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没病吧》作者:你爸爸   文案:   重生看见过去自己了,拳头痒了。水仙文   1   薛非被撞回了十多岁。   到学校,看见过去的自己,人麻了,拳头硬了。   性取向是什么还没悟到,暗恋人不自知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体格太差了,跳两节楼梯能把自己跳骨折。   没办法,撸撸袖子准备铁血训过去的自己。   2   十几岁的薛非整日到处招猫逗狗,除开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的傻X家庭环境,一切都还不错。   最近看班里坐前排那个矮子有点奇怪,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多看了两眼,班上个阴暗潮湿被深度校园霸凌的单奇鹤,突然来了句:“喜欢那人?来,我教你怎么追男人。”   卧槽,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3   相处时间久了,薛非觉得单奇鹤这人不错,值得当朋友。   都不是值得当朋友,简直可以当他流落在外的野生亲爹了。给吃给喝收留无家可归的他,还给他花钱,手机游戏机这种昂贵东西非要送他。   薛非人麻了。   这不是爱情,那什么是爱情?他纠结了三天,决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立马表白了,本以为对方该痛哭流涕感动不止。   没想到这孙子竟然一副吃了X的表情,反问一句:“不是,你没病吧?”   薛非惊了,他才想问你特么不喜欢我你有病吧。   -   单攻薛受,水仙文,勿站反   标签:水仙 欢喜冤家 另类养成 轻松 搞笑 HE 第1章   薛非在穿衣镜前站了有一会儿了。   镜子里明显是个男孩,中学生,偏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院没多久,薛非感觉自己浑身没点力气,穿衣镜前站几分钟前,就累得直喘。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略显烦躁抬手地往后捋这小孩几乎挡住眼睛的留海,头疼地端详了会儿镜子里的这张脸。   本来就略带自然卷的头发留得过长,顶在头上像一堆胡乱生长的杂草。放松时,脸上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无精打采状,嘴唇倒挺饱满,不过此刻没什么血色,不做表情时候,嘴唇微张开,能隐约看到一点白色的牙齿。   薛非没忍住用力闭上眼,再次睁开。他暗骂了一声,垂眼扫视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状态。   感觉有些牙酸地嘬了下牙齿,痛苦地挪开了眼睛——健身房撸了十几年的铁维持的优越身材,到头来又变成一副白斩鸡模样。   人生果然是白干加白干。   -   在薛非记忆中,大约一个月前,自己加班期间偷闲,坐在路边花坛上翻医院报告,翻完抽了根烟,熄了烟,甩甩袖子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加班,过斑马线走了没两步,就被一辆疾驰过来的车撞飞了。   再睁开眼睛也没多好受,人晕乎乎的,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他从床上翻起来,见到全然陌生的居家环境,以及扔在地上的空药瓶和药片,也来不及多反应,转头就吐了起来。   之后记忆不太深刻了,他怀疑身体比他的大脑预先判断了当下状况,把原身这小孩吞下的药给扣吐出来了一些,之后跌跌撞撞地开房门、下楼,让人给自己送医院洗胃了。   住院这几天,薛非听到了这身体亲爹的谩骂,亲妈的哭诉和指责,他搞不清楚状况,索性一直装晕。   后来慢慢琢磨过味来——他被车一撞,身体死没死不知道,总之灵魂撞到别人身体里来了……   这事有些魔幻,但薛非倒没多在意。   他对生死的事拥有平常心,活也能好好活,非要死的话也不多留恋,这么被车一撞,撞成现在这副不生不死的状态,也没什么过多的想法,他活到三十多岁,唯一能深以为然的生活逻辑是“随遇而安”,甚至感觉这魔幻事件,还挺搞笑的。   就是原身这个家庭氛围实在差,他断断续续听医生说,是孩子一口气吞了一整瓶药,明显是不想活了,不排除就是这糟心的家庭坏境导致的。   他趁着只有陪护在病房时,有空翻了翻自己病历信息。   病历本上的信息,写得原身叫单奇鹤,十七岁。薛非摸着下巴,感觉这名字好像有些眼熟,但没记起来。   他在医院装晕装了大半个月,直到医生检查说他可以出院,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还好心苦口婆心劝了一通。   他其实是不太想出院的,毕竟他妈——单奇鹤他妈,看起来病得比他更严重。   这女人看着不怎么把儿子当人对待。   孩子都自杀了,这女人见孩子意识恢复,也只哭着骂:“我把你养这么大,只把你教成了一个软弱无能只会逃避的废物吗,难怪你爸不喜欢你,总是拿你来怪我。”   薛非当刚恢复意识没多久,一口大气险些没喘上来,要回去吸氧——这女的精神不太正常,比他更适合住院。   要不是身体不适,没什么力气,他多少也要笑着骂回去一声:“少把自己的无能和无用怪到孩子身上。”   后来恢复些体力,准备跟女人说你儿子已经死了,再把对方骂一顿。   他当时穿着病号服出门,见女人和单奇鹤他爸打电话,一会儿哭着问对方什么时候回家,一会儿骂对方在外面的小三小四的,吵吵囔囔的,听着心烦。   薛非觉得可怜又可恨,索性懒得再去添堵,转身回了病房。   -   这种非常窒息母子关系下,孩子里面换人了,当妈的也没能发现。   薛非醒悟过来,平时估计也是妈妈自说自话,不停谩骂抱怨,而孩子向来沉默不语。   他叹了口气,头疼得要死,他比任何人都不擅长处理家庭关系,他自己的家庭关系就糟糕透顶。   出院回家后,才发现这家经济条件不错,家里能跟孩子聊上几句的,估计只有家里的住家阿姨。   阿姨看孩子出院,感叹了好多句,絮叨着说要给孩子做爱吃的,让人多吃些,瘦了不少。   薛非还没表达感谢,亲妈来一句:“不要总是惯着孩子,男孩子更不能惯,看把他惯成这副软弱无能的模样。”   “……”薛非真的想问,大姐你没毛病吧。   但阿姨到底是个打工人,雇主说话再有病,还想拿工资,就只能诶诶应声。   -   薛非在自己房间待了两天,没怎么出门,想要翻找一些个人信息。   没翻到些什么——单奇鹤显然不爱写日记。   还是阿姨敲门提醒——高三已经开学快一个多月了,问他要不要回去上课。   薛非套了阿姨几句话,才在别人身体里睁开眼的近一个月后,惊奇地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都怪单奇鹤他妈精神不太健康,住院大半个月,薛非硬是没有见过什么电子设备,连当下的年份日期都不清楚。   单奇鹤房间内,没电脑也没电视,他查不了什么信息。含糊地问过阿姨,自己的家庭住址,客阿姨没能理解薛非这话更深层次的含义,只说了个小区名字,没再提供别的有效信息。   ——这小区名字,薛非没什么记忆。   他不确定自己回到过去什么地方了。   准备找机会出门逛两圈问问人之类,阿姨又贴心告诉他,他的校服和校园卡统一放在他衣柜里,并提醒他,如果去学校记得带校园卡。   薛非嗯嗯应了两声,打发走了阿姨,慢腾腾地走进自己房间的步入式衣柜。   衣柜内部灯光很亮,穿衣镜也很适合拍个人穿搭。   薛非在镜前,脱掉身上宽松家居服,只留了一条平角内裤,第一次正经地看自己这副身体。   ——很不怎么样。   他得出结论,瘦得骨节突起的手指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卷毛,轻吐出了一口气。   ——随便吧,将就过吧,还能重新死回去不成。   -   单奇鹤衣柜很大,衣服也塞满了衣柜,家庭条件显然很好。可惜亲妈精神不正常,亲爹也不知道在外面组建了几个家庭,拥有了几个私生子。   这重开模式其实还算可以,经济条件不差,就已经打败了很多家庭,反正至少打败了自己的家庭状况。   薛非对着镜子中的人嗤笑了一声,转身找放校服、书包和校园卡的衣柜。   浅灰色条纹的白色运动服,这套校服款式薛非有些眼熟。   ——但全国校服都大差不差,眼熟也很正常。   薛非平静地把校服从衣架上拿下来,转身坐在衣柜木板上,一边把脚下隔板内的黑色书包踢出来,一边展开校服。   看到校服上印着的【江水一中】logo,薛非挑了下眉,他拎着校服领,又抖了抖衣服,再看了一眼校服上的logo。   他沉默地把校服放到自己大腿上,牙酸似地嘬了下牙齿。   他一手按着堆放在腿上的校服,一边躬身去摸书包里的东西,摸出了书包里的两本书,掀开封面看了一眼,没看到写名字和班级,就扔到大腿上和校服放一起。   薛非又继续在书包里摸。   中间隔层摸到个铁盒子似的东西,薛非眉头一动,银色的简约铁盒从隔层里摸了出来。   这铁盒烟盒大小,表面没什么东西,隐隐有一层被撕掉了的贴纸痕迹,看起来像是放卡片或糖果的盒子。   薛非漫不经心地把盒子打开。   “……”他暗骂了一声,盒子里放着不知道是蝉还是什么昆虫的尸体,透明的翅膀被扯下来,和虫子的尸体放在一起。   ——这铁盒子里甚至不只有一对昆虫翅膀。   薛非拧了下眉头,他盖上盖子,把盒子放到了一边,在书包最里层的小袋子里又摩挲了一会儿,摸到一张被揉成小团的纸张。   他两根手指捻出来,放到眼前前后端详了一圈,觉得里面应该不至于裹着什么虫子尸体和它的断翅残肢,才慢腾腾地打开了纸条。   里面确实没裹着虫尸,有人用黑色水笔大力写下了一行字——去死吧!   用力之大,直接戳破了纸张。   薛非诶了一声,他把纸张折起来,和铁盒子放在了一起。   书包里面又摸了一会儿,再没摸到什么。   薛非拧着眉头,顺手在书包外层掏了一把,摸到了非常眼熟的【江水一中】校园卡。   这校园卡,他毕业的时候,高中毕业时学校还说要回收,但最后基本没什么学生把校园卡还给学校,都留回家当纪念了。   薛非的也没收回去,还陪着自己去了大学,不过好像大学不知道是换寝还是什么时候丢了。   薛非伸手弹了一下卡面,反过来看了一眼。   【江水一中,高三(4)班,单奇鹤,学号200705267】   “……”薛非眼睛眯了起来,手指点了点单奇鹤的单人照片。   隔了好一会儿, 他嘴里不急不缓地骂出了一句:“卧槽……” 第2章   薛非随意地套上校服,把拿出来的两本书塞回书包里,拎着书包,走到镜子前,又端详了会儿单奇鹤的脸。   他眼睛上下扫视,甚至把脸往镜子前凑,非常近地观察了自己好一会儿。   鼻子呼吸间喷出来的气息,在镜子上模糊出一小块白雾,白雾起了又散,他也没记起自己班上有这么一号人了。   毕竟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他跟高中同学毕业后几乎没怎么联系过,这种不熟悉的同学,完全不记得应该很正常吧?   薛非又疑心自己可能到了什么平行宇宙中,在平行宇宙中这个班上才有这么个学生,不然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多想也没意义,他一手拽起扔在脚边的书包,背在右肩上,一边把单奇鹤的金属盒子和纸团抓起来,走出了衣柜。   -   离开房间下楼,还好没见到不正常的亲妈,阿姨正在打扫卫生,见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愣了下,问他这是要去哪儿。   “学校啊。不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吗,都高三了,再不去怕赶不上学习进度。”   阿姨看了他好一会儿:“你……”   “怎么?”薛非走下台阶。   阿姨摇摇头:“没怎么,你愿意主动去学校挺好,不过为什么不明天去,现在已经下午了,你现在去学校可能只能赶上最后一节课了。”   阿姨说到后面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些担忧,觉得这孩子现在这副模样,说是去上课,是不是打算离家出走?   她想到这儿,又焦急起来:“暂时先别去学校了吧,刚从医院出来,多休息几天。”   薛非心里好笑,想着家里这什么生存条件,谁能在这个家庭氛围中得到休息,他摇了下头:“没事,我妈让我尽早去学校,别耽误学习。”   “……”阿姨立刻没话讲了。   薛非之前翻书包没有翻到钱,正想着平时单奇鹤怎么向自己妈要钱,他总不可能走着去学校,他也不认路啊。   阿姨立刻心灵感应般开口:“……你妈妈最近有些事不在家,带着司机出门了几天。司机没法送你去学校,你自己打车去学校吗,她放了些钱,你先拿去用?”   薛非拖长嗓子哦了一声:“好啊。”他又问,“是留给你的?”   他很怀疑这个妈会不会给亲儿子留钱用,按对方性格,感觉应该严格管控儿子的经济,觉得给孩子钱用,也是属于“惯”孩子的一种。   不过好在,这妈在经济上还不至于太变态,零花钱还是会给孩子花的,因为经济条件好,零花钱还不少。   薛非对此还挺满意。   阿姨拿了薄薄一叠钱,给薛非时,反而又有些犹豫:“不然先拿一两张用吗,不够再拿?”   薛非拿过钱:“没关系的,我不会乱花。”   阿姨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   薛非当时还以为,大人觉得一个未成年身上,放千八百块现金乱花不太好,等到了学校,才发现原来是另有原因。   单奇鹤这人在学校人缘极差,还被霸凌,估计不少人找他要钱花,让他花钱如流水。   他刚开始并不知道,打车到学校门口,付完钱,打开车门,站在似熟非熟的校园大门口,仰头看【江水一中】的校名。   下午上课期间,校门口没有人,门卫室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保安大爷,正百无聊赖地看些什么。   薛非被这记忆中的校园大门,带起了不少记忆,这些他抓不太住的记忆,让他沉默了许久。   如果人的一生非要给自己设置些什么重要节点的话,那【江水一中】就能成为薛非的人生出发地。他从这里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想过回到故乡。   薛非安静地像是在小时候在瞻仰烈士墓碑,最后还是保安大爷大喝着,非指着说他是偷跑出来的翘课的学生,才让他回过神来。   薛非没忍住低头笑了下,他拿了校园卡给大爷看,告知大爷自己不舒服看病去了,是看完病立刻赶回来上课的。   大爷觑了他两眼,又低头看校园卡,最后摆摆手,让他进学校了。   薛非不太记得高三(4)班在哪个教室,也没急着去找,特意绕去足球场塑胶跑道那,准备把单奇鹤那个铁盒子和纸团埋了,就当一场送别。   足球场上,有几个班级恰好在上体育课,半落的太阳晒得跑道和学生都一片橙黄色,薛非单肩挎着背包,慢腾腾地走下楼梯,又慢腾腾地经过上体育课站着队的班级,朝操场右后方那棵树的方向走去。   ——别的都记不太清楚了,这棵树倒记得挺深刻。   他慢腾腾地走,没有听到某个班级有人发出惊讶地“诶”地一声。   -   高三(4)班一周就一节珍贵体育课,之前还总是被各科老师占用,这个星期好不容易上课了,同学都跟放假了一样懒散。   体育科代表组织了好一会儿,才让懒散的队伍站成形,有调皮学生拍着胳膊大声喊着要“自由活动”。   体育老师拍拍手,让同学先跑四百米,锻炼下身体:“你们是高三生,身体更加重要,整天坐在那里学习也不行,行了,先去跑个四百米。”   同学一阵唉声叹气,四百米气喘吁吁地跑完,队伍重新集合起来,体育老师还没喊“解散”,班长发现楼梯上慢悠悠下来一个眼熟的人,她诶了声,伸手拍了下旁边的人:“你看,那是单奇鹤吗,他这个时候回来上课?”   旁边的女生探头看过去:“就是他吧……我听说他住院了诶。”   旁边又有女生围过来:“为什么?”   有人低声道:“不知道,听说他好像自杀?”   周围几个听见了的女生集体诶了一声,班长顿了顿,不确定自己此刻是不是该喊人来集合,就看见这个平时在班里默不作声的男生,慢腾腾地越过自己班级,朝操场更后面走去。   他目不斜视,像是谁也没看见一样。   班长顿了顿。   有好事男生也看见了他,啧啧一笑,和同伴对视一眼。   这节体育课同学上得都非常懒散,基本在各干各的事,四百米也跑得不伦不类,有人甚至中途就自行解散自由活动去了。   八卦和嬉笑声都没能影响队伍中一个男生,他身高在班级里偏高,站位位于对于最后排右侧位置,此刻手中正抓着个篮球,时不时抬起转动一圈,又掉下来接在怀里,身旁人戳戳他的胳膊:“嘿,薛非,那单奇鹤吗,你听女生说没,他好像自杀住院?”   薛非敷衍哦了一声:“真的假的?”眼睛都没往旁边挪一下,只看着站在前排最左边那个矮个子的男生。   这人跑了四百米后,脸颊微红,额头带着薄汗,和旁边人聊天被逗笑也抿着唇笑,眼神乱飘,和自己对上时微微一愣,又抿唇笑一下,再立刻收回视线。   薛非挪开视线,又转动了下手中篮球:“整天被学校一些牛鬼蛇神欺负,换我也自杀,想想就烦。”他随嘴道。   他和单奇鹤不熟,同班两年,单独讲话不超过两句,第一句是他看见这人被校外混混堵着要钱,他嘿了声,把人喊过来,替他解了围,这人一句道谢没有转头就走了。   第二句是,他放学在操场背书,看见这人抓到虫子活生生玩死了,没忍住骂了句有病吧,转身就走了,之后就没讲过话了。   单奇鹤在班上消失多长时间,估计没什么人在乎,如果不是班主任开会讲什么校园暴力的事,大概谁也不会想起这个人。   估计只有班上几个吊儿郎当的学生,喜欢没事欺负他的人会一直记得这个人。   薛非不在乎单奇鹤,他最近对班上的另一个同学比较感兴趣。   之前也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好玩,从几节楼梯上蹦下来,不小心崴了脚,正好被夏遂意扶起来送去诊所,还被多次关心询问有没有好好涂药,他也不太关注这个人。   ——感觉怪怪的。   体育老师一声自由活动,同学都欢呼着走开了,薛非一手搭上旁边人的脖子:“篮球去?”   同学说走,薛非转身去篮球场,眼角看见夏遂意似乎朝自己方向走了过来,他脚步一顿,故意等了会儿。   “那个……”夏遂意低地的声音出传来,带着些迟疑,“薛非……”   薛非转头:“叫我?怎么?”   夏遂意伸手挠了挠额角:“你的脚刚好,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吧?”   薛非笑了声,他脸上都是被太阳晒出的薄汗,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高挺的鼻梁中间竖起一根细小的线:“说得挺对的,不过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刚才跑了四百米诶?算不算已经剧烈运动过了?”   “呃……”夏遂意一时无言,有些尴尬,“你应该跟老师说你不能跑的……”   薛非摆了下手:“没关系,都大半个月了,早好了,谢啦。”   他说着转身离开,走了有一会儿,身旁的同学哈哈笑问他:“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薛非耸肩:“不知道。”   同学啧啧:“你不觉得……”   “什么?”   “夏遂意有点娘娘的?”   薛非笑了声:“打你的篮球去。”   -   两人走后,夏遂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抬手擦了下额头的薄汗,回头看了一眼,同学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不爱运动,想着回教室去写老师之前布置的作业,再看会儿书,正要回教室学习,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嘿”。   夏遂意指着自己的鼻子转头:“……?”   “嘿哥们,高三……”薛非……单奇鹤话问到一半愣了下。   他对大多数高中同学印象确实不太深,阔别十多年年能一眼认出来的人屈指可数,夏遂意绝对能算是其中一个。   他觉得好笑,记忆中的脸模模糊糊得像劣质影像,雪花断断续续闪过最终才定格在这张十几岁的脸上。   单奇鹤歪头看了他几眼,压下一个时过境迁的怀念笑容:“夏遂意?这节体育课?” 第3章   夏遂意和单奇鹤不太熟悉,只在收作业的时候简短对过话,这人整天低着个头,头发又长到几乎看不到表情,和他说一声“把英语作业教一下”,他只嗯一声,再把作业扔在桌上,不会再有过多的交流。   夏遂意还是第一次听他开口喊自己名字,愣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单奇鹤的头发还是挡住大半张脸,消瘦的下巴微微抬着,头发后看人的视线如同有形。   夏遂意呃了一声,他感觉有些尴尬,但还是试图展现一些同学爱,刚准备尴尬问一句“你还好吗”之类的话,单奇鹤突然抬手梳起挡住视线的厚重刘海,夏遂意好像从未完整见过这人的脸,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睛也看起来没精神地似半阖着。   夏遂意见他眉头微皱了下,嘴里发出一声不太耐烦的啧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单奇鹤突然把身后书包扔给了他,动作熟悉的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自然:“帮我带回教室,放我桌上,谢了。”   夏遂意慌张接过丢过来的书包:“……那个,你要去哪?”   “有点事。”单奇鹤抓着头发,转身就走了。   “……”夏遂意有些愣神,感觉莫名其妙的,这个单奇鹤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书包,有些无语——跟你很熟吗,搞什么?   他虽然内心有些忿忿,但还是好心帮人把书包带回了教室。   -   单奇鹤其实也没什么事,他实在受不了自己这头发,如果不是在家里没发现推子之类的工具,他高低要把自己先剃成个平头再出门。   刚刚骤然和十七岁的夏遂意见面,过去一些记忆慢慢地浮现上来——他突然记起学校小卖部旁边有个私人开的理发室,就一间小屋子,老板也只会剪简单的学生碎发,单胜在便宜,剪一次头发只要几块钱,他高中三年基本都是在这店里理的发。   他按照记忆慢悠悠往理发店方向走,路过学校篮球场时,听到一些嬉笑吆喝声,其中有一道笑声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转头看了一眼,视线又被恼人的头发挡住,单奇鹤抓了两下头发,决定还是先把这糟心的头发剃短了再说。   理发室的小门外面挂着个灰色的布,门口也只简单地竖着个带有【理发】二字的白牌,单奇鹤越过牌子,撩开布帘,低头躬身进门,瞬间像一脚踩进了旧时光中。   “老板,剃个头。”单奇鹤对记忆中全然泛黄的场景说。   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老板诶了声,拿着剪刀咔哧咔哧起身,冲他招手:“来,这坐好。之前没见你来过啊?”   单奇鹤坐在理发室的旧椅子上,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笑:“很早之前来过,你不记得了吧?”   -   收费几块钱的理发师干脆利落,几个手起刀落下,单奇鹤完整的脸型就暴露在阳光下,理发师一边帮他扫着落到脖上的头发,一边笑:“长挺好看的,留那么长的头发挡着眼睛干什么?”   单奇鹤笑:“你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审美。”   理发师被逗笑:“哎哟原来是被老师逼着来剪头发的,我说怎么这上课的点来剪头发。”   单奇鹤揪了揪自己耳后一些微卷的头发,顺杆子上爬地唉了声:“说不剪头发,课也不让我上了,也不知道头发多是不是会吸脑细胞,影响学习。”   理发师哈哈笑了两声,解开了他身上的围布,让他现在可以放心去上课了。   结完账出来后,单奇鹤不太习惯地摸着自己的清爽的短发,掀开门帘钻了出来。   十月份的太阳仍旧刺眼,从光线偏暗的室内出来,单奇鹤抬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等眼睛完全适应了室外光线,他放下胳膊,视线正好定格在篮球场上。   篮球场上,他瞥见个好像有些眼熟的身影,那人也不知道是刚投进了一个球,还是做出了什么精彩的操作,正大笑着和队友击掌。   击完掌后,他仰头甩了下头发,晶莹的汗珠肉眼可见地甩了下来,他抬手抹了一下额头,视线一转。   两人的视线好像凌空汇聚了一秒,而后又散开,周围的风声、走路声、嬉笑声和虫叫声一秒散去又瞬间恢复过来。   “……”   单奇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么久了竟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既然以别人的身份回到了自己的过去,那当然是有可能会见到过去的自己。   他之前竟然一直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感觉大脑默认了某些穿越原则——不能改变过去、不能和过去的自己见面。   单奇鹤想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都是做游戏毁了他。   单奇鹤想了想,抬步往篮球场方向走去。篮球场是封闭式的,就边角开了两个铁门,他打开铁门,绕到观众席的位置坐下。   学校篮球场观众席是石头台阶,并不像座椅一样只用来坐,平时多是用脚踩,单奇鹤找了个略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眯着眼睛看场内打篮球的人。   他看着十七岁的薛非。   和记忆中的自己好像差别很大。   -   看了十分钟,单奇鹤起身从台阶栏杆处翻出了篮球场。   ——看不太下去了,青春期的自己像是个只会吱哇乱窜的猴子。   他记忆中对于青春期的自己大概留有些美颜滤镜,觉得自己长得高,打篮球帅,出门见到张牙舞爪的小混混都只有一个不屑的狂帅眼神,简直迷死人不偿命。   可实际上瘦得像营养不良,运动时候身上也没有丝毫爆发力,篮球没投进时,会很浮夸地骂上一句,好像这辈子就这颗球没投进过似的。   实在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多怀念两秒,都要在内心谴责自己过于自恋。   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篮球场。   -   单奇鹤路边随意拦了个人,问对方高三教学楼,一边朝教室方向走去,一边心里慢腾腾地想,健身计划应该直接从高中开始,年轻更适合锻炼健身。   他年轻时因为贫穷,居无定所,顾不上很多事情,等勉强能舒展过来,医院体检身上一大堆毛病,才开始注重起健康问题。   开始也不太爱运动,健身卡办了、私教请了,但课没上过两次,私教整天微信喊哥,让他去上课,他也懒得搭理。   后来和健身教练谈了两个月,才体会到健身和肌肉的美妙。   此后开始了他长达十多年的健身生涯,连审美都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   -   因为要找教室,单奇鹤的动作慢腾腾,绕过整个二楼走廊,到另一头继续往三楼爬。   楼梯走了两节,突然听到身后有跑步声,他特意侧身避开了下,那两男生飞快地从他身旁蹿上楼,越过台阶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快速的奔跑脚步慢了下来。   他们迟疑地看了他两眼:“单奇鹤?”其中一位不太确定地问道。   单奇鹤抬眼:“怎么?”   得到确认后,有个男生啧了一声,身子俯靠在楼梯扶手上看他:“哟,变化挺大的,都认不出来了,涅槃重生了?”   单奇鹤顿了顿:“有事吗?”   另外一个离他比较近的男生,突然两步走下,故意站在他身旁,胳膊挤着他,嗤笑:“你跟老师告状?”   另外一个支在扶手上的男生呵呵嘲笑了两声:“听说你是去自杀了,那怎么没死啊?”   单奇鹤大脑里才缓慢地哦出一声——原来还遭受了校园霸凌,家里阿姨那副态度,想必原身是不太爱来学校的,钱不多给,怕是这群人还会抢他钱。   “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呢?”单奇鹤慢腾腾地说道,“我今天特意带刀子来了,觉得至少得拉一两个人下去陪我一起死。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才从病床上睁开眼睛的。”   “你……”两个男生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又被激怒,离得近的那个几乎要抬手揪他的衣领。   单奇鹤突然动作幅度很大地把手塞进自己裤子口袋,在裤子口袋里把手握成了个拳头,假装在掏东西,他抬眼看身边的人:“你再靠近我试试?”   男生眼睛瞪起来,又确实被他这副模样唬住,不太敢动,甚至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彼此僵持的几秒钟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嘿:“干吗呢你们,老杨在后面,我特么打着篮球都被他喊回来自习,服了,他怎么不干脆把课表上的体育课全划掉?”   这一声打破了三人的僵局,那两个男生恶狠狠地瞪了单奇鹤一眼,几步快速跑上了楼梯。   单奇鹤回头看了一眼,十七岁的薛非穿着学校统一校服,他胳膊夹着篮球,走路习惯性地步伐跨得很大,此刻气喘吁吁,脸上带着薄汗。   薛非抬手擦了下汗,一步上了几个台阶。   单奇鹤大脑迟钝了一会儿,在这个瞬间猛然记起自己这原身到底是谁——班上一个不爱说话的同学,经常被班上或是校外生欺负。高三开学后没多久,这人就没来过学校了。   当时自己并没有多关注这人,新学期开学,正在好好学习不说,而且已经开始关注起自己性取向问题了。   “你……”薛非微蹙着眉头扫视了一圈单奇鹤,看着有些眼熟,但又好像不太认识,他笑了声,“刚刚在篮球场上看我打篮球?”   “……”单奇鹤回过神,看薛非,皱眉,反思——自己过去怎么感觉有些像个到处开屏、口无遮拦的孔雀?   “喂——”薛非又问,“你看着有些眼熟?”   “单奇鹤。”   “……”薛非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骂了一声,“剪个头发,变化这么大?”   “老杨是真的来了,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薛非晃了下篮球,没再多说,一步上了几个台阶。他其实对单奇鹤的印象算不上太好,他开始以为对方是别班的同学,见三人剑拔弩张氛围,随嘴帮忙解个围,发现是这人,就没什么多说的兴趣了。   “马上下课了,回去咯。”他随嘴道了句,两步就跨上另一层的台阶。   正自觉帅气潇洒万分地上楼梯,慢腾腾跟在他后面上楼梯的单奇鹤突然来了句:“等下。”   “怎么?”薛非回头,不太耐烦。   “裤子塞袜子里了,拿出来。”单奇鹤开口,也不太耐烦,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让人难以理解的不爽。 第4章   因为提前让夏遂意把书包带回来扔桌上,进教室后单奇鹤一眼看到自己书包,成功找到自己座位,经过坐在第二排的夏遂意时,他伸手叩了下桌面。   “谢了。”   夏遂意诧异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人是单奇鹤,他惊讶的半晌没有说话,等反应过来准备说不客气,这人已经慢悠悠往自己座位走去了。   夏遂意一脸莫名,搞不明白这人中了什么邪,弄得这副性情大变的模样,还怪吓人的。尤其是跟自己这副自来熟的模样,太奇怪了。   他脑子还没转过来,桌前又压过来一个阴影,他抬眼看去,快速地抿了下唇:“啊,有什么事吗?”   薛非往桌边一靠:“你跟那哥们也熟?”   夏遂意快速摇头:“不熟啊。”   薛非慢腾腾哦了一声,嘀咕道:“感觉他变化挺大的。”   夏遂意盯着他:“嗯,是啊。”   薛非啧了一声,没再多关注单奇鹤的事,转而问道:“你有纸没?”   夏遂意眨了两下眼睛,手伸进抽屉准备拿纸巾,后排男生突然嬉笑了声:“薛非,搞笑吧,哪个男生随身带纸巾啊,你找夏遂意要纸巾?”   夏遂意拿纸巾的手指一顿,听见薛非笑了一声:“也是。”说着就越过夏遂意,往旁边一排的女生问道:“李菲园,纸巾有没,借我一张,看我热得全身是汗。”   叫李菲园的女生戴着厚镜片眼镜,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埋头写作业,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迷茫地抬头四顾了一圈,和薛非笑容满面的脸对上:“什么?”   “纸巾有吗?” 薛非已经走到李菲园桌前。   夏遂意手指在桌子内轻轻顿了顿了,默默地收回了手,他没再说话,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下自己耳边的头发。   “哦……等一下。”李菲园在书包里摸了摸,反应过来诶了一声,“哦,上体育课的时候,把纸给卷卷她们了。”   薛非闻言做出一个调皮又夸张的挑眉动作,拖着嗓子长长地哦出了一声。   调侃还没出,凌空飞过来一包纸巾砸在他胸口上,单奇鹤站在座位上翻书包,扔出一包纸,笑道:“谁说没男的随身带纸巾的?”   薛非没忍住微皱了下眉头,越发感觉这个人不太对劲,请了一个多月病假回来后,哪哪都不对,中邪了似的,怪得很。   显然班上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单奇鹤变得古怪,他顶着新剪的短发进门,班上就已经有同学诧异地看他,这会儿大喇喇开口说话,连一心只顾着读书的李菲园都回头推了下眼镜。   薛非拿起掉到桌上的纸巾,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单奇鹤,又跟之前说话的男生对视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都带着的一丝莫名,对方还无语地撇了下嘴。   薛非两根手指夹着纸巾,敷衍地道了声“谢了”,颇觉没意思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   班上下午最后一节正好是班主任老杨的课程,老杨年纪三十出头,单奇鹤他们班是他当班主任的带得第一个班级。   也不知道当班主任是不是都得特意打扮出一股老师味,老杨穿着衬衣西装裤,手中提着一个泡着茶叶的透明水杯,嘚嘚嘚地走到了教室门口。   上课铃还没响,老杨站在教室门口慢悠悠喝了口茶,两个高个男生打闹着跑过来,老杨呵斥下来,教育了几句后,两个男生突然抬手往教室里面指了指,聊了两句后,老杨盖上水杯,视线往教室里看了一眼,抬手一招,喊道:“单奇鹤,过来。”   单奇鹤正坐在座位上掏自己书桌里的东西,翻出些废纸不说,还有不知道谁扔的嚼过的口香糖,甚至还有什么虫子的尸体,单奇鹤恶心的脸色都快黑成碳了。   老杨喊他的时候,他都准备把书桌直接从三楼扔下去得了。   他对“单奇鹤”这个名字没太大反应,等老杨喊到第三遍的时候,坐在前排的同学忍不住回头叩他桌子:“喂,老师叫你。”   单奇鹤埋着的头才抬起来,看了一眼门口,老杨叩叩敲了下大门:“你过来,把你书包一起拎过来。”   单奇鹤老道地抬了下手示意自己听到,他拎起放在脚边的书包,起身朝老杨走去。   -   门口另外站着的两个同学,是之前在楼梯拦单奇鹤的人。这两人名字,单奇鹤确实记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班上确实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同学,但平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偶尔打篮球碰上,还能击个掌、一起拥抱欢呼起来。   他过去偶尔碰见对方找什么人麻烦,他嘿一声,找借口把两人支开,这两人即使后来回过味来,也不会跟他多计较,关系算不上好,但也不差。   单奇鹤拎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老师,你叫我?”   老杨喊了几声,嗓子有些干,又端起水杯喝了口茶,重新盖回水杯,慢条斯理地问单奇鹤:“病好了啊?就回来上课了?是今天下午过来的?”   单奇鹤点点头:“好了,下午过来的。”   老杨又关心道:“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跟老师沟通,不要着急。”   单奇鹤又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抬下巴,张口就沟通了起来:“刚刚他们两个在楼梯上莫名其妙拦着我,说我跟老师告状啊,应该去死啊之类的,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单奇鹤看向老杨:“老师,这个可以沟通吗?”   老杨一口水差点从嗓子里呛出来,他咳了一声,转头看向高岭年和舒密,这俩学生整天吊儿郎当的,什么性质他心里当然清楚,告状都都告到他面前来了,他当然要质问一句,高岭年却脱口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舒密也紧跟着开口道:“老师,他真的带着刀来教室,不信你翻一翻他的书包和口袋!”   老杨脸都绿了,本来他就第一次当班主任,带的班级不好不坏,上班本来就烦,学校的事多,学生的事还多。他只想好好的上班,希望自己班上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大家都安安静静待到毕业。   单奇鹤生病住院的事,家长没有来找过学校,他就没有主动多问。   不过他还是找同学随意地问过,具体什么情况也说不太准,说他性格不好、孤僻的人有,说他被欺负的也有。老杨打听到说他吃药去洗胃的事,还是从自己班上同学嘴里听到的。   他搞不太清楚这些事情,甚至内心还盼着单奇鹤病好了直接转学好了。   这个学生家庭条件不差的,别的学生住的远了,一般都选择住校,就他整天车接车送到校门口的。   乍然听到这人开口说自己被欺负,老杨有些懵,开始还觉得班上这两个调皮的学生,说单奇鹤身上带着凶器来学校,不太相信,这会儿却有点紧张了。   他让高岭年和舒密回教室去,准备一对一地和单奇鹤交流两句。   高岭年和舒密还没走,单奇鹤就道:“没有啊, 我怎么可能带那些东西。他们俩当时要打我,我一时害怕,才故意那么说的。”   高岭年走到一半,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   等两人离开后,老杨还是把单奇鹤带到办公室去重点教育了一下,一边嘴上说着老师当然相信你,一边把单奇鹤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   确实没翻出什么危险物品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再和单奇鹤视线对上后,突然发现对方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单奇鹤眼睛里带着一些难以形容的笑意,转瞬即逝,看不真切。   ——有种像是故意看人瞎忙活的那种憋笑。   老杨再凝了下视线,单奇鹤就把自己裤子口袋翻了过来,无辜道:“口袋里也没有,我真没有那玩意,老师。”   老杨喝一口茶压压惊,再缓慢开口:“如果你跟同学遇到什么矛盾,可以跟老师说。”   “说了。”   老杨话还没说完,单奇鹤就立马接嘴道。   “……”老杨顿了顿。   单奇鹤继续问:“那之后呢,老师。”   老杨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抬了抬手,做出安抚姿势:“别着急,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我抽屉里有死虫子和嚼过的口香糖。”   “……”老杨,“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放的呢?”   单奇鹤无声地笑了下,他其实记不太清楚老杨的性格了,不过他当学生时,就没喜欢过几个老师,重新再见到老杨也生不出什么尊师重道的心思。   这会儿跟老杨聊了两三句,大概能知道老杨这人做事怕麻烦、讲中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班上存在霸凌现象?——没关系,只要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它就不存在。   单奇鹤点了点头:“您要这么问,我就没办法证明了。”他笑了声,语气幽幽,“等我哪天被他们打死,再托梦告诉您。”   “欸!”老杨呵了一声,“胡说八道!”   单奇鹤收拾自己书包,老杨一边帮他把书装进去,一边苦口婆心地说道:“不用担心,这事我肯定会处理,过两天让他们家长来一趟。”   书本全装回了书包里,单奇鹤拉上书包拉链,把书包背到身后,再开口已经略过了这个话题:“对了老师,学校宿舍还有床位吗?”   “你不是不住校,办了走读证吗?”   “我爸妈还是考虑到上学要花费时间,现在都高三更要注重学习了,他们让我来学校申请宿舍,有床能睡就行了。”   “那我得去问一下还有没有空的床位。”老杨乐得转移话题。   单奇鹤说:“最好今天就能住进去,我已经耽误一个多月的学习了,课都有些赶不上,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点时间了。”   老杨故作欣慰地感叹了一句:“你这样想不错,经过这次生病,成熟了。但是空床位今天不能保证,我只能尽量帮你问问。”   单奇鹤又憋了下笑:“那我回去上课了?”   老杨挥手:“去吧。”他还感叹了一句,“你这头发剪的也不错,之后别留那么长头发了,看书都挡视线,好好学习,不管怎么样,也只有一年就毕业了。” 第5章   老杨是教语文的,教学水平很一般,跟大学公共课老师,对着PPT念的感觉差不太多。   单奇鹤过去就不太爱上语文课,语文和英语也是所有学科里最差的。   现在高三上学期开学一个多月,老杨在上面讲课,他在座位上翻看所有科目的课本,内容基本完全忘光,且因为太久没看书学习,一看课本,眼睛疼,头也疼。   下课铃一响,老杨意犹未尽地说了声下课,一手提着水杯,一手捧着教材,慢腾腾地从教室离开。   单奇鹤脑子里想着,待会儿去校外开个宾馆,先睡上一晚,明天再继续催老杨问他住校的事情。   老杨才走了没一会儿,他把书包从抽屉里抽出来,之前两个拦住他的男生,就以非常标准的小混混姿态走到了他桌前。   高个男生一屁股撑着坐上了他的桌子,手指还在他的桌面上点了点,啧啧笑出了两声:“耍我?”   单奇鹤坐在座位上,仰头看了会儿这个男生,手此刻还塞在书包里,他沉默了片刻。   周围同学零零散散起身,三三两两离开教室。   他的同桌是个黑胖男生,在看见找茬的人走过来,已经抱着两本书,快速地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站起来,朝门口方向喊了一声:“杨老师。”   这两人被唬了一下,单奇鹤扯过书包背带,身子往下一钻,拔腿就往教室门口跑。   身后那两人反应过来,一边骂着一边追赶上来。   单奇鹤这身体本来就大病初愈,而且看着也不像是个平时会锻炼的人,人还没从教室门口跑到楼梯口,他感觉自己心率已经直奔两百了。   刚放学没多久,走廊上学生拥挤,单奇鹤连跑带撞,惹得人惊叫一片不说,自己还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摔到地上。   他抬眼看见一个背影,这背影按理他不该熟悉——毕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后背长什么模样的。   可单奇鹤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薛非的背影。   他也没有过大脑,经过薛非时,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腕,扯着薛非就往楼下逃。   -   薛非被身后撞上来的人吓了一跳,他还没看清撞他的人惹是谁,就跟被绳扯住的狗一样,不受控地往前跌去。   他叫了一声,往前踉跄了两步,看清扯着自己往前跑的人是谁后,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   “喂,你干什么?”他甩了两下手,往后抽自己手。   单奇鹤快速往他身后瞥了两眼:“我有话跟你说。”   “……”薛非跟着他往后瞥了两眼,气笑了,“你被人撵着跑,还装模作样说有话跟我说?你直接求我帮你不就好了?”   “别废话了。”单奇鹤跑得气都快喘不上了。   “等一下,我跟你算不上熟吧,哥们?”薛非没忍住臭脸,他自诩平时脾气性格不错,遇到事也能帮就帮。但架不住别人赖上他,他可以帮忙,但绑架他非要帮忙,那可不行,他没那么多闲功夫,自己顾自己都顾不过来。   ——这人自己被人欺负,就吓得只会跑,还要别人怎么样?   单奇鹤的手指抓得更紧了:“行,我求你帮下我,不然我还得去老杨办公室找老杨,耽误他下班。”   “……”薛非没忍住紧了紧腮帮,气得笑出声,“怎么不觉得耽误我放学?”   “反正你放学也没什么事情做。”   -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过去连话也说不上的两个人,能一边莫名拌嘴、一边一起往楼下跑去。   后来薛非还嫌单奇鹤跑得慢,他手一撑,坐上楼梯扶手,人就滑下了楼梯。   单奇鹤还在二楼的时候,这人就已经顺着楼梯滑到楼底。   高岭年和舒密两人被单奇鹤气得跳脚,出门就追,追到门口,看到单奇鹤跟人一起跑,因为走廊人多,他们一时没认出另外那人是谁,以为是单奇鹤的亲戚之类的——毕竟这人没有朋友。   脚步略一迟疑,那两人嗖得一下跑下了楼,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再去追,这两人已经越过放学人流下了楼,他们两个在楼上往下看,看到薛非还没反应过来,看到气喘吁吁的单奇鹤站到薛非旁边,他俩才后知后觉刚刚单奇鹤和谁在一起,实在忍不住在二楼走廊处大骂了起来。   把单奇鹤骂了个狗血喷头后,又指着薛非大骂道:“薛非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你跟这人玩,故意跟我们作对是吧?”   薛非仰头晚上看,本来今天就烦,听到别人这么跟他说话,感觉更烦人了,他不耐烦地回了声:“你们无不无聊,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闲?”   高岭年抬手一指:“你等着。”   薛非嗯嗯两声:“行行,等着等着。”说着转头就走了,人往前走了两步,还颇有些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回头,“跟上啊,快点,别耽误时间。”   -   单奇鹤手掌握成拳头抵在唇下轻咳了一声,掩下了一点笑意。他了解自己青春期的性格,非常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顺着哄的话就好说,但凡话语里有一点强硬,逆反心里立马就会起来。   不过好在工作接受了一段时间社会的毒打之后,这种性格得到了巨大的改善,软硬都不太爱吃了。   他拎着书包慢腾腾地跟上薛非,还特意往楼上看了一眼,那两兔崽子已经从走廊处离开,他觉得有些烦,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两人利落的退学回家好了。   -   单奇鹤和薛非两人前后走出教学楼区域,没见到身后还有人跟着,薛非脚步一顿:“行了,我走了。”他回头不大乐意地扫了一眼单奇鹤,抱着课本准备去操场背书。   单奇鹤动了下眉梢,薛非脑袋已经转了回去,不太耐烦的声音传回来:“早告诉过你,以后遇到事直接找老师,老师如果不管,找年级主任,再不管去校长办公室找校长。”   单奇鹤还没回话,薛非已经抬步走了。   他走路步子大,赶着要干什么似的,单奇鹤一晃神,这人都要走远了,他喊了一声:“嘿,我真有事。”   薛非听到了,但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单奇鹤看得好笑,该说不说,他这个年龄段确实有点装。   他也理解,这个年龄段大多数孩子都多少要装一装。   他跟着在薛非身后,眼睛挑图度扫了下薛非穿校服裤子,像是因为怕热,而把宽松的校服裤腿卷起来,露出了一节小腿。   单奇鹤不大满意地扫了一眼他的小腿肌肉,再抬眼扫对方校服衣服下的身体,面露嫌弃,眼睛还准备多扫两眼,才发现薛非转回头了。   “……”   “……”   两人目光隔着几米距离对视,薛非眉头一皱,脸一黑,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他妈在看什么?”任谁被一个男的眼睛那样扫视一圈,都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他步子跨得更大,还没忍住甩了甩自己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单奇鹤又没忍住笑了一声,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过去的自己确实有点傻X,他咳了两声,快走两步跟上去:“真有事跟你说。”   “……”薛非臭着脸,“快说,我要去操场背单词。”   单奇鹤扫了一眼去学校食堂的路,慢腾腾地:“饭点,去食堂说。”   薛非表情一顿,脸上更加难看了:“没事我走了。”他抬步就走。   单奇鹤慢腾腾地跟上去,他没觉得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对。   毕竟薛非就是他自己,信息共享有什么问题,他不急不缓地问:“刚刚追我那俩哥们叫什么名字?”   “……”薛非看了他一眼,气得笑了声,“你脸皮有点厚啊哥们。”   单奇鹤不以为意:“你们寝室还有没有空床位?”   薛非感觉单奇鹤这人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没了和对方再多交流的心思,简略回复:“没有。”   单奇鹤扫了他一眼,慢腾腾地说道:“是这样,我最近准备住校……”   话还没说完,薛非打断,“别……我真的跟你不是很熟。我上楼梯时候帮你喊了声老杨来了,你就赖上我,这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   单奇鹤舌头顶了顶后槽牙——想揍人。   他觉得这事,是薛非难以沟通,一棍子打不出个响来,装个什么高冷劲,自己什么样自己会不知道吗?   单奇鹤费了下神,试图回想一下自己高中时候的心态,很遗憾地发现好像跟自己记忆中的略有差别。   他记忆中的十多岁的自己,勤奋刻苦,也贫穷愤怒,还拥有一些隐藏的很好的,永远不想被外人看到的自尊心和自卑。   反正他自觉自己学生时代,对待同学都比较热心,偶尔几个不太喜欢的,他也很少会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情绪。   单奇鹤琢磨了好一会儿过去自己存在的问题。   就是没觉得现在的他作为一个与人不相熟的同学,一直跟着对方有什么问题。   ——他非常自然地把薛非当成自己,抛下未来他熟练掌握的沟通和交友技巧,直白而不客气地在与自己对话。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未来很多年,也从未把薛非当成独立于自己的个体来看待。   才会发生一些,他所料未及、不在他理解范围中、且难以处理的感情状况。   故而,单奇鹤在面对现在这个、明显对他接近产生反感的薛非,用了直白且赤/裸的解决方方式。   他了解这个阶段时的自己,走到薛非面前,直言道:“我今晚在你寝室住一晚?”   “……”薛非瞥了他一眼——已一种“你脑子有病”的眼神。   单奇鹤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的纸币,走到薛非身旁,塞进他口袋里:“住宾馆一晚也要两百,我下晚自习出去怕被人抢劫,这钱借住你床位,我们两挤一挤,可以吧?”   薛非拧眉,沉默,他顿住准备把钱掏还给单奇鹤的动作。   单奇鹤又慢腾腾的补习:“我一个多月没上课了,老师今天讲什么我都没听太懂,你教教我?”   薛非紧了下腮帮,他一个月生活费才五百,前段时间脚骨折看病买药还花了一点,他没动。   单奇鹤拍了拍他后背,不急不缓地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不是要去操场背书?我也得好好学习。”   薛非手指捏了捏自己口袋里的钱,抽出手,沉默地跟了上去。   -   单奇鹤是在往操场走的路上想起来的,他只记得自己读书时穷,吃喝用都很省,青春期时瘦一是因为年轻本来代谢就好,二则是因为营养跟不太上,一个不小心出了点额外开支,他会连饭也吃不上。   他记起,可能就是高三降温前后,他每个月的生活费五百,学校伙食费并不便宜,正常吃饭都吃不饱,不记得因为什么事多花了些钱,而找他爸和他后妈这两人要钱跟要命差不多。   当时学校好像有一些补助,但他读书时太好面子,又听说申请补助有什么要求,他就没去申请。   本来是觉得自己能扛过去的,但学习消耗大,他偶尔还要做个运动少年装作自己健康热情积极向上,有一次喝了一天水,饿得不行,借了辆自行车,骑到镇上爷爷奶奶家,一边吃饭一边哭,心里很委屈。   爷爷奶奶看了他好一会儿,本来想跟他爸打电话,薛非眼泪一抹,掏出纸笔,开始向老人家借钱,并说自己会写借条,以后大了肯定连本带息的还给他们。   “只要两百,你们再多给我两百就可以了,等我高中毕业了,我考上大学就还钱给你们,我还要继续读书的。”   爷爷奶奶最后不止给两百,他后来零零总总,还了他们也不止两百万。   两个老人家其实和他的感情也算不上多好,他妈和他爸连婚都没结,十几岁生了他,人就跑了,留个累赘在家。爷爷奶奶还得替儿子养儿子,这小孩还耽误亲儿子结婚。   他们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后妈生的那个孙子,毕竟人家那是标准的一家人,有爹有妈、有娘家亲戚帮扶。   但薛非向来恩怨分明,后来又比较信命,觉得人世间的一饮一啄都有定数。   这些事,他之后都能够看得开。 第6章   薛非最近经济压力很大,每天已经特意等食堂下课高峰期过后,去挑些便宜方便的东西填肚子,他都不确定自己再过几天能不能吃上饭。   单奇鹤给他塞钱的时候,他本来是很烦,想让人一遍玩去,别烦自己,自己已经够烦了。   但……这人说得挺对的,单奇鹤这人性格不好,整天不知道被哪招来一群牛鬼神蛇欺负,住校外确实有可能会被抢劫。   薛非想……他这也是在帮单奇鹤,能帮的他肯定会帮一帮。这人一个多月没上课,学习跟不上,也没有朋友会提醒他需要买哪些课外书。   薛非沉着脸,手指在自己翻皱边的单词本上扣了扣,他想自己待会儿就给单奇鹤整理下老师让买的书。   他能收下这个钱。   他拿人手短,没好臭着一张脸,让单奇鹤别烦自己。   只任这人溜溜达达跟在身旁,自己到操场上背单词时,这人也坐在台阶上似模似样地看书。   不过书看得分外不认真,眼神时不时地在自己身上穿梭。   薛非被看得如坐针毡、鸡皮疙瘩爬了一身,薛非不太自在,实在忍不住走过去说了声:“你再不去吃饭,待会儿食堂就没菜了。”   单奇鹤这人坐在那莫名其妙的存在感强不说,过来跟他说话,表情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薛非话音刚落下,他反问 :“那你?”   薛非晃了下手中单词本:“背单词呢。”   单奇鹤扫了一眼他手中单词本:“你英语不太标准。”   “……”薛非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还是没憋住,“你确实有点欠揍。”   单奇鹤哈哈笑了两声:“要不然我被霸凌呢。”   薛非冷哼,建议:“那你得改改。”   “性格哪有那么容易改。”   “……我看你今天就跟以前不太一样。”   “那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请假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薛非条件反射反驳,隔了会儿才正常道,“不是住院?”他顿了顿,“刚刚上体育课,听同学说的。”   “嗯对,我吃药自杀,送医院洗胃去了。”单奇鹤坐在水泥台阶上,聊起这事是事不关己的语气。   “……”薛非被他这语气,弄得没话可讲。   单奇鹤伸手拍了拍身旁水泥台阶,语气慢悠悠,听着跟开玩笑似的:“你看人么,经历过生死这种大事后,就是会有一些变化。”   薛非沉默了片刻:“其实我之前确实不太喜欢你的性格,阴恻恻的……”他停顿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好,毕竟刚收了别人两百块,他找补,“我们班那两个总是找你麻烦的,你可以跟老师说,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叫我。”   单奇鹤拖长了嗓子哦了一声,他站起身,拍了拍薛非的肩膀:“谢了,哥们。”   他眨了两下眼睛,心想——还是自己知道和自己的沟通技巧。   -   薛非被单奇鹤一套人生哲理大礼包,弄得背不进单词,最后还是跟单奇鹤一起去了学校食堂。   高中生放学都是饿死鬼投胎一样赶去食堂吃饭,他不过晚来不到半个小时,食堂吃饭的大部队就已经散了场,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分散着坐着。   薛非平时很吃饭很快,除开中午,早晚餐都很对付,向来几个包子馒头吃了就去背书。他几乎从不和同学一起吃饭,吃饭的速度也快到如风卷残云。   这会儿和单奇鹤一起来学校食堂,他摆手准备和人分开:“你在这吃吧,我买两包子,回去看书了。”   单奇鹤拦他,用得是那种高深的、能看穿一切的神情笑道:“别,我有话跟你说。”   “……”薛非并不喜欢他这神情,语气就不大耐烦,“什么话非得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说?”   单奇鹤想了想,换个思路:“也不是,我一个人吃饭不习惯,我怕别人找我麻烦。”   “……”薛非顿了顿,想到自己口袋里对方给的两百块,忍气吞声,“知道自己性格差就改一下。”   “唉你就陪我一起吃呗。”单奇鹤毫无心理负担。   -   最后薛非忍痛刷了份素面,和单奇鹤坐在了学校食堂的角落里,他面碗才放下,拿起筷子就要吃,单奇鹤单手撑着侧脸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又是那种让人看了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的眼神。   薛非深呼吸,冷声:“吃你的饭。”   “全碳水。”单奇鹤好半晌眯着眼睛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干脆利落地敲碎自己餐盘里的水煮蛋,手指快速剥落蛋壳,把剥好的鸡蛋放进了薛非的碗里,他抬手继续敲第二个鸡蛋,语气快速地说道,“以后多吃优质蛋白,精碳少吃……”   “……”薛非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鸡蛋,再抬头莫名地看向对面的单奇鹤,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讲着什么自己听不懂的东西。   薛非沉默,拧眉,又看单奇鹤自然地往自己面碗里放下第二个剥好的水煮鸡蛋,他人麻了,甚至有些想把面条碗扣到对面人头上去。   理智拦住了他,一方面面条也是花自己钱买的,他现在很饿,想吃。另一方面,这人给鸡蛋自己吃,怎么也算不上个错事。他觉得古怪,一时间,又没有搞明白这古怪的点。   “你……有毛病啊……”薛非忍不住,骂了一声。   单奇鹤勉强收住自己忍不住把排骨夹到薛非面碗里的冲动——特么的,知道自己后来增肌有多难吗!吃碳水吃碳水,吃你妹吃。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道:“看你吃得太素,这玩意没两分钟就饿了。”   薛非面露古怪,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你不会是在讨好我吧?”   “……”单奇鹤,他哈哈笑了两声,“是啊,讨好你,回头碰到有人霸凌我,记得帮我叫老师。”   薛非沉默,半晌嫌弃吐出一句:“服了。”   单奇鹤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把排骨也夹到薛非碗里:“是哦,我现在在班上,也就只跟你说得上话了,你如果不理我就没人搭理我,多吃些。”   薛非不自在,准备说些讲义气的话,坐对面这人,突然头一抬,往外招手:“嘿,夏遂意,坐这一起吃。”   “……”薛非差点被一口面汤呛到,搞不明白这人怎么张嘴就能胡说八道。   无语了片刻后,他再转头望回看去。   -   夏遂意端着已经盛好饭的餐盘,在食堂观望了两圈,突然听到人喊自己名字,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   单奇鹤坐在食堂右下角一个被柱子挡着的角落,夏遂意没看见他对面坐着人,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跟这人根本不熟吧,搞什么啊?   他刚要原地坐下,开口拒绝单奇鹤一起吃饭的邀请,柱子后面冒出个脑袋,那人看见他,挑了下眉,夏遂意嘴唇一抿,刚准备原地坐下的双脚一抬,朝那两人走去。   -   夏遂意坐在了薛非身旁,镇定地问:“你们俩怎么这个时间,一起在这里吃饭,刚巧碰上了吗?”   薛非叹了口气,他咬了一口剥好又浸了些面条汤汁的鸡蛋,含糊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回事。”   单奇鹤盯着夏遂意看了一会儿,藏了藏笑意,故意问道:“我们被班上同学拦着了,你呢,怎么这个点才来食堂吃饭?”   夏遂意伸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后根:“嗯,我背了会儿书才来的,不想放学直接来食堂人挤人。”   薛非诶了一声,同意道:“我也是。”   单奇鹤坐在他俩对面,又用那种古怪的似笑非笑地眼神,看了他们两个一会儿。   -   夏遂意吃饭的过程中,一直在瞥薛非的面碗,等薛非几乎快把面条汤都全喝进嘴里才放下筷子后,夏遂意手指在裤子掏了掏,一抿唇,掏出一包纸巾,放在薛非面前:“用纸吗?”   薛非拿过纸巾,打开包装笑了下:“你果然会随身带纸巾,谢了。”他抽出一张纸,把纸巾还给夏遂意。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好笑:“我怎么记得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薛非看他一眼,发现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发笑的,他笑了声:“有你什么事?”   单奇鹤又浑不在意地耸了下肩,表情让人看着更牙痒痒。   两人对视了片刻,一旁的夏遂意默默把纸巾收进手心,见状抿唇笑了下:“你们关系看起来不错。”   “不是吧?”薛非视线转向夏遂意,有些难以置信。   夏遂意被他看得一愣,而后又微微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突然感觉你俩有点像。”   “……”薛非沉默,片刻后凑近夏遂意看他眼睛,点评,“有没有考虑去医院挂个眼科?”   夏遂意神色一顿,耳根红了,他眼神移开,柔和的眉眼弯起来,轻声说:“没有那么像啦,就是一种感觉。”   薛非凑近的身子往后靠,嘴上啧啧,一脸莫名的张扬:“那你感觉错啦。”他瞥了一眼对面带着莫名笑意的单奇鹤,抖掉自己身上鸡皮疙瘩,歪斜身子都不自觉地坐正了,他撇嘴,“他这样,我两怎么可能像?”   夏遂意又抬起眼睛重新看他,拖着长嗓音嗯了声:“好吧好吧。”   单奇鹤坐在他俩对面笑。   神色让人难以理解的柔和地笑了有一会儿。   年轻真不错。   -   几人聊天吃着饭,薛非吃完放筷子最快,夏遂意紧跟着放筷子,他本来想和薛非一起坐着等着三人一起回教室。   薛非突然想起单奇鹤晚上住自己寝室,得买洗漱用品,就让夏遂意别等先走了。   夏遂意离开过了会儿,单奇鹤筷子才慢腾腾地放下。   ——这个人吃饭速度很慢,一口米饭得咀嚼很多下才缓慢咽下,薛非看着就着急,觉得这种吃饭方式实在耽误时间。   但他也没说什么,他当时觉得和单奇鹤的交情并不会多深,等单奇鹤有自己寝室后,他们俩应该就能恢复过去互不打扰的关系。   实在不行,高中毕业后,也应该再没有交集了。他觉得自己和单奇鹤应该一起吃不到几顿饭,管他吃得快还是慢。   后来两人一起吃了一顿又一顿饭,他尚没来得及对单奇鹤的用餐速度发表意见,单奇鹤已经表达了对他用餐速度的不满意。   且往后的时间里,自己还没让他吃快点别耽误时间,这人就已经开始管起他的用餐速度了。   他一旦急着把滚烫的食物吞进嘴里,单奇鹤会抬起筷子敲他的手背:“放凉了点再吃,赶什么赶?赶着得食管癌?”   吃快了一点,这人也要一脸不爽地看他:“吃慢点。”   薛非对此……   没有反感,甚至偶尔得意。   但此刻,他看着单奇鹤慢腾腾放下筷子,满脑袋只有——真耽误时间。他急着带单奇鹤买洗漱用品带回自己宿舍,再回去学习。   可单奇鹤这傻X,在放下筷子的第一瞬间,竟然笑眯眯地冲他来了句:“喜欢那人?我教你怎么追男人?”   薛非脑子里只有——卧槽这人有病吧。 第7章   单奇鹤说话,再搭配上他那种好像一切了然于胸的笃定表情,让薛非很难不怀疑这是某种糟糕的挑衅,大概等同于一种当面威胁仇人被自己抓到把柄的感觉。   薛非脑袋嗡了声,他自问自己就上课期间多看了两眼这人,放别人眼里就是喜欢上了?   第二反应——卧槽夏遂意是个男的好吧?男的还能喜欢男的?   他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地看了单奇鹤好一会儿,最后在给对面人一拳让他滚,和善意提醒中选择了后者。他忍着吃了苍蝇的恶心感,伸手拍了下单奇鹤的肩膀,人生第一次苦口婆心地劝起了人:“哥们,你病得不清,要不要再回医院看看?”   单奇鹤笑了下,而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你自己看着办吧,需要哥们帮忙的时候喊一声就好了。”   薛非拧眉,不爽,但解释:“我不喜欢男的。”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种很难描述的,似笑非笑的眼神:“随便吧,先去买牙刷毛巾,”他边走边道,“我一个多月没上课,待会儿去教室的时候,你给我讲下老师讲到哪儿了吧?”   “……”薛非,“没时间。”   “我按照一小时一百给你补课费。”单奇鹤不急不缓,好像带着一种稳操胜券的悠然感。   薛非看了他一眼,后槽牙发酸——万恶的有钱人家小孩,家里这么有钱还玩什么吃药自杀,看着就烦。   “家里钱有多拿去捐了。”他没忍住沉下声。   单奇鹤还做出一副鼓舞模样:“花钱请课外辅导也要钱,不要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劳动力。”   薛非没再搭理他,转身往食堂旁的小超市走去。   -   单奇鹤在小超市随手挑牙刷毛巾,结账的时候扔了几包糖一起结账。   薛非没进来,他被单奇鹤稍微一点拨,非觉得两个男的一起进超市买东西——尤其是日用品不太正常,站在门口一边心不在焉地假装背单词,一边等人出来。   不过大半年后他整天粘着单奇鹤同进同岀时,就再不是这样一副嘴脸了。   他此刻神情还颇有些不耐,见单奇鹤出来道:“先跟我把东西放回我寝室,你耽误我背书了。”   “明天是要抽查单词吗?”   “明天早读英语,要单词默写。”   “……英语上到哪个单元了,明天背抽查什么单词?”   “之前学习的所有单词都要抽查。   “你还没背完?”单奇鹤不解,他读书时记忆力不错,不喜欢英语完全是因为自己英语口语太差了,张不开嘴。他过去拥有一些古怪的自尊心,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落魄和不擅长的模样,才会导致不擅长的东西,变得更加不擅长。   后来能游刃有余地接触和学习自己不擅长的事,也不是因为什么大彻大悟、或者社会毒打,纯粹因为经济宽裕了,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充足的可支配的金钱,就开始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能学好。   他有些自恋——这是他某个约会对象,在他莫名消失几天又无事发生般出现,送他头发和脸喝了杯特调鸡尾酒后骂他话其中的一句。   那杯鸡尾酒的名字也挺有趣的,叫【纳西索斯的求爱】。   “背完了,在背后面单词。”薛非开口解答了单奇鹤的不理解。   单奇鹤闻言手掌一伸:“单词本给我。”   “干什么,你自己没有?”薛非不大爽单奇鹤跟他说话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   “我抽单词你背下呗,反正去宿舍的路上也没事,我也可以顺便背一下单词,一举两得,别矫情。”   “你特么……”薛非脑袋嗡嗡的,手中单词本几乎是砸给他,“你会正常说话?”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突然笑眯眯地:“这不是跟你熟了吗?真好,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薛非还是感觉有些恶心,但他脑子一想单奇鹤的情况,又好像可以理解,他吞下这这股莫名的恶心感觉:“随便吧。”   单奇鹤晃了下手中单词本,翻开随便挑了几个单词让薛非背,他英语发音字正腔圆,标准得像是英语听力测试,这让薛非又有些不爽——清晰地认识到别人比自己好,这比清晰认识到自己从未被爱过还要难受。   他转开眼睛,在单奇鹤询问他是否没背到这个单词的时候,才硬邦邦地吐出单词拼写。   单词才不甘不愿背了两个,单奇鹤转而问:“口香糖要吗?”   “背书,不吃。”   “你吃饱没?”   “……你是不是有注意力障碍?”   “哎哟,你懂得还挺多。”单奇鹤笑了两声,手在购物袋里掏了掏,“买了两瓶酸奶,接着。”   薛非伸手接过,有些不可思议:“你晚上吃那么多,还没吃饱?”   “……”单奇鹤摸了摸脑袋,“我在长身体。”   薛非上下扫视了他一圈:“这个年龄已经不长个了吧?”   单奇鹤突然咬牙切齿起来:“长,怎么不长?”——虽然他基本对单奇鹤除了五官哪哪都不太满意,但其他勉强都能接受,还有后天修正的机会。只有身高这事,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一米八都没有,他上辈子就想自己再高一点,这下还更矮了,他觉得应该还能挽救一下。   薛非看他表情突然哈哈笑了两声:“也是,你但凡长到一米八的个,也不会被人欺负。”   单奇鹤一本正经:“我的想法是长到一米九。”   “……”薛非冷笑,“别发病。”   -   两个人同学了两年多,加起来讲的话还没有今天讲的多。   今天两人的聊天方式,也很不客气地不像是刚熟悉不久。薛非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觉得主要还是因为单奇鹤这个人,自来熟又口无遮拦,才导致他说话偶尔刻薄。   单奇鹤老神在在地拿着他的单词本,一边帮他背单词,一边往他宿舍方向走去。   这人神情自在,丝毫没有被他言语中,偶尔展露的攻击性弄得不爽。   薛非顿了顿,心想其实这人还蛮好相处的——只要把嘴巴闭上,不要冷不丁地口出狂言。   两人一路背着单词到宿舍,单奇鹤熟练地放下买来的洗漱用品,转身抬抬手:“走吧,回教室看书去。”   薛非无视了单奇鹤对他寝室的熟悉模样——只当这人自来熟习惯了,他认真思索了片刻,想着已经把对方当朋友了,可以给对方一些建议。   “喂,单奇鹤,你有没有想过转校,换个学校读书?”   “怎么讲?”单奇鹤扫了他一眼,笑,“我才刚跟你熟上,你就让我转校,怕惹上什么事啊?”   薛非摇头:“不是那么个事,我讲真的,你之前在我们班一直不说话,被人欺负也闷不做声的,之后来找你麻烦的人更多了。”   “……”   “我是在想,你在我们学校不一定能好好学习,氛围不太好。直接转校反而一劳永逸,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呗。”   单奇鹤没有搭腔,他只是慢悠悠地点了点头:“我想想。”   后来的薛非想,好险这孙子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转校了。   不然,不然……   不然之后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他遇到了一个足以称为改变他命运的人,而在命运的交错口,他差点把对方直接推走,这多少让他有些担忧后怕。   虽然单奇鹤对此的反应只有——哈?我根本不可能转走,我的人生字典中可没有遇到问题落荒而逃这个选项。   薛非对于他这种态度,只想冷笑:“比如面对我表白的时候?”   “……”单奇鹤呵呵两声,“别犯病,那叫逃?那是希望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   之后的事情是什么样的,薛非不可能知道,单奇鹤也没有料到,他以为是重回高中,体会青春美好岁月,顺便弥补童年。   可事情像脱轨的火车一样,一路狂奔向没有人知道的未来。   如果让他们反思一下,事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那应该是——在篮球长内外凌空对视的那零点几秒。   ——人类爱自己,应该是天生就具备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第8章   高三课业紧张,即使离晚自习开始时间还有很久,教室里的学生已经有不少,看书写作业各做各,声音嘈嘈杂杂的,互不打扰。   高三班上走读生不多,他们班除了单奇鹤外,只有两个学艺术的不来上晚自习。   单奇鹤跟薛非两人前后脚进教室门,一进门立刻被教室亮眼的白炽灯晃了下眼睛。   白天有阳光照着时还没感觉,天黑一排排的灯亮起来,高中学习压抑的气氛就扑面而来,单奇鹤抬手按了下太阳穴,太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头疼。   座位在前排的夏遂意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抬眼看,这两个前后进门的人,几乎同步地向他点了下头,进教室后再分开朝不同位置走去。   “……”夏遂意抿了抿唇,低头继续看书。   几分钟后,他又被身后座位挪动的刺耳声打扰,他皱眉往后看去,见单奇鹤正在搬桌子,教室里被声音打扰的学生纷纷往后看,单奇鹤并不显局促,自然又诚恳地抬手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挪个桌子。”   “……”同学声音嗡嗡杂杂,常找他麻烦的几个男生不在,也没什么人理他。   单奇鹤准备把桌子拿楼下洗了再扛上来,太脏了受不了,桌面上也不知道被人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擦都擦不掉。   可他高估了自己这个身体的体力,桌子往上抬了几厘米,他手上一失力,就只能靠拖动,才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向被他打扰的同学表了个歉意,决定找人帮忙,他同桌正在写试卷,他刚挪动桌子时,侧头白了他一眼,也没搭理他。他实在记不起这人的名字,只好统一称呼:“哥们儿,帮忙搬下呗?”   同桌头也没抬,他走过去叩了叩同桌的桌子,同桌吓了一跳,皱眉看他:“你又要干什么,别烦人。”   单奇鹤顿了顿,好笑——原来这单奇鹤是多不遭人待见?   同桌不想搭理他,他也不能强求,抬眼四顾了圈,正好跟薛非视线对上,他挑了下眉,点了点自己的桌子:“帮个忙?”   “你要干什么?”薛非似乎也觉得他有些烦人,但人还是从座位上走了过来。   “太脏了,我去楼下洗下。”   “……”薛非像是听到了个离谱的答案,哈得笑了声,“你还挺爱干净。”   “搭把手?”单奇鹤道。   薛非提出靠谱建议:“你搬去老杨办公室门口,让他给你换张干净桌子。”   “……”单奇鹤一愣,倒没想过这个解决办法。   薛非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突然走到讲台拿来一只马克笔,他边拧开笔盖边走回来,人到单奇鹤身前,压低的声音也传过来:“为防止他不给你换……”   他低头在单奇鹤桌上写下【垃圾】两个字,把笔盖重新盖回去后,他拍了拍单奇鹤的肩膀:“不谢。”   单奇鹤笑了声:“行,挺好。”   薛非转身准备去放回笔,单奇鹤伸手一抓他胳膊,把人拽了回来,低声问:“今天追我两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薛非,“松手。”   “……”单奇鹤松开手。   “班上其他同学名字不记得就算了,整天欺负你的人你也不记名字?”薛非服了,换成他,这两个名字他得记一辈子,一天没有报复回来,他一天心里骂这两人八百遍。   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报复心很重的话,单奇鹤这怪人又挂着他那种古怪笑容,还装出一副时过境迁的模样啧笑了声:“嗯嗯,忘了,什么都不太重要了。”   “……”薛非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别装。”随后他又拿马克笔在桌上写下了高岭年和舒密两人名字。   他写完准备趁笔迹没干,把这两名字擦了,单奇鹤拦住他,还从他手中拿过笔,龙飞凤舞地写下:【我们是你爹。】   “……”薛非顿了顿,抢回马克笔,无语,“这么认爹?”   “行了,我搬去给老杨看。”   “……你真行。”   单奇鹤没说话,他搬起桌子准备从后门出去,薛非帮忙托了下手,从后门出去后,薛非还是没忍住道:“字迹都不一样。”   单奇鹤搬了两步,累得直喘气,闻言正好松手休息,一指桌面上几行新写的字迹:“都很丑,差不多。”   “?”薛非,“我字哪里丑……”他定睛一看,发现两个人的字迹确实差不多,不过单奇鹤的字看起来更潦草一些。   “别想了,字写得丑的人,看起来字迹都差不多。”   “……”   “练练字,不然高考语文得不到高分。”   “……”薛非顿了顿,笑,“好意思说我。”   “那一起练练字。”单奇鹤说得很自然随意。   薛非眉头一跳,他古怪地看了几眼单奇鹤,心里百转千回了一会儿,最后说出:“你自己练去。”   他摆了下手:“你自己搬去老杨办公室。”他呵了一声,“因为语文会拉低我高考分,我多做的数学题拉分去了,走了。”   单奇鹤诶了两声,薛非没听见似地走了,他无奈只能自己搬去老杨办公室门口。   好在老杨办公室不远,挪个几分钟人也到了。   没到晚自习的时间,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单奇鹤叩了叩门,办公室内仅有的一个女老师回头看了一眼:“几班的,有什么事吗?”   “老师好,我高三(4)班的,找我们杨老师,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单奇鹤礼貌询问。   女老师抬头看了一眼老杨的办公桌:“还没来呢,今天晚上是他带晚自习吗,那应该很快回来的,你回教室看书,过会儿再来。”   单奇鹤站在办公室门口,故作犹豫踌躇,再故作鼓起勇气地模样说道:“老师,您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我真有事找他。”   女老师疑惑地起身,她一边拿自己手机,一边朝单奇鹤方向走去:“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她看到单奇鹤的书桌,顿了顿,“怎么回事?”   单奇鹤盯着女老师,低声道:“我想找杨老师帮我换个书桌,这个桌子……”他欲言又止。   女老师比老杨看起来更有责任心些,她眉头立刻皱起来:“没关系,我给你们杨老师打电话,你现在没桌子用是吗?”   她说着把单奇鹤招进办公室:“这里有几张没用过的桌子,你挑个没放什么东西的搬回去,先看书,一会儿我跟你们杨老师说。”   单奇鹤抿了下唇:“谢谢老师。”   他随意扛了个干净桌子出办公室,路过门口自己的桌子的时候,他还特意停了一下,询问:“那这个……”   女老师诶了两声:“放这,放这,我一会儿给你们杨老师看,不要担心,不要怕。”   单奇鹤看了女老师一眼,微笑:“谢谢老师。”   单奇鹤扛着新桌子气喘吁吁地从后门进教室时,又接受了一部分同学视线的洗礼。   他把新桌子摆回自己位置上,把放在地上的几本练习册放进抽屉里,坐下揉了揉肩膀,一边想着自己明天得早起跑步,这体能实在太差了,走三步喘两声。   他瞥了眼埋头看书的同桌一会儿,摸自己口袋里顺手买的糖——这玩意有些不够,但勉强算是一个发出一个友好信号的意思。   单奇鹤舒展着后背靠向椅背,往同桌书上看了两眼,同桌课本封面上没写名字,他还是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只好嘿了声,拿着口香糖递过去:“哥们,口香糖吃么?”   同桌快速地瞥了他两眼,不搭腔。   单奇鹤半个身子都凑到对方桌前:“太困了,嚼口香糖提提神,不然待会儿看书都白看了。”   同桌仍旧以一种不信任的眼神看他。   单奇鹤摆出友好笑容:“之前我可能有些那个,我家里出了点事一直没走出来,在学校才不爱说话,休了一个月病假,想通了很多事情。”   “……”同桌沉默地看了他两眼,“你……”   单奇鹤拿出两根口香糖放他桌面上:“提提神,我好多课没上,可能会问下你进度,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打扰。”   同桌默默地捡起口香糖,手搓了会儿包装,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你不要打扰我学习。”   单奇鹤眨了眨眼睛,立刻抬手:“不会不会。”   同桌撕开口香糖包装,塞进嘴里:“谢谢。”   单奇鹤扬扬下巴:“我不打扰你,你学习吧。”   同桌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课间我休息的时候问我,我知道都会帮你解答。”   单奇鹤笑:“谢了,兄弟。”   勉强算是修复了一点同桌关系的单奇鹤,坐在座位上嚼着口香糖转笔看数学课本。通常高三没什么新知识点,基本是巩固之前学的知识。可是单奇鹤实在记不住这些过去他运用起来得心应手的公式了。   他认真看了两页书——试图唤醒一些自己过去学习的记忆。   但身在专注力被短视频时代给毁了的年纪,书上的字没看几行,就开始在作业本上画起画来。他大学学的是城市规划建设,大学时候认识了几个很好的兄弟,哥几个毕业后各自工作了一段时间,最后一起辞职搞起了游戏。   他搞建筑的,本来就会3D建模和渲染那些东西,后来又系统地学习了一段时间,学了画画。开始搞原画设计、场景建模……   学画画时养成的习惯,拿起笔看到纸就忍不住进行一些二次元美少女速写。   他几笔勾出一个二次元美少女的半身图,正准备给美少女穿上女仆装,他桌子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单奇鹤抬眼睛,高个子的应该是叫高岭年,他盯着单奇鹤呵呵笑:“一个班的,你觉得你跑的掉?”   “……你要干什么?”单奇鹤默然片刻,无奈。   高岭年勾了勾手指:“上个厕所去?”   单奇鹤拒绝:“没尿。”   高岭年俯身勾住他的肩膀,威胁:“陪我去。”   “……”   要了命了。   在单奇鹤的记忆中,对他能做出这种行为的男的,基本都是为了跟他调情,没什么意外。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体会到一种不同的感觉。   ——男的,看着他让陪去厕所,不是在调情,是威胁他,要拉他去厕所揍他。   本来不该笑的,但是单奇鹤实在忍不住被逗笑了,这体验还真稀奇。 第9章   好笑归好笑,单奇鹤也没真的傻到真跟这人去厕所找有趣。   “不去。”他吐出两字。   高岭年压着他的肩膀开始用力,威胁的用词更加浮夸起来:“你是不是想死?”   挺严肃的氛围,单奇鹤还是忍不住笑:“你试试。”   高岭年没想到过去两年,让他呼来喝去不敢反抗的一傻X,竟然一个多月不见,变得这么硬气,也不知道这一个月是不是偷偷去吃熊心豹子胆了,他一时气上心头,手下用力一拽。   