伪装疯批   作者:獠牙竹子   文案:   《嘘》是一本全员恶人的惊悚犯罪小说,主角配角在罪恶都市大杀特杀、流窜作案,让人直呼卧槽。   最后都嘎得很惨。   .   沈言穿了。   穿成男主邻居。   男主,犯罪团伙的脑,以一己之力组建团队引领恶人,并因游戏无聊,把所有人送上绝路的史诗级疯批。   堪称暗黑版龙傲天。   邻居是他第一个小弟,狂热崇拜,在男主的暗示下,把心掏出来示爱。   沈言(闭目):不错,掏心掏肺的兄弟。   —   沈言没钱搬家,为了活着,只能见招拆招。   俗话说惺惺相惜,沈言决定学习对方人设以求保命。   你是疯批?俺也一样!   你讨厌蠢货?俺也一样!   你希望毁灭世界?哈哈,没想到吧,俺也一样!   .   最终成功伪装疯批,成为男主挚友。   男主在沈言手背烙下一吻,与他十指交握,眸色深沉,涌动着让人心悸的狂热。   “只有你配站在我身边。”   .   后来沈言攒完钱果断跑路,为绝后患,反手把疯批们送进星牢,服刑一万年。   然后果断死遁,拿着之前办好的新身份溜到偏远星球。   潇洒两年,沈言看到电视里主持人平静播报星牢消息:   “星历136年7月28日,以阮某为首的犯罪团伙越狱出逃,请广大市民……”   主持人的嘴巴张张合合,沈言却什么都听不到。   男主从背后拥抱他,下巴抵在肩颈处;   红发通缉犯兴奋地指着电视中他的通缉令大声嘲笑;   精神纤细的诈骗犯缩在餐桌下抓着沈言脚腕发抖;   清冷的纵火专业户拉开椅子坐在沈言对面,点燃桌布,在燃烧的火光中对沈言微笑。   .   “宝宝。”   男主亲亲他的鬓角:   “这次想怎么逃?”   沈言(没有崩溃的意思):哈哈,真热闹!   ——   阅读指南:   1.我流赛博世界观,汤底料,剧情为感情服务   2.有炮灰攻相关感情线,会亲亲抱抱摸摸等,除了上垒啥都干,不是很纯爱,注意避雷   3.结局1v1,攻是阮知闲,番外会开沈言和其他角色在一起的if线   4.更新时间23:59:59,没有就是鸽了(。)   内容标签: 未来架空 穿书 赛博朋克 万人迷 炮灰   搜索关键词:主角:沈言,阮知闲 ┃ 配角:布雷兹,法尔森,瓦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疯批组里艰难求生   立意:坚持下去就能成功 第1章 第一层   沈言双手交叉抵着下巴,凝重地盯着桌子上透明的原味营养液。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右手手腕由政府统一发放的体征表正闪烁着无情的红光。   这具已经四天没进食过的身体濒临崩溃。   如果今天还没有能量摄取,当地的健康小分队,就会在次日赶到临时安置所,将他回收。   抵在下巴上的手摊开,沈言捂住脸,无声尖叫。   可是吃了也是死啊!!!   沈言的头重重地砸到桌面上。   他穿书了。   他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意识到隔壁友善英俊的邻居,是他穿越前在追的那本烂尾小说《嘘》的主人公,阮知闲。   小说背景设定在2924年,经历过第六次工业革命的社会资源枯竭,一部分人离开蓝星去红星、黑星发展。   在历史变迁下,黑星渐渐成为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密集,同时也是两极分化最严重的星球。   位于金字塔顶端的财阀掌控政治,财阀载歌载舞挥霍无度,下层居民被人剥削,只能苟且偷生。   而他,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就是下层中的下层,离死不远的五等公民。   一个月前因偷窃失去工作,每天上街靠捡点垃圾勉强度日。   后来新能源环保法案发布,垃圾统一回收集中处理,他连垃圾都没得捡,差点饿死。   是男主帮他一把,捡他回家,喂他营养液吃。   不仅如此,在他醒后,善良的男主还帮他找工作,在他被当地□□刁难恐吓时,挺身而出,又救了一波。   不出一个月,他就把男主当成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狂热崇拜。   然后被男主利用,榨干所有价值。   最后送到黑诊所,暗示他掏心示爱。   人都躺手术台上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自己脱了衣服,热泪盈眶,非常感动地对终端那边的男主说:   “我终于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了。”   屏幕里的男主微笑点头,医生开刀取出心脏。   在他意识消散前,黑医恶劣地揭示真相,说男主根本没有心脏病,他的心脏之后会被健康小组回收,他被骗了。   可怜的炮灰气得浑身发抖——   “你不许污蔑他!”   沈言看到这里的时候两眼一黑。   他很难理解作者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写出这种剧情的。   然而这还只是开胃小菜。   之后的男主集齐了三大天王——超大力的出逃实验体杀人犯、热衷于cosplay乖宝宝给自己找妈并弑母的诈骗犯、从小就爱玩火梦想是点了黑星的清冷纵火犯。   在男主的指挥下,四人从罪恶都市十三区一路杀到一区,干天干地,路过的狗都得挨上一脚。   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在他们干到七区,一切蒸蒸日上,大反派即将解决的时候,作者烂尾了。   他突然写男主想要毁灭一切。   之后的剧情急转直下,男主亲手摧毁全部势力,而自己也在星警找上门时,用枪抵住了自己下巴。   ——全文完。   时至今日,沈言还能想到自己看到“全文完”三个字时的震撼、痛苦、迷惑和愤怒。   但后来仔细想想,以主角的性格做出这种事其实也没有崩人设。   一个随心所欲的疯批,一个在实验中寻找快乐的愉悦犯。   沈言穿成的这个倒霉蛋,是他第一个长期性的试验对象。   他穿过来的时机不巧,刚好在两人的“蜜月期”。   已被男主救下,也在他的鼓励下重拾信心,开始找工作。   男主借给他六支营养液,让他不够再来敲门管他要,沈言穿来的时候原主已经喝了五支,最后剩的这个摆在桌面上。   沈言沉思许久,在太阳下山时,才把营养液喝掉。   问题不大。   他……   有一点小想法。   ——   老旧的安置楼,每月仅需三百星币。   作为廉价房租的交换,此处居民需要签署合同,其中一条居心险恶。   租期十年起步,十年内,房东拥有租客的尸体处置权。   在此期间,想要搬离,需要付出的违约金在五十万到一百万不等。   而十三区的一份普通工作,工资仅有两千左右。   这也是沈言假装昏倒,准备钓男主上钩的原因之一。   阮知闲盯上的猎物,绝没有被放走的可能。   就算他侥幸离开,房东也会把他抓回来继续住。   不如先顺着剧情走,找机会离开。   楼下传来很轻的脚步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沈言闭眼,放轻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楼梯口,离沈言大约三四步的位置停下。   沈言闭着眼睛,一切感觉都变得格外清晰。   空气中飘荡的灰尘并着难闻的霉味一同钻入鼻腔,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极其细微的某种清爽的味道。   沈言说不好那是什么味,但毋庸置疑,在这样陈旧的空间内,它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他只停在那里。   沈言的心砰砰直跳。   凭阮知闲的能力不难看出他在装晕,但凭他们两个现在的交情,原主更应该直接敲门去找他要营养液,而不是躺在这装可怜耍小心机。   又过了十几分钟,周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冰凉的混凝土地面,都被沈言的身体煨得发暖。   什么情况?   沈言眼睫微颤,悄悄睁开一条缝。   正对上男主那双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沈言额角和后颈渗出细微的汗。   “啊……”   沈言气若游丝地张嘴,模仿自己大伯临终前的样子,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而后力不可支地落下。   或许是实在没有力气,眼睛没办法完全睁开,低垂着,在长而浓密的睫毛的掩映下,显出十足十的可怜。   文中没有具体描写这个炮灰的外貌,沈言穿过来后惊讶地发现,身体是他的身体,脸也是他的脸。   所以支配起来十分轻松。   就是得迈过心里那道坎。   沈言快被自己演笑了。   人被逼到一定程度,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还好,效果不错。   沈言仔细留意阮知闲的反应。   继承了父母双方优点的阮知闲,精致英俊的眉眼间带着几分阴郁的病弱气,但一米九几的身高和初见雏形的双开门肩膀又中和了这一点。   他唇角微妙地勾了下,骨节分明的右手取下沈言的黑框眼镜,将他的额发往后捋,完整地露出沈言的脸。   动作算不上轻。   他慢条斯理地把眼镜腿折好揣兜,起身,抓着沈言的一条胳膊,轻松地把人拽起来。   再一拉,瘫在地上的沈言,就完全被他抱在怀里了。   “哥。”阮知闲一边开门一边说,“你不适合做演员。”   沈言:……   很好,很直白。   人生第一次心理分析,大失败。   -   阮知闲冰箱里还剩两支营养液,他都拿出来,一支青色的,一支乳白色。   阮知闲问:“苹果和牛奶,喝哪个?”   沈言头都快低到胸膛里去,嗫嚅道:“都、都可以。”   阮知闲没多说什么,把牛奶的递给了沈言。   相顾无言。   安置房都不太大,二十几平方的小房子,床边是书桌,桌子不远的地方是茶几,两人坐在地上,腿只能蜷着,伸展不开。   紧靠着大门的鞋架上放着几双运动鞋,墙面贴着当红影星的宣传海报,桌面的电脑应该是淘的二手货,机箱看上去有点破烂。   沈言进门时趁着阮知闲不注意大概扫了一眼,注意到里面这些生活化的装饰后,忍不住感慨:   他真的很会演。   作者没具体透露阮知闲的身份背景,只说他来自一区,有洁癖和强迫症,行为举止和穿着打扮都与十三区的人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气势非凡。   他深知入乡随俗和避讳锋芒的道理,不到一天就改头换面,成功装成外冷内热的善良男大。   白天做做好人好事做兼职赚小钱,晚上则穿梭在十三区的各个角落找乐子。   比如巧妙地挑拨离间,让两个□□发生火并,或者在后街随机挑选几个幸运儿玩人性游戏。   后来这些游戏腻了,他开始考虑更有意思的玩法。   造神。   毫无疑问,他就是神,他会成神。   现在还在酝酿阶段,真正明确造神这一概念,是在原身死后。   一管营养液下肚,沈言轻轻地把喝光光的营养液放回桌上,飞快地看了阮知闲一眼。   谁知道阮知闲竟然也在看他,黑沉沉的眼睛似笑非笑,别有深意。   沈言重新低头,干巴巴道:“我、我有在找工作,之前欠你的营养液我肯定可以还,我今天只是……太饿了。”   阮知闲往后靠,脱掉宽大棒球服的他只穿了一件无袖黑T,脖子上挂着做旧的银链,银链底下坠着三四个垂到胸口的羽毛吊坠。   他拿起一根在指尖摆弄,漫不经心道:“哥上次也这么和我说。”   沈言难堪地抿紧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对、对不起。”   阮知闲笑了下,“没有怪哥的意思,只是有点生气,哥饿了直接和我说就好,为什么要撒谎?”   “还是说……”   他突然凑近,直勾勾地盯着沈言。   “你不是他?”   沈言心里松了口气。   很好,上钩了。 第2章 dance!   阮知闲最讨厌无聊。   一眼就能看穿的毫无价值的单细胞生物、给两顿饭就痛哭流涕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傻白甜,和只要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交出全部的恋爱脑,并称为阮知闲与人交往时的三大雷点。   反推成立。   越冷酷无情,越难以捉摸,越让人忍不住探究层层伪装之下究竟是什么的人,越能苟到最后。   沈言决定以阮知闲为模板,伪装疯批。   男主啥样他啥样。   但是在这一核心人设之外,还得多套几层。   不能让男主太轻易地看穿他。   最外面的那一层很重要。   什么人设既不会让阮知闲怀疑他的身份,还能引起他的注意?   很简单。   阮知闲恐同。   那就装gay试试看。   ——   沈言红着脸往后撤,眸光闪烁,嗫嚅道:“知闲,你、你靠太近了。”   根本没听他说话的样子。   阮知闲坐回去,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突然岔开话题,“哥对工作有什么想法吗?”   “工作啊……”沈言手背贴着自己涨红的脸,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会,哪轮得上我挑挑拣拣?”   “那要不要来我这里?”阮知摆弄吊坠羽毛,“店长业务扩张,待遇不错,不过……”   沈言脱口而出:“我愿意。”   等说完这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似的,头恨不得埋进胸里,脸涨得通红。   他磕磕巴巴、欲盖弥彰地找补:“我的意思是,呃,我很需要一份工作,谢谢。”   阮知闲失笑,“紧张?放心,店长人很好,只是环境有点乱,哥你肯定没问题。”   沈言垂着眼睛,黑而长的睫毛,在眼下落出一片扇形阴影。   “……好。”他顿了下,鼓起勇气,抬起头,小声说:“我很期待。”   之后两人没再多聊,阮知闲含笑送走沈言。   阮知闲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家门口的监控视频。   沈言出门后,捂着脸弯腰,十分诡异地发出细小的声音。   “太好了,要和知闲一起工作。”   “又离他更近了呢。”   “如果可以……”   后面的话太过琐碎模糊,阮知闲听不清,但是从沈言红透的耳根,大概能猜出一二。   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儿癫,他才回自己家。   阮知闲移开视线,带上手套,面无表情地收拾房间。   沈言碰过的营养液废瓶,扔掉。   坐过的地方擦四遍。   还要喷空气清新剂,抹掉最后一点气味残余。   然后打开窗户通风,在清新的晚风中,预定一千一晚的酒店,入住时间为七天。   ——   这份工作,是原主彻底对男主死心塌地的转折点。   原著中,成功应聘酒吧服务员的沈言,笨手笨脚地把酒撒在客人身上。   客人勃然大怒,看到他的脸后又色心大起,说陪睡一个月就原谅他。   是阮知闲凭借超高情商,哄得客人心花怒放,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原主感动得无以复加,男主趁机提出要求。   他想要让原主陪他去治病。   他有心脏病,私立医院太昂贵他治不起,公立医院又不收他这种三等公民,只好去黑诊所治疗。   原主把他治病过程中的痛苦看在眼里,并在黑医的潜移默化下,对贩卖器官产生兴趣,先后出售了除心脏之外的所有器官。   即使男主最后不暗示他献出心脏,浑身劣质机械替代品的他也活不了几年。   沈言的确需要工作,酒吧的薪资足够他勉强维生,从随时会被回收生命权的五等公民,竞升为四等。   除此之外还有附加好处。   和阮知闲一起工作,就意味着接触他的时间更多。   阮知闲的恐同程度,比沈言印象中更深一点。   原著里,他陪沈言一起面试,现在却让他自己去。   如果装gay能让阮知闲恶心到放弃他这个猎物就好了。   但在阮知闲流露出放弃倾向之前,该装的还是得装一装。   沈言打开自己的破烂电脑,一边放热辣脱衣舞视频,一边登陆书里写过的黑客自建站。   【梅花六】:新人?   【方片五】:救命,五十年前的老古董,运行的时候真的不会爆炸吗   【兔子】:你的推荐人是谁?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虎】:去填写基本信息,完成注册后会给你发一笔奖金。   【方片五】:哈哈哈老虎哥哥,人家注册的时候怎么没有奖金捏?补发一下呗。   【老虎】:滚。   右下角的聊天室不断弹出消息,从登陆到现在不过几秒钟,沈言的位置等信息就被扒了个底朝天。   要不是因为电脑太老,病毒又多,还没有摄像头,沈言角度诡异的大头照,早就被挂起来群嘲了。   沈言没管聊天室里,针对他这个新人各种不靠谱的讨论,直接点开站长的头像。   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用户0982】:如果你想离开,来找我。   留下语焉不详的一句话后,沈言挂着网站,又反手打开第三个网页。   编程语言入门教程。   不大的屏幕被分割成两部分。   左边是正经严肃的电子教材,右边是成年男性性感脱衣舞。   沈言看得津津有味,熬了一整个通宵,还是神采奕奕。   果然学习就得劳逸结合。   第二天的面试顺利通过,当天晚上正式上岗。   昏暗的酒吧,节奏炸裂的鼓点刺激着人们的耳膜,男男女女和双性人、机器人在忽明忽暗的霓虹灯下摇摆着自己的身体。   卡座里的客人在营销强烈推荐下又启开一瓶香槟,喷射出去的金黄酒液喷到店里的陪酒身上,很快就被顾客舔去了。   “听老板说今天来了新人。”镶了满口大金牙的男人,凑到陪酒耳边说:“长得怎么样?”   陪酒神秘地笑了笑,“您肯定会喜欢。”   阮知闲听了一耳朵,并不好奇,往这边的卡座放了几瓶酒后离开。   九点半。   人群喧哗,闪烁的霓虹灯只留下一盏,酒吧完全暗下来,位于酒吧中央的升降台徐徐上升,正中央呈放着完全密闭的半人高金属大箱子。   这家酒吧生意爆火的原因之一,就是每天晚上都有类型不同的特别节目。   所有人短暂的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到台子上。   “今天是谁?江森?”   “江森都看腻了,总是那一套,没意思。”   “薇薇?李亚?还是我们的小明星?”   “小明星早跳槽了,现在在谜肆那儿干呢,另外两个我记得被人包养了。”   “操,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逐渐紧张的音乐声中,众人的讨论也渐渐停止,心脏随之紧张起来。   砰!   在气氛达到顶点时,音乐停止,铁箱子的四面猛地打开,露出被困在笼子里的男人。   他跪坐在台上,眼睛和手腕被黑色领带束缚,脖子带着的项圈,铁链垂在地上,剪裁得当的西装三件套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顺着笔直修长的腿向下,是介于西装裤和黑皮鞋之间,一截被黑色丝袜包裹,而显得纤细坚韧的脚踝。   听到声音变化,他坐直,膝行至笼边。   “……有人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没得到回应的男人,不耐烦地皱眉,“无聊的恶作剧。你要多少钱?”   依旧没人说话。   他好像有点慌了,抓着笼子用力摇了摇,“喂,有人吗?放我出去!”   气氛变得有点微妙,男人过分真实的演技让他们不免动摇,但谁都没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走。   他……很漂亮。   不是那种软弱可怜的漂亮,正相反,他的气质很正直,五官端正,鼻梁笔挺,薄唇是有些深的枣红色,虽然看不到眼睛,但他脸型流畅优越,再难看也不会难看到哪去。   他像一个刚下班,正准备开着新款飞行车回家,却被坏人迷晕,抓来这种三流垃圾地卖身的企业高管,就连求救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让人忍不住摧毁、践踏,踩烂他的尊严和理智,当他的主人,让他跪在脚下,乖乖摇尾巴。   很快有人满足了他们的幻想。   升降台的内置机关再次开启,笼子右边出现另外一个男人。   江森今天打扮成驯兽师的样子,左手拿着皮鞭,右手竖起食指,对有些骚动的观众做出一个安静的动作。   他绕到笼子前,掏出一串钥匙,晃了晃。   钥匙相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笼子里的男人唇角勾起,笑容轻蔑。   “我就知道,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粗暴地扯住头发,从笼中拽出来。   音乐突然响起,在观众们的欢呼声中,江森将手上的铁链绕了两圈,用力一拉。   刚爬到台边的男人被强行拖拽回来,身体后仰,脖颈至胸腔腰腹形成一道很有张力的曲线,他扣着脖子上的项圈,在江森踩他背时反手肘击,却因这个动作,被江森轻易地脱掉了西装外套。   就在这时,天花板喷洒酒液,男人的衬衫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他被禁欲严肃的西装下,被黑色束缚皮带勾缠的,色气的身体。   酒吧瞬间沸腾。   江森一鞭子抽下去,男人闪身躲开,但被牵扯到狗链又注定他逃不太远。   一场带有某种强制的暗示意味的脱衣舞,在众人狂热的欢呼声和劲爆的音乐中,正式开始。   ——   演出结束,升降台落下一半,众人争先恐后地伸手去触碰沈言。   沈言身上混杂着亮晶晶的酒液和汗珠,他半蹲在台上,动物似地俯身,让人肆意抚弄他的胸腹,并将大把钞票往皮带和皮肉的缝隙和内裤里塞。   他好像很不适应这种触摸,动作有些僵硬局促,但很有职业素养,眉眼和嘴巴都在笑。   有的人拽着他的手腕不松开,一边给钱一边说想被他踩。   刚刚表演时气势十足,直到最后也没服软的男人,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场面,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的江森。   但没等江森出手,旁边就有人一脚踹过去,填补那个不懂规矩的粗鲁男人的位置,过来摸他。   如果不是江森拦着控场,他可能会被过分热情的观众拉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角落休息的阮知闲,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台上的沈言。   打赏时间终于结束,他咬碎口中的糖果,糖果渣滓刺破口腔,让他在甜蜜中尝到一丝血味。   他咽下这股味道,往休息室走去。   一个懦弱无能的死gay,意料之外地偏离了他的控制。   有趣。   他想见沈言了。 第3章 恶心   “沈言?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很好听?而且你和我的名字都是两个字,好有缘。”   “谢、谢谢。”   “以后就是同事,不要这么拘谨嘛,想想我们在舞台上的默契配合,说真的,我都要爱上你了。”   沈言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沾了点卸妆水,小心覆盖在江森画了夸张眼线的眼睛上,“你也很好,我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适应不来。”   江森扭头看他,对他抛了个媚眼,“工作结束要不要去喝一杯?”   “我……”   江森拽着沈言的胳膊,“来嘛,不止我,还有一些员工,老板也在。”   沈言:“那个、阮知闲也在吗?”   站在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的阮知闲,停在门外。   江森拉长声音:“哦——阮知闲?你认识他?你喜欢他?”   “当然不是!他是我的邻居,这份工作就是他介绍的,顺便问一下而已。”   江森眯起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他。   沈言继续帮他卸妆,很温和地说:“他帮了我很多,没有他,我可能在半个月前就饿死街头了。”   “呵。”江森翻了个白眼,“那他可真是足够幸运。”   顿了下,又忍不住笑道:“怎么这样看我?我说错了?”   沈言:“幸运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江森自然而然地拉起沈言的手,仰头看他,“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但是如果是我,用一点营养液,一份需要自己面试的工作,就能换来衷心可爱又漂亮的小狗……”   他意有所指地摩挲沈言的手指,暧昧道:“就算让我减少十年寿命,我也愿意。”   沈言惊慌失措地想把手抽出来,江森的力气比他大,人家一用力,反而把他拽了过去,被强按在江森的腿上坐着。   江森搂着他的腰不让他起来,“宝贝儿,你知道你有多迷人吗?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为你欢呼,你……”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   没得到进入许可的青年,平静地进入了化妆室。   江森一时不察,沈言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弹射起步,跑到阮知闲身边。   沈言没有贴阮知闲贴得太近,只是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阮知闲的夹克外套。   阮知闲和面色阴沉的江森对视,“不好意思,沈哥我先带走了,我怕黑,晚上要和他一起回家,你不介意吧?”   江森冷笑,看着躲在阮知闲后面的沈言:“宝贝儿,我家离这里很近,有一百八十平,昨天还买了好吃新鲜的水果蔬菜,你吃过吗?要来尝尝吗?”   对于四等、五等公民来说,新鲜的食物的确有很大的诱惑力。   阮知闲看向沈言,沈言飞快地摇头,捏着他夹克的两只手指变成了一整只手。   攥得很紧,夹克被抓得发皱。   阮知闲看了一眼,没扫开他,转头对江森说:“哥不愿意。”   说完,转身就走。   沈言紧跟在阮知闲身后,化妆室的门没关,从后面隐约能感受到江森强烈到有如实质的视线。   等出了酒吧,沈言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十三区位置偏北,不到十月,天就已经很凉了。   沈言只顾着帮江森卸妆,走的时候又太匆忙,没来得及拿外套。   晚风吹过,沈言打了个哆嗦,下一秒,带着温度的外套就罩在了他的身上。   沈言一愣,转头看阮知闲,他比自己穿得还少,连忙往下脱,“我不冷的,你快穿回去,很快就到家了。”   阮知闲:“不要。”他看着沈言,勾勾唇角,显示出几分顽劣的少年气,“哥不要就扔掉。”   快走两步,把沈言丢在后面,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阮知闲看不到他身后的沈言,也看不到沈言脸上的欣赏。   看书的时候,站在主角的视角看问题,做很多坏事的主角即使坏也坏得很有人格魅力,让人喜欢。   穿到这个世界,真正和阮知闲接触,才发现这人的确和书里写的一样可怕。   如果他不是从外面穿来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是否能在每一次困境中,抵挡住他这一波又一波的关心?   只能说不一定。   就算他是穿过来的,知道这人坏到流黑水,也很有可能在日常相处中动摇:   什么是小说什么是现实?除了他还有谁会对我这么好?   沈言垂眸,清醒地给自己打上一阵强心剂:   藏在甜言蜜语后的是死亡陷阱,一旦中计,迎接他的命运只有死亡。   保持警惕。   保持警惕。   保持警惕。   -   到了家,沈言忙不迭地把衣服脱下来递给阮知闲。   阮知闲推了回去,“我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哥你收着吧。”   太过贫穷的沈言,连外套都没一件像样的,今天穿来的薄外套只能勉强御寒。   明天气温骤降,今天收到的打赏,只够支付这个月由当地管理人员同意收取的“生活费”,想要过上勉强吃饱穿暖的生活,至少要等到下个月了。   沈言抱着衣服,显然不信他的说辞,只将这句话当成照顾他自尊的关心,抬眼看他,眸中闪烁着柔和的光。   “谢谢。”   沈言一顿,懊恼地低下头,“我对你说了好多谢谢,却没做任何报答你的事情,对不起。”   阮知闲突然道:“过分。”   沈言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阮知闲双手插兜,头顶楼道口暧昧不明的黄色光线,落在他带了点邪气的眉眼上,落在沈言身上的目光,有些散漫、戏谑。   “那哥来报答我吧。”   沈言眼神躲闪,压根不敢和他对视,因为太过紧张,又变成一个小磕巴。   “当、当然!请说!我一定可、可以做到!”   阮知闲命令道:“穿上衣服。”   沈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阮知闲沉着脸问:“不行?”   沈言一惊,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   阮知闲比沈言小两岁,衣服却比他大一号,肩膀松松垮垮的,袖口又太长,完全不合身。   阮知闲:“向后转,向前走三步。”   沈言犹犹豫豫地照做。   身后是阮知闲恶作剧成功后,带了点笑意的声音。   “回家睡觉,这是最后一个任务。”   “哥,晚安。”   沈言猛地转身,门在他眼前飞快地合上。   回了家的阮知闲,和上次一样,鬼使神差地调出了门口的监控。   沈言果然没有回家,在门口徘徊几秒钟,抬手做出要敲门的动作。   大概因为怕打扰他休息,又或者是怕他发现自己没有按照玩笑性的命令行事,惹他不快,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沈言走出画面。   没什么好看的了。   正要关闭画面的阮知闲,突然听到很细微的埋在什么地方,用力嗅闻的吸气声。   随后是比吸气声更大一些的满足的叹息。   “哈……”。   他下意识调成静音,又在一秒后,将声音拉到最大。   性能良好的监控,不仅能超高清地呈现图像,还能让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在反复三次的奇怪呼吸声后,他听见了非常含糊的,自己的名字。   “知闲的、衣服。”   “嘿嘿。”   调到最大声的关门的声音炸响,阮知闲面无表情地关掉画面。   恶心。   -   与此同时,沈言随手把夹克一扔,家里没人监控,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   嘿嘿,阮知闲恐怖归恐怖,他沈言也不差啊。   这演技,这水平,要是能回自己的世界,必须得让他家里人投钱拍拍电影。   可惜回不去。   被大卡车撞飞并二次碾压,无论怎么想都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知道是哪个盯着他家不放的仇人干的。   但是问题不大,他兄弟姐妹有好几个,没了他大家或许会伤心,但绝不会因为他影响日常生活。   沈言想得很开。   无论在哪个世界、什么情况,都要好好生活。   他家里人教的。   沈言稍微休息了一下,想起自己晚上表演后的、针对阮知闲的精彩表演,顿时精神百倍,从床上窜起来。   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   当gay能让阮知闲远离他再好不过,要是不能的话就得启用双层保险。   阮知闲是黑客,他也得会黑客的技能。   虽然不能在短时间内达到顶尖水平,但和人交往时忽悠忽悠,假装自己是很厉害的黑客,要简单很多。   他打开电脑,找到昨天学了一半的电子书继续学习,右边换了个更优雅的脱衣舞舞男。   这一次倒不是为了学怎么跳脱衣舞,只是因为他精力容易分散,同一时间只做一件事对他来说很难。   在正式进入学习之前,沈言打开黑网,在论坛小白区又逛了一圈。   勉强能看懂一点点,但想要真正装成黑客,还得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沈言给站长的留言没得到回复,孤零零地挂在黑色的对话框里。   意料之中。   本来也只是试一试。   主角团的纵火专业户,兼主角之外的第二大顶级黑客,怎么可能这么快上钩。   他在小说中期才加入主角团,而在加入之前,他就在网上和匿名的主角有联系。   联系的媒介就是这个网站。   在主角的帮助下,布雷兹一把火烧了家里所有人,点燃整个第七区,成为联邦臭名昭著的纵火犯。   但因为他擅长黑客技术,不动声色地篡改了中央档案中的,关于自己追杀令中的细节,以至于搜捕他的机械,就算他站在面前也没有反应。   现在他应该还被囚禁在家中,接受大脑改造,被家族视为讨好上级资本的希望、工具。   沈言挂着网站,一目十行地读完。   在他点开下一本时,电子书乱码,全部变成黑色问号。   沈言切回网站。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沈言完全没管,调出脱衣舞男,继续看书。   刚看了两行,屏幕一黑,白色字符在屏幕上跳跃。   ——找到你了。   电脑屏幕闪烁,重新开机,不过这次电脑画面始终停留在对话窗口。   沈言没尝试去关闭,想也不想,直接打字。   【用户0982】:不信。   【用户0982】:送个极影18promax512G闪电紫看看实力。   【flame】:? 第4章 死亡游戏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周围是极速飞过的悬浮车,红蓝霓虹灯下的城市繁华迷乱,连绵雨线下,整个城市笼罩在水汽之中。   七区,伊甸九号,庄园内。   布雷兹洗过澡,一头颜色浅淡的金发随意披散,没吸干净的水珠,打湿了他墨绿色的睡袍。   但他此刻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件事。   房间没有开灯,数个显示屏有序分布,几乎盖住了一整面墙壁。   现在只有三个亮着。   布雷兹将其中一个拉到自己面前,对话框倒映在他碧绿如翡翠的眼睛里。   他建立的网站,他拥有最高权限,他不仅能轻易获得对方IP,还能知道对方“正在输入中”,具体意味着什么。   梅花六汇报工作很简洁,公事公办;方片五爱说废话,有时候会在对话框里吐槽公司的不合理制度,然后全部删掉;老虎不爱打字,经常是语音输入后再删删改改才给他发。   而在网络对面,完全不属于这个网站,也完全不知道他身份、地位的陌生人,竟然能毫不迟疑地跟他说——   【用户0982】:顺便再来两栋一区中央区的别墅、往我卡里充一万块,和一只小猫吧。   布雷兹觉得很荒谬。   他是认真的吗?   如果不是,又为什么要和他开玩笑?   用户0982毫不客气的态度,让布雷兹怀疑自己是不是和他有过交集。   不,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认识,他才敢这么放肆。   短暂的恍惚后,他又想,是不是网站屏蔽系统忘了开,这才让所谓的“0基础电脑小白”,闯了进来。   他打开后台查看,十六位密码没有被外力强行破解的痕迹。   十三区的下城街,贫民窟里的贫民窟,对方使用的设备是五十多年前就淘汰的双鹰x776,连运行游戏都很吃力的政府补贴机,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地破解他的密码?   【flame】:你怎么做到的?   沈言暂停舞男,一边和布雷兹说话,一边继续飞速看书。   【用户0982】:老大教的,他让我来找你。   【flame】:谁?   【小火汁】:别管那个了,看我新改的名字,怎么样?   那边没有动静。   【小火汁】:极影最近好难买,没有闪电紫,暗夜黑也勉强吧。当然如果你愿意,可以送我一台电脑,这个我不挑,随便什么都行。   【flame】:贪得无厌。   【hate flame】:哭哭qaqqq   【hate flame】:我要学习了,好难,有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flame】:不可以。   【love flame】:现在呢?   【flame】:你凭什么认为,只是更改昵称,就会让我帮你?   【very love flame】:真的难,如果你不教我,我可能会蒙在鼓里一辈子。   【flame】:……   【flame】:你不需要我。   沈言轻笑。   他脑子聪明,学习速度很快,但说实话,一个没怎么接触过计算机的普通人,实在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刚刚看的那些东西全都吸收干净。   更何况这是架空的赛博世界,一切东西都要重新学起。   他这两天看完的这本书,能读懂十分之一就已经是老天开眼,需要谢天谢地。   滑得那么快,主要是为了让现在能勉强称为“老实人”的布雷兹,误以为他是电脑天才。   趁机交个朋友,方便他日后的伪装。   【史诗级love flame】:你可以监控到我这边的画面吧?   【史诗级love flame】:等着。   沈言拉出编辑器,往其中输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编辑程序,一串串字母、符号和数字飞快略过,破旧电脑cpu的温度急速上升。   在一系列运算过后,屏幕上出现绿油油的,运算错误的提醒。   电脑的病毒太多,提醒出现后,闪烁两下,提醒消失,本来已经停止运转的程序,又一卡一卡地动了起来。   一只像素形态的,小小的火苗,突然出现在屏幕右下角。   在数据的洪流之间,小火苗把自己拉大,铺展成一个对话框。   【一堆毫无美感可言的垃圾程序和陈年老病毒,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   电脑的卡顿有减缓的迹象,侵入电脑的病毒,在另一人的操作下,一点点地清除干净。   对话框还在不断刷出信息。   【我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也无所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   【低劣的伎俩,无聊到让人发笑。】   沈言伸手摸了一下电脑。   嘶。   好烫。   他甩了甩手,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焦糊味,这才慢条斯理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我的电脑】   【要炸了】   【你】   那边飞快地弹出两个字:【什么?】   砰!   沈言不打算回答他,也确实回答不了。   只听一声巨响,电脑着了,黑烟徐徐上升。   早就准备在旁边的湿被褥,立刻将之盖住。   火势还来不及扩散,就被浇灭了。   沈言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开窗通风。   被半夜的风吹得一激灵。   好像没什么要做的了吧。   等等。   沈言转头看向电脑。   这种房间不太隔音,刚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阮知闲怎么没来?   出去了?   沈言站在窗户边上沉思,往外看,楼底下有几个小混混喝多了正在打架,不远处的醉汉从地上捡起石头往他们身上砸。   可恶,竟然忘记这件事。   沈言连忙把被子拿开,捧着电脑往附近的电器回收站走。   然后假装迷路,误入了阮知闲早早准备好的“游戏现场”。   -   在房价高涨的十三区莲花市,因开发商卷款跑路而产生的废弃的烂尾楼不少。   冰冷的风穿过残破的建筑,发出低沉喑哑的呜咽声。   被一封无名消息引诱到这里的十三个人,精神紧绷地听着录音机里,扭曲过的机械声音。   它正在宣布游戏规则。   现场每人手中,都有一张写好了数字的纸,不远处有十三个纸箱,正对应着他们的数字。   只有一个纸箱是安全的,另外十二个里面都放着小型蜘蛛弹,只要打开,就会被它锁定,抱住头炸个稀巴烂。   当有人找到安全箱子,发现里面的安全弹时,其他藏在箱子里的炸弹,也会瞬间引爆。   附加的第三条规则很有意思,似乎更有生的希望。   十三个箱子里面,还有一个除去安全弹之外的特殊炸弹,它被这场游戏的策划者命名为幸运之星。   打开这个箱子,炸弹绑定、爆炸,除此之外的所有炸弹全部失效。   最后一个规则叫无罪赦免,当场上只剩一个人,那个人不用开箱,会被自动判定为胜利。   总之,这是一个绝对会死人的游戏。   规则十分简单,不到一分钟就已经宣读完毕,听完规则的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在场的人,有老师、商人,有富二代,还有带着小孩一起来的女人。   他们来自不同阶层,彼此之间毫无瓜葛,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非常缺钱。   今天之前,有人往他们的账户中汇入了五千星币,终端收到了无法查询来源的匿名消息。   如果参加游戏,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人,可以获得一千万星币。   太明显的骗局。   本来不屑一顾的他们,在账户又收到五万、十万星币时,产生了动摇。   最后没有人抵挡住偿还债务的诱惑,最终还是决定来到信息指定的地方。   “谁先开?”   说话的是个穿着黄色夹克的年轻人,他整个人瘦得像竹竿,眼球不正常地震颤,“你、你们怎么不说话?”   “没脑子的东西。”   竹竿迅速怒了,“你他妈说什么?”   穿着西装的男人,推了推眼镜,“我说你没脑子,我很好奇,你真的听懂游戏规则了吗?”   竹竿确实不太明白,但他还是嘴硬道:“不就是赌运气吗,多简单个事。”   西装男嘴角挂着冷蔑的笑意,抱着胳膊居高抬了抬下巴。   众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   一条大桌子,上面放着十三把锋利的短刀。   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不知道这刀意味着什么,没人去碰。   但听完规则以后,这刀明显被附上了特别的含义。   一个身体佝偻着的中年,缓声道:“别急,别急,我们人这么多,要不要先互相介绍一下了解了解情况,万一可以找出游戏规则的漏洞,所有人都顺利通关呢?”   竹竿不屑嗤笑:“怎么可能?一个人一千万,十三个人就是,呃,十三个一千万,就算是布尔勒也拿不起!”   布尔勒是联邦富人排行榜上,排行第一的商人的第五十二个儿子,因行事张扬,花钱如流水而闻名。   中年男人好脾气地笑了笑:“万一呢?况且,按照你这么想,他是个不守信的家伙,那就算有人通关,这笔钱也不会转到你的卡里。”   竹竿:“老头,我劝你少说话,不然我先捅死你,再用你的尸体去开盒子。”   中年男人不说话了。   藏在人群中,观察他们的表情和行动,始终一言不发的阮知闲,默默地走向武器桌。   他拿起一把匕首,抽出,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反射着凌厉的光。   本来就隐隐躁动人群,被泼了一层热油。   西装男皱眉:“你什么意思?”   阮知闲挽了个漂亮的刀花,看向他,耸了耸肩。   “别那么紧张。”他把刀插回刀鞘,“只是看看而已。”   站在女人身边,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孩,突然失控,跑到箱子边上伸手要打开。   是一个打了很多耳洞的男人阻止了他。   耳洞男啪啪扇了他两个大嘴巴子,然后把他丢给那边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女人,不耐烦道:“管好他,别在这添乱。”   “真该死。”   西装男啐了一口。   他已经明白,游戏的精髓其实不是什么幸不幸运的东西,而是杀戮。   第一个开箱者,要是开出安全弹,其他人就会死,所以其他人肯定会从中妨碍。   而开出的要是幸运之星,那么开箱的人就会性命不保,显然也不是开箱者的个人意愿。   两难的局面。   他们的号码牌和炸弹绑定,号码牌可以交换,十三个号码对应十三个人,除非有第十四个人来,不然这个箱子肯定是开不成的。   开箱不可控,更可控的是……   杀了所有人,拿他们的尸体做实验。   自以为已经看透局势的人们,轻易地暗下杀心,一边附和着另外几个人的话,一边慢慢地往桌子边移。   第一个拿起刀的是竹竿,第二个是离桌子边最近的女人,第三个是女人身边的小孩,小孩举着刀重重地朝女人刺去,女人灵敏地闪开,反手去扎他的胳膊。   小孩痛叫一声,声音竟然十分苍老。   以此为交界,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另外几个有技能在身,试图从机械和逻辑的角度找出漏洞的人,吓得四下逃窜,一边走,一边试图说服这些已经丧失了理智的人。   阮知闲躲开装成小孩的侏儒的匕首,正要按照计划进入烂尾楼时,他眸光一闪,敏锐地察觉到,在烂尾楼不远处,有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沈言?   “停下!都停下!我知道怎么办了!”   西装男也看到了那道影子,立刻大喊一声制止这些人,自己朝他飞奔过去。   没过一会,就把丧头搭脑的沈言抓了回来。   沈言咽了口唾沫,垂着眼睛,气质是和漂亮外表完全不相符的窝囊。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他的声音发抖,还有点哽咽,“求求你们了,放我走吧。”   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停在沈言眼前。   而后是阮知闲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5章 亲一个   沈言没有近视眼,但原主带眼镜,从设定上来说应该是高度近视。   他虚虚地眯起眼睛仰头,昏暗的月光下,很艰难地才辨别眼前这人的身份。   他肉眼可见地放松起来,眼睛变得亮晶晶,飞快道:“知闲,你和他们认识对吗?快和他们说说,这里肯定有误会。”   阮知闲:“哥,回答我的问题。”   阮知闲看不出喜怒,居高临下的眼神,让沈言不由自主地露出害怕的表情。   他咽了口口水,紧张道:“我……我用电脑,电脑坏了,我想把电脑送去回收点,结果忘记带导航,不小心、迷路,就……”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旁人异样的目光让他抬不起头。   西装男狐疑的视线,在沈言和阮知闲身上挪移。   这里十分偏僻,从下城区过来,如果是步行,至少要走半小时。   机械回收点虽说是二十四小时无人营业,但应该很少有人会大半夜地把电脑送去回收,更别说迷路到这么远来了。   阮知闲不说话,沈言被西装男抓在背后的胳膊发酸,他动了动,却引来更暴力的镇压。   沈言哀哀地小声道:“知闲……”   西装男看向阮知闲:“你和他什么关系?”   阮知闲:“没有关系。”   沈言一愣,刚要说点什么,西装男打断他,咄咄逼人地继续盘问阮知闲。   “那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那个人说了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如果违背规则,所有人都会受到惩罚。”   阮知闲沉沉地望着他,“我说了,没有关系。”   被按在地上的沈言,不可置信地望着阮知闲,也不挣扎反抗了,低着头,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西装男心中有了答案。   两人肯定是认识,但这个人的出现应该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至于为什么能这么巧地出现,这件事可以暂且按下不提,更重要的是这场游戏。   即使这个窝囊青年,是组织者送来的某种道具或考验,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只要能帮他们通关,帮他们拿到钱,那就没必要追寻他的身世和意义。   他不知道规则,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唯唯诺诺很好操纵,只要强硬地命令他做事,他就会做。   是一个绝佳的替死鬼。   西装男松开沈言时,刻意用了点力气。   沈言扑倒在地,外套被弄伤了点灰,还好是人造皮革,他迅速起身,把那点脏东西拍打干净。   西装男把自己的卡递给他,命令道:“你去把这个箱子打开。”   沈言愣愣的,“为什么?”   西装男啧了声,按着他的肩膀,上去给了他一拳。   拳头落在沈言的腹部,沈言被打得弯下腰去,西装男甩了甩手,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腹肌还挺硬,像是练过的。   中年男人凑上来,扶住沈言,不慎赞同地瞪了一眼西装男,“你太冲动了,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又非常和缓地安慰他,“没事吧?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捂着肚子的青年缓缓起身,感激道:“我叫沈言。”   西装男冷哼一声,讽刺道:“装什么好人?你不是也想让他开你的箱子?”   每个人的手牌和他们的终端绑定,而终端又和蜘蛛炸弹绑定。   把手牌转移到沈言身上,让沈言去蹚雷,那转移手牌的人,就短暂地安全了。   中年男人叹气,眼眶瞬间就红了,捏着自己的手牌,缓缓开口:   “我如果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肯定也不会让小哥帮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我家里儿子才三岁,妻子前几年遭到抢劫,被人捅了个大窟窿,去医院去不起,黑医给她安的肾脏,每年都需要几十万的保养费用,我、我……”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哥们演技也不错。   明明是他为了赌博,把亲人朋友全都卖了还赌债,现在却这么言真意切。   这回变成沈言安慰他了。   “先生,我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绝对会尽我所能。”   中年男人连忙把卡往他手上塞,“真的吗?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只要把这个卡绑定到自己的终端上,然后……”   竹竿一脚踹开中年男人,抓着沈言,眼睛里全是某种癫狂的热情。   “你知道莲子吧?莲子里有个人叫艾诺,他是我爸爸,他在组织里很有地位,只要你开我的箱子,我就能引荐你也加入莲子,怎么样?”   另一边,一个打扮很时尚的少年,不屑道:“艾诺?一个跪在人脚边擦鞋的货色,你也好意思往外提。”   竹竿急了,狠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少年也根本不怕,反而很挑衅地对他勾了勾手指。   他顿时疯狗似地冲了上去。   少年和竹竿打了起来,西装男拉着中年男人不然他接近沈言,女人被小孩捅了一刀,瘸着腿一高一低地走到沈言面前,直直地跪了下来。   她的身材对于男性来说很有吸引力,赤裸的两条胳膊上纹着复杂的纹身,后颈移植的信息接收器隐隐发着光。   沈言不知所措,想要把人扶起,却被女人死死攀住,十根手指扣着沈言的胳膊,戳他手腕上的终端,一言不发地想要强制将卡片和他绑定。   小孩大叫着冲过来,抓着女人的脚腕把她扯下来,嘴里骂得很脏。   勉强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他们是夫妻关系。   一个人刚过去要让沈言绑定,就有人过来妨碍阻止,本来因沈言出现而勉强稳定一些的局势,又因为沈言而混乱起来。   阮知闲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他们互相攻击,嘴角扯了扯,视线落在沈言的身上。   作为他们猎物的沈言,显然没有猎物的自觉,左劝劝右劝劝,在劝架过程中不小心受了点伤,也不生气,急得团团转。   明明被他那样冷淡地对待,却还是下意识地将他视为拯救者,时不时地往他的方向投来一撇。   蠢。   又蠢又gay。   阮知闲淡淡地将视线移开,突然开口,“都停下吧,浪费时间。”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他并未加入战局,其他人虽然打得上头,但也会分神出来关注他,生怕被他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他直到最后,也没有和他们一样争抢“安全”的意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西装男。   游戏有时间限制,绑定卡片后,终端就会显示游戏时间,现在还剩三个小时。   无论是对解密还是对别的什么来说,都太紧迫了。   其他人也渐渐停手,阮知闲把自己的卡片往地上一扔,继续道:“让他自己选。”   西装男冷笑,“你和他认识,他不选你选谁?”   阮知闲无所谓道:“那就排除我。”   几人面面相觑。   阮知闲:“选完以后,我能排出答案,快点。”   本来还疑心两个人暗暗勾连给他们下套的人,见阮知闲的无情样子,慢慢也放心了。   第一个人被炸死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多。   四舍五入就是百分百。   他并未告诉沈言规则,像他们一样含糊其辞,和他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那就好办了。   阮知闲的卡在自己手上,西装男把收上来的卡摆在他面前,催促道:“选一个。”   沈言:“箱子里是什么?”   死到临头了,才开始问这个问题。   这么迟钝的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西装男没有回答沈言的问题,在他眼前晃了晃拳头,赤裸裸地威胁:“别问,快选。”   阮知闲道:“里面是炸弹,你可能会死,炸弹引爆后活到最后的人能得到一千万。”   场面一静。   被蒙骗的小羊羔骤然得知真相,瞪大眼睛,竹竿大吼一声冲上去打阮知闲,阮知闲一脚给他踹趴下。   这一脚应该很用力,竹竿脸色煞白,直接被踹飞出去,瘫在地上,不动了。   身体还有微弱的起伏,还没死。   况且,就算死了又能怎么样?   本来就是亡命之徒了。   阮知闲明白表现出的武力值,让别人不敢再去招惹他。   还是沈言更好威胁一点。   西装男把卡收上来放在沈言面前扇字形展开,嘴里胡说八道:“你别听那个人瞎说,如果你……。”   沈言打断他,“我可以去开,但是我也有条件。”   西装男还感觉很好笑,你都要死了的人了还想着要什么条件?   但是为了稳住他,还是很通情理似地说:“可以,你说?”   这回沈言缄口不言,闭着眼睛在其中随便选了一张绑定,号码是七。   被选中的西装男松了口气,这回是真的带了点祝福的意味:“祝你好运。”   沈言抿着唇笑了笑,然后走到阮知闲面前,摊开手掌。   “知闲,把你的给我吧。”沈言:“我试试能不能同时绑定两个卡。”   此话一出,不止是阮知闲,其他人也忍不住惊讶。   十三个炸弹,其中只有一个有存活概率。   一次性绑定多个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只是这样对自己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他们都是奔着钱来的,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了别人的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   太搞笑了。   但搞笑的事的确正在他们眼前发生。   阮知闲不动,垂眸看着沈言,“不用你这么报答我。”   沈言对他笑了笑,直接把阮知闲的卡给拿了过来,自顾自地绑好。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希望沈言绑定上自己的卡。   但很遗憾的是,绑定两个已经是极限了。   这个是没写在规则里的隐藏规则,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探索和利用,就被沈言消耗掉了,只好悻悻散去。   沈言现在绑定了两个号码,一个六号一个七号。   正好相邻的两个数字。   其他人退得远远的,紧张地注视着沈言。   倒不是怕死人,怕爆炸。   他们怕沈言刚刚的温驯只是搪塞,怕他跑。   西装男已经做好抓他回来的准备了。   沈言站在纸袋前面,心情没他们那么紧张。   毕竟这两个号码是他精挑细选的。   一个是安全弹,一个是幸运之星。   前者能让除了安全弹本身的全部炸弹爆炸,幸运之星在引爆时能让全部炸弹失效。   如果一起开呢?   小说里也没给出答案。   原本的剧情是大逃杀,所有人毫不意外地都死在了阮知闲的刀下。   阮知闲玩了一圈,本来只是用以刺激他们欲望和恐惧的道具,竟成了阮知闲最后的玩具。   布置这些东西的阮知闲,其实也不知道里面那些炸弹哪个会炸,哪个不会,都是随机的。   他握着号码牌,他是六号,便随手挑了七号换绑。   打开。   除了七号以外的所有蜘蛛炸弹全部启动,极速腾飞奔向绑定者。   烂尾楼各处发生爆炸,本来被弄死的尸体,受到二次伤害。   七号是安全弹,而本来属于阮知闲的炸弹,是幸运之星。   死神好像真的很想带他去地狱。   偏偏上帝每一次都要他活下去。   沈言想着剧情中随手扔掉号码牌,潇洒离去的阮知闲,用同样潇洒的方式,同时打开两个盒子。   无事发生。   沈言拿起那个模样小巧精致的炸弹,对苟在那边的所有人挥了挥手。   “好像坏了。”沈言:“用修一下吗?”   -   回去的路上,阮知闲没有主动和沈言说话。   天已经要亮了,沈言身体很累很困,但精神很亢奋。   他在阮知闲身边喋喋不休,“知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个时候撇清关系,才能让我们两个活下去,我不怨你。”   “说起来,那些蜘蛛就是炸弹吗?太酷了!”   阮知闲打断他,“你怎么想到要绑定两个号码牌的?”   沈言不假思索:“因为你。”   阮知闲轻哂。   沈言挠了挠头,声音很轻道:“你救我一命,我总不能看你被那些人威胁,置之不理吧?”   “毕竟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夜晚,月亮高悬,无论是地面还是街上行走的人都被撒上一层银霜,还没到市区,没有霓虹灯的光污染,一条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路,氛围似乎很适合告白。   阮知闲停下,看向沈言。   沈言皮肤白,所以情绪很难藏住,脸颊和耳尖都染上绯红时。会比别人更明显。   口口声声说想报恩的死gay,破坏了他筹谋了一个月的游戏,让所有人全身而退。   是真的幸运,还是他藏得太好太深?   喜欢他?   是装的,还是真的喜欢?   阮知闲:“哥。”   他拉住沈言的手腕,手指顺着沈言的胳膊,攀至他的面颊,拖住了他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表情一览无余。   脆弱的、薄薄一层眼皮下面是不安的眼球,细微地战栗着,晚风很凉,阮知闲冰冷的手心贴在沈言的发热的脸上,错觉中似乎升起了火炉般的烫。   阮知闲的指腹摩擦着他的皮肤,沈言完全不敢看他,脸更红了。   呼吸间气息都是交缠的。   阮知闲放缓了声音,“哥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他又凑近一些。   “哥,你有时候会看我的脸出神。”含着点调侃笑意的声音,“为什么?”   沈言没怎么用力地扣着阮知闲的手,指尖也打着细颤,心里想的是“狗男主看我干你一拳”,嘴上却柔柔弱弱地开口,“知闲……别这样……”   然后抱着必死的信念闭上眼。   这回是真赌。   他赌男主不会为了确定他是不是gay,突然吻上来。   唇瓣飞快拂过柔软的什么东西。   沈言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阮知闲表情很奇怪,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恶心。   “但愿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   沈言:(脏话)   阮知闲玩这么大?   今天晚上给他的刺激不小嘛。   呵呵。   沈言深吸一口气,勉强给自己上了一波buff,拽着阮知闲的领子,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吻住他。   反正初吻已经在三秒前没有了。   是男主先恶心他的。   这样想着,沈言扣着阮知闲的后颈,探出舌头,略过他的唇。   “知闲……”沈言抱着他,怯懦又大胆地说:“接吻,不止是这样吧?”   阮知闲看不出任何情动的迹象,直挺挺地站在那,像电线杆子。   但还是张开嘴巴,让沈言的舌尖,探了进去。   -   和阮知闲一起回去的路上,阮知闲说自己有事,和他分道扬镳。   回家以后,沈言刷了十几遍牙,为数不多的牙膏被挤没了,后来的四遍只是漱口。   牙齿被冰凉的水冻得发麻。   沈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巴又红又肿,嘴角还破了皮。   一开始是他忍着恶心亲,后面应该是男人的胜负欲上来,阮知闲后来居上,把他亲得差点窒息。   但沈言觉得窒息的原因,百分之八十是阮知闲一边亲一边掐他脖子。   脖颈靠近喉结的位置,绕了一圈过深的红印,睡一觉起来估计就会变紫。   说话时喉咙沙哑,像生病了似的。   沈言觉得,在某个瞬间,阮知闲是真的想掐死他。   下次还是冷静一点吧。   沈言痛定思痛,复盘一波今天的内容后,安心地躺在床上。   酒吧的营业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凌晨一点。   他可以睡至少五个小时。   一晚上的疲惫,让沈言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睡眠。   很不妙的是,他开始做梦。   梦里是一片火海,阮知闲把他抱在怀里亲吻。   搂着他的腰,舌尖纠缠着他的舌尖,呼吸间隐约有血腥味。   周围有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挤挤挨挨地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还饶有兴味地讨论。   “小言的脸好红。”一个高大的影子碰了下他的脸,“之后可以和我亲吗?”   另一个稍微瘦削的,一把拍掉他的手,认真道:“你不要打扰他们,一会儿老大生气,带他回卧室怎么办?”   最后一个抓着沈言的手,用力舔舐、吸吮他的手指,指缝被他舔得发软,湿漉漉的。   变态的口中发出模糊的呢喃。   “妈妈……”   沈言吓醒了。 第6章 网恋教父   离谱。   真的离谱。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沈言一边拆机,一边开始质疑自己的性取向。   他应该不是gay吧。   之前有学弟和他关系好得可以吃一碗饭喝同一瓶水,也没说把他当性幻想对象啊。   怎么被阮知闲亲一口就做这种像4p小黄片的梦?   另外那三个人看不见模样,但应该是主角团的人。   舔他手还管他叫妈的那个,毫无疑问是孤儿出身的诈骗犯法尔森。   高高大大说想亲他的,看身形像战斗人员瓦伦。   剩的那个应该就是布雷兹。   沈言把电脑换了个方向,拆掉内置的摄像头,有点笨拙地把电脑重新装了回去。   现在的布雷兹还是个渴望朋友的好奇宝宝。   宝宝是沈言对他的主观上的称呼。   与其他人的心机对比而言,布雷兹的确是宝宝。   但如果叫一个十九岁的青少年为“宝宝”,实在奇怪。   沈言现在风声鹤唳,在脑子里将“宝宝”纠正为“男性”后,连接电源,按下开机键。   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看看宝……布雷兹这个成年男性在干嘛吧。   轻车熟路地登录网站,发现自己被密匙阻止、无法进入的沈言丝毫不慌,输入二十四位密码的密码后,成功登入网站。   原著里详细写过密码,一共变了三次,之前都是阮知闲破解出来的。   书里的炮灰和自己同名同姓,书友好心提醒让他背诵全文,恰好他又过目不忘,正好用上了。   一进去,布雷兹的头像就在跳动。   【flame】:。   【flame】:你昨天晚上要跟我说什么?   【flame是我的神】:你不要忘了给我买终端。   【flame】:……   【flame】:名字,换掉。   【我是flame的狗】:这个怎么样?汪汪~   【flame】:恶心。   【用户123】:哭哭qaqqq   布雷兹没继续发消息,沈言看了眼时间,起来换衣服。   今天要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面对阮知闲呢?   是唯唯诺诺试探态度讨要名分,还是畏缩回避装无事发生但还是隐约透出期许,亦或是做热情色鬼一见面就亲过去推进一下阮知闲的恐同进度?   呃。   还是前面两个里面选好了。   他也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   【flame】:为什么拆掉摄像头?   【flame】:旧电脑那么多没品的黄色废料敢让我看,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   【flame】:我不是外貌主义。   沈言想了想,其实露不露脸都可以,就算他不给布雷兹发照片,他也可以调出监控看到自己。   但是自己主动,和他主动调查,那是两回事。   前者是交友,后者则带了点工作的性质。   沈言解开白衬衫的几粒扣子,露出自己锻炼得很好看的胸肌,找好角度,摄像头从上至下地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布雷兹。   【flame】:?   【用户123】:我在零度酒吧工作,有空可以来看我跳脱衣舞,亲爱的(心)   【用户123】:另外,密匙可以不要换了吗?破解很麻烦,拜托。   【flame】:……知道了。   【flame】:(图片)   是一张青年的照片,同样没拍脸,只露出菱形的红唇和穿得严严实实的古典欧式绸缎衬衫。   淡金色的,在七区意味着高贵身份的长发,不经意地垂在胸前。   一秒后撤回。   【flame】:发错了。   【flame的狗】:你好,公主:)   【flame】:?   【flame】:(图片)   修长的手指,拽住颈间蹭蹭堆叠的丝绸褶皱往下拉,露出凸起的,非常明显的喉结。   这张倒是没有撤回。   【flame】:我是男性。   沈言笑了下,扣好扣子,没管他,关闭电脑,上班去了。   ——   今天依旧被塞了很多小费。   那天参加游戏的西装男、时尚哥和耳洞哥,都在酒吧。   沈言的搭档换了一个,原本的江森听说被打了一顿,十天半个月不能出门。   新搭档寡言少语,和他一起分完钱后,率先离开。   作为酒吧新星,沈言得到了独享化妆间的优厚待遇。   今天跳的舞比那天体力消耗更多,即便是经常锻炼的沈言,也得停下来休息一阵。   他闭着眼睛,听到有人进来,也没睁眼,随后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明知道这只手的主人不是阮知闲,沈言还是欣喜地弯起嘴角。   “知闲,你来啦。”   嘲讽的年轻声音:“呵,我就知道你们俩关系不单纯。”   他松开手,嫌弃地用湿巾擦,“参加完游戏肾上腺素分泌情不自禁在路上做了?看看你们的嘴,这么激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gay?”   说话的时尚哥叫斐申,混血,头□□染成棕金色,他站在沈言的化妆椅后面,刚刚捂眼睛的就是他。   穿着西装的张奇在他旁边,耳洞很多的赵平在门口,阮知闲靠在墙边,抱着胳膊,看向沈言。   沈言慌乱地从椅子上起来,往阮知闲那边跑,被地上散乱的衣服拌了一脚,险些摔进阮知闲怀里。   阮知闲应该还没从昨天那股劲里缓过神来,没有继续试探他,扶他站稳后,便很有距离感地把手松开了。   沈言讪讪道:“谢、谢谢。”   阮知闲:“不客气。”   斐申翻了个白眼,对于这种情侣的小把戏司空见惯,他和女朋友在外人前相处有时候也这样。   如果感情不好,怎么可能把嘴亲破皮?   “算了,懒得管你们。”斐申回到正题:“你们收到钱了吗?”   “没有。”   提起这个,张奇恨恨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钱!我们都被骗了!”   赵平意有所指地看向沈言:“也许是因为有人破坏规则,所以他才没履行诺言?”   沈言转头望着阮知闲。   阮知闲:“所以,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我雇的人告诉我,他在这里出现过。”   沉默了一会儿,赵平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既然有能力买到蜘蛛弹,至少能说明他身份不简单,要是能找到他,我们可以管他多要一点钱。”   莲花市持枪合法,但是不允许任何改造类枪械和武器在明面上出现。   暗地里没问题。   蜘蛛弹由普通炸弹改装,能够轻松定位,威力巨大,价格不菲,一枚大约要五到十万。   张奇叹气:“可惜线索到这个酒吧以后就断了,信息太少,赵平雇的人没法往下查。”   “你们俩在这儿工作,我们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沈言:“找到了吗?”   “没有。”   张奇随意把自己丢进沙发里,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疲惫道:“也许他说的那一千万是我的买命钱,既然捡回一条命,也算赚了。”   斐申急了,“你来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就这样白白被人耍了,我安米亚家族的脸往哪搁!”   张奇嘲讽道:“你恐怕不是为了颜面吧?”   斐申理直气壮:“你不也是?别管是为了什么,这人我肯定不会放过!赵平,你说呢?”   赵平点点头。   沈言垂眸。   这是原著之外的剧情。   沈言感觉张奇雇的那个人应该也收到过阮知闲的授意。   甚至很有可能他雇的就是阮知闲。   不然凭他处事风格,被他们抓到把柄,还一路查到这里来……   太掉男主逼格了。   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倒不如说是阮知闲主动引他们过来,他们仍未逃脱掌控,结局很有可能还是死。   这个死,应该还要再加个自己。   沈言拿眼角小心觑阮知闲,看了好几眼,到后来动作已经非常明显了,其他人也被他吸引,蹙眉等着他说话。   只有阮知闲装没看到。   斐申受不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怎么你的嘴昨天和他接吻的时候不小心忘在他嘴里了?非要他说话你才能说?”   沈言一愣,反应了一下,立刻红着脸解释:“我们、我们……”   “行了,谁管你们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言:“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再继续查了吧。”   斐申冷笑:“你没被邀请,你当然能说风凉话。”   “不是。”   沈言叹气,二话不说拉住阮知闲的手。   阮知闲的动作挺僵硬,但在他们三个面前,也不能太崩人设,只好任沈言攥着。   沈言把和阮知闲五指相扣的手举起来给他们看,换来他们三个扭曲的表情。   沈言庄重坚定道:“知闲是我的恋人,你们的行动,很有可能被牵连到他的身上,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之前一直驼背缩脖的懦夫,在舞台上让他们惊讶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斐申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瘫在张奇旁边的沙发上,眼神空洞。   “那你说怎么办?老子缺钱缺得要死,要是让我爸发现我欠了雄狮那么多钱,我肯定会被他当着所有手下的面枪决。”   沈言疑惑,张奇解释道:“他是莲子老大的私生子。”   “别说得那么难听。”斐申病歪歪地摆摆手,“等我三妈四妈上位,我就转正了。”   这个世界稍微有点权钱的人,私生活都很混乱,狗血的事更是层出不穷。   沈言没有过多探寻的意思,见阮知闲还没有开口引导局势,又继续道:“你也说了,那人始终藏在幕后,又比你们有权有钱,你们为什么自信能干掉他,而不是他在你们找到他之前,先干掉你们呢?”   顿了下,又继续说:“说实话,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你们现在也许并不安全,所有行为都在那个人的监视和控制之下,赵平,你确定你找的人没有问题吗?”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背后都有点冒凉风。   虽然被联邦和各种黑客监控和泄露隐私已经成了常态,但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带入到自己身上。   因为他们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小人物,怎可能被这样特殊关照?   但是如果真的跳的太高,被轻松消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奇熄了烟,无奈道:“之后再看吧,如果有转机再说。”   顿了下,又用一种比较奇怪的眼神看沈言:“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点。”   沈言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了。”   都是陌生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最重要的事不了了之,也就都回去了。   斐申是最后离开的,在离开之前,他给了沈言一张白卡。   “把你后天的时间空出来,我要带你去游轮上玩。”   沈言:“这……不太好吧。”   “你长得是还可以,但我也不至于看上你这种唯唯诺诺的家伙。”斐申哼了声,“你运气不错,上船帮我赌两把,要是赢了,抽百分之五给你。”   阮知闲冷淡道:“你还有钱?”   斐申恶狠狠地瞪了阮知闲一眼,“关你屁事。”   说完,又把卡往沈言手里用力一放,不容置喙道:“后天上午八点半,我去你家接你,穿好看点,去市中心买衣服,用这个卡买,别给我丢人。”   不等沈言反应,斐申匆匆离开。   现在化妆室只剩沈言和阮知闲两个人。   沈言看了眼手里的卡,卡面做得很简洁,中间是烫金的缠绕藤蔓,莲花之外散布七颗莲子。   沈言把白卡递给阮知闲。   沈言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可怜巴巴道:“知闲,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我不想去。”   阮知闲把卡片放回他手心里。   “有什么不好?”阮知闲笑了下,眼睛里没有笑意,“哥,昨天晚上是我唐突,抱歉,我们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   “又不是什么恋人的关系,你随便做任何事,就不要担心我吃不吃醋这种事了吧。”   沈言无语。   都亲成那样了,还试探?   他装gay已经装得很努力了!   还是说阮知闲xp比较特别,就乐意玩点这种拉扯的东西?   不知道,原著里没有感情线,推断不出来。   但从他一贯的捕猎经历来看,他现在应该是乐在其中。   沈言飞快调整情绪,眼睛里蓄起一汪水,强忍着没让他们落下,扁着嘴很勉强地笑了笑。   “是的。”还是没忍住,沈言用袖子用力蹭了蹭眼睛,转身小声道:“那个,能麻烦你出去一下吗?我要换衣服了。”   阮知闲从善如流地离开。   他站在门口,找出一颗糖,慢条斯理地拆开,放进口中。   门不隔音。   他放缓呼吸,清晰地听见了里面那人发出的声音。   先是很细微的喘息,脸埋在什么地方,声音有点发闷。   随后是清浅的啜泣,有些绷不住的呜咽丝丝绕绕地钻了出来。   最后是崩溃的喘息。   他眯起眼睛,舌尖抵着糖果,在口中转了一圈。   甜的。   好吃。 第7章 邮轮   远远的就能看见在港口停靠的豪华游轮,走近后更能感觉到它的庞大。   高八十米,长四百米的轮船,简直是海上移动的巨兽,人类站在它跟前,立刻被衬成蝼蚁。   里面的装饰更为豪华,专门牵引他们的侍者,将游轮地图发送到他们的终端,热情地介绍:   “游轮一共分为五层,甲板上有三层,最顶上的是这趟航程的Vip用户,需要专门的门禁卡才能到达,二层是各位贵宾的休息区,我们已经将人脸录入到系统里面,可以按照房号直接扫脸进入。”   “一楼是我们的娱乐区,除了基本的永恒旗下最新款的游戏设备之外,还有赌场、游乐园、酒吧和两个餐厅等设施,第三天的拍卖也会在这里举行。”   “甲板下面两层是我们工作人员和存储基本物资的地方,想要下去可以在找我们游轮的主管提出申请,申请通过后会有专人参观。”   侍者凑过来,对斐申毕恭毕敬地小声道:“今天晚上还有特殊表演,您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一层的暗室,这次主办方一共给了五百个名额,您是其中一个。”   斐申淡淡道:“知道了。”   侍者为斐申推开大门,富丽堂皇的华丽装修映入眼帘,刚刚上船就已经情绪高昂的游客们散落在四处,热闹非常。   “欢迎来到八号珍珠,祝您旅途愉快。”   斐申刻意去看沈言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沈言没露出土包子惊掉下巴的蠢样。   人靠衣装马靠鞍,沈言本来长得就好看,这趟来斐申特意给他做了造型,穿着打扮都往上流那方面靠,还进行了紧急的仪态指导,这样一套连环组合拳下来,唯唯诺诺的青年,气势甚至还要盛他一截。   两人刚进去,斐申的朋友们就围了上来。   都是些狐朋狗友,上来就是打趣。   说他口味突变怎么突然喜欢男人,这人不错看上去很耐干,另外有个当0的朋友眼睛就一直没从沈言身上拔下来过,反复地看他胸和胯,要不是斐申拦着,估计还会上手摸。   沈言冷着脸,一言不发,被惹得急了,便看向斐申,意思是让他解决。   这也是他和斐申之前商量好的。   斐申迷信沈言让他们死里逃生的运气,身边唯一能带人上船的名额给了他,名义是朋友,但圈子里的人肯定都不信。   而作为伴侣,沈言又实在寒酸。   即使把他打扮得很好,一开口那令人讨厌的懦弱劲就一个劲地往外钻。   斐申不想被人嘲笑“怎么带了这么个东西来,口味够差”,只好后退一步,让沈言装高冷。   少说话,摆脸子,别人无论叫他做什么都别去做,当一个合格的仗着他背景嚣张跋扈的酷哥。   只要不说话,沈言的样子就很能唬人。   斐申满意地拍了拍沈言的肩,心虚又满意地炫耀道:“沈言不爱说话,你们也别老逗他,去玩吧,有事我再来找你。”   “别啊,一起玩呗。”说话的是个染了紫头发的青年,他一边说一边往沈言身上靠,“帅哥,你叫沈言啊,我是斐申好朋友路嘉,认识认识呗。”   沈言扶住他的胳膊,“没兴趣。”   说完,又对他们笑了笑,金丝眼镜在灯光下略过一闪而逝的光,“晕船,我去休息,失陪。”   这几人一时安静下来,看着沈言走远离开,路嘉兴趣更甚,笑嘻嘻道:“你哪弄来的酷哥?这种我是真喜欢,让我玩玩呗?”   斐申凉凉道:“他是被干的那个,你能行吗?”   路嘉不死心,“那我们三个一起呗,正好在船上,我带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他舔了舔嘴唇,意味深长道:“这七天会过得很有意思。”   “别逼我揍你。”斐申不耐烦地摆摆手,“船上这么多人哪个不够你玩的?干嘛盯我的东西。”   “那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跟他说嘛。”   路嘉身边,一个黑色短发,身材高大,看着有些凶狠的男人突然开口,“我也要。”   路嘉不满地瞪他,“哈尔斯你都养了十几条狗,忙都忙不过来,干嘛还要来掺一脚?”   哈尔斯望着沈言离开的方向,勾了勾嘴角,“腻了,这个新。”   斐申危险地警告道:“我说了,他是我的东西。”   斐申之前处的都是女朋友,并且家世不错,和他的情况很匹配,适合做商业合作方面的妻子。   所以他们这些狐朋狗友也不会放肆,更别说用这种交易货物似的态度和人家说话了。   而沈言是男人,对于传统古老又封建的安米亚家族来说,娶他进去,只是自取灭亡。   没想到斐申这么认真。   都是一起玩的,哈尔斯和路嘉不想得罪斐申,便将此事揭过,热热闹闹地去逛游轮。   其他也动了点心思的,也只能将心思往下压。   斐申、哈尔斯和路嘉,是这个小团体里的头头,其他人家境不错,但比起他们还是差很多。   无论什么东西,都得等他们吃够了,其他人才能鬣狗似地,冲上去舔一口。   想到沈言清冷疏远的目光,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以及不经意间对斐申透出的亲昵,都有点牙痒痒。   这种人,驯化起来,才有意思呢。   -   八号珍珠。   沈言去了大厅,大厅里摆着自助午餐,东西很丰富,还有点沈言从没见过的合成餐品。   这个世界的新鲜果蔬和肉类都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大多数人食用的都是加工后的产品。   沈言慢慢咀嚼刚拿到的牛排,口中熟悉的肉味和咀嚼时的满足感让沈言有点热泪盈眶。   来这个世界不知道多少天了。   终于吃上一口热乎饭。   想要获得基本的蔬菜肉类供给,至少得是三等公民。   联邦政府将公民分为五个等级,其中最顶级的一等公民全球不超过五百位。   二等公民数量也少,联邦要求,想要评定二级公民,每年缴纳税款,至少需要十五个亿。   除此之外,有特殊军功和其他对国家有高效建设的公民,在提起申请后,也可以成为二等公民。   三等和四等的数量最多,而四等又比三等多三倍。   三等公民有自由出入各大娱乐场所的权利,可以在超市购买新鲜食物。   而四等公民只能买点营养液。   五等公民,是破产的四等公民,连营养液都买不起,生命和人权都岌岌可危,无法受到保障。   最终要么被黑恶势力杀死,要么被政府回收。   沈言已经脱离了危险的五等公民身份,现在是四等公民,离三等还有好一段距离。   沈言叹气,又默默念了一遍那四个字。   珍珠八号。   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刚好就是男主在剧情里,和诈骗犯法尔森、杀人狂瓦伦,共同炸毁的那艘吧?   沈言连通他配置的小助手,试探道:“主人让我报名今晚的比赛,请问是直接找您吗?”   “正在转人工……”   “您好,请您填写报名表并签署死亡保证书,提交后会有工作人员带你去熟悉场地。”   沈言两眼一黑,过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回道:“谢谢,我知道了。”   -   原著中,在船上发生的事,已经不能只用残忍血腥来描述了。   简直是反人类。   阮知闲报名斗兽场,赢下几场漂亮的比赛后身价骤涨,无数人捧着钞票想要和他吃一顿晚饭,阮知闲的临时经纪人,接了出价最高的那人的邀请。   当天晚上,阮知闲杀了那人,拿下他的通行指令,进入船舱下,和实验室的怪物达成协议后,开始了自己的游戏。   之前看台上,因为选手死状凄惨而沸腾欢呼的观众们,被怪物们玩弄、杀死。   不仅如此。   游戏不止是有钱人的游戏。   人人平等,普通的三等、四等公民也要参与。   阮知闲给他们设计了很多游戏,在他的设计之下,所有人性一览无余。   在斗争中活下来的人,非但没有得到活下来的权利,反而被阮知闲引着自尽。   最后还把船炸了。   上船六千三百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百多个。   一部分是运气好,一部分是发现不对劲,把消息传出去,被专业的搜查队给找了回去。   除此之外的都是倒霉蛋,死在了这场无妄之灾里。   作者从不解释阮知闲的行为逻辑,杀人想杀就杀了,游戏想玩就玩了,一时兴起把自己人弄死都是常事。   接触几天,阮知闲虽然不像作者写的那么神经病,但估计也差不多。   只是藏得好。   沈言填好报名表,交上去,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小助手】:报名成功,正在为您匹配场次……匹配完成。   【小助手】:您今晚有两场任务需要完成,稍后工作人员会带您去准备室,请稍作等待。   沈言把报名表发给斐申,跟他说报完了。   斐申那边估计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发了个问号过来。   【斐申】:什么东西,谁让你报了?   沈言毫不客气地把锅甩在他那几个朋友身上后,斐申没再回复。   不知道工作人员什么时候过来的沈言,争分夺秒利用时间,联系布雷兹。   他接受斐申邀请,本来是打算在轮船上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趁机摆脱阮知闲。   没想到剧情惯性这么大,不仅没找到机会,甚至可能小命不保,命丧黄泉。   所以沈言决定走阮知闲的路,让阮知闲无路可走。   从第一步开始破坏阮知闲的计划。   反正都是死,不如试一下。   轮船已经启航了,甲板上支起几个帐篷,海风很大,沈言凑到船边,开启终端摄像头,拍了几张照片,裁掉头,发给两天没有联系的布雷兹。   他今天穿的其实很简单,高领黑色毛衣外面是一件驼色休闲西装,配一根旧银的蛇形项链。   金丝眼镜的一边有垂下来的金链,沈言把眼镜拿在手中,胳膊放松地搭在栏杆上,头发被风吹得扬起,他放松地闭上眼睛。   因为无聊,沈言什么事都干过,去他妹妹公司当模特拍照,凹造型凹得很有心得,那天拍的照片放到网上,立刻爆了三个词条。   于是眼下也游刃有余。   【flame的狗】:如果我死了,请把这几张照片留在你的相册里。   【flame】:?   【falme的狗】:我目前最满意的样子,你觉得呢?   布雷兹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反复数次后,终于发过来一段看似没什么联系的话。   【flame】:珍珠八号,三年前的船,各项安保措施可以排在十三区前列,下海三十二次,没有出过事故。   【flame的狗】:谢谢安慰,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flame的狗】:至少要活到见你的那天:D   【flame】:轻浮。   【flame】:蠢。   【flame】:无聊。   【flame】:你对每一个陌生人都这样吗?   沈言在聊天框里输入“哭哭”。   “参赛者005号您好,我是暗室的工作人员,请跟我来。”   沈言想了想,没把这两个字发出去,直接退出聊天窗口,对工作人员道:“好的,我准备好了。”   -   名为“暗室”的斗兽场在一楼尽头,用精致的壁画盖住,只有输入指令才能进入。   在此之外还有两个安保线,以免无关紧要的人闯进去。   “这个就是您今天的战斗地点,晚上九点半开始,地图一共有五张,您要熟悉一下吗?”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人造的大坑,形状和建筑可以看出是刻意仿造古罗马的样式建造的,坑外就是观众区。   沈言坐电梯下坑,环顾四周,坑的墙壁上装着闪烁着红光的装置,像一个个小眼睛。   工作人员解释道:“这里是我们的vip坐席区,那些装置用以意外防护,如果有人打破墙壁,对用户造成威胁,这些装置就会启动,处死威胁者。”   工作人员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当然,打碎的可能性很小,对威胁的判定也很精准,您不必太过担心。”   沈言点头。   从出口离开,是一条只容得下两人行走的甬道,只有头顶一盏白灯,设置得不太亮。   “一场比赛的奖金在五十万上下,赢得越多,奖金就越多,如果您能挺进最后一日的决胜局,奖金累计可达五百万。”   五百万,对于四等公民来说,已经是一个可以逆天改命,转到三级的数据了。   工作人员用眼教育光观察沈言的表情,沈言那张立体好看的脸,在灯光下被映得显示出几分不带人气的冷漠。   工作人员知道这不是他应该说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道:   “您之前没有了解过比赛吗?您看上去并不激动。”   沈言看向工作人员,“我很怕。”   工作人员一楞,笑道:“您看上去也不像害怕。”   沈言没有继续说话。   工作人员也自知话多,之后也只是和他介绍比赛规则,沈言浅浅应和。   走了五六分钟,才走到底部。   一扇没有任何缝隙的门,拦在二人之前。   沈言:“船,是不是晃得太厉害了?”   工作人员凑过去扫脸,边扫边说,“这艘船的称重能力很好,在船上和陆地差别细微,您感受到的震动,来源是这里。”   机械的卡擦卡擦声响起,收到指令的门缓慢打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大门刚开了个门缝时,就突兀地闯进沈言的耳朵里。   里面的空间很大,至少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分为不同区域,左侧是用乳白色营养液泡着的、高大骇人的异形。   沈言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通过挤在玻璃罩上的尖锐指节,判断出这玩意撕人像他切牛排一样毫不费力。   中间是一些活体,都是一些动物的变种,老虎、狮子、猴子之类的,缝合在一起,再用点和基因相关的手段,让他们放大、疯狂。   沈言还见到了大他三倍的,六个翅膀,翅膀上长满眼睛的鸡。   左边的异形看不清所以不至于让人难受,中间的太丑丑到掉san,沈言扭头看最右边,被金属遮得严严实实的,棺材似的东西。   工作人员适时解释道:“这是特别关卡,连胜三把的人可以考虑挑战他,老板也没和我们说过他的具体情况,唯一可知的是创造者将他设定为男性。”   沈言不说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里关的应该就是和阮知闲交易的怪物瓦伦吧。   想到前几天的梦,沈言心脏不合时宜地突地一跳。   不知怎么回事,一路以来十分平稳的心态,竟有点慌。   如果他真的活下来,按照自己想走的路线走,战战兢兢地披马甲,会不会披到最后,披成梦里那个样子?   上一秒:伪装疯批   下一秒:我下海了大家多多支持   ……别吧。   工作人员没发现沈言的异常。   介绍完毕,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又去带沈言体检。   发现他是完全的人类,没有丝毫改造迹象,甚至连植入芯片都没有时,震惊有些磕巴。   “不是,先生,你……”工作人员反复查看体检报告,眼睛在沈言和报告上反复横跳。   沈言:“怎么,不能参赛吗?”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倒不是不能,只是……”   沈言笑了下,“没经过改造的纯人类太菜,上场瞬秒,不具备观赏性?”   “有这部分原因。”工作人员想了想,又说,“我们这次斗兽很大一部分使用了生物转移科技,如果您能挺过第一轮的淘汰赛,之后几轮您可以连通我们这边给您准备生物,进行作战。”   “您的身体非常健康,各项指标也很好,但比起机器来说,还是要……”   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   沈言笑道:“没关系,我知道了。”   工作人员叹气,“我的引导工作就到这里了,比赛报名后不能退赛,比赛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在此期间您可以尽情享受游轮上的生活。”   “祝您好运。”   沈言被送回甲板上。   这一路看到的东西,都是作者书里描写过的。   作者是细节狂魔,不仅写了阮知闲和怪物战斗的超详细场面,还写了其他人的。   所以对于那些怪物,沈言比其他人要熟悉的多。   但文字的描述和亲眼所见还是差了点。   沈言摸了摸胸口速度微微加快的心脏,勾唇笑了笑。   有点意思。   -   斐申找了沈言找了大半天,脾气上来把小圈子里的人都找茬骂了一遍,正冷着脸用全息头盔飙车,沈言不紧不慢地晃到他身边。   斐申没设置全沉迷模式,能感觉到周围的情况,他加快油门一头创死,在爆炸的火花和结算页面中,摘掉头盔。   沉着脸和沈言对视。   在斐申的严肃的目光下,沈言眼睫轻颤,被吓回了“窝囊”状态,小声道歉:“不、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把信箱调出来让斐申看,信箱空空,沈言一懵,有点慌了,“那个,信息怎么不见了?刚刚还有的,就是这个人让我报名的,我……”   斐申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戳他脑袋:“你他妈白长了一张聪明人的脸,你究竟怎么活到这么大的?你长脑子了吗?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叫你,而是让人给你传话?”   沈言涨红了脸,嗫嚅道:“一时没反应过来,那、现在怎么办?”   斐申故作冷酷地把眼神收回来,“还能怎么办?等死吧你。”   沈言不说话,在他旁边坐下,一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   斐申这时才继续道:“我和主管确认过了,完成第一场比赛后就能退赛,你要是能活过第一场,我再捞你。”   话音刚落,一道好听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您的饮料。”   阮知闲穿着侍者的衣服,他本来就肩宽腿长,是衣服架子,侍者的衣服又经过专门的设计,更显得他身材好得不像话。   他微微俯身,将饮料放在不远处的台子上。   和阮知闲对视的瞬间,沈言立刻像被火灼烧了似的,猛地转头,将视线缩了回去。   斐申看看阮知闲,又看看沈言,意味深长地笑了。   好好好,小情侣吵架是吧。   他拿着饮料起身,对阮知闲说:“你过来,坐这儿。”   船上的侍者,除了为客人提供餐饮服务之外,还可以做陪玩。   阮知闲把托盘放在一边,坐下。   斐申笑嘻嘻地拍了拍沈言的肩膀,“陪我的小宠物玩一会儿,他让你走你再走,明白了吗?”   阮知闲:“是。”   斐申心情大好,端着酒杯离开了。   只留下沉默的沈言,和同样沉默的阮知闲。   沉默一会儿,阮知闲突然道:“哥今天很帅。”   沈言低头摆弄头盔,并不回答他。   “那天之后就一直没见过哥,哥不想我吗?”   沈言把头盔换了个方向,扣它下面标注着“永恒科技”的标签。   阮知闲轻笑:“哥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的话,眨眨眼,让我走好了。”   说完,便安静地盯着沈言的脸看。   人的眨眼频率通常为每分钟十五到二十次,大约每四秒就要眨一次。   阮知闲等了十几秒。   第十三秒,沈言眨眼,他只眨了一下,就立刻紧张地看向阮知闲。   发现阮知闲只是微笑着看他时,沈言眼眶湿润,手指抱紧头盔,咬着下唇,难过道:“知闲,你别这样对我。”   阮知闲:“我怎么了?”   阮知闲找出手帕,从座位上下来,走到沈言身边,微微俯身,抬起他的下巴,蹭掉他眼角挤出来的泪。   “哥比以前爱哭,因为我吗?。”   沈言推开他,拿手帕自己擦,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飞快地看了阮知闲一眼。   “别自作多情了。”沈言深吸一口气,把头盔往头上戴,“谁会喜欢你这种烂人。”   嘴上说着不喜欢,也知道自己可以命令他走,可是他没有。   “陪我玩一会。”沈言声音低了很多,好像多难过似的:“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第8章 进度   弯道漂移时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车速拉到最大,景物模糊成飞速后退的线。   任何操作上的失误,都会让车里的玩家体会到极其逼真的,能把脑浆撞出来的车祸感。   最后冲刺转弯,紧跟在阮知闲后面的沈言,没什么表情的过弯。   并在即将超过阮知闲的瞬间,松开刹车。   线条流畅的白色赛车冲出悬崖,坠落的过程中,沈言还有心思感慨——   连赛道外的海水都做得这么逼真。   厉害。   车子砰地砸进水中,在海水淹没沈言的三秒前,结算画面出现。   阮知闲退出游戏,沈言未完赛。   摘下头盔,沈言看向阮知闲。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全息模拟游戏解除了人类身体上的限制,掌握规则后,精神力和智力成为游戏胜利的主要因素。   换句话说,能把游戏玩明白的,有九成的概率是个聪明人。   沈言选了最高难度的地图。   全长八千米,跑三圈,记录最快保持者,单圈要跑将近两分钟。   而沈言坠崖前离终点只剩两百米,当时用时五分半。   很接近职业的成绩。   前两次同一地点同样情况,沈言都处理得很好。   所以最后这紧要关头的坠崖,就很意味深长了。   是精神分散操作失误,还是故意放水输给他?   看阮知闲的表现,沈言觉得他应该更倾向于后者。   不然也不会气得连比赛都没比完,直接退出游戏,用这种眼神看他。   沈言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在两人对视的第三秒,狼狈地转头。   每次脸红的小妙招,是回忆小时候的尴尬经历。   比如初中二年级模仿动漫反派的毁灭世界的语音条不小心转到家族群。   比如出去玩把无辜路人当成好哥们手拉手暴走十分钟,后来还是路人说他累了才发现不对劲。   比如……   绯红的颜色,从沈言的面颊蔓延至耳尖。   眼睫微颤,眼圈发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不断变换颜色,用以渲染气氛的蓝紫色灯光落在沈言身上,给他此刻的脆弱,增加了几分朦胧迷幻的意味。   阮知闲盯着沈言看了会儿,表情不由自主地带上一点转瞬即逝的不解。   他现在竟然没办法定义沈言,也做不到轻易判断他此刻情绪的真假。   作为预见死亡的暗恋者,他此时表情所代表的难过、恐惧以及眷恋,都恰到好处。   斗兽场的报名不设限制,但一般人不知道这方面的消息,应该也没有打听到内幕的可能性。   贵族们为了有趣,将部分合作和斗兽场的赌局联系在一起,所以绝大部分选手都来自于这些贵族,在登船前就知道船上会发生什么。   其余零散报名的,除了他之外,都是被贵族临时看中,硬拖进来。   沈言不在这两个选项之间,硬说的话,竟然和他更类似。   别人骗着报名?   在签生死协议时没有半分怀疑?   很难让人相信。   他不懂他的目的。   一枚轻松被他捏在掌心,不出意外会在三个月内实现使用价值的弃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失控了呢。   阮知闲的目光,落在沈言的眼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睫似乎湿漉漉的。   他忍不住凑近。   “你……”   “嗨,小言,不是头晕吗?怎么在这儿呆着。”路嘉打断阮知闲未能说出口的话,挎住沈言,眨眨眼,惊奇道:“怎么还哭了?”   沈言挺直脊背,眼角余光冷厉尖锐,“先生,跟你没关系吧。”   路嘉大笑,在沈言推他时,伸手去捏沈言的脸,声音黏腻:“宝贝儿,如果你愿意,它也可以和我有关系。”   “我愿意为你做上面的那个,你的眼泪掉一颗,我舔一颗,怎么样?”   阮知闲起身,他长得人高马大,站起来时更能看出他身高上的优越,路嘉的注意力被分散,眼睛黏在他身上下不来。   一个是清冷的酷哥,一个是暴力的酷哥,好像都不错。   但沈言是斐申的人,白天斐申还为了这事和他们生气,现在他也一肚子火,但想要因此对沈言发脾气,还是得掂量掂量。   至少现在不行。   更好拿捏的是那个服务生。   路嘉笑嘻嘻地松开沈言,沈言立刻从侧面蹿出去。   路嘉凑到阮知闲身边,伸手去摸他的胸肌,笑嘻嘻道:“帅哥,一晚上三万,成交吗?”   船上也有这种交易,三万算是一个不错的价格。   沈言不知什么时候折返,攥住路嘉的手推开,冷冷道:“他不做这个。”   路嘉啧了一声,神情骤然阴鸷,反手一巴掌扇了回去。   结果这一巴掌也没能落在实处,这回变成阮知闲护沈言。   路嘉面目扭曲,痛得大叫,阮知闲松手后,他立刻退开两步,震惊又愤怒地望着他们俩。   阮知闲含笑礼貌道:“我受斐先生所托保护沈哥,不是有意冒犯,抱歉。”   “你当我瞎?”路嘉气笑了,“沈言,斐申知道你和船上的服务生不清不楚吗?我现在就要告诉斐申,让他把你丢下去喂鱼!”   他当着两人的面打开终端找到斐申,气急败坏添油加醋,说沈言和阮知闲他们俩使劲亲嘴,恨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裤子做。   斐申正在吃饭,他叉了块小蛋糕往嘴里放,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了,你去给他俩开个房,记我账上,我一会亲自去收拾他们。”   “我可以帮你!”   “用不着。”   电话挂断了。   路嘉咬牙,沈言和阮知闲两人站在一起,两人表情很相似,都是那种无所谓的平静。   呵呵,他们恐怕不知道斐申的手段。   想到这里,路嘉心里痛快许多,大发慈悲道:“你们现在求我高抬贵手,我或许还能让斐申放你们一马,莲子老大的儿子,从出生那天就知道怎么让人求死不能。”   他的威胁完全没有效果。   于是含恨开房,把他们关进房间,反锁。   沈言这时才有时间看信箱。   最上面一条是斐申的消息。   【放心做。】   沈言闭目。   大哥。   你很会嗑CP。   可惜,都是直男,亲嘴已是极限。   做不成的。   -   做了。   阮知闲点烟,沈言哑着嗓子管他要了一根。   烟草燃烧,弥漫的白雾,蒸腾向上。   室内寂静无声。   “哥。”   阮知闲熄了烟,侧身靠近沈言,亲吻他的鬓角。   “再来一次吗?” 第9章 不是gay   沈言发誓自己不是gay。   顺便也能发誓阮知闲也不是。   三个小时做四次,百分之八十源于双方的试探。   去斗兽场的路上,沈言不断复盘那个房间发生的事。   一开始两人的气氛比较生疏,彼此遵循“撩完就跑的暧昧狂魔”和“伤心欲绝的卑微暗恋者”人设。   聊了几句,阮知闲为了掀他马甲,探究他的目的,步步紧逼。   “哥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不愿意看我。”   “那天回去后我一直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把哥推远?明明斐申也知道你爱我。”   “哥,我好嫉妒那件被你抱在怀里的衣服,他能被你抱在怀里被你喜欢,而我却只能站在房间里眼巴巴看着。”   沈言退无可退,被圈在阮知闲的怀里。   阮知闲居高临下地,以一种请求的语气发号施令:“哥,抱我。”   沈言知道他什么意思。   沈言扮演暗恋者,而阮知闲就当好那个被暗恋的人,踏入他的局,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想做的。   如果再给沈言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他可以随便抓个马甲挡一挡,但现在底子太空,别的还都在筹谋。   于是只能卑微到底,抱住阮知闲。   一个穷途末路的暗恋者,即将走上斗兽场的老实人,在拥抱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有点复杂。   还好这一part很好糊弄。   沈言抱得很紧,将脸埋在阮知闲的颈窝,阮知闲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隐约感受到皮肤处的潮气。   沈言深深地吸气,眷恋而缠绵地用痴汉的语气说:“知闲……对不起……是我的错……”   阮知闲的身体有些僵硬。   沈言心中一喜,暗暗祈祷阮知闲把他推开。   万万没想到,阮知闲不仅没推开他,反而拽着他后脑的发丝,凶狠地亲了上来。   不由分说地分开他的唇齿,舌头强硬地探进去攻城略池,呼吸也被一并掠夺。   沈言猝不及防被他这么粗暴地对待,本想下意识将他推开,但在碰到阮知闲的领口时,突然反应过来——   一个卑微的、合格的暗恋者,绝对不会因为突兀的亲吻而感觉冒犯。   他应该渴求。   差点上套了。   所以沈言将改推为拽,一手拽着他的领子,一手搂着他肩膀,将这个本就粗暴的、单方面的,带有强制意味的吻,变得更缠绵。   阮知闲率先撤开。   两人分开时牵出一道银丝,转瞬即逝。   气息不稳的双方望着彼此的眼睛,想要找出破绽和漏洞。   明明对彼此的表演心知肚明,却因为演技太好,而没能找到任何东西。   沈言垂眸,缓缓靠近阮知闲,用他肩膀处的布料,蹭掉唇瓣伤口冒出的小血珠。   布料有点硬,蹭过去,是一种温度下降的、密密匝匝的痛。   阮知闲的白色衬衫上留下一抹红,沈言感觉亲得差不多了,扯开话题,假装慌乱道:“抱、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如果阮知闲也觉得受不了想要到此为止,那他应该接着这个话往下说。   但他没想到这哥们韧性这么强这么坚持。   他沉沉地看着沈言,只说了四个字:   “哥帮我脱。”   沈言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沈言欲拒还迎。   沈言的欲拒还迎,拒占了一大半,但显然阮知闲贼心不死,一副今天必须让他脱层皮的样子,抬手解了自己的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   他继续说:“哥想要的不止接吻吧?”   顿了几秒,阮知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言,抓着沈言的手,放在他的第三颗纽扣上。   “解。”   沈言深吸一口气,飞快做好心理建设。   红着脸颤颤巍巍地解开纽扣。   亲不过他就发疯,从这种地方找补?   搞笑。   最后一颗纽扣解开的瞬间,阮知闲一把抱起沈言,把他压在床上,俯身继续吻他。   一只手从黑色高领毛衣的下摆钻进去,平整的面料鼓起格格不入的凸起,向上延伸、探索。   来自另一个人的、微凉的温度,从腰腹开始,一路游弋至胸口。   阮知闲勾勾手指,沈言低喘着偏转身体,隔着衣服按住阮知闲的手。   阮知闲笑:“不喜欢吗?”   沈言摇头,摇完又飞快地点了点,最后像是感觉自己的这些动作太蠢,遮住烧得通红的脸,无可奈何,声音发抖:   “……知闲,别玩我了。”   阮知闲圈住沈言的,笑着说:“我要收回之前那句话。”   沈言紧紧按住阮知闲的手指头,叫他不要乱动:“什、什么?”   “你不适合做演员那句。”阮知闲俯身继续吻他,在吻中黏黏糊糊地说:“哥天赋异禀,是我眼拙。”   沈言上一秒想着自己的确天赋异禀超凡脱俗,下一秒全当没听懂他言语中的深意,眼神躲闪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很奇怪,没有骗你。”   又飞快地扫了阮知闲一眼,老实人试探地伸出一根钝刺,“揪你,你也难受。”   阮知闲笑意加深,眸底却依旧冷静。   又吻下去。   然后就这样那样了。   “先生,请在这里签名。”工作人员将笔递给沈言。   沈言回神。   他们已经到达了斗兽场的准备大厅。   头顶的灯光调成昏暗的暗黄色,整体布置更倾向于完全不经过任何加工的洞穴,场内的参赛人员奇形怪状,都经过赛博时代的改造,身体机械化的程度大约在百分之十五以上。   最夸张的是一个把头放在胸腔里用培养液封着的半机器人,应该是男性,体型庞大耀武扬威,周围一圈都空着,很显然没人愿意在赛前去惹这么个玩意。   沈言收回目光。   他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在巨大的光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光幕顶端的数字一跳,从“314”变为“315”。   工作人员又给他发了一只黑色手环。   “这是生命体征手环,您在提交申请后,可以主动选择死亡。”工作人员笑:“毕竟比赛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情况。”   手环很大,沈言往自己手上套完,就立刻缩成适合他的大小。   黑色也变成了绿色。   工作人员有点惊讶:“您什么都没吃吗?”   沈言:“吃什么?”   工作人员左右看了看,准备大厅的面积很大,容纳五百人绰绰有余,每个人之间隔了很空的一段距离。   他带沈言去角落,从怀里掏出一支巴掌大的小针,神神秘秘道:“A社的新药,打完以后保证让你像红魔鬼,要不要?”   沈言接过,好奇地翻转针管,里面的液体呈现不详的青黑色,隐约还能看见蠕动的小虫子。   工作人员见沈言有兴趣,又拿了好多出来,“不止这个,还有一些内部货,很适合你这种没经过改造的纯人类,你这么健康,效果肯定比实验体还好。”   “每一针都能维持整整二十四小时,至少能让您撑过今天。”工作人员滔滔不绝:“如果您买的够多,我们这边还能提供无偿的尸体处理服务,十三区颇有声望的神父亲自为您祝福送葬,让您尽早离开地狱,早升天堂。”   沈言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世界的人还挺幽默,给选手介绍打了就会死的药,还把殡葬服务当成推销的一环。   “多少钱?”沈言轻咳一声,“我没有太多钱……”   工作人员眼中闪过微妙的光,热情变得假了很多,“谁带你上的船?”   沈言:“斐申。”   工作人员思考片刻,勉强有点印象,又继续道:“没关系,新药一支只要三万,其余的两万五,您可以贷款购买,担保填斐申的名字。”   沈言:“你有多少药?”   工作人员:“七只。”   沈言:“全买有没有折扣?。”   “已经是底价了。”工作人员没想到今天晚上的药全卖了出去,高兴道:“我找一下贷款合约,稍等。”   沈言:“不用,直接扫脸吧。”   斐申之前给沈言的那张卡里面有五十万,沈言买完东西以后还剩很多。   斐申也没往回要,说等下了船再说。   买完药,工作人员开心地离开,沈言原地坐下。   今天晚上是淘汰赛,部分种子选手不用参加,他们会在看台上和他们的主人一起观看比赛。   阮知闲就是观赛的一员。   赞助他的那位VIP,是阮知闲早就联系好的白日科技制药的大股东。   在网上披着黑客马甲的阮知闲,在他和另一个股东争夺股份的时候横插一手,卖给他关键信息,帮他获得胜利,取得报酬并安排自己上船。   大股东不知道阮知闲就是那位神秘黑客,只当黑客也知道将在轮船内发生的许多交易,以为他要分一杯羹,而阮知闲这个服务生就是他的棋子。   阮知闲同样没经过改造,也是纯粹的健康人类,在他赢下第二天的战斗后,押了他赢的大股东大赚特赚,越发贪婪,第三天拉他去做人体改造,想确保第四天他还能这样赚钱。   毫不意外地被阮知闲反杀。   给阮知闲安排的人体改造最终施加在他自己身上,后来在阮知闲主导的赛场上成绩显著。   这就是多披马甲的好处。   想到黑客,自然就能想到那个被困在家里的豌豆公主,沈言点开终端看了眼对话框。   没有新的消息。   沈言关闭、点开、关闭、点开。   重复十几次。   【flame】:?   【flame的狗】:好紧张,要去打架了   沈言把自己手上的药拍给他看。   【flame】:如果你想死得体面一点,最好别用   【flame的狗】:已经买了,一支要五万呢   过了一会,沈言的个人账户多了四十万。   【flame】:退掉   【flame最忠诚的狗】:好的哥没问题哥还想让我干点什么哥   【flame】:活着 第10章 打!都打都打!   沈言盯着终端上的那两个字看了一会。   直到眼睛有点发涩,才垂眸揉了揉,恋恋不舍地关闭终端。   没有回复。   他给不了任何保证,他没什么能力,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帅哥。   只能说尽力吧。   沈言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   距离比赛还有半个多小时,场内选手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彼此警惕。   沈言属于来的比较晚的那一波,而入场从两个小时前就开始了。   选手们因为不太清楚场内规则,不敢轻易结盟,大部分人凑在一起也只是交流情报互相打探。   所以,在准备室北方靠墙位置,那由十五六个人组成,默不作声、明显已经达成合作的团队,在这个彼此的敌视的场合,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被一群肌肉壮人和机械改造人拱卫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长得很白,白到有些病态,身形消瘦纤长,淡淡地站在那儿,在乌烟瘴气的房间里,像是一捧不合时宜的雪。   原文中,作者在阮知闲的视角,对他有过少量描述。   贵族身边的小宠物,被厌弃后送到斗兽场,很会煽动人心,具有不错的决策能力,结盟的这十五人,在他的指挥下,有十二个活过了淘汰赛,占所有生存者的五分之一。   后面没有关于他的描写,像是为了把小反派送到男主跟前的工具人。   作者在设定和细节上有强迫症,有时候逮着墙角的蜘蛛网都得引经据典设置半天,这种只出场一次但看上去很厉害的工具人作者写过不少,读者们都见怪不怪了。   停留在少年身上的目光过久了,他有所察觉,平静地望了过来。   一双无机质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灰蓝色眼睛。   好看。   沈言看了几秒,飞快别开视线,脸红。   老实人的皮目前得再焊一会儿,阮知闲还没死呢。   -   豪华包厢内。   颇有格调的装修,黑色真皮沙发套组中间是低矮的茶晶色茶几,上面放着几瓶还已经开封的酒,高高低低的玻璃瓶,在头顶昏黄色的灯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光。   房间里有七个人。   两个保镖守在门口,身体机械化程度在百分之三十,改造的双手和大脑让他们能在瞬间融化敌人的脑袋。   沙发上坐着的秃头男人,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对他右侧单人沙发上的女人抱怨:“白天在船上输了一千多,本想着让妮妮上去帮我转转运,没想到她根本不争气,只玩了三把就又输了六百。”   女人吐了口烟,漫不经心地扫了秃头一眼,“表?”   秃头一拍大腿,“不愧是我刘姐,观察力这么敏锐——表被她弄脏了,沾了血的东西不吉利,我记得您手底下有个挺有名气的驱邪师,能不能借我用用?”   刘丹:“五千。”   秃头连连点头,把自己名片递过去,笑得很谄媚:“那就麻烦刘姐了。”   靠坐在餐桌边上,研究桌上小花的青年,突兀地笑了声。   “真大方。”   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   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秃头,对于这种嘲笑已经习以为常,笑脸不变。   “哎呀尚公子说笑了,像您和刘姐这样的大人物,手底下养的肯定都是人才,这些人都傲,我一个小商人他们平时看都不带看一眼,还得是刘姐赏光,我才能用一用人家,五千对人才来说,哪算钱呀。”   尚泽轻嗤,不感兴趣地继续研究小花。   看来算是糊弄过去了。   秃头松了口气。   这三人里面,就他身份最低,废了许多钱和人脉,这才和他们排在一个房间,就算那男的要他跳桑巴舞,他也得笑脸相迎把屁股扭起。   作为白日梦科技的股东,前不久在公司内部的斗争中元气大伤,底子略空急需补充,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接受邀请上船。   这次船上的情况比较复杂。   有消息说,十三区弄出了个不得了的东西,一个人能顶一只军队,主办方感觉有意思,把他买了下来,就用在这场斗兽中。   周围人都觉得刺激,也好奇这玩意能强到什么程度,他表面附和,心里却怕极了,只觉得他们全是不要命的疯子。   万一怪物失控,谁愿意当那个救世主?   秃头想要活跃气氛,但刘丹只是抽烟看终端,时不时逗逗跪在她脚边的小宠物,爱答不理的;尚泽站在不远处的单向玻璃前,正饶有兴趣地打量斗兽场的布置,同样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   秃头识趣地作罢。   房间变得安静,小宠物低着头,战战兢兢不敢发出声音。   都是不把人当人的资本家,不能惹。   哗啦哗啦——   正做着自己事情的几人,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左侧靠墙布置了小吧台,墙上还有更多的酒,阮知闲站在岛台内,正在调酒。   阮知闲上下摇动雪克杯,冰块发出响亮碰撞声,发力时肩膀手臂的肌肉绷紧,隐约能感受到包裹在布料下,极具爆发力的身体。   如血液一般浓稠黏腻的酒液,倒进杯中。   刘丹轻笑,“不错。”   阮知闲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他调酒不是为了喝,酒杯放那没动,自顾自地打开终端不知道在看什么。   像是纯粹无聊时的游戏,又像是在等一个喝酒的人。   刘丹把手上的绳子给秃头,走到小吧台旁边,坐下,接受了他隐晦的邀请。   “谁的人?”   