这脆骨头的弱鸡男直接被他从座位上拽到了地上,椅子也斜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班上同学纷纷看了过来,薛非皱着眉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正要走过来:“在教室别乱来,你这样我去喊老师了。”   高岭年躬着的身子直起来,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薛非:“你挺行的,有本事去告,我不相信你跟这傻X这辈子都不出学校,你们但凡踏出校门一脚,我喊人把你们腿打……”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了一声老杨的怒吼:“高岭年,你在干什么?!无法无天了你!!”   单奇鹤手指在地板上轻轻地点了点——本来嘛,马上要上晚自习了,班主任不来合适吗?   他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老杨已经愤怒地冲进了教室,他凶狠地瞪了高岭年几眼:“到我办公室等我,给你家长打电话。”   高岭年顿了顿:“他自己摔的,不相信你问他。”他指单奇鹤,眼神又凶狠地瞪过来威胁。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老杨一眼,诚实是一个好孩子的应有的品德,他诚实道:“我在看书,他突然走过来非要拉我去厕所,我说不去,他就把我拽到地上了。”   老杨气得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让两人跟上他,高岭年在老杨转身后,还恶狠狠地瞪了单奇鹤一眼。   单奇鹤抬手揉了揉自己左手手腕,揉着揉着手指缓慢比出个中指,随后再慢腾腾地收了回来。   -   老杨因为班里出现了霸凌事件焦虑得要死,坐在办公室里疯狂给家长打电话,让家长来学校一趟。   给单奇鹤爸妈打电话的时候,单奇鹤拦住说自己爸妈很忙,没空来。   等老杨让高岭年回教室写检讨后,他看向单奇鹤,苦口婆心:“你在学校被欺负,应该告诉爸妈啊,让你爸妈来学校一趟。”   单奇鹤看老杨,平静:“我爸在外面有事,哦,也可能有别的家庭。”   “……”老杨愣了下,他轻咳了一声。   单奇鹤知道老杨懂了他的意思,转而又道:“我妈整天和我爸吵架,老师。他们可能都不想管我。”   “……”老杨也没那么想知道别人家里发生的那些私事,但孩子都说出来了,估计家里坏境已经很糟糕了,难怪这学生过去总是沉默不语,原来是家里坏境不好啊。   他唉得叹了口气。   单奇鹤想了想,又道:“老师,您拿手机借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吧,我看他愿不愿意过来。”   老杨二话不说把手机给了这可怜孩子。   孩子拿着班主任的翻盖手机走出教室,在教室门口发现自己不知道亲爹电话,他探头看老杨,含蓄:“老师,您这儿有我爸的电话吗?”   “……”老杨诶了好几声——连亲爹电话都不知道,可见平时父子根本不怎么沟通,这爹平时是多不关心孩子啊!真可怜!   老杨想到自己三岁的儿子,突然父爱大爆发,开始翻起了班级家长的花名册,帮单奇鹤找他爹的电话。   -   电话找到了,号码能打通,嘟声响了十几秒后,被对面接通。   “喂,谁?”   “……”单奇鹤也不确定这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爹,虽然在病房里也听过,但实在记不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爹叫什么,只得先喊了一声爸。   “谁?”   “……”单奇鹤笑,“您在外面有很多个儿子吗?”   “……小鹤?你怎么说话的呢?你拿谁号码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电话确实是亲爹的,那还好,单奇鹤放下心来,跟亲爹聊正事:“我们班主任手机。”   “怎么跟我打电话,学校有事和妈妈说啊?有什么事吗?”   单奇鹤小的时候没感受过什么亲情,但好歹年纪大了,有些分辨能力,这爹听起来也不是个什么好爹,对儿子漠不关心,一切事打包让妈妈做,但凡对家里有一点不满意,就全是妈妈的教育失误。   他对垃圾爹的辨别能力比较强,懒得说废话跟对方表达父子情深:“老师建议说高三最好让住校,这样才能好好学习。”   “那你住校啊,你跟妈妈说,让妈妈帮你弄,爸爸在忙。”   “妈妈不让住校,觉得我在学校一个人搞不定。”单奇鹤张口就来。   “她怎么回事,你就是被她这么惯的,挺大一男人了,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住校,必须得住校!我来打电话跟她说。”   “不用,我已经和老师说好了,给我弄床位。就是要床位费,还有我不在家吃饭了,要有生活费。”   这老登别的事情只说找妈妈,听到儿子打电话来要钱,突然生出了一两分的警惕心:“你确实是在学校跟我打电话吗,旁边有谁?”   “你可以来学校问我们班主任,班主任刚才还说要让家长来一趟。”   “等我问下你妈你们班主任电话。”   “可以,床位费你跟班主任说,平时生活费也可以给老师让直接存我校园卡里,我不用现金,只吃饭买水。”   这话说出来,老登放下了半颗心,他唔唔了两声:“行,我先跟你妈打电话。”   “你去说吧,那我最近几天先睡别人寝室地板,刷别人的饭卡。”   “……那什么,不用,学校旁边宾馆住几天,把手机给你们班主任,我让他先借你个千把块钱,回头我让秘书转他银行卡里。”   单奇鹤挑了下眉,平平无奇一板一眼地回道:“那也行,待会儿他可能说我在学校被欺负,让你来学校一趟。”   “你被欺负了?!”亲爹吃惊,不可置信,“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会别被人欺负?”   “……”这种甚至懒得多思考一秒的逻辑,让单奇鹤好笑,他收了收笑意,一本正经道,“没,打打闹闹玩呢。”   亲爹了然地哼了两声:“男孩子嘛玩闹很正常,没事,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一下。”   “行。”   单奇鹤把手机拿回来给老杨:“我爸,电话没挂,说有话要说。”   老杨哦哦了两声,单奇鹤抬手指了指教室方向:“那我去上晚自习了,老师?”   “去吧。”   -   重回高中校园的第一天虽然经历了很多,但晚自习总体还算是平静。   虽然晚自习课间休息时,高岭年见老杨出门后,经过他桌子时,一脚踹向他的桌子。   单奇鹤烦死了,想着马上解决完衣食住行问题,再来收拾你个比崽子,才冷扫了这人一眼,老杨突然去而又返,恰好见到这一幕,他气得大拍了一下门,最后让高岭年回带着书到老师办公室学习,不要回教室了。   高岭年黑着脸抱书离开教室后,老杨又喊了声单奇鹤:“你也过来一下。”   单奇鹤出门后,才知道自己亲爹动作很迅速地把钱转给了老杨,老杨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现金,拿给他,又显得有些担忧:“你爸让我把这些钱先给你用着,你拿这么多钱在身上收好,不要乱放,也不要给别人看到,知道吗?”   单奇鹤点点头:“知道了,老师,我充到饭卡里去。”   “……”老杨顿了顿,“不用充这么多,一次充几百,用完了再充就好了。”   “好的,谢谢老师。”   答应得是非常好,晚自习下了之后,薛非要留在教室里再看会儿书到学校熄灯,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尤其是薛非坐着的那后几排,除了他一个人埋头在书海里,几乎没有别人。   单奇鹤抱了两本书走过去,拍薛非后背:“让我坐进去。”   “干吗?”薛非瞥他一眼。   “不是答应帮我补课吗?”   “什么时候答应了?”   单奇鹤又拍了他后背两下:“别耽误时间了,快,教室再半个小时就熄灯了。”   薛非啧了两声,挪开位置让他坐进里面靠墙的位置:“你要补哪门课,先说好,我英语语文一般。”   单奇鹤一坐进来,二话没说,把一口袋的钞票扔到薛非怀里:“充你饭卡里吃饭。”   “……”薛非愣了一会儿,被烫了下似的,张口骂了声,“你特么自己没饭卡啊?”   “嗯,掉了。”   “今天晚上吃饭还在?”薛非不信。   “怀疑被高岭年和舒密拿走了。”单奇鹤随嘴道,说完又慢条斯理解释,“退一万步说,充你饭卡里,至少没人抢我饭卡去刷,两天能被那两孙子全刷光。”   薛非又古怪地看了单奇鹤好一会儿:“你……”   “怎么?”单奇鹤坦然地像薛非的饭卡就是他的饭卡一样。   薛非感觉自己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他古怪地说:“你怎么回事?”   “反正你充进饭卡里吧,明天一早就去充饭卡,别掉了。”   薛非把钱扔回去:“你自己拿着吧,我不拿,我把我饭卡给你,丢了我赔不起。”   “好了别吵了,来帮我补课,我这道题看都看不懂。”   薛非又瞥了他两眼,好一会儿,压下不自在地感觉,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这几本是这一个多月,老师让买的复习资料,你明天去学校外面书店把资料先买齐。”   单奇鹤接过笔记本,扫了两眼,还回去:“明天中午放学,你带我去买。”   薛非挑了下眉——又出现了,这种令人不爽的吩咐语气。   “你把这题帮我拆一下。”单奇鹤用同样的语气又道。   薛非顿了顿,气笑了:“你跟人讲话的语气可真不客气。”   单奇鹤抬起眼睛看向他,这人头发带着一些自然卷,头发剪得很短,鼻头微圆,眼睛细长眼尾微翘。   看着……   看着跟过去竟然完全不像一个人了。   尤其是他眼珠看向你的时候,大喇喇毫不掩饰,好像你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他都愿意全盘接受。   不是接受……   好像他知道你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行为,他早有预见,因此显出一种浑不在意的笃定来。   薛非有些不爽,他拧了下眉头,而罪魁祸首还突然眯着眼睛凑过来。   单奇鹤抬手,按了下薛非因为抓头发而翘起来的几簇头发:“好蠢的呆毛。”他分明是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薛非却突然鸡皮疙瘩爬满了后背,他猛地往后仰了下身子,抬手隔开两人的距离:“你干什么?”   “你头发翘起来了。”单奇鹤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薛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特么的,这孙子不会喜欢自己吧! 第10章   薛非十七岁的人生字典中,是没有男生喜欢男生这个概念的。   男的不就应该和女的在一起吗,不然怎么结婚,怎么生小孩?   他没有这种概念,虽然读初中的时候,室友在一起也经常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算不上多感兴趣,觉得聚在一起聊哪个女的好看,不如多看两眼书。   他对女生到底长得好不好看,也没什么概念,感觉都长得差不多。   最近感觉周围变得有些莫名古怪,室友刻苦学习空闲之余,枕头下摆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模特清凉杂志,每天睡前都要翻几遍,杂志都要翻得包浆,偶尔情绪上来,还要进厕所解决下个人问题。   薛非在室友抢闹时候,不小心看了杂志两眼,搞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看得眼睛疼。   他不是没有过生理冲动,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对象,更像是饿了吃饭或者尿急了上厕所一样生理活动。   前段时间高三刚开学那会儿,他下课时好玩,从几节楼梯上跳下去,不小心崴了脚,身后来了个人,微凉带汗的手掌撑住他胳膊:“你没事吧?”   薛非过去从没在意过班上这个同学,夏遂意身高不高,性格比较安静,一直坐在前排,薛非跟他就是普通同学关系,只有些日常交流。   他从身后扶着薛非,抬起眼睛注视薛非。   薛非晃了下自己的脚:“怀疑脚崴了。”   夏遂意把他扶到了学校医务室,脚崴的不算严重,但好歹高三生,校医给他开了点跌打损伤的药膏,让他尽量少用受伤的那只脚,注意休息。   夏遂意把他扶回寝室,用那种他惯用的抿唇表情提醒他记得涂药,临走前又突然折回,抿唇:“我明天帮你带早饭吧,你别去食堂挤了,免得伤到脚。”   薛非当时只觉得——这人不错,为此还冲夏遂意比了个赞赏的大拇指:“好哥们,谢啦。”   夏遂意看了他两眼,又抿了下唇:“不客气。”   他当时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这哥们儿人真不错,夏遂意连着帮他带了几天饭,中午放学吃食堂时,还让他坐着占位,自己去帮忙打饭。   直到薛非脚好得差不多,示意他不用再帮自己打饭,薛非甚至咬牙在学校小超市买了不少零食水果拎去夏遂意寝室,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夏遂意盯着他看,轻声:“真的不用谢。”   薛非笑出两排牙,也没多想,可能因为身高方便,非常自然顺手地揉了下夏遂意的头发:“好了,我走了。”   隔了好几天,他才有些迟钝地回忆自己手掌的触感。   古怪,他所无法理解的古怪。   这种古怪,让他没忍住在这段时间频频看向夏遂意。   这哥们性格不错,平时不爱说话,大表情也不做,笑起来嘴唇轻轻一抿,有的时候还会莫名红耳朵,他喊自己名字时,声音很轻:“薛非,英语作业做完了吗,交一下吧。”   薛非感觉自己手掌又感受到头发柔软的触感。   本来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助人为乐的好品格呗,以后夏遂意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他肯定也鞠躬尽瘁。   如果不是这个突然性格大变的单奇鹤,突然回学校上课,还特么一副跟他很熟悉的模样,什么鬼话都能张嘴就来,他肯定不会多想。   薛非感觉单奇鹤脑子里装得东西不太正常,哪个正常男的看到他和夏遂意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觉得自己喜欢夏遂意?   拜托,这就喜欢了?   他不过和夏遂意在吃饭的时候多聊了几句,上课的时候多看了那人几眼,这如果算喜欢的话,这孙子吃饭的时候还给自己剥鸡蛋、夹菜,一把现金塞到自己怀里不说,晚上还要跟自己回一个寝室睡一张床上。   ……   ……   这不是爱自己爱的要死了?   薛非浑身虫子爬似的难受。   他盯着单奇鹤低头写作业的侧脸看了会儿,单奇鹤眉头蹙起来,被题目困住,神情严肃,又带着些不耐——这表情薛非莫名觉得眼熟,没等他仔细想,单奇鹤把练习册拉过来,缓慢侧头:“你刚刚说这题怎么解的,再跟我讲一……”话没说完,和薛非视线对上,眉头一挑,“看什么?”   “……”薛非呼吸一顿。   单奇鹤眯着眼睛凑过来,突然“啪”得一声,学校到了断电时间,教室陷入一片黑暗。   呼吸、心跳和虫鸣声,组合成了一部能让时空变缓的变奏曲,黑暗中像有巨兽蛰伏。   教室内剩下的两三个继续学习的人收好作业,像黑色的怪影一样离开教室。   同样留在教室学习的夏遂意在黑灯后站起身,他借着教学楼外面昏暗灯光收拾桌子,把打开的书本放整齐,堆放在桌上,随后不经意地往教室后排看了一眼。   只隐隐约约看见两人坐在那里,熄灯了都没有动,夏遂意顿了顿,他抿了下唇,拿起自己的书,准备离开教室。   人走到教室门口,身后有人喊他名字:“夏遂意,等等,一起回去。”   夏遂意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   单奇鹤慢腾腾地走过来,走了几步后,他回头啧了声:“走啊,你在干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薛非才跟了过来,他头发乱糟糟的,眯着眼睛,不笑也不看人时,看起来有些冷漠甚至凶。   夏遂意看了他两眼,回寝室路上实在忍不住问了句:“薛非你怎么了?”   一路不说话的薛非,看他一眼:“什么怎么了?”   单奇鹤慢悠悠地跟在离他们小半步远的地方,闻言乐了声,笑声也没遮掩。   前面两人回头看他,薛非问他笑什么。   单奇鹤眨眨眼睛:“我想到开心的事情笑也不行吗?你们聊你们的。”   ……   也没什么好聊的,单奇鹤这人,过去明明是个不来上课也没人知道的透明人,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上课第一天,突然存在感变得这么强。   薛非烦得很,谁都不想搭理。   他带着单奇鹤回宿舍,跟室友打了个招呼,拿了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光着膀子出来。   宿舍熄灯,室友已经洗完澡躺床上去了,有几个人还亮着小夜灯继续趴在床上看书。   宿舍外的灯光照进寝室,灰暗的学校寝室内,头顶的摇头电扇发出一些吱吖的转动声,单奇鹤见他出来,不急不缓地关上他的衣柜,视线又顺着微弱的光线扫描似地扫上他的上身。   ——又是那种略带挑剔的眼神。   薛非本该不爽,但又莫名觉得身上没擦干的水珠在皮肤上流动,让他前胸后背都痒痒的。   “你不洗澡去?”他无声地清了清嗓,眼睛到处找自己的T恤。   ——平时洗完晒干了,都扔在椅子后背。这会儿椅子后面干干净净的,他压低声音不爽质问:“你翻我衣柜干什么?”   “衣服放得乱糟糟的,挡着走路,我塞柜子里去了。”   “……你别乱动我东西。”   “知道了,你把身上水擦干睡觉。我去洗澡,没带衣服,穿你T恤睡?”   “……不行。”   “我没皮肤病。”   “你脑子有病。”薛非实在没忍住咬牙切齿低骂了声。   只能继续穿已经穿了一天的脏衣服的单奇鹤,他在洗澡时,想着自己过去也没有洁癖,上大学时,衣服还常跟自己几个好哥们儿换着穿,没这么多毛病。   他过去确实不爱收拾东西,因为时间宝贵,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后来经济宽裕,又拥有了空闲时间后,才开始愿意花费大把时间去收拾整理东西,给自己花费很长时间烹饪一顿或许算不上多美味的晚餐,会买东西装扮家里,养鱼,然后好好养自己。   -   直到很久后,单奇鹤以单奇鹤的身份生活了很多年,他仍旧没有把自己与薛非分开,在他看来,他是未来的薛非,薛非是过去的自己。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   他把薛非当做自己来养,这没有任何问题。   他了解薛非,几乎不用看,都能大概知道薛非心里在想什么,他如此笃定。   从未想过,他以单奇鹤的身份突兀地进入薛非的人生中,会对对方造成什么影响。   单奇鹤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从未把薛非当成一个与自己有差别的独立个体来对待。   他感情生活丰富,清楚知道自己的喜好,以及永远无法维持一段稳定感情关系的糟糕性格。   后来在薛非质问他的时候想过,如果他早早就能把薛非当成一个独立于他的个体来看待的话,他早该发现自己这些行为对十七岁的自己而言多致命。   喜欢上夏遂意的理由多简单,那喜欢上单奇鹤不就更简单了?   实在糟糕。   单奇鹤在很多年后,看到薛非恶狠狠擦泪表情时发出这种感叹。   一方面他并不想看到这张脸哭,感觉非常别扭。   另一方面,他没有想到,自己自从高三性取向觉醒开窍之后,情感方面基本如鱼得水,无往不利,别人散发出的一点微小信号,他也能捕捉到,竟然在面对自己时迟钝如此。   实在糟糕。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想不到合理的处理办法。 第11章   薛非睡得非常难受,学生宿舍的床本来就小,两个人挤着手脚都没地方塞。   十月份还没开始降温,天气仍旧带着丝丝燥热,屋顶上挂着的一个小的摇头电扇嗡嗡地工作,等寝室里最后一个用小台灯趴床上看书的室友熄了灯。   寝室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有个睡熟的同学突然说了句梦话。   “我这题做对了!”   单奇鹤发出了一声轻笑,薛非不自在地挪手脚,单奇鹤一个不太符合人体体温的冰凉手掌,突然攥住他的胳膊:“别翻了。”   薛非顿了顿,压低到几乎是气声:“好热,睡不下,你去地上睡。”   “行,你把凉席给我,我去地上。”单奇鹤也不反驳、不挑剔,很顺从地答应了。   薛非顿了顿,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一言不发开始卷起床上凉席。   因为大晚上,单奇鹤看不太清薛非这张熟悉的脸,被人强行从床上卷起来,一些糟糕习惯自然而然流淌出来,他笑着调侃了句:“第一次被男的从床上赶下去。”   “什么东西?”薛非卷凉席的动作顿了顿,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   单奇鹤一顿,把自己惯性调情的话咽回嘴里,他差点来了句“真赶我下床啊”,想到自己这会儿在哪,改变了下自己说话的语气,正经道:“说我从来没睡过地板,挺新鲜。”   “你先下去,我给你把凉席扔下去。”   单奇鹤从善如流地爬下床,接过薛非卷起来的凉席,在地上铺好:“不会有人晚上上厕所踩到我吧?”   薛非从上面探了半个身子,把自己的小台灯递给他:“你把这灯打开睡。”   “好吧。”单奇鹤接过,薛非收回身子,重新倒回了床上。   天花板上有室外微弱的莹白月光,旁边的摇头电扇仍在吱呀吱呀地转着脑袋。   床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盏暖黄色的小灯从侧下方亮了起来。   薛非双手枕在脑后,沉默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   那黄灯还亮着。   他翻身,面对墙壁,灯好像还亮在他视线里。   -   单奇鹤五点不到就醒了,学校下晚自习已经晚上十点半,他们又在教室看了会儿书,到十一点才回宿舍,洗澡收拾完躺床上已经十一点半之后了,睡着怎么也十二点过后,睡了没几个小时他又醒了,且还把薛非给拍醒了。   薛非感觉自己一晚上基本没睡觉,要么是看见了一盏怎么也熄不灭的小灯,要么就是做了些光怪陆离想不太起来的梦,感觉才眯几分钟,就被拍醒了。   他起床气很严重,睁开眼的瞬间,几乎带着杀气。   “起。”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毫无自觉,还言简意赅地吐字。   “几点?”   “快五点了。”   “……”   “跑步去。”   “……”薛非实在忍不住,骂出了声国粹。   单奇鹤半爬上楼梯,支在他床栏边看了他一会儿:“得了,你再睡一小时,起来去操场找我,一起去吃饭。”   单奇鹤说完,静悄悄地洗漱完,竟然真的打开他们寝室门走了。   薛非又闭上眼睛眯了会儿,精神很疲惫,但却渐渐不太困了,又隔了一会儿,他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完毕,换上校服,抱着书离开了寝室。   他到塑胶跑道看见单奇鹤时,这人已经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经过自己面前时,薛非感觉这人看起来随时能断过气去。   他本来因为早起不太爽,看到单奇鹤这么自找折磨的模样,没忍住啧地笑了声,随后拿起课本开始沿着跑道慢走着背书。   天刚蒙蒙亮,操场上看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也有人开始在跑道上跑步,周围声音渐渐喧嚣起来。   单奇鹤五公里跑了不知道多久,估计跑了近一个小时,停下来找到坐在石头上看书的薛非时,他眼睛发黑,感觉人快背过气了。   薛非坐在石头上,仰头看他这惨样,没忍住笑:“我看你看起来快不行了,怎么突然想到跑步?”   单奇鹤浑身汗湿,他撑着膝盖低头喘了下,笑:“回头打架的时候,跑得快。”   薛非哼笑了声。   “你明天也跟我一起跑,免得打架时跑不动。”   “谁跟你似的,跑几圈喘成这样,而且我从来不打架。”   “那你觉得……高岭年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薛非顿了顿,没好气,“那也是因为你。”   “行行,因为我。”单奇鹤勉强恢复过来,直起身子,“你把钱存饭卡里了没,我去买件T恤穿,回去洗个澡。”   -   学校食堂六点半开门,小超市开门没这么早,薛非有些古怪地把单奇鹤的五千块存进自己饭卡里:“你不怕我把你钱直接花了?”   “随便,在饭卡里不就吃饭用,花得了多少?”   薛非呵呵,看不惯大手大脚的有钱人。   吃早饭时,薛非要喝粥,单奇鹤不让,要买馒头,单奇鹤眉头直接蹙起来拒绝,在薛非自尊心即将发作的时候,单奇鹤塞了他两个鸡蛋:“你去买瓶牛奶,包子比馒头好,早上碳水吃多了犯困,你起床气就是这么导致的。”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嘴唇一掀,“胡扯。”   “行了,去吧,多吃点。”单奇鹤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非吃完一顿较往常而言丰盛的早饭,单奇鹤又往他怀里塞了个三明治和一瓶酸奶:“早上上课饿了吃,你去教室看书,饭卡先给我,我回你寝室洗个澡。”   薛非眯眼看他。   “超市没开门,我先穿你T恤。”   薛非还没张口拒绝,这人拎了拎自己昨天穿的校服:“你不会让我穿这个再去教室吧,你刚刚刚坐我身边吃饭时,闻没闻到我身上汗臭味?”   薛非吃人嘴软,心里别扭,没讲话,默不作声地把饭卡递过去:“校服洗了,上课不能穿T恤,会扣分。”   “那我裸奔,扣不扣分?”   “……闭嘴吧。”   “你去吧。”单奇鹤摆了摆手,两人刚分开两步,他又走过去,往薛非口袋里塞了两颗糖,“当心低血糖,兜里留颗糖。”   “?”薛非感觉心里都变得像有虫在爬,实在难受,他多看了单奇鹤几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满肚子的话咽回肚子里,“走了。”他转头就走,不想再多想一秒。   -   时间还早,单奇鹤在食堂拎了不少早点,回了寝室。   室友几个起得不算早,他都跑完五公里又吃完早饭回来,另外几个才依次从床上坐起来。   寝室里住的都是同班同学,单奇鹤仍旧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他的学生时光对他而言,有点像是一张搓洗过却仍算不上多干净的抹布,很多年后他回想这些时光,记忆中却只有一些皱巴巴的泥泞潮湿味道。   他并不多喜欢这些吃苦的、困难的、偶尔带着无名愤怒的时光。   有起床的室友瞥了他两眼:“薛非呢?”   “上课去了。”   “你怎么住我们寝室?”有人刷着牙瞥他一眼。   单奇鹤大喇喇地坐在薛非的椅子上,抬手招呼:“你们刷完牙来拿早点吃了去上早读,我借在你们这借住几天,等老杨给我找宿舍住进去。”   室友看他。   单奇鹤笑说:“住的这几天,早餐我包了,实在是打扰你们了。”   几个室友哼哼唧唧了几声,其中一个性格比较外向点的说:“住就住呗,没事。”   有人笑:“反正不和我们挤,薛非同意就行。”   “你跟薛非关系挺好的诶,之前怎么不知道?”   “最近才好起来的,发现他是真兄弟。”单奇鹤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下椅背,“你你们洗漱完了,来吃早饭呗,反正我买都买了,来来……”   单奇鹤简单地做了个讨好室友的动作,等寝室一众人都差不多洗漱完毕,他打开薛非的柜子,拿自己衣服似地挑了几件:“我一身汗,洗个澡哈,你们还要用卫生间吗?”   -   薛非在教室看书看得不太自在,神情飘忽,飘到夏遂意抱着书进了教室,他眯着眼睛盯着夏遂意侧后背看了好一会儿,脑袋有一种没睡醒的懵感。   也不知道盯着别人后背愣神了多久,面前突然站过来一个人影,有人把一瓶牛奶摆在他桌上,他抬眼一看,看牛奶:“什么?”   他抽屉还有一瓶酸奶,有必要喝那么多奶么?   单奇鹤把饭卡放到他桌上,手指点了点他的桌子,他往夏遂意的方向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好看么,不过这个角度也看不到什么吧?”   “……”薛非顿了顿,“你能把你脑子里奇怪的东西收一收吗?”   单奇鹤耸肩,抬步往前走,薛非伸手抓住他胳膊,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发现是自己的——高一买的,洗得有点脱色可也不太舍得扔,偶尔睡觉还会拿出来当睡衣穿。   “我不要这个,我酸奶还没喝。”薛非收回视线,准备把牛奶塞回给单奇鹤。   单奇鹤侧身避开:“不是给你一个买的,别搞特殊。”   薛非才发现这人手上拎个袋子,袋子里全是奶。   单奇鹤往前桌各放了一瓶牛奶,再往前走,给有人坐着的座位牛奶,在别人拒绝时,微笑着说道:“没事,我每个人都买了,老师说每天一瓶牛奶,上课也有点精神,每个人都有,你如果不拿,那怎么行啊。”   “啊,你喝牛奶拉肚子,没关系,这是乳糖不耐受导致的,我还买了这一种的,你试一试,乳糖不耐受也能喝。”   “……”   “没关系,大家都是同学嘛,今年都高三了,马上高中毕业,同学也是情谊一场。”   “……”   薛非坐在座位上,手捏了捏牛奶瓶,觉得这人是不是在搞什么,有毛病吧……   什么人啊,怎么搞这种事情这么娴熟…… 第12章   早读英语背单词时,单奇鹤闹出了一些小笑话,不过因为请全班喝牛奶的讨好行为,同学面对他的笑话比较放松,会配合地哈哈笑了两声。   英语老师年纪四十上下,不太爱笑,但喜欢讲些冷笑话。   薛非在班级里成绩很好,但英语是个大短板,英语老师比较爱才,没事总要点一点薛非,企图唤起这人对英语的热爱。   今天早读默写单词,英语老师说喊两个人在黑板上写,第一个张嘴薛非,结果教室里腾地站起来两个人,她顿了顿。   等单奇鹤重新坐下,她默默来了句:“怎么了,你是改名叫薛非了,还是非常想上来默写单词?”   单奇鹤伸手挠了挠额角:“我如果说,我是站起来想申请上厕所的,可不可以?”   有同学零星发出些笑声。   英语老师也呵笑了一声:“不可以,你也上来写单词,写不出来一个单词罚抄一百遍。”   单奇鹤哎呀两声:“我是真想上厕所,老师。”   “一默写单词,你就想上厕所了,不可以,憋住。”英语老师面无表情。   又有同学哈哈笑了起来。   -   好在单奇鹤早上临时抱佛脚看了会儿单词,他工作后请过老师纠正自己口语发音,也能够无障碍和人交流,高中英语单词大致背几遍,默写下来大概没什么问题。   单词默写过关,英语老师还惊奇地夸了几句,说他生病在家也有好好背单词,让同学跟着多学学。   本来一切稳中向好,单奇鹤都差点以为自己这身份是个成绩优异的潜在学霸,如果不是老杨上课,把他开学考的试卷发给他,让他对一下正确答案,有不懂地再去问各科老师,他手拿着一沓卷子,看考试得分看得两眼发黑。   他想到过单奇鹤成绩不好,但没想到这人成绩这么差,他这辈子都没有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高烧三十九度来考试都能比这分考得高。   而让他感觉更糟心的是,可能现在换自己来考,甚至不一定能考到这分。   往好的方面想——单奇鹤手指勾了勾试卷,想至少这个月月考考得很差,也没有人会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教室后面黑板硕大的字迹,写着高考倒计时,距离高考还有237天,单奇鹤觉得自己悬了,他想考自己过去读得那个学校,估计很难。   不过这玩意着急也没用,实在不行再读一年好了,反正现在年轻,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蛮好。   -   上午放学后,单奇鹤揽着一沓试卷问同桌错题答案,同桌看了他两眼,把自己的试卷册拿出来给他:“你自己对下答案,有什么搞不明白的再问我。”   单奇鹤抬了下眉梢:“谢了,兄弟。”   兄弟看了他两眼:“你变化有点大。”   单奇鹤顿了顿,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个秘密,别告诉别人,我是单奇鹤的孪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爹妈都认不清我俩。”   “……”同桌瞪大眼睛看他,“真的假的,可我没听说过他有哥哥啊。”   单奇鹤啧啧道:“你跟我弟说过什么话么?”   “……”同桌沉默了片刻,认同,“确实没怎么说过,他……有点奇怪。”   单奇鹤慢腾腾地点头。   同桌小心谁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道:“那你弟呢,他怎么了?”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   同桌也不知道在这一眼里,心领神会到了什么,他睁大双眼:“你是来替你弟弟报仇的是吗?”   “……”单奇鹤顿了顿,他笑了声,慢腾腾拖长嗓音开口,“嗯,我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同桌平时学习放松之余就看个爽文小说,闻言定定地看了单奇鹤一会儿,他点头,鼓舞,“加油。”说完顿了顿,又街头接头一般凑过来低声道,“平时班上欺负你弟弟的人就昨天老师喊出去的那两个,他们高一的时候,就总喜欢把你弟弟喊到厕所去,你弟弟回来的时候,身上经常都湿透了,他们很过分。”   单奇鹤摸了摸下巴,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开口道:“哥们儿,恭喜你加入主角团。”   同桌突然变成中二少年,浑身都带上了一股凛然的正气,正要挥斥方遒,展现价值,头顶突然出来个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吃饭去。”   同桌一身正道的光芒都收了回去,他看了头顶的薛非一眼,薛非人长得高,背着光往人桌前一站,还挺有压迫感的,同桌呃了两声:“对,要去吃饭了,我先走,题目有什么不懂的,回来再说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   单奇鹤好笑地扫了一眼同桌的卷子,这会儿才知道同桌名叫郑树,看起来学习很刻苦,但这成绩也只能算个中上游,要考个什么好的大学,估计得再刻苦一点。   他把自己和郑树两人的卷子放在一起,刚要起身,薛非躬身,两指捏住他一张试卷:“你什么题目不懂?”   单奇鹤起身,胳膊一伸,非常自然地搭到薛非肩膀上:“没有一题懂的,不管了,先吃饭去,吃完饭去校外买辅导书,再买几件衣服。”   薛非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提醒:“你钱全充饭卡里去了。”   “没,我身上还剩几百现金。”   “……”薛非实在忍不住发出不正确言论,“你说他们不抢你抢谁?”   -   薛非这个顶级乌鸦嘴,两人在食堂吃完了单奇鹤挑剔选出的午餐,出校门在附近书店买了几本辅导书,从书店出来走了没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个晦气的声音。   高岭年因为被老杨抓到,还屡教不改,今天早上被叫了家长。家长过来,也不知道三个人在办公室聊了什么,高岭年脸上几个巴掌印回教室,拽了自己书包离开,一早上就没再回来。   看来这人暂时是被亲爹领回家了,但还有另一个晦气的家伙在呢。   舒密这家伙和高岭年关系好,见自己哥们儿那副狼狈样子,可不就要替兄弟不爽了么,这会儿校外碰到,正好逮着机会了。   单奇鹤本来还觉得没什么,舒密一个人,自己这两个人,怎么也不至于吃亏,实在不行,两人跑回学校也行,反正学校就在旁边。   他和薛非对视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抬腿往学校方向快步走——没跑的原因是觉得,即使舒密真的追上来了也没什么事情。   不过等两人被好几个人挡着路,又连拉带拽地被拽到旁边巷子里的时候,他俩确实有些后悔。   ——还是不该装这种X的,该跑的时候还是应该撒腿就跑。   -   两人被五六个混混堵在巷子里,舒密乐呵呵地走过来给几个大哥发烟,并指着单奇鹤说,就是这人害高岭年丢了面。   几个混混斜了单奇鹤几眼,有个黄毛大哥两指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没熄灭的烟往单奇鹤身上弹:“听说你挺有种?”   薛非皱了下眉头,扯了单奇鹤一下,避开烟头,往前站了一步:“没意思了吧?”   大哥接过别人递给他的第二只烟,点上后又斜了薛非一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薛非直愣愣地往前走了一步,他沉着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看起来有些凶:“你要怎么样?”   -   虽然应该是很紧张的氛围,但是单奇鹤实在严肃不起来,他就感觉有些好笑,看见这些十几岁的人装模作样,只觉得荒诞,看戏似的。   实在生不出什么融入感。   不过他清楚自己读书时候没这种好心态,自尊心强,报复心也很重,被人挑衅心里会记很久,很久后想起来也牙咬切齿。   更何况中学男生本来就容易冲动,他读书时对学校这些小混混的邀请敬谢不敏,一心只想好好读书,远离他的家乡和家庭,没跟他们接触过,但也没怕过他们。   他抱着一种旁观看戏的心态抓住面前薛非的胳膊,自己站上前去,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抽出一百块:“别,大哥,这点钱给你们买两包烟抽,我们俩就是在学校读书的,不主动找事,你让我俩回去学习吧?我们今年都高三了,关键时刻,”单奇鹤笑着指了下黑着脸的薛非,“985的苗子,老师很看重,咱就这样行吗?”   大哥顿了顿,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上道,他也就是被认识的兄弟喊来吓唬吓唬人,能借两个钱花花就更好,这人主动给钱,还免得他借了,他啧了声,回头瞥了一眼臭脸的舒密,并不在乎,撇了下嘴,伸手准备接钱:“行吧,看在你……”   话还没说完,身后那个看起来表情就不太服的人,突然两步上前,一拳头锤到他脸上。   ……   ……   十几分钟后,单奇鹤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哄走了这群生气要群殴薛非的混混。   薛非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单奇鹤慢腾腾地走过去,揣着手蹲在他面前。   薛非冷眼扫他:“你真怂,被人欺负到死都是活该。”   单奇鹤侧头看他脸,突然伸手捏住他脸,让他侧了下脸,好好一张脸上青了一大块:“舍不得那几百块钱啊?”他笑问。   “又不是我的钱。”薛非垂着眼睛,没有看单奇鹤,语气僵硬。他是标准的下垂眼,眼窝深,鼻梁高,眼尾一簇睫毛要更长且密,垂眼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明显。   单奇鹤过去靠这双眼睛勾引过不少人,只要不要整天神采奕奕直视着别人——垂着眼睛看看别人,或者下巴微仰斜看对方,带上几分笑意,就能够交到不少朋友。   单奇鹤单手撑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你打赢他又怎么样,他明天再多叫几个小弟来堵你,你再继续跟他打?”   薛非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站起来:“随便了,你爱给他们钱就给吧,反正你钱多,见人就撒钱,爱给谁给谁,关我什么事。”   单奇鹤还在地上蹲着,见状又嫌弃地啧了一声:“过来,把我拉起来。”他过去脾气没有这么差吧,这么容易破防的吗?   薛非瞥了他一眼:“腿断了,站不起来?”   “行了,来,去药店买个药,你脸不疼?都肿了。”单奇鹤不耐道。   “你特么……”薛非想骂人,后来还是走了过来,一把扯起了蹲在地上的单奇鹤,“你以后身上别带钱了,没钱总没人抢你。”   单奇鹤笑:“没钱可能会直接揍我。”   “你真怂。”   单奇鹤哂笑:“我打不过有什么办法,现在去报班练散打?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报仇之日?”   “……”薛非本来异常愤怒,见这人这么不着调模样,给气笑了,觉得这人有毛病。   但好歹没有那么愤怒,能跟着单奇鹤一起去附近药房了。   不过在药房付钱时,他脑袋又腾的一下热了。   单奇鹤领着薛非到附近药房买药,付钱的时候,一没摸到手机用来支付,二想起自己兜里的前全给刚刚那群混混了,他顿了顿,指使薛非:“没钱了,你自己付。”   薛非沉默了好一会儿,单奇鹤看见他腮帮子紧了又松,隔了好一会儿,他挤出一句话:“没钱。”   单奇鹤慢腾腾地哦了一声,也没多问,自然接话:“那回学校医务室刷卡。”   薛非没搭腔,单奇鹤笑着跟药店工作人员道歉,出来之后也没往学校方向走,薛非沉默地跟着走了几步,问他:“又哪儿去?没钱还要去买衣服,你赊账啊?”   单奇鹤慢腾腾地说:“我钱被抢了,不要报警吗?你记得刚刚那小混混长什么样么,肯定成年了吧?” 第13章   报警的结果算不上圆满,有没有后文也不知道,单奇鹤也不想带着薛非一张受伤的脸,到处去指认抢劫犯。   薛非看着单奇鹤一副经验老道模样和片警说话,有些发懵。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薛非伸手按了下自己脸上酸胀的地方,问道:“报警有用吗?”   单奇鹤走路慢腾腾的,没走两步人就慢到后面,薛非就得站住等他。   “你能走快点么?”他催促。   单奇鹤诶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有点用吧,毕竟你是个好学生,学校比较看重。”他侧头看一眼薛非,一巴掌拍掉他摸脸的手,“别摸了,回去涂药。”   薛非拧眉看他一眼,揉了揉手腕,也没说什么。   -   两人去医务室拿了药,单奇鹤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给他脸上涂药,这人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单奇鹤说了声可以了,不算严重,一个星期应该能消。   薛非抬眼看他:“不是得滚鸡蛋么?”   单奇鹤顿了下,觉得这话听着挺耳熟,他也跟人这么说过——故意的,一是为了和对方增加肢体接触,二是为了让对方心疼。   单奇鹤看着薛非,意味深长地抬了下下巴,笑了声——行啊哥们儿学挺快,不愧是我。   “哪儿看来的?我不知道,你先这么着吧,今天晚上吃饭你买个鸡蛋自己滚着。”单奇鹤笑。   “……”薛非看他一眼,吩咐了起来,“你现在去买。”   “谁给你惯的。”单奇鹤也没感觉冒犯,自己这糟心性格,谁要对他好,就跟该似的,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单奇鹤没忍住噗嗤笑了声,老神在在答应:“行,我帮你问问。”   -   问了,问到夏遂意面前去了,夏遂意吃完饭趴桌子上午休,被单奇鹤喊醒,他揉了下眼睛,听清楚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薛非,抿了下唇:“我去食堂看下吧,跟人打架了吗,没事吧?”他低声问。   单奇鹤摆摆手:“没事,就挨了一拳,能有什么事?”   夏遂意顿了顿,任劳任怨地起身要去食堂,单奇鹤顿了顿,突然伸手抓住他胳膊:“你……”   “……?”夏遂意疑惑。   “……”单奇鹤松开手,笑了一声,“没事,你去吧。”   他和夏遂意其实谈过一段时间,初恋很纯真美好,牵手时心跳都加速,但高三学习紧张,虽然没说过,单他学习压力其实很大,每次成绩有波动都忍不住黑脸,而毕业又很快,年轻时不成熟、自尊心强,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怯懦和无能。   其实后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矛盾,架都没怎么吵过,和平分手后也一直都是朋友。   夏遂意……   小意是个很好的人,性格温柔几乎不会跟人吵架,分手的时候也只会红着眼眶说好吧。   是他要的太多,性格自私、自我又自大。   祝你幸福的话说了很多遍,没什么用,一个到三十五岁时候还单着,也不想找人,一个整天流连花丛,寻找一些速食温暖。   偶尔放假时见面吃饭,让他找个人,有人陪着挺好。夏遂意微笑着说你管我啊,你自己倒是找个人定下来啊。   都挺糟糕。   单奇鹤在拦住夏遂意的瞬间,差点想说,别管他了。   你管他干什么,他辈子也就这样了。   好歹忍住了,决定从薛非入手,才十多岁,还来得及,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至少先成为一个能被爱也能爱人的人。   -   午休时间,单奇鹤对着试卷改了会儿错题,因为早上起得太早,没一会儿就困得趴桌上眯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慢腾腾地睁开眼睛,侧头正对着薛非的方向,恰好看见夏遂意坐在薛非旁边,帮他用鸡蛋滚脸,他神情专注,盯着薛非受伤的脸,耳根微微泛红。   单奇鹤打了个哈欠,谈恋爱的时候也很好,感情充沛,感觉自己和对方站在一起,就拥有了无限的爱和无限的勇气,什么事情都能做到。   虽然大多是荷尔蒙上头的幻觉,不过谈恋爱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单奇鹤啧笑了声,转回头,继续眯眼打盹。   他不知道在他打盹怀念过去的时候,薛非这人看了夏遂意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觉得我喜欢你么?”   “……”夏遂意吓了一跳,手下用力,把薛非弄得嘶了一声。   夏遂意整张脸涨红:“不、不好意思。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薛非往后挪了下脑袋,伸出手掌按了按自己的脸:“单奇鹤这么说的,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夏遂意咽口水,好一会儿狂跳的心脏才缓了过来,他往单奇鹤方向瞟了一眼,有些局促和尴尬:“是么,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薛非耸肩:“不知道。”他凑近夏遂意,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询问,“你感觉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夏遂意呼吸都停下来了,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默不作声往后撤,轻轻地呼吸,他摇头,轻声道:“没有吧。”   薛非突然微微侧了下头,用大拇指往单奇鹤的方向指了指:“那你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夏遂意想了想,点点头,“嗯。”变了个人似的。   薛非突然长出了一口气:“你也觉得他喜欢我?”   “……”夏遂意,“?”   夏遂意:“啊???”   薛非拧了下眉头:“搞不明白,但我对男的没意思,对他也没意思。”   “……”夏遂意。   -   午休后睁开眼睛,到楼下水房洗了把脸回来的单奇鹤,进教室时,发现向来埋头看书的夏遂意,在他进教室时候抬起头,神情古怪地看他。   他挑眉对视回去,对方才又欲言又止地收回了视线。   单奇鹤好笑,胳膊搭在夏遂意的擂得很高的书上:“你看起来有话想跟我说?”   夏遂意抬眼看了他好一会儿。   “说吧。”单奇鹤凑过来,笑眯眯,“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夏遂意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跟薛非说,我喜欢他?”   他本来以为单奇鹤会惊讶,会因为自己胡说八道被别人知道而羞愧道歉,没想到这人只慢腾腾地“啊”出一声,再用一略显刻意的语气反问,“你不是吗?”   “……”夏遂意瞪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不是。”   单奇鹤站直身子,哎呀一声:“那真可惜。”说完又笑了声,“但我记得,我好像说的是他喜欢你啊,我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   夏遂意一顿,单奇鹤已经摆摆手走了。   -   第一天正式重回高三上课,单奇鹤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过去读书时学习能力强、一点就通,听课一般只听前二十分钟,后二十几分钟都在课堂上自己干自己的。   这会儿整节课满听下来,该听不懂的还是不懂。因为学习能力下降,只能多费些苦功夫,课间十分钟都埋头看试卷,还扯着同桌非让他给自己讲题目。   同桌现在不把他当古怪的单奇鹤对待,对他耐心了不少。   不过这同桌保密任务做的不太好,单奇鹤辛苦学习了一整天,晚自习的时候看试卷看得头都没抬过,下晚自习揉着自己脖子和薛非一起回寝室,他问了薛非几个题目的解法,薛非用不太耐烦和笨蛋讲题的语气告诉了他解法。   单奇鹤揉着脖子,满脑袋的试卷题,没空思考别的事情。   薛非突然来了句:“我听人讲,你是单奇鹤的孪生哥哥?”   “……”单奇鹤充斥在学习的海洋中,开始没听明白,“什么?”   “你……”薛非要再讲一遍。   单奇鹤拖长嗓子哦了一声,好笑——果然不该跟人讲“秘密”这事,但凡一句话加上秘密两字,全世界都要知道了。   “哦什么?”薛非问,“我就说你变化太大了,你跟单奇鹤根本不是一个人,这还能解释,你真名叫什么?”   单奇鹤没忍住笑出了一声。   薛非扭头看他,天渐渐凉爽下来,夜晚的风很大,学校几棵树的树叶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树影在灯光下也隐隐绰绰的。   单奇鹤突然扯了下嘴角,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人格分裂吗?”   “……”薛非顿了顿。   “单奇鹤没有孪生哥哥。”   “……”   “他是主人格,我是副人格,主人格害怕时就会躲起来,让副人格——也就是我出来帮他摆平一些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风声和树影诡异,薛非感觉后脑勺发麻,“真的假的?”   单奇鹤哈哈笑:“你信了?”   薛非拳头一紧,好想给他一拳。   -   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想过,这个玩笑话会被记忆那么长的时间。   薛非后来总问单奇鹤:“你会消失吗?”   单奇鹤开始不理解,说除非不可抗力,但这并没有安慰到薛非。   后来才知道十几岁时讲得笑话,被当时并不在乎也不相信的薛非不小心记住了,并且在往后的很多年后,时不时翻出来作祟,像童年家长口中恐吓小孩的鬼怪。 第14章   单奇鹤当了一周的高三生,勉强有些习惯了,他每天五点起床,先去操场跑五公里,跑完还要原地跳一会儿试图长高,现在体能已经比从医院出来那会儿要好了很多。   跑完步回宿舍洗个澡,换下衣服后再把睡不醒的薛非从床上喊起来,六点多和薛非下楼一起背会儿书本,偶尔踹薛非去操场跑个八百米,说他现在一副瘦猴样。   薛非让他一边玩去,吵死了。   一切都还不错。   一周后,老杨总算给单奇鹤找到了空的床位,不过是和高二的学生一起住,跟谁住单奇鹤倒不介意,收拾收拾东西喊薛非帮他搬东西。   中途周末时,家里阿姨来给单奇鹤送过衣服等一些日用品,欲言又止地让他找电话给妈妈打个电话,妈妈有些伤心。   单奇鹤搞不明白这妈伤心什么,但想着好歹占了别人儿子身份,还确实花着别人家的钱——虽然顶着这个身份确实也是应该花的。所以中午吃完饭时,特意回宿舍楼下宿管处给妈打了个电话。   ——亲妈的手机号还是特意问阿姨要的。   电话一接通喊了一声妈,这妈就上头了,先说儿子心野了、人大了能自己做决定了,再骂儿子跟亲爹一样不知道感恩,是个白眼狼。   单奇鹤伸手揉了下额头,亲妈声音又哽咽了起来,非说家里所有人都不要她。   单奇鹤本来不想搭理,他这辈子见过无理取闹的人实在太多,哪有那么多精力去每一个都搭理,挂电话前,又听见女人这么一哭,想这女人要真算来,估计也没比现在的他年纪大多少,他叹了口气,真心劝道:“您的心理状态不太稳定,建议您可以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天可怜见的,他绝对是百分百真心的建议,亲妈闻言却立刻大骂了起来,声音从座机的劣质听筒里嘈杂而刺耳的传了出来。   “……”单奇鹤侧歪头躲了下,闭着一只眼睛按了下自己的耳朵,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按断了电话。   单奇鹤眼角瞥到面无表情的薛非,他笑了声:“你挂我妈电话?之后没生活费了,我俩靠什么活?”   “……”经济的事有些戳薛非肺管,即使开玩笑的语气,他也没法跟着笑出来,甚至脸色莫名沉下来。   单奇鹤知道这人糟心的自尊上来,接下来大概省吃俭用也不想要再花自己一分钱,甚至想把之前可能花的钱都从各个方面还回来。   单奇鹤看得头疼,啧啧两声,慢腾腾地放下了听筒,侧头:“跟我来。”   “哪儿去?”薛非沉声问。   -   单奇鹤这段时间没事就跑老师办公室,转悠了几圈后,发现高一、高二有学生午间会到老师办公室补课。   学生补课也不会教什么不外传的秘密知识,多是做题再一对一的认真讲解。   因为高中的紧迫性质,高一、高二生一周只有周天一天休息,高三生更是只有一个下午的自由时间。   单奇鹤去老师办公室溜达几圈,眼熟了几个高一学生,似模似样地聊着问了点学习和补课的信息,把人带到学校高三月考成绩榜单前,指着薛非的名字问:“这人你们认识吗?”   好学生的名头非常好用。   单奇鹤一套苦口婆心有理有据地游说,说成绩好的学长周末下午抽两个小时给他们补课讲题,一个人意思意思给五十块就行,他们愿意的话,他就去跟薛非说一下。   刚开始这群高一学生还有些担忧:学长高三,不会耽误他高考吧?   单奇鹤一摆手,跟他自己能教似的:“没事,高三就是巩固学过的知识点的你们懂吧?给你们讲题也是让他复习。”   他这会儿带着薛非往高一教学楼走,薛非问他干什么也不搭腔,等到了别人班级门口,单奇鹤喊了个眼熟的同学,往薛非脸上一指:“这周末他带你们做题,你问下有没有人想要来试一下的?”   薛非跟个工具人似地被单奇鹤从这里带到那里,大概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气笑了:“你搞什么,我看起来这么闲吗?”   单奇鹤斜他一眼:“装模作样。你周末给他们讲两个小时题目,简单的题目就当放松了,难的题目就当复习了,还有钱赚,你不做?”   “……”薛非顿了顿,“你怎么认识这人的?”明明这人几天前,连班上同学名字都叫不明白。   “午休睡醒去楼下洗脸,顺便溜达看见他们在老师办公室写作业。”   “真行。”薛非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这么感叹了一声。   单奇鹤乐滋滋地一把勾上他肩膀:“得了,要是一个月多赚几百块,准备怎么包养我?”   薛非看了他一眼,已经习惯这人乱七八糟胡言乱语的说话方式,他思索了片刻,认真问道:“你想要什么?”   单奇鹤笑:“每天五点陪我起来晨跑怎么样?”   薛非古怪地看了他两眼,两人沉默地往自己教学楼方向走了一会儿,薛非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单奇鹤满不在乎地反问。   “……”对我这么好?这话薛非问不出来,太怪了,他换了个方式,“做这些事,你有什么好?”   单奇鹤闻言摸了摸下巴,严谨地说道:“让你认清下自我价值,你能做的事情挺多,没必要困在些没必要的困境里。”   “……”薛非顿了顿,没忍住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你自己听的懂吗?”   单奇鹤也笑:“我到时候也拿他们试卷,重新学下高一知识。”   薛非扭过头,看了会儿天空,又看了下远处的地面,顾左右而言他:“你是不想交我补课费?”   单奇鹤笑眯眯地:“有这个意思,还有你知道什么是股票吗?”   “不懂。”薛非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看天和云,   单奇鹤点点头:“没关系。你就当你现在就是个原始股,我在低价买进,付出的时间、金钱和经历都是为了未来更大的回报。”   “……凭什么觉得就会有回报?”薛非回头瞥他,扯了下嘴角,“我会信这种鬼扯的话吗?”   “那你要信什么?”单奇鹤语气轻松,撇撇嘴,无所谓的语气,“我脑子不正常接近你?还是对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我要割你肾给自己换上?”   薛非迟疑了片刻,心里竟然真的在想,如果这人得了什么病,需要自己献血或者捐肾之类的,自己会不会愿意?   献血肯定二话不说会愿意的。   捐肾……   捐肾的话……   他妈的竟然也可以。   单奇鹤诶了一声,话还没说出来自己先笑了:“总不可能是我暗恋你吧?”   薛非闻言腮帮子紧了下,隔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其他方向,声音飘回来:“闭嘴吧。”   单奇鹤非但没闭嘴,他甚至还凑得更近,搂住薛非的肩膀:“兄弟,哥们跟你说个事,以后别人对你好呢,你心里不要总得先思考个别人对你好的理由,可能别人就单纯是因为你人不错,就对你好了,不要有压力。”   薛非侧开头,脖子偏得很远:“一边玩去。”   单奇鹤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你帮我赶走过几次混混,还挨过一次打,”单奇鹤顿了顿,补充,“当然那次本来不该挨的,你自己非要冲过去。”   薛非转回头:“你讲得是人话?”   单奇鹤笑得眼睛弯了起来:“那我跟你关系好,不是应该的?” 第15章   天气渐渐凉爽下来后,单奇鹤的学生生活看起来一切都变得不错起来。   他每天的精力不是花费在锻炼,就是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一点想其他事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刻苦养了自己兼养了薛非的大半个月,高三第二次月考要来了。   许久没考试的单奇鹤还有些紧张,因为上次考试成绩差了,他考场被分在了后面,考场里坐得全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人,监考老师都显得懒洋洋的。   这没什么,不影响他考试就好。   可偏偏考完上午场,他交完试卷去找薛非吃午饭,被很久没见的高岭年拦住了。   “聊聊?”高岭年冷笑着堵住他的路。   单奇鹤笑:“回来上课啦?”   高岭年冷笑:“是啊,多谢你个狗杂种。”   “诶好好说话,老师办公室离得也不是很远。”单奇鹤往他方向走了一步,慢腾腾地说道,“咱这样吧,我其实也没主动招惹过你,所有做的事,都是迫不得已的反抗。反正高三一眨眼也就过去了,以后我们也不怎么会见面,你想个我们都能接受的法子,我给你道歉,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行么?”   高岭年嘲讽看他:“你要这么说的话,你在这儿从我裆下爬过去,再喊声爸爸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招惹你,我以后就不找你麻烦了。”   单奇鹤眉头一跳,笑:“你当着全班人的面被你爸扇了两巴掌,我知道这事跟钻人裤裆一样丢脸,但也别逮着个人就想当爹让人跟你一样丢个脸啊。”   高岭年伸手一把揪住单奇鹤的衣领:“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今天打死你?”   单奇鹤伸手扬了扬下巴,伸手拍了拍他揪住自己衣服的手:“知道你厉害,但有点脑子吧,至少趁着没人的地方再找事吧,还是你想退学了?那我可以帮忙。”   单奇鹤确实想帮高岭年退学,但至少不是现在,他还没把自己的学习搞定,没空管他那些事,本来以为这人回家一个星期,脑子会正常一点,没想到这人竟然更疯了。   月考期间不用晚自习,单奇鹤在薛非寝室和他对了下题目答案,回自己寝室路上,竟然被高岭年以及一干不知道哪儿来的校外人员拽到了宿舍水房。   几个人围着他推搡着骂起来,又撕碎了他带来的练习册,骂他粘着薛非跟个狗似的。   “怎么,你觉得你跟着他那么一个人,他就能保护你了?”   高岭年突然两步冲上前,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单奇鹤头猛地一偏,火辣辣的痛感才传达到大脑,他伸手按了下脸颊,扫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这几个人,舌头在口腔里顶了顶自己的侧脸。   “怎么,不服?”高岭年噗嗤笑了声,伸手又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单奇鹤盯着他看了两眼,他抬手去抓高岭年的手,笑:“有必要吗?”   高岭年抽回手,抬脚准备踹他,先把这孙子揍一顿再说,水房门口突然传来两声很重的敲门声:“开门。”   宿舍水房的门是两扇厚重的铁门,手掌拍在上面的声音带动着铁块邦邦作响。   薛非拍门声越来越大,而后传来了脚踹的声音。   单奇鹤按了下自己酸胀的下颌,高岭年凶狠瞪他一眼:“开门,让外面那傻X进来,你们不是关系好么,待会儿一起跪在这里挨打。”   高岭年转头看大门,旁边站着看戏的人打开了水房大门。   单奇鹤在这个瞬间骤然上前,伸出右手横过高岭年的脖子,左手抓住自己右手手腕,用力往后狠箍着高岭年的脖子,他拽着高岭年往后压:“小逼崽子,很喜欢装大哥是吧?”   高岭年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瞬间便呼吸不畅,脸涨得通红,口唇无意识的张开,却发不出声,他的双腿在地上蹬起来,想要摆脱这种窒息感。   单奇鹤两手用力越箍越紧,低声道:“怕死吗?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   高岭年手背青筋一根根地暴了起来,白眼都翻了出来。   他两个兄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冲过来要扯开单奇鹤。   薛非一脚踹开缓慢开了条缝隙的门,没看明白状况,只看见几个人在围殴单奇鹤,他骂了声:“你们他妈在干什么,松手!”   高岭年眼看要晕过去了,站门边那混混不知道从哪儿抄出个水管,直直地对着单奇鹤的脸要冲水,薛非一把抓住他水管,沉声:“宿管马上来了,你们哪个班的,搞什么?”   单奇鹤垂眼瞥了一眼快厥过去的高岭年,顺着身旁扯自己混混的力道松了手,他被往后狠狠推了下,后腰撞到石头水池,单奇鹤眼前一黑,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再睁开,又看见几个混混又围到薛非那边去抢水管。   水房地上全是水,除了单奇鹤,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高岭年缺氧似地蹲在地上捂着自己脖子,哼哧着用嘶哑的嗓子骂人。   单奇鹤胸腔突突直跳,他深呼吸了数下,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就见薛非被几人拦腰控制住,有人在他膝窝处给了他一脚。   单奇鹤看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他下颌线绷得极紧,咬牙的模样看起来几乎要崩碎牙齿。   他在愤怒,他很愤怒,几乎要因此做出些不可控的事情。   单奇鹤按了下自己的后腰,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而后抬步往薛非方向走去。   薛非被按压在地上,那个拿着水管的混混,拿水管往薛非身上喷洒,薛非浑身湿透了,单薄的校服粘在身上,脸颊也浸在了水里,他看起来很狼狈,恶狠狠的眼神从满脸的水中透出来。   有混混反身一把重新锁上了水房的门,洒水的那个人还在狂笑。   单奇鹤缓慢地叹了一口气——他本来不太想反抗,想着被打一顿就打一顿好了,他们在学校也不敢下什么重手,还正好方便他带着满身的伤去找老师。   但薛非突然出现……   他了解自己这个阶段的性格。   单奇鹤走到窗户边,拿起那里不知道谁放的玻璃瓶,走到那个狂笑不止的混混面前,他举起玻璃瓶,用力砸在了对方脑袋上。   “嘭”得一声,玻璃瓶应声而碎,水管因失力落到了地上,在湿漉的地板上蜿蜒了数下,像一条失控的蛇。   被砸得混混,震惊地抬眼看单奇鹤,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一些湿意,大吼出一声,单奇鹤砸碎的水瓶,直直地抵在他脖子处,往前用力了一下,这人立马不敢动了。   单奇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滚。”   “……”   单奇鹤说:“带着你的这群蠢货一起滚,你可以试试看谁更不要命些。”   校外小混混整天在外面吊儿郎当,打过很多次架,也不是没被人打过,打得比这次狠的次数很多。   但他遇到的所有打架对象,要么凶狠一言不发就拎拳头的,要么怂包抱着脑袋躲,大部分人的反抗,都是大吼大叫被逼无奈般。   他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人这种平静的,他在让你滚的时候,好像不带任何愤怒,说狠话的时候,也是一副平静陈述的语气。   他很平静,没有愤怒和屈辱。他说看起来谁更不要命时,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些事了。   小混混看着他的眼神,这人黑眼珠好像比正常人的要大一些,他看着有些发憷,本来头就被砸得发晕,深呼吸了数下,最后大吼了一声,干脆喊人一起走了。   ——反正他来也是为了找乐子,这会儿乐子没了,自己别变成乐子就行。   高岭年被他带来的那群人拖着走的时候,眼神还死死地瞪着他。   单奇鹤沉默地回视他,把玻璃瓶朝他脚下用力砸了过去。   “滚。”他声音骤然凶狠起来。   -   单奇鹤在人走后,走到薛非面前,蹲下看他:“起来。”   薛非侧倒在水洼里,满脸的恨意:“老子要杀了他们。”   单奇鹤抬手,几根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帮他梳了下湿漉的头发:“起来。”   薛非恨意未消的眼睛看向他,咬牙,声音更凶:“我要杀了他们。”   单奇鹤轻柔地插在他发根处的手指,突然用力抓了下,沉声不耐道:“让你坐起来。”   薛非吃痛地嘶了一声,他瞪了单奇鹤一眼。   单奇鹤往湿地上一坐,松开自己抓着薛非头发的手指,他低头躬身:“被人打,伤自尊吗,这算什么?”   大了之后就发现,尊严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而且这也算不上什么伤自尊,只是年少时期的不服气而已。   单奇鹤冰凉的手掌摸到薛非得脸颊:“起来,听话。”   “……”薛非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撑着自己的身子缓慢地坐起来,两人面对面地坐在狼藉的水房里。   单奇鹤伸出双手抚上他脸颊,离得很近地看他的脸,看他的五官——眼睛、眉毛、嘴巴和鼻子。   “行了,站起来。遇到事就倒下,开始思考极端的解决办法可行不通。”单奇鹤松开自己抚着对方脸的手掌,他移动了下视线,脸上表情淡淡的,一惯嬉笑乐滋滋的表情没了,人看起来就有些阴郁不好靠近。   薛非带着水的手指突然摸到他脸颊,声音很低:“你被打了?”他低头快速扫了一眼单奇鹤的手指,发现上面被玻璃划了几道伤口,眉头皱起来,又抬起另一只手去托单奇鹤的手指。   单奇鹤不知道飘到哪儿的视线收回来,死人一般没神的神情突然活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指,笑了声:“废话,被堵在水房能不被打么?”   薛非凑近,看他脸上的掌印,手掌轻轻地贴了上去,低声:“让我不要做极端的事,你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单奇鹤顿了顿,突然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我心里有数,你心里没数。”   “可笑。”   “总之听我的,你别跟人打架,遇到这事先喊人,实在不行,保护种重要部位,被人揍两拳也没事,回头再想办法。”   “讲起来头头是道的。”薛非手指突然用力擦了下他脸上指印。   单奇鹤嘶了一声,他侧头伸手抓下薛非的手掌:“没轻没重的。”他抓着薛非的手掌没松开,突然想起来,“你有没有喊宿管?”   “找室友帮忙喊了。”   “那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怀疑去保卫处叫保安了。”   单奇鹤顿了顿,他站起来,又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准备给自己弄出些看起来吓人点的伤口,让事态看起来严重一些,他左右比划了下,薛非突然把拖把棍扔在他面前,在他面前伸出右胳膊:“趁人来之前,给我一棍子,可以骨折的那种程度。”   单奇鹤侧头看他。 第16章   薛非板着脸,催促:“趁宿管带人来之前,我会说是他们打断的,我要让他们退学。”   单奇鹤把丢在自己面前的棍子踢开:“没必要。”刚刚那群人打架,都记得不用棍子伤人骨头,他自己倒准备给自己来一下。   薛非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我让他们全去坐牢。”   “别发神经,他喊人来寝室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待会儿告诉老师。”单奇鹤转头四顾了一圈,嗤笑,“什么蠢货思维方式,用伤害自己来达到惩罚别人的目的?”   虽然他从小到大确实都是这么一个思维惯性,但是并不好,他知道,所以薛非没必要。   薛非两步走上前,拿过单奇鹤手中碎玻璃:“你不是一样,整天装模作样地说我?”   单奇鹤看他一眼:“我划几下跟你手断了区别很大,说了我有数,你心里没数。明天还要考试,你在这断手,玩呢?”   薛非掀了下嘴角:“扯淡,你有什么数,你还吃药自杀过。”   “……”单奇鹤顿了顿,没法解释,“跟你讲不清楚,你别管,这事我来解决。”   薛非沉默地看他。   楼道里隐约出现很多脚步声往水房的方向走,单奇鹤伸手抓薛非,慢腾腾地往门口走,边道:“待会儿你记得跟他们说……”   没捞着薛非的手,单奇鹤回头看了一眼,见这人打开水房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水房在二楼,高度算不上高,底下还有草坪,没什么杂物,此刻傍晚天色灰暗,附近没什么人,薛非没有多想,保护了下自己的重要器官,手掌一撑,身子就直愣愣地往下蹦去。   “……”单奇鹤操了一声。他就知道自己过去有点毛病,喜欢人时的表现不怎么样,一旦恨起谁来,那指定摧枯拉朽不死不休,刚刚水房自己不先动手把人唬走,这孙子指不定找到些什么趁手的工具能把刚刚欺负他那人抽筋拔骨,然后趁年轻进去吃牢饭——不然他能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水房棍子?想着给自己来一下?!   单奇鹤往窗户前一趴,见到这人从二楼摔下去没死,还能动,咬牙:“你他妈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个保安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单奇鹤深呼吸一口气,吞下自己满腔的愤怒,转身一把抓住最近的保安,厉声道:“老师,薛非被人推下去了,救他!!”   一个小时后,薛非右手和右腿打折石膏坐在学校医务室的病床上,单奇鹤坐在旁边的金属椅子上。   他们班主任老杨和几个校领导围在薛非的病床旁,慰问询问了很多话。   病房里刺目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睛刺痛,单奇鹤伸手撑了下自己后腰,拧了下眉。   隔了没一会儿,校医推了个轮椅过来,让薛非这段时间先用轮椅代步,非必要不要动自己打了石膏的手脚。   校领导神色沉重地拍了下薛非得病床,让他好好养病,不要着急,他要好好整顿学校这种糟糕的现象,让他不要忧心这些,继续好好学习。   等几个老师都走了,校医让单奇鹤推薛非回宿舍休息,不要多动,校医说完就走了。   病房里人先后离开了,自薛非跳楼后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人,在校医室惨白的灯光下对视了几眼。   单奇鹤走到薛非轮椅前,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他。   “怎么?”薛非抬眼。   单奇鹤后槽牙一紧,差点抬起手一巴掌甩到这个病患的脸上,他沉着脸:“很好玩吗,谁教你这么做事的?”   他当然知道薛非怎么想的,也知道薛非行为方式没有任何人教过,他就是从小到大自己一个人这么着成长起来。单奇鹤如此的愤怒,像是突然回到了自己无能的幼年、童年和青少年。   他因为无能而只能愤怒。   薛非果不其然也被他激怒:“我做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比你在身上划两道效果要好?刚刚学校那些老师不是说喊家长把高岭年和舒密领回家吗?”   ……对了,薛非还告诉校领导,说舒密也跟那群打他、把他推下窗的的人在一起。   这个撒谎成性、脾气糟糕、性格桀骜、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睚眦必报的人……   真的就是他自己。   单奇鹤猛地掐了下薛非的下巴:“你对此很高兴?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既聪明又勇敢?”   嘲讽的语气和用力的动作,让薛非抬眼直勾勾盯着他:“你在愤怒什么,不是我,你觉得这些人会一直缠着你缠多久?”   两个长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人,以几乎同样愤懑恼怒的神情盯着对方。   没有人张嘴说话,也没有人动。   好像谁先动一下,就是服软了似的。   隔了很久,单奇鹤甩开他的下巴,冷嗤了声:“我跟你生个什么气啊。”   薛非抬起头看他,用审视的眼神端详他表情,他认为单奇鹤仍旧在生气,他能够理解单奇鹤的愤怒和生气,但气明显不该朝自己发,自己怎么看也算帮了他,他不感谢就算了,做出这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薛非不爽,觉得没意思。   他在某个瞬间,看单奇鹤表情,觉得对方心里估计也觉得有些没意思。   这人平时吩咐他、管他生活管习惯了,才弄成这副自己一旦没按他想法行事,就要摆出这副表情来。   薛非紧了紧腮帮子,烦得很,浑身又难受,还得好脾气得跟这人说话,自己是什么没有自我意识的蠢狗吗?   他脸色越沉,黑得几乎要滴出墨汁,坐在轮椅上自己很难推动,更不想让单奇鹤推他,他索性撑着轮椅,刚做出一个准备站起来的动作,单奇鹤伸手把他按回了轮椅上,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常的温度,愤怒和不知名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失,他淡淡地看着薛非:“你干什么?”   “回寝室。”薛非语气硬邦邦。   “怎么回?单脚蹦回去啊?”单奇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不行?”   “哎哟生气了呀。”单奇鹤似笑非笑地看他。   “……”薛非腮帮子又紧了下,下颌线因为后槽牙用力,都明显鼓了起来。   单奇鹤啧啧两声,突然凑上前,把薛非的脑袋搂进怀里,揉了好几下。   薛非喂了一声。   单奇鹤的手指在他后脑勺处点了点:“我呢,生气是因为你把自己不当回事,手脚摔骨折了划得来吗?”   “……二楼高度,我要真不想把自己摔了,可以跳下来一点事都没有。”   “闭嘴吧,你想说什么,你很厉害?”   “……”薛非顿了顿,脑袋枕着对方腹腔,好像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他的愤怒突然消失殆尽,好一会儿突然闷笑了声,“好凶。”   单奇鹤摸摸他后脑勺,垂下眼睛看他的头顶:“你从小嘛……”他顿了顿,“可能没什么人教过你遇到什么事,要先保护自己。”   薛非没搭腔。   单奇鹤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以后别做这种傻事,知道吗?”他伸手轻抓了下薛非的头发,“先用脑子思考,不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单奇鹤眼神淡淡地注视着他:“好吗?”   薛非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下,拖长嗓音问:“怎么,心疼啊?”   单奇鹤眉头一动——这种撩骚语气实在有些耳熟。   薛非伸出左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那你最开始凶我。”他看单奇鹤一眼,“你表达关心的方式挺让人生气的。”   单奇鹤笑:“我刚开始甚至想动手抽你。”   薛非没搭腔,盯着他眼睛看:“你谢谢我么,我帮你解决了个麻烦。”   单奇鹤好笑:“好哦,谢谢你,我这几天给你当牛做马好吗?”   薛非笑了声,在单奇鹤起身,往他身后走去时候,他突然想到:“你以后别做出那副模样。”   “什么模样?”单奇鹤推动轮椅。   薛非想了想:“……反正就是那副模样。”看起来很讨厌我的模样。   “行吧行吧,我以后见着你先哈哈笑两声再说话行吧?”   -   薛非寝室住在三楼,没电梯,也没残疾人专用通道,单奇鹤把他连人带椅子地扛上三楼更不现实。他把薛非的轮椅存放在宿管阿姨那,薛非本来想一边靠着扶梯,一边让单奇鹤搀着,自己单脚蹦上三楼。   他觉得大概就是慢一点,费一点劲,应该也不是很难,人才往扶梯上一靠,手一抬起准备搭上单奇鹤的肩膀,这人嫌弃地啧了一声:“靠边去。”   薛非侧目看他,就见人往旁边一蹲:“上来,别耽误时间。”   好在单奇鹤这段时间一直坚持运动,背薛非爬个三楼不至于爬不了,他双手在身后扣着薛非的大腿,躬着身子,爬了几节楼梯,心里自我安慰:当一百多斤负重训练了。   薛非胳膊搭在单奇鹤的肩膀上,好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紧贴对方后背的胸膛十分剧烈地跳动了两下,跳得他感觉心脏都有些疼,他轻缩了下身子,手指尖好像有些发麻。   薛非盯着单奇鹤的后脑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自己浑身都变重了,他好像四肢都绑上了铅球,人止不住要地往下坠去。   他不可遏制这种下坠感,只能用力地搂住单奇鹤。   他呼吸顿住,一个“你”字艰难地在一呼一吸间吐出,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什么?”单奇鹤问,好一会儿没得到答复,也没追问,又气喘吁吁地爬了几节楼梯后,不知道看到谁诶诶了两声。   “唉我实在背不动了,马上到了,你给他扶回寝室吧。”单奇鹤缓慢直身,把薛非放下地,一只手撑住薛非的胳膊。   薛非的手指揪了下单奇鹤的衣领,距离增大后,手指才松开,他大脑迟钝了一会儿,才转头,看见夏遂意担忧眼神:“……”   “你没事吧,我听人说寝室有人打架,是你吗?你手脚怎么样了?”夏遂意伸手搀住他。   薛非顿了顿,他回头看单奇鹤,单奇鹤揉着自己后脖颈,唉声叹气的语气:“你以后少下楼吧,干脆跟老杨请病假在寝室自学好了。”   薛非看他:“你非要背。”   单奇鹤好笑:“不然让你蹦上三楼?”他抬手点了点,“还有小半截台阶就能到了,这会儿你能蹦了,让夏遂意扶你回去吧,我回自己寝室躺着了,喘不上气了。”   他扬扬下巴,人就转身往高二宿舍部方向走去。   高二的宿舍部到高三要过一条很长的廊道,单奇鹤走路慢腾腾地,一条平时十几秒能跑过的路,他硬是走了两三分钟。   高二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他们寝室剩下三个都不在,单奇鹤回宿舍之后,一手直接扯脱了自己的T恤,他往后腰看了一眼,骂出了一声,准备给自己上药,才想起校医院开的药还在薛非手上,他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单奇鹤轻轻按了按自己后腰,准备洗个澡再去薛非寝室拿药,身上黏糊糊又脏死了。   他洗澡花费了点时间,出来一边套着上衣T恤一边出来,薛非坐在他椅子上晃着医院装药的塑料袋。   塑料袋发出摩擦的窸窣声。 第17章   “诶,我没关宿舍门吗?”单奇鹤一边慢腾腾地穿衣服,一边往门口方向看,“你怎么来的?”   “带上了,没上锁,我一敲门就开了。”薛非点了点装药的袋子,“药忘拿了,给你送药。”说完又回复,“我自己蹦过来的。”   “?”单奇鹤看薛非,又看见书桌上一个眼熟的黑色旧背包,他头发裹着毛巾,擦了下还在滴水的头发,“我待会儿自己上去拿呗,要你特意送过来?”   薛非没受伤的胳膊搭在他桌子上,语气一点不客气:“我负伤了,动不了,这段时间住你们寝室。”   “……”单奇鹤没忍住笑,“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反正你负责,你得照顾我吧?而且你们这二楼,我好上下楼一些,挤一挤吧?”薛非伸手点了下自己书包,“我东西都收拾来了。”   “随便吧,待会儿跟那几个室友说下,我在地上给你铺个床,你爬不上来,睡地上,自己小心点。”单奇鹤非常良好地接受了。   薛非嗯了声。   单奇鹤擦头发:“你洗澡没?”   “没。”   “身上脏死了。”   “我都这样了,怎么洗?”   “湿毛巾擦擦,换件衣服,我给你搬个凳子,你自己待会儿擦完,我给你洗头?”   “……”薛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微微转动脑袋,视线望向阳台玻璃,玻璃外的蓝天白云,脸上带着一些难以遮掩的得意与高兴。   等单奇鹤把人送进浴室,凳子摆好扶着让坐下、手脚上石膏做好防水措施,还给体贴地给放了一桶水,便放他自己在里面洗澡,出来还提醒:“衣服穿不上喊我。”   虽然薛非四肢只有两肢能用,还是艰难地给自己擦了全身,又把衣服给穿上了,连头发也靠自己简单地用水浇洗了一遍。   他忙完喊单奇鹤,艰难地起身站起来靠着浴室门,故意道:“衣服穿不上,你进来帮我穿?头发泡沫也没冲干净,还是进来先帮我把泡沫冲干净吧?”   单奇鹤等都没等,应了一声后,手直接拧上洗澡间的门:“行,你坐着别动,毛巾带了没?”   “……”薛非,“你特么真进来帮我穿衣服啊?”   “……”单奇鹤开始没想那么多,看薛非跟看从自己身上分裂出来的另外一具身体似的,这会儿才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性取向正在觉醒呢,有点小心思了,要跟其他男的保持距离,他哈得一乐,双手环胸支在门前,好笑,“怎么穿不得,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   薛非在里面冷笑了一声:“脸皮。”   单奇鹤哈哈笑了两声:“真不要我帮忙?我俩一起上厕所时什么没见过?”   “……”薛非突然打开洗澡间的门,支在门上的单奇鹤骤然失了支撑,往前倒了下,薛非用肩膀撑了他一下,无语,“谁上厕所盯着别人看啊?”   单奇鹤站直身子,把自己挂在头上的毛巾,又挂到薛非头上,帮他擦了下往下滴水的头发:“自己能穿衣服,那还行。坐着去吧,能蹦过去吧?我先把你脏衣服收一下。”   薛非扶着墙慢腾腾地往座位处挪:“帮我洗衣服么?”   单奇鹤随意回:“丢楼下洗衣房去。”   “脏。”   “你还嫌弃上了?”   “你洗自己衣服的时候顺便帮我洗下呗,我现在手不能动。”   “意思是等你手好了,换你帮我洗衣服了?”单奇鹤笑。   薛非笑:“好计较。”   他慢腾腾地挪到椅子上坐下,单手抓着毛巾擦了下头发,单奇鹤真拎着两人换下的衣服,走到阳台洗衣台处去洗衣服了。   水声和搓衣声哗啦啦地传进他耳朵里。   薛非慢腾腾地擦着头发,随意拿起单奇鹤桌上厚厚的一叠试卷——高三开学的试卷这人重新做了一遍,甚至把高一学生的那些试卷,都复印一份跟着做了一遍。   就是成绩有些惨不忍睹,薛非有些不理解,这人看起来有毅力有恒心,也能刻苦学习,怎么成绩一直这么差,真的是智商问题?   可是,薛非觉得,考个还算不错的成绩,也不需要很高的智商吧?单奇鹤也没有什么智商低下的表现……   他翻了会儿单奇鹤的练习册和课本,打开课本的时候,看见写姓名的地方,“单奇鹤”三个字前,有一个“薛”字被划掉。   薛非顿了顿,他手指在那个划掉的姓上摸了下,觉得有些为难——单奇鹤是不是太喜欢他了?他感到有点难以回馈这份感情。   他伸手弹了下对方的书页,视线飘开,神情不自知的愉悦异常。   他转头,看向仰头晒衣服的单奇鹤,看见自己衣服和对方衣服挂在了一起,他啧笑了声,窗外天气不错。   洗完衣服的单奇鹤甩着湿漉的手,走进屋内,看了一眼脸上一副春风得意表情的薛非,他挑眉:“什么事这么开心?”   薛非问:“哪儿看出我开心?”   单奇鹤走过去,从袋子里找出医生给他开的活血化瘀药,扔到薛非怀里:“你眼睛一抬,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薛非嗤,嘲笑完又觉得奇了,这人还真的蛮了解自己的,生气他一眼能看出来,开心也瞥一眼就知道,他刚要问,单奇鹤一手撩起自己的后衣摆。   “来,帮我涂药。”   薛非眼见他后腰出一片青紫痕迹,愣了好一会儿:“这么回事?”   他开始以为单奇鹤是脸上巴掌印和手上的割伤需要涂药,那巴掌打得应该不算重,留了一点红痕,过两天估计就能消失。   他没想到单奇鹤背后还有这么一道,他手一顿,呼吸顿住,感觉一腔热流从脚底蹿到了天灵盖,他愤怒到握着药的手都在颤抖。   单奇鹤唉了一声:“被推的时候撞到那个大理石水池了。”他笑了声,“给我痛得眼前一黑,我还以为没什么事呢,刚回寝室看到这模样,我也吓了一跳。”   薛非后槽牙又紧了,呼吸声音都变重了。   单奇鹤催促:“快点上药,老子今天还背你爬了两层楼,动作麻利点给我涂药。”   薛非滚烫的手掌按上他后腰伤痕,好一会儿,他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地把药膏挤到单奇鹤淤痕处,他低声说:“我真该弄死他们。”   单奇鹤莫名听到他发狠,回头看了一眼,往前退开一步:“别逼我真的抽你,我不想听到你说这种蠢话,更别提做这种蠢事了。”   薛非胳膊往前一揽,横过他的腰,把退开的人压回了身前:“别动。”   单奇鹤低头看了一眼这兔崽子横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挤上了一点冰凉药膏的后腰:“不要说一些,你再大一点听到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的蠢话,好吗?”单奇鹤有些无奈,“好了,给我把药推开,你要是左手用不上力,你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推。”   薛非的手从他侧腰捏到后腰,单奇鹤吩咐了句“轻点”,他手下动作才缓下来。   “单奇鹤。”薛非贴近他后背,呼吸感觉都碰到他背部的皮肤上。   “什么?”单奇鹤活动了下自己有些酸胀的胳膊。   “你有没有觉得你很爱说教,准备考师范,以后当老师?”   单奇鹤笑了声:“滚蛋。”   薛非手掌缓慢地搓开药膏,搓得手心发热,额头也发热,他问:“你成绩这么差,准备考哪儿?”   单奇鹤满不在乎地笑:“我家条件好,毕业指不定去哪个国家。”   薛非手下一用力,单奇鹤嘶了声,还没说话,薛非哦了声:“不好意思。”又问,“你跟你妈关系是不是不太好?整天在我面前装X,装独立成熟的大人,毕业之后还得腆着脸靠家里人?”   单奇鹤笑了声:“到底要说什么?”   薛非的手掌在他后背打着圈地轻柔按着:“好好学习,跟我考一个大学?”   单奇鹤笑:“看到我成绩没?”   “努点力。”   “我不上清华北大是自己不想吗,你觉得呢?”单奇鹤仍旧笑意浓浓。   薛非突然停止涂药,单手搂住他的腰,脑袋贴到他后背处,闷声笑,“没那么高的标准,我也考不上清华北大。”他低声,“拜托,你加点油吧,我还想继续和你做同学。”   单奇鹤没忍住心里骂了一声,他转身,薛非抵在他后背的脑袋就抵进他怀里了,薛非抬起脸,下巴支在单奇鹤腹部,抬着眼睛看向单奇鹤,这个角度,让他眼神看起来充满期盼。   单奇鹤当时并没有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只想着这小子竟然把自己过去用在了夏遂意身上的办法用在了自己身上。   可真行。   他算不上什么值得托付终生的好伴侣,很擅长利用长相和声音等一些优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不在乎对方是否有更好的选择,不在乎对方是否能够做到自己的要求。   他只管提出让自己满意的要求,再利用一些与生俱来的优势,来勾引别人为你付出无限多,自己在不影响自身地回馈一二。   他需要得到的爱,永远比自己舍得付出的要多得多。 第18章   单奇鹤又不是十七岁的夏遂意,没有脸红、害羞、心跳加速和承诺,他微笑着挪开薛非抵着自己腹部的脑袋,四两拨千斤:“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改天去找个庙拜一拜,看我俩还有没有继续同窗的缘分。”   薛非视线扫了他两眼,收回目光后,轻拍他侧腰:“转回去,药没涂完。”   单奇鹤假装没看见他一瞬间不爽的神情,顺从地转身,换话题:“你明天月考怎么办?”   薛非手下力气比之前重了一点,他用一种故作无所谓的语气说:“我这样了,怎么考,考差就差呗。”他啧了一声,“你没办法考好来陪我,但要我考差一点,应该挺简单的吧?”   单奇鹤懒得搭理他,自己了解,这人嘴上和行为不会是一套,嘴上讲我考零分死了算了,实际考试排名往后掉了一名,会辗转反侧思考反省很久。他心里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往后的生活中,学习如此、工作如此。   单奇鹤只简单总结了他一下他的行为:“别发疯。”又道,“手轻点,弄完我俩看会儿书,明天考试你押题了吗,反正你也考不了,正好给我讲讲题目?”   “你真不是人。”薛非顿了顿,实在无语。   薛非确实参加不了第二天的月考,不过月考是学校自行组织的每月测试,重要性不是很高,一次没考好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薛非一个人在宿舍看了一整天的书,还好心用自己的单手单脚帮单奇鹤整理了他的学习资料、帮他收拾起了晒干的衣服,顺便把自己带来的衣服一起塞进了单奇鹤的柜子里。   高二的这群室友对他的入住非常欢迎,高三月考期间他们放假,正好在在宿舍学习,时不时来问薛非几个不懂的知识点——蹭到免费辅导了。   单奇鹤上午考完试和人对了下答案,在食堂拥挤着打饭回宿舍,见薛非已经吃上自己室友打的饭了,空了的餐盒还放在自己桌上。   单奇鹤好笑:“吃饱没?中午吃了什么?”   薛非斜他一眼:“碳水加碳水,碳水炸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薛非不得已被动地掌握了什么碳水、蛋白质、热量等健身知识。   单奇鹤很关心他每顿吃什么,营养有没有达标,碳水的摄入是不是过量,薛非听得头疼,他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有什么吃什么,不饿肚子就行。   对单奇鹤一些古怪的关注点有些无语,这会儿听到单奇鹤问吃什么,没忍住故意道。   果不其然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叹出一声:“行吧。”他终于体会到自己过去刚开始健身,教练问他吃了些什么,他拍图发过去后,教练久久不回话的潜在心情。   薛非被逗笑,心情愉悦地转起桌上的水笔:“喝了点骨头汤,他们非让我喝的,说喝骨头汤,骨头好的快。”   单奇鹤好笑,把自己打的饭菜一一摆放到桌子前:“等我啊?不饿?”   薛非抬了下左手:“我不是左撇子,不好麻烦别人给我喂饭。”   单奇鹤笑:“好麻烦我?”   薛非点点头,看他:“嗯。”自得,“当然。”   喂饭也不是什么难事,单奇鹤借了个午休室友的椅子,坐在薛非旁边,自己吃一口,往薛非嘴里塞一口,开始还分筷子,换来换去的怪麻烦,后来同一双筷子一人用一头,有一次忘记换方向了,夹起几根绿叶菜往薛非嘴里塞,薛非垂眼看筷子。   单奇鹤:“想什么呢,张嘴。”   薛非移开目光,慢腾腾地:“我不吃这个……”   单奇鹤看了一眼油麦菜,过去确实很少吃,也算不上不吃,高中时午饭选的都是些重油重辣的下饭菜,油汤都恨不得拌一大碗米饭吃到肚子里,寡淡的青菜向来不在用餐选择范围。   他也没多说,把油麦菜塞自己口里,重新换了个送他嘴前:“事真多,今天考试有道题目,大概是这么说的,我的解题步骤是这样的,你听下对吗?”   薛非嚼了嚼进嘴里东西,他斜单奇鹤一眼,垂眼:“来块豆腐。”   单奇鹤自然地去夹豆腐,把豆腐上用来点缀的葱花扒开,再放到薛非嘴前。   “……”刚想说不吃葱的薛非顿了顿,他手指愉悦地在桌上点了点。   单奇鹤问他,自己解题步骤有错吗?   “……”薛非哦了一声,“我没听懂,我不会写这题。”   -   月考完的高三生也没有假放,薛非这个残疾人,每天得靠着别人扶进扶出才能下楼上楼。   周一学校升旗开会时,这人坐着个轮椅在队伍后排,校长就校园霸凌事件发表了长达二十分钟的演讲,并表示对此类事件绝不姑息!   不姑息的结果就是,早读升旗结束后,高岭年和舒密的家长来了学校,老杨把薛非和单奇鹤两人也一起喊了出来。   单奇鹤推着薛非的轮椅,往老杨的办公室走去,单奇鹤还提醒:“到时候我们得咬死让他俩退学,他们两个人的家长怎么说也得……”   话没说完,楼梯口转出来一个略眼熟的男人,这男人行色匆匆地大步跨上来,脸上神情很是不悦,他不认识方向般地左右打探一圈,恰好看到坐在了轮椅上的薛非。   他眉头一拧,眼睛一横,步子又凶又急地朝薛非走来:“你怎么回事,还学会跟别人打架了?你知道我每天有多忙吧,还被老师打电话喊来处理你的事情?特么这书能读就读,不能读就滚出去赚钱养活自己,我养你到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他摆着胳膊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胳膊还没碰到薛非,认出真亲爹的单奇鹤脸一沉,用胳膊一把打开他伸来的胳膊:“这儿有你什么事?”   薛明德才看到单奇鹤,愣了下:“你谁啊,谁教你这么跟大人说话,什么家教?”   单奇鹤闭了下眼睛,他其实年纪大了后脾气变好了不少,很多事差不多都不太计较了,就是看见薛明德没好气,实在是生理反应一样的厌烦,乍一见到这人就想骂,实在晦气。   薛非看薛明德:“谁喊你来的,让你来干什么?”   薛明德气道:“要不是你在学校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会被老师特意叫过来了?”   单奇鹤插入父子二人的谈话中:“行了,现在没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他的毫不客气,让父子二人都看了他一眼。   薛明德刚想骂他家教,他身后又走来一个踩着高跟鞋的精致女人,她蹬蹬两步走上楼梯,被吵闹声吸引,望过来:“小鹤!”   单奇鹤挺长时间没见着这个妈,乍一眼看见精心打扮的女人,都没认出是谁,也不知道这名字是在叫自己。   直到女人噔噔噔地走过来,眼睛上下一看他:“你怎么会在学校跟人打架,妈妈听到这话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如果被你爸爸知道,他又有理由怪我们了,你不是答应妈妈之后会好好听话的吗?”女人纤长手指一把抓住他,用力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妆容精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单奇鹤看了一眼单妈又看了一眼薛爸。   他垂下眼睛和薛非对视了一眼,拉下单妈的手,慢腾腾道:“您别急,先听下老师怎么说。”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也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答应您要听您的话。您想要我听您什么话?”   单妈一愣,她平时在家里怎么歇斯底里、情绪不定,也都是在家里,出门在外一切都要装得和她的妆容一样精致。儿子平时寡言,他和好友喝茶时,常当着儿子的面随口和人炫耀自己儿子怎么怎么听话,老公怎么怎么对她好,儿子向来一言不发从不反驳,她没想到儿子才脱离她视线一个多月,就已经变化了这么多。   单妈脸色一垮,好一会儿才重新笑起来,伸手重新握住儿子手腕:“先听听老师怎么说的吧。”   薛非坐在轮椅上咳了一声,他觉得单奇鹤他妈挺漂亮人,人也非常关心儿子,反正比自己爹好,搞不明白单奇鹤怎么好像跟家里关系不好。   ——叛逆期?   薛非盯着单奇鹤和他妈的背影,漫不经心地想了会儿。   自己站在旁边的爹,也看着两人背影,嘴上啧了声:“家庭条件看着不错,家教这么差,以后长大了也是社会的败类。”   他推起了薛非的轮椅,嘟嘟囔囔地讲了起来:“我工作很辛苦,你没事别在学校招惹事来麻烦我。还有你这个没什么家教的同学,你看人家家庭什么条件,你和人家玩什么?你就是和这种人玩坏了,读书不好好读,还跟人打架,打得现在坐轮椅。”   薛明德嘴巴不停:“你看看你自己,甚至连打架都打不过别人,就你一个人坐这玩意,万一残废了谁管你?和打架都打不赢,你有什么用?”   “……”   “你这受伤了,看病不是花自己的钱吧。家里经济条件紧张你是知道的,真没钱给你花,上次你阿姨还问我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向家里要钱,你自己平时省着点用,考不上大学就算了,趁早出去赚钱养活自己。”   薛非冷笑了声:“暑假的时候,听说你给你女儿报了个钢琴课,家里还买了台钢琴?家里空间挺小的,都没我能睡的地方,那钢琴放哪了?”   薛明德诶了一声:“胡说八道,那是租的,用得也是你阿姨自己存的钱。”   “哦,是不是放我小时候睡的那地方了?”薛非面无表情,“请问您,回头放假过年,我去哪儿睡比较好呢?”   “那到时候再说,你爷爷奶奶挺想你的,放假可以多陪陪两个老人家。”   薛非没搭腔,他冷嗤了声,等薛明德把他推到了老师办公室门口,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不是忙吗,行了,你回去忙吧,我自己跟老师说。这儿也没你什么事,我在学校受伤,学校关心我来不及,根本没什么事要找你,你走吧。”   薛明德故意犹豫了一下。   薛非看着办公室的门:“以后我们班主任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用接。”   “那怎么行?”薛明德又虚假万分地说了句。   “我说不用接就不用接,我会跟老师说的。”   薛明德诶了一声:“那我先推你进去,我是真工作忙,有空再来学校问你老师情况。”   “行行,去忙吧,也不用来学校,最近学习紧张,老师没空和家长闲聊。”   薛明德又虚假地推脱了几声,最后甩甩手,真的走了。   薛非沉着脸,腮帮子紧了又松,好一会儿,他才平复自己的愤怒,伸手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开门的是单奇鹤,他打开门往后看了一眼,低声问:“走了?”   “死了。”薛非面无表情地回说。   单奇鹤走出办公室,到他身后帮推轮椅,路过他身侧的时候,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地拂过了两下,笑:“行了,死就死了,这么个爹有了跟没有似的。”   薛非侧抬眼看他,单奇鹤推动他的轮椅,把他推进了办公室里。 第19章   老杨在薛非进来后,也问了句他爸呢,刚刚好像还听见人声了。   薛非眼睛虚假地弯了下,而后道:“赶回医院看病了,他得了……癌症,实在不能出院,老师,您以后别跟他打电话,我怕他担心我的事情,身体更不好了。”   老杨沉默,老杨诧异:“没听他说啊,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还挺洪亮健康的。”   薛非垂眼:“他不希望别人把他当病人看,怕我同学知道我有个得癌快死的爸,用有色眼镜看我。”   老杨顿了顿,叹气:“怎么会呢?”   薛非提醒:“那我们现在不提他了吧?”   老杨诶诶两声,把话题转走了。   单奇鹤还站在薛非后面,帮他推着轮椅,闻言憋笑了两声,两根手指背又碰到薛非的脸颊,轻轻地划了两下。   -   高岭年和舒密两人的家长也被叫了过来,高岭年的爹看起来很凶,舒密的妈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   老杨把事情大致一讲,舒密瞪着眼睛喊冤枉,他妈也在旁边小声说,自己家小孩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会不会是误会?   高岭年他爸像个暴力狂,闻言一巴掌往儿子头上甩过去,还附带着连续踹两脚。高岭年大吼着:“你打死我算了!你今天不打死我,我过几天也在学校把这些人都捅死。”   高爸又一个巴掌甩过去,啪得一声大响。   老杨赶紧去拦,又拍桌子又大吼着的。   单妈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手上握着个一次性水杯,她的美甲很长很多钻,在光线下亮眼,她表情高高在上又略带不悦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闹剧,拿起水杯喝了口茶,蹙起眉头,把水杯放到了一旁。   办公室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几个校领导过来,单妈施施然地起身朝领导走去:“王校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家小鹤平时很乖的,从来不会主动惹事,这事我都没敢告诉他爸爸,就怕他爸听到着急,他这会儿在外面出差呢,要听到小鹤在学校被人欺负,肯定工作直接丢下往家里赶呢。”单妈表情带了两分担忧,“我们家老单啊,去白宁市谈项目去了。”她装作不经意地说,“那个大项目你听说了吗,好几个亿呢。”   “……”薛非转头看了一眼单奇鹤,他眉头一挑。   单奇鹤见他有意见要发表,遂躬身贴过去,就听薛非笑:“你妈……”他顿了顿,试图含蓄,“有点装?”   单奇鹤憋了下笑。   高爸揪着自己儿子头发,暴力狂一样把儿子摔到王校长面前:“王校长是吧,这人不读书了,他不配,反正也是社会的败类和渣滓,退学手续怎么办的,我现在就去给他办理手续。”   老杨又过来拦住:“都高三快毕业了,现在退什么学啊?”   薛非快速看了一眼老杨,沉声:“他们必须得退学,我一想到以后还跟他们待在同一个地方,就浑身发抖,想吐,手脚都不能动了。”   单奇鹤看了一眼他,不做声。   单妈也立刻来了句:“是啊,学校发生这种事还不让他们退学,是怎么想的?这次我们家小鹤是没有受伤,万一下次我们家小鹤也坐轮椅了,我们家老单知道肯定心疼死,会很生气。”   薛非又瞥了一眼单奇鹤。   单奇鹤眼角扫他一眼,没搭腔,薛非抬了抬下巴,示意单奇鹤来听他讲话。   “……”单奇鹤无奈再次凑下身。   “你爸是皇帝?”薛非在他耳边闷笑了一声。   单奇鹤压低声音:“闭嘴吧。”   一直默不作声唯唯诺诺的舒妈听到儿子要被退学,吓了一跳,立刻从人群最后冲了出来,嘴里嘟囔着自己儿子可不能被退学,马上都要高三毕业了,他还要上大学呢。   她像是受到惊吓,反应很剧烈,隔了一会儿,竟然红了眼眶,她回身在舒密的胳膊上狠狠地打了两下:“你!你快给你同学道歉,说以后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了?快,你要气死你妈吗?”   舒密梗着脖子:“他的腿又不是我弄断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刚刚过来,我都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办公室又乱成了一团。   单奇鹤觉得好笑,跟看戏似的,他全程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在办公室听了快两个小时的吵闹。   薛非这个撒谎成精又心狠的骗子,面对一位妈妈都快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谅自己儿子,都坚决让这两人退学,并要求对方给支付足够的医药费、疗养费和精神损失费,他还在几位家长和校领导面前,面无表情地告诉对方,他会报警。   故意伤害罪,足够坐牢了。   这下不只家长,连学校老师都开始劝他。   薛非态度坚决,这些人顾不上退不退学的事情了,都开始说都是同学,是小孩子,冲动很正常,需要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嗯,警局和法院会愿意给他们这种机会的。”薛非淡定。   高岭年龇牙瞪眼地本来想反驳骂人,被他爹一脚踹出了办公室,让他自己先滚回家。   最后单奇鹤和薛非在老杨办公室呆了大半个早上,高岭年和舒密两人还是被学校勒令退学了,薛非还表现出一副自己宽宏大量的模样,让给自己足够的医疗费,就算私下调解了。   从老杨办公室出来往教室走时候,单奇鹤他妈还在跟校长进行些好笑的社交,先说自己儿子乖、听话,就是成绩被班上不好的同学影响了,不太好,又说自己老公能干热爱家庭,说到校长礼貌和她道别。   单妈又踩着高跟鞋哒哒走来,她看了一眼单奇鹤,叹气:“瘦了,今天跟妈妈回家吗?得回家好好养一养,不然你爸看到又说我。”   这女人每句话里不是带着儿子,就是带着老公,反正没个自我。   “我这还上学呢。”单奇鹤看她一眼,隔了会儿又道,“降温了,您给我带几件冬天衣服过来。”   “……”单妈愣了下,第一次听自己儿子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好一会儿才说,“过几天你回家自己拿,我让阿姨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我要上学,高三没有假期,您要真是担心我吃不好,您多给我些钱,我充饭卡里,吃饱些。”   单妈盯着单奇鹤看,因为公共环境,还有个薛非在场,她勉强笑了下,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妈妈没带多少现金,这卡里有钱,密码是我们家门的密码,你不要乱花钱,如果爸爸知道会不高兴的,听到没?”   单奇鹤接过了银行卡:“放心,我存饭卡里吃饭,我没有地方用钱。”他顿了顿,又补充,“对了,过几天可能会拿钱去买两件厚衣服,降温了,很冷。”   单妈笑容仍旧勉强:“嗯,可以。”她伸手准备摸下自己儿子脑袋,表达亲昵,儿子偏头躲开,坐在轮椅上的男生盯着她看,视线对上后,对方冲她笑了下。   “阿姨,麻烦你了,我还需要单奇鹤推我回教室上课,不好意思啊。”   单妈收回手,两根手指尴尬地摩挲了下,她点点头:“行,你们去吧。”   两孩子转身走后,她猛地转身,往楼下走,走了几步脸黑了下来,片刻后眼泪突然流了出来,她咬唇,内心痛苦:跟你爸一样,都是白眼狼,都是白眼狼,我对你们不好吗?   她自问自己十多岁就跟单鸣在一起,又给他生了个儿子,看着他穷困潦倒,又看着他发家致富,自己一心一意扑在家庭上面,没有自己的生活,也几乎没有朋友,她的生活里只有家庭。   可是这一切回报给她的是什么?   十多岁海誓山盟说会对她好一辈子的男的,现在外面已经不知道找了多少个女人,还责怪她在家里不做事,享福,却连孩子都带不好。   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基本跟他不说话,突然吃药住院了,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她不过是想要摸一下儿子的脑袋,他竟然躲开。   他竟然躲开?!   就像他爹当初突然躲开她的亲密一样。   她痛苦地想着,自己的儿子,也要和自己老公一样离开自己了。   -   另一边,单奇鹤把薛非送回教室,因为是上课期间,两人也不能就刚刚发生的那场闹剧做出什么点评。   又因为错过了早上三节课的内容,两人急着补课。   忙碌了一整天,这两个、以及这件让真正的单奇鹤痛苦难受了两年的人和事,到最后甚至都没怎么被提起来。   它们像云烟一样消散,没有给人产生什么废材逆袭报复的快感,也没有什么身上重担一下轻了的轻松感。   它甚至好像不配得到一个郑重的谢幕仪式。   单奇鹤写了一晚上的试卷,休息时晃动脑子,不小心瞥到后排,两个彻底空下来的桌子。   他像什么都没看见似地收回了视线。   他对这件事,确实不算太在乎,毕竟不是他自己的真实经历。过去的单奇鹤遭受了两年的校园霸凌,对他而言更像是游戏里的背景介绍。   他的性格让他无法感同身受这种受到欺负无法反抗的事,十七岁如此,三十五岁依旧如此。   所以两人直到入睡前,都没再提让人成功退学了这事。   单奇鹤是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没有具体的场景,他好像是在和一个人进行一场没头没尾的对话。   【……】   【嗯?你是单奇鹤?没死?那你回来,把自己身体拿回去。】   【死了。】   【胡扯,如果是因为学校欺负你的人,那么他俩都退学了,不会再回来,事情解决了,你可以回来了。马上就高考毕业了,性格好点,如果不喜欢和人讲话,看人先笑一笑,跟人相处也会好点,马上就能换个地方能好好生活了。】   【回不去了。】   【……你不想活,把我扯进来干什么?】   【不知道。】   【你这身体我待着不舒服,拿走。】   【你舍得十多岁的自己啊,不是相处的很好吗,你一直照顾他照顾得很好。】   【这话说的,可是我当初不就是自己一个人这么活过来的么?】   ……   梦境在这突兀地结束了,单奇鹤平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他伸手抓了抓自己头发,翻身,往地面看。   薛非睡在地上,特意给他地上垫了厚棉被,最近又降温,又盖上了入秋的薄被,他睡觉附近亮了一盏温和的小灯。   昏黄灯光打在他熟睡的脸上,光晕一圈圈散开。   单奇鹤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声:“混蛋。”   他转回身,躺回自己床上,心里讲:暂时借用,你最好自己鼓起勇气回来,别折腾我,我也不轻松。 第20章   薛非本来以为单奇鹤学习这么认真,每天不是在问他题目就是在写试卷,月考怎么也得突飞猛进,惊艳所有人。   没想到这人所有科目全考的成绩,比自己这个考了一半的人高不了多少。   试卷发下来,薛非第一时间就关心起他的成绩,得到惨不忍睹的答案时,他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我之前从没想过,原来真的有人不适合读书。”   单奇鹤骂了声滚蛋。   薛非观察他表情,没见多失落伤心,啧啧了两声,没忍住赞叹:“我真佩服你这心理素质,我但凡刻苦到这种程度,却考出个这样的分数,可能会想报复社会。”   “……”单奇鹤斜他一眼。   薛非眼睛都虚假地笑弯了起来:“我觉得正常人看到这成绩,肯定都崩溃。”   单奇鹤懒得搭理他:“不会讲话别讲了,少给我添堵,一边玩去。”   薛非笑:“别,晚自习我跟郑树换个位置,我晚上自己不看书了,专门给你讲题,行吧?”   单奇鹤想也没想拒绝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你这次考得什么玩意?”   “我只考了一半,成绩就比你全考差点,给你讲题绰绰有余吧?”   单奇鹤气笑了,手中拿着试卷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下。   薛非:“喂——”   “先把你自己的手脚养好吧,别到下次月考还不能用。”   -   好在年轻身体恢复能力很好,到下次月考前,薛非身上的石膏已经全部拆除,不过这人还真每节晚自习和自己同桌郑树换了座位。   倒也没真的整个晚自习都给单奇鹤补课讲题,他俩大多时候都在各写各的作业。   偶尔单奇鹤碰到难题,笔盖戳下薛非胳膊,薛非一探头过来扫一眼他的题目,再给他讲解解题步骤,或者被气得压低声音骂:“你上课都在听什么,这么基础的公式你不记得,还问我为什么用这个公式,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怎么不问的人为什么要吃饭,为什么要活着?你有没有脑子?”   单奇鹤没有一点学生尊师重道的意思,别人给他讲题,语气差了一点,他还不乐意,眼睛扫一眼薛非:“好好讲话。”   薛非被气笑:“你还挑剔上了,好好给你讲题你就能听懂了吗?”   单奇鹤回以呵呵冷笑两声。   薛非也呵回去,题目给他扔回去——爱学不学,惯的。   单奇鹤啧啧:“不耐烦就不要给别人讲题目,你臭骂一顿,知识就能被骂进脑子里了?”   薛非气得懒得理他,自己好心来帮他,他还怪挑剔的,嫌老师讲课语气不好?没见过这么顽劣的学生。   两人互不搭理的十分钟后,薛非又斜瞥了一眼单奇鹤,看见他笔杆支着下巴,盯着面前的题目沉默地分析了有一会儿。   ——这人剪短了的碎发长了些,卷曲地在绕在耳边,薛非冷不丁想到自己初中偶尔回家时,他同父异母妹妹扔在他床上的娃娃,头发就有点这模样。   薛非见单奇鹤那副冥思苦想得不到答案的样子,顾不上生气,没忍住嗤了声,身子歪过去,胳膊贴着单奇鹤的胳膊:“又哪题看不懂了?”   单奇鹤沉吟着笔往题目下划了下:“这题是不是出错了?”   “……”薛非好笑——得,这人宁愿质疑题目出问题了,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哪来的自信?   薛非扫了一眼题目,刚要讲这是个陷阱题,单奇鹤突然转头,两人离得近,转头四目相对时,对方睫毛震动的幅度好像都能看清。   单奇鹤眉头一挑:“你别讲,我听不了你讲话。”   “……”薛非视线往旁边飘了几寸,隔了一会儿才移回来,他咳了一声,“你毛病真多。”   “反正你做好事时,最好也保持一个良好的态度,不然好心还遭人讨厌。”   “……”薛非从单奇鹤身边移开,笑,“你一天不说教,是不是会觉得很不舒服啊?”   “滚蛋。”   “不是,你觉得你跟我说话,态度就很好吗?”薛非无语,没见过这么双标的人。   他不知道,他之后还会面对单奇鹤很多双标现场。   单奇鹤面对他时,毫不遮掩,没有任何弯弯绕绕,对他却莫名其妙的要求多得很,吩咐他做事跟命令孙子似的。   后来,薛非还当面见过单奇鹤与感兴趣的男人相处,才发现这孙子根本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他经验老道,三言两语勾得别人魂都飞了。   他哪里是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他特么的是不知道怎么和自己谈恋爱。   -   双标的单奇鹤,在某个彻底降温的周日下午,领着薛非出门买衣服了。   他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冬天大多也只穿些并不怎么能御寒的廉价棉服外套。   学校冬天教室没有暖气,坐在教室看书写作业时候,手常常冻得僵硬,笔都很难抓紧。   单奇鹤是后来赚钱了,才知道原来冬天没有必要挨冻,买一件好的羽绒服,它就能让你暖和一个冬天。   多可笑,他过去以为每个人冬天都一样冷,得靠抖脚取暖。   薛非跟在他身旁给手哈气:“你要去哪?”   “你去办个银行卡?”单奇鹤问。   “……为什么?”   “我妈上次不是给我张银行卡吗,你身份证带了没,办张银行卡,我把我妈银行卡里的钱取出来,存你银行卡里。”   单奇鹤话讲得很认真,薛非听了只觉得跟讲笑话似的:“你有毛病,你妈的银行卡不能用么,还得你进行资产转移?”   单奇鹤抬起脚轻轻给了他一下:“我妈有点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一下,反正你现在去办,赶紧,我去取钱。”   单奇鹤记得,这个时候银行卡好像随意就能办理,很简单,不用提供任何证明。   “你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你把你的钱总是跟我放在一起干什么?”   “我身份证在我妈那呢,你当我不想自己办?”   薛非嗤笑了声,最后还是听话地去银行办理了一张银行卡,设密码的时候想了会儿,把两人学号后三位数凑一起用了。   单奇鹤本来是想把单妈银行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放薛非银行卡里,让薛非用,至少上大学能用,不用那么辛苦,自己省吃俭用赚生活费的日子已经过够了,但看到卡里金额时候,他沉默了片刻。   人可以过分,但不能太过分,他进到单奇鹤身体里,成了单家独子,没想过以别人儿子身份关心爹妈,尽孝道之类的事。而且他对爹妈这种生物,也实在不了解,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认识几个正常爹妈,他觉得自己既然变成了单奇鹤,理所应当该用单家的钱。   但也没想用别人这么多钱,他以为单妈这银行卡里顶多放了几千上万块,没想余额这么多,他唉了两声。银行卡取出来,在手上晃了两下,最后还是到自动取款机里取了两万出来。   他自作主张约定以后连本带息还上,他还不上,薛非也会还上,他了解自己性格。   自动取款机的每日最高取款额度只有两万,还得分好几次才能取出来。   单奇鹤和薛非两个人在存款机前,沉默而机械地存钱取钱,等终于把两万块存进薛非的银行卡里,单奇鹤把银行卡递给给薛非:“好了好了,麻烦死了,可以走了。”   薛非不接,看了他一会儿:“干什么?你自己保存,丢了我负不了责。”   单奇鹤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笨死了,丢了也是用你的身份证来银行挂失,这钱你先放着,以后咱俩应急用。”   薛非本来还不乐意,听他说话没忍住笑:“咱俩要应什么急?”   “比如以后离家出走,吃不起饭的时候,放好。”单奇鹤把银行卡塞到了他口袋里。   薛非顿了顿,他快速地看了几眼单奇鹤,隔了会儿实在忍不住:“你家有钱你就这么弄?万一我把你的钱花完了呢,你是不是有点蠢?以后见到每个喜欢的人,你都让别人办张银行卡,往里面存自己家里的钱?万一碰到人渣和骗子呢?”   薛非一瞬间感到忧心忡忡,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很蠢的样子,难怪学习成绩一直这么差。   愚蠢的单奇鹤看了他一眼:“别说废话,让你拿着就拿着了。以为我是散财童子,每天给人撒钱玩?”   薛非两指把自己口袋里的银行卡夹出来,他晃了晃:“谁说不是?我饭卡里还有几千块钱,我搞不明白你。”   单奇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时间自己也找不到一个太好的理由,好像确实对这人太好了,没办法——实在不想看过去自己再受苦。   谁整天没事就给人钱,还鞍前马后的照顾这人,重点还不图什么,这确实有点太吓人了。   单奇鹤一时找不到好理由,习惯胡说八道的嘴,就先于脑子应付了出去:“我这不是喜欢你么?”   “……”薛非顿了顿,呼吸顿住,难以置信,很难相信单奇鹤这么简单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我听错了?”   单奇鹤慢腾腾地找补起来:“那也没有。”   薛非盯着他:“那你再说一遍?”   单奇鹤被他这紧绷的语气逗笑:“你这是威胁我,还是警告我?”   薛非的舌头顶了顶后槽牙:“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表情沉下来,看起来有些凶,就更像是在威胁谁不许再继续说下去了。   单奇鹤语气仍旧慢腾腾,继续找补:“这个喜欢么,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薛非的呼吸猛地一松,后槽牙又紧了一下:“那是什么喜欢?”   单奇鹤大脑内理由组织完毕,冲薛非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非要说的话……”   薛非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单奇鹤咳了一声,正经道:“大概是当儿子的那种喜欢。”   薛非神情一动,就要骂人:“你是不是有毛病?”   单奇鹤哈哈笑了起来,他甚至伸手轻轻地抱了下薛非:“刚刚看到我妈银行看余额没,我家有钱,花点钱给我好兄弟用用没什么,而且这钱又不是给你的,我知道你不会偷偷用掉,我相信你人品。”   “……”   “好兄弟,你跟别人不一样。”单奇鹤说完还哥俩好似地锤了下他的肩膀。 第21章   单奇鹤参加学校第三次月考的时候,薛非的手脚基本已经全好,他没收拾东西搬回自己寝室,单奇鹤没问他什么时候搬回去,高二那群室友也没有问过,他在别人宿舍住得非常自在。   天冷下来,两人睡觉裹着厚厚的被子,薛非睡在地上,即使铺了厚垫子,还是有些冷。   某天晚上,他起夜上厕所,哆哆嗦嗦地洗了个手,看了一眼自己地上的床铺,又看了一眼睡着的单奇鹤。   晚上宿舍阳台门没关好,一阵凉风刮过来,他抖了下,再垂眼扫自己的地铺,怎么看怎么冷,随后手一撑脚一抬,爬到单奇鹤的床边。   他拍了几下单奇鹤:“冷死了,挤一挤。”   “……”单奇鹤眼睛撩开一条缝看他,没彻底醒,往里面挪了下,嘴上骂,“挤死。”   “天冷么,正好挤一下。”薛非把被子掀开一脚,小心翼翼钻进单奇鹤睡得温暖的被窝里。   单奇鹤好像又睡着了,隔了一会儿,看起来是无意识地,手突然伸过来揽住他。   薛非顿了顿,被窝温暖,他也没计较,隔了会儿,他侧头,和单奇鹤的脑袋轻轻地抵在一起,呼吸声很近,空气在小范围内好像交融了起来。   薛非闭上眼睛,伸手也搂住了单奇鹤的后腰。   ——他过去没有和别人睡同一张床的习惯,感觉不自在,本来就很狭窄的自我空间又被压缩。   现在发现,和人一起睡觉,很温暖。   也非常喜欢和人睡觉的单奇鹤,睡得迷迷糊糊中抱着身旁的热源,脚指都缠到对方脚上,他手掌在对方后腰轻拍着抚摸了几下,又自然地摸到对方屁股拍了拍。   凌晨五点的闹钟响起来之前,单奇鹤的生理闹钟已经缓慢唤醒自己身体。他慢腾腾地睁开疲倦的双眼,一时有些忘记自己在哪、自己是谁,因为身旁有个体温,他还以为自己此刻正留恋在哪位朋友的床上。   他向来十分具有服务意识,眯着眼睛侧头贴了下身旁人的额头,在额角落下个轻吻,嘴唇碰到身旁人皮肤时,大脑突然清醒起来。   他拖着音嗯了一声,垂眼看薛非。   ——孩子还在睡觉,还好。瞎爬什么男人的床,胡闹。   他替薛非整理了下被自己摸乱的后衣摆,再从被子里伸出拇指,替薛非擦了下不小心被自己亲到的脑袋。   冷风从手指撑开的缝隙里钻进被子里,薛非眉头蹙起来,看起来像是要醒。   单奇鹤盯着他看了会儿——自己这时候睡相有点差,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   单奇鹤收回自己手,唉了一声,重新把人揽进怀里——他后来很喜欢抱着人睡觉,会感觉舒服,温暖、有人陪伴。   他舒服地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闹钟没响,再睡会儿。”   他搂着薛非跟着眯了会儿,片刻后床下闹钟大叫了起来,薛非倏然睁开双眼,眼神定了几秒,才聚焦在了单奇鹤的脸上,他眉头一动。   单奇鹤肆无忌惮地拍了下他后腰:“下去关闹钟,别人没想这个点醒。”   “……”薛非盯着他,他早上起床有些起床气,脸色看起来很臭,也不爱说话,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坐起身,被冷风吹了个哆嗦,“那你设这个点的闹钟?”他没好气的槽道。   单奇鹤把扔在床上的羽绒外套扔给他,让他先穿上下去关闹钟,自己再慢腾腾坐起穿保暖衣、羊毛衫……   薛非拎着羽绒服没穿,往床下爬,单奇鹤掀开被子,套保暖裤时候,顺便伸脚轻轻踹了下薛非往下爬的背影,提醒:“你先把衣服穿上。”   薛非猛地扭身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五指用力一捏:“别烦我。”   “……”单奇鹤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旁边床位的室友窸窣翻了好几个身,听起来快被他的闹钟动静吵醒。   单奇鹤轻踢了几下脚:“别闹了,关闹钟,我下去。”   薛非莫名狠狠扫了他一眼,才跳下楼梯,他一把关掉了吵闹不休的闹钟,羽绒服直接扔挂在椅背上,寝室闹钟安静下来,宿舍另外几个没有早起习惯的高二生翻身动静停止下来。   单奇鹤爬下床,压低声音:“你特么别蹦了,知道自己的腿拆石膏没多久吗?把外套套上,不冷?”   薛非早起低气压还没恢复,不搭理人,直接进了卫生间。   单奇鹤在外面刷牙,顺带给薛非把牙膏挤好放在了一边,牙都快刷好了,这人还没出来,他满嘴泡沫地问:“上厕所上这么久?”   薛非没搭腔。   单奇鹤把嘴里泡沫吐掉,咕噜噜地漱了下口,在咕噜水声中,突然听见薛非问:“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睡床上去了?你当时醒着?”   “没醒。”单奇鹤放了一会儿热水,才开始搓毛巾洗脸,“地上睡得冷呗,你待会儿出来把地上被子收一下。”   薛非嗯了一声。   单奇鹤拿剃须刀:“你出来我给你剃下胡子?”   “没长长,我手好了自己能剃。”   “行吧。”单奇鹤放下剃须刀,拧干毛巾,“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你别说话了。”   单奇鹤好笑:“行。”   答应没多久,隔了会儿,薛非又问了声:“你在干什么?”   “保持安静。”   薛非冷嗤了声,安静了一会儿。单奇鹤准备节省时间,帮他把被子收起来,薛非又莫名开口:“你昨天晚上……”   “什么?”单奇鹤在卫生间门口停住。   “没什么,两个人睡觉挺暖和的。”   “听你意思睡挺舒服的,不想搬回自己寝室了?”   “先这么着吧,免得麻烦。”他自己做下决定,也没问别人的意见。   “随便,我室友没意见就行,你回头问问他们,下周末请他们到外面吃顿饭。”单奇鹤不在意,门口聊了两句后,又没忍住问道,“怎么这么久,便秘?”   “……”薛非出现一个明显深呼吸的声音,“你走远点。”   单奇鹤的手故意摸上卫生间门把:“我得进来拿个毛巾?”   “别,”薛非立刻道,语气甚至有些着急,“你别烦我,实在不行,你先走,我待会儿去操场找你。”   单奇鹤收回手,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好笑:“做春/梦了?”   “……”薛非沉默了好一会儿,咬牙道,“你变态吧。”   单奇鹤哦了两声:“好好,你慢慢弄,我去操场跑步,一会儿见。”   -   其实也没很久,单奇鹤在操场跑了一圈,薛非就抱着书,穿着单奇鹤的羽绒服出来了。   ——羽绒服是上周末一起买的,单奇鹤也没说是买给他的,自己打包买了两件,第二天就把羽绒服扔给他,让他先穿着。当时标签都没剪掉。   单奇鹤远远喊了他一声,经过他时,把羽绒服和羊毛衫一起甩到他身上:“帮我拿着。”   薛非一边拉下自己羽绒服拉链,一边指了指:“我挂那边栏杆上去,我也跑一圈。”   单奇鹤人跑远了,声音传回来:“记得做拉伸,跑慢点,你腿刚好。”   “知道了,啰嗦。”   两人在操场上跑了不到半个小时,运动完后浑身发热,就没穿外套,互不打扰地背了一会儿书。   感觉到有些冷了之后,单奇鹤去拿自己衣服,薛非瞥他一眼,替他把衣服递过来,看他穿上后,又把自己手中单词本递给过去:“冷了?你帮我背会儿单词?”   “……”单奇鹤拎起他塞过来的单词本,费解,“什么因果关系?”   薛非嗯了一声,没什么因果关系,他简略道:“你念,我背。”   单奇鹤把单词本扔回去,他自己正在背语文文言课文,读都差点读不明白了,还有空管他:“自己背去。”   薛非顿了下,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又问:“那我带你背下语文?”   单奇鹤从书本后面瞥了他一眼:“心思不在读书上啊,小薛。”   “……”薛非顿了顿,索性直接坐在石头台阶上,拎了拎自己衣服领子,“跑步很热,没缓过来。”   单奇鹤脱长音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那你别打扰我学习。”   “……”薛非呼吸一顿,呵呵笑,“这么爱学习,也没见你考试进步,过几天出这次月考成绩,我跟你对过答案,好像考得也不怎么样?”   单奇鹤被挑衅成功,气笑了,他手中书往薛非怀里一扔,好笑地作势要去捏他脖子:“道歉。”   薛非伸手挡,坚决反抗,喂了好几声,因为是在打闹,嗓子里就带了些笑意:“我说得都是实话,为什么要道歉?”   单奇鹤单手捏上他脖子,笑:“道不道歉?”   “不道。”   单奇鹤:“行,咱俩先这样,我得发奋图强学习,等以后成绩好了再来跟你说话。”   他笑着起身就要走,薛非胳膊往前一伸,攥住他的手腕:“……”   单奇鹤挑眉,啧啧两声。   薛非眼睛一垂,不说话,手又不松。   单奇鹤唉了一声,刚刚要说话,薛非抬眼看他:“好嘛,对不起。”他眨了两下眼睛,故意补充道,“那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实话了。”   单奇鹤哈了一声,抬手作势要揍他,薛非两手抓住他的胳膊,两人躲闪玩闹了一会。   这个时间操场上看书的人有零星几个,两人打闹的声音在空旷地方吵吵闹闹,刚冷下来的身体又微热了起来。   单奇鹤是差点踉跄着一屁股坐到薛非腿上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学习的,他跨站薛非两腿前:“行了,看书了,松开手。”   薛非的手指本来捏着他胳膊,闻言哦了一声,缓慢地松开自己的手指。   几根手指顺着单奇鹤的手背缓慢往下滑,两人手部的接触面积将消失的时候,他五指一紧,突然捏住了单奇鹤的两根手指尖。   单奇鹤低头,不耐烦中带着点无奈:“还没闹够?又怎么?”   薛非捏着他两根手指,语气慢吞吞的问道:“你做过吗?”   “?” 第22章   单奇鹤开始觉得这话问的内容有些十八禁,再一思索,想起这人今早在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估计问得要么是他做过春/梦么,要么就是解决过生理问题吗?   应该不至于一下大跨度,直接问到自己完全不知道的领域里面。   “什么东西?”单奇鹤停顿,补充,“初中没上过生物课?”   薛非还捏着他的手指不放,语气仍旧慢吞吞的:“讲过?”   他平时说话语速很快,而且语句比较简单干练,好像跟人多聊一会儿,就耽误他时间了似的。   这会儿讲话慢腾腾地拖着嗓子,单奇鹤一时也摸不准,自己高中什么情况下这么讲话。   不太记得了,好像跟夏遂意就差一层纸戳破暧昧时,是这么讲话的。   单奇鹤摸摸下巴,最近学习太努力了,没有太过于关注薛非的感情进度。   但这人现在整天不是和自己黏在一起,就是在教室看书,好像没什么时间来发展感情?   单奇鹤端详了会儿薛非的脸,带着一种了然的好笑:“你是梦到什么了?”   薛非垂眼玩他手指尖:“你梦过?”   “哪个青春期男生没梦过?”单奇鹤也垂下眼睛看两人手指,他好玩似抬了下被薛非捏着指尖的食指。   薛非又把他食指勾下来,抬起眼睛瞥他一眼,反客为主道:“梦见什么了?”   单奇鹤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比起单纯开心的笑来说,表情更像是在逗乐子:“很多吧,什么邻居、同学、隔壁老师之类的。”   薛非觑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男的女的?”   单奇鹤笑着反身坐到他旁边的石头台阶上,和他勾肩搭背地贴在一起,仍旧笑嘻嘻逗乐的模样:“其实不管你做梦,梦到的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没办法确定自己的性取向。”   “……”薛非嗤笑了声,他手指甲在单奇鹤手指上轻滑一下,“谁问了你?”   单奇鹤手指弹了下他没轻没重的手指,收回自己的手,简单下结论:“但你是gay。”   薛非突然转头,盯着他看了会儿,扯了下嘴角:“扯淡。”   单奇鹤笑眯眯地胳膊勾上他肩膀,另一手做握话筒状,询问:“喜欢过女的没?”   薛非逻辑正常地回答道:“也没喜欢过男的。”   “平时走在路上看男的多,还是看女的多?”单奇鹤话筒状的手伸到他嘴下。   薛非思索片刻,沉默,半晌后顽强地回答道:“平时男的女的都不看,还没路过镜子看自己看得多。”   单奇鹤握成拳头的手张开,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手掌突然贴到薛非的脸上,他摸了摸薛非的脸。   “正常情况下呢,一男的面对另一男的,对自己做这动作,都会恶心的躲开。”   一动不动任单奇鹤摸脸的薛非:“……”   他快速地斜了单奇鹤一眼,抬起手往单奇鹤脸上摸去,手指没触碰单奇鹤的脸,这人眼睛一抬,后仰脑袋躲开:“看,就是这样躲开。”   薛非牙齿一紧:“你故意躲的。”   单奇鹤哎呀一声:“正常男人的条件反射。”   薛非伸手把他拽回来,手掌贴上去,还故意用力搓了下他的脸:“之前摸的时候可没躲过。”   单奇鹤笑着抓下了他的手:“没轻没重的。”   薛非捏捏他手指,嗤笑;“你很懂?”   单奇鹤咳:“……略懂,比你是要懂得多一点。”   薛非当时是觉得这人装X,他觉得单奇鹤懂个毛线,不过是嘴上讲得头头是道而已——就跟他平时罗里吧嗦的时候一样。   他扯了下嘴角:“那你是。”他说完顿了顿,盯着单奇鹤,“你喜欢男的?”   单奇鹤也不遮掩,点头:“是吧。”   薛非莫名咽了下口水,他转开视线,往远处天边看了一下——单奇鹤果然是喜欢他,根本没有遮掩,这不等于直接告诉他了么?   他暂时没有想好怎么回馈这段感情,他刚刚差点脱口问单奇鹤是不是喜欢自己,好歹忍住了。   他得想一想,他得想一想。   得好好想一想。   他甚至想让单奇鹤冷静一点,反思一下自己或许并不喜欢男的呢?他也没什么值得他这么喜欢的吧?   单奇鹤笑着斜了他一眼,诶诶两声,贴过来。   薛非顿了顿,看了一眼单奇鹤挨着自己的胳膊,羽绒服厚重,两人即使相贴在一起,也只有衣物柔软的触感,他胳膊动了下,又看了一眼单奇鹤羽绒服袖口露出来的手腕。   他挪开视线,沉默了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单奇鹤:“单奇鹤。”他语气正经,还带着些许让人不解的忧愁,“如果我不喜欢男的,你怎么办?”   单奇鹤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沉默、思索,继而鼓舞:“那你……”他笑,“加油?”   单奇鹤觉得薛非是蠢狗,他明明记得,自己某天性取向觉醒,发现自己对夏遂意有那么点意思后,根本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纠结,立刻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   对他而言,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没什么差别,不过这种喜好不太大众而已。   他怀疑是自己最近跟薛非相处时间太多,让他少了很多和夏遂意的暧昧时间,才在这不知道纠结个什么,他琢磨了会儿,直接问:“春/梦梦到谁了,夏遂意吗?你跟他最近关系怎么样?”   单奇鹤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喜欢就跟人讲,别装模作样演戏,小夏人很好,你可以跟他……”   话没说完,薛非骂了声:“你是不是有毛病?”   “……”单奇鹤慢腾腾地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他挑眉,“我教你怎么追?也不难。”   薛非拿着书从石头台阶上站了起来,冷嗤笑:“你不是正好喜欢男的么,你去追到给我看看,我还挺好奇男的怎么谈恋爱的,你让我见识见识。我背书去了,别烦。”   单奇鹤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头,笑着朝他方向扔了过去:“装模作样。”   薛非被石头砸到衣服,没搭理他,背着单词越走越远了。   单奇鹤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和夏遂意后来关系不错,彼此见证过彼此近一半的人生,很了解对方的品行,感情的事就没法谈了。   单奇鹤慢腾腾放在地上的语文课本,又慢腾腾地跟在薛非身后走。   他这么活了三十五年,思想和行为都已有惯性,真要改,他也懒得这么折磨自己,谁也不会开心。   他也不是不能对现在的夏遂意好一些,让夏遂意开心、满意。但是没有必要,他不喜欢自找麻烦是一点,以及他对十几岁的男孩没什么兴趣。   即使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也只有十多岁,但不一样,他看现在的夏遂意,像是在看一个老友的孩子。   要真生出什么邪念,就过分了。   他生性有些自私,本来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让现在这个夏遂意也别搭理薛非就好,毕竟当时也没修成正果,还总让人伤心。   但他自私。   他希望十几岁的自己,仍旧能够被爱。   单奇鹤抱着书本溜溜达达地在操场上走了几步,心里有些好笑地嘟囔了声——对不起啦小意。   我只好想办法,把薛非糟糕的性格改一改。   -   具体怎么改的办法还来得及想出来,单奇鹤月考成绩出来,他就提不起关注任何人感情事的精神了。   薛非比他本人还关心他的月考成绩,每一门科目的试卷发下来,他都要第一时间走过来看他的分数。   所有科目的成绩都出来之后,薛非拿着他的试卷,气笑了,甚至对他进行了人格侮辱:“你确定你头上顶着的是人脑子吗?”   这种说话方式欠揍到让单奇鹤气拳头硬/了,他扫了薛非一眼:“闭嘴。”   薛非哈了一声,把卷子扔回他桌上,不解:“你每天早起背书,晚上写题目,都是在干什么?你的手、嘴巴和大脑不是同一个控制系统?平时背书写题目是嘴和手工作,大脑不参与?”   “……”单奇鹤被这张嘴气笑,“滚边玩去,别烦我。”   薛非盯着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低头翻看单奇鹤的卷子,语气中拥有浓重的不解:“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基础太差了。   单奇鹤伸手把自己的卷子拿回来:“上课铃响了,回你自己座位去。”   薛非又深深叹了口气,都准备开口安慰一下单奇鹤,毕竟这么努力还考得这么一般,多少是脑子和天赋的问题,他伸手拍了下单奇鹤的肩膀:“以后中午别午休了,有不懂的题目我教你……”   话没还说话,单奇鹤看了会儿自己试卷,突然略显欣慰地诶出了一声:“每一门其实考得都比上次高诶,不错了。”   “……”薛非拍他肩膀的手顿了顿,又没忍住冷嗤一声,“考一分和零分的进步,有什么意义吗?”   单奇鹤抓起试卷,往他脑袋上抽了两下:“你小子是不是嘴巴一天不贱不舒服,别逼我动手揍你。”   薛非往后扬了下身子,伸手摸自己脑袋,撇嘴。   单奇鹤手指一抬:“回你自己座位去。”   薛非又阴阳怪气赞叹:“你心态真好。”   “我现在不仅心态好,而且体能也挺好,能一脚把你给踹飞了,你信吗?”   薛非扯了一下嘴角:“所以现在走的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路线了?”   单奇鹤本来还能跟他再来回骂上几句,自己过去和人感情好了之后,确实嘴就会忍不住贱起来。亲密关系中常忍不住把别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很少会反省自己说话是否伤人。   他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可以理解薛非的言下之意,也不太在乎他那张嘴里说出的嘲讽话——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说话的。   不过刚刚转头,不小心瞥到夏遂意。   意识到自己得纠正薛非这个臭毛病,本来一直轻松胡扯的状态突然严肃起来。   他凑近薛非,没什么语言技巧,直接严肃吩咐起来:“以后嘴巴少胡扯,有事就说事。”   “……”薛非被他的变脸弄得一愣,然后没忍住哈了一声。   单奇鹤板着脸:“少阴阳怪气的讲话。”   “?”薛非看他。   “本来考得差就烦,还要被你骂,我什么心情,你自己反省一下。”单奇鹤严肃。   晚上睡觉,反省了一下的薛非钻进单奇鹤的被子里,他冰凉的手故意贴上单奇鹤的温暖的肚子。   把单奇鹤冰得“嘶”了好几声,立刻去抓他的手。   薛非被抓住胳膊,没再冰人了,诚恳道:“我反省完了。”   单奇鹤抓住他胳膊扔开:“反省出什么了?”   薛非在被子里抓住他手指:“你干什么装模作样说我?演戏给谁看?”   “……”单奇鹤反捏了下他手指,无奈,“我说真的,以后好好说话。我是无所谓,你跟别人这么说话,时间久了,别人听着不难受吗?谁活该被你阴阳怪气?”   “……”薛非隔了好一会儿,“你真的管好多。”   单奇鹤笑:“为你好嘛。”   “……你觉得这话听起来可笑吗?”   “反正你记着就行,实在忍不住,非要嘴贱两下,回头也记得给人道歉。”   天色不早,寝室里的人已经都睡觉了,宿舍很安静,睡着室友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们俩的声音压得非常低,气声似的,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   “比如……?”薛非声音轻的像伫停在叶片上蜻蜓的振翅声。   单奇鹤还没展开教育,告诉薛非该怎么诚恳地和人道歉。   薛非用同样轻的气声说:“你生气了,单奇鹤?”   “……”   “那我跟你道歉,别生我气?”他声音带着气流声。 第23章   单奇鹤对薛非的道歉方式大加赞赏,觉得果然不愧为自己,真聪明,不点就通。   但他还是在宿舍床上,和薛非认真且深入地分析起来:“这道歉方法虽然不错,但基本只有第一次用的时候最管用,次数多了就不太好了,有点假了。”   “……”   “我觉得你呢,还是应该要诚恳、认真、严肃地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光道歉又不改更糟糕。”单奇鹤把自己的经验之谈倾囊相授。   “……”薛非人听麻了,“赶紧睡吧,别发神经。”   单奇鹤笑眯眯,侧过头,让自己的脑袋贴了贴薛非的脑袋:“以后好好说话,少让我操点心,行不行?”   “……”薛非沉默,忍不住,“你操的哪门子心,有点变态了。”   单奇鹤闷着嗓子笑出了两声,一翻身:“行吧,睡觉了。”   两个人缩在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手脚都挤在一起,安静了片刻后薛非为了胳膊能伸展开,伸手搂住单奇鹤:“睡了。”   单奇鹤拍拍他胳膊,已经昏昏欲睡,没有再搭腔。   -   高三第四次月考结束,已经接近当年年末,过几天就是元旦假期,大半年没回过家的学生,学校加上周末,正好凑个三天假,让学生都回家看看家人,休整一二。   临放假前一周,单奇鹤又从自己妈卡里运了两万块存进薛非的银行卡里。   四万肯定够薛非上大学了,再多取一点,亲妈估计得警告了,凡事过犹不及。   家里阿姨在放假前一天,给楼下宿管打电话,问他放假时间,准备让司机接他回家,并且又提到他妈最近不太开心,身体状态好像也不太好,说他爸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让他放假回来陪陪妈。   单奇鹤实在不清楚该怎么跟爸妈这种生物相处,自己亲生父母都处不明白,更别说是半路爹妈,找了个正当理由,说自己学习太忙,成绩太差,需要努力而拒绝了放假回家。   挂完电话,冲准备睡了的宿管道谢,他才慢腾腾地摸黑回宿舍。   回宿舍宿管喊住回电话时,薛非本来准备等他,他诶了两声,让薛非先回宿舍洗漱,不然两人回来还要排队等,薛非才提前回了寝室。   他回宿舍时,几个高二室友已经睡下,薛非坐在他桌前,亮着一盏小灯等他。他进门,锁上宿舍门,薛非看他,伸手指了指,低声:“给你留了热水。”   他点了点头,在灰暗的光线下走到洗漱台,牙刷已经挤好牙膏,静静地放在他的漱口杯上,旁边放着个热水壶。   薛非赤脚穿夏天塑胶拖鞋,拿着灯走过来,光源靠近,让两人周围都充斥上了暖光。   薛非往水池旁墙边一靠,压低声问:“你妈打电话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家?”   “是吧。”单奇鹤随意应了声,瞥了他一眼,不乐意,“穿上棉鞋袜子,或者直接钻被子里去,你光着脚站这干什么?”   薛非倚在墙上笑:“你事真的很多。”   单奇鹤拿起牙刷,开始刷牙,声音嘟嘟囔囔,咬字不清:“快滚去睡觉。”   薛非不应,反而问:“你明天放学是直接回家,还是先回趟寝室收拾东西?”   单奇鹤刷牙看他,满嘴泡沫,又扫了一眼他的脚。   薛非举手投降:“行,我到被子里去。”   单奇鹤点了下头,可薛非人还没走,话很多:“你换洗衣服,我已经帮你拿进浴室里面了,你明天就回家,今天不用洗澡了吧,这么冷的天,干什么天天洗澡?”   单奇鹤抬脚轻撞了下他大腿,吐出嘴里泡沫:“我明天不回家,去,别烦了。”   薛非伸手按了下他的腿,谴责:“你越来越过分了,现在直接一言不合就对我动手了。”   谴责完又要问:“明天不回家,那你什么时候回?”   单奇鹤手上一切停下动作,眯眼看他。   “……”薛非顿了顿,烦死,“你对我态度能不能好点,还好意思说我跟人说话态度有问题?”   单奇鹤两手捏上他肩膀,替他转了个身子,啧啧:“我对你态度还不好?就差把你供起来了,知点足吧,快去睡觉,暖被子,待会儿睡的时候再聊。”   单奇鹤洗澡很快,哆哆嗦嗦带着沐浴液的香气和零星水汽爬上了床,他掀开被子准备往靠外位置钻,躺着的薛非突然在被子里滚了一圈:“你睡里面。”   单奇鹤不挑,爬过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身上冷,一钻进被子被暖的也打了个哆嗦,而后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往薛非身上贴,赞赏:“被子暖得不错。”   “我是你爹。”薛非压低声音骂。   单奇鹤闷声笑,冰凉手指贴到薛非身上。   “冷死了。”薛非捏住他的手指,本来要扔开,后来却捏着他手指玩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家。”   薛非安静了一下,嗓音里带上了非常明显的愉悦感:“准备在学校学习?这么爱学习?”   单奇鹤好笑,脚也伸到薛非小腿上,很随意,一点没觉得有问题:“暖下脚。”   刚刚嗓音还略显愉悦的薛非,又咬牙了:“恶不恶心?”   单奇鹤哎呀一声:“别这么小气。”   薛非把他的脚顶开:“别烦,你脚冰死了。天天跑步,怎么手脚还冰凉?”   两人身子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冷风就从缝隙里灌进被窝,单奇鹤连嘶了好几声:“别动了风进来了,睡觉,明天还没放假,要早起跑步看书。”   薛非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两人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告诉单奇鹤:“我元旦也不回家,在学校看书,正好一起了。”   他心情不错,语气自得,很满意。   随后他听见单奇鹤轻轻笑了声,隔了会儿,怕冷的单奇鹤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他后脑勺,笑说:“不在学校看书,咱俩去跨年。”   -   不回家当然是因为即使放假也没地方可去,亲爸家没地方住,弟弟妹妹放假了也要去看爷爷奶奶,他不管往哪一站,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局外人感,索性懒得回家。   小学的时候还没概念,总想回家,过年过节见到家人还挺开心。   初中长了些脑子,知道自己不太受家里人待见,就懒得回家,逢年过节前都感觉很烦,一股无名愤怒在胸膛转。   高中毕业后,就再少回故乡。江水市变成一个横在岁月中的影子,年节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只和形单影只挂上等号。   他过去对自己不太了解,总会在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冲人生气,二十七八岁后才幡然醒悟——哦,原来自己只是想要人陪伴在自己身边。   -   薛非对于元旦有人一起跨年很开心,虽然他装模作样,嘴上还要嫌单奇鹤无聊,说自己从来不跨年。   但第二天这人一早神采奕奕起床,没半点怨言地给单奇鹤关掉吵闹的闹钟,再体贴把单奇鹤要穿的衣服拿来递给他、牙刷牙膏挤好、连洗脸毛巾都差点要帮单奇鹤拧干的兴奋劲,单奇鹤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   单奇鹤好笑,在洗漱镜前刷牙扫了薛非两眼,嫌弃——怎么跟个要出门郊游的小学生一样,没点出息。   -   没出息的薛非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后,被单奇鹤带回了寝室,看见单奇鹤往包里塞衣服,愣了下:“你不是不回家?”   “没看见我把你的东西也塞进来了吗,哥们儿?”单奇鹤背包拉链拉上,往身后一背,“走,出去玩。”   薛非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脚就跟了出去,走出寝室门,才刻意压了下笑意,问道:“哪儿去,很远地方?晚上不回宿舍住?”   单奇鹤除了下雨天,雷打不动地晨跑了两个多月,此刻不止身型比过去挺拔,连走路都比过去轻盈些,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往前跨了几步,闻言回头看薛非,下巴一点,笑着催促:“快点跟上,我们还得去火车站看有没有车票。”   薛非不知道要去哪,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江水市,过去只知道得好好学习,毕业离开这里,最好别回来。   他对城市和城市之间没有概念,对远方也没什么概念。   平时去的最远的地方,也是放假从江水市坐两个小时的公交到薛家镇上,再走半个小时到爷爷奶奶所住村庄。   他没坐过火车,车会送他去哪,他不知道。   他本该怪单奇鹤的自作主张,要笑骂这个人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凭什么不和自己商量,就要带自己去某个自己可能不知道的远方?   可他内心却生不出丝毫责怪情绪,最后大脑传到到躯体,只能给出一声简单又意味不明的“啊”音。   他抬步朝单奇鹤走去,情绪不明,低声:“要去哪儿?”   他其实不在乎去哪,去哪都可以,但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这种不管不顾、无条件的信任和托付。   单奇鹤很糟糕,太糟糕了,漫不经心的,不给准确地方,好像笃定不管去哪他都愿意跟着去。   不知道哪来的,这种膨胀的自信心。   “一个海边,我们去海边跨年。”单奇鹤笑眯眯。 第24章   江水市建在群山里,如果从外地开车回来,一进入江水的地界,车子会穿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隧道。   明明暗暗的,像上帝在眨眼。   江水市周围没有海,单奇鹤二十岁之前没见过海,二十岁被好哥们强行拖去,在海边野营,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没感觉有什么——一条带着腥味又有些浑浊的水而已。   后来过年放假,朋友都回家,他家教带的学生也要休假,学校食堂的堂口都关上门回家过年。   他无处可去,背个包一路搭免费顺风车,搭到了滨海市下的一个临海鱼村。   跨年夜他在海边坐了一个晚上,突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本来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开始有风带着咸湿的气味吹拂他脸颊,月光和很远处桥梁灯光倒挂在水下,后来灯熄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气流和月光。   他和世界的连接被大海隔开,心胸一下敞开,周围变得安静、祥和以及神秘。   他与孤单短暂和解了一夜。   后来工作刚赚到钱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在渔村买了个近海的三层小楼,推开窗就能见到远处海浪打在海岸上。   当时这渔村还没开发成景区,房子破破烂烂价格算不上高,他自己画图纸贷款重新装修了一番。   朋友开始不解——都知道他经济状况不好,整天咬牙过日子,没想到会买这个房子,还贷款装修。   后来渔村发展成景区,几个网络宣传图文发出去,突然就变成了网红景点,他收拾收拾房子,平时当民宿给旅客住,逢年过节再自己去休息。   他运气比较好。   后来的人生,也每付出一分努力,都能够得到一点回报。   现在的薛非不会知道后来这些事,他还没有见过大海,也没找到什么合理的与孤单相处的方式。   他只是在十七岁那年,跟一个没有道理、莫名其妙,却不管去哪他都愿意跟的……同学、朋友?哥们、好兄弟?   ——一个无法准确定义身份的人,去到任何他没去过的地方。   -   临行前的车票很难买,这会儿江水市也没通高铁,出行多是快车。   薛非拿着自己身份证过了检票口,站到火车上时,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带有出发和目的地的火车票,单奇鹤怕他被拥挤的乘客挤开,回手抓住他手腕:“别丢了。”   单奇鹤攥着他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穿过各式各样坐立行止的乘客,穿过忙碌的乘务员,走到餐车车厢。   餐车车厢玻璃上挂着白色蕾丝窗帘,因为过了餐点,只偶尔几个乘客坐着,单奇鹤找了个空座,把书包往桌上一放,示意薛非跟着坐。   薛非捏着火车票,在单奇鹤面前晃了晃,很多话想说,百转千回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只带笑调侃:“十二个小时站票,这个地方我们是非去不可吗?”   单奇鹤点了点自己对面座位:“没票了么,先在餐车厢坐会儿,回头看看能不能补个坐票或者卧铺票,实在不行,等餐车厢关门还没补上票,咱俩躺过道上。”   薛非也不知道火车过道这玩意能不能躺着睡觉,看单奇鹤说得这么笃定,怀疑地看了他几眼:“直接躺地上?”   单奇鹤笑:“可以躺,没事,有人赶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再躺。”   “……”   薛非已经为晚上睡过道,且会被赶走这事做好了心理建设,不过在餐车营业时间结束之前,他们找乘务员总算给他们补上了两张硬座票。   已经比预想的要好了不少,两人穿过车厢,找到自己座位坐下。   火车哐当哐当的在黑夜中行驶。   单奇鹤这人出门还带了套试卷题,刚坐下就套出试卷册开始刻苦,很自在。   薛非靠在僵硬的座位上,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座位对面坐着三个疲倦休息的大人,车厢里吵吵囔囔,车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掠过几个萤火虫似的亮光。   薛非没出过远门,对陌生坏境带有一种天然的警惕心,没法像单奇鹤一样懒洋洋地靠着看试卷。   他动了动坐的浑身僵硬的身体,靠着他琢磨试卷的单奇鹤被他动作顶起来,又没骨头似地倒回他身上。   “你这页题到底要看多久?”薛非扫他一眼,几分钟前看他时好像就在看这页。   单奇鹤突然坐直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几点了?”   “不知道。”薛非又动了动身体,座位坐得太难受了,空间小,座位板直。   单奇鹤把试卷往自己脸上一盖,脑袋往薛非肩膀上一枕:“看困了,睡会儿。”   “……”薛非顿顿,退开肩膀,转身胳膊抵着他,不同意,“不行,你睡了我一个人发呆吗?”   单奇鹤盖在脸上的试卷题掉下来,把试卷按到薛非腿上:“那你靠着我睡,实在睡不着把这套试卷写完。”   薛非拒绝。   单奇鹤唉了声,试卷拿回来,无奈:“好吧,聊会儿,毕业准备考哪儿去?”   薛非捏试卷边角,把尖锐的纸张边沿卷起来,慢腾腾反问:“你呢?”   “看情况,到滨海市可以,冬天不冷。”   薛非扯了下嘴角:“你好怕冷。”隔了会儿他又问,“想报什么专业?”   单奇鹤自顾自道:“你可以报城市规划建设。”   “为什么?”   单奇鹤被问住,自己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报这个专业,报考的大学建筑系很出名,而这个专业恰好归在建筑系中,沾了点环境科学的边,他读书没什么人给他参考意见,翻遍了专业书,对未来也没什么想法,高考结束后,把自己高中三年的书摆摊卖给高一、高二的学生,剩下些没用的东西扛去了废品收购站。   废品收购站出来后,他从一条脏兮兮的小巷走出来,一眼见高楼林立,阳光闪得写字楼玻璃亮眼,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那些高楼底下。   他绕着走了几圈,想要回家时却没有找到回家的公交站台。   后来可能想,自己再也不想在城市里迷路。   其实学校老师有建议他报医科大学之类的,他们都觉得当医生好,当得越久越好,可他查过,医学生要学习很长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急需毕业赚钱养活自己。   -   “没什么,看你自己怎么想。”单奇鹤没有找到合理理由,只能敷衍解释。   他大学时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给了他很多帮助,他当然希望薛非也能遇到那群好朋友。   “你准备报这个专业?”薛非问。   单奇鹤转头看了薛非一眼,笑:“我这成绩,能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还能挑?”   薛非很认真的建议:“你看下海滨大学附近有没有什么专科学校,离得近一点?”   “……”单奇鹤气笑,抬手准备拿试卷揍他,“去。”   薛非闪身躲开,单奇鹤放下拿试卷册的手,他又凑过来,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伸手去拿单奇鹤手里的试卷册,试卷册刚挨到,几根手指压着试卷纸张扣入单奇鹤手指缝,他贴近单奇鹤耳边道:“我说真的,离得近,我们还可以天天见面,不好吗?”   单奇鹤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笑着把他手指弹开:“一边玩去,别装。”   薛非盯着他看,不太爽,想发脾气,下一秒又自我消化了,再伸手去捏单奇鹤手指:“你干什么?”他退而求其次,“同一个城市也可以,平时也能见面。”   单奇鹤唉了两声,忧愁,长这么没怎么为舱成绩发过什么愁,现在全还回来了。   薛非听他叹气,笑了两声,低声再次要求:“好吧?”   硬座车厢里吵闹,旁边有几个疲惫的大哥抱着自己行礼打瞌睡,呼噜断断续续地在整个车厢震动。   单奇鹤诶了一声:“我努力努力。”   薛非舌头抵了抵后槽牙,脑袋往单奇鹤肩膀上一贴,憋不住笑意:“你刚刚是哪道题不会,看了那么久,我帮你看一眼?”   -   直到后半夜,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单奇鹤打了个哈欠,薛非伸手捏了捏鼻梁,缓解下疲惫的双眼,两人对视一眼,单奇鹤往旁边侧了下脑袋,示意薛非靠他肩膀上睡会儿。   薛非看他,好一会儿,他身子往后一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睡会儿?”   单奇鹤一点也不客气,伸手胡噜了他的头发,身子一歪倒在他大腿上:“我眯一会儿。”   薛非抬手摸顺自己被弄乱的头发,慢腾腾地嗯出一声。   -   单奇鹤这一觉直接眯到了天蒙蒙亮,睁开眼睛时,薛非趴在他的背上,单奇鹤一动,他立刻坐了起来。   他脸上没什么睡意,神情也看起来憔悴又难受,眼睛都有些泛红。   单奇鹤一边活动着自己酸胀的身体,一边看他糟糕的脸,抬手用手指背擦了下他的脸颊,建议:“你去洗把脸精神下,待会儿出火车站,我们先开个房睡一觉。”   薛非看着他半天没动,单奇鹤又用手指背擦了下他脸。   薛非才满脸痛苦地抬了下手:“我全身骨头感觉都断了。”   单奇鹤笑,伸手拍拍他大腿,又殷勤捏了捏他的胳膊,最后伸手到他后脖颈处,手指用力捏了捏:“辛苦辛苦。”   薛非按太阳穴,声音都有气无力:“你睡得倒挺香,都喊不醒,你是个人么?”   单奇鹤又捏捏他肩膀,笑了起来:“多买几次硬座甚至无座,你也能睡得不到点醒不来。行了,起来动一动,洗把脸,去。”   单奇鹤的睡眠质量一般都不错,什么吵闹的环境下,都可以睡着。过去大学,好友趁他有空请他去唱歌,他进去躺在沙发上就睡,好友一度担忧,说他兼职强度太大,累得眼都睁不开,哪儿都能睡,后来不用兼职了,他睡眠质量依然好,好友失笑说原来是真的能睡。   其实也不是,看十七岁的薛非,第一次坐火车,估计也没有一秒是睡着的。   十七岁的薛非被他从座位上推起来,满脸痛苦:“我脚麻了。”   单奇鹤笑了会儿:“行了行了,跺跺脚,回来买的是卧铺票,比这好些,睡一觉就会到学校,你以后出远门记得提前订好卧铺票,别坐硬座。”   薛非浑身难受,按着自己大腿缓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走动跺脚,勉强好了一些,单奇鹤把牙刷牙膏递给他,他才挪动身子去洗漱。等薛非满脸水珠地回来,单奇鹤扔了包纸给他,让他擦干脸上水,而后自己再去洗漱。   -   滨海市冬季不冷,两人穿着羽绒服上的火车,下火车时只能拎着羽绒服——衣服体积太大,塞不进背包里。   单奇鹤熟门熟路地带着薛非走街串巷,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干净整洁的小酒店,房开好,放下背包,按下薛非让他先睡一觉,说过会儿喊醒他。   薛非难受了一整天,即使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也沾床即眠。   酒店的床又大又软,他和单奇鹤挤宿舍一张单人床挤了两个多月,用得都是同个枕头,很久没睡过能随意翻身的大床。   酒店的枕头蓬松,空调的新风系统带着换气的嗡嗡震动声,他睡醒后睁开眼睛,大脑仍有些迟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他下巴往暖和地被子里缩了下。   “醒了?”有声音传来。   薛非还没有彻底清醒,听声模糊,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做一场自己从来不曾想过的美梦,他声音含糊,带着感冒似的鼻音:“什么?”   一个温热柔软的毛巾贴上他的脸,一只手掌隔着毛巾轻轻地给他擦了下脸颊。   薛非感觉大脑好像迟缓地嗡了一声,好像有绒毛进入他的鼻腔,他鼻子变得有些痒——不是想要打喷嚏的那种痒。   他的鼻腔比他的大脑先清醒了过来,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单奇鹤把给他擦脸的毛巾拿走:“醒了吗,我刚刚去楼下买了些吃的,肉片汤可以先尝一尝垫垫肚子,出门就先不关心碳水的事了,我们等下坐公交去附近一个渔村……”   薛非滚烫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他把单奇鹤拽过来摔倒他身上,隔着被子抱住单奇鹤,声音低沉:“单奇鹤,我好像生病了。”   他把自己的脑袋贴到单奇鹤的手掌上:“我有些晕,不想从床上起来。”   他额头埋在单奇鹤的手心里,抬眼看单奇鹤:“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第25章   单奇鹤被拽了个踉跄,也没计较,只诶了一声,掌心贴在薛非脑袋上,没感觉到高温,而后他低头,额头贴在薛非额头上。   “……”薛非呼吸暂停。   两秒后,单奇鹤抬起头:“没感觉到发烧啊……”他坐起来转身,去打前台电话,询问是否有温度计能够提供。   “……”薛非手指扯了下被子,让被子外的低温进来一些,他问,“你刚没睡么?”   单奇鹤放下电话:“眯了会儿……”   话音才刚落下,躺在床上的薛非双手一揽,从后面搂住他的腰,闷着嗓子低笑:“你没不舒服?反正我不太舒服。”   单奇鹤刚开始还以为他真的发烧,酒店工作人员把温度计送过来,薛非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测上体温,五分钟后取出来,单奇鹤抬起来一看:“三十六度五,没有发烧。”   说着他又躬身,拿自己的脑门贴上薛非脑门来人肉测温:“感冒吗?”他起身,“我去附近药店给你买个感冒药,没感冒也吃点维生素预防下。”   他起身刚准备走,薛非又抓住他手臂,突然噗嗤笑出一声,而后哈哈笑起来。   “……”单奇鹤愣了下,回头见薛非笑容满面的模样,才反应过来这孙子刚刚在博关注。   他啧了两声,膝盖上床,开始伸手挠薛非痒:“无聊么你,我说你坐个硬座就生病发烧,身体素质得差到什么地步,你回去每天跟我一起跑五公里!”   薛非躲了两下,还是没忍住上手抓单奇鹤的胳膊:“鬼才跟你一样发神经天天跑,别挠了,我不怕痒!”   两个人手脚乱蹬,后来被子蹭掉在地上,单奇鹤脚上踩着的酒店拖鞋也踢飞到了地板上,床头的两个雪白的枕头也歪斜在床沿两边。   床单变得皱巴巴,打闹的情绪缓慢地下褪,两人在床上四目相对。   “……”   “……”   单奇鹤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并排躺在床上的,薛非一只胳膊还压在他胸口,他眼神一挑,没好气:“还压着我,滚边玩去。”   薛非沉默地看了他两眼:“明明是你先动手,你最近真的很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   单奇鹤还没说话,薛非支起身,手掌按住他肩膀,眼睛上下扫视他一圈,嗤笑:“我都让着你,不然你能打过我?”   单奇鹤呵呵:“我才是懒得跟你打。”他说着去扯开薛非按着自己肩膀的手掌。   薛非躲开,最后两手都按住他肩膀,笑:“别装,我这么稍微用点力按着你,你绝对不……”   “不能动”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单奇鹤脚抬了下,腰腹核心用力。   一个起落就就翻到了薛非后背坐下了,他手压着薛非后脖颈,干脆利落把人压在了床上。   “你就怎么样?就这样不能动了?”他啧啧笑。   “……”薛非不服,“这算趁人之危了。”他试图起身,“我刚刚都没压着你,不然你怎么可能翻到我身上,你好歹一百多斤喂。”   单奇鹤坐在他后腰上,按压后脖颈,听完薛非解释,还故意犯贱低头凑人耳边啧啧:“不服气是吧?”   “……”薛非顿住,而后动作幅度很大地往旁边侧了下耳朵,隔了会儿,他恶人先告状起来,“你无不无聊?”   单奇鹤自觉取得胜利,结束这场战斗,慢腾腾从薛非后背站起来:“好了,不玩了,你收拾下,我们马上退房……”   薛非这输不起的东西,两臂一伸一拉又把单奇鹤拽了回来,他把单奇鹤压在床上,两手按住单奇鹤两手,不让他起身:“刚刚你就是这样趁人之危……”   他盯着单奇鹤,沉默。   