阮知闲:“卡托。”   刘丹眉尾微挑,名为卡托的秃头连忙迎了上来,介绍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弟弟,阮知闲。”说完又看阮知闲,挤眉弄眼暗示他看气氛,“阮知闲,这位是刘丹,你就叫刘姐吧,你应该在电视上见过她。”   七区卫生环保部明星部长的秘书,经常跟在部长身边,有她发言的地方,必定也有她的存在。   又因为两人长相相似,被网友调侃七区双生花,一个冷艳如火,一个温柔似水。   前者的论坛中充斥着大量的狗,后者则全是“呜呜呜妈妈说话声音好好听妈妈笑起来好好看好喜欢妈妈”之类的。   “这杯桑格塔不错,你还会什么?”   阮知闲依旧沉默,又拿下来几瓶酒,安静地动作。   刘丹并不介意他的冷漠,看他调酒,表情比刚才抽烟时高兴许多。   秃头见气氛起来了,便悄悄退下,不妨碍两人。   阮知闲是黑客的人,黑客帮他的代价,除了大量的金钱之外,还有就是带这个人上船。   这次集会来了许多名流,黑客估计也是听到风声想要来分一杯羹,只是他不方便露面,便派了阮知闲这个代言人。   十三区小酒吧的侍应生。   他本以为这个阮知闲有什么过人之处,上船以后一直盯着,没想到这哥们脑回路异于常人,行动也极其诡谲。   不赌博不社交也不玩游戏,领了套衣服酷酷端盘子,狗来了都得领杯水再走。   搞得他有点迷糊。   ——难道当月薪三千的侍应生也有瘾吗?   更何况船上也没人给他发钱。   上午端水,下午不见人影,他兴奋地想原来一切都是伪装,他终于有所动作。   结果他大爷个螺旋腿的,这哥们勾搭了金主的小宠物,跟人家上床去了!   搞了一下午,等将近开场才来!   还好。   这小子没忘记自己的任务,玩归玩,一出手就是部长秘书。   他作为中间人,兴许能跟着蹭点福利之类的。   单手插兜的尚泽,看着反光的玻璃面,抬手在上面点了几下。   系统激活,蓝盈盈的光打在尚泽的脸上,安静的房间被主持慷慨激昂的解说声和音乐填满,场地中不同视角的荧幕环绕着他。   尚泽眯了眯眼睛,愉悦道:“终于开始了。”   -   斗兽场内的气氛十分热烈,来自七区的歌星站在斗兽场中央,飘飘洒洒的模拟星光围绕着她。   鼓点声越发密集,她一把扯掉拖地长裙,露出一双大长腿,和周围的伴舞狂热地跳起来。   半空中围绕两侧观众区,共投放了带着编号的五十二个屏幕,空中飞舞着蜜蜂大小的摄像头,此刻正围着场地中间的表演,让观众全方位多角度地欣赏。   斐申也听说过这个歌星,跟朋友找到他们的位置后,打开终端,按照工作人员所说的步骤,和场内摄像头链接。   路嘉对女人不感兴趣,将终端画面调整到女人旁边的伴舞身上,看他刻意汗湿的胸膛,转头问斐申:“斐哥,你处理完沈言,可以给我吗?”   斐申现在正烦着,头也不抬道:“你怎么老惦记他?”   哈尔斯面无表情道:“吃不到的当然想,你给我们玩玩就不惦记了。”顿了下,又意味深长道:“之前好像没见你这么护过谁,说给就给了。”   都是一起玩的,臭味相投,知道彼此性格,斐申最受不得激,路嘉就和哈尔斯打配合,笑嘻嘻道:“如果这小东西真是斐哥真爱,那我以后只要看一眼,就把眼珠子挖下来,怎么样?”   斐申冷哼,“你那破眼珠子能值几个钱?”   路嘉听出斐申语气中的松动,继续问:“说起来,斐申准备怎么处理他?”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被人戴绿帽,更别说斐申这种传统的人了。   之前脚踩两条船的女朋友,被他发现以后,奸夫直接埋了,女朋友被他送去变性,目前是个男的。   在沈言被报复之前,他怎么说都得吃一口,不然浑身痒痒。   谁知斐申点了点终端,不甚在意道:“我给送这里去了。”   路嘉惊讶:“诶?我以为参加人员都是固定的,早知道就给哈尔斯报名,免得他一身蛮力没处放。”   哈尔斯笑骂:“滚蛋。”   两人之后都默契地没提沈言,只是把终端打开,从唯二的两个准备室转播画面中,寻找沈言的影子。   斗兽场是他们上船以后才知道的事,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可以观看,但斐申能给沈言开通报名渠道,很显然是有内部人员的授意。   整个轮船的活动的主办方和投资方是来自十三到七区的各个大佬,这次比赛的人员和改造品都由他们提供,这些大佬们暂时还不是他们这些富二代公子哥能触碰到的阶级。   斐申……有点东西。   斐申不知道在小伙伴眼中,他因为这一件事而变得高深莫测,现在只顾着担心。   他找到沈言了。   画面中的一个小点,他放大放大再放大,毫不意外地发现,在其他选手听见斗兽场上激昂的音乐,正原地活动、调试身体设备,做准备活动时——   他躲在角落,自闭。   沈言有一米八几,蹲在墙角,抱着双膝瑟瑟发抖,从胳膊里抬出一双眼睛,惶惶不安地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改造人。   斐申闭目。   由内而外的炮灰气质,肉眼可见的前途黑暗。   路嘉和哈尔斯看了以后都不敢认,两人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才确认这位胆小大喷菇就是沈言。   原来高冷精英的皮囊底下,装的全是草。   路嘉尴尬地勾起嘴角,看向斐申,看斐申脸色铁青,竟然共情起来,刚要安慰他让他别太在意,讲点带有人性关怀与温暖的话,就被巨大的爆炸声打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场上。   斗兽场中央缓慢腾升起亮晶晶的电子烟雾,散碎的烟雾几番变换,最终组成一个画着浓妆的,美艳的男人的脸。   “welcome to 珍珠八号!刺激又热血的比赛即将拉开帷幕!”   “是人类的胜利,还是科技的辉煌?是勇敢无畏,还是胆怯躲藏?汹涌兽潮之下,究竟能剩下多少幸存者?人性的挣扎,生命的呐喊尽在其中!无限精彩!”   “倒计时一分钟,start——”   大脸消失,变成翻页计时器,数字不断变化,很有紧迫感。   “本场淘汰赛的竞赛规则已经发送至各位终端,为了增添比赛乐趣,主办方开设了娱乐□□项目,各位贵客可以登录珍珠八号小程序进行参与!”   男人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说:   “奖池五十亿!心动请下注!”   点开小程序,里面是432名参赛选手的全部资料,排行给予官方给定的,由身体素质、智力水平、改造程度等多方面综合而成的数值进行排序。   前四十九和最后一名的右上角,都有一个小摄像头的标志。   “本场所有科技均由永恒科技提供,进场后的摄像头跟随前四十九名和最后一名,还有两个全局捕捉视角的摄像头以供贵客参考!”   “十分钟后,□□项目正式开启,现在,请将注意力集中到赛场上,我们的选手,即将登场!”   斐申的情绪也被调动,画面中其余选手已经完成了准备,目光灼灼地盯着出口方向。   沈言缓缓起身,跺了跺脚,深深叹气,一副认命了的模样。   主持人慷慨激昂:“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三!”   “二!”   “一!”   “有请我们的主人公,登场!”   -   斗兽场圆形结构,左右是观众和VIP坐席,上面是出人口,下面是出兽口。   一共五百多只怪物,早早被工作人员放了出来,现在大门关着,亦能感受到它们令人胆寒的高声尖叫。   场内高高低低竖立着十几根可供人攀爬的柱子,柱子顶端会随机刷新各种道具,每十五分钟,还会有观众自愿捐献的其他道具作为空降。   准备室的大门打开,选手飞快进入场地,抢占地盘。   与此同时,蜜蜂摄像头进行跟随,大屏幕上出现五十张脸。   排名第一的是个两米多高的男人,光头,裸露的皮肤上纹了许多花纹,而这花纹现在正泛着红色的光。   他一出场,就激动地仰头大笑,崩裂了上半身衣服,露出机械化的胸膛。   “我去,全身改造?真有钱,不对,真命大。”   “真有钱就不会来这地方卖命了,我看是他主人真有钱吧。”   “可爱,想养。”   “哈哈哈哈,快看最后那个,一个健康人?是不是得罪了船长,被送到这个地方来,当怪物的口粮?”   “好可怜的小宝贝,这么好看,他主人也真舍得放。”   五十个屏幕整齐排列,右下角和其他屏幕格格不入,被拍摄的人脸上的恐惧和绝望不加掩饰。   光是听到这些怪物的吼声,就吓坏了胆子。   饶有兴趣地欣赏过后,慕强心理让观众很快转移视线,观看沈言专拍的人基本都散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   另一边,怪物侧大门打开,饥肠辘辘到丧失理智的怪物奔腾而来,地面震颤。   拳头大小的、铺成一片的蜘蛛移动速度飞快,吐出来的青白色蛛丝只要踩上就拿不来;足有人大腿那么粗的蟒蛇蜿蜒前行,嘴巴被改造成一口一个人头的锯齿,一口下去,少儿不宜。   各种各样改造过的生物实验体席卷而来,纯粹的野性力量蛮横凶残,出场不过十几秒,生存人数就降到了三百多。   沈言第一时间赶到柱子边上,仰头看不到顶,很多人往上爬去拿道具,沈言爬了两下,又缓缓地滑了下来。   半空有变异的鸡,胳膊那么大,一口就能把人肩膀叨个洞。   沈言从地上随便捡了根胳膊,这人安装了激光刀,可惜还没来得及用,身体就被黑压压的虫子啃光了。   幸好这些虫子也没能活太久,另一位选手的喷火器天克它。   而当时沈言就在喷火哥身边,不经意地被他庇护了一下。   喷火哥死了以后,沈言又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而每一次他即将被弄死的瞬间,旁边刚好有人也会被攻击波及,不得不出手相救。   莫名当了英雄的选手,被沈言极其真诚地一通感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让他滚。   沈言臊眉耷眼的溜了。   说滚就滚,超听话。   此时已经过了十分钟,场上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第一波没能适应战斗的人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多少有点本事。   而最让人出乎意料的,就是排名末尾的沈言。   由于死了太多人,本来编号为432的沈言,现在一跃成为282。   很多好奇的人又重新涌了进来。   官方组建的讨论室热闹非凡。   【282还没死?……现在变273了。】   【我要是有他一半能苟,也不至于被老婆的老公打成瘸子了。】   【这小子有点幸运在身上,有人知道他是谁带来的吗?认识认识,明天赌场上玩两把?】   【我压五毛,他能活到最后】   【这点小钱还算赌?我押一百万,他活不到】   赌局已开,赌注多种多样,主办方很懂这些人的心思,很快就开了沈言专题。   【原432选手,能不能活到最后?】   【能/52;不能/989372】   沈言知道有很多人在看。   他想装出“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的样子,但是这个实在有点难。   全场乱跑,让他身体机能都得到激活,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特别兴奋。   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熠熠发光,甚至越跑越快,还能顺手拉一个跌倒在地险些被巨狼咬死的选手站起来。   他甚至跑得想笑。   尽管赛场上尸横遍野,血腥味扑鼻,但一想到自己原本生活幸福家庭和睦养狗养猫养花养草没事闲着没事就出去旅游到处玩。   现在却沦为四等公民,在斗兽场跑生跑死一天见的尸体比他一辈子见的都多,还被上百双眼睛注视、评价,拿他的生死做赌注——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太好玩啦,哈哈!哈哈哈哈!   括弧没有崩溃的意思。   沈言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支配着他的表情和身体,假装窝囊老实人并愉悦享受现场;   另一个他理智浮在半空,冷静思考之后的对策。   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   比赛一共三个小时,现在放出的这些怪物都只是开胃小菜,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淘汰那些身体素质、反应能力以及运气不太好的人。   等形式渐渐稳定下来,人类掌控局面时,场上会剩一百来人。   这不是主办方想看到的场景。   他们希望最后只剩五十来人。   现在的人太多了。   在最后的半个小时,他们会放出更多本来准备用在之后几场战斗中的怪物,届时如果不是真的能打、会打或者拿到关键道具,则必死无疑。   先不说他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凭他现在的亢奋状态,再跑一个小时就得歇菜。   浑水摸鱼走到尽头,他得做点什么,但是又不能太明显。   阮知闲肯定在看。   怎么办?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刚由观众打赏空投的道具上。   他走过去,捡起来。   黄色的塑料袋,超大号包装,上面的字迹同样也是超大号,分明地写着四个字——   么么虾条。 第11章 这比赛你就看吧   么么虾条黄色的包装袋上,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狗,小狗嘴里叼着虾条,还戴墨镜,特别酷。   沈言看着小狗,小狗看着沈言。   蜜蜂摄像头很懂事地飞过来,将镜头对准沉默的沈言以及包装袋上的快乐墨镜狗。   【哈哈哈哈哈哈】   【哪个朋友这么会整活?别光放虾条啊,再送点饮料下去嘛】   【感谢老哥送来的小礼物,没什么用但是脆脆的~】   怪不得会被丢在这里。   这么大个,沈言还以为是某种他没见过的武器类道具。   场内派发道具分为两类,武器类和药剂类。   前者就是刀枪棍棒或者部分威力极大但有瑕疵的武器,后者则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些由永恒生物提供的注射、口服类药剂。   尽管药剂没有使用说明,是治疗药还是毒药,都得靠个人分辨或者纯粹地赌命,也没人会放弃它们。   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   沈言来拿虾条的时候是带了点侥幸心理,万一道具持有者不小心刚刚死亡,而道具又恰好没人捡呢?   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沈言擦了擦并没有眼泪的眼眶,把眼睛擦红后,又用小刀把它打开。   往嘴里放了一根。   嚼嚼嚼。   沈言突然瞪大了眼睛,浑身发抖,捂着脖子跪坐下去,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   随后用力锤击地面,反握长刀疯狂地戳刺附近已经死去的怪物尸体。   【卧槽,虾条有毒?】   【现场有没有么么的员工啊,要是这么搞我可就不敢买了。】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说不低吃得太着急被噎死了呢?】   【上面的,你带着脑子好好看看你这样子离不离谱。】   包厢内,尚泽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随手往赌盘上又压了一笔,转头跟阮知闲哥俩好道:“后面的小狗和旁边的蛇都已经吃完了,你猜它们两个谁先吃到432?”   阮知闲左边是沈言的单独直播,沈言跪在地面,胳膊紧顶自己的腹部,闭着眼,身体已经没有起伏了,不知生死。   他喝了口酒,没什么情绪道:“不知道。”   尚泽笑道:“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你看这个路线,小狗速度虽然比蛇快,但它附近有好多蜘蛛网,而蛇这边……卧槽!”   还没等尚泽洋洋得意地给阮知闲分析完情况,匍匐在地好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沈言,突然姿势诡异地站起了起来!   那条大蛇很聪明,打不过就跑,但是又很倒霉,碰上的全是打不过的,遍体鳞伤没吃到一口新鲜饭。   现在看地上倒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大蛇特别激动地冲了过来。   唰。   一刀,斩首。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蛇头,掉在地上弹动,嘴张得很大,而蛇身在地上疯狂扭动后,也渐渐失去生息。   沈言灵敏地跳过蛇头被砍后喷洒出来的血液,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些血点子溅到他的胳膊上。   腐蚀性极强的血液,侵蚀了沈言的运动外套,沈言飞快地脱掉外套,但蛇血比他快,沾在他裸露皮肤上的瞬间,就腐蚀出一个硬币大的伤口。   沈言脸上那种让人看着就难受的窝囊气,此刻尽数散去,面无表情地在地上随手捡了把匕首,飞快地将那块肉挖掉,并迅速用割开的运动外套进行包扎,   最后用剩下的布料挽成小兜,把虾条都装里面后,拿着那把不过手掌长,又因为改造者已经死亡而无法激活其他功能的小刀,往怪物堆里冲。   这把小刀没有之前那把腐蚀坏掉的长刀好用,但沈言很灵活,每一次都是有效攻击,每一次都是一击致命。   杀了两三个以后,小刀已经不能用了,而此时他正在同一只淤泥状的怪物缠斗。   淤泥的进食方式和蛇类相同,行动速度缓慢、攻击力不强但是非常能活,被它缠上后三秒内脱困离开就不会有任何危险,选手和怪物们都绕着它走。   只有杀红了眼的沈言,将他视为对手。   淤泥在他脚下,伸出黏腻腥臭的触手往他身上摸,小腿陷进泥里,动弹不得。   淤泥掀开了他的衣服,从他四面八方侵入,速度极慢,却是实实在在的吞噬。   沈言啧了声,放弃所有动作,仰头。   场地内模拟的日光,落在沈言的身上。   他姿态放松,表情舒展,带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惬意,摄像头放大他的脸,没人能从他那张漂亮端正的脸上,找到任何恐惧。   像刚完成体育测试的普通大学生,又或者和朋友打完篮球准备回家的普通人。   汗湿的短发发尾,亮晶晶的汗珠坠落的瞬间——   沈言一把抓住已经攀爬到他胸口处的淤泥,状似没有骨骼和弱点的淤泥,突然极其剧烈地挣扎乱舞。   砰。   极其细微的一声。   某个东西爆开的声音。   淤泥从沈言身上尽数滑落,沈言甩甩手,蹦蹦跶跶,甩掉手上的红紫色血块和身上变硬的泥渣滓,一秒不停地投入下一场战斗。   【啊?????啊啊啊啊??】   【不是这玩意能弄死的吗,咋死的有人分析一下吗???】   【之前在书上看过,好像是九区特有的一种生物,全身没有骨骼,心脏和它的身体没什么区别,在浑身上下四处流动,击杀起来很简单,要么用激光全扫描,要么捏爆心脏——】   【但是后者难度很高,因为它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像是心脏,除非特别幸运一捏就能捏到,又或者对这种生物十分熟悉,知道它的流动规律】   【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变异也得在认知范围内变异,432原本那窝囊样,能知道个屁?】   【被嫌弃的淤泥一生,终于等到了杀他的人】   【有人管管吗,这他妈是虾条吗?吃完就变异了是吗???】   【谁往我虾条里加药了?我记得我投的是普通虾条啊!】   【啊啊啊啊我的钱!我压了五十万啊!!!】   聊天室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又一波针对沈言的讨论,而此刻的赌盘,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432选手,能不能活到最后?】   【能/9125432;不能/5754321】   刚在“不能”里投了一百万的尚泽,又兴奋地投了两百万赌沈言能行。   沈言的动作行云流水,力道和敏捷程度,和其他经过改造的人相比差了一截,但他差的这些东西都用技巧补足。   生物科技的产品和天然的健康人的战斗,人类的胜利,让尚泽这种同样没经过改造的人,感觉非常舒服。   “他是你什么人?”尚泽转头看阮知闲。   他们在第一层,可以近距离观看场地附近的选手和怪物暴死的惨状,更有体验感。   但视野不足,还是看直播居多。   包厢内有全息投影光屏,阮知闲从比赛一开始,就没转过直播。   他一直在看这个432。   阮知闲的视线,落在红酒倒映的波纹上,没什么表情,但尚泽能感觉到他微妙的愉悦。   “邻居。”   光是邻居,值得这么关注?   在赌盘刚开始的时候,投了五十,后来又追加到一百万。   哪个邻居敢在一边看着窝囊废到处窝囊的直播,一边赌他能赢?   尚泽满脸不信。   秃头终于抓到说话的机会,凑过去假装看比赛,笑呵呵道:“小阮和他的关系不错呢,想必他今天精彩的表现也有小阮的功劳,毕竟在房里交流了一下午呢。”   刘丹看阮知闲,饶有兴趣道:“哦?你们做过?”   大人物的八卦欲,也不比常人弱。   更何况这个三两句话就引起他们注意,不卑不亢,很有发展的年轻人。   阮知闲不说话,去吧台调酒。   挺烈的一杯,由白至蓝的渐变,最盯上浮着一层紫。   点燃,蓝白的火焰成为这杯酒的亮色。   他把酒端给刘丹。   刘丹接过。   尼格罗丹,入口辣得能让人冒眼泪,后调却十分复杂,既有金酒的凛冽,又有甜味美思的醇厚,细品还带着点卡帕瑞的苦。   意味着求而未得的爱情。   刘丹喝了一口,嘴角含笑。   年轻人哟。   -   “完了斐哥,我赔死了!”   路嘉抱头大叫,旁边的人没有谴责他,因为那人也是把钱投进“不能”中的一员。   十几万,几十万,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就是洒洒水,路嘉只是表演型人格,表现得很夸张,实际并不在意。   而斐申是真的纠结。   比赛开始之前,沈言特意嘱咐他,等赌盘开始,无论出现什么赌题,都要全压他输。   他当时还安慰沈言,让他别那么紧张,浑水摸鱼说不定有机会活下来。   再不济也能假装尸体,受点伤没什么,忍一忍,等比赛结束,他可以给他做手术。   沈言后来表情严肃了一点,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是有些强硬地要他这么做。   沈言一开始的表现,和斐申预料的没什么差别。   只是幸运可无法在这场乱斗中活到最后。   他没按沈言的交代押所有钱,只押了十几万。   倒不是因为信任沈言能创造奇迹,而是良心尚存,不太好让沈言的死亡,成为他赌赢的理由。   结果后来的发展,大大超出他的想象。   沈言知道他会因为么么虾条,变得这么猛吗?   还是说……   他在操控赌盘,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个离奇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斐申挥散,他自嘲地笑了笑,点开赌盘。   鬼使神差地,又追加了一百万的“不能”。   -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猛的沈言,其实也筋疲力尽,感觉自己快完蛋了。   他爱好很多,攀岩登山、极限运动和武术格斗都有接触过。   广而不精,只能糊弄糊弄外人的程度。   沈言觉得,自己能在斗兽场上乱杀,靠的百分之二十是对怪物设定的理解,另外的百分之八十,全是那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快乐。   但快乐慢慢也燃烧到尽头。   沈言一边看时间,一边又往嘴里塞了把虾条。   嚼嚼嚼嚼嚼。   咽下。   该说不说,确实好吃。   四等公民买不到,也没资格买的食物。   距离下一波怪物放出还有十分钟。   沈言活动活动腿脚,手按着肩颈左右动了动脖子,借着这个动作,状似不经意地看向不远处。   拿了道具,全副武装的精英小队,在开场一小时三十分钟后,没有任何死亡人员。   有些想要加入他们的,不仅被拒绝,连小命都保不住。   靠在外侧,被看着特别彪悍的黄毛,直接刀了。   后来也没人再敢往上凑。   被人围在中间保护的清瘦少年,再一次和他对视。   这一次沈言没有移开视线。   沈言勾唇,右边长了一颗小虎牙,笑起来有点坏坏的顽皮。   他观察四周,弄死一只蝙蝠,卸下蝙蝠的尖牙,不紧不慢地往他们那个小组的方向走。   张雷警惕起来,眼神凶猛,浑身肌肉绷紧,试图吓退这个不知好坏的“外来者”。   将近两米的他,竟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   尼娅:“易,要杀吗?”   从那个人吃了虾条,突然变得勇猛无敌之后,易就时不时地在场中找他的位置,对他很感兴趣。   易摇头,声音很好听,“看看他要干什么。”   张雷顺从地把枪放下,黄毛波顿听完易的话,顿时不爽道:“你想加人?来之前不是说好了——”   他一顿,在队友的注视下,臭着脸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易只保证他们一起活下来的几率大于百分之八十,并且承诺至少能让他们活到两小时之后。   黄毛根据他的指挥,自我推测出来的结论,当然不作数。   下意识排斥他的原因,他不愿意承认——   他怕。   他觉得那个人是疯子、变态,不可理喻,也完全无法预料到他后续的行动。   杀伤力还很强,说不好会把他们全杀了。   明明这个人长得不像坏人,黄毛却莫名其妙地生出极强的危机感。   其他人也一样。   只不过,他心直口快,表现了出来,而其他人没有。   淘汰赛已经开始两个小时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能结束,都不想节外生枝。   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那个青年。   他跨过残破的尸体、血液和各种黏腻的液体,走到易的跟前。   摊开手,是一枚被他擦得很干净的尖牙。   “送你。”沈言笑:“你要不要我?”   -   【要!!我要!!!!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   【哥……我缓缓……我那个了……】   【有点撩,有点嗑,又有点不太好意思在这个场合,skr~】   【金主爸爸要不要再加一个赌局,这哥们太有感觉了,我赌他能进最后一场!】   【你不能因为他帅,就把所有其余条件忽视了吧,之后听说要上生物匹配,健康人接口都没有,拿什么匹?】   【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喜欢。】   【谁带了医生上来?给他安个口,钱好说,我要他比到最后!】   赌局又有变化。   大部分人觉得沈言只靠自己就能活到最后,现在他加入同样生存率很高的团队,在他们眼中,沈言完全就是百分百存活。   押沈言“能”的又翻了三倍,其中有很多都是押了另一边的倒霉鬼。   斐申心脏砰砰直跳,大脑前所未有的精神,理智告诉他应该及时止损将钱投入更浅显的地方,至少还能捞回来一笔。   但身体不听话,往沈言交代过的“不能”中,投入了他可支配的所有钱。   斐申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他做完这一举动后,紧张得反胃,不想再看,离开现场。   出去时,因为精神恍惚,不小心撞到一个男的。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后,又压低声音,对终端那头的人说:   “明天的药也打进去,他要是醒来,我们全都得死!”   离得太近,斐申听得一清二楚。   估计是轮船上老套的黑吃黑或者别的什么吧。   斐申没太在意,和男人擦肩而过。   -   有道具是真的爽。   之前装老实人的时候,只能观察路线苟命,捡地上死人的机械变体,和被别人打过的针剂用。   装变态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挥实力,但为了表现他的分裂,还是没去拿道具,依旧是有什么就用什么。   现在,沈言在物资充分的团队中,左手激光枪,右手镭射刀,一左一右简直像开了挂,甚至感性地觉得赛场上的怪物不够杀。   科技,改变生活。   沈言热泪盈眶。   有了沈言,队伍战斗力增强,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场上的怪物已经被杀得差不多,而人还剩了一百多。   说不定可以提前结束。   队伍里的人忍不住放松一点,还开始聊起等比完以后的事。   “哥们,你哪个区的?”张雷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好奇道:“身手不错。”   沈言:“一区。”   黄毛冷嗤:“知道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呗,没必要随口瞎掰拿这种话来堵我们。”   沈言把枪口对准黄毛,“一区。”   黄毛激动地转头,“易!你看他!满嘴鬼话还拿枪威胁我!给他踢出去!”   易看向沈言。   沈言将枪口调转,对准自己,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扣动扳机。   咔哒。   无事发生。   沈言无辜地看着黄毛,耸了耸肩膀,“没办法,想自杀,子弹没了。”   黄毛反复呼吸,不可置信地盯着沈言,而后大叫着端起枪,往天上扫射。   “啊啊啊啊啊——”   “你就是故意的!!!!”   怪物十不存一,已经快结束,这些高级的设备,凭他们的资格肯定是用不到了,不如现在用个过瘾。   易飞快地笑了下,其他人也放松很多。   “估计再有个十分二十分的就能结束,到时候去酒吧喝一杯?”   张雷本来是很害怕沈言的,但接触以后,发现他其实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年轻。   沈言点点头,“喜欢鸡尾酒吗?我调酒很有一套哦。”   张雷边笑边很亲昵地去挎沈言的肩膀,沈言往旁边撤了一步,张雷挎了个空。   “不好意思,不太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沈言礼貌道。   张雷表示理解,刚要换个话题聊聊,却见易眉头紧皱,旋即大叫:“警惕!”   所有人下意识地听从易的指挥,精神紧绷。   已经关闭的出兽口,再一次开启,一波比先前更强的怪物,迫不及待地进入斗兽场。   肉眼可见的,状态和体型,都比上一波好的多。   张雷绝望地惊叫:“这和他跟我说的不一样!”   轮船上的集会是邀请制,组织者先向下发起十个邀请,这十个人又继续发出请帖,直至受邀者达到三百人。   位于邀请层前三轮的,知道有斗兽场这件事,也参与了斗兽场规则的制定。   他们告诉自己的带上船的打手,说第一场的怪物只有一波,全都杀了,比赛就结束了。   所以都拼着一口气,等着最后的那一刻。   主持人依旧激烈昂扬的声音,在整个场馆内回荡——   “战斗战斗战斗!让我看看哪里有偷偷聊天的小懒虫?”   “感谢匿名者A购买的怪物盲盒!本场已投放B级改造物一百三十余只!”   “规则变更:十二点比赛结束,场上存活选手进入下一轮,或者——”   主持人热情地说:“杀光所有怪物!我们伟大的人类直接胜——出!”   【服了,圈钱没够是吧?看局势正常了就搞这一套?就剩一百来人了还搞幺蛾子,资本家,呕。】   【永恒科技的船,小心你号……哦不对,小心你命】   【没关系的吧,我看432那一组稳的很】   【我看够呛,打了这么长时间,不管是机器还是人都撑不住,更别说健康人了。】   【呜呜呜补药啊……432……补药死啊432……】   聊天室的人表面上一副对沈言不抱希望的样子,背地里打开手机又悄悄在他身上下了几万。   无他,这人实在酷得有点邪门了。   规则变动,噩耗传来,其他人再怎么表现得冷静,打枪的准头也比不上之前。   本来紧着的一口气松了,现在又告诉他们要紧起来。   毕竟不是机械,也不是拧螺丝,怎么可能说紧就紧。   场内弥漫着厚厚的一层绝望,选手们勉强打起精神,应付新的一波怪物。   而沈言,一马当先,活泼阳光地左手突突右手刀,在杀怪的间隙还能抓一点虾条吃。   反人类的亢奋状态,也影响到了队里的其他人,看着这样的勇往直前的沈言,他们的疲惫和绝望,竟奇迹般地消减了。   但精神不能当饭吃,疲惫感堆积,投送的药不敢打,怕赌不对小命不保。   况且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非得赌一下的时候。   比赛还有二十分钟结束。   易观察一圈,突然道:“我需要有人和我去三号柱取道具。”   他们现在在斗兽场的东南角,周围已经用派发的部分有防御功能的道具,造成了一个不算太坚固临时阵地。   这个位置很好,周围有七号柱和十三号柱,可以快去快回,风险比起其他柱子要更小。   他们已经囤积了许多道具,上一次七号和十三号的投递他们没拿,现在场上只有一、三、八的道具还在。   这三个柱子是全场最长的,在体力不足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去冒险爬这两个。   张雷说:“离得那么远,风险很大,我们这边省省应该还能撑一会?要不再等等?”   尼娅也不赞同:“我看也是,我没看错的话,三号柱是观众投递,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又看了眼在前面快乐干架的沈言,悄咪咪地补充:“当然,变异么么虾条除外。”   易:“一定要去,我们的道具只能再撑五分钟,我的任务是保证存活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如果不去,可能完成不了任务。”   所有队员都是今天晚上才认识的,在战斗中有了默契,但也没到能把命托付给彼此的程度。   那条路死亡的可能性,比呆在这里大得多。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他们在等易开口。   易张张嘴——   沈言这时走过来,把自己在场上捡的,能用的东西放这边后,又往前走了两步。   发现易没有跟上来,他转头盯了易几秒,了悟了什么,走过去,把易背起来,有点惊讶道:“看你瘦瘦弱弱,没想到还挺重。”   易勾住他肩膀,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你干什么?”   说着易有点重的沈言,背着人跑步的速度没有丝毫渐缓。   在穿梭的、带着血腥味的风中,传来沈言含着笑意的声音:   “带你做你想做的事。”沈言往上托了一下易,温和道:“抱紧,怕的话可以闭眼。”   易在短暂的沉默后,放松,抱紧。   贴着沈言后背的胸腔内盛放着的心脏,飞快地跳动。   扑通扑通扑通……   -   全场观众看着沈言背着易一边打怪一边往三号柱的方向移动。   尚泽啧啧两声,看向已经关闭终端,在小吧台坐着,正端着一杯平平无奇的酒端详的阮知闲。   恶劣的心顿起,尚泽特意把影像推到他眼前,让他近距离地看沈言和易的互动。   易去爬梯子,沈言在下面帮他打怪物。   画面十分和谐。   “阮知闲,他们两个好默契,明明今天之前不过是陌生人,现在却敢把后背交给彼此,你说这是为什么?”   尚泽给自己逗笑了,“一见钟情?你猜有没有这种可能。”   阮知闲眉眼间带着很容易看懂的烦躁,“闭嘴。”   被凶了的尚泽笑得更开心,心里也踏实许多,笑嘻嘻地凑过去。   “赛后我把他买下来,还能处理掉他的公民身份,你可以把他关在家里,好好教一教,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你。”   尚泽经常做这种事,信手拈来地引诱阮知闲,“别说跟别的男人一见钟情了,以后领出去,走在外面,只敢紧紧贴着你,和别人说话都磕磕巴巴——怎么样?”   阮知闲想到什么,笑了下,“不用。”   “哦?好吧。”尚泽假装遗憾地叹了口气,“难得我有乐于助人的时候。”   阮知闲:“只是乐于助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尚泽兜了一大圈,目的其实只有一个。   “我没想到拉尔特他竟敢跑到十三区去……”尚泽笑容收敛,眸色微暗,“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阮知闲点点头。   啪!   一声脆响!   在包厢内,说不上话也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秃头猛地一拍自己的秃头,不可置信地大叫:   “沈言死了!”   阮知闲瞳孔紧缩,僵硬地看向直播。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分钟,场地内的怪物已经被易的小队完全清理干净。   在这生的时刻,喧哗热闹的斗兽场,像死了一样安静。   沈言被易抱在怀里,面目全非。   身体浮肿,青紫色的斑点在他身上蔓延开来,易扒开他的眼皮,眼球密密麻麻的都是黑色的丝。   不远处是一条被斩断的蛇尸。   蛇是正常大小,会根据周围的环境进行拟态,改变自己本身的颜色。   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埋伏在阵地周围,直到比赛结束,才突然出现,猛地朝易弹射过去。   而比蛇更快的,是沈言。   在沈言被咬到的瞬间,就有人将漏网之蛇直接砍死。   但这条蛇,看似平平无奇,甚至连自己本身的花纹都并不鲜艳,但它确实有剧毒。   沈言的身体立刻有了变化,先是吐血,后来是慢慢爬上脸颊的血管纹路,最后是骇人的浮肿和青紫色色斑。   在这变换的过程中,无数观众骂人,疯狂给公众号发消息,让他们立刻派医生下去救人。   比赛还没结束,官方置之不理,他们只能自救。   易把所有药剂,都注射给沈言。   解毒剂的功效大过毒,可以立刻生效,这样的话,成功的概率会高很多。   但沈言还是死了。   他躺在易的怀抱里,易紧紧盯着沈言,瞳孔震颤,脑海里反复闪过沈言扑过来抱住他的画面。   完全不馨香的气息,完全不温柔的怀抱,完全不合适的场合——   化名为易的在逃诈骗犯法尔森,眼角留下一滴真实的泪,嘴唇微动,只有他和尸体能听见的喃喃:   “妈、妈……”   -   回收工心情很好。   今天死的人够多,而且有很多还是他之前在船上见过的。   这些傲慢的人压根不把他当人看,呼来喝去。   哈哈,还不是死了?   尸体太多,垒成一摞摞,被机器人清理好送到回收点,再由他们分门别类地进行回收。   机械化程度太高的不要,就剩半边身子的不要,打了太多药的……   这个得要。   场上的药剂都是他们实验室刻意放出去的试验品,不自信或不知情的购买者买完打在身上,研究员就能观察到这些药剂各种药效了。   所以尸体也很有研究价值。   但那些都是和实验员相关的,他一个普通的回收工,压根捞不着油水。   这个工作,唯一值得安慰的,只有一个。   回收工四处看了看,把这一批尸体拉到没有监控的位置后,深吸一口气,爬了上去。   最上面,是一个完整的尸体。   他碰了碰那具尸体的脸。   浮肿已经散掉了,但青紫色的毒斑还在,让这张好看的脸减了不少分。   但他完全不介意,他太喜欢这个人了。   喜欢他在场上一脚踩爆怪物的头,喜欢他和队友开玩笑时的顽劣,喜欢……   太多了。   活着接触不到,死了也可以。   他低头,想象着浪漫的样子,深情地说:   “哦宝贝儿,等我,我呃——”   被捅了一刀的回收工惊愕地睁开眼,本该是尸体的青年,和他对视。   “你——”   沈言没什么表情地又补了一刀。   回收工抽搐着倒了下去。   沈言等了几秒,把回收工推开,扒掉他的衣服,穿好。   有点紧,但是问题不大。   他从回收工的兜里掏出一个新口罩,带好。   然后拉着这一车尸体,往实验室去。 第12章 老公   女人点起一根烟。   在她脚边,匍匐着一只呛了水,咳得肺都快吐出来的少年。   他长得很漂亮,就算被人按在冰水里窒息,再拽着头发把头提出来,那张脸也没有丝毫狼狈。   水珠滚下他湿漉漉的眼睫,鼻尖眼尾和唇瓣被冰水冻得发红,抬眼望过去时,浓密纤长的黑色眼睫颤了颤,抬起,是一双灰蓝色的眸。   他直勾勾地盯着女人,唇角快乐地勾起,藏在清冷皮囊下的艳气,丝丝缕缕地溢了出来。   像是擅长魅惑勾引,又以人心脏为食的水鬼。   他爬过去,抱住女人的腿,眷恋地蹭她。   “妈妈,我今天的表现不好吗?”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改的。”   “妈妈……不要不理我……”   女人险恶地一脚踹开他,夹着烟的手一指,得令的保镖又把他拖过来,拽着他的头往冰盆里按。   这一次按的久了点,挣扎的动作变得微弱,直至消失。   女人把视线转开,又等了几秒,这才淡淡开口:“救他。”   法尔森被打了一针,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膛猛地震了几下,少年翻身跪趴在地,吐了很多水。   吐完又笑,笑嘻嘻地扯过旁边保镖的衣角擦干净脸,不依不饶地靠近女人,“为什么心软?为什么不杀我?”   “妈妈,你爱我。”   被法尔森称为“妈妈”的现任环保部部长雅米抬手,烟灰蓄了一节,停在半空。   法尔森听话地把手掌放在烟头底下,雅米将烟捻灭在他掌心,高温灼烧时,法尔森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愉悦、讨好地笑了起来。   雅米相信,如果不是她不许他做出太出格的行为,法尔森很可能会把烟头都吃下去。   雅米皱眉。   恶心的下流东西。   如果不是他还有用,她不可能留他三个月这么久。   雅米挥退保镖们,房间里只留下她和法尔森。   此时已是凌晨,雅米走到窗边望着黑沉沉的海面,玻璃窗倒映着她那张温暖亲和的脸。   上面悄悄下的指令,要她跟着船时刻关注船上的交易情况。   这种麻烦事甩到她身上,多半是那帮居心不良的狗屎东西给她设的局,因为长了一张没什么攻击力的脸就一直被人惦记着,就算不能真吃上,也多少要揩点油。   她倒是不太介意这种事,在她这个阶级做点你情我愿的小交易完全没有问题,但那帮人实在太抠,对她的竞升没有屁用。   雅米看着玻璃,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定定望着她的法尔森身上,心情更加烦躁。   脑子不好的变态,缺爱又扭曲的精神病。   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温和,她向法尔森招招手,法尔森便乖乖地走了过来。   他按照雅米教他的姿势,跪好,仰着头看她,双手背到后面,表情无辜又可怜。   雅米碰了碰他被人打青的脸蛋,怜悯道:“妈妈只是太生气了,很痛吧?抱歉,法尔森可以原谅妈妈吗?”   “是我先犯错,不该违背妈妈的意愿,偷偷上船。”法尔森乖顺道:“对不起。”   雅米指尖掠过他被冻红的耳尖,轻轻碰了碰。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我有一个朋友很想认识你,他在672,等下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去找他。”   法尔森疑惑道:“是白日梦的股东?他也要杀?”   雅米皱眉,给了法尔森一巴掌,声音骤然冷沉:“别装傻,你会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法尔森柔弱地倒在一边,捂着脸小声说:“可是,我还没成年,您之前从来不……”   雅米笑出声,半蹲下来又特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手是暖的,语气也是和缓的:   “你不愿意做的话,就去死吧。”   法尔森沉默,雅米欣赏似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些有意思的痛苦。   没有。   雅米意兴阑珊地起身。   法尔森揉了下眼睛,突然问道:“妈妈,你爱我吗?”   雅米敷衍道:“当然爱啦。”   法尔森张开双手,“那抱抱我吧。”   他身上都是水,即使刚洗过澡,气味很干净,雅米也不想碰他。   雅米后退两步,转身,摆摆手:“明天再说,我今天很累了。”   一道带着冷意的气息突然逼近,脖子上传来剧痛,雅米猛地瞪大眼睛。   她扒着法尔森的手,所有呼救声都被堵回嗓子里,法尔森把小刀往雅米脖子里捅深了几寸,直到她失去生命体征,才松手停下。   法尔森松手,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道:“第五个……总是这样,讨厌。”   他拖着雅米的尸体,把她放进浴缸,合上了她的眼睛后,又从她的衣柜里找了件衣服,去敲672的门。   一只粗糙的手把他拉进房间。   几分钟后,法尔森穿着干净的男装出来,走到船的尽头,观察玻璃面上自己的影子。   发型OK,表情OK,衣服有点大,勉强OK。   他别过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   刚刚弄出来的血腥气散得一干二净,此刻的他干净清爽。   非常完美。   即便他的新妈妈已经死了,看不见,他也不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说不定会有灵魂,说不定灵魂在看。   想到那个奋不顾身,将他搂进怀里,为了他而死的青年,法尔森忍不住笑。   真是很温暖的怀抱呢。   他还想再体验一下。   -   顺利完成假死计划,混入实验室的沈言,打了个喷嚏。   实验室的确冷,为了渐缓尸体腐臭速度,温度一直在十五度上下。   还好这些工作日记就要看完了。   沈言加快翻阅的速度,试图把这些东西和作者写的对上号。   人体改造、基因重置……残次品H762号。   沈言把关于H762号的资料抽出来细看。   H762,本名瓦伦·卢森德,二十岁,三年前在第七区的联邦联合学校就读,经过选拔成为普通人类提升计划中的一员。   和他同一批的志愿者都已经死了,而他的精神状态也在整整三年的实验中变得极其不稳定。   最近的一次测试结束后,他突然失控暴起伤人,让当时收容他的试验所损失惨重。   资助试验所的商人很不满意,确定他是没可能再产出价值的残次品后,把人直接转手给了这次轮船聚会的主办方。   船上临时实验室的安置,一半是为了观察那些动物形态怪物的表现、合理收集人类素材进行研究,另一半则是为了控制瓦伦。   白天刚上船时,瓦伦没有醒来的迹象,一切平稳运行。   但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受到未知原因的影响,瓦伦睁开眼睛,并开始试图破坏收容器材。   打了比平时多三倍的催眠剂,才勉强让他重新陷入休眠。   后面关于能力、状态等细致的内容,沈言没继续看,把材料往自己终端里拷了一份后,起身伸了个懒腰。   角落里,被他堵住嘴巴的两个守夜的研究员,畏惧惊恐地望着他。   沈言凑过去,蹲下来,和善道:“怕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些尸体的去处,顺路过来看。”   他把枪拿出来,好声好气地和他们商量:“我等下可以放开你们,你们带我去找瓦伦,这个交易怎么样?同意点点头。”   压根不是选择。   两个研究员互相对视一眼,怯怯地点了点头。   沈言先把枪上膛,对着二人,解开他们身上的束缚带。   枪口在两人之间晃了晃,“你叫一,你叫二,乖乖听话,我今天杀生有点多,不想在生死债上再添一笔,懂?”   两人顿了一下,然后疯狂点头。   沈言看他俩吓得瑟瑟发抖,一边感慨自己真的很有表演方面的天赋,一边继续扬起非常不合时宜的、灿烂的笑容。   “为什么不说话?”沈言把枪收起来,苦恼地挠了挠头,“我已经跟你们说了很多字了,按照正常流程,你们现在应该和我当朋友。”   研究员一眼里的无语和诧异都快冒出来了,对于小命的珍惜让他没破口大骂。   ——谁会把一个一见面就酷酷电人,之后还拿枪抵着自己的匪徒当朋友!   研究员二要更圆滑一点,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当然,friend,哈哈。”   沈言也笑,不顾研究员二僵硬如石头似的身体,倾身和他拥抱。   沈言拍了拍那两个研究员的肩膀,起身四处看了看,解开柜子的密码锁,换上一套研究员的、比较合身的衣服。   他先让那两个研究员出去,手无缚鸡之力,只进行了精神方面改造的研究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匪徒在实验室里乱动。   他先是在操作台上点了点,而后打开自己的终端和别人发消息,还照了相。   最后把那些珍贵的、纸质材料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退到屋子外面,点燃、关门。   研究员一和研究员二交换了个放心的眼神。   实验室内有触火报警系统,匪徒粗心大意忘记这点,等警报传出去,他们就能脱困了。   沈言从后面挎着二人,哥俩好地说:   “放心,我让朋友帮忙切断了监控和火警警报,不会有人耽误我们几个的相处,关于那个实验体,我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你们帮我呢。”   研究员缓缓闭上眼睛。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   从实验室往怪物安置处的路线,和从船上走不一样。   之前被工作人员带领,沈言走了能有十几分钟,而实验室旁边则更快一点。   主要是有电梯。   今天晚上的淘汰赛过后,中间放置怪物的笼子空了很多。   沈言目标明确,没管另外那两区的怪物,直接走到棺材边上。   之前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只知道棺材是不透光的金属材质,走近以后才发现,原来它的正上方,是能看见里面的人的。   躺在棺材形状的收容器中的青年身材高大,四肢都被流动的液体牢牢束缚,脸也被青绿色液体包裹,细密的、面膜般的一层,鼻梁高挺,唇有些薄。   沈言看向研究员:“打开。”   研究员惊悚道:“不行!你要是非要打开,那还不如杀了我们!”   另一个说:“你应该也看到那些资料了吧,他现在状态不稳定,我们勉强才让他陷入休眠,要是就这么放出来,我们都会死的!”   沈言掏枪:“打开。”   他们俩是真怕,死活都不同意,沈言沉着脸又狠狠威胁了两句,把他们两个都说哭了,也没让他们松口。   最后研究员崩溃道:“你杀了我吧!”   沈言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把枪随手揣回去,握着满脸莫名的两个研究员的手,晃了晃。   “我是七区玫瑰研究所的副所长,这次过来是为了考察研究人员能否在高压情况下仍然恪尽职守,恭喜,你们成功通过考验。”   “现在,我想邀请你们加入我,成为本次特别研究活动的一员。”   研究员:???   两人没一个信的,甚至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   这艘轮船的研究员,来自十三到七区的各个研究所,其中最大的是七区玫瑰研究所。   七区以下的大部分科研项目都由玫瑰研究所派发,研究所所长的身份不比十三区的区长低。   它直接隶属一区伊甸,汇集七区以下所有精锐人才,是科研圣地,也是大部分研究员们挤破脑袋往里进的存在。   研究所的所长和副所长都很神秘,没在外面露过面,矜贵骄傲,怎么可能像这个劫匪一样?   真把他们当成傻子了吗!   沈言像是没注意到那两人鄙夷愤恨的目光,挺直脊背,放松表情,刚刚那股邪劲儿陡然一转,变得沉稳可靠,手指很稳地放大终端屏幕,让他们看。   玫瑰研究所的官网,页面铺底是一朵盛放的玫瑰,沈言当着他们的面登录。   没过几秒,页面跳转,沈言点开信息界面,右上角是他的大头照,左边是他的基本情况。   在职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副所长”三个大字。   众所周知,网站和视频都造不了假,沈言把终端页面送到两人面前,任由他们在上面点来点去,确认真实性。   ——但愿布雷兹动作够快,能在十分钟内黑进玫瑰研究所,并完整复刻他们的网站。   沈言看着他们动作,因为慌到极致,反而有种无所谓的坦然。   他贯彻随机应变策略,知道这就是珍珠八号后,沈言脑海里就有了个大概的行动框架和目标。   其中最根本的,就是破坏阮知闲的炸船计划。   这条优先级排在最前,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这个服务。   船在七天后会停在七区港口,在船的最后一层,藏了数万吨的军火。   而阮知闲知道这个消息,在船开之前,就已经往里面放入了引信炸弹。   第七天,他按下开关,炸弹爆炸,军火也受到牵连,海面上的庞然大物就会失去正常航行的能力,沉没只需要十几分钟。   而救援队也会在那时候赶过来,最终剩下一百来个幸存者。   沈言有冒险精神,有时候愿意赌上一把,但这种存活率在百分之一以内的事,倒也没有赌的必要。   想要阻止阮知闲,就得拿走引信炸弹。   炸弹在军火库里,而军火库的重要等级,比实验室要高得多得多得多。   想要进入,至少需要一个一级指令。   而这个一级指令的怀有者,原书中没有出场。   但读者们通过细枝末节猜测,他在上船的第一天,很可能就已经被阮知闲杀害了。   而消息之所以没有传出去,就是因为阮知闲利用了这些政客、商人间复杂的关系链,让他们互相猜忌,不敢乱传。   所以沈言只能另寻他法。   比如暴力破关。   沈言的目光,越过那两个激动起来的研究员,落在不远处的棺材上面。   到了后期,已经突破人类生理极限,甚至可以手撕大楼的真正怪物,就躺在这里。   开个大门,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沈言将目光收回,对那两个研究员说:“为了防止计划泄露,我与其他几个行动者,准备在船上寻找可用的人才,而你们——”   那两个研究员已经被伪造的网站说服了,肩负重任的责任感让他们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他们迎着沈言的目光,骄傲地挺起胸膛。   沈言严肃地继续道:“你们在刚刚的考验中,表现出优秀研究员该有的品行和素质,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你们没有服输,坚守了自己的底线,我很欣慰。”   研究员稍微有点心虚,毕竟他们也只是怕死,但竞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也用不着拆这个台。   在沈言这个年轻副所长欣赏的目光下,被忽悠瘸了的两人,向他传交了怪物储备屋的权限。   沈言点点头,“放心,这位实验体也与我本次任务有关,但保密级别较高,抱歉,我无法向你们坦白放他出来的原因。”   研究员连忙道:“完全没关系,所长!”   沈言宽容道:“我会控制好他的行为,你们可以暂时离开,等我回去,我会联系你们。”   “是!”   两个研究员胆战心惊地来,快快乐乐地离开。   沈言目送他们远去后,不紧不慢地走到金属棺材旁边。   他操纵终端,下达指令。   环绕着棺材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响声,链接着棺材的管子和线,纷纷脱落,缩回机器内。   包容器内部的绿色粘液也渐渐褪去,沉睡的男人,睁开双眼。   流动变换的岩浆在他眸中凝固,最终形成了和他的发色一样的,枯槁、干涸,死气沉沉的红。   收容器的盖子正在下滑,速度很慢,他皱眉,直接伸手把它推开。   电路紊乱,收容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跃动的电弧,映在男人眼底。   他转头,看向沈言。   沈言猛地扑上去,抱住他。   瓦伦没动,他敏锐地嗅到了这个人的弱小,没有任何攻击性,也无需过度防备。   他把手放在沈言的后颈。   沈言声泪俱下、感情丰沛,带着哭腔道:   “老公!你不记得我了吗!!!”   能够轻易捏碎人类脊椎的手,顿住了。 第13章 亲吻   阮知闲手底下的这三个人,只有布雷兹的脑回路还算正常。   其他那两个,都是精神病中的佼佼者。   恋母癖法尔森对于妈妈的定义很宽泛。   只要某个瞬间,或是某个行为,让他感受到了他所认为的母性的光辉,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人或物奉为自己崇高的母亲,并愿意为其驱使。   而被他当成母亲的人就很可怜了。   法尔森表面上装成听妈妈话的乖乖仔,被打被骂被利用也甘之如饴,看上去很好欺负似的。   可一旦他进行第二次判断,认为那人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被他盯上的目标,就会毫不留情地被杀死。   比起他,瓦伦要简单很多。   他只想处对象。   ——和那个不存在的,臆想的恋人。   -   沈言紧紧地抱着瓦伦,清浅的呼吸撒在瓦伦耳侧,激动地小声叙述对他的爱:   “老公,看到你还活着,我真的好高兴。”   瓦伦指尖动了动,下意识地摩挲,碰到的是温暖的皮肤。   “你管我叫,”他语气有些奇怪:“老公?”   沈言浑身一震,缓慢地从他颈窝里抬头,眼圈微红,眼睫湿漉漉的,一眨眼,便有豆大的泪珠子砸下去,掉在瓦伦的手上。   热的。   瓦伦也被那滴泪弄得心情有些诡异。   他觉得他的爱人应该是女性,或者有女性特征的人。   而现在,抱着他的这个男的,管他叫老公?   倒不是很排斥,因为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人强烈的情绪。   他非常爱他。   而自己……不记得了。   瓦伦没有掩饰情绪,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疏远和不解。   沈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勉强笑了笑,往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没什么,我的错,是我来得太晚了。”   沈言用力拭去眼泪,把他带来的研究员的衣服递给瓦伦,“你我之间的事等下再说,老公,不,瓦伦,你穿上这个,我们先走。”   瓦伦接过衣服,有些生疏地往身上穿。   催眠药剂和为了遏制他而往身体里注入的各种毒素,让他需要至少半个小时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瓦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被抑制的狂躁和破坏欲,随着他肉体的醒来,也在缓慢苏醒。   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在研究所的生活,尖锐的刀锋划开他的身体,血液顺着输液管从他的身体汩汩流出,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低声交谈,他的所有痛苦都成为数字、符号,被录入系统中。   在他们眼中,他已经丧失人类身份,不过是与鸡鸭鱼狗并无分别的实验品,亦是他们拿来讨好资方的工具。   那就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   以怪物的身份。   啵唧。   脸颊突然一热,温软的气息一闪而逝,瓦伦猛地转头,看向沈言。   沈言别过头,脸颊漫上红晕,飞快地抬眼扫了眼下瓦伦,顿了顿,又缓缓将目光收了回去。   沉默几秒,沈言带着几分落寞道:“我知道现在对你而言我只是陌生人,以后我会尽量控制,抱歉。”   说完,又找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擦擦。”   瓦伦盯着洁白如新的手帕看了几秒,又将视线放回沈言身上。   “不用。”   沈言一愣。   瓦伦把沈言拽进怀里,低哑的声音在沈言头顶响起。   “你是我的爱人,你有亲吻我的权利。”瓦伦莫名笑了下,“或者更多。”   沈言忍着愧疚又叫了两声老公。   然后哄着他来到军火库,看他轻而易举地破坏安检,干晕安保,随手撕了大门。   而后按照他的指示,从军火库里找出巴掌大的引信炸弹。   沈言把引信炸弹揣兜,望向瓦伦,满眼都是爱意。   而瓦伦也对自己这个素未蒙面的爱人适应良好,把沈言搂过来,亲了亲他的额角。   沈言的目光在那扇报废的大门上一掠而过。   好可怕的破坏力,阮知闲就算不用炸弹,光瓦伦一个,半天时间,就能把这船给干沉。   沈言安详闭目。   对不起啊大兄弟。   其实你没有老婆这件事,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了。 第14章 混乱   “是我追你。”   “第一次见你是在校内的军事竞赛,沙漠地图,到了最后别的学生都放弃了,只有你还在坚持,你盯着那面旗帜眼底全是对胜利的欲望,你身上好像燃烧着熊熊烈火,那光能将我的眼睛灼伤,但我根本无法将目光移开,哪怕分毫。”   在轮船甲板下的第二层和第一层之间,被船长人为多拓出一层,极狭窄细矮,空气中散布着浅淡的霉味,这是花了大价钱才上船的偷渡者休息的地方。   沈言和瓦伦,一个死人一个实验室在逃实验体,目前是不好出现在甲板上面的。   更何况沈言把瓦伦放了出来,不仅实验室的人惶惶不安,得知这个消息的权贵也恨不得当场从船上跑路。   上面应该乱成一锅粥了吧。   出了这么大变故,贪生怕死的权贵们估计今天就会向外联络,等救援队一到,人群疏散,阮知闲是不可能再玩他的人性游戏了。   剧情中的关键点,一个是瓦伦,一个是炸弹。   前者的消失让斗兽场可能开不下去,也让阮知闲失去了和他认识的机会,船上由瓦伦带来的骚乱也不会出现。   后者则让阮知闲在船上的游戏没办法完美收尾。   他这种犯罪者多少有点强迫症,一场“游戏”要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所有形式都该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其中任何会破坏他计划的事都是不被接受,需要修正调整的。   现在沈言开天眼破坏他的计划,不知道阮知闲怎么想。   生气?还是愉悦?   不知道。   可能都没有吧,毕竟阮知闲是那种比较诡异的变态。   揽着沈言的瓦伦,察觉到他的走神,以为他的男朋友沉浸在两人甜蜜的恋爱回忆中,忍不住把人搂得更紧一些。   “继续。”   沈言回神,漫不经心地抓着瓦伦的大手摆弄。   瓦伦的手上有茧,在这个社会通往上层最迅速的手段就是参军,而瓦伦在参与实验之前也一直为这个方向奋斗,本身身体素质就很不错。   沈言是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但瓦伦这个超级双开门能卡着他的嘎叽窝直接把他提起来。   所以他的身份不能是战斗人员。   沈言继续编:“我在军校进修的是联邦语言文学专业,回去以后我立刻找人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但你不喜欢男人,对我总是爱搭不理,我写给你的情书你压根不查收。”   “我去你学校找你,你让我滚,说看见我就恶心,说不喜欢我这种没有用的废物。”   说到这,沈言又怨又气地瞪了瓦伦一眼。   “对不起。”瓦伦笑,从胸膛里带出的震动很低沉,“但你还是爱我。”   沈言叹了口气,又甜蜜地勾起嘴角,仰头去亲他下巴,飞快的一个吻后,又重新缩回他怀里。   瓦伦又笑:“然后呢?”   沈言不太熟练地扮演娇妻,想着他看过的那些谈情说爱的小说,笑眯眯地说:   “我难过了一段时间,想要忘记你,然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脑海里总会浮现你那双倔强不甘的眼睛……我忘不掉,反而要把自己弄得疯魔。”   “导师和我关系不错,看我状态不好,把外派指导的名额留给了我,我进入你的学校当你的老师,然后就……”沈言顿了一下,“反正经过这样那样的事,我们睡了。”   瓦伦听出来沈言的未尽之意。   他不可能突然对讨厌的人温声软语,更别说上床,所以沈言很有可能采取了一些强硬的、见不得人的手段,让他不得不和他在一起。   自己没当时就把他撕了,沈言能好好活到现在还来救他,则说明他对这段关系也并非全然的不情愿。   这就是爱情。   复杂、变化、摸不着头脑,又如此让人着迷。   瓦伦认真分析沈言故事里的自己,手撩开沈言的衣服下摆钻进去,沈言很放松,肌肉都是软的,手感很好。   但他太瘦弱了,自己的一只手就遮住了他大半腰腹,不敢想他当时是下了怎样的决心,又是如何吃掉的自己。   沈言有想过编到这里时瓦伦的反应,瓦伦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只是摸两下没有要和他做的意思。   但作为一个笨蛋娇妻,沈言不能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应该时刻渴望着瓦伦,瓦伦的任何施加在他身上的举动,都能引起巨大的海啸。   沈言克制地喘了几声,按着瓦伦的手小幅度摇头,“……不行,等回去。”   嘴上这么说,但看瓦伦的那双眼睛藏着钩子,分明地写着继续。   他需要他。   瓦伦心情微妙,某种不断膨胀的情感有如实质,各种感官不断清晰,舌尖莫名泛着甜意。   他有些坏心眼地把手收了回去,看沈言愣了一下,旋即低落地垂下眼睛,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小声说:“你从前不会这么听话的。”   不知想到什么,他爱人的脸慢慢涨红,抬眸看他,眼神闪烁,“真要等回去吗?”   瓦伦屏住呼吸,脑袋一片空白,心脏的跳动似乎也随之停止。   他猛地翻身,把沈言压在身下,过分狭窄的空间和并不牢固的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沈言安静地望着他,两人在炙热的空气中对视几秒,奇怪的氛围蔓延,他的爱人抿着唇笑了笑,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但他并没有等来那个吻。   瓦伦再一翻身,从勉强能称为床的铁皮子上跳下去,火急火燎地出了门,只匆匆地撂下一句“我去找点吃的,等会回来。”   躺在床上的沈言,确定瓦伦真的离开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沈言满脸惊恐,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卧槽!   瓦伦的身体改造把那什么玩意也改了?   太离谱了!   沈言本来打算等下了船再随便找个借口和瓦伦分道扬镳,但现在他有点抗不住了。   船内环境不好,瓦伦大概率不会和他做,但如果就这么演下去,做不做的还真说不好。   也怪他,有时候演上头了没有分寸,一不小心就容易翻车。   引信炸弹已经到手,呆在瓦伦身边只会更加危险,现在瓦伦不在,正是绝佳的离开的机会。   走!立刻走!   沈言揣着引信炸弹,开门左右看了看。   整个通道逼仄阴沉,咳嗽声音稍微大一点,周围的人就都能听到。   三个小时前这里还很热闹,但现在恍如坟地。   甲板上传来踢踢踏踏警卫队的脚步声,有消息说外面死了人,轮船的警备加强,正在排查登船的所有人。   他们这些偷渡者们战战兢兢,躺床上都不敢翻身,生怕查到他们头上,一枪结束他们的性命。   十三区往上通的每一区都有壁,必须要足够的手续和通行证才能合法进入,对于四等、五等公民来说,手续繁琐且要求太高,正常渠道根本走不了。   只能偷渡。   偏偏这方面又抓得很严,警卫队有权利当场处死偷渡者。   沈言不偷渡。   沈言现在是个死人,是黑户,比起警卫队,他更忌惮瓦伦。   通道两边都能走,沈言脱了鞋子,选了个和瓦伦相反的方向离开。   与此同时。   “还没找到凶手吗?”   “抱歉,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知道了。”   刘丹拧着眉头,双手插兜,垂眸凝视躺在浴缸中的女人。   雅米的意识在七区有备份,死倒是没死,只是丢人。   她是联邦系统内部的高职位工作人员,杀了她就等于挑战整个整个国家机器的权威,这是控制它们的资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保护他们的保镖,如果是个人都能上来踩一脚,他们晚上还怎么睡觉?   雅米给刘丹下达了硬性指令,让她在轮船抵达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可恶的杀人犯。   警备队取证结束后,刘丹让人把雅米的身体存好,点起一根烟,去了监控室。   为了照顾SVIP的隐私,所有顶层房间都没有摄像头,录像只显示那个白发未成年出了房间后的行动轨迹。   离开顶层后先去了斗兽场的备战区,找还在打扫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后,就被他带到更下一层的回收区。   下面十分混乱,实验室大火把重要的、还未备份的纸质资料烧了个一干二净,长廊来来往往很多人,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完蛋了”的表情。   嫌疑人趁着混乱悄悄进入联通实验室的回收处,回收处的尸体很多,他嫌弃地皱眉往后退,停在门口往里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一分钟后,他似乎确定了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东西,失魂落魄地开门离开。   再之后,他去了甲板,靠着栏杆望着黑漆漆的海,突兀地笑笑,纵身跳了下去。   给刘丹看出了痛苦面具。   画面没有声音,嫌疑人的行动非常离奇,比她奶的梦话还诡异。   不知道还以为他鬼上身。   给刘丹让出位置的警卫队队长,很恭敬地补充道:“监控有被人篡改的痕迹,技术部正在试图修复原本的图像,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给上面交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刘丹点头:“麻烦您了,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边说边往门外退,等她要关门时,灵光一闪,又把门推开。   屋子里的人都转头看向她。   除了在房间角落,全神贯注、正在修复视频的那个年轻人。   背影非常熟悉。   她刚刚才见过的样子。   刘丹莫名有些紧张,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转头,一张脸平平无奇,讨好谄媚地笑了笑,“您好,有什么指示?”   刘丹松了口气,“没事,你继续。”   那小年轻又重新忙碌起来。   实验室的监控画面在他的操作下逐渐变形,最后显示出模模糊糊的人影。   小年轻拔下U盘揣兜,转头对队长说:“覆盖监控的那个人技术高超,修复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队长你要不要向总部寻求支援?”   “等等再说。”   队长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个和鬼魂没什么区别的人影的特征。   黑发,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威胁那两个真正的研究员带他往怪物屋的方向去。   怪物屋的监控和轮船的监控相互独立,只单独联通临时实验室,而实验室被火烧成那样,存在实验室的本地文件肯定毁坏了,上传到云端的估计也难逃那黑客的毒手。   队长真是想不明白,这哥们有这么大的能耐,干点什么不好,上船捣什么乱。   当然,如果排除捣乱这一嫌疑,那他很可能是本次参与集会人员的棋子,出于某种争权夺势的目的,在船上弄了这么一出。   也许,那个杀了雅米的少年,也和他有关。   上面权利倾轧,反倒牵连这些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警备队只用于通过轮船安全航行审核,队长的实权也就能让他查查监控,叫人来问话说不定会得罪什么权贵。   那些大人物自己会看着办。   队长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打了个哈欠。   “行了,辛苦你了,先查到这儿,吃个饭睡觉,等醒了再说。”   小年轻满脸的正直:“可是……”   队长:“没有可是!你已经尽力了,但这事不是尽力就能解决的,再说一次,好好休息,懂吗!”   小年轻勉强笑了笑:“好的,等我把报告写完就走。”   年轻人还是太老实了。   队长挥挥手,带着其他困得黑眼圈掉脚面子上的队员走了。   监控室里只剩下小年轻一人。   他锁了门,没什么表情地重新插上U盘,切换手提电脑的页面,带上耳机。   原本展示给队长看的模糊画面,现在十分高清。   通过控制镜头大小,甚至能看见画面里那人耳垂上的红痣。   阮知闲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把画面放大,看电影似地看沈言。   看他死而复生,看他冷酷地杀了回收工,看他进入实验室威胁两个倒霉的研究人员。   嘴上说着找不到、无法复原的怪物屋监控,现在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电脑里。   看到沈言骗得那两人对他是玫瑰研究所所长这事深信不疑时,阮知闲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他的轻松愉悦,没能维持多久。   画面中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紧张地打开了棺材盖,然后扑到缓慢从棺材里坐起的男人怀里。   ——“老公!你……”   暂停,回放。   “老公!”   再次暂停,回放,这次减慢了播放速度。   “老……公……”   最后一次暂停回放,阮知闲一帧帧地往下看,耳机里传来完全不连贯的,沈言的声音。   有些失真。   但是不用脑子判断就能确定,画面里的人,和昨天下午叫着他名字吻他,求他慢一点的人,是同一个。   阮知闲继续播放,冷冷的光线照着他的脸,硬是让平平无奇的伪装,多了几分凶戾阴沉的味道。   两倍速看到最后,视频停在沈言带着瓦伦破坏军火库拿走他的引信炸弹后,往甲板下层的方向离开。   沈言在画面里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嘴角挂着愉悦欣喜、重见老情人的微笑,好像爱那个人爱得能为他死。   阮知闲意味不明地勾唇,而后关闭监控,把视频备份后,清除了电脑里的所有数据,提着电脑准备离开。   开门时,大门好像撞到了什么。   阮知闲低头,是一个只有他小腿高的服务型机器人。   机器人打开它的储存口,从里面拿出巴掌大的、正泛着莹莹红光,上面还显示着调整为倒计时状态的引信炸弹。   倒计时,十分钟。   阮知闲的指尖神经质地动了动,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   危险的红光倒映在他眼睛里。   9:55、9:54、9:53……   小机器人的程序检测到获取人的僵直,以为他没看到自己,具有伸缩功能的胳膊又延长一些,“这是来自邻居的礼物,您的邻居还有话带给您。”   阮知闲用力攥了攥发冷的指尖,“他说了什么?”   “稍等,正在为您转播。”小机器人嘀哩嘀哩两声后,电子音转为一个带着点笑意的,好听的青年音。   “知闲,很无聊吧。”   “要不要来玩我的游戏?”   -   阮知闲的黑客能力,在原著中就是bug般的存在。   布雷兹在他面前也不够看。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直接更改全世界的股价。   但那种事不能引起阮知闲的兴趣,如果不是计划非得用到这个,他连电脑都懒得开。   沈言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过阮知闲,引信炸弹也没打算就这么烂手里。   炸弹有两个模式,一个是阮知闲的遥控模式,一个是倒计时模式。   两个可以共存,但倒计时的优先级高于遥控。   也就是说,一旦开始倒计时,阮知闲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在倒计时结束前就引爆炸弹,要么把炸弹拆了停止倒计时。   无论哪个,这个炸弹都达不到原本引爆军火库的效果。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沈言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默默流泪。   形势所逼。   如果让阮知闲发现自己偷炸弹只是为了阻止轮船爆炸,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苟且偷生,肯定会被人家轻松弄死。   不是他有被害妄想症,原著里就有这样的情节,本来在阮知闲团队里的小伙伴,因为惜命没有按阮知闲的意思行事,迂回地完成了任务,却仍受到阮知闲的嫌弃。   被踢出队伍,榨干利用价值,死了。   沈言紧张地咽下面包。   还好,这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日子,等下了船就能结束。   斐申如果听话把所有钱都按照他吩咐地压了,一场下来赢的钱应该能填上他的赌债,到时候让他给自己做个身份不是问题。   而他作为死亡人员,那堪称离谱的房费自然也不用交,他爱去哪去哪,天高任鸟飞。   至于那所谓的游戏……   哪有那么多游戏可玩,只是为了牵制阮知闲,让他好奇、等待而撒的谎。   不出意外救援队三天内就能赶到,他苟三天还不容易?   到时候下了船,世界那么大,谁能认识谁?   假装个屁的疯批,他是大帅哥!他不想当疯批!   “喂!过来检查了!”   沈言飞快地吞掉最后一口专门给服务生提供的面包,掺进大部队中,穿着服务生衣服的他,慢慢往前走。   有些胆大的偷渡者会领一身侍者衣服当服务生,冒着风险赚小费。   只要把警卫队的钱给足了,他们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服务生和警卫队的人,没资格看昨天晚上的比赛,不认识他,沈言也不怕被他们发现自己死而复生。   一直苟在服务生休息区应该不会被发现。   要是真有权贵闲得蛋疼来这边晃悠,还恰好发现他……   沈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藏在裤子里的电击器。   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主打一个随机应变。   很快就轮到沈言。   他低着头,假发刘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警卫上下打量他一番,命令道:“头发撩开。”   沈言飞快地往警卫手里塞了个纸条,然后听话地撩开刘海,对他眨眨眼。   另外两个正在盘查的警卫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飞快地看了眼纸条,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贪婪,随后不动声色地把条儿揣好,放沈言过去了。   那是一张一万块的支票,支票上填的是斐申的名字。   全部盘查结束,警卫队在A区的服务生中,抓到五个偷渡者。   其中一个想跑,被当场枪毙,剩下的全部带走。   紧张的服务生们又重新流动起来,轮船还未靠港,他们仍然需要给客人提供优秀的服务。   沈言没去,上甲板上去就是找死,他又不像阮知闲,身上一堆高科技,说易容就能易容。   还是先休息。   沈言回到空房间,迷迷糊糊地睡下。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一阵冰冷的气息,钻进沈言的被子里。   沈言立刻醒了,身体僵硬,不敢动。   “妈妈。”   一只脑袋从沈言身后探过来,尖尖的下巴抵着他的颈窝,脸色惨白,瞳孔乌黑而见不到任何人气。   一滴冰冷阴森的海水蹭在沈言的颈侧,随后又是第二滴、第三滴,被同样冰冷的脸蹭着,蔓开。   冰凉的手环住沈言的腰,眷恋痴迷的炽热吐息滚烫,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与之矛盾的、清冷的少年音:   “我好想你。” 第15章 对峙   沈言沉默。   沈言思考。   沈言欲言又止。   24岁,男,无痛当妈。   离奇。   后面的小鬼身体很冰,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奇怪的海水腥气,紧紧缠着他,让沈言有种被拖拽到海底的窒息感。   沈言拍拍他的手,“易,你怎么搞成这样?   法尔森又往前凑了凑,没问他怎么假死、为什么假死这种问题,单纯地开心道:“你还记得我啊。”   沈言笑:“那有什么不记得的,你先下去,我找件干净衣服给你换上。”   法尔森没动。   抱着沈言的胳膊收紧。   沈言的胸口被他勒得生疼,这小子看着瘦瘦弱弱还没他高,劲儿倒挺大。   法尔森幽幽地问:“真的只是去找衣服吗?”   法尔森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他能理解别人对他的厌恶排斥或恐惧,但他不接受。   他需要爱,他需要妈妈成为他的妈妈,所以无论妈妈究竟愿不愿意接纳他,都必须接纳。   而让妈妈妥协的方法很简单。   威逼利诱再佐以卖惨撒娇,人类的欲望数来数去也就那些,给妈妈想要的就好。   法尔森抱着温暖的沈言,眷恋地蹭了蹭,“我不想你走。”   沈言没说话,安静几秒,趁他放松警惕猛地掐他手肘麻筋,法尔森吃痛松手,沈言趁机翻身面向他。   法尔森手里亮光一闪,沈言扼住法尔森手腕不太轻松地控制住他,法尔森挣扎,沈言压制,等局势平息后,沈言才慢悠悠地看向他手里攥着的刀。   “妈妈?”沈言挑眉:“小变态,你就这么对你妈?”   法尔森着迷地望着沈言,面颊飘起两抹酡红,松手,小刀掉在床上。   他放松身体,做出投降的姿势,呼吸不太均匀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沈言放开法尔森,法尔森的手腕被攥得多了几条红痕,他抬起胳膊欣赏沈言留给他的痕迹,痴痴地笑:“妈妈,好疼啊,这算家暴吗?”   “叫我哥,或者沈言,再让我听见那两个字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沈言把毛巾甩他脸上,命令道:“出门右拐是浴室,去洗洗,你脏死了。”   法尔森离开房间。   临走前,还扒着门框笑嘻嘻地转头来看他,要他不要乱跑,免得他找不到。   明明他长得很好看,符合大众审美,刻意睁大眼睛带点无辜可怜的意思,但一言一行阴测测的,让人后脊梁骨发凉。   沈言敷衍地挥手同意,一边换床单一边想,到底要不要再跑。   瓦伦在偷渡者那层,不能回去,阮知闲和其他观赛者在甲板上,也不能去,唯一的天苟之地就是这个房间。   在法尔森出现之前的确是这样的。   这小孩从小就生活在扭曲且不健全的环境中,全书最莫名其妙的大地雷就是他,现在能嘻嘻哈哈地笑着叫妈妈,下一秒就能把他刀了。   法尔森也不是纯粹的健康人,他经历过人体改造,改造方向和瓦伦大同小异,瓦伦是肉体加强,而他则更偏向于机械改造。   现在还是小说早期,法尔森的机械化水平只有百分之三十五,但应对沈言这种普通人绰绰有余。   就像刚刚,那小刀只是法尔森玩弄他的障眼法,是他检测沈言是不是合格母亲的工具。   法尔森要是真想跑,沈言不可能按得住他。   到处都是变态,他无处可逃。   算了。   沈言决定顺其自然。   甲板下给服务生提供的食物很有限,一块半个手掌大的干巴黑面包无法满足正常成年人的需要。   更何况现在身边还跟了个十六岁的,正长身体的小崽子。   他弟弟妹妹也差不多那么大,调皮捣蛋烦死个人。   想到自己家人,沈言心情轻松许多,离开房间去弄吃的。   随机抓个服务生当朋友,塞点钱,让他帮忙带点东西下来,不是什么难事。   房间没有纸币,沈言又只有一个终端,留不了消息也无所谓,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   回不来了。   随手抓的服务生是阮知闲的人。   太巧了,厉害厉害,哈哈。   沈言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液在杯中折射出靡丽的光,他提起酒杯和阮知闲的轻轻碰了下,清脆的“叮当”声后,沈言就着虎口的位置,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很烈,点火即燃的程度,沈言被辣得找不着北,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放下酒杯,对阮知闲笑了下,先发制人。   “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Svip的房间大得惊人,每一间都有特别布置和主题,这个房间仿的是霸总暗黑风,墙壁天花板都被刷成黑色,屋内摆设冷淡简约,就算把窗帘拉开让光线照进来,仍有种驱不尽的阴冷感。   阮知闲就很适合这种风格。   他沉在黑暗中,自上而下打来的光线,让他的眉眼间带了几分过分锐利的戾气。   一只已经失效了的引信炸弹放桌上,被阮知闲修长的手指推到沈言面前,沉沉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算不上喜欢,只是有些意外。”   沈言示意他继续。   阮知闲没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勾唇笑笑,“比起礼物,我对哥更感兴趣。”   “假装懦弱无能,假装我的邻居,假装喜欢我,破坏我的计划。”阮知闲顿了下,继续道:“现在又不装了,说要和我玩游戏……为什么?”   沈言一开始还在认真听阮知闲说话,听到后来意兴阑珊地转开视线,摆弄桌上的小炸弹,不说话。   本来就不算热闹的气氛,渐渐沉了下来,静得有些窒息。   沈言把炸弹翻面,往阮知闲的方向一推,冷淡地看着他,眼里带了几分失望。   “这些事你应该知道的,就这么问我吗?”   阮知闲愣了几秒,旋即突兀地笑开,给沈言斟酒:“游戏的一部分?”   沈言对他眨眨眼:“你觉得我是什么?”   阮知闲想了一会,以玩笑的口吻说:“一个获得我人生轨迹的先知者,因为无力摆脱现状而被迫和我纠缠,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离开我这个恐怖分子,究其本质……”   “哥,你是好人吧。”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开怀大笑。   沈言拍拍他的肩膀,擦掉笑出来的泪,给阮知闲倒了满满一杯酒,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   “完全正确,来,敬好人。”   两人再次碰杯,一饮而尽。   沈言酒量很好,阮知闲的也不错,原文中说阮知闲自己一个人能喝倒瓦伦他们三个。   但沈言总觉得阮知闲的酒量其实也就那样,瓦伦是军校生,滴酒不沾;布雷兹常年做大脑改造各项指标都得控制,顶多过节时礼貌性地抿一小口。   而酒量最大的法尔森,因为讨厌酒的味道,除非任务必要也不怎么喝。   沈言将自己的酒杯又一次倒满,喝得太急太快也有点晕,但这股飘飘然的感觉反而让他更加亢奋。   他提起杯子,透过酒液和玻璃看扭曲变形的阮知闲,不真实感加强,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阮知闲起身,双手撑着黑色大理石桌面,他的衬衫袖子挽起一半,青筋从他的手背蜿蜒而上,看起来暴力又斯文。   阮知闲的影子笼罩沈言,他依旧在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漠的荒原。   “哥,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沈言竖起手指认真数:“一眼就能看穿的单细胞生物,给两顿饭就痛哭流涕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傻白甜,以及……”   沈言仰头,飞快地亲了他一下,亲得阮知闲瞳孔颤抖,肌肉紧绷。   沈言坐了回去,笑眯眯地继续道:“以及,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交出全部的恋爱脑。”   “对吗?”   阮知闲盯着沈言,起身用手掌缓慢用力地去擦沈言吻过的地方。   “哥说得很对,我不希望哥成为这样的人,如果你是的话……”   阮知闲把手帕揉成一团,随手扔掉,面无表情地看向沈言:“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言像是没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杀意,无所谓道:“你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拿来问我?拜托,在那个视角里我可是受害者,我能怎么说?”   想到好玩的,又忍不住笑出声。   “罚我住精装大别墅?罚我吃饱喝足再也体会不到人生酸苦?还是罚我这辈子只能单纯享乐无忧于虑?”沈言喝了口酒,挑衅地瞥了阮知闲一眼,“可以吗?”   阮知闲笑:“如果你想要的只是这些,我现在就能满足你。”   他绕到沈言身后,搭着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哥,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只要你现在点点头,说你需要,十倍百倍的东西我都可以双手奉上。”   “你很特别,也很懂我,所以我不希望你站在我的对立面,也不想你被我牵连还因此威胁到生命……不值得,我也不忍心。”   阮知闲居高临下地仔细观察沈言表情,将他每一根汗毛的变化都收入眼底。   他没能从沈言的脸上找到任何畏惧或心动。   什么都没有。   沈言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睛,睫毛在他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和他有些发青的黑眼圈融在了一起。   从斗兽场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提不起精神吗?   不。   只是不信他,也不觉得他的承诺可以兑现,所以没有被诱惑。   阮知闲点开终端,飞快拉出四五个页面,并将之送到沈言眼前。   最新款的悬浮车线条流畅,官网自助选购页面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它的美丽,而与它的美丽相匹配的正是它的价格。   数零都要数个三四秒。   沈言托着腮,看阮知闲毫不费力地全款拿下,而购买信息填的全是他。   至少能说明,阮知闲已经把他给查得透透的,给他买个车都不用他本人同意的程度。   之后阮知闲又如法炮制,给沈言的名下添置了两栋十三区的房子,几块很拿得出手的表,以及一堆零七八碎但仍然价值不菲的小玩意。   “这个喜欢吗?”   “它的颜色很衬哥。”   “装修的话也不用担心,看你喜欢什么风格。”   “哥还想要什么?”   “我是真心的,哥。”   买了将近半个小时,阮知闲才停下,继续去找他想在沈言脸上看到的表情。   沈言打了个哈欠。   阮知闲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   沈言不耐烦地挥挥手,把这些页面全都推开,抬手勾出阮知闲的西装领带。   在手上缠了两圈,用力一拽。   阮知闲被迫弯腰,他一只手撑着桌面以维持平衡,半侧着身子,和沈言的距离很近。   又是一个适合接吻的距离。   阮知闲定定地看着沈言,看他眼底燃烧着的冰冷的火焰,心脏砰砰直跳。   他依然无法打动他,上千万抛出去,在沈言这里犹如废纸。   但他肯定有在意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这样看着他。   是什么?   阮知闲非常期待,但期待顶到极限,又有点担心沈言给出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他会失望。   阮知闲空着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摸向后腰。   沈言开口,一字一顿道:“阮知闲,你让我很、失、望。”   阮知闲心跳慢了一拍。   怎么把他要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失望什么?因为他没有好好去玩他的游戏吗?   在他愣神的功夫,沈言松开领带,又重重地推了他一下,起身要走,被阮知闲一把拉了回来。   他扼住沈言的手腕将他调转按在桌子上,沈言拿腿踹他想将他绊倒,阮知闲只是微微晃动并未受到太多影响,毕竟从他抓住沈言时他就已经抢占先机。   沈言的力气没有他大,两人纠缠片刻后分出胜负。   阮知闲控制犯人似的,单手扣着沈言的手腕压在他背后,沈言有点气喘,后背像小山一样起伏。   酒瓶在他们打斗时被弄洒了,浓郁的酒液洒了一桌子,沈言的上半身就浸在酒液中,发丝刺着他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突然笑了,露出那颗小虎牙。   阮知闲指尖发痒。   作为无可置疑的上位者,他应该有处置他的权利。   他强硬地把手指塞进沈言的口中,那颗突出的尖锐的牙齿立刻嵌入他的皮肉里,他用疼痛感知着沈言的牙齿,而这痛又恰好中和了他的痒。   刚好。   血腥味藏在酒味中,沈言盯着阮知闲的眼睛,拿他的手指磨牙。   好可爱。   阮知闲不由自主地凑过去亲他,是真的开心,“哥,你是小狗吗?”   “不是。”   沈言别过头,吐掉阮知闲快被他咬断的手指,轻笑。   “就算是,也不会想啃你这根无聊的烂骨头。”   -   沈言到底是把阮知闲哄走了。   阮知闲最终还是信了沈言的鬼话,真以为有什么专门为他准备的游戏等他探索。   沈言告诉他玩家不止一个,而游戏已经开始,如果再不加入,进度落后,游戏的最终大奖会被别人拿走。   还说了些类似“很看好你”“我觉得你会赢”“你一定会喜欢游戏的结局”这种话。   房间空荡,扫除机器人无声地清扫桌面和地板上混杂着酒液的玻璃碎片。   沈言换了一身衣服,宽松百搭的卫衣和黑色长裤,他双手插兜站在视野良好的玻璃窗前,没什么表情地向外望去。   如果他是真的疯批,那此时应该在玻璃外面有一个从下至上的镜头,他会在神秘阴险的背景音乐中,露出一个邪恶又高深莫测的微笑。   然后将伏特加一饮而尽,转身走入黑暗。   可惜他不是。   自从初二假装自己来自暗世界还有超能力,唬得朋友们深信不疑,以至于后来差点把学校炸了以后,被父母混合双打三天三夜的沈言再也没这么装过。   那年大雨毁了他的疯批梦。   幸好,装b的本领已经深入骨髓,即使过了十来年也不曾生疏。   SVIP的房间一般来说没有摄像头,但阮知闲说不好会不会留下来几个观察他的情况。   沈言凑近玻璃,哈了口气,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本来是没有什么游戏的,但人家找上门,还这么迫不及待,他要是不设计点好玩的满足阮知闲,估计没等救援队赶到,就会被反应过来自己被耍的阮知闲一枪打死。   沈言在笑脸的头上添了两根尖尖的恶魔角。   来数数他的牌吧。   把他当成老婆,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很可能一碰就炸直接把船干爆的瓦伦。   把他当成妈,看似听话,实际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当搅屎棍的偏执狂法尔森。   在实验室相识的卧龙凤雏,对他研究所副所长身份深信不疑的大聪明两个。   贿赂过的警卫队队员、斐申和他的狐朋狗友、原著中描写的船上从十三区到七区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   一张繁琐的人际关系图蛛网般结起。   阮知闲被他放在网的中心,以此铺散开的网上,所有人的定位和作用都渐渐清晰。   沈言抬手抹掉恶魔笑脸,玻璃上留下的模糊水雾散尽,他打开终端,给研究员发消息。   他有一个缺德的小计划。   阮知闲或许生气。   但绝对会非常满意。   ——   真倒霉!   一身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正在紧急修复昨天晚上被烧毁的文件,所有人都忙得抬不起头。   那天晚上被匪徒劫持的迪斯和戴特两人,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怪物屋回来后,警卫队的队长找他们谈话做笔录,他们当时还沉浸在即将升官发财的美梦中,对所谓的副所长的话深信不疑,还帮着掩饰。   队长是个惯常爱糊弄过去的人,但这个特殊的实验体对轮船的正常航行有很大威胁,在救援队到达之前,一天没抓回来,就得担惊受怕一天。   所以多用了点手段,他们俩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们竟然上当受骗。   警卫队队长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信息不多。   嫌疑人有反侦察意识,带了手套和口罩,一路上可能留下的痕迹也都被清理干净。   他们的智能侧写师,根据迪斯和戴特两人的描述,最终生成的画像唯一能辨识的特征,是双眼皮褶子挺深,长睫毛,笑起来很好看的一双眼睛。   但也够让他们排掉一部分人了。   警卫队离开后,迪斯和戴特两人隐约有被孤立的意思,实验室里风言风语,说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他们也不用在休息时间全员加班。   两人和警卫队的人说了简单加工后的实情,将自己塑造成无辜的可怜受害者,但对实验室里的同僚三缄其口,丢不起那个人。   他们默默把活多往自己身上揽,并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那讨人厌的匪徒不得好死。   下午午休,其余人都走了,迪斯和戴特留下来继续整理。   实验室的仪器被毁了个干净,没有平时听惯了的仪器运转的声音,在极致的安静中,两人心中的后悔不断加深。   经过这件事以后,他们升职无望,而且有很大概率会被开除。   明明不是他们的错,却要他们来承担这个责任。   迪斯越想越难过,把电脑一合,看向戴特。   “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戴特动作不停:“看情况,如果这次意外没让我背上处罚记录,之后找工作应该不难。”   迪斯的履历没有戴特精彩,这份工作要是没了,想要再找一份同样高薪的基本不可能。   他一拳砸在烧得面目全非的操作台上,“那个可恶的匪徒最好已经畏罪潜逃了,要是让我找到他,我肯定要——”   滴滴。   两人的终端同时震动。   发件人是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号码。   迪斯和戴特对视,戴特对迪斯点点头,迪斯紧张地吞咽口水,莫名预感这个人就是自己刚刚要咒骂的匪徒。   他要干什么?顶风作案,继续骗他们吗?   抱着讽刺的恨意,迪斯点开消息。   入目的是一张转账记录,转账人是玫瑰研究所官方。   足足有一百万。   迪斯死死盯着那上面的数字,不可置信地反复查1后面到底跟着几个零。   确实是一百万没错。   足够他在被人开除后,还能很滋润地生活一段时间。   迪斯已经在构想这笔钱该怎么花了,戴特还保持清醒,推了迪斯一下,警惕道:“警备队队长说他很擅长造假,这张截图也许并不可信,查一下你的账户后台看看。”   迪斯幡然醒悟,连忙去看自己账户。   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是真的!   三分钟前刚完成的转账!   狂喜的两人,很快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任务开始第二阶段,警卫队队长也是我们的人,等下他的队员会配合你们的行动。现在去离实验室最近的通风口,顺着通风口爬,爬到尽头,实验体H762号在倒数第三个房间。】   【如果可以,请务必隐藏自己研究员身份,装作我的好友,说我被人囚禁,囚禁我的人是这个男人。】   【(图片)】   【本次行动至关重要,注意安全。】   -   他爱人没了。   瓦伦坐在床上,狭窄逼仄的房间对他来说站直都困难,他一个人就占了小床的大半。   但他觉得很空。   刚刚还有人和他挤在一起,两人肩并肩分享甜蜜的恋爱故事,但现在冰冷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个。   没有沈言的时间,竟然比研究室的三年还要难熬。   瓦伦盯着地上的一堆面包,神情阴鸷可怕。   沈言说他们现在的身份有点危险,暂时不能出现在甲板上,等轮船停靠后,他们可以像偷渡者一样去黑市买个身份,钱已经准备好了。   沈言把一切都考虑得周到至极,就算他这个一无所知的人上了岸,在没有沈言的情况下,也能正常生活下去。   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两人日后的美好生活,他口中的未来让人心驰神往。   但如果没有沈言,所有规划好的未来,都将失去意义。   所以,是谁带走了他?   尖锐的痛感激烈地搅弄他的大脑,瓦伦用力敲击自己的头,呼吸加重。   他想要保持冷静,想要分析现状,想要找到他的爱人,但眼前渐渐模糊,地上的面包好像长出了嘴巴,刺耳的嘲笑声贯穿耳膜。   “无能!无能!无能!”   “你老婆跑啦!哈哈!”   “沈言根本不爱你!他怕你!他跑啦!哈哈!”   瓦伦一拳捶过去,整个房间都颤了颤,地面并不太厚的铁板被瓦伦砸出个洞,面包也扁扁。   可声音没有停下,瓦伦困兽似地在房间里打转,揪住自己的头往墙壁上撞,被撞过的地方铁皮凹陷。   在最后一丝理智消散之前,瓦伦听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所有嘈杂的尖叫瞬间停滞。   瓦伦维持着撞墙的动作,僵硬地扭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出现在门口的两人。   迪斯和戴特被他吓了一跳,不敢继续往里走,站在门口随时预备着逃跑。   戴特想着卡里的那一百万,又想着这次任务结束很可能会被提干到玫瑰研究所,顿时有了不怕死的勇气,上前两步,将那人发给他的照片给他看。   “我们是他的朋友,他被人关起来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让我们来来来……”   瓦伦又突然对戴特伸手,戴特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连忙往后蹿了两步。   瓦伦皱眉,对他勾了勾手指。   戴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把终端摘下来,递给瓦伦。   瓦伦拨通了之前沈言跟他说过的号码。   他双手发汗,听着通讯的滴滴声,好像全世界都静了下来。   终于,在通话被挂断的最后一秒,瓦伦听见了他爱人的声音。   “老公。”沈言飞快道:“我这边现在不方便说话,定位发你,快来救我。”   终端挂断,寥寥数语,瓦伦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下。   之前是沈言救他,现在该调过来了。   另一头。   沈言结束通话,松开紧紧按着法尔斯嘴巴的手,嫌恶将掌心的唾液擦在法尔森的身上。   “沈言,我不想有爸爸。”法尔森期期艾艾地凑过去,“你等我两年,我可以做我自己的爸爸。”   沈言:“……很有创造力的想法。” 第16章 法尔森   沈言的无语, 落在法尔森眼里,就是实打实的夸奖。   他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面颊,腼腆地笑道:“妈……咳, 沈言你对我真好。”   沈言警告的目光让法尔森把那个诡异的称呼憋回去后, 重新闭上眼睛, 催促道:“继续, 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快了,十分钟左右。”   法尔森打开自己的手臂, 手臂里有储存口,里面是易容要用到的化妆品,蘸着浅棕色眼影的细软刷头扫过沈言的眼皮。   他贪婪地将此刻的沈言尽收眼底,自从他亲昵地叫他妈妈后,他就一直不假辞色, 此刻闭目的放松姿态竟是许久没有过的。   他私心弱化了沈言立体正气的五官,稍作改动就让他从阳光痞气的小伙, 变成温雅柔和的男妈妈。   贼心不死道:“沈言, 你是一个男性, 如果想要躲避追查,化妆成女人其实更保险, 更不会引人注意。”   沈言:“不需要。”   法尔森再接再厉:“真的不试试吗?我已经能想象出你的样子了。”   沈言冷笑:“法尔森,你想死吗。”   法尔森爽了, 乖乖闭嘴。   终于到了最精彩的步骤。   法尔森蘸取一点口红,太过激动, 指尖有点发抖。   他将那点红色小心蹭在沈言的唇瓣上, 缓慢地抹开。   沈言的唇色较深深,口红的颜色盖不住沈言本来的颜色,反而画蛇添足。   早就有所预料的法尔森无奈地想:   哎呀, 没办法,只好擦掉了呢。   湿纸巾揉捻沈言的唇瓣,一次比一次用力。   沈言皱眉忍了几秒,在法尔森更进一步,想把手指往他嘴里伸时,用力搡开他。   他没管摔在地上的法尔森,假装看不见他做作的难过,打开终端看相机中变了模样的自己,心中火气散了许多。   法尔森喜欢动手动脚这点的确讨厌,但易容的手艺确实不错。   也正是靠着这一手,他才能改头换面,混进各大重要场合收集信息、搞搞诈骗,一直活到阮知闲发疯那天。   细微的机械摩擦声,在空荡的地下管道中十分清晰。   沈言关了终端,看向法尔森。   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机械臂中的化妆品撒了一地。   或许是怕弄出动静惹得沈言更不开心,法尔森的动作非常迟缓,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写满了可怜。   沈言沉默几秒,把法尔森拉起来,飞快地收拾好化妆品,放进法尔森的机械臂里。   法尔森一头白发被他染成了黑色,看着很乖,紧张地扣着手指,细细弱弱道:“对不起,哥。”   “我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   试探性地伸手去抓沈言的衣角,露出弃犬似的眼神,轻轻晃了晃。   “别生气,好不好?”   沈言平静地看着他。   很能装。   沈言心里明镜似的,法尔森最擅长用这种方式博取人们的同情。   但确实很难顶。   沈言在他抿着唇讨好地冲他笑时,叹了口气。   沈家家里氛围很好,亲戚之间来往密切,他作为无所事事的小叔,经常带家里小孩去玩。   有个孩子不太自信,也不合群,经常自己一个人猫在角落,只是时不时地朝那群吵闹的孩子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沈言有空会单独带他出去。   送他回家时,他就站在车外,露出和此时的法尔森一样的表情,问他还会不会来找他玩。   沈言自然地把手放在法尔森头上,揉了揉。   法尔森的指甲扣到肉里,咬住口腔里的软肉,屏息凝气,竭尽全力扼制自己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行了,这事就这样。”沈言没察觉到他的异常,轻飘飘地把此事带过,“饿不饿?餐厅的小蛋糕味道不错。”   法尔森声如蚊讷:“好的。”   -   轮船上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混乱,警卫队的气氛紧张,但并没影响船上客人的正常活动。   现在才第二天,阮知闲还没开始搅混水玩他的人性游戏,管理者们又反应及时控制住了消息,沈言逛了一圈,只听到一些玩笑似的风言风语,实情没人知晓。   那他的计划就能顺利很多。   船上的游客不认识瓦伦,研究员们在船底下忙,瓦伦去找阮知闲的阻碍,只剩下警卫队队员和保镖。   应对他们,瓦伦绰绰有余。   本来阮知闲和瓦伦是合作关系,在游轮篇结束后,阮知闲帮瓦伦报仇,瓦伦顺理成章地成为他团队中的一员。   也是最早加入进来的,之后是法尔森和布雷兹。   但在他的干预下,瓦伦和阮知闲反目成仇,愤怒瓦伦战斗力少说得强上三倍。   阮知闲很有可能被瓦伦失手弄死。   就算不死,之后的发展,也够阮知闲恶心一阵了。   沈言往吃了块小蛋糕,口感软绵入口即化,带着清新的柠檬味。   他愉悦地眯起眼睛。   好吃。   好东西得分享,沈言顺手往呆站在他旁边,不知道想什么的法尔森盘子里放了一块。   法尔森看着盘子里被沈言堆起来的食物,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目光一直往沈言那边瞟。   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沈言,你在想什么?”   “怎么?”   法尔森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停在沈言脸上,“你有想杀的人吗?”   沈言:……   他对阮知闲的恶意,竟然这么明显。   沈言在心里敲了两下木鱼,这才看向法尔森,“小孩别管这些,好好吃你的东西。”   法尔森委屈地说:“我不喜欢吃这些。”   沈言愣了下。   他有分享食物的习惯,不经意地把法尔森当成了他照顾的小孩,顺手投喂,看他没拒绝,就当他同意,没考虑他喜欢什么。   沈言有点尴尬地把他的盘子接过来,给他换了个新的。   法尔森依旧摇头,往沈言身边又靠近一步,声音更轻了:“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沈言:“那你去后厨,我记得这里是可以点菜的。”   “什么都可以吃吗?”   “是。”   法尔森图穷匕见:“妈妈,我想喝奶。”   沈言:“奶?有啊,就在那边。”   法尔森打断他,眼底的渴望一览无余:“我想喝妈妈的奶。”   零帧起手。   沈言都没反应过来,机械地咀嚼,脑子里反复重复这几个字。   法尔森的声音拉高拉细,莫名其妙地变成很喜庆的歌声。   ——妈妈我饿了~好嘞~妈给你递奶喝~   鬼畜的歌声回荡。   把牛排咽下去后,沈言才看向法尔森,“你再说一遍。”   法尔森怯怯地:“想喝妈妈的——”   啪!   很重的一巴掌,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法尔森的脸被扇到一边去,他捂着立刻红肿浮起的伤处,在沈言看不到的地方,享受地眯起眼睛。   妈妈打人可真疼呀。   好可怕。   好喜欢。   沈言打了一下,就若无其事地收手,像是没看到旁边那些窥探的视线。   他叉起一块肉,冷静地告诫自己,这些人都是变态,不要心软。   如果可以,法尔森也不能留。   -   船上的普通人被大伞笼罩,无法感知暴雨中的危机四伏。   位于风暴中心,这次轮船活动的主要发起人们,却不能刻意忽略船上发生的所有事。   装潢低调的会议室内,十一个人或站或坐,烟头堆成小山,房间内的净化系统赶不上他们抽烟的速度,雾蒙蒙的一片,呛人。   刘丹熄灭烟头,喝了口水:“部长那边联系好了救援团队,如果三天后还没找到那两个人,这艘船就不要了。”   老头模样的人冷哼一声:“你放什么屁?珍珠八号运行至今从来没出过意外,说不要就不要,我们的面子往哪搁?”   另一个带着眼镜,看着挺斯文的男人说:“要是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船不要也罢,可损失由谁来承担?”   船的造价不菲,船上的人也非富即贵,可从经济价值的角度来说,更重要的是船底下的那些军火。   刘丹烦躁地又抽出一根烟,旁边的服务生伸出一只手,点燃。   老头看着二人,阴阳怪气道:“小刘不愧是年轻人,玩心大。”顿了下,又说:“你应该知道轻重缓急吧?”   刘丹没管这老头,让阮知闲找个地方坐。   阮知闲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开终端里的古早游戏俄罗斯方块,姿态闲适地玩了起来。   房间里设置了阻隔系统,所有电子设备,只要进到这里就会失去通讯功能,他们并不担心这个外人透露他们的对话。   他走不出这个房间。   在他们眼里,阮知闲已经是个死人。   刘丹不是拎不清的,他们也没必要上赶着触她霉头。   话题很快又重新绕到轮船的问题上,几人争论不休,吵得差点打起来。   刘丹听得脑袋大,啧了声,叫了几声,那些人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吵。   她也不惯着,一把将烟灰缸摔了,巨大的玻璃碎裂声音,让整个房间为止一静。   那两个互相揪着领子,恨不得要把对方吃了的人,悻悻坐下。   刘丹简单交代:“毁船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加派人手找到实验体才是正事,完美人类计划的分支也有研究价值绝不可外泄,要是让那些阴沟里的臭虫拿去……”   “一区不会善罢甘休。”   一区这两个字出来,在自己领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政客、商人们,统统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突然出现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的沉寂。   敲门的动静由缓渐急,力度也越来越大,最后甚至等同于砸门。   他们这些上流人士,更喜欢生物科技,就算是最昂贵的机械义体也比不上自己原装原配的身体,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所以无论做什么事,他们身边都会跟随大量保镖,这些武装到牙齿的精英,是他们生命的保障。   他们的保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袭击者砸门。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都死了。   在得出结论的下一秒,足有五厘米厚的密码门,轰然倒塌!   伴随着尘土气息的,是浓重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身高两米的袭击者穿着并不合身的西装,紧绷的布料下是极具爆发力的身体,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角落的那个黑发青年身上。   那个人也在看他。   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有人举着枪对他砰砰砰地射击,失了准头,只打在他无关紧要的位置上,随手抠出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们立刻见识到了完美人类的分支“完美生物”的厉害,更加慌乱,视线越过他野兽一般的身躯,背后是叠起来的一具具尸体。   有人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小鸡仔似地被抓住胳膊嘎嘣一声拧断了脊椎,失去所有气息。   瓦伦在来的路上杀了太多人,勉强保持理智的脑子也变得不清醒,最后只能记住一件事——   “把他,还给我。”   他带着地狱的气息一步步逼近阮知闲,其余人见他已锁定目标,立刻劫后余生地跑了出去找救兵。   房间里只剩阮知闲和瓦伦。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安静。   阮知闲仰头看他,突兀地笑了下。   “哥让你来的?”   他一手背在身后,空着的那只手,悠闲地拍了拍他胸口上的灰。   “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要他?”   “第三者吗?” 第17章 第二局(二合一)   “他怎么和你说的?”   阮知闲随手拖了把椅子过来, 放在瓦伦身边,热,又解开两枚扣子, 很感兴趣道:“也像对我一样, 将自己的目的藏在敷衍的情爱之下, 嘴上说着喜欢啊爱啊, 实际什么都不在意。”   他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不知道是针对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巨兽, 还是别的什么。   “他编的故事,你真的信?”   一片狼藉的房间,方才大杀四方的瓦伦无力匍匐在地,肌肉软塌塌,复原的速度比不上溶解的, 喉咙里滚出类似野兽的咆哮,凶狠地瞪视毫发未伤的青年。   阮知闲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力, “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好奇。”   瓦伦咬牙紧盯着阮知闲, 再一次尝试起身而无果后,他突然笑了。   “你嫉妒我吧。”瓦伦的内脏同样因为那几只药剂, 维持在一个不会死又很难受的状态,他咽下嘴里的血块, 讥讽道:   “他管我叫老公,吻我, 说爱我, 而你呢?阴沟里的老鼠被我们俩的绝美爱情刺痛了?你以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能离间我和他的感情?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上位?”   “做梦吧你!”   阮知闲安静地注视瓦伦,那视线让瓦伦腾升起比死亡更恐惧的寒意,色厉内荏地大吼:“说话!”   “自欺欺人, 执迷不悟。”阮知闲叹气,轻缓地摇头,“可怜。”   瓦伦冷笑:“你懂个屁。”   阮知闲不说话,垂眸,漫不经心摩挲中指和食指被小狗弄出来的口子,小狗牙比不上刀或刺,不是切割整齐的伤,周围的皮肉泛着青紫,按下去是发麻的钝痛,不管它又觉得痒。   诡异地沉默一阵后,阮知闲再看向瓦伦时,目光里带了几分他不懂的笑意。   “其实我们都是被蒙蔽的受害者——先别急着嘴硬,我会让你看到真相。”   阮知闲拨通了沈言的通讯。   他没有困着沈言的意思,甚至还颇为体贴地让人给他送去最新款的终端,备份了他的通讯消息和联系人,以免他玩不动这场游戏。   瓦伦的袭击在意料之中,手上就那点东西,不得不在第一场就打点大牌。   赌赢了,他死,游戏结束;赌输了……   不知道,他不确定沈言还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毕竟这是沈言的游戏。   如果全是瓦伦这种,未免有些无趣。   阮知闲和瓦伦盯着正在拨通的视频通话,通讯一声声地滴滴响,瓦伦心脏跳得飞快,甚至觉得恶心、反胃。   当通话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时,瓦伦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相信沈言。   却也是真的害怕沈言的确如阮知闲所说,是个擅长编故事的骗子。   阮知闲看到了瓦伦的表现,但他没多说什么,又用终端给他放在船上的钉子发消息,淡淡道:   “出于同病相怜的同情心,我不杀你,等下我的人过来,你跟他走,至于哥那边……”   阮知闲飞快地勾了下唇角,“我会带他来见你。”   瓦伦闭眼,呼吸沉沉。   阮知闲暂时没有离开。   这些发起轮船活动的核心人物的谈话需要极其保密,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还特意设置了一层只能使用一次的安保系统。   但瓦伦袭击他们时,他们没反应过来,等走了才启用。   现在这条走廊已变成牢笼,只能从外部打开,里面的人出不去。   阮知闲闭目养神,手指有规律地打着节拍。   瓦伦半死不活,这一局应该算是他赢。   赢得太轻易,早早就猜到结局,没意思。   但愿之后……   突然传来的机械启动的声音,打断了阮知闲的思绪。   他皱眉,感觉不太对劲。   消息刚发出去,他来的不可能这么快。   是刘丹他们带人回来了?   不,也不太可能,见识到实验体的残暴后,没有充足准备,他们不可能轻易解除安保系统。   他透露的自己的价值,能让刘丹带他来参加会议,却不足以让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更何况,他手无缚鸡之力,在那些人眼中,结局也只剩一个“死”字。   阮知闲眼皮直跳,他用力按了按眼睛。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断逼近,为首的队员没做任何防备直接冲了进来,发现活下来的阮知闲和失去意识的实验体,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像是早就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所以没有半点该有的恐惧和警惕。   “非常感谢这位先生配合我们拿下实验体!”   警卫队的队员对阮知闲敬了个礼,后面的其余队员一拥而上,将瓦伦抬了出去。   瓦伦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实验体的身份够他保命,之后再去捞他也来得及。   阮知闲那几个七区高层被警卫队簇拥着走过来,其中一人去确定瓦伦的生存状态,发现他的确不能攻击后,彻底放松,转而用感激、敬佩的目光看向他。   阮知闲面无表情。   刘丹率先走过来,竭力表现的队员在她面前挺起胸膛,努力展示自己最良好的精神面貌,但刘丹和那些人眼里只看得见阮知闲。   刘丹心有余悸道:“如果不是你,恐怕还要死不少人。”   “是啊,来的路上刚好碰到警卫队的人,想着来救你,没想到这怪物早早被你解决了。”   “我看你好像没有机械改造,是因为知道实验体这事,所以早早就在准备吗?”   “好有远见的年轻人,刘丹,你眼光不错嘛。”   “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当着我的面挖人,不太好吧。”   “哈哈哈哈……”   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这么被解决了,生死劫难后的众人心情都很好,气氛和乐融融。   只有阮知闲在一声声的赞赏中,脸色越来越阴沉。   通讯收到消息,发件人是沈言。   【大英雄,开不开心?】   【(微笑)】   -   沈言没收到阮知闲的回信。   并不意外。   估计正气着呢。   这哥们虽然是个喜怒无常,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的疯批,但仔细分析,他到底还是人,行为逻辑有迹可循。   他有超强的掌控欲,讨厌失控却又喜欢失控带来的心理上的刺激。   沈言之前在评论区留言,说他既是虐待狂又是自虐狂,得到了不少书友的同意。   阮知闲没想做好事,也从来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其他人对他的评价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被迫接受别人的赞誉,成为他们眼里的英雄。   而强迫他当英雄的,是他以为已经输了的沈言。   阮知闲的通讯打进来时,沈言就知道瓦伦没能干掉他,遗憾之余只好启用备用计划。   总不能让阮知闲失望地回去吧?   沈言洗澡后躺在床上,托阮知闲的服,现在他不用再服务生和偷渡者的房间里硬挤,带着小变态在那间霸总SVIP套房休息。   通讯响个不停,是之前贿赂过的警卫队队员。   【你给我等着!】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不是说那怪物半死不活,让那个人配合我补枪就行吗?我去的时候那怪物都快死透了,那些大人物也不是眼瞎,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蹦蹦跳跳——】   【总之,你死定了!】   沈言随手拉黑,跟小变态打了会联机游戏,等到晚上快睡觉,才又给阮知闲发了条消息。   【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沈言等了一会,看阮知闲没回复就没再管他,睡了。   -   第二天,沈言睡到自然醒,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多。   本来被他安排在套房中另一个床上的法尔森,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他被窝,八爪鱼似地缠在沈言身上。   沈言推了推,没推动,反而让他抱得更紧了。   懒得起床也懒得动的沈言打了个哈欠,把昨天那条消息复制粘贴,又给阮知闲发了一遍。   【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这次阮知闲回得很快,只发了一个问号。   沈言模仿人机:【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哥觉得呢?】   沈言笑了下。   【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那边沉默几秒,【哥,我在422,或者我来找你?】   这就带点威胁的意思了。   沈言打开相机,对准自己,将他和躺在他旁边装睡的法尔森录在同一个框里。   “法尔森,醒醒。”   法尔森睡眼朦胧,借着伸懒腰的动作,往沈言肩膀上靠。   “哥哥,你起得好早。”   沈言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柠檬味,录像画面里的法尔森洁净漂亮,唇红齿白,像伊甸园里的小天使。   只是这天使长了一颗黑心,平时喜欢玩的不是竖琴,是轻易能把人脑袋噶下来的利器。   沈言按下录制按钮,亲昵地揉了揉被他搂在怀里的法尔森的头发。   法尔森不知道沈言在干什么,但他非常愿意配合这种温情的戏码,眯起眼睛特别享受。   一贯会看人眼色的他,抓准时机,凑过去亲沈言的脸。   亲完还不经意地扫了镜头一眼。   带着点仗势欺人的挑衅。   沈言结束录制,回放视频,确定视频内容能轻易展现出两人关系匪浅后,把它发给阮知闲。   【第二场游戏,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开始。】   法尔森凑过去,不满地盖住沈言的眼睛,表情很阴郁,声音却是委屈轻柔的。   “哥哥笑得好开心,在给谁发消息?”   沈言的眼睫轻扫法尔森的掌心,笑微微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法尔森,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中午十二点半去422门口,然后……”   “哦,去找他。”法尔森打断沈言,声音轻了很多,还抽了抽鼻子,“妈妈,我还是未成年。”   另一只手放在沈言胸口,食指抬起,指尖无声变化,皮肉被金属覆盖,一只寒光凛凛的浸着必死烈毒的刀,悬在沈言的颈侧,而沈言无知无觉。   “我怕痛,不要这么狠心,行不行?”   沈言顿了几秒,一把拽开法尔森的手,堪称是连滚带爬地跳下了床,站在床边惊恐地望着他,大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而后又出离地愤怒,愤怒中又混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沈言深吸一口气,坐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法尔森,过去的事我无力改变,但现在和未来,我能保证,你不会再被人逼着做那种事情。”   法尔森眨巴眨巴眼睛,心头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这感觉让他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突兀地变得酥软绵绵。   被沈言拍过的肩膀好像还滞留着他的温度,而这温度逐渐蔓延全身,最后占据大脑,让他脑袋晕晕,怔怔地望着沈言。   他听见自己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过去监视他,他问你关于我的事你不要回答,三天后我和他的游戏结束,你就可以回来了。”   沈言顿了下,又说:“他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只要保证在这三天内跟在他身边就行。”   法尔森被那种微妙的情绪支配,鬼使神差地点头。   “好——”法尔森看着沈言松散的衣襟,陡然清醒,话音一转:   “妈妈,我可以忍着离开你的痛苦好好完成任务,等我回来,我能不能要一个小小的奖励?”   法尔森低着头,绞紧手指,飞快地补充:“当然,给妈妈做事是我的荣幸,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一无所有,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巧妙的以退为进,再加一点乖巧到可怜的卖惨,是比刀还好使的、让妈妈心软的利器。   果不其然,沈言没有拒绝他,温和地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法尔森心脏砰砰直跳,试探性地碰了碰沈言的手,牵起来,让他捧着自己的脸,使用有史以来最无害清纯的表情,腼腆道:   “妈妈,让我吃一口。”   “就一口,一小下,行不行?”   沈言:……   沈言:“行。”   沈言默默注视惊喜到绷不住小可怜人设的法尔森。   如果计划顺利,法尔森像原著一样被阮知闲收服,对他失去兴趣,这个承诺也就变成了天边的饼。   他只说让他回来,没说让他回到自己这边来。   饼是给人看的,不适合吃。   -   中午十二点半,阮知闲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脸色很臭的少年。   昨天视频里那个。   两人对视。   阮知闲:“易?”   法尔森在斗兽场比赛有过伪装,鼻子眼睛都被他自己改动过,现在那些玩意都洗掉,清冷味没那么重,还染了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很乖,很无害。   阮知闲的表情有点奇怪。   沈言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能对两米多的瓦伦毫无芥蒂地叫老公,也能搂着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绿茶的法尔森任他亲。   他到底喜欢什么?   还是什么都不喜欢。   法尔森没向阮知闲介绍自己,径直进入房间,巡视自己领地似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把沈言给他准备的包一扔,直挺挺地坐下,直勾勾地盯着阮知闲看。   阮知闲给他倒了一杯热奶,没理他,思索着沈言的意思。   其实并不难想。   先是问他输在哪里,又不回答他,直接开始第二场游戏。   那第二场就和他上一次的失败有关系。   沈言对他的了解,比他对沈言的了解要多。   他知道自己讨厌什么,而他对沈言的所有推理,好像都很荒谬,并不成立。   就连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拿不准。   以这些信息为基础,再加上他优秀的控场能力,其实从瓦伦杀进房间的那一刻,无论他死还是不死,都不算赢。   阮知闲靠在沙发上,看模模糊糊倒映着他影子的天花板。   所以这一局与信息差有关系?   特意给他发那种视频,并非为了刺激他的脑神经。   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个小鬼是他的消息的载体。   明牌的打法。   诱惑他探查沈言这个模糊影子,找到他的目的。   没玩过的游戏。   阮知闲轻笑,终于施舍给那边明显对他抱有不满的法尔森一个眼神。   法尔森冷冷道:“看什么?”   阮知闲不紧不慢道:“沈言向我提过你。”   法尔森表情一变。   阮知闲继续:“他说,你和他之间,有一个不适合告诉我的小秘密。”   法尔森表情二变。   秘密?   那个奖励?   的确是秘密。   如果每个人都向沈言索求这样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法尔森竖起浑身的尖刺,警惕道:“少跟我说话。”   阮知闲更加确信自己猜对了谜底。   他提起玻璃杯,和法尔森装着牛奶的杯子碰了下,继续道:“你们关系很好,他还说……算了,听你的,我少说话。”   阮知闲欲言又止,慢悠悠地喝酒,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法尔森眯起眼睛,轻易看穿了阮知闲的伎俩。   他也是心机婊,早上还对沈言用过这一招,太粗糙的以退为进,套话的一点小技巧。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听,这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可是……   妈妈会怎么评价他?会夸他乖乖吗?   法尔森一想到沈言表面上对他疾言厉色,背地里却在和别人说他有多好,就控制不住地开心。   只是听一听,这丑男人无论问什么他都不回答的话,是不是也可以?   法尔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谢谢。”   -   秃头卡托没想到黑客那事还有后续。   黑客让他带上船的人,看着只是个普通的小服务员,但莫名其妙地,刘丹和尚泽这些大人物,对他都很亲近。   不仅如此,听说七区的其他管理者们,似乎也对他青眼有加。   凭什么?   越是厉害的,越是趋炎附势,那些人好像高高在上,实际当舔狗的能力,连他这个商人都自叹不如。   所以,这小子肯定不一般。   他迫切地想要和他们攀上关系,可要是表现得太明显,就会引人厌烦。   所以只能静静等待时机。   当卡托看到那个黑客给他发来的,来自五区的项目情况时,他在心里慷慨激昂地鼓励自己。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看!这不就来了嘛!   五区的项目凭他这个阶级接触不到,多的是人捧着钱都找不到门路,现在黑客就这么明晃晃地把消息给他,意思很明确。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去盯个人,三天,不管他说什么,不要查他,不要透露和阮知闲有关的任何信息。】   很简单的任务。   卡托看完都惊了。   就这么个小事,能换一条几个亿都换不到的消息?   天上掉馅饼!   卡托满口答应,然后反手把黑客给他的任务,转派了出去。   又没说让他自己去。   他这个身份,不适合干这么低级的事。   -   沈言被缠上了。   下午两点半,把法尔森送走的沈言神清气爽,去餐厅吃饭,刚吃没一会,就有一个黑压压的高壮男人,凑到了他的身边。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戴墨镜,一丝不苟一言不发,只告诉他他的名字叫“根”,其余的什么都不说,很酷地站在沈言三米以内的地方。   沈言上厕所,他就在门外,玻璃窗映着他笔直的身躯,像厕所的守护神。   给沈言干得极度无语,又忍不住怀疑。   难不成阮知闲看穿他的小诡计?   知道他其实压根不想参与第二局游戏,把法尔森送走只是为了尽快逃离这里?   沈言安详。   但愿不是。 第18章 根   沈言的计划很简单。   第一局想杀阮知闲, 就算没杀成,阮知闲也会对他感兴趣,不至于因为输了游戏而杀他。   而第二局他压根就不想跟阮知闲玩。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帅哥, 在没有绝对的信息优势, 不能稳赢时, 他不想和阮知闲对上。   如果没能赢过阮知闲, 第一局的所有算计都成了无用功,阮知闲很有可能对他失去兴趣, 直接弄死。   溜走是他能想到的最上策。   输了第一把的阮知闲被他的钩子钓得欲罢不能,再加上阮知闲喜欢博弈、解密,第二局的开端应该能让他满意,并且期待这场游戏。   阮知闲会比上一把更认真。   这时候偷偷溜走,消失不见, 阮知闲的情绪肯定会发生巨大变化。   就像打游戏打到一半,眼看着要翻盘, 对手跑了, 对局作废。   他的就是想让阮知闲波动起来。   但不管是生气、无奈还是憋屈, 在阮知闲猜到他到这里为止的行动逻辑和目的后,都会转为浓厚的兴趣。   如此一来, 他最终目的就达到了。   ——伪装疯批,引起兴趣, 活下来。   然后找机会跑。   瓦伦被抓了回去,船上危机暂时解除, 为了查出杀死环保部部长的真凶, 轮船还得在船上行驶,原定的救援队也不会过来。   只能进行调整。   沈言在第一局时就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联系斐申, 悄悄送了点食物和水到船底的杂物室。   他做服务生时找到的风水宝地,没有监控,也几乎没人过来。   在这儿苟着,睡觉环境差了点,但只要熬到轮船停靠,他就能浑水摸鱼地下船,离开阮知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且,就算阮知闲身份神秘手眼通天,从茫茫人海找到他,凭借游戏里积累的兴趣,也不会一见面就弄死他。   他可以有更多时间筹谋。   总归是赢的。   这一切都以他能溜走为前提。   但现在出现一个问题。   根哥。   全方位人形自跟踪摄像头,冷酷无情的纯黑窝瓜头,过分尽忠职守的沉默保镖。   在他被阮知闲派来的第三个小时,沈言忍无可忍,转身,把餐盘往根手里塞。   “你吃点吧,一下午没吃东西了,不饿吗?”   根手背在身后,以极其均匀的频率摇头。   沈言叹气,把人拉到走廊角落没有监控的地方,开门见山道:“你想要什么?”   根:“……”   “你是保镖吧,平时薪资多少?我出双倍。”沈言顿了一下,非常无奈道:   “……我不习惯上厕所的时候还有人跟着,我给你双倍,让我稍微松口气,就几分钟,行不行?”   根:“不行。”   沈言:“三倍。”   根:“不行。”   沈言无语笑了,“根,你老板救过你的命?”   根终于多说了几个字。   “职业素养。”   沈言肃然起敬,于是也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表面妥协地耸了耸肩。   “真可惜,这么好的保镖,没能让我碰上。”   根依旧沉默,不说话。   按照他设计的第一层游戏规则,现在是他们彼此借着送过来的人套取信息的时间,沈言对阮知闲了如指掌,他的身份和马甲闭着眼睛拿脚写出来都不是问题,根本没什么好套的。   但也不能搞得太明显,根会把他的行为举止汇报给阮知闲,要是他搞得像是对游戏漠不关心,会引起阮知闲的警惕。   到时候事态就会变得有点麻烦。   根来到沈言身边的第二天,本来不吃早餐的沈言,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吃早餐。   在状似不经意的乱晃中,寻找有效的信息。   “妈的,斗兽场怎么不开了?老子的还没玩够!”   “听说有几个怪物跑出来了,主办方抓回去正电疗呢,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   “可惜那个432死了。”   “今天晚上的赌局要不要来?格斗赛,没斗兽场那么刺激,但参与者都是之前斗兽场的那帮人,估计很有看头。”   “官方的?”   “私下的,船上没什么意思,官方最近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安排全没端上来,一直装死,还好有几个大佬愿意出钱带我们玩。”   沈言在他们旁边吃了一会,还没听到关键的地点信息,那几个聊天的,就因为存在感极强的根哥而感到不适,默默走远了。   沈言:……   沈言扭头,“根哥,好无聊,要不要去打游戏?”   现实里他肯定打不过这些机械飞升的,游戏里就不好说了。   根沉稳:“不。”   沈言:“你的眼镜好酷,有什么特殊功能吗?我对这个很感兴趣,能不能借我戴戴?”   根:“不。”   沈言嘴角抽抽,自暴自弃并且再接再厉,“根哥你好帅,我一见钟情了,跟我处对象。”   根眉头都没皱一下,比ai的情绪都寡淡,“不。”   沈言:……   句句有回应,句句没有用。   看来从语言上应对是不太可能的了。   沈言又悄悄晃到另一个小团体旁边去,听他们聊船上的其他活动。   晚上有化妆舞会,这个本应该放在第六天的项目,因为斗兽场的终止,而被抬到了第三天。   参与的人很多,被人群冲散,短暂分散根哥的注意力,应该问题不大。   沈言暗自记下后,白天一整天都在似是而非地假装套阮知闲的信息,并借机使唤根哥,消耗他的体力。   磨磨蹭蹭地到了晚上。   船上六千多人,其中三千是被邀请过来的客人。   场地在宴会厅,或许是这两天过得太没意思,过来参加舞会的人比原本计划得多了一大半。   这个世界的服饰很复杂,既有古典洛可可风格的蓬松长裙,也有彰显赛博特色的紧身露腰短皮衣,唯一的共同点是大家的妆容化得都很夸张,在音乐声中挪移脚步,寻找他们感兴趣的对象。   拥挤的人群,给了沈言更多机会。   大根的移动路径在三米之内,沈言找了个身形和他差不多高壮,在旋转时能完全盖住他身形的哥们跳舞。   哥们很潮,红绿莫西干头用发胶固定直冲云霄,身上穿着灯光闪烁变换、明暗交替的外袍,在群魔乱舞的舞池里能算得上是top级别。   沈言跟着他转了好几圈,莫西干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情,一边跟他说骚话,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把他往出口带。   本来在沈言三米内移动的根哥,此时被人群冲散到五米远。   沈言再接再厉,带着莫西干又转了一圈。   并在旁边那位长裙女士的掩护下,立刻松手,冲进旁边的安全通道。   楼梯狭窄高陡,沈言一步并做两步差点飞起来,后面跟着他的根哥脚步声像是追魂的恶鬼,越来越近。   甩不掉。   即使沈言凭借自己熟知地形的优势,利用各种障碍物和拐角来干扰根的判断,但根的反应和判断速度都快得不像正常人。   他只能勉强把距离维持在一个他暂时追不到,但很快能追上的水平。   还好,快到他预测的地点了。   从A口进入船舱再走进步就能进通风管道,顺着管道往下爬就是偷渡者休息的地方,沈言在这里发现一个偷渡者留下的口子,这个口子通往A区船舱的另一侧。   很隐蔽,而且口子的横截面刚好够他穿过,根哥那么大个人,削掉两根胳膊都进不来。   沈言心里有数,有盼头,跑得越来越快。   他看到A口传来的光。   在精神紧绷到极致的空白寂静中——   “咻!”   一支巴掌长的针,猛地扎进沈言的脖颈处。   沈言还没感知到这东西时,身体率先替他做出反应。   手脚骤然失去力气,沈言在来不及渐缓的速度下,像脱了线的风筝般,从台阶上飞出去。   沈言在平台上又滑了两三米,才停下来。   他的呼吸,在药物的作用下被抑制到平常水平,过度使用的肺部急速张缩,好像要将他的胸骨顶开、爆炸。   但沈言窒息的原因,并不完全归结于他的内脏。   勒在沈言脖子上,由具有麻痹功效的细针变换而来的铁圈,才是根本原因。   台阶上,改装成发射枪的手臂不断变换,重新变成正常人的样子。   根迈着与平时无甚区别、一板一眼的步伐,走到沈言跟前。   沈言睁着眼睛,额角的细汗,顺着他的面颊,流进眼睛,刺激得他眼白泛红,生理性地渗出眼泪。   沈言知道他想做什么,向雇主汇报他的监视情况是他的任务之一,他的指尖痉挛地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僵硬的舌根想要说点带有蛊惑意义的话都做不到。   垂死挣扎竟然也成了奢望。   沈言看着根,根看着摄像头里狼狈的沈言,拍下他的照片,发给他的雇主。   【想跑。】   【使用药剂K1型肌肉松弛剂。】   【已追回。】   根的通讯滴滴响了两声,对方的回复速度很快,根看完通讯以后,俯身把沈言捞了起来。   刚刚和沈言跑了一样长时间的根,呼吸只是稍微急促一点,没多久就平复。   跟沈言的体力压根不是一个量级的。   卡在脖子上的铁丝,依旧制约着沈言的呼吸。   沈言闭眼,半死不活地想:   好耶!   完蛋喽~ 第19章 结束与开始(二合一)   沈言醒了。   不知道这又是哪间SVIP的屋子, 墙壁都是镜面的金属材质,整体风格更倾向于极简主义的科幻未来风,主基调为白, 和那间霸总风格的房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言盯着天花板上的自己的镜像, 突然意识到这里好像很像惊悚恐怖片里会出现的, 专门用来关精神病的房间。   放眼望去全是白色, 任何颜色都会变得很鲜明。   沈言摸了摸脖子上的伤,极细长的一条, 已经结痂,硌着他的手指尖,已经不疼了。   他去开门,门果不其然已经上了锁,沈言又去看了眼时间, 惊讶地发现现在竟是两天后。   怪不得他感觉这么饿,手脚无力。   沈言慢悠悠地蹭回床边, 重新窝回被子里, 把自己裹成一团。   好像没有特别完蛋。   他逃跑, 他破坏规则,阮知闲生气, 情有可原。   要是真逃走了倒也算了,可现在他被根哥拦下, 没走了,他反而成为了背信弃义的失败者。   不是没有解法。   沈言心想。   如果将这件事和阮知闲的情绪联系在一起呢?   阮知闲猜测这一局的谜底是信息差, 沈言一开始也的确将信息差作为答案, 但他是出题者,最终解释权归他所有,所以情绪也可以是这一局的答案。   他在第一局预料到了局中所有人的情绪。   恐惧、愤怒、劫后余生的欣喜……   利用这些, 操纵着阮知闲的情绪,让他由对局的玩家,也变成了他的棋子。   所以阮知闲输。   第二局,要是阮知闲想杀他,那就把这个理由拿出来。   如果不能阻止阮知闲的杀意……   那就死呗。   还能咋地。   沈言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点。   不知道怎么弄的,自从醒来,身体就一阵阵地发冷。   即使裹着被子也得不到任何缓解。   可能是那一针的功效。   沈言作为纯天然的健康自然人,在全员改造打针的世界还没来得及受到任何污染,耐药性堪称没有,任何药剂放在他身上都能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效果。   他冷得发抖,偏偏又没办法阻止这股冷意。   只好咬紧牙关抵抗,闭着眼睛哄自己睡觉。   又是数羊又是唱摇篮曲又是讲故事,给自己都差点干成多重人格,也没有半点困意。   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身体的各项感官越发敏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被子上的每一根细软绒毛。   还好这里极其安静,也没有会哒哒响的机械表,不然,他可能会被这些声音真的弄疯掉。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闭目养神的沈言,突然睁眼。   他转身向门的方向看,是阮知闲。   他看不出喜怒,脸上没什么表情,穿着打扮也和平常一样朴素低调,径直走到沈言床边。   他跨坐在沈言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沈言和他对视。   他拿不准阮知闲现在是什么态度,不适合率先开口。   阮知闲的目光,从沈言烧得嫣红的脸,转到他带着割痕的脖子。   指尖轻轻扫过那一条几乎快消失的细痕,像是得到了某种指引,双手的虎口卡主了那条线,扼住。   收紧。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脸色逐渐涨红的沈言,他不理解自己现在的行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愤怒?报复?   还是怕他死在自己手上之前,先被莫名其妙、根本不该参与进他们之间的任何东西带走。   不知道。   他用问询的眼神看向沈言,希望这位对他无所不知的受害者,能大发慈悲地降下神谕,指明他混沌一片的路。   神明只是笑着看他,眼泪滑落流至鬓角,纯白洁净的布料被晕得颜色变深,他嘴巴颤巍巍地开合,有话要对他说。   他俯身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见破碎嘶哑的低语——   “你猜你为什么输?”   脖子上的那只手,在短暂停留三秒后骤然撤开。   重新流进肺部的空气,使沈言剧烈咳嗽。   好不容易停下,刚想说点什么,却见眼前一黑,压过来吻的阮知闲,将他所有未尽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阮知闲凶猛地啃噬他的舌尖和唇瓣,血腥气蔓延。   沈言强打起精神,抓住阮知闲后脑的头发,想将他扯开。   暗恋者的马甲已经脱了,现在他可不是唯唯诺诺的老实人,他有的是力气有的是手段!   一声微哑的低笑,阮知闲抓着沈言的手腕扣回床上,并再次吻过来。   比之前更缠绵,更窒息。   沈言被亲得恍惚。   他不会被亲死吧。   好荒谬的死法。   在沈言被亲到昏过去的前一秒,阮知闲停下,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他的鼻尖抵着沈言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   眸中全是意味不明、不适合拿到台面上讲的某种情绪。   在沈言剧烈的喘息中,阮知闲愉悦地眯起眼睛。   “输了,就不能要奖励?”   “我很喜欢你的游戏。”他俯身又吻,在唇齿间带出一句,“继续玩我吧,哥。”   -   干净整洁的纯白色房间,已经面目全非。   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的被子和床单凌乱地堆叠在地上,地毯和墙边的深色水渍和血迹破坏了房间的极致简洁,打了结的垃圾丢在墙角等人处理,良好的空气循环系统,保证房间内不会有任何引人深思的味道。   沈言哆嗦着手,疲惫地去拿烟。   烟咬在口中,一只带着咬痕和抓伤的手伸过来,给沈言点烟。   沈言没看阮知闲,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   阮知闲凑过去亲他鬓角,又顺便舔了下沈言肩膀上被他咬出来的伤口,下床去换绷带。   阮知闲光裸的上半身都是伤口,最重的一处在腹部,沈言被他颠得崩溃,咬着牙把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玻璃片捅进他的腰腹。   无伤大雅的小伤口,一时半会死不了人。   倒是沈言的手心,被玻璃划出好多口子,血顺着玻璃往下淌,和他的血交融。   完全意义上的在一起。   阮知闲拆卸绷带的动作一顿,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的本能反应,转头看了沈言一眼,沈言没看他,自顾自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知闲又看了看小阮知闲,带着纱布和绷带去了浴室。   沈言没有关注阮知闲。   又点起一根烟,烟嘴碰到唇角的伤时带有轻微的刺痛,但比起脖子、胸口乃至脚踝和腿根的伤来说,这点痛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沈言咬着烟,在一片朦胧的雾中,静静地想:   阮知闲是gay。   而他。   现在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有多直。   沈言熄了烟,药剂带来的奇怪感觉散去,明明做了这么长时间,沈言却只是精神疲惫,身体比刚上船时的状态还好很多。   再来一场斗兽赛也毫不费力的那种。   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到窗边。   嶙峋整齐的建筑矗立在广阔的土地上,特殊的三阶梯状分布的城市无比繁华,悬空的轨道绕城而建,最新款飞行车按照空中交通管理条例有序飞行。   沈言越过这些标志着科技水平更进一层的事物,落在远方茫茫的云顶之上。   他打开终端,拍了张照片,发给布雷兹。   【flame最忠诚的狗】:要面基吗,公主?   -   七区港口城,船只络绎不绝,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而成为专门接待其他区贵客的港口城市秩序井然,即便是珍珠八号这种七区以□□量最大的轮船,也能够很好地完成接引。   沈言和阮知闲站在港口安全区,阮知闲把准备好的通行证、身份证交给沈言。   沈言在斗兽场上已经死了,现在的沈言只是黑户,在十三区都人人喊打,更别说是全员人上人的七区了。   在第二局游戏开始之前,沈言就拜托斐申帮自己做十三区的身份,他知道剧情,也知道阮知闲会在炸船以后再七区停留一段时间,想办法回十三区,比呆在七区安全。   沈言看证件上自己的各项信息,其中住址一栏,写的是“第七区”,身份等阶则为“三级”。   阮知闲:“斐申给你办的身份我已经替换掉了,哥你用这个,七区比十三区有意思,账户里我给你存了五百万,有什么喜欢的就买。”   沈言坦率地接受了阮知闲的赠与,奇怪地上下打量他,“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当然想和哥一直在一起,但哥并不一定愿意吧。”阮知闲嘴角含笑,阳光落在他身上,本身面相上带着的那点阴鸷意味被柔和许多,“我不想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沈言嗤笑,用力戳了下他腹部的伤口,“口是心非,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说了吧。”   要是真听话,真想让他开心,阮知闲也不会被忍无可忍的他划一道大口子。   阮知闲扣住沈言往回缩的手,拉起来在他印着咬痕的手腕上亲了亲,沈言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神色,反倒让阮知闲笑得更欢。   “我当然是真心的。”阮知闲目光沉沉:“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绝不会拦你,但当我想见你时,不管你在哪,是什么身份,我一定可以把你带回我身边。”   “你懂我意思吧?”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沈言只能在他允许的自由内活动,一旦超出这个限度,阮知闲随时可能会收回自由的权限。   在船上斗智斗勇,免去了自己性命的威胁,却因为一步行将踏错,就被当成了受人控制的金丝雀。   但凡换个人来做这件事,沈言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得想摆脱控制。   可这是阮知闲,沈言反倒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阮知闲愿意控制他,至少说明,自己现在的地位可以比肩原著中的法尔森等人。   三大天王在阮知闲手底下做事时,也受到了同等逻辑的对待。   可以去做他们想做的事,阮知闲也可以帮他们做,可一旦他们自己的事触碰到团队的利益,又或者和阮知闲的目标冲突,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收回他们自由的权限。   在真正发疯把他们弄死之前,阮知闲不止一次地惩罚试图脱轨的他们,以至于杀伤力超高、攻击力极强的三大天王,在彼此排斥的情况下,仍然能共同做事。   沈言定定地看了阮知闲几秒,突然笑了声。   “放心,不会离你太远的。”   阮知闲目光更加温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深情款款,但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心,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在港口分别,阮知闲果然没跟上来,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沈言走远。   他们默契地忽视了一个不该忽视的人。   船上,被人群挤得歪三倒四的法尔森,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他靠在栏杆边上,清楚地看到阮知闲和沈言两个关系亲密地谈话。   他的视觉和听觉都得到过机械性的加强,但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想要辨认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实在是非常困难。   但看还是能看的清的。   在看到阮知闲亲吻沈言的手腕时,法尔森瞳孔地震,失声尖叫——   “把你的臭嘴拿开啊啊啊!”   “贱男人你不许亲我妈妈!!!”   “不许亲啊啊啊啊——”   “妈妈!!沈言!我在这啊妈妈!!”   声音在人群中远远地飘过来,落到正主耳朵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法尔森炙热的目光,或许打动了正在离开的沈言。   沈言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法尔森。   法尔森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兴奋,恨不得直接飞到沈言身边,大声说妈妈你把我忘了,让他等等他。   但沈言只是对他挥挥手,做出一个再见的动作。   然后真的和他再见,没入人群中,不见了。   法尔森呆愣许久,胸口发闷。   他将凝滞的目光,一寸寸地转移到,正在使用终端,不知道在和谁聊天的阮知闲身上。   牙齿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法尔森神情变得极其恐怖,如果现在他手上有枪,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射杀阮知闲。   贱男人。   刚刚和妈妈说了什么?   难道他把那些梦,都跟妈妈说了?   法尔森脑袋一空,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声。   他抱着头蹲下,飞快地窃窃絮语:   “不行妈妈一定误会我了妈妈很爱我妈妈不可能离开我我要杀了贱男人我要去找妈妈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法尔森所在的位置不太好,想要下船至少还得半个来小时,他实在无法忍受,重新进入船舱内部,换一条路,直接跳进海里,游上岸。   岸上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神情冷漠地拿枪对准他。   湿漉漉的法尔森,小狗一样甩了甩头发,非常配合地伸手,让工作人员逮捕他。   他会找到他妈妈。   总之,先弄个身份吧。   -   沈言受刺激了。   平心而论,他的体能和脑力应该在普通人中的中等偏上,再加上对剧情和轮船的理解,在这个世界就算做不到如鱼得水,也不该被一个小小的失误,弄得计划全面崩盘。   虽说因祸得福,最终结果和他原本预定的结果,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沈言还是不能接受这种情况。   机械改造是吧?跑得快是吧?冷酷无情是吧?   他也要!   这个世界的义体移植和改造的手法都已经很先进了,就算是没有医疗执政的黑诊所也能顺利完成手术。   沈言想先给自己安个芯片试试水。   如果感觉还可以,再进行大面积的改造。   要是有人不讲武德,还敢拿针射他,他直接就把人给突突了!   沈言越想越心动,下载了一份港口市的地图,准备具体了解一下。   到了港口星最繁华的商业街,站在路口的沈言,被人群的喧闹和推挤,弄得有些头疼。   和阮知闲做过以后,身体很健康,但精神状态好像有所下降。   他现在不想去特别吵闹的地方。   右侧的商业街分支人很多,摩肩擦踵,里面好像在举行什么活动,巨大的音乐声传进沈言耳朵里,震得他耳膜发痒。   他毫不犹豫地抬脚,选择了左侧人比较少的那条道。   商业街上的人流量终于正常,没那么多人,沈言终于能松一口气。   他开始打量商业街的情况。   从商铺的布置来看,左边要比右边更简陋一些,观光旅游的特殊打卡点和吃食都很少,卖的更多的是器械、药物一类的东西。   两边分工不同,难怪人少。   沈言走进一家名为“港口”的私人医院,一边想着这边起名真是通俗易懂,一边给自己排号。   医院里的人并不多,沈言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终端,布雷兹还没有回他消息,于是点开游戏想打两把。   他旁边是个移植了机械义眼的干巴老头。   从沈言坐下开始,老头就一直盯着他看,机械义眼的红光,让沈言想忽视都难。   沈言还没排到人,转头看他。   老头对他咧嘴一笑,“外地人?来旅游,还是来做手术?”   沈言:“来找朋友,顺便做个体检。”   “呵呵呵,小伙子真帅,都看不出你年纪呢,有二十三吗?”   对话稀疏平常,沈言却暗暗警惕起来。   如果是在他原本那个和平、安定的世界,一个老人没意思找他聊闲天,他肯定不能把话掉在地上。   但这是混乱无序的赛博世界,沈言实在做不到全身心放松地把自己的信息都交代出去。   于是对老头笑了笑,“我三十二了,脸长得小,看不出来。”   一边说一边起身,老头的目光便也随着他的动作挪移,定定地望着他的脸。   本来还有人行走的医院,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医护人员,都站在原处,看着沈言。   沈言打开终端,拨通阮知闲的通讯,假装已经打通,边打边往外走,越走越快,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什么?出车祸了!你在哪?等等我,我马上就唔——”   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沈言的口鼻。   指尖释放的麻痹性药物,让沈言瞬间失去了意识。   老头拄着拐走过来,泛着红光的机械义眼上下打量着沈言,各项数值自动呈现在他脑中。   镶嵌了金边的拐杖,撩起沈言的衣服下摆,戳了戳他的小腹。   老头诡异地笑了。   其他人也都渐渐围了过来。   “真幸运,不用自己找人了。”   “一点改造痕迹都没有吗?他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迷晕沈言的男人,看向老头,“合格吗?”   老头怪笑:“品相不错,跟卡托再多要点价,至少翻三倍。”   “同意了再送,不行就卖给别人,他应该很抢手。”   “好,知道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刚刚接通的通讯,闪烁两下,挂断了。 第20章 布雷兹   “多少?”卡托听见根报给他的数字, 气得一锤桌子,秃头闪闪发光,“三千万?!他们穷疯了吗!打劫到我身上!!!”   根冷静道:“红点的老大说, 希望您能在今天做出决定, 如果您不买, 他会拿这个价格去问花生科技的人。”   卡托咬着牙, 面色阴沉地十指交叉。   得到五区项目的消息以后,他知道只凭自己, 就算进了场也是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于是果断把消息转告给了七区的莫比乌斯家族。   作为白日梦科技分公司的股东,他可以在九区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但这个身份拿到七区来则不值一提。   而莫比乌斯家族是白日梦科技的背后资本,也算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拿这条消息做投名状, 展示出自己的价值,那么人家也不会介意带他玩玩。   而他的价值就在于, 为他们做一些, 他们不能做, 或者不方便放在明面上做的事。   比如为他们供给这次项目需要的实验体。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送过去了不下十个, 花了他很多钱,那边却并不满意。   要么是品相不好, 要么是不符合实验要求,理由一大堆, 最后他钱花了, 人送去了,却没能真正讨好到那些人。   后来他咬咬牙,打着莫比乌斯家族的名义, 和红点做交易。   红点是港口市最大的帮派,之前也和莫比乌斯家族有过合作,关系不错。   本想着有这样一层关系,就能让他们安分做事,没想到这帮粗俗的野蛮人,竟然还坐地起价!   卡托咬牙呼吸再三,勉强调整心态,联系红点老大。   “吃饭没?我的朋友,今天……”   对面是个苍老的声音,打断道:“五千万,这已经是我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才给你的优惠价。”   离谱的数字,让卡托连表面的平和都稳不住了,“你什么意思?刚刚还是三千万呢!”   那边慢条斯理道:“现在已经有人加价到六千万了,卖你五千,我还亏了一千,你要是这个合作态度的话,我们也就没有继续谈的必要。”   卡托惊疑不定,“哪家?谁?”   老头:“你买不买?不买我挂了。”   卡托闭眼,从牙缝里挤出勉强的笑:“哈哈,当然要买,辛苦老哥了,我这就把钱给您打过去。”   老头那边笑了一会,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这个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你要是最后还不满意,把他还我,钱我退你一半。”   卡托又勉强应付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说话的功夫,根已经把钱转了过去,那边反应速度很快,立刻把这位价值五千万的实验体的照片发了过来。   他躺在休眠仓中,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简单的白色长裤和半袖衬衫,裸露的皮肤上有许多细小暧昧的伤口,应该受到了一些不致死,但又足以称为“惩罚”的折磨。   是那个老板派他去跟踪的人。   本来说要跟三天,结果第二天就把他给叫回来了。   这么巧吗。   根顿了下,问卡托:“那边把资料传来了,您要看一下吗?”   卡托捂着脑袋,心疼自己瞬间蒸发的五千万,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直接送走。”   服从命令的根转达了卡托的意思,离开办公室。   他再一次点开资料,看那张图片上因沉睡而显得恬静温和的人。   看了几秒,将资料上传云端后,指尖在删除键上停滞半秒,点了下去。   -   七区十年前建起的、联通七区各处的磁悬浮空中高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袭击。   从港口市直通伊甸九号的路程中端,十几架无人机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力极猛,对准正在飞速驾驶的货车肆意扫射。   即便早就预料了这一批特殊货物,会受到各方势力的劫持,并因此加强了货车的防护系统,但在这样密集且长时间的火力压制下,防护系统还是□□到几近崩溃。   幸好,在真的撑不下去之前,无人驾驶货车成功驶出劫匪设定的劫持路段,步入安全监管区域。   方才混乱的火力压制之中,恰好有一枚子弹穿过防护,打在沈言的休眠仓上。   或许是伤到了某个线路,休眠仓的催眠气体渐渐消失,沈言也恢复了意识。   他睁开眼,没什么表情地抬手触碰与他仅有二十厘米的玻璃,又四处探索了一下,确定无法打开后,便放弃了做无用功,转而观察周围。   左右两侧皆是陷入沉睡的人,男女都有,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身体没有明显的改造痕迹,长相都很不错。   沈言收回视线,望着被子弹打出的、透出一点天光的货仓顶,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赛博世界很混乱。   但没想到,居然会混乱到随便进一个医院,就被送走噶腰子。   或者更惨。   被送去做实验,改得人不人鬼不鬼。   沈言闭眼,想到斗兽场那些怪物,想到来的路上看到的各种试药招聘广告,想到赛博世界林立的生物科技公司,最后又想到瓦伦。   随便吧。   遇事不决先睡大觉,睡醒再说。   -   “哦?这一期的名单这么快就送过来了。”   “今天下午来的一共有三十二个,哥哥,我们能留几个?”   说话的是个抱着洋娃娃,看着挺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布雷兹,亲昵地抱怨道:“之前那个人的血太臭啦!把我的花花弄得脏兮兮,我想换一个。”   布雷兹没什么表情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小女孩眯起眼睛,享受地蹭了蹭,声音甜腻:“哥哥,你就送我一个嘛!这个我肯定好好养,不会随便丢掉!”   布雷兹:“看情况,除了符合条件的,都可以送你。”   小女孩爆发出极其尖锐的惊叫:“啊啊啊哥哥你太好了!好喜欢哥哥!想和哥哥结婚!”   旁边一直观望的小男孩,和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一听这话,立刻忍不住了,和小女孩吵了起来。   “布雷兹是我们的!你不可以和他结婚!”   “要结一起结,就像爸爸妈妈们那样啊!”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谁要和你这种丑八怪结婚?”   “啊啊啊——布雷兹!她骂我丑八怪!”   布雷兹淡淡地看了眼不断吵闹的亲人,“安静。”   所有人立刻闭上嘴巴,停止对彼此的攻击,眼巴巴地看着他。   布雷兹无动于衷地收回目光。   对于莫比乌斯下一任家主,他们理应如此尊敬。   他才十四岁就开始接受家族的改造计划,过了五年,没变成像他们一样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的精神病,反而足够理智聪明。   这些年来,不断寻求进化的莫比乌斯家族,唯独在布雷兹身上,看到了成功的可能性。   父母早早发现他的潜力,并赋予他管理家族事务的权利,将家族发展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而他也不负众望,逐渐长成家里人期待的“贵族”的模样。   哥特风格的华丽会议室,中间是椭圆形的大理石桌子,桌面安置了光脑,光线昏暗,精密的设备,将这次的实验品的具体数据呈现在众人面前。   布雷兹没什么表情地一一看了过去。   这次实验品的质量比上次要好很多,除了三个有部分缺陷的之外,其余都符合项目的合格标准,一期已经进行了一半,安排的成果可以放在这一批人身上,估计很快就……   正在思考的布雷兹,眼神一滞。   正在缓慢从他眼前划过的两个名字,让他的目光忍不住随之转移。   沈言。   旁边的照片,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布雷兹的眼睛里。   很漂亮的一张脸,却又不是雌雄莫辨的那种漂亮,鼻梁高挺,浓眉大眼,眼皮的褶子很深,睁开时应该有很明显的双眼皮痕迹。   布雷兹的指尖动了动,在众人都在仔细观察这一批实验品,想要挑选几个拿回去自己用时,打开了他从早上就没来得及看的终端。   【flame最忠诚的狗】:要面基吗,公主?   布雷兹眼睫微颤。   又叫他公主。   讨厌。   原来他长这个样子……   为什么之前不让他看呢?   布雷兹心跳加快,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但又很快抹去这不合时宜、不够端庄的微笑。   他反应的够快,没人看到他的异样。   兄弟姐妹们已经看完了这一波实验体的情况,有些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族人遗憾离场,还留下的都有自己的目标。   听着一个又一个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布雷兹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听到沈言的名字,但他还是失望了。   他最小的妹妹指着沈言,笑嘻嘻地说:“哥哥,他的眼睛好漂亮呀,我想把它缝在我娃娃的衣服上!”   布雷兹:“不行。”   妹妹不满地拽着布雷兹的手,像之前每一次管他索求事务那样撒娇:“给我嘛给我嘛,反正这一期送选的人数已经够了,如果下一期缺人,我再把他送回来不就行了?”   “他是我的。”布雷兹垂眸,缓慢地推开妹妹,强调道:“我想要他。” 第21章 补药搞gay啊   盛放在休眠仓的二十二个实验体, 经过筛选后,最终送进研究点的有十五个。   因“品质不合格”“状态不稳定”等多种原因被扣押在家族内的实验体,会在下午五点半左右完成第一轮深度体检后, 送到他们主人指定存放的地点。   之前也有这样活动, 拥有分配权的布雷兹从不参与, 也不感兴趣。   所以这个被他亲口认定为“想要”的对象, 还未露面参与活动,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休眠仓目前放置在城堡的一层储物室, 有人打着帮忙验收的旗号,想要进入,却被布雷兹早早安排在这里的机器拦下。   半人高的圆柱形机器人,冷酷无情地镇守在门口,门前七八个金发年轻人, 都被它堵了回去。   名为爱雅、年仅十三的妹妹抱着兔子玩偶阴恻恻地盯着机器人,轻车熟路地威胁道:“你最好让开, 不让我会让人毁掉你的核心处理程序, 让你变成连垃圾桶都不如的弱智。”   机器人声音很温柔, 从背后生出的六只机械臂上安置着不同的武器,正对着这些无法无天的小主人。   “抱歉, 爱雅小姐,我遵循布雷兹大人的命令, 禁止任何人进入。”它的枪口飞快逼近那个趁他不注意,就要往里蹿的少年身上, “您可以联系大人, 为您开通准入权限。”   爱雅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她用力把兔子扔到机器人的身上,冷笑道:“你等着。”   爱雅启动终端轻车熟路地找到布雷兹的联系方式, 其他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看她给布雷兹发消息。   终端响了几声,爱雅紧紧盯着终端上的文字,知道布雷兹在工作时绝不会搭理任何人,却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   她是特殊的。   她是布雷兹的亲生妹妹,也是家里给他安排的、会给他诞下很多很多纯种莫比乌斯的妻子。   可是没有。   通讯最终因无人接听而挂断。   离爱雅比较近,年纪同样不大,左边脸带着面具的少年噗嗤乐出声。   “爱雅,你不是说哥哥最喜欢你吗?他怎么不接你通讯呀。”查姆阴阳怪气道:“你这回要怎么说?通讯欠费拨不出去吗?”   “别不是哥哥嫌你烦吧。”   “让丈夫感到厌烦的妻子……爱雅,你真的知道怎么呆在那个位置上吗?”   查姆和其他人一起笑起来,位于嘲讽风暴中心的爱雅,被气得哭着跑了。   查姆把兔子捡起来,拍了拍。   他们虽然好奇里面的实验体,但也没打算违背布雷兹的意思非要把人弄出来看看,跟着过来主要是想看爱雅笑话。   爱雅只是运气好一点,在同一批合格候选中恰好抽到她,从此便开始趾高气昂吆五喝六,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而更讨厌的是,她会成为布雷兹的妻子,为那个完美的人孕育完美的生命。   而其他人又因为布雷兹的强烈抗拒,不能像他们的父母们一样,成为他们婚姻中的一员。   布雷兹没有错。   他是贞洁的神之子,是托载莫比乌斯家族未来的守护者,是所有族人为之心动的梦中情人。   那么错的就是占着那个位置沾沾自喜,德不配位的爱雅。   小团体凑一起说了一会儿爱雅的坏话后,才渐渐离开。   房间不隔音,休眠仓的隔音效果还行,但一切都阻挡不了沈言听八卦的心。   等那些人走了,为了听八卦差点把自己憋死的沈言,才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   心里只有四个大字。   贵圈真乱。   原文中对布雷兹家族的实际情况描述不多,笔墨更多着眼于布雷兹怎样在阮知闲的安排下,烧了盘踞七区百年的庞然大物。   而布雷兹二十一岁之前的背景,被一笔带过。   只说他有时候会后悔,原来反抗来得这样轻易,为什么他没在一切开始前,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个“一切”是作者埋的伏笔,涉及到相遇之前,布雷兹的故事线。   很可惜,布雷兹加入主角团的时间太晚,阮知闲发癫又太早,谜底尚未被揭露就全员GG了。   沈言翻了个身,睡了太长时间的脑袋昏昏沉沉,休眠仓太软太舒适,沈言闭上眼,再一次睡去。   -   仿造蓝星中世纪欧洲的华丽洛可可式风格的建筑,房间内部被诸多华而不实的金银珠宝装饰,在模拟烛火的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住人的卧室布置得像吸血鬼贵族的老巢。   忙了一天,还未来得及脱下繁琐累赘纯白礼服的布雷兹,站在休眠仓旁边,微微垂首,盯着舱里沉睡着的青年。   资料上只有他的大头照,活生生的人放在他卧室里时,他终于能一寸寸地看到这个在网上无礼地撩拨他的人的全貌。   顺着那张脸向下立刻引人注意的是裸露皮肤上的吻痕和咬痕,密密匝匝地遍布每一寸。   不洁。   布雷兹在轻浮、无聊、蠢之后,又给他打上第四个标签。   但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守诺。   说要活着来见他,就真的来了。   布雷兹用眼睛扫描,确定已经把沈言扫进脑子里后,准备离开。   布雷兹和flame不应该是一个人,他没做好面对沈言的准备,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他需要一点时间想想,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突兀出现的网友。   咚咚。   布雷兹的手刚握上把手,就听见很清脆的两声。   他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咚咚。   是指节敲击休眠仓前盖的声音。   布雷兹攥紧把手,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他给自己发的照片从来不带脸,他对他的身体很熟悉,经过刚刚的观察,他确信照片没有修改痕迹。   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他会跟他说什么?   ……叫他公主吗。   卧室内的监控,在他十六岁那年通过惨绝人寰的抗议方式强行拆卸掉,他得以在这小小的一片空间中得到片刻喘息。   没什么好怕的。   布雷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松开把手回到休眠仓旁边。   沈言和他对视,眨巴眨巴眼睛,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玻璃罩上凝出水雾,他就着水雾,画了一颗简单的心。   不仅如此,他两只手又做出比心的动作,摆在那颗渐渐消散的雾心两边,唰唰唰地比心。   布雷兹冷冷道:“愚蠢,低俗。”   沈言无辜地望着他,再次敲了敲玻璃盖。   布雷兹在原地顿了几秒,还未完成身份建设和状态转换就让他来面对这个大麻烦,棘手。   但他还是半跪下去,找到休眠仓的紧急打开装置,放沈言出来。   被憋在棺材似的小地方的沈言,坐直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后看向布雷兹,认真道:“我有一个比较冒昧,但的确让我特别好奇的问题想问,我能问吗?”   布雷兹扣着休眠仓边缘:“不能。”   沈言:“不是那么冒昧的可以问吗?”   布雷兹冷冰冰:“不能。”   沈言靠在休眠仓仓边,那股不知道打哪来的认真劲儿淡了很多,歪着头笑着看他,“完全不冒犯的可以问吗?”   “……可以。”   “好吧。”沈言耸肩:“那我没有想说的了。”   布雷兹:……   又一次。   布雷兹手背绷起青筋。   和沈言说话,经常让他有种牙痒痒,手指也痒痒的感觉。   只是之前沈言离他太远,他鞭长莫及。   现在人就在眼前。   布雷兹危险地眯起眼睛,捏住沈言脸颊上的软肉,用力拉扯。   如愿以偿地见到沈言吃痛,边痛边笑,没什么力气地攥住他的手腕讨饶。   “我认输我认输,你力气好大啊。”   布雷兹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往上抬了一个像素点,因应付那些政客、商人而疲惫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你想问什么?”   沈言捂着被揪得发热的脸蛋,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太冒昧了,问了你会生气。”   布雷兹:“问。”   沈言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真的问了哦。”   “你的缺点又多了一个。”布雷兹:“犹豫磨蹭。”   沈言轻笑,把有些长长了的发丝捋到脑后,望着他:“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布雷兹?flame?还是……”沈言笑意加深,眉眼间带着几分戏谑,“你买下我,我就是你的人,按理来说,我该叫你主人。”   “主人,你觉得呢?”   问着问着,自顾自地就叫上了。   布雷兹定定地看了沈言几秒,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热、变红,最后忍不住转头,低声道:“随便你。”   沈言就在等他这话,从休眠仓里起来,笑嘻嘻地绕着布雷兹叭叭叭:“好的公主,没问题公主,公主怎么耳朵这么红啊公主。”   耳尖的红,慢慢蔓延到脸上,蒸腾的热气让他错以为自己生了病。   他有些发抖的手掌,按住自己的脸,遮住他的表情。   沈言欠儿欠儿的,凑过去探着脑袋看他,“怎么了公主?哪里不舒服公主?”   布雷兹声音闷闷的,“那两个字如果再从你嘴里出来一次,我会让你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公主。”   沈言老实:“好的公……公平勇敢果断英俊的布雷兹大人。”   把脸埋在手掌里的布雷兹,深吸一口气,实在受不了这种相处方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言。   于是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在沈言都没反应过来时,把他重新塞回休眠仓,关好。   又急速冲刺冲到门口。   在开门前,握紧拳头,恶狠狠地默念数次十诫。   好不容易才把那点躁动的热气压下去,布雷兹又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确定与平时并无不同后,才调整表情,离开房间。   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完全结束了。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有点累,想要休息,连带着明天、后天甚至大后天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布雷兹面无表情且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疾行,否认自己把自己赶出房间的事实。   整个城堡,除了他的房间,再没有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为什么要跑?   布雷兹脚步渐缓,而后慢慢停下。   沈言并不可怕。   他的花言巧语,对于在交易博弈中给他下套的其他人来说不值一提。   他只是不太适应沈言以“朋友”的身份,对他开那种完全不带恶意和扭曲欲望的玩笑。   他完全没必要逃避沈言,沈言也只把他当普通人,就算是共处一室也不会发生任何事,他完全可以以沈言为媒介,享受普通人的友谊和快乐。   沈言是实验体,是他选中的奴隶,他甚至能理智气壮地把沈言关房间里,让他成为他私自划定的安全区的一部分。   他是一个优秀的莫比乌斯,他谨遵十诫控制欲望,他按照父母老师的期望成为优秀的家族下一任继承人,他在外的形象符合所有人对贵族的良性想象,任何事他都能做得很好。   他应该得到一些奖励。   只是片刻的放纵,神不会介意。   成功说服了自己的布雷兹,转身往回走。   没人能看出他内心的冲突纠结。   路上和他擦肩而过的族人战战兢兢,贴着墙根一言不发,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等人走了才敢正常呼吸,和同伴小声猜测,说从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不知道是谁招惹他。   又互相提醒,警告彼此最近别往他边上凑,生气的布雷兹很可怕。   消息灵通的城堡,流言飞得漫天都是,只一个晚上,人心惶惶。   而流言的真相被他藏在房间里,无从窥视。   -   看到去而复返的布雷兹,沈言停止了从内部撬开安眠仓的尝试。   布雷兹一言不发地放他出来,沈言起身后轻咳一声,期期艾艾地往布雷兹身边凑,有点尴尬道:“对不起,是我太轻浮了,以后我好好说话,你别生气。”   布雷兹:“我没生气。”   沈言看他表情,布雷兹从进门开始就是那副能冻死人的冰山脸,说他没生气很没有说服力。   盯着他那张很像冷酷学神的脸,沈言又有点蠢蠢欲动,嘴皮子动得飞快:“你亲我一下我就信你没生气。”   布雷兹的眼神轻轻地落在沈言身上。   沈言之前跟哥们闹矛盾,说完这句话哥们就会追着他来打,骂他恶心,打打闹闹中关系也就缓和了。   下意识地将自己从前跟朋友的相处模式,用到了布雷兹身上。   沈言深刻反省,他自来熟,布雷兹不一定。   这回是真冒犯到人家了。   沈言心里想着早晚得给自己这张破嘴安个开关,免得一天到晚控制不住总说不该说的话,转头不看布雷兹,挠挠脸,被自己的无礼羞愧得脸红。   “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嘴贱,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   布雷兹的一根手指,抵着沈言的右侧面颊,侧过头,柔软微凉的吻轻轻落在沈言的左脸。   比吻更轻的是扫过沈言脖颈的垂落金发。   沈言抬手捂住被发丝不经意蹭过的地方,愣住。   布雷兹垂眸看沈言,真就成了一个严谨治学的好学生,以百分之一百二的诚意问:“信了吗?”   沈言安静地盯着布雷兹看了几秒,倒吸一口凉气,歘欻欻迅速后退数十步,拉开两人距离。   卧!槽!   这个气氛!!!   忘了他现在可能不是直男了!   这种给给的行为给给的话以后还是少搞吧。   万一被撅了……   别的不好说,凭阮知闲那强到让人恶心的占有欲,要是知道他的玩具未经他的允许留下了别人的痕迹,无论是他这个玩具还是那个偷玩具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布雷兹不明所以,提步往他这个方向走,沈言抬手大声道:“我信!我特别信!大哥你站那别动!让我缓缓!”   布雷兹听话地停下,望着沈言,平静道:“你在生气?”   沈言:“没有没有没有。”   “不信。”   布雷兹顿了一下,缓缓道:“按照你的规则,现在该你来亲我了。” 第22章 亲亲   沈言大受震撼。   这也是能学的吗!   布雷兹说完就往他这边走, 沈言再一次制止他,这一回,停下脚步的布雷兹似乎有些不解, “怎么?”   沈言调整心态, 主动走到布雷兹面前。   布雷兹微微偏头, 把脸凑过去。   沈言却只是捧住布雷兹的脑袋, 不怎么用力地左右晃了晃,“我瞎说的, 没有这种规则。”   布雷兹眯起眼睛:“你在耍我。”   沈言:“以后不耍了行不行?”   布雷兹抓住沈言的手腕,翠绿的眼睛像匍匐在密林中随时预备给敌人致命一击的蛇,“那这件事你准备就这样过去吗?”   攥着沈言的手,又多加了几分力气,布雷兹沉沉道:“你胆子很大。”   沈言望着布雷兹, 放软语气:“你说怎么办嘛……只要你愿意原谅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又把问题抛还给他。   按照布雷兹的处事方式, 胆敢耍他的人一般会有两种下场。   不太方便弄死的, 就过段时间弄死, 随手就能撵碎的,那就随手撵碎了。   沈言属于后者。   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沈言想把托着布雷兹下巴的手放下, 刚有离开的意思,就被他重重地按了回去。   还威胁性地瞥了他一眼。   沈言不明白布雷兹什么意思, 被人凶了还不反击不是他性格,身体的下意识举动比脑子更快, 沈言食指和拇指动了动, 没什么力度地捏了捏布雷兹的脸蛋。   布雷兹眼睫微颤,落在眼下的一片黑色扇形阴影也颤了颤,扑簌簌地, 扫得人心痒痒。   沈言受不了地猛地转开视线。   有个小人在他脑袋里大叫。   啊啊啊——   不要!当!调戏美人的!流氓!!!   不要!!!   沈言从小就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淘气鬼,在学校时喜欢逗一逗孤僻冷淡的小同学,长大了就算稳重些也没改掉那点恶劣的xp,很容易被乖乖仔吸引,非得看他们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才作罢。   但他掌握自己社会的规则,知道他人的底线和雷点,说话做事很有节奏和分寸,并不会招人厌烦。   这里不一样,这个社会太混乱,布雷兹的家族更是混乱中的混乱,布雷兹就是无序的代表词,先前和他那么放肆的对话是因为压根没把他当一个鲜活的人看,只追求结果谁在乎他怎么想。   后来布雷兹帮了他那么多,堪称予取予求,沈言在他身上找到了很微妙的一缕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为了维持这点珍贵的联系,沈言不能再随心所欲的做事。   他是真把布雷兹当朋友了。   沈言搓搓布雷兹的脸,笑眯眯地问:“亲爱的布雷兹大人,还没想好吗?”   布雷兹扣着沈言的手,沈言的掌心很温暖,蕴的他那片玉白的皮肤也染上了沈言的温度,暖融融。   他确实没想好。   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沈言的唇上。   沈言的唇色有些深,是很有血气的砖红色,下唇比上唇要厚一些,唇珠饱满,整体形状很漂亮。   ——沈言的唇,也像他的手一样温暖吗?   布雷兹漫无边际地想。   拥有权力后,鲜少委屈自己的布雷兹,又把脸凑了过去,“亲我。”   看沈言愣着不动,直白又耐心地解释:“我的规则并不适用于普通人。”   “我听你的,就算耍我我也认了。”   布雷兹又往前凑了凑,他说的都是实话,藏起来的私心无关紧要。   “亲吧。”   沈言愣了几秒,随后无奈地摇头,又笑,像是在看不听话的、胡搅蛮缠却又漂亮可爱还受宠的小孩,捧着他的脑袋飞快落下一连串吻,边亲边笑着说:   “公主,你真的很会撒娇。”   布雷兹没有反驳沈言这句话,只闭上眼,安静和缓地享受沈言落在他脸上的每一个热腾腾的吻。   心底悄悄浮现一个比沈言还冒昧的想法。   以后每天晚上沈言都能这样亲亲他就好了。   —   外面很危险,布雷兹不让沈言离开屋子。   怕沈言无聊,他开放了电脑屋的权限,沈言一进去就被满墙的高科技给震慑到。   他那台政府发的电脑让他好像回到千禧年计算机刚刚流行的时代,看到布雷兹的这些东西,他才有了这是赛博世界赛博科技的实感。   布雷兹教了几下,沈言很快上手,兴致勃勃玩起来。   布雷兹站在椅子后面看沈言打游戏,闪烁大屏的光线打在他那张堪称艺术品的脸上,明明暗暗,指尖轻轻摩挲椅背,视线落在沈言身上。   沈言能来见他,自然也能离开。   他暂时还不想让沈言走。   但这种软弱的话,他又不好说出来。   况且,就算他说了,沈言就一定能留下吗?   他一看就是在快乐里长大的人,不知道疼也不会怕,踩着人的底线反复试探,偏偏又让人拿他没有办法。   他应该有很多朋友,只要出现就是视觉中心,他可以轻易地让别人喜欢他,好像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他也不过是他的那些朋友中,与他相识最晚,交情最浅,最无关紧要的那个。   甚至他还不是朋友。   毕竟沈言也没亲口承认过。   是他自作多情。   脸色越发阴沉,沈言背后发凉,游戏也不打了,转头看布雷兹。   布雷兹冷漠地从眼皮子底下看他,一言不发。   沈言从他冰冷的脸一路看到他紧攥椅子的手,恍然大悟。   “一起玩啊。”沈言戳戳他青筋鼓起的手背,“自己生什么闷气,我这不是寻思先打一把找找手感嘛。”   “我要是拿你小号玩得太菜,给你丢脸怎么办?”   布雷兹表情缓和一点,在椅背轻点两下,再一拉。   单人椅变成沙发。   沈言有点惊奇地感受着里面零件的变化,布雷兹坐在他左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布雷兹在网上会比线下坦荡许多。   要是网上的布雷兹,这时候应该叭叭叭地开始输出了。   他不说话,沈言只好试探地连上手柄,递给他。   布雷兹接过,还是盯着他看。   在两人的对视之中,沈言突然心领神会,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下他的脸。   布雷兹转头,眉头可算是放松了,那股恍若实质桦的黑气也消散。   懒散地靠在沙发背,手指动了动,挑选他想要的角色。   “开。”他这时才有了点十九岁少年的感觉,“不怕你菜。”   沈言一听这话,选了个辅助,夹着嗓子故意道:“哇塞~弟弟好厉害~弟弟好有实力~弟弟太棒了~最喜欢弟弟了~”   布雷兹那边没有动静,沈言笑嘻嘻地转头看,“弟弟怎么不说……话……咳,开了开了。”   看到布雷兹黑暗也难以掩盖的脸红,抿着唇不是很开心的模样,沈言默默把头转过去。   死嘴。   你可消停点吧。 第23章 莫比乌斯   布雷兹和沈言在一起寸步不离整整三天。   第四天因为一些不得不处理的工作被迫离开。   他关好门, 为这个房间设置好极其繁琐的密码,又想到沈言和沈言背后那个似乎很精通黑客技术的老大,仍嫌不够, 又往屋子里放了几个他爆改过的陪伴型机器人。   这些小机器人只有半人高, 外形精致。   布雷兹将其中和他长相完全一样, 制作工艺最精美华丽的机器人, 命名为小布。   小布是他趁沈言睡觉出于某种让他不方便深思的目的连夜做出来的,只是单纯的好看, 没有太强的攻击性。   其余的机器人就不会那么无害了。   如果沈言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成功解开密码,强行离开房间,其他机器人体内藏好的药剂和其他工具,会让沈言无痛进入深度睡眠。   这样一来, 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和沈言好好谈谈。   一切准备就绪, 刚走到门口的布雷兹又步履匆匆地走回沈言床边, 盯着熬了一夜此刻睡得正香的沈言看, 脑子里又过一遍房间里的安保措施,确定沈言插翅难飞, 才真的离开。   沈言一觉睡到中午。   他揉揉眼睛,听见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转头看,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 被旁边安静注视着他的人偶, 吓得瞌睡去了一半。   小布:“早上好,小言。”   “早。”沈言反应过来以后,转身面向小布, 懒洋洋道:“我猜你叫小布。”   小布非常人性化地眨巴眨巴翠绿的眼睛,“恭喜,您猜对了。”   沈言笑:“奖励呢?”   小布想了一会,翻了翻衣服上装饰性的口袋,沮丧地看着沈言,“抱歉,小言,我是机器人,我没有钱。”   沈言被萌得不行,强按住上扬的嘴角,故作生气道:“那怎么办?”   “抱歉,小言。”小布呆呆的,“我是机器人,我不知道怎么办。”   沈言噗嗤乐出声,坏心眼道:“小机器人怎么什么都不会,要不要我教你?”   小布开心:“好呀。”   沈言本来想让小布顶着布雷兹这张脸撒个娇卖个萌,捉弄一下,但它实在和布雷兹太像了,沈言总觉得有些罪恶,话在嘴边一拐,边起床边问他:“一加一等于几?”   小布:“二。”   沈言伸了个懒腰,把窗帘拉开让光撒进来,带着笑意道:“二加二呢?”   小布慢悠悠地起床,跟在沈言屁股后面,不明所以地回答:“四,您需要我为您整理基本的数字运算表吗?”   沈言继续:“七八□□五加五一二二六六九呢?”   突然飙升的难度,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和一加一也没什么分别。   小布很快答道:“五二零一三一四。”   沈言正在洗漱,满嘴的泡沫,低头,挂着得逞的笑着对小布说:“我也很喜欢小布,谢谢。”   小布愣了一会才想起检索网络用语,看到这一串数字的含义后,它飞快将之汇入自己的程序里,方便日后作为奖励使用。   并将今早的情况整理好,同步到布雷兹的终端上。   沈言在房里转了一圈,布雷兹昨天晚上跟他说了之后会很忙,他并不意外布雷兹不在。   但他是个闲不住的,和小布玩了一会游戏后,感觉无聊,给自己倒了点酒,去窗边看景。   城堡占地面积很大,哥特风格的城堡的嶙峋尖刺直指天空,为了区别莫比乌斯和其他普通人,在百年前他们就联合其他家族,强行改换地形,将原本较为平坦开阔的七区,变成人为的同心圆阶梯式。   而他们独立云层之上,周围所有基础设施都为他们这几个家族服务。   为了看起来有人气更热闹,也为了方便他们从中挑选奴隶,每年都有经过严格筛选的上千三等公民,被送到伊甸九号。   对于三等公民来说,这是跃升,他们的努力得到认可,可以生活在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莫比乌斯等家族旁边就是奖励。   要是哪天撞大运遇到莫比乌斯,被他们赏识,甚至进入莫比乌斯为他们做事……   那就不只是泼天的财富了,他们也可以借着莫比乌斯的势力,成为七区的人上人。   沈言这几天听布雷兹说了不少七区的事。   莫比乌斯很喜欢玩救赎类的游戏,先给自己盯上的猎物设置陷阱,将其贬至谷底,然后再英雄一样出场,如此一来就能轻易获得那人的崇拜和全部的衷心。   用权钱将腐烂愚蠢的自己包裹得高贵优雅,然后打着爱的旗号予取予求,猎物恐惧却又实在羡慕好像触手可及的财富,在莫比乌斯一次次的试探和引导下,为了证明自己的“爱”,一点点将自己的全部奉献出去。   反正足够有钱,身上的任何器官都可以用机械再塑,只要忍一忍就能得到想要的,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所以布雷兹非常严肃地警告沈言,让他绝对不要在没有自己陪同的情况下踏出这个屋子。   一个完全没经过改造的健康自然人,一个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健全人格,对于生活在黑暗和扭曲之中的莫比乌斯来说,有着堪称禁忌的吸引力。   有些头脑不太清醒的族人,在发病时很可能会冒着风险越过布雷兹,伤害他。   沈言喝了口酒,城堡不远处的森林传来热闹的嬉笑声,沈言拿终端的望远镜功能,好奇地看过去。   在森林和草地的交界,几个金发的莫比乌斯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手上牵着各种款式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几个改造程度不高,穿得很漂亮的人类。   他们也在互相交谈,声音比莫比乌斯们小很多,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惶恐畏惧,带着点被驯化了的安然。   莫比乌斯们商定好规则后,就收掉了他们脖子上的项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基础武器后,便让人驱赶他们往深林中去。   他们身上有定位和监控系统,莫比乌斯们能够通过终端投屏查看他们的情况。   沈言看了眼投屏,那些人被注射了药物,行动敏捷力气变大,即使受伤也只是惨叫,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   那些莫比乌斯到草地上早准备好的烧烤架上去做烧烤,他们互相打闹开玩笑,阳光落在他们白皙到病态的皮肤和颜色浅淡的金发上,让他们看起来好像在发光。   单看这一幕美好的画面,估计不会有人想到,他们的下饭菜是他们同类的受伤、死亡。   沈言看得久了,有个身形高挑的青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头精确地找到了沈言的位置,两人遥遥对视。   距离很远,沈言看他们就是个小点,他们看沈言也是同理。   沈言不紧不慢地喝光了酒,才关上窗户离开那人的视线范围。   草地上,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青年,突然笑了下。   “那是布雷兹的新玩具?”   “是的,爸爸。”爱雅的胳膊紧紧勒着兔子,“哥哥和他玩了整整三天!我给哥哥做了好吃的小饼干想跟他分享,他却只用机器人来打发我,根本不让我进屋,也不把我当他的妻子看!”   勃森温柔地拍了拍爱雅的头,“可怜的小爱雅,告诉我那个玩具的名字,好吗?”   “他叫沈言。”   “……沈言。”   勃森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他长相和他的气质一样温和儒雅,像在大学课堂里教书育人颇有人气的教师,笑起来时更是春风拂面,只想让人亲近。   但莫比乌斯们知道勃森的本性。   有人要遭殃了。   爱雅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勃森,其余人也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刺激味道,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要去抢布雷兹的玩具,怎么抢,抢来以后要怎么玩之类的。   勃森插了块蛋糕,细密绵软的奶油入口即化,他品味着口中的那点甜,意味深长道:“玩物丧志不可取,我们只是帮布雷兹解决麻烦,怎么谈得上抢?”   几个小莫比乌斯一愣,旋即笑起来,纷纷附和,完全同意勃森的看法。   这事比看奴隶自相残杀有意思多了,爱雅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布雷兹的房间很难进,准入权限怎么办?”   “为什么需要权限?”勃森依旧是笑,“让小玩具给我们开门不就好了?”   -   离家第二天的布雷兹终端,收到了大门密码正在被破解的消息。   他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表情更冷。   明明已经跟沈言重复很多次不要出去,沈言也已经答应他,可他还是没有遵守两人的约定。   只是两天都忍不了,沈言好像并没有把他当成朋友。   布雷兹最早要后天才能回去,这两天的工作很重要,他不能出现分毫的差错,即便是细微的情绪也不能让对手捕捉到。   他关闭终端,更改另外几个机器人的设定,让它们停止对沈言行为的同步汇报,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工作上。   星期六,布雷兹像石雕一样站在卧室门口,浑身僵硬地望着被暴力拆除的大门,以及一片狼藉的卧室。   他用来控制沈言的几个机器人被拆得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存放在身体里的针剂已经用光了,地面有许多凌乱的黑色脚印,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不难看出强行闯入的那些人有多疯狂。   布雷兹感觉天旋地转,他扶住残破的墙壁来渐缓这突如其来的眩晕,手背鼓起狰狞的青筋,坚硬的仿造石头模样的钢铁,被他攥出手指形状。   等这种感觉终于散去,布雷兹挺直脊背,走进房间。   他的卧室被拆得非常彻底,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布雷兹边走边想,沈言呢?   也像他的家一样,被那些人拆碎了,毁掉了吗?   他不该放纵的。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   只要他表现出明确的、不符合莫比乌斯家族的审美倾向,被他喜欢的东西就会莫名消失,然后在第二天血淋淋、烂糟糟地出现。   后来站到现在这个位置,没人能再这么对他,所以他胆子也开始变大,想要更多。   他成为了沈言的无妄之灾。   眼眶发热,但眼球是干涩的,站在废墟中的布雷兹,再一次腾升起要将一切焚毁的欲望。   直到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可算回来了。”   他猛地转头,沈言扒在窗边正在往房里进,肩膀上还挂着惊魂未定的小布。   布雷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沈言走向自己,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你兄弟姐妹们是真的有病,我说不开门他们就疯了,又是高科技又是炸弹激光,弄得声势浩大。”   “还好我聪明,直接扒着窗户翻出去在墙边挂着,等他们走了才回来。”   “对了,你怎么不接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布雷兹定定地看着沈言,突然道:“走。”   沈言:“什么?”   “我们走。”布雷兹拉住沈言,眼神变得很坚定,“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第24章 同居   布雷兹的话说得好听, 实际就是换个地方囚禁他。   沈言一边给花浇水,一边望向窗外的模拟阳光和街道。   从网上下的素材,经过布雷兹和他团队的处理, 再加上顶级的显示器,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地下六十米当然不可能有阳光。   沈言盯着在大街上反复出现求他妈买糖吃的小男孩, 叹了口气, 把全息模拟关了。   窗子外行人如织的漂亮街道,立刻变成了一堵白森森的墙。   这是他被送到地下的第二天。   房间整体格局类似于小别墅, 共三层,一层是功能区,二层是休息区,有两间大卧室,刚好他和布雷兹两人一人一间。   三层不知道, 通往三层的电梯有密码锁,布雷兹没告诉他密码。   沈言随便找了一本杂志, 一屁股坐在书架边的懒人沙发上, 四肢放松, 仰头看天花板垂落的星星吊灯。   很难想象,自己有自愿被囚禁的那一天。   从城堡离开后的布雷兹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虽然表现和平常一样,但言谈举止间充斥着微妙的焦虑。   沈言能感觉得到。   沈言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到来, 推动了原本剧情的发展,让本该在两年后火烧莫比乌斯的布雷兹, 现在就动了这个念头, 并且真的想要落实下去。   他把布雷兹当朋友,布雷兹也把他当朋友,扭曲的家庭教育让布雷兹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对待朋友的方式也不一样。   对他的异常占有欲,其实投射了布雷兹从小到大所有未能满足或者被强行抑制的渴望。   沈言不喜欢被管着,更别说囚禁了,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提出离开,布雷兹很可能会崩溃。   沈言舍不得。   他不是那种会让朋友伤心的人。   沈言垂眸,手里的杂志翻了一页,上面是关于七区的相关报道。   ——永恒科技和白日梦科技首次达成合作,在生物科技中取得新进展。   ——玫瑰实验室遭受恐怖袭击,部分出逃实验体当场射杀,希望广大居民注意防范不明生物,如有意外立刻联系警卫队。   ——备受瞩目的联邦军校竞赛即将开始,线上售票即将开放,敬请期待。   沈言的指尖在玫瑰实验室上略过,这个月头一次想到阮知闲。   被人抓走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他,按照阮知闲的本事,想救人早就救了。   现在任由他被关起来,沈言觉得可能是出于两个目的。   一是分身乏术,原著里他下了船以后直奔玫瑰研究所救瓦伦,为了收服瓦伦废了不少力气。   二是阮知闲还在观察。   观察他。   在穿来这个世界之前,沈言从书中得到的对男主的根本认知,只有一个字,疯。   无所顾忌地行事,随心所欲地害人,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   但实际接触下来,沈言总觉得这人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支撑他的“寻找”。   沈言也只是有这样一个基于现实诞生的抽象想法,用这个模糊的想法去解释阮知闲的行为逻辑,实在是有点牵强。   沈言笑了一下。   就像阮知闲也在挖他的行为逻辑一样。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两个是有点像的。   沈言摩挲手腕已经蜕没了,只剩浅浅一个白印的伤,他的恢复能力不错,阮知闲给他留下的痕迹没剩多少。   呆在这里也不错,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又被人……   沈言突然醒悟过来,连忙打断自己的想法。   不能立flag!   好的不灵坏的灵。   沈言本来是不信这个的,现在也不得不信一信了。   他打了个哆嗦,连忙敲两下电子木鱼,驱邪。   -   又过几天,布雷兹回来了。   沈言听到声音以后,连忙去入口处找他,电梯打开,面色苍白眼下乌青的布雷兹,看着沈言,勉强扯了扯嘴角。   “怎么没睡?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一直醒着。”沈言凑过去,担心道:“脸色这么差,你有多久没休息过了?”   “还好。”   布雷兹没多说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沈言怕他摔倒,连忙迎了上去。   布雷兹推开沈言,缓慢地摇摇头。   “我没事,只是……有点困。”   沈言更担心了,围着布雷兹转前转后,怕他精神恍惚一头撞到墙上。   还好布雷兹一路没出什么意外,穿上睡衣,完美地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沈言在床边守了一会,等布雷兹睡着了才回自己房间。   半夜。   睡在隔壁的沈言,突然听见砰砰砰的枪声。   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脚跑进布雷兹的卧室。   布雷兹双手紧握着枪,表情冷肃,额角细汗染湿了他的鬓发,瞳孔颤抖,听到沈言进来的声音的瞬间,枪口立刻调转向他。   枪的子弹已经被清空了,连续扣动扳机也只能听见咔咔咔的响声。   沈言保持推开门的动作不动,等布雷兹突然惊醒过来,把枪甩开,咬着牙低头时,才慢慢地靠了过去。   布雷兹的呼吸很急促,沈言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脊背,引导他呼吸。   等他脊背僵硬的肌肉彻底软下来之后,沈言才玩笑似地把脑袋探过去看布雷兹。   “哟,哭了哭了,小公主变小花猫咯。”   布雷兹眼眶发红,但是没有眼泪,他把沈言笑吟吟的脸缓慢地往外推,声音镇静到冷酷,“沈言,我给你安排去八区的身份和通行证,你不用等我了。”   他飞快地抽了口气,因为太快,听起来几乎像哽咽。   “我会害了你。”   沈言支着脑袋,想也没想:“不要。”   布雷兹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冷笑道:“你听不出来我的意思?”   “那我直白点说,你是累赘,我很讨厌你,想让你滚出去,这回懂了吗?”   沈言无语:“公主,你情绪转变得未免太快,超假。”   布雷兹:“谁和你开玩笑了。”   “你有种别哭。”沈言凑过去蹭了下布雷兹湿润的眼睫,他实在是看不得别人这副模样,哥俩好地勾住他的肩膀,“你把你那边情况告诉我,我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布雷兹本来稍微松弛一点的神经,因为沈言这句话骤然紧绷,他立刻扭头狠狠地瞪沈言,声线发抖:“你想死吗?”   沈言被他瞪得一楞,莫名奇妙道:“不想啊。”   “那就不要说这种找死的话。”布雷兹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帮我?你用什么帮?”   “沈言,你能不能不要太狂妄?让人恶心。”   沈言不说话,安静地望着布雷兹。   空气变得非常安静。   暖黄色的小夜灯挂在床头,气氛却未被夜灯染得有多温馨。   沈言又等了一会,见布雷兹不看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起身淡淡道:   “你不需要的话就算了,好好休息,我也睡了。”   沈言扭头就走,布雷兹猛地抬头,嘴唇蠕动想叫沈言的名字,想道歉,想让他别走,多陪陪自己。   最后还是把这股渴望给压了回去。   他已经做好让沈言离开他的准备,他不该再挽留的。   就是因为他不合时宜的欲望,让沈言遭遇风险,让他在之后的这段时间,每天都被噩梦惊醒。   他害怕看见沈言像他喜欢过的东西一样,血淋淋地躺在他眼前。   布雷兹用掌根用力压了压眉头,大脑好像在头颅里流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针扎般的痛。   明天还要去面对那个难缠的勃森,不知道这个被发配出去的老东西,怎么又有脸回来。   还看上他的沈言,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手段也变得厉害许多,煽动家里其他傻子,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和他对着干。   关键是暂时还不能动他,以免打草惊蛇,丧失自己目前的有利态势。   炸药的布置还没完成,引爆的时机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得确保弄死所有莫比乌斯,让他们绝无可能再带来任何威胁。   布雷兹躺下,闭上眼睛,眼珠滚动,精神紧张到极致,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只是煎熬。   任何声音都无限放大,从小到大无数真真假假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折磨他的所有情绪,不知为何,在这个夜晚格外清晰。   咚咚。   布雷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进。”   穿着柔软白色睡衣的沈言,打开门,默不作声地径直进屋。   在布雷兹凝滞的目光下,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非常自然地把布雷兹的枕头往旁边挪,给自己腾地方。   布雷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   沈言:“你什么你。”   “我可没说我要去哪睡。”沈言抬手抚掉将要刺进布雷兹眼睛里的碎发,“你不介意我跟你盖一条被子吧。”   布雷兹嘴比脑子快,直勾勾地盯着沈言,“不介意。”   “我猜也是。”   沈言面对着布雷兹躺好,揉了揉眼睛,“刨除一切复杂因素,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布雷兹也躺了回去,摸索着抓住沈言的衣袖,眼神闪烁,过了一会,声音很小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沈言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把被子拉到两人下颌处,“睡吧。” 第25章 梦游   莫比乌斯都有遗传病, 病症多种多样,在强大的治疗手段下,慢慢演变得只剩精神病。   原著写布雷兹也有, 但经过改造的他平时很少发病,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说到底是什么。   沈言怀疑布雷兹有皮肤饥渴症。   他对这种病症并不熟悉, 单是从病名判断,病人应该会很渴望和人的皮肤粘在一起。   自从那天晚上跟他一起睡后, 沈言就再没回到自己房间。   布雷兹天天回来。   要是没有他在旁边,布雷兹的房间就会发出很大动静。   为了不让布雷兹拆家,沈言只好每天都和他一起睡。   一开始还很克制,两人睡觉都很老实,不会出现沈言之前遇到过的, 早上一起来缠胳膊缠腿的情况。   但这种克制没能持续太久。   一起睡的第三天。   被布雷兹完全抱在怀里的沈言,睁开双眼。   后腰有什么东西贴着他。   硬邦邦的, 还很热。   沈言:……   兄弟年轻, 立一下也正常, 他十八九的时候也经常立。   就是尴尬了点。   沈言呼吸频率微变,浅眠状态的布雷兹就醒了过来, 下意识地搂紧旁边的人,鼻子凑到他脑袋边上拱了拱, 声音带着点倦怠的沙哑,“再睡会儿。”   “哥们。”沈言毫无波动地说:“你顶到我了。”   布雷兹没动。   沈言以为他没听见, 扭头肘了他一下, “你顶到我了,我去我屋睡。”   布雷兹皱眉,搂着沈言的胳膊非但没有放开, 反而把另一根胳膊也缠了上去。   他一只胳膊被沈言枕着、勾住他肩膀,另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往沈言那边贴,那股明确的热意更加难以忽视,偏偏布雷兹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理直气壮道:“不许走。”   沈言沉默,左右脑互搏。   左脑说兄弟又困又累立就立吧,让兄弟抱一会怎么了?兄弟又没说要撅他。   右脑说左脑你傻逼吗?   一句话完胜。   已经在这方面吃过亏的沈言,缓慢而坚定地推掉布雷兹的胳膊,从他被窝里钻了出来。   布雷兹安静地注视沈言。   在一潭死水的目光下,沈言把枕头拿走,“这几天晚上我不跟你一起睡了。”   布雷兹:“为什么?”   沈言目光微微偏移,随便找了个借口,“天太热,想自己睡。”   终端打开,布雷兹调整房间内的恒温系统,温度立刻下降七八度,原本体感刚好的房间,现在冷得像入秋。   布雷兹不说话,只是看着沈言。   这借口的确拙劣,但沈言实在找不到多好的,直接跟他说自己受不了被人顶着,好像又有点奇怪。   于是也没管布雷兹脸色,抱着枕头回他好久没睡过的房间。   整个小别墅的布置很用心,布雷兹肯定是调查过沈言的喜好,两个房间都特别舒服,沈言本身也没有认床的习惯,很快又睡着了。   之后几天并不风平浪静。   沈言想帮布雷兹推推进度,但布雷兹什么都不跟他说,发现他在查他在做的事后,还一言不发地断了他的网,让他彻底失去所有可以联系外界的渠道。   沈言不满,找布雷兹理论,声音稍微大点,他就红着眼睛抿着唇,静静地望着他。   憋了半天,只吐出俩字。   ——不行。   真把沈言当成吹不得碰不得的温室花朵。   沈言很少在口舌上吃亏,嘴巴里酝酿了一堆话要反驳,但看到布雷兹那隐忍难过的样子,只觉得舌头发僵,半点重话都说不出来。   只好无奈地和布雷兹好声好气地谈,试图让他明白自己不是手无寸铁的小白花,他是真的可以帮到他。   可布雷兹太轴,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好言相劝,人家软硬不吃,沈言嘴皮子差点磨破了,都没能让布雷兹改变想法。   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就该保护沈言,而沈言就该被他保护。   这个关系不能颠倒,不可替换。   谈到最后,沈言也忍不住带了几分火气,又好笑又无语地摆摆手,让他乐意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不管了。   之后就是冷战。   布雷兹依旧回来住,晚上依旧弄出动静,沈言依旧会打开布雷兹的门,望着他,直到他从噩梦惊厥中恢复清晰,而后关门,离开。   两人全程没有半点交流,嘴巴像粘了胶水,一句话都不说。   故意躲避彼此的视线和肢体接触,装作无事发生地重复之前在房间里的行动,就算到了非得开口不可的地步,对话回合也会严谨地控制在两回合之内,极尽礼貌生疏。   比陌生人还不如。   沈言失眠了。   他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布雷兹跟他吵架那天高傲又冷淡的神色。   “你帮不到我,我也不用你帮。”   “老实呆着,好好活下去,就是你对我最大的帮助。”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言越想越气,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在屋里暴走十几圈才渐渐冷静。   小布跟在沈言身后,怯怯地看着他。   “小言,你疯了吗?”小布忧心忡忡,“我可以联系布雷兹,让他带一点精神类的治疗药物回来。”   沈言停下,原地下蹲,烦躁地搓了搓脑袋。   小布绕到沈言眼前,也跟着蹲下,并着膝盖仰头看沈言,“需要我为您提供情绪价值吗?”   沈言沮丧,声音低低的,“需要。”   小布:“一加一等于几?”   沈言狂戳小布脑门:“五二零一三一四,拿我教你的东西来哄我?小布,你和你的制作者一样,笨笨的。”   小布歪着头,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指勾缠自己的金色长发,“没有办法嘛……教我的人太少啦,小言多教我一些,等你忘了你教我的东西,我就能拿来教你啦。”   “哪来的逻辑。”   沈言忍不住乐了,小布识别他的表情,确定他心情的确好转后,也跟着笑起来。   它让布雷兹联网给它输入了一些心理方面的常识,两个人一起笑可以让沈言更开心。   沈言笑够了,又问:“有没有骰子?”   “有的。”   小布掀开上衣,块垒分明的小腹飞快变化,表面与人皮很像的人造皮革褪去,露出下面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有两个骰子。   “骰吧,奇数今天找他和好,偶数明天。”   骰子转的飞快,最后骰出来两个六。   看着那俩骰子,沈言几天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突兀撤开,他顿感轻松。   那就明天。   正好留出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和布雷兹说。   沈言并不觉得自己主动低头,在这场冷战中有多丢脸。   没人教布雷兹怎么对待朋友,他的世界黑白分明,喜欢的要好好保护留在身边一辈子,讨厌的就想办法消灭使之无法再出现于自己眼前。   没有中间项。   他是莫比乌斯的下一任家主,不到十岁就被人洗脑要对莫比乌斯的所有人负责,直到十九岁,他完美地落实了长辈们对他的期望,成为未来莫比乌斯的庇护者。   不可后退,不可示弱。   他没学过怎么依赖别人,所以他不懂。   朋友的帮助对他而言是长久铸成的秩序之外的事情,一旦接受就意味着秩序崩塌,他没时间重建,只能拒绝。   大概揣摩明白布雷兹思路的沈言,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小时候不喜欢写字,所以不爱学语文,讨厌做阅读题,上了考场别人密密麻麻写一大片,他写完选择题就拉倒,卷面干干净净,都空着。   没想到小时候没做的阅读题,会以这种方式报还回来。   天道好轮回。   沈言感慨着回到床上。   下定决心和好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距离明天还有一个半小时。   布雷兹今天回来得比较晚,了却一桩心事的沈言没刻意等他,闭上眼,失眠好几天,很容易就睡着了。   半夜惊醒。   床头立着白惨惨的一个人,已经换好了睡衣,应该是刚洗过澡,发尾湿漉漉的,微微俯身,那发尾的水滴就滴在沈言脸上,冰凉。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沈言知道这个房间非常安全,除了自己、小布和布雷兹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能说话的生物进入。   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立马开灯,床头暖莹莹的光,落在布雷兹面无表情的脸上,无机质的翠绿眼眸中,倒映着有些惊慌的沈言。   “你怎么……”   还没等沈言说完,他一把掀开沈言的被子,一提一拽,直接把沈言抗了起来。   沈言一米八几,就这么被抗到肩上,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怕哪下没动好,弄得他啪叽摔地上。   沈言诧异地攥住布雷兹的腰带以稳固身形,布雷兹竟还有余力去拿他枕头,沈言叫他他充耳不闻,像被什么玩意魇着了。   布雷兹把沈言抗到自己房间,枕头随手一抛,空着的那只手托着沈言的后背,慢慢给他放到自己床上。   后背刚碰到床,沈言就弹射起步,就身手敏捷地跳起来往外跑。   布雷兹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估计是犯病,沈言怕他把自己刀了。   不知道是什么病,这哥们在原著里杀人杀得也不少,目前他俩算不上有仇,但肯定不算友好,发病状态弄死他,他和布雷兹都不好受。   布雷兹动作很迟缓,沈言从他房间跑了,他还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床,伸手摸摸床单,又歪头盯着枕头,不太明白为什么枕头在这儿人没了。   又过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往声音消失的方向走。   沈言没回自己房间,他躲进电竞屋,屋里有游戏仓,沈言进去以后,把仓口调成不可观察状态,又启动游戏开启全沉迷。   在他保有意识、没有危险时,游戏仓的紧急离开按钮不会生效。   可沈言还是惶惶不安,他打开外视监控,一边紧张地开了把娱乐赛,一边开小屏幕,把监控声音拉到最大,仔细听布雷兹的行踪。   布雷兹的脚步非常有规律,步幅完全一致,走路的速度像新出厂的机器人,每一步都按照指令行走,又轻又慢,以至于他活生生的一个人,硬是带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惊悚感。   他的脚步声滞缓地路过电竞屋三次,查完别的房间,发现没有沈言后,终于在这间上锁的电竞屋停下。   门锁对于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来说没有防备的意义,输入密码后,滴滴两声,布雷兹游魂一样进入电竞房。   沈言心提到嗓子眼,眼睁睁看穿着一袭白色丝绸长袍睡衣的布雷兹,停在游戏仓前。   然后蹲下,硬生生地扒开仓门,在电弧的跳跃中,强行将他挖了出来。   沈言又被布雷兹抱回了他的房间,路上沈言疯狂挣扎,但这布雷钳着他的手臂钢铁一样,他扑腾来扑腾去给自己累一头汗,人家喘气声都没变一下。   这回布雷兹学聪明了,进屋以后反手把门关上,反锁,沈言就算想跑也得废一番功夫,而他能有足够的时间抓到他。   床头有枪,沈言缩在角落,直接拿枪对着他。   布雷兹一步步朝沈言走来,好像没注意他手里的危险武器,逼近、逼近、逼近,直至两人距离不足一个拳头。   沈言被关在布雷兹和墙壁形成的夹角中,整个人都被布雷兹拢起来,空气中弥漫的是布雷兹洗发水的味道,只有那只抵着布雷兹胸口却并未打开保险栓的枪,让两人不至于完全贴在一起。   但这也足够了。   沈言望着瞳孔有些涣散的布雷兹,推他,推不动,布雷兹就是另一堵墙,这他妈的赛博世界到处都是改造人,主角团里的改造人上人他谁也打不过,烦的想死。   “你醒醒!”   沈言猜他可能是梦游,伸手掐他的脸,布雷兹一动不动任他掐,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什么也不干,只是盯着他,好像在他说话或动作,以触发他的下一个指令。   沈言又捏又掐,最后确定他是梦游。   等梦完就好了。   估计是这几天压力大,什么事都憋心里不说,只能靠梦游缓解。   沈言收了抵着他的枪,布雷兹飞快地把最后那一点空隙填满,两人贴得很紧,布雷兹清浅的呼吸撒在沈言耳侧,沈言有点不太适应地偏过头,叹了口气,轻声问:   “你到底要干嘛啊?想和我一起睡觉吗?”   布雷兹:“脱。”   沈言闭眼,他真是受够了零帧起手,打开保险栓,上膛,“你再说一次。”   布雷兹:“我记、得很清、楚。”   沈言:“什么?”   沈言的手腕,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抓起,布雷兹半眯眼睛观察几秒,最后在他靠近大拇指根部相连的腕子上,张开嘴,咬了下去。   沈言皱眉忍痛,比起痛其实更多的是麻,布雷兹没咬破皮,只留下一个发白的咬痕。   和那里蜕了痂的痕迹,刚好吻合。   沈言看了几秒手腕,又抬眸看布雷兹。   沈言:“什么意思?”   “不要走。”布雷兹很认真地说:“你把我、当成、他。”   “很清楚,很像。”   “好不好?”   ——你身上属于他的痕迹,我记得很清楚,我会模仿他给你的吻,模仿得很像。   沈言反应了一会,彻底听明白了,好气又好笑。   “笨。”沈言捧着布雷兹的脸,无语道:“第一,我没想跑去找别人,我是真的只想帮你。”   “第二,就算我想跑,跑的理由也绝不是给我留下这些痕迹的人。”   想到阮知闲,沈言意味不明地啧了声,继续哄小孩,“乖乖睡觉,今晚我跟你一起。”   布雷兹没动。   沈言:“还有事?”   “我也要。”布雷兹脸上浮现出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的委屈,“你、很久没、亲过我了。”   沈言心想给他取公主的外号实在是没冤枉,撒娇撒得不着痕迹,如果是沈言大学舍友那种憨直憨直的篮球队队长,别说亲了,稍微扭捏一下,沈言能一脚能给他从寝室踹到校门口。   同样的事,布雷兹做就很合适。   沈言心理上的排斥很小,甚至觉得这样的布雷兹还蛮可爱,笑眯眯地看着他,“亲哪?”   布雷兹缓慢眨眼,眼睫遮盖下目光显得有些闪烁。   他低头,将唇印在沈言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云霞似的绯红,在短短数秒间迅速蔓延,直接把布雷兹整个人全染透了。   他脚步飞快地回到床上,把被子拉到脑袋顶,过了几秒,又露出一双害羞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沈言:……   感觉布雷兹的心智至少倒退十五年。   这个暂且不提。   正常兄弟好像不亲嘴吧。   怎么说。   赛博特色?   算了。   布雷兹现在不清醒,谁知道他什么情况。   说了要和人家一起睡,要是食言,说不定又要发疯。   沈言先去开门,敞开的大门让他有种聊胜于无的安全感,枪放枕头底下随手能拿,布雷兹要是暴起伤人他能勉强应对一下,别的措施……   好像也没什么了。   沈言把被子给两人掖好,背对布雷兹,想了想,又翻身,面向他。   布雷兹的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言。   沈言再次翻身,变成平时不怎么用的平躺姿势,双臂紧贴身体,搁床上躺着站军姿,表情安详。   埃及吧咋滴咋滴,他就这么睡了。   黑暗中,布料摩擦,悉悉索索。   布雷兹缠住沈言。   “沈言,我想再亲一下。”   食髓知味。   沈大夫妙手回春,亲个嘴,把结巴治好了。 第26章 这可不是偷摸大鸡   最先苏醒的是知觉。   布雷兹清醒后第一时间控制自己的肌肉状态, 使之保持放松以免沈言醒来的同时小心控制呼吸频率,眼珠向下,看正面对着他, 枕着他胳膊, 睡得正香的沈言。   沈言的骨相很优越, 从眉骨到鼻梁到到下巴每一寸无不完美, 砖红色的嘴巴微微张开,呼出的气和微长的发丝共同拂过布雷兹的锁骨, 很痒,但布雷兹没精力关注这股痒。   他眼睛一寸寸扫过沈言从下颌开始,一路蔓延至颈侧、胸口的红痕。   有咬的,也有舔吻出来的。   沈言的白是那种健康的泛着莹润肉色的白,布雷兹盯着沈言肩头上的咬痕, 口涎泛滥,好像牙齿真的咬到了那块肉, 感受到它充盈在唇齿间的热度口感。   昨天, 发生了什么?   他和沈言……   布雷兹心如擂鼓, 脑袋里零星闪过几个画面。   他吻了沈言,他抱着沈言, 沈言与他和好,哄他睡觉, 他却仍不知足,迫切地舔他, 懦夫一样乞求沈言多爱他一点。   布雷兹狠狠闭上眼睛。   真丢人。   上不得台面, 他真不想承认那竟然是自己。   沈言居然纵容那样的他。   他真好。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思考中,一个模糊的概念,逐渐清晰。   也许, 沈言真的爱他。   布雷兹撩起眼皮,当他以“沈言爱他”这一前提去检视沈言和他相处的所有时刻,沈言对他的好、他对沈言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就都说得通了。   爱人。   沈言是他的爱人。   原来他们早已相爱。   布雷兹嘴角浅浅抬起,很快接受了他和沈言的新关系。   沈言的眼下有浅淡的乌青,低垂的眼睫又在下眼睑打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显得他有些脆弱。   这几天冷战的伤害对沈言的伤害恐怕也不少。   想到会有人为了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布雷兹愧疚怜惜之余,又暗自窃喜。   他会和沈言道歉的。   莫比乌斯那边的进展最近推动得很快,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帮助他。   很快他就能和沈言真的去只有他们的地方了。   他缓慢地移动脑袋,将鼻尖探进沈言蓬松的发丝中,嗅闻着他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在甜蜜和满足中,重新睡去。   -   醒来时,沈言正背对着布雷兹站在床边穿衣服。   窗帘拉着,外面的模拟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被阻隔的光线朦胧轻佻,从未拉紧的窗帘空隙射进来一缕朝阳,将沈言扭过来的侧脸打上神圣的光。   宽松的黑色套头毛衣随着沈言的松手垂坠下来,遮住了他紧实的窄腰。   “醒了?”沈言捋了把头发,他头发长得挺快,下船以后在七区呆了小两个月,发尾已经长到肩膀,前额的过长的发丝有点刺眼睛,“小布不会剪头发,你给它……”   沈言一顿,咽下没说完的话。   布雷兹也下了床。   他自然地从后面拥住他,手从毛衣底下钻进去,环住沈言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沈言颈窝,只要稍微转头,就能亲到刚刚他面颊被阳光照过的地方。   