眼珠黑沉。   气氛骤然变得古怪起来,房间内的新风系统仍在嗡嗡震动,窗外能隐约听到外面街道小贩卖东西的声音。   当地人说话带着特有的口音,普通话中偶尔夹杂着几个听不懂的方言音,细听的话会觉得有些好笑。   可当前情况下,这陌生的音调只更让气氛充斥上几分异常感。   “……”单奇鹤才反应过来,两人在床上翻腾姿势实在古怪,他刚刚压在薛非背上的动作也算不上太正经。   换成任何其他人,这会儿连剩余的调情步骤都可以省了。   他咳了声,正经道:“行行行你最厉害,起来吧。”他抬了下下巴,“别拿生病博关注傻子,这没有意义,我如果生病了你不照顾我?”他顿了顿,补充一点薛非的感情线,“夏遂意生病你不照顾他吗?”   薛非闻言却眉头一皱,他没松手,也没起身。   就在单奇鹤有些不耐烦时,薛非突然压下身子,盯着他,突兀又直接地问道:“男的跟男的怎么做?”   “……”单奇鹤愣了下,而后忍不住笑出来——自己在面对这些事时,总是非常直接,他诶了声,笑:“你先起来。”   薛非嗤笑了声,自顾自下结论:“你也不知道。”   单奇鹤顿了顿,下一刻气笑了,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冒犯的话,这话听起来和说他是个阳/痿差不多。   薛非还继续道:“你不是喜欢男的?不好奇?不要学习下?”   单奇鹤笑:“跟你学啊,别犯病。”他抬腿准备把人从自己身上顶开。   “……”薛非下一秒眯着眼睛哼了一声。   单奇鹤动作一收,他也眯了下眼睛。   薛非抬起眼睛盯着他,语气慢腾腾,甚至显得有些无辜:“有反应了。”   很久之后,单奇鹤回想起来,觉得一切都应该是从滨海市这场旅行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可是他当时粗略地把这个行为归结为,青春期男生的躁动。   很正常,十多岁的男生可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产生各种反应。   他自己也十多岁过,一点刺激就能让他在大冬天洗好几个冷水澡。   所以他在当时,只稀疏平常地看了薛非一眼,抬手指了指卫生间:“自己去解决,知道自己最近火气旺盛,就多抽点时间解决下个人问题,憋着干什么,谁让你憋着了,适当释放更有助于日常生活。”   “……”薛非看他,沉默看他。   坐起身移到旁边,继续看他的脸,视线从脸滑到衣领,下落到裤子上。   单奇鹤坐起来,驱狗似地赶他:“没什么问题,正常身体反应,去吧。”   “……”薛非视线又移到他脸上,隔了会儿,他做出不经意的模样,“你没有?”   “我都……”单奇鹤本来张嘴想说,自己都三十多了,早过了随时能起立的年纪,突然想起自己这身体也才十七岁,他摸了摸下巴,也低头看了眼自己。   薛非却突然笑了声,伸手摸了把单奇鹤的头发:“抽空去看看医生,别有病。”   “……”单奇鹤好笑,抓起床头的纸巾揉成团砸他,“管好你自己,精力这么旺盛,跟人打架也能这么大反应。”   薛非却不走了,他在床边坐下,转移话题:“待会儿我们要去哪?”   单奇鹤偏偏对他个人问题很关心:“你先去卫生间解决。”   “……”薛非顿了顿,没好气,“你别烦。”   “别害羞。”单奇鹤笑。   “你别讲话。”   “别特么憋出问题了。”单奇鹤显得尤为惦记。   薛非气得大脑腾得一热:“你特么这么关心,你帮我?”   单奇鹤没点正常人类该有的反应,他噗嗤一笑,因为距离合适,还用脚在他背上轻踢了两下:“别发神经,快去,我收拾东西,你正好洗个澡,刚刚都没洗澡,今天晚上不睡了,熬夜看日出。”   “……”薛非发现自己是坐着自然憋回去也不行,让这孙子帮忙他跟没听见似的,还非要让他自行解决。   什么人啊这是。   他抗拒无果,拿着单奇鹤给他带的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淋雨喷头打开,温暖的水喷洒下来,他仰头,轻轻出了口气,隔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外面那人:“傻X。”   骂完又顿了顿,忍不住重复又骂了声。   薛非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单奇鹤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理论上一副什么都懂,还特么过境千帆似的,行动上绝对是个百分百的纯傻帽。   人家在床上跟他滚得有反应了,给他机会来试探、询问、来回拉扯,这孙子还能一副接收不到信号的蠢样子。   真的很离谱。   后来上了大学,这人还能走在路上指着某个男生问:“是你喜欢的类型么?”   薛非觉得他脑子里有个马里亚纳海沟,真的傻缺到让人失语。   他一度觉得单奇鹤是一个愚蠢的、控制欲强的、情感旺盛又极具奉献精神的蠢货,他喜欢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喜欢。他可能一直在等着自己确认这段关系,从高三等到大学,自己不说,他也就维持着比好哥们更近一步,但不能再近的关系。   薛非一直觉得,他和单奇鹤这段关系,真正掌控的人是自己。   他说开始,那么一切才能够真的开始。   他为此还谨慎了很长一段时间,怕单奇鹤太过喜欢自己,而自己却没法做到同样的回应,他没有办法像单奇鹤喜欢他一样喜欢对方,他清楚自己做不到,他骨子里自私,知道自己心中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或许永远没办法给单奇鹤他想要的。   他这样谨慎地行走在一座独木桥上,小心维持着不让双方任一方不适的平衡,他不想让单奇鹤伤心,也不想让自己产生不适。   他知道自己这行为大概算不上好,常被定义为渣男故意吊着别人。   可是这又怎么样,单奇鹤从未对此表现过任何反感,也从未对自己提出过任何要求。   一切都很完美,一切都很好,只除了单奇鹤这个蠢货,永远都接收不到他克制不住偶尔伸出的试探。   但归根结底,这样其实也不错,他们可以永远维持这种平衡,可进可退,非常完美的平衡。   如果不是这个傻X,在酒吧和陌生男人喝酒,当着他的面,和人暗送秋波、来回拉扯、言语暧昧,娴熟地与人暧昧又能不戳破那层纱纸。   那副游刃有余、经验老道,情场高手的模样,让薛非看得只想冷笑。   他很难具体描绘当时的想法,以及因为这而造成平衡崩塌的一系列后续事。   用时过境迁的状态,来形容单奇鹤这种行为,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老子才是那个傻X。 第26章   薛非洗完澡出来后,单奇鹤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了,他甚至把床上被子枕头都整理好了。   他看了一眼薛非:“洗什么头发?”   薛非看一眼床,疑惑:“非得弄这么整齐才能退房吗?”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又同时开口:“顺手的事。”   话音落下,两人没忍住同时笑了起来。   单奇鹤看了眼薛非的还在湿漉漉往下滴水的头发:“那你倒是把头发吹干再出来啊。”他本来坐在椅子上换鞋。   “你不赶时间么?”他慢腾腾地走过来,和单奇鹤视线对上,又补充一句,“没找着吹风机。”   “在柜子里。”单奇鹤换鞋的手一停,干脆起身帮他去拿吹风机了。   薛非又慢腾腾地转身跟在他身后。   单奇鹤拿到吹风机要递给他,薛非支在卫生间门口:“虽然这会儿问好像有些晚了,你为什么来滨海市?过去在这生活过?”   单奇鹤拿着吹风机的手抬了抬:“先把你头发吹干吧。可以这么说吧,我在这个城市有一些比较深刻的记忆。”   薛非嘴角一翘,拖长嗓子笑问:“所以想带我来看?”   单奇鹤手伸了半天,这人跟个残废一样靠在门框上凹造型:“别装酷了,把你头发吹干,然后我俩出门,还得坐几个小时的客车,待会儿在附近买点东西路上吃。”   “……”薛非被打断施法,有些无语,手抬起来,“你烦不烦?”   还没挨到吹风机,他突然手指往回一缩,建议:“你帮我吹?”   单奇鹤诶了声,嫌这个小子突如其来的装X耽误时间,把人往镜子前一拽,插上电,就开始快速地给人吹头发。   他的手指插入薛非头发,指腹轻柔地按搓着薛非的发根。   薛非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镜子,单奇鹤站在他身后的镜子边缘,镜子里只能看见他插入自己头发的手以及小半张脸。   他嘴唇放松时微张,似乎被酒店风力不太好的吹风机弄得不舒服,嘴唇动了下。   薛非舌头抵了下后槽牙,挪开自己视线,漫不经心问:“你接过吻吗?”   “……”风声太大,单奇鹤没听到。   薛非拖长嗓子喂了一声,夸张的风声骤然停了下来,单奇鹤的脸完整从镜子里露出来,和他视线对上:“什么?”   薛非顿了顿,还是重复:“你跟人亲过么?”他自顾自地说,“我猜肯定没有,你之前那副模样,肯定没恋爱过。而且你喜欢的还是男的,”他分析了起来,“你之前肯定还蛮压抑的,不然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后来是想开了,觉得自己喜欢男的也没什么?”   “……”单奇鹤虚眯着眼睛,端详傻子的眼神端详了他一会儿,他摸了摸下巴——这个时候倒是蛮能自我脑补和自以为是的。   薛非回视他:“怎么?”   单奇鹤眉头一挑:“想知道跟人接吻是什么感觉?”   薛非沉默看他。   单奇鹤手指又按上了吹风机的开关,巨大风声重新响起来之前,单奇鹤认真道:“去和自己喜欢的人试。”他谨慎补充,“以后也只跟自己喜欢的人接吻。”   最好是能够建立在未来无数个夜晚,都可以互相拥抱的亲密关系。   薛非嗤了一声,他什么都不知道,显得很无所谓,啧啧:“……你还怪纯情的。”   单奇鹤关掉吹风机,摸了摸他还差不多干了个头发,一巴掌轻拍在他后脑勺上:“别啰嗦了,把你衣服穿上,虽然这冬天不冷,但也不是夏天,你穿什么短袖,我拿了件卫衣放外面椅子上了,快去换上,动作快点。”   薛非摸后脑勺,烦人:“你不要找事,总是莫名其妙就给我来这么一下,真当我打不过你了?”   单奇鹤没说话,把吹风机放进柜子,柜门关上,回头看薛非还站在那没动,他眉头一挑,薛非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好了好了,知道了,凶死了。”   -   两人到滨海市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出站到酒店办好入住已经快九点,单奇鹤开了四小时的钟点房,薛非睡了近三个小时,这会儿两人收拾退房已经下午两点多。   来时薛非脑袋昏昏沉沉地被单奇鹤拉着走,没空关心周围环境,现在睡醒神清气爽,发现自己和单奇鹤穿梭在小巷子里,巷子两旁开满店铺,因为临近车站,很多店铺门口都用纸牌写着“滨海特产,欢迎进店选购”之类的欢迎词。   薛非没出过远门,经过别人摊铺时,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想买什么带回去?”单奇鹤瞥他一眼。   薛非摇头:“那是什么东西?”   “笋干之类的干货吧,你天天在食堂吃,这玩意买回去都不知道送给谁。”   薛非喔了一声,没再问了,他不认识的玩意太多,不太乐意在别人面前太过显露自己的无知。   单奇鹤眼睛往旁边一瞥,尽职尽责地介绍起来:“这个水果在滨海市很便宜,特点是甜、水多,糖分也高。”   薛非哦。   单奇鹤去跟老板讨价还价买了两三颗,拿纸巾擦了擦就递给薛非:“你试试。”   薛非伸手接,刚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单奇鹤就紧跟着笑了出来:“但你不喜欢。”   薛非咬完后眉头蹙了下,口中充斥着一种甜腻的果香,他默默地咽下。   单奇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薛非磨后槽牙,把水果整颗吞入嘴中,保持平静:“还可以。”   单奇鹤又用那种了然于胸的神情看他一眼,随后把剩下的两颗都递给他,笑眯眯:“喜欢啊,那你都吃了,我不太喜欢,太甜了。”   “……”   -   一路上,单奇鹤买了不少当地特色东西,全都塞到了薛非手中,还绕到附近药店买了盒维生素,说预防感冒,逼着薛非吞了下去。   到汽车站等车时,单奇鹤又神经兮兮地跟他讲起大道理来:“出门也就这么回事,反正就是从你自己呆习惯的地方,到别人呆习惯的地方去。”   “……”薛非瞥他一眼,他确实出门不大习惯,对陌生环境有很强烈的提防心,刚刚有个小贩拿着东西到他面前推销,被他冷脸唬走了。   单奇鹤当时见着了还在旁边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突然跟他说这话,他顿了顿,不知道是自己表现明显,还是单奇鹤总能一眼看穿他。   他没搭腔,低头拆开了一包单奇鹤买的当地特产馅饼,张嘴咬了一口——竟然是甜的。   他顿了顿,默默往后挪动脑袋。   这又被单奇鹤看见,这个笑点古怪的人哈哈笑了起来,人都笑歪在了自己身上。   薛非用手肘推他,没忍住被他笑声传染,也笑了起来:“你干什么,莫名其妙的。”   单奇鹤笑完顺顺胸口,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馅饼,一口直接塞到自己嘴里,还一本正经说:“以后记得,出门这种包装着上写当地特产的东西都不太建议买。给我了,你别浪费粮食。”   “……”薛非看了一眼他,“你知道还买,怪我浪费粮食?看我笑话呢?”   单奇鹤啧了声:“这也叫看你笑话,等下次我真看你笑话的时候,你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薛非撇嘴:“莫名其妙的,狗屁道理一堆一堆。”   -   非要让薛非见到、吃到一些他过去从未见过的东西——即使单奇鹤知道他并不会喜欢。   当然是因为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出远门时的心情,他非常谨慎,对周围环境关注过度,一路坐了十二个小时火车,全程没有闭眼休息过。   连出火车站,看到自己学校接学生的牌子,都特意观察了一会儿,才愿意走上前。   他谨慎小心,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出门在外就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小心摸索。   现在细想是觉得有些可笑,甚至到大二,他已经能背着包沿路拦顺风车,让顺风车免费带他去任何陌生地方。   但是第一次出门时的谨慎,和对周围不信任的感觉,他还记得。   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但他还是希望,薛非不用多经历这些,他带薛非一起走,告诉他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紧张。   他希望未来的薛非,能够比他过去更轻松、更游刃有余些。   -   汽车站广播传来大巴进站的提示音,他们俩拿着汽车票一前一后过检票口,单奇鹤走在前面,回头问他:“以后要坐长途车来见我,你该知道怎么坐了吧?”   薛非的视线在周围人身上转悠了一圈,过检票口两步跨上前追上单奇鹤,皱眉问:“什么意思,不是说好我俩以后都考到这来?”   单奇鹤走上大巴车,边道:“万一呢。”   薛非跟上车:“别万一了,我回学校就帮你查你这分能考滨海市哪个学校。”   单奇鹤找到位置坐进去:“行行行,你就当以后放假我俩要一起出去玩,我能当甩手掌柜,你全程来安排行程,行么?”   薛非坐在他旁边座位上,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想去哪儿?”他顿了顿,补充,“以后有机会。”   以后当然有很多机会,薛非也向来践行承诺,单奇鹤带他离开江水市,他就带单奇鹤逛过了所有知名或不知名景点,什么心也不用操,带人就行了。   单奇鹤后来跟薛非一起去陌生的地方,懒散地看着他在旁边导航,又游刃有余地和当地熟人打电话订酒店、餐厅,自己在旁边如同一个挂件,他才好笑地发现,薛非已经比他预想的要轻松游刃有余很多。   他跟在薛非后面,好笑。   他觉得不错。   很开心。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薛非这一辈子能够轻松获得幸福。   这种幸福是谁给的都行。   自己给的。   那也行。 第27章   大巴车摇摇晃晃,晃了将近三个小时,途中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车子越开越偏僻,开到一个明显带着咸湿味的小村临时停靠站台,单奇鹤推薛非,示意他下车。   下午六点多钟,天已经黑下来,这个渔村的房屋构造比较有特色,建筑物都错落地建在山坡上,灰蒙的天色下,白色的建筑群看过去像是一副画。   现在渔村还没有变成网红地方,旅游业暂时没发展起来,沿路没什么商铺,这个点村里灯还没完全亮起来,村庄主路一直往前走,海浪声和大海的气息越来越明显。   单奇鹤抬手指了指靠海的一栋三层破房子,它面对大海,孤独地矗立半山上,门口还倒着一个破洞的木船。   它看起来像是没有主人的房子。   “这间房子的主人搬到城里去了。”单奇鹤说。   薛非哦了一声:“什么意思,我看这里好像没有旅馆,我们晚上私闯民宅住里面?”   单奇鹤一本正经道:“我的意思是,我感觉它写了你的名字,以后说不定属于你。”   薛非扯了下嘴角:“谢谢你的祝福,不过我以后有钱也不会在这个地方买这房子,这儿偏僻不说,我和这里人也不熟,在这买房的意义是什么?哪天不想活了,直接推开门走进大海里?”   单奇鹤以啧啧两声作为回应,手揣在口袋里继续往沙滩方向走,走到天边最后一点日光也被地平线吞掉后,月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薛非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孤独的房子,不经意问:“你喜欢?”   “什么?”   “那房子。”   单奇鹤笑声传回来:“怎么,你以后赚钱了,买来送我?”   薛非沉默,而后慎之又慎地许下承诺:“好。”   -   夜晚沙滩潮湿,单奇鹤临时出门,也没时间准备什么野营装备,把自己一直拎在手上的羽绒服往地上一扑,随后拍了拍示意薛非一起坐下。   薛非靠着他坐下,两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大海,薛非突然笑了声:“我还是没弄明白,我们两个到这么远来是做什么。”   单奇鹤往后靠,两臂撑着身体:“看海。”   薛非不太理解地笑出了一声。   单奇鹤慢腾腾地说:“我过去一个人时,喜欢在海边呆着。”   薛非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我之前没问过,你跟家里关系是不是不太好,你妈看着还行啊。”   单奇鹤神情淡淡地目视远方,闻言也没动,只慢悠悠地反问道:“你跟你家里关系好?”   薛非嗤笑:“不太好。”他顿了顿,过去从来没和别人讲过自己家里的事,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好讲的。   可能当下氛围宁静,海浪声让人产生了倾诉欲,他对单奇鹤道:“我妈生我的时候好像还没成年吧,生下我没多久就跑了。我怀疑应该是年纪不大,嫌我哭得烦人受不了了。我爸当时也不大,也不会带小孩,我爷爷奶奶带了我几年,然后我爸结婚了,没多久又生了个儿子,隔了两年又有了个女儿,都得我爷爷我奶带,我就没地方去了。”   他平静粗略地讲了下自己家庭状况。他不习惯讲这些事,也对所有预想的交流对象都抱有潜在敌意。   不管对方对他同情、笑话还是无视,他都会为此感到烦躁。   单奇鹤听完,只语义不明地唔了一声,再没有多余话。   薛非等了等,没有预想中被无视的烦躁,甚至还忍不住询问道:“是听起来不够惨吗?”   单奇鹤笑了下,说话却有些冷酷无情:“那怎么办,我也不能改变你的出生啊。”   薛非眉头一动:“至少有点反应吧。”他看单奇鹤,好一会儿,拖着嗓轻声问,“你怎么这么冷淡啊。”   单奇鹤啧啧啧,直起身凑到薛非身前,笑说,“那万一以后有机会去你出生时候,你出生我把你抱出来,直接当你爹。”   “……”薛非和他对视了两秒,呵呵,“无聊,我还想当你爹呢。”   单奇鹤笑眯眯地又退回身子,懒洋洋地靠着眯眼感受海风,点评,“嗯,正常点说话。”   薛非啧了声:“我哪句话不正常了?”   单奇鹤又坐直身子,看着他,视线却若有若无不知道落脚点在哪,语气又轻又飘:“我爸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我妈知道。我爸每次回家她都会声嘶力竭地跟我爸吵架,两人经常大吵甚至大打一架又分开。我妈很重视我,她觉得我的存在是我们家庭唯一能组成的纽带,她养育我、控制我、训斥我,把我视为她挽救婚姻的绳索。”   “……”   单奇鹤又往薛非面前凑近了一些,一直无处落脚的视线落在薛非的眼睛上,随后又落到他的嘴唇上,他凝视着薛非的嘴唇:“他们都不在乎我。那没什么,对吗?”他声音更轻,“总有人会在乎的。”   他抬起眼睛看向薛非。   “……”薛非听到自己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下一秒,单奇鹤的眼睛里涌上了浓浓的笑意,他身子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羽绒服上,忍不住地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甚至笑得拍了几下旁边沙地,再抬起手拍掉手中砂石。   “?”薛非看他。   单奇鹤笑完坐起来,耸肩:“看,就是这样说话。”   “……”薛非沉默,冷脸,“你什么意思?”   骂完想了想,更生气了:“你脾气真差,报复心还重,你觉得我跟你讲我家里事是在装可怜?”   单奇鹤哎呀了两声——好了么,这下真搞生气了。   薛非黑着脸还非要再问一句:“那你说你家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单奇鹤哪知道啊,总共没见过爹娘几次,“编的。”他言简意赅。   薛非深呼吸了一口气,冷笑:“好玩?”   单奇鹤眨眨眼睛——真生气了。   他诶一声,凑过去,一本正经:“我是在给你演示,你把你不太顺利的童年经历说出来,后面再附带一句‘你怎么这么冷淡啊’,给人的感觉就跟我后面那套一样。”   薛非冷笑,他甚至准备撑身子从地上站起来,觉得没意思:“什么一样,我说真的,而你编个故事逗我,逗我玩?”   单奇鹤眼睛转了转,神情带上了两分无奈:“我的意思是,有点暧昧,你跟我讲你童年的经历,是为了单纯的告诉我你的经历,”他顿了顿,失笑,“还是想让跟你对话的这个人,对你产生一些其他的感情?”   单奇鹤心觉,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没意思。   薛非身子支起来,好一会儿,他嗤笑了一声:“随便吧,谁知道你们这些同性恋脑子里整天想这么多。”   “……”单奇鹤咳了一声——这孙子装直男装上瘾了是吧。他伸手拉过薛非放在一旁的羽绒服,往薛非脑袋上一扔,完全盖住薛非脑袋。   薛非抬手往下扯:“无聊么?”扯到一半,又停住,他声音在大衣下闷出来,“单奇鹤,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   “你管我这么多,真想当我爹?”薛非闷声,“我真的搞不懂你。我欠你的钱我都记着呢,以后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薛非抬手继续扯挂在自己头上的衣服:“你少得……”   话没说话,衣服扯不动了,旁边人凑过来,把他脑袋连衣服一起按在怀里揉了好几圈,从胸腔里感叹出了一声:“脾气真臭啊。”   “……”薛非挣扎无果,咬牙,“你烦不烦人?”   “我俩一个床都睡两个多月了,就让你不爽了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发脾气,还要跟我一刀两断的意思是吧?”单奇鹤又感叹了一声。   “……”薛非沉默。   单奇鹤把盖在他头上的大衣掀开,因为刚刚揉他脑袋,把人脑袋搬进了自己怀里,此刻薛非枕在他双腿上,仰头看他。   单奇鹤无奈垂眸看他:“做个人吧,你看我缺你那点利息么?”   “我没那么说过。”薛非慢腾腾地坐起来。   “那你是要干什么?”单奇鹤没拦着他起身。   薛非挪开视线:“不想欠你。”   单奇鹤显然不信,他拖长音哦了声。   薛非转头盯着他,冷着脸:“对,欠不欠都不重要。主要不想你觉得因为帮了我,你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单奇鹤笑:“那我还得哄着你给你当孙子,求你让我帮你是吧?”他摇头,“怎么就你这么有自尊心呢。”   薛非后槽牙紧了紧:“我没让你招我,我每天上课学习、放学休息,一切本来都好好的。”   单奇鹤又往他眼前凑,声音古怪的温和:“跟我认识后,一切变得更差了么?”   薛非盯着他的眼睛,视线飘了两圈,随后落到他唇上,片刻后,他突然把自己手中扯下来的大衣盖到了单奇鹤的脑袋上。   单奇鹤拖长嗓音喂了声,他没生气,声音还是懒洋洋带着笑:“报复心这么重?”   薛非手掌按在单奇鹤后脑勺上。   两秒后,薛非凑过去,脑袋隔着羽绒服贴上单奇鹤的脑袋,他在羽绒服上落下了轻盈的一吻。   除了他自己,只有海风能知道。   ——真的生气,竟然只是因为,他以为那个时候,单奇鹤会吻他。 第28章   “嗯。”薛非按着单奇鹤的手掌松开,人也慢腾腾地往旁边退去。   他偏开头,看向沙滩的另一头,大脑有些晕眩,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又在说些什么鬼话。   声音隔着大衣传到单奇鹤耳朵里时,单奇鹤眯眼笑了下:“什么?”   薛非还是偏头看向远处,声音平静,没什么情绪:“当然变……”   话还没有说完,单奇鹤抬手撑起遮住自己脑袋的衣服,往薛非方向一扯,直接裹到了薛非身上。   “混蛋东西,开两句玩笑就玻璃心,还得好好安抚你,能不能行?!”他用羽绒服把薛非裹起来。   “……”薛非挣扎了两下,“你别烦行不行,我正烦呢!”   单奇鹤用衣服袖子把薛非绑了起来,打了个结后拍拍衣服:“你有什么事好操心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先把高考考完再烦心别的事吧。”   “你懂个屁,你是个傻子,整天只会嘴上叨叨叨。”薛非没好气。   单奇鹤笑嘻嘻地扯了扯被绑起来的袖子,薛非低头,准备把自己从衣服里解救出来,臭脸:“之前嫌弃我说话不好听,还要我道歉,这会儿换成自己,就又成我玻璃心了?”   单奇鹤哎呀。   薛非愤愤:“反正怎么都是你有理呗,你是大爷,逗我玩,把我当孙子训,还不让我生气。”   单奇鹤继续哎呀:“行了行了,看把你委屈的。”他扯开自己绑起来的衣服袖子,想了想又把衣服挂到人脑袋上去,他确实也不太习惯道歉,把人真弄不舒服了,向来都是插科打诨逗弄过去,那人笑了,他就觉得这事过去了。   过不去也没关系,他算不上多在乎。   这次当然也习惯使然,准备随意把这事揭过去,被薛非一骂,反省自己该以身作则,不然这小子又得抱怨,他诶了声,把衣服从薛非头上拿下来。   “行了,以后少逗你玩。”他抬起手揉了下薛非的黑脸,又没忍住笑了下——这脸臭起来真的很凶。难怪过去跟人吵架,脸一冷,别人就容易红眼睛。   薛非眼睛闭了下,深呼吸一口气:“你这道歉方式,比我又好到哪去了?”   单奇鹤笑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薛非移开视线:“算了,你是大爷,我不跟傻子较真。”   单奇鹤笑,突然伸出小拇指,在薛非眼皮底下勾了下:“拉钩。”他笑眯眯,“我保证未来的每一天,都对薛非真心真意,他开心我更开心,他不开心我想办法让他开心?”   薛非呼吸一窒,看着单奇鹤的小拇指,好一会儿,声音从唇缝里露出来:“你……”   单奇鹤伸手去勾他的小拇指,按下印章后,单奇鹤自顾自笑噗嗤笑出了一声。   薛非太阳穴一跳,动作一缩,要往回收自己手指:“你特么又逗我……”   话没说完,单奇鹤摆正表情:“真心的真心的,我是想到我俩这么大人还要拉钩约定,有点好笑。”他又笑了声,作势要从书包里拿纸笔,“不然我拿纸写个合同,我俩签字画押。”   “……”薛非看了一眼两个人勾在一起小拇指,低声,“又没有法律效应。”   单奇鹤诶了声。   薛非又看他一眼,脸色明显好转:“又不是小学生。”   单奇鹤又笑。   薛非看着他:“你……”他顿住。   单奇鹤等了好一会儿他的下半句,没有等到,只好出声询问:“又怎么?”   薛非抿了抿唇,叹气,把衣服拿下来,搭在两人身上,询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的?”   “……”单奇鹤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突然,诚实答道,“高中?”   薛非侧头看他,眼神明明暗暗的:“什么感觉?”   单奇鹤思索了片刻,记不太清楚了:“对我比较好,跟对别人不太一样?”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移开目光,低声道:“……是么?”他没觉得自己对单奇鹤有多好,不过是过去顺手在他被欺负时候喊过两嗓子。   薛非嗤笑了声——这人是多缺爱和关注啊,别人顺手的事,他掏心掏肺上了。   薛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小拇指在不自觉地微颤。   单奇鹤又莫名笑了起来:“那你觉得你什么情况?”   薛非手掌握拳,手指攥进手心里,不解:“什么?”   单奇鹤笑,莫名其妙问了句:“夏遂意最近一次月考好像考得不错?”   “……”薛非更加疑惑,“跟我有什么关系?”   单奇鹤肩膀撞撞他:“不觉得他长得很可爱吗?”他笑,“他紧张的时候习惯抿唇,嘴巴笨,心思重,有些事你不主动开口,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口。”   “……”薛非莫名奇妙了好几分钟,“什么意思?”他顿了顿,想起好几次单奇鹤笑嘻嘻地和夏遂意说话的场景,“怎么突然聊到他,你们之前聊过什么?”   单奇鹤叹了口气,难办——这人现在还是个傻子。   薛非转头看了一眼单奇鹤,伸手揪了揪他的头发:“要这么说的话,你头发卷卷的,比他更可爱。”他顿了下,笑了声,纠正,“干吗说男的长得可爱啊,你们同性恋审美?”   “……”单奇鹤本来刚拉钩约定了不骂傻子,但是耐不住这傻子讲话蠢得让人想打,他深呼吸,实在忍不了,“傻X。”   薛非没应激反应了,还笑了声,笑完问:“哦,所以夏遂意也喜欢男的吗?你能看出来?”   “……”单奇鹤头疼,认真思考了下,自己过去没这么蠢吧,这会儿应该已经和夏遂意暧昧起来,但因为觉得学习更重要,并没有戳破那层纸张。   和夏遂意是高中毕业暑假后感情才突飞猛进起来,大学开学之前两人确定了关系,但因为远距离恋爱,而自己每天忙着兼职赚钱,两人总是没机会见面,夏遂意因为忽视而不太开心,自己后来索性提了分手,夏遂意脾气好,沉默同意。   怎么看,也不是现在这副蠢样子才对。   单奇鹤端详了薛非好一会儿:“你问过夏遂意,他喜不喜欢你?”   “……”薛非啊了一声,不太记得了,“好像问过。”他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那特么不是你发神经,非觉得我喜欢他,我就问他觉得我喜欢他么?”   薛非说完顿住,又想了下夏遂意面对他时的状态,惊讶看单奇鹤:“不是吧,他喜欢我?为什么?我没做什么啊,你们一个个也太容易喜欢别人了吧?”   “……”单奇鹤嫌弃的眯眼。   薛非伸手摸了下额角,想了想:“我跟他没有很熟悉吧,就高三开学那会儿我蹦下楼梯时候,不小心扭了脚,他正好在旁边,就好心扶我去了校医院,还帮我带了几天饭。”他补充,“我后来还特意买了很些水果零食给他,谢谢了他的帮忙。”   单奇鹤眉头微蹙,也有些不解:“没了?”他不觉得薛非会骗他,自己也从来不在这事上骗人,没意义。   “还应该有什么?”薛非看了他一会儿,顿了顿,解释,“我……不喜欢他?”   他有些欲盖弥彰地带了个疑问的尾音。   单奇鹤眯着眼睛斜眼端详了他一会儿,片刻后又一副超脱模样看海去了:“随便吧,你自己想吧。”   薛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顿了顿,心情放平、语气放缓、漫不经心:“那你怎么不觉得我喜欢你?”   单奇鹤的反应是哈哈笑了两声,异常自然地回话:“喜欢我不是很正常?”   薛非的手指在身下衣服上点了点:“这么自恋啊——”   单奇鹤没再搭腔,这话题被他回得像是问明天吃什么一样自然,他坐直身子,思绪跳开:“明早看有没有渔民出海,我们看能不能跟去海钓。”   薛非转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才挪开视线,他紧了下腮帮,才跟着幽幽道:“海钓?”他看向远处被月光照亮的海面,“你还会钓鱼?哪个渔民会愿意带我俩出海?”   单奇鹤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海面风平浪静的,月光这么好,明天天气肯定也很好。”他点了下头,颇有些遗憾的语气,“就这儿没好点的鱼竿。”   “……”薛非听不懂他在放什么屁,什么十七岁的高中生,会突发奇想出海钓鱼?   单奇鹤又舒服地叹出了一口气:“之前忙了一段时间,好长时间没休息了。”   薛非看他:“别装。大家都一样学习看书,哪个高三生不忙?”   单奇鹤转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弯起了眼睛,他点点头,意味不明:“也是,大家都很辛苦。”   薛非哦了一声,还是比较挂心:“你家里情况到底是什么情况?”   单奇鹤语气不太在乎:“爸妈感情不和,见面就吵架,就那样吧,搞不明白。”   薛非盘腿坐着,语气也懒了下来:“上次见你妈,她每句话都要带上你爸,我以为他俩感情很好呢。我还以为你家里挺幸福,又不缺钱,有些搞不清楚你之前怎么那么一副自闭模样。”   单奇鹤想了想:“在学校被欺负的吧,我之前什么样?”   “不爱说话,整天低着头走路。”薛非回忆了下,“为什么?因为被人发现喜欢男的,被嘲笑欺负导致的?”   单奇鹤沉吟:“之前班上有人传我喜欢男的?”   “……”薛非啊了一声,“我不知道啊,应该没有吧?”他过去根本不关心单奇鹤是个什么人,更不会关心他喜欢的是什么东西。   单奇鹤点点头:“没别的印象了?”   薛非看他一眼,本来不想说,但还是诚实:“没了。”隔了会儿,他还是补充道,“我高一时不就提醒过你,让你告老师或家长么,你不理我。”   单奇鹤拖长音嗯了声。   薛非看了他一眼:“真的吃药进医院了?”   单奇鹤本来想说一时没想开,可这会儿突然提到原身,他突然记起自己模糊做过的梦,叹了口气:“是吧。”   薛非突然伸手捏住他的手:“现在想开了吗?”   单奇鹤又道:“想开了吧。”   这种不确定的答案让薛非又多看了他两眼:“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   “不想聊之前的事情?”   单奇鹤好笑:“知道还要问出来是什么心态?”   薛非按压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缓慢地插入他指缝里,嘴上道:“之前放学在操场看书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蹲在树下,我好奇去看了两眼……”他顿了顿,一言难尽道,“你把树上的蝉钉在土里,翅膀硬生生拔下来,怪变态的,你当时怎么想的?”   “……”单奇鹤想到自己在盒子里看到的那些虫子尸体,开始还以为是学校那群人塞的,敢情是他自己啊。   薛非继续吐槽:“还看见过你用糖把蚂蚁勾出来,等糖纸上爬满蚂蚁,再一把火把它们烧了,我那个时候觉得你有毛病。”   单奇鹤没搭腔,不好评价。   薛非手掌捏了捏他的手指,含蓄:“我没有说你过去不好的意思,”他转头,看见单奇鹤的神情,还是选择诚实,“好吧,过去确实不太好,我都不想搭理你。”   单奇鹤啧了声。   薛非说:“反正现在比过去要好。” 第29章   两人后来又坐在沙滩上聊了好一会儿,薛非情绪上来,话有些多,聊到高一刚分好班的时候,他放学去书店看书,恰好见到单奇鹤被外校混混堵在路上。   他路见不平一声吼,上去就英勇地把混混给赶跑了,还特别帅的一背书包,转身就走,离开前还很帅地,回头提醒了句单奇鹤,让他告诉老师或家长。   “你当时可能头发太长了,没看清楚我当时样子,看见的人很难不夸一句英雄。”   单奇鹤挑眉看他两眼。   薛非又开始讲起自己之前参加学校组织的篮球赛,是怎么投出了个绝杀球:“当时全场都沸腾了,不骗你,你没来看真的亏了。”   单奇鹤憋笑。   通常经济条件不好、家庭状态也非常糟糕的男生,多是沉默寡言,行事畏手畏脚。薛非天天肚子吃不饱,还有闲情参加各种团体项目,表现得乐观开朗。   实在是因为……   单奇鹤又看了薛非一会儿,他没怎么说话,无声笑了会儿——因为这孙子……也就是他自己,真的还蛮享受别人注目的。   高三时一心扑考大学上还好一些,如果到初中或者再早一些,薛非就会很像一只到处蹦跳来引人注目的猴子。   他常在班级里莫名起哄,大概因为长得还行才不至于被人评为哗众取宠。   班上老师补课占用空闲时间,他永远是第一个跳出来反抗的。因为成绩好,才没有被老师打死。   单奇鹤之前记不太起来这些事,印象中自己过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非常优秀。回来了几个月,见到十七岁的薛非,感觉有点蠢,但也还行。   这会儿无聊,两人又没有被试卷控住,薛非突然在这开屏,让单奇鹤骤然回忆起一些学生时的浮夸行为。   单奇鹤抓了抓头发,好像初中有一次运动会,他跑完八百米速跑,说要翘掉运动会,领着班上好几个男生去翻墙,最后一脚踩进别人菜地里。好死不死别人那菜地用得是人工肥料,且正在施肥期间,他一脚踩进去,被同学嘲笑了整整一个学期。   单奇鹤面色古怪看了薛非一会儿,他已经讲到过去有个物理老师上课总是骂人、人身攻击——说班上成绩不好的某个学生是肥猪整天只会吃。而他之后又是怎么带领同学反抗这个老师,最后这老师在班上开会给慎重地给学生道了歉意。   他如此热血,路见不平就要去喊一声,并不因为单奇鹤才帮忙。   他讲得口干舌燥,整个海滩上除了单奇鹤的呼吸声,就是他的讲话声。单奇鹤从包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给他:“喝口水。”   薛非慢腾腾地接过他递来的水,手指抠了下水瓶的塑料包装纸张,仰头咕咚喝了一口,放下后,他手指紧了紧,低声说:“单奇鹤。”   单奇鹤把手中的瓶盖盖上去,就着他的手指拧紧瓶盖:“说。”   薛非说:“不要对我有太高的期待。”   单奇鹤瞥了他一眼:“我能对你有什么期待。”他没准备等薛非回话,转头看向海面,端详了会儿:“零点了。”   海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寂静黑夜只有零星月光,分明看起来跟前一分钟没有任何区别。薛非看了一眼翻滚上涌的海浪。   单奇鹤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新年快乐。”他转头,在模糊的自然光线下看了薛非一会儿,突然弯了下眼睛,再伸手摸了摸薛非脑袋。   “……”薛非垂眼扫了下他的手——这人摸自己的时候,怎么顺手的像是在摸路边流浪狗,他扯了下嘴角,“你怎么知道新年了,这儿也没听到倒计时、烟花和爆竹响啊?”   单奇鹤凑过来,手指伸到他眼前:“看见那个地方没,有一束光亮了,这束光,每到零点的时候就会亮起来,一个小时后就关掉。”   薛非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你是不是看错了,它一直亮着。”   “别说废话,”单奇鹤暴力地阻止他讨论无意义的事,他转头,又摸了下薛非的脸,“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薛非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思索:“什么愿望?高考正常发挥?”他瞥了眼单奇鹤,慢腾腾,“考到滨海大学?”   单奇鹤竟然对此不耐烦:“实际点的。”   “这还不够实际?我许愿我马上成为百万富翁才比较实际吗?”薛非无语。   “新年愿望,立马就能实现的,快点。”单奇鹤提示,“想要什么之类?”   “要房子,你买来送我?”   单奇鹤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了两秒,冷静失败,骂了声滚蛋。   薛非哈哈笑出了两声,思索了一会儿:“你跟我在一个地方上大学。”   单奇鹤没搭腔,他又说:“不要骗我。”   “没了?”单奇鹤又问。   “还应该有什么?”   单奇鹤摇摇头:“没什么。”   “你当你是圣诞老人,来满足我心愿送礼来了?”   单奇鹤笑着靠在他身上,嗯啊一声:“那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么?”   他不太记得自己高中时候想要什么东西,感觉什么东西都想要,别人有的东西自己都挺想拥有的。   薛非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道:“欠着,先欠着吧?”隔了会儿,他又谨慎地开口,“你呢,有什么想要的?”   单奇鹤还认真想了想——活小半辈子了,现在这会儿,还真的没什么真的特别想要的。   他摇摇头,笑:“欠着,也欠着。”   薛非喂了一声:“我也没说要给你满足什么心愿啊。”   单奇鹤手肘顶了他两下:“礼尚往来,懂不懂?”   薛非侧身抵他手肘,笑说:“谁跟你礼尚往来,你这纯强买强卖。”   不过后来,他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多,单奇鹤也从未提出个什么实际需求。   单奇鹤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他正常、健康的成长起来。   这人真的……   搞不懂。   可能真的是圣诞老人吧?   -   渔村元旦跨年没有任何浪漫仪式,连人都没有几个,街边一些昏黄的灯都因省电而关闭。   单奇鹤拍拍衣服起身,示意薛非跟他一起去睡觉。   薛非收拾地上他们俩留下的食水包装,闻言好奇:“不是说好不睡觉吗?这儿好像没有旅店?”   单奇鹤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钥匙,在手指上晃了两下:“之前去上厕所时找人问了下,一个废旧的村委会房子那有个旧沙发,我俩躺着眯一会儿没事,明天把钥匙还他们就好。”   “……”薛非惊了,“这也行?就把钥匙给你了?”   单奇鹤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得意:“嗯,只要多问问,总有解决办法。”   “真行。”   村委会的废旧房子看起来确实平时没什么人收拾,但两个人也算不上多讲究,湿巾擦了几分钟,就合衣躺下来。   本来俩人都觉得怎么也得辗转反侧一会儿才能睡着,但他们低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疲倦让他们迅速适应了环境,眼睛一闭,本来还准备聊一会儿,一段无意义的交流还没说完,两人就前后陷入了睡眠当中。   不过醒得倒有些早,村庄的天还彻底亮起来,外面就传来各种吆喝和动物的叫声,薛非睁开眼的时候,两件外套都披在自己身上,他坐起来看了一眼,单奇鹤的书包还放在放在一旁的断脚破桌子上,人却不在屋内。   薛非眯了下眼睛,转头看向透光的玻璃,玻璃脏兮兮地沾着灰尘,看向窗外都像隔着浓重雾气,外面隐约站着两个模糊身影。   薛非掀开衣服,走过去打开门。   居委会废弃房子外面长了不少杂草,半米高的白色矮围墙外站着两个人。   单奇鹤正在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聊天,这陌生男人年纪看着至少三十好几,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手上夹着根烟,不知道聊到什么,笑了起来,听见开门动静,转头看了一眼。   薛非伸了个懒腰,抬步驭。jia准备朝二人走去,背对着门口的单奇鹤回头看了一眼,他右手夹着根烟放在嘴前,烟头火光在灰暗的早晨雾气中闪烁。   薛非脚步微顿,单奇鹤把烟头按熄在了废弃的白围墙上,冲他抬了下左手:“去别人家麻烦人卖了两份面条给我们,你刷牙洗脸没,把这面吃了,一会儿该不好吃了。”   薛非抬步走过来,扫了一眼被按熄的烟头,又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两个冒着热气的面碗。   单奇鹤说:“端进去先吃,别冷掉了。”   薛非一手端起一个碗,再扫了男人一眼,他点了下头:“你好?”   男人也冲他点了下头,笑:“你们两人一起出来玩啊,怎么住在这里?”   薛非还没回话,单奇鹤就笑着接上嘴了:“就这样出来玩,走哪儿睡哪儿,还挺有意思的,有机会你也可以试试。”   男人笑:“我可不像你们年轻人能吃苦。”他点了下头,“你们先吃吧,待会儿我弄好船出海钓鱼,带上你们也不是不可以,我先去问下。”   单奇鹤笑:“谢谢宇哥。”   宇哥熄了烟,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单奇鹤回头,薛非还一手一个碗没走,他伸手捧过一个碗:“走、走、快,这面热得才好吃。”   “谁啊?”   “不知道,放假来这边海钓的,我看他车停在附近,就过去跟他聊了两句。”   “你还抽烟?”   “他问我要不要,我就拿了根,随便抽着玩的,你可别好奇。”   “你管我,你能好奇我不能好奇?”   “别吵,你洗脸没,太阳还没完全出来,洗完脸吃完咱俩把碗还回去,还能看看日出。”   进屋前,薛非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搞不清楚单奇鹤是怎么做到每次顺便去溜达一圈,总能遇到点事。   在学校时,吃完饭溜达两圈,认识了几个课间补课的学生,解决了他一段时间的经济困难,到别人村里溜达两圈,拿到别人废弃屋的钥匙来休息,出门买个早点,也能找到个聊着要带他出海钓鱼的大哥。   薛非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面条,青菜鸡蛋和肉沫堆在面条上,热气腾腾地往他脸上冒,他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跟单奇鹤相比,怎么感觉像个不能自理的废物? 第30章   等两人吃完了早餐,把碗筷还给主人,屋主人还送了他俩几个小橘子,让他们路上吃。   薛非剥着橘子,自己吃了一瓣,酸得脸都皱起来,他扫了单奇鹤一眼,又撕下一瓣,往单奇鹤嘴边一递,使坏:“还蛮甜的,你试试。”   单奇鹤想也没想吃进去,薛非盯着他的表情,都酝酿好了恶作剧的笑容,这人神情自然:“诶,还挺甜的。”他说着还准备伸手拿剩下橘子。   “……”薛非怀疑看他,“你味觉有问题吧?”   单奇鹤啊了声,伸手拿橘子:“真的挺甜的,不然你再试试?”   薛非再怀疑地看他两眼,见单奇鹤自然表情不像演戏,他又拿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牙齿咬碎果肉,果汁在口腔内爆开,酸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单奇鹤还嫌不够似地,把自己手中拿过去的橘子要喂给他,大笑起来:“故意酸我是吧混蛋。”   薛非伸手挡,跟着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会演戏,服了。”   橘子汁在他口唇上炸开,后来几个酸橘子都被两人玩闹着塞到对方嘴里。   吃得多了,反而没感觉有那么酸了。   一路玩闹到海滩边上,天已经亮了起来,太阳已经脱离了地平线,正好错过了日出景象。   薛非正稍觉有些遗憾,那个叫宇哥的男人不知道从哪出来,感叹了句:“你们刚好错过日出的最美的那个时候。”   单奇鹤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看了眼波光粼粼水面,笑,“没关系,现在也很美。”   宇哥从自己冲锋衣里拿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看单奇鹤一眼,眼睛带着笑意:“还要借火么?”   单奇鹤笑眯眯的:“谢谢,连烟也一起借了。”   “……”薛非在旁边看了会儿——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宇哥又把烟盒朝薛非方向比了比:“你呢?”   单奇鹤自作主张把烟盒推回去,摇头:“小孩儿,不抽烟。”   薛非看了一眼被推回去的烟盒,又扫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单奇鹤,给他面子,没在外人面嘲笑他多大,只扯了下嘴角,冲宇哥点了下头。   宇哥收回烟盒,闻言眼睛上下扫了单奇鹤一眼:“你俩看着差不多大啊。”   单奇鹤张嘴就来:“我天生娃娃脸,看着显小。”   宇哥哈哈笑了两声。   单奇鹤觉得这男人长不错,性格也还行,行为举止挺悠闲,聊天给人感觉也挺如沐春风。   后来因为聊着不错,真带上单奇鹤跟薛非两人乘船出海钓鱼了。   -   渔船不大,颜色倒非常鲜艳,远远听见渔船发动机的轰鸣声,送船的船夫把船开到他们三人附近码头处,跳下船和宇哥交换抽了根烟聊了几句,就直接离开了。   薛非什么也不懂,背着他和单奇鹤的书包站在旁边听指挥。   单奇鹤熟练地让他上船,走过去帮宇哥解缆绳,一边问宇哥:“您经常来钓鱼吧,船自己开?”   宇哥解了缆绳,让他先上船:“休息时偶尔来玩玩,这儿没什么人,清净。”他看了一眼单奇鹤,这小子怪机灵的,会聊天也会来事,旅途碰见当个伴蛮舒服,他笑了声,“你之前钓过鱼?先上船吧,我让人多准备了几套渔具放船上,你跟你朋友挑个顺手的。”   宇哥上船后,熟练启动引擎,船缓慢地驶离了海岸。   宇哥控制了一会儿船,单奇鹤准备帮忙接手,宇哥哈哈了两声:“你船也会开?看着年龄不大,懂得倒挺多的?”   薛非坐在船椅上,听单奇鹤吩咐地在组装钓鱼竿,闻言又撇了下嘴,心想单奇鹤可真能装,不知道以为他三十多呢,跟个整天喜欢钓鱼的人聊这么看开心。   他给单奇鹤面子,不想在外人面前拆穿他。   单奇鹤又笑了两声,还越装越上瘾了:“不会可以学吗,不都是从不会学会的。”   -   后来宇哥找个有海鸟盘旋的海面停下,说这底下肯定有鱼群,他拿了自己的鱼竿,准备教这两小孩钓鱼,转头看见单奇鹤在教薛非装鱼饵,两人脑袋几乎都贴在了一起,他挑了下眉。   他在两人旁边坐下,抛竿开始钓鱼,刚开始的时候还指导一二,告诉两人鱼咬钩的信号,该怎么稳住、怎么和鱼搏斗,让它筋疲力尽后再收线,就能轻而易举把鱼钓上。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旁边来了个动静:“诶,有动静。”   他正准备放杆子去帮忙,单奇鹤鱼线一收,一条银光闪闪的鱼就跃出了水面,收进鱼桶里的时,那条鱼还在活跃地蹦跳着。   他开始还鼓掌夸他运气不错,后来单奇鹤接二连三地上鱼,他就坐着不说话了。   薛非不会钓鱼,对钓鱼的兴趣也不是很大,后来借了个帽子盖在脸上,到一旁干净点的地打盹去了。   单奇鹤过去也常常自己一个人租船出海钓鱼,一坐一整天的事常有发生,这会儿装备不全,防晒也没有做,很久没钓鱼了,今天运气大好,鱼都成群结队地咬他杆子,他钓得满脸笑容,开心得眼睛一直弯着。   如果不是临近中午,他担心薛非饿着,能啃两口干粮一直钓到日落,他拎着一整桶战利品给宇哥:“宇哥咱什么时候回啊,吃个午饭再来?我跟我朋友都出远门来玩的,这鱼我们也带不走,您看着自己留着?”   宇哥扫了一眼单奇鹤的鱼桶,又看了眼自己的,杆子一放,没心情钓鱼了,他笑看了一眼单奇鹤:“你这……真不错啊。”   单奇鹤哎呀了两声,眉开眼笑:“都运气。”   躺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薛非噗嗤乐出了一声,他伸手拿下盖自己脸上的帽子:“玩完了?”   宇哥收了杆子,示意了下,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单奇鹤朝薛非走去,薛非坐起来,仰头看他:“笑这么开心,好玩?”   单奇鹤把装鱼的桶提到薛非旁边:“你现在还不懂,这么多鱼,看见没?稍微懂点钓鱼的都得羡慕。”   “屁。”薛非看了一眼鱼,“这鱼你要怎么弄,不会还准备带着走吧?”   单奇鹤笑了声:“挂你脑袋后面,一路带回咱学校。”   薛非摆出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单奇鹤又说:“还真能扛回去不成,送给宇哥呗,他不要就拿给当地渔民。”   薛非看了一眼在打电话的宇哥:“你叫得还挺顺口,你骗他你多大?”   “我可没骗人,谁出门在外把自己是高中生贴脑门上?”单奇鹤又低头欣赏自己钓的鱼,觉得很不错,就是这会儿没有手机,也没什么社交软件,他没办法拍下来发去给别人一起欣赏。   薛非啧:“你应该看看你们俩聊天的那副模样,什么鱼啊天气、工作辛苦、放松休假之类的,装得还挺是那么一回事。”   单奇鹤总算把视线从战利品上移开,他看薛非,似笑非笑地抬手把他半挂在头顶的帽子拍下来,挡住了他的脸:“我们聊这你有什么意见?”   薛非拿下帽子,直起身子,仰头看单奇鹤,抬手勾了勾手指:“怎么,你活了两辈子啊,上辈子跟这个宇哥一样,没事自己一个人出海钓鱼?”   单奇鹤的神情微动,张嘴要说话,宇哥挂了电话,说一会儿朋友游艇开过来,让他们俩跟着一起。   单奇鹤没有再说话,他又把薛非摘下的帽子挂回了他头上。   薛非伸手抓住他手腕,谨慎:“真去?你路上跟人聊了两句也能跟着回家吧?”他有些担忧,感觉单奇鹤以后一个人出门,属于被别人拐骗了还要帮人数钱的那种。   单奇鹤笑着看了他一眼:“傻子,人家图你什么啊?”开着辆几百万的车,手上戴着的表也小几百万,出门钓鱼碰到两个小年轻,能聊得来,吃顿饭又能怎么样,又不是要做朋友,让你进入他的社交圈。   过去单奇鹤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街边喝咖啡画画,见到邻桌几个漂亮开心的男孩女孩,偶尔会顺手帮他们把账单结了,人直接离开。   单奇鹤心态非常好,觉得这宇哥应该是个小富二代——有钱买奢侈品,也能享受生活,脸上还没带着什么创业的艰辛感。开车到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来头偷闲,被路边一人搭讪闲聊,也不厌烦不傲慢,挺能聊,还愿意带着一起玩。   -   不过这想法等他和薛非跟着宇哥登上他朋友的游艇,才回过味来。   宇哥朋友一群人在游艇甲板上BBQ,见他带人上来,哈哈乐:“行啊,宇哥,说偷闲去钓鱼,结果钓回来两个小帅哥。”   宇哥上游听后就换下冲锋衣,此刻身上穿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指了指单奇鹤:“这小子钓鱼真神了,满满一桶鱼,你们让厨师处理了,待会儿一起烤了吃。”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挂在另一个男人肩膀上,哟了一声:“哥这小孩多啊,成年了没,禽兽啊。”   薛非没听懂,但这语气显然不对劲,他眉头皱了下:“没成年怎么了?”   船上一群人哄笑起来:“没怎么呀弟弟,你真可爱。”   单奇鹤见到这个染了粉毛的男人,倒是懂了,无声失笑了片刻,竟然没一眼能认出宇哥是个Gay,果然和薛非这种蠢货呆久了会被传染。   他往薛非前面挡了挡,微笑道:“可爱是吧哥,您长得也很可爱。”   粉发男人直起自己挂在别人身上的身子,看了他一眼,做了美甲的手指往前一探,准备来摸他的脸:“哎呀弟弟嘴真甜,我喜欢……”   还没摸到,薛非抓住他手腕,冷脸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本来想骂句人妖,人生地不熟也没这么蠢,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粉发男人愣了下,收回手又哈哈笑了起来:“哎呀占有欲这么强,摸一下也不行吗?”他转头看向宇哥,“还是年轻的时候好,想当年,我也这么纯爱。”   宇哥笑:“你别吓着这两个我新交的朋友。”   粉发男人又看了的单奇鹤和薛非几眼,啧啧两声走了。   这环境,单奇鹤呆着倒没什么不自在,该吃吃该喝喝,还帮忙烤了些肉,宇哥给他分海鲜,他摆摆手说自己海鲜过敏,宇哥哦了一声:“那有点可惜了。”给他倒了杯果汁,刚递给他,就看见这人顿了顿,突然放下手中烤到一半的肉串,走进人群开始找人。   薛非刚去厕所回来甲板上,游艇上人不少,音响声开得又大,他晕头转向地找单奇鹤,有个人端着个海鲜拼盘非要塞他手里,让他别客气,吃完还有。   薛非看了一眼,也没看明白这都是些什么,又因为确实有些饿,拿餐具随意插了个底下带壳的东西,塞进了嘴巴里,他缓慢地咀嚼了两口,才咽下后,感觉还没吃出个什么味道,嗓子莫名有些痒,他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喉咙更难受起来,后来连舌根都开始麻了起来,他伸手摸了下脖子,垂眼才看见自己手背和胳膊肉眼可见红了一片。   他抬起胳膊看,感觉呼吸不畅吞咽苦难,他艰难地压了压自己的脖子,脚步后退两步,身体不适地踉跄。   一只冰凉的手伸来,抓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接过他手中的餐盘,薛非抬起有些视物不清的眼睛。   单奇鹤板着脸看了餐盘里东西一眼,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让薛非坐下,伸手贴了下他的脸:“没事,别害怕,海鲜过敏,不用紧张,我让人去帮忙拿过敏药。”   薛非从鼻腔里嗯出一声,他轻轻地喘出了一口气。   单奇鹤随手拉住一个身旁经过的人,询问对方有没有游艇上有没有过敏药,又让他帮忙找下宇哥。   -   好在海上游艇都会常备过敏药,单奇鹤拿了药,立马喂进薛非嘴里,薛非唇色惨白,身上脸上全是些红色斑点,看起来实在有些惨。   单奇鹤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摇了摇头,笑:“以后出门在外,吃东西先问问我能不能吃?”   他过去不知道自己海鲜过敏,第一次吃海鲜过敏时,以为自己是突发了什么疾病,人生走马灯都过了一遍,才被送往医院。   过敏药让过敏的薛非略微缓解了一些,他舌头仍旧有些发麻,但至少能说话了,他喉结滚动了两圈,哑声:“那你是不是要管我太多了?”   单奇鹤笑:“怎么了,不想被我管,嫌我烦?”   过敏让薛非的视线都有些看不清,他艰难地吞咽口水,很久之后,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声音喑哑:“好。” 第31章   新年刚开始薛非就住进了医院,这人海鲜过敏反应严重,即使吃了过敏药,下游艇后还是送进了医院,后来打了针肾上腺素,又住院挂了两天水。   医院住了两天,两人的跨年假期也到了尾声,别的不说,元旦这几天薛非增长的见识,倒比过去十几年要多了。   宇哥人不错,薛非当时海鲜过敏症状严重,他二话不说让游艇回程,又安排人开车把两人送到医院,期间还送来了果篮,出院临走时,他特意开车送二人去车站。   薛非开始觉得这人看着就烦,人奇奇怪怪的、讲话也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安着什么心思,临走前才对这人有了些改观,觉得人多少也算是帮了自己,其实人还不错。   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宇哥送他和单奇鹤两人到车站,向二人要联系方式,单奇鹤还没说话,他戴着口罩感谢宇哥照顾,告诉对方他们两个人都没手机,再撕了张纸让他留个联系方式,回去后联系。   宇哥但笑不语地看着他,视线和单奇鹤对上了几秒,接过纸笔写下自己名字和手机号,笑着递还给薛非:“你一直没怎么说话,我以为你是个不爱搭理人的酷哥。”   薛非闻言眼睛弯了下:“哪儿啊,第一次出门不太自在而已,谢谢宇哥照顾,回去给你打电话。”   薛非接过纸条,宇哥眼睛也弯了下:“下次再来滨海,我请你们吃饭。”他顿了顿,笑着补充,“肯定不吃海鲜。”   薛非抓了抓头发,他这会儿肿着的脸还没消,闻言诶了两声:“不敢再吃了。”他瞥了单奇鹤一眼。   单奇鹤上前,笑着接过话:“他说以后吃东西得先问过我。”   说完又向宇哥道歉,说这次出门准备不及时,让宇哥下次去江水市,他肯定做东道主好好安排。   宇哥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滑了一圈,失笑:“你俩一对?”   薛非闻言吓了一跳,还没蹦出一句说什么呢你,单奇鹤摆摆手:“怎么可能?”   薛非半张的嘴唇在口罩下闭上,眯起了眼睛。   宇哥笑,意味深长地来了句:“真的?”没等回答,又伸手拍了拍单奇鹤肩膀:“不过问真的,你俩成年没有啊?”   单奇鹤笑,没说话。   宇哥了解了,收回手摆了下,认真:“那你俩成年后再来找我?”他视线在俩人身上是巡回扫视一圈,意味深长点头,“都行。”   薛非不解其中意思,单奇鹤着眉头一挑,虚伪地冲他笑了下,道了声再见,转身拉着薛非手走了。   薛非瞥了一眼回车里的宇哥:“他什么意思?”   单奇鹤伸手:“把他写手机号那张纸给我。”   薛非顿了顿,两指夹着指晃了下:“怎么?”   单奇鹤不客气地把纸抢了过来,薛非莫名不大爽,蹙起眉头:“干什么,你留他联系方式干什么,真准备联系他?我怎么感觉他不太对劲,”他顿了顿,执着地又问了遍,“他什么意思?”   单奇鹤叹了口气,把纸撕了,扔到附近垃圾桶里,冲薛非点点头:“你觉得他不对劲就对了。”   薛非眼睛在垃圾桶上扫了一圈,还有些肿的眼皮微扬了下,不爽的感觉很快消失,他收回视线,看单奇鹤找了个位置坐着等火车,他坐到旁边:“怎么不对劲了?”问完又来一句,“他什么意思?”   单奇鹤凑过来,伸手勾了下他压在鼻梁处的口罩上沿,扫了一眼他仍旧红肿的脸颊,让他就水再服了一颗过敏药:“以后身上记得常备过敏药,回学校一周后再去医院挂号看下。”   薛非哦了两声,无知无觉地被单奇鹤喂了药,又喝了几口水,重新戴回口罩恢复了神志:“怎么不回答我,那男的究竟什么意思?”   单奇鹤都无语了,眯着眼睛嫌弃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什么意思?那男的是个Gay,长没长眼睛,看不出来么?”   薛非肿胀的眼皮缓慢地眨了两下:“看上你了?”   单奇鹤啧了声:“别搭理,死变态,对未成年都感兴趣。”   他本来倒觉得没什么,那人长得还行,聊着感觉也还不错,沟通不费事,暗示明示都能简单接收,单奇鹤过去最爱跟这种人相处,大家各取所需,分开也不用多讲什么。   本来还准备聊聊,再不济这男的为人也挺仗义,出门在外当个朋友也不错。   奈何那孙子临离开前,见薛非主动要他联系方式,心思活跃起来,问一句两人是不是一对,再暗示单奇鹤跟薛非之后可以找他,怕不是还准备三人行。   真能玩。   对薛非这种看起来就什么都不懂的未成年都能起心思,不是变态是什么。   单奇鹤想到这,又凑到薛非身旁苦口婆心:“以后出门遇到这种男的,离他远一点。帮就帮你了,也别想着要报答,他出手帮你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他的福报,万一遇到些心思奇怪的大人,你肯定玩不过。”   薛非盯着他,没搭理他的絮叨:“他真看上你了?之前你们一直在聊什么?”   单奇鹤诶了声:“别吵,”他开始造谣夸张,“这种人走在路上看到一个长得还行的人,都能动两分心思,没法讲,你以后可别跟他一样。”   薛非抿了下唇,口罩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食指勾住口罩上沿拉开,让空气进入自己鼻腔,他深呼吸了两口气:“嗯,你也别搭理这种人。”   单奇鹤双标上了,瞥他笑:“管这么多?”   薛非斜看他一眼,没搭理他这话,松开勾着口罩的手指,眼睛垂下来,声音也闷下来,嗡嗡:“他说我们两一对,什么意思?”   单奇鹤摸摸他微垂的脑袋:“看我俩关系好呗,他不懂。”   薛非顿了顿,他闭上眼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抓下单奇鹤的手,捏在手心中,低声:“嗯……”   他没忍住提示:“我俩关系好到让人误会了?”   “他们理解不了。”单奇鹤张嘴就道,他到此刻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只是旁观者不懂,身处其中的薛非也不太能懂。   而这个不懂的薛非,用力捏了下他手指,低声叹气:“你……”   该聪明的时候倒是蠢得要死。   -   回江水的火车已经提前买好了卧铺票,两人总算不用一路硬座回学校。   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加上一个小时的公交,第二天早上到学校已经快早上七点,马上开始早读时间,两人来不及回寝室收拾下自己,直接去了教室。   班上同学已经零零散散的到齐,薛非脸上戴着口罩,黑色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手插着兜头一低,大步流星迈进教室,两三步跨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同桌正看书,眨眼瞥见这人全副武装坐自己身旁:“薛非?你怎么了,裹这么严实,又挨打了?”   薛非抬起眼睛看他一眼:“能不能想点好事,天天盼着我挨打是吧?”   同桌看见他肿起来的眼睛,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了?这么肿?哭的?发生什么伤心事了?”   “……”薛非把脑袋上帽子摘下来,“我哭个屁,过敏了。”   同桌笑了声:“我怎么感觉你最近特别倒霉,不是出门挨揍,就是被逼跳楼,这还没多久呢,又过敏肿成这样。”   薛非扫了一眼背着书包慢腾腾进教室的单奇鹤,声音闷在口罩里,又有些飘忽:“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最近倒了什么霉了。”   同桌也见到单奇鹤,一挤他胳膊,嘿嘿乐:“你最近跟单奇鹤走挺近,你说会不会是这小子霉运传给你了,他最近倒挺好的,成绩进步了不少,连老杨都夸他认真。”   薛非又快速地扫了一眼单奇鹤,这孙子进教室后,没赶紧回座位放下书包学习,一进教室身子就没骨头似地,往夏遂意堆得很高的书上一靠,还笑嘻嘻地跟人聊上了。   ——这都要上早读了,怎么还在聊天,今天纪律委员是谁?有没有人管?   薛非又快速地扫了一眼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单,正好发现单奇鹤名字在上面,他快速回了一句同桌:“他那成绩,进步那么一点有什么用,从三百分大专考到三百五十分大专?”   同桌呿他,哇靠了声:“不能仗着你成绩好嘴这么毒啊。人不错了,每天学习的多认真,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聪明。”   同桌本来还想跟薛非再掰扯两句,这人起身莫名其妙来了句:“胡说八道,你跟他是不太熟,他还不够聪明?”   同桌哈了一声,心说什么好话歹话都是你说出来的,什么心态?   天没聊完,薛非自顾自走到前排坐着的劳动委员旁边,两人聊了几句,之后他又到黑板前,把今天某个值日生名字改成他的名字,再两步走到单奇鹤身旁,伸手拎住单奇鹤单肩挎着的书包,一边把人往卫生角方向拽,一边说:“别聊了,今天咱俩值日,别耽误时间。”   单奇鹤诶了两声,被拽着书包往后踉跄了两步:“什么今天我俩值日,我怎么不知道?”   “黑板上写了,你进来都没看黑板。”薛非抓着他书包带着人往后走,视线跟坐着夏遂意对上,他冲夏遂意点了下头。   夏遂意愣了下:“你脸怎么了啊?”   “过敏。”他言简意赅。   单奇鹤直接脱掉了身后书包,让薛非拎着去了,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写的值日生,发现确实写了自己名字,他哦了声,回头冲夏遂意指了指薛非脑袋:“肿成猪头了,”他笑,“你让他把口罩摘下来给你看看。”   夏遂意看了他们两一会儿,微笑:“没什么事吧,什么东西过敏了?”   薛非咳了一声,食指勾住口罩往下一扯,露出自己肿起来的脸:“海鲜。”说完又把口罩弹了回去。   单奇鹤见他脸,没忍住笑了起来,还提醒夏遂意:“你记得去医院检查一下过敏源,别不小心吃过敏了,也肿成他这样。”   话音还没落下,薛非抬手用手肘勾住他脖子:“笑个屁啊,混蛋!”   单奇鹤伸手拉他胳膊:“喂——”   夏遂意静静地看着他们打闹了一会儿,眼睛微微弯了下:“你们关系越来越好了。”   也不错。   打闹中的薛非抬起眼睛跟他对视了一眼,冲他矜持又谨慎地点了下头:“嗯。”   他补充:“确实很好。”   夏遂意轻吐出一口气,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第32章   元旦短暂假期过后,单奇鹤又快速进入了学习状态,三次月考加一次模拟考出来的成绩,都显示他上个普通本科都有些困难,他倒没有多焦虑,反而薛非比他更焦虑,没事翻一翻滨海的各大院校手册,一会儿建议单奇鹤上这个大学,一会儿建议单奇鹤上那个大学。   单奇鹤根本不搭理他,他质问:“你到底有没有想跟我在一个地方上大学?”   单奇鹤看书空隙瞥他两眼,放下书诶了两声,抬手比划着导起戏来:“对对,就你这个神情、这个语气,换个句子更像那么回事一点。”   薛非冷脸扯了下嘴角,不用想也知道他下一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   果不其然单奇鹤笑了声:“来,你用这副表情和语气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薛非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有病?”   单奇鹤挥挥手赶他:“不要烦我,你给我太大压力了。”   “你有个毛线压力。”薛非觉得单奇鹤张口就来。   -   果不其然,这个没有压力的单奇鹤在期末前的几次随堂测试中,依旧取得了让薛非冷笑的成绩。   “……”单奇鹤拿着他的试卷给自己修改错题,薛非沉默地坐在旁边看。   一月底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学校老师为了不让高三学生过个好年,加班加点改出了成绩,寒假还没放假,全校排名都排出来了。   薛非罕见地考了个糟糕的成绩,这让老杨焦虑地多次找他谈话,甚至严厉表达,说他是不是因为跟单奇鹤走得太近影响了他的学习。   “今年这个年过去就没有多少时间了!下个学期几个月时间一眨眼就过了,你更不能松懈,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现在是不是在单奇鹤寝室住着?下个学期过来,你立刻搬回自己寝室睡。”老杨严厉警告。   薛非没搭腔,他神色沉郁,看着神情也没比焦躁的老杨好多少。   被老杨教育完后回教室,单奇鹤单手撑着脑袋,正优哉翻看自己的期末试卷,没点高三学生的紧张模样。   不过等这人看完全班成绩,得知薛非期末考得那副模样,第一时间坐了过来,质问:“你这考得什么?”   薛非看他一眼,没搭腔。   “怎么回事?”单奇鹤又问。   “没考好,怎么,你自己不天天考得差,问我?”薛非高三以来,除了那次没参加完的月考,就没考过这么低分,他情绪算不上好,说话语气情绪难辨。   单奇鹤低头开始翻他试卷:“老杨找你说这事?临近高考你突然全校排名跌这么多,他肯定紧张。”   薛非移开视线:“他让我搬回自己寝室去。”   单奇鹤手指弹了下他试卷,闻言了然笑起来:“他觉得我耽误你学习了?”   薛非眼神迅速地扫了他一眼,带着些许愤恨,又快速收了回去:“你觉得没有?”   单奇鹤正在看他试卷,没接收到他怨恨的视线,张嘴喊冤:“胡扯,谁耽误你学习了,没有我督促你能每天早起运动看书么?”   他说完把卷子往薛非面前一扔:“怎么回事,考试当天不太舒服?”   反正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认为,薛非会因为什么主观因素,让自己考试考得一塌糊涂,一定是有某种客观因素存在才对。   单奇鹤思索了片刻,又想到了:“因为马上放假过年要回家你不爽,决定给大家一起添堵?”   薛非把自己的试卷整理放好:“我给谁添堵了,我成绩没考好,糟心不也只有我和老杨?”他顿了顿,看单奇鹤一眼,“我成绩不好给你添堵啊,你看自己成绩怎么不添堵呢?”   单奇鹤磨了下牙,还没来得及给他两下,他突然又来一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因为你呢?”   单奇鹤不仅没这么以为,还嗤笑了声:“少放屁,甩锅给我?”   “……”薛非烦得要死,本来不想说,但看单奇鹤这个态度,实在不吐不快,“你考不好我烦。”   “我怎么考不好了,我成绩稳定进步中,你烦什么,这有你什么事?操心到我头上,你丢下的这分能都匀给我么?”   “反正我烦。”薛非没好气。   “……”单奇鹤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些许不屑,“少压力我。”   薛非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住单奇鹤的手,拿到桌子下面捏了捏,迟疑、犹豫试探开口道:“我……搬回我寝室住了?”   他觉得单奇鹤肯定得拦,多少也得说一句他成绩下降跟住哪儿都没关系,他还酝酿着怎么劝单奇鹤,要告诉他是老杨让的、再说一直住别人寝室也不好……   反正一句话说出来,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理由。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好好学习,整天跟单奇鹤黏在一起,虽然算不上多耽误看书时间——毕竟两个人所有相处的时间,基本都除了吃饭睡觉运动就是用来学习了。但他就是莫名焦虑,再看单奇鹤这副根本不在乎未来考哪儿的模样,更难受了。   他心底清楚,单奇鹤纵使成绩不好、爸妈关系不和,但家里经济条件也足够应付孩子成绩不够优异的后果,可是他没有,他只有靠自己。   他觉得一切应该等高考完了再说,他不能在这临门一脚让自己出问题。   但是。   但是。   道理都懂。   他内心焦躁,烦闷,准备告诉单奇鹤自己必须得搬回自己寝室,要劝说高考后两人还在一个地方上大学,以后还可以搬倒校外去一起住……   没想这孙子大喇喇张嘴来了句:“行啊,今天就搬吗?还是过完年回来再搬?”   “……”薛非千言万语堆在喉咙里,他侧头盯着单奇鹤看了会儿,收回自己捏着单奇鹤的手,抬手手肘抵着桌面,手掌撑住额角,沉默。   片刻后,手掌又撑到侧脸,最后又撑住下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憋住:“你怎么不拦我?”   单奇鹤诶诶两声,开始给他掰手指:“第一,老杨让你搬回去的,你不想搬也不太好;第二呢,你也住我寝室这么长时间了,虽然我室友没说什么,但其实也不太好,而且咱那床又小,晚上睡觉翻身都费劲……”   薛非盯着他手指看,脱口而出:“你整天心里琢磨着让我搬走是吧?”   单奇鹤闻言哈哈笑出了两声,甚至笑露出些粉色牙龈,他凑过来,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把人身子拽下来,伸手胡噜了好几下他的头发:“你别发神经,自己看看自己说这种话时的嘴脸。”   薛非挣扎着喂了好几声,周围几个同样放学没急着去食堂的同学,被他俩打闹吸引,有人捂着嘴笑:“单奇鹤跟薛非玩久了,变开朗了好多。”   单奇鹤一胳膊夹着薛非脖子,另一只手还抬起挥了挥,很给面子:“是啊,跟他在一起玩很开心。”   同学又哈哈笑了两声:“我们去食堂了,你们也赶紧吧,一会儿没什么菜了。”   单奇鹤摆手:“嗯,我们一会儿就去了。”   教室里最后几个同学也走了,单奇鹤才发现刚刚还拼命挣扎的薛非安静下来。   他的脖子被夹在单奇鹤胳膊内侧,脑袋几乎贴着单奇鹤的胸口,单奇鹤低头能看见他的头发。   他学生时代发型简单,向来理发师剪什么他就是什么,头发又短又硬,摸过去都扎手。单奇鹤又胡噜了两下他的头发,薛非喂喂了两声,起势准备挣扎,单起鹤冷不丁一撒手,薛非猛抬头的力气一大。   因为两人距离太近,薛非的唇擦着单奇鹤的唇抬上去,而后下巴直直撞到单奇鹤的鼻子。   单奇鹤痛呼一声,伸手捂住自己鼻子,他鼻子泛酸,双眼立刻因为刺激产生反应,一筐眼泪盈盈挂在眼底,他嘶嘶了好几声,声音嗡嗡:“你报复心怎么这么重?”   薛非整张脸凑过来,大拇指按他眼角,擦掉他将落未落的眼泪:“没事吧,没撞出鼻血吧?”   单奇鹤连抽了好几口气,松开捂住鼻子的手掌,薛非端详他的鼻子,用手掌去擦他滚落的眼泪。   眼泪擦完,发现鼻子除了有些红,没什么别的症状,他多观察了两眼单奇鹤的表情,问:“好了没?”   单奇鹤朝他挥挥手,赶他:“行了,没事,下巴真硬。”   薛非往后退步,又看了单奇鹤两眼,见确实没什么事,才道:“整天摸狗毛似的摸我头发,活该么。”   单奇鹤仰头捏了捏仍旧泛酸的鼻子:“你不那么激动,乖乖让我摸两下头发,能撞上我么?”   薛非拒绝,好笑:“凭什么啊?你怎么不让我按着脑袋乱揉头发呢?”他说着要伸手。   单奇鹤抬手阻止。   薛非笑:“你可以报仇撞我鼻子。”   单奇鹤笑了声:“可别,”鼻子缓过来了,他扯起袖子,对着薛非嘴巴一顿擦,“以后注意点距离,刚刚都特么亲上了。”   薛非愣了下,垂眼看单奇鹤的衣袖,再盯着坦荡荡的单奇鹤看了好一会儿,他喉结动了一圈,移开视线,刚刚刻意忽视了这事,这孙子直接张嘴就说出来了?   “这就叫亲上了?”他扯了下嘴角,冷静。   单奇鹤哎呀了两声,还是笑眯眯的:“这不嘴唇碰到了么?”   薛非撤开脑袋,抬手拿开单奇鹤的胳膊,瞥他一眼:“你干吗,有什么好擦的?”他顿了顿,又道,“有什么好注意距离的,亲不就亲上了?”   单奇鹤摇头啧啧:“那可不行,怪变态的。”   薛非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谁是个同性恋,他觉得可笑,又觉得单奇鹤在放屁,没忍住口出狂言:“这就变态了,你以后还要跟男的上床呢。”   他说完自己愣了下,下一刻明显感觉自己脸上变烫了,他转开头,盯着教室门口的方向,有个不知道哪班的学生,闪电一样从自己教室门口掠过。   单奇鹤哈哈笑了两声,坦然地跟聊吃饭喝水一样:“那不一样。”   薛非可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他偷偷拿手背贴了下自己的脸颊,心想自己真的得换寝室了,太烦人了。 第33章   寝室换没换的,也不急着这放假前的两天,期末考试试卷,各科老师准备加班加点地讲解完再放寒假,让学生回家过年。   薛非考试成绩大退步,就够他自己操心的,单奇鹤偶尔瞥他两眼,他都板着脸坐在座位上,浑身充斥低气压,看起来自己心里已经辗转反侧地反思好几轮了。   单奇鹤本来是想骂他的,想说他考得什么玩意,最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让自己成绩掉了那么多?   他过去读书的时候,成绩基本稳定,高三时成绩更是已经稳定在学校能入985的线,从没出过错。   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喜欢上夏遂意这事,都没能影响他的成绩产生丝毫波动。   这孙子一天天什么事也没有,跟夏遂意的关系看着也不咸不淡的,他几次故意给两人制造机会,路上偶遇着,他故意走开,这孙子没两秒又跟个尾巴似地缀上来,一点恋爱不会谈。   根本遇不上什么值得心神动摇的事情,成绩还能掉成这样?   单奇鹤都有些自我怀疑了,上次海鲜过敏,影响到大脑了不成?   他观察了薛非好半天,还是没琢磨明白这人成绩大降的原因,晚上睡觉缩在被子里跟他聊天:“你放假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哪?”   薛非脑袋埋进被子里,一只胳膊压在单奇鹤的身上,被子里的热气熏得他耳朵烫,低声嗡嗡传出:“你不回家?”   单奇鹤伸手把他脑袋提出来:“你脑袋埋被子里干什么,不憋?”   “……”薛非的脑袋从被子里被抓出来,脸就正正地对上了单奇鹤的脸,对方鼻尖上一颗不细看不出来的小痣都在跟他打招呼,他眨了两下眼,缓慢地翻身,半平躺在枕头上,“你别烦。”   “过年再不回家,那有些不像话了。”单奇鹤思索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学校宿舍过几天也要关门,没法住。”   薛非半眯着眼睛,没说话。   “要跟我回家的话,也不太方便。”他自言自语般分析起来,心里琢磨着单家什么情况,自己都摸不清楚,肯定不能带薛非回家过年。   “不然你开几天宾馆住?我有空就去找你?”他非常自然地提供各种办法。   办事的行为准则,一切按照自己过去逢年过节根本不想回家的心情来解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就不能回家了?”薛非对此不理解,他又转回身,没想到跟单奇鹤脑袋对上,鼻尖都快戳在一起,他往后猛地大撤一下脑袋。   单奇鹤被他逗笑:“反应这么大?”   薛非板起脸,冷笑:“谁说的注意距离?”说完没给单奇鹤留气口,紧跟着来了句,“睡在一张床上,也不知道要怎么保持距离。”   单奇鹤伸手按他脑袋,又开始乱揉他头发:“那你到地上睡去。”   薛非抓他乱动的手腕:“……别烦。”   单奇鹤哎呀,啧啧笑:“一点都不乖,成绩也莫名其妙变差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养越糟糕。”   薛非抬起眼睛看他,把他手重新抓回被子里,把透风的被子缝隙扯住,没好气:“真当儿子养呢?”   “那你跟我聊聊你成绩变差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心里想什么呢?”单奇鹤捏捏他手指,耐心十足。   “说了,”薛非吐出两个字,又盯着单奇鹤看,声音很低,语气变慢,“因为担心你。”   对床的哥们睡着睡着突然坐了起来,两人同时看见,愣了一下,单奇鹤以为两人说话吵醒了室友,他轻嘘了一声。   薛非视线移到他脸上,掠过唇,又挪开了视线,他看那个坐起来的室友。   室友静坐了几分钟,又埋头倒了下继续睡了,单奇鹤见状轻笑了声:“做梦呢。”   薛非收回看向别人床的视线,低声继续道:“没考好是因为想到你成绩太差了。”   “……”单奇鹤古怪地扫他一眼,“别装。”   “为什么不信?”薛非看他。   “你担心我成绩差所以没考好,这话听起来可笑吗?”单奇鹤反问。   薛非沉默,不爽:“可笑。”   单奇鹤点点头看他,一句“看吧,还想在我面前装”的嘲笑还没吐出来,薛非突然冷笑一声,“我就这么可笑。”   夜晚寝室没有灯光,宿舍为了保暖把阳台的推拉门封死,还贴上了防风的东西。大部分风和光线都被阻拦在了房间外面,单奇鹤唉了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脸:“你要干什么,拿自己成绩来玩,怎么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事?”最后半句声音疑惑的如同自语。   “不要说我得是故意的一样,我也没想考差。”他顿了顿,反将一军,“那你知道我看见你成绩差是什么心情了么?”   “……”单奇鹤捏了下他的脸,“我跟你能一样么,我怎么说成绩都在稳步上升,你整天关注我成绩干什么?”   夜晚温暖的被窝给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薛非脸颊不自觉在单奇鹤手心里蹭了两下,小声回答:“我有什么办法,看着就烦。”   宿舍人都在睡觉,他们俩的声音非常低,带着周围空气轻微的震动,薛非低声道:“我担心你不跟我在一个地方上大学。”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如果成绩太差,你爸妈会不会把你送到国外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以后怎么见你?”   单奇鹤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太对劲暂时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几乎不太会真情实感地产生这种情绪——所有的示弱服软和撒娇都是为了达到某种情感上的索取。   