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有不亲的理由,布雷兹飞快地落下一串吻,温和道:“我会,我给你剪。”   沈言:……   不是,哥们。   剪发就剪发呗。   你摸什么玩意啊。   沈言僵硬到甚至能听见自己骨节摩擦的声音,他迟滞地把布雷兹顺着腹肌往上延伸的手,从毛衣底下掏出来,飞快退后两三步。   退到阳台边,见他往自己这边走,立刻道:“你就站那,别动。”   布雷兹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   沈言无语:“你还问我干什么,咋俩什么关系你就那么摸我。”   布雷兹笑意消失,“什么意思。”   沈言也意识到不对劲,两人对视,在堪称窒息的沉默中,沈言嘴角抽了抽。   “昨天的事,你不会一点不记得吧?”   布雷兹迅速上前几步,专注地盯着沈言,“我当然记得,就算忘记了一些事情,那些吻痕总不该是假的。”   沈言按着布雷兹的胸口,把他推到亲密距离之外,“该记的不记……昨天你拿枪顶着自己下巴,非要复刻我之前身上的印子,我不同意你就闹自杀,要不是我反应快把枪夺了,你现在人都是臭的知道吗?”   说着,沈言指了指天花板,“你自己看。”   布雷兹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黑漆漆的弹孔,安定的甜蜜感好像被无尽的黑吸光,灵魂虚弱,从肉体中抽离,天堂跌落回人间的速度过快,快到他产生眩晕。   他身形微恍,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沈言掠过他准备弄点饭吃,刚走到门口就被他叫住。   “所以,你不爱我。”   沈言转身,布雷兹低着头,发丝垂落,让人看不清他表情。   沈言想了一会,问他:“你想做我朋友,还是做我男朋友?”   从金色发丝投射过来的目光,偏执阴沉,“无所谓,我只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沈言,你会永远陪着我,对吗?”   沈言不说话,像是沉思。   破案了。   他也是赛博超人。   超能力是直掰弯。   发动条件很简单,搁床上睡几宿就ok。   沈言是真挺珍惜布雷兹,维护感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受不了的是有人想要破坏、改变他认定的东西。   布雷兹是朋友,在他没打算修改两人的关系链之前,他就不能是别的。   沈言努力挣扎挽回:“我们是朋友,陪你当然没问题,可一辈子这种话未免有点太超过了吧。”   “接吻的朋友?”布雷兹勾了勾唇角,凑到沈言跟前,挑起他的下巴,“沈言,为什么不承认你喜欢我?与我接吻时,你一点感觉没有吗?”   沈言木着张脸,面无表情道:“没有。”   布雷兹又凑近一些,把沈言抵在门上,“真的?”   “真的。”   布雷兹和沈言的鼻息交缠,蛇一样的绿眸注视着他。   “无论真假,我们都回不到正常朋友的关系了。”   得到确定答案的沈言,突然笑了下。   “好,我知道了。”   他勾着布雷兹的脖子把他拉下来,主动吻住他的唇,勾缠他的舌尖。   沉迷的布雷兹没留意到沈言眸底的冷光,在缠绵温柔的热吻中,他脖颈一痛,旋即被强烈的困意袭击。   他努力抵抗这股突如其来的困意,沈言扶了他一把,他顺势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舌头发麻说不出话,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沈言任由他抓着,平静地感受他力度逐渐减小的手指,最后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布雷兹的眼睛半睁着,沈言用手往下一捋,将其完全合拢。   自从被根哥用药暗算后,沈言就长了个心眼,知道布雷兹这人就算是朋友,也是危险的朋友,多少得留一手。   很遗憾,竟然真用上了。   沈言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体的骨节嘎嘣嘎嘣响。   刚才身体太僵硬,现在才好一点。   小布扒着门框仰头看沈言,问他:“你们吵架了吗?”   沈言笑:“不,是绝交。”   小布大惊失色。   沈言带上房间里的电子设备,拖着布雷兹去解锁大门,小布拼命阻拦,被他抓起来抗肩上。   小布在他耳边巴巴:“小言,不要走,我已经下载了剪发大全,完全可以胜任理发师这一职业。”   沈言把布雷兹靠墙放好,拿外套把它裹成粽子放布雷兹怀里,小布挣扎间掉在地上,呜咽着说:“小言你把我带走呀,我只要吃一点点电池就可以了,很好养的!”   已经跨进通道的沈言,竟真的回来,解开小布的束缚。   小布抱住沈言的胳膊,沈言摸了摸它脑袋,“你现在把你的监视和定位装置扣了,我就带你走。”   小布:“可是……”   “扣不扣?”   可是它的作用就是监视沈言,以免他不告而别,杳无音讯。   沈言的命令和小布程序的底层逻辑相反,小布卡了两下,计算机飞快地运算哪一种选择可以帮它更好地完成布雷兹交给它的任务,可沈言已经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确定小机器人再怎么撒娇卖萌,也不过是机器。   机器只会服从它的主人,而它的主人不是沈言。   沈言把小布关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七区这两个月很不太平。   先是玫瑰试验所爆炸,实验数据丢失,实验体出逃;后又有莫比乌斯家族离奇失火,回来参加下一任家主的继位仪式的所有莫比乌斯,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这两件事直接惊动了上级,六区和五区派来不少人来调查情况并维持秩序,没了莫比乌斯的整个“贵族”阶级重新洗牌,最后接任莫比乌斯位置的家族也继承了莫比乌斯的名号,成为了新的莫比乌斯。   阴谋论在网络间流行,有人说这是其他家族的阴谋,有人说莫比乌斯的贵族论,惹到了一区那帮真正的贵族,引起他们不满,说灭就灭了。   还有人说这是莫比乌斯的诅咒,一百年前的莫比乌斯也经历过火灾,规模和情况和这次几乎一样。   只不过那次还有几个莫比乌斯活着,英明的家主很快就让莫比乌斯恢复荣光。   这次恐怕没有奇迹,官方都证实所有莫比乌斯都已经死亡,真相亦被掩藏。   全是在云层之上的事,与之相关的势力暗流涌动,流言蜚语在网络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湮灭在信息的洪流中,关于那些的讨论,很快被更多吸引人眼球的事情覆盖。   沈言划掉新闻推送,喝掉杯里的最后一点咖啡,起身想走。   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沈言仰头,看到是阮知闲,又拿起桌子上的菜单,“你喝什么?”   阮知闲在他对面坐下,“看见我,哥好像一点不意外。”   沈言勾唇轻快地笑了笑,“怎么不意外?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阮知闲把沈言的咖啡杯拉过来,从里面拿了块冰放进嘴里嚼,注视着沈言的目光很柔和,柔和得可以称得上诡异。   “怎么会忘?”冰块被咬碎,阮知闲咽下在唇齿间融化的冰水,“哥通知我有好戏要看,我当然要从头看到尾。”   长相漂亮的女仆服务生端着沈言新点的饮料和咖啡过来,沈言在这短暂的片刻脑中飞快闪过很多东西。   谁通知他了?   分别以后唯一的交流,是被红点的人抓走,他打电话给阮知闲求救。   当时阮知闲是他的唯一选择,七区人生地不熟,警署又和帮派勾结,显然派不上用场。   戏,什么戏?   他被布雷兹囚禁,上哪给他演戏。   沈言顿了顿,目光闪烁。   难不成,他以为莫比乌斯那事是他故意怂恿布雷兹干的?   ……好大一口黑锅。   背了。   沈言抿了口咖啡,脸不红气不喘地装了起来,“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阮知闲真诚道:“哥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步的?”   沈言心想他可没想那么多,时也命也刚好走到这了,神奇吧。   这话不能说,要是说出来,阮知闲当场就得翻脸。   于是一副高人模样,吹了吹咖啡上面的拉花,不理他。   短暂的沉默后,阮知闲突兀地说:“哥之后有什么安排吗?我有惊喜要送给你。”   沈言:“有多惊喜?”   “跟我来。”   沈言知道阮知闲没憋什么好屁。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离谱。   阮知闲带他来到郊外别墅,这房子在沈言名下,他没来住过。   这是主人第一次回家,智能语音助理欢天喜地地放起当下流行歌曲。   在欢乐的歌声中,沈言和那三个人对视。   布雷兹、法尔森、瓦伦。   都在。   三双眼睛,六个眼珠子,直直地看了过来,炽热的能把沈言身上穿出数个洞。   谁都没有先说话。   是阮知闲打破了这该死的安静。   阮知闲从后面过来,搭住沈言的肩膀,轻笑。   “哥,你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   “他们说特别特别想见你,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聊吧,我不打扰了。”   阮知闲拍了拍沈言的肩膀,转身离开。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沈言的心,也彻底停跳了。   牛逼。   好精彩的赛博生活,太喜欢了。 第27章 爱在屋檐下(一)   沈言脑袋空白一瞬后, 很快又重新恢复运转。   他虚虚靠着门板,反手开门,不出所料没能打开。   “妈妈, 你想走吗?”   法尔森是最先憋不住的, 他脸上有伤, 沉着脸一步步走进沈言, 将沈言困在玄关。   不知是不是沈言错觉,法尔森好像长高了一点, 现在法尔森的头顶已经超过了他的鼻尖。   沈言轻笑,在法尔森过来牵他手腕时轻巧躲掉,视线越过法尔森的头顶,投向不远处看不出喜怒的瓦伦。   解题思路不难。   瓦伦是房间里的最高战力,把他先忽悠住, 剩下那俩就算想作妖,也是做不成的。   瓦伦和沈言对视, 几秒后转开视线, 神情更冷, 没有帮他解围的想法。   布雷兹也没动,端坐在沙发上, 垂眸继续摆弄小布身体里的线路,不知道在往它里面装什么。   视线停留的久了, 法尔森抬手捂住沈言的眼睛,委屈又不满地问:“明明我就在妈妈面前, 妈妈却不看我, 妈妈讨厌我?”   沈言老实道:“是啊,一想到我能摆脱你,每天睡觉都能笑醒。”   布雷兹飞快地勾了勾唇, 不经意地发出细小嗤笑声。   房间很安静,任何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法尔森立即扭头对布雷兹咆哮,“你笑什么!你不是也没人要吗!你这个loser!失败者!金色狗屎!”   布雷兹淡淡道:“至少我有亲过他,他也亲过我,你呢?”   “我?”法尔森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把脸扭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沈言,急切地求他,“妈妈,你也亲亲我吧,为什么不亲我?我不乖吗?”   “我很听话的,我不会杀掉你,亲亲我可以吗?”   “妈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不知道为了见你我做了多少努力,就不能给我一点奖励吗?”   法尔森从见到沈言开始,精神状态就不是很稳定,一副地雷烧到最后很快就要引爆的样子。   沈言双手插兜冷酷无情:“不亲。”   这两个字一出,法尔森脸上的所有乞求都消失了,阴森森地注视着沈言,不说话,也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沈言饶有兴趣地欣赏他的变脸,笑眯眯道:“不开心了?要杀了我泄愤,然后换一个妈妈?”   沈言拉着法尔森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放,表情和动作都很放松,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自暴自弃。   布雷兹和瓦伦,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沈言温和地注视法尔森,像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小猫,“你现在不动手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哦。”   法尔森盯着沈言的脸,不由自主地收紧手指,沈言没有挣扎,安静地闭上眼睛。   空气艰难地通过喉咙,在场的四人都能听见沈言逐渐艰难的喘息。   这种情况下想要站直还是太勉强,沈言靠着大门缓慢地滑坐下来,在此过程中法尔森一旦有要离开的迹象,他就立刻将他的手重新按回去,用那种始终宽容、期待的目光看他。   引诱他杀掉自己。   法尔森很兴奋,兴奋到脸上泛起红晕,他观察沈言的每一寸痛苦的表情,感受掌心下抵着他搏动的血液,脑海中无端闪过一张张定格的,沈言死在他手里的画面。   妈妈不会再说难听的话,也不会丢下他。   妈妈永远是他的。   防腐剂该买哪一种呢?   越想越兴奋的法尔森,这回是真的下了杀心,清晰地感知沈言生命的流逝,让他比每一次都更加兴奋。   直到被人提起来随手扔掉,他才从沈言刻意营造的氛围中清醒,僵硬又后怕地去看沈言。   沈言身体蜷缩在玄关角落,正捂着脖子咳嗽,咳得脸和耳朵都发红,眼睛里有生理性的泪水,一眨便落了下来。   瓦伦站在他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法尔森手忙脚乱地爬到沈言身边,想擦掉他脸上的泪水,被沈言抬手隔开。   “妈妈……”法尔森如遭雷劈,哭唧唧地凑过去,把头抵在沈言的颈侧,抱着他的胳膊忏悔,“是我的错,妈妈原谅我,对不起。”   沈言没推开他,低着头缓慢地平复呼吸。   他很虚弱,虚弱得连推开法尔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隐忍地承受,眉眼间全是嫌弃和烦躁。   而这一切都落在瓦伦的眼睛里。   又过了几秒,沈言声音沙哑道:“你没必要管我。”   瓦伦:“你骗我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沈言自嘲地勾起嘴角:“又不信……你总是这样。”   无端的指责,让瓦伦很难形容自己现在什么感觉。   死到临头还嘴硬的骗子,也许他是真没必要管他。   瓦伦心里是这么想,手却不听指挥,强行分开沈言和法尔森,抱着沈言进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时,布雷兹的手抖了一下,微小的电子元件放错了位置。   沈言从始至终都没看他,没有叫他的名字,就算快被掐死了,也没有向他求救的想法。   布雷兹心脏隐隐抽痛,他抿着唇,回忆每一次他从噩梦惊醒时沈言安抚他的样子——   “布雷兹,呼吸,呼——吸——”   “好点了吗?”   “喝点水,我就在你身边,我陪你。”   布雷兹强硬地让自己忘记,可越是想忘,那些记忆就越是清晰。   正是因为有这些珍贵的回忆,现在沈言对他的无视才格外的不能忍受。   他随手扔了电子元件,满脸寒霜地走到卧室门前,用力捶门。   一门之隔,沈言正抱着瓦伦,垫着脚吻他下巴。   瓦伦紧紧皱眉,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推不开沈言,只能任由他抱着,冷着脸仰头,不让他亲自己的嘴。   并没有很想亲嘴的沈言亲了好几下,边亲边观察瓦伦表情,感觉差不多了,再次调动情绪,红着眼睛看他。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一个骗子这样吻你,你也能心安理得的受着?”   瓦伦看着他天衣无缝的演技冷笑:“阮知闲都和我说了,你压根没进过军校,编故事的能力比你演技更胜一筹。”   沈言眨巴眨巴眼睛,拉着瓦伦的手指,轻轻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又缓慢地与他十指相扣。   “这样啊……可是老公,你不是也乐在其中?”   他把瓦伦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笑了下。   “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呢?” 第28章 爱在屋檐下(二)   沈言说的是实话。   本来瓦伦对于他的爱人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并不清楚自己爱的是什么。   是沈言将那个影子坐实了。   此后瓦伦就算想找,也将不由自主地往沈言构造的那个爱人形象上靠。   沈言迎着瓦伦审视中带着薄怒的目光,一边想完了他怎么娇妻娇得游刃有余, 一边黏着瓦伦, 趴在他的胸口, 跟他调情。   “老公, 外面有人敲门,怎么办?”   “我好害怕。”   沈言的声音很好听, 又刻意让每个字轻轻粘连,带着点笑意,听得人骨头发麻。   瓦伦咬肌绷紧,下颌抽动,攥紧的拳头上青筋鼓起, 一副恨不得把沈言塞嘴里嚼烂了的样子。   想说点猛的,想让这个骗子害怕、退却, 最后却只憋出一句:   “你不要叫我老公。”   沈言无辜且委屈:“你先前明明很喜欢我这样叫你呀, 每次我这么说你都会很激动, 你会很凶地吻我,把我抱起来然后……”   “闭嘴!”   瓦伦红着脸一把推开沈言, 因为情绪激动没能控制好力气,沈言猛地摔出两三米, 最后撞到床边,发出沉闷的, 一听就痛的响声。   他瞳孔震动, 脚尖下意识挪动想要去扶,身后门板的剧烈震动又让他清醒过来,瓦伦站定, 冷漠又轻蔑的目光落在沈言身上。   “我不杀你,你也别来勾引我,过去你骗我的事算了就算了,你以后要是还敢骗我……”   瓦伦单手卸掉门把,钢制的门把手在他手里扭曲变形,最后丢到沈言脚边,当啷一声。   沈言不知道是怕了还是怎么,低着头,微长的黑发垂落,表情在发丝的掩映中显得很模糊。   瓦伦勉强将视线从沈言身上挪开,开门,与布雷兹擦肩而过。   布雷兹在外面听得很清楚。   老公、勾引、亲吻……   骗子。   但沈言没有骗他。   布雷兹匆匆走过去,扶起沈言。   沈言身体素质还算不错,瓦伦推那一下其实对他伤害不大,只是后腰正好磕到床尾,有点疼。   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言站直后,揉了揉腰,左右转了转,感觉没伤到骨头,这才看向布雷兹:“谢谢。”   他要往外走去看别墅布置,布雷兹挡在他身前,沈言往左他就往左,沈言往右他就往右,最后沈言停住,平静道:“麻烦让一下。”   “沈言。”布雷兹和沈言对视,“我和那个人不一样。”   沈言不明所以:“什么?”   布雷兹:“你可以骗我,也可以……”他微妙的顿了一下,“叫我老公。”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   “你的脑回路和小布一样奇怪。”沈言走到窗边,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够生疏,“上赶着上当受骗,不如你去和瓦伦交流交流,帮他调理一下,怎么样?”   布雷兹察觉到他的排斥和隐约的不开心后,并未讨人厌地上前,只是站在原处执拗地望着他。   沈言被他盯得更闹心,啧了声,“你不是流浪狗,我也没收养过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沈言被布雷兹的目光弄得如坐针毡,最后实在受不了,叹了口气,对他招招手,“过来。”   布雷兹瞬移到沈言身边,眉头舒展,更专注地看他。   给沈言看得彻底没脾气了,没用什么力气地捶了一下他肩膀,“行了,说点什么。”   熟悉沈言脾气的人,就知道他这是给人放台阶,准备和好。   布雷兹垂眸,将沈言装进他眼睛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他克制地将情绪收拢,试探性地拉起沈言的手。   沈言没有拒绝,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慢慢滑到布雷兹的脸上。   “朋友……”布雷兹轻轻说,“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永远做朋友,我会好好呆在你圈定的位置上。”   “不要不理我,好吗?”   亲嘴告白就差上床的朋友和传统意义上的哥们相距甚远,但听到布雷兹这么说,沈言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用力抱了抱他。   在沈言看不到的角度,布雷兹弯起嘴角,享受着他的拥抱,嗅闻独属于沈言的味道。   如果这个的身份,能让沈言抱他、吻他、真诚地爱他,那当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在两人沉浸在和好的愉悦时,一道幽冷的声音冒出来。   “妈妈。”法尔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站在两人旁边,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沈言,“你们好像抱得很开心,能不能让我也开心一下?”   沈言:“……咳。”   他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想和布雷兹分开。   布雷兹警告地看了法尔森一眼:“你不该在这里。”   法尔森冷笑:“那我该在哪?床底?天花板?你不能把妈妈当成自己的,毕竟妈妈也说了,你们只是朋友不是吗?”   沈言又挣了一下,布雷兹这才松手,看到俩人之间有空隙,法尔森立刻站到中间,强行将空隙拉大。   沈言不抱他,不代表他能不抱沈言,法尔森长手长脚地把自己缠在沈言身上,恶狠狠地瞪了布雷兹一眼,扭头又换了副样子,可怜巴巴道:   “妈妈你好冷漠,是不是阮知闲和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也是狗屎,你不要信他。”   沈言:“站直了说话。”   法尔森哼哼唧唧:“不要,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好想在妈妈的怀里呆一辈子,想吃妈妈的奶,我好爱妈妈。”   中间夹了一个故意说得很快快到有些模糊的几个字,但由于在场几人听力都还不错,还没反应过来,聪明的大脑就开始正常发挥,将处理好的信息反馈给它的主人。   布雷兹脸色黑沉,想动手把法尔森撕下来,但沈言比他动作更快,他扯着法尔森的头发,屈膝用力顶他肚子,法尔森吃痛弯腰,沈言扣着他的后颈用力往地上一甩,把他甩到地上。   法尔森想起来,沈言踩住他胸口给他踩了回去,居高临下地看他:“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忘了?”   法尔森抓着沈言的脚,喘息着笑,不满地指责道:“可是我不这么叫你,你又不把我放在眼里,对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贱人又抱又笑,妈妈,他比我好在哪啊?”   法尔森冰凉的手指,顺着沈言的鞋往上摸,从沈言的裤脚谈过去,摸他的脚踝和小腿,紧紧扣住。   “况且我的任务有好好完成,妈妈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吃的,为什么听到这个反应那么大?”   “因为阮知闲,还是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   “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我们两个在这里,在这个床上,好不好?”   他太激动,越说越快,话说到后来都没了逻辑,沈言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下。   “法尔森,你好像对我很不满意,说那么多,是在抱怨吗?”   法尔森眼底跳跃着兴奋的光,好像看到了将要到来的某个场景,咽了口口水,夹着嗓子甜腻道:“怎么会呢?只是感觉不到妈妈的爱,伤心到忍不住说出来,妈妈不会怪我吧?”   沈言看向布雷兹,“你出去。”   如梦初醒的布雷兹缓缓吐出一口气,被沈言极具攻击力的这一面震撼到的他不自觉地停止呼吸,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害怕漏过任何一秒。   沈言让他走,他也没多说什么,乖乖离开。   被瓦伦弄坏的卧室门不太好关,敞开一条缝隙,激烈的打斗声,伴随着法尔森兴奋又尖锐的笑,依稀透出来。   布雷兹捂着飞快跳动的胸口,又碰了碰自己发热的脸,确定沈言并不需要他后,才真正离开。   -   沈言倡导和谐教育。   能用嘴解决的事就用嘴解决,除非小孩犯错犯太大,又不知悔改,一般来说是不会上手的。   法尔森不一样。   他是纯欠揍。   不打不会好好说话,也完全交流不了。   当然,打多了也不行,尺度拿捏不好,就会有被他一刀嘎了的风险。   沈言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想到小变态是未成年,又把刚点起来的烟熄灭,又挥散烟雾,解开两枚口子透气,转头看躺在床上,变得很乖巧的法尔森。   法尔森痴痴地望着沈言,身上每一个伤都痛得恰好,妈妈的巴掌好亲切,那个贱人喜欢妈妈也正常,没人会不喜欢妈妈。   卧室空间很大,沈言在床头柜里找到药箱,看来阮知闲应该是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药箱里的药很全。   在左侧床头柜最后一层,还放着一只白百合,白百合的花杆底下缀着便签,便签上画了个很简单的笑脸。   沈言脑子转得很快,想明白阮知闲的意图后,忍不住嗤笑。   他和阮知闲做过两次,阮知闲应该很明白他对和男性做完全不感兴趣。   把他扔进这个房间,让他和三个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就是在情感上有过纠葛的人相处,找了三个抽屉都没找到套,最后还拿象征着纯洁的白百合搞暗示。   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故意膈应他,搞得他不和别的男人做的原因,像是为了他而守洁。   有病。   沈言随手把花扔了,一边给法尔森上药,一边思考阮知闲这一次要跟他玩什么。   白百合只是恶心他的小巧思,是这一次两人博弈之中无关紧要的小点缀,真正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个。   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阮知闲在救走瓦伦后,会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十二区的天堂岛,打着给他们两个找妈找对象的名号,在上面大杀特杀。   但现在剧情有变,在他的影响下,法尔森和瓦伦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在中后期才真正加入团队的布雷兹也提前出场,阮知闲在天堂岛的安排肯定会有变化。   阮知闲想杀他。   但天堂岛剧情开始的前提,是法尔森和瓦伦他们俩有足够的驱动力,悬在驴子脑袋前面的萝卜一旦被吃掉,吸引力就没有了。   沈言就是那个已经被吃到嘴的萝卜。   怪不得把他和这仨人关一起,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要是死得不明不白,这俩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是复仇还是别的什么,大概率不会按照阮知闲的计划走。   要是他以最直白、袒露的状态死在他们手上,让他们发现完美的爱人和崇高的母亲,其实不过如此,他们自然会改变他们的目标。   沈言给法尔森擦药的动作重了点,法尔森小声吸气,沈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把棉签丢掉,吹了吹他的伤。   “好了,这几天不要碰水,很快就能好。”   法尔森拉着沈言的衣角,欲言又止。   沈言不动脑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那张被药水涂得花花绿绿的小脏脸,“等你伤好了再说。”   法尔森一愣,激动道:“真的吗?ma……哥哥你发誓!你要是食言,我就死在你面前!”   沈言收拾药箱的手一顿,好笑道:“对我来说,这算好事吧?”   法尔森忍不住往沈言身上贴,仗着自己刚刚被揍了一顿,身上还带着点沈言的怜悯buff,理直气壮地撒娇,“如果吃不到,不如死了。”   掌握了和变态相处方式的沈言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他揉了揉法尔森的头,笑微微道:“那你乖乖听话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不好?”   “好。”法尔森得寸进尺,抱着沈言胳膊甜言蜜语,“哥哥,今天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未成年,什么都干不了。”   沈言皮笑肉不笑地把胳膊抽出来,“这个别墅有两个主卧,四个客卧,把你劈两半,一半一个屋都够睡,不用跟我挤一个房间。”   法尔森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沈言没有继续和他交流的意思,走到门口,平静地望着要跟过来的法尔森。   刚被教训过的法尔森处于半自动老实人状态,乖乖地回床上躺着。   沈言脱身。   客厅没人,很安静,沈言看了一圈,去了厨房。   冰箱塞得满满的,用分类的盒子标注了足够他们几个食用七天的食物,沈言懒得做饭,随便拿了个面包吃。   边吃边大摇大摆地找监控。   厨房里找到的有三个,别的地方应该更多。   他在看吧。   不知道刚刚那一波,有没有满足他的期望。   -   在进入别墅之前的日子,沈言都休息得很好,生物钟也变得很健康。   晚上刚过十一点,沈言就觉得有点困了,和布雷兹、法尔森打完最后一把游戏,去了二楼的主卧睡觉。   洗完澡躺床上,迷迷糊糊正要入睡,敲门声响起。   沈言耷拉着步子去开门,心想如果是法尔森,那他得再揍他一顿。   不是法尔森,也不是布雷兹,竟然是瓦伦。   瓦伦也不说话,杵在门口沉着脸凝视沈言,走廊微弱的光线微弱,他背着光,看上去像恐怖片里的肌肉类疯子,喜怒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暴起伤人。   但在沈言的排名中,瓦伦的危险指数比法尔森要低。   这哥们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但做事有底线有逻辑,看着吓人,实际是先讲理再打架的那种半理智派。   沈言等了一会,看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事直说,我很困。”   瓦伦的脸色黑得像能滴出水:“……我和你一起睡。”   沈言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笑了声,“白天还很讨厌我,半夜来爬床,合适吗?”   瓦伦没有回答,冷硬地往屋里走,主卧双人床够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沈言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床褥染着他的温度,瓦伦掀开被子钻进去,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睁老大。   床褥很软,鼻尖萦绕着同样柔软温和的气味,瓦伦皱眉,转头对正在往他旁边躺的沈言说:“你别喷香水,很难闻。”   沈言闭眼,“知道了。”   几秒后,瓦伦又问:“你喷的什么香水?”   沈言耐心道:“洗发水。”   “不好闻。”   “嗯。”   在沈言即将睡着时,瓦伦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当骗子?”   “瓦伦,我不想在凌晨一点半和你分享我的心路历程。”沈言:“再废话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瓦伦:“……哦。”   沈言不认床,平时经常和朋友一起睡,旁边多了个人也适应良好。   呼吸声很快轻缓绵长。   真睡着了。   瓦伦努力不发出声音,转头看沈言。   太黑了,看不到什么东西,但他已经将沈言的脸刻印在脑海里,此刻能轻易地想象到沈言熟睡的模样。   阮知闲和他说,沈言是骗子,不仅不爱他,还压根没把他当人看,只将他视为可以利用的工具,和那些研究员没什么两样。   但躺床上和沈言一起睡时,他又忍不住动摇。   他会不会误会了沈言,让他伤心,连老公都不叫了。   要不是关系亲密,沈言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快这么香?   沈言气狠了跟他说反话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沈言一直都是有点心机和手段的那种人,不然也不会让他喜欢到改变性向。   瓦伦越想越觉得靠谱,越觉得靠谱,心理负担就越弱。   他本来是打算过来戒断的,脱敏治疗,现在好像不用治了。   他翻身,不动声色地把沈言贴近沈言,把他搂进怀里。   沈言半梦半醒,没感觉到危险,调整好姿势又继续睡。   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的行为,让瓦伦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地感受怀里的温度。   好像天生如此,就该这样。   安定的瓦伦也产生了几分困意,他亲了下沈言的发顶,合上眼睛。   咔哒。   极其细微的机关扭动声,旋即是窗户缓慢被拉开的、如果不仔细听就会被忽视的声音。   一道人影潜进卧室,美滋滋地掀开被子,突然感觉不对劲。   黑暗中,法尔森和瓦伦隔着睡得正香沈言对视。   法尔森脑袋嗡地一声,身体的行动比快过大脑,左手朝他刺去,尖锐的刀锋直顶瓦伦颈侧动脉。   瓦伦也不是吃素的,轻松握住法尔森用力攥紧,机器无力支撑,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电线短路,电流乱窜,黑暗中乍起白光。   两人打了起来,动作越来越大。   “对,我是死人。”夹在中间的沈言幽幽道:“我出去,你们两个睡,好不好?” 第29章 爱在屋檐下(三)   妻子旁边熟睡的丈夫、电车上插着耳机昏昏欲睡的路人, 以及站在门外敲不开门却还是要汇报工作的秘书,是沈言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   沈言左边是瓦伦,右边是法尔森, 本来双人床容纳两人刚刚好, 现在多了个正处于青春期并且发育良好的法尔森后, 就不太够用了。   沈言被挤在中间, 法尔森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机械化的胳膊都快掉了也没有修的意思, 短路的电线时不时跃出电弧,沈言安详的想:   直接把他电死吧,阿门。   瓦伦估计是为了维持白天酷霸狂拽冷心冷清的西格玛男人人设,没像法尔森一样抢他,只是直挺挺地躺在沈言身边cos埃及法老。   然而手不老实, 在被子底下强行和沈言十指相扣,握得紧, 沈言稍微动动, 就会被他更用力地、带着点威胁意味地用力抓住。   沈言再次安详:   手指头不回血, 瓦伦要是一直保持这个力度直到白天,他一早醒来就得去做截肢手术。   刚好, 他也改造,像法尔森一样, 放点针剂或者直接变成枪,谁要再敢来爬床, 直接突突成洞洞鞋。   被闹醒的沈言睡不着, 身体疲惫大脑却格外精神,想东想西,又忍不住想阮知闲到底什么意思。   白天他猜阮知闲想杀他,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猜测可能性不大。   从轮船上下来后,阮知闲对他的兴趣够他再活两三个月,而这兴趣足以支撑阮知闲将他纳入他的下一步计划。   阮知闲只要控制他,就相当于控制住了瓦伦和法尔森,利用他来调整天堂岛的乱杀计划,应该也不难。   凭沈言的智商,立刻就能想到至少三种方案,阮知闲那种体力和智力在原书中被认定过的top不会想不到。   那他还多此一举干嘛?   故意捉弄他?上次玩游戏输了不甘心,也当谜语人让他猜谜面和谜底?   他好歹有通知说要和他玩游戏,阮知闲不讲武德什么都不说就把他关在这里,纯是神经病。   沈言实在是睡不着,猛地坐了起来,甩掉瓦伦和法尔森,去一楼客厅。   客厅沙发上坐着布雷兹,他端着马克杯,指尖在终端的虚拟键盘上飞快点击,绕着他有五个展开的屏幕,屏幕的数据流快到模糊。   看到是沈言,他顿了下,又敲了几个指令,屏幕刷新速度变慢,静止。   他关闭终端,坐好,转头盯着沈言,没说话,但浑身散发着笃定沈言会坐到他身边来的气场。   沈言泡了两杯热牛奶,递给布雷兹一杯,坐在他旁边。   布雷兹:“怎么不睡觉?”   沈言面无表情道:“屋子里有老鼠。”   布雷兹立刻明白沈言的意思,不动声色扫了眼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他和沈言的那两人后,往沈言身边贴了贴,缓声道:“我也还没休息,要不要一起?”   沈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闪现过来的法尔森强行挤到他和布雷兹之间,抱着沈言恶毒地瞪视布雷兹:“还一起休息!老东西你能睡明白吗?真是年纪大了脸皮厚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十九岁的老东西括弧布雷兹:……   布雷兹很好脾气地垂着眼睛,隐忍地攥紧手指,声音很轻,“那算了。”   又抬眸飞快地看了眼沈言,叹了口气,“没关系,噩梦而已,我自己可以的。”   法尔森倒吸一口凉气,抓着沈言胳膊的手指陷进他的肉里,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布雷兹,“你装什么装?你以为妈妈会上当?死绿茶我杀了你——”   越说越激动的法尔森连对沈言的称呼都忘了改,像一只战斗型的吉娃娃,冲上去要用废了大半的机械胳膊和他打架。   布雷兹的改造集中在大脑,但身体素质也不差,如果真打起来和现在的法尔森应该不相上下。   晚上刚处理过法尔森和瓦伦的沈言,现在又要处理他和布雷兹,他冲一旁看戏的瓦伦眨眨眼,瓦伦和他对视几秒,妥协,充当武力工具人,将两人分开。   法尔森的精神状态最不稳定,他气哭了,红着眼睛看沈言,眼泪唰唰往下掉,一边骂布雷兹,一边哽咽着让沈言抱抱他。   另一边的布雷兹很安静,露出的半边脸有细小擦伤,冷淡高傲的神情有片刻的闪烁,藏在下面的是不经常见人的脆弱,而这脆弱又很精确的被在场其他人轻松捕捉。   尤其是“其他人”中的沈言。   他还善解人意地推了沈言一把,说他没关系,不痛。   沈言:“……”   瓦伦幸灾乐祸:“哈。”   沈言头疼,有些严厉道:“法尔森,你今天有点过分了。”   法尔森瞪大眼睛,“妈妈你向着他?你为了他教训我?他谁啊他凭什么!”   布雷兹在旁边煽风点火:“沈言只是就事论事,你要攻击就攻击我,别用那种口气和他说话。”   “布雷兹,那天的火怎么没烧死你?你活着有什么用?你去死行不行?”   法尔森做出呕吐的样子,上一秒还对沈言横眉冷竖,情绪激动地质问他,下一秒就想通了,黏黏糊糊地去抱沈言,“妈妈你别信他,他满嘴谎话,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布雷兹神情微冷:“你确定吗?”   法尔森:“呵呵,你~确~定~吗~呜呜妈妈你看他他好可怕~”   瓦伦:“哈哈。”   沈言只觉得耳朵边上有一万只苍蝇在吵,他没什么表情地揉了揉额角,抬手先给了法尔森一巴掌。   法尔森愣住,布雷兹脸上微妙的胜利者的欣喜还没消失,也被沈言打了一巴掌。   瓦伦刚要笑,嘴刚咧开,哈字只出来个预备的气音,就被沈言扇了回去。   安静了。   沈言把马克杯里剩下的奶喝光,随手擦掉嘴上的奶渍,平静道:“要打回来吗?”   没人说话。   沈言洗好杯子,打了个哈欠上楼梯,礼貌道:“睡了,保持安静,有事明天说,不服可以弄死我。”   “晚安。”   沈言渡过了一个和谐的夜晚。   凌晨四点四十四,夜深人静,所有人都进入梦乡。   四人的终端同时亮起,匿名账号无声地将消息传了进去。   其余人的是音频,只有沈言的是文字消息。   【哥,游戏开始了。】   【你会赢的吧?】 第30章 爱在屋檐下(四)   沈言一觉睡到九点多。   窗外的阳光灌进来, 这间位于富人区的别墅设计得对人类很友好,采光充足绿化多,沈言扭头看窗外, 在床上呆了会儿, 慢腾腾地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泡沫充盈口腔, 沈言含了口水冲掉泡沫, 正准备去看看终端消息时,突兀顿住。   他对着镜子, 张开嘴,吐出舌头。   镜子中的青年也吐出舌头,在舌头正中,靠近舌尖的位置,多了一颗只有指甲三分之一大的圆环装饰。   沈言拄着洗漱台靠近镜子, 圆环中间有一个绿色的数字“3”。   沈言把伸的发麻的舌头收回来,指尖探进去摸了摸圆环, 软的, 没有存在感。   灼吻。   这玩意很有名。   据说八区的帮派老大的情人美艳浮浪, 背着他偷偷勾引他的手下,以至于整个帮派上下无论男女双性, 都对情人情根深种,甚至一度发生内讧, 想要杀了老大,取而代之。   老大也不是白给的, 以血腥手段镇压这事后, 特意找人研发了圆环,用以约束情人。   圆环实际上是毒药药剂条件型注射器,老大只允许情人和其他人每天接吻五次, 所以圈里的数字是五。   接吻第五次,注射器启动,佩戴者和佩戴者亲吻的那个人,都会死。   因为没什么用,寓意还不好,老大和情人的营销铺天盖地,一经发行无人问津,最后统统回收销毁。   不知道阮知闲从哪淘来的破烂。   怎么,把自己当帮派老大了?   ……四舍五入,好像也没错。   沈言面无表情地又一次刷牙,这次还着重刷了刷舌头。   直到舌头发麻才停。   按理来说,接吻是圆环启动的条件,但阮知闲对机械改造也颇有心得,能改变圈里数字,自然也能改变启动条件。   封闭空间,和他纠葛不浅的三个人,沈言觉得阮知闲不止会对他下手。   他很擅长挑拨离间、断章取义,特别会利用各种信息引起人与人之间的仇恨。   灼吻的发动条件,应该和那三个人有关。   沈言若有所思地下了楼。   布雷兹不在,法尔森和瓦伦两人相对而坐,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七零八落的早餐。   听到沈言下楼的动静,两人纷纷抬头。   沈言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   瓦伦不藏事,高兴难过都摆在脸上,望过来的视线很冷,嘴角拉成一条直线,肌肉紧绷,显而易见地在生气。   法尔森看不出什么,和往常一样对他笑,雀跃地从沙发上起来迎接他。   沈言心道不好。   法尔森对于“妈妈”总是很诚实,即使耍手段搞小动作,也能很轻易地就被人一眼看穿。   不是因为他做不到隐藏,而是他不想藏。   他需要妈妈疼爱的是真实的他,而不是他的伪装。   瓦伦都被阮知闲离间成那样了,法尔森还喜滋滋地过来跟他贴贴,怎么想都不正常。   沈言装作无事发生,像往常一样拽开法尔森的手。   他昨天受伤的那条胳膊已经修好了,被拽下去后又缠绵地绕上来。   如此数次后,沈言最终妥协,任由法尔森这么缠着他,带着人形挂件去厨房做饭。   从做饭的角度而言,法尔森应该算不错的帮手,洗菜切菜做得都特别利索。   看着切得极其均匀的土豆块,沈言一边把土豆下锅炒,一边对法尔森勾勾手指。   法尔森凑过来,沈言非常自然地用手指抵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飞快地碰了一下,“做得很好。”   说完,沈言没看法尔森的反应,握着锅把,把已经煎出脆皮的土豆盛出来,放同样切得完美的番茄翻炒、颠锅。   法尔森捂着嘴巴愣住,定定地看着沈言。   围裙只有粉的,沈言再怎么不喜欢也只有这一个选择,围裙系得不算紧,但沈言腰细,松松垮垮的系带勾勒出他的腰线,腰线以下就是……   法尔森脸渐渐变红,偷偷看了背对着厨房的瓦伦一眼,凑过去,顺着系带一路向上,最后搂着沈言的腰,黏在他身边,在沈言耳边用气声说:   “沈言,好舒服,特别喜欢,再亲一下。”   沈言被拂过的气息弄得有点痒,稍微躲了躲,把盖子盖好,远远地叫:“瓦伦!”   瓦伦回头。   法尔森在他森寒的目光和被攥出裂缝的玻璃杯中,松开手,往旁边走了两步,抬手对他无害地笑了笑。   很快香味就飘了出来,沈言做了四人份的番茄肥牛烩饭,给布雷兹发消息让他下来吃饭,法尔森笑嘻嘻地说:“他八点多的时候下来一趟,说头疼,又回去睡了。”   沈言点头。   三人安静吃饭,沈言手艺算不上多好,但这种只要把食材放进去并加入适量调味的东西,也很难做得多难吃。   一顿饭下来,本来一张脸能冻死三个爱斯基摩人的瓦伦,现在眉眼间的冷漠也少了不少。   沈言拿勺子戳没吃光的土豆,抬眸看他,“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瓦伦起身,“过来。”   法尔森像是早预料到瓦伦和沈言的互动,坐在原处没跟上去,一路目送他们去三楼。   他把沈言的餐盘拉过来,用沈言的勺子,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剩饭往嘴里送。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打破自己规矩的人。   但在沈言身上破例。   沈言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吻他,还给他做饭的母亲。   盘子上的最后一粒米也被法尔森送进口中,他含着勺子,望着窗外人行路上正在遛狗的路人,惬意地想:   如果沈言愿意像刚刚一样吻他,让他吃,那他或许可以破例让他活下来,用项圈拴住他,让他跪在自己脚边乞食。   厚此薄彼的妈妈不是好妈妈,妈妈不爱自己,也不能爱任何人。   沈言不是好妈妈。   法尔森嘴角的笑意淡去许多,他打开终端,忍不住把匿名账号发给他的视频再次打开。   视频很暗,摄像的角度有点怪,像是半人高的机器。   门被推开一条缝,床上躺着两个人。   摄像推到床边,距离近,画面更清晰,床上两人都侧躺,被布雷兹搂着的人是沈言。   沈言睡得很沉,布雷兹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睁眼淡淡地往镜头的方向看,看不出警惕的样子,只是又把沈言往怀里揽了揽,不知想到什么,看着镜头,唇角飞快地勾了下。   他轻缓地把下巴搁在沈言颈窝,没什么表情地说:“沈言,我不舒服。”   沈言闭着眼睛反手拍他,胡乱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布雷兹:“难受。”   布雷兹把沈言的手往他脸上放,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他飞快往下掉的眼泪。   沈言的指尖触碰到濡湿的泪,他好像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眼睛都没睁,无奈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扭头亲布雷兹的脸,“又做噩梦了?”   “嗯。”布雷兹好像是真愧疚,“对不起,总是吵你睡觉。”   沈言翻了个身,拉住布雷兹的手拍拍,主动抱住他。   “没关系,继续睡吧。”   视频戛然而止。   法尔森收到视频后看了很多次,对视频熟悉到倒背如流,随便哪一秒拿出来,他都可以立刻描述出当时沈言的状态、表情。   哈哈。   法尔森哼着歌,一边洗完一边想:   他哭的时候,沈言可没亲他。   -   沈言被瓦伦带到卧室。   进去后,瓦伦把沈言甩到床上,自己反手锁上了门。   沈言在床上翻滚一圈,平稳落地,急速冲向浴室。   瓦伦没想到沈言一套动作这么丝滑,跟上去的动作慢了半拍,被沈言隔在门外。   瓦伦冷笑,很绅士地敲门,“沈言,我给你十秒钟开门。”   “十、九、八……”   瓦伦的声音很沉,不紧不慢地倒计时,像逼近的丧钟。   沈言知道时间紧迫,对着镜子伸舌头,圆环里的数字变少,现在是黄色的2。   等变成1就该红了吧。   听着外面的倒计时,沈言抓了抓头发,又用力揉了揉眼睛,让眼尾变红,看上去有点可怜。   做完这一套也就用两三秒,沈言走到门前,听着倒计时,一边腹诽瓦伦怎么搞古早霸总这套,一边调整表情,在倒计时最后一秒时,低着头打开门。   瓦伦已经做好拆门的准备了,猝不及防地看到沈言出来,拳头差点落在他身上。   沈言抬眼飞快地看了看他,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旋即像是意识到这样似乎更容易引起瓦伦的愤怒,便又仰脸勉强对他笑笑,强装镇定道:   “瓦伦,你知道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怎么样?”   沈言决定先套套话,看看阮知闲是从哪方面对瓦伦入手的,这样也方便他推法尔森那边。   结果瓦伦根本不买账,捏着他的下巴的手很用力,沈言扒住他的手腕,套上娇妻皮,泪眼朦胧道:“老公……很痛……”   瓦伦松手,把沈言顶在墙边,表情很冷酷,又带着点讥讽。   “玫瑰研究所的副所长,你这么个大人物,倒是很舍得下脸面来勾引我,一口一个老公,怎么这么会叫?”   “情感研究专题?”   “说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沈言沉默几秒,缓缓按住胸口。   瓦伦:“别装可怜。”   “没装。”沈言深吸一口气,“被回旋镖扎了,真的痛。” 第31章 恨在屋檐下(五)   瓦伦没听懂沈言什么意思, 眯起眼睛气势危险骇人,“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沈言耸肩:“阮知闲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就是骗子啊,骗你帮我拿炸弹, 骗你去帮我杀他, 玫瑰研究所副所长的身份也只是用来糊弄那两个研究人员, 不信你问布雷兹。”   听到布雷兹这三个字时, 瓦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扣着沈言脖子的手力度放松些, 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瓦伦很好糊弄,在研究所的三年时光,让他的身体猛猛发育,大脑却没能得到充分的锻炼,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 他不过是一只看着很凶、经过社会化训练的德牧。   偏偏他的底线是臆想的爱人,而这个高压线, 沈言和他见面的第一天就踩得死死的。   沈言察觉到瓦伦情绪上的松动, 温柔地捧着他扼住自己的手, 轻声哄他:“骗你是我不对,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寝食难安, 我和你接触不多,但只是这一点为数不多的接触, 足够我知道你是多好的一个人。”   瓦伦的手又松了点。   沈言大胆地把他的手往下拉,瓦伦没有抵抗, 注视着沈言的眼睛弥漫着大雾, 一副正在被人忽悠并且即将被忽悠成功的模样。   “况且,你又怎么能肯定骗子就没有真心呢?”沈言再接再厉,刻意营造抒情的氛围, “瓦伦,当我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那些冰冷的文字转为现实时,你就不止是工具了。”   瓦伦:“我……”   沈言哪能让他思考?竖起手指抵在他唇边,坚定地注视他,温柔道:“开头不重要,过程也无所谓,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   “你需要一个爱人,而我的故事恰好可以满足你的需求,你时常空虚的灵魂因此受到慰藉,你不必在梦中追寻模糊的影子,并因找不到寻不得而焦虑痛苦。”   “整个黑星的人口有一百零二亿,每一刻都有新生和死亡,再怎么小概率的事件也有可能发生,更别说找一个符合我描述的爱人了。”   “在你找到你爱的人之前,我可以为了你扮演他。”沈言说到这时,脸上恰好地流露出几分失落,“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但……你开心就好。”   沈言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又说:“当然,如果你仍然觉得不满意,你随时可以杀掉我。”   他故技重施,把瓦伦的手扶到自己脖子上,释怀又温驯地对他笑笑。   “没办法,我太弱了。”   原著中,瓦伦在阮知闲的催化下,成为了以杀人取乐的变态。   只有血腥和暴力能抚平他“爱而不得”的伤痛。   而与之矛盾的,是他在军校中建立起的基本秩序。   保护弱小。   漠视人命,但从来不碰没什么攻击能力的弱势群体。   ……遇到了一般都是法尔森来补刀。   沈言一个一米八几的健康人,怎么想都和弱势群体搭不上边。   只好手动示弱。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很安静,但刚进屋时那股剑拔弩张气氛已经散去了。   过了好一会,瓦伦才咬着后槽牙说:“我不杀你,是不是也在你算计之中?”   沈言抿唇,有点难受道:“瓦伦,别这样。”   瓦伦往后退了两步,走到窗边整理思绪。   沈言无声地松了口气。   话疗很管用。   够瓦伦琢磨一阵的了。   沈言一个普通人,被两米多的改造人按墙上掐,多少还是有点怕的。   或许是在这世界呆久了,每天过得都很刺激,以至于这股让人心跳加速、后背发凉的感觉,很快就褪去了。   沈言心里盘算着后面的计划。   瓦伦这边只是暂时稳住,阮知闲既然能挖出来船上的监控和通讯信息,自然也可以把他被布雷兹安置在地下和他同居的片段掏出来。   布雷兹是沈言在这个世界,唯一不设防、真心对待过的好哥们,真假放在一起太明显,要是给瓦伦发过去……   哦。   懂了。   沈言无语地想,阮知闲发法尔森的应该就是这玩意吧。   人比人气死人,沈言对法尔森比对布雷兹差了不是一点,本来法尔森还能安慰自己是他本性恶劣不讨人喜欢,看了布雷兹估计得破大防。   作为阮知闲团队中缺德top1,说不定还会做把他拴起来当狗养的这种美梦。   现在再装真心,先不考虑装得像不像,主要是来不及,还会火上浇油。   这时候他只要表现出半点胆怯、退缩或者为了活着才装出来的友善亲切,就会被法尔森拿捏,提出更过分的要求,然后兴致缺缺地弄死。   那更坏一点?再揍一顿?   不行,法尔森现在心态发生变化,没把他当妈,估计不会老实挨揍。   前者是慢性自杀,后者是当场找死。   没差。   那怎么办?让瓦伦上?找机会跑?   昨天他试过了,他没有开窗户开门的权限,又做不到强行破坏。   而且这么做等于是脱离了阮知闲的游戏,他就算把自己找个坑埋了,阮知闲也得给他拖回来继续玩。   难办难办。   还有什么能利用的吗?   别墅一共三层,地下还有两层,昨天一堆事没来得及探索,等下跟瓦伦一起去看看。   这才第二天,为了有趣阮知闲肯定不会把所有牌都打出来,今天结束前瓦伦都是安全的,明天就说不好了。   “沈言。”   沈言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望向和他说话的男人。   瓦伦身形高大壮硕,站在窗边几乎将整个窗子全都挡住,没什么表情的看过来,只是站在那就有一种骇人的震慑力。   他对沈言笑了下。   “你我各取所需。”瓦伦走到沈言身边,“我可以被你随便利用、驱使,作为交换,你来做我的爱人,好好编故事,直到我真的找到那个人。”   沈言假装苦涩地扯了下嘴角,骗子的马甲又很有职业素养地把苦涩变为欣喜和爱慕,情绪在层层嵌套的扮演之下,假也成真。   瓦伦从收到消息以后就一直在想,想各种事,脑袋里全都是沈言。   甚至能想到他穿着军校校服,高挑挺拔意气风发,抱着他微笑着吻上来的模样。   他暂时离不开他。   那就骗下去吧。   瓦伦凝视着他的骗子爱人,捧着沈言的下巴,轻缓地蹭了蹭他的唇角。   沈言别过头,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尖,唇瓣不经意地触碰瓦伦的指尖,抬眸看他,小声说:“外面还有人。”   瓦伦惊诧沈言的入戏速度,心下微冷,却又被他羞怯可爱的模样勾引,无师自通地去吻他耳尖,“你不是很喜欢这样吗?每次都很激动,缠着我……”   沈言闭目。   哥们,别给自己加戏,OK?   沈言按着瓦伦的脸,把他和自己分开一点,吐出舌头,让他看舌尖上的东西。   瓦伦一顿,捏住沈言的舌尖,粗糙的指腹掠过圆环,笑了声:“你自己打的?好看。”   沈言舌尖被他捏得发麻,蹙眉推他,没推开,只好含糊不清地给他解释灼吻的运作机制。   瓦伦只顾着盯着沈言的舌尖,喉结微动,嗓子发哑,“那就只亲一下”   说完,便自顾自地吻了上来。   瓦伦的吻很轻,一开始只是缓慢地触碰沈言的唇瓣,发觉他的抗拒后,便惩罚似地压了上来,牙齿碾磨下唇,带着点细微的痛感。   沈言放弃挣扎,老实呆着不做回应,甚至可以说肢体僵硬,非常担心擦枪走火。   沈言昨天休息的卧室,在床头、床底、天花板的角落都发现了监控,堪称除了浴室之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视。   这个房间估计也不例外。   沈言实在费解,阮知闲为什么要玩这种他一不小心就会翻车的游戏。   看着睡过的人和别人接吻,就算他们俩的关系顶多算炮友,多少得有点别扭吧?   这算干嘛,自己给自己带帽子?就喜欢点清新健康的颜色?   还是原著里没提及,也没机会说的诡异XP,被他开发出来了?   沈言心烦气躁,被瓦伦亲得有点难受了,用了点力气咬他。   瓦伦吃痛,就这还不愿意放开,又缠缠绵绵地吻了好几下,才结束了捎带着血腥味的吻。   他餍足地又在沈言脸上蹭了蹭,“数字变了吗?”   沈言让他看,瓦伦盯着那个红色的一,非常遗憾地放开他。   瓦伦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听沈言的荤话热血沸腾,但真要做起来,恐怕连往哪进都不知道。   幸亏如此,瓦伦也就是亲亲,不然沈言今天可能出不了这屋。   可怕的赛博世界,恐怖的主角团。   沈言暗自感慨。   瓦伦不舍地放开他,去了浴室,不知道在干什么,水流声很大。   沈言擦了擦嘴,正准备离开卧室,去其他地方探探情况,走到门口时,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回房。   床头有装饰性的花束,玫瑰娇艳欲滴,藏在真玫瑰中的、玫瑰形状的摄像机,和房间里的其他镜头,忠诚地记录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沈言拿起那支花,散漫地落下一吻。   单手插兜,唇角的笑意恶劣。   “阮知闲,戏好看吗?” 第32章 恨在屋檐下(六)   当然没有回应。   沈言看了一会那朵玫瑰花, 倒着把花插了回去。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瓦伦才一身冰冷水汽地从浴室出来。   他洗得很匆忙,擦也没好好擦, 只是随便糊弄一把, 红发发丝还在往下滴水。   沈言还得让他当自己保镖, 以免不小心被法尔森偷家, 很懂事地找了吹风筒,引着瓦伦坐床边, 自己站在他身前。   热风徐徐吹过瓦伦的头发,沈言的手指在他发丝中轻缓穿过,指腹不轻不重地略过头皮。   瓦伦舒服地闭眼,不自觉地抱住身前的人,将脸埋在他的腰腹中, 还深深地吸了口气。   吹风机的质量很好,还做了降噪处理, 所以瓦伦能清晰地听到从头顶传来, 藏在吹风机的鼓风声中的轻笑。   “好闻?”   瓦伦声音闷闷的, “嗯。”   沈言关了吹风机放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拽着瓦伦后脑的发丝, 拽得他不得不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他, “昨天晚上是谁让我别喷香水,还说我很难闻?”   瓦伦直勾勾地盯着沈言, 不出声, 沈言很记仇地拍了两下他的脸,“是谁?”   瓦伦嗓子有点干,“是我。”   沈言:“撒谎的是小狗, 老公,叫两声听听。”   瓦伦呼吸加快,眼睛不能从沈言脸上离开哪怕半秒,小腿都没他胳膊粗、可以被他轻易捏死的自然人这样轻佻地羞辱他,按理来说,他应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但他提不起力气。   他甚至有点恍惚地想,如果他真是小狗就好了。   和沈言之间就不会有人与人的勾心斗角算计筹谋,就算沈言骗他,他也听不出来,只会傻乎乎地摇着尾巴,开心地汪汪叫。   瓦伦嘴巴微微张开,气流推挤着声带,刚要发出声音——   不对!   所剩无几的理智将他及时唤醒,他猛地回神,反手撑着床像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往后退,胸口飞快地上下起伏,“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东西。   沈言本打算看看顶着“骗子爱人”的马甲能让他做到什么程度,于是刻意弄点暧昧的气氛,测测他的服从性。   半服半不服,属于是在危险边缘能悬崖勒马的那种人。   沈言假装无事发生,把吹风机收好,叫瓦伦陪他去探索别墅。   瓦伦平复几秒后,跟了上去。   楼下不见法尔森,法尔森和布雷兹的房间上锁打不开,沈言略过这两个屋子,从一楼查起,一直查到顶层。   顶层有用来休息的小露台,从露台就能跳进花园,小三层的高度对于沈言这种跑酷爱好者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正撑着栏杆想往下跳,直接被瓦伦拽着胳膊给拉了回来。   瓦伦皱眉,“你找死?”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瓦伦扭头,露台小圆桌上有装饰性的花瓶,拿起来往外砸。   花瓶在触及花园篱笆的瞬间被切割成整齐的碎片。   “我们都出不去,阮知闲说要你和我们呆七天。”瓦伦想了下,又说:“如果你有一定要走的理由,说服我,我可以带你走。”   沈言果断道:“去地下看看吧。”   地下二层是车库,空得说话有回音,一眼就能看到头。   地下一层都是储物室,有八个房间,布置得很诡异,像缺德房东自己隔出来的出租屋,房间面积差距大,有的足有四十多平,有的仅仅能容纳他和瓦伦两个在里面站立。   沈言挨个看,最终只找到个万能工具箱,别的杂物都派不上用场。   只好失望离开。   别墅很大,这么走了一圈,就已经到了下午。   顺着楼梯下来,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火烧火燎的味。   开放式厨房,一眼就能看到那边发生了什么。   超强吸力的抽油烟机,让锅中腾起的滚滚黑雾无处遁逃,跳跃的火舌亦被其吞噬。   法尔森呆呆地站在旁边,一手拿着锅铲,另一手端着还没往里面放的食材,安静地注视着火焰。   这傻孩子。   沈言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动作飞快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把火灭了以后,灶台已经被烧得一片狼藉。   “哥哥。”法尔森看了眼沈言,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菜,犹豫道:“锅没了,菜不用放了吧?”   沈言:“……不用。”   法尔森把手上的东西放一边,“教程有问题。”顿了下,有点低落道:“不,是我有问题。”   沈言拍拍他肩膀,“是阮知闲有问题,置办这种不禁烧的锅——你没受伤吧?”   法尔森眼神闪烁,把手往后躲了躲。   不太明显的小动作,恰好被沈言看到。   沈言强硬地把他的手拉过来,蜷缩的指尖,有好几道细小的刀伤。   估计是切菜时故意切到的。   昨天切土豆切那么利索,怎么可能今天就突然失忆不会切。   法尔森快速地扫了眼沈言,欲拒还迎地往后缩了缩手指,轻声道:“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痛。”   沈言攥着他的指尖稍微用力挤捏,血丝渗了出来,法尔森眉头蹙起,沈言戏谑道:“一点都不痛?”   法尔森垂眸,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言让他去沙发上坐着,找了几个创口贴,细致地给他贴上,边贴边说:“你故意弄出来的伤口我只给你贴一次,下回让瓦伦给你贴。”   法尔森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刚要说点什么,双手插兜晃悠过来的瓦伦冷嗤一声,插嘴道:“他那点小伤,再不治就愈合了,管他干什么。”又不经意道:“我伤到骨头了也没这么矫情。”   “那我也给你贴几个?”   瓦伦没想到沈言会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最后一个创可贴也严丝合缝地包裹在法尔森指尖,大功告成的沈言,对瓦伦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过来。   瓦伦不明所以地俯身,沈言啪地往他嘴上贴了个黄粉色的。   沈言:“话别太多。”   瓦伦:“……”   法尔森不动声色地往沈言的方向挪了几厘米,心里悄悄将半只脚踏出“妈妈”行列的沈言,又往回拉了点。   至少他给自己包扎时,低垂的眉眼温和柔软,手指也是暖的。   如果不是碍事又该死的瓦伦妨碍他发挥,沈言说不定还会多可怜可怜他,吻他的手指,把他搂在怀里,像安慰布雷兹一样跟他说别怕别怕。   布雷兹……   法尔森望着去二楼找布雷兹,却依旧被拒之门外的沈言,将缠绕着创可贴的指尖放在嘴边轻轻啃咬。   痛感细微。   法尔森意兴阑珊地把手指拿开。   没妈妈的巴掌有意思。   -   布雷兹一直到晚上都没出来,沈言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   阮知闲不会让他们三个互相伤害,但法尔森精神状态不稳定,刺激多了就发疯,疯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先让自己爽。   在原著中,阮知闲至少有三次行动差点被法尔森破坏,而法尔森也险些被阮知闲踢出队伍。   阮知闲选人和踢人的标准并不明确,前者好像够坏够有病就行,后者则花样繁多。   坏可以,太坏了不行;长得丑的可以,丑得恶心的不行;改造人和自然人都可以,但完全的改造人和未经允许胡乱改造的自然人不行……   进来不容易,出去倒是不难,筛到最后就剩瓦伦、布雷兹和法尔森这三个心腹。   读者本来还期待未来有新人加入,没想到烂尾烂得猝不及防,新人没盼到,所有人都死光光。   沈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半夜。   他九岁时回老家被拐,认贼作父,忍辱负重混成了团伙头头的干儿子,年纪小身量轻,小偷乞讨的活都干过,忍到十二那年才找机会逃走,配合警方把这伙人连根拔起,了却一桩噩梦。   他很久没撬锁了,回来休息前拿自己房门试了试,还行,手没生。   晚上一点半,沈言起身,轻手轻脚地开门在外面看了一圈。   法尔森和瓦伦都不在,临睡前他特意交代明天要早起有惊喜,估计早早睡了。   沈言带着工具箱来到布雷兹的门前,拿出工具开始捣鼓。   刚弄了没两下,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解的犹疑:“沈言,你在干什么?”   全神贯注的沈言被吓得一激灵,猛地转头,布雷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脸色很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显出几分病气。   沈言:……   好尴尬。   沈言轻咳,努力自然地收起工具,随便扯开话题,“你白天睡好沉,身体不舒服吗?”   布雷兹蹙眉揉了揉太阳穴,虚弱道:“头疼。”   “那你休息。”沈言看布雷兹的状态,猜想阮知闲还没对他下手,松了口气,“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沈言要走,布雷兹轻轻拉住他,低声道:“不想吃。”   顿了下,又牵着沈言衣角晃了晃,“陪我一会。”   沈言没有拒绝。   上了床,沈言背对着布雷兹,布雷兹从后面抱他,整个人都快缠上来的那种黏糊,沈言有些别扭地动了动,“别这么紧,我快喘不过气了。”   布雷兹听话地松开,没几分钟又故态重萌,甚至更过分,听沈言呼吸声平稳像是要睡着,手从他衣服底下钻进去,缓慢地往上探。   他的手冰凉,而沈言的身体是热的,刚放进去就把没怎么睡的沈言弄醒了,沈言低头,看鼓起的衣服和领子边缘藏不住的几根手指,不咸不淡道:“拿出来。”   布雷兹喘了一声,喉咙里发出难过的呻吟,依偎着沈言,发丝蹭过他的后颈。   “沈言……”布雷兹的吐息炙热,像吻一样落在沈言的皮肤上,暧昧不清地纠缠着,“我不舒服。”   沈言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没用什么力气地往下压,正是这样的挤压,让那只堪堪停留的手,更深地陷进那片正处于松弛状态,微微发软的肉中。   后面那人紧贴着他,沈言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疯狂跳动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膛蹦出来,跳进他的身体里,和他的心脏一起搏动。   “法尔森。”沈言笑了下:“你的伤好了吧?”   “要吃吗?”   -   法尔森很会伪装。   这种伪装不止是指性格和简单的易容改貌,他可以调整自己的身高、体重甚至骨骼,让自己看起来和目标人物几乎一样。   原书中用将近两章看起来学术专业,实际是瞎编的文字阐述法尔森伪装的合理性,硬是把这个金手指给他加上了。   装得确实很像,一开始沈言确实没认出来。   后面急功近利开始摸他,这才露馅。   沈言今天穿的是比较宽松的黑色丝绸睡衣,领子开到锁骨以下,在法尔森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又解开两颗。   布雷兹晚上睡眠不好,经常做噩梦,床头会留一盏小灯,法尔森连这点也很好地模仿了过来,因此能看到朦胧昏黄灯光下格外煽情、好看又坦率到让人以为在做梦的沈言。   半趴在沈言身上的法尔森喉结微动,看着表情放松的沈言,试探地将手盖了上去,轻缓地捏了捏。   从船上到现在,法尔森已经放弃了沈言主动的可能,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于正常人而言实在是难以接受,沈言拖着他,一直逃避也正常。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强硬获得奖励的准备,就连做梦也都是他把沈言强行捆住,在他的诅咒和厌恶的挣扎中,又委屈又兴奋地吃上一口。   他的个性古怪,喜欢对妈妈做恶作剧,享受妈妈的厌恶,希望妈妈能爱上他,但是又受不了妈妈明明讨厌他却因为害怕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装出喜欢他的样子,主动甚至迫切地完成他的愿望。   沈言很直接,说不喜欢就真的是不喜欢,对他好也只是移情他的弟弟妹妹,要想再进一步,不用点龌龊的手段是不可能的。   突然来这么一下,法尔森激动之余,又有点不开心。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沈言,“之前不让,怎么今天就让了?”突然加重力道,沈言在他指尖有点变形,他眯起眼睛,危险道:“因为我披着布雷兹的皮?”   他把沈言推得东倒西歪,又笑:“布雷兹也这么玩你吗?他吃过你多少次了?他装装可怜,你就随便他做什么了?”   “我也很可怜啊,为什么我哭的时候你不抱我不亲我?”   “他怎么就跟你这么好了?我也可以的,沈言,你教教我啊。”   法尔森对着沈言吹气,被捏得变热的他骤然接触到凉风,诡异的电流直冲大脑。   沈言没有掩饰控制身体的变化,呼吸快了就快了,热就热了,奇怪就奇怪了,抬眼看法尔森,按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胸口上压,说话时胸腔震动,顶着法尔森的耳朵,带着几分微哑的笑意。   “不吃出去,让布雷兹来。”   法尔森瞳孔紧缩,大叫:“不行!”   沈言逗他:“那瓦伦?”   法尔森堵住沈言的嘴,声音已经变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布雷兹这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做着阴森恐怖的表情,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沈言叹了口气,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闭上眼睛。   一副任由他随便做任何事的样子。   法尔森知道沈言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妥协,但他现在无暇探究其中内涵,把头埋了下去。   -   沈言喜欢养点小动物。   之前在路上碰见个流浪狗,大着肚子快生了,他和朋友连忙把狗送去宠物医院,流浪狗最后生了三个,死了三个。   活下来的那三个身体也不算特别好,干什么都蔫巴巴的,只有吃奶最起劲。   狗妈妈躺箱子里,三个小狗崽眼睛都没睁开,饿了就昂昂叫,爬的力气都没有,得手动把它们拿到狗妈妈旁边才知道吸。   小狗的嘴巴不大,舌头吐出来一点缠着,裹得啧啧作响,短短的尾巴摇得飞快。   比现在房间里的声音要小很多。   沈言嫌烦,也不想看自己被人嘬的样子,用被子把趴在他身上的法尔森盖住,一只胳膊枕在脑袋后,漫不经心地想:   法尔森的忽悠水平相当于低配版的阮知闲,应付这个时候的瓦伦绰绰有余。   他和布雷兹的视频,估计也被他分享给了瓦伦。   布雷兹成为他们两个针对的敌人。   毁灭敌人有两种方法。   杀人、诛心。   虽然沈言不好意思承认,但他应该在布雷兹的珍视排行榜里排前十。   让布雷兹道心破碎,放弃他、讨厌他,四舍五入也算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而想要做到这一步,很简单。   找阮知闲开放监控权限,把布雷兹抓起来,让他看。   看他一边说着我们是好朋友不能做这做那,一边被别人又亲又摸。   他妈的。   牛头人怪圈。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也只好配合。   在他们达成目的之前,布雷兹的生存状态估计不会太好。   他本来就嘴毒,太会刺激人。   误会之后还能解除。   要是法尔森被刺激得受不了,突然发癫,怂恿瓦伦弄死布雷兹,那就没有之后了。   沈言被咬得受不了,摸索着从被子里去掐法尔森的脸,声音有点冷,“差不多了吧。”   法尔森咬着沈言,非常快地喘了一下,满脸的红晕,估计是被被子闷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   他黏黏糊糊地又亲了亲,勾着沈言的脖子亲他。   沈言推开他,胸口凉飕飕,全是法尔森的口水印。   他嫌弃地把衣服脱下来擦,法尔森就躺在床上望着他的后背,痴痴地笑:   “妈妈,我是在做梦吗?”   “你让我去死吧,我会为了你去死,妈妈。”   沈言把擦过的衣服往他脸上一扔,刚要试探布雷兹的动向,却听砰地一声巨响,锁死的门,被一脚踹开。   瓦伦面色阴沉地进入房间,在他的身后,是面无表情的布雷兹。 第33章 恨在屋檐下(七)   瓦伦直奔床上的法尔森, 把人拎起来,拽着他的领子,拳头一下下落在他的脸上。   法尔森被打得鼻血直流, 却还在嘻嘻笑, 全然察觉不到痛似的, “怎么来的这么快啊, 怎么,吃不到妈妈的奶你急了?”   瓦伦目光森寒:“谁让你碰他了?”   “我还需要人允许吗, 不会吧瓦伦,你真把妈妈当老婆了?真以为妈妈是你的?假的假的假的,妈妈骗你的骗你的骗啊——”   瓦伦被刺激得红着眼睛,抓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沈言皱眉, 动作飞快地拦了一把,把手隔在墙壁和法尔森之间。   砰的一声闷响, 瓦伦尚有理智, 稍微留了点力气,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下足够把脑袋撞稀烂。   被拦住的瓦伦, 顿了几秒,扔掉法尔森, 冷冰冰地望着沈言,“怎么, 真被他吃出感情了, 舍不得我弄死他?”   “嗯。”沈言刚刚被撞得发麻发抖的右手松开、捏紧,反复数次,突然笑了声, “别死我跟前,要打出去打。”   挺无情的一句话,瓦伦气消下许多,对法尔森说:“你看,他根本不在乎你。”   法尔森依旧是笑,他半边脸都被打飞了,底下精密的机械骨骼随着他的动作艰难运转,一说话满嘴的血沫子,都这样了还坚持不懈,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他多喜欢你一样。”   沈言没管好像又要打起来的两人,打开衣柜找衣服穿,边找边想事情。   瓦伦不是那种能忍的,法尔森嘴巴刚贴上来,他就该有门破门有墙破墙,一路无阻地拆到这个房间来。   而法尔森满打满算也就吃了一分钟,根据沈言白天探索别墅的经验,从地下一层到这里,按照瓦伦的速度,差不多是一分钟。   地下一楼的所有房间他的确一一查探过,但他只观察了明面上的房间,没仔细找在这种诡异构造之下可能藏起来的暗室。   所以,布雷兹可能从早上就被关在里面,一直看着他。   宽松的黑色套头毛衣穿好,沈言拽了下身前的褶皱,破了,还肿着,现在不适合贴创可贴,实在难受。   也幸亏瓦伦来的快,就法尔森那个嘬法,他真怕后面真嘬出点什么东西来。   沈言感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算得体后,转头面向布雷兹。   布雷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沈言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法尔森倒在地上半靠着墙,有气无力地望着这边。   瓦伦站在法尔森旁边,攥着拳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两个,好像稍有变故,就会把布雷兹变成布雷泽残破版。   但布雷兹很有分寸,没给他动手的机会,停在沈言不远不近的地方,抬手碰了碰沈言胸口凸起的那一点布料,讽刺道:“真慷慨。”   “沈言,我或许不该做你的朋友。”   沈言在心里叹了口气,拂开布雷兹的手,走到窗边。   法尔森爬到沈言脚边,依偎着他的腿,抓着他的裤腿不松手。   另外两人都没出声,安静等他反应。   沈言也得以在这窒息的氛围中,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和这三人牵扯不清,阮知闲如果想让他也成为团队的一员,最要紧的事是解决他和这三人之间的纠葛。   本来三人的目标不同,在团队里彼此厌恶也只是因为他们性格不合谁也看不起谁,但现在有了他,目标一致,总得争出点什么。   这是会破坏他计划的变数,正常来说应该除去。   但他是阮知闲的目标,在阮知闲对他失去兴趣之前,他不可能放手,也不能安然地看着他和队里的任何人关系不错。   与其等他策划的事件开始了,再节外生枝地搞这些东西,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给他们创造空间,一次性解决。   让他们恨他,将他变成依附阮知闲苟活,受他庇护的可怜虫。   七天。   现在是第三天凌晨。   阮知闲手上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这场涉及喜欢和讨厌的修罗场,阮知闲压根就没想让他赢。   沈言望向窗外。   别墅外有一辆车,黑的,不知道停了多久。   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倚着车边,对沈言挥挥手。   他指尖在终端上点了几下,沈言手腕上的终端震动,点开是那个匿名消息。   【这场游戏没有惩罚。】   【要认输吗。】   【哥(笑)】 第34章 恨在屋檐下(完)   沈言的目光, 从那几条消息缓慢挪到阮知闲身上。   天气越来越冷,温度偏高的七区前几天还全员短袖,几场冷风过后, 就都换上了秋装。   阮知闲穿着黑色皮夹克, 夹克里面是一件挺厚的灰色卫衣, 垂坠的羽毛项链若隐若现。   阮知闲也在看他, 目光柔和,敲了敲车顶, 还按下开关,车门缓缓上升,露出干净简洁的车后座。   好像只要他认输,他就能帮他解决这一团乱麻的局面,带他走。   沈言无语。   过分明显了。   阮知闲其实很怕他认输, 所以才大半夜赶过来挑衅搞激将吧。   如果他不来,沈言可能就这么摆了, 那仨人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 后续因他而起的矛盾纠纷他也完全可以冷眼旁观。   法尔森现在是他这边的人, 最不稳定的地雷稳定了,布雷兹和瓦伦他们俩再怎么打也不至于弄死他, 他只要活着就算胜利,有没有被讨厌, 当不当阮知闲的傀儡,那都是后话。   可阮知闲这么恰好地出现, 就说明这游戏还有除“被杀死”和“傀儡”之外的第三种, 也是沈言刻意忽略的第三种解法。   ——阮知闲想组织起以他为核心的团队,而阮知闲置身事外,观察走向。   垂死病中惊坐起, 老大竟是我自己。   原著中有类似的情节,阮知闲也找过几个领导候选,后来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淘汰,死得比普通成员还惨。   不过是死刑和死缓的区别。   沈言曲起手指,隔着玻璃点了他两下,看着阮知闲就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喜欢恶作剧的小孩。   而后聊胜于无地拉上窗帘,面向不知道怎么又吵起来的三人。   沈言双手插兜,疑惑道:“你们在吵什么?”   本来流动着的暧昧和激烈的情绪,因为沈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都凝滞住了。   吵什么?   这是可以说的吗。   沈言的神情太无辜了,见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低头看抱着他的小腿一脸沉醉的法尔森,“法尔森,你说。”   老师擅长明知故问,法尔森还算完整的半张脸滑稽地严肃,他挺直脊背,软踏踏地敬了个礼。   “报告老师,我们都想和你达成亲密关系,我们不想你和其他人亲密接触,我们都想独占你,报告完毕。”   也就法尔森能把这种扭曲的雄竞关系正大光明地公之于众了。   沈言俯身摸了摸法尔森的脑袋,“好孩子。”又抬眸看向瓦伦,“你呢?”   瓦伦额角青筋直蹦,看着沈言的视线带着几分沉凝的杀气,“沈言,你问我?”   “不然呢。”沈言歪头,“明明早上说好了我假扮你的男朋友,那你的定位就是我老公,我有尽职尽责地完成扮演任务,一没有出轨,二没有劈腿,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没出轨,没劈腿?”瓦伦气笑了,指着法尔森说:“那你和法尔森刚才在干嘛?”   沈言平静道:“他管我叫什么?”   瓦伦:“……”   沈言:“让他吃一下怎么了?”   法尔森嘻嘻笑,抱着沈言的腿用力蹭了蹭,望着他们的表情挑衅又无辜,“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瓦伦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他声线都在颤抖:“这不正常!”   “我和你就正常吗?”沈言的情绪很淡,扭曲的事放他嘴里,好像就变得天经地义,“老公,别笑话人家。”   瓦伦咬着牙沉默。   沈言掰开法尔森的手,走向布雷兹。   在沈言和另外两人对话的功夫,布雷兹的表情也有些许变化。   他看着沈言离他越来越近,心里很清楚,沈言不像之前接触过的那样单纯,他很坏,而自己不该沉沦在沈言的漩涡中,被他随意摆弄。   他想要正常的关系,平静的生活,之前的沈言给他营造了这样的假象,吃饭睡觉打游戏,贴在一起看电视,每天聊的东西太简单太普通,无趣的烂片,拍出来会被人质疑水时长。   但这只是沈言展露给他的那一面。   沈言有很多面。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讨厌这样的沈言,会应激,会对扭曲混乱的沈言嗤之以鼻。   结果却恰恰相反。   沈言越走越近,清浅的薄荷味也渐渐渡了过来,最终在布雷兹半步远的地方停下。   布雷兹屏息凝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切变得好像很慢,又特别安静,太紧张,以至于有点反胃,被法尔森和瓦伦弄出来的伤藏在衣服底下不见天日,本来没什么感觉,此刻却隐隐作痛。   沈言如果知道他们欺负他,会不会帮他报复回去?   当然会。   他们是朋友。   ——如果他愿意呆在朋友的位置,什么老公、儿子,都不会比他重要。   沈言轻手轻脚地整理布雷兹的领子,缓声道:“布雷兹,你和他们不一样。”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朋友。”   沈言松手,注视着布雷兹,认真道:“我并不独特,只是卑劣地抢占先机,未来会有无数人比我对你好。”   “你不要上我的当。”   空气变得安静。   布雷兹垂眸,像是正在思考。   瓦伦和法尔森也很紧张,他们盯着沈言和布雷兹,暗自祈祷布雷兹信了沈言的鬼话,真的离开旋涡,找别人当朋友。   无神论者的祈祷不过是临时抱佛脚,就算真有神听见了也不赶趟。   布雷兹上前一步,将最后那点距离缩短至无,抱住沈言。   “抱歉,沈言,我和他们一样。”   沈言的背影很沉默,胳膊垂着,被布雷兹强拽起来,环在身上。   布雷兹的目光越过沈言,看向对面的瓦伦和法尔森,当着他们的面,缓缓收紧抱着沈言的胳膊,唇角飞快地勾了下。   “只是朋友,别多想。”   -   出别墅时,阮知闲的车后面又多跟了两辆。   受伤最重的法尔森被阮知闲送去修理,布雷兹和瓦伦在沈言的命令下上车离开。   阮知闲目送两辆车远去,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递给沈言。   沈言没有烟瘾,太闹心的时候会来上一根,此刻他没有拒绝。   亮蓝色的火苗腾起又熄灭,烟雾弥散,阮知闲透过薄薄的一层雾看向沈言,“哥,你好像从来不意外我的安排。”   “有话直说。”   阮知闲想了几秒,自嘲地笑笑,“算了。”   沈言这才正眼看他,表情很淡,“你是不知道怎么问,还是怕问出来的结果让你失望?”   “都有。”   “有个屁。”沈言似笑非笑,“想问就问,咱们两个之间,还用得着套话?”   不知道哪个词触发了阮知闲的笑点,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真的没什么。”   沈言把烟头扔掉,踩灭,转身上车。   阮知闲真正想问的,应该是他为什么这么配合。   从轮船开始就解释不通,他完全可以把炸弹拆了,控制法尔森和瓦伦安分到下船,而不是多此一举地挑衅他,把炸弹送到他面前还说要跟他玩游戏。   在别墅也是,沈言想跑其实有很多种方法能跑,单靠瓦伦手挖就能挖一条地道出去。   可他没跑。   明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却还是主动上套,成功让那三个人乖乖听话。   好像并不好奇他让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压根不探究他的目的。   正常人不会这样。   问是因为实在好奇,后来改变想法,则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觉得还是自己找答案比较好玩。   沈言望着飞速后退的街景冷笑。   猜吧。   唯一的正确答案在船上被阮知闲排除,就算他自爆说他是穿越者,单纯害怕你弄死我,阮知闲也不会立刻相信。   车里的隐约轻缓,除了音乐没有别的声音。   两人没什么好说的,见了面没互相捅一刀都算彼此家教良好,沈言玩了会终端,感觉没意思,又揣了回去。   外衣口袋里,有个尖刺的什么东西,硬挺挺地硌着沈言的指尖。   竟然忘了这个。   沈言唇角微勾,看向阮知闲,主动道:“我舌头上那玩意,你什么时候给我安上去的?”   “第一天趁你睡着,让小机器人弄的。”半自动的车不用太专注,阮知闲转头,“哥喜欢吗?”   沈言:“不喜欢,拆掉。”   “为什么?”阮知闲像是真的不解,望着沈言的眼睛带着几分沉沉的阴郁,“哥在别墅里玩的很开心,如果没有它,哥的嘴巴会被亲得讲不出话。”   沈言指尖用力,指尖感受到细微的刺痛,在指尖被刺出血之前松开,突然笑了声,“知闲,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什么?”   沈言飞快地把一枚装饰性的水晶钉拿出来,对着阮知闲的耳垂按了下去。   快准狠。   血珠从伤口溢了出来。   阮知闲没躲。   后视镜中,廉价的水晶钉不规则的切面,在飞快闪过的浮光跃影中,反射着幽幽的绿光。   “一看到就想到你。”沈言贴心地擦掉阮知闲耳垂留下的血,笑眯眯道:“很衬你,漂亮。”   阮知闲眼球轻微震颤,过了一会才挺爱惜地碰了碰因为流血而发热的耳垂,眼睛弯起。   “谢谢哥,我很喜欢。”   沈言无语地把头转过去。   神经病。   这都开心。   -   车子最终停在靠近港口的酒店,红蓝两色的霓虹灯勾勒出大楼轮廓,夜晚反而成了这些不眠不休的机械的点缀。   法尔森送去维修,布雷兹和瓦伦他们被阮知闲安排在了另一家酒店,   很贴心地说哥很累,怕他们打扰他休息。   本来和沈言订了一间,被沈言不容置喙地撵了出去,只好去四十三层住。   沈言在酒店浴缸里泡澡,终端投影里放着今年上映的电影。   挺老套的剧情,英雄在一区人的支持下拯救世界,最后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也成为神秘的一区一员,享受全部的荣耀和永生。   沈言打了个哈欠,剧情平滑地掠过大脑没留半点痕迹,最后只记得荧幕上的所有人都够帅都美,简直是理想中的完人。   沈言手指泡得发皱,懒洋洋地从浴缸里起来,困意席卷大脑。   法尔森其实挺适合演戏,一节更比六节强。   他要是上岗,不少演员得失业。   连布雷兹这么聪明的人都能骗过去,真以为他是常年不见的继父勃森。   正常莫比乌斯,怎么可能正大光明地和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作对。   也不可能对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玩具那么执着。   后来估计有阮知闲在其中调和,不然法尔森很可能骗得布雷兹道心不稳,和莫比乌斯家族一起在大火中焚烧。   沈言都能想到法尔森的话术。   什么你也是莫比乌斯,你也是肮脏的罪人,没人喜欢你的原因是你骨子里就留着肮脏扭曲的血,跟在你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保护不了任何人。   这也是布雷兹和他住一起时,内心最深层的忧虑。   也许真该谢谢阮知闲。   还好布雷兹没事。   沈言找了部轻喜剧当催眠曲,在胡思乱想地睡去。   第二天是被爆炸声弄醒的。   嘈杂的人声并着脚步声在走廊上穿梭,用力拍击门板的动静大的像隔壁装修。   沈言勉强支起眼皮,看了眼昨天忘了摘的终端的时间。   六点半。   哪个势力,太勤奋了吧。   沈言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看外面的人没有离开的意思,并且传来了门锁被鼓捣的声音,叹了口气,开门。   “有事吗?”   门口是两个遮住了脸的男人,裸露的皮肤上有莲花和章鱼纹样的纹身,手上拿着专业开锁的道具,猝不及防和沈言面对面,两人都愣了一下。   左边的瘦子看沈言的态度平静到诡异,忍不住问,“你看不出来我们俩是什么?”   沈言看着他们胳膊上的纹身,调侃道:“你俩是gay?一对?情侣?”   瘦子怒了:“你他妈找死!”   沈言对右边染了黄头发,又黑又瘦的男人的说:“没别的意思,他是不是平时就对你有意见啊?”   黄毛眼睛一眯,上前两步准备打晕沈言,沈言动作比他快,反手夺枪,从后面拦着他脖子控制住他,枪口死死抵着他的下颌,一边感慨愿世界没有改造人和超级机械人,一边对瘦子抬了抬下巴:“你们是干嘛的?”   “开锁的。”瘦子双手举起,谨慎道:“你别冲动。”   说话间,阮知闲的信息也发过来了,好像挺急。   【别开门,躲好。】   沈言扯唇,给阮知闲随便回了一句,让他安顿好瓦伦等人别捣乱,而后抬眼看瘦子,“蒙脸的东西还有没有?”   “仰慕你们降神会很久了,好激动。”   “让我入伙,朋友。” 第35章 明抢   云上酒店第十八层、十九层遭到一百二十二人的劫持。   被劫持者共二十五人。   七区护卫队总署最近本来就忙得要死, 又搞这么一出,蜀长脚后跟直冒火星子。   在查出这两层入住的都是普通人,不存在脚一跺让七区抖三抖的大人物后, 蜀长放松很多, 派了一批刚入局还没什么经验的小菜鸟, 给他们上了几件看似精英的装备, 把他们推了出去。   新组起的莫比乌斯和之前不同,他们更像传统的老贵族, 非常积极地和联邦各部门联系沟通。   蜀长也在此过程中赚得盆满钵满,整个护卫队二十二万人,调去十五万为新莫比乌斯服务。   剩下的警力不多,其他大人物要是还有需要,他这个蜀长大人当仁不让要去帮忙。   所以这种麻烦又难缠的事, 倒也不用太关注。   自然有人帮他把舆论压下来。   蜀长点起一根雪茄,眯起眼睛, 愉悦地思考, 今天该去哪个老婆那里休息。   与此同时, 支援的警车在大街上极速行使。   排斥、贬低机械化改造的社会,想要进入体制内, 所有人的机械化程度都在10%以下。   受到重伤需要移植新内脏或新义体的,必须要签订一大堆文件, 才能在安装后不被踢出队伍。   第一次执行任务的阿德莱,心情却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他今年二十二, 半年通过学校人才引进政策, 直接从十区的普通学生,跃升至七区,成为并不受人爱戴的护卫队队员之一。   他父亲被人枪杀, 母亲辛苦将他养大,他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母亲也被犯罪分子杀害。   本打算成为律师的阿德莱,将全部志愿都填成警校。   他发誓要让所有罪恶无所遁形,让所有伤害无辜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旁边皮肤较黑、比阿德莱大了几岁的方诚叹了口气,拍了拍阿德莱的肩膀。   “怎么,很紧张吗?”   阿德莱笑了笑,握紧手里的枪,摇摇头,表情却还是严肃的。   棕发、脸上带了点雀斑,看着挺阳光活泼的青年凑过来,揽着阿德莱的肩膀,“蜀长那老油条,派给我们的能是什么好活?做完笔录尽快回来就是了,这工作犯不着让你卖命。”   阿德莱不动神色地抖掉康尼的胳膊,游刃有余地合群,“漂亮街新开了一家酒吧,下班以后去喝点?”   “哈哈哈,当然!这次我一定要让你爬着回家!”   “到了。”柔缓的机械女音从他们的耳麦中传出:   “据目击者报道,犯罪分子挟持人质从十八层转至天台,目前正在等待接应。”   “犯罪分子的基本情况由于酒店监控被破坏而无法上传,还请各位小心行事。”   一共派来五辆车,每车八人,出警四十人,留十个疏通过来围观看热闹的,剩下三十个上楼,二十七个留在天台走廊,只剩三个和犯罪分子对峙。   其中就有看着年轻的阿德莱。   阿德莱等人把枪放到地上,平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为首的高大的看着像首领的人,机械义眼滚动,冷笑道:“你们要是不想死现在就滚。”   方诚:“当然不想死,没有人想死,先生,我们能不能谈谈?”   “滚!”   首领一梭子子弹打过去,方诚脚边就多了几个洞,蹲在地上抱头的人质全都一抖,首领冷笑,“你们要是敢超过这个子弹的线,或者多说一句,不止你们,这些人质也得死!”   方诚沉默几秒,转头看阿德莱,小声说:“阿德莱,怎么办?”   被派过来的就阿德莱学历高,方诚占着年纪大经验多的优势才当成队长,实际上还不如阿德莱这个刚加入护卫队没多久的。   阿德莱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见首领旁边长的挺白,留着黑色狼尾的青年,凑到首领耳边飞快地说了句什么。   首领的目光在他和阿德莱身上不断转换,最后神情阴鸷扣着那青年的脖子用力往下压了压。   青年温驯地低头,首领这才满意,刀子一样的目光,钉向阿德莱。   “喂!你过来!”   阿德莱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首领从人质里挑了个机械化程度较高的,给他们扔了过去。   “一个换一个,很公平吧?”   阿德莱:“我……”   首领大吼:“闭嘴!双手抱头!”   阿德莱在队友担忧的目光下,缓慢地走过去,成为人质中的一员。   他们人太多,护卫队又吝啬警力,只叫四十人来。   这些人并不专业,装备也没有他们齐全高级,但他们人多,手里又有人质,总部又查不到他们的背景,说服解救就变得十分困难。   最佳的状态是解救全员,最坏的情况是一个都没救出来,而折中的、能给上头一个交代的,则是放弃劝说,直接开枪,能救一个是一个。   其他人也这么想。   眼看着接应的直升机越来越近,方诚忍不住了,正要做手势让走廊里的其他人上来时,那个狼尾青年突然开口:   “酒店四十到四十五层放了五个引信炸弹,炸弹与我方人员的生命体征绑定,人死弹炸,冲击力能顶翻楼顶。”   听到这人的声音,阿德莱愣了一下,总觉得一个穷凶恶极的罪犯不应该有这样不徐不缓、娓娓道来的好嗓子。   他悄悄仰头看,在灼眼的日光下,他看到那人弯起眼睛,笑道:“阿sir,你们可以杀杀看,拆拆盲盒。”   “运气好,说不定一个都炸不成哦。”   -   阮知闲基本不做好事。   数来数去,只有歼灭降神会算一个。   短短三年时间就席卷十二个区,令无数人为了降神而自杀,甚至扰乱社会秩序、干预选举的邪教,最终在另一个通缉总金额高达百亿、同样罪恶的犯罪团伙手上消亡,多少带了点黑色幽默。   这也是阮知闲唯一一次,不以观察人性为目的开展的行动。   当阮知闲的团队里也出现信徒,甚至还想洗脑主力成员时,邪教气数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沈言拉下面罩,把枪放一边,松了口气。   飞艇内部的装饰简洁明亮,被挟持的人质一上艇就受到了优厚待遇,先是松绑,再是道歉,最后直接把人关小黑屋聆听教诲。   现在还是邪教萌芽时期,获取信徒的方式简单粗暴,这一支的首领喜欢搞点先兵后礼吊桥效应,背后的支持者来自一区,资金不是问题。   跟在阮知闲身边,被他放在他安排好的环境中观察,表现得好了就放他多活一阵,不好就弄死。   很累,也很危险。   沈言之前往身上披的马甲差不多都掉光了,底牌不多,在阮知闲眼皮子底下也很难再有点特别行动。   伪装疯批也得有点伪装的本钱,沈言正愁下一步该怎么走时,降神会出现了。   沈言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降神会涉及一区,阮知闲觉得他另有安排,喜欢看戏的小观察家不会轻举妄动。   飞艇的休息区什么都有,沈言和瘦子、黄毛两人激战模拟赛车,打得他俩哭天喊地。   玩多了头疼,瘦子把头盔摘下来按揉太阳穴,黄毛也是一脸菜色。   沈言没什么感觉,把头盔摘下来后,给他俩剥了两颗薄荷糖,自己也吃了一颗。   一股强劲的清风,直冲嗓子眼。   本来有点困的沈言立刻清醒了,见黄毛和瘦子他们俩也辣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笑:“再来一把?”   瘦子摆手:“不不不,我脑浆都快晃匀了。”   黄毛好奇,“哥们,你哪个大学毕业的?这么厉害,特别练过吧。”   沈言:“没上过学,从小捡破烂长大的,呜呜。”   俩人被逗笑了,黄毛又问:“给哥们透个底,你总不能真是捡破烂的。”   “真是。”沈言无奈:“环保法案一发布我就失业了,酒店也不是我自己订的,要不是缺钱谁会信教?”   “谁那么好心,给你订这么贵的酒店?”   沈言胡说八道:“有个老板说七区缺人干活,我当时营养液都快喝不起,把腰子押给黑医报名,结果偷渡过来以后发现这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人,看我长得还行就把我转手卖了。”   “酒店是买我那人订的,你们要是不来,我就、就……唉……”   沈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声音压低,“这个世界太难活了。”   黄毛和瘦子两人长相一般,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威胁,别的他们没法共情,只最后一句话直往人心眼子里戳,不由得也红了眼眶。   黄毛拍了拍沈言肩膀,“你放心,降神会是个好地方,跟着老大走,真神会庇佑我们的。”   “我觉得也是。”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在后面听了许久的阿德莱走过来,蹲在沈言旁边,主动伸手,“你好,阿德莱。”   沈言也伸手,跟他握了一下:“李云泽。”   黄毛和瘦子警惕地看着阿德莱,“你怎么出来的这么快。”   阿德莱疑惑,“为什么这么问。”顿了下,又恍然大悟地笑道:“我从小学习就好,很容易领悟知识,先导的教诲简单易懂,通过考核以后就让我出来了。”   他双手交握,左手拇指在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中间夹着左手的食指中指,格外虔诚道:“真神庇佑,永享极乐。”   黄毛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和瘦子一起起身,“小李,你要不要和我们去吃点什么?等到地方有的忙,可能吃不上东西了。”   沈言被阿德莱拉住,于是摇摇头,让他们两个先去。   阿德莱取代黄毛之前的座位,在沈言对面盘腿坐下,“之前跟那个大块头说话的,是你吧。”   沈言:“嗯。”   阿德莱直勾勾地盯着沈言:“我感觉你和他们不一样。”   沈言不说话。   阿德莱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突然转换话题,“你多大?”   沈言:“三十二。”   “看着不像。”阿德莱支着下巴,“哥,你没骗我吧。”   沈言一听见哥这个字,就想到哥来哥去的阮知闲,有点ptsd地回道:“叫我李哥。”   “李哥。”阿德莱的眼神很有侵略性,“你和大块头说了什么?酒店真的安装炸弹了?”   沈言笑:“没安,我不想死人,随便说的。”   阿德莱沉默了几秒,“李哥,你从哪知道的降神会?”   在今天之前,七区的档案里甚至没出现过这三个字,从别的区调也调不出来,在网上查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丝半点的踪影。   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   这些人也的确不成气候,就连首领也只是看着凶狠,给他的感觉还没这个满嘴鬼话的青年危险。   李云泽。   也是假名吧。   他装成教众,来这地方干什么?   说不定会是他的盟友。   已经将降神会视为自己政绩的阿德莱,见沈言没有回答的意思,主动将话题引到另一边,拿起头盔。   “李哥,玩两把?”   沈言颔首,进入游戏。   和未来的七区区长打游戏。   不知道谁会输。 第36章 降神教   在天上畅通无阻地航行了六个小时的飞艇, 终于在十三区降落。   沈言赢了七把,输了两把。   出去的时候阿莱德怀疑人生,越发觉得沈言不简单, 像上面派下来的卧底。   套了六个小时, 没套出来任何有用情报的阿莱德, 决定以诚待人。   本来想和沈言一起走的阿莱德, 被其他人拦住。   沈言被提到凶神恶煞的首领身边,阿莱德有点失落地望着沈言的背影, 暗自计划等进了敌人老巢再去找他。   被劫持上船的人在金钱和精神的双重诱惑下,拿到通讯后和家里报了平安,让他们不用担心,也不用报警,以免浪费护卫队的警力。   每个新人后面都跟着三个人, 沈言属于是重点观察对象,被名为拉金的首领带在身边。   拉金没有瓦伦那么高大, 但也算是鹤立鸡群、超过平均线的强壮, 唯一的机械化痕迹是颈后的人机接口和眼睛。   沈言毫不掩饰的打量让拉金无法忽视, 他非常不满地瞪了回去,“管好你自己的眼珠子。”   沈言羡慕:“哥们, 你肌肉怎么练的?我也不想这么没礼貌地盯着你看,但你练得这么好, 我真的忍不住。”   说着,沈言还把袖子撸起来, 忧愁地拍了拍肱二头肌, “它要是能这么猛就好了。”   拉金:“……哼。”   没人不喜欢被人恭维。   在这个打压、抑制机械化的社会,即使改造人越来越多,机械化水平越来越高, 也不会有人打心眼里尊敬改造人,认为他们确实酷得不行。   三级和三级以下的公民为了劳动不得不做一些改造。   机械改造越多,越脱离健康自然人的范畴,能接受他们的工作就越少。   在斗兽场里,经过全身改造那几个,看着战斗力很强,十分风光,实际也只是上层玩物,活不了多久。   是一区主导的风向。   为什么这样?   如果只是单纯的怕他们生事,那生物改造出来的人,杀伤力也不会比他们差。   生物实验一直进行,大厦的霓虹灯到处都在宣传价格低廉、好像没有任何副作用的生物广告。   试药者更是走投无路的健康自然人最后出路。   沈言隐隐约约地好像抓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就被人带上面罩,迷晕,送进车里。   拉金神情复杂地看着被他搀扶起来的沈言,贴心地帮他往下拽了拽不小心蹭上去的衣服,看在他是健康自然人的面子上,又聊胜于无地从地上抓了两把土往他脸上抹。   但愿别选他当圣子。   这小子……人还挺好的。   -   “圣子运往圣堂的过程中不要出半点差错!”   “是!主教!”   沈言意识苏醒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话。   想了想,没睁眼,假装自己还昏着。   脑袋涨麻麻地疼,要是再给他迷一下子,真变弱智他上哪说理去。   明明是这种危险的环境,但很奇异的,沈言没有半点紧张的感觉。   阮知闲真是把他的阈值给拔高了。   在摆脱他之前,和阮知闲无关的任何恐惧,好像也就那样。   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恐怖游戏主播,吃口互联网的饭。   沈言漫无边际地想。   他现在应该是被放在棺材似的箱子里,呼吸时能感受到对面反弹回来的微弱气息,身下的布料质地柔软轻滑,羊毛?绸缎?应该是绸缎。   羊毛的话再会比绸缎更糙一点。   他没穿衣服,至少上半身是没穿的,所以后背才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身下的触感。   外面的人很听话,或者说特别虔诚,一路上没人闲聊,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呼吸声。   五个人,四个抬他,最前面还有一个,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但是有极其细微的机械声。   脑袋的痛感渐渐散去,沈言呼吸平稳,在“突然诈尸吓他们一跳”和“猥琐发育看看他们要搞什么东西”之间摇摆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先苟着。   他是完全未经过改造的自然人,连人机接口都没有,被选为圣子也不意外。   按照降神会的标准,机械化程度在百分之十以下的应该都可以,圣子不止有他一个。   原著中的七个圣子,分别对应着七宗罪。   他们作为罪恶的容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教主以罪恶应有的惩罚赐死。   然后宣告高尚的圣子已经代替所有人承担罪恶,教众可以随意享乐而不必愧疚,圣子将在神明降临那天复活,成为神的话事人,传播福音。   老邪教了。   几个圣子有的是被忽悠瘸的,真心奉献,也是真的想通过自己的死亡,换来其他人的幸福。   剩下的全是被迫。   先是洗脑,忽悠上去再说。   实在意志坚定不好洗的还有别的办法。   从家里人入手,上下各数三代,兄弟姐妹父母亲朋,总有突破口。   如果这倒霉蛋家里没人,拿捏不住,那就做局,和帮派联手,让人欠高利贷,被追杀,生不如死。   到时候只能乖乖投奔。   当圣子的最后都死了。   真正信这个的,也被忽悠得献出生命。   真以为在未来的神明降临日自己能以崭新的面貌复活,成为神最亲近的宠儿。   将死亡与美好未来挂钩。   人都没了,还说个屁的未来。   邪教害人不浅。   沈言越想越恶心,感觉这种恶心比阮知闲还要更胜一筹。   被安详摆在身体两边的手,忍不住抓紧。   又松开。   沈言被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什么地方,随后是双方完成交接后,沉着稳重的问候语。   盖子掀开。   外面那一圈人发出惊呼。   “天啊,神的造物!神的造物!”   “完全没有任何改造的完美人类,纯真得如同婴孩。”   “神父,我真的配为圣子装扮吗?”   盛放在白色丝绸和晚香玉和白玫瑰点缀的棺材中的沈言被一个个细长的黑影笼罩,一双双探寻的视线在他身上游弋,不必睁眼都能感受到那令人畏惧、惶恐的炙热。   戴着黑色皮质手套、微微泛着凉意的手,从沈言的脚踝开始,一路上滑,经过小腿、大腿、小腹和肋骨,最终停在他红肿、破皮的胸口那一点鲜嫩的颜色。   捏起、揉捻。   沈言险些被弄得绷不住,用尽毕生演技才让呼吸稳定、没有立刻暴露。   “圣子需要净化。”冰冷磁性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能让人在脑海里瞬间闪过十几个抖S形象,“你们出去。”   有几个还想争取,又说了几句,被旁边的同伙拽走。   那皮质的、带着轻微涩感的手指,落在沈言的眼睛上。   “你可以醒了。”   沈言睁眼,一直处在黑暗的眼睛,被亮眼的灯晃了下,不适地刺痛。   那只手移了过来,挡住沈言的光线,喟叹似地感慨,“纯洁的羔羊,如此脆弱。”   沈言把他的手拿开,从棺材里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堪称身无寸缕。   薄如蝉翼的白色轻纱,半遮半掩地盖住沈言的下半身,稍微动一动所有隐私就一览无余。   两条轻软的布料绕过沈言双臂,开襟,胸口空无一物,袒露出年轻健康的身体。   沈言勾了下堪称情趣内衣的上半身那几条带子,心想这要是被送去献祭给邪神,就这副打扮,被炒的可能性大于被吃。   但这个世界没有神,沈言的假设不成立。   沈言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怎么净化啊兄弟。”   男人俊秀的眉眼微皱,对沈言这鲁莽的话语很不满意,掐着他的下巴晃了晃,目光冰冷。   “我是你的父,你应该叫我父亲。”   沈言啧了声,不耐烦地拍掉男人的手,嗤笑道:“年纪轻轻辈分就这么大?想当爸自己生去,别逮着个人就叫儿子。”   “鲁莽、粗俗。”男人怜悯地摇头,叹息,“未经点化的世人总是如此。”   “没关系,我会教你。”   沈言维持叛逆,心里毫不意外。   没错,就这个味。   他人生经历很丰富,也接触过邪教。   他有个在外留学的小侄子被人传教,信得很深,自己在里面信生信死,捐了快五百万不够,还想拉着家里人一起进。   沈言得知情况,特意出国深入敌后看看能不能从内部击破,发现大家都不说人话后,深刻意识到国内外意识形态的差距,没再耽搁,把小侄子救出来,花了小半年才让他变正常。   而不是神神叨叨的谜语人。   沈言故意激怒这男的,主要是想看看他被洗脑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策反的可能,一看他这个态度心思就歇了一大半。   已经被腌入味了。   估计是第一批被传染的人。   他不喜欢沈言的态度,眸光微冷,去墙边书架,取出一个盒子。   木盒里装着鞭子。   沈言不是不识抬举的受虐狂,人家鞭子都拿出来了,还搁这傻乐那就太没必要了。   鞭子上缠绕着铁荆棘,很新,在亮得能照亮房间每个角落的灯光下,闪烁着巍巍的寒光。   抽下去肯定要皮开肉绽。   沈言适时地流露出恐惧,攥着棺材的手指指节发白,弱声道:“哥们,我不乱说话,你把那玩意收起来呗。”   被卷成三圈的鞭子,被男人拿在手里,凑过去轻轻蹭了下沈言的脸蛋,“叫我父亲。”   沈言往后躲了一下,喉结滚动,舔了下砖红色的嘴巴,颤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   “……父亲。”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他胸口。   沈言皮肤白,稍微有点颜色就很显眼,法尔森这小子不老实,说是单纯的吃,实际在其他地方也占地盘似地吸吸舔舔,留下了很多印子。   印在沈言的皮肤上,让人浮想联翩。   “不洁。”冰冷的鞭子一一掠过这些痕迹,铁刺刮蹭时带来轻微的刺痛,男人严肃地问:“你是否愿意为自己的不洁忏悔?”   看来这顿打是挨不过去了。   要是能少疼点,那还是少疼点好。   沈言抿着唇,主动挺胸,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下,拽着鞭子往自己胸口上按。   铁荆棘的刺很尖锐,皮肤刺破,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沈言的掌心也疼,但是还不够。   沈言又多用了几分力气,直到胸口的血迹将白纱染红,这才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男人。   “父亲,我知错。”沈言将手掌摊开,让他看自己掌心和胸口的伤,真诚道:“我大错特错。”   转变得太自然。   还没来得及传教的男人定定地望着沈言。   “谎言比淫欲罪孽深重,我再问一遍,沈言,你是否诚心忏悔?”   沈言也勇敢地回看过去,神父打扮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一身肃穆的黑,发黑,眸黑,每一根头发丝好像都写着规矩守礼,纯白的念珠缠着他的手腕,这是他身上唯一的点缀。   黑是黑,白是白,世界黑白分明,非黑即白。   如此怜悯,又如此严肃。   哦,超度众生、无所不能的神的代言。   伟大的神父。   沈言在心里给这男的配bgm和画外音,努力让自己入戏。   适得其反。   赛博朋克世界观还能看到这么复古的元素,无异于在黄金里掺屎。   金子是金子,屎是屎。   差点笑出声的沈言压着嘴角,艰难地调整表情,露出一个非哭非笑的表情,因为有点现实基础,鬼话张嘴就来。   “我生而为罪,又该如何才能得到宽恕?我的父。”   神父沉默几秒,鞭子三次抬起,又三次落下,最终还是没能动手。   他抬起沈言的下巴,深深凝视他的眼睛,再次发问:“你是否愿以神圣的祂之名发誓,你真的知错?”   完全不知道祂是谁的沈言:“我愿意,我知错。”   神父的表情变得宽和,指尖向下,轻轻点起一抹血,在指尖撵开,放在鼻尖轻嗅。   “我没有闻到说谎的味道。”   沈言:……?   哥们,这装的就有点过了。   沈言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友军,只是太入戏,没控制住。   男人后来的行为,打消了沈言的怀疑。   半人高的台子,沈言坐起来的上半身,刚好到他腰腹。   他把沈言搂在怀中,轻抚他后脑的发丝,神情怜悯柔和。   “神已看到你的决心,祂不会降罪于你。”   他身上有淡淡的沉静的香气,沈言闭着眼睛,假装自己是被宽敕的罪人,模仿法尔森,哽咽道:“父亲,我被原谅了吗?我可以拥抱你吗?我好难过,呜呜呜。”   “当然。”男人愉悦道,“我的好孩子。”   沈言的发丝从他指尖穿过,暖融融。   他享受地闭上眼睛,感受无知羔羊全心全意的崇拜和依赖。   难以克制地激动。   .   沈言这两天在圣堂呆着,吃饭睡觉都被看管,用餐礼仪被纠正,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稍有不对神父就会亮鞭子。   这哥们好像很想抽他一顿。   但沈言滑跪很快,眼睛一闭,小嘴一张,巴拉巴拉就是一套丝滑小连招,给人哄得不知道天南海北,抱着他乖孩子乖孩子地叫。   只第一天有伤,伤口也被神父细致地涂了药。   这个时代的各种药品很发达,伤口当晚上就结了痂,沈言痒得要命,想挠,被神父发现以后捆住手,说什么从此往后你的身体属于神,除了神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它。   沈言觉得这个神适合去卖保险,包赚的。   就这么挺着,神父又给他上了一些药,最后痂自然脱落,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   沈言总觉得神父好像很遗憾,好像不希望他好得那么快。   除此之外,沈言还差点打钉。   神父说,为了更好地侍奉他们的神,圣子需要毫无保留地对神明打开。   沈言不理解这和钉有什么关系,直到神父从那一大堆华丽闪亮的配饰中找出一条细而长的金链,对着沈言比划了一下。   “很漂亮。”神父赞赏道:“神会非常、非常满意。”   沈言:……   明明是他很满意。   长得人模狗样的,一口一个为了神为了教众,好像有多禁欲似的。   实则恰恰相反。   后来在沈言极其激烈的拒绝下,才保住了完整的自己。   沈言没有离开的想法,每天跟着神父的节奏走,并不害怕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困在这里,在日复一日的督训下,为了神奉献一生。   漫长的时间感都是神父有意为之,实际上也就过了七天。   沈言在这七天里,头一次穿上稍微正经一点的衣服。   正经只是和之前其他衣服比,现在这个布料还是很少,露出好大一片胸和两侧的腰。   至少裤子是严严实实的裤子,什么都没漏,走起路来也不透风。   沈言一时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今晚的晚宴,不必紧张,只要正常表现就好。”神父对沈言很有自信,“你是最优秀的圣子,没人会比你更好。”   沈言顺从道:“当然,父亲。”   穿过雕花和精致彩绘的长廊,又转了几个弯,终于抵达目的地。   推开沉重的大门,神父向望过来的几人微微颔首。   他们是最后一个到的。   肃穆的大厅中央摆着足够坐下七人的长桌,左右两边各三人,左边为首的是阿莱德,第二顺位空着,估计是给沈言留的。   而一进门就能看到b格猛然提升,和周围座椅格格不入的超豪华宝座。   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他们的神父。   已经落座六人目光不一而同,有害怕,有猎奇,有麻木。   其中阿德莱的眼神最为复杂。   像是再说完了你下海了,又像是在可怜完了你下海了。   沈言闭目。   妈的。   看来看去,就他穿得少。   他知道他代表什么了。   沈言,男,24岁,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还不错。   确诊色欲。   没救。 第37章 圣宴   沈言落座, 神父在他右后方。   阿德莱想跟沈言说话,但碍于晚宴的规矩,只能安静地等待开餐。   钟表的指针停在十二点, 仿佛从天外传来的钟声敲了七下, 一众侍者肃穆地进入房间给他们上菜。   菜品很丰富, 荤素搭配健全, 红酒香味醇厚,长桌摆得密密麻麻, 应该享受这些的客人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垂着眼睛不敢乱动。   不敢吃,不确定。   这地方的肉,会是动物的肉吗?   只有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全程紧盯桌面上的食物,咽了口口水。   沈言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些人。   他左手边是阿德莱, 右手边是个看上去挺文弱的小初中生。   阿莱德对着的人像刻板印象中的大学教授,儒雅端正,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察觉到沈言望过来的目光, 他也回看了过去, 在沈言的脸上堪堪停留一秒,又迅速将眼神转开, 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个人里面,除了他和阿莱德, 就这个人看起来最镇定。   顺位往下,依次是咽口水男、黑长直酷姐、头快埋进胸口看不清人脸的老实人。   房间很静, 所有声音都一览无余, 老实人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很明显。   他身后的神父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实人一个哆嗦, 猛地抬头,露出一张和阮知闲完全一样的脸。   正巧和沈言对视,锋利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移开,红着脸重新低头,握成拳头的手拘谨地放在腿上。   沈言:……   阮知闲一直走bking狂攻路线,是冬天就算冻死了也不会主动戴可爱粉白猫猫毛线手套的那种人。   而眼前这个老实人,顶着这张狂攻的脸,肩膀往里缩,嘴唇发白,丧眉搭眼,本来长相带来的十分凶戾变成了负十,好像谁都能来踩他一脚。   是阮知闲本人,还是世界上恰好真有人长这样,又或者生阮知闲的那个人其实生了俩?双胞胎?克隆人?   原著没写,沈言现在走的又不是原著剧情,不好说。   他仔仔细细地将这人和他印象中的阮知闲对比,很遗憾,他没能从细微的差别中找到他和阮知闲的不同之处。   阮知闲算得上是他的噩梦,忘都来不及,哪还记他的身体记他的脸?   沈言一顿。   如果真要验证,最简单粗暴不动脑子的方法也有。   就是太符合自己目前被赋予的色欲身份了。   没必要。   姑且当没看到他吧。   沈言收回目光,钟声再一次响起,所有人举起高脚杯,在空中虚虚地碰了一下。   “敬我们的神,阿那。”   “阿那。”   沈言已经习惯了神神叨叨的调调,非常专注认真地进行餐前祷告,他对面的酷姐嗤了声,随便吃了口蔬菜,把餐具随便一放,擦擦嘴,“我吃完了。”   神父:“你还没有祷告。”   “心里告的,你没听到?”   神父:“……”   小初中生抬眼看她,声音细细弱弱:“姐,再吃一些吧。”   酷姐不耐烦,从餐盘里找了个小洋柿子扔她。   不知道是准头不好还是故意为之,最后扔沈言身上了。   沈言脾气很好地把小洋柿子从腿上捡起放一边,看向酷姐,不赞同道:“你很无礼,你不该在神赐的宴席目中无人、兴风作浪。”   酷姐冷笑,“你穿成这样也好意思说,怎么,我们赎罪你陪睡?”   沈言很欣赏这姐们的攻击力,但现在他是信奉神明愿意付出全部的纯洁小羊羔,错愕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仰头寻求他的神父的帮助。   神父按住他的肩膀,神情微冷,“达木,管好你的圣子。”   那个叫达木的神父好像也挺怕酷姐,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小水,神明的厌倦会剥夺你和你妹妹的生命,今日的宴席至关重要,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祂在看着你。”   “人话都不会说就别来教训我,装模作样吓唬谁呢?”陈遇水撩了把头发,“放我和我妹出去,我俩对你们这种无聊的过家家不感兴趣。”   除了口水哥还在干饭,其余人都停了下来,看事态发展。   陈遇木抿唇,声音稍微大了点,“姐,我不回去。”   陈遇水皱眉:“你别告诉我只一天时间你就对这个这个……”   沈言:“降神会。”   “……你就对这降神会信得没边了,非得等你底裤都被骗没才知道后悔吗?”   陈遇木不说话,攥着华丽的小裙子,更小声地顶了一句,“不后悔。”   “你再说一次!”   陈遇水火气上来,看也不看,随手抓了什么东西往妹妹那边丢。   又丢沈言身上了。   沈言:……   很难认为你不是故意的。   一块酱汁浓郁的牛排从沈言的胸腹滑落,掉在他的腿间。   还没等他动手,神父就把那块肉捡起放桌上,牵着沈言的手带他起来,对着拇指的戒指念叨了几句沈言没听懂的东西,这才带他离席。   沈言特别注意了一下,那个神似阮知闲的老实人被这变故吓得更不敢抬头,一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   神父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凌厉的眉眼因为隐怒而显出几分阴翳,“专心。”   .   沈言被带到隔壁小房间,说是欧式复古石雕木刻,实际整个地堡也都是在赛博科技下撑起来的,房门锁也需要神父的指纹和戒指才能解开。   进去以后,神父带沈言进入浴室,匆匆交代几句,又匆匆离去。   沈言参加晚宴前刚洗过澡,除了料汁那块别的地方很干净,很快就出了浴室。   原本那套衣服脏了不能穿,房间里又没准备睡衣,沈言只好穿上只到膝弯的浴袍,勉强遮着,然后安静地等神父过来。   门被敲了两下。   沈言看过去时,敲击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亮,还伴随着男人崩溃的哭叫:“开门,求求你开门!”   因为这人情绪太激动,说话声都变了调,听起来不像阮知闲。   沈言走到门口,把耳朵附在上面又听了几秒,除了拍击、哭泣、哀求声外,还有那种巨大生物缓慢移动时粘液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又过了两秒,沈言开门,外面那人猛地栽进房间,沈言顺势看了一眼。   我草。   沈言暗骂,连忙把门关上。   外面有个怪物,形状类似海螺,从洞口伸出数百条用以移动、攻击的触手,影影绰绰的一眼,大概能看到那触手大多数都有婴儿手臂那么粗。   很大,大得极具压迫感,壳壳顶着天花板,行动速度不快,堪称闲庭信步地往他这个方向行动。   从哪弄来的这么丑的生物实验体。   沈言看了眼时间,从他离开到现在过了不过十五分钟。   酷姐把人惹翻了,拿这玩意震慑一下?   问问。   沈言视线下移,移到地面瘫坐着的老实人身上,他还在哭,哭得浑身发抖,抱着头一个劲地喃喃自己要回家。   沈言冷眼看他,欣赏了一会ooc版阮知闲,把这幅狼狈愚蠢的样子记得死死的,这才赤着脚走过去。   “冷静点,那怪物走了。”沈言不远不近地安慰道:“再哭,说不定人家嫌烦,回头从门缝钻进来给你吃了。”   老实人的哭声戛然而止,红着一双眼睛看沈言。   沈言坐床上,看着跪坐在地的老实人,姿态很放松道:“认识认识呗,你叫什么?”   “阮知闲。”   沈言皮笑肉不笑:“好巧,我有个判了死刑刚死没多长时间的弟弟也叫这个。”   老实人揉揉眼睛,声音带着点哭过后的沙哑,“节哀。”顿了下,又挺好奇地看了沈言一眼,“你呢?”   沈言:“我改名以后叫阮知耻,爸妈希望我别像弟弟一样,丢人现眼。”   老实人好像全然察觉不出沈言的恶意和阴阳怪气,认真道,“对不起,但是我觉得你爸妈有点过分,你作为独立个体,不应该让另一个人的过错成为伴随终生的名字。”   沈言:“……”   你还共情上了。   沈言本来是想给自己放假远离阮知闲,没想到都躲到这儿了,他还能跟鬼似的追上来。   装老实人倒是装的挺像。   跟他学的吗?   刚来那会儿,他的人设就是痴汉老实人。   这马甲他不要了,还让他给披上了。   沈言笑了声,猝不及防地踢了老实人一脚。   这一脚半点没留力,直直踹在他小腹处。   老实人反应不及,捂着肚子错愕地看他,刚说了个“你”,又被一脚踹了回去。   老实人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一直被沈言踢到墙角。   从始至终都没有还手。   他畏惧地望着沈言,连求饶都不敢了。   沈言轻笑,用金墨勾勒出神秘纹路的足,踩在他的胸口,缓慢施力。   老实人喘不过气,轻手轻脚地攥住沈言的脚踝,唯唯诺诺道:“哥,别踩了,疼。”   沈言于是换了个地方。   “装。”沈言的脚底被有些粗糙的布料硌着,比粗糙更鲜明的是顶起的热度,他意有所指地稍微用了点力气,居高临下地看他。   “阮知闲,正常人会因为挨打硬成这样吗?” 第38章 睡觉   被沈言踩住要害的阮知闲, 脸上露出尴尬的窘迫。   “对不起哥,我只是、只是……”阮知闲闭眼,喘了口气, “哥, 我、我有点忍不住了。”   沈言:……   沈言立刻退开三步, 阮知闲狼狈地起身, 飞快窜进浴室。   浴室响起水声。   沈言在铺了毛毯的地上,用力蹭了蹭脚底, 啧了声。   他都这么刺激阮知闲,阮知闲还稳披马甲,看样子是不打算摘了。   从墙角到浴室那几步简直是影帝级的演技,是个人都看不出除长相外的,他和阮知闲的联系。   沈言的牙齿, 轻轻抵了下舌尖上的圆环。   邪教里的人知道他叫沈言,是因为他们有特别的档案查询手段, 通过对比瞳纹和指纹就能找到他的相关信息。   原本的沈言在船上死了, 阮知闲后来又给了他一个身份, 也叫沈言。   与网络有关的事,阮知闲操作起来并不难, 但他却连名字都没改,直挺挺地用阮知闲这个本名进入邪教, 其实也只把自己的态度展露给他看。   他是阮知闲,但他可以不是。   他只是想看着他, 不会干预他的行动。   原来阮知闲已经对他好奇到这个程度了。   连剧情中原定的天堂岛计划都能暂停, 特意跑到邪教装老实人。   行。   那就看吧。   沈言慢条斯理地走到浴室门口,屈指敲了两下。   “不好意思啊朋友,刚刚第二人格不小心切出来了, 你还好吗?”   里面的水声停了,浴室门突然打开,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阮知闲抿着唇,脸和耳尖还是红的,飞快地看了沈言一眼,低声道:“还好。”   顿了下,又低着头,声音很轻地说:“是我不正常,对不起。”   “没事,至少你有自知之明,我那个早死的弟弟那才是真变态,他……”   沈言哥俩好地挎着阮知闲的肩膀,想要趁机造谣,两个神父进来了。   沈言的神父皱眉不悦地看着沈言,沈言收回不该出现在圣子脸上的调侃笑意,严肃端庄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和阮知闲拉开距离。   神父冷傲的目光扫过阮知闲,轻蔑地哼了声,有些粗暴地把沈言拉到他那边,对另一个神父扬了扬下巴,“斯洛,把他带走,我要给我的圣子换衣服了。”   另一个神父金发碧眼,气质和老实人版阮知闲微妙地相似,被神父这么对待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将阮知闲带走继续参加圣宴。   门砰地一声关上,目送这两人离开的神父,缓慢转动眼珠,看向沈言。   “圣子应保持纯洁,神宽恕你的轻浮和不洁不过五天,你为什么……”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沈言滚滚而出的眼泪,直接把神父干沉默了。   他一边哭一边疯狂擦拭自己曾挽过阮知闲的右胳膊,哽咽道:“神父,怎么办?我被心中的魔鬼诱惑,竟然敢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oh my god!我有罪!”   神父:“你……”   “要切掉吗?这条罪恶的胳膊不该继续长在我的身上。神父,要去圣堂吗?我会好好忍耐不发出任何声响,我愿意在神的面前切掉这条罪恶的胳膊。”   神父:“那倒也不……”   沈言捂着脸虚弱地跪坐,弯着腰,绝望地从指缝中透出泣音:“神父,我好痛苦,求你给我指路。”   神父:“……”   神父的下颌绷紧,而后恢复正常,将沈言扶起来,缓声安慰道:“你足够虔诚,神会原谅你的——圣宴还未结束,穿好衣服,我带你回去继续。”   沈言含泪点头,火速换完衣服,回到宴会厅。   从宴会厅到休息室的长廊地板上,有被粘液腐蚀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几个侍者打扮的人正在清扫,表情既害怕又兴奋。   这些人估计刚被忽悠进来没多久,正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应该是对生物改造了解不多的普通人。   沈言和神父走过他们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恭敬地对他们弯腰敬礼,等他们离开才继续干活。   宴会厅里一片狼藉,花纹整齐的地面突兀出现几个大坑,天花板悬吊着的水晶灯掉落在长桌边。   酷姐身后的神父换了一个,她的半边身子飞溅未干涸的血迹。   酷姐脸色发白,瞳孔震颤,惊魂未定。   被弄脏的椅子都已经更换,七人围着已经裂成两半的长桌,场面安静得可怕。   圣宴还在继续。   按照流程,吃完饭以后,七个圣子和所有人的教父,要在教主的引导下虔诚地向神明祈祷,感谢祂赐予的餐食,最后在乘着圣水的圣杯中,滴入自己的血液。   第一次的圣餐就算结束,他们之后的行动不受拘束,他们可以继续在圣堂聆听教诲,专心侍神直到审判日的到来,也可以去其他教众聚集的地方倾撒神的恩惠。   圣宴的桌子已经□□烂了,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没人能继续吃饭,应该开始下一步,却迟迟不见教主的踪影。   被恐惧笼罩的众人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对安排发出异议。   在极致的安静中,突然出现一个温和磁性的声音。   “我的孩子们,为何如此沉寂?”   所有人转头看去,透过被腐蚀得形同虚设的大门,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很简单,甚至比神父更简朴,白衬衫配宽松黑裤,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气质恬静淡然,笑微微地望着他们,伸手推开大门。   他不徐不缓地掠过废墟,在从沈言的那一边经过,在沈言的位置稍微稍微停了下,这才在主位豪华大椅子上落座。   这样端正的一个人,坐到椅子上时却像失去了骨头,斜靠着,翘起二郎腿,轻声道:“继续。”   侍者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只小小的杯子,尊敬地垂着头,站在圣子身边。   沈言心想,又一款bking闪亮登场。   能坐在那个位置的只有教皇。   但他的声音很年轻,和沈言之前在棺材里听到的,让人把他送去圣堂的那个声音完全不同。   沈言被人采血后,顺着侍者的移动路线,去看宝座上的男人。   那个人竟然也在看他。   对视时,他的笑意深了几分,在侍者将沈言的血呈到他面前时,没有第一时间将血投入圣杯,而是捏着杯子晃了两下,叹息道:“纯粹的信徒,才有如此纯粹的血。”   “你很优秀,沈言。”   沈言心里咯噔一跳,抿着唇假装高兴地点了点头,收回视线。   幸好之后的流程都还算顺利,那个妖里妖气看着不像正常人的教皇没再做出格的举动,圣子们胆战心惊地完成仪式后,跟着神父离开宴会厅。   回去后,沈言又洗了一遍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身体下沉,只留半个头在水面上,咕噜咕噜地吹了几个水泡后,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全部沉下去。   微长的发丝在水面上海藻般漂浮,十几秒后,沈言破水而出,乘在眼睫上的水珠颤了颤,在他眨眼时滚落。   如此数次。   玩到水变得温凉的沈言起身,随便擦了擦身上亮闪闪的水珠,吹干头发后,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中,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眼睛睁不开,挥苍蝇似地想要将那烦人的声音挥散,指节却抬不起哪怕半点。   那声音还在继续,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将糖果似的,有些硬的东西往他嘴里放。   没有味道,但是融化速度很快。   沈言想把它往外顶时,它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一一部分顺着喉咙吞咽,另一部分从嘴角滑落。   黑影轻缓地擦擦他的唇角,又碰了碰他的唇,微微下压。   本来意识还算清醒的沈言,现在连脑子也变得浑浑噩噩。   “沈言,你是神的宠儿。”   “神来宠幸你。”   “请你毫无掩藏地打开自己。”   “神很爱你。”   男人的声音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雾,沈言听得不真切,唯一真实的是身上触感。   有一双手顺着他的唇角向下,略过脖颈、锁骨和胸口,直至他最脆弱的地方。   握住了他。   突然加快的速度让沈言闷哼一声,呼吸加快。   他能感觉到身体每一寸的变化,却没办法分析这些变化的含义。   终于,理智消散,沈言睡去。   -   卧槽。   一觉醒来的沈言,捂着自己酸胀的小腹,下床时因为腿软差点没站稳。   神父在他床边,不知道盯了他多久,见沈言这模样,神情复杂地掺住他。   “神眷顾了你。”   “神很满意。”   “神为你种下珍贵的子嗣,神要求你之后留在圣堂,在子嗣诞生之前,不得离开。”   沈言险些绷不住人设,被搀着坐回床上后,直接掀开睡衣,看自己的身体。   沈言身上没有任何痕迹,法尔森弄的那点红痕也已经褪去,十分干净。   沈言怔怔地看向神父,不解道:“子嗣?神父,我不懂。”   神父也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只需三个月,新神将会降临,只需等待。”   沈言抿着唇和神父对视,眼眶发红。   神父以为他是接受不了事实,刚要开口安慰,却见沈言捂住了脸,激动地说:   “我竟能为神孕育子嗣。”   “何其有幸。”   神父悬在半空的手顿住,最终还是没继续安慰沈言,默默地看了他一会,转身离开。   本次邪教剿灭任务困难重重,身为神父的十三区护卫队第三支队队长方骆深刻意识到邪教对人精神的损害,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完成任务。   刚来到邪教的沈言仍有伪装和反抗意识,本想发展成本次行动的下线,不曾想……   走到门外的方骆叹了口气。   是他在行动中用力过猛,真把人变成了虔诚的信徒。   等任务结束,他会自掏腰包,为沈言申请最好的心理医生。   ——如果他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与此同时。   “祁先生,基因比对已经出来了。”   白衣黑裤的祁丛,把玩着手上的水晶摆件,骷髅随着光线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怎么样?”   “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八十。”   祁丛这才来了点兴趣,把资料要过来看。   资料的左上角是沈言的照片,第一页是基本信息,祁丛直接翻到下一页,越看眼睛越亮。   ——排异状态维持在20%以下,生存水平已超出目前已有数据,适合成为母体。   他就说嘛。   阮知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从一区跑出去,原来是找到了更合适的母体。   从十年前就在寻找的母体,直到现在也没找到太合适的,以至于生物实验迟迟未能继续推进。   明明有这么多人,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但他们的计划很隐秘,不能公之于众,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百分之八十的匹配度,在一众百分之五十之中,已经算很好的了。   实验体直接抓回来就好,不知道他还在玩什么。   也是,他就这样,在一区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总喜欢弄点特别的东西。   他在一区呆得无聊,本来只想搞点教会玩玩,没想到阮知闲看上的人,竟然撞到了他的手里。   天赐的缘分。   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他也想一起玩。   祁丛把报告放在桌子上,继续问道:“知道了,继续观察实验体状态和精神情况。”   “是。”   黑衣人退了出去。   祁丛直接把腿翘在桌子上,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下,把腿撂下,去房间里换了套更好看的衣服,喷了点香水,又抓了抓头发。   反复打量,确定自己的形象大概能盖过现在伪装状态的阮知闲后,他推门离开,向沈言所在的圣堂走去。 第39章 虔诚的圣子   半夜偷偷搞他的人是阮知闲。   阮知闲的声音不难认, 他也没有隐藏的想法,只是昨天沈言被喂了药,神志不清, 没分辨出来。   全书最强小心眼, 白天被他踩了两下, 心里不平衡, 晚上就要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不知道他怎么做,又做了多久, 完全不讲分寸。   现在都中午了,沈言没办法去外面吃饭,只能搞了个小桌子放床上,硬是给他变成了病人。   阮知闲。   沈言咬紧后槽牙。   他小说滤镜太重,全文对阮知闲的心理描写寥寥无几, 绝大多数都是他怎样残忍怎样可怕,以至于刚穿来还拿了早死邻居身份的沈言, 下意识地有些怕他。   但现在害怕畏惧微乎其微, 占据上风的是恨不得把他绑起来当柴火烧的愤怒。   前两回就不说什么了, 决策失误草就草了,翻车了有惩罚勉强可以接受, 阮知闲服务意识很好,他也不是没有爽到。   这回就太过分了。   阮知闲喜欢他动, 晕了也得把他弄醒再继续,那药让他意识沦陷失去理智, 然后呢?   沈言不敢想昨天晚上的自己有多失态。   勉强冷静下来的沈言, 又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小腹。   一码归一码,阮知闲为了报复早上那件事,炒完就算了, 干嘛还多此一举地限制他的行动,不让他离开圣堂?   不对。   圣宴结束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所有神父都被叫走开会,他的神父跟他说他不回来,还好好叮嘱他祷告和休息。   他九点多起的床,一共七个小时,他身上没有痕迹,神父怎么知道他被人弄过,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怀了?   沈言后脊梁骨发凉。   有两种可能。   要么昨天来的不是阮知闲而是那个教皇,要么是阮知闲和教皇串通好,早早和教皇说要来搞他,并恶劣地通过教皇让神父告知他怀孕的假消息,想看他反应。   两种可能性勉强五五开,后者因为沈言感觉自己听到的声音的确是阮知闲的声音而略胜一筹。   但是很离谱。   阮知闲不是很讨厌邪教吗?怎么会和教皇有联系?   而且教皇怎么会突然换人?阮知闲安排的?他这就把教会控制起来了?   不可能,这不是阮知闲的做风。   沈言想不通,脑袋乱乱的,叹了口气,恹恹地盛了口粥喝。   门被敲了两下,推开,沈言转头看过去,迎上一张笑吟吟的脸。   虽然在笑,气质也很亲和看上去全无攻击力,像是去乡村扶贫的高校大学生,可那双浅银的、无机质的眼睛,总让沈言觉得他和阮知闲是一样的人。   冷酷无情,傲慢自私。   沈言怔怔地看他向自己走来,红着脸要把床上的小饭桌挪开,慌乱道:“抱歉教皇大人,不知道您会过来,我这个样子真是太失礼了!我这就去收拾,请稍等!”   祁丛把沈言按了回去,浅笑道:“别紧张,只是过来看看你。”   沈言把手放在小腹,面颊飘起自豪又愉悦的红晕,“谢谢教皇大人关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神降下来的赏赐,让神子安全诞生。”   祁丛的目光也顺着沈言的手,落在沈言的身上。   轻薄的丝绸睡衣衣襟开得很大,三枚扣起的扣子,堪堪遮住他的胸口和小腹,软塌塌的褶皱勾勒着他的身体线条,健康又富有生命力。   没有其他痕迹。   圣宴过后,阮知闲特意来找他帮忙,让他支使沈言的神父,在沈言醒后告诉他,他怀上了神的子嗣。   他一听这个就来了点兴趣,刨根问底想打探究竟,还大方地分享了三种让男性生子的方法。   可惜阮知闲的嘴太紧,什么都不说,还让他好奇心不要那么旺盛,老实做他自己的事,别管。   越是这样,祁丛就越好奇。   到底什么人让阮知闲玩得这么起劲?   查来查去,就查出来他可以当母体,除此之外,也就脸还算得上出色,别的称得上是一无是处。   不是他说话不好听,事实如此。   这才几天啊,就对草台班子一样的教会的宗旨、义务认可这么深。   作为一个男人,甚至都不质疑一下怀孕这事的真假,还没显怀呢就已经做好了孕育生命的准备,穿得松松垮垮的。   好像打着神的名义,就能让他做任何事。   轻易就能被骗上床的样子。   蠢死了。   祁丛心中的不屑和讽刺都很好地被他的皮相兜住,笑容柔和,“等待降神这期间,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神父说,一切为了神子。”   沈言目光犹疑,欲言又止。   祁丛:“怎么了?”   “教皇大人,我知道孕育神子的责任重大,但是、但是……”沈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剩下的话很难启齿似的,话说一半,强撑起笑脸,脆弱又倔强道:“算了,这三个月我会好好呆在圣堂,没关系。”   让沈言在圣堂呆三个月是祁丛自己的主意,他没打算在一区之外的地方呆太久,看多了普通人只会觉得恶心,圣堂里的人都精挑细选,改造程度在20%以下,他勉强适应。   阮知闲提供玩具,他提供场地,在圈定的范围内玩,很公平,很合理。   玩具就算不满意明目张胆的圈禁也只能忍着。   更何况他这么乖。   祁丛看着沈言垂落的眼睫,鬼使神差道:“你想说什么?”   沈言沉默几秒,才说:“我能不能去见见我的兄弟姐妹?”   沈言的档案做得很干净,一看就是阮知闲的手笔,动用了一区的资源才查到原本档案——   祁丛直接戳穿他,“可是我记得你没有亲人。”   在祁丛探究审视的目光下,沈言叹息道:   “作为普通人的沈言的确没有,但作为圣子的沈言,千千万万的教众就是千千万万的家人啊!”   “家人们冷吗?热吗?家人们吃的好吗?开心吗?家人们有没有虔诚地为了神在世间行善?”   沈言真情实感,忧心忡忡:“每次想到世间还有万万人仍身处水深火热备受折磨,我简直是心如刀绞,辗转反侧,每时每刻都在遭受良心的折磨。”   祁丛:“……”   祁丛没想到他这个刚搞了不到两个月、教宗教义全由手下人自己做,破破烂烂四面透风的教会,竟然有这么虔诚的信徒。   他还以为大家都奔着钱来的呢。   蠢到这个程度也不多见,阮知闲转性了,专喜欢这种笨的?   不管阮知闲怎么想,反正他是不喜欢。   祁丛想敷衍两句及时脱身,还没张口,沈言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教皇大人,我能离开圣堂,出去见见他们吗?”   “当然,在神父的引领下,每周你可以离开两天。”祁丛起身,脸上看不出失望,温柔地拍了拍沈言的肩膀,“沈言,你是我最看好的圣子,请你务必保持,不要让神失望。”   沈言用力点头,一路目送祁丛离去。   已经放凉了的午餐,被沈言端回来继续吃。   看来限制行动不是阮知闲的手笔。   这人来的时候花枝招展像开屏孔雀,和他接触以后微妙地变脸,看他的眼神、动作,完全没有黏黏糊糊的意思,甚至有点嫌弃。   昨天晚上不是他。   沈言出神地咬住叉子。   所以,从结果上来说,是阮知闲和他合谋,潜入他房间进行报复,这人却出于某种目的,没按照阮知闲的约定走,将他留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阮知闲和他认识,原著没详细描写这样一个人。   除了阮知闲以外的一区人,只有资助人出现几百字,其余全部模糊不清……   他是一区人?教会背后的资助者?好奇阮知闲在干什么,也出来玩玩看?   沈言眸光微闪。   如果一周之内教皇换回原来那个,他此后不在出现,就可以推定这条线没有问题。   阮知闲受不了不听话的人。   也不喜欢别人和他玩同一种游戏。   .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祁丛,懒懒地斜靠在沙发椅上,飞快地翻看教众资料。   办教会的初心是闲着无聊为了好玩,后来人数渐多,便想借着这个来找母体。   不出意外,全是垃圾。   在沈言出现之前,匹配度最高的是56%,改造程度较低、没有受到很多污染的人一般都是30%。   而教会里面的人,绝大多数都在三十以下,零星的几个能擦到四十的边。   没意思。   他随手关了终端页面,百无聊赖地想着等下干点什么时,门被推开了。   是阮知闲。   阮知闲反手关门,没什么表情地走向他。   祁丛看到他,挑了挑眉,嘲讽到“你玩的那个玩具也太没意思了,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你要是喜欢——”   啪。   消音手枪的声音,有些闷。   祁丛猝不及防,眉心突兀出现一个直径九毫米的洞。   过了两秒,血才从洞里流出。   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不具备任何同胞爱和人文关怀的阮知闲,又在他脸上补了几枪。   从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他看了眼时间,   一分钟,足够意识重新回到祁丛自己的身体。   他拨通通讯,那边匪夷所思地质问他是不是有病。   而他只是甩了甩手腕,把最后一颗子弹也清空,声音很淡。   “老实在一区呆着,别碰我的东西。” 第40章 膨胀了   阮知闲是神经病。   祁丛看着自己终端上被单方面挂断的通讯, 心底的荒谬感越发强烈。   不就是去看了一眼那小玩具吗,他还什么都没干,至于发这么大火?   祁丛冷笑, 把终端收起。   行。   威胁他, 不让碰?他以为他会怕?   ……确实怕。   他惜命, 阮知闲要是真被惹急, 像两年前一样发疯,追着他打, 那就不好办了。   明面上不行,暗着来总可以吧。   他不知道沈言有什么好玩的。   如果阮知闲喜欢的是小玩具纯洁愚蠢,毁掉就好了。   至高无上的钱权、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追捧,光这两样就足以让一区之外的普通人沦陷。   变得虚伪、傲慢、狂妄、患得患失。   为了留住这些潮水般扑面而来的快乐,不顾代价, 不惜手段。   呵呵。   阮知闲口味独特,但他肯定受不了这个。   祁丛在终端给联系教会的下级发了几个字。   【对沈言, 有求必应。】   -   沈言的神父方骆, 凌晨三点就被教皇叫去神神叨叨地灌了一堆教会新设定。   他表面上信得很虔诚, 心里恨不得毁灭世界。   傻逼教会阴间作息,24小时全年无休随时待命, 大会小会一大堆,他妈的昨天编的新设定好不容易记住了, 第二天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推翻,朝令夕改不说, 整个教会还不让用电子设备, 一定要叫人面谈,效率极其低下。   谁信谁傻逼。   三天只睡了五个小时的方骆想要毁天灭地,极其优秀的职业素养, 让他没表现出半分怨怼。   他恭顺地低着头,从教皇长篇累牍不讲人话的神圣教诲中,提取关键词。   色欲肚子里的神子至高无上、倾教会之力供给一人,满足他的全部要求,神父是沟通纽带balabala……   方骆越听越诧异。   沈言,父凭子贵?   男性怀孕对于未经改造的自然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堪堪七个小时,沈言也不可能改造成功。   所谓子嗣,只是侵犯沈言之人的性癖,想看他惊慌崩溃的样子。   或者更糟。   男性不可能怀孕。   沈言信这傻逼教又信得这么深,到时候子嗣没生下来,教会就能以他没能尽职尽责的由头,剥去他圣子的身份,让他成为某个变态的私人奴隶。   圈养起来,直到被主人厌弃。   他在护卫队干了五年,见过很多上层的恶心事,对这些套路再熟悉不过。   ……有求必应。   看现在教皇跟他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又不是只想让沈言做奴隶。   奴隶就是奴隶,宠物,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照看,主人喜欢他们打扮得漂亮,却又不允许他们放纵欲望,奢求主人没给的东西。   而有求必应这四个字能施展的空间太大,背后那人也确实够狂,像是任何都给得起。   去圣堂的路上,方骆一直在琢磨这事,总觉得诡异,想不通。   但是对他有利。   教皇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掌控沈言实际上就相当于掌控了整个教会,做点手脚太容易不过。   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把能送进监狱的人都统统送进去。   到了圣堂大门前,不止为何紧张起来的方骆,深深吸了口气,摸了摸手腕上带着的念珠,告诉自己今天不能立。   推门而入。   圣堂里多了很多对于教会来说,太不合时宜的新宝贝。   上至闪闪发光金银珠宝珍奇异宝,下至游戏仓和各类娱乐产品,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墙。   面对它们,沈言也不知所措,看到神父像看到救星,望着他的眼睛满是依赖。   他往神父的方向很急很快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对神父颔首,矜持地等他过来。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方骆的地位是低于沈言的。   不知道今天送这些东西过来的人和沈言说了什么,让他从乖顺的小羊羔,生出几根软绵绵的刺。   方骆走上前,低着头对他念了声“阿那”,沈言这才正眼看他,“神父,这是神对我的奖励吗?可是教宗上写圣子应背负世人罪恶前行,我……我配吗?”   方骆严肃道:“沈言,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自怨自艾的话,神子至高无上,世间万物都以神子为中心,你该问的是这些东西配不配得上你。”   沈言有些迷茫地望着方骆,学舌似的,“配不配得上我?”   方骆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旋即神情温和许多,对着沈言半跪,单手抚胸,表情极其恭顺。   “圣子降生前,您的一切愿望都该被满足,您需得在一切荣誉中安然,这是神降的赏赐。”   沈言的沉默像是在消化神父这些话,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命令道:“神父,能麻烦您给我削个苹果吃吗?”   神父:“当然。”   苹果这种水果实在是平平无奇,神父立刻找了人来,很快几碟品种不同,品相极其优越的苹果,被码得整整齐齐地端了上来。   在沈言观察似的注视下,他流畅地削去苹果皮,长长的完整的一条盘旋着掉了下来。   他将剩下的果肉切块,盛放在漂亮的骨瓷盘中,呈交给沈言。   沈言没吃,“再削一个。”   “是。”   又一碟苹果崭新出炉,沈言眯起眼睛,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光,他在不远处的躺椅坐了下来,支着下巴,“继续。”   “是。”   盘子里的苹果越少,沈言脸上发迷茫就越少,削到最后一个苹果时,方骆的手都有点发抖。   沈言的目光落在他微颤的指尖,突兀笑了声。   “我知道了。”   他起身,像一开始很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圣子身份那样,更加轻易地接受了神子赋予他的所有权力。   他走到神父跟前,神父弯腰,他轻轻抬起神父的下巴,颐指气使道:“为我备车,我要出去买东西。”   方骆的心脏渐渐冰冷、下沉,低着头,轻声道:“是。”   .   沈言从不见天日的地下城堡呆了小半个月,终于从地下来到地上,一辆线条流畅、科技感很强的悬浮车停在他面前。   沈言先是好奇地摸了摸,随后微妙地放大脸上虚荣心被满足的表情,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没坐副驾。   神父提醒他,他蹙眉问道:“虽然我没有驾驶资格,但我怀着神子啊,我想开开看,你去协调一下交通,别让我撞到人。”   神父:“……”   神父:“是。”   在神父协调期间,沈言试着开了下,傻瓜式操作倒是不难,原书作者也说过该怎么开,很快上手。   他没什么表情地侧头看车外的神父,脑袋里一堆缺德事。   不是简单的缺德,是缺大德。   会被绝大多数人指责谩骂,甚至能让阮知闲对他渐起杀心。   阮知闲不参与他的行动,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只有一区的教会背后的资助人。   可能是和阮知闲发生冲突蓄意报复,想看他堕落,从高洁圣子变成钱权的奴隶。   那就变。   本来就是给自己放假才来的邪教,现在有这种发展,不趁机享受一下,好好玩玩,多浪费。   沈言忍不住笑了下,神父回头的时候捕捉到了他这抹笑容,目光短暂凝滞,旋即一如往常地上了车,坐在副驾。   脱了圣子服,穿着一身高定的沈言自然地睨了神父一眼,“下去,烦你。”   方骆没见过人变脸变这么快,从小羔羊变桀骜刺头好像才过了三个小时。   之前是装的吗?   不,如果是装的,现在应该更谨慎一点,毕竟正常人面对天降大饼,多少得试探试探,以免误入陷阱。   沈言是真信肚子里有神子,所以才心安理得地抱着饼啃。   神父沉默数秒,“可是……”   沈言打断他,眼睛危险地眯起:“我不想听见可是,神父,你话太多了。”   方骆:“……好。”   方骆下车,悬浮车没有任何停留,扬长而去。   他望着逐渐消失的车屁股,拇指轻轻蹭了下自己的指节。   看来要调整控制沈言的方案了。   -   沈言买了特别多华而不实的东西。   神父转交给他的卡不限额,通讯中也贴心地备注好了不同功能属性的侍者的名字。   沈言直接叫了三十个人来陪他逛街,在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大买特买,还取出大量现金,神经病一样发钱。   赞美他,三千,赞美得特别好的,三万。   极其认同他圣子身份,并且愿意加入教会的,五万。   沈言的行为简单粗暴,大肆宣扬未经报备的信仰组织属于违法行为,发钱发了不过半个小时,护卫队赶到,给他抓了起来。   沈言被抓的时候还是那副小人嘴脸,把一摞摞的钱往持枪护卫队队员的脸上甩,大言不惭嚣张至极地说这些钱够买他们的命,让他们乖乖听话。   如此狂妄的作风,很快就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一堆人在下面评论。   说他神经病,信教信疯魔了,降神会是吧?谁信谁有病。   还有人在下面凑热闹,恨自己今天没出去,希望护卫队网开一面,明天蹲点领一领。   不论如何,沈言和降神会都在网上掀起了小小的波澜,在众人的印象中,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被关在监狱里的沈言神情恍惚,像是终于知道害怕似的,搁着监狱大门看对面的护卫队队员,小声道:   “我是圣子,我拥有神的子嗣,你们这样无礼,神不可能放过你!”   那人笑嘻嘻地凑过来,警棍威胁性地敲击栅栏,看到沈言脸上的惊慌后,心满意足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沈言带的那三十人,都已经被关了起来。   在沈言的命令下,他们也体会到了狐假虎威的快乐,只比沈言稍微有礼貌一点点。   在触犯许多条法令的情况下,他们的保释金金额十分可观,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三等公民,一夜变回四等公民。   但对这个长得漂亮,但是脑子不好的“圣子”来说,估计也就是洒洒水。   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全家宠着没吃过苦没上过当,心血来潮想当圣子,家里人就过家家一样给钱。   护卫队队员抓着铁栅栏靠近,伸手把没来得及反应的沈言抓过来,沈言被他揪着,身子后仰,“你、你干什么!”   “你刚刚的话冒犯到我,不想遭罪就赔点钱。”   队员怕沈言这智商听不懂他的话,还特意重复道:“赔——钱——”   沈言看了眼他另一只手拎着的那根棍子,瑟缩道:“当然,当然,神爱世人,当然也爱你,你要多少?”   “五十万。”   沈言瞪大眼睛,“五十万!你怎么敢的!”   队员冷笑:“你在街上发的钱比这多了去了,怎么到我这儿就没有了?”   沈言:“如果你信教,一百万也可以。”   队员愣住,松手,轻咳一声。   “你们那个教……暗号是什么?怎么信?”   沈言教他做教会里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拇指在上意味着对神的尊敬,十指交叉的瞬间可以聆听神意,放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左手代表无上光荣,来跟我念——”   沈言:“真神庇佑,永享极乐。”   队员:“真神庇佑,永享极乐——什么时候到账?”   “等我出去。”沈言看到过来的方骆,架子立刻端起来了,对他招招手:“我的家人来了,父亲,这里!”   刚进来的方骆:“……”   在队员半信半疑的目光下,方骆用未被扣押的终端交了保释金,以及一百万。   方骆的表情很冷,看沈言和另外那些人都已经出了警署,听不见这里的声音,拍了拍正对着终端余额数字发呆的队员,警告道:“受贿超过十万判两到五年不等,你……”   “关我屁事。”队员打断他:“真神庇佑,永享极乐,阿那。”   方骆:“……”   事情开始朝着诡异的地方发展了。   .   上面给了两个亿,沈言花一周都没花完。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沈言以降神会的名字,在方骆的建议下正经注册了俱乐部,成立当天办理入会的人突破一万。   沈言给他们每人发五千到一万,最后花了小一个亿,剩的钱不够,让神父去要。   方骆冷眼旁观,也借此机会试探教会背后支持者的深浅。   这一次没给钱。   十三区区长在簇拥之下亲自到访,跟沈言咔咔咔拍了一堆照片。   沈言跟个小吉祥物似地往区长身边一站,让笑就笑,让握手就握手,让主持仪式就主持仪式。   和区长一起来的还有十三区本地的一些有名资本,其中还包括最大帮派莲花市莲子的老大。   老大对沈言赞不绝口,说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虔诚之人,对于失去信仰浑浑噩噩的所有普通人来说,他就是黑暗中的光。   除沈言之外的其余六人也参与到这次隆重的会面之中,比起花枝招展璀璨靓丽的沈言,他们就显得有点平平无奇了。   好像只是为了让他们出来衬托沈言。   一众记者将本次令人感动的会面记录在案,经过整整两个半小时的针对十三区经济、政治及思想发展的一次简单谈话后,终于散去。   之后还有私人宴会,沈言被一众只能在社交媒体上才能看见的十三区大佬围在中间嘘寒问暖。   和斐申有七分相似的莲子老大笑眯眯地拉住沈言的手,说期待他以后能来莲花市,不用带钱,只要你出现,整个莲花市都可以为他服务。   其余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向沈言示好,亲热得好像他就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就连方骆经受过资本考验的老卧底,都忍不住升起几分羡慕嫉妒。   他打量了一下其余六宗罪的脸色。   愤怒和嫉妒是异父异母的姐妹,大的不说话也无所谓沈言那边的热闹,只专注照顾自己妹妹,给她夹菜。   妹妹性格更内敛一点,安静吃饭,只是时不时趁姐姐不注意,往沈言那边看。   暴食更不必多说,挺高个大个子肌肉发达,进来以后嘴一刻不停,双眼放光边吃边感慨阿那的赏赐。   特别老实的懒惰缩在座位上,低着头摆弄盘子里的食物。   刀叉一下一下、缓慢地划烂了餐盘里的肉。   最有上进心的还属傲慢,这哥们看着挺清高儒雅不懂人情世故,实际很有心机,放得下面子,又见多识广,情商高,很快就坐到了沈言更近一点的地方,起到一个捧场的作用。   方骆眼睁睁看着沈言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就从一开始的诚惶诚恐,慢慢变得和这些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甚至隐约还有点瞧不起他们的意思。   可怕。   不仅是沈言超强的适应能力,更是因为主导邪教事件那人的背后势力。   能让十三区区长和这么多人笑脸相迎,那人的能量已经大到不是他这个普通的护卫队队长能干预的程度了。   他眸色微暗。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如果就这样任由降神会发展,顺着沈言的心意胡来,十三区破破烂烂的秩序将会迎来毁灭性的一击。   方骆在心中叹气,后悔沈言刚进教的那段时间,没下狠手多训训,让他就算莫名奇妙被碰捧到这个位置上,依旧惧他、怕他,又离不开他。   但是问题不大。   沈言不聪明,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第41章 老实人   宴会结束, 贵客离开,厅内只剩教里的人,没什么存在感的教皇轻咳两声, 让其余六宗罪坐到沈言身边来。   沈言坐主位, 席面上他被劝着喝了很多酒, 皮肤被蒸腾出浮艳的红粉色, 眼睛半眯着,歪靠在椅子上。   都这样了, 还放不下酒,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啜饮,嘴角带着虚虚的笑,眼睛发直。   高脚杯中的酒液就剩下一小点,沈言喝光以后, 盯着透明的杯子看了一会儿,又把杯沿往嘴边凑。   当然喝不到。   他不满地皱眉, 不依不饶地继续做这件蠢事, 一定要从空杯中弄点酒喝。   离他最近, 名为李文托的傲慢,轻巧地取走沈言杯子, 在沈言迷惑又略带愤怒的目光下,飞快地把酒倒好, 原状放回沈言手中。   沈言盯着杯子沉默几秒,慢悠悠地看向他, “你很好。”   “我的荣幸。”李文托轻笑。   看李文托狗腿模样, 酷姐陈遇水嘴角抽搐像是要笑,旁边陈遇木不动声色地拽了拽她的衣角,两人对视, 陈遇水硬是把笑忍了下去。   她其实也该去巴结沈言。   邪教管进不管出,这破地方太邪性,她一直想和妹妹一起走,跑了几回,都没能成功。   现在沈言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和他亲近,说不定能换来离开的机会。   教皇将这些人的盘算尽收眼底,恭顺俯身。   “您该回去休息了,除了神父之外,请您再选一位圣子送您?”   沈言支着脑袋反应了一会,看向李文托。   李文托并不意外,温雅地笑了笑,起身要去扶沈言。   还没来得及碰到他,沈言又突然将转移目光,看向在席位末尾那个低着头的老实人。   “让他来。”   老实人突然抬头,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沈言不说话。   “他?他不行的。”李文托笑容不变,凑到沈言耳边低声道:“圣子大人,我先前跟您说的事情,今晚就可以帮您做。”   沈言停了几秒,抿着唇飞快地看了李文托一眼,面颊上的红晕更盛。   在他开口答应之前,老实人突然从座位上起身,磕磕绊绊道:“我、我也可以!”   惊讶地目光,汇集到老实人的身上。   现在都知道讨好沈言是实现愿望的第一解法,肚子里的小九九一堆,只是表现得没有李文托那么明显。   唯一不同的就是老实人,他是懒惰,好像连欲望也一起惫懒,从始至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特别怕死,但是又没展露出太多的求生欲望。   现在积极争取,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却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您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李文托温和道:“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吧。”   老实人突然犯倔:“你能做的事,我不可能做不到。”   李文托讥讽道:“您比我更适合在傲慢这个位置。”   “我行。”老实人说。   沈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向老实人,“那就你,送我回去。”   勉强掩饰好敌意和杀气的李文托默默坐了回去。   被拒绝后太过积极反而会引起厌烦。   沈言喜欢这种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李文托微哂,看着锃亮银盘中模糊的自己的倒影,努力做了做老实人的表情。   不像。   他恹恹地收回目光,看沈言被阮知闲一把抱起,跟神父一起离开宴会厅。   .   方骆一直忍到门口。   一路上他三番两次地明示暗示让阮知闲把沈言交给他,这憨包硬是装听不懂,三两句就把话头扯开。   看着老实,实则不傻。   甚至很有可能是所有人里最有心机的。   方骆神情微冷,在门前停住,冷冰冰地看着他,直接道:“你可以离开了。”   老实人唯唯诺诺:“可是……我还没有帮他……洗漱……”   方骆冷嗤,刚要说点什么,沈言抬眼不耐烦地对他摆摆手,“你走。”   说完又往老实人怀里窝了窝,没什么力气地催促道:“快点。”   老实人看向方骆:“怎么办?神父,色欲大人让你走。”   方骆:“……”   忍了。   方骆的神情越发冰寒,给老实人开门,不知怎么想的,在门口又站了一会,这才离开。   沈言一进屋就从阮知闲身上跳下来,自顾自地进了浴室。   过了半小时才出来,已经换好了睡衣。   沈言看也没看站在那边的返场电线杆版阮知闲,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今天是真喝多了,身体发软,脑子反应也慢。   教皇让他挑人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他现在懒得想。   这时候再让他装虔诚圣子实在是有点为难,而且他也说不好包括神父在内的所有人,会不会趁他醉酒做点什么。   神父不行,爱立,烦。   暴食不了解,不能用。   陈家姐妹俩小姑娘,不合适。   作为贪婪的阿德莱倒是不错的选择,但是这哥们话太多,心眼也像马蜂窝,他今天晚上不想太费脑子。   李文托的野心肉眼可见,在席上暗戳戳勾引他,意思是他很会,听话,花样多,特别能干。   沈言不知道他怎么就把自己当成gay,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下面那个,想了想还是没反驳,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给他希望,钓一钓,看看他这么上赶着的背后,究竟所图为何。   不止李文托,沈言还在观察其余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是为所欲为的圣子,当然要多薅一薅一区羊毛,给家人们谋点福利嘛。   总之,算来算去,就阮知闲安全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俩人也算知根知底。   阮知闲和他都算不上天生喜欢男人的男同,他们只是恰好、意外、不小心地做了。   要是没别的事情刺激阮知闲,人家也不会来搞他。   沈言放松地陷进床里,睡意渐起。   被子掀开,同样洗过澡,身体热腾腾的老实人从后面贴了过来。   他扣着沈言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力气很大,沈言知道自己挣不开,摆烂地任他搂着,平静道:“你不是老实人吗?装不下去了?”   “哥你说什么?我不懂。”老实人:“那、那个男的跟你说了什么?我也可以的。”   沈言无语地笑了声,实在是困,随口道:“他说他特别猛。”   老实人:“……”   “说他很能干,可以一股气做好久。”   老实人:“哥。”   沈言慢吞吞地补充,声音越来越弱,“做好久的……家……务……”   睡着了。   阮知闲小心地、轻缓地支起上半身,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看呼吸均匀的沈言。   沈言的眼尾和嘴巴都红,先前在轮船上那次的几杯酒对他来说显然不痛不痒,能拽着他领带挑衅他、差点咬穿他指节的小狗,现在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   眼睫毛浓而长,薄薄的一层眼皮盖住他带着点琥珀色的、很透彻的眼珠。   很会演,有点坏,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盯了能有一个多小时,阮知闲才缓慢地躺了回去。   降神教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二合一,带着点浅淡的草药香,和之前闻到的浅淡柠檬薄荷味又不太一样。   只有贴近了,贴紧了,鼻子顶在沈言的皮肤上用力嗅闻,才能闻到一点点藏在这些化学制品下的,沈言的味道。   甜的。   糖一样。   .   第二天是神父早早赶来,叫沈言起床。   看到床上被阮知闲抱着的沈言,方骆心脏咯噔一下。   一方面是因为长在他审美点上、这几天又对他很不耐烦的沈言和别人如此亲密,他有点酸。   另一方面则是浓浓的危机感。   沈言是他完成任务的希望,如果有人在他之前获得沈言的全部信任,那他的任务只会是难上加难。   其实昨天晚上他就收到了上面的消息,暗示他可以收手找机会脱身,这事已经不是护卫队能管的了。   他假装听不懂,坚持要完成任务。   那边也没硬要他撤退,微妙地暗示他,让他不要忘本。   神父这个身份和沈言走得很近,方便谋取好处,现在一堆人对他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还在教会的他十分危险,被换掉倒好说,怕的是有人暗杀。   他得在那些人动手前,重新获得沈言的信任。   其实还挺简单的。   方骆脑筋转得飞快,把餐车上的食物摆在桌上时,刻意弄出了一点声音。   沈言迷迷糊糊地睁眼,头发睡得支楞八翘,支起身子后向声源看过去。   方骆和他对视几秒,眉头越皱越紧,放下手中的活,快走两步走到床边,撩开沈言的额发,控制着他的脑袋,拇指重重按住他的眉心。   沈言被按得脑袋疼,挥手打掉方骆的胳膊,不耐烦道:“你大早上的吵醒我不说,怎么还发疯?”   方骆如梦初醒地松手,表情严肃地看向沈言旁边的,冷酷道:“你出去。”   老实人懵懵懂懂:“什么?”   “沈言,让他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方骆突然转变的态度,令本来还满脸烦躁的沈言神情微变,“怎么了?”   方骆坚定地命令:“让他出去。”   从沈言“怀”了以后,再也没被人用这种冷硬态度对待的沈言不再犹豫,直接把阮知闲撵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沈言才有些忐忑地问:“我的父,怎么了?”   方骆在心里默默给沈言道歉,随后靠近沈言,逼问道:   “你昨天干了什么?”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肚子里的神子了?”   沈言惊愕。   方骆上前两步,手掌贴着沈言的小腹,微微施力,神情更加冷酷。   “沈言,你弄丢了神子。”   “除了我,没有人会原谅你。”   沈言怔愣地望着他,心中感慨,这哥们真的有点东西。   威逼利诱,神父给不了利,威逼倒是很简单。   邪教制度混乱,瞎编已成常态,神父这个身份很方便瞎编。   神子本来就是莫须有的,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方便各方行动。   但笨蛋圣子不知道,真以为自己怀了,也是真觉得怀了神子的自己至高无上。   一开始沈言单纯是因为怀了而高兴,可被人恭维后,人性的虚荣和贪婪复苏,神子也变成了他舒适生活的工具,信仰被权钱动摇,变得不虔诚。   正因如此,当权柄被人收回,他才应该——   “你胡说!”沈言浑身发抖,说不好是气的还是怕的,用力去推神父,把神父推了个踉跄,换身想走,六神无主道:“教皇呢?我要找教皇!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方骆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刚刚被沈言推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心中惊诧沈言竟然这么有劲,面上不动声色,飞快道:   “我是你的神父,我负责你和你肚子里的神子,我当然不会骗你害你,可这件事如果让教皇知道,我们两个都会死!”   “怎么会这样……我不信!”   沈言捂着脸浑身发抖,过了几秒突然抬头,抓着神父的手腕,乞求道:“父亲,我的父,求你救我。”   方骆很不道德地欣赏了一下沈言此刻绝望的样子,旋即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肩膀,声音柔和:“我的孩子,我方骆以阿那的名字起誓……”   “方骆?”第一次听见方骆名字的沈言,突然打断他,“你叫方骆?”   方骆的档案也被局里找人做过,他的经验履历被迁移到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此刻很坦然,笑了下,“当然,我竟然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沈言:“队号656687,十三区第三护卫队队长?”   方骆:“……?”   转瞬即逝间,有人马甲掉了,新新马甲诞生。   “我是你上级,队号00056。”沈言无语地拍了拍这个未来邪教发展后期被阮知闲残忍弄死的教皇的肩膀,叹息道:“小骆,你很敬业,只有一点我不得不提一提。”   方骆:“……您说。”   沈言隐秘地看了他那个地方一眼,“都是同事,希望你以后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保持分寸,不要随时随地这么……”   “激动。” 第42章 24k纯坏   沈言这回是真冤枉方骆了。   方骆从小精力过分旺盛, 对于好看的喜欢的总会微微一立,二十多年来被人骂过不知道多少次变态。   工作以后花了挺多钱治,可惜在不改造不伤身的情况下治疗方案太少, 又贵, 最后没办法, 只好一狠心找人给自己定制笼子。   鸟笼不久前坏了, 昨天才修好,今天戴上以后才来找沈言, 刚刚拉扯时碰到,的确是硬的,但硬的是鸟笼不是他。   太尴尬了。   方骆还以为神父袍宽大看不出来,没想到人家全知道。   而且还这人还是自己上司。   队号少一位,意味着他来自五区以上的护卫队。   甚至是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方骆这老油条也忍不住满脸通红, 想到之前对沈言做的事,更是忍不住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让领导管他叫爸。   捏领导扔子。   想给领导打钉。   在心里悄悄骂领导蠢, 还想着要控制领导。   除了最后那个是人之常情外, 另外那几条也太窒息了。   方骆觉得自己可能很难再对沈言立起来了。   方骆实在是受不了这极致的尴尬, 五脏六腑都快尴尬得萎缩了,捂着脸抱着头原地蹲下,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把自己团成好大一团,痛苦呻吟:“领导, 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蹲在地上的方骆, 沈言故意转移话题, “没事小骆,我理解。”   顿了下,也蹲下来, 拍拍他肩膀,“你不再问我点什么确定我的身份?只是队号就让你这么信我吗?”   方骆抓着头发,虚弱道:“我在队里一直干卧底,队号刚发下来就被转交了,除了我直系上司之外没人知道这事。”   说完又长长地叹息一声,抬脸看沈言,“我觉得没有确认的必要,您现在这个位置要是想对我动手,压根不用跟我说,杀了就杀了,既然和我相认,我至少能确定您没有站在我的对立面。”   “不用这么客气,保持原状就行,免得叫得顺口到外面露馅。”沈言确定方骆不是演的后,把人扶起来,“我这边的任务和你不太一样,信息不同,我希望你将搜集的有关教会的所有资料都告诉我,咱们俩交流一下。”   谈到正事,方骆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严肃道:“是。”   .   教会内没有电子设备,所有情报只能口述,幸好方骆不是太啰嗦的人,总结得简单明了,聊了一下午,就足以让沈言清晰教会内部的人员构成和其他几个宗罪的基本信息。   沈言十指交叉,垂睫沉思。   大概要一年半以后才开始发力、出名的教会,现在因为他的原因,已经开始被人熟知。   全是骂名。   就算是俱乐部里的人,也只是觉得教会人傻钱多,来薅羊毛,远远达不到真正的信任。   背后那人应该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发展,这几天应该会有所动作。   在超级资本和专业团队的宣传运作下,想要扭转风评,让至少一半的人选择支持他,还是不太难的。   所以现在他做的这点坏事远远不够。   沈言露出一个憋着坏水的笑。   他有很多小想法,嘿嘿。   坐在沈言对面,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的方骆飞快地看了眼沈言,又飞快把目光移开。   涨。   唉,不喜欢是假的。   就算是顶着领导这个顶级debuff,也碍不住他对沈言外表的喜欢。   有很多超尺度的画面闪过方骆的脑海,被抑制得有点疼的方骆皱眉,不动声色地喝茶压火。   沈言看他杯子空了,自然地给他倒茶,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流入杯中。   “铲除降神会不难,难的是除掉别人心中的妄念和背后支持它运作的资本,我这趟下来的主要目的是后者。”   沈言将茶壶放好,看着方骆:“但说实话,这个教会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甚至可能和一区有关。”   一区是制定规则、掌控规则的地方,五等公民政策也是由他们制造出来的,但他们本身不受这些政策约束。   听说一区人生理构造和普通人不一样,但具体怎么不一样也没人知道。   只是敬畏。   方骆沉默几秒,“那任务还要继续吗?”   “你怕?”沈言抬眼看他。   方骆摩挲指节,神情复杂道:“算不上怕,只是觉得成功率很低——不管是你的任务,还是我的,都很低。”   “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值得我们继续,更何况现在才刚刚开始,事情还没发展到绝境。”   沈言起身,走到方骆身边,鼓励性地拍拍他肩膀。   “能卧底这么长时间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辈,我能看出来你和别人不一样,方骆,你足够正直,脑筋也很灵活,有你与我一起做任务……”沈言顿了下,声音放缓,很柔和道:“即便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概率,也足够。”   沈言观察方骆的神色,看他目光渐渐坚定,神情动容,知道自己这口鸡汤喂得不错,这才继续道:“今天就先这样,你早点休息,明天和我一起去克隆。”   “克隆?”   沈言叹气:“我应该会死很多次,多做点自己以防万一。”   .   克隆技术违反人性明面禁止,但很多私人生物研究所都在偷偷做这个生意,价格昂贵,并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   沈言把自己的意图和莲子老大一说,老大一口答应,说可以可以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沈言给自己做了三副克隆身体,交付时间在两个月之后,老大说得把意识上传才能激活。   沈言没传,推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传上去变成数据,不安全。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即便是克隆的身体也一样。   外表看着没区别,但各种报告显示,这些还未激活的身体,其实和沈言都有微妙的不同。   做完这件事的沈言没再去街上发钱,回去好好休息,缓了几天后,直接开银趴。   本该隐秘的、连续开了七天七夜的银趴,在沈言“不小心”的情况下,被人拍到内部视频和图片,发到网上去。   配合着与豪门相关的惊爆标题,一经发布,瞬间引爆全网。   其中点赞评论最高的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摄像从左到右平滑扫过,让人看清这个大房间里蛇一样纠缠起来的许多人。   最后将画面定格在角落处的沙发。   背对着镜头,跪坐在另一个青年身上的人,赤裸着上身。   两人连接的地方被厚重的袍子挡住,位于上位的那人缓慢起伏,背部的肌肉均匀舒展,闪烁的昏暗灯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画面亮起又变暗。   一双大手握住他的腰,扣紧了,用力把他往下按。   那人猛地抖了一下,像是受不了这刺激,猛地仰起头,浑身痉挛似地发抖。   拍摄视频的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将视角转到正面。   在拍到那人的脸的瞬间,视频中止。   短短的一帧,只够让人捕捉到他那双朦胧、沉醉于享受的泪眼。   沉浸在视频迷乱荒淫氛围中的网民咽了咽口水,拖动进度条想再看一遍,却发现视频已被删除。   有人经验充足,边看边保存。   删了发,发了删。   这一小截一分钟不到的视频,很快在全网流通。   有些逍遥法外的黑客仍觉不够,明目张胆地上降神会俱乐部的留言板上留言。   说太喜欢了,圣子真好,他们也想入会,还问圣子胸怀宽广宽容大量能不能也让他们干一干。   还贴了沈言先前和十三区大佬的截图,单独把他裁出来,和视频最后一秒的清晰修复人像对比。   完全是一个人。   短短几个小时,失态就已经发酵到不可控的地步。   除了沈言之外,其余参与银趴的人也被扒了出来。   有很多看似光鲜亮丽、温文尔雅体察民心的社会名流,在视频中却极尽丑恶。   大家都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但在摇摇欲坠的社会道德观下,所有人都还装一装,做坏事也找个由头。   现在最后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大家演都演不起来,往日积压的怨气和怒火狂欢似地爆发出来。   随着这个视频的出现,更多似真似假的猛料爆出,群情激奋,当天下午被送进监狱的就有十个,护卫队公告说正在彻查此事,会给无辜的人民群众一个完美的交代。   勉强安抚了人们的情绪,热度也不再恐怖地继续上升。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沈言,刚从专门定制价值一百五十万的大床上醒来。   他揉了揉眼睛,这七天演得他也够累。   视频里的另一个人是阮知闲,俩人没真的做,只是借位演一演。   控制身体表现出那种状态,比真的做还要累一点。   沈言捏了捏肩膀酸痛的肌肉,摇铃让人进来。   十几个侍从端着各式各样的早点围在沈言床边,脸色发青的教皇跟在最后,等沈言洗漱好、吃完饭,才把派对内部视频被人泄露出去的消息,告诉沈言。   “总之,现在外面对降神会的印象跌至谷底,您的朋友们也颇有微词。”教皇努力维持表面的和蔼:“圣子大人,为了日后发展,我已经为您联系记者发布会,讲稿也写完了,您……”   沈言懒洋洋地打断他,“让我道歉?”   教皇隐忍再三,实在是受不了沈言这段时间过分离谱的作风,小声地阴阳怪气,“只是做戏给别人看看,毕竟除了这次事件,您还无故炸了两栋大楼,打得好几个普通路人濒死……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沈言轻笑,“有人不满吗?”   “是、是的。”   “那就把不满的人抓起来。”   沈言勾起脖子上的项链,捏着底端用宝石和黄金铸成的亮闪闪的首饰,放在唇边轻吻。   “都杀掉,让他们去找我的神谈。” 第43章 24K纯坏(二)   降神会的圣子色欲是个疯子。   银趴事件发酵后, 这人不仅没有紧急公关开发布会道歉,也没有装聋作哑老老实实地装死等热度过去。   他逆天而行,让穿着黑袍白衣的教众跑到反对、攻击他的人的家里去, 大张旗鼓地传教。   传教。   听着很温和的两个字。   只是听着温和。   单看他派出去的那些人的形象, 就知道他不过是打着传教的幌子, 进行武力震慑。   一个教会的信徒全是一米九几、凶神恶煞并且训练有素的壮男壮女的可能性太低。   有不少人看到他们闯进别人家里, 把浑身是血的居民拖出来,扔垃圾一样扔进翻斗车里。   悄悄录下这个片段、ip来自同小区并将之发到网上的账户, 第二天就迎来注销。   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十三区的确混乱,犯罪率极高,每天都有人横死街头。   晚上九点以后,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又或者是当地颇有声望的人物, 一般不会单独出行。   但罪恶都市的一切都藏在黑夜之下。   没人会嚣张成这样。   上一个在网络上引起十三区大范围讨论的,是莲子老大的儿子。   后来他给受害者道歉、跪下来哭着求原谅, 被严加保护一段时间后, 还是暴死街头, 死不瞑目。   莲子老大的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俱乐部的圣子?   他就算再有实力, 碰了十三区其他人的蛋糕后,还想滋润地活下去, 基本不可能。   他什么时候死?   不知道。   但是快了。   被泄露的视频惹怒的人很多,别人不知道, 至少即将迎来换届选举的十三区区长不会善罢甘休。   群众们对降神教的关注, 在沈言发布一条日常Vlog后,达到顶峰。   视频的开头,对准的是位于万色玻璃花窗下, 蒙着黑布、隐约能看出轮廓的神像。   神像之下,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华丽的神袍,纯白的长袍,用金线和宝石点缀,在穿过玻璃窗进入室内的彩色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因为太过亮眼,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高大的神像,而是位于画面正中的那个人。   镜头缓慢贴近,旋即摄像头切换成正面。   沈言的脸上用白色的特殊颜料画出奇异纹路,自眼下延伸至下颌的那道,看上去像留下的泪。   他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几分钟后,才缓缓睁开双眼,露出颜色较深的琥珀色的眼睛。   他依旧没有看镜头,径直走到神像跟前,将黑布一把扯了下来。   镜头再次拉远。   神圣的大理石雕像伫立在空无一人的圣堂,它垂眉敛目,手掌虚虚地轻碰他平坦的小腹,神情悲悯动人。   看到这的网友齐声卧槽。   离谱。   怎么会有人自恋到这个程度,把自己做成这么大的雕像?   然而整个视频的槽点不止这一个,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人一草又一草。   肃穆昏暗的神堂一转,变成阳光明媚的户外。   近景,草地铺得很平整,有几个人在上面踢足球,踢得特别卖力。   画面切换,沈言穿着稍微简单一点的衣服,对着镜头说:“这是我们教会的活动,我们的神喜欢看我们健康活泼的样子,所以它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   说着,镜头又对准足球场地,这次能明显看出,拍摄接下来这段画面的是沈言本人。   他坐得有点远,场上正在踢球的人变成了模糊的小点。   蓝方进球。   很细微的滴声后,红方的一个小点突然炸开,在绿色的草地上摊开一片血雾。   听不到任何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年轻好听的声音再次出现,是一声轻笑。   “可惜,神不喜欢废物。”   短暂的凝滞后,新人加入,这些小点又重新动了起来。   这一次是红方进球。   死的依旧是红方。   “他精湛的足球技术,让神明都忍不住侧目。”   “神说要见见他,如此殊荣,让人羡慕。”   沈言又将画面对准自己,表情柔和:   “除了健康的足球赛外,我们还有更紧张刺激的篮球赛、格斗赛等多种多样的比赛。”   “在降神会中的每个人都能得到他们的幸福。”   画面再次转换,是沈言本人和五大三粗、穿着黑袍的教徒们,一起去传教的场景。   教徒负责开门,把满脸惊慌的人拖到沈言面前。   他们强行按着这些人跪在沈言脚下。   有人咒骂挣扎,有人浑身发抖,有人表面沉稳向他道歉,求沈言放他一条生路。   无论如何表现,明显的剪辑卡顿后,这些上一秒还求生欲望很重的人们,下一秒突然切换他们的上半身特写。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伤痕,看不出被胁迫的样子,望着镜头安详微笑,语气平静地说:   “真神庇佑,永享极乐。”   这部分的内容持续了五分钟。   看到这里的网民们,被诡异得退出去缓了一会,才敢接着往下看。   视频即将结束,最后这部分,沈言将拍摄重点放在了和他一起进来的其他圣子身上,以一种介绍宠物似的口吻,向其他人介绍这些圣子。   可以看出,这些圣子也不是真正愿意呆在这个地方,除了个别几个,其余人看着镜头的眼睛里全是无奈和警惕。   其中有个金发碧眼,名叫阿德莱的年轻人反抗得极其激烈。   在沈言拍他,让他自我介绍时,刚开始还好好的。   后来突然发难,猝不及防地冲向沈言,手中的银制小刀在画面中寒光凛凛,目光坚定动作流畅,如一名知晓自己命运,却还是要为了自己理想赴死的英雄。   这个画面仅仅闪过一帧,但对于带着显微镜看视频的网友来说,也足够他们扒出这人的身份背景。   七区的护卫队队员,在队期间荣誉无数。   父母是十三区本地人,后搬至十区,在十区老老实实做餐饮生意,生下他以后的第二年,父亲遇害,十几年以后,母亲也离奇死亡。   失去双亲的阿德莱才刚刚十七岁,依旧自立自强。   昂贵的大学学费不走贷款,据他的室友反应,此人在校期间极少出现在寝室,每天睡眠时间维持在三到五小时,在正经的学业之外,每时每刻都在打工赚钱,没一秒钟闲着。   善良、勇敢、正义……   完全符合人们对英雄的想象。   在知晓阿德莱的相关信息后,网上不敢讨论沈言的人,都转去讨论这个勇敢的、不小心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的圣子。   关于他的视频戛然而止,不像其他圣子最后还说“阿那”作为结尾,很多人都猜测他可能遇到不幸,被沈言这个残忍至极的恶棍给弄死了。   Vlog发布后的第二周,沈言发布的新的公告,似乎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圣子失格,降神会决定挑选新人成为圣子。为了更好侍神,本月的最后一天将开启圣子选拔,圣子报名将在三天后开启,有意者请登录网站进行报名。】   【真神庇佑,永享极乐。】   【阿那。】   -   柔软的真丝绸缎铺了厚厚一层,华丽又柔软的真皮沙发边跪着几个长得不尽如人意的男人。   他们双手捧着银质托盘,盘子里放的是当季的新鲜水果和各式各样的甜品、零食。   沈言都不用说话,只是动动手指,这些被方骆调教得很听话的恶徒,就会老老实实地更换位置,让他轻而易举地拿到他想吃的食物。   沈言叼着肉干缓慢咀嚼,在几个破解了的,私密性挺强的小网站上高速冲浪。   ——十三区的事就没人管了呗,准备跑路了,有没有朋友想一起走?   ——理智讨论,降神会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有没有安置楼的朋友?前两天他来我家这边了,打死了六个,好可怕……   ——小道消息,阿德莱还活着,听说已经逃出来了   沈言熟练地到处发帖,在各个辱骂他的帖子下面留言反驳。   被喷得一无是处后,沉着脸把刚买了没多久的终端摔碎。   发疯之后的沈言,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假装难过。   事态的走向在他预料之中。   现在网上一共分成三派。   一部分是担心阿德莱,对他又怕又恨的普通网民。   一部分是还在挣扎着想挽回他形象,在网上浑水摸鱼,一旦出现就会被当成水军追着骂的,来自一区的势力。   还有一部分来自十三区被他得罪的那些大佬。   还有两周十三区区长换届,一区事一区毕,其他区一般情况下不会干预选举,所以区长的选择完全由十三区自己决定。   现在这个是被资本扶上去的傀儡,是这些资本不方便动手时一把好用的刀。   现在沈言把这些资本得罪个遍,他们被祁丛压着不能自己动手,被他们支持的区长要是还想呆在这个位置上,就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弄死他。   沈言这几天已经遭到了好几场暗杀,教会总部也不得不安上价格高昂的监控,沈言居住的圣堂外有十几道安全警戒线,用以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沈言几乎没有隐私,就连洗澡也得有人在外面守着。   很不自由。   这倒是次要的。   沙发旁边,手臂抬了太久的独眼男人抖了一下,银盘倾倒。盘子上整齐垒好的葡萄滚落。   沈言淡淡地看过去。   男人浑身一颤,匍匐在地痛哭流涕,语无伦次道:   “我真的知道错了,阿那阿那,圣子大人,求求你不——”   沈言收回目光,在终端上点了一下。   男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捂着胸口破口大骂。   其余人捧着银盘,就算被撞到了,姿势变形,也会立刻调整回来,不敢移动分毫。   那个男人很快就没了动静,沈言啧了一声,挥挥手,其余人默不作声地把银盘放到桌子上,分工合作,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拖走。   在最后一人离开房间,反手关门的瞬间,沈言又点了下终端。   隔音良好的房间,依旧能听见隐约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大吼。   而他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笑了笑,好像很得意自己掌控别人生死的能力。   很快又有另一波人被送了进来。   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沈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不是变态。   只是监控一安完,这些东西就都变成了阮知闲的眼睛。   他只能无时无刻地演。   纵欲、贪婪、残忍嗜杀、喜怒无常……   最好演得让阮知闲分不清。   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玩游戏,还是故意借着玩游戏的名头,迷失本心,暴露本性。   阮知闲不喜欢没底线、没理由,让人讨厌的坏。 第44章 24K纯坏(三)   一株天然生长的翡翠玉兰被插在玉白的瓶中, 指节分明的手指拂过绿白渐变的花叶,轻轻一点。   祁丛随手翻看手下的报告,看到沈言荒淫无度、铺张浪费、残忍嗜杀到引起众怒时, 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人确实蠢笨, 有钱有势以后连装都不装一下, 本性暴露一览无余。   没受过什么正经教育, 本身又不是什么好人,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所有人的伞都撕烂, 彻底和过去的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割席。   这种人他见过太多了,没意思。   阮知闲还没弄死他?在等什么?   祁丛摘下一叶花瓣,放在鼻尖轻嗅,突然生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十三区无关紧要,沈言就算神经病到一枚核弹把整个十三区夷为平地都无所谓, 一堆苟延残喘的垃圾,就算沈言想再祸害七八十个, 他作为一区人也供得起。   是他出钱出力。   看看小宠物在干什么, 应该在情理之中。   从旁人口中听沈言的行事已经让祁丛感到厌倦, 现在他更想看看沈言怎样活生生地发癫。   教会安装的监控被轻易破解,在众多摄像头中, 祁丛终于找到沈言。   他被教众簇拥在中间,坐在豪华的高椅上, 腿边蹲着三只看着挺通人性的大型犬,台阶下是恭恭敬敬站好的其余六个圣子, 其中就包括阮知闲。   还没等他看清沈言要做什么, 画面突然变黑。   所有监控画面,都跳转为他之前在家里人举办的生日会上,因为调戏小男生, 被猛扇巴掌的视频。   祁丛:……   阮知闲真记仇。   说不让他插手,就真是一点边都不让沾,连看看都不行。   算了。   祁丛把漂亮的花朵一把揪下来,揉皱了,随手扔掉。   反正这场闹剧也不会持续太久。   在阮知闲耐心丧失之前,这人就该把自己作得死无全尸了。   .   圣子报名结束,出乎意料,报名人数竟然足足有三千余人。   大大超出沈言预料。   本来以为他胡作非为,把降神会变成魔窟会让人心生畏惧,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些人愿意报名。   以至于沈言不得不改变计划,把原定的一场比赛改成了三场。   他不确定这次报名的选手情况,因此没设立涉及人命的淘汰标准。   比赛只是为了挑选一些足够衬托阿德莱,并且未来能够坚定不移簇拥他成为区长的助力。   他想让阿德莱提前成为区长。   原文中的阿德莱和方骆狼狈为奸,一起利用教会谋利,两者相辅相成,这才造就了一区以下的十二区的噩梦。   而那时候的阿德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已完全黑化,全心全意只想要更多的钱,并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   方骆也是如此。   现在他们两个都还没变态,都足够良善正直,值得信任。   想要彻底摆脱阮知闲,沈言需要更多筹码。   他们就是他的筹码。   沈言垂眼,拿着玩具逗狗玩,漫不经心道:“懒惰、傲慢,这次圣子选拔,你们两个不用参加,维持原样就好。”   李文托嘴角含笑,微微躬身。   看来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并不是全无用处。   至少沈言没让他去送死。   沈言提前宣布了最后一场的比赛规则。   大逃杀,旧圣子是新圣子追杀的对象,成功杀了旧圣子的人会称为新圣子。   而新圣子这一名号,在比赛结束之前,随时可能被人夺走。   最后死得只剩每个席位唯一的新圣子才算终结。   那些还在为了进入淘汰赛而争得水深火热的人,全然不知晓最后一场比赛的用心险恶。   阿德莱缓缓收紧手指。   沈言喜欢抛头露面,刺杀他的人一波又一波,可惜都没能完全成功。   爆头、炸弹、硫酸溶解……   沈言死了能有二十多次,每一次都能活着再次出现,以至于人们越发绝望。   在十三区,只要足够有钱,连死亡都不再成为威胁。   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都是沈言大批量生产的机械仿生人,消耗品,只要沈言还活着,他们就能被驱使。   只有杀了沈言本体才行。   在他刺杀失败前,他还能保证坐在他面前的是沈言本人。   现在却不确定了。   沈言非常谨慎,本体不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刺杀难度大大上升。   怎么办?   想到沈言竟然没大发雷霆当场将他处死,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他就觉得胸口发闷。   这比死还耻辱。   偏偏他又不能拒绝,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   很快就到了圣子选拔的终赛。   选手准备阶段,沈言开启现场直播,将镜头切成自己。   弹幕没关,十五万人的直播间鸦雀无声。   沈言扒拉两下,确定不是自己网卡后,蹙眉不满道:“新的圣子将在今天诞生,没人期待吗?”   评论区零星地蹦出几个像人机似的评论,很快又悄无声息。   不敢发。   怕他顺着网线查过来。   更何况这场直播非同寻常。   十三区暗网明码标价的血腥直播不少,但暗网都有门槛,要么是会员要么花大钱,和所有做坏事的人一样,都悄悄的,不会那么明显。   沈言横空出世,打破了十三区的很多规则,仅仅一个月,十三区的意外死亡人数就超过了过去三个月的总和。   绝大多数都是沈言做的。   而他没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假模假样地进监狱都没有。   【用户00341】:人面兽心   【用户00341】:你怎么不去死?   惨淡的评论区,终于出现一条正常评论。   沈言缓慢地将那些字念了出来,旋即做出挺委屈的表情,叹了口气。   “如果我死了,世间的愚人将会永远迷失于黑暗之中,神的孩子也不会有机会降生,这是十三区乃至整个世界的损失。”   沈言点了下那个人的头像,给他发了十万,笑了笑,“你说话不好听,但好在足够诚实,神决定嘉奖你。”   眼花缭乱的礼物在直播间乱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评论区又出现更多声音。   沈言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把评论权限移交给管理,让管理随机发钱。   然后看了眼时间,缩小评论区,将画面转到选拔现场。   画面被分为五个部分。   阿德莱、陈遇木、陈遇水、暴食,以及随机在四十个新圣子之间飞舞的摄像机。   两个解说正在向观众讲解这场比赛的规则,他们的声音也同步传输到准备室里,还没来得及投放的所有人耳朵中。   他们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但没有人哭出声来。   这些人经过筛选,心里素质都挺不错,不会因为陡然提升的难度而丧失斗志和志气。   五艘飞艇将他们带到一千米高空,落点是隶属于十三区的一座无人小岛。   他们将在这里生存、厮杀足足七天。   倒计时归零,尖锐哨声响起,飞艇缓慢下降,降至五百米后,一群人下饺子一样,打开高空降落伞,向下坠去。   -   之后的直播沈言没看,装着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自己的奢华生活,让方骆把控场上情况,按照计划行事。   必要时可以给阿德莱放放水,最主要的是别死人。   他可以动手,但做不到乱杀人。   来到这个世界的沈言将自己的道德感下降了不知道几档,杀变异怪物可以,杀对他有敌意的坏人也行。   成为圣子之后,后一条的范围变大很多。   然而很奇怪的是,看着那些匍匐在他脚下,痛哭流涕求他放他们一条生路的、他所定义的坏人,沈言竟然没觉得有多愧疚。   半夜睡觉突然惊醒,不是因为他梦中出现死不瞑目的死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是晚上水喝多了,起夜想上厕所。   睡眠质量极佳,躺床上十分钟以内包睡。   搞得沈言特意花了一个多小时反思——   他别不是反社会人格吧。   无法共情,天生感知情绪的能力几近于无,只是因为生活在幸福的家庭,家人们教他什么是爱,所以他才能模仿出爱的模样,友善地对待其他人。   其实也都是装的,只不过装得太像,时间太长,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沈言差点滑坡的思想,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他不是变态。   他只是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变态。   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等他脱离这个让他不得不变态的环境,一切脱轨都将回归。   没关系。   在保镖簇拥下回到圣堂的沈言,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果汁特别贵,贵得远远脱离它本身的价值,一看就是专门骗有钱傻子的。   但是因为它的味道像果粒橙,沈言买了不少。   知道自己奢侈生活顶多还能持续一个月的沈言,正准备叫人和他一起出去炫富拉仇恨时,门被敲了两下。   没等沈言说进,房间门的密码解锁,阮知闲推门而入。   他看到沈言,像是被吓到了似地缩了缩脖子,抓着门把手没往里进,在门缝中看沈言。   “那个……圣子大人,你不去看比赛吗?”   这哥们又来试探他了。   阮知闲好像很担心他性格、心态发生变化,变成他不感兴趣的那类人,最近关心他的次数多了很多。   套话倒是没怎么套,只是经常找理由在他身边呆着,监控都满足不了他,非得自己过来看。   沈言对他招招手,又另拿一只杯子,放在咖啡色小餐桌的对面,给阮知闲也倒了一杯,没什么情绪道:“不看,没意思。”   阮知闲坐在沈言对面,还是挺拘束的样子,“为什么?”   “你知道你现在喝的水多少钱吗?”沈言突兀问。   阮知闲摇头。   “一瓶六十万。”沈言的杯子撂在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出神道:“五年前……不,三个月前,我从没想过一口水值几万块钱。”   沈言看向阮知闲,挺认真道:“我也从没想过,只要我抬抬手指,就有无数人跑过来求我杀了他们——阮知闲,你懂这种生活吗?”   这是沈言第一次说这种话。   阮知闲垂眸,轻声道:“哥怎么和我说这些?”   “不想听?”   “想听。”   沈言笑了声,把手指和耳朵上的宝石首饰都摘下来,放在手掌中盘了几下,珠宝碰撞时发出细微琐碎的声音。   在安静到连呼吸声都低微的房间中,格外清晰。   “我失眠时会听一听它们摩擦的声音,越听越睡不着。”   沈言把价值连城的珠宝放在一边,“这些唾手可得的财富随时会消失,别人施舍的钱财说收回就能收回,所以我经常很惶恐。”   “阮知闲,权利真的很可怕。”   “只要稍稍尝到一点甜头,以后就会被这点甜牵引着,做梦都想站得更高,让所有人看我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干不掉。”   阮知闲:“不懂。”   沈言盯着他,话题跳跃得很快:“看悬疑推理小说最扫兴的事是什么?”   “……剧透?”阮知闲握着杯子的手换了个角度,“哥不看比赛的原因,是因为早就知道结果吗?”   “bingo~”   沈言笑眯眯地又给阮知闲倒水,“这么聪明,再多猜两步,猜猜我想干什么,怎么样?”   阮知闲披好老实人的皮,朴实道:“猜不出来。”   沈言叹了口气,起身绕到阮知闲身后,按住他的椅背,刻意营造出一种超级大坏蛋即将吐露心声的氛围。   “权利啊,阮知闲,我想要实实在在的,不会被任何人剥夺的权利。”   沈言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计划和阮知闲分享。   圣子选拔后,阿德莱会凭借人格魅力,在方骆的支持下公开和他对峙,成为群众的英雄。   正逢区长换届,推阿德莱当候选人再给他拉票,然后嚣张地表示,你们的英雄不过是我腿边的一条狗,就算真当上区长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被激怒的、叛逆的群众和资本会让阿德莱顺利登上那个位置。   而他,这个千夫所指的大反派,就可以被英雄正当地除去,完成造神的最后一环。   死遁在赛博朋克时代再简单不过,有的是办法能让他活着醒来——   “阿德莱重情重义,我手里又捏着他的把柄,不出意外,之后的每一天,只要我想,我就能毫无负担地喝到如此美味的果汁,让所有人匍匐在我脚边……不是,你笑什么?”   沈言说得口干舌燥,看阮知闲抿着唇憋笑,不爽地拍了拍他肩膀。   阮知闲把杯子递给沈言,侧身看他,眼底的笑意模糊了他面相的阴鸷,竟然透出几分阳光大学生的意思,“哥的计划滴水不漏,很厉害。”   沈言眯起眼睛:“不信?”   “信,哥野心很大,特别特别坏。”   阮知闲轻笑道:“哥没有以炸空楼为借口,逼着护卫队排查逍遥数年不断作案的恐怖组织,也没有在这场圣子选拔比赛里安排最优秀的医疗团队,随时警惕随时待命。”   “哥自私自利,哥杀的人都清白无辜,全是好人。”   “太可怕,太残忍了。”   阮知闲知道他的大部分行动。   也不觉得他会变坏。   对他的兴趣还很充足。   阮知闲的兴趣一直这么满,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阮知闲这狗东西很怪。   让他讨厌,他会不动声色地把人弄死。   太喜欢了,太感兴趣,也活不长。   明明是度假,阮知闲过来当摄像头,搞得他在做计划时,还得把他考虑进去。   沈言轻哼,喝光了的玻璃杯放在阮知闲头顶。   阮知闲伸手要拿,沈言把他的手扒拉开,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动。”   阮知闲背对着沈言,配合地保持不动。   沈言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后脑看了几秒,勉强压住自己一刀插进他后颈和颅骨的连接处,由下至上捅穿他脑干让他变植物人的想法,轻轻地,对着他敏感的脖子,吹了口气。   细细的风,顺着阮知闲的领子往深处钻,凉得猝不及防。   阮知闲一抖,头上的玻璃杯滑落,还好他反应够快,在杯子摔碎前把它捞了回来。   他羞赧地望向沈言,“哥……杯子差点打了,挺贵的。”   阮知闲这老实人当得挺随性,想恶心他的时候就披上,唠正事就脱,丝滑流畅。   沈言无语地坐了回去,“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   阮知闲起身,对着沈言行了个教会内部的礼,看到沈言不耐烦地转头,嘴角飞快地翘了一下,这才离开。   一出去,在房间内还很生动的表情,顷刻间消失。   他摸了摸后颈,若有所思。   -   七天后,圣子选拔赛结束,赛内赛外的情况,都和沈言计划中大差不差。   身为愤怒和嫉妒的陈遇水和陈遇木,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上演姐妹情深。   姐姐为了妹妹甘愿付出生命,而内向腼腆、一直处于被保护者地位的妹妹,一反常态地强势起来,主导局势和人谈判,最终化险为夷。   暴食作为孤儿,从小在垃圾堆里长大,有什么吃什么,最大的追求和理想,就是能吃饱,饿不着。   他是阿德莱第一个结盟者,第二天之后一直和阿德莱形影不离,两人一文一武,不断吸纳、获取新伙伴,最后竟然奇迹般地让所有人都和谐地活了下来。   观众们自发将直播剪辑、传播,一场比赛里有亲情、有友情,有热血沸腾的战斗,也有让人潸然泪下的情感交流。   比赛中的视频在网络上飞速传播,甚至十三区之外的各区关注。   在万众瞩目之下,阿德莱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向黑恶势力低头,也绝不会原谅沈言在十三区犯下的种种恶行。   阿德莱参选、沈言拉票,让整个事件达到高潮。   群情激奋,本来隐匿观望的资本,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于往常的风向,当即站出来力挺阿德莱。   阿德莱当选的当天,他亲自带着十三区的数千名护卫队精锐,将整个教堂包围。   人去楼空,甚至供电都已停止,没有了利益支撑的教会如同一盘散沙,支持教会、支持沈言为所欲为的那个神秘人,好像失去了观赏闹剧的欲望,停止支援。   每一组护卫队队员身边都有蜂形摄影仪全程录像直播,教堂的奢华靡丽尽数呈现在观众面前。   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弹幕刷得飞快,涌入的人数过多,甚至直播间都开始卡顿。   最后一扇门被打开,当观众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神圣的大理石雕像完好无损,之前在视频中站在它脚下祈福的那个青年,面目全非、破破烂烂地躺在教堂正中。   在他旁边,那个经常被他带在身边,名叫李文托的男人,手里拿着锋利的斧头,斧头和身上全是血。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到护卫队队员的制服后,猛地松了口气。   他没说话,将场地让了出来,礼貌的护卫队队员为他披上毯子,小心从他手里将斧头取出。   阿德莱拍拍他的肩膀,又将注意力转回凄惨的案发现场。   取证人员一拥而上,将地面的尸体与已知情报进行比对,仪器滴滴响了两声,显示界面变绿,取证员激动地瞪大眼睛。   “报告区长,这是本体!”   方骆呼吸一滞,用尽全力才没表现出异常。   阿德莱轻轻点了点头,盯着那颗滚落的人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有点遗憾。   没想到是这样草率的结局。   与此同时。   被人拿枪指着的莲子老大,无奈地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培养皿。   “他半个月前就已经把克隆体都用掉了。”   “朋友,你和他有仇是吗?”   “不用担心,沈言绝对死得不能再死啦!” 第45章 没跑哈哈哈   咔哒。   枪械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身后那人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抚。   疯子。   莲子老大见多识广, 笑了一声,不慌不忙道:“还是不信吗?我这边有克隆体的使用记录和当天的监控录像,这些还不够的话, 我可以叫警署的好朋友把沈言的尸体带给你看。”   “当然, 后者需要一点时间, 你也知道, 他已经被人砍烂了,要想缝合成勉强入眼的样子, 至少需要一整天。”   “别太紧张,兄弟,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莲子老大这话说得很真诚,听到后面没有动静,便试探性地动了动, 缓慢转身。   “交个朋友怎么样?能越过我家那么严密的安保措施带我出来,您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正好我身边缺一个……”   莲子老大顿住。   他的背后空空如也, 那个拿枪抵着他的人, 好像从未存在过。   冷汗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打湿了衬衫。   后背发凉的莲子老大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妈的, 神出鬼没。   别不是真让他碰到鬼了吧?   -   沈言没死。   即便所有箭头,都指向沈言已死, 阮知闲依旧不相信。   离开克隆基地后,阮知闲又去找了方骆和李文托。   前者嘴巴严不好撬, 阮知闲本以为会在他这里废一番力气才能让他说真话, 结果这人看到是他竟然还挺激动。   “沈言说这个教会就两个自己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他是不是没死?是不是跟你走了?”   “看来他还是不信我……最后一步和我们商量的不一样。”   “我能见见他吗?”   “不能吗……好吧。麻烦你帮我带话, 祝他一路平安,有机会再聚吧。”   ——方骆排除。   阮知闲半夜去找的李文托。   他从普通住宅区,搬到了别墅区。   李文托的身世背景对他来说很透明。   大学讲师,心比天高,被人哄着去赌场欠了几千万,还不起,靠着口才让债主相信他能一年之内还完,保住了自己的肢体肝脏。   现在他不仅还了债,还因为手刃沈言的画面被直播出去,身份直接从“沈言身边的谄媚狗腿子”一跃成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英雄二号”,并借着这个机会得到了许多导演的邀请。   邪教,反派,在坏人压迫之下苦不堪言的无辜群众,以及群众的助力下横空出世拯救世界的英雄。   要素齐全。   整个邪教事件算得上是一部合格的英雄主义电影,趁着大家还沉浸在事件余波中,不少人想借机捞上一笔。   已经成为区长的阿德莱不适合娱乐性质的抛头露面,次一级的李文托就成了蹭热度的最好人选。   这段时间一直被人吹捧的李文托,谨慎地给自己雇了五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别墅的安全防护,也拉到他这个位置能做到的最高级。   可这些努力在侵犯者眼里形同虚设,保镖刚一个照面就被无声无息地迷昏了过去。   李文托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脑袋抵着冰凉的地面,那人不知道给他喷了什么,眼睛又辣又痛,即使睁开了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腿上被捅了两刀,血不知道流了多少,伤口疼得几近麻木,可他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激怒入室的匪徒。   他小心翼翼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嘴巴张开刚要说点什么,腿上的伤口就被重重踩了一下。   李文托闷哼一声。   匪徒安了变声器,声音似男似女,“不许说话,点头或摇头。”   李文托:“知……”   腿上肌肉密集、并不致死的地方,又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李文托忍痛点头。   “你亲手杀死沈言?”   李文托点头。   噗嗤。   刀子慢慢地捅进肉里又慢慢拔出,疼痛后知后觉,李文托尖叫出声,在匪徒不耐烦地啧的一声后,又迅速憋了回去。   “你、亲手、杀死沈言?”   李文托面目扭曲地艰难点头,疼得冷汗直冒。   又是一刀。   这一次刀子没有很快拔出,匪徒握着刀柄用力扭了一圈。   “啊啊啊啊啊——”   李文托惨叫,身体扑腾得像刚从河里钓出来的鱼。   踩在他背上的那条腿强硬地控制住他的动作,让他连下意识地蜷缩都做不到。   李文托冷汗直流,精神极度紧张,崩溃大叫道:“沈言死了就是死了,官方下的通告尸体焚烧当天也全程直播,是不是我杀的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死了!!!”   那人笑了声,变声器将他的声音模糊得鬼魅一样。   “我最后问一遍,是不是你亲手杀了沈言?”   亲手那两个字咬字咬得挺重。   李文托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怀疑他身份过来扒他皮的对家,而是真的只关心沈言是谁杀的。   他咬着牙,摇摇头。   “你自己去的圣堂?”   摇头。   “你进去时看到的就是沈言的尸体?”   点头。   “斧子是你的?”   摇头。   那人笑了声,移开差点给他踩成骨折的脚,离开了。   李文托失血昏迷完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楼下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   沈言没死,跑了。   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坐在候机室的阮知闲一心二用,一边给布雷兹他们发消息说沈言失踪,将他在十三区的所作所为整理好打包好发给他们,一边想沈言可能会去的地方。   找他不难,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要尽快,一周之内吧。   沈言好像挺向往机械改造,他不想让沈言被那种不健全的装置变成异端。   阮知闲收起终端,忽略疯狂给他发消息质问他把妈妈藏到什么地方去的法尔森,难得出神地望着机场透明玻璃外澄澈的天空。   沈言这一趟教会之行,让周围的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和他一起进来的那几个圣子不必说,不仅逃脱了死亡命运,还被沈言推着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正直善良的阿德莱当上区长,就算摆脱不了难缠的资本控制施展拳脚,也比上一任疯狂敛财的那个强。   跟着阿德莱当保镖的暴食以后衣食无忧,李文托出现在大荧幕上到处都是夸赞他的声音,陈遇木两姐妹误会解除和好如初。   经此一役,要想再以十三区为起点发展邪教,对沈言ptsd了的人民群众肯定不会买账。   而沈言圣子期间借着嚣张行事之手,铲了不少犯罪团伙、犯罪组织,有几个危害较大的上层资本,也受到波及,一时半会不敢再嚣张行事。   阮知闲垂眸,盯着右手指节。   只有他,什么都没得到。   刚刚诞生这个想法的阮知闲,又立刻在心底否定自己。   不,沈言也给了他一样东西。   ——失望。   他不喜欢笨蛋,也不喜欢有人拿他当笨蛋,更不喜欢在他明确提醒过的情况下,仍然一意孤行。   绕了这么大圈子,实际就是为了跑掉吧?   为什么跑?他怕他。   为什么怕他?   那原因可就太多了。   说到底,他以为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惊人相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同类的沈言,实际上根本没他想象的那么好。   他不喜欢自己的行动,也对他这个人根本不感兴趣,更别提真正的了解他了。   装的,假的。   一区派来的?干扰他行动,想看他笑话?   烦。   怎么会又有人不消停。   阮知闲指尖拂过之前被沈言咬过的地方,眼睫微颤。   找到更合适、更适配完美家庭的人之前,沈言还得在他身边多留一阵。   至少他装的够像,而法尔森他们暂时还没看穿沈言伪装下的底色,依旧对他很迷恋。   机场行人来来往往,位于北部的十三区冷得能把人耳朵冻掉,厚重的长棉服成了大部分人的过冬利器,把脸往加长加厚的高领外套里一缩,还能省了围巾的钱。   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身形高挑,戴着口罩和黑色墨镜,看着挺时髦的青年,坐在阮知闲身边。   已经给法尔森等人设置了静音和防震动模式的阮知闲,口袋一震。   他没什么表情的拿出终端。   上面显示着未标注的号码的消息。   【怎么这副表情。】   阮知闲心尖轻快地颤了一下。   【以为我跑了,不开心?】   阮知闲捏紧终端,刚要打字,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转头。】   阮知闲福至心灵,飞快地看向旁边那个刚进机场、一身寒气的青年。   在他转头的瞬间,沈言的终端镜头对着他,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将阮知闲此刻微妙又复杂的情绪记录在案。   然后把墨镜推到头上,手指勾着口罩下拉,露出他那张在被冻得鼻尖脸蛋红红的脸。   他坏笑着对阮知闲眨眼。   “惊不惊喜?”   阮知闲定定地望着他,看得沈言感觉有点尴尬不自在时,突然抬手,勾着沈言的脖子,凶狠地吻了上去。   一个极短的吻,沈言还没反应过来,阮知闲就已经和他分开。   “哥。”   阮知闲抓着沈言后脑的发丝,很用力,指节曲起,矛盾地控制着自己力气,手背绷起青筋,瞳孔因为极端兴奋而轻微震颤,说话的声音很轻,微哑,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开房吧。”   “我想干你。” 第46章 热水澡   开房, 干你。   指向太明确,给沈言气笑了。   恩将仇报,得寸进尺!   做不了一点!   沈言果断道:“不行, 松手。”   阮知闲听话松手, 倾身上前再一次吻住沈言, 沈言起身躲避, 被他揪着领子拽得坐了回去。   这狗东西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像拖拉机, 沈言完全没有反抗能力,扭头试图躲避他的亲吻,没一会又会被他如影随形的嘴巴重新捕捉,舔咬他的唇。   “阮知闲……你唔……别……”   在啧啧的吮吸和黏糊糊的啵唧声中,沈言呜咽地吐出几个字, 红着脸见缝插针找准时机捂住他嘴巴,被制止的阮知闲没什么表情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掌心触感湿滑, 舌头有力地顶他的掌心, 阮知闲的眼睛眯起, 黑眸中是令人心惊的欲海。   沈言被舔得下意识松手,阮知闲再一次凑过来, 吓得沈言慌不择路压低声音急匆匆道:“做!做做做!别他妈亲了!”   阮知闲目光落在沈言被亲得水光泛滥有些红肿的唇上,喉结微动, 随后视线上移,和沈言对视。   “我跟哥走, 哥带我去。”   沈言在心里草了一声, 把口罩墨镜帽子通通带好,拉着帽檐拽着这无耻的狗东西往外走。   再不走,他害怕阮知闲发疯, 直接在机场和他——   沈言狠狠地攥紧拳头,想到周围那几个因为他俩亲嘴而面红耳赤默默坐远的路人,脚步又快了几分。   .   机场位置很偏,沈言看阮知闲没有兽性大发不顾场合大干特干的意思,紧张的神经放松许多,留了点小心思,特意选了人多的交通工具。   人多,速度慢,到了酒店,阮知闲差不多也冷静了,到时候聊聊天吃吃饭,和他打打游戏,累得他晚上只想着睡觉,做不了其他事情。   好好好。   他之后不主动提起,阮知闲又过了那股激动劲,想起来自己恐同恐的不行,因激动而产生的性欲消失,这破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沈言想得很好,一路上对阮知闲堪称柔声细语有求必应,阮知闲不知怎么黏人黏得不行,原本拽着他腕子的沈言的手,被他拉进掌中,十指交握。   扣得很死。   沈言心底发慌,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和正向暗示,全当无所谓。   进了酒店后没话找话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怎么死遁的,努力找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结果人家根本不买账,反手关门把他抵在门口,湿热的吻又落了下来。   沈言这才知道,阮知闲并非没有羞耻心,体贴地在机场留了八分力。   很久没做忘了他那时有多狠,被亲得喘不上气几近窒息,舌尖也被嘬得发麻后,才从记忆旧海的深处找到崩溃的狼狈回忆。   沈言浑身发软,喘得不行,身体的明确变化让他诧异,阮知闲和他贴紧,冬天裤子面料较厚较硬,也多亏了这厚硬不显弧度的面料,阮知闲才能体面地回到酒店,而不是半道就判以流氓罪抓起来。   贴紧了,才知道多热,多……   沈言呼吸声乱了下,阮知闲又不知足地舔他眼睫,把他长长的睫毛也舔得湿漉漉、看着像刚刚哭过后,拉着沈言地手放在那里。   “哥,它说它很想你。”   .   阮知闲这傻比东西骚话很多,还很喜欢问问题,也不知道教资考没考,就开始当老师,教语文教数学,让他做阅读理解,写小作文,还问他轨道内列车的长度深度行驶速度之类的问题。   本以为这就够过分了,没想到他知识面够广,又特别好为人师,生物的、地理的、甚至心理健康的小课上个不停。   苦了沈言,学生就这一个,非得从他身上找答案,兜着新鲜出炉的东西让沈言看,笑着问:“哥,好稠,这什么啊?”   把它们往沈言背上抿,摊开,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一层,拍照给捂着脸不想说话的沈言看,“哥,为什么不白了?”   见沈言不说话,圈着蔫头巴脑的小沈言继续问:“哥,还有吗?”   “上次给哥打了七次,这是第二次,哥想要几次?”   沈言受不了,随手捡起旁边的枕头丢他,咬牙切齿地说:“要个屁!阮知闲你他妈还敢提?滚!”   说实话,沈言不至于气成那样,要不是那次阮知闲的唯一一次插手,他还不会这么快从邪教事件中脱身,气也就气了两天,现在是真没什么感觉。   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发火,他在机场脑袋不清醒答应阮知闲,真男人说到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也确实是充电线和插口反复连接了,电满了,特别特别特别满,真是一点都充不进去,再充就他妈爆炸了。   沈言支着身子往后爬,假装生气,兴致缺缺道:“就这样吧阮知闲,没意思了。”   阮知闲露出得逞的笑容,拉着沈言脚踝把他拖回来,胳膊穿过去勾住沈言肩膀,压着他,温柔地吻了吻沈言热得发烫的眼尾,轻声道:   “说这些……哥就是不想教。”   “没关系。”   “答案我自己找。”   突然倒转的身份让沈言绝望。   他不是老师啊啊啊!   .   阮知闲想和沈言一起进浴室。   沈言没让。   阮知闲很会拿捏分寸,没跟过来。   淋浴头的水从头顶浇下,水温故意放得热。   水顺着腿根一路向下,经过膝弯、小腿,最后在光滑的瓷砖上滩开,冲散不见。   终于完成清理的沈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镜子。   雾气蒸腾缭绕,镜面模糊不清,沈言伸手拂过,终于清晰了的镜面,让沈言后悔让它清晰。   如果说十个小时前的他是鹿,现在的他就是梅花鹿,还是斑点特多的那种。   舌尖上的圆环数字还是三,阮知闲的吻压根不在限制内。   圆环不能乱取,有权限,稍有不对就放毒,想要不经许可直接取下,唯一的方法是把舌头切了。   没必要,没到那步。   浴缸的水蓄满了,沈言躺进去,下潜,让自己整个人都浸入水底。   一切声音都被阻隔在外。   身体隐隐作痛,但是不累,每一寸肌肉都前所未有地轻松。   沈言没和别人做过,但这应该不是正常状态。   憋气憋到极致,沈言从水中坐起,将发丝捋至脑后,懒洋洋地靠在浴缸边,暂时不想出去,开了浴室电视,随便找了个频道打发时间。   他们现在还在十三区,播放的都是和十三区相关的事。   