他有些怀疑地想,是否是自己已经离十七岁太过遥远,以至于自己忘记了年轻时真正的样子。   他端详了薛非一会儿,不太确定这人是装的,还是内心真这么想,但嘴上仍非常诚实、公式化笑着反问了句:“这么舍不得跟我分开啊?”   薛非没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单奇鹤摇摇头,又觉得无所谓起来,反正他也不是不能回应对方的情绪索取、托起对方情感,他啧啧两声,伸手勾住薛非小拇指,“我答应肯定跟你一个地方上大学,不去你见不到的地方,行吧?”   薛非抿了下唇,神情肉眼可见愉悦起来:“不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薛非点了下头,单奇鹤收回自己手,重新裹住被子,好笑:“怎么这么粘人……”   薛非扯了扯被子,脚也在被子下缠在了一起:“睡了。”   -   期末的试卷,各科老师花费一天半时间讲完,讲完当天上午,老杨就宣布了放假,学生急着回家,有些中午饭都不吃开始回宿舍收拾东西。   单奇鹤跟薛非两人从食堂吃完中饭回宿舍时,已经有不少学生背着大包小包连蹦带跳地往外走,肉眼可见的愉悦。   单奇鹤笑看了一会儿这群跑跑跳跳的高中生,视线追出去,和薛非沉着的脸对上,他收回目光,失笑。   ——是啦,高中的时候可没空欣赏别人回家的快乐。见到别人放假这么快乐,心里只会产生些自己所不理解的愤怒。   薛非的黑脸,他非常理解,所以宿管喊他给家里回电话时候,他诶了两声,说自己待会儿下来再回电话,就拉着薛非走了。   回到宿舍高二室友已经收拾完东西全走了,地上还丢了些忘记带走的垃圾。   薛非打开衣柜,慢腾腾地拿出自己洗得发白的书包,往里面塞了两本练习册,又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伸手把四个角都对齐,慢腾腾问:“怎么不先给你家里人回电话,你家里人会来接么?”   单奇鹤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寝室卫生,顺便指挥薛非:“你把阳台挂着的衣服都收起来,叠一下,放进衣柜里,他们是不是有衣服没收走?”他无语叹气,“真着急回家。”   吩咐完了才说:“应该是要来接吧。”毕竟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家在哪,三个多月前从家门口打了个车出来,也没顾上记路。   薛非哦了一声,把四角都对齐的练习册放进书包,隔了会儿又拿出来,从抽屉里拿了几件衣服一股脑塞进书包里,塞完又想到单奇鹤说要叠衣服,再把衣服扯出来,放书桌上叠了起来。   来回忙活了十几分钟,单奇鹤地都扫完了,他自己两件衣服才刚塞进书包里,阳台收的衣服还瘫在椅背上。   单奇鹤擦干手来收衣服——室友的衣服认不出来,决定叠好一股脑塞进柜子里,等人放完假再自行领走。   他把室友衣服塞进自己衣柜后,顺手把薛非搬到他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拿了出来,扔到书桌上。   “……”薛非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把你衣服收拾下拿回自己寝室,下个学期回来,你回自己寝室住。”   “……”薛非看衣服,再看单奇鹤。   “还有被子毛巾水杯热水壶之类的,也记得一起拿走。”   薛非伸手去拿自己衣服,脑子里想得是——对,应该回自己寝室住,还有四个多月就高考,实在不应该分心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等高考完之后再说。   大脑很理性,分析的很清楚,张嘴却说:“我保证之后考试成绩绝对不会像这样。”   单奇鹤点了点头,赞许:“行。”   薛非等了等,发现没下文了,他盯着单奇鹤看了一会儿,提醒:“然后呢?”   “然后什么?”   薛非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打开单奇鹤的衣柜,把自己衣服重新塞回去,告诉他:“然后你说,行吧那先这么着吧,暂时不用回自己寝室住了。” 第34章   单奇鹤不仅一点不舍没有,还张嘴说了句屁:“屁,把你衣服拿出来,回自己寝室住去。”   薛非把自己衣服乱七八糟往衣柜里塞:“等放假回来再说吧,寝室钥匙没拿,他们都回家了,我开不了门,搬不回去。”   单奇鹤啧啧,一副看你继续演的神情,薛非斜了他一眼:“你不想跟我住了,你烦我了?”   单奇鹤才不掉进他语言陷阱里,双手环胸,占领上制高点:“在滨海海鲜过敏的时候,答应我什么了,还记得么?”   薛非耳朵动了动,有些发烫,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答应一个人听他的话,太愚蠢了,他长这么大还没真的听过谁的话,他不搭腔。   单奇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老杨让你回去,你还住我这算什么事?这么不想回去住,跟我挤一张床这么舒服?”   “闭嘴吧。”薛非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耳朵,把自己衣服重新挂回衣架上,“反正下学期回来再说,你别管老杨说什么,他管不着我。”   “你是大爷,没人能管着你。”单奇鹤嗤笑了声。   薛非顿了顿,服软了:“好了,下学期回来就搬回自己寝室住,行了吧?”   单奇鹤稀奇地看了他两眼,哎哟:“这么听话?”   薛非快速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转向了门外,他张嘴说话,每吐出一个词,脸上就更烫一分:“是,你能管我,你说什么都听,可以吧?”   单奇鹤噗嗤笑,走到他身后揉了揉他的脑袋,拖着嗓子:“行——”   薛非仍旧盯着阳台外面,头发被摸乱了也没抬手阻止。   单奇鹤揉乱他头发,又帮他一点点顺好,边道:“你直接回你爷爷奶奶那过年,等下出校门,去买点水果年货之类的给他们带过去。”   俩老人心肠挺好,不过有些势利,且就一个独子,当然会依着儿子,儿子喜欢的,他们才会喜欢,对没妈的长孙虽然算不上多好、多亲昵,但也不坏。   单奇鹤长这么大,对于亲情唯一学到的事情是,跟商业伙伴一样,都需要经营,你对他们好一分,他们也就多惦记你一分。   小时候年节,他向来是家里的透明人,后来高考考了个不错的学校,两老人家多看他两眼,吃饭时也能多说两句“小非也吃”,连薛明德都觍着脸邀请他暑假回家住段时间——当然主要是为了给弟弟妹妹免费补课。   以商业伙伴的眼光来看,薛明德这人都没什么远见,废物一个,父子关系实在没什么好经营的,更何况这人还有个老婆和两个小孩,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属于经营便亏本的买卖,更是没必要。   单奇鹤让薛非带点东西给爷爷奶奶,爷奶见到估计多少能记着点好,过年几天在家不至于完全被忽视。   他想得比较清楚,寒假也就十几天假期,眨眨眼就过了,这么对付对付已经够了。   不清楚单奇鹤心中所想的薛非哦了一声,隔了会儿,他补充:“我跟我爹和后妈关系也没那么糟糕。”   单奇鹤挑刺:“那你回你爸和后妈家过年。”   “我才不去。”薛非立刻拒绝,“他们家都没我能睡得地方,去年我奶生病,我回家住了两天,都是睡客厅地板。”   后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大早上起来,踩到他在地板上打的床铺,还踩了下他放在被子边缘的手,然后哎呀两声,跟薛明德抱怨说,家里位置小,脚都没地方下,不小心就要踩到人,太危险了。   他打地铺的地方,离这人房门不知道多远,她偏偏开门能踩到,不知道什么心态。   薛非自尊心强,没等后妈抱怨完,他收拾东西就走了,临走前还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回来。现在让他去薛明德那住,他宁愿去睡桥洞,冻死得了。   “先去爷爷奶奶那住,实在不行,再回来市里开个房睡。”单奇鹤没有对他的家庭地位表达感慨,只建议。   薛非不搭腔。   单奇鹤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毛线帽扣到他脑袋上,一条灰色的格子围巾也挂在他脖子上:“银行卡带着吧?别丢了,该用钱的时候就用。”   “……”薛非伸手压了下脑袋上的帽子,“什么时候买的?”   “上周末出门,你在书店买参考书,我去旁边店里逛了圈,顺手买的。”   薛非伸手捏了捏围巾,好一会儿:“银行卡你自己带走,别总是乱给别人花钱。”   “别吵了,先花着,回头还我。”   “……我还不起怎么办?”   “你卖身。”单奇鹤张嘴就来。   薛非喉结滚动一圈,他整理了下头上的毛线帽,往下拉了拉帽檐,低声:“……不用钱。”   单奇鹤没有联系前后文,以为他说不想用自己的钱,烦死了,懒得再哄人,对着薛非脑袋拍了下:“别烦人,围巾系上,衣服穿好,一会儿下楼,我送你去公交站台。”   薛非慢腾腾地系围巾:“我要你送什么,我自己不会坐公交?”   单奇鹤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他垂眼看去。   单奇鹤凑过来,推开滑盖手机,点出里面两个联系人:“手机号给你办好了,我的手机号也存进去了,老杨的联系方式也存进去,虽然没什么用,但万一你有事要迟几天来上学,你自己给他打个电话说下。”   薛非眨了眨眼。   “有事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也行。”单奇鹤手指点了几下他手机中录入的自己联系方式,“没事也可以发信息。”   单奇鹤按下通话键,给自己拨了个电话,口袋中的另一个手机响了起来。   系统推荐的铃声——智能机用太久了,也懒得看说明书,没记起这些东西该怎么调整。   他把自己手机拿出来,啪得一推开,挂了写着“薛非”的来电提醒,把自己手机和薛非手机摆在一起——两个一红白一蓝白的经典老手机像广告一样放在一起。   单奇鹤把手机盖子推了回去,把自己拿着的那个红白款揣回口袋里:“说明书我刚刚塞你书包里去了,你回去自己琢磨下功能。”他想了想,提醒,“别当着你爸或者你弟妹的面玩。”   薛非一直梗在喉腔里的一个深呼吸用力地咽了下去,他把手机捏在手心里:“你……”   “什么?”单奇鹤收拾好东西,书包往肩上一挎,“给你就拿着了,别废话了,你值得行了吧,收拾好我们走了,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人来接我。”   薛非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捏住他几根手指:“别对别人这么好……”他顿了顿,“有些笨。”他停顿了下,“我对你就没这么好,你想要什么?”   他停住,看向单奇鹤:“你想……”他停住,又往单奇鹤方向前进一步,语气还带着些循循善诱,“想要我……”   单奇鹤嗯了声:“你给我好好学习就行了。”   薛非盯着他看了两眼,莫名笑了下:“好笨。”他把单奇鹤扔在桌上的自己同款围巾拿过来,帮单奇鹤系上脖子,绕了个圈,又绑了个宽松的围巾结,他轻声说,“我成绩好了,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事说来跟你也没关系,你又不是老杨,你能靠我高考考好了升职得奖金?”   他手指伸进围巾和脖子之间,把围巾位置调整了一下,专注地看着单奇鹤的眼睛:“你……”   话没说话,单奇鹤仰了下脖子:“勒太紧了笨蛋,你非要给我做点什么的话,下学期我衣服你包了,每一件都你洗。”   薛非沉默了一会儿,黑沉的眼珠压下一切情绪,他慢腾腾地松了松单奇鹤的围巾:“好,我给你洗。”   单奇鹤再次怀疑看他两眼——奇了怪了,自己过去有这么好说话吗?多是被烦得受不了,敷衍假笑一顿,人直接消失,当做没听见似的。   单奇鹤摸了摸下巴,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自己改造的效果不错,还是最好别太相信这人嘴里讲出的好话——毕竟自己过去也常信口哄人,做不做到都无所谓,当下的情绪给到位了彼此都开心就行。   不过也无所谓,他笑了下,扯扯围巾,似笑非笑:“这么听话?”   薛非不跳脚、挑刺、冷笑骂人了,他嗯了声:“听话你不满意?”   单奇鹤失笑,眼睛都弯起来:“听话行,你把东西收拾下,我看你装多久。”   薛非转身去收拾东西:“我这么不识好歹么,对我好我不知道?”他把东西塞进书包,单肩挎上,转身牵住单奇鹤的手,往寝室外面走去,“你讲话我能不听么?”   单奇鹤啧啧啧:“谁在滨海时嫌弃我对他好,觉得我因为这样高他一等,不服气了?”   薛非拉着他走出寝室门:“对,你就是高我一等,你是我爹行了吧,去给你家里人打电话吧。”他转身锁上宿舍门,牵着单奇鹤的手还没松,“晚上到家,我给你发信息,好么?”   “当然了,买手机不就是为了让你假期能联系到我?。” 第35章   单奇鹤本来觉得回家随便过个十几天假期,再回学校继续刻苦学习,是想把单家当个条件不太好的酒店住,糊弄过完这个高三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把薛非送上公交车,两人分开后,开始在附近溜达着等家里人来接自己。   接他的人还没来,刚分开没一会儿的薛非就拨了个电话过来。   单奇鹤正站在学校旁边围观几个大爷打扑克,拿起电话接通:“怎么了?”   “你家人还没来接你?”薛非公交车上学生拥挤,声音嘈杂吵闹。   “还没,我家车开过来要一会儿时间吧。”单奇鹤随嘴回,眼见打牌的大爷喜笑颜开地放下一手牌,乐滋滋地开始说自己只剩一张牌,单奇鹤看他手中一张三,挑眉。   薛非问:“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在学校旁边溜达,看人打扑克。”   “你这都什么爱好。”薛非笑了声,又道,“早知道我不用这么早上车了,陪你等会儿。”   “可别,你到家还不知道几点呢。”公交坐到镇上,还得走小半个小时才能到爷爷奶奶家。单奇鹤随口阻止,看见打牌大爷乐滋滋摇摆着身子,晃了晃手中唯一的牌,嘚瑟地询问牌友要不要。   单奇鹤见状笑出来。   “笑什么?”薛非又问。   “说了看人打牌。”   “有那么好看么?”薛非嘀咕。   声音才落下,大爷对面一个牌友一手扔下四张一样的牌,嘿嘿乐着说:“炸弹,翻倍!”   大爷脸色骤变,单奇鹤噗嗤笑出一声,还没乐上眉梢,吃了王炸的大爷,突然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直说自己心脏疼,打不了打不了。   牌友纷纷谴责他输不起,单奇鹤又闷着嗓子笑了两声。   “怎么这么开心啊?”薛非声音都忍不住拖长,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单奇鹤绘声绘色解说起来:“这大爷兵出险招,打牌留个三以为稳赢了,被个炸弹炸得……”话没说完,他见大爷捂着胸口,脸色都白了,人也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他几个牌友还在说他无赖,每次打牌都来这招,再这样以后没人跟他打牌。   单奇鹤三步并两步走上去,快速和薛非讲了句:“有点事,待会儿回你。”   他挂了电话,伸手撑住大爷,一手托着大爷的后脑勺,把人平放在地上,另一手快速拨了120,嘴上冲另外两个牌友斥道:“别说了,没看见这脸都白了,大爷平时有心脏病么,身上带药了么?”   戴着老花镜的牌友才凑近一看,纷纷吓了一跳:“没听说有老张有心脏病啊!那谁还敢跟他打牌。”   大爷躺下后,周围也围起了人,单奇鹤打通120,告知紧急情况:“这儿有个老年人打牌突然胸口疼,他好友说平时没有心脏病,怀疑突发心肌梗死,在江水一中旁边。”   “还有意识,口齿不清。嗯,已经放平在地上,”单奇鹤眼睛突然抬起来一扫围在旁边的几个年轻人,随手指了个站在最前面的,“你,对,就你,去对面药店跟店里药师说下这有人心脏病犯了,看他能不能带点硝酸甘油之类的药物过来给大爷用。”说完挂了急救电话,喊了一声,“不要围在这里,保持空气流通。”   他有条不紊地打完了急救电话,喊了药店人来帮忙,低头指导大爷深呼吸,等120来把大爷送去医院,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反手拍了拍背上的灰,把扔在地上的书包重新背到肩上。   他溜进人群,一边掏刚刚时不时就震动一下的手机,一边往校门口方向走。   耽误了这么会儿时间,来接他的车估计已经到了,他慢悠悠地推开手机,看见信息爆炸。   薛非每隔一会儿,就发来一条信息问他怎么了,他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回拨过去,铃声了刚响起来,电话就被接起。   单奇鹤面前人群散开,就见电话那头的人站在人行横道对面,正焦急地准备往这边跑,单奇鹤眨了眨眼睛,愣了下,怀疑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回事?”   薛非眼前一辆车从自己面前开过,抬起步子就要跑过来,还在喘:“突然挂我了电话,半天不回信息,我以为遇到什么事了。”他猛地往前蹿了几步。   单奇鹤嘶了声,抬手指挥:“退回去退回去,等这趟车流过了,你再走过来,别着急,不是跟你说了没什么事,一会儿回你电话么?”   薛非呼吸声重:“一会儿了也没回啊,我就回来看一眼。”他脚步顿了顿,听话地往后站回了人行横道上,等着川流不息的车过去。   “什么毛病……”   “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我看这围了一群人。”   单奇鹤笑:“刚刚不是几个大爷在打牌么,有个大爷本来要赢,吃了个炸弹,心脏病犯了,被120拖走了。”   “……”薛非安静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吧?”   “没事,送医院去了。”   “可是这和你挂我电话,还不回我信息有什么关系?”薛非侧头看这趟车流的最后一辆车从自己面前开过,抬起步子往街对面走来。   “我当然一眼看到不对,立马救死扶伤去了,顾不上给你回电话。”单奇鹤笑,他眼睛转了转,一辆黑色大奔停在他面前,按了两下喇叭,车窗摇下来,单妈那张打扮精致的脸转了过来,看他一眼。   单奇鹤咳了声,他侧头往走来的薛非那望了眼,冲他扬了下下巴,薛非脚步一顿:“你家里人来接你了?”   “别站在马路中间。”   单妈又按了下喇叭。   薛非沉默一会儿:“没事,那你先走吧,一会儿再联系。没事就行,我也要回去了,回家得几个小时。”   单奇鹤嗯了声,挂了电话,又侧头看了一眼薛非,这人已经退到马路对面,单奇鹤放下心来,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如果不是完全搞不明白单妈是怎么回事,突然来接儿子不知道是想儿子,还是有什么事,他本来可以干脆把薛非领回自己家住几天得了。   等他在单妈车上坐了一会儿,开始无比庆幸这个决定——好险没有喊上薛非跟他一起。   单妈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皮草,把单奇鹤在地上蹭过的羽绒服衬得更脏兮兮,单奇鹤坐进车,单妈扫了他一眼:“买手机了?”   单奇鹤简短地嗯了声:“嗯,今天刚买的,放假有什么通知老师联系也方便些。”   单妈不搭腔,没说记个儿子手机号,也没关心几个月儿子的巨大变化,甚至连期末考试成绩都没问上一句,单奇鹤安全带才刚拉出来,她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单奇鹤顾不上慢悠悠,迅速插上安全带,一边安抚这妈的情绪,“怎么是您来接我?”   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薛非发来一条信息:【运气不错,刚到站台公交就来了,已经重新坐上公交。】   单妈冷声说了句:“不要玩手机。”   单奇鹤把手机揣口袋里,顺从:“嗯,回家手机就上交,等有事的时候再用。”   ——手机上交,回头买个手机,再补办个手机号就得了。他向来很好说话。   单妈没再说话,目视着车前。   此刻学校方向,学校门口人流来往量大,单妈油门一脚轰下去,碰到几个拖着行李箱的学生,转而又一脚刹车,车开得像是老式拖拉机走在乡间土路上,一路前摇后晃的,脑浆都能摇出来。   坐车安全意识向来不强的单奇鹤,都忍不住伸手默默拉住了车门上的扶手:“您要赶时间的话,可以先放我下来,回头来接我,或者找别人接我也行。”   单妈侧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不对:“我看银行信息,你这几个月花了好几万块钱?”车子从校门口交通拥挤地段开出来,终于驶上宽敞的绕城高速。   单奇鹤谨慎地点了下头:“嗯,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学校的被子被套也都换了。”他以为是自己花费太大,这妈有意见,便开始解释起钱花在哪儿了,“没花完,还留了点钱,平时放在饭卡里吃饭用。”   单妈车上了绕城高速,油门开始轰起来,一脚刹车都不带,连续变道超两辆车,后面的车按了几下喇叭,也没能唤回她的神志。   “……”单奇鹤好笑,想着这可真是倒了霉了,不知道亲妈带着儿子自杀式开车能上社会新闻吗?好在没邀请薛非一起来。   反正怎么也绕不开个车祸死呗。   也不是不行,但是……   他还是试图挽救了一下:“您超速了,心情不好么?”   单妈突然来了句:“小鹤,你跟妈妈一起去死好么?”   “……”单奇鹤笑,“别呀,妈,我才十七岁,还没活够呢。”   单妈突然发狂,大喊了一声:“现在立刻跟你爸爸打电话,他要是过年再不回家,我就带着他儿子一起去死!”   “……”单奇鹤被吼了一个激灵,看了一眼车子仪表盘上车速,“别急,我立刻给他打电话,您手机在哪,我怎么给他打电话?”   单妈开着车,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扔在车后排的包,视线没看着车前,方向盘自然歪了。   她车速又快,眼看要撞到别人车上,单奇鹤想这跟她一条路上开车的人也真是倒霉,完全无妄之灾,他扭过身,动作迅速果断地扯正单妈歪了的方向盘,厉声呵斥:“踩刹车,你要撞死谁?!”   方向盘猛地一歪又正回,驾驶座方向的车门刮着路上隔离带,一路电光石火,车身开始摇摆起来,身后的车纷纷按起喇叭。   单妈这时倒知道害怕,惊声叫了起来。   单奇鹤厉声:“抱紧方向盘,踩刹车,现在知道怕了,待会儿撞上护栏,直接撞死了还好说,撞残废了躺在病床上还不知道谁管你。”   单妈脚踩刹车,坐车里都能听见轮胎滑在地面上的刺耳声。   -   大奔安全性不错,单妈乱开车,车身刮过护栏后减速又连续碰到两辆车,安全气囊弹出来,单奇鹤还没晕,打开车门不仅自己能爬出来,还能把妈捞出来。   这妈已经哭得花容失色,拖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单奇鹤感觉自己牙齿有些松,不知道是不是撞着了,他舌头舔了舔牙齿,没忍住往旁边吐了口血沫,他嘴唇动了动,烦得想抽烟。   ——这个家庭坏境,感觉比薛明德那个家更可怕,那个家好歹还有命能跑。   旁边有热情司机帮忙报了警,单妈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单奇鹤拧眉看她一眼,扮不了什么母子关系,他到后座拿到她的包,扔进她怀里:“你不是要给你老公打电话?现在打给他,说你和你儿子出车祸了,让他回来。”   说着他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下颌,还是感觉自己牙齿有些松了。   单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蹲到单妈面前,注视他的眼睛:“你觉得我是你儿子么?”   单妈嘴唇颤抖着看他:“你怎么不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了你,你出生后我给你喂奶得了乳腺炎疼得想死,你爸忙着做他的大生意,你也只会饿得哭,有人管我死活么?”   单奇鹤都有些无奈了:“小孩饿的时候当然只会哭。”   单妈已经陷入自己情绪中:“我把你养得这么大,你也不关心我,你向着你爸,回学校后给他打电话问他要钱是么,你也觉得这个家里的钱都是单建军赚的是吗,你也觉得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你刚刚甚至觉得我不是你妈了?你就在学校住了几个月,心就野了,你准备去喊单建军外面那些女人妈?怎么她们对你好到你都不愿认我这个妈了?!”   单奇鹤伸手按了下自己额角:“你开车让我跟你一起去死,他那些小三小四都能进门,再生几个小孩就能继承你们一起赚的家产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泪流满面的单妈捂着脸开始哭泣。   “你自己想想吧。”单奇鹤没觉得没什么好讲的,点了点单妈怀里的背包,“你不是要给他打电话?”   单妈顿了顿,手指摸到包里,颤抖着打电话,电话打了一个没人接,她开始打第二个,连续三个电话没接,她砸了手机。   单奇鹤眯着眼睛蹲在他旁边,他搞不明白夫妻关系中,这种近似受虐的感情,他谈感情向来是任何一方感到不适就立刻一拍两散,这种夫妻关系他实在劝不了一点。   他把自己口袋手机拿出来,询问:“你把他手机号报给我,我来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永远不会死心的单妈,竟然真的报了号码给单奇鹤,不知名电话拨过去,响了几声后,那边就接通了。   单妈通红的眼睛瞪了瞪。   单奇鹤简单讲了出车祸的事情,挂了电话扫了一眼薛非的好几条短信。   【公交车好挤,刚刚好不容易坐上个座位,一个老奶奶上车,就让给她了。】   【怀疑有人带臭鸡蛋上车了,好臭。】   【你到哪了啊,到家了么?】   单奇鹤看了他妈一眼,疑惑:“一个男的到底得做到什么地步,你们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一点不爱你甚至不在乎你了?”   没等单妈回话,他垂眼给薛非发消息:【今天可真是倒了大霉了,看牌遇见个大爷心脏病发打了120,坐我妈的车连撞了两辆车又打了个120。】   短信才发出去,薛非的电话立刻拨了过来。   单奇鹤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他妈,她头发乱糟糟的再也不精致了,漂亮的眼睛上有些被撞得淤青,脸上的妆容花了,眼角有一些疲惫的皱纹。   单奇鹤接通电话,第一时间回话:“没什么事。”   那边几乎同时问:“没什么事吧?”   彼此沉默了一秒,单奇鹤本想说待会儿空了给他打回去。   薛非突然低沉着嗓子轻声说了句:“我们俩过年吗,只有我们。”他停顿了会儿,才缓慢说道,“我好担心你。” 第36章   虽然伤情不是很严重,但事故看起来有些严重,报警的热情司机顺便帮忙打了120,短短一个多小时,见两次120,单奇鹤觉得有些荒唐。   他本来不想上救护车,但车坏了,绕城高速上也打不着车,他除了坐救护车离开这,也没有别的选择。   救护车坐了一路,到医院后安排了一些简单检查,单妈情绪不好,给她检查也不算太配合,非要等着自己老公来,还硬装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   单奇鹤做完检查,她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坐着,有年轻护士见状,对单奇鹤感叹了句:“妈妈出车祸受到了惊吓,你好好陪陪她,安慰一下。”   单奇鹤神情冷漠地扫一眼单妈,没有搭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年轻的护士慢慢走远。   单奇鹤接通薛非电话,在薛非气喘吁吁的声音中,告知自己此刻位置,边往外走去:“难找,你在门诊中心的大门等我过去。”   薛非咬牙说不难找,让他坐着等:“我长了嘴,找不到会问人,你坐着原地等就好了。”   单奇鹤往外走的步子顿了顿,转身回去了,无奈:“行吧。”   他走到单妈身旁坐下,大概因为表情平和、眼角舒展,单妈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在看我笑话吗?”   “……”单奇鹤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说真的,您这精神状态,真的应该去找个医生看一看。”   单妈神情难看:“你是从哪里学到要跟我讲这些话?你爸教你的?他觉得我现在是个神经病?他想干什么?”   单奇鹤头疼,脑子里计划着高中毕业赶紧带着薛非离开江水市,这地方活了两辈子,都没能找出个值得人念想的点,他不再说话,靠着旁边,沉默。   单妈不依不饶了起来,她说自己儿子奇怪:“明明小的时候是那么可爱,笑起来像个小天使一样,可是现在你看看你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我的儿子。”   单奇鹤伸手捏了下鼻梁,突然说道:“你儿子大概死了,你真的想他回来么?”   单妈没听到似地仍在自说自话地讲着什么,单奇鹤面无表情地看着来往的病人、家属和医生,世界的流速都好像加快,周围人行走脚步按上了加速键,单奇鹤的神情愈发冷淡。   直到有个人从长廊那头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他椅子旁边,单奇鹤侧抬眼,冷漠的神情都没转变过来。   薛非还背着他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公交车上下了几趟,转到了市医院门口已经是快一个小时之后了,他走路急,胸膛起伏剧烈,和单奇鹤的眼神对上。   他没在单奇鹤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这人平时不是笑嘻嘻模样,就是一副装得什么都懂的模样,在滨海渔村的时候,表情倒偶尔带着几分轻松惬意的漠然,薛非顿了顿,不太确定单奇鹤是不是被车祸吓到了。   他觉得不太会,这人性格又不太像会被车祸吓到的模样,刚刚打电话时还笑嘻嘻的。   薛非眼神上下扫视了一圈单奇鹤全身,最后伸手摸了摸下单奇鹤的头发,低声问:“没事吧,医生说什么了?”   单奇鹤神情微动,眼睛聚焦在薛非脸上,挑了下眉梢,往旁边挪了挪:“来,坐着歇会儿,没什么事。”   薛非又仔细端详了他几眼,眼睛再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单妈,单妈面容憔悴又茫然地看着他,薛非冲单妈点了下头,礼貌又谨慎:“阿姨你好,我是单奇鹤同学,刚好在附近,听到他说在医院,就过来看下。”   单妈突然冷笑了一声:“同学都来了,你爸还没来。”   薛非愣了下,眼睛古怪地望向单奇鹤,单奇鹤耸了下肩膀,没作任何解释,再手指拍拍自己身旁椅子:“先坐着歇会儿。”   薛非又看了一眼单妈,才放下书包紧靠着单奇鹤坐下,他的手在书包的遮掩下,偷偷捏了捏单奇鹤的手指,凑在耳边用气声询问:“怕?”   单奇鹤侧头,距离太近,薛非的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朵,薛非立刻坐直身子,再看一眼单妈,警惕。   单奇鹤好笑:“怕什么?”他问,“你怎么来的?”   “坐公交啊。”薛非一个劲地往单妈那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盯着单奇鹤的眼睛,无声张嘴,“出车祸的时候,不怕吗?”   单奇鹤分辨他的嘴型,挑眉。   薛非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手指捏了捏他的手,无声安抚:“你刚刚那什么表情,别害怕,现在没事了。”   单奇鹤看了他好一会儿,笑出来:“行,不害怕。”   薛非突然抬手,用手指背擦了下他的脸颊,眼睛往后探了探:“怎么回……”   一句话还没问完,单奇鹤手机响了起来,薛非常快速缩回了手指,看单奇鹤手中响起的电话。   单奇鹤垂目扫了一眼,见是个陌生来电,本想直接挂掉,后来想起自己用这号码给爹打过一次电话,怀疑对方来了,找不着人,打电话来问,就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对方张嘴就问你们在哪,鉴于他根本分不太清单爸的声音,无法确定这人是不是自己爹,便把手机扔给了旁边的单妈:“可能是你老公打来的。”   薛非又探头看了一眼,不清楚这是什么聊天方式,甚至怀疑单妈老公不是单奇鹤亲爸,好奇心才起来,单奇鹤把他推了回去。   薛非视线和他对上,把他手抓下来,本来想丢开,最后又放到书包后面捏了捏,悄声问:“怎么发生车祸的?”   单奇鹤看了一眼单妈,薛非视线又跟了过去。   只见单妈接过手机,脸上带着些古怪恨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就在薛非以为她会愤恨地挂掉这个电话时,她一咬唇,又把手机放到了耳旁。   薛非转头,与单奇鹤视线对上,他疑惑挑了下眉梢,还没张嘴说话,下一秒,单妈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薛非愣住,吃惊地看向单妈,上次见单妈时,她还是个打扮精致看不出年纪的贵妇,这会儿虽然因为车祸有些狼藉,但也只多了几分憔悴,她破口大骂,毫不顾忌场合,跟之前模样大相径庭。   薛非听她大骂单建军是个畜生,老婆儿子出车祸都快死了,他还在别的女人床上,他真该死了才是件好事。   薛非惊讶的眼睛都睁了睁,表情夸张地对上一旁的单奇鹤,压低声音:“你家什么情况,你妈什么情况?她骂的是你亲爸,还是你继父?”   单奇鹤啧了一声,他往薛非旁边贴了下,对着他耳朵敷衍解释:“应该是我我亲爸,估计是让秘书还是谁来医院了。他俩感情不好,我爸整天不回家,她就准备开车带着我……”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薛非耳朵上,薛非顿了顿,没忍住旁边歪了下头,他本来想说有点痒,别离这么近说话。   单奇鹤下一秒来了一句:“……一起去死。”   薛非倏地从座位上坐直了身子,眉头皱起来,声音都不压了:“什么意思?”他拧眉扫了一眼单妈,她还在拿着手机大骂,眼看准备砸了手机。   薛非看了两眼她手中红白色的手机,咬咬牙,深呼吸了两口气,在单奇鹤诧异的眼光中,起身走到单妈面前,一边蹲下一边安抚道:“阿姨,您别激动。”   “……”单奇鹤顿了顿,而后双手环胸,后靠着开始看戏起来。   单妈赤红眼睛看向薛非,嘴上还对着手机大骂:“你让单建军去死吧!”说着扬手,手机就要砸了。   薛非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不动声色接过她手中手机,塞到自己外套口袋里,动作一气呵成,嘴上还关切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别激动,车祸吓到了么,没事的。”   单奇鹤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   单妈愣愣地看了会儿薛非,眼睛瞬间红了,好一会儿,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薛非愣住,转头看向单奇鹤,见单奇鹤没有要安慰自己亲妈的意思,他给了个不解的眼神。   “阿姨,您别急,发生什么事了,您要是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和单奇鹤。”薛非略有些尴尬地开口。   他没什么和这年龄段女性接触的经验,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家庭关系,他最开始,只是想要救下这个单奇鹤买的、和他口袋里同款的手机而已。   可见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伤心,他也没办法像单奇鹤那样抱拳看戏。   他看了一眼完全置身事外的单奇鹤,无声问:“发生什么了?”   单奇鹤啧啧两声,总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抬脚,用小腿轻轻撞了撞薛非的腿:“没事,起来,走了。”   薛非慢腾腾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捂面哭泣的单妈,走过来,低声问:“不是你妈啊,你一点都不关心?”   单奇鹤慢条斯理地反问:“我要怎么关心?”   薛非看了单奇鹤好一会儿,他一直觉得单奇鹤是个情感泛滥的蠢蛋,才会泛滥到自己这种人身上,从未见过他这么无所谓的冷淡模样。   薛非顿了顿,走过来,手指擦了两下单奇鹤的脸,低声问:“你不舒服?”   单奇鹤把薛非扔在椅子上的书包提起来,好笑:“没有啊,我管不了这种事,走不走?”   薛非侧头看他,把自己书包拿过来,背到身后:“走吧。”他又看了一眼仍旧埋头哭泣的单妈,“真的不管你妈?”他小声,“她为什么啊?”   单奇鹤看了他一会儿,从他口袋里把自己手机掏出来,揣到自己口袋里,笑了声:“你想怎么管?”   “你打电话让你爸来趟?你们俩都出车祸了,他怎么不来?”薛非皱眉。   单奇鹤点点头:“早就打了,他不来我也没办法。”   薛非拧眉。   单奇鹤看看他,好笑:“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薛非扫了他一眼,“你真没事吧,感觉你情绪不太好?”他又看了一眼哭泣的单妈。   单奇鹤叹了口气,拍拍他后背:“你去弄点热水来给她,等会儿我们到附近找个酒店,过年住房人多,房子赶紧订。”   薛非看他:“现在又不走了?”   单奇鹤看了一眼单妈,无奈:“不是要关心下我妈么,哭这么久,弄点水来喝吧。”   薛非不解,脱口问:“那怎么是我去?”   “当然你去了,不然你在这劝她?”单奇鹤理所当然道。   薛非思考了下,顺从地转身去附近找热水了。   单奇鹤在薛非走后,慢腾腾地走到单妈身旁,重新坐下。   他本来不想管单家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高中毕业了就要走,以后估计也懒得联系这些人。   如果原身家庭坏境不错,他来了,占了别人儿子身体,多少带点愧疚,能帮忙尽孝,肯定也会做到。奈何这家庭坏境糟糕到儿子自杀,两个家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处事逻辑中,是不可能进入这样一段关系当中的,没把这家人的钱全卷走当成自己的钱用,已经算是行善积德了——反正法律关系上,他也确实是这俩人的儿子。   奈何薛非见到单妈伤心,一直问一直问。   有什么好问的呢,他自己亲妈还不是抛夫弃子离开了他,且在往后还敢觍着脸回来找他。   但是薛非问了。   单奇鹤才在薛非的眼睛中,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尚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   ——他竟然对亲情仍旧存有幻想,偶尔还期盼能有大团圆的结局。   单奇鹤觉得好笑,三十五岁的他,在得知一位母亲为了挽留一段婚姻,让自己和孩子坐上一辆失控的汽车,已经觉得这是件不可理解、不可原谅、且不愿意予以同情的可笑事件。   十七岁的他,说妈妈也很可怜。 第37章   薛非去附近护士站借了一次性水杯,装了一杯滚烫热水往回走时,单奇鹤已经不顾单妈是否能听懂地、简单粗暴地向对方讲述了一些,财产赠与靠谱亲友、婚内财产协议、银行办理离岸信托等婚内财产转移手段。   他不确定单妈能不能听懂,但已言尽于此,与其期待一个男人的幡然醒悟,不如掌握住某些权力——在家里关系中,显然经济权力较为重要。   如果还非要这个男人不可的话,再使用些简单手段让他灰溜溜回来求人。   但是……   单奇鹤眯着眼睛看着从长廊远处疾步走来的薛非,他双手握着冒着热气的水杯,大跨步走来,之前来医院时候着急,跑来时满头是汗,帽子和围巾都摘了,外套衣服大敞开,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薄T恤。   本来长得就高,跟着单奇鹤吃喝锻炼了一段时间,营养跟上来,身型挺拔起来了,看着总算不像个瘦猴了。   单奇鹤弯起眼睛笑了下,对单妈说:“但我建议您直接离婚,非要喜欢男的不可的话,”他伸手指了指薛非,“找这种的不更好么,又高又帅,嘴甜不说、还会蹲在您面前关心你,见你不舒服会去给您倒水来喝,劝您别担心、别害怕、别着急。”   他话音落下,薛非已经端着水走到两人面前。   “?”薛非手捧热水,闻言手中水杯差点没拿稳,晃出一点热水洒在手上,他嘶了声。   好在冬天医院室内也不多温暖,滚烫的热水走了一路,温度也已经不算太高,他还犹豫着单奇鹤这话完全接不上,水还要不要递给单妈了——不是,水不是你让我去接的吗?怎么好像我很主动非要关心你妈似的?   单奇鹤没搭理他惊讶神情,只靠着椅背,姿态闲散万分,笑眯眯地看他,冲他眨了下眼睛,提醒:“这水不是给我妈倒的吗?”   薛非表情古怪扭曲了下,还是转身把水杯递给了单妈,并且配合劝道:“阿姨,您喝点热水,别着急。”   单奇鹤又喏了声,摊手:“看到没,这种男的外面很多,哪个不比单建军要更好。”他张了张手指,脸上带笑,语气轻佻异常,“也不要觉得自己不配,男的现实起来,只要你愿意给,当牛做马都感谢您选他。”   薛非咬了下牙齿,快速地瞪了单奇鹤一眼——没见过这么跟亲妈说话的。   单妈沉默接过水杯,水杯上涌的热气熏得她眼泪落下来,她伸出断了半截延长甲的手指擦掉,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孩。   他表情带着些许尴尬,正在跟自己儿子使眼色,表情很丰富。   单奇鹤笑着把表情丰富的薛非拉回自己旁边坐下,手指擦上薛非被热水烫着的手背,眼睛看着神情放空的单妈,微笑提示:“但是这个不行哦,他还是未成年。”   “……”薛非忍不住,伸手掐了下单奇鹤的手指。   后来单妈喝完了一整杯热水,把一次性水杯捏成垃圾,突然起身:“你从哪知道这些事情的?”   单奇鹤坐在座位上抬眼看她,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搭腔。   单妈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想要什么答案,她抬步走,径直把水杯扔进垃圾桶,而后竟头也不回往长廊尽头离开了。   刚开始时走路身型还有些佝偻,几步之后,背脊挺拔了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在学校老师办公室里喝茶的虚伪女人。   单奇鹤嗤笑了声,薛非松开自己捏着单奇鹤的手指,手指轻轻抚摸两下,搞不明白单奇鹤是以什么心态,说出那些大逆不道话的,实在有些无语:“你嘴里有一句正经话没?”   单奇鹤笑,还是不正经的表情,薛非手掌伸到他后脑处,强行摆回他的视线,与他四目相对,表情认真,声音轻缓:“你不喜欢你妈?”   单奇鹤视线和他对上,轻佻不正经的神色微动,眼神舒缓,带着点无奈:“怎么,你觉得她是我妈,我就该喜欢了?”   薛非顿了顿,没有被单奇鹤这挑刺反问弄不爽,神情更加柔和。   那眼神——用单奇鹤的视角来看,温柔到甚至有些恶心,他不习惯自己这张脸摆出这这副表情,单奇鹤伸手捂住薛非的眼睛,好笑:“你这什么表情?”   薛非的眼睛在他手心里眨,睫毛拂过手心,声音依旧轻缓:“从小她就对你不好么?”   单奇鹤叹了口气,笑:“你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薛非拿下单奇鹤挡住他眼睛的手,看着他,点点头:“也是个糟糕的妈妈。”   单奇鹤看他——这不冲突,对吗?   单奇鹤叹气失笑,伸手摸了摸薛非脑袋:“知道啦。”说完放下手,突然用力捏了下薛非的脸颊,啧啧,“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懒得跟她说那么多话。”   薛非吃痛地嘶了声,手指按了按自己被捏疼的脸颊:“拜托你刚刚在跟你妈推销我诶,你才有问题吧?”   单奇鹤呵。   薛非骂完,揉揉自己的脸颊,突然伸出小拇指勾住单奇鹤小拇指:“我以后肯定比她对你好。”   单奇鹤惊奇看他一眼:“那是要怎么样,你准备变性来当我妈?”   “?”薛非眼睛一眯。   单奇鹤噗嗤笑:“她拉着我去死,你比她对我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薛非收回自己手指,单奇鹤哈哈笑着几乎倒在他身上。   薛非面无表情,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两秒后他伸手扶单奇鹤东倒西歪的身子,医院长廊人仍旧来往穿梭,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都有自己的困苦需要解决。   薛非搂了下单奇鹤。   -   两人在医院走廊坐了有一会儿,一直没见单妈回来,才后知后觉这妈竟然直接走人了。   薛非对此都有些无语,单奇鹤却无事发生一般,带他到附近酒店去订房间了,年节订大半个月的房要涨价,薛非站着听单奇鹤跟酒店人一来一回讲了十几分钟的价,最后终于住进了个大床房。   进电梯时,他还嘀咕了句:“酒店也能讲价?”   单奇鹤嗯嗯:“有价格的东西都能讲,脸皮厚点就行,讲不下来就也没什么关系吧。”   薛非哦,默默记下。   -   亲妈虽然没有留单奇鹤的联系方式,但是在单奇鹤跟薛非两人住进酒店,甚至在附近超市买了些东西,准备将就过年时,她才打了个电话来,说司机来接他,让他在医院等。   ——她以为单奇鹤还一个人孤独在医院,等着这个突然自行离开的妈。   “不在医院了,不回去了。”单奇鹤手机扔在桌上放扩音,指使薛非剥橘子。   单妈冷笑了声:“跟你爸一样不回来?”   薛非沉默地剥橘子皮,橘子的香气在二人周围弥漫,他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单奇鹤嗯嗯两声:“您也可以,找个舒服的地方休息一下,实在觉得没意思,想下老家有没有什么看不爽的人,回家去装装,您在外人面前演戏挺好的。”   单奇鹤刻薄的用词,让薛非咳了声。   单奇鹤扫他一眼,一点暗示没懂得,自顾自道:“或者找个心理医生。”   单妈这通电话打来时情绪的比较稳定,没有再愤怒的骂人,只时不时冷笑。   单奇鹤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薛非满手的橘子汁,抽了张纸扔给他,嘴上无所谓道:“温馨提示,不要爱上您的心理医生。”他顿了顿,语气又轻佻不已,“如果您非要的话,也要做好他为您丢掉工作,来给您进行一对一的治疗的准备。”他啧了声,感叹,“虽然有些不道德。”   薛非擦了擦手,闻言快速扫他一眼——单奇鹤之前在他面前还是太正常了,突然见到他这副不正常的模样,需要适应适应。   单妈却古怪的适应良好,说了一句:“存下我的号码。”随后直接挂了电话。   薛非把一片橘子塞进自己嘴里——这次买的橘子很甜,他撞了撞单奇鹤,橘子喂过去:“你跟你妈聊天方式真奇怪,不太熟似的,她你后妈啊?”   单奇鹤张嘴吃橘子,嘴上还问:“又拿酸的骗我?”   薛非看他,啧:“那你还吃?”说完喂进单奇鹤嘴里,“没有,很甜的。”   单奇鹤吞进嘴里,水果的清香在嘴里弥漫,果然很甜,他眯了下眼睛。   薛非喂完橘子,又在旁边剥开心果,自己吃一颗,再投喂单奇鹤一颗:“我们过年干什么?   单奇鹤本来瘫在座位上——今天一整天实在是太忙碌和疲惫了,薛非这么一问,他突然坐直身子:“学习,把咱俩书包拿来,写作业。”   “……”薛非剥开一颗开心果,“就这?”   他总以为单奇鹤又会有什么奇思妙想,比如带他去某个陌生地方度过新年,或者进行其他一些什么有意思的活动。   ——毕竟两个人几乎要二十四小时共处十多天。   怎么也得发生点什么。   他非常可耻地,在发现单奇鹤家庭状况糟糕的某个瞬间,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窃喜。   他和单奇鹤变成了两个同样孤单的人,然后他们就可以相依为命起来。   他想到一些郑重又荒唐的词语,在和单奇鹤对视时,喉结滚动了一圈,拖着嗓子闷笑:“就真的只学习啊?” 第38章   单奇鹤给他的答案,竟然真的是只学习。   寒假加起来前后十六天,单奇鹤每天雷打不动地把薛非喊起来晨跑,跑完吃早餐,再回房间刻苦学习。   当时但凡房间门口有人经过,听见屋内背书和讨论题目的声音,指不定会以为这里开了个什么课后辅导班,好在这会儿没什么双减政策,不然还要被举报。   后来新年近了,酒店楼下早餐店关门,单奇鹤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电磁炉和锅,开始在屋里自给自足做上饭了。   年三十当天,单奇鹤早早起床趁超市还没关门,买了些火锅食材,晚上和薛非两人坐在酒店小桌前吃火锅。   酒店房间没有排气,冬天屋外冷,两人又没开窗,一顿火锅吃完,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热辣的火锅气味,单奇鹤还拎了几瓶酒上来,两人边吃边闲聊,喝了几瓶酒。   薛非还没怎么喝过酒,酒量一般,喝到第二瓶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口齿不清,第三瓶喝完后,他起身,往床上一扑,人就迷糊了。   单奇鹤看得直摇头,收拾桌上和地上狼藉,把被子盖到薛非身上,自己套上外套,打开窗户散满屋火锅味道。   骤然吹进的冷风吹得他抖了下,他一边拉起外套拉链,一边把之前塞口袋里的烟拿出来,憋好几个月了,本来觉得顺便戒烟的,一直也没想着抽。   最近学习太刻苦了,天天跟薛非两人窝在房间里学习,人都闲出毛来了,过去一点糟糕习惯羽毛搔痒似地挠他肺腑,抽烟已经算是糟糕习惯里比较好的习惯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和塑料打火机,叼了一根含进嘴里,迎着窗户和冷风,手掌拢起火苗,“啪”得一声点燃了火,深吸了一口气,火光亮起来又暗下去。   他放下火机,望着窗户外面的灯光,大年三十,一般人都在家里看春晚,附近街道上没什么人走动,连车也没几辆,城市在这个时间段古怪的安静。   单奇鹤吐出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融进安静黑夜中,他探手从旁边桌上拿了瓶酒,单手抠开瓶盖,随后手一撑,直接坐在窗沿上,两根手指夹下嘴里的烟,另一手抬起来喂自己喝了口酒。   啤酒的气泡带着略微的刺激和淡淡的酒精味,充斥进他的口腔,再滚进滚烫又空虚的肺腑中,单奇鹤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他手指在啤酒瓶上轻盈地点了点,眉目舒展开,感觉自己舒服了些。   一根烟还没抽完,倒在床上那人掀了被子,眼睛都没怎么睁开,穿着酒店拖鞋摸索着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单奇鹤听见动静,回头,见这人盲人摸象一样伸着手往前走,好笑般看戏似地看了会儿,直到薛非摸到卫生间门,走进去,开始放水。   出来的时候裤子都没穿好,睡觉穿得白色短T也莫名掀起来一角,露出了一小节腰腹。   单奇鹤啧啧,看这人踢踏着拖鞋着湿漉漉的手掌,半耷拉着眼睛往床的方向走去,走到床沿边,突然歪头看了一眼坐在窗上的单奇鹤。   他转身向着单奇鹤,声音飘忽:“不安全,下来。”   步子才提起来,单奇鹤摆了两下手:“上厕所上得衣服裤子都穿不好了?”   薛非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管,继续朝踢踏着拖鞋朝他走去,说话仍旧有些口齿不清的迟钝:“怎么坐在窗户上?”   单奇鹤又驱他,挥手:“这边冷,你把衣服穿上再走过来。”   薛非抓了抓长长了些没剪得头发:“我热死了。”他几步走过来,伸手一把抓住单奇鹤胳膊,以防这人没坐稳摔了。   人到窗边被冷风吹了个哆嗦,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又垂眼看单奇鹤正摇头无奈拉自己外套拉链。   他摇头,捏着单奇鹤胳膊,不让他脱衣服:“我不冷。”另一只手自然伸过来,两指捏住单奇鹤嘴里含着的烟,“怎么抽烟?什么时候买的?”   烟已经快抽完,他两根手指夹上去,隐约能感到一头燃烧着烟丝的灼热,另一边嘴唇温软的触感。   单奇鹤抬起眼睛,挑了下眉。   薛非看他,往外抽单奇鹤嘴里的烟,指腹按压住单奇鹤的嘴唇。   ——这人唇形太满了,手指往前一探就能按住,唇上尤带着冬季晚风吹拂下隐约的凉意,和酒精带来的湿润。   单奇鹤配合松开含着烟的嘴,以为薛非看他抽烟不爽,想帮他灭烟,就见这人抽出他嘴里的烟,往自己嘴里一塞,猛地吸了一口。   单奇鹤喂了一声,下一秒薛非猛地咳了起来,咳得身体都躬了下来,攥着单奇鹤胳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单奇鹤嫌弃地摇头,一边伸手拍他后背,一边啧啧:“喝醉了就发病,你会抽烟么,就往自己嘴里塞。”他伸手捏过薛非手中夹的烟头,准备放烟灰缸里熄了。   薛非还在咳嗽,人又在乱动,烟快烧到尾部,单奇鹤伸手去拿,冷不丁被烫了下,他嘶了声,伸手捏住薛非手腕,提起来不让他乱晃,才把烟头拿下来掐熄了。   他抬手吹了吹落到自己指背上的烟灰:“喝大了就去躺着,别发神经。”   他后来酒量不错,但酒品实在很不怎么样,喝多了就爱给自己通讯录里的各类人打电话,张嘴就是想你了,闭嘴是你怎么不来看我。   几通电话打完,第二天醒来还得一个个道歉解释或者圆一圆。但他又实在恶趣味,明知道自己德行,也不提前把手机关机了藏起来。   他拥有一些比较糟糕的性格,兴致来了热衷于做各种不负责的事情,被人泼酒已经算是别人对他的宽容。   所以他看薛非,认为这小子如今酒量不太行,正在散德行和发酒疯。   薛非猛吸一口自己从来没抽过的烟,咳得眼睛都红了,半天才缓下来。   缓完后,他盯着单奇鹤看了一会儿,视线落到单奇鹤手指上,语气轻飘飘:“你怎么抽烟?”   他说着伸手,慢腾腾捧起单奇鹤被烫的手指,举到自己唇下,垂着眼睛盯着单奇鹤手指看,食指指背上,有些没吹掉烟灰的痕迹。   他顿了顿,视线对上单奇鹤,轻轻对着手指吹了两口气:“烫着了。”他陈述。   单奇鹤眉头一跳,赶他:“去,睡你的觉去。”   话音还没落下,薛非突然低头,嘴唇贴上他的手指。   单奇鹤身体一顿,表情顿时有些难以形容,非要进行一些形容的话——有些像是在照镜子臭美,忍不住对着自己镜子亲了两下,转头发现被保洁看见、并且保洁还拿起厕所抹布开始擦镜子的微妙尴尬和恶心感。   薛非牙齿在他指背上轻咬了下,濡湿的舌尖抵在齿缝间。   单奇鹤感觉后脑勺麻了,鸡皮疙瘩浑身乱蹿,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他抽回自己手,拎起薛非衣领,擦了擦自己手指,还顺便帮薛非擦了擦嘴,捏住他的脸,让他看清自己,嫌弃:“喝醉了去睡觉,觉得无聊就去楼下跑几圈。”   薛非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眼睛里带上了些笑意,突然抬起双手揽住单奇鹤,脸贴过来,唇碰到单奇鹤的嘴唇,他声音里带着些迟钝的笑意:“怎么接吻?”   单奇鹤的手指已经勾到他后衣领,往后扯了下。   薛非哼了声,没有扯动,手掌还按上他后脑勺,让两人距离贴得更近,嘴上自顾自道:“你也不知道,我可以教你。”   单奇鹤扯着他衣领,怕把人扯断气了,手掌收回来,直接盖住薛非的脸推开。   脸推开了,人还搂着他,因为穿短袖站在窗户口,裸露在外的皮肤冰凉,单奇鹤啧了声,帮他搓了下冰凉的胳膊,无奈:“别乱撩,你特么以后别喝酒了,难怪要挨揍。”   他感叹,再顺便自我反省了一句。   薛非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傻X吧你,是不是两个人衣服脱/光躺一张床上,你还觉得是天热在裸/睡?   -   事实证明,单奇鹤真的可以。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薛非怎么也想不到,他跟单奇鹤这种只差戳破层纸的暧昧关系,最后竟然是在浓郁的学习氛围中结束的。   开学日子近在咫尺,单奇鹤喊薛非起床收拾东西提前返校,一边自顾自说,用了十几天的锅碗瓢盆收拾收拾找个二手市场卖了。   薛非没搭理单奇鹤,他躺在床上,手指在被子下点了好一会儿,脸色沉郁,盯着单奇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闭上眼睛,吐出一口郁气。   ——这孙子真的脑回路有问题。   他借酒意亲这人,这人觉得他是喝醉了发酒疯,跟被颗石头碰到嘴的反应差不多。   搂着蹭,这人让自己滚边玩去,别打扰他学习。洗完澡故意裹着浴巾出来,这人抬头扫了一眼,手在他腰腹上摸了下,赞赏:“不错,锻炼有点效果了,看着不那么像个瘦猴了。”   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   纯傻子么这不是,但凡两个暧昧异性恋男女这么住一起半个月,没点健康生理常识的,这会儿肚子里孩子都该有了。   薛非躺在床上冷笑了两声,冷笑完啧啧两声,想单奇鹤要真是能生小孩,也不能这个时间怀上,太影响高考了,大学好像就可以结婚了,听人讲大学会比较轻松,课程不太繁忙倒是可以怀,不过男的和男的到底怎么做的? 第39章   单奇鹤把桌上练习册收起来,突然仰头想打喷嚏,酝酿半天没打出来,他抽了张纸擦鼻子,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看见薛非还直挺挺躺在床上,他凶了句:“起来。”   这孙子最近这段时间孔雀似地开屏,也没个观众,不知道他在开个什么屏,单奇鹤受不了这种少年人不分场合、疑似动物发/情期的行为——尤其这人还是十七八岁的自己,他不太想相信自己十七八岁时候,会这样到处散发求偶信息,看得鸡皮疙瘩爬了好几天,总算要开学了,决定赶紧把薛非扔到能欣赏到他开屏的同龄人身边去。   薛非被他凶得一个激灵,猛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身子还裹在被子里,只有被子外的脑袋抬起来,此刻表情古怪,头发毛毛躁躁,像颗长了毛的蛋,有些好笑。   “干吗凶我?”他看了一眼单奇鹤,脑袋又倒了回去。   单奇鹤略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还没数三二一让人赶紧爬起来,薛非在被子里的腿突然烦躁地踹了下,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又烦躁地踹了下堆在他脚下的被子。   单奇鹤莫名其妙:“?”   薛非在单奇鹤的眼神中,默默把自己差点踹到地上的被子拢起来,收回到床旁,自己穿着一条平角黑色内/裤盘腿坐在床上,已经无所畏惧,他扫了一眼单奇鹤,直接道:“升/旗了。”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没脸看:“行行,赶紧去吧。”   薛非呵,坐着假笑:“没事,一会儿就憋回去了。”   单奇鹤眼睛扫他一眼,他腮帮一紧,从床上下了地,穿着拖鞋嗒嗒往卫生间方向走去:“知道了,管真多。”他还埋怨。   “?”坐在原地什么话都没说的单奇鹤。   -   薛非洗了个澡和头发,穿好衣服,湿着头发拿着吹风机走出来。   他走到单奇鹤身旁,面对坐着的单奇鹤蹲下,吹风机往前一递,自然吩咐:“帮我吹头发。”   单奇鹤正在给苹果雕花,一个苹果被他削成几个兔子形状摆在水果盘里,闻言看蹲在自己面前的薛非,诧异:“你手断了?”   薛非看他,又看一眼水果盘里的苹果兔子。   单奇鹤又自然把水果盘放给他,一手接过吹风机,转头插上电,试了试温度,帮他吹起头发。   薛非端着果盘,盘腿坐在他脚边,乖顺地让他吹头发,让低头就低头、让歪头就歪头,在吵闹风声中,垂着眼睛拨拉下几下苹果兔子,闷笑:“你哪里学来的这些奇怪的东西?”他捏起一个兔子,放在自己眼下和兔子头对视片刻,最后笑着咬了一口兔子头。   他吃完一瓣,抬手往单奇鹤嘴里喂一瓣,等切成兔子形状的一个苹果被吃完,他头发也差不多吹干了。   单奇鹤放下吹风机,让他拿回去:“看看卫生间还有什么东西没带的么?”   薛非哦了一声:“几条没干的内裤。”   “……”单奇鹤惊讶,“你特么吃内裤啊,一天换几条?”   薛非声音幽幽:“我功能正常,身体没问题。”   单奇鹤还没琢磨过味来,这人抬起眼睛看他,眼睛弯起来,笑得很假:“单奇鹤,去医院看看病吧,趁年轻,还能治。”   单奇鹤眉梢一动,琢磨过味来,气笑了:“老子正常得很,只是不跟你一样两眼一睁就升/旗。”他抬手在薛非脑袋上打了下:“闭嘴,起来收拾东西,内裤也收起来,带回你自己寝室晒。”   薛非摸摸自己脑袋,看他:“我非得住自己寝室?咱俩一起睡这么久,都睡习惯了。”他伸手抓单奇鹤手,捏一捏手指,“也没什么区别。”   单奇鹤不为所动,甚至一副听到几百只鸭子聒噪叫的嫌弃神情:“别吵,去收拾,把这些锅碗瓢盆带走去卖了。”   薛非继续捏他手指,撇嘴:“谁要?”   “没人要就带回学校。”   “……谁让你住个酒店,跟租房子一样买这么多生活用品,麻烦。”天知道单奇鹤为什么住个酒店,还抽空逛花鸟市场,又莫名奇妙买了两盆多肉拿回来养起来了,把酒店当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单奇鹤抬脚轻踹了他一起:“收拾去。”   薛非伸手按住他小腿,笑,拖着嗓子:“你最近老凶我。”   单奇鹤啧了声,忍了十多天了,忍不了了,突然凑近薛非:“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薛非看他眼睛,语气轻轻的,“怎么?”   单奇鹤捏捏他下巴:“别跟我发嗲,看得想揍你。”   薛非呼吸一顿,冷笑:“你有病吧?”   这会儿正常了,单奇鹤立马哎呀笑出来,还摸了摸了摸他的脸:“这样正常多了,乖,收拾东西去,我该收的差不多收完了,你看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这些没吃完的零食水果你带回寝室,跟室友分享。”   薛非冷漠哦。   单奇鹤坐回来,点点头:“开学要考试,你不要再考得跟期末一样。”   薛非从地上站起来,收拾吹风机,收拾放在桌上的水果零食,懒散敷衍:“知道知道了。”   “高考没多长时间了,”单奇鹤本来说收敛一点,别到处骚,考虑了下,决定委婉一点,“不管你想什么,一切等考完再说。”   薛非收东西的手顿了顿,觉得蠢钝如猪的单奇鹤总算脑子正常了点,此刻正在暗示自己什么,他快速瞥了一眼单奇鹤:“考完说什么?”   “什么都先考完再说。”单奇鹤还显得没什么耐心。   薛非又瞅了他两眼,语气又慢下来:“直接说啊?”他慢腾腾,“那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单奇鹤脑子听他这种拖嗓的说话方式,脑子又一抽一抽的,挥手赶人:“别吵了,赶紧收拾东西。”   薛非一直觉得高考之后,两人的关系会发生巨大的转变,偶尔想起这个约定,甚至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可高考后,他希望又偶尔担忧发生的告白不仅没有发生,甚至这人答应和自己一起读大学的约定都没作上数!   单奇鹤考完自己分析了一波,对考试成绩不太满意,转头招呼也没打,直接回学校报高四去了。   薛非偶尔想起会有些惴惴的情绪立刻消失,只想冷笑,再想起也只觉呕得要死,好好高中毕业了,本来该放松一下,这人继续废寝忘食读书去了,高四的暑假也没有假期,他没办法,只好在学校附近奶茶店打暑假工,晚上再借住在单奇鹤寝室。   他也不敢打扰单奇鹤学习——鬼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会不会高考又没考好,转头继续读个高五了。   -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班上氛围肉眼可见紧张,每天早上进教室看到的都是一张张疲惫的脸。   薛非最后还是被冷酷无情的单奇鹤赶回了自己寝室,但最后一个学期,除了晚上倒头就睡的几个小时,他们俩也算是时刻呆在一起。   不过刚搬回自己寝室的第一天,薛非不记得这事,下晚自习跟单奇鹤谈论着问题,习惯性顺路和他一起回了他宿舍,到门口时,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自然进门,还是没睡着的高二生看了一眼,诶了声:“薛非不是搬回自己寝室去了么,什么东西忘记拿了么?”   薛非愣了下,一下想问这人熄灯了怎么还不睡,又想说忘记了,就继续在这挤一挤吧。   话没说出来,单奇鹤拖着嗓子哦了一声,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个放脏衣的篓子,塞他怀里,捏着他肩膀让他转身出门,嘴上笑嘻嘻:“对,他忘记之前答应要承包我所有脏衣服,现在特意来拿我衣服回去洗。”   问话的高二生哈哈笑,直夸薛非言出必行,真不错,真想自己也有个好哥们帮洗衣服。   薛非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心里冷笑说你做梦去吧,一边被推出了单奇鹤寝室。   单奇鹤说:“别直接扔学校洗衣机里洗,洗干净叠好再给我送回来,回去睡觉吧。”   “……”薛非转回身,拖着嗓子,“我哪有时间回去给你手洗……”   话没说完,单奇鹤快速摸了把他头发,一言不发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薛非双手捧着脏衣篓,站在没什么人经过的高二宿舍楼,对着202宿舍门,他喂了声,无语地转身回了自己寝室。   高三室友也刚下晚自习不久,正开着小灯洗漱,见他回来同样愣了下:“还以为你今天在单奇鹤那儿睡呢。”   薛非嗯了声:“没,这不搬回来了么。”   室友洗漱声音传来,他抱着衣服走到阳台,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准备给单奇鹤把衣服洗了。   屋内室友走路声踢踏,有人靠近:“大晚上洗什么衣服,明天早上扔楼下洗衣房去洗呗。”   薛非嗯了两声:“就两件薄衣服,随便搓下就好了。”   室友没多问,打着哈欠走了,薛非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他甩了甩满手的泡沫,随意擦了下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他手机通讯录里还是只有两个人,一个从来没有联系过的老杨,还有一个每天都联系的单奇鹤。   【衣服明天中午午休时你自己回来洗,先睡觉。】   薛非眯着眼睛看这条信息,慢腾腾打字:【一个人睡觉不习惯。】   单奇鹤回信很快:【那我明天翻墙去校外,给你买个娃娃陪睡。】   薛非冷笑了声,片刻后又笑着打起了字:【赶紧睡吧你,我们寝室有人洗澡,我等他洗完。】   【行,明天早上六点食堂门口汇合。】   【嗯,晚安。】   【嗯。】 第40章   每天埋头学的时间过得很快,二模三模很快来了又过去,搬回自己寝室后,薛非恢复正常了,老杨对此很满意,觉得是自己工作做到位了——好学生么,单独谈个话,聊聊开导下就能知道轻重了。   到学校开最后阶段的动员大会时,老杨还因此大夸了薛非一通,后来还着重表扬了单奇鹤。   跟班上同学说:“薛非和单奇鹤这两个人就是大家的榜样,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他美滋滋地说单奇鹤成绩变得不错,努努力能上个不错的二本。   班级本科上线率的提升,让老杨心情大好,走路时候步子都晃得大一些。   教室后方黑报班上的高考倒计时到剩下三天,学校放了高考假,最后一节课宣布放假时,高三教学楼陆陆续续传来了欢呼声。   学生时代觉得这是一段最苦的时间了,每天睡不饱的觉,看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卷,好像总也无法令人满意的成绩,和捉摸不定、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高考来临时觉得终于解脱、觉得已经给学生时代一个交代。   之后再回想起来,才发现——哦,那已经是很多人最接近人类宏大命题的一段时光了,原来都还曾怀揣着期待与梦想。   后来从这扇门里走出去,成为大人物、成为小人物,健康活着的人或者中途掉队死亡的人,都走向各自不可测的未来。   当老杨宣布高中最后一堂课也结束,拿着他的水杯慢悠悠地退出教室,班上同学也开始欢呼了起来,隔壁班有调皮学生冲出教室,把自己的书本试卷一把从楼上扔了下去,有些人有样学样地跟着去扔试卷。   单奇鹤眯眼笑了下,开始收拾自己满书桌的卷子,薛非抱着高高一摞书走到他桌旁,书太多,不能低头,他仰着脖子、下巴压着书,垂眼看单奇鹤:“待会儿哪儿去?”   “回寝室收东西,学校不让住,收拾东西到附近酒店住几天,老杨说你分到哪个考场?”   “我在本校考,倒是你,还得去其他学校考,待会儿提前去看你考场?”   单奇鹤点了点,把书装进书包里,见书包还有空,帮薛非装了几本书:“让你提前把书先带回寝室,非要这会儿扛一大堆书回去。”   薛非解释:“不带回去了,我答应卖给之前那些在我这补课的高一生,待会儿直接拿去给他们,他们不要的,扔废品收购站去。”   单奇鹤翻了两下他的课本。   薛非又问:“你的呢,还准备带回家收藏起来?”   “万一再读高四呢?”单奇鹤张嘴来。   薛非反对:“屁,我考两百分我也不读。”   单奇鹤瞥他,不能忍,口出恶言:“你考两百分,你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薛非闻言竟然还得意起来:“什么啊,这么相信我不会考得差?”   单奇鹤压根没想过薛非复读的可能性,他想得是他自己,万一没考好,再读一年,不是什么大事。   乌鸦嘴的体质就是这么灵验,他没让薛非把书全卖了,自己留了几个错题本,塞在自己的书堆里,以防之后要用上。   后来也确实也用上了。   高考前三天的放松假期,班上同学开始依依不舍联络同学放松心情,没人这个时候还看书,该考怎样就怎样了,最后不知怎么,班上同学约着最后一天出去唱K,准备唱到九点,玩累了正好睡觉第二天精神焕发地去考试。   单奇鹤为了不显那么不合群,和薛非一起去了,这个时候的包房音响劣质,坐一会儿就吵得脑袋疼。   他实在待不久,准备溜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了,薛非本来要跟着他,他诶了两声,示意他留在里面玩会儿,还特意夸了两句:“听说你唱歌好听,多唱两首。”   薛非总共来过两次KTV,还都是别人出得钱,也不知道单奇鹤是从哪儿听到他唱歌好听的。   他不动声色:“我唱歌好听,那你不是更该在这听么?”   单奇鹤嗯嗯两声,张嘴就来:“你先在这练练,回头两个人的时候单独唱给我听。”   薛非呵笑了一声,本想骂两句,最后却转头坐了回去,还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点的歌到哪儿,发现别人点歌插到自己歌前面,他不爽地喂喂了两声:“别插歌啊,大家都排队呢。”   单奇鹤打开吵闹的包厢门,走了出去,薛非扫了一眼他背影,撇嘴,收回目光的时候,跟坐在角落吃果盘的夏遂意对上,他冲夏遂意快速地点了下头,迅速转开了。   没想到夏遂意竟然主动走了过来,他坐到薛非身旁,薛非愣了下,看他:“怎么?”   夏遂意抿了抿唇。   薛非想到单奇鹤说过的话,耳后一片发麻,先发制人,率先客套道:“你高考加油。”   夏遂意眼睛弯了弯:“你也加油,跟单奇鹤准备考哪儿?”   薛非顿了顿:“考到滨海去,那冬天暖和,单奇鹤怕冷。”   夏遂意沉默了下,点头:“能互相照顾,蛮好的。”   “嗯,你呢?”   “我不太清楚,爸妈都想我考江水的师范大学,离家里近,以后当老师也不错。”夏遂意语气静静。   薛非点了点头:“挺好的,按你三模成绩来看的话能上。”他不动声色,“只要不要突然出现的什么重大失误,保持情绪正常,肯定没问题。”   夏遂意嗯了声,叹气:“但愿吧。”他转头看了圈,问,“单奇鹤去哪儿了?”   “不知道,”薛非随嘴道,“上厕所去了吧。”   夏遂意笑:“也就上厕所你俩能分开,平时都跟连体婴儿似的。”   薛非转头看夏遂意一眼:“……也还好吧。”   夏遂意拖长嗓音嗯了一声,两人无话可说了一段时间,夏遂意又道:“单奇鹤变化好大。”   薛非嗯了声:“他家庭情况有些复杂,之前太压抑了吧,想开了就好了吧?”   夏遂意又点了点头。   薛非顿了顿,突然转头看夏遂意:“你喜欢男的?”   夏遂意吓得眼睛猛地一睁。   薛非嗯了声:“那也没什么,单奇鹤也喜欢男的,”他想到这,笑了声,“他还挺坦然的。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不伤害别人,可以做任何事。”   夏遂意本意是想来问薛非跟单奇鹤两个人进展到哪一步了,突然被这么一说,冷不丁脸发烫,他从小学时就常被人喊是娘娘腔,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就是喜欢和女生玩而已。   到青春期才搞明白自己跟女生一样喜欢男的,他又不觉得自己是女生,也尴尬和纠结了一段时间。   其实应该没多喜欢薛非吧,就是和男生接触少了,而且薛非长得很好,喜欢笑,很阳光,看见他笑自己心情也会莫名变好。   扭到脚那次,是自己鼓起勇气主动去扶住他,他也不知道薛非喜不喜欢男的,反正他喜欢谁,就对别人好点,那应该也没错。   现在宣布失恋,倒也还好,喜欢的人开心更好,毕竟谁读书时还没暗恋过个百八十个人啊,小小薛非不算什么。   夏遂意自我开解完毕,笑眯了下眼睛:“这里的果盘还可以,西瓜很甜。”   薛非嗯了声,笑:“行,我待会儿试试,单奇鹤就不喜欢吃太甜的水果。”   “……”夏遂意——谁问了?   薛非又说:“他吃那种超酸的桔子都能面不改色,真的很离谱,好能演。”   “……”夏遂意——我请问谁问了?   薛非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些明晃晃的笑意,夏遂意愣了下——这笑跟他以前见的那种张扬笑容不太一样,偷偷的,带着点不想被其他人发现,但又藏不住的愉悦。   夏遂意顿了顿,跟着一起笑了声:“你们在一起挺好的,你让他变了很多,他也让你很开心。”   薛非啧了声:“别讲他了,你记下我和单奇鹤的手机号么,以后还能联系。”   夏遂意没忍住笑出了声——到底谁一直在提单奇鹤啊。   “我还没买手机,准备高考完再办弄。”   这难不倒薛非,他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又不知从哪拿出支黑色水笔,快速在纸张写下了两个手机号,递给夏遂意:“上面那个号码是我的,下面的是单奇鹤的,你有了手机,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夏遂意默默接过纸巾,黑色墨水在纸上晕开,他盯着这两行字迹,隔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心中吐槽——谁会联系你们两个啊,混蛋!   薛非自觉和夏遂意已经把一切事情讲清楚,蠢货单奇鹤以后别再时不时犯个病,非莫名其妙让他跟夏遂意两个人独处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人是嫉妒心作祟,智力低下地想测试在他心中的位置,还是纯粹有病。   逻辑告诉他,应该是第一种,但是按照单奇鹤的令人诧异的粗神经,也不能排除第二种的可能性。   他搞不明白,一人明明看起来很聪明,待人对事都轻松游刃有余,好像几乎没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在某些时候却会像个纯种傻缺。   他想到这,又烦躁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见到单奇鹤的任何信息,他撇了下嘴,正准备打个电话问人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守在点歌处的哥们儿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说他点的歌到了,让他来唱,薛非扬手应声,另一只手迅速地盲打给单奇鹤发信息——半年来每天晚上睡前打字聊出来的技能。   【我要唱歌了,你来不来听?】   一首歌唱完了,没有等来回信,他点的几首歌连续在一起,唱到倒数第二首歌的时候,他没忍住又发了一条短信给单奇鹤:【你掉厕所了?】   倒数第二首点的歌快唱完,他让在点歌处热情点歌的哥们儿,帮他把后面的歌推到前面来,准备等单奇鹤回来了再唱,而后一边放下话筒一边抬手就给单奇鹤打电话。   包房里音乐声太响,他甚至听不清那边到底是接通电话了,还是一直在嘟嘟响。薛非站起身,往包房门外走去,他打开门,见KTV大厅有吵闹声,有工作人员跑过,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嘈杂的声音关在门后,耳朵里传来的是电话没接通的提示音。   “……”薛非皱眉看了一眼手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单奇鹤从没不接过他电话,他都怀疑手机出什么问题了。   面前有几个KTV工作人员哎呀跑过:“报警了,警察来了?”   薛非继续拨单奇鹤的手机,眼皮莫名跳了下,他感觉不太舒服。   又有个工作人员从他面前过时,他一把抓住对方,冷脸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工作人员看着年纪也不大,急惶惶地:“哎呀好像有高中生闹矛盾,有人拿刀把人给捅了,听说还是我们店里的顾客,刚出去一会儿,吓死人了,你们看看能不能赶紧走,不然警察估计得来问你们。”   薛非脸“唰”得一下白了,他瞪着面前的工作人员:“人在哪?!”   工作人员被他吓了一跳:“就在旁边巷子那,好在没在我们店里闹事,不然我们店肯定得关门整顿一段时间。”   薛非松开手,转头往外奔去,他脑子一片空白,跑了两步腿发软,差点一膝盖直接跪在地上。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单奇鹤每次不被期待地离开他的视线,就总会遇上点什么事,让他无法控制地担惊受怕。 第41章   单奇鹤是觉得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会塞牙,他不过嫌包厢内吵闹,出来透透气,在大厅沙发那见到个喝晕乎了的煤老板大哥,多嘴跟这大哥闲聊了几句,附和吹捧了大哥两声,这大哥立马把家底透漏个干净,还跟他称兄道弟起来,就差要服务人员拿酒来跟他结拜。   单奇鹤自己虽然酒品不怎么样,但也看不上其他酒品不好的人——尤其这人还长得一般。   他甩甩手不准备陪大哥散德行,起身插兜头也不回要离开这家KTV,到外面去找自在。   奈何哄着大哥聊了两句,大哥化身牛皮糖,非要跟他讲自己家的矿和空地,说这儿请他喝酒的人都只看重他的金钱,没人透过他昂贵的身家看见他闪闪发光的内在。   “还是小老弟懂我!”他一把勾到单奇鹤肩膀上,掏掏兜,没掏到烟盒,要拉着的单奇鹤一起去外面买烟抽。   单奇鹤脑袋抽抽,准备喊人把这哥们儿扛走。   哥们儿喘着气说自己一点没喝醉,都是装的,他追求的是灵魂上的共鸣。   “你这跟我共鸣个什么劲?”单奇鹤无语,他现在但凡手上有个什么项目要投资,就跟大哥多共鸣一会儿了,现下才是个高中生,听他讲两句废话就得了。   结果两人最后还是拉拉扯扯一路走到了附近小店买烟,大哥买一条烟,非要送半条给他,单奇鹤一点不客气往自己兜里塞——当陪聊费了。   出来后大哥蹲在别人店门口台阶上抽烟,感叹似水年华,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多么身强力壮,那玩意金枪不倒。   “……”单奇鹤嘴上叼了根烟,面无表情,“实在闲得慌,回厕所去撸/一/管。”   大哥哎呀两声又感叹起年轻时候,一个小时不带休息,每个女的都爱他,再摇摇头,说自己年纪大了,更注重内在。   单奇鹤抽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嘴上烟头,咬着烟嘴,龇牙噗嗤笑:“哦,敢情阳/痿了啊,难怪在这追求灵魂呢。”   男的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能讲肉/欲的时候谁扯淡跟你讲灵魂,哪天阳/痿了才能成正常人。   大哥不乐意了:“什么话啊,我这是精神升华了。”   单奇鹤咬着烟嘴笑。   大哥唉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觉得那事比较重要,现在更讲究那种两人三餐四季的温馨感。”   单奇鹤噗嗤笑,晚上八点来钟,这条小街人不多,旁边是个狭窄小巷,有人的身影一晃而过,只眼角能瞥见残光。   “那我这有个古法秘方能帮你重拾信心,你要不要试试?”单奇鹤吸了口烟,语气慢悠悠。   大哥立马上钩:“什么秘方?”   单奇鹤一手夹着烟,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真信啊?这下又不追求灵魂了?”   大哥登时不追忆似水年华了,神情颓唐,大伤了自尊。   单奇鹤总算能在大哥伤怀的时候,甩下大哥,揣着大哥送的烟乐滋滋地走了。   人才走到漆黑小巷口,这大哥又提步追来,单奇鹤转身往巷子里闪,巷子里没路灯,旁边堆着几个垃圾桶散发着臭味。   单奇鹤捂着鼻子,往小巷深处走,走到头才发现是死路,一个三米高的红墙挡住他的路和视线。   他抓了下头发,两指夹下嘴里烟,准备原地等醉酒大哥走了,他再出去在附近溜达,散散身上沾上的中年男人味。   一根烟抽完掐熄抬头,见小巷口站着个人影,他眯眼看了会儿,身形不太像那个醉酒的大哥,他以为是个路过的路人,没什么反应,又敲了第二根烟叼进嘴里,没有点,只用烟味挡一档小巷的垃圾臭味。   巷口的人影往里走,单奇鹤开始没在意,直到这人又往里走,发出点声音,甚至冷着嗓子喊了声单奇鹤的名字。   单奇鹤愣了下,这声音算不上熟悉,他眯眼问:“谁?”   那人从光处走近,手上还拿着个能反光的刀具,单奇鹤卧槽了声,半年没见的高岭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高岭年?别激动。”他立刻试图安抚,“这没必要。”   话音才落下,小巷口又晃晃悠悠走来一个喝醉的男人,嘴上还喊着:“小老弟,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哥们儿请你喝点酒,继续聊聊,你那秘方真的没有吗?”   单奇鹤嘶了声。   陌生人的突然来访,不仅没让高岭年产生退意,他眼睛狠狠瞪着单奇鹤,想找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他退学后被爸妈狠狠揍了一顿,每天都没什么好脸色,他心里恨得很,他明明没有对薛非怎么样,薛非腿断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相信他,他只要提起这事,他爸就揍他。后来他爸让他收拾收拾滚出去打工养活自己,他气不过跑了,找之前那群兄弟借钱、借住,每天在网吧打游戏,心想着总有一天,他得报复回去。   这大半年总没事就去江水一中校门口溜达,但学校守卫严,也没在校外见过单奇鹤跟薛非两人,还是前天在网吧上网,班级QQ群里说考前放松下约唱歌,把地址和报名人都说了。   他看见转头就联系了舒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给这两人颜色看看。   舒密拒绝,并说自己已经转学,明年重读高三,以前的事情不想再提。   高岭年的愤怒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他怒骂了舒密一通,觉得他是个废物,没有人相信他们俩是冤枉的,舒密更应该为俩人证明。   舒密二话不说把他的QQ好友删除了,他就揣着一个水果刀来单枪匹马来报仇了。   他设想是直接进包厢,给薛非和单奇鹤一人一刀,再自己亡命天涯去,刚走到KTV门口,就看见单奇鹤跟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走出来,他跟了上去。   单奇鹤和男人进小店的时候他捏着刀,准备上去给一刀,单奇鹤和男人在店门口抽烟的时候,他又准备上去给一下,等单奇鹤和男人分开,他觉得老天都在帮他。   他得报仇,他这辈子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丢脸过。   高岭年目露凶光,水果刀的刀刃在月光下发着光,他朝单奇鹤冲了过去。   ……   -   薛非跑得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他狂奔到KTV大门口,室内明亮灯光照射得他脸色惨白,夏天灼热的气温让他浑身汗湿如雨下。   他骤然奔出,站立门口,茫茫然四顾了一圈,旁边小巷人群缓慢散去,他听到有人在聊天,可是大脑又分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聊些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巷子方向走去,他想自己应该抓住一个看热闹的路人,问那个受伤的高中生送去哪个医院了,他得赶紧过去看一看,他要告诉这个不知情的路人,他们是同学,一起过来的,明天就要高考了,因为不想考前太过紧张,特意出来放松。   ——老天爷啊,明天就要高考了,你知道他被送去哪个医院了吗?人还还吗?   薛非抬起步子往前走,走了两步,被迎面散来的路人一把扶住胳膊,这人好心提醒:“小心,喝醉了吗?”   薛非抬起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指紧紧攥住他胳膊,他张嘴——   那边那个高中生,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他被送去哪个医院了?   他是跟谁打架,是被什么事情牵扯上的?   你知道吗,你看到了吗?最后怎么样了?警车呢?救护车呢?   他觉得自己问了很多话,每一句都从胸腔肺腑里挤压出来,可这扶着他的路人却凑近哎呀了两声:“真的喝醉了?身上也没酒味啊,你朋友在哪?还能说清楚话吗?需要帮忙吗?”   薛非甩开他的手,咬着牙独自往小巷的方向走去。   小巷没有灯光,黑黢黢一旁,往里多走几步,能闻到垃圾桶的和呕吐物的臭味。   薛非没忍住反胃干呕了一声,没怎么看清路,身子撞到肮脏的垃圾桶,薛非躬着身子又干呕了起来。   周围人声渐渐小了,他干呕的声音在长窄的小巷里几乎带着回声。   他低头摸手机,要给120、110或者任何一个能知情的机构打电话——那个受伤的高中生被送到哪个医院了?   “薛非?”狭小的小巷尽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薛非猛地抬头,手中手机没有拿稳,直直往下掉去,薛非伸手去捞,没有捞住,手机掉到垃圾堆里,薛非弯腰去捡,最后蹲在地上没站起来。   单奇鹤在红墙里面探头往外看,警察和围观的人都走了,他听见干呕声,半天没别的动静,再一细看,发现是薛非站在垃圾堆旁,他收回刚刚准备给人回打电话的手,喊了声。   没想到这人蹲垃圾堆旁不动了。   “别蹲垃圾堆那,脏死了,过来。”单奇鹤又喊了声,嘴上嘀咕,“你怎么出来了,结束回家了?这么快?”   薛非把地上手机捡起来,手指攥紧,指节泛白,人还蹲着没站起来,他低声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声音在肮脏的窄巷里飘荡。   单奇鹤翻身坐到三米高墙上,他右手掌心被刀划伤了,上墙动作不够麻利,坐上墙的姿势也不够潇洒,不过这也没有观众看,无所谓。   “过来,别蹲那,看不见那有垃圾堆么?”单奇鹤又提醒了句,才解释,“刚刚那情况,你是不知道,高岭年不知道从哪知道我在这,孙子可真行,带着刀来捅我。我哪有空能接你电话,刚准备给你回电话,就看你蹲那儿了,快站起来。”   薛非猛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刚刚那儿还没有人,这会儿单奇鹤穿着一件白色T恤,坐在墙头上,他呼吸一顿,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和眼睛。   好丢脸,差点嚎啕大哭。 第42章   薛非慢腾腾地挪到红墙底下,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情了,他站在墙下仰头看单奇鹤,声音古怪:“没什么事吧?”   单奇鹤打开自己右手手掌看了一眼,张合一下。   薛非仰着头看他,神色一沉:“你的手受伤了?”他声音古怪,“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等单奇鹤回答,他突然张开双手:“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单奇鹤垂眸看他一眼,脚凌空踢了踢:“去,旁边去,我自己跳下去,你站这挡着我了。”   薛非不应,仍张着手仰头看他。   单奇鹤受不了,看了他这模样一会儿,摇头笑:“蠢死了。”   薛非仰头看他:“我在KTV的时候听到这里有学生打架,用刀捅了人,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   单奇鹤又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麻麻的,他撩起衣服下摆,往自己手心按压,捏住:“嗯,确实,那孙子带着刀要捅我,我看见,立刻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墙,顺便报了个警,没什么事。”   只不过高岭年拿刀冲来时,他权衡下怕这人发疯挥刀乱刺,便徒手握住他刺来的刀,导致自己手心受伤。   他徒手不打带兵器的,一脚踹出去,手心又被刀刃滑了下,顾不上疼,立刻翻身爬上了墙,坐在墙头掏手机报警。   报警电话还没接通,煤老板大哥晃晃悠悠走来,嘴上还喊哥们,单奇鹤喝止他:“快走,这人手上拿着刀。”   报警电话接通,单奇鹤告知警察,这边有人持刀行凶,大概情况还没讲出来,这个自称过去身强力壮的大哥,突然原地架起阵势:“别怕,我练过拳击和散打。”   他原地咻咻打了几下空拳。   单奇鹤看愣了,当这大哥喝醉了发神经呢,等真看见刀就该傻了,他刚准备跳下墙,想办法把醉鬼扯走,这大哥就大吼一声,笔直朝高龄年冲去,而后拦腰抱住高岭年的腰,蛮力把人撞到墙上,单奇鹤没来得及跳下墙,便顺势对着高龄年脑袋踹了几脚。   高岭年吃痛,大脑嗡了一声,手中拿着的小刀一时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双拳显然难敌四手,拿着刀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后来大哥说的拳击和散打招式都没用出来,一个摔跤姿势把高岭年摔在地上,单奇鹤喊了声:“刀,把刀踢远些。”   大哥一个飞踢把刀子踢开,随后一屁股坐在趴地上晕乎起不来的高岭年身上,还从兜里掏烟给自己点上。   单奇鹤坐墙上多看了两眼,这副装X模样属实装到位了,他真心实意夸上句:“哥们儿挺帅。”他笑,“这下真看见你金光闪闪的内在了。”   大哥弹了下舌,仰头给了他个让人鸡皮疙瘩起来的眨眼。   单奇鹤指指手机,说:“哥们儿商量个事,我报警了,但我明天得高考,这会儿去警局不好,你就当我不在这?”   大哥抽了两口烟,冷风吹得酒精退了点,感觉胳膊和腿上有些疼,低头看了眼,连连骂:“卧槽怎么还真有刀啊,开刃了啊,哇靠我流血了,卧槽疼死了。”骂完再惊看单奇鹤,“我靠哥们,你还是个高中生啊?我以为你二十好几呢。谁家孩子明天高考今天还出来玩啊,心怎么这么大?家长呢,这也不管?要真沾上事,你们学校得完蛋。”   他讲话跟车轱辘似地一句句外冒。   单奇鹤嗨了两声:“爸妈死了,成绩太差学校不管,正经人谁能遇到这事啊?”   大哥被“爸妈死了”震撼住,半天只嘟囔出个可怜孩子。   最后还是单奇鹤打了个120,留下了这大哥联系方式,等警察和救护车来的时候,他躲在了墙后面,想着等考完了再去关心这人伤情——虽然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上头,但也是见义勇为了,该表示还是得表示一下。   -   单奇鹤简略跟薛非讲完了事情经过。   薛非站在墙下,沉默地仰头看他,好一会儿,低声说:“我好担心。”他往来路方向指了指,“我从那跑过来,差点摔跤,还撞到了好几个人,他们以为我喝醉了。”他伸手扯了下衣领,鼻子发出轻嗅的两声,“我身上根本没有酒气。”   “……”单奇鹤顿了顿,笑,“挨骂啦?”   薛非没回他,自顾自道:“没人告诉我你在哪儿。”他呼吸沉下来,抬起眼睛地看向单奇鹤,表情静静地看着他,反问,“你怎么还不下来?”   单奇鹤、拧了下眉,他盯着薛非看了会儿,小巷内没什么光源,薛非又背对着巷口射来的隐约光,站在墙下,辨不清表情,声音古怪。   他左手撑了下墙壁,试图下跳:“行,我现在下去,你别接我,到时候咱俩一起摔地上,你往旁边躲躲。”   巷子窄小,薛非这么个傻子似地张开双臂,仰头杵在墙下不避开,单奇鹤都没地方能落脚。   薛非沉默了一会儿,双臂回收,转了个身道:“那你踩着我下来。”   单奇鹤有些无语:“你是不是有毛病?我自己能下来,这墙我一蹦就上了,下来不是更简单?”   薛非突然绷起嗓子,声音里带着憋不住的怒意:“单奇鹤,你能不能好好的?!”他说完又蹲了下去,声音也低下去,“你让我担心死了,有你这样的么?”   单奇鹤完全没想到薛非突然暴涨又骤然消失的怒意,他坐在墙头上,愣了下,古怪的违和感莫名冒头。   高考这小半年,每天都在专注学习没什么问题,薛非搬回自己寝室每天晚上还非得跟他发信息,也没什么问题——他一直都很爱在别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生气好像也什么不对,他学生时代心中常怀愤怒,心里看很多东西不爽——如果薛非明天高考,这会儿听说出门被伤了,他肯定也不爽。   担心就更正常了,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对,但他就是隐隐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自从上次坐单妈车发生车祸后,他突然就有些分不太清,究竟是过去那个情绪并不会如此外放的薛非是自己记忆虚构,还是如今的薛非已经能够无比正确地表达情绪。   单奇鹤想到这儿顿了顿,又感觉不太对,这小子莫名暴怒也根本就不会正常表达情绪吧。   他诶了声,先哄人,拖着嗓子笑了声:“你干什么啊?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啊。”见这人还蹲在地上不作声,又没了好气,“行了,都说了没事,就是手被刀滑了下,老子受了伤还得安慰你,还有没有天理啦?”   薛非也实在贱,好好说话他蹲那不理人,骂他两句,他反倒愿意起身了,声音蔫了吧唧,嘴上只有一句:“你下来。”   单奇鹤见他这副扶不上墙的模样难受,不想相信自己过去遇到这点事就成这样了……   ——他实在不喜欢自己看起来可怜的模样。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了:“好了,别这副模样,如果刚刚是你碰见高岭年拿刀来找你,那你不要吓得哭?”   薛非垂着脑袋又靠回墙边,声音闷闷的,还是只有一句话,傻了似的:“你别扯了,怎么还不下来?”   “……”单奇鹤叹气,“你挡着我了,我怎么下去?跳你头上,咱俩一起摔了?”   薛非快速地仰头看了一眼,不复读了:“你踩着我肩膀下来。”   “别犯病。”单奇鹤都有些不耐烦了。   薛非手指按在墙上,隔了会儿又捏成拳头,声音低低地在小巷里游荡:“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听到别人说,有高中生拿刀捅了人是什么心情。”   他仰起头看坐在墙上的单奇鹤:“你能不能好好下来,别让我担心。”   单奇鹤沉默了片刻,隔了会儿试图缓和古怪气氛:“行,我知道你担心,这跟我叫你让开,让我自己跳下来有什么关系?”   薛非仰头盯他:“我刚刚蹲在那儿,是因为腿软站不起来了。”   “……”单奇鹤没忍住抽了口气,实在听不下去,他垂眼看了会儿薛非,“很蠢。”   薛非盯着他不搭腔。   “我但凡真被捅了,也进医院治病了,你蹲那腿软站不起来有什么用。”单奇鹤甚至有些冷漠。   薛非腮帮子紧了紧:“然后呢?”   “去医院,该帮我缴费缴费,该打电话通知家长老师赶紧通知,报警把伤我的人赶紧抓起来,哪一件都比蹲在一个垃圾桶面前伤心到站不起来要好。”   薛非沉默,片刻后又说:“你下来。”   单奇鹤顿了顿,他不该去要求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解决问题,还不允许他的担心和难受,他无奈道:“行了,过来,我踩着你的肩膀下去,笨死了。”   薛非没什么问题,是他总是对自己要求很高。   薛非仰头看他,单奇鹤把自己脚上鞋子脱了,啪啪两只鞋落到地上,他探脚去踩薛非肩膀,薛非突然抬手用力捏住他的脚踝。   “……”单奇鹤顿了顿,“喂——”   薛非手指用力捏了下,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你可以教我。”   单奇鹤顿了顿,竟古怪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岔开话题:“捏着我腿,是故意想让我摔了,报复我骂你?”   薛非的手掌顺着脚踝扶上去:“我扶着你,你跳下来吧。”他顿了顿又说,“我有问路人救护车送人到哪去了,也准备打电话问这里的人被送到哪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   单奇鹤没受伤的左手撑了下墙壁,他嗯了声:“别抓这么紧,我跳下去。”   薛非的手微微一松,单奇鹤身体重心往薛非身上移,往下轻轻一跃。   薛非展开双手抱住他,脚步后退踉跄两步,两个人四只脚都稳在地上时,薛非抬手搂住单奇鹤后背,脑袋贴到他肩膀上,深呼吸。   深深地呼吸。   单奇鹤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眼神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声音也轻下来:“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的。”   薛非的脑袋垂下来,贴在他的肩头处,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我真的……”   单奇鹤嗯了声。   薛非犹豫了一会儿:“很害怕。”   单奇鹤真心实意愣了下,他抬起双手捧起薛非的脸,薛非脸色在没什么光亮的小巷里看起来很糟糕,总是抬着看人的眼睛也垂着,眼珠在眼皮下来回滚动,脸被捞起来后,眼睛抬起来对上单奇鹤的脸,眼睛直勾勾盯着单奇鹤眼睛看了一会儿,神情竟有些委屈:“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你十分钟没有消息回我,我直接报警。”   单奇鹤好笑地伸手抓了抓他后脑勺头发:“这么霸道,那万一我手机被偷了没法给你回消息怎么办?”   薛非垂下眼睛:“我不管。”   单奇鹤捏成拳的右手抵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下:“行,以后遇到事情,我肯定先给你回电话。”他好笑,“报警电话也在回你信息之后再打可以吧?”   薛非静了静,垂下眼睛去看单奇鹤的手,看见皱成团的衣服右下摆上都是干涸了的血迹。   他呼吸顿住,伸手捧起单奇鹤受伤的右手:“你怎么总遇到这种事?”他垂眼,轻轻展开单奇鹤的手指,看见满是血污的手心。   单奇鹤把手掌重新握起:“还行,就是被刀滑了下,找个附近去医院上点药,隔几天就好了。”   薛非沉默:“明天高考。”说着蹲下身,捡起单奇鹤脱下的鞋,要帮他穿上。   有汗或者不知道是什么滴到单奇鹤的脚背上,单奇鹤没有感觉到,跟着蹲下准备自己穿鞋:“还能写字,听天由命吧。”   薛非没有说话,拿开他的手,帮他把两只鞋都穿上了。   单奇鹤提醒:“你可不能被影响。”   薛非低头系上鞋带:“不会,”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当然会好好考。” 第43章   听天由命的后果是,单奇鹤右手被割的挺深,上了药还缠上了纱布,高考的两天,薛非脸臭得像是谁杀了他全家,第一天考试结束,单奇鹤欣赏了他几个小时的臭脸,好笑拿东西砸他:“你摆个什么臭脸?”   薛非蹲在床边,收拾两人的东西,被纸团砸了没什么反应,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给我摆脸色?”单奇鹤啧啧。   薛非脑袋从床那边伸出来,快速看一眼单奇鹤,又蹲回去继续收拾东西:“谁敢给你摆脸色,我进门后根本就没跟你视线对视过。”他顿了顿,声音又传过来,“是你说不让我影响自己考试。”   单奇鹤奇了,开始无法理解这小子的脑回路了:“因果关系在哪?”   “看见你的手受伤了就烦。”   “……”单奇鹤气笑,“没见着我手,你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薛非嗯了声:“我心里难受,”他声音飘过来,“还不如受伤的是我的手呢。”   单奇鹤骂他:“放屁,影响你考试了怎么办?”   薛非脑袋又从床后冒出来,直勾勾盯着他:“你不说不影响考试么?”   单奇鹤语塞,思索后慢悠悠解释道:“你心态不行,所以会影响你。”   薛非下巴搭在床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哦了声,起身捡起两人换下衣服:“我去洗澡顺便把衣服洗了,你还有什么要洗的么?”   单奇鹤摇摇头,趁他洗澡的时候给自己手上药,绑纱布的时候,薛非穿着个平角内裤,光着还带着水珠的上半身走了出来:“你身上衣服,也脱下来顺便一起洗……”   他看见单奇鹤给自己右手裹纱布,声音停下来,安静。   单奇鹤抬眼扫他,单手拎起衣服下摆准备脱了。   薛非走过来:“怎么不等我来帮你换药?”   单奇鹤把衣服扯上头:“你不是说看着难受么?”   薛非伸手帮他把上衣T恤脱了,遮挡着视线的衣服脱了后,他看见薛非表情,眯了下眼睛。   薛非拿了衣服转身:“不难受,下次换药我帮你换,你单手不方便。”   如果不是单奇鹤知道自己很少哭,刚刚看薛非那模样,差点以为这人要哭。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缠着纱布的手——也没那么夸张吧?   -   缠着纱布艰难考了两天,说着手受伤不影响看考试的单奇鹤,在考完后也没跟谁对个答案,溜溜达达问到江水一中教复读班的老师,直接报名继续读高四了。   薛非知道他再读一年这事,已经是高四即将开学的时候,他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猛地起身站在窗户口,冷静了十几分钟。   单奇鹤竟然还能笑眯眯地告诉他:“这不是答应跟你考一个大学么?主要这次肯定考不上。”   “你明年能考上。”薛非面无表情,甚至阴阳怪气,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骗子。”   单奇鹤眨了眨眼睛:“肯定能考上,不相信我?”   薛非没有话讲,他本来计划暑假两个人直接去滨海市,他在滨海市打两个月的暑假工,赚点生活费,再一起等开学。   其实他甚至觉得单奇鹤考不考的好,都无所谓,他在某个瞬间还想暴躁地骂单奇鹤,让他别考了,直接去滨海大学城附近随便找点事做,等自己大学毕业后可以养他。自己成绩不错,挺聪明的,性格也不差,毕业后肯定能找到工作,大三就可以出去边上班边赚钱。   但这话只敢在心里想,说出来单奇鹤肯定骂他有病,还要让他滚远点。   他觉得又憋屈又难受,单奇鹤扫他两眼,一副高深模样:“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薛非扭开头:“我又没说出来,也没让你真的这么做。”他简单就相信单奇鹤确实能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   单奇鹤反而笑问:“那你刚刚心里想什么了?”   薛非转回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仍旧裹着纱布的手:“……”他憋了憋,也没藏着,直言道,“让你别读了,到滨海去随便找个事做。”   “……”单奇鹤眼睛眯起来。   “你不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自己非要问。”薛非扫了他一眼,再垂眼继续盯着他手。   “你也知道不是人话?”单奇鹤嗤笑。   薛非嗯了声:“我没说,”他顿了顿,“我就是想,你陪我。”   单奇鹤揉揉他脑袋,好笑:“你想要个贴身挂件。”   薛非抬起眼睛看他。   单奇鹤摸了摸他的脸,:“你只想要别人像个小狗似地围着你打转。”   薛非静静地看了单奇鹤一会儿,伸手搂住他后腰,脑门贴到他肩膀上,声音闷闷:“你干吗这么说我,是你自己要问,你不问我也不会说出来,你还骂我。”   单奇鹤故作诧异:“这也叫骂你了?”他抓抓他后脑勺头发,“你是不是没挨过骂,让你家那老登骂你两句,你就知道什么是挨骂了。”   薛非脑门在他肩膀上蹭了两下,闷声笑:“他骂我,我不都当放屁么?”   单奇鹤把他脑袋抬起来:“好了,收拾东西去,你就当你先到学校去帮我先认下路。”   薛非脑袋没力气似地搭在他手上,声音也有气无力:“你别再读高五。”   “不会。”   “你在我这信任度直线降低。”   单奇鹤的耐心值耗尽:“太惯着你了是吧薛非,别得寸进尺了。”   “……”薛非有气无力的脑袋抬起来,跟单奇鹤对视了一会儿,弯起眼睛笑,“你自己惯的。”   单奇鹤伸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脸,没好气:“哄好了没,臭脾气,顺杆子就往上爬,滚边玩去。”   薛非突然侧头,在单奇鹤手心里亲了下,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亮:“好了,我收东西帮你拿回寝室去,你手还没好,别动了。”说着起身就走了。   单奇鹤收回自己的手掌,先是嫌弃地看了两眼,看着看着神情变得略微古怪了起来,他抽出一张纸巾,慢腾腾地擦了擦自己手心。   怪怪的,莫名有些不太自在起来了。   -   高四学生没有暑假,单奇鹤又开始每天五点多起床看书,而薛非在学校附近奶茶店找了个暑期工,他借住在单奇鹤的宿舍里,每天鹤单奇鹤睡在同一张床上。   一切好像跟毕业前没什么区别,不过单奇鹤醒了后会自己按掉闹钟,也没有再喊过薛非早起。   薛非不太习惯,每天在单奇鹤起床时,眯着眼睛跟着起床。   单奇鹤把他按回床上:“你不用起,放假多休息一会儿,晚上工作结束打电话找同学玩。”   后来薛非每天早上睁开眼,都看不见单奇鹤这人,晚上回来,这人还在教室上晚自习,他刚开始几天还会去晚自习教室找单奇鹤,坐着帮看作业,看了几天又被单奇鹤赶走,让他考完休息自己玩去,别继续在教室呆了。   薛非百无聊赖,不习惯这样的日子,像个幽魂,没有事情可做,最后只好回寝室帮单奇鹤整理宿舍,把单奇鹤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拿出来洗了晒、晒了又洗,给他养在阳台的多肉浇水。   他把夏天衣服洗完,又洗了冬天厚衣服,床上四件套也一起洗了,宿舍阳台被挂得密不透风,多肉也因为浇水频繁而烂了根,单奇鹤见状,觉得这人纯粹无聊加报复,隔周买了个游戏机给他,让他闲得没事玩游戏去,不要再折腾花花草草和自己。   -   高考成绩出来时候,老杨找到单奇鹤问到薛非联系方式,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甚至还给他据说“重病”中的爹打了个电话报喜。   活着跟死了差不多的薛明德,听说考得不错的学生家长被学校邀请吃饭,就屁颠屁颠地跑来,还以为有什么奖金能领。   奖金没有领到,蹭了一顿饭,恰好看到在学校附近奶茶店打暑假工的儿子,让儿子抽空回趟家,给家里弟弟妹妹做榜样,教教他们该怎么好好读书的。   薛非冷看了他两眼,吐出“忙着赚钱没空”几个字,薛明德钱不准备给,还装腔作势着教育起他来。   单奇鹤放学出来找薛非,见状一挤,把薛明德挤了个踉跄,假笑说:“不点餐就走,别耽误别人点餐。”   薛明德才骂骂咧咧说他没家教,单奇鹤唬他一下:“爹确实死了没人教,他老人家跟人打架把人捅死判了刑,听说这种暴脾气会遗传,我现在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薛明德看了他两眼,临走前还要警告薛非不要跟疯子玩。   -   大学开学前,薛非暑期工作结束,结了两个月工资加起来五千,自己留了一千,剩下全偷塞到单奇鹤书包里。   临行前,单奇鹤陪他去火车站买好火车卧铺票,回来公交上,絮叨起来:“自己知道怎么去学校了吧?火车出站口会有学校学生举着牌子接新生,你跟着他们去坐车就行,别担心。你暑假赚的钱也别不舍得花,那银行卡里不还有三四万块么,先用着,去学校后记得问你们辅导员助学贷款怎么申请,学校买生活用品和吃喝也别省。”他顿了顿,突然想道,“你跟夏遂意是不是一个暑假都没联系?”   薛非站着手拉公交扶手,身子随着车子前后晃动,时不时撞到单奇鹤身上:“你总提他干什么,这有他什么事?我不是说了,我跟他没什么事。”他瞥了一眼单奇鹤,询问,“你整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最近一次和他联系,还是他发信息给了我们俩,问去不去参加他的升学宴,你说你要上课,我就拒绝了。”   单奇鹤拧着眉哦了一声,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儿薛非。   薛非视线和他对上,在乱糟吵闹的公交车上低声问:“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单奇鹤顿了顿,摇头:“一时想不出来,回头等你去学校遇到什么事,打电话问我。”   薛非张了张嘴,提醒:“你再仔细想一想。”   单奇鹤好笑看他:“比如?”   薛非语气也慢下来:“比如让我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认识乱七八糟的人之类的?”   单奇鹤笑:“已经考上了,没必要像高三一样刻苦,该学学,该玩玩。”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窗外,语气轻飘飘:“单奇鹤,我回头上大学喜欢上什么人了,你……”他顿住,本想放狠话,说“你别伤心、跳脚”,说不出来,只好自顾自转话题,“没什么,你自己好好学,我在学校等你。”   单奇鹤想到薛非所谓的喜欢人,没忍住嗤笑了声,提醒道:“你不要见到个长得还行的人,就觉得自己还挺喜欢的。”   回头哪儿一点惹你不乐意了,人就直接消失,素质很差。   薛非闻言顿了下,眉梢洋溢上一些愉悦,他勾着公交扶手的手晃了晃,轻轻地撞到单奇鹤的手背上,小拇指还在单奇鹤手背上快速滑过了下,他故作为难:“行,我等你来,你自己也仔细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提醒:“跟我有关的。”   公交车提示到站,单奇鹤瞥他一眼,挑眉,突然想起:“下次放假回来,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记得自己海鲜过敏的事,到滨海不要乱吃东西,去学校记得常备一点过敏药在身上。”   薛非当时觉得单奇鹤突发奇想,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后来才明白过来——你仔细想想与我有关的,想要什么。   答案已经给了——要你身体健康。   -   临分别的日子很难熬,他在临行当天,一个人在单奇鹤寝室桌前静坐了几个小时,手机摸了几个小时,最后只打出“走了”两个字,往兜里一揣,背起包就走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把离别与伤心不舍划上过等号。   离别于他应该是解脱与自由,可是离开单奇鹤,没有解脱也没有自由,他独自坐上去往远处的车,人潮拥挤的车厢也显寥落,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伴随夏季的热气席卷上身,轰隆火车带他离开他生长的、并不多留恋的城市,也带他离开单奇鹤。   他静静平躺在火车卧铺上,身上还放了一盆手掌大小的多肉——是他从单起鹤寝室拿出来,差点被他浇水淹死,最后又被单奇鹤救活了的那颗。   薛非的手指在花盆上轻轻地点了点,抬手盖了下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没忍住给单奇鹤发信息:【火车动了。】   下午上课期间,他没想收到回信,浑身没劲,本想眯眼休息会儿,但抓在手心的手机在下一秒震动了下,他抓起手机。   【乖,别怕,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第44章   单奇鹤本来过去成绩就不差,之前因为太久没学习,过去学的那些东西没用上就忘了不少,如今刻苦学了一年,大脑唤回了点过去记忆,他觉得再用一年时间,自己应该能回到学习的巅峰水平。   但继续埋头苦读的高四,让他偶尔会有些恍惚。   过去学习刻苦,也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相信了一些老师用来鼓励学习的话,什么学习成绩好了未来就好了,他什么都不懂,只迫切想要一个他人口中好的未来,来进行一些幼稚至极的报复。   未来好像确实还可以,和拥有共同理念的好友一起创业,经历低谷、做出决断,赚到钱、投资、挥霍,用钱继续赚钱,公司成为业内研究范本,在几个知名大厂近乎行业垄断的情况下冒头杀出来,放在哪都是一片金光闪闪的履历。   后来朋友聊天,探讨如果再活一辈子会怎么样,好友是真的热爱游戏,张口还是要做出能改变世界的产品。   轮到他说,他笑着调侃,股票牛市那些年把钱扔进去,搞一些容易骗、不对,拉到投资的项目——弄外卖APP、搞共享经济、数字货币,某热爱砍一刀一分钱提现的电商,天使轮投完最多再坚持到A轮,立马撤退,他可没什么创业成功的美好幻想,吃到风口上的第一口蛋糕就跑,然后在各行业遭遇寒冬的未来,把钱放回口袋里,开始养老。   朋友纷纷笑骂他毫无梦想,成功案例摆在那儿,他都不想努力,他不反驳,笑吟吟地欣然接受。   他没什么热不热爱的,就是份工作,目的是为了赚钱,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下真的重活一辈子了,见到过去的自己,发现十多岁的薛非,并不是好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副模样,自己再当学生又习惯性地,为了某种普世下的成功而刻苦学习,在高考预感没考太好后,想也没想就转头又继续来复读了。   他好像要再活个同样的一生了。   他对此有些恍惚,他一辈子都在认真对自己的未来负责,重活一次,仍旧在尽力给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创造好的条件和未来。   单奇鹤深夜抱着书本,走在漆黑寝室长廊时候,偶尔会产生些叛逆想法。   高考没考好又怎么样,大不大学的其实也无所谓。   大不了去当三和大神,领日结工资,花完再赚。   或者高中毕业直接去城市地下通道当弹唱歌手,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浪艺术家,有机会还要去参加一些假得要死的选秀节目,去面对镜头浮夸地哭诉自己的家庭不幸,以及根本不存在的梦想追求,让自己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一口谈资,被高中同学老师看见摇头,被薛明德看见嗤笑。   去酒吧找一些色棍中年男人,让他养着自己,然后被抛弃或者被揍。   他的人生中,分明有无数种可能堕落成各种城市边缘人,但他就是走上了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踏错的一步。   过去他一直铆着一股劲,觉得自己过去生活糟糕,试错的机会太少,不想行差踏错一步。   他在想现在的自己,有没有可能去过一种,不被期待、没有严格自我要求、不讲未来也没有成功标准的人生。   这很难,糟糕到底的人生和一直向上的人生,对他来说都很难。   早起在满是雾气的操场上独自背书的时,他坐在操场那颗大树下抽烟,反思自己仍旧是无聊以及未来还会继续无聊的人生。   远在滨海大学的薛非,总爱在早上他起床背书、中午午休和晚上学下晚自习后,给他拨电话。   “在背书?”薛非明显刚睡醒,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吵到熟睡室友。   单奇鹤独自靠着树坐:“你每天这个点醒干什么?”   “不是在给你打电话么?等下,我下个床,到阳台说,别把人吵醒了。”   单奇鹤叹气:“我背书呢,别下了,挂了电话继续睡。”   “我怎么感觉你声音有气无力的?”那边传来推拉门推动的声音。   单奇鹤吸烟,淡淡道:“感冒吧。”   “感冒药吃了没,多喝点热水。”   单奇鹤笑,感觉这语气听得怪耳熟:“行,知道了,你自己也好好照顾自己。”   薛非拖着嗓子嗯了声。   单奇鹤道:“别每天按三餐给我打电话,到周末闹钟都要关。”   薛非闷声笑:“那我不是想你么。”   “别,别想我,听着怪恶心的。”单奇鹤阻止他犯病。   薛非呵呵假笑:“你记住你现在这副嘴脸,以后等我俩……”他顿了顿,修改措辞,“等你来大学后,我一件件给你翻出来,让你看看你整天是怎么骂我的。”   单奇鹤弯起眼睛笑了下,无所谓的语气:“你现在一件件给我翻出来,我也不会怎么样啊。”   “愧疚死你。”薛非啧啧。   单奇鹤骂:“傻X。”   薛非笑:“今天上午没课,我早起赶地铁去店里上早班。”   ——薛非刚去到大学报道两天,就立刻出门找兼职工作了。   单奇鹤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怎么不说让我别这么辛苦工作,好好等大学毕业再工作?”   “辛苦个屁,好好赚你的生活费去,回头抽时间还可以去给中小学生补课。”   薛非没有一点不乐意,还拖着嗓子回说:“好,我攒钱,等你来了咱俩到外面租房住。”   单奇鹤掐熄烟,好笑:“再说下去,我俩是不是还得买房,房产证写两人名字?”   薛非一本正经道:“写你名字也行,反正你也闭着眼睛拿钱给我花。”   单奇鹤笑:“好了,今天的聊天结束,我看书去了。”   “行,感冒记得吃药,”他说完,又紧急提醒,“还有你那烟,什么毛病,为什么莫名其妙抽烟,别装了。”   “挂了。”单奇鹤说完挂了电话,从地上站起来,继续看书。   真古怪,明明觉得哪哪都无聊,即使复读一年考上清华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到头来还是要股票牛市捞钱,多认识几个人,拉投资人投资,创业或者不创业都行,赚钱、挥霍,继续赚钱、继续挥霍。   但想到看只活了这一辈子的薛非,再这么经历一次,就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可能跟有人小有知名度后,就爱写自传和回忆录,有异曲同工之处。   -   薛非去大学后,除了电话打的频繁,短信发得更像是当成未来某个聊天软件在使用。   好在单奇鹤机智地在办号码时,就给两人办理了亲情号,不然以这种发信息频率,运营商每月看账单要乐开花。   薛非事无巨细跟他分享自己大学生活,军训怎么晒得黢黑,夜晚才艺展示的时候自己怎么唱歌赢得了剧烈掌声,参加了好几个社团,社团有几个学计算机的哥们真意思。   单奇鹤信息回得比较少,本来是挺想事事有回应的,奈何这孙子实在废话太多,每条信息都回的话,一天也不用干别的事情了,光抱着手机跟他发信息好了——每天打三个电话就足够烦人了。   他过去跟夏遂意刚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电话要打。   单妈在新学期开始没多久,冷不丁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平静:“你爸前段时间问,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问你今年读初几了。”她说到这冷笑了声。   单奇鹤好笑:“您也别大哥笑二哥,我高考没考好,现在复读,在读高四。”   单妈一愣:“怎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高二,暑假在学校补课。”   单奇鹤啧啧了两声,故意拖着嗓子道:“好妈妈,咱别演了,您有什么事?”   单妈又沉默了会儿:“你有空跟我去银行办个银行卡,再去签几个商铺过户到你名下。”   单奇鹤了然,安静了大半年的单妈,终于想通,先把婚内财产转移了,转移到亲生儿子这,当然是最挑不了刺的好办法。   单奇鹤甚至在某个瞬间,觉得有些可笑——这么相信我?   他嘴上笑眯眯:“行,没问题。”   单妈又沉默。   单奇鹤表示理解:“别担心,您离婚这些我肯定还您,我也用不着,实在不信,我可以私下跟你签个协议,君子协议吗,法律上有没有作用我不清楚,您可以咨询律师。”   单妈道:“你是我儿子,我当然放心,就算这些都给你也没什么问题,不然留给单建军跟他外面的野女人?”   单奇鹤微笑不语。   单妈开始关心儿子起来:“你成绩不好,让你爸花钱把你送去国外读几年?”   “那倒不用。”   “你复读一年就能考好了?”   “实在不行,我回头报艺考,学艺术去。”   单奇鹤当时只是随嘴一提,不想跟单妈多说,挂完电话想想,觉得还挺有意思,他现在心态比过去好很多,刻苦学习是多年习惯,一旦做了,总想做到自己能做的极极限,好友过去给他的评价总是——长着一张看起来能享福的脸,却非常能吃苦。   其实再想想也不是非得写一整年的题目,思及此处,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去跟高四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转头奔学校画室找老师画画去了。   也没特别想考美术类的专业——高考美术的路子跟他后来自己学画画方法,几乎天差地别,来画室就是个走马观花,走一步算一步。   他过去做什么事,每一步都要走得清晰明确,付出也必然为得到个结果,好的坏的都可以。   如今心态莫名开阔,甚至偶尔见到薛非,内心忍不住憋着坏笑——都让这小子去干吧,反正除了感情上那点事,其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这种高四生突然来学美术,本来老师根本不收,他把自己高考成绩给老师看,说自己这年只攻美术,美术老师看完他考得还行的成绩,问他要考什么学校,央美吗,估计有点难。   他说滨海大学,美术老师反而愣了下,滨海大学是综合性大学,没有专门的校考,只要艺考统考分,有希望。   就接了他这么个学生。   他把这事顺嘴给薛非一提,薛非非觉得他是文化分实在考不上,才另辟蹊径,他还叹气:“不然附近大学也可以?我们附近有个滨海工程学院,地铁两站路就能到,你去年那分都能上。”   单奇鹤让他一边玩去。   薛非低声:“那肯定更难了吧,你还要重新学画画?”说完又幽幽来了句,“没考上,不会要再读一年吧?”   单奇鹤没搭理他,因为学了美术,一天三个电话都被迫减少了个——因为单奇鹤午休要在画室画画,嫌他吵人。   弄得全天下他最忙似的,薛非不爽,晚上没给单奇鹤打电话,坐在床上看明天要给学生的补课内容,只偶尔瞥瞥放在枕旁的手机。   快十一点时,手机总算响起来,他手指摸了下震动的手机,故意犹豫了两秒才接了电话。   单奇鹤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来:“今天跟朋友出去玩了?”   薛非躺在床上,对面床的室友戴着耳机坐在下面玩游戏,鼠标敲得嗒嗒响,隔壁床的室友戴着耳机睡了,还有个室友在卫生间洗漱。   他清了清嗓子,正经:“没,在寝室,明天要去学生家给学生补课,在看他现在学到哪儿了。”   单奇鹤拖着嗓子哦了一声,笑:“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薛非再次快速扫一眼自己寝室里各室友状态,提醒:“是你不让我打。”   他把自己写得初中生学习知识点笔记本放到枕头旁,躺到床上,隔了会儿,脑袋也钻到被子里,声音藏进自己被子里:“国庆我买车票回去找你,好想你。”   单奇鹤说:“没同学找你出去玩?”   “拒绝了。”薛非回。   单奇鹤啧。   薛非说:“我想先见你,已经买好票了。”   单奇鹤只好嗯声:“行吧,那我看看你瘦了没。”   薛非笑:“没,吃得非常好。”   “……胖了也不行。”   薛非低声笑:“你屁事好多,那我也看你长高了没。”   “闭嘴。” 第45章   国庆有七天假期,高四加半路艺考生没有资格享受假期,单奇鹤本来计划是等薛非来了,他看看薛非大学过得怎么样,陪着他吃顿饭,然后让薛非自己找地方玩去,自己回画室继续画画。   不过放假前几天,薛非突然打电话跟他支吾:“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   话都还没说,就让人先别生气,这种讨人厌的说话方式让单骑鹤没忍住笑了声。   ——太耳熟了。   本来不记得了,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过去读书时,本来跟夏遂意约好要见面,结果爽约了,第一句话总是这个。   他后知后觉这种古怪的说话态度,怎么也不应该对着自己说:“我生你什么气,有事直接说。”   薛飞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想你。   单骑鹤脑袋疼:“不要装模作样,是不是国庆接了个什么活,不回来了?”   “没。”薛非低声道,“假已经请好了,学生补课的工作也推了,车票都买好了,我还给你买了礼物。”   单奇鹤问:“那是什么事?”   薛非还是说:“有点事,晚几天再回去看你。”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没问题,不来也可以,跟同学出去玩更好。”他耐心十足地问,“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薛非隔了好一会儿,才支吾说:“一个女的……”   单奇鹤耐心终于告罄:“别问一下说一下,给我把逻辑捋顺了、舌头捋直了说清楚。”   “你别凶我。”他还好意思埋怨。   “……”单奇鹤叹气,撑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大一国庆有发生什么不能对外人说的事么?   他眯着眼睛,手指在画板上点了点,现在学校下晚自习时间,画室里画画的学生都已经走空了,他还对着照片在进行人物素描,明暗关系过渡时蹭了自己满手的铅笔。   他低头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掌,突然想起了些事,抬起头,手机那头的薛非恰好说:“一女的联系到我……”   “……”单奇鹤的脸色沉下来。   薛非继续道:“她说是我妈,想来看一看我。”   单奇鹤放下手中铅笔,冷着脸说:“骗你的,别搭理。”   薛非说:“她说在江水一中看见我名字,问到了我联系方式,专门来看我。”   单奇鹤没有说话,声音冷淡:“然后?”   薛非:“我出生时名字,我妈给我取的名字其实叫薛翡,登记名字的时候没听清楚才记成薛非,”薛非顿了顿,“她喊我薛翡。”   “……”   “我想见一见她,”薛非低声道,“我没见过我妈。”   单奇鹤在胳膊上蹭了下脏兮兮的手掌,他掌心的疤痕还没完全好,有些难看,他叹出一口气:“那我如果建议你不要见她呢?”   如果你妈不是个赌棍,假装想念儿子接近你,而你为了那点所谓又可笑的母爱,让自己变成个笑话的话,你当然可以见活到十八岁,都没想过来见你一眼的亲妈。   她会告诉你她的辛苦,说她离开你的迫不得已,是怎么想你想得夜夜睡不着,再骗你说自己患癌住院,需要钱治病,然后你就听话地、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给她在网上贷了几十万的贷款。   单奇鹤面无表情地看着画布,冷笑了声。   他怎么总是会忘记,自己过去会为了那点自己虚构或许存在的爱意,可怜得像是个会扑火的飞蛾。   薛非沉默了一会儿:“我看她一眼,就去找你,好不好?”   单奇鹤头疼地按了按自己太阳穴,算了,薛非又能怎么样,他过去十八年,对亲妈的幻想都是一个爱儿子却不得不离开的母亲。   单奇鹤嗯了声:“随便你。”他提了一口气要说话,最后还是算了,这会儿骂女人是个骗子,薛非估计还不乐意。   薛非问:“你不开心了?”   “没有,”单奇鹤垂下眼睛——见妈妈还是很期待的,期待破灭的事以后再说,他不该因为自己预知了某些糟糕后果,而剥夺薛非此刻的期待和欣喜,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不急不缓平静道,“你去见你妈妈,要是碰到些什么觉得不对劲的事,你要仔细想一想。”   薛非低声:“怎么会?”他隔了会儿,又说,“我就去看她一眼。”   “行,你们约得什么时候见面?”   “二号,她说她有些远,要坐长途车赶来,我准备先在车站附近给她开间房?还是在学校附近开?”   单奇鹤没忍住嗤了声,薛非噤声。   “行,你还挺体贴。”   薛非笑,一套一套开始地哄起人来:“我学习能力强么,你教得好。”   “别装乖。”单奇鹤没好气。   “本来答应放假去找你,但临时放你鸽子,你不生气吧?”   单奇鹤重新拿起画笔继续素描:“你是傻子吗,谁会因为这个事情生气?”   薛非语气慢腾腾:“那你刚刚说话那语气,把我吓一跳,你再坚持说一句,我连我妈都不不见了。”   单奇鹤画笔开始加深画布中不受光的阴影面,一手拿着手机抵在耳朵旁,一边脸带嫌弃地啧了声——他觉得完蛋了,果然好好一个人,该会变成什么样,最后就会变成什么样。   薛非这小子,才去大学一个多月,这种讲话方式就已经能张口就来了,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反正达到了目的,嘴上马后炮似地哄一哄来维护两人的关系。   单奇鹤是真的觉得好笑地笑出了一声,画室没有人,他的笑声在空旷屋内飘荡,他但凡此刻接嘴说一句“那别见了”,这孙子肯定立刻扭捏、为难、痛苦,让人产生不该让人如此为难的愧疚感。   薛非又拖着嗓子问,带着笑意:“你很想先见到我啊——”   单奇鹤:“不是这么个事,”他好笑,“没人会因为你有没有第一时间回来而生气,你这话问的像个蠢货。”   薛非还是用那种单奇鹤听起来又不爽的拖音道:“哪有,我室友他女朋友,他说没买到当天晚上的车票,坐第二天晚上车票去找女朋友,他女朋友立刻生气了。”   “……”单奇鹤收回自己的画笔,拿下手机看了下手机屏幕,“你是在代入些什么?”   薛非一点没迟疑地,闷着嗓子笑了两声,笑完没憋住,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单奇鹤把笔和画板收起来,往画室外面走,月光在地上撒下一片莹白的光,单奇鹤一脚踩进月光里。   “你想见你妈没问题,毕竟从出生就没见过么,肯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生的你。”   薛非嗯了声。   “没什么问题,但是跟妈吃饭聊天的时候,可以多问一问,一个自由的成年人,到底遇到什么样的难处,让她十八年都不能来看自己亲生儿子一眼。”   薛非执着回说:“我就是去看她一眼。”   单奇鹤没有再多说什么,到宿舍楼底时,挂了电话,上楼时又掏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半,他叹了口气,两步爬上楼梯,拎了书包,塞进几件贴身衣服,准备明天午休出门去车站先买火车票。   也不知道是被亲妈骗钱比较惨,还是在那一刻开始相信,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一刻拥有过爱这事,比较惨。   现在想来倒是觉得有些可笑,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说这个,感觉想退行成了幼儿。   但是……   唉。   谁让薛非才十八岁,他过去竟然如此的感情充沛。   他好像,在以一种自己未曾设想过的方式,重新认识自己。   -   国庆假期一放,单奇鹤当天下午放学,直接背着包去了车站,晚上九点多的火车,第二天九点多出站,十月份的滨海温度很高,一整天没洗澡让他有些不舒服,假期的地铁也向来拥挤,他实在懒得挤,从包里掏出个棒球帽扣到脑袋上,出站直接打车到了学校。   ——读书的时候,从来没舍得这么干过。   去学校的路很熟悉,过去一天来回几趟去兼职赚钱,公交车司机见他都眼熟。   出租车开过一条绿荫道,停在学校大门口,单奇鹤结了账,往大门里走去。   滨海是个旅游城市,滨海大学节假日期间会对外开放,他进去得毫无阻碍,去往宿舍楼方向的路熟悉。   相比于几乎不太有记忆的高中校园,他对大学的记忆深刻很多,毕业后还曾以荣誉校友的名义回来进行过几次演讲。   他径直往自己过去的宿舍楼方向走,放假期间校内人流量不小,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下四周,旁边就是个篮球场,有不少人在里面热血沸腾地打着篮球,乱糟糟声音不绝于耳,迎面有个穿着球衣的男生,耳朵上戴着个大红色头戴式的耳机,埋头晃着脑袋听歌,走路步子都随着音乐摇晃。   单奇鹤笑眯眯地看。   ——他还是很喜欢看些年轻又漂亮的人,看见心情就觉得不错。   这男生自顾自埋头走了两步,突然转身起跳,双手往上一抬,进行了一个虚空投篮的姿势。   单奇鹤愣了下,没忍住笑,这男生落地转回身,跟单奇鹤的视线对上,他愣了下,脚下步子没踩稳,单奇鹤顺手扶住:“小心点。”   男生站稳后挪开一边耳机:“什么?”   单奇鹤本想重复一遍,看见男生的脸,挑了下眉,话到嘴边转了个声音,慢条斯理道:“我是说,”他停顿一下,笑问,“你篮球队的么,一会儿要去打球?”   他收回手,比了个投篮收拾:“走在路上都要这么来一下,挺有意思。”   男生把耳朵上耳机摘下来挂在了脖子上,闻言立刻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没看见路。”   单奇鹤笑眯眯:“你平时打什么位置?得分后卫还是小前锋?”   男生闻言笑了起来:“哈哈你怎么知道我打球?你也打球吗,有空可以一起玩?我什么位置都玩,确实更喜欢小前锋。”   单奇鹤伸手指了下他的衣服,好笑:“或许我长了眼睛,你这穿着球衣出门,总不可能当啦啦队吧?”   男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哈哈笑:“也可能是个喜欢看球的嘛。”他说着又聊了起来,“我高中时候确实是学校校队的,打球还行。明天早上有个跟别学院的比赛,我跟朋友约好去球场练练,你有兴趣一起来?”   单奇鹤看着男生兴致勃勃的脸,非常有兴趣,却问:“大一新生?”   大一新生点了点头:“对,我经管系的,你呢?”   “我啊——”单奇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一边回话,“未来可能也来你们经管系,当你学弟,你们这专业怎么样?”   男生一愣:“你还在读高中?”   单奇鹤扫了一眼手机来电,见是薛非,他一边按接通键,一边对男生说:“对,高考失利了么,”他把手机贴到耳边,仍看着男生,弯起眼睛,“考上了联系你,请你吃饭?”   男生张嘴要说话,单奇鹤已经对手机开口:“喂?”   “……”身后撞过来一个人,胳膊肘抵在他后背,声音从后背和手机里同时传出来,“真是你,我刚刚还不确定,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先跟我打招呼让我去接你?” 第46章   单奇鹤挂了电话,往后看了一眼,薛非浑身是汗,看起来是刚从旁边球场打球来,此刻身上冒着热气,胸膛还在起伏,人都快贴到他后背。   单奇鹤快速地扫了这人一眼——军训确实晒得黢黑,没瘦也没胖,锻炼看着没落下,看着更挺拔了。   他诶了声:“浑身是汗,别沾我身上。”   薛非笑意憋不住:“怎么回事,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啊——”他嗓音一拖,顿了顿,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对面挂着耳机的男生,冲他点了下头。   男生也诶了声:“原来你是来找朋友的啊,我以为你是特意趁考前来看一眼我们学校,让自己更有学习动力。”他挠挠头发,笑了声,“我还说既然这样,要不要带你参观一下?”他冲薛非点了下头,“哥们刚刚打球来?”他兴致勃勃,“我现在去打球,有空来一场?”   薛非正在掏单奇鹤身后书包,从夹层里找到纸巾,拿出来擦自己脸上的汗,闻言摇头:“先不打了,下次有空约。”   男生哦了声:“行,那你们先逛逛。”他笑,“等你考来了,有空一起玩?”   单奇鹤点头:“行,”他说着晃了两下手机,邀请,“留个联系方式?回头考上了真请你吃饭。”   男生报了自己手机号,哈哈笑:“别,你考上了,肯定我请你吃饭。”他鼓励抬拳撞了下单奇鹤肩膀:“你高考加油。”   单奇鹤笑:“那为了吃上这顿饭,我肯定也要考上。”   两人迅速友好地互相通完联系方式。   站在单奇鹤身后擦汗的薛非,眯了下眼睛:“?”   -   男生走后,他瞥了一眼男生背影:“谁?”   问完后,跟单奇鹤视线对上,又憋不住开心:“怎么要来还不告诉我?”他拖长嗓音,“惊喜?”   单奇鹤埋头编辑自己名字,发给刚刚那男生,聊了半天,两人连姓名都不知道,他看了薛非一眼,好笑:“真的晒黑了好多。”   薛非纸巾擦脸,脸上沾上一点白色纸巾絮,单奇鹤自然伸手去拿下来。   薛非看了一眼他的手指,视线又移动他脸上,喉结动了一圈,抬步去挤单奇鹤:“走,先回寝室,你今晚住我宿舍么?”   单奇鹤拒绝:“不住,回头去外面开个房间。”   薛非贴着他胳膊,还在挤他,直接把人从路的左边挤到了右边,差点掉下人行横道,单奇鹤脚步顿住:“好好走路。”   薛非闷笑了两声:“行。”答应完继续笑,“我回宿舍拿两件衣服?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都车票改签到了三号,准备见完我妈,就去找你,美术学得怎么样?学习紧张么,来找我是跟老师请假了么?”   他一口气讲了一长串的话,一点气口的不给单奇鹤留下。单奇鹤恰好手机震动了下,便在他问不停地话语中,瞥了一眼手机。   刚刚那小帅哥发来了条信息——【10级经管系工商管理专业,宁昆:),期待你来我们学校当我学弟哈哈。】   他还发了个小表情,单奇鹤眉头挑了下。   “还没买回去的车票,待会儿你到附近卖票点把车票退了。”单奇鹤眼睛也不抬地回了句。   “行,”他等了下,没听见下文,“在看什么?”   “刚刚那小男生。”单奇鹤晃了下手机,顺嘴就道。   薛非嗤笑了声:“你喊人家小男生?你今年八十岁了?”   单奇鹤顿了顿——习惯了。   薛非探头过来看他手机,嘴上道:“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一个新手机,我看班上同学都吹说那手机多好……”   单奇鹤抬眼看他:“哪来的钱?”手中手机又震动了下。   【刚刚那你高中同学?你俩看起来关系不错。】   薛非又眯了下眼睛,嘴上回道:“抢劫抢来的,路边乞讨来的,这两个理由里你挑个喜欢的。”   单奇鹤呵呵:“不如说卖身买来的,可信度还高一点。”   他手指回信息:【对,一张床上睡出来的,关系能不好么?】   薛非看完他回信息,心情又不错了:“我卖身也不卖给别人啊——”他看了一眼单奇鹤手机,拿过他手机,滑下盖子,塞回他口袋,“别聊了。”   “我一个月打两份工给你买的。”薛非邀功。   “……”单奇鹤看他一眼,“让你该花花,没让你乱花钱啊,什么手机?”   -   单奇鹤在十分钟后,拿到薛发非给他的经典手机,笑愣了下,手机单手可握,黑色机身,玻璃制的手感隔了这么多年依旧很好,背后一个缺了口的苹果。   他正反看了两眼,诺基亚的键盘用久了,骤然用回触屏机,让他恍惚,好像清晰感觉到了时间的流动,他把手机塞回包装盒里。   薛非在宿舍洗澡,宿舍室友都不在,浴室内水声哗哗,单奇鹤起身打开薛非衣柜,看了眼里面没几件的衣服,顺手帮他把这几天要的换洗衣服拿出来了,一会儿带去宾馆。   内裤塞两条进包里,想到这孙子如今精力旺盛的程度,又塞了两条,塞完后,浴室水声突然小下来,这个精力旺盛的人张嘴:“我好像衣服和毛巾忘拿了。”   单奇鹤抖了抖刚塞进包里的内裤,朝浴室走去:“毛巾是哪条,什么颜色……”   浴室门突然被打开,薛非浑身湿漉漉,什么也没穿地要往外走:“浅蓝色那……”   话没说完,单奇鹤把毛巾扯下来扔给他:“自己要出来拿,还喊个屁?”   薛非接住毛巾,脸色平静,耳后根隐隐发烫,他拿毛巾擦了下身上水珠,镇定:“我自言自语,谁让你听见了?”   单奇鹤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薛非擦水的动作慢下来,腿上的水珠滴在地上,地面湿了一片。   单奇鹤又把手中内裤扔给他:“擦干了把裤子给穿上。”随后径直转身回到座位上,对薛非大喇喇展露的身体没发表任何意见,直接道,“手机看看能不能退,我高三读书呢,暂时用不上。我拿了你衣服塞包里了,我在这待不了几天,等你见完你妈差不多就回去。”   说着还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回消息。   薛非一手毛巾擦身体,一手抓着自己内裤,好半晌甚至没有说出话来。   “给你买了你就拿着,不能退,你别废话了。”他趁单奇鹤看手机,没忍住视线狠狠地剐了他一下,随后低头给自己穿内裤。   “你动作快点,衣服穿上,”他再扫了薛非一眼,“实在不行你送给你素未谋面的亲妈,她肯定高兴。”   薛非拧了下眉头,穿着塑胶拖鞋踢踏走过来:“干吗——我送你个东西,你不表现出惊喜,还这么嫌弃,我自己赚的钱,又不是骗来的。”   单奇鹤把他手中抓着的毛巾拿来,把他掀过去,帮他擦了下后背没有擦到的水珠:“你以后一个月赚几万的时候,再送几千的礼物给人好么,别犯傻,你把自己赚的钱这么花了,平时用什么钱?”   薛非背对着他蹲下来:“吹风机在抽屉里。”   单奇鹤打开抽屉去拿。   “……我就想给你买点东西。”   “我缺你这点东西,先把自己生活过好行么,我拿这玩意,一看见就想到你兼职赚钱自己不花买来的,我用得不糟心?”单奇鹤说完打开了吹风机,试了试温度,才转到薛非头发处。   吹风机是单奇鹤买的——本来来滨海的时候,薛非只背了个包,里面塞了几件衣服,手上捧着盆手掌大小的多肉,孤身就来了。   人才来学校报道一天,单奇鹤给他寄得行礼随后就来了,里面就包括吹风机这种他自己不会买的一系列日常用具。   薛非垂着眼睛看了会儿自己湿漉漉的脚:“那怎么办?”   单奇鹤凑过来,没听清:“什么?”   “那我看见好的东西,就想要买给你,怎么办?”薛非侧了下头,嘴唇几乎快贴到单奇鹤的脸颊。   单奇鹤回身,揉揉他头发:“等你有钱,还怕我不花你的钱?”   薛非沉默了会儿:“好吧。”他顿了顿又说,“真的不能退。”   单奇鹤叹了口气:“问你同学有没有人要。”   “全新的,我当二手卖啊?”薛非不乐意,“我以后不买了,你先收着吧,你给我买东西,也没问过我的意见。”   单奇鹤伸手拽了下他头发,薛非嘶了声,伸手摸摸自己脑袋,手指碰到单奇鹤的手指,他伸手轻轻捏了下:“干吗,疼。”   单奇鹤拿下他的手,没再说话,继续帮他吹头发,只有风声在寝室回荡,彼此沉默的数十秒后,薛非突然开口说话。   单奇鹤没太关注他,想着亲妈的事,没有听见,薛非突然转头,拿过吹风机,把声音给关了。   “……”单奇鹤摸摸他仍湿漉的发尾,“不吹了也行,这么热的天,外面走一圈也干了,别蹲地上,待会儿脚麻了,你把衣服穿上,咱俩走,吃饭去。”   薛非侧头看他,慢腾腾地几乎贴着单奇鹤站了起来,他伸展了下身上肌肉,垂眼看单奇鹤:“我刚刚说……”他顿了顿,声音轻缓,“你看见我的腹肌了吗?”   “……”单奇鹤往后靠,抬眼看他。   薛非的嘴唇微微翘起来,用一种单奇鹤异常熟悉的神情笑了下:“我发现一直跑步很难练出腹肌,得做力量训练。”   他垂着眼睛看单奇鹤,睫毛微翘:“你看一下。”   单奇鹤仰头端详了薛非这令他无比眼熟的神情好一会儿,神情惊讶有些藏不住。   他诧异问:“你特么的,这是在勾引我?”去健身房是比较近的事情了,在健身房里勾搭看得比较顺眼的健身新手,就喜欢从健身知识相关下手。   觉得熟悉,实在是因为,自己过去几乎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难得诧异,又觉得不应该——这小子不是才十八岁么,哪学来的这些糟粕?   薛非神情一顿,心照不宣的事情,非要讲出来,是傻子吧,他咬了下牙,冷笑:“你觉得呢?”   单奇鹤眯眼看他一会儿,这表情才像十八岁少年人吗,他伸手摸了下薛非腹肌,指使:“用力收核心。”   “……”薛非看了一眼单奇鹤毫无邪念的手和表情。   他拿开单奇鹤的手,把单奇鹤给他拿的衣服套上身。   单奇鹤满意说:“练得确实不错,去健身房了?”   “没。”薛非高冷起来。   单奇鹤笑:“自己练的?”   “是。”他言简意赅。   “不错。”单奇鹤又赞。   薛非收起吹风机,忍无可忍,骂出一句:“你是不是有毛病?”   到底谁是同性恋,特么是不是完全没搞清楚过自己性取向? 第47章   无事发生的单奇鹤跟满肚子怨气的薛非,最后还是肩并着肩,一起离开学校,到附近的宾馆开了个标准双人房。   学校附近房间向来畅销,也不大干净,单奇鹤扛了一箱水进屋,嘱咐整天懒得穿衣服疑似突然有暴露癖的薛非,睡觉的时候最好穿着衣服睡。   东西都扔到酒店后,薛非带着单奇鹤往同学推荐的饭店走——他自己很少在外面吃饭,但跟同学关系不错,也认识了几个还不错的朋友,之前特意在群里问了句,有人给他推荐了不少附近可以逛吃的地方。   他领着单奇鹤边走边介绍起学校附近这条商业街,说平时大家都喜欢到这吃东西,反正比食堂好吃,再往里走些,是一片老式住宅区,基本都拿来出租给学生了。   “以后可以在那儿租房住,一间房带个厕所,月租金三百多,平时就睡觉用。”   单奇鹤点点头,看风景似地四下望着,心不在焉模样。   薛非看他两眼,补充:“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笑,“明年你高考完直接过来,我提前把房租好,你到时候有地方住,我暑假出去兼职,你自己随便,在家玩也行。”   单奇鹤心不在焉的过程中,还能回一句:“短租两个月房东也愿意?”   “不短租,我大二直接申请住校外,你也可以打个申请。”薛非很不经意地开口。   单奇鹤更不经意,随嘴问:“宿舍不用检查么,能住校外?”   “……”薛非看他,“可以住,就是有点麻烦,我问过宿管,要写申请表给学校签字。”   单奇鹤点了点头:“再说吧。”随后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家小饭店,“来,就在这家吃。”   薛非站在店门口看了一眼饭店招牌,好笑:“诶你怎么挑得这么好,我同学都推荐我来这儿吃。”   单奇鹤仰头看了一眼招牌,沉思:“见多里面人挺多,肯定味道还行。”他扫了一眼薛非,“你想去哪家吃?”   “就这家吧。”薛非摇了下头。   两人刚坐下准备点餐时,单奇鹤拿着菜单扫了一眼,问薛非有没有朋友假期没出去玩的,一起喊来吃饭。   “没,”薛非摇头,又道,“我平时会跟他们聚餐,不急着这么一顿。”   “有什么关系,多喊几个人来吃饭,热闹。”单奇鹤说着放下菜单,把自己口袋里手机拿出来,不动声色道,“上次说社团遇到计算机系叫桑扬那批人,他们不在学校?”   桑扬是个技术宅,在过去单奇鹤几乎不会用电脑的中学时代,他就已经尝试做过网页小游戏,大一下学期,他跟自己另外两个室友鼓捣了个flash游戏,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计算机创新大赛,拿到了不错的名次,赚了几万块奖金。   单奇鹤大一入校后,闭着眼睛报了些社团,跟桑扬他们在学校社团认识,开始就是普通朋友关系,那三人每天在都说些自己完全搞不懂的东西,后来自己非常现实地,发现他们弄的那玩意好像能赚钱,便对他们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之后他们这个游戏小团队,偶尔也有人好奇加入,但又离开,只有单奇鹤一直留了下来。   因为他能吃苦,不会的东西会非常努力学习,还有一点,他大概有些表演人格,技术宅在人群中不爱说话,就他非常热衷于聊天交友。   后来工作室成立,拉投资以及项目演讲等活都落到他这个话多的人身上。   “他们出去玩了,本来喊了我,我当时不是准备回江水么,就拒绝了。”薛非回。   单奇鹤点了点头,自顾自拿起手机,拨出了个电话。   薛非看他把手机贴到耳边,疑惑:“跟谁打电话,你们画室老师?”   下一秒,对面这人眼睛笑着眯了下:“嗯,对是我,你们篮球打完了么,我在你们学校附近吃饭,要不要一起?”   “……”薛非沉默,无声问,“刚遇到的那打篮球男的?”   单奇鹤瞥了他一眼,点头,对手机那头人道:“正好啊,把你朋友也叫来一起么,人多热闹,等我明年来这,走哪都是朋友。”   薛非眉头拧了下,不太爽,饭店的胖老板拿着本子过来记菜,问他俩要吃什么菜,薛非看老板一眼:“待会儿吧,看下还有没有人要来。”   单奇鹤脸上没什么表情,讲话的语气挺遗憾:“实在来不了么,没事,那下次有空一起。”   他挂了电话,翻了下自己手机通讯录,通讯录里不像过去人满为患,这会儿只有寥寥几个,喊人出来吃饭都喊不到。   放下手机后,薛非问:“为什么非得喊人一起来吃饭?”   单奇鹤啊了一声:“人多不是热闹么?”   薛非冷呵一声:“周围不全是人,你没见过人么?”   单奇鹤扫他一眼,好笑:“你阴阳怪气个什么?”   薛非顿了顿,手掌放到两人中间桌上,手心朝上,手指往上勾了勾:“我们俩这么久没见,不能单独坐着聊会儿么,你要什么热闹,你要热闹我明天带你去学校大礼堂,让你站台上演讲去,全是看你的人。”   单奇鹤看了一眼他的手指,还是好笑:“不想就说让我别叫人,废话这么多。”他晃着菜单,开始喊老板来点餐。   薛非仍放在桌上的手指又勾了下,单奇鹤俩人点了两个菜,胖老板点头拿着单子离开,薛非说:“你看我下我的手。”   单奇鹤垂目看过去:“手怎么了?”   刚问完,眼前突然掉下个挂着类似铁牌的链子,他抬眼看,链子又掉到薛非放在桌上的手心上,薛非手心握紧,告诉他:“我学了两手魔术。”   单奇鹤被逗笑:“这叫什么变魔术。”虽然有些魔术的原理,概括起来,确实是靠这种吸引人注目的方式换牌。   薛非手心握着链子,满脸笑容:“你打开我的手。”   单奇鹤挑了下眉,非常配合地伸手去握薛非合着的四指,薛非手指打开后,那链子还好好的地放在薛非手心。   单奇鹤好笑:“我以为这个链子不在你手心里,才应该能称为个魔术?”   他准备收回手,薛非手指一勾,把他手指和链子一起握在了掌心里,他用力攥了攥,摇头笑得很得意:“那我不会。”   单奇鹤闻言四顾了一圈,旁边大点的桌子那儿围坐着五六个人,正在热热闹闹吃饭,笑声从单起鹤进门时就没停过。   单奇鹤眼神快速地扫过这群人,收回手,冲薛非笑:“我给你表演个真正的魔术,你去帮我买副扑克过来。”   薛非从没听过单奇鹤会表演魔术,不大相信,本来不想去,单奇鹤催促了声“快去”,他只好起身去附近小商店买了一副扑克回来。   他拿着扑克一边拆包装一边进门,发现单奇鹤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旁边热闹桌那去了,见他回来,伸手招了招,满脸笑容:“来,扑克买来了,我给你们变个魔术。”   这一桌陌生人也非常配合地起哄上了,薛非脚步微顿,慢腾腾走来,把扑克牌递给单奇鹤,他挑了下眉,一脸我看你能变出什么花的表情。   单奇鹤把扑克从盒子里倒出来,打开看了看,笑眯眯的眼睛观察了下人群,随后他绕了个圈,借了个位置,坐在了个男生身旁,开始极其老练的洗牌。   “……”薛非站在旁边看他。   一整桌的人也都盯着他洗牌起哄。   单奇鹤在众人的视线中,随意抽出了一张牌,盖着背面放在桌中,对众人道:“我们都不知道这张抽出来的是什么,对吧?”   对面有个好奇女生,笑着想来看这张牌,单奇鹤看她,笑眯眯地嘘了一声,女生大笑收回手:“好,我们都不知道这张牌是什么。”   单奇鹤点头,突然凑近他旁边男生,把手中扑克牌放在对方眼皮底下。   “……”薛非看他手指。   男生也看他手中扑克。   单奇鹤语气慢悠悠地对男生说:“我现在开始洗牌,你说停就停。”   他说着手动了起来,扑克牌也一张张落下,这桌本来一直嬉笑着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洗牌,男生喊停。   单奇鹤手上停住,把停住的那牌抽出来,放在男生眼下,确认:“你喊停的是这张,对吧?”   男生说对。   单奇鹤又重复问了遍:“确定是这张哦?”   男生确定,单奇鹤把他喊停的那张牌掀开。   是个红桃A。   男生点点头:“嗯,红桃A。”   单奇鹤笑眯眯:“你知道红桃A在扑克中代表什么?”   男生看他一眼,配合询问:“什么?”   单奇鹤语气慢悠悠:“爱情。”   周围人开始哦哦起哄,单奇鹤把这张代表爱情的红桃A,放入男生手中,有人笑着去摸之前盖在桌上的那张牌:“这张不会也是个代表爱情的红桃A吧?”   单奇鹤没有阻止,笑问:“一副扑克牌里怎么会有两张红桃A?”   见单奇鹤没阻止,摸牌的人把桌上牌面掀开,提前压着的是张黑桃A,人群开始笑,夸他厉害。   薛非也挑了下眉。   单奇鹤不急不缓,把桌上那张黑桃A那起来,又放到男生手中:“黑桃在扑克牌的排序中,一般是最大的。”他顿了顿,还是笑容满面的模样,补充,“这意味着,你是the best one,最好的那个。”   男生朋友又开始起哄大笑了起来。   薛非本来挺惊讶这个魔术,但配合单奇鹤说的话,就没忍住眯了下眼睛,什么垃圾魔术。   男生低头看两张扑克,也跟着笑:“怎么做到的?”   单奇鹤笑眯眯地等人群笑了一圈后,出声嘘了一声,又从自己手中被男生喊停那张牌面上下各抽出一张牌,再次放入男生手中。   男生翻开牌面。   是一副牌中的另外两张A。   同桌有人喊了几声卧槽。   单奇鹤转头看向对面那个热情的女生,询问:“这张牌在阿拉伯数字中,是什么?”   女生惊讶大笑:“一?”   单奇鹤笑眯眯地点头,又转头告诉男生:“你知道为什么,你随便喊停,就能喊到这些扑克牌中的一吗?”   他在满桌人的笑声中,完成他魔术的最后一步:“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的一个。”   “?”薛非在满桌的哄堂大笑声中,看了眼那四张被别人拿在手心的A,又看了单奇鹤一会儿。 第48章   变完了一场话术比技术更精彩的魔术,单奇鹤拒绝了这桌人让他坐着一起吃的邀请,洗着扑克牌跟着薛非走回了自己小桌,还点评薛非:“这才叫变魔术,懂么,很简单,回头教你。”   薛非看他手中把玩着的牌两眼:“哪学来的?”   “看别人变的,让人教的。”   不过教得时候变得不是这几张牌,话也不是他这么讲的,是他融会贯通后,自行加入了一点能够彰显暧昧的话术而已——非常好用。   好用的结果是,隔壁桌吃完饭,有人要来加单奇鹤的联系方式,说有空一起出来玩,在得知他复读时,纷纷鼓励他明年考来当学弟,还有好人说自己家还留有一套高三学习资料,回头寄给他,明年考来后联系,要请他喝奶茶。   薛非跟着也加了不少人联系方式,说回头喊他一起出来玩,他应声说行,人走了,他低头编辑名字,无语:“你一天出门能认识八百个人。”   话音才落下,从卫生间出来的男生起身去追自己离开的同伴,快走几步越过单奇鹤他们桌,脚步一停,看单奇鹤:“哥们,加个联系方式,有空一起出来玩?”   薛非抬眼扫这个男生——他长相斯文,脸上戴着副金属框眼镜,长得还可以,气质挺好。   单奇鹤跟对方互留了联系方式道别后,正低头编辑名字,薛非突然问:“为什么是给他变魔术?”   单奇鹤头也不抬,张嘴诚实:“你没发现他在那桌长得最好看么?”   薛非克制不住冷笑了声,想想又不乐意:“他刚刚怎么不说加我联系方式?”   单奇鹤抬眼瞥他一眼,挑眉:“你喜欢?来,你把他联系方式记一下,回头自己跟他联系。”   “……”薛非,“你有病吧?”   单奇鹤耸了下肩,嘴上还慢腾腾地念对方发来的个人资料:“医学院大三生,学临床的,叫……”   名字还没说出来,被薛非打断:“行行行,吃完了没,我结账去。”   单奇鹤收起手机,点头:“好,走吧。”   下午的时候,薛非带着单奇鹤在学校逛了一圈,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学校历史、校内建筑及情侣平时爱逛的小树林。   然后邀请他去小树林逛逛,单奇鹤的反应是——我跟你去逛个毛线?   “……”妈的,给别人变魔术时讲话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嘴里到吐不出象牙了。   到晚饭期间,还真有几个人给单奇鹤打电话,问他走没,让他过去玩。   单奇鹤手指抵着手机,扫了薛非一眼,用眼神询问他意见,薛非摇头,他就开口拒绝,说明早有事,下次再一起。   明早确实有事,薛非他妈明天早上到站,薛非体贴地主动申请去车站接妈。   晚上洗完澡坐在床上想象他妈的模样:“我跟我爸不太像,小时候我爷奶说我像我妈。”   单奇鹤洗完澡,躺在床上跟新认识的朋友聊QQ,手机时不时传来接收信息或是咳嗽声:“嗯,明天不就见到了么?你确实跟你爸不像。”   薛非诶了一声:“那我妈应该长挺好看的。”   单奇鹤认同:“嗯,”他抬眼看正听话穿衣服的薛非,“你比你爸妈长得好,基因组合的很好。”   薛非回头看他一眼,脸上神情一动,眨眨眼,没忍住笑:“怎么突然就会讲话了?”   单奇鹤没搭理他突然的愉悦,回头继续看手机:“来大学一个多月了,没人向你示好么?”   薛非突然从他自己床上起来,几步跨过来,把鞋脱了,靠着单奇鹤坐下:“什么性质的示好?”   单奇鹤侧头瞥他一眼。   薛非闷笑:“没有,我发誓没有。”他贴着单奇鹤胳膊,拖嗓,“真的没有。”   单奇鹤放下按不停的手机,伸手突然轻轻捏薛非下巴,抬起左右看了一圈:“怎么可能?”除了变黑了一点,不管是身型气质还是大方程度,都比自己那时候要好不少啊。   ——这些大学生,到底有没有眼光?   他审视了一圈薛非的脸,松手的时候,薛非抓住他的手,捏捏他指尖:“干吗,你觉得我应该很受欢迎?”   单奇鹤又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找到了症结所在,他愣了下:“你不会还觉得自己是直男吧?”   “……”薛非用力捏了下他手指,他慢腾腾嗯哼了声,“你觉得呢?”   单奇鹤突然盘腿坐起来,侧头看他,觉得完了,薛非被自己养坏了,竟然迟钝到这会儿还没性向觉醒,他得担负起性/教育的义务:“黄/片看过没?”   “……”薛非顿了顿,“没。”   其实看过了,寝室有个同学开学就带电脑来学校,军训刚结束放假那会儿,他非常热情地邀请室友一起看片。   薛非跟着看了会儿,觉得没啥意思,还能跟室友调侃内容、姿势和叫声。   结果晚上睡觉,做梦梦到那女的变成单奇鹤,大半夜惊醒,热得洗了几十分钟的冷水澡。   后来忍不住用单奇鹤给他买的手机,搜索“男的和男的怎么做”这种关键词。   单奇鹤突然一问,他耳后根烫了起来。   单奇鹤闻言又拿起自己手机,拿到手才想起来现在这玩意没法看视频,他退而求其次:“黄/文呢?”   薛非维持镇定:“什么样的?高中室友传过,看过一眼。”他说完,又没忍住笑,“别搞得一副你很懂的样子。”   单奇鹤伸手:“把手机给我,我给你弄点黄/文看看。”   现在这个时候,网上什么都有,搜索引擎上输几个关键词,就会有人贴心地为你提供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非把自己手机拿出来,好笑:“我没说要看那玩意。”但却听话把手机扔给了单奇鹤。   单奇鹤摸过他手机,懒洋洋地打开搜索引擎。   薛非看着单奇鹤的眼睛,凑过去:“你最近看人总眯眼,近视了么,回江水后去眼镜店里测下视……”   话还没说完,单奇鹤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撑住自己额头继续大笑,笑到最后伸手摸了摸薛非头发,说话都憋不住笑意:“你都在手机上搜过什么东西啊我的天。”   薛非愣了下,脸瞬间涨红了,好一会儿,他咬牙:“你怎么看我历史记录?”   单奇鹤笑着把手晃到薛非眼皮底下:“直接弹出来的,我可没特意去搜,怎么没把浏览记录清除了?”   薛非看自己手机屏幕,下面一长串不堪入目的搜索记录,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救命般的呻/吟——不想活了,他低声:“你删掉。”   单奇鹤还在笑:“搜到什么了没有,还有什么不懂的?”   “闭嘴。”   单奇鹤还在笑,薛非撞过来,把他撞倒在床上,满脸通红居高临下看他:“你别烦,你不搜你会知道这些事么?”   单奇鹤的笑声还是没停,眉开眼笑的乐个不行,薛非抬手去捂他嘴巴,盯着单奇鹤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才慢慢退下来,他镇定:“那你说怎么做?”   单奇鹤把他手拿下来,用眼神示意他从自己身上爬起来,又开始捣鼓薛非手机。   薛非看他手指,又看他侧脸,最后看到单奇鹤腰腹,往下移动,到大腿后又迅速绕过臀/部,移开视线:“帮我把浏览记录删了,好在我手机从来不借别人用……”   单奇鹤嗓音还带着笑:“行,帮你设无痕浏览了。”   薛非喔,视线重复之前路线,又看了单奇鹤一遍,他低头看自己手指:“我看得说要戴套、用润/滑剂,剪指甲,然后……”他看了一眼单奇鹤,询问,“是这样吧?”   单奇鹤把手机给他:“随便下了两篇小说,不知道写怎么样,你自己看看。”   薛非接过自己手机,喔。   单奇鹤又嗯一声,回答上面的问题:“差不多,多个事前清洗步骤。”   薛非看他一眼,呵呵:“搞得自己很懂的样子,你拿手机给我看,肯定比我搜索的内容还多。”   单奇鹤笑:“我肯定早就设无痕浏览了,蠢蛋。”   薛非把自己手机盖上,单奇鹤伸脚踢踢他:“到自己床上看去,昨天晚上火车上吵死了,我睡得不舒服,现在要睡了。”   薛非伸手按住他的腿:“我就睡这。”   “滚蛋,这张床香一点?”   薛非笑:“嗯。”他顿了顿,看单奇鹤,慢腾腾道,“我跟你睡吧,我们好久没晚上睡一起聊天了。”   单奇鹤说别:“我要睡觉,不跟你聊,我困死了。”   “你睡你的。”他说着还把堆在脚边的被子拉过来,“空调温度调高点么?”   单奇鹤也懒得再说,往枕头上一倒,伸手拉上被子:“就这个温度,我盖被子睡。”   薛非嗯,下一秒跟着钻进了被子里,他关掉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昏黄小灯,手机回了几条QQ群里的消息,单奇鹤闭着眼睛躺在旁边,呼吸很轻。   明天可以见到素未谋面的、给予了他生命的亲生母亲。   母亲说爱他、想念他,离开他的每一秒,没有一刻不在思念自己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   身旁躺着明明高考在即还要千里迢迢来看他的单奇鹤。   手机里是同学朋友插科打诨的聊天,以及一些社团的活动内容。   打工的餐厅经理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放假他们忙坏了。   薛非钻进被子里,隔了一会儿,他伸手抱住单奇鹤。   半睡半醒的单奇鹤,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没事,睡吧。”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一刻,能够如此具象化“幸福”这个词语。   他被昏黄灯光照射的眼睛有些发酸,脑袋贴到单奇鹤衣服上,蹭了两下。 第49章   单奇鹤第二天仍旧早早被生物钟叫醒,薛非躺在他旁边睡觉,脑袋贴着他胳膊,他伸手摸摸这人头发,在床上静躺着眯了会儿。   薛非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说:“那黄/文里,除了会啊啊叫,一会儿不要,一会儿用力点,一会儿还坏了,到底有什么值得学习借鉴的东西?”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网上随便找的,主要是看这小子看这个类型黄/文有反应么,当然没什么能学习和借鉴的。   从黄/文里学做/爱技巧,那不是发神经么——也不对,床上多叫两句,确实蛮能提起双方兴致的。   “没感觉?”单奇鹤问。   “还行吧,”薛非打了个哈欠,“满屏啊啊啊,不知道在喊什么,看得只想笑。”   单奇鹤对黄/文质量不在意,继续问:“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了没?”   薛非坐起梳理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儿,他咳了声:“嗯……好吧,喜欢男人行了吧。”   单奇鹤满意点点头:“喜欢男的就对了,书上叫得那不都是艺术加工么。”   薛非啧:“谁家加工这样加啊,把植物加工成动物?”   单奇鹤让他去一边,认清性取向就行,刷牙洗脸去。   薛非磨磨蹭蹭从床上爬起来,嘟囔:“我以后听到……”他吞了个音,“肯定只想笑。”   单奇鹤没搭理他。   薛非也不知道,他后来自己学了这么一招,势必要让两人生活和谐,演戏似地嗯嗯啊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单奇鹤没有发笑,特么直接痿了,坐到旁边去抽烟,满脸郁气,两口烟吐出来,看一眼面色更难看的薛非,叹气,伸手:“唉来抱下。”   薛非默默从床上下来,站在他身旁,单奇鹤抬手,从下往上搂住他后背,手指在背上摸了摸:“打个商量好吧宝宝,咱以后非必要别叫了,听着怪别扭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经历的两个人,在收拾完自己后,早早坐地铁去了车站。   单奇鹤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见到那女的,忍不住臭脸,提前把帽子扣脑袋上,帽檐压得极低。   坐地地铁时,薛非一改废话不停模样,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站在靠门边,看着地铁上人上上下下,单奇鹤戴着帽子,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养了十分钟,薛非贴着他站,视线一直盯着站点路线图。   单奇鹤伸手抬了下帽檐,瞥他一眼,把兜里忘记拿出来的扑克掏出来,唰唰洗了两下牌,薛非视线看过来:“怎么把牌带出来了?”   单奇鹤勾勾手:“过来,我教你变昨天那魔术。”   薛非顿了顿:“好。”应完,又开口,“你说我妈待会儿看见我,会不会给钱给我啊?”   “……”单奇鹤嗤笑了声。   薛非自顾自说:“但是感觉她经济也不太好,我肯定不会要。”   单奇鹤把帽檐重新压下来,有些生气——带着已知答案,却依旧只能看着过去自己蠢样的愤怒。   他不搭腔,手指快速地洗着牌。   薛非伸手去拿他的牌:“听起来可能有点好笑,但我有点紧张。”   单奇鹤松手把牌给他,叹气:“没什么好紧张的。”   薛非手指划过扑克侧面:“你来陪我,我真的……”他顿了顿,笑,“很开心。”   单奇鹤对此没什么反应,张嘴说:“看起来没见你妈开心。”   薛非闷笑,手指比了个二,伸在单奇鹤眼下:“双倍开心。”   单奇鹤垂眼看他手指:“蠢蛋。”   蠢蛋薛非下地铁后,在出站接客区等亲妈,手中握着手机,就怕错过信息,单奇鹤站在他旁边,百无聊赖模样把玩着扑克。   直到薛非接起电话,探头往出站人群中看:“嗯,我就在出站口,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单奇鹤跟着抬眼看——明明该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但古怪的就是能一眼认出来。   那女人穿着一身掐腰长裙,长发松散地盘在脑后,几缕头发不听话的地落下来,她松开拖着的行李箱,把头发往耳后别去,另一手拿着手机,转头四顾一圈。   她看着才三十出头,长途旅程让她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眉眼如此熟悉,单奇鹤收回了目光,垂眼开始切牌。   他切牌的手法特意学过,看起来特别华丽,和人打牌时,不经意露出两手,总能赢到别人“哇哦”一声。   薛非已经通过电话描述,认出了自己的亲妈,他挂了电话,冲人群中招手,妈喊不出来,只喊了声“在这儿”。   十八年没见过的母子,刚见面时有些尴尬,薛非自觉去帮妈拿行礼,一会儿问对方坐了这么久的车是不是累了,说先去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下,又问对方准备在这待几天。   妈盯着薛非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侧开头,跑到一旁抹眼泪去了。   单奇鹤面无表情。   薛非殷勤给妈开好了酒店,听说妈要在滨海玩两天,殷勤说自己当导游。   单奇鹤实在看不下去,借口上厕所,找吸烟区抽烟去了。   吃饭时候这妈吃了两口,开始讲述自己的病史,诉说自己的愧疚和思念,说自己鼓起勇气来看薛非:“你不要怪妈妈。”她眼眶泛红,跟薛非一样长而密的睫毛上沾上了些濡湿的水珠。   单奇鹤全程没摘帽子,他们母子二人说话的时候,他也从不不插嘴,像个单纯来蹭饭吃的挂件。   薛非闻言顿了顿,他转头看了一眼单奇鹤,轻轻放下筷子,低声问:“你这十八年没看过一眼,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现在生病才想起我了么?”   单奇鹤把不小心夹到的香葱拨开,侧头瞥了眼薛非。   薛妈又开始道歉,说不是自己不想打电话,是薛明德从来不接她电话:“妈妈也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薛非抬眼看妈妈,笑:“我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他们那儿有电话,十多年来从来没换过号码。”   薛妈顿了顿。   薛非没有为难,转移话题:“然后呢,你现在来看过我了,我也准备陪你在这玩几天。”   薛妈顿了顿,她伸手擦了下眼角泪水,轻声说:“妈妈不舍得啊,过去做过了太多的错事,是报应,但是不舍得,妈妈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你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希望。”   薛非抬筷子,无意识地夹了些什么,旁边一筷子敲在他筷子上,薛非低头看自己筷子上的下东西,默默放进了装垃圾的骨盘里,他眨了两下眼睛:“你刚刚点餐的时候,都没有问我有没有什么忌口。”薛非看向薛妈,“我海鲜过敏,很严重的。”   薛妈妈愣了下,开始道歉。   单奇鹤转头看薛非,确实有些诧异——之前看他那副期待又紧张的模样,跟看自己过去没点出息时一样烦,没想到他比过去愚蠢的自己要好多了。   单奇鹤放下筷子,又借口厕所,跑抽烟区抽烟去了,他站在垃圾桶旁,脑子被尼古丁熏得有些放空和飘忽。   他脑内没太多思绪,有些偶尔闪过去的念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像鱼一样溜走。   一根烟抽完了,他才后知后觉恍然——薛非变了。   可能是自己曾经所期待的那些改变。   他对困在婚姻中却不自知的单妈,抱有少年时应有的怜悯心;面对一个十八年从未来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怀有着应有的期待,却已清楚认清对方并不多爱自己的事实。   他可能已经、或许、确实已经比自己,更会爱人。   单奇鹤大脑空白了会儿,思绪像接触不良的电流一样在频闪,让他产生了些短暂、难以描述的,二十岁独坐海边时与大海在某个维度沟通的恍惚感。   有人闯入这私密又私人的领域,伸手从他口袋把烟盒拿走,声音传进耳朵:“你怎么回事,被谁带坏了,现在怎么天天抽烟?”   单奇鹤回身看薛非,刚刚还妈长妈短的人,正拧着眉头看他手中的烟头。   单奇鹤又恍惚了一瞬,声音低沉:“你妈呢?”   薛非顿了顿,在算不上好闻的垃圾桶旁,突然往前凑近单奇鹤。   单奇鹤蹙了下着眉头。   薛非把烟盒塞进自己口袋里,把单奇鹤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在单奇鹤诧异的眼神中开口问:“你这两天看起来心情都不是很好?”   单奇鹤朝上伸手,没有说话。   薛非已经接收到信号,把帽子放回他手上。   单奇鹤抓了抓骤然摘下帽子后乱糟糟的头发,恍惚的情绪回到正轨,语气也正常起来:“怎么了?有话说话,往垃圾桶这挤什么?”   薛非笑了声,隔了会儿缓慢开口,因为一边说话一边思索,语气比平时语速要慢很多:“我说了你别生气。”   “……”单奇鹤看他,提醒,“这是种比较糟糕的说话方式。”   薛非顿了顿:“好,以后不说了。”   单奇鹤挥手让他退远点,薛非没动,继续慢腾腾说道:“过年的时候,看见你跟你家里关系不太好,我……”他顿住,解释道,“这当然不好,我知道,你如果家庭幸福,父母都对你好,那么更好。”   单奇鹤:“说重点。”   薛非突然有又拿过了他的帽子,把它重新戴回了单奇鹤的头上,遮住了单奇鹤看向他的目光,他喉结滚动一圈,低声:“但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和我一样,没有人爱和关心……”   那多好,我们天生一对,彼此可以成为彼此的家人和爱人。   薛非继续道:“……反正心里有点阴暗思想,你能理解吧,你别生气。”   他说完笑了声,觉得单奇鹤估计又得骂他——他说一句“先别生气”,这人都要不爽的纠正。   可单奇鹤说:“可以理解。”   薛非呼吸顿住,隔了好一会儿他闷着嗓子笑起来,他没忍住伸手想去抓单奇鹤的手指,单奇鹤没让他抓,抬起帽檐,询问:“然后?”   薛非顿了顿:“我来见我妈,你不开心。”   “……”单奇鹤冥冥中感觉到他是什么意思了。   “你别不信,我真的只是想要来看一眼这个生我的人,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   “现在看完了,发现也就这样吧。”薛非慢腾腾说,“我还是没有家人,只有你。”   单奇鹤眼睛快速眨了两下眼,没忍住说了句“等等”。   ——特么的,这人以为我跟妈关系不好,他这会儿有妈了,我吃醋、心里阴暗不希望他有妈才这样?   薛非等了一秒,捏住单奇鹤的手:“她不爱我,也不想我,我知道。”   因为心疼过人、也被人心疼过,所以知道了,到底什么是思念和爱。   “……”单奇鹤沉默。 第50章   薛非语气如此真挚,让单奇鹤没好开口说,是这么回事,但又不是那么个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伸手拍拍薛非:“好了,她来看你,心里……”他顿了顿,还是撒谎了,“肯定也想你。”   他说完这种违心话,没忍住啧了声,喊人要上厕所赶紧去,待会儿出来后直接先去结账:“我去看一眼你妈。”   薛非好笑:“你是我爸啊,要去看我妈?”   单奇鹤还配合点了下头,薛非笑:“行,我去完洗手间去结账。”   单奇鹤洗洗手,回到了座位上,薛妈正在摆弄自己手机,脸色不太好——估计在被催债。   她见人坐下,看了一眼,放下手机,脸上一秒挂上微笑,她在扮演一个性格温柔、思念儿子的母亲,她柔声关心:“你平时跟小翡关系肯定很好吧?他如果平时有什么弄得你们朋友不开心,你也别跟他计较,他是个好孩子。”   单奇鹤把帽子放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会儿这个女人——她长得确实很好看,眉眼立体,年少外出工作,因为长得好看,被薛明德骗了,怀了孕生了小孩,小孩才出了哺乳期没多久,她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离开了。   小的时候薛明德总骂他,骂他妈,说他妈跟有钱人跑了,还留下他这么个垃圾。   女人仍旧在对着他微笑,因为平日没有保养习惯,明显烫染过多次的头发细看有些干枯。   她长了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所以不想吃生活的苦,只想坐享其成,赌/博输得负债累累,找上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儿子。   ——学习成绩好,本来以后可以当血包来吸,但她太贪,要快速变现,永远觉得自己有机会能回本。   甚至可能拿着亲生儿子贷款的钱,扔到赌桌上的前一刻,内心也幻想着回本后,把钱给儿子,再对儿子好点。   沉迷上赌/博的人,完全不能当正常人类来看待了。   她已经不是一位母亲,不是一位女士,甚至可以说不再是个人类。   单奇鹤无声叹了口气,他后来也见过这样的人,赌/博成瘾后,人变成快感的奴隶,全家都被毁了的也不在少数。   单奇鹤冲女人笑了下,从自己包里把薛非送他手机拿出来,放到桌上:“薛非想到要来见您,非常兴奋,提前给您买了这个礼物,听说这款手机非常好,很贵的。”他往前推了下。   女人作势推脱:“我怎么可能还要他给我买东西,他还是个学生。”   单奇鹤还是还是笑:“您可能不知道,薛非他爸,前段时间彩票中了大奖,”他说着顿了顿,嘘了声,“别人都不知道,是我跟薛非关系好,他才告诉我。”   薛妈顿住:“真的么?中了多少?”   单奇鹤维持微笑表情:“不太清楚啊,阿姨。”   阿姨往卫生间看了一眼:“小翡怎么还没回来?”   单奇鹤把单妈的银行卡放在桌上:“薛非觉得您会不要,故意躲开,让我来拿给您。待会儿您也别跟他说,免得他以为你不想要,心里难受。”   薛妈愣愣地看着银行卡,难以置信,连客气话都忘了说。   单奇鹤两指按着卡面,慢悠悠地往薛妈面前推过去:“您知道,因为薛非有意识起就没见过你,所以从小看见别人妈妈时,一直都在想您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小学时,路过学校门口早点摊时,看见别的母亲在给自己小孩喂饭,他都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   薛妈看着银行卡:“里面……”   单奇鹤打断她的话:“您也知道,薛非爸爸一直说您是跟着男人跑的,心里觉得不光彩,对薛非算不上好,后来又结婚再生了小孩,薛非在家里就更不太好了。”   薛妈勉强把视线收回来,看单奇鹤,嗯了一声,顺嘴感叹薛非可怜,说自己未来病好了,要把薛非接来自己照顾。   单奇鹤笑:“他爸呢,前段时间中奖了,就给了他这张卡,也没什么钱,说是他未来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做父亲养他到大学已经仁至义尽。”   薛妈又去看卡。   单奇鹤把卡再往前一推:“薛非觉得您不会要,所以特意走开,让我给您。他说自己大学四年苦一点没关系,他可以平时少用点,反正高中时也是这么来的,他还可以出去兼职,打好几份工……”   薛妈的手已经按到了卡上。   单奇鹤的脸色平静,眼睛没有一点笑意,他慢腾腾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薛妈低声说:“你们大学都有助学贷款的对吧?”   单奇鹤弯起眼睛冲她笑了下:“有的,您别觉得不好意思,您生病身体更重要,毕竟薛非只有您一个母亲。”   薛妈低声说:“阿姨也不想要,但是小翡是个孝顺孩子,我懂的。”   单奇鹤笑:“我懂。”   薛非结完账,在饭店门口站了会儿,他也不知道单奇鹤能跟他妈聊什么,他好笑地想着,像开家长会,还要派人来聊。   小时候开家长会时,就他总没大人,老师有话只好直接跟他讲。讲不讲得明白,他也听着,这会儿十八岁,已经可以自己给自己当家长了,更何况是见亲妈,单奇鹤都能支开他非跟他妈聊两句。   薛非闷笑了两声,又仰头看路口红路灯,这饭店是单奇鹤随意挑得苍蝇馆,店在巷子深处,门头很小,门口挂着透明的塑料帘都有些泛黄,但味道还不错,他抬脚轻轻踢了一脚地上一颗小石头,看它咕噜滚远,怀疑单奇鹤是不是有什么美食家天赋,每次随便找个店吃饭,都能找到不错的饭店。   如果不是刚开学那会儿,他和室友出门吃过几次饭,都快以为滨海这个城市每一家饭店都挺好吃。   薛非又想,跟他妈聊什么呢?   他几乎能想象单奇鹤这种操心性子,会坐在那儿告诉他他妈,他小时候是多么可怜,又是怎么想念这个母亲。   by郁阎。  单奇鹤会说——薛非很想你,请你对他好一点。   薛非眯着眼睛看着太阳光被一片云挡住,他抬手从指缝中看云层中漏出的阳光。   没有那么想啦,也不需要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再对自己好。但想到单奇鹤如此心疼他、如此为他,他内心顷刻充斥上了一股热意。   他产生一些极其荒诞的想法,不只该让单奇鹤成为他的爱人,还要成为他的家长,成为他父亲和母亲,他如果从单奇鹤的骨血和爱意中诞生,他就完完全全属于这个人,他要永永远远的、让自己的灵魂、血液和基因都来自和属于这么一个人。   那是多美好的人生。   思维还在发散,身后过来一人,伸手直接捏他后脖颈,薛非鸡皮疙瘩从脖子蹿到耳后,阳光从云层后出来,刺目的阳光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他偏躲开。   回头看见单奇鹤,神情稍有些飘忽,轻笑问说:“你跟我妈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单奇鹤松开手,“说你可怜,在家爹不疼后娘不爱的,让她多心疼你。”   薛非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还是笑:“我缺她点心疼么,这会儿才想到我。”   “行,那你先陪你妈,我有点事,到时候再联系。”单奇鹤背着包准备走。   薛非伸手去抓他胳膊,轻声问:“你要去哪儿?”   单奇鹤耐心道:“这儿有个集训班,我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薛非道。   单奇鹤往室内扫了眼:“那你妈呢,你陪你妈逛会儿去。”   薛非摇头。   “明天回江水了,我得回去学习,不然真考不上了,我读高五?”   “……怎么明天就回去?”薛非手指捏着他胳膊不松,“你不陪我么?”顿了会儿,他又说,“那我买票跟你一起回去?”   单奇鹤好笑,拿开他的手:“别烦人,要影响我高考了。”   薛非顿了顿,手指又重新粘在他手腕上,低声:“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么?”   单奇鹤无奈看他两眼:“不是想见妈妈么,你陪你妈逛会儿,等明年考完,我不就来这陪你了么?”   薛非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我也没那么想陪她……”   单奇鹤拍拍他手背:“好了。”他又往屋里看了眼,“我今天又不走,事情办完就来找你。”   薛非哦了一声,手仍旧没松。   单奇鹤突然想起似的:“对了,你送我的手机,我给你妈了,别烦,好歹生你一场,没她哪来的你?”   “……”薛非愣了下,“我要给她买东西,我会给她买,你怎么把我……”他语气有些冲,和单奇鹤视线对上后,他语气微变,“你把我送给你东西,转手给别人,我不会伤心啊?”   单奇鹤笑了下,伸手摸摸他的脸:“好了,别生气,心意收到了,以后我想要什么会直接要,不会跟你客气。”   薛非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你觉得我没钱,不想花我的钱。”   单奇鹤没好奇:“知道还这么多废话?”他拿开薛非手,“陪你妈去,自己答应的事自己做到。”   薛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搓了两下手指:“忙完来找我。”   单奇鹤点头。   好歹把薛非劝去陪妈,单奇鹤还真去了几个集训机构,不过他艺考在即,机构都建议他现在立刻报名参加集训,后年指定能考上。   再上个高五,真的能把薛非气死,单奇鹤好笑,拒绝了机构的热情邀请。   他自己溜溜达达绕回了酒店,因为浑身是汗,洗了个澡,出来时候,手机里多了不少信息。   薛非隔几十分钟给他发条信息报备情况,问他行踪,单奇鹤回过两条懒得再回,让他陪妈。   宁昆也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回拨过去,对方那边热热闹闹地,说打球赢了,正在庆祝,问他走没走,昨天没跟他吃饭,今天正好一起去玩。   单奇鹤想左右没事,便答应了下来,顺便通知了薛非一声。   薛非电话下一秒打过来:“你不是有事,忙完来找我?”   单奇鹤哎呀:“你带你妈逛完那些景点,来找我不是一样的么?”   薛非压低声音:“不想逛了,一直问我爸的事,我哪知道,烦死了。”   “别吵,这是你自己答应陪她的。”单奇鹤不耐烦。   薛非又说,我烦死了:“还不如你不来滨海找我,我也不退车票,直接回江水。”   单奇鹤当时觉得这人纯粹放屁,自己过来这小子不知道有多开心,藏都藏不住一点,表情藏不住事就算了,讲话语气都没怎么正常过。   不过等晚上,他跟着一群喝了的大学生逛到酒吧,他喝了些酒,心情不错,好笑地跟个男人聊了几句。   薛非用一种他一时没法接收到讯号的神情,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才在这重生的、和薛非几乎形影不离的一整年,反应过来自己与薛非一直以来过度亲密的关系。   他不该如此想当然地把薛非当成他自己。   把他当成自己过去时光中的一段影子,当成穿越时空所遇见自己的半身,把他当成自己灵魂的另一个载体,当成自我信号的发射器和接收器。   他蠢得自己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发笑。 第51章   事情发生在一个热闹的国庆假期夜晚,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是该发生惊悚故事的时间。   单奇鹤接受新朋友的邀请,参加了他们篮球比赛胜利的聚餐。   薛非在下午六点饭点前赶了过来,蹭上了这顿饭。   聚餐人零零散散十多个,有男有女,爱运动的男生性格都比较外向,餐桌上玩闹动静停不下来,薛非的心情没有太好,和人说笑时略有些敷衍。   ——见到了妈,妈又不怎么样,可以理解。   单奇鹤当时见完妈,心情非常糟糕,餐厅兼职频频出错被罚款不说,还人品非常糟糕地无视了夏遂意给他打的数十个电话,把人吓了个够呛。   薛非只是和人聊天态度敷衍,已经比他好太多了。   宁昆长得不错,但是个纯直男,喝酒喝得脸色通红,眼睛时不时往同桌一个热情的女生身上瞥,喜欢表现得太明显了。   单奇鹤颇觉遗憾,孩子长得不错,性格也开朗,走在路上还会时不时犯下二,和他待一起应该能挺开心,和薛非在一起不错。   但是直男就算了,当朋友相处着吧。   昨天见到那个医学生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gay,找机会倒可以测试一下。   单奇鹤心里老神在在地盘算着包办婚姻这种陋俗,一伙喝了点酒的人,非起哄着说要去酒吧续摊,薛非不太想去,凑到他耳边问了句:“走不走?你明天什么时候的火车,我跟你买同一趟,一起回去?”   单奇鹤欣赏周围男大学生的空隙中,瞥他一眼:“你跟着回去干什么,坐十二小时车,待一天又坐十二小时车回来上课?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薛非皱眉,不乐意,纠正,“可以呆两个晚上。”说完凑近问:“那你现在走不走?”他低声,“你也浪费了好多时间来找我,不该我们俩待会儿么?”   单奇鹤又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   薛非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没说你特么是不是傻子,红脸的宁昆小跑过来,胳膊往单奇鹤肩膀上搭靠,嘴上说着,一群没人去过酒吧,人多力量大,让他跟着一起去。   薛非面无表情看他胳膊——是去酒吧打群架么,还得要人多。   ——哥们儿,这男的是个同性恋,你这么贴在他身上你觉得合适么?   薛非没来得及臭脸,单奇鹤就笑眯眯地答应下来,说行,去见见世面。   结完账后,一行人真的跟街霸似地出门,往最近的酒吧一条街上走。   沿路单奇鹤告诉薛非:“宁昆这小子是个直男,你看那边穿白T的女生,是他暗恋对象。”   薛非视线从单奇鹤脸上滑过,往人群前方瞥了过去:“……他告诉你的?”   单奇鹤一副高深莫测模样:“这还用告诉?一眼不就看出来了。”   薛非呵呵:“讲起来头头是道的。”   头头是道的单奇鹤继续分析:“待会儿酒吧趁着气氛,估计要一鼓作气地表白,让朋友一起去免得冷场。”   薛非顿了顿,不动声色:“你觉得自己是喝了酒,会鼓起勇气跟人表白么?”   单奇鹤思索。   薛非提示:“你平时不太敢往那方面想,但是喝酒之后胆子会变得大一点?”   单奇鹤沉吟起来。   薛非继续提示:“你有没有觉得,你即使恋爱了,也不会影响自己高考,不会影响对方学习?”   沉吟了三个问句时间的单奇鹤,吐露了惊天真言,他说:“我喝多了,就想要跟人……”他顿了顿,慢悠悠,“上/床。”   薛非大脑嗡了声,他暗骂了声,后颈有些发麻:“你有病吧,胡说八道什么?”   单奇鹤侧头笑瞥了他一眼,解释:“但喝醉了,一般硬不起来。”   所以,喝醉了,其实更想要跟人在床上拥抱,什么都不想。   薛非冷笑:“不要弄得自己很懂的样子好么?”   单奇鹤啧:“那你试试,看喝醉了你还能反应么?”   薛非顿了顿,拖音问:“我喝醉了,你扛我回家么?”   单奇鹤反应过来,摇头:“你这酒量,别喝了。”   酒量不好的薛非,和自以为酒量很好的单奇鹤两人跟着大部队进了酒吧。   临时过来酒吧卡座已经被订光,一伙人拼拼凑凑了两三个散台,一群人喊了酒,有胆大的男生已经在昏暗酒吧穿梭寻找目标。   宁昆跟他暗恋对象几人,正坐着摇骰子,薛非贴着单奇鹤坐,在昏暗的光线和暧昧氛围中,把手指一根根插入单奇鹤手指缝隙中:“你明天真的回去么?”   单奇鹤嗯了声:“我得回去找下画室老师,今天去集训班,人家都没听说有下个月考这个月才来集训的。”   薛非脸色僵住:“不会真要高五了吧,你报名没,现在回去继续好好学习,正常参加高考育应该也来得及吧?”   单奇鹤把自己手指抽出来:“出来玩别想这些,我下个月来这参加统考,会来看你,你跟他们玩去,别粘着我。”   薛非呵呵:“我不粘着你,要是粘着宁昆,那像话么?”   单奇鹤被逗笑:“那也不行,他是直男。”   薛非在吵闹的音乐声中,脸凑进单奇鹤,说话时的呼吸都喷在单奇鹤脸颊上,他问:“那你呢?”   单奇鹤还没有回话,旁边突然传来哦哦起哄声,单奇鹤转头看,宁昆和他暗恋的妹子玩游戏,几乎快亲到一起,两人脸色在暧昧的光线下,都有些泛红,单奇鹤挑了下眉,两手放唇下,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薛非身体贴到他身后,下巴支到他肩膀上:“他俩互相喜欢?”   单奇鹤笑:“看样子应该是了。”   薛非说:“我们……”   “嗯?”   “什么时候……”   “什么?”   薛非顿了顿,低头脑门贴在单奇鹤肩膀上,叹气:“算了,你好好高考行么,我不影响你学习。”   他在这种暧昧氛围下,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抛弃自己一贯自私的认知,把私心和抑制不住快满出来的感情压下来,让单奇鹤去做正确的事。   可是这份难耐的、险些要抑制不住、又被他强制控住的汹涌情绪,却在三个小时后却像火山一样爆发。   甚至夹杂上了不可克制的愤怒和委屈。   宁昆在两个小时内跟暗恋对象玩了游戏又顺利表白成功,周围人起哄,刚变成小情侣的两个人黏在一起,已经与周围人形成了结界。   单奇鹤喝了些酒,起身去厕所,薛非起身跟来,单奇鹤好笑:“你是真的要去厕所,还是我走哪你跟哪?”   薛非看他两眼,看他神情和讲话语气,觉得这人今天大概喝得挺开心了,他走过去扶了下:“你喝多了?我带你去厕所。”   单奇鹤笑:“这才哪到哪?”   哪到哪的单奇鹤上完厕所,在外面等候区抽烟等薛非出来,旁边一个男人手指夹着根细烟,正在接电话。   单奇鹤坐着看他,脸上笑眯眯。   男人手指点了下烟灰,跟电话那头的人言辞激烈地聊了会儿,挂了电话从烟盒里晃出第二根烟时,恰好跟单奇鹤视线对上。   他嘴巴叼住烟嘴,拧眉看了眼单奇鹤。   单奇鹤低笑着凑过去,用自己打火机给他点起了烟。   男人没吸,垂着眼皮扫视单奇鹤,好一会儿,才吸了口气,烟头亮起来。   “不是本地人吧?”单奇鹤笑问。   男人夹下烟,吐了口烟雾,懒洋洋笑:“小孩儿。”   “看你心情不太好,刚刚电话是在跟人吵架?”   男人又摇头:“小孩儿。”   单奇鹤笑,指了指他烟盒里的烟:“借根烟抽?”   男人眯着眼睛把烟盒递给他,单奇鹤从里面抽出一根,低声问:“跟男朋友吵架?”   男人故意往旁边看了眼:“我记得这不是gay吧?”   单奇鹤凑过来,仰头用自己的烟去借对方烟上的火,几秒后,他的烟也被点燃,他退后,笑:“你骂他时喊他名了,那两字怎么替换也替不出个女生名。”   男人挑眉,又笑:“小孩儿。”   单奇鹤笑眯眯,眼睛几乎算含情脉脉:“小孩儿才更会疼人……”   撩骚还没用上十分之一二的力,旁边突然来一只手,用力地拧住他的胳膊,单奇鹤诧异望过去,薛非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出来臭得仿佛刚在厕所吃了X。   单奇鹤眨了下眼睛,诧异:“怎么,你上厕所把别人厕所堵了,脸色这么难看?”   薛非的神情带着他难以理解的愤怒,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冲:“你什么意思?”   单奇鹤皱了下眉头:“什么?”   旁边坐着的男人,笑眯眯地看了会儿戏,笑着起身:“小孩儿年纪不大,还挺会撩。”他笑得有些恶劣,“好好跟男朋友吵去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谁教你这么玩弄感情的?”   单奇鹤诶了声:“不是……”   男人耸肩,唇齿间滚出一个词,但又古怪不显粗俗:“欠/操。”   “……”单奇鹤——妈的,见到老熟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   符乐深是他大学后认识的第一个gay朋友,从头骚到脚,几乎算是他的感情路上的启蒙老师——比较糟糕的那种。   这奇葩嘴上一套一套,看着是去趟酒吧就能带几十个男生回家的长相和性格,实际是后来网上说的那种“冷脸洗内裤的娇妻”,跟男朋友恋爱谈了七八年,狗似的上一秒让他滚,下一秒一个电话来,他收拾收拾衣服又回去了。   犯贱都没见过这么贱的。   单奇鹤过去觉得这人是个游戏人间的浪子,跟着他混了两年,自己成了这个德行,才发现这人在他男朋友面前那副蠢样,人都被气笑了。   刚刚跟他搭讪,也不过是看他又跟男朋友吵架,逗他玩——反正这人嘴上不管怎么骚,也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他男朋友。   过去他也经常故意当着这人男朋友面这么逗人,就喜欢看这人嘴上骚,看见男朋友又一秒变脸的模样。   这会儿符乐深几乎没看到薛非,也没在他挂了跟夏遂意电话时,犯贱地过来逗他玩,没留联系方式,也没说“下次见小孩儿”,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了。   单奇鹤顿了顿,胳膊被薛非手指拧得生疼,他诶了声,看见薛非脸色在明暗的灯光下看着非常难看。   他愣了下:“你又怎么了?”   怎么了?薛非只想冷笑,他以为单奇鹤喝多了,在厕所要待久些,站里面等了会儿,等到隔间出来陌生男人,他才知这人已经出去,他抬步往外走。   还没打招呼,就见这人抽着烟凑到陌生男人脸前点烟,他觉得有些不爽,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解释——没火了么,虽然把烟拿下来再借火应该更礼貌些。   当然不抽烟更礼貌。   他该提醒单奇鹤别装X了,烟有什么好抽的。   他往前再走一步,听见单奇鹤笑意浓浓又轻飘的嗓音。   那一瞬间,他在篮球场打篮球,看见眼熟身影笑着在和陌生人聊天,在小饭店里见这人信手拈来的魔术和话术,甚至刚刚走在路上、这人说宁昆暗恋谁要表白的所有场景,刹那与眼前聊天的两人融合在了一起。   他感觉到一种难以置信的荒唐,就像一加一等于二的真理在此刻突然被宣布是错误。   薛非想,人不应该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对母亲的期待和对喜欢人的期待。 第52章   单奇鹤几乎被薛非连拉带拽地从酒吧小门扯了出去。   他身上一件薄T,被薛非扯得领口都有些变形,他诶诶了两声,伸手去捏薛非的手:“怎么,有事说事,你拉我去哪儿?”   薛非把他拉出小门,后门旁放着几个绿色的垃圾桶,薛非没看见似地撞过去,单奇鹤把他扯回来:“撞上垃圾桶了,你怎么回……”   薛非“咚”得一声,把他撞回了酒吧后门上,单奇鹤嘶了声:“你发什么……”   还没骂出来,薛非按住他肩膀,垂着脑袋,声音古怪:“你喜欢刚刚那男的?”   单奇鹤皱起眉头:“什么?”   薛非仍旧垂着脑袋,声音喑哑传上来:“你喜欢我。”   单奇鹤顿了顿,伸手去抬他脑袋:“你搞什么东……”   话没说完,薛非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明明自己高四要好好学习,还要坐这么久的车来见我,你喜欢我。”   “……”单奇鹤愣了下。   “不舍得看我和亲妈关系淡薄,特意让她对我好点,你肯定喜欢我。”   单奇鹤神情一顿,又放松下来:“不是这么个事。”他试图缓和这古怪而紧绷的气氛,“我就不能是个纯粹的好人么?”   薛非打断他说话,双眼几乎不眨地瞪着他:“高三的时候故意接近我,一副不求回报的样子对我,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   薛非抬手,捏住单奇鹤的下巴,眼神不明地盯着他:“你喜欢我,你特么不喜欢我,我……”他声音像是猛地被人掐断,剩下的话戛止在空气中。   单奇鹤在他一句又一句的排比句中,眼睛猛然睁了一下,他张嘴刚吐出一句“等下”,薛非突然凑上前,嘴唇覆上他唇,牙齿甚至咬上他的唇角。   单奇鹤愣住,大脑出现了古怪的空白和晕眩,像是被人当头给打了一棒。   薛非在他愣神中,贴着他嘴唇,声音几乎传入了他的口腔中:“我没喝酒,脑子很清醒,你肯定喜欢我。”   ……的吧?   薛非牙齿咬他的嘴唇,语气凶狠,威胁谁似的:“你特么喜欢我。”   他愤怒的尾音偏了一下,最后伸手搂住单奇鹤的后腰,脑袋贴到单奇鹤的颈窝里,声音沉闷到几乎难以听清:“你喜欢我的,对不对……”他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带着古怪的腔调,“没你这样的,单奇鹤。”   “你不能……”   “逗我玩啊。”   他要无比确信单奇鹤喜欢他。   即使、或许单奇鹤……   可能在喜欢他的同时,还可以喜欢无数个人。   即使单奇鹤是个玩弄他感情、戏耍他……脚踏很多只船的渣男。   他还是……   他不要,他要得到单奇鹤那里唯一性和特殊性。   拜托,别这么对他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单奇鹤,在下一秒如同死机的电脑终于重启成功,他脑袋猛地往后撤了下,幅度之大,后脑勺甚至撞在身后门上“咚”得一声巨响。   薛非抬头,他前几天在桑扬那儿借过漫画看,而此刻竟真能从单奇鹤眼中,看到漫画书中所谓瞳孔地震般的震惊。   薛非呼吸僵住——单奇鹤震惊得像是刚得知一加一等于二是个错误。   那副薛非从未在单奇鹤脸上见过的惊讶神情,在提醒着他,此前种种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一头热血,是自以为是、是自我暗示,是个笑话。   单奇鹤甚至真的,对他从来没有过超越朋友认知的想法。   ——他甚至连一条船都不算。   薛非觉得荒唐,过往的相处的画面如同一场自我幻觉。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以前种种是否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脑补。   单奇鹤从来没有,在高三十月返校的某个放学午后,从身后过来,拽住他的胳膊,扯着他逃跑。   薛非的胸膛起伏加剧,声音僵硬,几乎有些喘不上气:“你刚刚跟那个男的聊天……”他大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如果没出来……”   他想到单奇鹤路上说喝醉了想跟人上/床,大脑开始一阵阵的嗡鸣,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想生气、愤怒、指责面前的人。   ……面前无辜的人。   薛非的呼吸停住,这太可笑了,自己竟然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的感情已经浓烈到,不用再做任何表达,彼此已经成为彼此唯一了。   薛非几乎想要笑出了一声。   他想愤怒指责面前无辜的人,问他逗自己好玩么?看自己一步步变成现在这副蠢样,有什么成就感么?   他想问,自己这辈子犯过什么错事,要他妈的来这样对待他。   他说不出来,他根本没有办法指责单奇鹤一句——他对自己这么好。   他明明对自己这么好。   单奇鹤又有什么错,自己凭什么敢把愤怒发泄到他身上?   薛非哑声说:“你就跟要跟他去……”他深呼吸一口气,“上/床?”   薛非茫然了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单奇鹤都不喜欢自己,那他该怎么办?   薛非压低声音:“你不要这样啊……”   他哽咽嗓音吞到喉腔内,单奇鹤讲话音调都拔高,语气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捋一下。”   薛非抬起眼睛看他。   单奇鹤呼吸一窒,脱口道:“不是,你有病吧?”   薛非牙齿咬住自己口腔内侧,几乎质问:“我有病?”   单奇鹤的大脑在产生了长达几分钟的空白,才在嘴唇一点酥麻的痛感上恢复了过来,思维有些过载,以至于第一反应只能处理最简单的事——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接吻?   简单的程序处理,让大脑的思维勉强恢复正常,他内心几乎翻起了滔天巨浪。   巨浪不符合自然科学逻辑地翻滚,他的理智像是一艘被海啸击中的破船,既不下沉也不能顺利航行。   他再深呼吸一口气,稳住。   稳得住个毛线!   他甚至怀疑起自己脑子里负责接收和处理信息的那块区域,是否出现了错误。   谁特么自己对自己产生……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自己跟自己产生恋情。   他睁着眼睛看了薛非好一会儿,看见这张分明熟悉万分的脸上,带着自己不太熟的表情,他沉静了好几秒,试图闭上眼睛,抛开杂念,来捋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声古怪的音节——还是太特么怪了,惊悚故事吧。自己怎么可能会任由事情这样发展?   “你……”他睁开眼睛,痛苦地吐出了半个音节,眼见薛非腮帮动了下,他眉头一拧,大脑还没恢复正常思考逻辑,手指已经伸过去,掐住了这人的两颊,不爽道,“不准咬。”他顿了顿,手掌又粗鲁地擦上这个人眼睛,“你特么哭什么。”   薛非停住自己忍不住咬口腔内侧的牙齿,他用力眨了下自己酸胀的眼睛,低声,无辜又可怜:“没憋住。”   单奇鹤沉默地又看了他一会儿,头好疼,想骂人——但又怎么可能看这人哭得这么伤心。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情绪的盯着薛非看了会儿,隔了会儿表情又带上了些无奈——他已经无法界定两个自我是否还是自己。   但是……   他叹气,掌心再次按到薛非眼角,用力擦了两下,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哭个屁,就这么个事,你要干什么?”   ——人真的很难能完全理智地把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完全分开来。   明明他脸颊微动,你就知道他在咬自己口腔内侧,他表情僵硬,你知道他此刻不舒服,他眨下眼睛,你知道待会儿会有眼泪要落下,你看见他沉默不语,看见他眼睛不对焦,你看他愤怒伤心和委屈。   像讨厌懦弱的自己一样讨厌他的行为。   像心疼伤心的自己一样心疼他的难受。   你受不了,你像在看灵魂层面的某个解剖台上,躺着的一个被完完整整剖开的赤/裸的灵魂。   你甚至在很多时刻跟这个赤/裸灵魂产生过同频和共鸣。   因为你过去,可能也曾遭遇过如此时刻。   真烦。单奇鹤想。   真的很烦。他又想。   孙子怎么早不提,本来还可以尽早遏制这恶性事件的发展。也实在怪自己蠢,竟然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他想了想,又烦躁起来——妈的,老子这是知道我是我,才会被一叶障目,你在这装什么一年的直男,害老子直到昨天还以为你性取向没觉醒。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怎么早不跟我说清楚?”   薛非顿了顿,牙齿又咬了下自己口腔内侧,他转开头,盯着后门巷口看,声音还是古怪:“说什么?说之前都是我的错觉?”   “……”   “说我不想耽误你高考,才没有把话挑明,说我以为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么?”   单奇鹤拧眉:“好好说话。”   薛非转回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他牙齿压住唇内侧,直到尝到血腥味,单奇鹤手又伸过来,他伸手抓住单奇鹤的手,轻轻贴到自己脸颊上:“还是说因为我的无耻和自私,明明内心一直笃信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但我只想享受你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照顾,内心还劝自己,假装自己很理性,没跟你挑明是不想耽误你考试,才没有告诉你?”   薛非顿了顿,突然压下声音:“可是你考什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考试更好,你不交朋友,不认识任何新的人更……”   单奇鹤手指用力捏了下他的脸颊,薛非住嘴,眼睛垂下来,声音沉闷:“我无耻自私,才没跟你讲清楚、没有在最开始就讲清楚。”他顿了顿,又道,“今天看到你跟男的在那跟撩骚,就是我活该,你搭讪宁昆是我活该,你给别人变那魔术,也是我活该,我该遭报应。可是……”   薛非声音骤然哽咽:“可是单奇鹤,你怎么真的不喜欢我啊——”   单奇鹤的手掌又擦上他的眼睛,烦躁地开口:“烦死了。”   薛非安静下来,好一会儿,他伸出两根手指按到自己眼角:“我像个笑话,”他顿了顿,手掌按住自己眼睛,“哪有你这样的?让我误会……我以为我只要一说,我们就该在一起了。”   单奇鹤皱眉。   薛非说:“那怎么办?”他话题转得很快,放下手之后,又伸手抓单奇鹤的手,让单奇鹤的手指按在他湿漉漉的眼角,“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今天厕所门口那样的?他比我好?”   单奇鹤没有抽回手,还摸了摸他的眼角:“装什么可怜,看我这会儿没直接被你吓跑,你又好了?”他说完嘟囔了句,“妈的,酒都被你吓醒了。”   薛非在单奇鹤皮肤的触碰下,诡异地接收到了单奇鹤没有对他行为的反感,刚刚还起伏巨大的情绪古怪平复下来。   他甚至错觉,今天晚上一切事都没有发生过,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单奇鹤也没有跟别的男人笑眯眯地聊得像是一下秒要去床上。他在单奇鹤身上总是有错觉。   他错觉自己不论做什么事,发什么疯,面前这个人都如看常态。   这不应该,他已经犯过这种自作多情的错误,但是……   但是他还是在这种平静的信号中凑过去,脸上还带着泪珠被风干的紧绷感,口腔内有血液残留的味道,他用力按住单奇鹤的脸颊,嘴唇贴过去,舌尖轻轻地舔了下单奇鹤嘴角细小的伤口,而后往唇缝里缓慢地试探。   单奇鹤喂。   他按紧这人的脸颊:“亲一亲吧,好么?”唇舌上带了些泪珠的咸味。   他没让单奇鹤回话,几乎又循循善诱道:“我们试一试吧,其实跟之前相处也没有什么区别,对么?”   他低声:“你别招别人就行。”   单奇鹤伸手捏住薛非下巴,把人脸挪开,脸上表情仿佛像吃了苍蝇一样古怪。   薛非沉着眼睛盯着他,伸手去抓他手指,手指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求你了。”   单奇鹤仍旧有一种古怪又甩不脱的微妙恶心感,脱口出:“真不行,咱俩真在一起也撞号了。”   “撞什么号?”   单奇鹤收回手,头疼地按脑袋:“车辆限行的车牌号,你别烦我了,我回去仔细捋一下,你别影响我高考。”   薛非又去抓他手,放在自己手心捏住了,才深呼吸一口气说好。   隔了会儿,他又把单奇鹤手掌贴到自己脸上,得寸进尺提要求:“那你别招别人了行么,算我求你,我真的受不了。”   他把单奇鹤手掌放到自己心口位置:“心都不会跳了。”   单奇鹤手指弹了下——真的受不了了,麻了,好想揍人。 第53章   当天晚上,幸福地跟女神表表白成功的宁昆,散场清点人数时,发现消失了几个人,秉着负责任的态度,他给每个找不着的人都打了电话。   有说喝多了在附近开房睡了的,有说还要在舞池里再蹦一会儿的,他给单奇鹤打电话的时候,提示正在通话中,他等了会儿,再打还是在通话中。   他转而给薛非打电话:“单奇鹤跟你在一起么,电话怎么打不通?”   薛非讲话的声音有些古怪,跟在KTV里唱一晚上唱哑了似的,他唔一声。   “在一起啊?在一起就行,我们现在准备回去了,你俩走不走?”   薛非还没说话,听筒飘来单奇鹤不太清晰的声音:“你特么刚刚拿我手机……你把……”   宁昆顿了顿,还没问单奇鹤在说什么,薛非说了句:“我们自己回去,挂了。”   电话就只剩下嘟嘟声音,他啧了声,看了眼自己手机,女朋友笑着看他:“怎么了?”   宁昆耸肩,他搭上女朋友肩膀:“管他们呢,我送你回寝室吧?”   幸福的两人相携着离开了吵闹的酒吧大门。   从酒吧后门延伸出来偏僻的后街上,单奇鹤走在前面,薛非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深夜小巷灯光暗,有喝多了人蹲在路边埋头吐,也有喝大的人步履踉跄地往路口走,有朋友在说话,有情侣在吵架,有人坐在路边一根有一根的抽烟。   夜晚的酒吧一条街可真是人生百态。   薛非两步跨上来,伸手想去抓单奇鹤的手指,单奇鹤斜他一眼:“别搞这些。”   这孙子,刚顺手摸了人手机,帮忙拉黑了几个人名。   单奇鹤简直被气笑,他还低声说:“我当着你的面拉黑的,主要是表达一下不满,你待会儿拉出来就行了。”   “你表达个屁,你有什么资格表达,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反省的结果是,晚上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回到了酒店,薛非洗完澡直接往单奇鹤被子里钻,单奇鹤手指摸到他光滑皮肤,闭着眼睛都忍不住跳了下:“说了酒店床不干净,让你穿衣服睡……”   他说完顿了下,不对:“你滚自己床上睡去。”   薛非变哑巴了似的,洗过冷水澡的手指冰冷,摸到单奇鹤的脸上,他凑过去,在单奇鹤唇角亲了下,侧头刚要覆上单奇鹤的嘴唇,单奇鹤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人生两辈子加起来没有这么苦恼过。   薛非跟着坐起来,看他。   单奇鹤手指一抬:“隔壁床上去。”   薛非腮帮紧了下:“昨天也睡一起了。”   “昨天跟今天一样么?”单奇鹤拧了下眉头。   “有什么不一样的?”薛非又问,“那什么时候可以?”   单奇鹤头疼,薛非又自顾自说:“等你高考完?”   单奇鹤无语,实在不理解:“……怎么会牛皮糖一样。”   薛非又挪过来,破罐子破摔:“亲一下吧?”   单奇鹤扯过被子把他裹起来,顺便在他身上打了个结,用上了万能话术:“你不能这么着急,你得给我反应和思考的时间,我从来没把我俩关系往这上面思考过。”   薛非被裹在被子里也不挣扎,反而问:“为什么?”   单奇鹤没回话,他重复问:“为什么没往这上面思考过?”   单奇鹤起身,把他的衣服扔到床上,换了张床重新躺下:“衣服穿上,别吵了。”   薛非低头扯开裹在他身上的被子,他起身,又往单奇鹤躺着的床走去:“你不是喜欢男的?我没带把?”他双膝跪上床,非要看单奇鹤的脸。   “……”单奇鹤,“你怎么突然这么没脸没皮,别逼我发火。”   薛非盘腿坐在他身旁:“你还不如冲我发火,再揍我一顿呢,搞不明白你。”   单奇鹤睁开眼睛瞥他,薛非顿了顿,低头凑过来看他的脸,经过一晚的信念崩塌、重铸,又看单奇鹤对自己除了感觉烦躁了些,没什么变化的态度,他得寸进尺,试探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男的,不想掰弯我,让我变成性少数群体?”   单奇鹤重新闭上了眼睛,脑袋嗡嗡:“滚边玩蛋去。”   薛非侧身躺下,屋内空调进门开了最低温,此刻在嗡嗡作响,他也没往被子里钻,隔着被子躺在单奇鹤身旁,盯着单奇鹤的侧脸看,隔了会儿,手掌又从床缝伸进被子里,找到单奇鹤的手指,轻轻地握住。   “我不喜欢男的我也喜欢你,你是什么性别我都喜欢。”他手指捏捏单奇鹤手指,才感觉舒心了一点。   单奇鹤实在受不了,被子一掀把人裹了进来:“别吵了,再说吧,你一直啰嗦吵到我想事了。”   薛非哦,他伸手搂住单奇鹤,手掌在他后背轻轻地拍了拍:“你不用烦,我们不是还跟之前一样相处么,一点变化都没有。”他贴过去,胳膊紧紧扣住单奇鹤后背,低声劝,“别烦了。”   “……把你衣服穿上,再回来睡觉。”   薛非嗯,又没动。   单奇鹤拍了拍他后背,薛非又凑过来,拿脸在他脸上蹭了下:“好的,马上去。”   结果到最后也没去。   第二天一早,单奇鹤起床睁开眼睛,轻轻地从床沿边起身,快速安静地刷牙洗漱后,收拾了包,背着包出门。   酒店门嗒得一声关上,薛非如同惊醒一样猛地在床上睁开了眼睛,他转头看了一眼空床,又盯着空白的天花板看了会儿,最后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睛,他咬住嘴唇。   几分钟后,放在枕旁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擦了下眼睛,伸手去勾手机。   【醒了就自己退房间,直接回学校去。】   薛非手掌紧紧地捏着手机。   【我先回江水,我得冷静一下。你回餐厅继续工作,找朋友出去玩玩也行,别想这档子事情。】   薛非盯着这行字,手机又震动了下。   【没关系,我们即使不是那个关系,我也希望你能好的,听话。】   薛非把手机往被子里一塞,最后侧头,把眼泪在被子上蹭掉,他脑袋也钻进被子里,滑开手机,在手机亮光中,给单奇鹤打电话,手机响了没一秒,电话被挂断。   薛非手指几乎抠在通话键上,单奇鹤过去从来没过挂过他的电话,手机又震动一下。   【不许给我打电话。】   薛非盯着这行字。   【有事发信息,我看见会回。醒这么早,再睡会儿。】   薛非手指蹭了下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单奇鹤那蹦。   【你】、【把】、【我】、【打】、【进】、【冷】、【宫】、【?】。   -   坐上最早班地铁的单奇鹤,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连续震动的手机。   ——倒霉孩子,亲情号发短信也要收费,没见这么一条一条发的。   他手机揣进口袋,即使早班地铁人不多,空座位有不少,他仍靠门旁微垂头站着。   他过去与人相处中,确实素质非常糟糕,人家愤怒跟他吵架,他向来不接茬,嗯嗯啊啊敷衍应完,转头就走,消失几天到数月不等,再若无其事出现,有一次差点被对方新男朋友揍,好在去健身房锻炼过,拧着对方胳膊跟两人一起道了歉意,才礼貌跟前男友道别。   单奇鹤伸手搓了把脸,仰头叹气。   ——太特么烦了。   回江水的车票是下午,本来准备晚上睡一觉明早到江水,这会儿走得有些急,中间空余一大片时间,他还没想好回火车站改签还是随便去哪儿逛下。   他对滨海很熟,往常随便找个地方钓鱼也能消磨掉时间,现在是十多年前,钓鱼都找不到个不说话、技术又一般,能看他钓鱼上来立刻哎呀惊叹的捧场搭子。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行驶的地铁上,突然有些茫然,自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本来也没想重生,见到过去自己想着对人好些,算自我弥补童年了,结果这个过去的自己当他是暗恋在心口难开,单奇鹤想到这儿,又没忍住笑了声——还挺自恋的。   笑完又反省了下——还是自己做得太过了,太想当然也太不把薛非当成独立的个体了。   现在怎么办?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用他擅长的、非常低素质的方法,来进行冷处理了。   薛非……   他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他眯着眼睛去看:【买了今晚的车票回江水。】   单奇鹤眉头一皱。   下一条信息就发来:【你冷静你的,我回去看我爷奶。】   单奇鹤嗤笑了声——过去也没听你说过要看自己爷奶。他没回话,手机在手指里转动一圈,又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手机又震了几下,他没再看,随意找了个地铁站走了出去。   -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公园喝着豆浆看人下棋,还讨人厌地非说别的老头下错了,老头被他瞎指挥导致兵败如山倒,掏出口袋两张一元纸币扔到桌上,普通话夹杂着方言要把胡乱指挥的单奇鹤赶走。   单奇鹤笑眯眯地,举着双手后退:“行我不说了,您这也是自己技术不过关啊,怎么我说哪儿你就往哪儿下,我以为下五子棋呢。”   老头呿,让讨人厌的小鬼走开。   单奇鹤犯完贱走开,背着书包踩在落满了落叶的地上,有清洁工拿着大扫把清扫落叶,满地的落叶被堆到一起,他一脚踩上去,脚底咯吱响。   午餐的时候,他找了家专门做海鲜的餐厅,点了一桌子过去从来不会吃的海鲜。   因为海鲜过敏严重,第一次过敏后就再没有碰过,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味道。   薛非元旦海鲜过敏住院时,他去医院测过自己过敏源,这个身体海鲜不过敏,但后来也一直没有吃过,像是一种习惯。   有点像是走路在冰面滑到过,往后走冰面都小心翼翼,游泳溺过水后,就很少再去水边,大概属于应激反应的一种。   如果不是薛非突然跟他搞了个这么惊悚的事故,他也实在没有发现,自己重生过来的一年中,从来没有哪怕一刻,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叫单奇鹤的人了。   他出门碰见人,自我介绍时,第一反应仍旧管自己叫薛非。   单奇鹤自己一个人坐在别人饭店吃了整整两个小时,十月份正是吃螃蟹的季节,他剥开刻,剔出蟹黄蟹肉放进饭碗里,专心致志地把蟹腿里的肉也剥出来放进碗里,一连剥了三个螃蟹,他盖上米饭,搅拌,不急不缓地吃了口。   他眯了眯眼睛。   不当薛非也挺好。   螃蟹挺好吃的。   点的菜一个人吃有些多了,有些浪费,但晚上的火车,也没法打包带走,临走时倒还有些依依不舍。   后来他背着书包路过了个琴行,门口有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孩在吹葫芦丝,他停住,看了会儿,冲小孩摇头,恶毒点评:“好难听。”   小孩内核稳定,没有被他败坏心情,还白了他一眼,会反驳:“你懂什么,葫芦丝就是这么个声音。”   单奇鹤噗嗤笑了声:“行。”他说着往琴行里走:“你好,我想报个葫芦丝课,请问怎么报名啊?”   有教课老师走过来,单奇鹤又看了一眼:“钢琴小提琴可以一起报么,我先付钱,明年再来学。”   “……”教课老师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这客人做慈善么,鬼知道明年琴行会不会倒闭。   这个男生下一刻笑说:“我明年来的时候可别倒闭啊,至少坚持到那时候吧?”   琴行老板很有道德,没有见到一个无知的小男孩就下手宰他,非常好心地让他报了一节试课,知道他还没高考,还祝他高考成功,明年再来学琴,会给他打折。   单奇鹤在琴行试了一节葫芦丝课,又试了一节钢琴和小提琴课,还蹭了琴行一顿下午茶,才慢悠悠地往火车站走。   他拿出一直没看的手机,薛非最后一条是:【到车站了。】   他唉了声:【坐那等着。】 第54章   薛非跟单奇鹤在车站见面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他还挺沉默,手里拎了袋零食,见面往前一递,说给单奇鹤坐火车路上吃。   单奇鹤没接,问他到底是真的回去看爷奶,还是干什么?   薛非看了他一会儿,一脸死像:“你跑什么?”   单奇鹤不承认:“我跑什么了?”   “大早上就走了,还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薛非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塞到单奇鹤手里,他慢腾腾地说,“我早上睁开眼睛,就听见你关门声,人都傻了。”   单奇鹤看他两眼。   也没人问他什么,他就嗯了声:“躲被子里哭了半个小时。”   单奇鹤脸上表情又微微一变,也不知道是这个人一脸死人表情说出这种鬼话让人痛苦,还是他这副表情却语气淡淡、带着一丝诡异幽默感,让人感觉好笑,单奇鹤情绪古怪,不适中有带着点好笑,最后没忍住骂了句:“你别犯病。”   薛非哦了一声,他观察了一会儿单奇鹤的表情,诚实:“我没买到回江水的票,骗你的。”他顿了顿,补充解释,“我心里不踏实,你还不理我,我就骗你了,想看来火车站能不能碰到你。”   结果碰了一个大半个个上午加一个下午,车站加起来就三个厅,这么大点地方,从一号口走到二十一号口,也没看到这么个眼熟的人。   他看了单奇鹤一会儿,突然伸手去摸单奇鹤的脸,单奇鹤偏头躲开,薛非顿了下,两只手伸过去,直接捧到他的脸,他看见单奇鹤眼睛惊讶睁开,手指轻轻捏了下单奇鹤的脸颊,松开后往后伸过去搂住单奇鹤后背:“回我信息,好不好?”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换脾气差点的,你这叫性/骚扰了,学点好的薛非。”   薛非没撒手,还嗯了一声:“允许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接我电话啊。”薛非手掌在他后背摸了几下,低声说,“你刚刚脸上有根头发,我想帮你拿掉。”谁让你躲开了,本来我不想这样的。   单奇鹤说:“行了,松开,我赶火车,你想打电话就打吧。”   得到承诺的薛非松开了手,他嘴唇微不可见翘了下,被单奇鹤一秒捕捉:“心情好了?你有点出息么?”   薛非哦了一声,又凑过去用力抱了下单奇鹤:“下次见!”   下次见的时间也不是很久,火车行驶大半个小时后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牛皮糖的人,突然出现在单奇鹤的车厢,单奇鹤当时还没爬上卧铺,正坐长廊上和同车厢的人聊天。   刚聊到对方儿媳生了个孙子,准备找算命大师给小孩取名,两人聊起名字的重要性,薛非从长廊那头走过来,边走边看往床铺上看。   单奇鹤和人说到自己名字里带“鹤”字,长了翅膀的鸟,太自由了,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太大了,压不住,而且‘奇鹤’不是通“骑鹤”么,寓意不太好,爸妈没文化还非得取名字就这样,自己回头得去派出所改名,改成鸡或者鸭之类的。   胡编乱造得正开心,薛非走过来,喊了声“单奇鹤”。   单奇鹤一看这熟人,有些诧异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怀疑是车没动,还是陷入了时间循环。   发现火车确实在正常行驶,就没忍住抬手一根根按响了自己指节——终于理解过去自己招人烦是什么感觉了。   “你怎么上车的?”他凶了句。   旁边正想孙子名的乘客早不想听单奇鹤胡说八道,见他朋友来,两人间氛围还有些奇怪,赶紧起身让了个位置,找旁边床的人聊起自己八斤的大胖孙子。   薛非不客气往单奇鹤旁边一座,张嘴就说:“逃票。”   单奇鹤眉头一跳,薛非见状赶紧道:“买了最近一站的车票,两个小时车程,一会儿就下去了,我陪你待会儿。”   “我看起来要你陪么?”   “要。”薛非立刻道。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伸手:“车票我看一眼。”   薛非乖乖把车票给他看,确实是下一站的车票,单奇鹤还给他:“回程的票呢?”   薛非摸了摸鼻子:“还没买。”他在单奇鹤眯起的眼睛中,又道,“这趟班次很多,我到站直接买就行,实在不行我上车后再补票。”   单奇鹤叹气,手指在两人中间的小桌板上点了点,旁边传来聊天的哈哈大笑声,单奇鹤沉静地注视薛非:“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抽时间自己想一想,我们俩要真恋爱,肯定很奇怪。”   薛非认真询问:“奇怪在哪?”   单奇鹤思索了片刻,神情古怪:“你懂吧,人谈恋爱呢,就得做/爱……”   薛非表情一顿,冷静:“然后?”   单奇鹤转头看薛非,抬起手比了下,诚实:“而我呢,对你没有丝毫邪念。”   “?”薛非眉头动了下。   单奇鹤掰着手指头给他算:“正常两个人恋爱、甚至暧昧期,都会忍不住亲一亲抱一抱,但你看我俩,一张床上躺了一年,抱了不下几百次了,我对你有过邪念么?”   “……”薛非眯了下眼睛,“早让你去医院看了。”他顿了顿又补充,“没关系,我对你有邪念。”   单奇鹤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只有一方对一方有想法,这玩意叫性/骚扰,严重点叫强/奸,你自己掂量下。”   薛非哦了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违法乱纪知识:“做着做着就有感觉了,下次我们可以试一试。”   单奇鹤没忍住抬手,一巴掌“啪”得拍在了他后脑勺上:“你什么思想觉悟?”   薛非伸手揉揉自己后脑勺,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上次给我看得黄/文里写的,每一篇都这么写。”他还讲起内容,“有一个被强迫后,还患上了性/瘾,爱上了这事儿,你可以尝试一下。”   “……”单奇鹤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给人随意看黄/文,是他重生后做的第二错误的事,他面无表情,“把你手机里那些玩意删了,多看点马哲毛选之类的东西,思考下什么是辩证的唯物主义。”   薛非偏头笑了下,他伸手抓到单奇鹤的手,还挺会自说自话的:“我下次去网吧搜下影片,学习一下。”   “……学点好的。”   这话题实在无法进行下去,单奇鹤转移话题,生硬地问起薛非学校发生的事,还问到桑扬。   薛非也没在乎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配合说桑扬最近在搞一个游戏引擎,他之前玩过桑扬高中时候做的几款网页游戏,觉得还挺有意思。   话题成功从违法乱纪的地方,转到健康积极的方向,两人从游戏聊到现在的手机。他们用的都是诺基亚手机,随着安卓机的面世,称霸了手机市场很多年的塞班系统要开始逐步退出历史舞台了。   这个世界更新迭代得很快,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   薛非把自己蓝白色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我现在攒钱,等你明年上大学给你换新手机。”   单奇鹤瞥他一眼:“你管好自己,不用攒钱。”说完也没等薛非回话,把自己手机往他面前一放,笑道,“今天下午听到个小孩吹葫芦丝,我说难听,他还冲我翻白眼。”   薛非看他手机。   单奇鹤喏了声:“我就给他演奏了一曲,让琴行老师录了十几秒。”   薛非盯着手机屏幕里吹葫芦丝的单奇鹤看了会儿,好笑:“你怎么跟小孩子斗气。”笑完伸手去拿单奇鹤手机,“这个视频可以传给我吗?”   “干吗?”   “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单奇鹤好笑:“干脆我下次学个唢呐,录下来给你当起床闹铃。”   薛非哦了声:“要带画面的。”   单奇鹤扯嘴角:“中间放个我的黑白照。”   薛非眉头一皱,脸都沉了:“你能别胡说八道么?”   单奇鹤笑了声:“信这玩意。”   薛非不搭腔,又看了会儿单奇鹤的手机,坚持:“我给你换个新手机,这个拍照录像不清晰。”   换什么手机,现在的手机像素也没多好。单奇鹤伸手拿回自己手机,火车外正好提示了车即将到站的信息。   薛非蔫吧了,坐着不动弹。   单奇鹤手指在桌上拍了拍,卧铺车厢没什么人要在这站爱车,大多数人都躺在床铺上休息或者聊天,聊大胖孙子的大哥去了卫生间,隔壁座有一对中年夫妻在用方言聊听不懂的话。   火车行驶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住,提示音提示乘客下车。   单奇鹤转头:“你赶紧……”   话没说出来,这人双手突然一捧他的脸颊,快速地在他唇上亲了下,抬腿就往车门方向走:“我走了!”声音之后才传回来。   单奇鹤伸手搓了把脸,瞥了一眼周围人,好在没人关注他俩。   他转头透过透明车窗看外面,亮着明亮大灯的站台上,有人拖着行礼往出站口走,薛非显眼地逆着人群跑回来,找到他的位置后站住,定定地看着窗户里的他看了会儿。   单奇鹤挥了两下手,外面那人又拿起手机,下一秒单奇鹤手里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叹气,接通:“好,走吧。”   薛非嗯了声:“好想你。”   单奇鹤的手指在玻璃上弹了下:“不要说鬼话,你站在火车外面看着我想我?”   薛非笑了声:“对啊,我站在你面前也想你。”   单奇鹤说去:“快走,听不了你说这些话。”   “那你习惯习惯。”薛非还站着不动,外面到站的旅客都走了,火车呜呜要启动,有铁路工作人员以为他是下车溜达的乘客,告诉他车要开了,让他赶紧上车,他摇了下头,问单奇鹤,“下次要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单奇鹤又挥了两下手:“行了,回去吧,到了个我发信息。”   薛非说好,又说:“真的好想你。”   没脸没皮又奇怪粘人的薛非,在火车动了后,甚至还跟着走了好几步,直到被工作人员赶走,他还唉了一声:“我去问有没有回滨海的车票。”   单奇鹤说去吧。   回滨海的车票最近有票的也得到零点之后了,薛非没有任何办法,坐在车站等时间过去。   他只能等待时间过去。 第55章   十一月的江水已经降温,薛非突发奇想给他寄了几条丑得要死的围巾,而且每一条都丑得各不相同,有的漏针有洞,有的又紧得感觉上吊时候用挺好,他打开看见差点想直接扔垃圾桶当废物去回收。   ——这辈子都无法想象,薛非会自己织毛线。太蠢了。   戴是没法戴了,但还是收拾好放衣柜里存着了,准备以后拿给薛非看他自己能戴出门么?   单奇鹤此刻正坐在病房里给病患削苹果,病患是夏天喝大了帮他和高岭年打了一架的大哥,大哥叫程拱,把高岭年扭送警局后,后续再没多让他这个高考生操心。   单奇鹤高考完来医院看过他,买了还几个果篮,大哥那时已差不多恢复,说小刀割的都是皮外伤,问到他高考没考好还扼腕,说他真是个倒霉孩子,成绩差就别读书了吧,到大哥承包给别人的工地上去搬砖,反正爹不疼娘不爱的,趁早自己养活自己。   知道单奇鹤又回去复读了,他话风又一转,说读书挺好,学习是个出路,让他好好加油。   非常灵活多变的思想。   国庆假单奇鹤从滨海回来,被薛非搞得头疼,在画室静心画了几天画,有些出窍的灵魂养回来了,想到这个挺热心的大哥,心思活络起来,摸了手机,给大哥打了个电话问问好。   一问大哥又喝多了,路上遇到点不平事情,情绪一激动,把自己给弄骨折住院了,他买了两个果篮来看程拱。   程拱吊着脚躺在床上老神在在,见他进门,就喊小兄弟,来帮哥削个苹果。   单奇鹤洗洗手坐下给他削苹果,程拱今年三十五六,结过一次婚没多久就离了,单奇鹤点评说是因为阳/痿了,程拱一脸不耻:“你小小年纪讲的什么东西。”   程拱问他不好好在学校学习,跑医院来干什么,是不是又学不下去了,想出来找点活干?   单奇鹤给他削完苹果,切成块放在旁边放水果的盆里,体贴地插了根牙签,问他:“你那有什么活干?”   程拱咬口苹果:“最近准备搞个五星级酒店项目,回头建好了,让你小子去当前台,你长得不错。”   单奇鹤看了一眼自己削好的苹果,好笑:“你整天就这点活能给人干?”   程拱吃口苹果:“那不然呢,你个成绩不好的学生,又不想好好读书,能有事做就不错了,也是哥看在跟你认识一场的份上。”   单奇鹤看他,张嘴就来:“那你投资我当明星吧?”   程拱差点被嘴里一口苹果给呛道:“你做什么美梦呢你。”   单奇鹤笑:“啊,你们煤老板不都喜欢搞这些么,怎么,你没点精神层面的艺术追求?”   程拱差点扔苹果把他赶走,说自己这辈子不要脸的人也见了不少,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   单奇鹤往旁边躲了下,开始跟程拱分析互联网风向。这会儿各个新兴的社交软件刚起来,大家在互联网上各抒己见,暂时还没什么流量这个概念,手机也是用来打电话发短信,再过几年随着手机更智能化,不少MCN机构依托微博诞生,全民进入了互联网狂欢时代。   程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听他滔滔不觉讲了不少听不明白的名词,赶紧打断:“然后呢,跟你当明星有什么关系么?”   单奇鹤演讲被迫打断,意犹未尽地喝了口水,胡说八道:“因为我现在去搞电竞,应该年纪有些大了,来不及了。”   单奇鹤被程拱赶出病房后,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程拱这人心肠很好,但感觉身边都是些酒肉朋友,不知道哪儿祖坟冒青烟家里钱多,可劲给他造,在个穷乡僻壤地方建五星级酒店这活他也要干,钱给别人骗还不如给自己骗,自己随口能讲八百个项目来忽悠他。   这次被赶出来了没事,下次来没事找他聊天,就让他投资搞国漫,就问他爱不爱国得了。   单奇鹤悠哉悠哉插着兜往医院公交站走,周末高三生本来要补课,但他这种中途转去学艺术的,老师也摸不准他现在的行踪,高四上得比去年高三轻松多了,想去哪儿去哪。   单奇鹤在公交站台看了会站台名,见到个眼熟的站名,他顿了顿,收拾收拾往薛家镇那辆公交上去了。   市区去薛家镇要两个小时,开始公交上人挺多,到郊区后人就少了,单奇鹤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看车窗外过去可能经过了无数次的路线——完全没有印象了。   公交车晃得单奇鹤习惯性眯眼打盹,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他眯着眼睛去摸手机,以为是烦人薛非的电话,接起才来了句:“又怎么?”   宁昆的声音呜哇传来:“你没在上课或者学习吧?”   单奇鹤把手机挪开,看来电显示是宁昆,他跟宁昆网上聊得比较多,对方常鼓励他好好学习,说学校食堂哪家好吃、哪里篮球比赛非常精彩,电话倒打的很少,他顿了顿,回:“没有,怎么了?”   宁昆跟他抱怨:“薛非这人球品太不好了,跟我打球各种犯规,感觉想撞死我。”   单奇鹤嘴上笑说:“那他打球技术不行。”心里啧啧——他都能把我手机里你号码拉黑,把个直男当潜在情敌了,可笑。   宁昆又说:“我被撞的都差点跟他打起来了,他立刻跟我道歉,说心情不好,请我吃饭道歉。”   单奇鹤笑:“打你一顿给你个甜枣,真好哄啊小宁。”   宁昆说:“你俩干吗了,吵架了?”他压低声音,小声说,“他刚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薛非的声音通过手机隐隐传来:“说我不舒服,难受。”   单奇鹤哈了声。   宁昆跟着笑了声:“听到没,他让我告诉你他不舒服,难受。”   薛非又远远传来:“你是不是有病,传话都不会传?”   “……”单奇鹤无语了片刻,好笑,“来,让我跟他聊两句。”   宁昆哈哈笑,一阵窸窣声音过后,薛非张嘴先虚假地咳咳了两声,自顾自说:“没关系的,就是有点小感冒,不是很严重。”   “啊?”单奇鹤慢腾腾,“我听宁昆说你打球骨折了,还准备去滨海照顾你来着。”   “……”薛非沉默了两秒,“他没这么说。”   单奇鹤说话仍旧慢悠悠:“没这么说么?”   薛非不知道走去了哪里,把宁昆远远传来一句“你把我手机拿去哪儿”抛在后面,手机里嘈杂的声音变得安静,他还好意思笑起来:“没受伤,也没感冒,身体很健康。”   单奇鹤哦:“那下次要让人担心,记得说个严重点的毛病。”   薛非声音轻轻的:“好哦,下次说我腿摔断了,没人管我。”   单奇鹤笑:“那你人品可够差,大学没交到一个能照顾你的朋友。”   薛非又嗯。   “少装可怜。”   薛非默默来了句:“好想过年,想回家。”   单奇鹤没搭腔,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公交车从平滑的柏油路开到有些坑洼的水泥路上,车子更颠簸了,快到薛非老家了。   单奇鹤在十几分钟后,到了薛非老家,也没往爷爷奶奶家走,镇子挺大,住户却算不上多,哪户人家发生点什么事,第二天整个镇子人都知道。   单奇鹤沿河走,见三五个阿姨坐河边择菜聊天,他一点不客气地往阿姨旁一坐,一会儿问对方在弄什么菜,一会儿问人待会儿吃什么,问对方孙子孙女的学习成绩,毫不客气地给自己身份,说自己是滨海大学的大学生,周末回江水,来完成大学一个贴近乡村的作业。   聊个大半个小时,其中一个阿姨诶了一声:“老薛家那个大孙子是不是也是滨海大学的,你认识么?”   单奇鹤故作好奇:“哪个老薛?他孙子叫什么名字,是大一的么?”   阿姨拍拍手:“叫薛……什么不太记得了。他出生没多久,亲妈就扔下他跟有钱男人跑啦。”   单奇鹤笑着看这个阿姨:“您这说的,您亲眼看见他妈跟别的男人跑了?”   阿姨哎呀,生怕他不信,又说道:“前段时间他亲妈还回来闹了呢?”   单奇鹤眼睛弯了下:“哦?”   阿姨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了,薛妈是怎么在十八年之后突然出现在这个平静的镇上,又是怎么去薛爸单位上大闹一场,非说这男的过去诱骗她,骗她生了孩子,还对儿子不好,她要为自己亲生儿子来抱不平。   单奇鹤兴致勃勃地听着。   阿姨说,本来薛家两夫妻肯定要一直对外,这女人当初都跟有钱人跑了,儿子也没见过,也没养过,到十八岁了,她反而出现了,能有她什么事啊。结果薛后妈不知道从哪听到薛爸偷偷给了儿子一大笔生活费,气得差点把家里东西砸了,后来直接带孩子回了娘家。   单奇鹤哦哦点头:“那就结束了?”   阿姨摇头:“那哪能呢,薛家两夫妻早搬到城里去了,他们家那事我们哪能知道,还不是那女人来镇上,来老薛家闹,非要他儿子赔一笔精神损失费。”   单奇鹤帮这个阿姨择菜,一片菜叶子上被虫啃了个巨大的洞,他把叶子摘下来,扔进垃圾里,问:“啊,这都不报警么?”   “报了啊,警察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抓起来坐牢吧?”   单奇鹤点点头,指了下她们自己种的菜:“这菜看起来就好,没打过药的。”   “那是,自己家种得菜,哪能打药。”   单奇鹤站起来,笑眯眯地跟她们道别,到附近小超市买了些水果,随便找了个大学生看望六十岁以上老人公益活动的借口,在爷奶家喝了杯茶。   他转头看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一家六口喜笑颜开地站、坐在家门口,门口还贴着一对红色春联,上联写“年年岁岁人团圆”,下联写“岁岁年年福满门”。   单奇鹤笑着指了下,夸说:“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家庭幸福啊。”   老人哎呀。   单奇鹤笑着起身告辞。   要问薛非在哪,总不能他是拍照的那个吧,没什么意思。   他走出大门,又走出院子。还是得自己把薛非领走。   爱不爱情的都不重要,他也搞不明白这种东西,反正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对另一个人这么好了。   单奇鹤没把自己薛非老家事告诉他,也没告诉他妈来闹了场,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对薛非而言,就是一个从未关心爱过他的母亲,癌症患病前的最后一点良心觉醒,影响不了什么生活。   第二天一早,天没大亮,单奇鹤习惯早起出门小跑一会儿,一路小跑下楼,站到门口时,正好把校服外套拉链一口气拉到脖子下面。   他敲门让阿姨开门放他出去,往阿姨桌上放了个苹果,笑眯眯地招呼说早上好:“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阿姨正穿着外套,开始念叨他,说他这年纪正长身体得多睡会儿,他原地小跑着出门笑回:“因为我每天都喊您开门,您烦了吧?”   阿姨笑着骂了他一句,他谢了阿姨,再转头就看见楼底下站着个身型眼熟的人。   他最近有些用眼过度,眼睛可能有些假性近视,准备下午去医院验个光,那个站着眼熟的人,大跨几步走了过来。   “……”单奇鹤顿了顿。   想骂一句,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又想骂,你他妈现在不缺钱花了,把时间和金钱都花在坐火车上?   最后看了他穿着的短袖一眼:“什么天气,你穿着短袖就站这?”   薛非还配合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没想到江水降温了。”   “怎么来的?”   “……”薛非本想抖个机灵说火车,后来想想在单奇鹤面前算了,这人欣赏不了这种幽默,只好诚实道,“硬座。”   单奇鹤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回去的车票记得改成卧铺,累死你。跟我上去找个外套穿。”   薛非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手指在他皮肤上轻轻擦了两下:“现在还没到宿舍开门的点,你别麻烦阿姨一直给你开门关门。”   单奇鹤不理解,转头看他:“那怎么,你就在这站着?”   薛非慢腾腾地说:“我去旁边开个钟点房,睡一觉。”   “那你来干吗了,睡觉?”单奇鹤问完就啧了声——他当然知道这人来干吗来了。   他养薛非养得挺好的,感情很充沛,一天可以发八百遍想你了。   虽然他过去也爱逮着人发,但是是发给八百个不同的人。   就是把人养的太好了,变成了个完蛋的恋爱脑。   薛非看明白他表情,笑起来,他嗯了声。   单奇鹤瞥他。   薛非顿了顿,耳根发烫:“我查过了,咱俩没撞号。”   “什么?”单奇鹤顿了顿,以为自己幻听。   薛非一咬牙,一鼓作气:“没撞号。”   “撞什么号?”单奇鹤镇定。   “反正没撞号。”   单奇鹤没搭理他。   薛非脑袋往旁边侧了下,视线避开:“没撞号,我是下面那个。”   单奇鹤本来一副根本不接茬的模样,甚至想告薛非性/骚扰的一身正气,瞬间破了功,他脱口骂了声:“你放屁。” 第56章   薛非好无辜,他对同性恋文化没什么涉猎,之前知道单奇鹤是gay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需要多了解些什么。   他觉得那么个玩意,等时间到了自然懂得都该懂了,反正就是那么些事。   如果不是单奇鹤猝不及防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对笃定而可控的未来产生不可控感,他也不会去琢磨些这个东西。   琢磨了挺长时间,脑子突然想到那个不太想记起的晚上,单奇鹤说得什么撞号了。   虽然单奇鹤确实嘴上经常胡说八道,但薛非想单奇鹤也不至于那么没有逻辑,在自己那副模样下,还能莫名其妙讲个车牌限号。   他某天又不期然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想到现在单奇鹤对他这副态度,烦得要死,就动手查了下。   查完了,了解了。   他第一反应,不管从自我感觉、春梦场景还是任何方面,他都觉得自己该是上面那个。   但单奇鹤说撞号了,他琢磨了几天,觉得按照单奇鹤对自己的了解,他怀疑,单奇鹤所谓的撞号,是指两人都是上面那个。   以他有限的、近期仔细钻研过的同性恋文化——撞号这事,可能等同于网恋以为谈了个美女,结果对方也以为你是美女,见面才发现两人都带把。   这事可能有点重要,但薛非还是不能理解单奇鹤怎么会在那个场合下讲这种。   不撞号就在一起了是吧?那又凭什么断定我俩撞号了?   琢磨了好几天都没琢磨明白,又想——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原因,单奇鹤才是真的有毛病吧?   所以他东西都没收拾,周六下午兼职一结束,就去了药店和便利店镇定地准备了些必需品,而后直接到车站买了最近一趟回江水的车票。   不是什么特殊节假日,车票比较好买,但卧铺票来回近五百,他不太舍得,硬坐了十二个小时过来。   时间赶得比较急,打了个两轮黑车到江水一中的时候,还没到凌晨五点,宿舍楼都没开,江水十一月降温,早上的空气夹着薄雾,他站在宿舍楼底的绿化带旁来回踱步。   工具也买了,安全/套都买了两盒,如果待会儿实在太难受没法回滨海,明天就翘课休息一天,晚上再回去。   明天上午四节课,下午没课,大课可以让室友帮忙点道,但有两节是专业课,老师对学生都大概认识,没法糊弄,只能被记旷课。   薛非脑子里乱七八糟,甚至想到待会儿两人出问题,他身受重创,得去医院,也不知道江水医院医生开得病历能不能拿回学校请病假。   他还想拿奖学金。   明天下午本来要给学生补课,来江水太匆忙了,只好昨天晚上临时跟学生家长请了假,把课移到了周三晚上,作为道歉,他承诺要帮小孩辅导一个小时的课后作业。   还行,都还行。   薛非继续在绿化带旁边踱步,雾气沾在他头发上,变成一片薄薄的水珠,身后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单奇鹤说话声音愉悦,在跟宿管阿姨插科打诨,薛非转头看。   这人穿着江水一中统一的灰白色运动校服,笑眯眯地在跟楼内人聊天,转身时,薛非看见这人衣领拉到顶,遮住了小半个小巴。   ……怕冷也不多穿一点。   薛非抬步朝单奇鹤走了过去。   单奇鹤心情看起来不错,对他的突然到访也只问了两句,就快速接受了,不过等他表明根本没有撞号这事,单奇鹤突然变脸骂出一句“你放屁”。薛非顿了顿,非常无辜。   他伸手抓单奇鹤手指,看他的脸:“你干吗这么激动?我不能是下面那个?”他顿顿,“……那你是?”   那不是更好,没撞号了。他肯定比单奇鹤温柔还技术好,单奇鹤但凡说句不舒服,自己肯定停。   换成单奇鹤肯定不会,他甚至怀疑自己疼死了都不会说句不舒服。   薛非想,怎么有点窝囊。   又想,那能怎么办?   单奇鹤没搭腔,开始拉自己校服外套拉链,面无表情,甚至冷漠,冷硬转移话题:“你在这站了多久,头发上都是水珠。”   薛非伸手按单奇鹤的手,把他拉下一半的拉链又给拉了回去,拉到顶,抵住下巴:“我没那么冷,你自己穿着吧,这么怕冷。”他摸了下单奇鹤手指,“你怎么不多穿点下来?”他迟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寄的围巾呢,你怎么没戴?”   单奇鹤古怪看他两眼,抓着他的手往宿舍楼方向走:“你以后别做手工活,太难看了,你没这天赋。”   薛非突然要面子:“不是我织的。”   单奇鹤回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买的啊?哪儿买的?那我得找老板问问他什么审美水平。”   薛非不搭腔,把单奇鹤扯回来,略过这个话题:“开个房睡会儿吧,我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硬座来的,一晚上都没睡。”   “……”单奇鹤,“你活该么你。”他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扔给薛非,“头上都是水,你先擦下。”   薛非接过纸巾,一句“你帮我”在嘴边绕了圈又咽下去,单奇鹤抬步往校门口方向走,边走边问:“早饭吃了没?”   薛非没擦头发,把纸巾塞进自己口袋,跟上去:“坐了一晚上车,太难受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单奇鹤回头看他一眼,皱眉,又舒展开:“下次这么长时间坐卧铺,没钱了么?”单奇鹤顿了顿,“你妈联系过你么?”   薛非快步走到单奇鹤身旁:“联系过。”   单奇鹤又拧了下眉头。   “说她卡里没钱了,要去北京看病,让我借一千块给她,让她买个车票。”薛非回。   单奇鹤看他:“你转了?”   薛非解释:“没那么多钱,打了两百,让她以后别联系我,我穷得饭都吃不上了,实在管不上十八年没见过的妈,有心无力。”   单奇鹤一直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他慢悠悠地嗯了一声,又问:“没钱吃饭了?之前存了几万的那张卡呢,钱都用完了?”   薛非贴到单奇鹤胳膊,伸手去勾单奇鹤的手指,单奇鹤如今已能敏感阻止:“你别黏黏糊糊的。”   薛非笑了下,捏住单奇鹤食指:“那怎么可能给她用,我自己都不舍得用。”   单奇鹤呵呵,阴阳怪气:“也行,留在银行看三万块能不能变成三百万。”   薛非手指插到单奇鹤指缝里,跟他十指紧扣了起来,他心情好,也开始信口胡诌:“你别管,我当聘礼放着。”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不知道薛非这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不要脸的如此耳熟,他长叹一口气,“学点好东西,薛非。”   薛非几乎贴倒在单奇鹤肩膀上,他哈哈笑了两声——国庆那个酒吧夜晚的事情,好像从来没又发生过。他们又变得亲密无间,彼此还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真好,薛非想。   只要他们一直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就最好了。   可是人总是会贪心,最开始的时候觉得认识这个人就很幸运,后来觉得当朋友真好,之后又要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幸福。   最后又想这种开心和幸福,要都是自己给的才行。   开始觉得拥抱和陪伴就行,一辈子这样也可以。可是人总不知足,要接吻,共躺在一张床上的拥吻。   要到床上去、要做/爱,要在彼此的身体中感受对方的温度和心跳。   所以后来单奇鹤说,咱俩恋爱可以,柏拉图行么,要讲灵魂,抛开这种低俗的肉/欲。   薛非开始觉得可以,没问题,以后可以组队去跟程拱探讨灵魂共鸣去。   后来又想,为什么不行?医院都带人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有时候睡在一张床上也能感受到反应,但就是掀开被子去洗澡了。   偶尔几次,还只能有个看不见脸的姿势。   他不服气,委屈又憋屈。   他不知足。   人总不知足。   现在尚且还知足,走路紧紧挨着单奇鹤的胳膊就觉得不错,跟单奇鹤进了酒店,心情就很愉快。   单奇鹤把从楼下打包的早餐放在桌上,让他吃了早餐补会儿眠,待会儿睡醒去车站买票原路返回滨海,好好学习,好好打工,别没事到处瞎蹿。   影响他生活没事,可别影响自己高考了。   薛非坐在床边笑,单奇鹤说一句应一句,说没胃口不吃了,让单奇鹤自己吃。说行回去好好学习、好好打工,元旦假期再回来,没影响自己生活。   他说:“就待一会儿,不耽误你学习,周天下午高三不是放假么,也要放松放松的吧?”   单奇鹤坐着吃早点:“嗯,我一会儿去画室坐会儿,中午再过来,你自己先睡一觉。”   薛非脱了鞋袜钻进被子:“嗯,我睡几个小时,你不用管我。”   单奇鹤点点头,觉得还挺正常,薛非突然到访可能就是恋爱脑犯病了,非要来回坐二十四个小时火车来看他一眼,看到就行了。   他刻意忽视了这孙子见面张嘴说自己是“下面那个”这回事。   不可能,他是纯1,死的时候都得刻在墓志铭上。   等他吃完早餐,见薛非睡了,调整了下房间空调温度,静静地离开房间,早上在学校画室坐了三个多小时,又回宿舍拿了件外套回酒店,那个时候还没到中午,早上十点多快十一点,薛非睡四五个小时也该够了,他准备喊薛非出门吃饭,因为担心人没醒,没直接打电话。   他刷了房卡,轻声打开房门,屋内空调暖和,床上的人已经起床,白色的被子乱糟糟地揉成一团在床上,卫生间的暖光灯透着温暖的光,里面水声响亮。   单奇鹤觉得这人是睡醒了正好洗个澡,他没多问,到床边习惯性扯了两下乱糟糟的被子。   突然看见床上扔着的两盒安全/套,一盒蓝色一盒紫色。   超薄无感、超凡持久。   单奇鹤顿了顿,两盒安全/套拿起来,不认识似地放眼下端详了一会儿。   