七区以下的所有区壁垒很大,除了罪犯逃亡不得不发布的告示和通缉外,各区的消息一般情况下不会流通。   很巧。   刚打开电视就看到法尔森。   “诈骗金额高达3.8亿的诈骗犯于今日落网,本台记者特派专员直击现场,正在连线……张记者,您好。”   沈言有点困,被泡得懒得动,扬声让阮知闲给他送水果。   第七区的现场记者训练有素,设备高清,应该是拿了许可,站在最前排,简单开场后,镜头直接对准被穿着护卫队队服的两人夹在中间的法尔森。   他的形象又有变化,好像更高了,本来柔和的、少年的清秀脸庞生出几分棱角,终于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模样。   剪短了的浅色金碎发搭在额前,他不哭不闹,看着镜头,眼底藏着星星点点的光。   沈言听见记者不专业的细微吸气声,开场时严肃冷酷的声音温柔许多,“法尔森先生,面对您即将到来的七十年有期徒刑,您有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法尔森面无表情地落下一滴泪,轻声道:“后悔。”   “我让妈妈蒙羞。”   “他不会愿意再见我。”   沈言:“……”   阮知闲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不仅带了切好的水果,还不知道从哪弄来小板凳,在浴缸旁边放好坐下。   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言瞥了他一眼,他插水果喂过来时没有拒绝,将视线移了回去,继续看法尔森被捕。   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问题的指向很微妙,像是要引导他说点更让人同情怜悯的话,方便争取第二次回审的减刑。   法尔森一言不发,低着头眼圈发红,像是真的很沮丧很难过,尤其被两边高大魁梧的护卫队队员一衬,更弱小无助了。   看得人母爱泛滥。   沈言倒吸一口凉气,换台。   阮知闲在旁边低声轻笑。   沈言问:“你给他弄进去的?”   “算是。”阮知闲把手拨弄浴缸里的水,漫不经心道:“我说你被人绑走了,缺赎金,他就为了你去骗人,深入险境。”   “今天给他发了你在邪教死无全尸的消息,他急得要命,一直问我在哪,到底怎么了,可哥你之前说了让我安置好他们,我就什么都没跟他们说,一个字都没回。”   “他急了,想脱身,急得失误。”   他把手抽出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水珠,看沈言吃完了,又插了块苹果喂他。   沈言张嘴,看不出什么表情。   “哥,他好爱你。”阮知闲微微偏了偏头,浅笑着问:“要去救他吗?” 第47章 演   送命题。   沈言一时没说话, 看电视。   画面中的法尔森挑着记者的问题回了几个,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塑造成了缺少母爱走投无路,只要稍微给点爱就能回头是岸的乖巧可怜虫。   配上他那张脸, 很有说服力, 看不出半点演的痕迹。   紧急插播的新闻结束, 画面又变回生物机甲大战, 没什么意思。   沈言关了电视,把盘子里的水果都吃完后, 才平静地回道:“当然救。”   阮知闲意味不明道:“哥也喜欢他?”   沈言:“别阴阳怪气。”   “我不开心。”阮知闲说。   “你不该不开心。”   沈言顿了下,又问:“布雷兹和瓦伦那边你是不是也发了同样的消息?”   “是。”阮知闲感慨,“哥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沈言:“不是我厉害,是你太好猜。”   阮知闲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话, 笑意加深,“除了这个, 还猜到了什么?”   “你是变态, 无药可救。”沈言不理会他的试探, 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说真心话,“是个人都忍不了你。”   阮知闲:“你可以。”   “我不可以。”   阮知闲的唇角落了回去, 平静道:“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都生活得很好,没必要一定呆在我身边, 容忍我这个……变态。”   沈言无语。   这小心眼的,嘴上一套身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 简直人格分裂。   不跑他猜忌, 跑了又心生杀意,今天他要是没出现在机场,那之前在阮知闲这儿积累的所有好感都将化为乌有。   现在这个问题也是, 答不好,或者平平无奇,都会让他不满意,扣分。   分扣多了,自己又该小命不保。   阮知闲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想听什么。   难缠。   沈言撩水泼他,阮知闲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没动,表情依旧很平静,看着沈言,非得要一个答案。   “你以为我愿意?”沈言点了点他胸口,恹恹道:“要不是看你有点意思,对你的兴趣大于讨厌你,我疯了才会回来。”   阮知闲:“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兴趣?”   “七区那阵吧。”沈言扒拉着水里的花瓣,放松道:   “你把我和布雷兹、瓦伦还有法尔森关一起让我们交流感情,还推着把中间可能产生的误会都摊开了聊,让他们几个以后不会因为这点鸡零狗碎的事计较。”   “一边和做过的人说你是我的,一边把人往明确表露出喜欢偏向的其他人怀里推,这种人要么是性癖小众,看爱人和别人亲密比自己上来得爽,要么就是别有居心。”   沈言的嗓子有点沙哑,说话不徐不缓,很好听。   他抬眸看阮知闲,“我们算不上爱人,但底层逻辑相同,你不是前者,所以我对你要做的事很好奇。”   “你最好一直保持,别让我失望。”沈言望着阮知闲,一字一句道:“要是发现你没别的原因,就是喜欢戴绿帽……”   “我、会、杀、了、你。”   阮知闲的目光非常柔和,眼睛像浸了蜜,拉丝、粘稠,甜得不行。   “一定。”   阮知闲凑过来亲亲沈言的鬓角,离开浴室。   确定人彻底离开后,沈言才松了口气。   刚刚那番鬼话阮知闲估计也就信一半,双方现在都在探彼此底线,阮知闲在挖他的背景、来历和真正目的,而他想要让阮知闲一直留着他,也得表现出和他相同的倾向。   阮知闲很神秘?他也一样!   阮知闲对他感兴趣?他也一样!   阮知闲精力旺盛干起来没完没了?   这个不必。   .   法尔森之外的其他人情况也都不太好。   沈言不在,缺少主心骨的布雷兹、瓦伦和法尔森,不趁机把对方弄死减少情敌就已经算素质感人了,没人团结的情况下一起行动的概率,比阮知闲无缘无故金盆洗手真去做朝五晚九月薪三千的服务生可能性还小。   阮知闲没有隐瞒,直接和沈言交代了这几个月来他们的行动情况。   布雷兹科学上网,区域之间的消息壁垒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他看到沈言在十三区的所作所为,忙不迭地往这边赶,以为沈言身处险境,被人当靶子利用,特别担心。   他千方百计的来找沈言,阮知闲就百计千方的拦他。   后来烦了,下狠手,把人搞去十一区边界那鸟不拉屎的沙漠驻地当劳工,还找人刻意盯着,保命、逃跑成了第一要务,就算真跑出来,阮知闲还能给他送到其他地方去。   沈言死遁那天,阮知闲故意让人向他“无意间”透露沈言死无全尸的消息,之后就没再关注了。   看来看去,好像就只有瓦伦过得还行。   阮知闲没安排他。   他是玫瑰研究所逃犯,身份不干净,在七区东躲西藏,没钱,去地下打黑拳挣钱,现在已经是众星捧月的地下king了。   阮知闲的确做到了让他们别来碍事,但分得这么散,想把人聚起来也要多废一番功夫。   酒店定了三天,沈言不爱拖延,休整半天后,准备起床去退房。   法尔森现在在监狱关着,庭审在半个月后,在庭审之前把人弄出来就行。   瓦伦没事,瓦伦傻人有傻福,不用管。   沈言最担心的是布雷兹。   阮知闲这坏心眼的只给人发了他死无全尸的消息,之后什么都不解释,故意让人误解他是真死了。   布雷兹比法尔森冷静,不会信,但那种血腥的画面肯定会让他受点刺激,他有头疼的毛病,压力大了还会梦游,说不定会无意识坏事。   阮知闲又回到观察者的位置,没有插手这些事的意思,告诉他布雷兹位置,还给他提供资金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救、什么时候救都得他自己想。   驻地在沙漠,地方很偏,飞机降落以后想过去还得转各种交通工具,大概要三到五天。   十一区和十三区挨着,两个区关系紧张,时常摩擦,他新办的身份是十三区四等公民,拿这个身份进驻地死路一条。   重新办一个?没必要,至少要等半个月,找了布雷兹再去找法尔森,恐怕来不及。   那就直接以劳工身份进去,阮知闲不作妖,他和布雷兹想出来不难。   不行,他没什么战斗力,驻地都是改造人,他恐怕打不过。   那就先去找瓦伦,找完瓦伦再一起去找布雷兹,最后找法尔森。   没有计划,全是思路。   沈言一边想事一边起床,刚坐起来就被旁边的阮知闲拽了回去。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昨天收拾完快一点才睡,八个半小时的睡眠对于阮知闲这种人来说绰绰有余。   阮知闲醒得比沈言早,躺他旁边睁着眼睛盯着他看,还跟他说早安。   所以不存在没休息好,还想再睡一会的可能。   沈言冷着脸被阮知闲缠在怀中,心想真是命运弄人。   半年前他拽个衣角就让阮知闲嫌弃得把整件衣服都不要了送他,半年后又亲又做又搂又抱,谁信他恐同啊。   “阮知闲。”沈言面无表情道:“我订了两个小时后的飞机。”   阮知闲下巴抵在沈言颈窝处,“退了。”   “退不了。”   阮知闲轻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帮哥退掉了。”   沈言:“?”   阮知闲理直气壮地在沈言肩膀上啃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和哥在一起,多陪我几天再去吧。”   沈言无语,在察觉到阮知闲慢慢顶起,隔着裤子缓慢摩挲他后腰的小知闲后,更是无语至极。   沈言:“你怎么还这么精神?昨天不是做了很久吗。”   “不够。”   阮知闲故意在沈言耳边喘,咬他耳尖,故意勾他,“哥,不够。”   阮知闲的手越过沈言的腰,向下。   “他们是你的家人、朋友、爱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只能和哥偷情。”   “就连偷情我也不是特别的那个。”   “方骆、阿德莱、祁丛、李文托……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很多人,哥,太多人爱你,我无足轻重。”   阮知闲越说声音越低,本来只是开玩笑,说着说着像是给自己说生气了。   被子底下,不轻不重放在沈言胸口的手突然捏紧,沈言闷哼一声,他又松开,只揪着那一点不放,阴测测道:   “怪不得哥和我做的时候不专心,你在透过我看谁?”   沈言:……   又演起来了,说得好像他多喜欢他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做局,引他入局,就算阮知闲说的是真心话,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槽点太多无从开口,沈言索性不回答,把阮知闲那只不断作恶的坏手拿开。   拿不开。   昨天被嘬得破皮的艿子头,在阮知闲的掐捏下东倒西歪。   红、热,怪可怜的。   痛中升起几分奇异的、触电般的感觉。   “这回我轻点。”阮知闲凑在他耳边,“我会让哥很舒服。”   “再陪我三天,不碍事的。”   沈言沉默几秒,反手拍了拍他的头。   “才三天?”   “别不敢要,陪你一周。”   .   非常大度的沈言当天下午找机会开溜。   别说三天了,半天都没有。   阮知闲看着沈言丢下的行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没追究。 第48章 瓦伦   “力哥, 今天按照您要求挑选的人已经给您送到了,您是现在看还是等比赛完了再看?”   托卡斯是个留着小胡子,看着挺精明谄媚的男人。   他搓了搓手, 小心靠近正在休息室的擂台上打沙包的瓦伦。   沙包特制的, 一只就要几十万, 被瓦伦一拳干过去, 泛滥出水的波纹。   听到人过来的动静,瓦伦又重重地一个旋身踢, 直接把沙包踹飞,这才冷着脸看向托卡斯。   “现在。”   托卡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道:“好嘞力哥这就带他们来。”   出去以后才松了口气。   当了他小一个月的助理,离他太近,还是会怕。   一是他长得凶、下手狠, 二是这人不受控制,连老板都敢打。   为了方便行动和美观, 地下拳场的老板特意找人给他设计形象, 头发剪短, 鬓角两边修理得很整齐,发顶用发胶随便抓两下, 就是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美式前刺。   老板刻意把他往人形兵器这方面打造,还想给他纹点更猛的纹身, 瓦伦严词拒绝,说什么只有他男朋友才能在他的身上画东西, 老板不依不饶, 给他下药,后果可想而知。   瓦伦差点把老板锤成植物人,而老板因为他太火, 一堆喜欢看他打架的人保他,就算生气也不能动手,还得好声好气地给他找男朋友。   对,男朋友。   这么大个人,唯一的弱点竟然是他男朋友。   托卡斯在引着新送来的新人进入瓦伦休息室前,在门口严肃地交代:   “进去以后热情点,但是别太热情。”   “尽量表现得温柔、妩媚、野性、善良,温驯乖巧的同时又要不缺叛逆,擅长控制别人,但又会被别人控制,坏,但是某种时刻又很可爱。”   那四个人用迷茫的眼神看他。   托卡斯假装没看到,心想完了这一批又要淘汰,顿了下继续道:   “最最重要的,别流露出半点恐惧的情绪,他不喜欢。”   那四人看了看彼此,点了点头。   托卡斯开门。   休息室很大,是老板名下的一间大平层,全景落地窗视野开阔,可以将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瓦伦站在落地窗前,上半身是一件无袖黑t,不经意地露出两条肌肉饱满匀称的胳膊,单手插兜,听到声音后不紧不慢地转身,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   第一个眼睛小了点,第二个高是高但是太瘦了,第三个第四个看着跟小鹌鹑似的。   不是。   连像都算不上。   他明明给了参考,那老头就这么糊弄他?   瓦伦不装了,把腰间围着的皮衣重新穿起来遮住他结实的臂膀,随便取了瓶酒,咕嘟咕嘟地倒进杯中,一饮而尽。   那四人都是老板为了拿捏他才送来的,看瓦伦情绪不好,被他那体格震慑,一时也不敢上前,只好用求救的目光看托卡斯。   老板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像瓦伦这种受伤以后,以为自己有老婆,又把老婆描述成妖精的神经病不常见,但努努力也许能让他正常一点。   托卡斯硬着头皮带着那四人上前,恭恭敬敬道:“力哥,这是老板精挑细选的,您要不再看看?”   瓦伦窝进沙发,攥着酒杯,“滚。”   托卡斯:“好嘞哥。”   托卡斯带着四人离开,临关门前贴心的嘱咐道:“力哥,今天这场比赛结束后,有老板指定要见您,半个小时,就在酒吧。”   这也是瓦伦在地下拳场工作的一部分,今天依旧没能找到老婆的瓦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瓦伦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在脑海中搜寻那个飘渺又具体的身影。   叫什么?忘记了,但他肯定存在。   早知道那场比赛会让他脑袋受伤,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他说什么了都不可能参加。   但现在木已成舟,重要的是尽快想起来。   压在唇边的酒杯像是一个吻。   他咬住杯沿,不自觉地微微施力。   咔嚓一声,玻璃杯被咬掉一个碎口。   瓦伦闭上眼,咀嚼扎人的碎渣,刺的舌头和口腔内壁都是血。   疼痛让他冷静,隐匿的、因空虚而起的疯狂,被唇齿间的痛压了回去。   嚼了一会儿,瓦伦拿起那只缺口的杯子,将带着血沫的玻璃碴吐进去,起身离开。   所谓的比赛对他来说难度不大,打一整晚连汗都出不了多少,对他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消遣。   暴力和欣赏暴力的人群,是疼痛之外勉强压制他烦躁和疯狂的良药。   再找不到老婆,再猛的药也会失效。   .   今天的比赛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瓦伦太强,擂台上来的选手,不管是机器还是生物哪一种改造,都没办法在他手上走过五个回合。   有些聪明的、身形灵活轻巧的知道躲,想通过这种方式消耗瓦伦的体力,被瓦伦一把抓过来,拍碎了他完全机械化的下半身,垃圾一样丢到一边。   一边倒的比赛没意思,在好心人的助力下,十几只体型庞大并且张牙舞爪长相害人的实验体,被送上了擂台。   来一个杀一个。   整个擂台红红绿绿,三个小时的奋战后,将最后一只怪物也肢解分裂到看不出形状的瓦伦,安静的站在擂台正中,抬眸,看向观众席。   沉到发黑的红眸,冷酷无情。   几秒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后,场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大把大把的钞票和准备好的礼物往台上扔。   瓦伦在台上呆了一会,眼疾手快随手抓了几个看着挺好的首饰,这才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离开。   比赛结束已经是一点了,一般来说想见他的人都会将见面时间安排在白天。   但今天这位好像格外着急,又像是特别喜欢他,比赛结束后连地方都不挑,直接就约他在地下拳场兼营的酒吧包厢见面。   包厢没开灯,很黑,瓦伦一进去就捕捉到了在门边故意放缓的呼吸声。   故弄玄虚。   瓦伦心中微哂,准备抬手开灯,刚动了一下,那个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突兀靠近,抱住他。   卧槽!   瓦伦心脏一哆嗦,身体比脑子转得更快,猛地把他推开,反手开灯,蹙眉冷酷地看向那人。   黑发黑眼,皮肤很白,五官端正长得特别好看,他推得用力,摔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那人应该很痛,皱着眉缓慢起身。   这一幕似曾相识。   瓦伦直勾勾地盯着他,满脑子奇形怪状的小面包,它们尖叫着说:“就是他就是他!你超爱他!他超爱你!”   身体僵直,心跳加快,好像有电流在他的大脑、脊背和那个地方反复穿梭。   不对劲,很不对劲。   瓦伦不可置信地想。   他昨天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有关十三区的消息,入目就是一具躺在血泊中碎得不像样子的尸体。   他不感兴趣,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保存还算完好的头颅,模糊的记忆清晰一瞬,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头,他竟然觉得揪心。   现在,照片的主人公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而他好像……一见钟情。   瓦伦上前,轻手轻脚地扶起沈言,又克制地站远了一些,没什么表情道:   “我不喜欢让陌生人碰我,弄疼你了?”   “抱歉。”   沈言沉默。   手指蜷起又松开。   有一种想打人又不知道打谁的无力感。   谁把他好不容易调好的瓦伦一键还原了!!!   淦! 第49章 沙漠七日危情(一)   瓦伦是纯爱战士, 带有大男子主义倾向,完全不能容忍爱人和别人亲密,甚至连肢体接触都不行。   原文中有几个倒霉鬼, 不过是和人握握手, 就被瓦伦当成出轨, 连着同样倒霉的“奸夫”一起锤死了。   沈言又骗又哄又亲, 故事编了一套又一套,好不容易才让瓦伦接受布雷兹和法尔森, 接受他们这个和谐的“家庭”,不过几个月没放在眼前看着,就变回去了?   那可不行。   时间紧迫,看来得剑走偏锋,尽快处理。   沈言不甘心地上前两步, 仰头看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瓦伦, 为什么这么说, 你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瓦伦皱眉,“什么意思?”   沈言眼眶说红就红, 眼中蓄着水,难堪地别过头, 后退到门口和他拉开距离,失落道:“忘记我也很好……我先走了。”   “再见。”   沈言反手开门, 动作不算太快, 瓦伦看不出他欲拒还迎的意思,心中疑惑愈演愈烈,心脏嘭嘭直跳, 按住门板,把沈言圈在他和门板之间。   沈言低着头,抓着门把手不放,低声道:“瓦伦,让我出去。”   瓦伦最讨厌人哭,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全算上,看了就烦。   他现在也烦,但这种情绪和那种单纯的讨厌还不一样,小心抬起沈言的下巴,沈言眼睫颤了颤,一滴眼泪很恰好地流下来,从面庞滚落,滴在他虎口处。   瓦伦:“……我脑袋被人打坏了,不记得,你得和我说。”   “不了。”沈言推他,“我们之间算不上多光彩,趁你失忆结束这种扭曲的感情也好,听了你肯定会伤心。”   瓦伦之前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可能有对象,但这个人的形象太模糊,又挺多变,别人都暗戳戳的说他有病,连他自己都差点动摇。   现在男朋友找上门,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和他关系匪浅,怎么可能把人放走?   瓦伦不太了解自己失忆之前和他的相处模式,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是沈言喜欢的,在一众形象中折中选了个认可度最高的,温和道:“没关系,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   沈言抬眸看他,“真的?”   瓦伦信誓旦旦:“真的。”   试探出瓦伦什么都不记得的沈言,又针对他的问题,量身定做了新的故事。   他和布雷兹浓情蜜意,瓦伦横刀夺爱强行将他抢走囚禁,几经波折之下,沈言竟然对瓦伦也生出了几分情意。   在极度的痛苦中,沈言无法接受自己竟然爱上两个人的事实,在瓦伦一声声的质问中精神崩溃决定自杀。   最后瓦伦后悔,后退一步,成功挤进这个家,成为沈言的男朋友之一。   至于那个血腥的照片,沈言解释说那是他副业,电影画面,不知道谁恶作剧,给他发这个。   沈言安静地等瓦伦反应。   瓦伦先是沉默,随后一拳干碎玻璃桌,困兽般在大厅里徘徊,低吼道:“我不接受!”   沈言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挺害怕。   瓦伦暴怒之余,还得勉强压着火来安慰他。   坐到沈言旁边,把沈言搂过来,特别自然地吻了吻他的发顶,“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没办法接受要去救一个情敌。”   沈言沉默几秒,轻轻推开他,“没关系,你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你可以重新开始,我自己去找他。”   “你也不许去。”瓦伦顿了下,突然道:“你没骗我吧?”   沈言笑:“是啊,骗你的,随便编的。”   沈言要是解释,瓦伦还要多怀疑几分,他这么顺着往下说,一副着急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反倒令他自责,自己是不是又令沈言伤心。   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是多道德的人,真有可能做出强占人家老婆的事。   瓦伦信了。   沈言一看瓦伦的表情就知道这事解决了,装着失魂落魄的样子起身,“今天你就当没见过我吧,布雷兹不能没有我。”   瓦伦打断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跟、你、去。”   .   瓦伦本来就是黑户,除了老婆外无欲无求,和其他来地下打黑拳的人完全不一样,老板没有能拿捏他,让他无法离开的把柄。   说走就走。   瓦伦打晕后面跟踪他的人,跟着沈言坐夜车一路离开。   见瓦伦不需要验资,只要钱给够了就行,当瓦伦得知沈言这一趟过来见他的钱都来自布雷兹后,既有一种微妙的小三感很强的窃喜,又不高兴自己被布雷兹压上一头,给不了沈言好的生活和想要的东西。   沈言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坐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节。   “我们是一家人,你和布雷兹的关系后来也处的很好,这种小事不必在意。”   瓦伦突然想起自己在台上抓了点首饰,这样的珠宝他有很多,都是给未来老婆攒着的,走得匆忙,现在只有今天拿的那几个。   他捋开沈言的手,从兜里掏出两枚戒指,亮闪闪的钻戒在车窗外照进来的霓虹夜灯中闪着星辰似的光。   沈言沉默地看他把戒指推到他无名指根部,捏着他的手指挺喜欢地欣赏了一会后,安稳地把沈言的右手放到自己腿上,又对沈言屈了屈手指,示意他把另一只也给他。   沈言照做。   于是左右两只手都戴上了戒指,瓦伦把沈言的双手拢在掌心,吻他微凉的指尖,真心道:“小言很适合好看的东西,真漂亮。”   说完,又认真地看着沈言,“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你对我的爱我也忘记了,所以你要多喜欢我一点,把我忘记的部分补上,好不好?”   沈言沉默。   不问他前因后果,不追究故事中的漏洞,就这么轻易的信了他,自顾自地沉浸在丈夫的扮演中。   是他的故事太有吸引力,还是瓦伦这人够长情,就算失忆了也记得之前的感觉,会在一个坑里跌上七八九十次。   笨。   沈言藏在暗中,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好。”   .   黑车载着他们从七区狮子市离开,经过五个小时的行驶后到达绵羊市,沈言给自己做身份的时候,也顺带给布雷兹瓦伦和法尔森都做了一个,现在刚好用得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四等公民,只要有钱就能在七区得到相应的服务,沈言雇了一架直升机,直飞十一区摩玛沙漠。   七点三十五,正式到达沙漠边缘的小镇。   布雷兹所在的驻地名字叫镇风,常年招劳工,有些走投无路的四等、五等公民报名后,会给一笔安置费,之后人就一直留在那边,出不来。   昂贵的机器经不起风沙侵蚀和阳光暴晒,廉价人工成了沙漠户外作业的主要方法,所以劳工的折损率很大。   机器受不了的活,作为人类的劳工当然也受不了。   特殊的肺病、皮肤病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剩下那百分之二十的是由于驻地内部,高层对普通劳工的凌虐和压榨。   在小镇上打听一圈,获取更多情报的沈言,马不停蹄的报名了劳工。   即便沙漠劳工恶名赫赫,让人听了心惊胆战,但报名的人并不少,统一聚集在小镇广场,等待发配。   沈言和瓦伦的精神状态和面貌,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看上去太健康了。   但凡还有点生路,没有人愿意来做这个。   即便缩在人比较少的地方,两人还是收到了很多窥探的视线。   就连负责招劳工的长官,也皱着眉头狐疑的盯着他们两个,收报名表时比别人多盘查了几句。   但也仅仅如此。   就算敌方想打探消息,也不会蠢到派人当劳工。   阶级分明的驻地,劳工位于最底层,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受不了了想跑,光靠两条腿也跑不出这片荒漠。   沈言和瓦伦顺利成为劳工。   飞艇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晚上的沙漠气温能到零下十几度,并且尘暴严重,为了减少人员折损,夜晚的工作人数比白天少了三倍。   被选中的人皆是一脸麻木,慢腾腾地背上工具,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往外走。   负责这一批新劳工的长官,在核对过人数后已经去休息了,夜班劳工有自己的打卡机制,不用监督。   如果今天没扫到他的出勤,第二天就会被负责人兴奋地抓起来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在其他人纷纷散去,最后两个夜班劳工即将离开劳工大厅时,沈言将他们二人拦下。   两人动作迟缓,沈言叫他们,他们没有反应,直到沈言站到他们面前,他们才停下,像迟钝的机器一样,机械地抬起脑袋。   两人眼白全是充满血丝和黑斑,皮肤粗糙开裂,沈言说想和他们换岗,他们过了很久才答道:“是吗?好啊。”   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也完全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专挑找死的活干,面无表情地把工具交给二人,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排到夜班的,基本上都是在这干了两三个月,身体情况濒临极限,快要被淘汰掉的“废品”。   他们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对生也不是多渴求,领了那笔安置费以后每天都在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今天死和明天死没什么区别。   被压榨得连灵魂都不配有。   沈言背着的作业工具很干净,压在身上沉甸甸,每天都有专人养护,比安置费不过五千块的四等、五等公民值钱。   就算轮换了十几手,看起来也很新。   沈言左手攥着工具,心里有点不好受,扭头想和他说点什么,见他好奇又兴奋的拿着工具到处乱喷,又默默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走吧。”   别对这个世界生出多余的感情。   沈言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想了想,又觉得很无奈。   真要有,那也没办法。   他好像也在慢慢融入这个世界,变成这个世界的形状了。   .   劳工分为四个片区,各区分工不同,沈言和瓦伦在D区,主要负责驻地机器维护,大部分工作在户外,阮知闲说布雷兹在A区,不怎么外出,自然方面的影响较小。   但沈言总觉得不安心。   阮知闲给他的信息半遮半掩,瓦伦失忆这种重要的事没和他说,不知道是想借此考验他灵活应变的能力,还是故意给他填堵。   更可能是两者皆有。   风沙很大,吹得人脸疼,防风沙的装备只有脸上那一层厚衣服裹成的面罩,举手投足阻力巨大,走步都比平常要花多三倍的力气。   和他同一批工作的劳工,有几个已受不了大风,跑到金属筑架后面避风,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沈言也凑了过去,观察他们的情况后,将一个眼睛里还有光的人视为目标。   进行户外工作的都是在驻地里待了一段时间的人,他们对驻地的情况更了解,应该知道a区的劳工宿舍在哪,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更有用的情报。   而且晚上比较好动手,户外没有宵禁,监管也不像白天那么严格,打听到消息后他就能直接去找布雷兹了。   今天的工作量不多,但是在黑暗风沙的环境下作业难度很大,不完成回去会挨打,几人休息片刻又重新出发。   沈言带着瓦伦跟在那个男人身后,学着他的样子,用手中钳子样的触杆敲击机器被画上标记的部分,每碰一下都有触电的痛感。   沈言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刚敲了两三下,就觉得脑袋昏昏,想吐,扶着膝盖半弯着腰缓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起身继续。   又点了一下,排山倒海的反胃感让沈言无法忍耐,他猛的拽下裹在脸上的布,跑到一边,跪在地上呕吐。   瓦伦束手无策,只能挡在风来的方向,试图给沈言减轻压力。   男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沈言挣扎着起来,又要继续干活时,挡了他一下。   又指了指旁边,让他去小一点的机器那里。   一组的任务量是固定的,没完成整组都会受罚,有人少干就有人多干,沈言摇了摇头。   男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硬给他推了过去。   在呼啸的狂风中,任何话都会被吹散,男人指了指他,又重重地指了指他面前的机器,随后又将目光放在瓦伦身上,手掌在他面前晃晃,竖起一个大拇指。   沈言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瓦伦很能干,一个人能顶五个人用,任务没关系,他可以摸鱼。   沈言于是老老实实地敲小机器,眩晕感减少了很多,身体还是略有不适。   有瓦伦在,今晚任务提前完成,几人报备行程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往D区劳工宿舍的方向走。   宿舍简陋,勉强能阻隔风沙,大风的声音像有人在哭,整栋楼的自然感应灯十分昏暗,走廊狭窄逼仄,看那连绵的一个挨着一个的铁门,就知道宿舍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白天干了一天,晚上回来躺床上,连上吊的地方都没有。   沈言摘下面罩,在除沙区拍掉一堆沙子,拍完自己又帮瓦伦拍,边拍边转头看旁边的男人,笑着说:“大哥,要不是你今天提醒我,我可能就被回不来了,今天还早,我那有酒,咱俩喝点?”   驻地内有物资补给区,干完活能得一些积分,拿积分就能在里面兑换口味更好一些的营养液,而不是那些吃起来像泔水一样的东西。   像沈言他们这些新人,来的时候都带了点食物,这也是他们最受欢迎、同时也是最难熬的阶段。   看着好欺负的直接就抢走,凶巴巴如瓦伦一流,则更多的是讨好,希望能从他手上弄点吃的。   男人没有拒绝沈言的示好,沉默地跟了过去,来到三层。   3064。   沈言轻手轻脚的开门,没想到里面的人都没睡,十个人围成一圈,把沈言带来的食物全开了,倒在中间。   有个人抓着大把的么么虾条往嘴里塞,咔嚓咔嚓地咀嚼,看到沈言后,先是一愣,随后目露凶光,把虾条往后藏。   场面变得非常安静,他们警惕的不是沈言,是沈言背后的瓦伦和那个男人。   男人好像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上前一步准备帮沈言收拾收拾这群欺软怕硬的,却听沈言温和地说:“怎么这个表情?本来就是给哥几个带的,今天有夜班回来晚了,吃吧。”   气氛凝滞,那几个人都像个傻子一样看沈言,见他的确没生气,顿时放松,沉默地把吃的往嘴里塞。   像在吃最后一顿饭。   沈言去找瓦伦的行李,里面的东西果然纹丝不动,把酒放他这里是正确的。   拿了酒和一些零食的沈言,带着瓦伦和男人一起出去。   关门时,好像有人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   男人叫方正,十一区铅市人,来这地方快两个月,本来很健康的体格,被摧残得行将就木,帮沈言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   沈言和他聊了一会,方正很真诚,酒打开了他话匣子,看着挺严肃沉默的一个人竟然是话唠,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完全没有任何掩盖的意思。   沈言听了一会,顺着他的话把话题岔开,“听起来还是A区的活好一点,方哥,我有个朋友就在A区,我这趟也是过来投奔他的。”   “叫什么?”方正珍惜地碰了一小口酒,“我记性好,这几个月来的人我应该都记得。”   沈言:“叫布雷兹,方哥认识吗?”   方正转头看他。   “金头发,金眼睛,长得挺高?”   沈言点头。   确定以后的方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笑,把酒推回给沈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   “滚吧,神经病的朋友也是神经病,我不和这种人当朋友。” 第50章 沙漠七日危情(二)   方正冷脸, 沈言也跟着冷脸,甚至比方正的脸还冷。   “你才神经病,我兄弟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谁见谁夸, 怎么就只有你说他是神经病!”   沈言站起了, 特别不服气地撸起袖子, “你今天不说明白,别想走!”   方正冷哼一声, 看沈言这么护短,态度柔软很多,“你那个朋友,进来不过一个多月,就弄得驻地几乎停转两次。”   “第一次停了驻地主要线路供电, 第二次炸了火药库,被他骗着和他一起干这事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 只有他活得好好的。”   看着沈言不可置信的表情, 方正手指收紧, 攥得啤酒罐卡拉卡拉响,感慨道:   “也是, 进这个鬼地方之前,大家都是正常人, 谁能想到……唉。”   方正的情绪又平和了下来,自顾自地喝酒。   沈言又问了一些比较常见的问题, 包括驻地布局、人员分配和时间安排等。   等全都问完, 方正也喝得迷迷糊糊了。   他歪倒在地,身侧是凌乱的空瓶子。   瓦伦微不可查地用肩膀撞了下沈言,望着方正, 目露凶光,大拇指在脖子上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虚声说:“灭口吗?”   沈言把他的手压下去,拍了拍,起身。   “不用。”沈言没收拾这片狼藉,扭头问瓦伦:“你累不累?”   瓦伦摇头。   沈言笑:“那就今天把事全干完吧,走。”   -   驻地每个月有固定的放风名额,工时排名前五十的劳工,就能获得一次离开驻地,去附近小镇休息的机会。   一个很适合离开的机会,但趁机离开的人却很少,甚至连争取放风机会的人都不太多。   本身就是走投无路才来这个地方,就算出去了也无牵无挂,身上没钱又寸步难行,出去了什么都买不了。   看外面别人生活得开心,更想死了。   即便如此,驻地还是安排了相应的设施,来往出入都要打卡验证。   一旦查到有人私自离开或闯入,驻地的护卫人员出动,直接抓捕。   驻地带有军事性质,劳工不太可能接触到上层机密,抓了也只是随便问问,关上几天,之后多增加些劳动,不会有更严重的惩罚。   尤其是沈言这种刚被买进工厂的劳力,连关都不会关太久。   晚上没人巡逻,为了节省资源,就连机器人也开启了省电模式。   沈言和瓦伦大摇大摆地弄了架沙地摩托,从车库一路开到驻地大门门口,极其自然地扫脸离开。   大门门口有监控,沈言故意在监控底下按住耳朵,装着有耳麦的样子,对着空气低声道:“好的,已经拿到手了,这就送过去。”   瓦伦在前面开车,沈言抱着他的腰在后面坐着,听到沈言的动静,瓦伦疑惑道:“我们拿到了什么?给谁送?”   “好东西,等会你就知道了。”   车速很快,瓦伦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了,但驻地护卫队的反应也快,在沈言出门后的三分钟内追了过来。   瓦伦被后面一群人追出了几分血性,在风沙满天的夜中,兴奋道:“小言,抓紧,我要提速了!”   沈言:“不用,慢一点。”顿了顿,又继续道:“等会被抓,你就说你是被我逼的,别的什么都别说。”   瓦伦上头的热血,被沈言的话干熄火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放缓了速度。   五分钟后,沈言和瓦伦被抓,送进驻地监狱审查区。   -   一束刺眼的亮光,突兀地打在沈言脸上。   沈言闭了闭眼睛。   五平米的小房间,一张用以控制嫌疑人的桌子,桌面上镶着类似于手铐似的东西,沈言被拷在上面。   桌子和地面焊死,红蓝两根电线从桌角蜿蜒而上,通向手铐。   坐在沈言对面的男人打了个哈欠,满脸的怨气。   “沈言是吧?交代一下,你来自于什么势力,从我方窃取了什么东西。”   他把巴掌大的按钮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沈言,按了一下。   电流顺着手铐蹿进沈言身体。   痛感尖锐,即使电流消失,酸麻痒涨的诡异痛感,依旧停留在血管和肌肉中。   沈言猛地蜷起身体,浑身发抖,咬着牙将呜咽声咽了回去。   男人没有折磨沈言的意思,只是简单的威胁震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嫌疑人尽快吐露实情。   大半夜的被叫起来加班,他也很烦。   沈言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拖延时间,茫然又绝望道:“长官,我不知道啊,我一睁眼就就唔——”   男人再一次按下按钮,不耐烦道:“老实一点,对你我都好。”   按钮和电线连接,这一次他按的时间比先前多了一秒。   一般到这个时候,稍微懂点事的,就该痛哭流涕地交代一切了。   沈言抖了一会,裸露皮肤上,蔓延出隐隐约约的血管痕迹,他额头抵着桌子冷静了一会,再抬头时,又变了一副表情。   恐惧、不甘,又带着点任务失败的惶然。   男人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差不多了,拿出终端开始记录。   沈言沉痛道:   “我叫喜羊羊。”   男人打字的手一顿,拧眉看他,“什么?”   沈言:“喜欢的喜,扬眉吐气的扬。”   “怪名。”男人在档案上写下喜扬扬三个字,“继续。”   “起这个名字是爸妈对我的美好祝愿,他们希望我作为喜家人,为羊村的美好未来添砖加瓦。”   男人再次打断他,在地图上没搜到这个羊村,“羊村?哪个区哪个市的?”   沈言:“十三区莲花市底下的一个小村庄,原本叫拉亚村,后来大家都开始养羊,慢慢的就开始叫羊村了。”   这回男人找到了相应的地区,没按照沈言这慢腾腾的思路往下走,“十三区也有驻地,为什么要来十一区的?你来这里窃取的情报是什么?谁指使你来的?”   “灰太狼!”沈言义愤填膺,“这一切都要怪灰太狼!是他跟我说这里有让美羊羊起死回生的方法,骗得我和沸羊羊一起来到这个地方!”   男人:“……?”   男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盯着沈言:“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的男人,这一次按了足足三秒。   沈言额角青筋暴起,喉咙中滚出类似于呜咽的呻吟,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冷汗打湿了他额角的发丝,一缕缕地粘在额前。   沈言的意识被电得有些模糊,男人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电流的强度很大,三秒对于你这种自然人来说已经是极限,如果你再……弗雷姆队长,您怎么过来了?”   “这个犯人由我审问,你可以休息了。”   “这……”   “有问题?”   “没有问题!”   沈言勉强支起眼皮,在重影的世界中,看到对面那人慌慌张张地敬了个礼,起身离开。   手腕一松,沈言仰头,和垂眸看他布雷兹对视。   他对布雷兹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旋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沈言猜测布雷兹被阮知闲弄成了领导层。   至少在驻地的地位,足以把他捞出来。   原因很简单。   阮知闲既然能把布雷兹安排到这个地方,还找人盯着他,就说明他在这个驻地的权限不低。   沈言在来的路上查了些资料,最后确定阮知闲就是这个驻地背后的资本之一。   在这里当劳工的布雷兹,做那些很夸张的举动,把事情闹大,多半不是为了逃出去。   而是为了换取和阮知闲对话的机会,从阮知闲那里,得到与他有关的消息。   布雷兹的目的有没有达成不在沈言的考虑范围内。   沈言关注的是,布雷兹目前所处的位置。   方正没细说,只知道他活着,那么他还在干劳工的可能性很低。   他是阮知闲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阮知闲为了保他,应该会让布雷兹和他扯上关系。   有些人为了锻炼自己孩子,让小孩隐姓埋名去名下公司底层做事,小孩闯祸了要被惩罚了,才跳出来捞人。   管理层也不是傻的,以后肯定不会让领导家的孩子做苦活累活,更可能把人放在清闲的岗位好好供着,别闯祸就行。   布雷兹同理。   沈言猜布雷兹在管理层,驻地里最清闲的岗位就是急情护卫队。   看护卫队审讯人员并不专业的状态,沈言就稳了一大半。   拖拖时间,果然等到布雷兹。   沈言伸了个懒腰,在心里复盘一下整个行动后,郑重地告诫自己下次最好不要为了高效率这么冒险。   他知道一些刑讯的手段,但他是第一天来驻地,也确实什么都没偷,只要翻看监控就知道他是个无中生有的神经病。   神经病而已,没有威胁,这个地方很缺劳工,一般不会随便弄死他。   确实是没死,只是疼。   现在肌肉和骨节,还留存着那股痛感。   沈言软手软脚地下了床,扶着墙慢慢蹭到浴室。   浴室里摆着两套洗漱用品。   沈言看着镜子,镜中的自己干干净净,只是头发微乱,看不出刚被人从沙漠里抓回来时的那副难民模样。   布雷兹一直都很贴心。   沈言唇角微勾,拿了杯子刷牙,正要洗脸时,似有所觉地抬头。   他对着镜子探出舌尖。   圆环内的数字改变。   变成了危险的“1”。 第51章 沙漠七日危情(三)   亲一下还能理解为不小心蹭到, 亲两下……   那就有点太不小心了。   比较特别的意外。   沈言假装没看到,洗漱过后准备出去找布雷兹商量一下怎么去救法尔森   按着把手下压外推,没推动。   门被反锁了。   沈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后退两步, 环视房间, 一抬头就能看见在门框上冒红光的监控。   沈言对着监控打招呼, 把它当对讲机, “布雷兹,你在哪?开门, 我去找你。”   “布雷兹说不让你出去。”   沈言回头。   一个幽幽的小声音出现,小布扒着床沿探出个脑袋,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言。   像恐怖电影里无处不在的诡异娃娃。   沈言看笑了,大跨步走过去,把不太开心的幽怨小布抱起来, 捏了捏它的脸,“谁家小机器人的嘴巴撅得能挂三个大油瓶呀?”   小布惊慌失措地摸自己的嘴, 确定它的确还是正常形态后, 又重新幽怨地看沈言, “不是我。”   沈言故意夸张它的样子,也很幽怨道:“不~是~我~”   小布:“……”   沈言笑出声, 摸摸小布脑袋,“上次是我不好, 二话不说把你拆了,小布别生我气, 我给你买能源原料吃, 行不行?”   “我是机器人,我没有加载情绪系统,我不会生气。”小布顿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看向沈言,“沈言,你对我很好,但是对不起,我不能违背我的底层逻辑代码,无法做到停止监控。”   沈言:“包括现在?”   小布小声说:“是的。”它缓缓地靠在沈言肩膀上,搂着沈言的脖子,“对不起。”   布雷兹在小布身上下了很多心血,本来就精致的机器人,在升级过后,头发和皮肤几乎和人类无异。   从木呆呆变得会撒娇了。   沈言被可爱到,捂住小布的眼睛亲了亲它的脸蛋,然后松手把它放床上,走到窗台边,笑眯眯地看小布:“布雷兹是我的好朋友,我允许监视。”   咔哒。   门在这时候打开。   抱着小布的沈言转头,捏着小布的手,对他挥挥,“你来得好快。”   布雷兹在他几步外站定,浅淡的金色长发束成马尾,只额前散碎着几分碎发,穿着护卫队特制的黑色板正制服,更显肩宽腿长,禁欲冷酷,不好接近。   搞得沈言有点怀疑,是不是阮知闲给他安的舌环出故障,害他误会好人。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布雷兹打断他的思绪,“饿不饿?这里好吃的东西不多,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沈言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危险的倾向,不动声色道:“没事,我们今天就可以走。”   布雷兹:“不行。”   “……什么意思?”   布雷兹把小布从沈言胳膊上抱下来,让它出去,房间只剩他和沈言。   布雷兹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沈言敏锐地感知到些许危险,忍不住笑道:“你该不会又要囚禁我,让我哪都去不了吧?”   “沈言,别这么想我。”   布雷兹垂眸,眼睫微颤,“你刚遭受电刑,身体还没好,我只是希望你多休息。”   “为什么锁门?”   “怕你醒了乱跑,找不到你。”   “小布说你不让我出去。”   “很久之前的指令,忘记改。”   “房间里为什么安监控?”   “每个房间都有,你不喜欢,可以拆了。”   布雷兹对答如流。   但每一句话都让沈言觉得怪怪的。   怪就怪吧。   沈言没往深了想,站久了,还没好全的腿直发软,嘶了一声,布雷兹上前两步,有力的胳膊稳稳地将他搀扶起来。   沈言被布雷兹扶到床上靠坐着,布雷兹在床边坐下,不紧不慢道:“法尔森那边你别操心,你暂时在驻地养伤,我和瓦伦想办法带他回来。”   沈言:“我和你们一起去。”   布雷兹自顾自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沈言沉默几秒,望着布雷兹的眼睛,肯定道:“你不想我冒险。”   “是。”布雷兹甚至笑了下,“沈言,有什么事交给我去做就好,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尸首分离的样子,我一定会发疯。”   沈言:“……”   现在的精神状态估计也不太健康。   沈言百感交集,最后只能干巴巴道:“放心,我做事有计划,下次无论什么行动我都和你说,不让你担心。”   布雷兹淡淡地看了沈言一眼,没说话,捉起他的一只手,指尖拂过他手背上电出来的血管纹路。   “如果我没及时赶到,之后的电击会让你失禁,你会狼狈地在陌生人面前哀求、尖叫,口齿不清地求他停下来,丢尽面子和尊严。”   他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沈言,这也在你的计划中吗?”   沈言:“……不至于。”   布雷兹:“你应该有想到最坏的后果,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沈言再次沉默。   现在的布雷兹有点可怕。   沈言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厚道,朋友全心全意为他着想,而他瞒来瞒去,为了追求效率做事偏激,让人家担心。   沈言放软语气,侧过头看他,“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冒险,就算不得不这么做,也一定和你商量后再行动,好不好?”   布雷兹没明确地回答沈言,只深深地望着他,“真的吗?”   沈言严肃地竖起三根手指,“当然,假如我有半个字谎话……”   “誓言是最没用的保证。”布雷兹按下沈言的手,“沈言,你不用发誓,我永远信你。”   说完,他非常自然地凑过去,在沈言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动作很快,快到沈言都没反应过来,布雷兹就已经坐正了,面不改色道:“法尔森的庭审有可操作的空间,你只管休息,我会尽快把这件事解决。”   沈言愣了几秒,点头说好。   布雷兹离开,门果然没再上锁,小布探头探脑地进来,钻进沈言被窝,仰头看他。   沈言还沉浸在仿佛被霸总溺爱了的震撼中,一时没留意到小布,直到小布哽咽着说外面有坏人追杀他,这才反应过来。   “什么坏人?”   小布缩进沈言怀里,抱紧他,刚要说话,门又被重重地敲了几下。   门把转动,瓦伦怒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看到沈言后,气势一顿,旋即目光落在扒着沈言不放的小布身上。   他快步上前,把小布从沈言身上扯下来,凶神恶煞像是要把小布干碎的样子,沈言不明所以,下意识维护道:“瓦伦,放它下来,它怎么你了?”   瓦伦冷笑,把小布用力丢开,掀开被子把沈言团进自己怀中,恶声恶气道:“它说看到你和布雷兹接吻,还说你们俩两个单独在房间交流感情,让我滚。”   他抿着唇,借着这点火气,理直气壮道:“小言,别厚此薄彼,你也得亲我。”   说完,声音小了点,疯狂暗示:“咋俩好像还没亲过嘴呢。”   这个嘴是不能亲的。   沈言让他看舌尖上的环,瓦伦喉结微动,红着脸凑过来要亲,沈言躲了下,捂住他嘴巴,解释环的作用。   最后总结道:“再亲,你和我都会死。”   “碍事的东西。”瓦伦躺进被窝,把靠坐着的沈言也拖了下来,环着他的腰,闷闷不乐道:“明天你不许让布雷兹亲,让我亲。”   沈言敷衍:“再说吧。”   瓦伦亲完,布雷兹看到环的数字变化,说不定会在下一天趁他睡着偷亲回来。   布雷兹亲完瓦伦亲,瓦伦亲完布雷兹亲……   陷入死循环,他不用休息了。   沈言在瓦伦怀里动了动,侧身背对着瓦伦,还是困。   但是睡不着,头脑是清明的,身体不舒服。   瓦伦像个大火炉,胸膛熨着他的后背,热气能好像能渗进胸腔里去,很快他也变得暖融融。   他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时,被甩到一边的小布慢慢爬起,走到床边爬床,被手疾眼快的瓦伦揪住脑袋一把扔了出去。   沈言皱眉,压住瓦伦的胳膊,“你别欺负小布,”   小布好像被摔懵了,顶级的材料没那么容易坏,外面一切如常,只是不知道里面的零件是不是有问题,以至于小机器人抬了抬手指,又把手指放下,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沈言要去检查小布的情况,被瓦伦锁在怀里动不了。   瓦伦:“我刚刚根本没用力,这要是能坏,我直接顺窗户跳下去摔死。”   沈言的注意力又转向瓦伦,好笑道:“摔不死吧?这才三楼。”   瓦伦瞪大眼睛,故作生气地咬了下沈言耳尖,“你什么意思?非得我真死了你才知道心疼?”   沈言被他咬得有点痒,别过头,安抚道:“好啦,我去检查一下。”   “我选修的学科也有机器人研修专项。”瓦伦看向那边的小布,“你躺着,我去修。”   “我特别会,保证让它完、好、如、初。”   瓦伦这话是对小布说的,威胁的意味不加掩饰。   小布动了动,缓缓爬起,慢腾腾地走到床边,这回不敢上床了,很乖地看着沈言,“沈言,他不喜欢我,我就不上去陪你啦。”   “我只是机器人,很笨,不太懂人类的微妙情绪……抱歉。”   小布蹙眉,目光幽幽地落在瓦伦身上,“您还在生气吗?感觉您脾气不太好,有进行过心理测试吗?您知道您的行为和正常人差距蛮大吗?”   就差明着说瓦伦不是正常人,纯是心理有问题的暴力狂了。   瓦伦被恶心笑了,给沈言灌枕头风。   “机器人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装得挺可怜,全是布雷兹教的。”   瓦伦一想到那个装腔作势的男的就生气,但他是小三,他才是那个拆散人家家庭的人,从道德的角度是他不道德,指责布雷兹显然不太合适。   瓦伦的记忆只剩他军校之前那段,参与实验和实验后的所有都记不得,被折磨得有些扭曲的性格同样一键还原,尚且有点良心。   但是不多。   满肚子心眼,但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的瓦伦,只能模仿他爱看的恋爱小说里的桥段,继续跟沈言蛐蛐:“都说物随主人,机器人都这么有心机,它的主人肯定比他还有心机。”   “不像我,直来直去,说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 第52章 沙漠七日危情(四)   被瓦伦搂在怀中沈言, 听着他动人的真心话,没回答,只是握紧了瓦伦的手。   脑袋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瓦伦的失忆不太正常。   在研究所被折磨三年都没失忆的瓦伦,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又恰好的, 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地下拳场, 将实验室之后的所有记忆都忘了个干净?   暂且把锅推给阮知闲。   那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本来就够恋爱脑了。   阮知闲讨厌三言两语就能交出真心的恋爱脑, 而瓦伦显然是典型中的典型。   原文里还不太明显,直到完结瓦伦也没找到他心目中的理想恋人。   在此期间, 他强取豪夺来的“恋人”,没多久就会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弄死,爱得浮于表面,不是很真。   更像是表演出来的喜欢,他本人依旧独立冷静, 和恋爱脑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但现在……   沈言扭头,主动亲了下瓦伦的脸, “我也喜欢你。”   瓦伦愣了下, 小麦色皮肤颜色变得更深了点, 呼吸加重,把头埋在沈言肩颈处, 闷声闷气道:“小言……”   慢慢火热起来的瓦伦,顶着沈言的后腰。   沈言闭眼, 缓声道:“你不要乱动,我头好痛, 先睡一会。”   瓦伦:“嗯。”   真就一动不动了。   火热的瓦伦依旧火热, 但是对于沈言的服从,压过了他本身的欲望。   沈言第一次被他顶着,还觉得很惶恐, 害怕瓦伦激动起来,给他顶穿了。   如今的他脱胎换骨,不仅装作看不见面不改色,还能继续接着思考。   阮知闲不会把无用之人留在身边,更何况是失忆后,野性几乎被削减至没有的瓦伦。   一定是瓦伦的某个特质,让“恋爱脑”这一条无关紧要,甚至成为锦上添花的一点。   布雷兹和法尔森也一样。   而他们身上这个重要的特质,估计就是阮知闲组建以他为核心的团队,而他本人渐渐淡出核心位置,转为观察状态的根本原因。   沈言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破题的关键。   离阮知闲好像又近了一点。   在瓦伦过高的体温包围中,计划在脑海中生成。   他得想办法让这个团队似散非散。   让阮知闲无法呆在场外静观其变。   把他拖进来,让他着急。   着急才有破绽。   -   沈言已经睡了挺长时间,下午快六点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支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瓦伦。   目光太炙热,简直能把人烤熟,沈言打了个哈欠下床洗漱,瓦伦又亦步亦趋地黏了上来。   沈言吐掉泡沫,擦了擦唇,平静地描述事实:“瓦伦,你很粘人。”   “我得一直守着你。”瓦伦和沈言的身高差挺大,他得弓着腰才能从后面抱住沈言,“布雷兹太狡猾,稍不留神,我就亲不到你了。”   沈言笑:“还想着这事呢?”   “当然。”   瓦伦对自己的第三者身份接受良好,在沈言睡觉期间,他一直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把布雷兹干掉,让沈言只属于他一个人。   越想越觉得可行。   差点动手。   如果不是沈言在他怀里睡觉的样子太可爱,抱着他不放手……   布雷兹活不过今晚。   瓦伦的心机都写在脸上,杀意明显到是个人都不会忽略。   沈言用手肘快准狠地怼他肋下,瓦伦不痛不痒,脸上的表情收敛,故作无辜:“怎么了?”   沈言:“布雷兹要是死了,我也和他一起死。”   瓦伦呼吸一滞,咬牙切齿恶狠狠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沈言淡淡:“是啊。”   一个小脑袋扶着浴室门门框往里看,嘴角弯弯,笑得很矜持。   瓦伦敏锐地捕捉到这点小动静,神情阴鸷地看过去时,小布脸上的笑没消失,还背着沈言,故意眨了眨眼,挑衅意味很浓。   有昨天的经历,瓦伦已经明白了这个小破东西就是在故意找揍,反正它只是个机器人,代码还在就能换无数个身体,打坏了也没关系。   它目的就是让沈言心疼,让沈言觉得他是一个控制不住脾气的暴力狂。   瓦伦对他冷笑,又继续粘沈言不放,委屈道:“那我呢?”   “一样,你们两个最好都活着。”沈言顿了下,把他推开些,“热,而且你很重,压得我肩膀痛。”   小布见缝插针卖安利,“我的身体骨骼框架采用的是全黑星最高级的hde352材质,能够自行调节重量,沈言,你要抱抱我吗?”   瓦伦危险道:“沈言,它很碍事,我能把它弄走吗?”   “不能。”   沈言在瓦伦心碎的目光下,把小布抱了起来,揉了揉他脑袋。   “布雷兹在哪?我有事找他。”   小布眯起眼睛,“布雷兹不在驻地,他说他去救法尔森,之后一段时间都不在。”   顿了下,又骄傲道:“我被布雷兹赋予了驻地内的相关权限,你有什么需求和我说就好啦!”   瓦伦双手插兜晃悠过来,以迅雷不及之势直接把小布提起。   小布启动防护,已经做好被摔飞的准备时,瓦伦却轻手轻脚地把它放在了地上。   瓦伦善解人意,“小言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   小布看向瓦伦,疑惑道:“你的名字是沈言吗?”   瓦伦:“……”   真是用尽了这辈子的道德素养才没把这鸟玩意一脚踩扁。   一眼照看不到,俩人又要打起来,沈言立刻道:“是的,很饿,麻烦小布了。”   小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瓦伦松了口气,得知情敌不在驻地,他的精神状态也不是那么紧绷了。   他再一次粘上去,“沈言,你再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爱上我的吧。”   沈言:“……好。”   .   晚上瓦伦想继续和沈言贴贴,被沈言好说歹说地劝了回去。   房里的监控在小布过来送饭菜时拆掉了,门锁限制也被解除,沈言出去转了一圈,可能是布雷兹有交代,碰到的人表情算不上和蔼,但也没见了他这个陌生的面孔,就要把他抓走。   到了晚上,沈言和瓦伦他们两个还被邀请过去开派对,瓦伦被人笑眯眯地灌酒,没喝几口就醉倒了,被人送回他的房间。   沙漠驻地的玩乐有限,打了会牌,因为明天其他人还有监管任务,将近十二点就散了。   沈言同样喝了不少,被人搀回去后,在小布的帮助下,才勉强完成清洗。   小布爬上床,先是小声叫了几次沈言,见沈言没有反应,又大胆地上手戳他的脸。   在酒精的蒸腾下,沈言的脸很热,小布把手全覆盖上去,用力摸了摸。   沈言已经没有动静,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   小布无声地凑近些,把耳朵贴在沈言胸口,黑暗中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   它维持着这个动作十五秒,这才悄悄地、不留任何痕迹地从床上爬下来。   它将自己探听到的沈言相关数据,发给它的主人。   【初步判断,沈言已进入深度睡眠。】   【沈言睡眠时间约为3-5标准时,1:00时入睡程度最深,3:00后惊醒的概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建议您尽快行动。】   【或者使用药物稳定沈言状况。】   【需要我代为润滑吗?】   小机器人等了一会,没能等到主人的下一步指令,准备好的药收回,它默默离开。   房间很安静。   沈言的酒量很不错,察觉到那些人有意灌酒后,沈言便留出五分理智,装着醉醺醺的样子,看看之后有什么变化。   白天睡了很久的沈言,现在根本不困,安静等待今晚的主人公到达。   黑夜之中,任何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门把手下压,咔哒的开门声后,又轻巧地咔哒一声关上。   带跟的皮靴和地面相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床边。   有人在看他。   沈言闻到浅淡的冷香,毫不意外地想:   是布雷兹。   小布和他是一伙的,说着去救法尔森,其实他只是不出面。   装乖,装听话,好像什么都顺着他。   门锁和监控这两个压根无关紧要,沙漠驻地就这么大,监控到处都是,就算卸了房间里的,还有一个小布盯着他呢。   被他的死相刺激到的布雷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床另一边下陷,有人上了床,掀开被子,跨坐在沈言腰间,将沈言整个笼进他铸成的牢笼中,低头,微凉的吻,轻轻落在沈言的眉间。   细碎柔软的吻,密密麻麻地侵犯着这位无知无觉,完全被他欺骗隐瞒的可怜羔羊。   亲吻只有两次,以唇与唇的相触为开关,三分钟内的所有解除都只算一次。   一旦分开,哪怕只有一秒,也会算在下一次。   布雷兹做了很多功课。   布雷兹将脑袋沉了下去,吻住沈言。   舌尖毫不费力地顶开沈言的齿关,探进去,像是游走在自己领地的主人,勾引他的舌尖,让它和自己纠缠不清。   不敢太用力,克制地吮吸沈言的唇瓣,脑海中浮现出上一次被他吻过的沈言可爱的样子,眸色渐暗,身体也渐渐热了起来。   失控。   三分钟好短。   布雷兹掐着最后一秒离开沈言,暧昧的银丝在同样暧昧的夜中一瞬而逝。   他痴痴地盯着沈言被他亲得过分红软的唇,知道自己应该再一次吻上去,更用力,更缠绵,留下一些痕迹,让瓦伦没有和沈言接吻的机会。   可是不行。   布雷兹抬眸,平静地和不知什么时候睁眼的沈言对视。   “你醒了。”布雷兹不抱希望地问:“我可以继续吗?” 第53章 沙漠七日危情(五)   布雷兹动作不变, 和沈言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表情淡淡,看不出半点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不安。   沈言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转移视线, 擦掉唇上的津液, 突然笑了下。   布雷兹:“很好笑?”   “不, 我只是想到法尔森。”沈言又看向布雷兹,调侃道:“我以为这种事只有他能做的出来。”   “他脸皮厚。”布雷兹:“所以你很亲近他, 还被你允许吃……”   “停。”   沈言连忙叫停那个听着怪诡异的字眼,挑起布雷兹垂落的一小段长发,绕了两圈,轻轻勾了下,声音和缓, “别压着我了,这么说话不舒服。”   两人离得太近, 清浅的柠檬薄荷味在体温的蒸腾下, 完全不清爽干脆, 丝丝缕缕,暧昧得让人脸红。   布雷兹盯着沈言看了几秒, 起身,虚虚跪坐着。   原本俯趴的姿势只是让沈言感受到布雷兹的体温。   现在坐起, 沈言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布雷兹体型等各方面的优越。   布雷兹不尴尬, 尴尬的就变成了沈言。   沈言默默下了床, 打开安了过滤装置的窗户,点了根烟,坐在窗边的小圆桌椅子上, 没什么表情地深深吐了口气。   烦。   他得重新审视和布雷兹之间的关系。   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也有看起来笔直笔直的哥们向他告白。   拒绝以后虽然回不到以前无话不说状态,但他们很聪明,清楚沈言讨厌什么,于是把爱深深地藏起来,为了留在他身边做他的亲密朋友,连半点马脚都不敢露。   而这个世界太危险,有今天没明天的,大家的精神状态都比较极端。   尤其是布雷兹他们,偏执,想要什么,不择手段地一定要得到。   布雷兹很好,沈言也愿意回馈同样的好。   但他是真不觉得,自己能越过朋友,把布雷兹摆在“爱人”的位置上。   说起来沈言自己都觉得好笑,和阮知闲做了这么多次的他,竟然是铁血纯爱党。   他一生只会有一个爱人。   他应该把全部的、绝对忠诚的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的爱人。   他在感情中占据主导,由他来专制地判断究竟谁该在这个位置上。   而在他真正爱上某个人之前,任何人的逾越行为,都会引起他的反感。   在小屋那阵,沈言让布雷兹走,给了他脱离旋涡的机会,他没走。   要是还能装着当朋友,也不是不行。   可惜。   变本加厉,重蹈覆辙。   沈言的烟燃了一半,他透过薄薄的一层烟雾,望向在床上,解开裤子拉链,握着大布布,缓慢上下的布雷兹。   两人对视,布雷兹面无表情地加快速度。   疯了。   沈言没什么情绪道:“布雷兹,如果你现在回去,我可以假装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布雷兹扯唇,颜色浅淡的眸中满溢着侵略性的欲,声音很平稳:   “沈言,你对一个在你床上,想要趁你醉酒侵犯你,此刻正看着你幻想你高潮的样子自慰的变态,说可以假装。”   沈言:“……”   布雷兹笑,他惩罚自己似的,弄得很重。   被虐待的大布布依然精神,对着沈言点头哈腰,在布雷兹的控制下,甚至还流出了感动的眼泪。   布雷兹擦掉大布布的眼泪,把眼泪抹在大布布身上。   布雷兹:“我知道你酒量,你根本没醉。”   沈言沉默。   布雷兹的腰部以上和腰部以下割裂成两个人,他冷静地问沈言:“你不问我为什么过来吗?”   沈言掸了掸烟灰,不爱做阅读理解的人,其实心里门儿清,“我在十三区那几个月的安排没和你说,害你找了我小三个月,当朋友也不过如此,和瓦伦法尔森一样被瞒着,不如不当。”   “说到底,你还是没办法接受我去死,即便是假的也不行。”沈言看向他,“你想替我去死,想为我冒险,想承担一切我可能遭遇的伤害。”   “你知道我不会让朋友这样。”   “对。”布雷兹低笑,“你都清、楚……沈言……哈……”   笑没持续太久,布雷兹额角渗出了汗,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彼岸的迟滞感让他皱起眉头,有些烦躁。   实在出不来,他把还滚烫的大布布强行塞了回去,布料顶端很快就晕出并不体面的深色,他去洗了手,坐到沈言对面。   沈言的烟还剩四分之一,要熄灭在烟灰缸时,被布雷兹拦住,截了过来。   沈言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咬东西,烟嘴上有明显的咬痕。   布雷兹不会抽烟,学着沈言的样子,喊着烟嘴用力吸了一口,旋即皱着眉,咳嗽几声,把烟碾灭。   沈言:“不是什么好习惯,别学这个。”   “没学。”布雷兹看向沈言:“只是喜欢留有你气味的东西。”   说完又别过头,“既然不是朋友,随便我做什么,别管我了。”   沈言反复品味从布雷兹嘴里说出的“不是朋友”这四个字,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像是放弃了什么包袱,眼睛弯起来,语气很轻松,“那是不是也代表我可以对你做朋友以外的事情?”   布雷兹:“是。”   “包括利用、伤害、欺骗?”   “包括利用、伤害、欺骗。”   “你可能会死。”   沈言的话说的咄咄逼人,直直盯着布雷兹,眼底蕴着极淡的光,“不后悔?”   “不后悔。”布雷兹柔和道:“我乐意至极。”   沈言眼底的那点光消失,他笑起来,起身跨坐在布雷兹的腿上。   布雷兹仰头,沈言捧着他的下颌,轻快地吻他的唇,一触即离。   从窗外揉进来的清冷月光薄纱般罩在交叠的两人身上。   布雷兹环着他的腰,沈言埋首在布雷兹的颈窝处,透着柠檬薄荷味道的发丝柔柔地贴着他的脸颊。   布雷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沈言声音很轻地说:   “给我留几个吻痕吧。”   “我要利用你了。”   .   瓦伦早上八点多钟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言。   他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没有动静,小心按着门把把门推开,看见床上的沈言团着被子睡得正香,蹑手蹑脚的凑过去,想要偷亲,走到床边却发现沈言睁着眼睛,根本没睡。   瓦伦开朗道:“早上好,沈言,我想亲嘴。”   沈言对他探出舌尖,瓦伦看着舌环上的数字,僵住,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布雷兹昨天来了?”   掀开被子的沈言,脖子上有两枚鲜明的红色痕迹,脖子和肩膀连接的那块皮肉好像很得肆虐者的喜爱,青紫的齿痕和红艳的吻痕几乎连成一片,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沈言被他这一质问,好像挺不自在似的摸了摸肩颈处的痕迹,有点痛,眉头飞快的皱了一下,再看向瓦伦时又恢复正常,“对,天没亮又走了。”   瓦伦气到说不出话。   等沈言从浴室出来,换上新衣服,他才调整好情绪,强压下把布雷兹撕碎的欲望,有些粗暴地抓住沈言,把他按在墙上。   沈言不太自在地动了动手腕,垂着眼睛,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再向下就是被人吻得红肿的唇,不知道多用力,唇瓣上都被亲出了细小的伤口。   瓦伦不知道自己以前什么样,但他失忆以后,经常性地胸闷气短,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太讨厌,以至于在地下拳场的擂台下手死黑,借着暴力发泄心中郁气。   本以为是没找到老婆的缘故,现在老婆找到了,病情不好反重。   他一只手就能控制住沈言的两只手腕,鼻尖贴到沈言脖子边嗅嗅,用的都是同一种洗发水,按理来说应该闻不到多特别的味道,但他就是奇怪,讨厌,恶心。   难闻。   模糊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反复徘徊,被压扁的小面包跳来跳去,这回说的不是多喜庆的话,它们的尖叫特别刺耳——   “骗子!骗子!骗子!”   “他不爱你!他是骗子!”   瓦伦头疼,本来就凶戾吓人的长相,沉着脸时更显出一百二十分的恐怖,他微微偏了偏头,空的那只手的掌根,用力敲击自己的脑袋,想把小面包赶出去。   可是越敲越多,直至铺满他整个视野。   密密麻麻的嘈杂声音,全都在重复“骗子”这个字眼。   而瓦伦竟然并不觉得生气,好像早早就知道了眼前这个人完全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温顺。   “瓦伦……好疼……”   低低的,有些颤抖的声音,穿透小面包的屏障,小面包缓缓散去。   瓦伦看到沈言发白的脸,和隐约畏惧的神情,他骤然清醒。   立刻松手,后退一步,后怕又后悔地要解释,话到嘴边,和沈言强撑着的笑脸相对时,那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瓦伦力气太大,平时会可以控制着点,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变成了灾难。   沈言手腕快被攥废了,手指发抖合拢费力使不上劲,他只能缓慢的弯曲手指,不看瓦伦,盯着自己手腕,笑道:“算命的说我骨重四两,得亏它够结实,不然就得麻烦你当一下摩托车,背着我横穿沙漠去小镇看病了。”   瓦伦笑不出来。   沈言也不该笑。   沈言现在像是被伤害过无数次,所以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习惯性的拿玩笑掩盖过去。   他凑过去想看沈言伤成什么样,身体刚往前倾了一点,沈言很细微的瑟缩了一下,旋即舒展开来,主动把手腕递过去让他看。   红了,估计很快就会变成青紫。   瓦伦:“……我去找药。”   “没事。”沈言叫住他,摆了摆手,“只是手腕,已经不痛了。”   沈言这话说的无所谓。   但始终观察他表情的瓦伦,敏锐的察觉到,沈言轻松之下的疲惫和隐忍。   瓦伦指尖微颤。   也许……   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不像沈言描述的那样美好。 第54章 沙漠七日危情(六)   生疑的瓦伦, 这段时间再品味沈言给他讲的爱情故事,嘴里再咂摸不出半点甜味。   满满的全是酸涩。   沈言爱上他之前,他用武力威逼利诱, 又仗着沈言善良、心软, 卖惨装可怜, 一番强取豪夺, 这才成功融入这个家。   在此过程中,沈言被折磨得多惨, 不必多说。   可如此坎坷,结果竟然不是好的。   沈言很少和他说三个人在一起之后的事,而他也因为不想听而从未主动提起。   现在想想,比起忘记讲,沈言更像是主动回避。   回避什么?   当然是一地鸡毛。   想到沈言手腕的伤, 想到明明是他受伤,却强打起精神安慰自己的样子, 瓦伦的心就像是被十几个小面包用力冲撞。   撞得鼻青脸肿, 钝痛。   瓦伦从驻地一直跑到沙漠小镇, 在小镇买了食物和药后,又抱着它们飞快地往回跑。   粗粝的沙打在脸上, 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冬日的狂风如冷刀割人。   旁人寸步难行的环境, 瓦伦如履平地。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穿过,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 混乱的头脑渐渐清明。   他有病。   病又不是不能治。   在病情得到控制之前, 尽量和沈言保持距离就好了。   他不会允许自己再伤害沈言。   瓦伦抵达驻地时,那些巡逻的人看他像在看怪物。   想通了的瓦伦心情不错,还冲他们笑, 笑得那几个人连忙收回视线,不敢继续看他。   布雷兹开放了沈言和瓦伦的权限,关卡可以随意进出。   瓦伦先去除沙区甩掉满身沙子,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抓了个挺利落帅气的发型。   看着镜中的自己,瓦伦不算特别满意,但以他的审美,弄成这样已经是极限。   他收回视线,提着药离开房间。   沈言不怎么出去,这几天大部分活动都在布雷兹安排的房间,很好找。   来回六百多千米的路,瓦伦花了十个小时才回来。   冬天天黑得早,不过下午六点多,太阳就要落山,荒漠中的红日好像比高楼大厦霓虹满天的赛博都市,更纯粹耀眼。   门没关,虚掩着,妖冶的橙红色日光,从小缝射出,切割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瓦伦听到细碎的声响,有人在叫布雷兹的名字,很轻,像在哭。   某种奇异的指引,让他放轻脚步、放缓呼吸。   越靠近那道光,越靠近那扇门,瓦伦的速度就越慢,脚像是被黏在地上,深陷沼泽,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可走廊一共就这么长,再怎么不愿意不接受,也终究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他在门缝停下,眼睛一眨不眨地往房间里看。   骑跨在布雷兹身上的沈言,力竭似的趴在布雷兹身上,布雷兹搂着他的背和腰,两人交缠的地方用被子盖住,但光看它上下起伏的程度,就知道被子底下做得又多激烈。   瓦伦脑袋嗡得一声,心如擂鼓,死死盯着床和床上的那两个人,盯得眼睛发酸。   良久,他讽刺地扯唇。   沈言之前和他说,他们已经约好了,亲亲可以,做不行,因为还没结婚,要等结婚才可以。   他还多问了一句,布雷兹是不是也没和他做过。   沈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说没做过。   信誓旦旦,说得像真的。   夕阳渐沉。   切割大理石的光,又来切割他。   凌迟般的痛感,终于在日落时结束。   房间陷入沉沉的黑。   瓦伦面无表情,用力推门,弄出点声响。   沈言看过来,瓦伦手指收紧,盯着他泛着水意的眼睛,冷冰冰道:   “沈言,你是不想做。”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言,“还是不想和我做?”   空气静的吓人。   布雷兹动作很快,把两人腰间的被子往上拉,盖住二人,目光如利剑般刺向瓦伦:“滚出去。”   瓦伦神情越发冰冷,语言也极尽尖锐:“沈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被操傻了吗?还是他干得你说不出话?”   “……瓦伦。”   沈言虚弱地支起身体,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他闷哼一声,眉头蹙起,差点又趴回去。   他再一次缓慢起身,被子滑落,露出一身过于剧烈的痕迹。   没有一个属于瓦伦。   瓦伦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眼珠震颤,猛的扭头移开视线。   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愤怒到极致,竟然觉得平静。   平静地想,他要杀了布雷兹。   然后把沈言带走,洗干净,覆盖掉他身上所有肮脏丑陋的痕迹。   会花费很多时间。   更简单的解决方法不是没有。   杀了沈言,几秒钟就能解决。   瓦伦扭头,滞涩的目光又重新放在沈言身上。   两人已经分开了,布雷兹没脱衣服,只解开了裤子拉链,裤子已经变得脏兮兮,空气中弥散着奇怪的味道。   沈言用被子包裹自己,难堪道:“你先出去,我这个样子……不好看。”   瓦伦纹丝不动,讽笑道:“沈言,为什么你的羞耻心只对我一个人生效?”   沈言沉默几秒,也破罐子破摔,松开被子,略过僵硬的瓦伦,直挺挺赤裸裸地去了浴室。   在浴室水声响起的瞬间,瓦伦暴起,猛地冲向下了床,正在打开衣柜门的布雷兹。   他这一下完全没有留力,就是奔着直取布雷兹性命去的,拳头带着破风的烈烈响声,直击布雷兹的头颅。   鲜少有人能闪开这一下,布雷兹的改造针对大脑而非身体,他反应很快,快的是对周围的感知。   布雷兹知道瓦伦正准备要他命,他却完全不闪躲,就站在原处,等瓦伦攻击。   瓦伦敏锐的直觉,让他在转瞬间做出反应,威力巨大的拳头最终的落点更改为旁边的衣柜,以他的拳头为中心,衣柜包括衣柜后面的墙壁,都轰然而碎。   这一拳要是真落在布雷兹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瓦伦收手,布雷兹淡淡地看他,问道:“不杀我?”   瓦伦阴沉地盯着布雷兹,好像要从他的气定神闲中,找到他恐惧的蛛丝马迹。   没找到。   布雷兹是真不怕,随便掸了掸身上刚刚溅到的浮灰,“你可以动手,我身上没有任何防护装备。”   “上赶着找死,把沈言让给我。”瓦伦嗤笑:“你以为我信?”   布雷兹现在算不上多体面,当着情敌的面换裤子这事他确实也做不到,随便找了个衣服围在腰间,没什么表情地看瓦伦:   “随便你信不信,这是你此后唯一能杀了我的机会。”   瓦伦惊疑不定地看着布雷兹。   布雷兹用终端给下属发了几句话,让他们撤掉这一层的监控,并吩咐今天十二点之前不要进来。   下属回复收到。   他把对话界面让瓦伦看,语气平平道:“还需要我做什么,才能让你杀了我?”   瓦伦皱眉,指节发痒,却因为他这诡异的态度,不敢轻易动手。   瓦伦直接道:“你有病?”   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冷笑道:“你以为你死在我手上,就能让沈言记你一辈子吗?”   “现代科技让一个人失忆的方法太多了,我可以提取沈言的记忆,篡改你和他之间的所有回忆,让他以为今天和他做的人是我。”   布雷兹眼底微光闪烁,过了几秒才道:“你可以试试。”   瓦伦一开始其实也没想到这个,越想越觉得靠谱。   只是这样的机构只在六区及六区以上,价格昂贵并且不是有钱就能做的到。   没关系。   总会有办法的。   想通了的瓦伦嘴角上扬,他盯着布雷兹,手高高抬起,做出要一巴掌把他脑袋扇飞的架势。   “我允许你死之前再说一句话。”   布雷兹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又被谨慎的瓦伦打断:“不许说你爱沈言,与这个相关的也不行。”   布雷兹闭上眼睛:“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言恰好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看到对峙的两人,沈言瞳孔一缩,飞快地冲过去横插在两人之间,一边想着好经典,这种要打去练舞室打的场景真的出现在他的身上。   一边在电光火石之间思考解决方法。   这栋楼太隔音,房间内的每一个小房间也很隔音。   以至于在浴室的他是真听不到外面两人的声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瓦伦来之前,他已经和布雷兹商量好了这场戏的细节。   为了保障布雷兹的人身安全,布雷兹带了一次性超强电网,电网会在他身体表层形成隔膜,触电者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   对于瓦伦来说这点电当然是无关痛痒,但是电网对瓦伦造成的阻滞,足够布雷兹在这短暂的时间,给他来上一针。   准备的很充分。   唯独没算好一点。   布雷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赌沈言不是完全的冷酷无情,希望死在他的计划中,让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个人。   还好,他出来的及时。   沈言后怕,但面上不显,望着瓦伦,看着他眸底的冰寒,深深吸了口气。   “瓦伦,我们不合适。”沈言眼眶发红,声线有些颤抖,“还是当朋友吧,行不行?” 第55章 沙漠七日危情(七)   头顶的灯很亮, 照着房间内的断壁残垣,透着一股人走茶凉的凄惨。   房间被瓦伦砸得不像样子,幸好窗台那边的小圆桌并未受到波及。   沈言拖了把椅子到小圆桌边上, 找了半根烟, 没有打火机, 只是咬着解馋。   瓦伦走了。   瓦伦当然不可能同意当朋友, 把他扒拉开,杀心不死, 还想对布雷兹动手。   地上全是瓦伦那一拳干出来的碎片,沈言的手被一枚钉子戳穿,这点疼其没什么,但沈言刻意痛呼出声。   剑拔弩张的两人立刻看了过来,沈言在两人的注视下, 把钉子拔了出来,随手丢开。   钉子掉在瓦伦脚尖, 轻轻地碰了他一下。   而这时的他也酝酿好了情绪, 绝望地说已经受够了瓦伦的折磨, 边说边又随手找了个长钉顶着自己的脖子。   一副要与布雷兹生死相随的样子。   不仅如此。   还有一堆对于这个状态的瓦伦而言,格外杀人诛心的话。   最后把人给说走了。   沈言咬得烟上下翘, 情绪顶得太强烈,他有点累。   出去找药箱的布雷兹回到房间, 知道沈言会抽烟,顺便把打火机也带了回来。   他先给沈言点了烟, 随后半跪在沈言身前, 小心地把沈言受了伤,流着血的右手捧过来,用酒精给他清创。   沈言垂眸看他, “电网呢?用一下我看看。”   布雷兹面不改色:“坏了。”   “注射器?”   “还在,没来得及用。”   沈言呵了一声,抓住布雷兹的头发,强迫他仰头看自己,“是没来得及用,还是不准备用?”   布雷兹的表情很平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弯了弯唇角,笃定道:“沈言,你舍不得我。”   “你现在死了会很麻烦。”   沈言松手,止了血的伤口,因为他刚刚的用力,又有点渗血,粘在布雷兹的额发上。   布雷兹随意捋了捋,将血液在指尖撵开,继续给沈言包扎,“谁会让你觉得麻烦。阮知闲?”   沈言并不意外布雷兹会猜到这个,在他们几个面前,阮知闲做事从来不加掩饰,光明正大就差把幕后主使这四个字贴在脸上。   于是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他在玩一场很危险的游戏。”布雷兹动作轻柔地将纱布一圈圈地缠好,手法专业,“沈言,你知道的比我多,我不劝你。”   “我只希望在你遇到危险时,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他把剩下的绷带打了个结,把沈言的手好好地放了回去,起身绕到沈言身后,扣住沈言的肩膀,让他往后靠。   手指轻巧地取掉沈言手里的半根烟,没怎么用力地扣住沈言的脖子,捧起他的下巴,让他仰头看自己。   他飞快地换了衣服,即便是制服之外的常服,他也选择搭配得很优雅有格调。   每一根发丝都精致得一如往常。   他微微俯身,微凉的浅金色发丝,垂落在沈言耳际,搔得他有点痒。   颜色同样浅淡的眸中,倒映着平静望过来的沈言。   十二点已过。   他在沈言的唇角落下一吻。   “别心软,拜托。”   -   沈言不搞事的情况下,沙漠驻地其实挺没意思。   他让布雷兹在房里装了二十几个摄像头,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而他在摄像头下安然自若,吃吃喝喝睡睡,醒了就打打游戏,看看小说电视剧。   也不出屋,只是时不时地在窗口站一会,抽根烟,看看外面的景色。   摄像头安上以后,沈言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布雷兹的相处仿佛回到了同居时期,极其融洽。   舌环的数字稳定保持在一,每次刷新都会立刻清空,布雷兹能在莫比乌斯那鬼地方忍那么长时间,却忍不了等天亮再来吻他。   这么悠闲的日子过了大概四天,沈言收到一条消息,依旧是熟悉的匿名。   一张地图,两张照片,以及若干段驻地内劳工尸体处理的视频。   照片是一堆炸药,地图则圈画出照片的位置。   沈言一一看过以后,把这些东西都转发给布雷兹。   布雷兹彻底毁掉的只是莫比乌斯,不是他在此期间积攒的势力,沈言暂时没有走的意思,布雷兹愿意奉陪,他不习惯被人压着的感觉,也不想让沈言未来做事束手束脚。   一番操作之下,布雷兹从空降的老板亲戚,一跃成为真正有实权的股东之一。   除了陪沈言,他还得处理驻地内的许多要事,而这批炸药从未经过报备,问来问去,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没过多久,放在地下的那批炸药就都被取出来充公,劳工们依旧日夜劳作,每天该死多少人,还死多少人。   一切古井无波,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法尔森的庭审时间逼近,说着要去救法尔森的沈言没有任何行动的意思。   他不提,布雷兹也当没这事。   直到电视里出现法尔森庭审提前的新闻。   法尔森的头发变长了,散碎地遮着他的眉眼,应该是在监狱里拍的照片,人瘦了不少,看向镜头的眼睛黑森森的一片。   这件事在七区闹得挺大,警察查到最后,惊讶地发现除了那三个亿之外,他身上还背了二十几条人命。   作案手法熟练,处理尸体干净,像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蓄养的杀手,训练有素,一击致命。   但是最奇怪的就是这点,他本该效忠的“主人”,最后也死在他的手里,从十三区到七区,每个暂时没能查出的大案,都有他存在的身影。   上到名流权贵,下到老人小孩和狗,有逻辑的随机杀人。   法尔森声名大噪,猎奇的各家媒体纷纷赶来采访,想挖他凄惨痛苦的过去,以解释他如今性格扭曲、杀人如麻的原因。   法尔森统统拒绝,只接受了拥有全部十三区插播权限的官方记者的邀请。   接到这样珍贵的机会,记者非常激动,熬夜查资料做功课,信心满满地采访,最后失魂落魄地出来。   法尔森根本不是正常人,无论他问什么,永远只按顺序回答三句话:   “为什么不来找我?”   “妈妈,等我出去。”   “我很想你。”   循环往复。   直到问无可问,探访时间结束,被狱警压回去。   -   这条新闻播放时,沈言正和布雷兹一起下棋。   围棋,下了已经快二十分钟,棋盘上黑白两方实力均衡,打得有来有回,看着很过瘾。   没人动,自己打开的投影上投着法尔森的脸,布满了整个墙壁的荧幕,让他深幽的眼睛鬼气森森,好像能越过投影,从里面爬出来。   但是没能影响到布雷兹和沈言。   布雷兹在新闻结束后坦白道:“我没去救他,说可以在庭审结束前运作关系也是假的,法尔森的案子判完以后,他估计不会在七区服刑。”   沈言落下一子,盘亘在棋盘上的白龙,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他的围捕,被尽数屠去。   沈言把白子挑出,笑了声:“救不救都行,小变态不是说了?他会自己出来。”   “不太可能。”布雷兹盯着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高区监狱管理严格,如果阮知闲不插手,他不可能靠自己离开。”   沈言意义不明地哼笑,布雷兹也沉默下来。   布雷兹知道阮知闲手段,当初他能那么快地解决莫比乌斯,后面也有阮知闲的助力。   阮知闲的背景很神秘,他动用了全部力量,也没能查到多少有用的东西,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人混沌、无序,他、法尔森、瓦伦一直都被阮知闲牵着走,只是棋子,压根没有和他对弈的资格。   而沈言……   像是棋子,又像棋手。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沈言身上,沈言把白子放罐里,靠在椅子上等布雷兹继续。   布雷兹盯着空了许多的棋盘,捏着白子思考良久,脑中飞快推演着每一子落下后可能产生的结果。   沉默了三分钟后,投子认输。   沈言分拣棋子,边拣边笑:“你后面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现在输是输,十五回以后输也是输。”布雷兹面无表情,“下一局你该让我四子,我是新手。”   “好啊。”沈言把分好的棋递给布雷兹,挑衅地抬了抬眉:“让你七子,新手。”   .   新闻播出的第二日,法尔森庭审,罪名累累不可饶恕,最终判了一百一十年,服刑监狱是六区的方块监狱。   当天晚上,沈言从梦中醒来,额角被冰凉坚硬,棱角分明的什么东西顶着。   应该是枪。   沈言望着茫茫的黑,平静的想。   这个房间的窗帘很厚,拉上以后基本看不到人,黑得会让人觉得自己瞎了。   他看不到阮知闲,朝着那支枪的方向,转动脑袋。   枪口纹丝不动,粗粝地刮过他的眉骨,最终停在眉心。   沈言淡淡道:“阮知闲,来了为什么不开灯?”   咔哒。   不是开灯的声音。   阮知闲压下保险栓,指腹搭在扳机上,微微施力。   “哥,三分钟。”他用枪顶了顶沈言的脑袋,语气冷漠,“给我一个还留着你的理由。”   沈言平静:“你在观察一个完美家庭的经营方式,以我为中心,寻找趋恶成善的可能性。”   枪收了起来。   阮知闲钻进被窝,把枪塞沈言手里,低声笑道:“里面没子弹,吓吓你。” 第56章 想跑   沈言没去检查弹夹, 这种小事阮知闲没必要骗他。   但对于后面的“吓吓你”,沈言暂时存疑。   阮知闲要是想杀他,不只有枪这一种方式。   沈言不说话, 捂着阮知闲的嘴把他推开, 开了灯后也没回床上, 就站那望着阮知闲, 露出很失望的表情:“你来这就为了问我这个?”   “是啊。”阮知闲望着沈言的眼神堪称含情脉脉,“我不来, 哥会更失望吧。”   听他说话这语气,沈言立刻明白了阮知闲现在才是真的对他上心,把他圈为“自己人”。   算不上知己,勉强称得上“朋友”。   沈言心里有谱后,对于阮知闲本人的了解更深刻, 也更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沈言飞快变脸,看着阮知闲似笑非笑。   他故意做阮知闲不希望看到的事, 打乱他的计划, 忽略他给自己安排的需要参与的支线任务, 把主导权全都交给别人,自己什么都不干, 像摆烂。   从阮知闲的角度来看,这种突然发癫的行为, 要么是猜错了他的目的,并自以为是地朝着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   要么是刻意为之, 不要想大象就一定会想大象, 反证法,错即是对。   沈言猜出最终结果,只等他来盖棺定论, 颁发奖杯。   所以他来了。   带着一支没装子弹的枪。   沈言猜,阮知闲的心理活动大概是这样。   但想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关于一区他几乎一无所知,要想深挖阮知闲做这事的根本原因,实在是很难。   幸好这个答案已经足够堵住阮知闲的嘴。   阮知闲身上好像安了沈言的雷达跟踪系统,沈言在床上他就钻被窝,沈言下床搁墙边站着,他也跟过去,必须得把距离维持在两米以内。   “答案已经出来了,哥还要继续陪我玩吗?”阮知闲捧起沈言的脸,让他不得不看自己,微微低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有哥在,结局一目了然,这次观察继续与否,都无关紧要,就这样结束也好。”   “哥,和我回一区吧。”   沈言:“不要。”   阮知闲的嘴角落下,“为什么?”   一区,最理想的完美世界,十三区至二区全都为它服务,对外的形象极其优越,一区就是掌控世界的中心,一区人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   在一段时间的洗脑后,大部分人都接受了这一设定,对一区极度推崇、向往,以至于英雄电影最终的奖励不是金钱爱情,而是成为一区的一员。   沈言觉得这个设定很扯淡,但既然是小说的世界观,他也没必要多计较。   而且阮知闲的问题,针对的也不是这个。   阮知闲希望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压根就没考虑过,沈言猜到他的目的后,丧失兴趣,不愿意继续和他玩下去。   当沈言拒绝,他才有了点危机感。   阮知闲不是内耗的人,谁让他有危机感,他就让谁死。   把小说看了不下五遍的沈言深知这变态的本性,微微偏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过程就不重要吗?”   阮知闲顿了下。   沈言勾着阮知闲的脖子,压低声音。   “我玩得正开心,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给我把游戏继续下去。”   “在我尽兴之前,我不许你离席。”   在阮知闲逐渐火热的目光中,沈言松手,轻笑着拍了拍阮知闲的脸。   “知闲,别扫兴。”   .   跑。   必须得跑。   要是被弄到一区,什么都不知道,在阮知闲的计划里被随意摆弄,一辈子装疯批,搞极限生存,他作为阳光开朗的普通人,实在是有点难以承受。   别最后真给他弄成变态,身上连半点原来的沈言的痕迹都没有,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那就太绝望了。   而且,他要是不跑,阮知闲在游戏结束后清场,布雷兹、瓦伦和法尔森,甚至之前和他接触过的一些人,都可能被他无情地清理掉。   让阮知闲知道,他是骗子,完全不理解不认同也无所谓他的理念,确实只是因为怕他才搞这一套又一套,而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疯批,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   只有这样,意识到自己竟然被骗了的小心眼阮知闲,才会留下他们,让他们也感受和自己相似的恶心。   之后有两种可能,一是回归原著剧情,继续找人完成观察。   二是掘地三尺,找到他,狠狠地报复回去。   得跑到一个阮知闲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他大爷的,往哪跑?哪是阮知闲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整个世界都为一区服务,一区天龙人想干嘛干嘛,他怎么跑?   跑地府去吗?哈哈。   干。   沈言睁眼,满肚子怨气,怨气比躺在他旁边,阴沉地摸他萘子的法尔森还重。   法尔森还以为沈言不愿意亲近他,手上力度加重,翻身覆到沈言身上,把他的衣服全都推上去,盯着他,指腹揉捻已经挺起来的沈言,又往上拽。   非常粗暴的蹂躏。   沈言扼住他的手腕,冷笑:“法尔森,我给你脸了?滚。”   “我只听妈妈的话。”法尔森继续挤压沈言,表情沉冷,“妈妈不会见死不救,你不是我妈妈。”   沈言气笑了,“法尔森,你有种把手放下来说话。”   法尔森神情突然变得温柔,他凑过去吻沈言下巴,愉悦道:   “沈言,来当我的狗吧。”   他微凉的唇一路下滑,在沈言脖子上嘬出两个印子,又继续,挑逗似地用舌尖顶了下沈言。   “只要你对我汪汪叫,主人就会把好多好吃的狗骨头带回来,好不好?”   “沈言,来嘛,叫一叫。”   法尔森抵着沈言的右手食指,悄悄探出一个针头,他挺得意地对着沈言勾勾手指,笑得挺开心,“你自己叫,还是等我给你打了药,你再叫?”   沈言沉默几秒,抓着法尔森的头发,一推一拉,位置调转,法尔森被他直接按在了床上。   法尔森明明有反抗的能力,可他没动,定定的注视着他。   沈言居高临下,扣着他的脖子,手指缓慢收紧。   “为什么不反抗?你力气比我大吧。”   法尔森不说话,喉结微动,飞快地喘了下。   “准备得真全,还有药?”沈言毫不留情地给他一巴掌,“不是要给我打药?用啊。”   法尔森面颊晕起两抹酡红。   细长的针尖亮出。   在沈言的注视下,他缓慢地把药,推进自己身体。   “我错了。”   “惩罚我的自私吧,妈妈……”   .   沈言下床的时候,法尔森的药劲还没过,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冒着热气,嘴里还塞着沈言的衣服。   他眯着眼睛,在朦胧的泪中,盯着换衣服的沈言,抱着沈言盖过的被子,小幅度地动着腰,往前顶,隔靴搔痒。   药真是给沈言准备的,所以对人体的伤害不大,就是难受,从小腹腾升起的燥火,让身体的每一寸感官都格外敏感。   沈言的睡衣布料在他唇齿间,浸着他的口水,被迫咬紧,舌头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很干,张嘴的时间久了,下颌发酸又有点痛。   唉,都怪他。   汪得太吵太大声,让妈妈讨厌,这才堵他的嘴。   沈言没有束缚他的手,打他的时候让他跪好自己背在身后,现在惩罚已经结束,沈言去洗漱,他完全没必要再接受这样的软折磨,大可以拿下来让下巴活动活动。   可是……   妈妈的衣服。   法尔森把衣服在口腔外的那些布料往上兜,盖住脸,捂着,感受着布料的柔软和浅淡的香,深深地吸气,让这味道在他的身体里停留,直至无法忍受,才缓缓吐出。   被沈言气息包裹的法尔森,越发后悔、自责。   妈妈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他只是坐坐牢,又不是真的死了,怪妈妈干嘛?   还好妈妈依然愿意管教他,没给他真的动手的机会。   喜欢妈妈。   法尔森低低地哼了声,稍微多用了点力气顶撞被子。   沈言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两眼一黑。   沈言闭上眼睛缓了几秒,做好心理建设,这才走过去,把衣服从他嘴里抽出来。   法尔森痴痴地望着他,小声地:“汪汪。”   “别狗叫。”沈言碰了碰他被扇肿的脸,“你怎么出来的?”   沈言的手挺凉,法尔森哆嗦一下,旋即眷恋地贴过去,“不知道,有人带我来,我就来了。”   “阮知闲?”   “是的。”   一猜就是。   庭审当天晚上阮知闲来找他,第二天法尔森出现在他床上,其中关联可想而知。   别的问题没有问的必要,沈言给布雷兹打电话,终端响了几声,快挂断时才接通。   沈言开门见山:“布雷兹,我在这边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准备去天堂岛,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布雷兹被驻地资方叫走开了一晚上的会,声音听着有些疲惫,“天堂岛……那里最近不太安全,要我多准备些人手吗?”   沈言:“不用,岛上有人。”   “好,我大概三个小时后结束。”   沈言挂断终端,去小圆桌那边坐着,翻看阮知闲发他的天堂岛相关资料。   天堂岛的剧情在原著中所占篇幅不少,原本是写阮知闲绑架在天堂岛参赛的军校学生后,造成的一系列事故。   但现在剧情变化,军校竞赛早在几个月前结束,没人搞事,竞赛完满结束,天堂岛也拉到不少投资,有钱更多地发展机械化的军事武器。   在这个推崇生物科技的世界,九区的天堂岛算是另类,全力发展机械科技,顶尖的义体和武器都由这里产出,与社会风向背道而驰。   虽然是行业领头人,但一区不但不管军事科技方面,反而略有打压的意思。   换届选举后,原本的九区区长下台,为数不多的保护伞被撤,天堂岛上的军事基地更是举步维艰,不然也不会为了拉拢投资承办军校联赛。   资料一一看过去,沈言眸光闪烁。   军校联赛的确没有任何阻碍地完成了,学生安全归校,基地得到投资,资方获得产品。   看似皆大欢喜的局面,却是暗藏汹涌。   天堂岛在此后开启的军事展演,让来自各区的高层,都看到了高机械水平的,恐怖的毁灭性力量。   于是各方入场,你争我抢,岛上格外热闹。   沈言的目光落在未被重点标注的那一行话上。   ——岛上出现疑似红星人员。   沈言关闭终端,眼神闪烁。   他知道该跑哪去了。 第57章 天堂岛   军校联赛结束后, 拉拢到投资的天堂岛负责人尝到甜头,为了让更多人参与进来,扩大影响力, 又举办了许多次活动。   正在进行的这一次, 是以机械外骨骼等武器为卖点的娱乐性展演。   感兴趣的宾客也可以下场参加产品试用。   他们研发出来的新产品, 据说可以让人类在未经改造的情况下, 体会到顶级生物改造的肉体强度。   这话说的很狂妄,但也确实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登岛的人络绎不绝。   伪装过的沈言下了飞机, 和同样做了伪装的布雷兹、法尔森一起,被招待接走送去离军事基地较近的酒店。   或许是因为猜到了阮知闲的终极谜底,阮知闲这次没当谜语人,信息给的很直接。   ——高调行事的天堂岛引起了传统派的不满,传统势力的杀手隐匿其中, 预备刺杀天堂岛的负责人,破坏军事基地。   而这些人破坏军事基地的手法极其简单粗暴, 藏在天堂岛的内鬼会根据情况决定要不要按下那个杀伤力强大到足以沉岛的按钮。   阮知闲并不干涉他的选择。   支持生物科技, 想要毁灭机械科技的传统派也好, 支持机械科技,厌恶生物科技的新派也罢, 两者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沈言如何在双方的博弈中周旋, 领着那三个人一起打出最优解。   当坏人,做好事, 这就是阮知闲这次观察的根本逻辑。   从某种角度来说, 阮知闲的这个观察活动,在找到合适的人选后,本质其实还挺善良的。   那也是他误打误撞的结果。   不然就只能像原书中那样, 被阮知闲这个坏人一直带着干坏事,就会一直坏到底,完全没有实验成功的可能。   其实这次实验也不算成功,只是阮知闲不知道。   阮知闲要的是一个全员恶人的家庭。   很遗憾,沈言不是坏人。   在酒店入住的沈言拉开窗帘,看着科技感十足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的过来参加活动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岛的人马甲披得一个比一个厚。   要想找出那个红星的人,和红星搭上关系,比大海捞针还难。   慢慢来吧。   沈言收回目光,看了眼时间。   展演还有三天开始。   时间不算长,但应该也够他活动活动了。   沈言拉上窗帘,报名参加了正式展演前每晚都有的宴会活动。   .   能来岛上的都是非富即贵。   会展持续半个月,分为前会后会两部分,前会主要面向中小势力以及部分纯为了装点门面的冤大头。   后会才是重头戏,其中包括最新军事科技武器,花样繁多,价格昂贵且稀有,以供各大势力一展财力。   而在会展正式开始之前,嘉宾登岛,作为预热的预热,还会有数场娱乐性质的展演。   不卖杀伤力太大的东西,更倾向于润雨细无声地将产品普及出去,一件标准外骨骼的价格对于他们来说,比不过一顿下午茶。   他们购买力很强,很好忽悠。   晚上这几场宴会就是给这帮肥嘟嘟的小绵羊办的,方便他们交流情报,钓起他们的好奇心。   沈言端着酒杯,听到旁边有人在谈天堂岛上的展品,兴致勃勃的说自己要拍什么时,自然而然地加入对话。   “这几款外骨骼的材料都很不错,但如果让我选我肯定选Br开头的那个。”   几人的目光看过来,沈言朝他们抬了抬酒杯,“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一个背头男好奇道:“你是这里的员工?我记得展会上的拍品每样只有三件,试用明天才开,你怎么知道哪个好?”   沈言顺其自然道:“我是B区展品的产品经理,今天参与宴会主要任务就是帮助各位答疑解惑,分析我们产品的利弊。”   那群人半信半疑的扫视他,没听说有这么个人,但他表情太镇定,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便试探性地问了几个问题。   沈言耐心地一一解答,看小说时无意间记下来的专有名词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胡编乱造的能力,很快就把这几人忽悠得眼冒金光,连连点头,直称有理。   完全不是产品经理的沈言,给每个人良心定制了一套专属于他们的外骨骼套装,准备优雅退场时,一个有点胖的女人叫住了他。   她把手放嘴边,小声分享秘密:“我听说还有一件拍品不在名册上,很厉害的一件东西,真有这事吗?”   另外几人也纷纷竖起耳朵。   稀有的、少的,才是真正好的。   最好是用钱都买不来,必须得托人求人,几经周折才能到手的,那才叫地道。   沈言高中毕业后做过半个月的销售。   没达到销冠的程度,但对于揣摩购买者的心理,还是挺有一套的。   沈言顿住,态度冷淡许多,“不好意思,这个我不太了解。”   女人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有事藏着,更不肯放他走,和她的几个同伴一起留他喝酒,还说等宴会后再去酒吧玩一玩。   天堂岛本来是纯粹的军事基地,后来为了吸引投资,又飞快地建造许多原本没有的设施以供上岛考察的富人们娱乐生活。   沈言把姿态端得蛮高,这一圈人又非常好奇那件不在名册上的拍品是什么,沈言用了点谈话的技巧,套来套去,没套出什么有用的。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沈言确定了这厅里的人应该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傻白甜,今天晚上各家和平,应该不会有人动手搞事。   沈言有点失望,又和他们聊了一会,这才脱身去听其他消息。   法尔森和布雷兹都不喜欢宴会和人多的地方,前者去了天堂岛的机械义体展览处,后者累了许久,交代好沙漠驻地的事以后马不停蹄地上了飞机来天堂岛,此刻正在酒店睡着。   但宴会厅内,阮知闲组建的完美家庭中,并非只有沈言一人。   靠近宴会西北的位置是餐点区,沈言去拿小蛋糕垫垫肚子,旁边突然出现一个高大人影,就站在他旁边,也不说话。   沈言夹完蛋糕,慢条斯理地插起一块,扭头看面无表情的瓦伦,把小蛋糕往他唇边顶,“你恢复记忆了?”   瓦伦跟沈言较劲似的,也装作完全无所谓的样子,盯着沈言,像是要把沈言本人吃进去似的,咬掉那块蛋糕。   “是啊,所有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言完全没被他这语气吓到,“既然你记得清楚,那就应该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逼阮知闲,让他把你的记忆还你。”   瓦伦后续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身体素质彪悍,一般的药对他不起作用,更别说被打到失忆。   阮知闲把记忆输还给他的时候,瓦伦就明白了,沈言其实是好心。   但他还是没办法接受沈言和别人做。   瓦伦冷冷道:“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原谅你一次,我才是你的丈夫,让布雷兹离你远点,要是再给我戴绿帽子,我就把布雷兹弄死。”   “真凶。”   沈言感慨后,往他身边靠了靠,对他勾勾手指。   瓦伦俯身,沈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给你戴的帽子不只有布雷兹,你别总盯着他使劲。”   “与其威胁我,不如好好学学情商智商,让我多喜欢你一些,演戏的时候也能更真。”   瓦伦咬紧后槽牙,沈言勾着他的下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今天的最后一个吻,给你。”   瓦伦沉默几秒,周身气势不复冷硬,反而带着几分挫败和难受,“是布雷兹?”   灼吻每天只能亲两次,第三次会有神经毒素在两人接吻时迅速放出,沈言说这是最后一个吻,那就意味着之前还亲过别人。   沈言轻笑:“跟你说过了,你的帽子很多,别只盯着布雷兹。”   之后就没再管瓦伦,三两口吃完盘子里的小蛋糕,又跑场上去到处忽悠人。   看似没关注瓦伦的他,其实大部分活动都是在瓦伦附近。   准确的说,是在瓦伦对面,被一身黑纱笼罩,穿得像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附近。   刚刚故意和瓦伦那么说话,也多少有点吸引她注意力的意思。   艾薇,八区老大的老婆,灼吻就是八区老大为了限制她才做出来的。   被强取豪夺的她,时时刻刻都盼望着八区老大去死,为此她不断出轨,寻找能够帮她一起干掉老大的强壮男人。   原著中和瓦伦在天堂岛相识,熟稔的调情技巧很快就让瓦伦上钩,利用瓦伦杀死□□老大后,故意当着瓦伦的面和仇人调情,气得瓦伦一下把这二人通通捶死。   仇人死了是真的死,而艾薇手底下有一家私人克隆实验室,隐蔽性极高,死而复生再简单不过。   克隆技术真是死遁届的传奇。   沈言必须得找一个不会让阮知闲怀疑的人,帮他完成逃离。   宴会将要结束的最后一支舞,女人朝他翩翩走来,沈言也很识趣,弯腰邀请。   在舒缓的音乐中,他听见艾薇真诚的声音。   “你怎么把那个人弄得那么乖?”   “教教我,条件任你开。” 第58章 超级大坏蛋(一)   沈言牵着艾薇的手, 带着她转了一圈,“我不太明白您什么意思。”   “别装。”艾薇笑起来,“我一听就知道你和我是一类人。”   沈言:“哪类人?”   “你的问题很多哦, 小朋友。”   宴会厅内的歌声渐渐紧凑起来, 沈言环着艾薇的腰, 凑在她耳边轻轻道:“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艾薇小姐,你可以来蚂蚁酒店1321找我。”   她没向沈言透露自己的名字。   知道她身份的人不会主动靠近她。   那次流血事件以后, 她就算是出现在公共场所,也不会有人大着胆子上来搭讪,生怕被她背后的那个男人报复。   艾薇沉默了几秒,凝视沈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半点畏怯的痕迹, “什么时间都可以?”   “当然。”   艾薇意味深长道:“你不怕你男朋友撕了你?”   “不怕。”   沈言说着,往场外看, 瓦伦挺高个大个子, 立在场外, 目光始终死死地固定在沈言身上。   沈言将艾薇又拉进一些,对着瓦伦背过身, 不顾他快要将自己洞穿的目光,在节奏的最高潮, 低笑着说了一句她无法拒绝的话。   “您不好奇吗?”   “您的丈夫和我的爱人,谁更厉害。”   未等艾薇回答, 沈言松手, 交换舞伴,又去和别人相谈甚欢了。   -   从宴会厅出来,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瓦伦臭着脸跟在沈言身后, 语气不好道:“你今天晚上和七个人跳舞,有五个人亲你脸,三个你亲了回去,沈言。”   沈言毫不在意,在脑子里整合探听到的消息,眸中带着奕奕的光彩,“原来我只亲了三个。”   顿了下,又意味不明地补充道:“数学小天才。”   被讽刺的瓦伦默不作声地打开终端,还有五分钟十二点。   舌环刷新。   瓦伦眯起眼睛,把沈言拽到路边的小树林,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推按在大树上,将终端的投屏放在两人之间。   距离十二点的倒计时还有三分钟。   沈言看出来他的意思,无奈地想瓦伦确实是憋得不行,不太聪明的脑袋竟然开窍,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抢占先机的技巧。   把这股劲放学习上,一个月内说不定能把火箭造出来。   还有一分钟。   进了树林以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出声,降低了亮度的光屏横挡在二人之间,沈言双手插兜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瓦伦。   但是也不跑不躲,被他圈在怀里的骗子的表情、动作都十分自然,好像一分钟后的亲吻,和洗碗拖地或者做作业没什么区别。   只是极为平常的任务。   瓦伦捏着沈言的下巴,刚要让他专心一点,却听一男一女两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就在这说?你确定?”   “天堂岛上到处都是监控,这是我在岛上找了三天才找到的风水宝地。”   十二点已经到了。   瓦伦刚要去驱逐那两个不长眼睛打扰他亲嘴的人,就被沈言拽住。   沈言对他轻轻摇头,拉着他悄无声息地躲在树后。   那两人在不远处停下,或许是知道一般没人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态度很放松。   “展馆我探过了,还没进去就有人察觉到了我用来解决红外线的小机器,一堆人乌泱泱地赶过来,警戒强得不像普通展馆该有的水平。”   “那只能等展览那天再动手了?我去多准备点炸药。”   “我感觉不太行。”   女人点烟,深深吸了一口,“看老大那边的意思吧,负责人到现在都没露面,估计是听到了点风声。”   男人惊讶:“有内鬼?”   女人用力捶了他两拳,“你有什么好惊讶的?对方给的钱要是比金主多,我肯定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男人:“哇,水水姐好有文化。”   “别放屁,这是老大发来的总路线,十分钟内记住,之后会被销毁。”   被称为水水姐的女人声音很耳熟,沈言悄悄探头,确定了她的长相后,又顺便把他们的行动路线也记了下来。   两人的交流很简洁,没过一会就走了。   沈言又等了几分钟,这才松了口气,从大树后面出来。   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是教会里的愤怒,陈遇水。   方骆给他的资料,只说她是八区普通大学的学生,档案简单得三分钟之内就能看完。   听她的意思,好像要对负责人动手。   他们是传统派的人。   沈言抓起瓦伦的手,假装它是家里的小狗,严肃认真地一下下抚摸。   传统派送过来的人只是给钱就能做任何事的佣兵吗?   有点奇怪。   这么大个军事基地,武装齐全,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团队都不敢保证一定能在层层关卡之下,直取负责人性命。   有所依仗,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沈言暂时没有思路。   但是问题不大。   两天后展演,或许可以去线路上堵他们一波,看看到底是怎个事。   岛上各方势力复杂,只要有点搞事的苗头,沈言都不介意去掺一脚。   阮知闲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肯定还在关注他,好奇他会带着瓦伦这几个人,在天堂岛上打出什么结局,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闹得越大越好。   现在他掌握的信息还远远不够。   离展会开始还有两天,展会会维持两个星期,在闭展前,他都有机会行动。   沈言思考时,会不自觉地拉住身边随机的什么东西摩挲。   当瓦伦低声叫他名字时,沈言才发现自己这次摸的是瓦伦的手。   瓦伦小麦色的皮肤,在黑夜中看不出脸红,但听他比平时多了几分缠绵的声音,就知道他的状态不同于往常。   还行,只是牵手,没拽到什么不该拽的东西。   沈言的想法邪恶地歪了一下,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半。   如果艾薇上钩,想借着他和他的人除掉他老公,估计会在一点左右出现敲响他的房门。   凌晨一点,一个很适合偷情的好时间。   沈言抬眸和瓦伦对视。   瓦伦喉结微动,眸光闪烁,在这短暂的对视中,飞快地找到了感觉。   即使他和沈言是演出来的虚假爱人关系,但好像没人说过不能弄假成真。   沈言为了让他找回记忆,甚至愿意和布雷兹做戏做到那个程度。   被自己用力推开,钉子扎穿手掌,也没见他有多怪他。   说他对自己没有感情,瓦伦是不信的。   更何况……   瓦伦的夜视能力极佳,乌漆嘛黑的夜中,他看到沈言对他笑,笑得眼睛弯了弯。   下一秒,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飞快地啄了两下他的唇。   刚刚反应过来的瓦伦,霎时间感觉一股热流兵分两路,一个冲到脑子,一个冲向不可说。   之前比这吻得更深更重,都比不上此刻的刺激。   瓦伦情难自抑地上前一步,沈言适时道:“走吧,回酒店。”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瓦伦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来。   酒店的豪华套房,床上的女人被绳子乱七八糟地绑了起来,发丝凌乱神情恐慌。   沈言的镜头对准她,一把蝴蝶刀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灵活地转动,冷冽的刀光一闪而过。   刀尖出镜,沈言轻佻地拍了拍女人的脸,扯掉她嘴巴里的布,女人立刻高声尖叫,“老公!快来救我!”   这句话后,嘴巴又被堵住。   沈言结束摄影,将这段视频发给艾薇的丈夫,八区的帮派大佬科尼。   瓦伦面无表情地给艾薇松绑,艾薇起身,脑袋凑到沈言旁边,欣赏被“绑匪”折磨的脆弱可怜,很容易激起男人保护欲和凌虐欲的自己。   “你很有趣。”艾薇爱不释手地把视频看了好几遍,“无论是捆绑的力度、样式,还是拍摄的角度、节奏,都十分专业,怎么练的?”   沈言:“做过兼职。”   “怪不得。”   在瓦伦堪称死亡的凝视下,擅长以亲吻表达好感的艾薇,还是遗憾地坐了回去。   她拨了拨柔软的波浪卷发,柔声道:“宝贝儿,这事要是成功,我愿意花一百万雇你来拍我和我情人们的片子。”   沈言:“我对钱没有兴趣。”   艾薇媚眼如丝,痴痴地笑:“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沈言抬眸,看向艾薇:“我对你很有兴趣。”   瓦伦忍无可忍,面带寒霜地走到沈言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嘴,盯着艾薇,冷冰冰地威胁她:“沈言有男朋友了,你和他说话注意点”   艾薇无辜眨眼,故作惊讶地看着沈言:“我们说什么了吗?”   沈言没怎么用力地挠了两下瓦伦的手背,瓦伦被烫了似的,猛地把手挪开。   恢复了嘴巴使用权的沈言,补充道:“我对您名下的生物试验室很感兴趣。”   艾薇愣了一下,收了脸上暧昧的笑容,正经道:“你从哪知道的?”   沈言:“不方便说。”   生物试验室算是艾薇的底牌,就这么被人明晃晃地掀了出来,是个人心情都不会太好。   做交易得明码标价,沈言把终端屏幕推到艾薇面前,上面是他和她老公的对话。   “科尼很担心你,说会在五分钟内抵达这个蚂蚁酒店。”   已经做过伪装的沈言,又应景地把自己顺手买下的恐怖分子面罩给瓦伦,两人一个人一个,罩在头上。   沈言的声音因为面罩的缘故,有些闷。   “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是主动合作,还是我拿枪逼你合作。” 第59章 超级大坏蛋(二)   艾薇喜欢和帅哥调情, 如果时间再多一点,沈言不介意用更温和的手段达成目的。   但现在瓦伦在旁边虎视眈眈,好像再多说两句就要把人家捶死, 以至于沈言必须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艾薇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看出来沈言对她的威胁实际上不包含危险的成分。   她没看到枪, 就算沈言真的把枪掏出来, 她也不认为沈言会扣下扳机。   一个闻所未闻的小毛头,知道她的身份和那个从未公之于众的实验室。   不简单。   艾薇眯起眼睛, 望着沈言,正经道:“你是谁的人?”   沈言:“还有三分钟。”   瓦伦走到窗边,提醒道:“沈言,有人来了。”   沈言点点头,将倒计时缩短两分钟, “还有一分钟。”   科尼太谨慎,不在岛上, 但是他的势力又足够让更多人登岛, 为爱玩的妻子保驾护航。   艾薇轻笑, “你想要什么?”   “克隆体。”   “那你又能给我什么?”   沈言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妥了,把头套摘下来, 含笑看着艾薇,“比起科尼, 我觉得您更适合做帮派的老大。”   艾薇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璇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年轻人, 够胆大。”   瓦伦没看明白这边发生了什么,走到沈言身边,已经做好了带他离开的准备。   可沈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 让他把面罩摘下来。   瓦伦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   沈言姿态悠闲的开了一瓶酒,豪华包间里面的服务都是最顶尖的,即便是酒也是口感醇厚的好酒。   度数不高,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反射出瑰丽的浅粉色。   气泡升腾。   沈言给瓦伦和艾薇一人倒了一杯,瓦伦被沈言带着,和艾薇一起碰了碰。   酒液清甜,沈言抿了一口,听到门口的敲门声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的人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用暴力破门,和沈言面面相觑了一秒,立刻将枪对准沈言,在即将开枪的瞬间,被瓦伦扭断了脖子。   其他人见状便也将此事视为绑匪的危险信号,立刻准备进行凶猛的火力覆盖,在敌人未能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们先一步击毙。   瓦伦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嘴角咧开,在实验室中可以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已经做好了让此处变为血海的准备。   沈言回头看了眼艾薇,隐约警告。   “行了,逗你们玩儿的。”   艾薇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打断了此刻越发激烈的隐形碰撞。   她不紧不慢的从房中走过来,勾着沈言的胳膊,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   “和老公开个玩笑,看看他是选我,还是选他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妹妹,不要太紧张嘛。”   这些人都是科尼派过来监视艾薇的帮派成员,上岛的时候艾薇说讨厌他们跟在后面,经过请示后分散开来,所以才会出现艾薇被劫持的意外。   但说实话,他们不觉得这是意外。   他们知道艾薇恶劣的本性,收到老大的消息后并不算特别紧张,看到艾薇完好无损,领头的队长感慨一声,果然如此。   在艾薇和科尼的明争暗夺中,死了不少人。   艾薇恨科尼,连带着恨为科尼做事的手下人,每次行动都会刻意让他们折损。   队长目光从地上被扭断脖子的倒霉蛋,转向给他们开门的那个青年。   这是艾薇的新宠?   如果不是他,恐怕今天带来的人,有一半要死在蚂蚁酒店1321的门口。   没有老大的命令,这些人不敢只听艾薇的话,凌晨快两点,给老大发消息,将这件事报告上去。   科尼回话回得也很快,直接给艾薇打了通讯。   沈言站在旁边,看艾薇和科尼他们俩有来有往地调情,每一句话好像很爱,实际上都冲着恨不得把彼此弄死的程度去,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阮知闲的脸。   阮知闲……   和科尼很像。   好像很喜欢他,对他痴迷上头,缠着他做一次又一次,恨不得和他一起死在床上。   实际真论喜欢,论爱,恐怕还比不上只把他当成完美母亲投影的法尔森。   不知道这次天堂岛的行动,阮知闲准备扮演什么角色。   在轮船上是服务生,摇身一变,又去教会里面装老实人。   好像能永远游离在剧情之外,冷静地看戏。   沈言垂眸,指节微蜷。   那就多看看吧。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艾薇和科尼的语言争锋,最终以艾薇的主动挂断为结束。   聊到最后,科尼急了,问给艾薇拍视频的人是谁,阴测测地威胁她,如果敢出轨他没安排给她的人,就减少她舌环上的数字,让她每天只能亲两个人。   沈言:“……”   虽然跟他没有关系,但是好像被cue到。   艾薇看向沈言,无奈耸肩,“没办法,我的老公就是这么不讲理又讨人厌。”   她又挥挥手,“好了,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得到了指令的众人默默离去。   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草率地落下帷幕。   .   艾薇离开。   就算她还想和沈言深夜话聊,那个死鬼老公也不会同意。   闹得这么大,还死了人,沈言和瓦伦被天堂岛上负责这件事的护卫队叫过去询问具体情况,又仔细核查了他们的身份,等到快四点多钟,才把他们两个放出来。   小弟们训练有素的处理了尸体,这件事发生在展演开始之前,为了稳定岛上众人的心,天堂岛的管理层和科尼协商好后,将风声压了下去。   幸好事发的时间是在一点多钟,该休息的人都休息了,小弟们又刻意没发出太大声响,真正目击现场的人很少,不了解实情。   沈言换了个房间,瓦伦跟在沈言后面。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天已经快亮了,沈言打了个哈欠,精神很亢奋并不准备睡觉,去卫生间洗漱。   水珠从沈言脸上滚落,眉眼被水打湿,看上去湿漉漉的。   瓦伦盯着他,满腹心事的样子。   沈言:“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   “克隆体。”   瓦伦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过了几秒,缓缓道:“你找她,是为了克隆自己?”   “你又要做什么危险的事了吗?”   沈言没说什么,掠过他,拉上窗帘,又检查了一遍房间,用布雷兹给他的小程序,暂时断掉房间内监控权限,确定这里不会有机械影响后,才开门见山地对瓦伦说:   “我想死。”   瓦伦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沈言叹气,慢悠悠地往瓦伦身边贴,抱着他,脑袋软绵绵地抵在他的颈窝。   瓦伦一动不敢动,身体僵硬,但又要控制自己不要太硬,有意识的放松肌肉,调整姿势,试图让沈言靠得更舒服一点。   非常难得。   之前每一次的亲近,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别有所图,他虽然比沈言力气大,想要杀他实在是轻而易举,但在感情上,他始终被沈言牵着走,占尽下风。   而此刻,沈言的脆弱更是前所未见,和之前扮演的爱情故事中的沈言,截然不同。   有一股暖流在瓦伦胸口流转,他垂眸,用心感受沈言身上清爽味道和温暖的体温,心无杂念,只觉得格外安宁。   这一刻,瓦伦感觉一切都很纯粹,包括两人扭曲怪异的感情。   “怎么了?”瓦伦小心地揽住沈言,“我知道你总有你的计划,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就算你不告诉我也可以。”   沈言仰头,“我想死,我不想再继续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沈言抿唇,眉头微微蹙起,毫无愧疚之心的把锅都推给阮知闲,“你也知道我们两个人的相识过程,在船上叫你老公,利用你,骗你,都是为了让我自己活下去。”   “包括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其中都有阮知闲的影子。”   “阮知闲把我当成棋子,喜欢看我狼狈求生的样子,即便我奋力反抗,在他的压力之下也无济于事。”   瓦伦察觉到某种情感倾向的苗头,压着激动,不动声色道:“……所以?”   沈言:“只靠我自己一个人不可能从他身边逃开,我需要有人帮我。”   瓦伦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瞳孔微微收缩,不敢相信被沈言选中的人竟然是自己,于是刻意回避道:“法尔森不好说,布雷兹对你很好,他应该也会帮你。”   沈言眼神闪烁,失落地往后退,“布雷兹很好,但是……”   沈言的话头突然打住,飞快的变了表情,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好像谁都能骗一骗的笑。   “开玩笑的,”   瓦伦感觉心脏简直快不是自己的了,他拽住沈言,把沈言拉回怀里,语速飞快:“我愿意的,沈言,我愿意。”   “你想带我一起走是吗?”   沈言深深地吸了口气,没继续推拉,直接道:“是的,去一个安……”   剩下的半句话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   瓦伦和沈言齐齐看向门口。   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不徐不缓。   沈言过去开门。   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推着餐车停在门口。   “你好,客房服务。”   “需要早点吗?”   “哥。” 第60章 超级大坏蛋(三)   沈言可以确定这个房间的摄像头包括监听系统已经关闭, 他和瓦伦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沈言从餐车上取了两样早餐,“就这些。”   服务生没走,“就这些吗?”   意思是要他把监控打开。   酒店的房间内是不该有监控的, 但赛博世界的黑产无孔不入, 即便是刚建起来不到半年的普通酒店, 也会在隐秘的角落安置摄像头。   除非真的有钱有权, 地位高到让天堂岛的负责人将之安排到特殊的落脚点,不然每个人的隐私都无法保障。   沈言盯着他看了几秒, 挺阳光地笑了下,“我老公饭量大,把餐车都留下吧。”   服务生定定地看他,脸上的笑容因为太过机械而显出几分伪人的感觉,“今天的机械义体预展将在半个小时后开始, 十分精彩,建议您不要错过。”   “好的。”   对话到此结束, 应该离开的人不离开, 沈言拉了拉餐车, 拉不动。   两人再次对视时,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瓦伦这时候从沈言身后走过来, 搭着他肩膀,两米多的猛男柔情似水, 嗓子也夹了起来,本来就挺低沉的男声, 加了几分气泡感。   “怎么这么久?”   瓦伦随手拿了点吃的, 把餐车不容置喙地往外一推,关门。   沈言忍不住笑出声,瓦伦看他笑, 自己也开心,黏黏糊糊地抱住沈言,刚张嘴要说点什么,被沈言捂住了嘴。   被瓦伦挤到门板上的沈言,回味着关门时阮知闲骤降的嘴角。   大力出奇迹。   瓦伦不知道沈言在笑什么,只觉得他这副坏坏的样子,很可爱很喜欢。   又想亲。   沈言躲过,捧着瓦伦的脑袋,仰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两下,随后推着他的肩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分开些许。   他打开终端,解除了监控上的限制。   “刚刚那个服务生说有机械义体预展,凑凑热闹去。”   .   展场是一个露天的广场,被分割成不同的区域,种类很多,内脏骨骼等细碎的在西侧,东侧则是各种大件。   沈言一眼就看到了法尔森。   展会正中有体验项目,可以直接帮忙安装产品进行真实体验,场上的大部分受邀者改造程度在30%以下,他们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当众摆弄的感觉。   但是又好奇,所以都是让随行的保镖过去。   法尔森属于是受邀者中的异类,几个月不见,身体被改造的地方又多了很多,台上机械师小心卸掉他右臂的皮肤,看到一条完整的机械手臂后,发出欣赏的感慨。   “您的手臂已经很完美了,但是如果安上Rb三号,无论是敏捷性还是攻击性,都将更上一层楼。”   法尔森乖乖点头,“我想试一下,谢谢。”   沈言和瓦伦混入人群,看机械师利落地拆开法尔森的手臂,往里面加入零件后,又重新组装起来。   展台右侧是二十厘米厚的钢板,机械师引着法尔森站在钢板前,骄傲道:“你现在可以向撕开纸张一样,撕开这个钢板。”   围观者的半信半疑,这么厚,就算是纸张都不那么容易撕开,更别说钢板了。   法尔森握着钢板,两只手向着不同方向用力。   令人牙酸的钢铁扭曲声响起,钢板真被撕成了两半,众人惊呼,法尔森也很开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新手臂,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下一秒,他眸光微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平静地望着他的沈言。   他立刻从三米高的台子上蹦了下去,主持人惊呼,以为他要跑路,连忙让安保把他们围起来。   义体价格昂贵,这倒是次要的。   主要是这种富有杀伤力的东西必须得进行报备,经过审批之后使用者才能带着它出现在人群之中,不然出售者和使用者都会有麻烦。   法尔森全然不在意,直挺挺的冲到沈言身前,用那只能把钢板撕裂的手,一巴掌把沈言身边的瓦伦搡出去三米,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密密地抱住沈言。   这小子不知道是长太快,还是悄悄地改过腿,原本比沈言矮了半头的他,现在基本和沈言持平,甚至还高了不少。   他完全不在乎场合,雀跃道:“妈……哥哥你特意来找我吗?来看我改造吗?哥哥想看点刺激的吗?”   沈言:“不想。”   法尔森正在蓄力的手松开,垂着眼睛,遗憾道:“好吧。”   或许是之前斗兽场上发挥太好,法尔森一直误会沈言喜欢血腥爱好暴力,并且一直试图从这方面找乐子给他看。   只不过被沈言拦了下来,说自己有别的安排。   沈言看向旁边脸色不怎么好的机械师,“抱歉,这是我弟弟,义体多少钱?”   “六十万。”   沈言:“买了。”   机械师半信半疑地向他展示官网的支付界面。   这小子昨天就来,把昨天展上的产品都试了个遍,嘴上说着妈妈一定会喜欢这个,好喜欢好想要,搞得他以为是个大单子,服务越发殷勤。   直到结束也没花一分钱。   沈言爽快地结了账,机械师看着脸色好转,让安保放松警惕,看着沈言两眼放光,“您的弟弟全身设备都有进步的空间,这里至少有七十多种适合他升级的产品,您……”   “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突然有人高声打断机械师。   所有人纷纷看了过去。   那人是个看着挺壮的光头,改造应该超过了75%,他按开自己的胸口,让人们看他的身体内部。   除了一颗被透明材质的盒子罩住的心脏外,其余器官都已经被机械替代。   “骗局!机械改造都是骗局!”   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几乎是有些癫狂地敞开胸怀让每一个人看他那颗颜色发乌的心脏,吓得旁人连连后退。   安保队上前想要制服他,这么多人不适合使用枪支,棍子一下下砸在他身上,触机时发出的声音不是□□的闷响,而是砸到铁块的吭吭声。   光头留下黑色的血泪,抓住两个安保队员甩飞出去,继续慷慨激昂道:   “他们说机械改造才是人类真正的进化方向,骗我过来当志愿者,把我改成不人不鬼的样子以后又弃之不管,此后的每个月我都在岛上苟延残喘,靠他们施舍的镇定剂活着!”   “机械改造就是骗局!所有人都会被他们的机器控制!如果真的相信,你们完了,这个世界也完了!”   “不要信啊!!!”   机械师脸色微沉,人群有些骚动,安保们被弄伤了好几个,端着枪试图逼退光头,光头却抓着心脏直挺挺的上前和枪杆硬刚,手臂前半截往下一坠,里面是黑漆漆的枪。   刚才就是因为怕伤到其他人,安保们才没动用武器,眼下看光头实在不受控制,这才不得不向他开枪。   光头四处躲藏,好好的展会变成了枪战现场。   群众作鸟兽散,沈言离光头最近,不知道是腿脚不好还是没反应过来,跑得慢了些,被光头一把抓过去当人质。   枪声立刻停止。   在瓦伦和法尔森目露凶光面色阴沉地看过来时,沈言不动声色地对他们两个摇摇头。   瓦伦没看懂,只知道沈言现在很危险,他要把光头的头扭下来踹飞出去,卸掉他的四肢掏出他的心脏——   “蠢东西。”   法尔森拽着快要失控的瓦伦,新改的手臂的确好用,力气够大,瓦伦被拽的顿了一下,皱眉扭头看他,“滚。”   法尔森用气声道:“妈妈的计划。”   瓦伦愣了一下,腿不受控制,好像挺不甘心的还要继续往前去。   法尔森啧了声,不情不愿道:“你想让妈妈讨厌你吗?”   这话比用火箭炮对着他都管用。   瓦伦的脚硬生生停住,额角绷起青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言。   法尔森就放松多了,甚至颇为自得。   要是没有他,瓦伦就该坏事了。   他该管妈妈要点什么奖励呢?   只是吃一吃不太够了。   他想要更多。   .   沈言被法尔森盯得恶寒,不知道这小变态又在想什么鬼东西。   又想要奖励吗?   他可没奖励再给他了。   沈言移开视线,小心抓着男人的枪口,装出哆嗦害怕的样子,“大哥,别激动,我特别认同你的说法,你看,我没有任何改造,连接口都没有!”   光头一顿,眼睛下意识地看沈言的脖颈,光滑白皙的皮肤下是均匀的骨节,的确没有任何改造过的痕迹。   沉默几秒后,光头冷笑一声,枪管更重地顶了下沈言的下颌,“是,你不改造,你让别人改造,连你的弟弟都能下得去手,你能是什么好人?”   “怎么能这么说?他是自愿的。”沈言继续刺激他,飞快道:“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机械维护的确需要很多钱,像你这种人心生怨怼也正常,我给你钱,你放走我,行不行?”   这话明明能用更好听一点的说法,可沈言没有,甚至还补上一句更恶心人的话。   “别装正直,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   “十三区来的吧?”   不出所料,沈言被打晕了。   再醒来是在岛上的内部医院。   护士看他醒了,给他测了测体温,又检查了一番数值,确定他没事后,松了口气。   “很抱歉让您在岛上受伤,为表歉意,本次活动的负责人会亲自出面和您商谈后续的解决方案。”   “希望您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说出去,拜托了。” 第61章 超级大坏蛋(四)   负责人是个看起来很利落的女性, 不苟言笑,进入病房时,沈言正在看终端, 指尖在终端上点来点去, 像是在发消息。   旁边的助理上前两步, 在她耳边低语, “房间内放了信号阻隔器,不会有消息发出去。”   郑林优转头, 目光落回不远处的青年身上,快走两步,脸上扬起亲切的笑容,“严先生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青年冷哼一声,面上全是倨傲和不满, 阴阳怪气道:“要不要我打晕你,你躺在这, 然后我若无其事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郑林优适时地挂上愧疚的表情, “真的很对不起, 天堂岛上发生这种问题我负全责,严先生想要什么补偿, 请一定告诉我,能做到的, 我们一定做。”   青年完全没有被郑林优的话安抚,冷冷一笑:   “补偿?我差那点补偿?你们天堂岛真会办事, 放任恐怖分子袭击宾客, 还想着拿点钱就把人打发了?做梦!”   难缠。   郑林优在心里叹气。   传统派也会登岛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为此增设了三倍的人手用以勘察也无济于事。   恐怖袭击的光头就是传统派的人。   内鬼泄露的消息挺多, 光头说的话的确是真的,唯一不同的是,改造失败的志愿者一般都进焚化炉了,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即便封锁还算及时,这件事仍然传了出去,对天堂岛的影响很大。   那么这次事件中的唯一受害者,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如果他愿意合作,皆大欢喜。   如果不愿意,贪得无厌,她也不介意用一点强制且高效的手段,让他闭嘴,截断他为外面那些坏舆论推波助澜的可能性。   沈言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顿了下,又把话头绕回来,“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我不要钱,我只想看到你们的态度,懂吗?态度!”   郑林优沉思片刻,继续道:“我们正在重新筛查上岛人员,每个区域都增加了三倍的安保,您出院后我们可以给您提供基地内部的休息场所,以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这样可以吗?”   沈言态度依旧强硬,“别避重就轻,那个光头说的如果都是真的,你们说不定会把我抓走去做实验,我怎么可能还能安心在岛上看展?”   说完,沈言用力一拍大腿,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顿悟道:“天堂岛四面环海,你们筛人筛得那么厉害,别不是为了挑选改造程度较低的实验体吧?”   沈言撩开被子下床,扯着嗓子大叫,“救命!有人要害我!放我回去!”   郑林优眼角微抽,助力上前把沈言按回去,沈言在床上扑棱得像一条离岸的鱼。   直到他扑腾得没劲了,助理才松手。   沈言的手腕和脸上,被助理的手压出红印,有些胆怯地看着助理,靠着床头不敢乱动,呼吸微乱。   郑林优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盯着这样的青年,突然冒出来个有趣的想法。   本来只想着赔点钱道个歉,堵上他的嘴别乱说就好。   没想到这人刻薄又懦弱,是一个有利于天堂岛发展的绝佳棋子。   招募志愿者进行人体改造这事是经过审核批准的,志愿者的伤亡也在意料之中,符合合同关系。   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生物类人体改造没什么区别。   但生物性改造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经过铺天盖地的宣传后,公众们接受程度较高,不会因为实验损耗大惊小怪。   而他们就不一样了,报名的实验体没多少,甚至有很多都是各大生物公司淘汰不要的,机械性改造没那么多讲究,但有些更精密的实验也确实缺合适的实验体进行验证。   他们需要更多实验体,天堂岛也需要更多资金,光明正大地走到台前迫在眉睫。   让一个抗拒机械性改造,厌恶质疑天堂岛运作的人,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逐渐转为他们的簇拥。   ——没有比这更好的宣传手段了。   郑林优让助理离开房间,青年的状态放松许多,那股让人讨厌的嚣张劲又回来了。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消费者的?这就是你们的态度?!”   郑林优含笑道:“当然不是,先生,经过慎重的思考后,我决定邀请您成为天堂岛军事基地的特邀嘉宾。”   青年愣了一下,“特邀嘉宾?”   “是的。”郑林优不急不缓道:   “很多人对我们的研发过程存疑,将我们视为英雄电影中需要被铲除的反派,但事实是,我们的所有流程都符合联邦标准,比起部分生物实验要更人性化。”   青年烦躁地啧了声,“谁管你人不人性化?我问的是特邀嘉宾是什么意思,你听不听得懂人话?”   被冒犯到的郑林优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很好脾气道:“我希望以您的视角,向各区各地的观众直播天堂岛军事基地内部的可公开的项目研发情况,解开外界对我们的误会。”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诚意了,如果您还不满意,可以说说看您这边的意思。”   青年顿了几秒,脸上露出一丝贪婪,“我要带我的弟弟一起,如果我看到有适合他的东西……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郑林优向青年伸手,“当然,基地内部的产品都随您取用。”   沈言伸手和她握了握,两人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郑林优离开,没过多久就送了份合同过来。   沈言依次翻过,和他想的大差不差,随手签了。   就算有坑也是设给严深的坑,跟他沈言关系不大。   当天晚上就和法尔森一起转进了军事基地内部的员工宿舍。   军事基地的各项审核关卡很严格,沈言和法尔森两人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各种机器的录入。   单人间,三十多平,没有酒店那么大,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布置得很用心。   沈言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内没有监控和监听设备,走廊上的监控只能拍到员工进出,没有声音。   相对安全。   至少阮知闲不会再装成服务生来敲他的门。   -   沈言趁着洗澡的功夫捋清思路。   想跑去红星,要解决两个问题。   交通工具和红星坐标。   前者倒是不难解决,特制飞船算不上满大街都是,但有资源有钱,悄无声息地弄来一艘不算难。   这个军事基地应该也有。   难的是红星坐标。   红星人应该知道红星坐标。   怎么从这么多人中找到红星人,是解题的核心。   调查过后,沈言只能暂时将范围缩小到军事基地内部。   红黑两星上一次交流时间在十年前,交流的人员都有数据备份,沈言查过,岛上的这个“疑似红星人员”,不属于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要么是假消息,要么是偷渡过来的。   黑星经济发达人口密集,但红星科技和制度等各方面都压黑星一头,两者是全然不同的社会进化方向。   从居住舒适度的角度来说,把人划分成犯罪层出不穷、贫富差距极大、太穷了还会被没收生命权的黑星,显然不是什么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派来交流都属于下放。   除非是在红星活不下去了才会费劲转到黑星。   通缉犯?   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人。   沈言冲掉满头泡沫,穿好睡衣离开浴室。   洗澡前还很平坦的床上,突兀地长了个人出来。   法尔森对于捏脸很有心得,这次变装故意往与沈言相似的方向弄,狼尾、有点深的双眼皮和砖红色的唇,知道沈言对弱者更有耐心,还把眼角往下拉了点,像小狗一样。   他缩在床上,盖着沈言的被子,乖巧地对他眨了眨眼,“嗨。”   确定自己锁好门的沈言:“……出去。”   法尔森抿着唇,看上去挺可怜,“哥哥,我的房间很黑,我害怕。”   沈言不为所动,“你可以开灯。”   “开灯不管用。”法尔森撩开被子,露出床的另外一边,“哥哥,你很久没跟我一起睡过了。”   沈言扭头就走。   手刚碰到门把手,法尔森就飞快地从床上蹦下来,三两步跑到沈言身后,抱住他,“哥哥,我睡地上也可以,我真的很想你。”   沈言用力拽法尔森环在他腰间的胳膊,拽不动,于是也没继续做无用功,不说话也不动,任由他在后面发痴:   “别拒绝我……你知道的,有瓦伦和布雷兹在,我都不敢往你前面凑。”   “瓦伦动不动就要弄死我,我不敢惹他生气;你又很偏爱布雷兹,有他在的地方哥哥眼睛里永远没有我。”   法尔森嗅着沈言身上好闻的、温热的气味,不动声色地吞咽口水,低着头小心把下巴搭在沈言颈窝处,小声道:“哥哥,我不奢望你最爱我,只爱一点点也可以的。”   沈言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感动,是猝不及防的疼。   他低头,法尔森的手极其自然地挪到了他的胸上。   说着很卑微的话,手指却轻车熟路地找到他最喜欢的地方,隔着衣服用力,揪得沈言头皮发麻。   听到沈言的动静,法尔森低低地笑了声,探出舌尖去勾沈言的耳垂,湿热的气息喷吐在耳际,“妈妈,瓦伦和布雷兹都有的,我也想要。”   “我已经不小了。”   “要试试看吗?” 第62章 超级大坏蛋(五)   沈言闭眼。   倒不是很意外。   法尔森就是这种人, 追求渴望母爱,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爱,所以靠着动物般的直觉和社会上对母亲的普遍印象, 寻找他理想的妈妈。   瓦伦和布雷兹变成了他的参照物, 别人有的东西他也要有, 但真的给了他又不高兴。   填不满的情感空洞, 越索求越空虚。   法尔森很难缠,原著中也写过对其他妈妈更过分的要求, 除了那只不会说话的大黄狗以外,其他人最终都同意了他的请求。   但作为提出要求的那一方,法尔森反而失去了兴趣,没有冒犯地更近一步。   更别说像对沈言这样,跟鬼似的突然贴过来, 和他很亲密似的。   沈言一开始还挺纳闷,怎么法尔森不对别人这样, 还故意说他不爱听的话找揍。   后来想明白了。   他不怕法尔森, 对他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 若即若离,误打误撞地满足了他更深层次的情感需求, 刺激他要更多。   但法尔森是不会被满足的。   等新的刺激也让他觉得无聊,这小变态就该动手杀了他, 转而去找新的“妈妈”了。   法尔森已经不满足于隔着衣服和沈言接触了。   布料下支起手指的形状,沈言叹了口气, 听着法尔森在他耳边微乱的喘息, 隔着衣服盖住他的手,语气和缓道:“法尔森,我没和他们做过。”   这话法尔森不信, 压着沈言往前一步,把他抵在门板上,直至两人之间再找不到一丝缝隙,轻轻地咬他耳朵,依旧是笑。   “那很好啊。”   “我当妈妈的第一个。”   沈言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脖子被舔得湿漉漉,玩他扔子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腰,紧紧环着他,像是要把他锁进法尔森的身体里。   再也无法忽视的小法同学,直挺挺地举手。   明明没上课,也没人问它问题,只是抱着一腔热血,自学成才,茁壮成长。   沈言内心很平和,在这个世界和阮知闲做过许多次,再加上这个世界的男的弯得特别直白,以至于他竟然慢慢适应了这种感觉。   “我不爱他们。”沈言按住他的手,平静道:“法尔森,这也不是爱。”   法尔森手指没怎么用力地动了动,“可是他们看起来很开心,我也想要试试。”   他站在沈言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还是甜甜蜜蜜的,“妈妈不爱我,但我可以争取让妈妈的每一个部位都爱上我。”   沈言:“那你呢?”   “什么?”   法尔森一愣,沈言借机转身,把他推远一点,望着他的目光恬淡包容,好像他刚才的冒犯于自己而言无关痛痒。   在这样的目光中,法尔森觉得自己很不舒服,浑身上下痒痒的,像有跳蚤在蹦。   沈言忽视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举手的小法同学,耐心地帮脸色渐渐沉下来的法尔森整理衣服上的褶皱,淡淡道:   “法尔森,你也不是真的爱我吧?”   法尔森瞳孔地震,一把抓住沈言的手腕。   从未有人真正在意过这个,也没人问他,但聪明的大脑已经想好的说辞,张张嘴,嘴却和脑袋分了家,蛊惑人心打消怀疑的话讲不出,只是定定地盯着沈言。   “我……”   沈言等他说话,但法尔森我了一会,什么精彩的发言都没说出来,最后只嗫嚅道:“我没有。”   沈言凑过去,挺纯粹地亲了下他的面颊,又主动将他抱紧。   “给你个机会。”沈言说,“你来努力喜欢我。”   “我会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沈言化主动为被动,轻笑着反抓住法尔森的手,按在胸口。   温热的胸膛下,被肋骨保护着的心脏,在他的掌下规律地跳动。   “来拿吧。”   “它们在这里。”   “很多。”   .   把法尔森忽悠走的沈言,本想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能是被打晕后睡多了。   反正也睡不着,沈言打开终端,在联系人中看了一圈,决定骚扰一下阮知闲。   这哥们像路由器,24小时全年无休,兢兢业业搞事。   一直都是自己被他观察,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是他的眼睛,今天心血来潮,不如也反过来看看他。   在沙漠那段时间,布雷兹把自己手下的权限都放开给他,那个黑客网站上人,现在他能随意驱使。   沈言让他们抓取岛上摄像头权限,动静不要太大,不太好破解的可以不破。   这话一出,布雷兹养的黑客们顿时坐不住了,消息框刷刷刷弹出一堆消息。   【兔子:质疑我人品可以,质疑我专业能力不行!嫂子你等着,十分钟!】   【梅花六:三个。】   【兔子:什么三个?】   【老虎:你废话的功夫,六哥已经破掉了三个摄像头哦。】   【兔子:啊啊啊你竟然敢偷跑!等着!】   这些黑客的速度很快,军事基地之外的摄像头权限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全连到了他的终端上,内部的不太好破解的,也只花了二十来分钟。   最后梅花六给他提供了一个名单,上面标注着二十五个摄像头,这些是他们目前水平无法悄无声息解决的东西。   沈言一边夸他们,一边和人脸捕捉程序一起,飞快地在上千个画面里面寻找阮知闲。   顺便找找看有没有可用的信息。   一个个画面只在眼前停留不到一秒就立刻被撤开,沈言的脑海中渐渐构建出一个完整且庞大的监控世界。   他突然一顿,把监控往前翻,翻到十三个画面之前。   一个很眼熟的人出现。   黑发,黑西装,黑墨镜,身体健壮高大,面无表情气质冷酷,往那一站就是兵。   根哥。   轮船上不知道从哪儿杀出来的程咬金,莫得感情的黑色倭瓜头,给他来的那一针彻底报废了他的逃跑计划。   还间接地让阮知闲一直和他做到下船。   后来沈言查过他,职业保镖,好评率百分之百。   沈言放大声音,听根哥和对面那人的对话。   “军事基地内部的权限我是真拿不到,毕竟这上上下下都看着呢,今天又出了那种事……唉。”   “五倍。”   “咳,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段时间天堂岛会有很多展演,我有个朋友是基地内部的工作人员,如果他愿意帮你的话……”   “二十万。”   “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明天展演结束后,你可以跟着他一起去搬卸器材,但是说好了啊,有什么事你自己一个人担着,要是被上面发现了,我们保不了你。”   根哥点头,那人收了钱之后眉开眼笑,对着终端点来点去,根哥确认没问题后,两人离开镜头。   根哥回了酒店,之后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沈言沉思,揪起被子的一角放在手里搓。   原著中轮船被炸翻,最终存活的人数只有不到百分之三,但是他改变了剧情,就像改变天堂岛原本命运一样,轮船和天堂岛都安然无恙。   轮船倒好说,阮知闲亲自炸的。   那天堂岛呢?   原本守旧派在军校竞赛时就该动手。   竞赛中的孩子全是人中龙凤,拿他们做要挟逼他们家长站队,将会取得一加一大于二的成果。   但是在阮知闲的运作下,守旧派里的激进者派人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启动了超级毁灭程序,军事基地损失惨重,军校的学生也死了不少。   引起众怒的守旧派虽然没到被赶尽杀绝的程度,但势力确实比登岛之前要弱了很多,而天堂岛的重建也在友情支持下进展飞快。   始终站在天堂岛这边的阮知闲和他们结下了深厚友情,此后没在军火方面发愁。   原著中没写这个完成任务的人是谁,很多读者都猜是阮知闲的人,做了坏事又把黑锅推给别人背,这就是阮某作为主角的拿手好戏。   难不成……这个完成任务的人,就是根哥?   想到他那令人发指的专业素养和刚刚在监控中听到的东西,三分可能变为七分。   那话又说回来,现在身处局中的是他,阮知闲没理由再掺一脚进来啊。   是阮知闲给他设置的难题,还是给根哥下达指令的另有其人,真就是守旧派中不明白事儿的憨头?   系统的检索完成,沈言放的是阮知闲在机场给他拍的那张照片,这么多监控,没有一个查到他。   估计是又装成别人了吧。   沈言本想关闭程序,手一滑,点到了启动上。   进度条拉的挺快,在此期间程序不能关闭,反正用不了多久,等了也就等了。   无数画面飞快闪过,绿框框红框框框住人脸,进度条走到中间时,突然卡住。   画面静止,所有监控画面在闪屏后转为同一个。   他在耳后按了下,拟态伪装消失,露出自己的那张酷哥脸。   成百上千的阮知闲对他笑,挺开心。   沈言看得头皮发麻,阮知闲刚起手个“哥”,他就火速关了终端,拽着被子利落地躺了回去。   在黑暗和温暖中缓了一会,那堪称精神污染的画面才从他脑海中消失。   伸手摸到终端,开机,映入眼帘的是两条来自阮知闲的信息。   【要见面吗?】   【我在隔壁。】 第63章 超级大坏蛋(六)   阮知闲的头像框是空白的, 沈言盯着那片空白,漫不经心地在对话框里输入同样简短的三个字。   【门没锁。】   几乎是沈言解开智能房锁的瞬间,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礼貌地敲了三下, 阮知闲推门而入, 无比自然地上了沈言的床。   单人间单人床, 自己一个人睡绰绰有余,加上阮知闲这个越来越双开门的人就有些挤了。   阮知闲侧过身子, 拄着脑袋看沈言,“很难得。”   沈言:“什么?”   “哥主动找我。”   沈言一只手垫在脑后,微微偏头看阮知闲,笑了声:“不问问我找你干什么?”   “不问,我知道的。”   “哦?”   阮知闲唇角微勾, “你想我了。”   沈言一巴掌盖他脸上,扣着他的头用力晃了两下。   “又不是游上岛的, 脑袋里怎么有水声?”   手拿开, 露出阮知闲的带着点笑意的脸。   他抓着沈言的手腕, 不带任何欲望地轻轻吻了下他的手背,随后与他十指相扣, 望着他。   沈言一时没说话,目光茫茫地落向天花板。   两人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刻, 好像见了面就要打架、算计、猜疑,互相撕扯着一定要见点血, 在暴力中掺杂着很多性。   性。   沈言想起这事, 拧起眉头,用一种学术探讨的态度问道:“阮知闲,每次和你做完身体都会很轻松, 你和别人做也这样吗?”   “我只和哥做过。”   沈言换了个角度问:“那我和别人也这样?”   阮知闲立刻收紧手指,抓得沈言手指发酸,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哥要和谁做?”   沈言啧了声,抬起胳膊,摊开手掌挡住光,阮知闲的手触角似地紧缠着他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缠,密不可分。   “没和谁,只是觉得奇怪。”沈言将零落破碎的线索快速穿成一条线。   “之前降神会的那个教皇是一区人吧?他说我的血够纯粹,我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   阮知闲:“是。”   沈言放下胳膊,手被阮知闲抓得有点麻了,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把阮知闲的手指掰开,掰得很费力,好不容易弄开食指,攻克中指时,食指又严丝合缝地扣了回去。   幼稚。   沈言无语,放弃挣扎,继续道:“我的身体很特别?”   “是。”   “你们在找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不是。”   沈言想了几秒,改口道:“他们在找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阮知闲:“这个问题回答完,哥是不是就猜出答案了。”   “又不是很难猜。”   沈言隐约摸出了方向,斟酌着推理,“一区正在进行某项计划,这个计划和生物实验相关,包括瓦伦在内的生物性人体改造应该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我也一样。”   想到那个刚露了两面就销声匿迹的教皇,沈言又问:“你杀了教皇?”   阮知闲:“是。”   “那就对上了。”   “我没被他们抓走,是因为你从中阻拦,怪不得那个教皇死得那么快。”   沈言又去扒拉阮知闲的手,这一次掰得很轻易,边掰边说:“一区计划的最终指向暂且不提,但你和他们的探索方向肯定不同,所以才会离开一区,将人扯进你的游戏,以驱恶成善为主题,探索把人变好的可能性。”   阮知闲强行把自己胳膊伸到沈言脑袋底下,把他调整成适合被拥抱的姿势,亲昵道:   “他们认为他们需要更强壮优秀的,天生就能碾压一切旧人类的新人类,为此开始寻找适用于生产完美种子的完美母体。”   阮知闲说完,松手,手指顺着沈言衣服下摆探进去,在沈言小腹处轻巧地画了个圈,手停在那不走了,掌心盖住那块皮肉,皮肤上好像还残留着刚刚羽毛拂过般的痒意。   “他们要找的母体不分男女,男性没有子宫也没关系,生物改造技术足够成熟,只需要三天,这里就会出现一个适合孕育生命的人造器官。”   阮知闲低笑:“我和他们有着一样的劣根性,是无可救药的生殖癌,如果哥有子宫,每一次我都会把它灌满,灌到溢出,让哥只能生下我的孩子,留下我的后代。”   沈言凉凉道:“改掉,每次清理都很麻烦。”   “下次注意。”   阮知闲的手顺着沈言小腹往下探,意有所指,“哥,今天是不是‘下次’?”   沈言:“不是,你可以走了。”   “我觉得是。”阮知闲挺苦恼似的,一边玩小沈言,一边感慨,“哥每次都猜好准,在你面前我简直是个透明人。”   “那哥也来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沈言嗤笑,垂眼向下看,“这还用猜?明摆着。”   阮知闲动作慢下来,盯着沈言的眼睛,“哥,你可以再拒绝我一次,你说不要,我就走。”   沈言:“不要。”   阮知闲恋恋不舍地把手抽出来,凑过去亲了亲沈言。   “那算了,哥,好梦。”   阮知闲走了。   半硬不软的沈言盯着门。   ……嗯?   .   法尔森起了个大早,专蹲在外面等沈言。   关于军事基地的直播在正式展演前,时间赶得很紧,沈言一大早就被工作人员叫醒,起来后立刻熟悉相关流程,交代了一大堆东西,最后总结起来就俩字。   ——听话。   军事基地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天功夫就已经理好了直播路线,沈言只要跟着这个路线走,让观众们看到他们能看的东西,而他本人保持尖酸刻薄就可以。   沈言一边听他们介绍,一边观察周围情况,与此同时嘴也没停着,不断发出质疑。   但引领他,和和他一起出现在直播中的人专业素养牛得很,每次都能滴水不漏地把话给带过去,整个人的形象也足够代表基地形象,稳重严肃,并且还很帅。   直接把伪装过的沈言衬成了小丑。   再加上有专业的人在直播间里引导风向,这次的直播大获全胜,没发生任何意外地结束了。   围着沈言的一圈保护他的人最后没派上用场,根本没人来刺杀和引起骚乱。   但今天也不是这场直播的重头戏,真正回答关于实验和人权相关问题的场景不适合放出。   他们连夜搭建了一个更真实更容易让观众接受的“影棚”,只等次日让沈言进入,给他们还原一个相对不真实的真相。   第二天的袭击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沈言被法尔森拽到一边,躲在掩体之后,特殊的金属材质阻挡了那些飞过来的子弹。   直播还没停止,但现在已经没人顾得上那个了。   这些人是奔着沈言来的,他们察觉到了天堂岛的意图,自然不能放着不管,只能硬着头皮上。   天堂岛的人保护沈言保护得并不走心。   他们更希望沈言死在这场恐怖袭击中,这样他们就能以弱者的身份出现,卖卖惨,装可怜,说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一方,并理直气壮地向对方宣战。   后来甚至形成了天堂岛假保护真追杀,守旧派也跟着一起杀沈言的诡异场面。   沈言看似慌不择路,实则按照计划中的路线窜逃,法尔森为了掩护他被他落在后面。   他进入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内都是冷冷的金属味道,呼吸间让人的头有些胀痛。   这个路线图是他那天晚上从陈遇水那边看到的,虽然还没达到展演开始的时间,路上拦不到人,但是可以提前熟悉一下。   通道一转,尽头是一扇小门,沈言打开后又七拐八拐的走了一段时间,终于来到路线上的终点。   他从通风口的栅栏处向下看,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把到嘴的卧槽咽了回去。   整个房间全都是残破的人体,有些还算完全,更多的都被肢解开来。   不远处的笼子里是被关着的实验体,他们都被换上了不同的机械制品,有几个还没上皮,已经看不出他们和机器人的区别了。   实验床上还躺着两个正在由机械臂完成工作的人,他们身体被绑着,已经陷入昏迷。   这个房间没有监控,藏得又深,怪不得他在查的时候没查到。   路线的最终指向,原来是基地内部的实验室。   实验室估计不止一个,但位置很隐蔽,能给陈遇水提供这份路线的人,在基地内部的身份显然不低。   或者就是在这里工作的研究员本人。   这条路线的指向,和他们“杀死负责人”这一最终目标显然不发生联系,那他们老大给陈遇水这个东西干嘛?   毁掉这个实验室吗?   倒也还算好事。   下面又传来了一点动静,沈言收敛心神,从缝隙中继续看。   机械门打开,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进入。   他很高,瘦削,或许是怕冷,在研究服下面还多穿了好几层衣服,稍微胖一些的人都会显得身形臃肿,而他没有。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脖子,沈言的目光又顺势落到他的脖子上,那里空空荡荡,没有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有的接口。   沈言眼神微凝,想要更近距离的看一下,身子往前凑,不知碰到什么,发出了咯噔一声。   这点声音在极其安静的实验室里,极为突兀。   那人猛地仰头看了过来。   和沈言缝隙中的眼睛对视。   沈言一脚踹开通风口,跳下来,一拳把他打得失去还手能力,又用衣服绑住他的双手。   非常轻松的战斗,眨眼间结束,轻松到沈言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男人的诡计。   可看他一脸惊悚的样子,也不像。   沈言甩了甩手,半蹲下来,看着他,温和道:“你好。”   “交个朋友,行不行?” 第64章 超级大坏蛋(七)   沈言被负责人喊去直播的时候, 就猜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早给自己弄了点机械外骨骼之类的装备穿上。   现在力大如牛,和瓦伦都能过上两招, 更别说面对的是疑似和他相同的, 未经改造的自然人了。   沈言拿枪对着他, “怎么只有你自己, 其他人呢?”   男人喉结微动,努力往后缩, 眼神躲闪道:“他们很快就回来了,你最好……”   沈言打断他:“我把你当朋友,是因为我和你一见如故,和别人就不一定了。”   枪口怼了怼男人,冰冷坚硬的钢铁, 让人不寒而栗。   “或许来一个我杀一个,可能会不小心弄死你, 你接受吗?”   男人仔细看沈言表情, 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虚张声势的成分, 沈言却只是对他笑,“朋友,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诚实一点,对你我都好。”   小命被栓在别人的裤腰上, 这人看着像变态, 乖乖听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男人破罐子破摔:   “这个实验室是我个人负责的,不会有人过来。”   沈言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男人松了松胳膊,试探道:“那个,您想要问点什么?”   “你是红星人吧。”   男人呼吸一滞,瞳孔紧缩,立刻否认道:“什么红星人?抱歉,我不知道,您认错了。”   这一连串的反应,反而让沈言确定了他的情况。   红星人并不滥用科技,因此红星人后脑也没有长方形的数据接口。   这个世界的自然人太少,为了方便信息接收,绝大多数人一出生就安上了接口,布雷兹作为高贵的前莫比乌斯也有。   沈言只是随便试探一下,没想到真试探出来了。   “别怕,找的就是你。”沈言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一只手拿枪对准他,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去摸自己的后颈。   同样没有接口。   男人愣了下。   沈言叹息道:“我也是红星人,听说岛上有和我一样的,忍不住过来找找看,没想到你我很有缘分,一下就找到了。”   男人收回手,依旧警惕道:“你想干嘛?”   沈言:“找个伴,一起回去,黑星太难活了。”   男人眼圈一红,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感慨道:“回不去了。”   沈言心中隐约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你是哪一批的?”   沈言做了很多功课,自然道:“十年前,0932那一批。我爸妈带我来黑星,他们俩被人刺杀,只剩我一个,勉强活到现在。”   男人叹了口气,目露怜悯,“三年前红星自建保护屏障,就算知道坐标,没有凭证,出现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也只有死路一条。”   沈言:“……这样啊。”   沈言勉强笑了下,恰当地表现出几分失魂落魄。   九分演一分真。   原书中对红星的描述很少,他推测出前往红星需要星域坐标,没成想还有这种设定。   问题不大。   至少知道去红星得用凭证。   沈言心下微定,又花了几分钟套这男人的话,试图找到点和红星有关的有用信息。   可惜,这哥们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一个劲地和他缅怀家乡的啵啵虾条。   比么么牌好吃一百万倍。   盘问到最后,确定这人底子空空后,沈言把他打晕,放好,在他终端上留下一句话。   说他会保密他红星人的身份。   然后原路返回,回到袭击现场。   现场坑坑洼洼一片狼藉,不少工作人员在其中快速穿梭填补漏洞,沈言没什么声音地出现,这些忙着干活的人也没有察觉。   沈言大摇大摆地离开军事基地。   天已经要黑了。   沈言双手插兜,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夕阳,慢慢捋清思路。   凭证应该要从一区人那边拿。   他现在只认识阮知闲这一个一区人。   都要跑了,当然不能管他要。   上哪再搞个听话的,愿意和他合作的一区人过来?   天堂岛也许是个不错的契机。   作为机械研究的头部,天堂岛直属于一区,本身没有势力的倾向性,只是由于管理军事基地的人不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天堂岛出现问题,并且问题大到其他区都无法解决时,一区就该派人下来了。   岛上最大的两股势力,是代表着生物改造的旧派,和代表着机械改造的新派。   要是让他们打起来……   终端震动,打断了沈言的思绪。   是法尔森。   【妈妈,我好痛,可能要死了。】   【(位置)】   -   距离军事基地大约五千米的位置,是天堂岛后来方便长期停留在岛上的游客而建起来的生活区,除了酒店之外还有酒吧等娱乐设施。   霓虹灯闪耀,音乐声和欢呼聊天的声音充满街道,热闹非凡。   这段时间街上总有表演,沈言盯着终端,穿过拥挤的人群,不断接近法尔森给他发的坐标。   在一条阴暗偏僻,远离人群的阴暗小巷巷口,沈言停下脚步。   小巷子里有几堆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垃圾,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黑色垃圾袋破掉后渗出来的臭水在地面蜿蜒,一股难闻的气味涌向鼻尖。   法尔森就躺在这片脏污的垃圾堆中,四肢之中,只剩下一条浸满了血的右腿,其余不翼而飞。   接口处的电弧啪嚓一声跳出,映亮了他被打得皮肤脱落、下面金属已经扭曲变形的小半张脸。   沈言停顿一秒,快步上前,从垃圾堆里把法尔森挖出来,抱起他。   很轻的一点重量。   法尔森的眼皮有气无力地撩起来,看到沈言,开心道:   “被妈妈抱着就不痛了。”   沈言不说话,一边联系岛上的急救人员,一边拆了外骨骼,脱下外套,给法尔森止血。   法尔森的声音渐渐虚弱,他前所未有地安详地注视着沈言,“妈妈,我够爱你吗?”   沈言依旧不言语,撕扯布条在法尔森的腿上用力打结。   法尔森不依不饶:“妈妈,我配拥有你所有的爱了吗?爱一爱我吧妈妈,让我独占你全部的爱好吗?”   沈言用剩下的布料塞住他的嘴,面无表情道:“没见过哪个快死的还有力气硬。法尔森,你真棒,骗到我身上来了?”   法尔森卡了下,旋即腼腆地垂着眼睛,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沈言掐着他的下巴晃了晃,“下次再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就把你拆成人彘,把你让你挂在门口当门铃,懂了吗?”   法尔森愣了一下,完好的那半张脸泛着红晕,“懂。”   又飞快地抬眼看沈言,声音更小了,“妈妈,你好坏,吓到我了。”   瞧着不像害怕。   像期待。   沈言转移目光,不指望他能真把自己话听进去。   纠正了那么多遍,不让他叫妈,还是见缝插针地叫。   烦。   天堂岛上的救护车来的飞快,效率极高地把法尔森抬了进去,医护人员问沈言要不要围观他们的修补过程,他还可以在此期间给法尔森换一换零部件。   考虑到法尔森至少在善后方面表现的不错,沈言没有拒绝,全程陪在手术台旁边,当场给他买了价值三百万的新义体。   一个小时后,百分之六十五新的法尔森闪亮登场。   或许是察觉到沈言的此刻心软,今天的法尔森胆子大了很多,并且比平时更固执一些,抱着沈言的腰不撒手,说要奖励,说要爱。   所以他今天晚上和法尔森一起睡。   并且约好了,如果发现法尔森不老实,他会当场把人撵出去。   法尔森兴高采烈地答应,出乎意料的,晚上睡觉时并没有多骚扰沈言,老老实实的搁他旁边,盯着他看,像是怕打扰他似的,连呼吸都减轻了很多。   沈言假装没看到,在犹如实质的目光下闭上眼睛,真就睡着了。   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隐隐碰了下他的脸颊。   除此之外却也没有什么了。   .   和艾薇约好弄死她老公的时间就在今天。   展会的前会第一场拍卖正式开始,共持续五天,零零碎碎卖一些相比起后会而言不是那么昂贵的东西。   包厢内,艾薇身边跟着几个长相貌美的人,围着她战战兢兢地伺候。   她很大方的要给沈言分两个用,沈言摆摆手,拒绝了。   艾薇也没硬往他身边塞,只是目光在沈言旁边的瓦伦身上轻轻一点,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   计划其实很简单。   科尼非常谨慎,想杀他不太容易,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沈言手上捏着布雷兹瓦伦和法尔森这三个大杀器,根据艾薇提供的线索,很简单的就找到了科尼备份在数据库中的意识。   删了。   数据库的变动会在第一时间内通知到它的主人,删了以后科尼马上就联系到艾薇,艾薇也不藏着掖着,直说了就是自己搞的鬼,有种过来弄死她。   科尼最不怕的就是激将法,但他是真的怕死。   他树敌太多,在八区的每一秒都不安全,就是靠着艾薇的生物实验室不断产出他的克隆体,他才能永远死不掉。   现在数据库中的意识被删,他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办法在克隆体身上复活,怒不可遏的他暂时压下了心中怒气,召集了一众小弟登岛,参加展演。   至少在岛上,想弄死他的只有艾薇一个人,危险性大大降低。   他全副武装,差点把自己打扮成移动的军火库,这才谨慎地出现在艾薇面前。   然后被瓦伦锤死了。   会展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拍卖师把一件件拍品展示在大屏幕,热情澎湃地讲述着他们的功用。   顾客们举牌、加价,现场十分火热,但这些火热完全传不到沈言所在的这个包厢里。   包厢内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而气味的来源就是科尼和科尼小弟们的尸体。   两侧沙发,左侧坐着沈言,右侧坐着的就是艾薇,中间是瓦伦捶死的科尼和科尼的小弟。   展会进行中不能带武器,但没规定能带多少人,科尼决定使用人海战术。   然而再多人对上瓦伦,也没有用。   艾薇又点了根烟,这是他在科尼死后抽的第三根,表情怔然,像是不相信折磨自己多年的人,竟然真就这么死了。   香烟燃烧了一半,艾薇这才开口,嗓音莫名沙哑,“谢谢。”   沈言:“不用谢,利益互换而已。”   “你要多少个克隆体?”   沈言:“两个,我和瓦伦。”   艾薇指尖的烟燃烧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一小节,她盯着烟头,“我需要进行采样,真做出来得半个月左右。”   沈言想了几秒,回道:“没关系,时间来得及。”   渐渐回神,意识到自己真的自由了的艾薇,笑着看向沈言,“宝贝,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个就够了,谢谢。”   沈言起身,瓦伦也跟着起来。   刚刚大杀四方的瓦伦,身上脸上全是血和黏腻的人体组织,但他的表情很无所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柔和的。   因为沈言说了,要做他和自己的克隆体。   沈言没有骗他。   是真的想和他离开阮知闲的监视,带他一起走。   瓦伦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言身后。   沈言借用了拍卖场内的员工盥洗室,和瓦伦一起冲掉了身上的血后,回到蚂蚁酒店。   一进屋,瓦伦就迫不及待地从后面拥住了沈言,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有点不知足地抱怨:“竟然还有半个月。”   沈言:“够快了,我之前做的那些克隆体,最短的也花了四十五天。”   说到这个,瓦伦又想起来自己在照片中看到的四分五裂死无全尸的沈言,心脏像是被谁打了一拳,有些发闷。   但一想到半个月后他们就能摆脱这种现状,心情又舒畅很多。   “之后我们去哪?”   沈言知道阮知闲可能在听,大大方方的分享自己的假出逃计划,“先弄个干净的身份,之后去看海旅游,随便什么地方都行,重要的不是地点,是你和我,两个人。”   瓦伦听得耳根子发红,在心里细细品味着最后那六个字。   你和我,两个人。   沈言按住瓦伦的手,又补充道:“老公,你好好听话,别问我在岛上做任何事的原因,好吗?”   已经完全上头了的瓦伦毫不犹豫地点头。   沈言在脑海里列出来的清单,默默把瓦伦划掉。   解决了。   最好搞的一个。   .   在全是监控的天堂岛上,要想瞒过阮知闲的眼睛死遁,沈言觉得还是不太可能。   尤其是意识上传这部分。   所有意识都统一上传到一区开发的数据库中,布雷兹这个级别的人能轻易黑掉数据库删除某人的意识,阮知闲自然也可以。   之前邪教阶段的克隆,沈言也没有上传数据。   操纵那些身体的,是他养的几只颇通灵性的狗。   它们不会说人话,但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后,至少可以操纵那些身体,像开车一样把它们开出来。   那三具克隆体,最后没有死在刺杀他的那些人手上,是他自己假装成刺杀者,杀了装着狗意识的自己。   分尸,每次都取走一部分,利用科技手段冻起来,解冻后和鲜肉没什么区别。   而他死亡时的血,也都是提前好多天就开始准备的。   所以才能掩人耳目,搞得和真的一样。   但这回情况不同。   阮知闲盯他盯得太紧,又没有一个和阮知闲有仇的冤大头试图以捧杀的方式腐化他。   手上的资源很少,做不成轻而易举的降维打击,只能从另一方面入手。   沈言安顿好瓦伦后,下楼去找布雷兹。   .   布雷兹不是一个喜欢外出的人,他很宅,上岛三天,没有出去看看的想法,一直窝在酒店里休息。   沈言敲门时,布雷兹刚把新程序的补丁打完,听到动静,脚步飞快地去开门。   除了沈言和客房服务,不会有人来敲门。   而客房服务在半个小时之前就来过。   是沈言。   门外的沈言手里提着零食和啤酒,把它们提起来向他展示,“来找你喝酒,喝不喝?”   布雷兹侧过身,放沈言进来,不冷不热道:“再不来找我,我差点忘了你长什么样。”   上岛三天,沈言一直在忙别的事情,除了找布雷兹让他帮忙外没和他联系过感情。   如果没有瓦伦和法尔森这两人当对照组,布雷兹也不会有情绪。   沈言笑了声,按了下耳后,露出自己的那张脸,凑到布雷兹跟前儿去,“现在看,多看看,不许忘。”   布雷兹露出几分笑意,捏着他的脸轻轻揪了一下,几秒后又恢复正经冷清的样子,松了手。   沈言和布雷兹坐地上,背靠着床,随便开找一部电影放着,地上摆开零食和酒,之前两人同居时,经常这么干。   今天的电影是一部浪漫轻喜剧,男帅女美,两人因一杯咖啡结识,并在不断的误会和误会解除中感情升温,最后成功走向婚姻殿堂。   布雷兹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沈言主动提出话题,但布雷兹听得很认真,句句有回应。   之前在沙漠中的剑拔弩张,仿佛成了旧梦一场。   气氛轻松得像是他们还是朋友。   朋友。   可以接吻的朋友。   充满性幻想的朋友。   沈言到底要干什么?他实在是搞不懂。   布雷兹盯着电影中的男女主角,看他们在教堂中接吻,转过头,看向沈言。   沈言好像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太过肉麻的情节,看的龇牙咧嘴,好像感动,又像是感觉尴尬,捂着脸,从指缝中看。   布雷兹捏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露出他舌尖上的舌环。   3。   今天没有人吻过他。   这样就很满足了的布雷兹,轻轻亲了下沈言的额角,恶劣地破坏沈言试图营造出的“朋友”氛围,直白道:“沈言,我想吻你。”   沈言顿了下,望着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但这股情绪转瞬即逝。   他闭上眼,默认了布雷兹的请求。   布雷兹故意折磨他,从他的眉心吻至鼻尖,在即将抵达终点的唇瓣时,又突兀的错开,主要是去咬他的下巴。   不重,有些痒。   直到沈言的整张脸全部被他吻遍,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结束了细碎磨人的吻,吻住了沈言的唇。   沈言的唇很柔软,他用舌尖轻轻点了两下沈言的唇瓣后,才不紧不慢地分开他的齿关,将舌探进口腔,攻城掠池。   沈言不是很主动,甚至是有些闪躲,布雷兹的舌尖抵过来时,飞快地往后撤了撤。   布雷兹扣着沈言后脑的手收紧,那舌尖就乖乖不动,任他吮吸了。   接吻的时间只有五分钟,沈言睡着时,布雷兹能亲满十分钟,但现在沈言醒着,主观能动性太强,不到八十秒,他就喘息着转开了头。   沈言擦了下唇上两人相融的口水,无奈地叹了口气,“布雷兹,你有点太用力了,嘬得我舌尖发麻。”   布雷兹眸色渐深,身体往后靠,从更广的视角来看沈言,“沈言,我说过了,我任你利用,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对我好。”   对面被他亲得唇光潋滟的青年一怔,旋即皱眉,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不知道他从自己脸上找到什么,沈言的目光又柔软起来,一只手支着身子,凑过来亲了下他的面颊,柔和道:“别跟我赌气,公主。”   或许是喝了些酒,酒精上头,很多藏在心里不敢跟沈言坦白的话,竟然可以不加掩饰的说出口:   “我没有赌气,也不是什么公主,你不要哄我。”   沈言还是笑,纯粹的黑色眼珠倒映着他红红的脸,“我不哄你哄谁,小布同学生气了,脾气大的很,一口一个利用我利用我,好像过往的情谊都付之一炬。”   这话说完,他又立刻坐远了些,提起酒罐,撞了撞布雷兹还剩半罐的酒,从虎口的位置,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沈言仰头,从下巴到脖颈到锁骨连成了一条好看的线。   喝完后,沈言又看向他,笑微微道:“我有时候会想,那天如果我没对你动手,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会不会很好。”   布雷兹听着沈言的每个字,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清楚到这些字眼传进他耳朵里,顺着耳道送进大脑,大脑立刻沸腾,连带着身体每个器官都变得陌生,滚热滚热。   可他很有素养,面上不显,依旧淡淡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言的指尖,不经意似的碰到了布雷兹的手,布雷兹曲起手指,往后撤了一点,大概两厘米左右的距离,沈言又飞快的跟了上来。   不是不经意。   布雷兹深深的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再次转头看向沈言,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酷。   “说过了,你不用讨好我,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   后面的话没说,因为沈言再一次吻了上来。   他跨坐在布雷兹身上,捧着他的下巴,温柔而细腻的亲吻他。   这一次主动权掌握在沈言手上,布雷兹本想躲避、后退,但身体所有器官细胞,都在为沈言的主动而颤栗,哪怕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他甚至没有理智去计算时间。   结束时,两人唇齿间掀起一条银亮的细丝。   布雷兹眼眶发红,定定地看着沈言,扶着他的腰,声音微哑。   “沈言……别这样。”布雷兹说:“我真的会当真,不要给我任何希望,可以吗?”   沈言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他不懂的情绪,布雷兹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因为沈言的目光是那么深情。   可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蹭了蹭他泛红而干燥的眼尾。   “要再看一部电影吗?我还没看够。”   . 第65章 超级大坏蛋(八)   天堂岛最近的风声很紧。   先前岛上的新派和旧派虽然也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但总归是没有动手,双方尚且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负责人郑林优本人出身于白日梦生物制药公司,更倾向于旧派。   但她知道新旧两派关系的微妙性, 努力从中调和, 争取让他们都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毕竟这些新研发的科技产品杀伤力实在太大, 如果有哪方展现出了过分强求的意愿, 另一方出于安全的考虑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为了武器储备竞争起来,虽说对天堂岛投资有利, 但这种风向要是被一区察觉,即便所有人都真的是完全忠诚于一区,一区也不会听他们辩解,更可能的是将这股反叛的萌芽掐灭。   负责人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维持着的平衡, 终于在展会正式开始后的第七天被打破。   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些与新旧两派无关的,游离势力之间的流血事件, 他们没有要把天堂岛扯下水的意思, 只是借用这个场地了结恩怨, 于是天堂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   但第七天, 死于第六天出售的“电浆脉冲枪”的旧派受害人,没办法让他们再假装看不到了。   此人在旧派中地位不低, 和郑林优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校友,郑林优清楚他的为人, 知道他性情圆滑, 人缘不错,极其惜命,不太可能死于仇杀。   很可能是有心人想要挑起新旧两派的争斗, 派人暗杀。   三把电浆脉冲枪全部被新派收入囊中,被它攻击过的人会化为一滩黄色的血水,展会时用小白鼠做过实验,死相非常特别,没有认错的可能。   旧派认为这是蓄意谋杀,两人之间没有仇恨但势力之间有,得了几件新武器的新派,开始藏不住自己的小尾巴了,得意洋洋的想要盖过他们一头。   新派有人想要报复回去,但这些人被强行按下,在事情没调查过水落石出之前,不适合轻举妄动。   并且反咬一口,说这是旧派自导自演的闹剧 ,意思是想掀了桌子,直接把矛盾摆到明面上来,直接争个你死我活。   旧派冤都要冤死。   死的是他们的人!还被这么泼脏水!   气愤的同时,又忍不住怀疑。   因为确实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旧派内部还分为两种,一种是比较能接受新鲜事物,态度较为中立的温和派。   一种则是恨不得所有新派和温和派原地爆炸的激进派。   他们怕新派推崇的机械科技发展速度太快引起一区关注,让一区重新进行资源划分,占据生物科技本来应该享有的资源。   这些人中有些聪明的按兵不动,心中不满也只是在幕后推波助澜。   笨的则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完全看不出隐藏的风向,只当一区当后妈确实不爱机械科技,嚣张跋扈的一定要给新派和天堂岛一点颜色看看。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的牛逼。   而这些人通常没有接触上层信息的渠道,不三不四,造不成太大威胁,被其他人放着观察,当做试探彼此的工具。   现在好像有点搞崩了。   因为其中一支枪,就是激进派购买的。   激进派发誓不是自己干的,信的人不多,但是因为态度太过诚恳,也确实稍微安抚了一点他们紧张的神经。   在郑林优的组织下,新旧两派被送到天堂岛上的头头级人物,决定好好聊一聊,看看怎么个事儿。   会谈地点在大象餐厅十二楼1236。   比较隐秘的一个包厢,包厢内的布置金碧辉煌,很有格调。   四男三女围绕圆桌而坐,桌上的饭菜没动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   这场谈话谈的不错,至少表面上都对意外表示了理解,气氛蛮轻松,郑林优看他们已经决定把这件事暂时放下不提,等会展结束之后再说后,微笑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   当当当。   门被敲了三下。   被打断郑林优有种不好的预感,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房门,有人皱眉扬声道:“不是说了不用服务吗?”   上了锁的把手被高热溶解,缓缓打开的门外站着两个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两人就发起了攻击,额头、胸口和致命的关键性部位都受到重伤,有的连叫都来不及叫,就睁着眼睛死了。   法尔森一边把沈言交给他们的武器往这些人手上塞,一边不太高兴的嘟嘟囔囔,“明明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都解决,瓦伦,下回你就和妈妈说你生病,用不着你跟过来。”   瓦伦:“嗯。”   “还有,你不要贴妈妈贴的那么近,你粗手粗脚,长得又黑,妈妈也就是太礼貌了才对你有好脸色,你别恬不知耻真以为妈妈喜欢你,懂吗?”   瓦伦:“哦。”   法尔森狐疑地抬头,看向那边完全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瓦伦,“你最近怎么这么好说话?”   之前在小屋里,不过是嘬了几下妈妈的奶,就被他打的近乎报废,现在他这么语言挑衅,还面不改色……   “你不喜欢妈妈了吗?”法尔森怒不可遏,拿枪对着他,“你凭什么不喜欢妈妈!你这个瞎了眼的臭狗屎你怎么敢不喜欢妈妈!”   瓦伦撇了他一眼,轻易地把枪从他手里夺了下来,不跟他说话。   他现在已经和法尔森这种人不一样了,没必要因为他的三言两语生气。   和沈言一起离开,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选已经定下。   那就是他。   一想到沈言所有筹谋都是为了他,瓦伦就爽得不行,嘴角和颧骨一起升高,压根控制不住。   法尔森敏锐的察觉到瓦伦过分轻盈愉悦的状态,干完活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压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他们三人之间接触不多,但阮知闲给过他们彼此的相关资料,认识以后对他们的性格都心里有数。   瓦伦这傻比恋爱脑,所有情绪都被妈妈牵动,肯定是妈妈答应他什么了,才这么积极踊跃态度平和,就算他故意挑衅也无动于衷。   越想越抑郁,越抑郁越忍不住想,脑海中不断涌入沈言和其他人亲密相处的画面,每一幕都刺激着他脆弱的脑神经。   他的手指收紧掌心,因为太过用力,短平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肤,但是因为这只手已经完全改造了,所以没有血流出来。   他看着掌心的裂开的那道白色月牙,面色越发阴沉。   就算他想找沈言,让沈言心疼他,或者骂他,也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他是机械性的改造,未来改造的地方会越来越多,皮肉骨骼乃至血液通通被机器替代。   到时候他还能称得上是人吗?   怪不得妈妈不喜欢他。   法尔森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瓦伦高大健康的身体,突兀地笑了声。   快走两步跟了过去。   .   “好了。”   围绕着布雷兹的十几个光屏在他这两个字落下后,有一半都停止了数据的流动。   他摘下防蓝光的眼镜放到一边,这两天加班加点的赶工,终于破解了军事基地的百分之六十的武器权限。   他眼下蕴着一圈青,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眼角,扭头看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言。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再快也要五天,如果时间来不及,不如和我讲讲你的计划,也许有其他方案可以实行。”   沈言回神,转身走向他所在的椅子,站在椅子后,勾着他的下巴让他往后靠,靠在自己的腹部,一边给他按揉眼睛周边的穴位,一边和缓道:“不用,这些权限足够了。”   布雷兹舒服的松开了微微蹙起的眉头,叹了口气。   “你有事瞒我,不和我说,是在报复我之前不让你参与莫比乌斯的那件事吗?”   沈言哼笑,拽着布雷兹脸颊两侧的肉往外拉,把他那张精致英俊的脸揉搓的变形。   布雷兹没用什么力气的盖住沈言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阻止他,“是我失言。”   沈言停止作恶,“那件事都过了多久你还记着?当时生气归生气,气过了又不是没和好,哪值得你记这么久。”   布雷兹不说话,拽着沈言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碰了碰,仰头,没什么情绪道:“亲我。”   这个吻要的很突然。   今天凌晨刚过就要过一次。   沈言沉默几秒,就着这个姿势弯腰低头,吻他。   门锁发出打开的动静,沈言想要分开,被布雷兹一把扣住他脖子往下压,更加热情地索取。   提着食物的瓦伦和法尔森两人推门而入,正巧看到这一幕。   脸色立刻垮了。   瓦伦因为有沈言的大饼吊着,从心态上升级至next level,往常肯定会把沈言单独拉走亲回来的他,也有了容人之度,只是心情和脸色不好,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法尔森不行。   被瓦伦刺激的一路精神紧绷的法尔森,只觉得脑海里发出琴弦崩断的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愿意为了沈言去死。   沈言说,“我会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所以,沈言也该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   法尔森不紧不慢地走到沈言和布雷兹跟前,安静到有些诡异地看他们俩接吻。   沈言多用了点力气,转头摆脱布雷兹,直起腰飞快地擦了擦嘴巴,努力自然道:“你们……”   刚说了俩字,就被突然抱紧他的法尔森吻住。   舌环上的数字归零,舌尖一痛。   沈言心脏骤停,立刻推开他。   可是为时已晚。   沈言身体发软,眼前发黑,站也站不稳,踉跄着跌倒,意识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表情慌张的布雷兹和瓦伦。   沈言安详。   哈哈。   要是死后能在地狱相逢。   他必然要把法尔森打得这辈子都不敢喊妈妈。 第66章 超级大坏蛋(九)   “哥。哥?”   隔了一层玻璃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沈言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意识模糊,热。   尤其不可说的那个地方尤其热。   他身上没劲,脑袋一团浆糊没办法思考, 口中发出含糊的喘息, 身体不自觉地磨蹭。   太闷了, 口鼻好像被谁用手罩住, 呼吸不顺畅,张开嘴试图让空气更多地进入肺部, 可吸进去的是夏日的暴雨降临前湿漉漉的气,是一团火。   沈言很少哭。   他不是不痛,只是小时候疼得多了,阈值上来,变得很能忍。   所以一般的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哭不出。   但他受不了这个。   空中细碎浮尘啄吻着他的身体,撒在他身上的阳光也成了助纣为虐的施暴者, 铺展开来如一只避无可避的大手, 抓着他, 将他死死钉在欲海深深处。   沈言闭着眼睛,身体打着细微的抖, 胸膛上下起伏,奇异的窒息感让他眼睫湿漉,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尾划过太阳穴,浸入鬓角, 勾连着发丝中蒸发的热汗, 打湿了枕头。   “哥,需要我吗?”   又是那个模模糊糊的声音,这回清晰许多, 说话的人好像贴着他的耳朵,故意放轻的气音顺着烧红的耳尖一路流至身体各处。   挺凉的一只手贴住沈言的侧脸,擦掉他的泪,又顺着下滑,划过脖颈、锁骨、胸口,不经意似地勾过……   沈言浑身猛地一颤,酝酿着岩浆的活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理由,他身体绷紧,很快又软了下来。   释放后,终于有了几分力气,沈言支起一点眼皮。   恶劣的主谋坐在病床边,支着下巴安静的看着他。   那只胡作非为的手,又重新盖在沈言脸上。   被沈言身体熨得有些温热的手失去了吸引力,沈言被重力牵引下自然的挤压感弄得不舒服,稍稍偏了偏头。   只是这一点抗拒,就让主谋收回手。   不够。   沈言难受地重新闭眼。   想要更多。   更多的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残存的羞耻心,将答案困在笼子里,不让他说。   阮知闲轻笑,拉开沈言的拉链,有一搭没一搭地碰他。   沈言咬着牙闷哼。   阮知闲又突然堵住沈言,晃了晃,火山口被堵,岩浆倒流,烧的人五脏六腑酸痛。   他凑近了,突然讲起了礼貌,挺守规矩似的管他要批准。   “哥,你还没说要不要我。”阮知闲的拇指松开,好整以暇道:“你不让,我不敢,怕你生气,要杀我。”   沈言唇瓣微动,阮知闲附耳过去,因为没有力气,声音轻得像羽毛。   “滚出去,不、要你。”沈言的轻喘中带着几分笑意,“让布雷……”   后面的几个字被凶狠地吻了回去。   没有选择,不要不行。   .   沈言的舌环去掉了。   去掉的代价是被淦了两天,晕了醒,醒了晕。   第三天才停。   现在身体的状态很诡异,身上到处都是阮知闲咬出来的伤,稍微一动,皮肤与布料摩擦就会痛,但是这痛浮于表面,并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反而让他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感觉可以下去跑个几公里。   沈言自己拔了输液针,抬手按铃。   来的不是护士,是阮知闲。   阮知闲没什么表情的站在门口,反手锁上了门。   沈言一言不发看他走过来。   病房里的安静死气沉沉,阮知闲走到床边,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过了一会儿,见沈言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扯了扯唇,“怎么这么看我?”   沈言:“我的终端呢?”   阮知闲:“我换掉灼吻上的毒,你不开心?”   沈言平静道:“终端。”   阮知闲突然笑了声,“终端终端,哥,干了你两天的人在你面前,你却一睁眼就管我要终端想联系别人……”   “联系谁?布雷兹?”他歪着头,探究似地问,“你喜欢他?你爱上他了?”   沈言盯着阮知闲看了几秒,身上那股紧绷的冷意散去,靠着床头游刃有余地勾起唇角,“阮知闲,你和我什么关系?敢问我这种话?”   阮知闲:“哥觉得是什么关系?”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阮知闲低笑:“我和你的关系,并不由我决定。”   “哥,你想我们是什么,我们就是什么。”   这话说得挺乖,好像沈言无论把他安排到哪他都能安然接受,然而联系他的所作所为仔细一想,又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会遵守沈言的规则,无所谓沈言的爱恨,就算沈言给他圈定了关系的范围也无济于事。   这是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到的,居高临下的傲慢。   越发了解阮知闲本性的沈言心情更加平和,并未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一如往常地耐心道:   “管你要终端是因为这几天我准备做的事刚开头,得时刻留意岛上势力动向,意外来得太突然,睡了两天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失控的感觉很不好。”   阮知闲显然没把这话当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更合心意的答案。   沈言没管他,下了床伸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舒服地叹了口气。   爽。   也算因祸得福。   原本还挺生气,阮知闲把神经毒素改成春药,把规则改得不伦不类,还故意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趁火打劫装腔作势,试图看他狼狈乞求的丑态。   但仔细分析,他其实没有损失,也用不着生气。   舌环误打误撞地取了,好事;忙了许久有些疲惫的身体爽了,好事;他越做越清醒,阮知闲没能得逞,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而挑拨新旧两派的其实也没那么要紧,有布雷兹盯着,布雷兹又够靠谱,他用不着事必躬亲。   在阮知闲沉沉的注视下,沈言安然地换了衣服。   衣服放在床头,床头柜上还摆着玻璃瓶,玻璃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   沈言抽出百合,走到阮知闲身边,抬起他下巴,拇指微微用力。   阮知闲顺势张开嘴,沈言把百合花枝横着放他口中,居高临下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脸。   “活不错,赏你的小费,收好。”   .   沈言没第一时间回酒店,去岛上的商场买了两件高领衣服,确保穿着衣服是能遮掉他身上的所有痕迹。   他和阮知闲的关系见不得光,别人也不知道。   另外那三个除了法尔森以外状态都挺稳定,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成这样,肯定又要生出点小九九。   无论是发现真相针对阮知闲,还是虚空索情敌,这些节外生枝的行动,都不利于他计划的推行。   天堂岛上的军事基地直属于一区,普通的混乱肯定不会引起一区的关注,但如果混乱到触及一区的根本利益,不派人下来是不可能的。   所以岛上两派的摩擦只是第一步。   沈言真正想做的,是扩大新旧两派的矛盾,让他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而自己则浑水摸鱼,借由新派的手,对旧派掌控的大型生物公司名下的各种生物项目动手。   让他们的实验推行不下去,没办法及时上交一区所需的材料,引起一区关注。   等一区的其他人下来解决问题,他再看之后怎么走。   一区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能想办法利用。   他要的不多。   一张通往红星的船票足够。   .   沈言回去后没看到法尔森。   问瓦伦,瓦伦说他死了,问布雷兹,布雷兹也说他死了。   舌尖上的药是单向的,按理来说法尔森应该不受影响,天堂岛这一局游戏还没结束,阮知闲不会对他们三个动手。   沈言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他没回,声讯全无。   看监控摄像头,翻遍了也没有。   他擅长伪装,的确不好找。   沈言皱眉。   这大地雷怎么还把自己藏起来了。   地雷摆明面上,危险性比埋土里要低得多。   布雷兹冷着脸盖住沈言的终端,淡淡道:“不用管他,该出现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这话听着有点怪,但因为是布雷兹说的,沈言也没多想,转而去问这几天的情况。   布雷兹有条不紊地跟他说了,事情的发展跟沈言预料的差不多。   乱了。   原本暗流涌动的竞争和敌对关系,被这么一挑拨,导火索点燃,窗户纸捅破,双方对彼此的忌惮和厌恶摆到明面上来。   他们大量向军事基地购买武器,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天堂岛获得了许多订单,武器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制。   双方有小范围的火并,矛盾冲突加剧,不少生物实验室被毁,不少数据遗失,实验体出逃,造成了较为广泛的社会影响。   短短两天,即使拼命压着舆论,新闻还是在各个角落冒头。   各区人心惶惶。   布雷兹低头看沉思的沈言,搞不懂他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从中获利的意思,也不像单纯为了好玩。   隐约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抗拒沈言交给他的任务。   但沈言和他分享自己计划时的样子又太可爱,受不了。   就像现在。   “再找找法尔森,你们三个和阮知闲下岛,继续扩大矛盾,我在天堂岛上观察军事基地的情况,随时联系。”   布雷兹的目光落在沈言砖红色的唇上,有几个细小的伤,“知道了,什么时候?”   沈言:“唔……两天后吧。”   布雷兹靠近一点,“还有呢?”   沈言正在想计划中的错漏,没留意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不那么安全了,想了一圈没想出什么,回道:“应该没什么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是。”   布雷兹消灭掉最后一段距离,抱住他。   “瓦伦和法尔森都不在,沈言,可不可以多亲几下?”   已经习惯了布雷兹的粘人劲,想着这事结束后不会再见面的沈言,点头,又警惕地补充,“一分钟。”   布雷兹:“好。”   细碎的吻落下,布雷兹珍惜地轻啄沈言的唇,由浅及深。   眼皮漫不经心地抬起,布雷兹视线落在沈言背对着的,不远处的衣柜。   他给衣柜留了一条缝。   缝隙内是一片漆黑。   沈言顿了下,脑袋往后仰,狐疑地看了看四周,“什么动静?”   布雷兹捂住沈言耳朵,又吻。   “专心。” 第67章 超级大坏蛋(十)   没了舌环限制的沈言, 每天都要亲很多嘴。   白天和瓦伦和布雷兹轮流亲,晚上阮知闲摸进他房间偷偷亲。   非常之淫乱。   沈言有时候会想起自己之前做的5p梦,半梦半醒间一个激灵直挺挺地坐起来, 睁着俩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夜, 睡不了一点。   他现在的情况, 好像也没比梦里好到哪去。   唯一不同的是, 法尔森不知道躲哪去了,不至于真的5p。   沈言缓缓倒回床上, 被旁边的阮知闲搂住,扒拉进怀里,蹭了蹭。   最近几晚都是阮知闲和他一起睡。   为了把阮知闲也拖下水,让他也加入犯罪,方便以后连着他一起送进局子, 沈言苦思冥想,给他在“完美家庭”中, 安排了格格不入的新身份。   阴暗爬行的小三, 见不得人的情人。   完美家庭的破坏者。   沈言本来只是想拿这个挑衅一下阮知闲, 真正想让他呆的位置是平平无奇的弟弟。   老公孩子朋友都有了,就缺个正经的手足关系。   没想到阮知闲压根没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一口答应,兴奋地扮演“情人”这一角色。   具体表现就是在瓦伦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和他亲嘴, 还会半夜爬床。   并且……   并且!!   并且(心)(心)(心)   要不是和阮知闲做完后身体状态重置至最佳状态,不然每天就两三个小时的睡眠, 沈言肯定撑不下去。   法尔森一直没出现, 布雷兹说他没有下岛权限,想要从岛上游回岸边那是痴人说梦,不用管他, 他不会跑远。   在他们准备离开天堂岛的那天,沈言终于见到了法尔森。   他外表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变得更加阴郁,一反常态,没有一见到沈言就凑过来黏黏糊糊地说话,站在瓦伦身后,低着头,看都没往他这边看。   异常的状况值得警惕,沈言和阮知闲确定好离岛的情况后,转而面向法尔森,挺温和地说:“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消息也不回,怪让人担心。”   法尔森不说话,也不动,低着头。   沈言走近,“法尔森?”   布雷兹突然开口,“小言,方块六说他留下来的指令还需要打打补丁,最近模块十二那部分暂时不要动。”   布雷兹和布雷兹手下的团队,已经把军事基地武器库的权限破解至百分之六十。   除武器库外的其他权限,也已经掌握了百分之三十五左右。   沈言现在可以轻松调动监控和各项数据,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主管的卧室,在他脸上画小猪。   模块十二那边无关紧要,布雷兹交给他的材料里也写了这件事,为什么又突然提出来?   沈言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直升机降落,阮知闲走在最前面,带着布雷兹和瓦伦上去。   跟在最后,走得很慢的法尔森被沈言叫住。   法尔森脚步一顿,还想继续往前走,被沈言一把揪回身边。   已经进入直升机内部的三人都看了过来,表情各异。   算不上友善。   沈言把自闭版法尔森拉到身后,对他们挥挥手,“有事和他说,你们先走,之后再会和。”   布雷兹从未关上的舱门处探着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沈言身后的法尔森身上,颔首,将舱门拉上。   直升机离开。   沈言仰着头看,直到直升机消失不见,才转头看向法尔森,捧起他的脸,“他们欺负你了?”   法尔森抬眼飞快地扫了眼沈言,又迅速落下,“没有。”   沈言把手放下时,法尔森的指尖抖了抖。   “那就是讨厌我。”沈言轻笑,听不出指责的意思,“看都不看我。”   法尔森低着头,声音很小:“没有。”   刚开始的法尔森装乖装听话,装腼腆装不好意思,后来熟了,不装了,暴露出战斗吉娃娃的本性,但凡有人和沈言亲密一点,都得呲着牙大叫汪汪汪地咬人。   反差太大,会让人误以为法尔森有双重人格。   他肯定是被欺负了。   表现出这个样子,就像小时候干坏事被爸妈打了,吃饭的时候冷着脸,不夹菜光扒拉大米饭,内心活动是“再也不会天真地笑了,再不会有感情了,做个无情的学习机器,这样所有人就满意了吧。”   也是,十七岁,正是叛逆的时候。   沈言弯腰,又凑近一些,用那种给小孩讲睡前故事的语气说:“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法尔森长大了,个子高高,心眼多多。”   法尔森低着头,散碎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露出的耳尖渐渐变红,让人能看出他的几分情绪。   沈言伸出一根手指,从他的耳尖飞快地滑到耳垂,又勾了下,这才把手缩回去,在他耳边说,“好难猜,猜不到,你要不要主动和我说?”   法尔森耳尖的颜色蔓延到脖子,沈言清晰地目睹着他皮肤的变化,看他依旧一言不发,无奈道,“你不说,以后我就不问了,免得招人烦。”   法尔森:“……妈妈。”   沈言这回没纠正他称呼上的问题,淡淡地嗯了声。   过了一会,法尔森才抬头和沈言对视。   他磨磨蹭蹭地凑过去,试探性地伸手环住沈言的腰,见沈言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于是更进一步,收紧双臂,抱得很紧,是恨不得把自己和他融为一体的力度。   “对不起,我以为我会和你一起死。”   沈言顿了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不是说要来取走我的爱?搞同归于尽,多大仇。”   法尔森的鼻尖埋在沈言颈窝,闷声闷气道:“妈妈,教教我,我不知道怎么做。”   沈言刚想好好教教,法尔森却话风一转,勒紧沈言的脖子,像蛇冷森森地吐着信子。   “教教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这种朝三暮四、满口谎话的坏妈妈,真的爱上我。”   法尔森指尖银光闪动,飞快地给沈言注射了早早准备好的麻痹药剂。   和阮知闲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沈言现在也有了耐毒性,这一针下去只是微醺,在察觉到身体的微妙变化后,沈言判断出针剂的作用,两眼一闭,娴熟装晕。   法尔森把他抬起来放车里,一路朝天堂岛偏僻的边缘驶去。   .   法尔森的确是地雷。   平时埋得好好的,看着很无害,好像浑身都是雷点,实际绝大部分都是假的。   踩了不会炸,于是慢慢放下心来,直到踩中那个真正的点。   沈言眼睛上蒙着黑色的眼罩,双手双脚也被捆了起来,粗粝的麻绳内部贴心的垫了细腻的布料,不至于让沈言在挣扎时把皮肤磨的血肉模糊。   沈言挣了挣,感觉手腕处的束缚感加强后,动作便停了下来。   耳蜗里新鲜内植的微缩通讯器里传来方块六的声音。   “嫂子你醒了?”   “我靠这人谁啊?敢绑我们嫂子!不要命了!”   “嫂子你等着,我这就——”   沈言像是觉得躺的不舒服,细微地摇了摇头。   方块六的声音突然停下后,又问:“这也是您计划中的一环吗?”   沈言点头。   方块六又很机灵道:“不用跟大哥说?”   又点头。   方块六:“收到。”   方块六:“另外,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那个绑架您的神经病,正在您三点钟方向一动不动地盯着您看。”   方块六:“您之前让我准备的三架隐形者v7正在路上,预计三分钟后抵达。”   沈言蠕动着,缓缓坐直。   孩子静悄悄,必是在作妖,不管这孩子是主动安静还是被动安静,沈言都不太放心。   于是多留了几手保命的东西。   被人绑成这样也不怎么紧张,好不容易坐起后,摸索着周边事物,把头抵在墙上,试图蹭掉眼罩。   眼罩绑的挺紧,沈言试了两下后放弃,又蠕动着身体往床边靠,靠到边缘后,做好心理准备,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因为知道法尔森在看,他掉下来的位置,是离法尔森较近的那一侧。   摔下来后,似乎是有些疼了,沈言皱了皱眉,轻轻的吸气。   与此同时,方块六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隐形者v7已就绪,随时为您保驾护航。”   “哦哟,绑匪的这个位置真的很适合爆头。”   缓了一会儿,他按照流程,开口问空气:“法尔森,我知道你在这里。”   “法尔森?”   沈言又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脸上露出一丝无措。   过了几秒,他又开始毫无目的地移动。   法尔森盯着沈言。   他穿着的那件把它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色高领因为缓慢的爬动,后腰位置的布料往上蹿了许多,露出一截白皙的,劲瘦的腰。   腰间青紫指印遍布,新鲜的吻痕和齿痕交错,暧昧难言。   法尔森眸色微暗。   在那间专门用来议事的6562,沈言只是和他们接吻,那究竟是谁真的和他做了?   还是说,他们都做过?一起吗?离开6562后的每一秒吗?在他被布雷兹卸了胳膊和腿,关进衣柜,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接吻的时候?   法尔森咬牙,发出很细微的声音。   这点细微的声音立刻被沈言捕捉到,他抬头,非常的发丝有些凌乱的挡在眼前,看着怪狼狈怪可怜。   “法尔森,我听到了,你在的吧?”   “不要恶作剧了,放开我。”   坐在沙发上的法尔森不说话,沉冷的目光落在沈言身上。   他看着沈言离他越来越近,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   妈妈不是好妈妈,但是没关系,妈妈说可以爱他,他会把妈妈变成好妈妈。   终于,沈言来到了他跟前,额头抵住了他的小腿。   沈言顿住,刚要说什么,下一秒,他被法尔森提起来,双腿分开,跪坐在他身上。   法尔森顺其自然地把手放在沈言的腰上,碰了碰他刚才一直关注的那一小块青紫,重重按下。   沈言闷哼,法尔森不依不饶,把沈言的衣服往上拉。   刻意遮掩的痕迹于是都露了出来。   原本干净、只被他嘬的妈妈的萘子,也被别人玩得不像话。   他的指节轻轻刮过,鼻尖凑过去小狗一样嗅了嗅,闻到的只有被沈言温热体温蕴得发暖的柠檬香气。   他口腔中泛滥着口涎,喉结微动,张开了嘴。   可他没能如愿将它咬进唇齿间。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扔子上的法尔森,不可置信的抬眼。   沈言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手上的束缚,空着的那只手勾掉眼罩,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双眼睛,垂眸看他。   “我让你吃了吗?” 第68章 超级大坏蛋(十一)   被拆得破破烂烂的法尔森, 满脸恍惚地躺在床上,眼神发虚。   老实了。   沈言摸他的脸,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脸往沈言掌下顶, 不讲话。   不是不想说, 也不是不能说, 只是他现在脑子乱乱, 一出口就是下流低劣的话,沈言不喜欢, 会脏了他的耳朵。   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沈言哼笑道:“一段时间不打你,你就开始冒坏水,打了老实了,过段时间又开始不服管, 你是阶段性失忆,还是就喜欢被我打?”   法尔森痴痴地盯着沈言, 喉结微动, “喜欢妈妈打我。”   沈言:“你看, 又欠揍。”   哎呀,忘了不能叫沈言妈妈。   真是的,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法尔森幸福地闭上眼睛,忐忑地等待沈言扇他。   沈言没动手。   只是盖住法尔森的上半张脸。   法尔森看不到沈言渐渐淡下来的表情。   沈言垂眸, 看向不远处逼真的、放了很多武器的机械义体。   法尔森容易坏事。   要不要杀了他?   沈言认真地想。   从穿越到现在他也杀了不少人,直接间接的都有, 虽然做不到动手时心无波澜, 但晚上能睡着也不会做噩梦。   ……算了。   阮知闲不知道他的死遁计划,还以为他在和他玩过家家,杀了法尔森会显得突兀。   现在这个阶段的阮知闲可能会找别人来替代法尔森, 这个“别人”估计也是精神病,了解起来又要花时间,还不如大地雷呢。   沈言松手。   法尔森眨眨眼,好像有些失望。   沈言低头,轻轻亲了下他的眉心,叹了口气。   法尔森愣住,嘴角上扬,刚要甜滋滋地凑过去再要个吻,但沈言下一句话立刻将他打入冰窟。   “法尔森,如果你不喜欢跟在我身边,你可以走。”   法尔森心脏有瞬间的停滞,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不要我了?”   沈言不说话。   法尔森挣扎着起身,焦急地靠近沈言,“我知道我不听话,对不起,我错了,我会听的,别不要我——”   沈言平静道:“布雷兹帮我解决天堂岛的权限问题,瓦伦够懂事动手够利索,而你……”   “你在明知道灼吻最后一次会让我死掉的情况下,仍然吻上来,如果不是舌环的药被换掉,我现在已经死了。”   “你总是挑衅我,把我对你的惩罚当成满足自己变态欲望的情趣,说爱我,说喜欢妈妈,其实都是假的,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我不过是你的工具。”   沈言对他笑笑:   “法尔森,你觉得我应该留着你吗?”   法尔森眼眶发红,眼中蓄起泪水,一个劲地往沈言身上蹭,张张嘴,却只能很干瘪无力地说:“我没有……”   其实心里是信的。   他一向混沌地活着,脑袋经常是乱的,逻辑破碎,多问两句就会崩溃,精神状态像是屎山代码,勉强运行,有时候看着像正常人,但是没法细究。   现在沈言替他捋出来了他行为逻辑的某种可能性,很有说服力,他直觉不对劲,但是又没办法反驳。   他心脏揪紧,很难受,从胸腔内部往外泛滥的痛和皮肤上的伤□□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想挽留沈言,又觉得自己没资格。   沈言沉默地观察他的反应。   法尔森咬着下唇,脑袋里很多声音,他觉得恐慌难过想以死明志,突然理智上线说快跑吧他在精神控制你他说的不是真的,一时又想就算真的又能怎么样,再一转,觉得他该找机会杀了沈言让他讲不出这种伤人的话。   又觉得嘲讽好笑,妈妈有很多,之前的那些说杀就杀了,沈言凭什么特殊。   所有念头,都被沈言再次落下的吻终结。   脑袋空空。   沈言的唇是干燥而柔软的,被别人吻得破皮生痂的唇轻柔地印在他的眉心、眼皮、鼻尖、面颊和下巴。   法尔森心如擂鼓,不敢呼吸,沈言的吻好像亲遍了每一寸地方,除了——   他张开了嘴巴,双唇启开一条缝,下意识地渴求。   沈言慢慢靠近,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越来越明显,热的,温暖的,柔软的。   太慢了,在这犹如镜头慢放的瞬间,法尔森好像已经感知到了无数次沈言的吻。   但沈言停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着满脸通红的法尔森,挑眉,很快地笑了下。   “想亲嘴?”   法尔森被勾得冒汗,急切地往前靠要去亲沈言,被沈言推倒,摔回床上。   这一摔,好像把他从梦里摔出来了。   沈言起身,把散落的零件捡起来堆到法尔森身边,慢条斯理道:“不用你多喜欢我了,什么时候学会听话,什么时候再亲吧。”   “最后一次机会,法尔森,别让我失望。”   沈言离开。   法尔森望着沈言离去的背影,突然开始剧烈地喘息,胸口上下起伏,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似哭似笑。   他好像真离不开沈言了。   .   法尔森总有办法把自己拼好。   第二天法尔森一如往常地出现,主动跟沈言说去和阮知闲他们会和,竭尽所能地为沈言做事。   沈言把人送走,临行前法尔森特别真诚地说,他会改好,会听话,会让沈言满意。   还向沈言展示了自己在岛上买的,新植入胸口的产品。   皮肉下隐约泛着光,细看是沈言两个字。   只要他对沈言产生攻击性行为,微型炸弹就会在他体内爆炸,精准地摧毁他的心脏。   这个产品的用户定位是需要约束但武力值较高的罪犯,法尔森倒好,给自己安上了。   沈言要的是他听话,不是他的命,虽然没能达到他的预期,但短时间内法尔森应该不会再作妖。   挺好。   .   沈言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   外面新旧两派的矛盾升级,沈言也没闲着,浑水摸鱼,在展会期间引着根哥炸了几轮军事基地,场面看着挺大挺唬人,实际除了军事基地的数据和产品外,没谁受伤。   宾客们受到惊吓,展会停止,纷纷要求离岛。   原本上起热闹的天堂岛骤然冷了下来,还留在岛上的都是工作人员。   军事基地的主管也坐不住了。   新派攻击旧派的生物公司和实验室,旧派就攻击军事基地。   搞袭击的人已经抓到了,叫根,的确是旧派的人。   主管自然地以为他们打得上头,不讲规矩,忘了军事基地背后的势力是一区,便很耐心地组局,把两派的领头人们叫出来,希望从中调和。   没人搭理他。   反而受到了两边的嘲讽   双方都以为主管是对面的人,所谓的调和不过是鸿门宴,去了就死。   主管气得没办法,眼见着事态瞒不住也不是自己能继续解决的,便把这事上报给了一区。   本以为一区会放开更多权利给他,或者安排能管这件事的人。   没想到竟然直接派了一区人下来!   这可捅了大篓子了。   主管战战兢兢地准备迎接,那边却说一切从简,说这事不是那么简单,让他不要声张。   主管汗流浃背,天天失眠逛购物网站给自己挑骨灰盒,心想自己命不久矣。   一区不轻易下场动手,一旦动手,就是霹雳雷霆。   他就任期间出现这么大的事,为表震慑肯定也不能放他安然离去。   此事牵扯的一系列人,恐怕都会遭到清算。   各区之间的势力大洗牌,于一区而言,也不过是随手打了个苍蝇。   主管给自己安排后事的第三天,一架飞行器停在了天堂岛蚂蚁酒店。   从飞行器上探出一条长腿,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他戴着墨镜,墨镜遮掉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出来皮肤挺白,气质温雅。   他进入酒店。   与此同时,主管收到消息,说下午三点半领导要和他见面,在蚂蚁酒店的会客厅902。   主管差点抽过去,捂着心脏缓了半天。   最后吃了几粒特效药,才把这股劲儿缓过去,焦虑地找得体衣服穿。   可是他的精心装扮,并未派上用场。   临出门前,被房间里突然失控的保姆型机器人打晕过去。   .   祁丛不是天堂岛军事基地的真正管理者。   但他最近实在太无聊,听人家聊起这件事,蛮感兴趣,毫不客气地取而代之。   旁观者清,新旧两边的争端,明显是有第三方势力在挑拨。   而且这个第三方,好像是奔着一区来的。   毁掉的那几个实验室在数据提供的贡献之中名列前茅,新派胆子再大,也不会狂到不把一区放在眼里。   第三方的所作所为,就是非常直白地在与一区作对。   在绝对压制下,即便有人逃过了娱乐舆论的洗脑,对占据全部资源的一区不满,这股不满也只是停留在脑海中,不成气候。   百年来,这次的事件,似乎是反抗之中最为激烈的一次。   所以有趣。   祁丛没有提早到场等人的习惯,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钟,这才慢悠悠的起来,不紧不慢地前往902。   开了门,其从有些惊讶的啧了声。   屋里没人。   这主管胆小怕事,怎么可能在没接到通知前就擅自离开?   不应该啊。   后方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祁丛的思路。   祁丛转身,看到面前这人时,诧异地瞪大眼睛,瞳孔地震。   穿着运动装,带着鸭舌帽的沈言顶了顶帽檐,轻笑道:“教皇大人,好久不见。” 第69章 超级大坏蛋(十二)   祁丛不可置信地盯着沈言。   他不是死了吗?   被阮知闲几颗子弹送回一区后, 祁丛即便想再实时跟踪这件事也做不到,阮知闲拦截了大部分直接的信息源。   以至于他堂堂一个一区人,想要了解沈言, 竟然只能靠媒体网络。   一开始的走向的确符合心意, 沈言最后的死亡也在意料之中。   他后来试探问阮知闲这件事, 阮知闲的态度却不痛不痒。   好像沈言的确只是无关紧要的小玩具, 坏了就坏了,死了就死了, 再找下一个就是,并不会让他的情绪产生波澜。   很遗憾,但是也正常。   阮知闲在一区的时候就另类,好像跟人都玩挺好,实际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连他基因关系上的爸妈也是说杀就杀。   没杀死就是了。   要不是他身体数据是新一代一区人中最顶尖的,无法复刻, 还打不过他, 其他一区人也不会忍气吞声, 任由他胡作非为。   那话又说回来。   沈言没死,阮知闲知不知道?   不但没死, 还就这么直挺挺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就是那个搅浑水、试图和一区搭上关系的第三方?   这是阮知闲计划的还是什么???   他就不该出来!   祁丛惊疑不定,但面上不显, 勾起唇角,假笑道:“的确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死了。”   沈言也笑:“我也以为你死了。”   祁丛和沈言对视, 空气静了几秒,沈言歪了下脑袋:   “酒店里的监控已经停了,阮知闲被我支出去, 回到岛上差不多要三个小时,先生,我猜你应该也有话要对我说,我们还要这么大眼瞪小眼吗?”   祁丛从他的语言中感知到几分危险的气息,侧过身让沈言进入会议室,反手锁了门,看沈言自觉地拉开椅子坐下后,眯起眼睛。   沈言摆摆手,“不用紧张,我不是您的敌人。”   这话说得好笑,祁丛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嘲讽笑意,“你当然不是。”   如果他拿到的资料不错,沈言来自十三区,垃圾堆里的垃圾,怎么敢把自己当人?   沈言像是全然没留意到他的轻蔑,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但阮知闲是。”   一听阮知闲这仨字,祁丛就头皮一凉,他警惕地问道:“什么意思?”   沈言望着他,挺无辜似的眨了眨眼,“你之前不是被阮知闲杀了吗?这还不是敌人?”   祁丛从中听出了几分沈言的倾向性,走到沈言对面坐下,“所以?”   沈言:“什么所以?”   “你大费周章地找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言笑:“复仇。”   祁丛立刻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言坐在原处,没有挪动位置的打算。   已经走到门口的祁丛,手按在门把上往下压,过了几秒,松手,坐了回去。   “复仇?你和他有仇?”   沈言不徐不缓的地给他讲自己新编的故事。   意思是阮知闲在无意中把他男朋友杀了,为了复仇,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社畜暗自潜伏,一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于到了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想要制服一区的阮知闲,就需要一区出手。   沈言抬眸,目光很坚定地望着祁丛。   “而您,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祁丛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来的会是我?”   沈言心想我哪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被阮知闲弄死了。   可脸上的表情天衣无缝,随便扯了句谎,“阮知闲和我提起过你,他说你喜欢热闹。”   祁丛拳头收紧,皮笑肉不笑道:“哦?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沈言:“很多。”   祁丛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沈言叹了口气,“你不用防我,也不用觉得这是阮知闲要针对你的诡计,他想针对你不用通过我,你被他杀过,应该最清楚这点。”   祁丛的痛点被沈言反复戳刺,始终被阮知闲压上一头的屈辱又涌上心来,双腿交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睚眦必报冷酷无情,我要是和你合作,我有什么好处?”   沈言:“您没有和我合作,针对阮知闲的所有行动全是我自己一力所为。”   祁丛指尖轻点,“说明白一点。”   “阮知闲挺信任我,我引导他去做一些触及一区根本利益的事情并不难,阮知闲再怎么强大,再怎么爱玩,也只是小打小闹,要是真越界过线,你们一区应该也不会放任他不管。”   这倒是真的。   阮知闲很会在规则内游走,这也是其他人看他不爽又做不掉他的原因之一。   祁丛颔首:“继续。”   会议室的桌子上备着上好的茶水,沈言一边倒茶,一边有条不紊道:“一区正在进行的生物实验,阮知闲没有和我说很多,光从我得知道的信息来推,一区大力推行的生物改造,目的是让人类实现真正的进化。”   沈言把茶盏放到祁丛面前,自己端着已经凉了的茶,看里面黄橙色的茶汤,“阮知闲并不看好这个计划,他作为计划的受益者,思想却和你们背道而驰……”   沈言看向祁丛:“是这样吧?”   祁丛沉默数秒后,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再开口时,声音带着点哑意,“你不该知道这些。”   沈言笑:“是,所以我也没打算在复仇后仍然留在黑星。”   沈言给出的信息很关键,如果阮知闲真把他当普通玩具,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这也让祁丛确实确信了沈言复仇的真实性。   他听懂了沈言的言下之意,“你要去红星?”   沈言:“是。”   他顿了下,又说,“红星交换人员的交换时间即将结束,在他们离开之前,我能让一区顺理成章地对阮知闲动手。”   “把他关起来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祁丛皱眉,有些抗拒道:“不行,太明显了。”   沈言笑:“我知道您不想引火烧身,我也没说要让您帮我解决通行权限这个问题。”   祁丛来了几分兴趣,“哦?那你准备怎么办?”   沈言:“红星在黑星上的研究成果,总不能全留下来吧?带几个无关紧要的离开,是不是没问题?”   确实如此。   但伪装成实验体,浑水摸鱼摸进去后,一旦被红星人发现,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但比起背叛阮知闲的代价来说,的确要小上很多。   疯狂的赌徒。   祁丛盯着沈言,竟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和阮知闲差不多的东西,在心里摇摇头,把这种诡异的感觉甩去,终于稳下了要和沈言合作的决心。   他给沈言斟茶,望着他那双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眼睛。   “好,我知道了,具体说说你的计划吧。”   .   天堂岛的位置较北,天黑的快,不到六点,天空边缘的最后一丝白也被夜色尽数吞没。   星星在漆黑的夜幕中闪烁,青蓝色的月亮高悬。   在月亮的西北角,大约二十五度的位置,有一颗格外闪烁的星星,他的光芒甚至和最亮的月亮不相上下。   和沈言聊完的祁丛开着飞行器匆匆离开,整个会议室只剩下沈言一人,他半靠在窗边,望着月亮,内心十分平静。   原著设定,那颗极亮的星星,就是蓝星的太阳。   以地球为原型的蓝星,不知道是不是家乡的模样。   沈言出神。   他自觉自己是个独立的人,在这个世界生存这么长时间,慢慢也习惯了黑星这个离谱社会的设定,并且有自信在离开阮知闲后,仍然在黑星生活的很好。   只是有时候会想家。   黑星人研究的东西要是真厉害,弄点儿时空穿梭机之类的,说不定他还能多留一段时间。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在黑星的这段日子,其实还挺……   算了。   别立flag。   一般来说,这种话如果不是在故事结束后以回忆的方式出现,其作用就会和“等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一切结束之后记得还给我”“我家xxx就拜托你了”一样。   很死亡,很窒息。   想点好的,比如今晚的汉堡肉。   香香。   或许是今天天气太冷,和祁丛聊过天的沈言,脑袋里冒出了杂七杂八的许多想法,感慨颇多。   咔擦。   会议室的门刚关上没多久,又被推开。   沈言没有回头,只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望着月亮轻声道:   “知闲,你来的够快。”   灯没开,笼罩在月色之下的沈言带着几分莫名的孤寂意味,好像再不抓住他,他就要离开了。   离开。   阮知闲凑近一些,用眼睛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扫过沈言的脸,这种堪称视奸的看法,让沈言终于有了几分动容。   他转头,好笑道:“这么看我干嘛?怕我是别人假扮的?”   “不,只是觉得看不懂。”   阮知闲盯着沈言的眼睛,没什么表情道:“每当我觉得我稍微离哥近一些时,哥就会走远,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回头看我,让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和我游戏,还是真的想要离开。”   沈言不说话,把头又转过去,说了句无关的话,“今天的月亮真漂亮。”   阮知闲轻笑,“你也和祁丛一起赏月吗?” 第70章 超级大坏蛋(完)   阮知闲这话说完后, 奇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   沈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直接道:“是,我们聊了好几个小时, 意犹未尽。”   阮知闲似笑非笑道:“这么投缘?交换联系方式了吗?要我给你吗?”   他每问一句, 就更向前一步, 直至两人之间的距离几近于无。   沈言不看他, 阮知闲就扳着沈言的下颌,强行把他的脑袋转过来, 和自己面对面。   “哥,为什么不说话。”   沈言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抬起,倒映着阮知闲的一双眼睛弯起,“看你着急很有趣。”   阮知闲怔住。   沈言按着他的胸口把他推远些, 笑得挺坏,“不是吧阮知闲, 干嘛这副表情?你难不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着急?”   阮知闲的目光下移, 落在那只按在他胸口的手上。   沈言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 “只是关了监控和祁丛聊天就让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你知道我和他聊了什么, 你不得疯?”   阮知闲攥住沈言的手,将他推开的那点距离又拉了回去, 直直地注视着沈言,“所以呢?你们聊了什么?哥会告诉我吗?”   沈言:“你可以猜猜看。”   阮知闲攥着沈言的那只手, 突兀地加了几分力度。   沈言的手指被攥得发白, 有些痛。   却没有挣扎,好笑道:“不跑,放轻松。”   阮知闲松开, 定定地看着沈言。   沈言抓握几次,以缓解那只手的僵痛感。   阮知闲平时都收着力,无论是做还是别的什么,有时候还让着他,跟有病似的让自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刚刚的失控也很值得品味。   沈言双手插兜,倒打一耙,“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会走?你不信我,还是我对你的保证不够?”   阮知闲:“……”   阮知闲不说话,浸在黑暗中的脸让人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唇紧抿着,不愿出声。   沈言和他对视几秒后,突然顿悟,凑过去欠兮兮地问:“小阮同学,你在自卑吗?怕我觉得你的游戏不够有趣,觉得你的想法难以理解,不想跟你玩了?”   阮知闲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情绪,扯了扯唇角,“不是。”   沈言笑:“别装。”   阮知闲也笑,“所以呢?哥费心费力地联系一区人要干什么?”   沈言挑拨新旧两股势力打起来的安排,祁丛能看懂,阮知闲当然也能看懂。   如果来的不是祁丛,阮知闲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   正因为祁丛和阮知闲有矛盾,而沈言又知道他们两个有矛盾,所以阮知闲才会顺其自然地往正确的方推理。   阮知闲应该猜不到他要去红星,但应该猜到他想跑。   沈言无奈。   演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能让阮知闲百分百信他真的也是疯批。   总是半信半疑,偶尔清醒。   沈言叹气,坦率道:“我和祁丛合作算计你,准备把你送进监狱。”   阮知闲:“……哥。”   沈言平静地注视他,“而我,全身而退,远离你,在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爱上别人,和别人做,从白天做到早上从今天做到唔——”   沈言的嘴被阮知闲堵住,阮知闲的手掌紧紧按着他的下半张脸,有几分真实的情绪跑到了脸上,表情恐怖。   沈言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摊开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笑眼弯弯地望着阮知闲,很得意地欣赏他的又一次失控。   过了几秒,阮知闲才松了手,转而环住沈言的腰,抱紧他,下巴抵着他的颈窝,说话时有微弱的气流撒在沈言耳侧。   “哥,不要吓我。”   沈言也抬手抱住他,没什么表情地安抚道:“是你自己吓自己,总在脑子里演电影,想那些我不会做的事。”   阮知闲的下巴蹭了蹭,身体放松,声音轻了些,“好,是我的错。”   沈言这才继续道:“我跟他说,我会劝你去袭击一区的生物数据基地总库,他会用一区新搞出来的备份系统在你袭击之前提前进行备份。”   “你犯了错一区肯定不会留你,他们会把你和那些胆敢反抗一区的人抓起来,狠狠处置,以儆效尤。”   阮知闲低笑,“这么惨,哥忍心让我这么惨?”   沈言摸到阮知闲的头,捧起他的下颌,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当然不会,知闲,我知道你和那些一区人不一样,你是特殊的,你应该能理解我。”   阮知闲顿了下,想要说些什么,沈言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凑过去亲他。   只是蜻蜓点水的吻,就让阮知闲安静了。   他察觉到了沈言此刻状态的不同寻常,不出声,专注地盯着沈言。   “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一成不变,一潭死水,无论是这个混乱又拙劣的世界,还是永远高高在上却又莫名其妙压所有人一头的一区,都很无聊。”   阮知闲呼吸一滞。   沈言又去亲阮知闲,亲完,又主动抱住身体莫名僵硬的阮知闲,笑了声,“而你,阮知闲,在你观察我的时候,我其实一直也在观察你。”   “你和我一样,都觉得这一切好没意义,好无聊——”沈言更紧地抱住阮知闲,“好想让它们变一变,像催促小马驹一样,让它们快跑,快跑。”   阮知闲喉结微动,嗓子有点哑,心脏飞快地鼓动着,“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明显的指向。   十三到二区都绝对服从一区,一区占有黑星绝大部分的资源,而在长久的统治下,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拥有撼动一区的力量,也不需要撼动。   静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区,从百年前就开始了“完美人类”计划。   追求永生,成为真正的全知全能的神。   阮知闲知道自己也是完美人类计划中的一环,从诞生起就无与伦比的肉体,好像的确只差一步就能达到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目标。   所有一区人都为他的诞生极其狂热,也正是因为他的诞生,让生物研究和生物实验更加疯狂。   阮知闲不认为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欲望之上还有更深的欲望。   嘴上说着计划是为了进化全人类,让所有人得到全部的幸福,实际上呢?   实验成功后,恐怕也只有一区人会快乐吧。   一成不变,无聊。   所以他才会离开一区,寻找连他都很模糊的,足以压过一区极端狂热的“风向”。   他找到了沈言。   阮知闲定定地望着他。   沈言后退几步,抱着胳膊站在窗台前,月光的银灰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周身渡上了一层朦胧又浅淡的纱。   “你不敢?”   阮知闲被蛊惑了似的,听见自己说:“敢。”   沈言偏了偏头,“信我吗?”   阮知闲捧起沈言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信。”   沈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阮知闲把沈言的手贴在脸上,眸色深沉,涌动着让人心悸的狂热。   “我知道的。”   “只有你配站在我身边,哥。”   -   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所有人的终端,都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一条链接。   好奇点开后,链接会跳转到一区生物实验室总库数据。   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谁够大胆,竟敢打着一区的名号恶作剧,可没过多久,事情走向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先是各个区域数个私人的生物实验室集体发声。   一位名为艾薇的生物试验所所长,亲自出镜,发出一段视频。   她深入解读这份数据,并将其和社会上莫名奇妙的大量失踪人口联系起来,痛斥所有“向民”的生物改造实验,不过是一区真正实验的炮灰。   除了一区之外,所有人都不会像一区宣扬的那样,变得更长寿、健康、有力。   也不会被他们引着,变成更好的黑星人。   除此之外,有关一区的更多消息被爆了出来,各区之间的网络壁垒几近于无,所有人都能看到飞快被删除,又飞快被发出的消息。   原本对一区的滤镜被打破,神秘的面纱被掀开一半,新旧两派也暂缓了原本的争夺,开始观望此事的变动。   舆论越引越爆,不满的声音,在那位美艳的研究所所长被关入狱,据说危在旦夕后,达到巅峰。   十三区区长义愤填膺,连夜集结人手,大张旗鼓地表示,无论如何都不该让正义被掩藏。   各方混乱之下,一区又遭到数次恐怖袭击,不知是谁拍摄的现场视频和照片,在网络上疯传。   神被拉下神坛,无数吃不饱穿不暖,还随时面临着被人回收生命的五等、四等公民,有秩序地对一区相关势力进行大肆破坏。   社会气氛极其狂热,因此也没人发现,在数据泄露的前一天,红星派来交流的红星人完成了自己在黑星上的任务,结束了为期十年的交换,带着部分实验资料,登上了前往红星的飞船。   飞船上。   沈言透过窗,指尖点着那颗黑漆漆的星球正中。   在他指尖的星球不断缩小,缩小,直至消失于无。   飞船上安静而短暂的瞬间,沈言想了很多,脑袋里走马灯一样飞过黑星上的生活。   可能这就是结束吧。   他在窗前哈了口气,在迅速缩减的白雾中写下三个字。   ——全文完。 第71章 红星   三重加密的大门层层打开。   探监室很亮, 白惨惨的光照亮房间的每一寸角落,中间透明的特殊材质玻璃窗,将房间分割开来。   祁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玻璃对面的阮知闲。   他穿着纯白衬衫和裤子, 脖子、双手手腕和脚腕, 都扣着小指粗细的黑环。   一旦他有进攻趋向, 圆环就会立刻放出足以致死的高压电, 连带着毒药一起注入犯人的身体里。   阮知闲被抓已经快一个月了。   半个月前堪堪制止的暴乱,让一区和一区势力损失惨重, 大批量被打回地下的虫子并未死心,只是潜伏起来,悄悄繁殖,等着他们被关进监狱的王出现。   当一区倾尽所有,终于发现背后挑拨的人时, 竟然并不觉得意外。   祁丛落座,敲了敲玻璃, “监狱生活怎么样?”   “还好。”阮知闲轻笑, “反倒是你, 备份的资料找到了吗?”   祁丛猛地攥紧拳头。   阮知闲公开的数据库资料,其实并不是全部, 还有一份最核心的被他删去。   原本的数据基地受到他们的袭击,所有数据全部清除, 而祁丛提前备份,准备拿来邀功的那部分, 也莫名其妙地消失。   现在阮知闲主动把这事说出来, 就是正大光明的挑衅。   祁丛冷笑:“你以为你能凭着那点东西活多久?长者院恢复重建的速度,至多一个月。”   阮知闲:“很久。”   说完,他唇角又露出一丝讽刺的笑:“该不会是因为一点进展都没有, 你才来找我吧?”   祁丛来的目的的确是这个,被阮知闲点破在意料之中,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当然不是。”   阮知闲不感兴趣地靠坐在椅子上。   祁丛哼了声,打开终端,开始播放视频。   视频里,房间空荡荡,过了几秒,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压着黑发的青年,进入镜头,停在正中。   另外两个男人退场,青年的后背略微佝偻,露出的皮肤上有殴打出来的青紫痕迹,他低着头,过长的刘海似乎扎到了他的眼睛,他抬手拨了拨。   冷冰冰的、威严的声音响起。   “姓名?”   “沈言。”   “年龄?”   “二十s……二十五。”   “二十四?为什么这么说?”   那青年终于抬头,顺其自然地把额前的发丝撩到脑后,望着镜头后面的人笑了下,“过年长一岁,忘记了。”   祁丛仔细盯着阮知闲的表情,没能从他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暗自咬了咬牙。   装。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视频还在继续,画面中的青年似乎是站的有些累了,交换着左右脚的重心,打了个哈欠。   正在询问早就知道的情况的男人又问:“没休息好吗?”   青年无奈,指了指自己眼下的大黑眼圈,“如你所见,很困。”   男人笑了声,“没关系,会让你清醒过来的。”   后面的画面惨不忍睹。   祁丛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减小音量,背景中的惨叫小了一些,他在这样的声音中不徐不缓道:   “现代科技的刑讯手段翻来覆去也就那样,但叠加起来用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效果都很不错,不愧是你看上的人,他的确够坚强,快死了也没交代和你有关的事,只说不认识。”   阮知闲看着画面,青年被人拖了出去,地面横着画出一道血痕,格外刺眼。   视频中止,画面变黑,阮知闲收回目光,看向祁丛。   没说话。   祁丛见他不说话,敲了敲玻璃,“喂,看傻了?还是心疼到讲不出话?”   阮知闲:“心疼谁?心疼ai皮下的创作者吗?他也受刑了?”   祁丛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把视频点开重看,合成的每一帧都足够完美,阮知闲怎么看出来的?   阮知闲叹了口气,“哥不会蠢到被你们抓起来。”   祁丛失望地关了视频,随口问道:“他去红星,也是你们计划好的?”   “去了红星可就回不来了,你就这么放他走?舍己为人,简直不像你了。”   咔擦。   祁丛的视线落在被阮知闲捏碎了的手环上,第一反应不是怕。   他愣了几秒,目光从手环转到阮知闲的脸上,察觉到了某种可能性,眼睛兴奋地睁大。   “阮知闲,你不会以为沈言还在黑星吧?”   阮知闲唇角的笑意僵住,眼睛里的那点笑也消失,而这些笑全都转移到了祁丛的脸上。   祁丛心脏碰碰跳,身子往前探,直勾勾地盯着阮知闲,“你真不知道啊?我以为他和你说了呢,他去红星了,还说跟你有仇,说你杀了他男朋友。”   “怎么回事啊阮知闲?你哥不是跟你挺好的吗?怎么还骗你呢?”   “他不会一点都没和你说吧?不会吧?”   砰!   一声巨响,祁丛心跳都被震得漏了一拍,坚硬得能抗住数百发特制子弹的玻璃,被阮知闲一拳打得龟裂。   蛛网般的纹路瞬间遍布全部玻璃,警报声响起,红光在惨白的房间里闪烁,祁丛心有余悸但又管不住自己的嘴,看着在玻璃纹路中阮知闲破碎模糊的影子,哈哈笑道:   “阮知闲,他骗了我,也骗了你,你和我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区人你有什么好傲慢的,你还真以为世界一定围着你转啊?”   又是一拳。   坚硬无比的玻璃彻底破碎,阮知闲掏开中间被他干碎的玻璃,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抓住了祁丛的头发,把他拽进中间被他破开的玻璃洞口。   玻璃碴子划得祁丛脸上血口一道道,血流进他嘴里,他却越发兴奋,神采奕奕,“一个半月了,沈言现在已经到达红星了吧?”   “凭他的能力混个身份在红星生活不难,没有你这种危险分子的胁迫他也不用和你玩什么无聊地游戏,也不用和你虚与委蛇,他可以和他的爱人漫步街头,你猜他还会想到你吗?”   “哦如果是我问肯定会好好回忆,很久很久以前黑星有个自以为是的傻蛋被他耍得团团转哈哈哈呃——”   阮知闲扭断了祁丛的脖子。   房间安静下来,闪烁的红光也消失,一个苍老的声音凭空出现。   “阮知闲,你让我们很失望。”   阮知闲不说话,捡起地上被他捏烂的手环,往手腕上扣了两次。   扣不上。   他没什么表情地扔了手环,没对任何事表示任何情绪,走到返回监狱的门前,淡淡道:   “开门,探监时间结束了。”   .   沈言养了几盆花,小花巴掌大小,五片花瓣每个花瓣的颜色都不一样,被沈言浇水浇得兴奋地抖着叶子。   他现在是红星合法居民。   以实验体身份,被祁丛安排进飞船的沈言,在诈尸后,和红星人谈妥了条件。   黑星不向他们公开的完美人类计划的相关数据,阮知闲在盗取后,第一个发到了他的终端里。   沈言是实验中匹配度达到80%以上的母体,祁丛之前抽了他一管血,就让整个实验进度推进了不少。   沈言以这份资料和自己每年提供三次的血液和身体数据为代价,换来了正规合法的红星生活。   红星的生活状态跟沈言之前的世界差不多,秩序和谐,制度合理,走在大街上不用担心有人会突然冲出来库库刺你两刀,然后抢走你的终端抬腿就跑。   沈言不用工作,红星政府安排好了他的住宅,每月会给他一笔生活保障金,每次献完血以后还有其他奖金。   沈言攒够钱就会出去旅游。   他为人外向,又擅长交谈,一路上交了不少朋友。   在旅行过程中,还会多关注一下他没做过的工作,感觉有趣就去应聘,没有经验应聘失败了也不气馁,加了应聘成功的那人好友,多聊聊,多问问,符合资格了再去做。   一刻不停,不给自己回忆的时间。   后来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家里养了花,两个多月不浇水恐怕会干死,这才回家。   出乎意料地,花不仅没死,只是有点蔫头巴脑的。   沈言轻轻戳了下它的花瓣,给它浇了点水,这巴掌大的小东西就又肉眼可见地支楞起来了。   有一段时间没住过的屋子落了灰,沈言收拾完已经下午了。   隔壁传来饭菜的香味,没一会就有人敲门。   对门的是个小年轻,叫周徽,挺瘦高的一个男生,腼腆社恐,刚毕业暂时没找工作,低价租了安置房,成天躲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这人特别特别省,一点钱都舍不得花,后来饿晕在楼梯口上,被沈言发现,两人才有第一次交集。   沈言说自己不会做饭,说邻里邻居的互相照看着些,俩人搭个伙,一三五沈言做,二四六他做,最后一天猜拳,实在不想动就下馆子,沈言请客。   吃来吃去越来越熟,简直要把对方的家当成自己家,周徽搞游戏开发,独立游戏制作人,做完的demo第一个让沈言试玩,沈言也会和他分享一些自己的看法。   后来沈言旅游,联系也没断过,周徽看着挺腼腆一人,其实话唠得很,说自己不敢去外面玩,让沈言多拍点照片给他看,就当他也看过了。   几个月没见,周徽简直要变成流浪汉,沈言不忍直视,先不管饭不饭的,先把人收拾了一顿,人干净利落了,才和他一起坐下来吃饭。   周徽买了几瓶酒,度数不高,他不会喝,却一个劲地跟沈言碰杯,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沈言看出来他像是有话要说,没阻止,靠着床沿,望着他。   周徽攥着酒罐坐到沈言身边,盯着沈言,欲言又止,又猛猛灌了几口酒,最后下定决心道,“沈言,你也是那个吧。”   沈言:“什么?”   “喜欢男人。”   沈言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没否认,沈言的沉默让周徽鼓起几分勇气,红着脸说:“那我可就说了啊。”   沈言:“你喜欢我。”   周徽一顿,抓着铁罐的手用力,被攥得嘎啦嘎啦响。   他的气势弱了几分,抬眼看沈言,“是,特别特别喜欢。”   沈言扯了扯唇角,“我有对象。”   周徽大着胆子去摸沈言的手,“他这么长时间不出现,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沈言:“进局子了,不知道判多少年,我等他。”   周徽愣了几秒,慢慢把手收回来,有些颓丧地把最后一口酒喝光了。   “我家里人让我回去,明天退租,正好你回来,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说一下。”   他大着舌头又说了一堆话,沈言没什么表情地安慰他,到了后半夜才把熟睡的周徽送回去。   第二天,沈言做好了饭去敲周徽的门,没人应。   沈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回去了。 第72章 早上好   房间里的灯没开, 电脑明明暗暗的光打在沈言脸上。   沈言不是温和的长相,面部线条冷硬,只是平时常笑, 对谁都很友好, 那点五官带来的凶戾就弱化了。   现在没什么表情, 黑沉沉的眉睫往下压, 那点凶气又冒头,看上去很不好惹。   电脑屏幕里带着金属羽毛项链的小人终于打败了boss, boss死后掉了个小宝箱,宝箱蹦蹦哒哒地跳到角色身边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   【亲爱的勇士,请问您要和我一起继续愉快的游戏吗?】   【yes/no】   沈言存档,点了no。   屏幕画面一黑, 纸条重新出现。   【亲爱的勇士,请问您要和我一起继续愉快的游戏吗?】   【yes/yes】   沈言:……   沈言嗤笑, 试图退出游戏, 然而光标移到退出键时, 他操纵的主角突然出现,挡住了“退出”。   主角是个像素小人, 他慢慢变大,直到整张脸占据全部屏幕。   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下面又出现对话框。   【哥, 要和我一起继续愉快的游戏吗?】   【yes/yes/yes/yes/yes】   yes铺满了整个屏幕,都是可选中的状态。   沈言松开鼠标, 从烟盒里磕出根烟, 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弥散。   沈言身体放松,靠着椅子, 将这根烟抽完后,按熄在烟灰缸里。   他拔了电源。   房间唯一的光源没了,窗帘又拉着,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沈言注视着黑暗,拧紧眉头,实在是想不通。   他都跑红星来了,阮知闲怎么还阴魂不散。   不应该啊。   为了保险,在飞船离开黑星前,沈言和他们说自己会消失一段时间,让他们在此期间按计划行事,等他们被抓进监狱再跟他们联系,交代下一步怎么走。   实际上是没有下一步的。   或者说,之后带来的连锁反应,都不包括他这个“死人”。   他把装着假骨灰的盒子邮给艾薇,附信一封,说自己知道的太多,被一区的祁丛灭口,希望他们能继续坚持颠覆世界。   沈言拜托她在阮知闲他们越狱后,转达这一消息。   祁丛是唯一知道他去红星的人,沈言不觉得他能把这个消息藏好,只能进行一些后置补充措施。   突兀的死亡会引人怀疑,尤其是在沈言信誓旦旦地描绘出他们想要的美好未来时。   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是先知道他跑了,后拿到骨灰盒,原本的针对他的愤怒被冲散,矛头转向一区。   二是先拿骨灰盒,后知道他跑。这样一来祁丛的话更像是为了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托辞,他们应该不会信。   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   ——根本没人去找艾薇!也没人知道他死遁这条设计!   沈言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他来红星已经快两年了,跟周徽认识一年多点,本来也确实是把周徽当邻居看,但跟他相处后越来越多的即视感,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周徽不是阮知闲本人。   但他绝对是阮知闲意志在红星上的代行者,是阮知闲的眼睛和嘴。   故意在他身边晃悠,暗搓搓地喊过一次哥,过生日那天送他坠着三根金属羽毛的项链还非得亲手给他戴上,游戏打通后的感谢名单尾部,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密码。   破解完,是阮知闲和他并列在一起的名字。   当时“周徽”还挺迷茫地睁着眼睛问他,阮知闲是谁。   沈言差点掀他马甲。   但一想到看他破防可能就是阮知闲的目的,忍了又忍,还是忍了下去。   阮知闲要是能装一辈子,他也乐意跟他装一辈子。   很可惜,阮知闲没有。   周徽退场,走了以后给他发新游戏,让他一定通关,说有惊喜。   惊喜就是这个?   沈言重新打开电脑,画面依旧停留在满页的“yes”。   沈言随便点了个。   所有yes全都消失,小人黑漆漆的眼睛弯成两个拱形,笑眯眯道:   【哥,等我。】   电脑恢复正常。   沈言打开终端,订了张去L市的票。   想了想,又取消。   没必要。   .   周徽之后没给他再发过消息,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   沈言没了游戏搭子,暂时又没有很想玩的游戏,搁家呆了两天,呆不住,跑去找陈分。   陈分是他在刺青店当学徒时的老板,做了一个半月,辞职是因为有个顾客说他女朋友和陈分搞上了,闹事砸店,他拦了几下,把顾客胳膊拦脱臼了。   顾客要告他,不依不饶地说要让陈分的店干不下去,沈言一看他这状态就知道这哥们是同行派来搅局的小混混,私下约出来,给了点钱,灌了点迷魂汤,成功策反。   但他的坏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外面说他是陈分的打手,谁不听话就揍谁,喊疼喊太大声也会挨打。   生意肉眼可见地减少。   搞得他欲哭无泪,只在假皮上扎过,还没真来得及上手,就辞职了。   陈分说她欠他一个人情,以后想纹什么免费。   见他来,正在干活的陈分对他一点头,“十分钟。”   沈言也没闲着,一进屋就帮着清台,等收拾差不多了,陈分那边也结束了。   陈分一边摘手套一边问,“你自己有图吗?没有我这儿正好新画了个,很适合你。”   沈言笑:“不纹身,请你喝酒,去不去?”   陈分一顿,转头看他,“有烦心事?旅游被人做局骗成穷光蛋了?”   “嗯。”沈言玩笑道:“欠了快五百万,还好剩了点喝酒的钱。”   陈分收拾好,关了店门,“去极地吧,叫灯泡和小微一起,你出去旅游成天见不着面,他们也很想你。”   灯泡和小微比他们先到,俩人都是话唠,围着沈言叽叽喳喳地聊天,听陈分说他心情不好,更炸了,叫了好几个模子哥,让他们哄沈言开心。   被男人围绕谄媚的沈言只觉汗毛直竖,喝了一会,看有个男的竟然要嘴对嘴喂他,更觉惊悚,连忙借口说上厕所,去外面透气。   酒吧外的风很冷,沈言呼出的气带着白雾,他抬头看不远处的高大建筑,建筑的尖尖上顶着一轮弯月。   又是一年。   陈分跟着出来,管沈言要了根烟,跟他一起看月亮,过了一会,突然道:“要不你也处个对象。”   “为什么这么说?”   陈分把烟拿下来踩灭,“你就说处不处吧,喜欢什么样的?”   沈言:“没这个打算。”   陈分看他:“真没有?”   沈言:“没有。”   陈分审视地盯着沈言看了一会,的确没从他脸上找到半点心动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心道:   “沈言,等你哪天想处对象了,随时联系我,我这边好几个朋友都很适合你。”   沈言和陈分往回走,听她这么说,也有点好奇,“陈姐觉得什么人适合我?”   陈分毫不客气道:“你这人边界感太强,很容易和别人处成朋友,可要是想再进一步,比登天还难。”   “但你又很心软,禁不住软磨硬泡,所以,最适合你的人一定具备三大要素——”   陈分朝他竖起三根手指:“强势,强势,还是强势。”   沈言:“……”   陈分看着沈言,意味深长道:“你在想谁?”   沈言:“邻居。”   陈分眯起眼睛,“只是邻居?”   沈言推门,“只是邻居。”   .   一直玩到半夜,沈言醉醺醺地回家,躺床上睡着以后,一宿都没安宁。   做梦,梦见阮知闲把自己按在各个地方干,边干边问他舒不舒服,爽不爽,错没错。   不管怎么回答都不会停,梦里没有痛,快感更加清晰,清晰到好像真有人在干自己。   一双手在他身上游走,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凑在他耳边,轻声说——   沈言猛地惊醒,刚坐起来又摔了回去。   卧槽。   口干,舌尖疼,脑袋像要裂开,浑身发软,意识有部分空白,想不起来   他动了下,浑身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每一寸肌肉和筋骨都叫嚣着好痛好痛,沈言懵逼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怎么回事。   他半夜梦游出去找小混混干架去了?   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就那点酒,不至于喝成这样吧。   沈言勉强支起胳膊,撑起上半身,靠着床头,光这一个动作就疼得他气喘吁吁。   不只是疼,还有混杂着的逼近于疼的酸胀。   沈言心跳加速,撩开衣服。   皮肤一如既往,没有特别的痕迹。   但他依旧没能松一口气。   他听见客厅里的电视机的声音。   “星历……出……广大……”   隔音很好,声音听着并不真切。   沈言心脏嘭嘭直跳,仔细分辨外面的声音,无果。   只能听出那似乎是一条反复重复的新闻。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卧室门门前。   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凝神。   终于清晰了。   “星历136年7月28日,以阮某为首的犯罪团伙越狱出逃,请广大市民做好警惕,发现线索请立即……”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骤然炸响,沈言后脊梁骨一凉,迅速后退两步。   门把不徐不缓地下压,沈言死死盯着转动的门把,双脚钉在地上,即使有所预料,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呼吸困难。   门开了。   阮知闲对沈言微笑。   “哥,早上好。”   “昨天有梦到我吗?”   沈言没有回答。   视线越过阮知闲,他看到正在电视里反复播报同一条新闻的主持人。   以及望着他,目光冰冷的三人。 第73章 恨吗   沈言闭眼。   沈言睁眼。   沈言理解了一切。   “早餐买了吗?”沈言平静道。   阮知闲:“买了。”   “醒酒药?”   “买了。”   沈言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撇了阮知闲一眼,阮知闲get到了他的意思,侧开身子让他出去。   从主卧出来, 靠着主卧右边就是卫生间, 沈言顶着客厅那三个人恨不得冲过来给他撕碎的目光, 假装没看到, 开始自己新的一天。   进了浴室,准备关门, 刚到他小腿高的小机器人冲过来,卡住门缝。   小机器人仰头看他,开心地笑:   “言言不可以关门哦。”   沈言戳他,“怕我跑?”   小布点头。   沈言无奈,抬手点了点虎视眈眈的那几个, “怎么跑,小布教教我。”   小布:“言言不可以关门哦。”   沈言盯着小布看了几秒, 把门开到最大。   那就看。   沈言恶狠狠地把牙刷往嘴里塞, 洗漱时间比平时短了一半。   坐到餐桌上时, 人已经清醒了。   他右手边是瓦伦,左手边是法尔森, 正对面是布雷兹。   阮知闲游走,站他身后, 搭着他的椅背,指尖轻轻摸索椅背边角, 卡擦卡擦。   桌上放着已经凉透了豆浆油条, 沈言解开袋子,袋子里的水蒸气把油条闷得软趴趴。   实在没胃口。   沈言放下油条,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叹了口气。   “好安静,很久不见,我以为你们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瓦伦:“解释。”   沈言转头看他,疑惑道:“什么解释?”   瓦伦握紧拳头,望着沈言的眸底满是血丝,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紧绷,好像马上就会爆炸。   “你明明和我说……”瓦伦顿住。   沈言目光平和地望着他,安静地倾听。   瓦伦咬紧后槽牙。   沈言的谎言像一把被温言蜜语粉饰得毫无攻击力,却又极锐利的刀,被伤害的时候无知无觉,等沈言走了,真相大白,低头一看。   心脏千疮百孔四面透风,无法愈合。   瓦伦一开始不信沈言会抛下他一走了之,见布雷兹和法尔森魂不守舍,一边假惺惺地安慰,一边美滋滋地想,快了快了,沈言很快就回来了,会回来带他走。   阮知闲把沈言在红星和别人相谈甚欢的视频发给他时,瓦伦这才从沈言营造的美梦中清醒。   他望着这个他恨了五百四十七天的骗子,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驱使舌头,努力道:“你明明和我说过,会带我走。”   沈言还没反应,法尔森率先喷笑出声。   “不是吧,你藏藏掖掖的秘密就是这个?”   瓦伦一把抓起旁边空闲的椅子朝法尔森扔了过去。   椅子的攻击面积很大,法尔森泥鳅一样从座位上滑下来,四肢着地,膝行到沈言的脚边,亲密地抱住。   沈言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裤,睡裤裤脚很宽,法尔森的手从底下往上探,一左一右分别抓住沈言的膝盖,分开。   他跪在沈言分开的腿间,朝他笑了笑,“妈妈,瓦伦好可怕啊,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沈言想把腿合上,这个姿势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而且看法尔森的状态,好像不只想摸他膝盖。   可他刚刚有合拢的迹象,法尔森的手就突然施力,膝盖剧痛。   再一看,法尔森还是那副很乖的样子,朝他弯着眼睛,笑眯眯地问:“可以吗?”   事有轻重缓解,沈言思考数秒,摸了摸法尔森的脑袋,平静道:“可以。”   法尔森脸上的笑容凝滞。   明明沈言同意了他的请求,他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意思,重复道:“真的吗?”   沈言:“让你滚,你会滚吗?”   法尔森这才有点笑模样,把沈言的裤脚挽起来,挽至膝盖以上后,又把刚分开没多久的腿并在一起,紧紧抱住,整个人贴在上面,缓慢地磨蹭。   “不会……啊……喜欢妈妈……”   法尔森红着脸,探出一小截舌尖,很煽情地舔沈言的腿。   大腿的布料被他舔得濡湿,从鼻腔里带出来的喘息带着几分刻意的勾引。   “妈妈,我成年了。”他非常强烈地暗示道:“我们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非常有趣。”   沈言:……   沈言抬眸看瓦伦。   瓦伦沉着脸,对于法尔森这种过分冒犯的话,没像以前一样把人拎起来打,和沈言对视后嘲讽地勾起嘴角。   “别装,我不会再可怜你了。”   沈言不说话,垂眸,法尔森越舔越往里,濡湿的痕迹越来越多,被沈言没怎么用力地拦下时,还得意地朝他笑,对他吐舌头。   沈言把桌上的餐巾纸不紧不慢地往他嘴里塞,边塞边问瓦伦:“好的,瓦伦,你要怎样报复我这个骗子呢?”   瓦伦有备而来,嘴角兴奋地咧开,直勾勾地盯着沈言,强烈而尖锐的恨意,直勾勾地往沈言身上扎。   “报复不是目的,沈言,让你后悔才是。”   “我会让你后悔当一个骗子。”   “好可怕。”沈言叹气,“现在就很后悔了。”   瓦伦意味不明地嗤笑。   沈言手上的纸已经塞完了,法尔森张着嘴巴直勾勾地盯着沈言,面上晕起一抹红,沈言的拖鞋被法尔森取掉扔到一边,所以沈言的脚背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超出平均体温的热度。   沈言把好不容易塞进他嘴里的纸巾取出来,刚取完,法尔森就不安分地去咬沈言的大腿。   沈言拍拍他的脑袋,平和道:“你呢?你要怎么报复我?”   法尔森皱眉,眨眨眼,藏在碎发后的那双颜色很浅的眼睛倒映着神情淡漠的沈言,他眼眶飞快变红,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报复?妈妈,为什么要用这么冰冷的字眼。”   他的头埋在沈言腿间,轻缓地磨蹭,鼻尖萦绕着沈言的发暖味道,好香,喜欢,他用力地嗅闻,让温暖的味道流经他完全机械化的五脏六腑。   “什么是恨?不知道,沈言,我好爱你。”   说完,他加快磨蹭的速度,眼睛紧闭着,“非常、爱、你——”   法尔森非常用力地顶了两下,身体紧绷,旋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沈言心如死灰的目光下,法尔森痴痴地笑:“抱歉,太喜欢了,情难自禁。”   沈言闭眼。   沈言睁眼。   沈言理解了一……   完全理解不了!   或许是崩溃到了一定程度,沈言目前状态诡异地平静,他看向并未表态的最后一人。   “布雷兹。”   沈言只叫了他的名字。   布雷兹半侧着身子,指尖摆弄着外形简洁、流光溢彩的打火机。   打开盖子时会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叮”,蓝火呲呲的冒火的声音很响。   他就这样把打火机放在了桌子上。   火焰给桌布烫出一个洞,洞飞快地扩散、燃烧,不久后,劣质的桌子也被打火机的火点燃。   他没什么表情道:“别看我,我无关紧要。”   沈言转开目光。   电视里还在喋喋不休地播放着他们几个越狱的新闻,新闻是录播,主持人反复强调这几个人的基本情况,入狱的照片挂在屏幕上,缓慢闪过。   主持人的嘴巴张张合合,一开始还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很快那些声音变得模糊、扭曲、无法辨别。   沈言叹气,象征性地问了下:“红星有红星的法律,你们不怕被抓?”   瓦伦大笑,指着电视里的自己,说他会把敢来抓他的红星人一个不剩地全都杀掉。   法尔森没有回答,缩在沈言脚下,火焰已经快烧到他脑袋顶上了,他很怕地发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紧紧地抱着沈言的腿,求自身难保地沈言救他。   布雷兹越过火光,望着沈言,轻轻勾起唇角。   阮知闲从后面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鬓角。   “哥。”   “这次想怎么逃?”   沈言闭上眼睛,露出一个安详的微笑。   “不逃。”   “喜欢热闹。”   说完,沈言两眼一黑,被阮知闲打晕过去。   .   再醒来,沈言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被关小黑屋了。   真·小黑屋。   睁眼像闭眼,瞎了一样。   他摸索着使用自己身体,抬起胳膊,左胳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一摸,哈哈,原来是手铐和锁链呀。   沈言抓着连接手铐的那一节链子用力拽了拽,感知到另一端的大致方向后,摸索着往那边去。   链子很粗,婴儿手腕粗细,对于瓦伦他们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沈言是一个未经改造的普通人,生拉硬拽根本没有用,只能试试看能不能从源头挖一挖。   他不喜欢被锁。   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床也不大,沈言很快摸到了床沿,他的胳膊向下探,想要借此测量床的高度,刚伸出去一点,就碰到了地面。   像是日式榻榻米那样的结构。   沈言一个翻身下了床,周围十分空旷,沈言小心地四处摸索,以链子为指向,慢慢摸到了墙边。   他靠着墙,用手指感知着墙的触感,软的,毛茸茸,手放上去手指能陷进那些绒毛里面,很温暖。   这是干嘛?怕他一头撞死吗?   有点小瞧他了。   沈言把铁链在手上缠了两圈,摸到墙上链子的尽头,确定好位置后,极其用力的往下砸。   碰!   铁链和铁链摩擦爆发出的瞬时的火花。   在这短短的一瞬光明中,沈言的眼角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道鬼影般的存在。   沈言顿了下,转头,调整目光所视的方向,再次狠狠敲击。   碰!   这回看清了。   藏在黑暗中的阮知闲,蹲在他旁边,托着腮,很感兴趣地观察他。 第74章 room   看到阮知闲, 沈言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他什么时候在的,看了多久。   他在想这个房间是不是还有别人。   停下来,屏息凝气, 仔细留意这个房间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动静。   这么做了没几秒, 就听见在他咫尺间的那个人轻笑。   “哥, 你在找谁?”   沈言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搂住了, 阮知闲贴了过来,跟他一起在墙边坐下, 按着沈言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靠,“瓦伦?法尔森?还是布雷兹?”   “他们不在,你想见他们吗?”   沈言没有回答,摸索着去碰阮知闲的脸。   阮知闲不动,任他触碰。   在沈言摸到他的唇时, 唇轻轻的动了下,触碰沈言的指尖, 像一个轻快的吻。   沈言不甚明显的顿住, 继续向下, 经过他的下巴,摸到他的脖子。   阮知闲贴心地仰头, 沈言的手掌盖在他的脖子上,掌下是凸起的喉结。   沈言熟稔地确定位置后, 突然暴起,抓着链子的另一端, 恶狠狠地勒住阮知闲。   阮知闲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 抓着链子挣扎,挣了两下,感觉很好笑, 也没忍着,真的笑了出来。   拉着链子一扯,往上提,轻易脱身。   沈言攥着铁链,还想故伎重施,阮知闲没给他机会,掐着他的两只手,按在地上。   地面也是软的,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沈言的两只手交叠,最上面一只是阮知闲的,沈言用力往回抽,抽不回来。   阮知闲凑过去亲了一下沈言,“哥想利用我破坏链子?不可以,他们会紧张。”   沈言飞快放弃,歪着头,眼睛大概对着阮知闲的方向,笑了笑。   气势很放松,像是在对自己许久不见的朋友叙旧,“你好像不是很生气,或者,你生气的表现,就是把我分享给其他人吗?”   “当然不是。带他们来是为了满足哥的期望啊。”   阮知闲又恢复成两人并排坐的姿势,抓着沈言那只戴着镣铐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一根一根的与他十指交错,握紧,又松开,再次握紧。   像是要抓住他,又像要放他走。   沈言被他摆弄得烦了,另一只手盖上来,按住了阮知闲乱动的手指,“我的期望?我的期望是你们在黑星老实做你们的事,不要来打扰我。”   “这样吗?原来是我理解错了,好可惜。”阮知闲完全不可惜地说:“那哥要怎么办呢?”   沈言:“……把你们都杀了。”   阮知闲乐不可支,边笑边往沈言身上靠,后来笑声渐缓,他揽着沈言的腰,亲昵地亲了亲近在眼前的耳垂。   “哥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你让他们恨你,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在你离开后,被我当成弃子随手扔掉,而我也按照你的意思没有动手,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沈言:“……不是。”   阮知闲捏着沈言的下巴,很自然地吻他,“那是什么?哥很复杂,你的心思我一直猜不到。”   沈言心说我也是。   他感觉阮知闲现在的状态很诡异。   处于正常和发疯的叠加态。   如疯。   沈言不知道阮知闲要干嘛,脑袋放空一会,还是想不到,破罐子破摔:“你能放我出去吗?”   谁知道阮知闲竟然飞快道:“当然。”   沈言心想完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阮知闲连扯带拽地拖过来,坐在他腿上。   阮知闲扣着沈言的胯骨不让他动,两人亲密地紧紧贴在一起。   沈言耳边响起低哑的笑意。   “哥来榨我吧,把我榨干净就放你出去,好不好?”   .   被彻底掏空的人是沈言。   他说,不好,不做,阮知闲就真的没进来。   只是唇舌和手指,就让沈言受不了。   到后来,身体古怪而熟悉的感觉,让沈言确信昨天从酒吧回来后,阮知闲一定趁他睡觉对他做了什么。   阮知闲矢口否认,说怎么他怎么可能趁人之危,又怎么可能不顾哥的意愿那么对哥。   沈言捂住阮知闲的嘴,不许他叫哥。   阮知闲于是凑过来吻他,叫宝贝宝宝小狗老婆言言沈老师亲爱的。   沈言当场反悔,撤回前言。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阮知闲不仅不同意,还逼着沈言用各种相对应的称呼来叫他。   直到沈言受不了,亲手把他放出来,一边亲他一边往下坐,坐到小阮泪如雨下大雨倾盆雨水满溢而出,坐到自己浑身发抖,阮知闲才结束这场密不透风的折磨。   阮知闲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房间的灯没打开过,链子尽头也裹上了绒毛,没办法用火光照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天之后,沈言觉得房间更黑了。   永无止境的黑暗蚕食着人的神志,沈言刚开始会记着脉搏跳动的次数,七十六次是一分钟,一小时是四千五百六十次,大约每三到五个小时就会有人来看他,门打开又合上,只能听见声音,没有光。   除了阮知闲,别人不会和他说话。   不说也认得出来。   三个人的身形、习惯很好辨认。   瓦伦很高,肩膀宽,头发短而硬,摸上去有点扎手。   他喜欢把沈言打横抱到身上,让沈言靠在他胸口,把人摆弄成小鸟依人的状态后,才心满意足地喂他吃饭。   他们是真怕了沈言,任何可能被他当做出逃工具的东西不让他接触,甚至剥夺了他自己动手吃饭的权力。   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打成的糊糊,喂进嘴里口感像过分粘稠的粥,没有味道。   瓦伦喂得很慢,每一口的分量又很少,磨磨蹭蹭地这么弄根本填不饱肚子。   沈言急了,一把挥开他喂过来的勺子,摸索着去找碗的位置,然而还没找到,天旋地转间,整个人被完全按到床上。   瓦伦的手很大,一只就能扼住他反扣过来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按着他的脑袋,微微施力。   沈言的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无法抵抗,不知什么时候会停止、好像会压爆他脑袋的挤压和窒息,让人本能地恐惧。   沈言却笑了出来,闷闷的、很细微的一点动静。   瓦伦以为他哭了,手一顿,连忙松手把沈言翻回正面。   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时,恼羞成怒地拽他起身,压过来,粗暴地舔咬他的唇。   沈言捧着瓦伦的下巴,像以往每一次同他的接吻那样,叫他老公,说疼,让他慢些,不要急。   瓦伦一直很吃这套,就算关系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肚子恨不得把他撕碎的恨,仍然被哄得温柔下来,细细地啄吻。   脉搏跳动三千多次,瓦伦离开。   三个人来的顺序很固定,瓦伦之后一定是法尔森。   法尔森心眼坏,他会装成别人的样子出现,带许多无关痛痒的小道具,当沈言摸着他顶着的其他人的脸,叫出其他人的名字时,他就找到了惩罚沈言的理由。   惩罚的方式花样百出。   沈言讨厌的东西又多了很多。   布雷兹不是好人。   但至少他能让沈言吃饱饭。   瓦伦和法尔森都不会好好喂他吃饭,他们每次带来的糊糊定量,前者为了拖延时间会故意喂很慢,后者不提也罢。   只有布雷兹过来的时候,沈言才有饱腹感。   每个人大概有半个小时和他独处的时间,布雷兹喂得快,五分钟就能吃完。   剩余的时间布雷兹过分安静,没有关门离开的声音,所以他还在。   沈言叫布雷兹的名字,布雷兹没有回应,沈言只好主动去找他的位置   锁链绷紧到极限时,沈言摸到布雷兹的小腿。   布雷兹小腿肌肉绷紧,沈言愣了一下,立刻收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一言不发地往回撤。   还没怎么动,链子就被人踩住。   沈言找到布雷兹,布雷兹就不让他走。   但除了这个也不会多做什么,时间一到,沈言身边就会掠过轻飘飘的一阵风,再之后就是离得很近的关门声。   沈言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强得可怕。   大概过了五天,沈言就已经习惯了完全黑暗的生活,不再分心去数自己的脉搏,单靠他们过来的频率,就知道大概过了多长时间。   一天二十四小时,正常人的睡眠时间在七到十小时,沈言天生精力充沛,一般五个小时就够用。   充沛的精力现在反而成为桎梏。   十九个小时,他们过来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小时,其余的十七个小时足以让沈言两天内完成对这间屋子的探索,并作出结论:   他不可能钻空子逃出去。   但说实话,都跑到别的星球了还能被抓到,沈言也心死了一半。   沈言摸摸自己眼睛,他摸到了自己的长睫毛,眼珠在眼皮下滚动,摸到眉骨、鼻梁,最后又摸回到眼睛。   再怎么不透光的屋子,也不该这么黑。   终于等到阮知闲,沈言在他沉默的允许中扼住他的脖子,五指收紧,脑袋里勾勒阮知闲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问:   “阮知闲,你把我弄瞎了吗?” 第75章 问答   沈言是真想把阮知闲弄死, 也是真弄不死他。   掐了一会,想到人家不痛不痒,说不定还把他的杀意当调情, 沈言觉得没劲, 松了手。   阮知闲立刻抓着沈言的手放回去, 咳了两声, 哑着嗓子说:“哥再用力一点,我就真死了。”   沈言阴阳怪气道:“哪敢让你死啊, 你死了我找谁说话——别跑题,我眼睛怎么了?”   阮知闲把沈言揽过来,抱着他,亲亲密密地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哥的眼睛会骗人, 所以我把它藏起来,你求我, 我就告诉你在哪。”   知道自己不是真瞎, 心里挺起来的那点愤怒烟消云散, 他拍了拍阮知闲的胳膊,懒洋洋道:“求你。”   阮知闲笑:“不够。”   沈言扭头去找阮知闲的气息, 凌乱地亲吻他,“知闲, 求你了。”   阮知闲扣住沈言的脖子,制止他不得章法的亲吻, 指尖顺着他分开的唇瓣往里探, 搅弄沈言湿软的舌尖,语气很淡。   “应该把哥的舌头剪掉。”   沈言的舌尖被阮知闲玩得有点痛,口水泛滥, 沈言往后靠想摆脱他讨人厌的手指,这点理所当然的抗拒激怒了它,本来只在口齿间打转的手指更深地往里探,压着沈言的舌根,粗暴地掐捏。   沈言用力合齿,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沈言没有吃别人血的癖好,见阮知闲手指不动了,转头想把嘴里的血水吐出去,却被阮知闲硬捂住下半张脸,另一只手按他喉结,逼着沈言咽下去。   这才松手,离得远一点,看沈言皱眉拿被角擦嘴巴。   沈言骂他神经病,他笑了声,又问:“不喜欢吗?”   沈言不语,只是一昧地擦嘴。   嘴都快擦破皮了。   他愿封阮知闲为新任大地雷。   比法尔森更厉害一点。   法尔森这个雷,容易探明,踩了尚且有解决的办法。   但阮知闲不一样,每一个问题都是雷,不管怎么答都会爆。   他要是说喜欢,阮知闲说不定会让他多吃点。   要是说不喜欢……   这个狗东西可能会借机让他吃别的。   不是什么好玩意。   沈言擦了半天,阮知闲也很有耐心地看他,见沈言擦得越发敷衍,又问:“哥不喜欢吗?”   “一般。”沈言谨慎地选了个比较中庸的回答。   阮知闲:“为什么是一般?”   沈言已读乱回:“为什么关我?”   阮知闲:“为什么骗我?”   沈言:“为什么不满意我的安排?”   阮知闲低低地笑,“为什么要满意?为什么把我留在黑星,让我做那些你认为会让我满意的事情?”   沈言:“你不满意?”   “哥,你没有说为什么。”   “你也没有只问我一个问题。”   两人颇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榻榻米很大,躺三四个人绰绰有余,沈言主动摸索到阮知闲身边,枕着他的胳膊,平心静气道:   “阮知闲,你透过周徽的眼睛看了我一年半,这一年半我没有分毫伪装,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普通多无聊,你该在找上门的第一时间就杀了我。”   沈言顿了下,哼笑道:“你没有动手,你把我关起来,你纵容他们三个对我做一些不痛不痒根本算不上报复的‘报复’……你又躲在后面看吧,房间里有多少监控?你看得爽吗?”   阮知闲沉默,他知道沈言的问题不需要他回答。   沈言暂时看不见,又不想错过阮知闲的任何情绪变动,于是上半身趴到阮知闲身上,听他心跳的声音,另一只手带着点私人仇恨啪地一声拍到他脸上。   阮知闲吃痛,五官皱在一起,又舒展。   在沈言的触碰下,这些变化都很清晰。   沈言:“不许撒谎,你是不是……”   阮知闲抢答:“是。”   沈言诧异地掐他脸,“是什么是?我还没问完。”   阮知闲轻声道:“抱歉。”   沈言脑袋又放了回去,阮知闲呼吸时胸膛上下轻微起伏,心脏跳动的速度不快不慢,再怎么进化也未能脱离人类的范畴,每分钟六十二次。   沈言闭眼计数,缓声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和你仍是同类?”   “……不知道。”阮知闲轻轻抚摸沈言的后脑,挑起他剪短了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哥装得很像,如果不是,怎么会那么像?”   沈言:“我不是。”   “你是。”阮知闲把沈言放他脸上的手拿下来,先给他全攒成拳头,再放出一根,“一,你杀人不会有心理负担。”   沈言:“我有。”   “二,你其实很享受我和你的游戏。”   “形势所逼。”   阮知闲轻嗤,把沈言的第三根手指放出来。   这回轮到沈言抢答:“三,见祁丛的那天晚上和你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还有吗?”   阮知闲叹气,拉着沈言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很没办法道:“只要你一直否认,即便我准备出三千条证据,你也会全部打回来。”   沈言:“你不接受现实,不愿接受我是一个普通人。”   阮知闲:“明明是你逃避,不愿意接受真正的自己。”   沈言:“那你呢?你也无所谓我是什么人吧,你只想有人陪。”   “我只要你陪。”   “滚。”沈言把脑袋挪开,踹他。   被骂的阮知闲很开心地笑,沈言听他笑,很烦,转身翻到旁边。   阮知闲不轻不重地拽了下链子,“生气了?”   “链子解开,我不喜欢被锁着。”   阮知闲这次没和沈言讨价还价,抓着沈言手腕的手铐用力,沈言听见钢铁扭曲的声音,下一秒,发沉的那只手变得轻飘飘。   他抬手适应了一下,又说:“眼睛。”   阮知闲:“这个暂时还不行。”   沈言于是没继续。   他也有点好奇。   阮知闲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失去兴趣,真的放弃。   .   沈言活动范围大了点。   这个房间的门没锁,沈言把门推开以后会进入新的空间,地板是大理石结构,走两步能碰到栏杆,栏杆有起伏的雕花,顺着雕花往左侧摸,是长长的一截楼梯。   沈言摸索着下了楼梯,楼梯并不是很陡,但他走得很谨慎,边走边计数。   楼梯一共十五阶,每阶二十厘米,一楼到二楼有三米。   别墅好像挺大的样子。   红星A市的别墅区屈指可数,他有个朋友想买别墅拿不准主意,发了好几款户型让他帮着看看,他也趁机了解了不少当地的别墅情况。   想走没那么容易,至少在眼睛恢复之前他没想离开。   此时此刻,他只是不想呆在那个好像永无天日的小房间,任何外界的新鲜气息,都会让他安心。   沈言谨慎地下到最后一阶,试探性地踩了下,发现下面没有台阶时,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开心。   他的手又往前探了几公分。   碰到一堵墙。   不,是一个人。   下一秒,沈言被打横抱起,往回去。   沈言并不挣扎,摸到他微凉的长发,轻声道:“布雷兹,我不跑,放我下去。”   没人回应。   沈言被抱回了那个房间,门咔哒一声合上。   并传出了反锁的声音。   沈言在地上坐了一会,突然问:“布雷兹,你在吗?”   没有声音。   沈言摸索着去开门,门下面有个旋钮,往左扭两次门就会从内部反锁,外面打不开。   而再往右转两次,就能解除反锁状态。   但正常关小黑屋应该是从外面锁,让里面的人打不……   开了。   沈言握着门把愣了下,还没等迈出一步,就被人从后方拥住,盖住他的手,带着他亲手把门关上。   他做完这个动作就要退开,沈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抓得很紧,袖口被攥出了褶皱。   沈言抿着唇浑身紧绷,他憋着气脑袋里闪过很多杀人诛心的狠话,但一想到这么做的人是布雷兹,沈言就像个被扎破的气球,所有气都咻咻咻地跑掉了。   沈言松手,转身往后退,直至后背触及门板。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出去。”沈言冲着大概是布雷兹的方向轻松地笑了笑,“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没有声音。   沈言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从来的第一天布雷兹就和他们不一样,一副游离在状况外的样子,好像随时能抽身而退,跟过来只是阮知闲的要求和任务,实际上并不恨他,也完全不想找他见他。   只是好像。   布雷兹太隐忍了,连恨也克制得很好,只露出毫无攻击力的冰山一角。   沈言宁愿他别这样。   得不到反馈的沈言抿唇,又改了主意。   算了。   有什么好聊的呢?他以什么立场什么态度和布雷兹聊呢?   他今天不想说谎。   沈言让开了门,没有锁链定位反而不太好走,只能摸着墙一点一点来。   布雷兹不紧不慢地在他后面跟着。   沈言躺到床上,他就直挺挺地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沈言很安静,枕着胳膊,目光虚虚地落在天花板,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布雷兹盯着他那双被移植了生物性瞳闭的灰黑色眼睛,背后知后觉地冒出冷汗。   他刻意控制着呼吸的速度,看到沈言出现在楼梯口后就一片空白的脑袋,终于恢复运转。   为什么解开他的链子?为什么让他出去?阮知闲不怕他又跑吗?还是玩够了,不要了,随便他去哪儿吗?   他……他可以把沈言藏起来吗? 第76章 不够   他可以把沈言藏起来。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 就像熊熊烈火一般铺展开来。   只要不取掉瞳闭,沈言就永远看不到,他没办法自由地到处乱跑, 也做不了绝大部分工作, 他需要人陪, 需要有人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需要被人照顾。   他会紧紧牵着那个人的手,不安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全心全意地依赖他,甚至可能会爱上他。   谁是那个人?   布雷兹唇瓣微动,无声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清醒。   让阮知闲放弃对沈言的兴趣,完全不可能。   阮知闲花了两年的时间,堪称颠覆性地改变一区各方面的生态后, 因为沈言的一句“我有对象”,抛下唾手可得的成就不要, 兴奋地跑到红星来抓人。   瓦伦和法尔森这两个蠢得要死, 看不透。   真以为阮知闲是信守承诺的大好人, 带他们过来,是为了让他们亲自复仇。   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阮知闲只是借着他们的手, 逼沈言主动和他在一起。   他不该来的。   可如果不来,他就再没可能见到沈言了。   因为不想输得太难看, 所以一直隐忍,假装冷漠, 催眠自己无所谓, 不在意。   有多假他自己心里清楚,杯水车薪而已。   布雷兹半跪在床边,伸手隔着空气, 虚虚地勾勒沈言的眉眼。   经过他乌黑的眉睫、有着很深双眼皮印子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砖红色的嘴巴……   “你在摸我。”沈言突然道。   布雷兹猛地把手缩回来,沈言支起身子,转头看向他的方向,伸手,恰好碰到布雷兹的脸。   他顺着碰到布雷兹的肩膀、胳膊和手腕,拉着他的手,切切实实地按在自己脸上,无奈道:“想摸就摸呗,我又没说不让。”   沈言顿了下,又说:“阮知闲刚刚来过,他允许你们和我说话,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   布雷兹依旧没有反应。   沈言歪头,勾唇露出一个很坏的笑。   “诶,你是不是想摸别的地方,不好意思说啊?”   布雷兹:!!!   沈言抓着布雷兹的手往下,布雷兹的胳膊都快绷成钢筋了,然而这股力向内又不向外,努力努力白努力,硬是没办法把手抽出来。   在即将摸到沈言的胸时,沈言又突然把手一松,转而碰了碰他的脸。   沈言明知故问:“这是哪,怎么热热的?”   布雷兹紧抿着唇。   沈言轻轻点了两下布雷兹的唇。   “芝麻开门,山神大人,能让布雷兹跟我说说话吗?”   过了好一会,布雷兹才干涩道:“沈言。”   “哟,山神大人显灵啦?”沈言来了点精神,“我能不能多许一个愿望?”   布雷兹:“好。”   他不想让沈言出去。   但沈言这个时候提出要求,他不可能拒绝。   沈言轻声道:“让布雷兹开心一点,拜托了。”   布雷兹呼吸一滞。   骤然翻涌的酸涩感,以心脏为起始流经四肢百骸,他定定地望着沈言,喉咙像是堵了块棉花,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发出声音。   怕沈言觉得他说话不算话。   明明已经答应过了。   开心的表现形式不该是哭吧。   然而沈言还是发现了他的情绪,摸到他脸上的泪痕,沈言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不开心也行!你怎么都行!”   布雷兹垂着眼睫,感受着心里某处的塌陷,破罐子破摔:“沈言,我喜欢你。”   沈言:“我……”   刚说一个字,剩下的话就被布雷兹的吻堵了回去。   他环着沈言的腰带着他躺倒在床,接吻的力气很轻,只是一次次将唇凑上去细碎地贴贴。   沈言被亲笑了,把头转到旁边,布雷兹的唇顺势落在他面颊、耳际,最后停在耳后靠近下颌的位置,用力吮吸,逾越地留下吻痕。   印在沈言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打下了他的印记。   不够。   违反阮知闲的规则就会被他判处出局,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的布雷兹更加放肆,唇舌在沈言的皮肤上游走,每一个痕迹都伴随着“沈言,我喜欢你。”   不够。   把沈言腹肌舔得湿漉漉的布雷兹起身,凑到沈言耳边,声音被情欲烘得微哑,“沈言……想要你……”   沈言被亲得浑身发软,喘息道:“不行。”   “你不愿意?还是怕阮知闲对我做什么?为什么要想别人?沈言,是我在亲你,我、在、和、你、接、吻。”   “知道、知道。”沈言虚弱道:“没把你当成别人。”   布雷兹受不了地喘了声,彻底放开了,和沈言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磨蹭,他又一次吻住沈言,这次不再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贴贴,舌尖长驱直入撬开沈言的唇齿,疯狂地和沈言纠缠。   很凶。   像是要把他吃掉。   沈言的一时心软让他错过了最好的逃离时间,布雷兹像蟒蛇一样紧紧缠着他,缠得他混沌一片。   无论是身体还是理智。   沈言亲自给布雷兹划定的界限,在他一声声的喜欢中变得模糊,情绪压过了理智,一个小小的声音冒头,它细弱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对布雷兹是不是也有点喜欢?   都这样了,你还要把他放在“朋友”这个位置吗?   那瓦伦呢?法尔森呢?你也和他们亲过很多次了吧,他们是什么呢?   更别说阮知闲了。   阮知闲能做的,布雷兹为什么不行?   布雷兹行,瓦伦和法尔森为什么不行?   他们都很爱你啊。   是你让他们爱上你,你不负责吗?   这么算的话,他竟然一口气渣了三个!   阮知闲不算,阮知闲另类。   沈言茫茫地睁着眼睛,心想真是完蛋他妈给完蛋开门,完蛋到家了。   更完蛋的是裤子飞飞。   布雷兹握着小小言和小小布,让它俩团建。   小小言和小小布热泪盈眶,喜不自胜,交头接耳,激动到浑身颤抖,在布雷兹的巧妙安排下亲密无间。   最后合作共赢。   布雷兹兜着小小言和小小布的胜利产物,手掌握在一起,让二级加工产品也得到了充分的学习和交流。   又摊开,本来打算让沈言看看这次合作产物,意识到沈言看不见,就挺贴心地把它们抹到小小言上面,让小小言代为感受。   小小言很激动,不受沈言控制,一副还想交流的样子。   布雷兹也很激动,咬着沈言的耳尖,呼吸尚且未能平复。   “沈言,不够。” 第77章 转折   沈言被舔得很软了, 耳畔全是布雷兹舔吻他耳朵的水声,酥酥麻麻直直往脑袋里钻,把他所剩无几的理智都搅碎。   这短短几天的失明体验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但此刻却无限放大, 黑暗中来自另一个人的、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过分刺激。   而且不安。   身体和心理都很不安。   沈言不确定布雷兹这么对他, 是因为喜欢他喜欢到接受做完就死, 还是阮知闲允许其他人像布雷兹一样,都对他动手。   又或者两个都沾点。   保留着最后体面的布雷兹并未强硬地进入沈言, 他不知是汗是泪的水珠砸在沈言脸上,又被他俯身吻去,难耐地催促,“沈言,想要。”   沈言温和地抱住他, 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瓦伦、法尔森、你, 这五天一直这样, 为什么今天的顺序不同?为什么我出去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气氛冷了很多。   布雷兹伏在沈言身上, 装聋作哑。   他明白。   沈言对他比瓦伦和法尔森要好得多,阮知闲当然觉得沈言或许喜欢他多一点。   阮知闲今天让他先来, 就是知道他看见沈言离开会忍不住,是为了让他和沈言断了念想。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沈言都不会和他在一起,就算真的接受他, 他也活不到第二天。   恶心。   颈窝处湿漉漉的水意并着眼珠震颤时的细微瘙痒, 蕴着沈言的那一小片皮肤,蕴得有些热了。   沈言安抚性地拍他肩膀,声音很轻, “就这样吧。”   “沈言。”布雷兹闷声道:“如果是我先遇到你就好了。”   沈言温和道:“没有这种如果。”   布雷兹的手指突然蜷紧,指尖陷进沈言的皮肉里去,有点疼。   沈言没出声。   沈言眼睛上的灰色缓慢散去,他在逐渐光明的世界中,看到许多冰冷的监控摄像头。   它们都对准沈言,像是无数双眼睛,冷漠地将他困束在阮知闲的视野中,永远无法逃脱。   沈言耳边响起陈分的话。   ——“最适合你的人一定具备三大要素,强势,强势,还是强势!”   沈言闭眼,监控的红光好像仍然在眼前闪烁。   好想打电话问问陈姐,是这种强势吗?   真变态啊。   .   沈言难得自己洗了一次澡。   洗完,开了浴室门散气,阮知闲站在床边,正低头看那团被弄得凌乱的被褥。   他听到动静,挺自然地看过去,还对沈言笑了下。   “怎么没继续?”   沈言:“你希望我继续?”   阮知闲抱着胳膊靠在浴室门边上,看着镜中沈言大开的浴袍下印着点点红痕的胸口,脸色发沉,没回答。   “做完就把人弄死,换下一个。”沈言扒拉两下凌乱的发丝,忍不住嗤笑,“看谁不爽直接杀就好了,怎么还非要设置前置条件?你人机啊,非得触发指令才能动手?”   阮知闲被这么讽刺,反而笑了声:“哥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动手吗?”   “不可以,不要违法犯纪。”   “这么喜欢布雷兹?那你们在一起,我带别人回黑星。我祝你们长长久久。”   “有病。”   沈言擦完头发要走,阮知闲突然伸手勾开沈言的带子,浴袍顿时松散,他勾着沈言的腰往浴室带。   在镜子前,阮知闲抵着沈言的颈窝,手掌盖住沈言胸口小腹的部分痕迹,缓慢上移,看它们被自己覆盖又露出,最后松松地扼住沈言的脖子。   沈言到这里都没动。   他不是一个喜欢回避问题的人,也不认为自己该被困在这间别墅,任人宰割一辈子。   摆了几天,该行动了。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很简单。   现在问题就是阮知闲。   阮知闲依然在藏,藏自己情绪。   沈言觉得他像一个待喷发的活火山,得给点刺激,让他真的爆发出来,之后才会安全。   沈言和阮知闲通过镜子凝视彼此。   沈言穿着衣服看起来瘦高,脱了才知道底下不全是骨头架子,常年运动,不是那种健身房里刻意练出来的鼓胀胀的肌肉,线条流畅而轻盈,很漂亮。   阮知闲比沈言高,骨架大,站在沈言前面能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皮肤颜色比沈言深一些,并不明显,需要两人贴得非常近,才能看出来那一点细微的差别。   两人像盘根错节的树根纠缠。   阮知闲嗅着沈言身上好像藏在皮肉骨血深处的甜味,手臂越收越紧,眼底蓄积着无数幽暗的光,好像只要沈言让他有半点不称心,就会倾巢而动,将沈言吞噬。   两人身体紧贴,近得能清晰感受彼此温度和心跳,如此亲密,如此疏远。   阮知闲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沈言,手指收紧,手背鼓起的青筋蜿蜒至胳膊,凶戾骇人。   被掐得窒息的沈言依旧没有挣扎,他皱眉,脸色涨红,这么难受,一双在浴室灯光下隐约透着亮色的黑眸,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安然。   没有事能动摇他。   即便是死亡也不行。   阮知闲喜欢沈言,可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又跃跃欲试地想让沈言受尽折磨,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冷静无畏。   只要沈言反抗,他就会立刻停止。   吻他的唇,吻他的伤,给他一把刀让他来杀自己,没关系疼归疼但他很难死,随便沈言怎么对他,他一并受着就是了。   之后呢?继续关着他?直到他杀了每一个沈言可能会喜欢的人,让沈言永远孤单?   也永远恨他。   不知道。   但这不是让他想要的走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言的脸色趋于紫色,身体本能地求生,肌肉绷紧浑身发抖心跳加速,胸口大幅度地上下起伏,肺部拼命工作试图获得呼吸,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推开他!为什么不推开他!   阮知闲咬着牙,在沈言闭上眼睛的瞬间,感受到了自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无与伦比的恐惧。   他猛地松开手,突然进入肺部的空气,刺激得沈言用力咳嗽,他很难依靠自己独自站立,大半的重量都交托在旁边的阮知闲身上,两只胳膊按着洗手台,头垂着,支起的肩胛骨如蝶翼般颤抖。   咳了好半天,沈言缓过劲,脸上的绀紫色消去,留下一片病态的红。   他脖子上的痕迹青紫骇人,原本清亮眼白血丝遍布,目光从上至下地钉过来,钉在惊魂未定的阮知闲脸上,愉悦地扯了扯嘴角,有些尖锐的小虎牙探头   “你输了。”   是气音。   沈言讲不出话,通过喉咙的气流让他嗓子很痛,然而阮知闲最后那一刻的放手让沈言极其兴奋,他用力眨眨眼,试图让模糊的世界恢复清晰,他得好好看看阮知闲现在是什么表情。   还是看不清。   掐得太狠,眼睛也会受伤。   沈言高亢的情绪渐渐冷却,心想,还好红星医疗水平发达,这点小伤随便治治就好了。   眼睛看不见他还有手嘛。   沈言摸到阮知闲的脸,一愣。   他收回手,摩挲指尖。   那一点湿润的水渍,很快就蒸发干净了。   .   这天之后,阮知闲没再让别人来,但也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只把沈言一个人留别墅。   别墅大门上锁,窗户之类的倒是没有限制,沈言在阳台抽烟的时候,还会和小区里遛狗的路人搭两句话,聊聊天。   沈言适应能力很强,不钻牛角尖,什么事都挺容易想通。   想了几天,他摇摇欲坠的爱情观人生观价值观又坚不可摧。   各方面感情和状态也都捋得差不多。   瓦伦法尔森,属于是在大马路上看见会感觉尴尬的状态。   布雷兹,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阮知闲,复杂。   一点喜欢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要真说爱得死去活来,喜欢到足以让沈言把他放“爱人”这个位置,目前也不至于。   沈判官把阮知闲暂时放到“待定”进行观察。   而阮知闲对他……   沈言猜,阮知闲大概可能也许,喜欢他。   沈言不确定。   虽然他俩嘴也亲了,做也做了,搞得又恨又爱缠缠绵绵恨不得创死全世界,但是出于对阮知闲的理解,对这一结论,沈言依旧存疑。   他和阮知闲性格南辕北辙,理想抱负追求爱好更是鸡同鸭讲,真要是以真实的自己和他聊天生活,打架争吵冷战估计会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最难理解的问题出现了。   阮知闲喜欢黑星的他实属正常,伪装疯批装得不像,不仅小命不保,而且对他来说也够挫败。   那除去伪装,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的他,阮知闲为什么还要手软呢?   还哭了。   阮知闲,哭,这几个字连在一起让沈言头皮发麻,哪哪都不对劲。   周徽跟在他身边一年半,沈言发现他是阮知闲的人后,也没像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依旧该怎么处怎么处,全当没这回事。   一年半,够他观察了吧?   就算不够,在小黑屋的这几天,应该也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确是个没有背景、平平无奇,只是稍微带点帅气和聪明的普通人。   像他这种人,阮知闲不知道杀过多少个,干嘛哭啊?   沈言有点烦躁地把游戏手柄撂到一边,看屏幕里前仆后继的丧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打开终端,沈言找到阮知闲所在的那个对话框,给他发了个“1”。   一周了,食物和水都有专人送,发消息也不回,搞人间蒸发。   “1”是一天。   他再给阮知闲一天的时间。   还躲他,还逃避,那他可就溜了。   沈言伸了个懒腰,起来做饭。   闲着也是闲着,沈言没事就学做饭,食谱学了四分之一,目前最拿手的是土豆炖牛肉。   今天做的是奶油蘑菇意面,吃完一看时间,六点多,邻居一般这时候遛狗,沈言挺喜欢那条大金毛,洗了盘子就去阳台等。   一眼望过去,没看到金毛,看到阮知闲。 第78章 处对象吗   A市还保留着蓝星华国的传统习俗, 快过年,街边路灯都挂了红灯笼,看起来挺热闹。   阮知闲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 站在小区别墅的绿化带旁边, 似有所觉地抬眼。   沈言和阮知闲对视。   阮知闲没动, 只是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言。   估计是还没想好, 没整理出头绪,就被他一条短信给催过来。   怕他跑, 又怕见他。   胆小鬼。   沈言一边想自己真是有够膨胀,竟然敢拿这种称呼形容黑星杀人如麻阴晴不定的变态king,一边打开烟盒,从里面拿了根烟。   阮知闲给他准备的打火机沈言很喜欢,开盖时会发出长而清脆的声响, 手感蛮重,摸起来价值不菲。   他玩了两下, 顺窗户把打火机扔了。   目光又落回到阮知闲身上, 咬着烟, 未点燃的香烟上下翘了翘。   阮知闲顿了几秒,抬脚飞快地往别墅里走。   沈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过了一会,房间门被推开, 阮知闲带着一身寒气走到沈言跟前。   他微微躬身,给沈言点烟。   沈言表情挺淡, “来了干嘛不上楼?”   阮知闲在小桌对面坐下, “不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在做心理准备,即使我要和你说的东西你接受不了,也得控制着别掐死我?”   阮知闲:“嗯。”   沈言哼笑, “我就知道。”   阮知闲转头看沈言,“所以呢?哥忍不住了,又想走吗?”   “你要去找谁?拉亚?齐谷生?傅泊?还是——”   沈言打断他:“知闲,我不可能会被你关一辈子,也不希望我们俩之间的事牵扯到别人。”   阮知闲冷笑:“所以还是要走。”   沈言的目光从燃烧的烟头缓缓转到阮知闲身上,“带你一起走。”   阮知闲的表情还是很冷,“骗我。”   沈言:“不骗你,以后你不用装监控,洗澡也带你洗。”   阮知闲显然没想到沈言会说这种话,他锐利的眸光扫过来,“什么意思?”   沈言:“想让你当我男朋友。”   空气霎时间变得极其安静。   沈言全然没理会自己这话对阮知闲的超强震撼效果,把烟熄灭,走到阮知闲岔开的两腿间,捧起他的下颌,简单粗暴道:“处不处?”   阮知闲:“你又要舍己为人了?想让我放你走又担心我伤害你的朋友?你以为这样我就能乖乖听话吗,哥,别太天真了。”   沈言一声不吭地调整姿势,跨坐在阮知闲身上,捧着他下巴飞快地亲他嘴,又问:“处不处?”   这个样子的沈言,让仍然处在动荡状态的阮知闲招架不住,神情阴鸷,“沈言,我不吃这套,下去!”   沈言轻缓地摩挲阮知闲的脸,低头又一次吻住他,主动把舌尖探进他嘴里让他吃。   阮知闲一开始还有点抗拒,只是少许,沈言一勾他他就受不了了,仰着头追着他亲,相濡以沫,水声啧啧。   亲得俩人都有些气喘,沈言才结束这个吻。   牵连的银丝一闪而断,沈言缓了一会,认真道:“阮知闲,我最后问一遍,处不处?”   阮知闲嘴唇颤了颤,发出很轻的气音:“处。”   什么都还没想好,就答应了建立亲密关系,这不是他。   但嘴不听话,沈言诡计多端,把他亲得脑袋发麻,说不出别的话。   没办法。 第79章 黏糊   阮知闲不觉得沈言喜欢自己。   但他现在躺在自己身边, 眉目舒展好像很放松的样子,又让他不是很确定。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他说完那个字后,沈言奖励性地再一次吻他, 亲完, 又问他要不要做。   他想拒绝, 有陷阱, 踩进去就会被沈言牵着鼻子走。   但……   沈言摸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喜欢知闲, 想做,想让知闲在他身上留下很多痕迹,想让知闲进到很深的地方,让他在里面射,给他生baby。   沈言没有性别认知障碍, 也不觉得自己能生小孩,只是因为自己之前跟他提过, 他记得他恶劣的性癖, 才会这么说。   沈言记得。   阮知闲经常思考, 脑袋里填充着逻辑和思维,对于喜欢沈言的原因和自我情感分析, 他早已列出一二三四五六条,写个十万字的论文绰绰有余。   然而那个时候, 他脑袋空空,完全没办法抵抗, 被勾引得像发情期只知道□□的原始兽类。   直到沈言睡了, 他的理智才稍稍回笼。   他这辈子很少怕什么东西,沈言算一个。   以至于现在他不敢离沈言很近,双人床中间隔着一人宽的缝。   只有胳膊伸展开, 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沈言的散落在枕头上的一缕发丝。   只是这一点接触就可以。   阮知闲艰难地把落在沈言脸上的视线收回来。   沈言不喜欢他,按理来说也不该喜欢他。   一周前他差点把沈言掐死;半个月前他带着对沈言抱有深深恶意的几人来到红星,打破他正常生活将他囚禁;一年半以前他联系红星制造仿生人,捏了个周徽放沈言身边,让他知道自己仍然未能逃离。   黑星上的事更不必多说,一开始他只把沈言当成观察对象、有趣玩物,一旦违背他的期望,就会产生杀意。   后来真的动心,也没打算让他生活得太舒服。   他认为身处危险的沈言最有趣,最有魅力。   所以决定把沈言带回一区后,他在一区给沈言准备了很多小惊喜。   他觉得沈言会喜欢。   之前的他觉得沈言会喜欢。   后来看沈言在红星,被健全的制度法律保护着,每天过得安全而稳定……   这样也很好。   但他觉得不甘心。   这样的沈言和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言浇花散步和人打游戏时,他在黑星腥风血雨。   任何行动都能牵扯到数以万计的生死,稍有不慎就会从万米高空的钢索坠落,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是沈言开的好头。   沈言本该和他一起的。   但他跑了。   以至于这些他本该无比享受的经历,变得很怪,很没意思。   后来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吊在眼前的那根胡萝卜。   想去红星不难,但想要在红星也获得足以控制沈言的权力,则需要更多努力。   沈言骗他,他需要给沈言一些小教训。   他要看到真实的沈言,他要让沈言愤怒、痛苦,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寝食难安,让他绞尽脑汁地布局筹谋,为了获得自由来杀他。   或者继续逃,只要沈言没死,他就一定能找到他。   他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   他要把沈言拉回混乱的世界,让他和自己纠缠一辈子。   没能成功。   阮知闲转头看沈言。   沈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也学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察觉到阮知闲从沉思中抽离后,他这才动作,侧过身,握住那只放在他头发边的手,亲了亲他的指节。   阮知闲:“我在想你。”   “想我什么?”   “你不喜欢我,向我告白只是你权衡利弊后的决定,你认为给我发爱人牌就能让我守你的规矩,让我和你一样过风平浪静的生活。”   阮知闲神色冷酷,“你不爱我,你对我的感情经不起任何考验,你会后悔的。”   沈言叹气,往阮知闲那边挪,枕着他的肩膀,像抱抱枕一样把浑身僵硬的阮知闲抱住。   “那你要和我分手吗?”   阮知闲心脏咯噔一跳,旋即危险地眯起眼睛,“分手?”   沈言没有立刻回答,眼睫微垂,目光虚虚地落在某处。   一秒、两秒、三秒……   第五秒,忍无可忍的阮知闲翻身把沈言压在身下,固定他的脑袋让他不得不看自己,眸光沉沉,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狠,“你现在就后悔了?”   黑暗中的阮知闲看起来很有压迫感,冷着脸的样子也让人心生惧意,但沈言现在完全不怕他,不轻不重地勾着他的脖子,专注地望着他,和缓道:   “阮知闲,我的确没那么喜欢你,但我也不觉得以后我会多喜欢别人。”   阮知闲的态度冷硬,“不一定。”   沈言仰头亲了他一下,还想再亲,被阮知闲按着下巴压回枕头里,他面无表情地警告道:“别在这时候亲我。”   沈言哧哧地笑,温热气流经过阮知闲的手掌、指缝,很痒。   沈言毫不费力地扒拉开阮知闲的手,好笑道:“你好难搞,没处的时候缠着我亲,吸得我嘴巴肿,确定关系了反而不让亲?”   阮知闲沉着脸盯着沈言那张笑吟吟的眼睛看了一会,受不了地吻上来。   俩人飞快地亲了两下,阮知闲克制地停下,和沈言对视。   沈言没继续逗阮知闲,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又再次看向他,认真道:“和你谈恋爱的确有你说的那些考虑,我绝对不会后悔,我非常满意我的决定。”   “在你对我失去兴趣、提出分手前,我会好好当你的男朋友,用我的方式来维持我们的关系,在此过程中,我也许……真的会爱上你。”   沈言望着阮知闲,眸底闪烁着柔软的光亮,轻声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结局。”   “你觉得呢?”   阮知闲默不作声地俯下身子,整个人完全压在沈言身上,脑袋抵在他颈窝处,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发疯,张嘴用力咬住沈言的肩膀。   沈言感觉自己被咬出血了,他啧了声,揪着着阮知闲后脑的发丝想给他的头拎到一边去,硬是没拽动。   后来伤口被阮知闲湿漉漉的唇盖住,沈言才松手。   他拍了拍阮知闲的脑袋,“诶,你还没说行不行。”   阮知闲:“你以后不可以和别人接吻,不可以和别人暧昧不清,去哪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要和我报备,离开我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天,每年固定抽出三到五个月的时间陪我回黑星。”   沈言:“你行我就行。”   阮知闲:“行。”   沈言复读:“行。”   复读完又觉得怪不好意思,他没处过对象,也没和人掏心窝子地说这么肉麻的话,害羞后知后觉地往外涌。   还好夜色够深。   他掩饰性地把阮知闲往旁边推,被子胡乱地一盖,说睡觉睡觉,困得要死。   没有真想睡,精神很亢奋,眼睛只是闭着,脑袋里杂七杂八的闪过很多画面。   另一个人也没有睡觉的想法。   他钻进沈言的被窝,凑过去轻轻问:“哥,你睡了吗?”   沈言:“睡了。”   阮知闲往下蹿。   刚在家呆没多长时间的小小言,又被阮知闲强硬地弄了出来。   小小言和小小阮玩了大半天,没什么力气,蔫头巴脑的,气势萎靡。   阮知闲亲亲小小言。   沈言:“不做。”   阮知闲对小小言吹气,很轻地笑了下。   “梦话,不听。” 第80章 分手吧   沈言没问布雷兹他们的去向。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仨不会死。   要不是阮知闲现在仍没有已经和他在一起的实感, 他肯定会把他们安排在附近,天天在他们面前秀。   他跟沈言说,他要让所有人看他们交换戒指, 看沈言和他接吻, 看沈言在神父的见证下宣誓, 此后对阮知闲永远忠诚, 永远爱他。   沈言听了以后,把床头小吊灯上的装饰挂坠拽了两个下来。   他做过很多次伴郎, 对这一套业务颇为熟悉,一边把水晶的圆环往阮知闲的手指上套,一边说什么无论贫穷富有都无法把他们分开这种话。   但他打心眼里不觉得阮知闲真能和他走到结婚那一步。   阮知闲才二十岁,未来还会遇到很多人,等他发现沈言不过如此的时候, 就该散了。   到时候自己会伤心吗?   也许吧。   沈言脸上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与带着“戒指”的阮知闲十指交扣, 抬眸和他对视, 懒洋洋地朝他笑。   “阮先生, 你要多喜欢我一点啊。”   .   阮知闲求婚。   在两人确定关系的第三年。   过程很波折。   阮知闲大刀阔斧地对一区裁裁剪剪,弄死了一堆不听话的, 剩下的人就算不满意阮知闲的决定,也被威胁得不得不假装老实。   三年过去, 黑星变化很大,各方面都在往理想的方向走, 社会状况好了很多。   阮知闲不喜欢管事, 更倾向于独立行动,但这时候把权柄下放,先前的努力很可能被反扑势力毁掉。   到时候黑星说不定比原来还乱。   阮知闲无所谓黑星乱不乱。   或者说, 乱一点更好,最好乱到有人能绑架他,虐待他,让沈言千辛万苦排除万难地来救他,为了他杀人。   然后心疼他,以为他要死了,两个人在悲剧的爱情电影氛围中相拥,他气息微弱地求婚,沈言肯定会答应。   他想和沈言结婚。   沈言不想。   他明里暗里地说了很多次,沈言要么直接拒绝说没到时候,要么用各种方式把话题岔过去,说来说去就是不结。   他一度怀疑沈言拒绝是因为有了更喜欢的人。   派人查,查了一个月,弄出挺长的嫌疑人名单,都是沈言朋友。   正常的、交往距离适中的、部分嫌疑人单向暗恋并且完全得不到沈言任何回应的朋友。   阮知闲这才放心,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   ——对沈言来说,婚姻具有某种重要的标志性意义,一旦接受,两人的关系就会发生质的飞跃。   他真的很好奇沈言会变成什么样。   沈言是一个太过完美的男朋友。   先前答应的事情都照做,每天给他发好几十条消息报备,允许他在房间里安很多监控,听他倾诉,和他一起琢磨怎么把黑星那帮蠢东西变成太空垃圾。   沈言无底线地纵容他变态的占有欲,满足他更加变态的性癖,实在受不了也不生气,完事以后枕着他胳膊感慨,说阮知闲你有病。   沈言做到这个程度,阮知闲依然不满足。   幸福之下是暗流涌动的不安。   他想要全部的沈言。   现在的沈言很好,但不是全部。   沈言隐秘地藏起很多真实的自己,只让别人看到他阳光友善的那一面。   阮知闲知道,沈言和他是一类人。   笔尖在纸面画出一道锋利的线,最后的文件也已签完,之后的一个半月都不会有事再来烦他。   阮知闲合上笔帽,把沈言送的钢笔放回钢笔专座,点开终端。   终端上是沈言发来的视频。   雪山雪地银白一片,沈言穿着套黑蓝二色的滑雪服,护目镜推上去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旁边是只德牧。   德牧被沈言搂着,一张狗脸冷峻严肃,尾巴却唰唰唰地扫地,雪地被它扫出个扇形的小坑。   沈言看着狗子笑,好像很喜欢,抱着狗头狠狠亲了一口。   德牧绷了两秒,没绷住,咧着大嘴扑过去,热情地舔他。   视频结束。   【哥:大狗】   【哥:像小阮,可爱】   阮知闲又往上翻,是沈言和他几个朋友一起出去滑雪的视频。   风平浪静。   正是计划开始的好时机。   没人绑架他,他还不能自己绑自己吗?   他依次看完,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心想这是必经之路,他一定要和沈言结婚,必须如此。   阮知闲在对话框里打下几个字。   【阮:分手吧,没意思了。】   发完就立刻把终端点息屏,看沈言回复也得做点心里建设,目前还没建设好。   他一边建设,一边捋给沈言安排的剧情。   他这么突兀地提分手肯定会引起怀疑。   只要沈言怀疑,继续查下去,就能发现他在沈言离开的短短十三天内被坏人暗算深陷泥潭,不得不分手,以免沈言受到牵连。   等沈言解决他设置的一系列难关,见到奄奄一息的他时,他会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婚戒……   不行,最后那部分太刻意,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求婚,被他发现他会生气。   那就等他被送进高危急救病房,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死之时……   这个也不好,因为他确实不太容易死。   啧。   半天没等到沈言回应的阮知闲点开终端,又给沈言发了条消息。   ——不说话就默认你同意。   这条没发出去。   红色感叹号在这条对话旁边很显眼地亮着。   阮知闲狠狠攥碎终端,神情冷酷阴沉。   他!被!拉!黑!了!   另一头。   沈言飞快地把阮知闲的所有联系方式统统拉黑,没管疯狂打进来的陌生号码,切换页面买前往P市的机票。   红星和黑星去年建立了双向交流基站,基站总部在P市,红黑两边的人经过准许后可以自由穿行。   滑完雪,几个人在小木屋里炖肉,朋友手快,抢了最好的一块,端过来给沈言。   沈言说了声谢谢,那肉看也没看就往嘴里塞,烫得脸皱起,把肉在嘴里炒了两遍才真咽下去。   朋友看着他笑,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沈言的终端的购票页面上,笑意减淡,“你跟你对象不是说好了吗,还有项目没玩,怎么今天就要走?”   沈言三两口把肉吃光,“他着急结婚,估计是又闲着了,催我呢。”   朋友:“那你……”   沈言把碗给他,伸了个懒腰,回道:“过段时间给你发请帖,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第81章 嫁给我   沈言刚从黑星基站通道出来, 就被阮知闲堵住了。   沈言带着鸭舌帽和黑口罩,整个人全副武装,一副不想让人认出来的样子。   但阮知闲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他。   阮知闲没什么表情地跟在他旁边, 一张脸沉得能滴出黑水来。   沈言不说话, 闷着头径自往前走, 越走越快。   也就阮知闲腿长, 跟起来不怎么费力。   换个人来,要是不小跑着跟上, 早就被甩脱了。   一直走到停车处,沈言才停下。   他目光循梭,像是在找车。   从基站到两人的家,如果不坐飞行器至少还得半天时间。   所以一般都是阮知闲来接。   阮知闲这次也理所应当地拉住沈言的手,带他往停着的飞行器的方向走。   拽了两下, 没拽动,阮知闲扭头看, 沈言的目光落在两人互相牵着的手上, 平静道:“松手。”   阮知闲冷声道:“不坐我的车, 你要坐谁的车?”   “跟你有什么关系,前男友。”沈言笑了下, 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掰他手指,“我回家取点行李, 取完就走。”   阮知闲:“去哪?”   沈言看到那边有车来,远远地招了招手, 推开粘过来的阮知闲, “分手了我还得跟你报备?让一让,你挡路了。”   一辆飞行器停在两人身前,热情的司机师傅从窗口探出个脑袋张罗着让客人上车, 被阮知闲凌厉的眼神吓得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阮知闲重新看向沈言,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像是锋利的针,往他心脏里扎,呼吸时痛得要命。   沈言信了他的鬼话,但沈言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预料内。   和沈言在一起三年,他不断试探沈言对他的爱,每一次沈言都没让他失望。   为什么这次什么都不问。   沈言要上车,阮知闲拦着沈言不让上,硬拖着他走,沈言沉默地挣扎,给阮知闲弄烦了,直接把人抗起来。   司机挺善良,连忙下车准备报警,刚把终端拿出来,却见被抗在肩上的那个青年,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眉眼间尽是笑意,还借着挣扎的动作点了几下终端。   司机这边显示预定行程已结束,支付到账六百,五星好评,用户很满意。   单身司机:……   收到了比预定好的多了一倍的钱,心情却没有那么开心。   淦。   .   沈言被阮知闲塞进车,阮知闲跟着坐在他旁边,飞行器自动档,立刻上天。   沈言坐得离老远,扭头望窗外,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   阮知闲去拉沈言的手,刚碰一下就立刻被甩开。   阮知闲看着自己被拍得发红的手背,莫名笑了下,毒蛇似的目光落在沈言倔强的后脑,不徐不缓道:“我说分手,你就立刻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全拉黑,这么迫不及待,是不是偷偷练过很多回?”   沈言不说话。   “你早就想分了吧,说什么喜欢我爱我,其实就是担心我脱离你给我划定的路线,怕我不干了,毁了你喜欢的和平生活和平世界?”   沈言的背影沉默得惊人。   得不到任何回应的阮知闲,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三年前,或许更之前的之前。   他笑意不变,眼底酝酿着黑沉的风暴,扣住沈言的脖颈,微凉的指尖在他后颈轻缓摩挲,倾身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道:   “哥,分手是骗你的,从我身边离开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沈言还是不出声。   被有求必应的沈言爱了三年的阮知闲根本受不了这个,捏着沈言的鸭舌帽的帽檐往自己这边转,边转边威胁:   “不爱我也无所谓,我……”   阮知闲顿住。   沈言的脸终于面向他,他低垂着眼睫,睫毛被泪水弄得湿漉漉,眼圈发红,仍有源源不断的泪珠往外掉,把口罩都打湿了。   阮知闲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拽下沈言的口罩。   沈言抿着唇,唇上都是他自己咬出来的牙印,怪不得刚刚不说话。   沈言抬眸轻轻扫了阮知闲一眼,语气清浅,“知闲,我觉得很失望,对我自己很失望。”   “三年,我没能让你信我。”   阮知闲飞快地去擦沈言的眼泪,擦来擦去擦不干净,扎在心上的尖针变成了浸着酸的棉花,柔柔地把他的心填满,涨得发麻。   沈言抓住阮知闲的手腕按下去,制止他的无用功后,继续道:“你一直很不安,认为我早晚会离开,所以你考了我很多次,要我证明我的爱。”   “我的每一次选择都出于本心,没有半点伪装,你不信,你还是觉得我假,于是你又想了个好主意——试试结婚吧?”   “答应就是爱,不答应就是不爱。”   沈言擦擦眼睛,抬眸和僵住的阮知闲对视,声音带着点哭过后的沙哑,有种别样的温柔脆弱。   “好,我答应,我们结婚。”   “之后呢?你又要用什么来考我?像提分手一样轻飘飘地提离婚?看我追问、着急、挽回,而你高高在上地审视——哥哭了,哥难过,哥好爱我。”   明知道阮知闲不是这个意思的沈言倒打一耙,“知闲,这不是爱,这是折磨。”   戏演到最后,沈言故作心如死灰地叹气,“分开一段时间也好,我们都冷静一下。”   阮知闲压根没想这么多。   他也压根没想到沈言会想这么多。   沈言说的东西完全不对。   沈言从来没追问着急挽回,更别说难过和哭,每一次处理他留下来的问题都游刃有余,甚至乐在其中。   看沈言流泪,酸涩碾压性地大过确定自己被沈言爱着的那一点爽,所以他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快乐。   不对劲,很奇怪。   阮知闲奇异地感受前所未有的心情,直勾勾地盯着沈言,不合语境的话脱口而出,“哥,你故意的。”   沈言眨巴眨巴眼睛,唇角飞快的勾了下,“没有哦。”   阮知闲:“你故意的。”   沈言彻底装不住了,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亲他的脸,笑眯眯道:“不行吗?只允许你提分手?”   心中提起的石头骤然落下,阮知闲恶狠狠地把沈言扑倒,压着他与他接吻,在沈言的喘笑中,扒着沈言的裤腰往下拽。   沈言按住他的手,小声道:“你轻点,这裤子我还挺喜欢的。”顿了顿,又说,“而且还没到家呢。”   “等不到回家。”   即使阮知闲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被吓到了,而这股情绪急需发泄,他需要汲取沈言的体温和气息,脑袋抵着沈言的锁骨,在沈言身上磨蹭,舔咬他的耳垂。   温度很高,潮热的气钻进沈言的耳朵里,阮知闲把自己放出来,拉着沈言的手,一边深深地吻他,一边让他摸。   看着急切情动到有些狼狈的阮知闲,沈言半眯着眼睛,懒懒道:“没事,你想分就分,以后咱俩当炮友,等找到合适的再——”   阮知闲吻住沈言,不轻不重地咬他舌尖,眸中带着很强的侵略性。   “不许说这种话。”   沈言:“你先提的。”   阮知闲被沈言攥得闷哼一声,下巴抵着沈言颈窝吐气,“我错,是我不好,再提分手你就弄死我。”   沈言嗤笑,松了手,“还结婚吗?”   阮知闲的吻落在沈言的下颌和颈侧,“哥决定。”   沈言:“真的?”   这个姿势不方便,阮知闲坐起,把沈言也拽着抱到身上,俩人面对面,阮知闲摁着沈言的后颈仰头再一次吻住他,亲过后,很没办法地把头埋在沈言颈窝,点了点头。   沈言玩他像玩狗。   斗不过的。   .   俩人从车上做到家,干净整齐的家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俩人做到一滴都不剩,才昏昏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了,阮知闲转头,沈言在他身侧,正捏着一枚戒指若有所思地打量。   是阮知闲准备的订婚戒指。   一年前就做出来了,后续又经过其他改造,最后定格成今天这个样子。   主体由银打造,外表打磨得很光滑,戒面用的是纯度极高的黑曜石,中间嵌着菱形的一块,其余散碎地将其围绕,再加上刻印了花纹的戒身,如同幽暗星河闪烁,十分华丽。   但是戒指只有三根牙签并一起那么宽,所以第一眼看去挺普通,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里面这么多的设计。   沈言问:“订婚戒指?”   “嗯。”阮知闲贴过去,“好看吗?”   沈言:“给我戴上。”   阮知闲没反应过来。   沈言把戒指放他手里,转身面向他,笑眯眯道:“你现在向我求婚,我说不定会答应。”   阮知闲定定地注视着沈言,“哥,我是认真的。”   沈言挑眉:“我看起来很像开玩笑?”   被拒绝了很多次的阮知闲,并不觉得沈言这一次就会答应。   他只是在报复他那条鬼迷心窍的“分手吧,没意思了”。   即便如此,阮知闲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望着沈言,认真道:“沈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言:“愿意。”   阮知闲眼神闪烁,“沈言,你愿意嫁给阮知闲,和他白头偕老吗?”   沈言:“愿意。”   阮知闲拉起沈言的左手,缓慢地把戒指往他手指上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沈言,你愿意嫁给阮知闲,永远爱他吗?”   沈言:“愿意。”   沈言最后一个字落下,戒指也完全戴到底,阮知闲面无表情地盯着沈言戴了戒指的手,严丝合缝不大不小,颜色和沈言很配,很完美。   他缓慢地和沈言十指交扣,直至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才发现自己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   和沈言那枚一起打的订婚戒指。   “趁你睡觉给你戴的。”沈言笑:“我还以为你会发现。”   在他开口前,沈言就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亲自给他戴上戒指。   没问任何问题,不需要他做任何保证。   那么信他。   沈言爱他。   得出结论的阮知闲被一股巨大的情绪袭击,他受不了地吸了口气,这才发现原来刚刚他竟然忘了呼吸。   他另一只手盖着两人交握的手,只觉得身心都被填满,所有不安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愉悦安定,让他有些阴鸷的眉眼都变得柔和。   沈言被他看得有点脸红,动了动两人交握的手,轻松道:“你向我求婚三次,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和你结婚的,你要记得我。”   阮知闲是无神论者,也不信什么转世投胎的说法,但此时此刻他由衷地希望他和沈言不止三生三世。   他吻了吻沈言的指节,轻声道:“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   沈言像看小孩一样看他,无奈道:“好的、好的、好的。”   “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   “好的、好的、好的。”   阮知闲:“嫁……”   沈言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他的嘴,警告道:“别没完没了。”   阮知闲笑着亲了亲沈言的手心。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