端详完了把两盒东西直直地摆在了床中央——比它们被放在超市时收银台前还要整齐笔挺。   他起身在房间踱步,来回走了几步,又看见一个被扔垃圾桶里的盒子。   白色包装,上面写,医用一次性灌/肠器,辐照灭菌。   单奇鹤淡定不了,他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第57章   单奇鹤站在卫生间门口一片明亮的黄灯下,他伸手叩了两下门,沉声:“薛非。”   屋内水声太大,他又拍了两下,提高音量:“薛非。”   屋内水声变小,薛非声音古怪:“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还没下课么?”   “你在干什么?”单奇鹤问。   “……”薛非顿了顿,“洗澡。”   “擦干水出来。”单奇鹤语速很快说道。   “没洗完。”   “擦干出来。”单奇鹤重复。   薛非声音钝下去:“你等下。”   单奇鹤突然怒道:“你他妈赶紧擦干净出来。”   “……”薛非隔了会儿才问,“怎么?”   单奇鹤站在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口,影子在门上糊成一团阴影:“你在干什么?”   薛非不搭腔。   “安全/套买了干吗?吹气还是用来装水玩?”单奇鹤语气出奇的快,他顿了下,又快速道,“灌/肠器又是干什么的,便秘?你是不是有毛病?坐十二个小时的车来做这事?谁答应你什么了?”   浴室的门被打开,里面的水蒸气热腾腾地冒出来,薛非浑身湿漉漉,下/身用了条毛巾胡乱围起来,腿上还有水珠往下流。   “你发什么脾气,我怎么了?”薛非顿了顿,忍了两秒,忍不下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单奇鹤的脸道,“你问我怎么了?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是你……”他顿了顿,咬牙,低声凶狠,“是你他妈……”他没骂完又停住,走出浴室门,“来跟你做/爱怎么了?”   “我就坐十二个小时来跟你上个床,然后再坐十二个小时车回去,怎么了?”   他往前走一步,逼近的单奇鹤,脚底的水珠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印。   “谈恋爱不是得做/爱?我不能做?”薛非腮帮紧了紧,“我他妈是没把,还是没地方能给你插?”   “……”单奇鹤被薛非粗俗用语弄得脸色难看,眉头紧皱,语气很差,“注意点讲话方式。”   “有什么好注意的,有什么不能讲的,我他妈刚刚都在浴室里……”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打断道:“闭嘴。”他没好气,“谁他妈在跟你谈恋爱,你上赶子干什么?”   薛非几乎像是被卡住命脉,他说不出话,呼吸沉重,好一会儿才找回底气反问道:“你,你除了能跟我谈恋爱,还能跟谁谈恋爱?”   他几乎贴着单奇鹤站着,身上胡乱擦了几下的水珠顺着肌肤纹理下落,头发和脸都湿漉漉的,水珠都沾到单奇鹤的校服上。   单奇鹤忍了下,本来想让他滚去把身上水擦干,见他头上水珠滚到眼睛,这人还睁着眼睛不眨一下,没忍住抬起袖子把他脸上水珠胡乱擦了下,才骂:“滚去把身上水擦干,衣服穿好。”   薛非喉结动了一圈,拉下单奇鹤的胳膊,冷声嗤笑:“你也真好笑,不跟我谈恋爱管我坐硬座还是卧铺,我双腿走几个月走回江水,又怎么样?”他顿了下,咬牙,“管我擦不擦干身上水珠,管我刚刚在卫生间干什么,老子灌完了能强/奸你怎么?”   单奇鹤眉头一跳:“真用了?”   薛非伸手擦了下自己脸上又滚落的水珠,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他恨不得单奇鹤跟他大吵一架,把他臭骂一顿,让他认清自己是个纯种的傻X,他转开头,垂下眼睛,低声恹恹:“没,不太舒服,不会用。”   单奇鹤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抓了抓他湿漉漉的头发:“你别乱搞,把自己弄出毛病。”   薛非抬起眼睛快速扫他一眼,又挪开视线,好烦,低声说:“你给我个答案吧,别吊着我啦。”好一会儿,他伸手去抓单奇鹤的手指,眼珠移到单奇鹤脸上,“我听到你说‘谁在跟你谈恋爱’是什么心情啊,我都不能反驳。”他声音低低的,“那我还得听多久,以后每次你有点不爽就来刺我一下?”   薛非说:“我就是想要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已经年末了,单奇鹤,我今年还能跟你一起过年吗?”他想到了些什么,提醒说,“元旦跨年的时候,你说要给我愿望。”   单奇鹤听他叨完,把他抓回了浴室,看见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脚踢开,扯下浴巾扔到他头上,拿下吹风机:“从上个月你跟我讲这事,过了多久,你他妈一会儿等不了,现在给我来这套,看我拿你没办法?”   薛非抓着浴巾擦了两下头发,拿下来擦自己身上水珠:“一个多月了,等不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拿你没办法,想不出别的招。”   单奇鹤没忍住伸手,用力抓了下他潮湿的头发,扯得他脑袋往后仰了下,嘴上嘶了声。   单奇鹤松开手,开始给他吹头发,薛非从镜子里看他,好一会儿突然转回身,一手抓住单奇鹤抓着吹风机的手,另一手搂到单奇鹤后背,脑袋凑过去,嘴唇轻轻地覆盖上单奇鹤的嘴唇,声音小声漏出来:“亲一下吧,之前给我吹头发就想亲。”   单奇鹤眼睛闭了下,隔了会儿才无无奈抬起眼睛,他伸出手掌抓了抓薛非头发,手掌按住薛非后脑勺,开始指挥:“慢点,别用牙齿。”   薛非抓着吹风机的手松下来,揽住单奇鹤的后背,他闭着眼睛,用舌头试探性地往单奇鹤唇缝里轻轻地探。   单奇鹤又抬了下眼睛,关掉了一直在吵的吹风机,往后退了一点:“别跟狗似伸着舌头就乱舔。”   薛非闭起的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了两圈,眼睛轻轻地掀开了一条缝,想骂人,你字才说出来,单奇鹤说:“眼睛闭上。”   薛非顿了顿。   单奇鹤把吹风机轻轻地放在了洗手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嘴上低声道,“接吻的时候,眼睛要闭上。”   薛非睫毛颤抖,把微开的眼睛缝闭上。   单奇鹤把一声叹息吞到肚子里,伸手上下反复摩挲薛非后背肌肤,按在后脑勺的手掌落到薛非后颈处,他手掌捏了捏薛非后颈,修长的手指伸长,顺着薛非耳后根摸了一圈,随后轻轻地捏住了薛非的耳垂,他揉捏起薛非通红耳垂,像在把玩什么小器具,在薛非忍不住缩脖子侧头的时候,他松手,又捏回后颈,食指又时不时地拨弄两下耳垂,好像在漫不经心地撩谁心里那根弦。   薛非鼻腔里发出些难耐的哼声,单奇鹤把他的舌头引导入口腔内,舌尖灵活地在他舌底快速拨弄两下。   薛非闭着眼睛,都感觉眼前在冒金星,他浑身滚烫,一根冰凉的指腹轻搔了下他的耳垂,薛非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眼珠又开始在眼皮下震颤。   单奇鹤的牙齿轻轻地叼住他舌尖,声音含含糊糊,好像通过口腔的连接,话语从一个人的大脑直接传达到了另一个人的大脑:“闭着眼睛。”   薛非鼻腔里又哼出了两声,他额头上开始出现薄汗,肌肉都开始充血般涨红。   单奇鹤松开薛非的舌头,微微往后退了一下——观察处/男反应。   真是作了孽了,完了,人活着已经没有底线了,他脑子里冷不丁冒这么一声感叹。   接吻不够的处/男,脑袋往前凑,舌头也跟着追,单奇鹤捏在薛非后颈的手指摩挲着往脖子前方伸了伸,总是带点凉意的手指,像一个扔进干草堆的火星,烧得人脑袋都热烘烘。   那火星按到薛非的喉结上,微微用力往下压了下。   薛非喉结开始频繁上下滚动,一直从鼻腔里嗯出来的闷/哼声,终于控制不住从喉咙里轻轻吐了出来。   单奇鹤凑过去,轻吮了两下他的嘴唇,手掌擦了下他口唇津液,低声:“嘴巴张开,让我进去。”   薛非浑身都在抖,抱着单奇鹤的手都有些脱力,他张开嘴巴,单奇鹤的舌头伸进来,舌尖扫过他口腔内的每一寸,他快要喘不上气,呼吸重得像是老式拉风箱。   然后单奇鹤的舌头退了出去,他没忍住去追,单奇鹤手掌突然按上他的嘴巴,随后用力帮他擦了两下嘴。   薛非猛地睁开眼睛,跟单奇鹤视线对上后,他脸猛地爆红,好半天都没办法说出一句话。   单奇鹤又把擦了他口水的手指在他身上擦了两下,盯着他看了两眼,反问:“满意?”   薛非没有说话,胸膛巨大起伏,盯着单奇鹤看了好一会儿,才口齿不清地说道:“怎么……这么会……”   单奇鹤没搭理他,指了下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衣服换好。”他扫了一眼浴室地上的东西,深呼吸,“那些玩意扔垃圾桶里去。”   他说着要走,薛非往前追了一步,耳朵还是通红,口腔仍在不自觉地分泌唾液,他想拦住单奇鹤说等会儿,事情还没搞明白呢,都主动接吻了,是不是在一起了,结果离开洗手台,腿软没站住,蹲到了地上。   他“操”了一声,丢脸得想骂娘。   单奇鹤也愣了下:“你干吗?”他走到薛非面前,跟着蹲下。   薛非抬头看他:“腿软。”   单奇鹤沉默又面无表情的看他。   薛非轻轻舔了下嘴唇:“那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单奇鹤说:“你收拾好出来再说。”   薛非隔了会儿,又往前凑:“再亲一会儿?”他不服,“你怎么这么会?”   单奇鹤伸手捏住他下巴,左右看了他脸颊两圈,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快点收拾好,出来聊。”他说着摸了摸薛非头发,起身离开了浴室。 第58章   薛非在卫生间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出来,单奇鹤把薛非东西都收拾起来,准备等人出来就退房,两人吃个饭就把人打包送去车站,买张卧铺票让这人赶紧滚蛋。   他找了个袋子把房子里的垃圾都装了起来,准备一会儿自己带走扔掉。   收拾到床上时,看见摆在床上未拆封的安全/套,也一口气扔到了垃圾袋里,扔完思索了下,又掏出来丢进薛非书包里——毕竟花钱买的。   扔进书包后想想又拿出来丢回了垃圾袋里——几十块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次把东西扔到垃圾袋的时候,薛非收拾完出来了。   衣服穿好,头发也吹干的薛非,走出来的时候表情还带着些不自在,连续瞥了单奇鹤好几眼,视线差点对视上又紧急挪开。   单奇鹤走过去,把手中垃圾袋给他,让他把卫生间那些糟心玩意放进袋子里,待会儿一起带走扔掉。   薛非伸手接过,慢腾腾哦了声,垂眼看了一眼垃圾袋,透明的袋子里塞着他买的两盒颜色突出安全/套,他脱口道:“没拆封的你直接扔掉?花钱买的啊,你一辈子别用套。”   “暂时用不上,有保质期的,放过期了。”单奇鹤顿了顿,找个理由,淡定解释。   薛非眼睛在单奇鹤脸上快速扫了几眼,伸手掏出一盒,翻到后背仔细看保质期限,随后怼到单奇鹤面前:“上面写了五年。”他顿了顿,难以置信,“你五年不跟我上/床?”   单奇鹤受不了这人现在张口闭口都是这些低俗内容——好么,过去当他性取向没有觉醒,就差手把手教了,时隔不过一个月,那些玩意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   他转身,懒得搭理他的废话:“把垃圾收拾了。”   薛非把另一盒安全/套拿出来,扔回自己书包里:“……为什么,谁住宾馆还自带垃圾离开?”   单奇鹤拳头硬了,抬脚轻踢了下他小腿:“让你去就去,收拾完退房吃饭去。”   薛非往旁边躲了下,他拖着嗓子哦了一声,视线总算能定到单奇鹤的脸上,他看了单奇鹤好一会儿,人没动。   单奇鹤扫他一眼:“快……”   “去”字还没说出来,面前这人猝不及防往他身上压过来,手上拎着的垃圾袋也自然松开,掉在地上嗒的一声。   “你……”单奇鹤被他压得往后退了两步,膝窝抵到床上,而后直接坐了下去,没忍住抬手一把拎薛非后衣领,无语:“你又有什么事?”   薛非继续往他身上贴,直到把他上身也压在床上,两手支在他脑袋旁,盯着他的脸看,耳朵又开始不受控的变红:“不是要聊我们谈恋爱的事么?”   单奇鹤面无表情:“咱俩这姿势看起来像是要聊做/爱的事。”   薛非心情莫名好,笑出一排牙,伸手去抬单奇鹤的下巴:“那再亲下吧?”   单奇鹤伸手按住他的脸,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自己往旁边滚了圈,随后坐了起来,薛非爬上床,脑袋又要贴过来:“亲一下吧,我刚刚都……”   还没都出来,单奇鹤猛地拿自己脑袋撞了他脑袋一下。   咚得一声,薛非伸手按住自己被撞的脑袋,愣了下,两秒后又闷声笑出来,他伸手摸了摸单奇鹤的脑袋:“不疼么,你干吗?”   单奇鹤往床上一倒:“我看见你心累。”   薛非坐在旁边,低头看他,看了会儿,又忍不住埋头,贴着单奇鹤的嘴唇轻轻地亲了会儿,他手掌按上单奇鹤的校服:“为什么,那你要怎么样才舒服、不心累?”他手掌隔着校服外套揉了揉单奇鹤的肚子。   “我看你不值钱的样子,心更累。”单奇鹤骂了句,“别他妈亲了。”   薛非哦,他抬起手,伸手学单奇鹤擦他嘴巴,用拇指擦了下单奇鹤的嘴唇,手用力压下去,唇色像口红一样被擦淡,再松手后,又比之前更红,薛非盯着他的嘴唇。   单奇鹤抓住他的手,眼神古怪地沉默了两秒,扔开他的手,睡在那儿瞥他,耐心询问:“咱俩真得谈?”   薛非根本不搭理他这句话,还帮单奇鹤把微松开了些的校服拉链拉到了顶,问起无无关紧要事情:“你怎么今天没在里面穿秋衣,不冷么?”   “下了好几天的雨,衣服没干。”单奇鹤配合着回答上了。   “那待会儿我给你再去买两件?”薛非兴致勃勃起来。   “那不是还得洗了才能穿,最近天气都不太好。”   薛非嗯了声:“那下次干了就能多几件换了。”   单奇鹤无语:“自己穿个短袖来,还说这些废话。下次来之前打电话,问我天气。”   薛非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哦了声,又说:“提前打电话给你,你肯定不让我来。”   “你但凡真听我话,现在就不该出现在这。”   薛非顿了顿,嘴角翘了下:“分情况,该听的时候听。”   单奇鹤被气笑:“你还挺灵活的。”   薛非跟着笑了下,又嗯了声。   两人偏离话题,聊了些毫无营养的内容,薛非顿了顿,才敢转回重要话题:“我俩肯定得谈。”   单奇鹤对话题骤然回来,也适应良好:“我俩不谈,我对你什么样也不会变。”   薛非扯了下嘴角:“能接吻上/床的那种不谈?”   单奇鹤不搭腔。   薛非又说:“还是你一边这样对我,一边一天出门加八百个人的联系方式,顺便找个看得顺眼的人去跟他开房的不谈?”   单奇鹤拧了下眉头:“收起你自己这副怨妇嘴脸。”   薛非安静两秒:“我搞不明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强调道,“别说你不喜欢我,我不可能信。我搞不明白,都这样了,你还是不想跟我谈恋爱。”他想了想,又说,“你觉得外面肯定有比我更好的、更适合你的、你更喜欢的人?还是你……”他顿了顿,本来不想骂人,但又忍不住,“你他妈知道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怎么都不可能为了谁定下来?”   单奇鹤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还嗯出了一声。   薛非惊讶看他:“单奇鹤,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啊?”   单奇鹤顿了顿,突然笑了下,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自己定义的自己都能被否认,他好笑。   单奇鹤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笑道:“唉,不是这么个事。要么你先去试试跟别人谈谈?套不都放包里了么,安全措施确实得做。”   薛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不觉得自己说这话像个混蛋吗?”   单奇鹤坦然嗯了声:“你谈恋爱,初恋,可以好好谈一段正常点的恋爱。”   薛非直勾勾地盯着他:“在你他妈刚把我亲到腿软了之后?”   单奇鹤诶了声:“你现在说话注意点分寸。”   薛非冷声:“注意不了,我现在气得能说出话已经不错了。”   单奇鹤笑:“那你现在蛮能忍的。”   薛非继续冷声:“反正你就折磨我,逗我玩。”   单奇鹤笑了下,他坐直身子,朝薛非张手,做出个邀请拥抱的动作。   薛非喉结滚动一圈,他低声:“我像个鼻子顶着颗红球的小丑,”他往单奇鹤方向挪过去,“还像只被你拿逗猫棒从这逗到那的蠢猫。”   单奇鹤伸手抱住凑近的薛非,手掌在他后背摸了几下:“胡扯,”单奇鹤笑,“你哪有猫可爱。”   薛非的胳膊从单奇鹤后腰绕过去,紧紧地拥抱住对方,低骂:“混蛋。”   “真的不想先去跟别的男生谈谈,再来说这些?”单奇鹤拍拍他的后背。   “混蛋。”   “你在滨海上大学诶,大学男生那么多长得不错的,没一个你能看中的?”单奇鹤笑,“别装了,我也是男的,大家都是感官动物。”   “你混蛋。”薛非又骂。   单奇鹤伸手摸了摸薛非后脑勺,顿了顿,说:“那我说,我可能根本就不存在,随时可能会消失呢,还非得谈么?”   薛非转头盯着他:“混蛋。”骂完又愣住,好一会儿,他难以置信,“你什么意思?”   单奇鹤嗯了声,很难解释,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把自己就是未来的薛非这事,直接告诉薛非。   大概有些等同于,不想告诉有圣诞礼物收的孩子,圣诞老人是你爸妈假扮的吧。   薛非在单奇鹤沉默中,想到过去不经意间讲的某个玩笑,他咬了咬牙:“你他妈在跟我开玩笑吗?”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后来还是伸手把薛非的脑袋压回自己肩膀上,他手指顺了顺薛非的头发,嗯了声:“是,开玩笑。”   薛非声音从他肩膀闷出来:“你是鬼,你他妈明天要死了,现在也必须跟我谈。”   单奇鹤沉默了会儿,侧头在薛非脑袋上亲了下,刚洗过的头发带着香气沁鼻,单奇鹤在这充斥感官的廉价酒店香氛中,无奈道:“行行行,那谈吧。”   薛非猛地把头抬了起来,视线跟他对视上,无声交融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移开视线,下移到他唇上。   单奇鹤顿了顿,无语:“别亲了,大头被小头支配了,讲什么你他妈都听不进去了是吧。”   薛非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单奇鹤顿了顿,眯眼:“又要亲?”   薛非手指抓了抓单奇鹤的校服,从鼻腔里嗯了声,他凑过去——接吻能感受到单奇鹤的气息和呼吸,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能被单奇鹤的舌头撩动大脑里所有与舒服和幸福有关的神经,他喜欢接吻。   单奇鹤半眯着眼睛,声音轻轻传出来:“眼睛闭上。”   薛非闭上眼睛,单奇鹤唇齿覆盖过来,手掌揉动,只在肩部以上活动,就撩起一片熊熊烈火。   薛非呼吸开始加重,呼吸不畅,他哼了两声,侧头想要呼入一些氧气,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单奇鹤只是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冷静的表情,他顿了下,单奇鹤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随后盖住了他的眼睛,提醒:“专心。”   薛非伸手捧住单奇鹤的两颊,热气顺着呼吸喷到对方脸上,他重复学道:“专心。”   单奇鹤后来是在薛非几乎跨在他大腿上反应过来,他往后退了下脑袋,看到薛非的脸顿了顿,表情又古怪了下,他从旁边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擦下。”   薛非哦了声,一边擦嘴旁的口水,一边难耐地扯了下自己的裤子,他红着耳朵,那个了两声:“卫生间东西都没有收,我要不要再去试试?”   单奇鹤骂了声滚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捏了捏薛非手指,诚恳询问:“恋爱可以谈,但咱俩柏拉图,你看成么?”   薛非顿了顿:“柏拉图是什么,柏拉图更喜欢搞男的。”   “……”单奇鹤清了下嗓子,咬牙道,“好吧,我阳/痿,你非要找人上/床,那我没话讲。”单奇鹤说完,运用起了一百分的演技,他盯着薛非看了会儿,笑问,“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单奇鹤心想——妈的,说自己不行不如死了算了。   薛非眨了两下眼睛,建议:“那我……在上?”   单奇鹤松开他的手——还是不该谈,明天就去给薛非物色对象去,要精挑细选,确保这孙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立马干柴烈火,跟别人一起做快乐的事。   薛非噗嗤笑了两声,又贴到他身上,伸手搂住单奇鹤的后肩,他说好吧好吧,怎么样都好,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好。   他脑袋在单奇鹤肩膀上蹭了两下,没忍住笑起来:“那我俩现在是不是恋爱关系了啊,我可以天天跟你打电话么,元旦可以一起过么,过年也一起过了么?”   单奇鹤顿了顿,下巴轻轻支到薛非脑袋上,盯着虚空看了会儿,垂下目光,轻蹭了下,声音慢悠悠轻飘飘的:“嗯,就算不谈恋爱也一起过。” 第59章   十一月份,江水的雨下得断断续续,吃完饭后,单奇鹤看天觉得过会儿要下暴雨,准备先把人送去车站,薛非不去,心情好,讲话语气都不正常:“哪有人刚谈恋爱,就赶人走的。”   单奇鹤手揣在口袋里看他:“那你要干什么?”   薛非也不知道,哪儿都不去最好,他甚至在想自己当初怎么不也读个高四。学校要抓升学率,他复读一年,再考上滨海,学校还会偷偷给他发奖金。   眼看雨越下越大,两个人在别人店门口傻站着也不是个事,单奇鹤只好把人领回学校画室了。   周日下午画室没人,画板乱七八糟地摆着,进来没一会儿,雨窸窸窣窣地打在画室玻璃上,室外变得一片雾气蒙蒙。   薛非以为单奇鹤是回画室练画,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保持安静看单奇鹤画画,结果这人画板递给他:“你们现在专业课开始练素描速写没,你没事正好练练,免得期末挂科。”   “……我怎么可能挂科?”薛非无语,“你才是马上高考,要多练的人好么?”他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们上什么课?”   “因为我聪明啊。”单奇鹤张嘴就来,说完又平静放惊雷,“哦,我没告诉你么,我艺考没报美术,报得戏剧影视文化。”   “?”薛非愣了下,太多问题往脑子里挤,最后挤出来个最重要的内容,“你特么开玩笑吧,你不会考不上再读个高五吧?”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始逗人,薛非又立刻道:“那你在这搞什么美术,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那玩意你怎么考?”   “没干什么啊,我来画室那不比较自由么。”这人还笑嘻嘻非常无所谓的态度。   薛非瞬间变得忧心忡忡,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把高考当儿戏的玩票心里,眉头皱了起来,一脸严肃:“去年学习学得那么认真,这会儿怎么了?你觉得自己考不上了,放弃了?还是压力太大了,你不想考了?”他试图开导突然叛逆的高中生。   薛非身子都坐直了,把单奇鹤递给他的画板放到一旁,凑近单奇鹤,脸对着脸,焦虑地看了会儿,伸手捧住单奇鹤的两颊:“你好好考试行么?”说完谴责,“你看你的态度,我特么比你还着急。”   单奇鹤把他胳膊拿下来,扫了一眼这人穿着的外套,拉链几乎只扣了个底,他伸手把衣服拉链拉了起来:“你能好好穿衣服?”   薛非没被带偏,扯了两下衣服:“现在是讲这事的时候么?我快被你烦死了。”   单奇鹤还唉了声,逗人玩似的:“那考不上怎么办,再读一年?”过去没发现这孙子这心思的时候,以为是他一个人会觉得孤单,要自己陪着,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真蠢,这么明显的事都没发现,见他这副完了蛋的模样,忍不住冒坏水,开始逗人。   薛非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暑假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单奇鹤眨了下眼,拖着声音嗯了声:“那怎么办?我还想上清北呢。”   “你就不该突然转学艺术,然后现在变成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薛非眉头拧了起来,“我回学校去找几个艺术学院的人问下,有没有什么速成宝典?”   单奇鹤笑。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你特么逗我玩啊?”他顿了顿,吐气,“你无聊么,我都快烦死了,没见过你这样的。”   单奇鹤笑眯眯:“那真没考上怎么办?”   “你去读专科。”薛非面无表情,“实在不行别读了。”跟单奇鹤的视线对上后,他咬牙恨恨,“那你继续读高五,高考考十年也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说完,又盯着单奇鹤看了会儿,操心死了,“你怎么办啊,怎么现在想一出是一出啊?”   单奇鹤噗嗤笑:“行了,我心里有数,没考上就去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满不满意?”   薛非的表情一顿,眼皮微不可见地往上抬了下。   单奇鹤捕捉到他的细微反应,拿手里的画纸敲了两下薛非的脑袋,好笑:“看来很满意?”   纸张敲得也不疼,薛非无辜,自己分明一句话都没说,都是单奇鹤在自说自话,还要打他。   他盯着看了单奇鹤看,眼睛往四周瞥了一圈,画室空荡,正对着他的画板上,画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石膏人。   屋外的雨声变的更大,世界变成了个交响乐团,薛非往前凑了下,伸手捏了你单奇鹤的指尖,视线挪到嘴唇上,小声要求对方:“安抚一下。”   单奇鹤眯着眼睛看他,冷酷无情地骂出了个滚字。   薛非笑起来,捏着单奇鹤的手指:“我可没说什么,但是如果你非要的话,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他看着单奇鹤,“我可以养你。”   单奇鹤笑看了他一会儿:“你养自己都费劲,说这废话。”他笑完扭头瞥向了窗外瓢泼大雨。   ——抛开自我滤镜来看的话,薛非确实是个……小孩儿。还有的教。   单奇鹤好笑想,唉自己就不喜欢跟小孩儿谈恋爱,小孩儿容易上头,上头的时候天崩地裂海誓山盟,恨不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跟对方两个人。   他又看了薛非一眼,叹气——但这完蛋东西……算了,小孩儿就小孩儿吧,也不是承担不了。   -   有数的单奇鹤在十一月下旬到滨海参加了个考前一周特训班,时间不凑巧,到地方的时候,薛非在学校上课——提前了好几天,让单奇鹤选个好点的车次,自己没课的时候去车站接他。   单奇鹤置若罔闻,让薛非好好上自己的课,别烦人。   薛非度日如年地上完了当天的最后一节课,抓起提前收好的书包就往校门口跑。   中途撞见室友,室友问他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兼职要迟到了么?   薛非人都跑不见了,声音才传回来:“去找人,晚上不回来了。”   进地铁站时,他给单奇鹤打电话,这个刚下火车没多久人,接了他电话,说了一句话:“我在这上葫芦丝体验课呢,地址发你给你,一会儿再说。”   说完就挂了电话,薛非盯着自己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收到单奇鹤发的地址后,他眯着眼睛一字一句敲道:【大哥,你报得不是喜剧影视文化么,没有现场表演要求,你能不能正经严肃点!!】   薛非前段时间从江水回来,到处兼职打工的百忙中,还跑到艺术学院去搭讪了不少人,整天跟着别人屁股后面问艺考怎么考,要怎么样,弄得别人以为他老家有个亲弟弟准备艺考。   他整理收集了不少资料,全打包寄给了单奇鹤,苦口婆心劝他好好看一看学一学,糟心死了。   他的信息发过去,单奇鹤没回他,他晃着手机,一边等着地铁,一边又开始问艺术学院几个新加的好友,仔仔细细咨询了许多问题,宁昆跳过来一条消息,问他待会儿打不打球。   【不打。】   【你又赶去餐厅打工了?】   【没,最近餐厅整改了,我准备换个连锁快餐店兼职。】   【那你晚上去干什么?给学生补课?】宁昆发得很快,下一条信息紧跟着发来,【我老婆那闺蜜,上次一起吃饭那个,你有印象没?】   【没印象,我是gay。】薛非回答的非常干脆。   【……】   宁昆显然大受打击,发了一串省略号,消失了近五分钟才回话:【不是,哥们……】   【怎么,歧视同性恋?】   【不是,你就这么直接跟人出柜啊?】   【有什么问题,又不是看上你了跟你表白。】   【……】   宁昆又消失了两分钟,突然抓到重点:【那你晚上去干什么?搞基去了?你有对象?】   薛非眯了眯眼睛:【请尊重小众性取向,我就不会问你跟你老婆晚上去干什么。】   宁昆又发来一串省略号,又立刻道了个歉。   薛非才慢腾腾地回复:【单奇鹤不是来滨海艺考么,我去接他。】   宁昆哦了声,两秒后连续发了好几个感叹号:【卧槽你俩?我说呢!!】   薛非眉头挑了下,他眯眼笑,自顾自慢悠悠回答:【是啊。】   【难怪半个月前回了趟江水,我说呢!还莫名其妙让我给他打电话,我说呢!你俩当时吵架,他不搭理你?现在和好了?】   薛非不爽地撇了下嘴巴:【扯淡,他什么时候不搭理过我?】   宁昆连发了好几个哈哈:【那我去跟我老婆闺蜜说下么,我就说你有喜欢人了?】   薛非手指按在键盘上,不用看键盘,也打字很快:【谢了。】   跟宁昆聊完后,薛非眯眼看了下手机屏幕,果断给单奇鹤发去通知:【刚刚跟宁昆聊天,他非要给我介绍对象,太烦人了,我说了半天,他还纠缠,我就把咱俩的事告诉他了。】   薛非看了一眼措辞,点击发送,又写:【没事的,他不会乱说。】   他自说自话发完,把手机揣回口袋,盯着地铁站台牌上自己的目的地。   地铁在二十分钟后,到单奇鹤发的地址,他快速蹿上楼梯,刷卡出站,又大跨步往外走,地铁口就是个琴行,他走出站台,一抬头就看见单奇鹤穿了件浅色带帽子的卫衣,正对着大马路吹葫芦丝。   ——拿马路上车子引擎声嗡鸣、路人走路、聊天的嘈杂声给他伴奏。   薛非本来走路很快,见到这人时,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隔着几米,两棵树的距离,看单奇鹤旁若无人地吹了会儿葫芦丝,他没忍住侧头笑了起来。   可爱。   单奇鹤做什么都莫名其妙的觉得可爱。 第60章   单奇鹤发现大事不好了,薛非这个完了蛋的恋爱脑,在他来滨海准备艺考的这段时间,学也不好好上了,工也不好好打了。   两眼一睁就是问,今天咱俩在哪儿见面,我去找你。   单奇鹤某天实在忍不住,非常友好地问了句:“哥们儿,你一谈恋爱就这样,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单奇鹤心里想,这孙子但凡这副模样跟别人谈恋爱,那他这辈子不是完了蛋吗?   碰到个正常的好人就不说什么了,但凡碰到个感情观不太健康的,那不天天坐在家里哭。   单奇鹤脱口出:“你跟别人谈也这样谈?”   薛非大惊:“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谈?”   单奇鹤顿了顿,思索,沉吟,点点头:“也是。”   聊这话时,正晚上十点多,薛非打工的快餐店八点多下班,他一晚上都在问单奇鹤要不要吃什么、要不要买什么,晚上九点多回来,手上拎了不少吃的喝的,说拿来当夜宵吃。   他明天早上八点的课,地铁坐回学校要半个来小时,晚上下班还一定要坐过学校站,花费将近一个小时时间,到单奇鹤这来住。   怎么劝都不听。   单奇鹤啧啧啧。   他敲门进来,把手上袋子给单奇鹤,急匆匆的:“今晚太忙了,本来我还跟经理说,不忙的话让我先溜,结果忙得我厕所都没空上。”   说着蹿进门里,直奔厕所,上厕所门都不关,拉裤子拉链就开始放水。   单奇鹤叹气,把东西放到桌子上:“你不能上完厕所再回来?硬憋着上坐地铁,你是不是有病?”   薛非冲水,在洗手台干干净净洗了个手,甩着湿手走回来,磨磨蹭蹭走到单奇鹤身上,身子一贴,手一张开,就抱住单奇鹤不动了,他笑:“下次组团去看男科。”他脑袋在单奇鹤身上蹭蹭,“我着急回来见你啊。”   单奇鹤往前走一步,他抱着单奇鹤连体婴儿似地挪。   单奇鹤拖着个累赘走了两步,忍不住问他这副谈恋爱就完蛋模样,以后怎么办。   聊天无果,薛非侧头亲他,学单奇鹤接吻的时候手指乱拨,蹭蹭后脖颈,又揉揉耳朵,小声问:“你头发长了,怎么没剪?”   单奇鹤闭着一只眼睛,侧了下脑袋,胡说八道:“我们搞艺术的,就得长头发。”   “……”薛非闷声笑,笑完又嘴巴贴过来,四片唇瓣厮磨起来。亲不够似地伸舌尖,含含糊糊地命令单奇鹤,“动一下啊。”   单奇鹤手掌一伸,摸到他后背,手指顺着他脊椎滑动,反复滑动数下后,四指头横过腰侧,揉搓似地掐了两下。   薛非半僵的身子一抖,忍不住往旁边躲,小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他伸手捂了下自己的腰,说话带着气声,“摸一下我就麻了。”   单奇鹤收回手,把手放在他面前张合了两下,一本正经:“我手上有魔法。”   薛非被逗笑,重新站直身子,手掌也往单奇鹤衣服里伸手,从后腰摸到腹部,他一根手指勾住单奇鹤的裤腰带,跃跃欲试:“我帮你看……”   单奇鹤把他手拿出来,揽着人往桌旁走:“别吵,我们聊点正经事。”   “……”薛非抓住他的手,满脑子只有废料,“那你帮我摸下,我那个了。”   单奇鹤磨牙,心里劝自己,十八岁男的这个鬼样子正常正常,谁还没有十多岁的时候呢,嘴上却忍不住骂起来:“老子帮你捏废了信不信。”   薛非喔了一声,隔了会儿又闷笑了起来。   坐是坐不下来的,下半身坐在凳子上,上半身也要黏在单奇鹤身上,脑子里还是只废料:“等过年的时候,你去医院看下呢,吃药能好么?”他回忆了一下,“你过去从来没自己动手过?会不会是刺激不够?”   “没人跟你聊这事,”他推了下薛非,“你给我坐好。”   “行,行。”薛非应,还是贴在他黏在他身上。   单奇鹤开始指导起来,他自己感情生活乱七八糟,但不妨碍就是得指导薛非,他一本正经:“谈恋爱归谈恋爱,但咱俩都是独立的人吧,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你工作好好做,上学好好上,别把生活重心往别人身上移。”   薛非哈了一声,显然觉得单奇鹤的说教不能让他信服:“你提这事,你自己高考都不好好考,说我没好好上学?你怎么知道我没好好上学?我来见你都出来好自己该做的事了,甚至这几天忙,都是晚上将近十点才来见你。”   单奇鹤看了他一会儿,分析:“你恋爱状态不太对,太蠢了。”单奇鹤说,“我如果欺负你,你怎么办?”   薛非哦了声:“比如呢,你怎么欺负我?”他笑了声,“我给你发发消息,你嫌我发太多?我亲你,你让我别烦,我每天都要来见你,你觉得我没自我?”   单奇鹤看他,好笑——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吗。   薛非凑近,盯着单奇鹤眼睛看,笑:“你还没在欺负我啊?”   单奇鹤伸手捏捏他下巴:“这才哪到哪儿,我过几天说你太粘人太烦人了,我感到窒息,要跟你分手。”   薛非眼睛眯起来:“我不喜欢听这个。”   单奇鹤笑着摸摸他脸:“然后你肯定伤心难过,辗转反侧,茶饭不思,问我为什么,甚至还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这么粘人了,求我跟你和好。”   薛非嗤笑了声:“不可能。”   单奇鹤挑眉看他:“哦?”   薛非表情顿了下:“你不会跟我分手,我也算不上粘人。”   单奇鹤笑:“我以为你能有骨气点,说不会求和好。”   “你别说废话,做这种假设除了让我不开心,还有什么意义吗?”薛非狠狠扫了单奇鹤两眼。   单奇鹤又摸摸他的脸:“怎么没有意义啦。”他伸手指了下自己的脸,“你分析下我对你态度,有没有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他说着还故意轻轻拍了两下薛非的脸:“你看咱俩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我还没事就叫你回学校去,”他伸手捏了下薛非的嘴角,“亲也不想亲,做更是不可能做,你仔细想下。”   “你别说废话,当然是因为你有病。”薛非不爽,“你要干吗,我都说我没有耽误学习和打工,你就来这几天,能影响我什么,烦死了,你好好讲话。”   单奇鹤手掌摸了摸薛非后脑勺,薛非两手按在他双腿上,脑袋往前一蹭,牙齿都要撞到单奇鹤牙齿:“那我俩关系我是主导型,更何况,咱俩这是刚谈恋爱,正在热恋期,我脑子发热有什么问题,你脑子不发热那是你有病。”薛非仰头没忍住咬了下单奇鹤的鼻尖,又道,“等以后恋爱谈久了,你看我还这不这样,以后回家我都要先在车里坐着抽半个小时的烟,才能鼓起进家门的勇气。”   单奇鹤手指弹他耳朵,把自己鼻子从他没轻没重的牙齿下挪出来,拖长音说:“哦……那敢情好,我喜欢冷淡型的,你对我越不搭理我越爱。”   薛非贴着他的脸颊笑了几声,低声道:“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又没耽误我自己的生活,我就是……”他轻声说,“很想见你,控制不住。”   单奇鹤想想也是,热恋上头很正常,过阵子就好了。   他本来想劝薛非,让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感情不过是生活调味品,结果反而被这个完蛋的东西给劝到了,他点点头,合理。   就是当时不知道,不合理的是,这蠢东西,热恋期十几年都特么过不去。   三十几岁做梦惊醒,说梦中见到某个平行时空的自己,身边没有单奇鹤,在酒吧跟人喝酒,手中拿硬币逗酒保玩,两人视线隔着吧台远远对视上,那个男人眉头一挑,招招手把他喊过去,笑说:“我俩长挺像的。”   薛非醒来,大脑嗡鸣,心脏跳动剧烈,转身把熟睡的单奇鹤扣进怀里,又翻身到单奇鹤的身上,亲吻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单奇鹤拍拍他后背:“干吗?别特么大晚上的又找事。”   两人视线对视上,薛非嘴唇微动,单奇鹤凑过去听,才听见他说的是:“谢谢老天把你送到我身边。”   单奇鹤端详他几秒,挑眉:“怎么,大晚上恋爱脑的毛病又犯了?”   薛非顿了顿,也笑:“嗯。”   不过那时候单奇鹤已经无所谓了,过去不接受薛非这种蠢样子,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感觉像第三视角看自己发蠢一样,浑身蚂蚁爬的难受,恨不得亲自出手,像摆弄盒子里的积木一样,把对方摆弄成自己熟悉的那副模样。   ——要对任何感情都处理的游刃有余,吵架吵到崩溃的时,都能出手安抚对方,说一句对不起,没有给到你想要的。   而不是整天蹭蹭蹭,一个小时没见到人就跟得了分离焦虑似的,整天大言不惭地把想你、好想你挂在嘴边。   后来单奇鹤受不了也只能接受,时间是伟大良方。   它让你接受自己。   接受一个过去的你不想承认,甚至还有些不耻的自己。   你接受自己爱人,也接受自己被爱。 第61章   艺考初试考文艺常识,对单奇鹤来说算不上多难,他在特训班里刷题背的差不多了。   他记忆不错,考完出考场觉得问题不大,薛非一个早上发无数条信息问他情况,他说还行,下午成绩出来,确实过了,虽然排名才中等,但过了就行。   第二天复试,考故事创作和影评分析,这个对他而言也不算难,毕竟活了三十多年,过去工作进行场景和人物设计的时候,都需要积累大量素材,游戏背景和角色的建立也需要跟剧情策划进行长时间的沟通,编一个似模似样的故事不难。   影视分析倒有些难度,他对电影算不上了解,过去看电影也多是跟人去影院,哪部影片上映就去看哪部,搞不了什么专业的分析和理解。   不过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考试放的影片是一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意大利黑白片,截取了十几分钟的片段,导演单奇鹤有些印象,好像叫费什么尼。   单奇鹤哪会知道什么电影导演,只是过去看上过一个男文青,为投其所好带人去过各种私人影片放映厅,结果最后也没追上。没追上的原因就是,当时在一个私人放映厅看这个导演非常著名的孤独三部曲,看完,文青嘴里叼了根烟,跟他讲起了这个导演和他的影片,最后摇摇头说:“你就是那个江湖艺人,我也不可能变成这个傻姑娘。”   最后两人礼貌道别,再也没有见过。   单奇鹤记不住文青的脸,连名字都忘了,电影其实也看得昏昏欲睡,但这场考试莫名就唤起了一点记忆。   他按照记忆,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通电影创作的背景、导演的个人情况,再分析影片内容。   写得还挺畅快,就是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正不正确,只是乍一眼看过去,能觉得这人懂得挺多——他很擅长做这种事。   他交卷交得比较早,薛非在他的警告下,没有再一直发信息来问东问西,还挺安静。   左右无事,他出门坐地铁去了趟滨海大学,找薛非。   -   复试过了的名单,是第二天单奇鹤跟薛非一起看见的,薛非早上没课,比单奇鹤还紧张地关心他成绩,没到出名单的时间,他就拉着单奇鹤早早在别人考场门口等了起来。   等名单贴出来,薛非站在榜单前找他名字,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点过去,生怕漏了他的名字。   单奇鹤眼睛随意地扫着名单:“今天三试面完我就回江水……”   薛非突然骂出了一声。   单奇鹤看过去:“干吗?”   薛非转过来,眼睛几乎称得上闪亮:“你名字在这。”他手指点在单奇鹤名字上。   单奇鹤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胡说八道:“嗯,我写了很多字,按字数估计也得给我过了。”   薛非贴过来:“真的假的,你真心里有数啊,害我担心死了,比我自己高考还担心,那下午面试没问题吧?”   薛非倒不担心单奇鹤面试,他嘴巴那么能扯,胡说八道谁都不知道他讲的是真还是假的。   薛非偷偷在人群里牵住单奇鹤的手,捏捏手指尖:“我下午要去快餐店,不能送你啦。”   单奇鹤嗯:“放假再见。”   “元旦吧,我元旦回江水?你是不是得准备文化分,我们学校去年艺术学院高考录取分是四百八,你应该没问题吧?”   -   单奇鹤觉得问题不是很大,但还是回教室好好复习了,不过心态比较好,二模考试的成绩也达到了预期,薛非还是每天雷打不动三个电话报备。   他聊自己大学的事,元旦晚会他要代表学院表演节目,他加入了桑扬的游戏小组,准备以后一起成立一个工作室,正在想要叫什么名字。打工餐厅的经理姐姐结婚,给了他一包喜糖,有一款特别好吃,但一包喜糖里只有两个,要留一颗下次见面给单奇鹤吃。   薛非废料入侵大脑,笑说:“我到时候嘴对嘴喂你吃。”   单奇鹤说滚边玩去。   他又突发奇想:“那以后我俩结婚,也要送别人这款糖。”   单奇鹤对天许愿,傻子的热恋期赶紧过去吧,正常人有些遭不住了:“醒一醒。”   薛非哈哈笑。   有一次赶晚班地铁生病了,薛非打电话声音蔫蔫的:“单奇鹤,我生病了。”   “发烧了么,吃药没?实在难受,让室友带你去趟医院。”   他嗯了两声:“好想你在我身边。”   单奇鹤晚自习在教学楼底下接他电话,寒风呼啸,头顶树叶簌簌作响,天气预报说寒潮来临,各位市民做好防寒准备,单奇鹤坐在花坛上,手中烟头火星被风几乎吹出火花样,手指冻得通红,他闻言垂下眼睛,盯着一片落在脚旁的落叶看了会儿,抬起头眯了下眼睛,神情柔和:“嗯,我知道。”   难得异地温情时刻,薛非正要表达生病和相思叠在一起的难受,单奇鹤学校这的巡逻保安人员,晃着手电筒直直地指向单奇鹤,大声呵斥:“哪个班的学生在这抽烟啊?!”   单奇鹤掐了烟,抬步就蹿,迎着风小跑了一会儿,才躲开穷追不舍的安保人员,他把顺手塞到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见电话还没挂断,拿起解释:“被保安追了。”   薛非笑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他说,“别抽了,之前都不抽的,干吗装B。”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慢悠悠地回:“知道啦。”   -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仿佛死了的单爹,突然开始关心起了儿子,一会儿问在学校呆得怎么样,一会儿还要亲自接儿子一起吃顿饭联络父子感情。   单奇鹤估摸着单妈转移资产的事情,单爹可能隐约有些察觉了。他顺便抽空给单妈打了个电话,几个月没联系的儿子打电话,单妈很平静,说没事,别管你爸。   单奇鹤哦了两声,刚准备试探性提一嘴自己银行卡丢了,单妈先问道:“最近花钱比较厉害?我看银行消息,你这两个月取了很多钱?”   单奇鹤还没说话,单妈先解释说:“我不是在怪你花钱的意思,你也十八岁了,有喜欢的东西想买也正常,但我希望是正常开支,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沾。”   单奇鹤顿了下,感觉这妈最近心态好像好了不少,果然人想开和想不开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以单妈的控制欲,这通电话会早点给他打,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薛妈没用钱,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哪有赌鬼抱着金子不用的道理。   现在知道单妈现在估计摸不准儿子是怎么回事,之前签了不少财产转到他名下的合同,她冷静了也聪明了不少,没有对他多说什么。   单奇鹤笑了下,告诉单妈:“我没有花钱啊,吃饭一直用的饭卡,我银行卡不会被偷被盗刷了吧?您报警看看呢?”   单妈不太相信:“那怎么会知道银行卡密码?”   “我怕我忘记银行卡密码,就把密码贴在银行卡后面了。您报警吧,看下钱是从哪儿取走的,银行应该有监控,已经过了挺长时间了的吧,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个人,您应该认识几位警察吧?”单奇鹤不急不缓,又提醒道,“哦,对了,我最近考试时间比较紧张,您就别说卡是我弄丢的啦。”   他重活一世呢,觉得薛非他妈、也就是自己亲妈。   ——一个赌徒,一个诈骗犯,最好的归处还应该是监狱,希望妈能坐牢,在坐牢的时候 顺便戒赌。   单奇鹤想,虽然有些麻烦,银行卡是他亲手给出去的,但也不是不能编。   -   元旦假期的时候,单奇鹤收拾收拾又去了趟滨海,本来薛非提前都买好了车票,想回江水找他,离开滨海的话餐厅的工作要请假,一趟坐十二个小时车,还贵的车票不舍得买。   单奇鹤觉得没必要,想想让薛非退了车票。   单妈之前让他自己去办了张银行卡,往里面存了不少钱,让他自己看着花,用钱的信息也不会传到妈手机上,现在用钱比较自由,直接买了机票,两个多小时就能到滨海,就让薛非把火车票退了。   机场到市区有点远,单奇鹤本来想着让薛非把他学校朋友约起来,一起吃饭跨个年,他正好也跟年轻的老朋友见见面,结果人到滨海大学,通知到薛非,让他喊朋友一起吃顿饭,他一个人背着包跑出来,气喘吁吁站在单奇鹤面前。   单奇鹤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好笑:“你被狗撵了,跑这么快干什么,我告诉了宁昆,晚上约他一起吃饭跨个年……”   话都没说完,薛非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语气雀跃:“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去?”   薛非不搭腔,带他穿过学校门口大道,绕到后街,经过后街一条人来人往的小吃街,进入一片老房子区域。   他拉着单奇鹤走到一栋三层楼的矮房,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穿上逼仄的楼梯,在二楼最靠里面的一扇朱红色大门前停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个钥匙,钥匙串上还挂了个卡通人物的吊坠,薛非说:“我憋好几天特意没告诉你。”薛非声音里带着雀跃,“我租了间房子,我们这几天,”他顿了顿,笑道,“过年,还有以后都能有地方住。”   单奇鹤手指摩挲了几下手中钥匙,金属的质感,可能因为一直揣在薛非口袋里,钥匙还带着点人的体温,单奇鹤笑:“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买房子了。”   薛非说:“你开门啊,我只打扫了卫生,里面除了一张床,还什么都没有。”他有些兴奋,“以后一点点的买,好不好?”   单奇鹤点头:“行。”他把钥匙插进了门锁里,往左边轻轻拧了一圈,门咔哒一声,反锁的锁开了,又一圈,门被打开。   新打扫的屋子里甚至还飘着一些洗涤液的味道,正对大门的方向是一个大窗户,此刻为了通风,窗户大开着,廉价又灰扑扑的窗帘被穿堂风吹得鼓了起来。   单奇鹤站在门口,被穿堂风吹得头发往后飘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可能是穿过二楼的风,也可能是某个十八岁夜晚落下的冰雹、二十五岁海钓时打过来的一个浪头、三十五岁一辆失控驾驶而来的汽车。   身后有人推他进了房间,房门嗒得一声被关上,穿堂的风小了,鼓起的窗帘落了下去。   薛非把他推到房间此刻唯一能坐的床上,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嘴上笑着说:“上次说的经理姐姐结婚的喜糖,我问她要了牌子,本来想买给你吃,后来经理姐姐又送了我几包。”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   孤独、死亡……   和爱,原来都会让人恍惚。 第62章   一直觉得自己对爱和死亡都不在意的单奇鹤,在元旦三天的假期里变得非常好说话,本来约好和宁昆及他女朋友,一起找地方跨年,薛非说:“就不能我们两个人么?”   单奇鹤看他两眼没反驳,就说行,转头告诉宁昆说暂时不约了。   宁昆说懂懂:“我跟我老婆也准备两人跨年,之前不好意思拒绝你,怕影响你高考。”   “那你这能影响够远的。”单奇鹤笑着调侃他还怪体贴。   话没聊两句,薛非贴到他后背,下巴杵在他肩膀上,一句话没说,但意思是别聊了。   单奇鹤好脾气地挂了电话。   薛非租的房子很小,只有正常主卧大小,有独立卫生间,没有阳台,需要晾晒的衣物都得挂在窗台外面,也没有厨房,如果想在家自己做饭的话,得准备个电磁炉。   单奇鹤眼睛扫了一圈,掉漆的墙需需要重刷,还得买个大点的书桌,地板也发黑有些甚至翘起来了,抽空把地板换了,再买个电视机,偶尔听个响。   他心情不错,薛非在他背上蹭,他也没什么反应,蹭得烦了也没赶人,还反身把人脑袋搂到怀里,胡乱摸人头发。   薛非仰头亲他,他也配合,伸手捂住薛非半张脸,从嘴唇亲到薛非脸颊鼻尖,有一次不小心过了,牙齿在耳垂磨了两下,薛非身子一抖,直喘气,单奇鹤放下盖着他眼睛的手掌,都能看见他睁开的眼睛里似乎带着雾气。   单奇鹤拖着音嗯了声,摸摸他的脸,指了指浴室方向,笑眯眯:“去吧。”   薛非在床上滚了一圈,抱住旁边被子,腿一抬夹住被子,又来回滚了两圈:“我不行了,我要死了,你什么时候能去看病,不然我先帮你看一下呢,万一你对自己有误会呢?”   单奇鹤最近脾气好,床上四件套是两人一起去附近超市买的,洗干净到附近洗衣房借了烘干机烘干直接用上了,晚上睡觉时候都感觉跟别的床单不一样。   看见薛非这副死样子,也没头疼眼睛疼,支着下巴看他。   薛非抱着被子滚过来,建议:“那你帮我摸一下?”他面对着单奇鹤坐起来。   单奇鹤仍旧淡定带笑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扣在他脖子上,指尖轻轻搔动他颈侧动脉位置。   薛非仰头,喉结在掌心下不住的滚动,最后一翻身去了浴室,人进浴室又跑出来,抱着单奇鹤的脸用力的亲了两下嘴,才又回去了。   他也没关门,浴室的门虚拢着,浴室暖光灯照在地板上,一些喘息声传出来,粘稠水声……   单奇鹤想,该买个电视机了,过年的时候还能放放春晚。   他翻身打开床头柜,准备找颗糖出来吃下,打开抽屉看见几盒安全/套和其他工具,他眯了下眼睛,手指从旁边的糖盒里扣出一颗水果糖,撕开包装塞到了嘴里。   ——他其实不爱吃糖,但这款糖味道确实不错。   他很平静,最近这会儿心情都非常平和,提前步入养老阶段的平和,单奇鹤没任何反应地关上了抽屉,又扫了一眼浴室暖黄色的灯。   水汽从浴室开了一条缝的门里冒出来,空气好像也变得有些潮湿。   解决完个人问题的薛非,湿漉漉地走浴室走出来。   单奇鹤口里的糖从左边脸颊挤到右边,提示他:“水没擦干。”   薛非双膝跪上床,身上没擦干的水珠都滴在了床单上:“我太难受了。”   单奇鹤还是脾气很好的笑眯眯摊手,薛非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把自己擦头发的毛巾递给他,看他表情,没忍住闷声笑:“最近心情很好哦?”   “哪儿看出来的?”单奇鹤反问。   薛非笑着看他:“两只眼睛一起看出来的,”看了会儿,又凑过来,亲了两下单奇鹤的嘴唇,低声说,“你看,都没叫我别亲了。”   单奇鹤好笑:“那我让你……”   薛非舌头伸进他嘴里,含含糊糊:“这么久没见了,多亲下也很正常。”   脾气好了的下场就是孩子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单奇鹤晚上准备洗澡的时候,薛非一会儿要进来拿牙刷,一会儿进来拿牙膏,一会儿进来拿毛巾,眼睛在单奇鹤身上乱转。   单奇鹤放水洗澡的时候,他还不出去了,一屁股坐在洗手台上,隔着浴室挂着干湿分离的一块布帘,对单奇鹤说:“你让我试试?”   “你试什么?”单奇鹤的声音带着水汽传出来。   薛非耳根微烫,低声:“我在上面?”   单奇鹤一时没声,隔了会儿,两根手指撩开帘子,脑袋露出来,扫了一眼薛非:“什么?”   薛非古怪的嗯了声:“最近钻研了一点黄片,我帮你……”他伸手贴了下脸,“用嘴试试?”   单奇鹤把帘子扯回去,重新开始洗澡,好脾气的使用期限快到了。   薛非走过来,隔着帘子嘟囔:“你看过我,我都没看过你。”   单奇鹤声音传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没看过?”   “……”薛非,“那个时候谁看啊,变态似的。”   “那你现在站外面干什么?”   “……”薛非手指戳了戳带着水汽的帘子,笑,“欲/求不满。”   单奇鹤回应是嗤笑了声,维持好脾气地反问:“那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的薛非在单奇鹤洗完澡后,把毛巾递给他让他擦水,拿出吹风机帮他吹头发,摸着单奇鹤微卷的头发:“你头发不剪了么?”   单奇鹤嗯:“我明天下午机票回江水,你不用特意请假送我去机场。机场远,不太方便。过年也不用回江水,我到时候来这,钥匙我直接带走了。”   薛非手指摸他头发:“好。”   晚上睡觉,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薛非搂住单奇鹤:“不想你走,我们还要异地……”他不爽,“大半年。”   单奇鹤逗他:“我也不一定能考上,艺考分还没出来呢,高考文化分也不一定够。”   “闭嘴。”薛非咬牙,“干吗说这些晦气话。”他不爽,“考不上你就去我打工的餐厅工作,正好在招人,月薪两千三。”   单奇鹤闷声笑,隔了会儿,他伸手捏了捏薛非的肩膀,指使跟自己面对面抱着睡觉的薛非:“转个身。”   “为什么?”   “翻。”单奇鹤重复。   薛非挪动身子,后背抵在了单奇鹤的胸口,他听到单奇鹤打开抽屉的声音。   他想转头去看:“你拿什么?”   单奇鹤一手按住他的脸:“别动,听话,乖。”   “……”薛非耳后根都麻了,“别这样说话。”   他听到某些瓶瓶罐罐被打开的声音,黏腻的手掌伸入被子。   薛非一僵,单奇鹤黏糊手指碰到他时,他身体一僵,脑袋几乎闪过了白光。   薛非躬着身子,背脊用力地贴在单奇鹤胸口,鼻腔里发出些不可控的声音。   他手指不可控地抓住单奇鹤手腕,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单奇鹤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松手。”   薛非鼻腔里哼了两声,松开了自己的手,他不理解,浑身颤抖中,还要问:“你怎么……这么会?”   ……不是不行么?   这玩意也有天赋的吗?   有天赋的单奇鹤手动帮了个忙后,起身去洗手了,回来薛非还愣神躺在那儿,单奇鹤催促:“擦一下,床弄脏了没,算了,你明天自己洗了换吧。”   薛非搂住被子,默默把裤子穿上:“我总感觉哪里不对。”他声音嗡嗡,还带着点干哑,“我怎么感觉你又在骗我玩?”   单奇鹤无辜:“哪有?”   没有的单奇鹤在第二天醒过来,薛非要早起去餐厅兼职,抱着单奇鹤蹭了下脸颊,眼睛没睁开,就仰脸在单奇鹤的额头上亲了下,他低声:“我去上班,你多睡会儿,你中午到我快餐店吃饭么,还是我中午午休带东西回来给你吃啊?”   单奇鹤仰了下头,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我把宁昆带去你那儿吃,本来约好见面的,结果在家躺了三天,太蠢了。”   薛非闭着眼睛蹭,张嘴说行,我让人留座,手脚在被子一蹭。   单奇鹤眉头一拧。   隔了会儿,薛非眼睛睁开,看向单奇鹤,单奇鹤眼睛也慢慢睁开,还显得特别无辜!   薛非眯了下眼睛,侧头,腿又蹭了下,他:“?”   单奇鹤喉结滚动了一圈,他伸手把薛非腿从自己两腿中推出去:“别乱蹭。”   薛非眼睛睁开:“单奇鹤,你又逗我玩?!”   单奇鹤语气慢腾腾,一本正经:“没有吧,正常生理反应,一会儿就没了。”   薛非伸手要往下摸,单奇鹤抬手挡住:“别动。”   薛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理解,纠结,脑子突然闪过,自己跟单奇鹤刚摊牌那段破防时间的事情——单奇鹤说对他身体没有邪念。   没有邪念!   薛非深呼吸了一口气:“怎么回事啊?”   单奇鹤张嘴就来:“回光返照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宝宝?”   “……”薛非,“你叫我什么?”   单奇鹤一愣,好一会儿,自己先笑了出来,他咳了一声,凑过去,在薛非的脸上贴了下。   滨海市的屋内没有暖气,虽然四季温度都算暖和,但是冬天的早上也有些冷,两张有些冰的脸轻轻碰在一起,单奇鹤低笑说:“叫你宝宝,怎么了?” 第63章   【宝宝,你机票买了没有啊,我们餐厅得工作到年三十中午才关门。】   单奇鹤撑着脑袋坐在教室里,午休时间,高四的教室也基本是满的,一半同学趴着小憩,另一半同学仍在低头看书,聊天的人都压低声音,教室内安静,冷天的雾气沾在玻璃上,室外变成一片朦胧。   单奇鹤扫了一眼手机信息,吐气,完蛋东西,自从上次喊了声“宝宝”后,薛非有样学样,每条信息都要发句宝宝,把这玩意当标点符号用上了。   整天宝宝宝宝宝宝宝,宝个毛线。   单奇鹤手指按上手机键盘:【买了,晚上十点的机票,到滨海估计要晚上十二点多了,不用等我。】   薛非:【好的宝宝。】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手机揣回兜里,叹气,算了,宝就宝吧。   -   薛非这人嘴上答应得很好,等薛非十二点多落了地,手机刚开机,就见这人十点半左右的一条信息蹦过来:【宝宝,落地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去机场接你。】   单奇鹤眉头一跳,这人虽然期末考已经考完放上寒假了,但餐厅的兼职还在做,明天早上上排得还是六点的早班。之前说跟桑扬他们要合伙弄游戏,他又不太懂游戏,电脑都不太会玩,这人也没让桑扬他们教,找了寝室附近几个学计算机的哥们儿,进行了小金额的基础知识付费学习。   他几个学计算机的小老师,有个考完了还没走,他趁老师放假回家前,争分夺秒想多学会儿,所以上午餐厅打完工,下午还要再回学校加班加点学习。   薛非时间排得满,有的时候晚上还要给中学生补课。   机场离学校又远,到家估计要凌晨两点,磨磨蹭蹭估计到三点这人也睡不了。   单奇鹤一边给人拨电话,一边想——也是,自己就不该赶晚班飞机。   薛非接通电话:“喂,我看到你的航班信息到站了,我在三号口门口,你累不累,渴不渴,待会儿要不要去便利店买个面条?”   单奇鹤手指抵着手机,听他一连串问话,好笑,故意道:“不是让你先睡么宝宝?我没在出站口看到你啊,宝宝。”   ——当然没看到,才刚下飞机,还在过廊桥,廊桥很长,走到出站口都要二十分钟。   薛非顿了下,隔了会儿笑:“你干吗,逗我玩啊?”他说,“我没坐过飞机,也知道飞机刚落地,你走到出站口也要一些时间的好么?”   他说完,又克制不住语气说:“走快点啦,宝宝。”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语气慢腾腾:“知道啦。”   ——元旦那次喊了声宝宝,叫完这人扭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宝宝宝宝的也只敢发短信叫,这会儿都能学以致用了,学习能力还挺好。   “先挂电话,还有十多分钟。”单奇鹤道。   -   十多分钟人接到了,薛非几步过来,摸摸单奇鹤的手指,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单奇鹤好几个月没剪头发了,微卷的头发长到耳后,头上戴了顶黑色的毛线帽,机场暖和,他外套和围巾挂在手上,里面一件宽松高领毛衣。   薛非穿得少,棒球服里面一件短袖,脖子空荡荡的。   单奇鹤扫了他一眼,把衣服递给他:“大晚上的,穿这么点就出门,你把我外套穿上。”   薛非的手正好摸到单奇鹤的外套,刚准备说“晚上还是有点冷”,让单奇鹤把衣服穿上出去。   闻言顿了下,笑起来:“我不冷,你待会儿出去把衣服穿上。”   单奇鹤抖了下围巾,挂到薛非空荡荡的脖子上,绕了两圈,把薛非脖子和下半个下巴都挡住了。   薛非下巴在围巾上蹭了下,还怪挑剔:“我穿这样戴围巾很奇怪诶。”   单奇鹤扫他一眼:“都快凌晨一点了,你追求什么穿搭,谁看?”   薛非笑,凑过来,胳膊贴着单奇鹤胳膊:“你。”   单奇鹤把他没拉上的衣服拉链顺手拉上了:“走吧。”   薛非贴着他没应声,伸手捏捏他胳膊,又捏捏他肩膀:“你是不是瘦了?”   单奇鹤往前走了两步,被薛非蹭得直线都走歪了,闻言看了薛非一眼,好笑:“行了,过来,抱一下。”   薛非眨眼,没忍住笑起来,转身抱住单奇鹤。   单奇鹤摸摸他后背:“想抱就抱,这儿没人认识你。”   毕竟机场和车站,是全世界最能够容忍思念的公共场合。   薛非贴在他耳侧笑:“好。”   -   凌晨的车难打,到学校附近已经两点多,两人穿过安静下来的学校后街,穿过逼仄楼道,打开家门,进屋后,打开屋内的白炽灯。   万籁俱寂的夜晚,没人知道这个世界哪一个家的灯亮了。   薛非把单奇鹤的书包放到桌上,奢侈地打开了空调暖气:“你洗澡么,还是累了,睡一觉明天起来洗?”   他兴致勃勃:“我前几天特意把床单洗了,被子今天天气好也晒了,蓬蓬的,很舒服。”   他从淘来的二手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递给单奇鹤:“不早了,你睡不睡?”   单奇鹤脱了外套,挂在椅子后背:“睡,你收拾你自己的,别管我,你明天不是要早起?”他伸手在床正对着的墙面上点了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买个电视,放在这儿,再买点家具和年货?”   元旦假期太短了,当时只临时买了点东西,这儿冰箱都没有,一个电磁炉放在架子上,旁边放了个锅,几袋挂面。   单奇鹤走过去,看挂面:“你整天在家吃面?”   薛非先是应了声好,一边拿衣服进浴室,一边说:“没,有时候下班晚在这住,饿的时候吃。”   他说着诶了两声,咳了声:“宝宝你要不要摸一下,我腹肌都快没了,果然还是得做无氧。”   单奇鹤说洗你的澡去宝宝。   薛非哈哈笑,应声说好,听话地去洗澡,又听话地钻进被子里,左边躺着睡了会儿,又滚到右边睡觉,直到把整张床都睡暖和。   单奇鹤洗完澡出来,以为他睡了,关了灯,抹黑爬上床,刚钻进被子里,这人手脚都贴过来,大腿更是直接往他腿里塞。   “……”单奇鹤,“你不睡了?”   薛非眼睛在黑夜里发亮:“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两只腿夹着单奇鹤的一只腿,大腿还抵着人腿根,蹭了两下:“上次被你打岔了,你怎么回事啊?”他低声,“逗我玩啊?”   一只手就要往单奇鹤身上摸。   ——像个变态。   单奇鹤想,孙子装乖装了一个月,在这跟他秋后算账呢。   他伸手捏住薛非的手,笑:“宝宝你要干吗?”   薛非发亮的眼睛眯起来:“我测试一下宝宝的身体。”   “几点了?”单奇鹤听到这有样学样的说话方式,磨了下牙。   “如果现在是晚上八点能测吗?”薛非问。   单奇鹤笑:“你测这个干吗,非让我受打击不开心才行啊?”   薛非凑过来,额头抵着他额头:“有反应,干吗说自己不行?你什么意思宝宝?性/取向了也调整好啦?”   薛非侧头亲了下单奇鹤的嘴唇,腿被夹得很紧,还想要蹭,他嘟囔了声:“可是你掰弯我了。”   单奇鹤被他倒打一耙气笑,要不是知道这人什么德行,还真要被他骗了:“再扯,你他妈本来就是弯的。”   薛非撑起身子,压到单奇鹤身上,腿还放在别人两腿中,他亲单奇鹤:“不是。”他坚持,“被你掰弯的。”他手掌又往下伸,“让我摸一下嘛。”   话音才落下,他哼了一声,没力气地贴在单奇鹤身上,发出了一声骂声:“我操……”   他嗯了两声:“你干吗?耍诈啊……”   单奇鹤手指用力,笑:“把你弄废了,咱俩手拉手一起当性/无能好了,免得你大晚上不睡觉。”   薛非身体贴着薛非,脸也贴到单奇鹤脸上,脸上带了些薄汗,手指抬起来轻轻摸了下单奇鹤的脸颊,手掌贴上去,他嗯了两声:“但是真的……”   薛非的声音停下来,呼吸声变重。   单奇鹤偏头,想要怎么解决两人这玩意不和/谐的事。   做很难。   就像人不能照着镜子,对镜子里的人起欲/望,他怕到时候自己真的得萎了,手可是可以,但也不能看薛非的表情。   这孙子爽的时候怎么是这副鸟样……   单奇鹤的舌头舔了舔牙齿,好糟糕的体验。   薛非在躬身身子喘了会儿,句子才完整吐出来:“……我想让你也舒服啊宝宝。”   单奇鹤手下一抖,薛非哼了声,从他身上滚下去了,躺着放空了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我自己都要至少半个小时才能出来,你怎么回事。”   怎么给他摸几分钟就出来了?   “半个小时也太久了。”单奇鹤手伸出来,准备去拿纸巾,刚从被子里坐起来,半天不懂得薛非起身抽纸,抓住他的手,帮他擦干净了手指。   擦完放到嘴下亲了口手背,把他的手掌贴到自己脸上,凑过来,跟单奇鹤枕在同一个枕头上看对方:“我摸一下?”   单奇鹤捏了两下他的脸颊:“你还得早起,卫生间处理下。”   “那明天晚上?”   单奇鹤没搭腔,薛非起身去浴室,打开暖黄的灯,水声响了一会儿,灯被关上,薛非走路声嗒嗒。   单奇鹤提醒:“把鞋子穿上。”他抬起自己手掌看了会儿,左右翻转一圈,而后面露古怪地重新塞回了被子里。   薛非跳回了床上,又扯了纸似模似样地擦了擦床单,钻回被子,搂住单奇鹤:“晚安宝宝。”说完提醒,“我明天要帮你。” 第64章   ……帮也不是不能帮,毕竟哪个男的没自己动过手。   但是,单奇鹤觉得人的底线不该一步步降低,现在都要互帮了,以后岂不是要上/床?   他很难想象这种事的发生,仍旧感觉古怪。   第二天一早,几乎没闭眼多久的薛非早早起床去了餐厅,单奇鹤只在他起床的时候掀开眼皮看了眼,薛非立刻嘘了声:“没事,你睡吧。”   单奇鹤翻了个身,薛非起床,赤脚走在地板上脚步轻缓,单奇鹤闭着眼睛说了声:“穿鞋。”   薛非喔。   他出门换衣服的时候站在单奇鹤床头,一边看单奇鹤的脸,一边套衣服。   单奇鹤闭着眼睛说:“里面不要穿短袖。”   薛非低头看了一眼刚套上的T恤,瞅单奇鹤:“你闭着眼睛也能看见?”   单奇鹤没搭腔——没睡好,比较懒,不太想开口。   薛非把短袖脱下来,他衣柜里常年都是短袖,夏天外穿,冬天当打底衫,几件厚外套都是的单奇鹤给他寄来的,他没穿厚里衣的习惯,眼睛扫了一圈,看见单奇鹤昨天穿的毛衣。   单奇鹤睁开眼睛看一眼:“我带了两件线衫,放在书包里,你拿去穿。”   薛非哦一身,伸手指了指单奇鹤昨天穿来的毛衣:“我穿这个行不行?”   单奇鹤往他指得方向瞥一眼:“没洗。”   薛非笑:“谁家毛衣穿一次洗一次?”   单奇鹤闭上眼睛,说话含糊:“不只穿一次了。”他道,“不过随便你,我再睡会儿。”   薛非俯身,在单奇鹤脸上摸了两下:“行,那睡醒给我打电话。”   -   薛非走了后,单奇鹤也没睡几个小时,八点不到起来,楼下早餐店随便吃了点,到附近菜市场买了些鸡蛋面包之类东西拎回家。   十点多钟的时候去附近建材市场逛了一圈,十一点薛非给他打电话,他已经看过了窗帘、木板和油漆。   他眯着眼睛跟老板讨论价格,在老板看他年纪小咬死说没得赚不降价后,他接通薛非电话出门。   “你醒了没?”薛非问。   “……那怎么接的电话,梦游啊?”单奇鹤好笑。   “你中午来我餐厅吃吗?我下午两点下班。”   单奇鹤往外走,老板在身后喊:“诶小伙子,来来来,价格我们还可以讲。”   单奇鹤回头看了一眼,对薛非说:“我在逛建材市场,问下这些东西的价格,明天你不上班一起来看下?”   薛非惊讶:“租的房子还要装修吗?”   单奇鹤道:“那有什么关系,不是还得住好几年么?”他不急不缓道,“这不是你租的第一间房么,装装没事,回头你把房东电话给我,我问下他房子能不能改造。”   薛非喔了声,小声:“你下午跟我一去回学校宿舍吗?”教他计算机基础知识的朋友,明天一早要回家过年了,他觉得单奇鹤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如果不是今天早上起太早,他还想叫单奇鹤跟着他去他打工的餐厅坐着。   没想到明明无事可做的单奇鹤拒绝道:“不去,你晚上约你这个计算机老师一起出来吃顿饭。”   “为什么,你下午有事么?”薛非问,问完又道,“我请过他们吃饭了,放心,实在不行,下学期开学,我再请他们吃饭,今天晚上我俩在家吃吧,我买点菜回去?”   单奇鹤说也行:“我下午约好去琴行玩。”   薛非顿了顿,好笑:“你怎么能在别人那上那么多节体验课?”   “我报了个寒假班,他们年假就放到初四。”单奇鹤道。   “吹葫芦丝?你明年大学军训表演就吹葫芦丝。”   单奇鹤对身后还在试图把他喊回去的店长摆了下手,抬步往外走:“报了个吉他课,这个学得比较快,开学军训表演弹唱,获得优先择偶权。”   “?”薛非的疑惑通过安静的手机信号传了过来,“什么东西?”   单奇鹤顿了下,笑了声,他走出建材市场的大门:“没什么,我现在去你们那儿吃顿中饭,看你一眼?”   薛非说好,顿了顿,又不服气:“你不要整天胡说八道好么?”   单奇鹤无辜:“哪有?”   -   说自己从来不胡说八道的单奇鹤,在薛非工作餐厅吃了一顿午餐,结账的时候,因为饭点忙碌的薛非时不时还要拐弯路过给他添水,被收银员发现他俩认识。   单奇鹤靠在收银桌前跟收银员聊天:“对,我是他哥,双胞胎。”   收银员上下看单奇鹤一眼:“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单奇鹤笑:“不像么,之前有人说我们很像。”   收银员再多看了他几眼:“有一点?”又摇头,“不像啦。”她肯定,“完全不像啦。你们是异卵双胞胎吧,你长得像妈妈,他像爸爸?”   单奇鹤还准备扯,送完餐回来的薛非绕过来:“梁姐,他的账之后我来结,算员工价吧?”他说着从口袋掏了颗橘子,放在收银台上,“刚刚顾客给的,说很甜。”又掏出颗橘子,塞到单奇鹤手里。   梁姐笑看橘子,调侃:“怎么就你,顾客不是给橘子就是给零食的?”   单奇鹤看了薛非一眼,薛非眼角看见,正经道:“估计因为我长得比较乖,讨大人喜欢。”   单奇鹤在旁边噗嗤笑出了一声:“你长得可不乖,一看就是个刺头。”   梁姐闻言也噗嗤笑:“你哥说得对,不过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个双胞胎哥哥?”   薛非眨了两下眼睛,他伸手一把勾住单奇鹤肩膀,凑过去,把两人的脸放在一起:“你看他长得像我哥么?他身份证上比我还小三个月。”   梁姐愣了下,笑:“骗人的啊?我就说你们俩不像,是同学?”   单奇鹤摇头,笑眯眯:“我一般把他当儿子。”   -   晚上两人各自从外面回家,在附近菜市场碰头,买了一些食材,准备回家烫火锅,在洗漱池洗菜的时候,薛非想起单奇鹤胡说八道,放下手中的菜,转头突然在单奇鹤唇上亲了下:“你跟你儿子亲嘴啊?”   “……”单奇鹤手沾了水,往薛非脸上甩了下,张嘴就来,“那说不准,我俩也没人能生,我哪来的儿子?没法做参考。”   薛非看他,突然伸出食指,在单奇鹤脖子上搔动了两下,学着单奇鹤胡说八道:“我要能生,你不是也不行,我有丝分裂吗?”   单奇鹤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薛非莫名其妙感觉后脑勺一麻,他手指缩了下,又对自己这反应不太服气,伸胳膊挂到单奇鹤脖子上,人也贴过去,谴责:“干吗?你瞪我了。”   “洗你的菜去,我待会儿还要揍你。”   薛非喔了一声,没动。   单奇鹤喊:“宝宝,洗菜。”   “……”薛非憋了下,操了声,松开单奇鹤,贴着他继续洗菜了。   单奇鹤瞥了他一眼,兴致勃勃地测试起来:“宝宝,帮我拿条擦手的毛巾来。”   薛非哦,甩手去拿毛巾,递给他。   单奇鹤擦了擦手,好笑:“宝宝,帮我倒杯水。”   “……”薛非看他一眼,“你干吗?”问是问了,人还是出门倒水去了。   单奇鹤挑眉,在薛非把水杯递给他的时候,他说:“宝宝,你自己把菜洗了,我到外面坐着等。”   薛非气笑了,伸手牵住单奇鹤的手,把手指也插进单奇鹤的指缝里,笑:“混蛋啊你。”   单奇鹤一边喝水,一边看他,啧啧啧:“你完蛋了薛非,你身上安了个叫‘宝宝’的开关?喊你一声,你什么都要做?”   “哪有?”薛非否认,“你喊我薛非,让我帮你做什么,我也会做啊。”   他看单奇鹤一眼,说话语气慢腾腾:“那我说,宝宝,你陪我洗菜吧,你不留下来啊?”   单奇鹤摇头,还没故意说不会,薛非又凑过来说:“宝宝,晚上跟你一起洗澡好不好?”   单奇鹤眉头跳了下——这事过不去了。   -   过不去的晚上,薛非时刻关注单奇鹤的动向,单奇鹤本来吃饭坐着看了会儿书,起身去卫生间,他嗒嗒跟去,单奇鹤掀开马桶盖,回头瞥他一眼:“上厕所,你也要看?”   薛非说没啊,他打开水龙头:“我刚刚吃橘子了,洗个手。”   晚上十一点,薛非抱着学校图书馆借来的计算机基础之类的书包,看了许久,房间安静的几乎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单奇鹤把书阖上的声音清脆,薛非仍在看书,因为自己没有电脑,无法实操,有些内容看得有些搞不太清楚,他看得比较认真。   单奇鹤扫了一眼,因为房内自带的桌子太小,而只能抱着书坐在地上看的薛非。   学习得很是认真,单奇鹤没说话,准备拿衣服去速洗个澡,人才进浴室,看起来看书看得物我两忘的薛非突然抬起头,看向单奇鹤。   “……”单奇鹤顿了顿,沉默,安静,无奈,最后冲坐在地板上的薛非勾了下手指,“行吧,过来。”   -   房子浴室很小,洗澡和洗漱区干湿分离只靠一条布隔开,单奇鹤进浴室后,就把里面的浴霸打开,暖光打在他头顶有些发烫。   反正屋里两个人都在这里面,他没把洗澡遮挡的帘子拉上,直接打开了热水,再转头,薛非已经开始脱他穿了一天的毛衣。   单奇鹤挪开眼睛,抓了两下头发,扯住衣下摆,脱下衣服:“你把外面两个矮塑料凳搬进来。”   “干吗?”   “搓澡。”   -   两个人坐在空间不大的洗澡间有些挤,单奇鹤坐在薛非身后,洗发露搓在薛非头发上,手指按压两下,开始出现绵密的泡沫。   薛非背对着单奇鹤被毫无邪念地按着洗了会儿头,他本来乖乖坐着让洗头,洗了好几分钟后,他脑袋里冒出个问号,直到问号越来越大,他试图转身。   淋雨喷头的热水浇到他的头发上,洗发水揉成的泡沫被冲掉,单奇鹤一只手按住他耳朵,让他顺着侧头,防止水进入耳朵,等水冲干后,单奇鹤把淋雨喷头重新挂回去。   薛非要扭身,坐回来的单奇鹤两根手指突然捏上他耳垂,反复揉搓了好几下,手指顺着侧脸伸到他嘴旁,食指沿着唇缝摸了一圈,单奇鹤身体贴近,声音隔着水声传到他耳朵里:“嘴巴张开。”   说话声好像也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薛非舔了下嘴唇,唇缝不自觉张开,单奇鹤手指伸进去,手指按住他舌尖,又勾上他的舌头。手指不知是带着浴室水雾,还是他口腔内的津/液,直到把薛非整个人都弄得湿漉。   薛非再次试图转过身,单奇鹤一只手突然按住他后颈,手指拿出来,胳膊从腰后穿过来,扣住大腿。   -   十多分钟后,薛非蜷缩起身子,头顶的淋雨热水浇得他浑身湿淋淋,汗水和热水交融在一起。   单奇鹤说:“行了宝宝,洗完出去。”   一直背对着他没转过来的薛非,在躬身深呼吸了好一会儿,骤然转身,面对面朝单奇鹤坐着,他看单奇鹤的脸,对方脸被水淋得湿漉漉,又被热气熏得脸白里透红,因为头发长了,有几缕微卷的头发贴在脸上,此刻眼睛微微眯着,沾上了水珠的嘴唇也微微张开,薛非眼睛往下,他喉结滚动一圈。   “不行。”他说。总是自己一个人爽是什么意思。   他垂着眼睛看,刚准备抬眼观察一下单奇鹤的表情。   这个人突然伸手扣住他后颈,压着他的脑袋,让他脑袋抵着对方的胸口——这个姿势不太舒服,脊背弯曲,视线范围狭窄,几乎只能看见一个东西。   薛非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而后听见单奇鹤心脏跳动的声音。   单奇鹤声音从震荡的心跳声、和淅沥的水声中传到他耳内:“摸。”   薛非咽了口唾沫,他伸出手,有东西在自己手心蓬发跳动。 第65章   晚上十二点,互帮互助过一回的两人出来,薛非往床上一滚,裹住被子又滚了一圈,他的脸被热气蒸得通红。   单奇鹤穿着睡衣跟着出来,他顺手关了房间灯,刚到床边坐下,薛非打开被子把他一起裹了进去。   他抱住单奇鹤,询问使用感受:“你觉得怎么样,我还行么,舒服吗?”   “……”没被人这么问过的单奇鹤沉默,隔了会儿,笑了声,“你shou/活这么差。”   薛非在被子里蹭,得寸了就得进尺:“怎么还骗人不行,明天我们……”   单奇鹤抓了下他的手,这个兴奋过头的人,显然已经不太可控了,他手指勾住单奇鹤衣服:“时间还早,不然我去做个清理,我们做……”   单奇鹤两手指捏住他嘴巴:“你这么亢奋干什么?”   薛非偏头侧开,抓下单奇鹤手,把手指握到自己手心,捏了捏,提出疑惑:“那你干吗骗我说你不行?”他啧了声,拖着嗓子,“那刚刚是什么人,半天都出不来?”   他手掌又虚空捏了捏,那触感好像还在,他顿了下,反手摸了下自己后脖颈:“你干吗压着我?”   ——他当时两手握着,头顶的淋雨喷头还在往下撒热水,浇得他浑身热腾腾,他想抬头看单奇鹤的表情,这人呼吸变重了,按着他的手力气却一点不松。   单奇鹤闻言手指往他后颈捏了下:“疼?”   薛非看他,松手又往单奇鹤那儿摸:“还好,我就是想看你爽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单奇鹤咬牙:“你他妈盯着镜子看自己爽什么模样不就行了。”   薛非脱口道:“谁他妈那个时候看自己啊!”   “……”单奇鹤呵笑了声,   薛非还补充:“谁做的时候看自己的表情,有病么?”   单奇鹤拿开他乱摸的手,赞同:“是啊,有病。”   薛非又说:“但是我想看你啊,我都没怎么听到你的声音。”   单奇鹤:“咱能睡觉么,别讨论这事了,或者可以讨论下你计算机学得怎么样了,期末考怎么样,奖学金能拿到么,下学期有什么证要考这种事吗?”   薛非回答:“学得还行,考得也还行,奖学金应该没问题,下学期应该可以报英语四级和计算机。”答完又说,“那明天我们……”   “不行。”   “为什么啊?”   单奇鹤一本正经道:“我是高中生,高中生不能做那事,你知道吧宝宝?”   “?”薛非愣了下,隔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他在被子里蹭蹭,手脚都和单奇鹤缠在一起,笑声喷在单奇鹤皮肤上,“你有毛病啊。”   薛非好笑:“那你是那种谈恋爱的时候不能发生关系,必须得留在新婚夜才可以的人啊。”   单奇鹤还没一本正经地嗯出来,薛非侧头亲了他一下,低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单奇鹤被逗笑,夜晚关了灯的室内,室外零星光亮从不怎么遮光的窗帘透进来,薛非脸在黑暗中成为一个灰黑色的剪影。   单奇鹤喊了声他名字:“薛非。”   薛非:“嗯?”   单奇鹤顿了顿,又笑说:“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到你这副蠢样子,答应我好吗?”   薛非磨牙,伸手挠单奇鹤的痒。   单奇鹤身子怕痒,他在被子里躲了几下,伸手按住薛非手腕,侧头轻轻贴住薛非的嘴唇,他轻轻吮吸了片刻薛非唇瓣,手掌按在薛非的脸颊上,一根食指绕着圈抚摸脸上肌肤,鼻尖轻触着薛非鼻尖,笑道:“我俩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宝宝。”   薛非从喉咙里吐出了一声呻/吟,他抱住单奇鹤,蹭了下脸,也笑:“别说我,谁谈恋爱不是蠢样子。”   薛非贴在单奇鹤身旁深呼吸,沐浴露、洗发水、太阳晒过的被子和夜晚涂得润肤乳的气味组成单奇鹤,让他在气味里迷失:“宝宝,”他低声,“好喜欢你。”   单奇鹤笑:“我能看出来,很明显。”   薛非笑,侧头亲了下单奇鹤:“你也很喜欢我。”   单奇鹤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当然。”   -   夜晚两人搂着聊了会儿,从做/爱聊到婚姻和爱,薛非聊起未来,要买多大的房子,每一间房用来干什么,要一起去多少个地方,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家和爱都是同一个人。   聊到两人睡着。   第二天薛非的餐厅工作是下午班,下午两点半到晚上八点。两人早上起床,去最近的家具市场逛了圈,买了个小沙发和一个大书桌,后来还买了个小冰箱和电视机。   等这些家具都搬进这个租来的小房子里后,年节也快近了。   薛非餐厅的工作要到年三十中午,单奇鹤买了个录像机,整天对着这间日渐充盈起来的房子拍,拍薛非每天早上出门,对着摄像机镜头打招呼,后又对摄像机后面的摄像师说:“我走啦,晚上回来要给你带什么吗?”   摄像师不说话,薛非笑着伸手过来拿相机,镜头一转,单奇鹤入了镜,替换的摄像师看着镜头里的单奇鹤笑:“这是我宝宝,长得真好看。”   镜头里的人抬起眼睛扫了一眼镜头,笑眯眯地对上镜头,他伸手扶住镜头,让镜头对准自己的脸,对镜头说:“现在是2011年1月31日,我们在滨海市。”他抓着镜头往窗户方向走,笑着介绍,“马上要过年了。”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平时这条街上很多人。”   摄像机被单奇鹤拿走,镜头对着窗外狭窄而空荡的街道、一些半空中错综复杂的电线,而后又赚回来对着薛非,单奇鹤说:“快去上班吧,晚上见。”   镜头里的人眼睛盯着镜头看了会儿,隔了会儿,突然盖住镜头,凑过来亲了口摄影师,带笑的声音录进摄像机里:“晚上见。”   -   送走薛非的单奇鹤,拿着摄像机到外面录像去了。   学校附近的商户基本都关门了,店门口贴上了红色的对联,单奇鹤路过一个奶茶店,收银员年纪看起来是个大学生,此刻正一个人坐在店里面吃敲坚果吃,单奇鹤移开镜头,一路拍到地铁口。   学校这站的地铁口到放假也没什么人,偶尔经过的人也埋着头步履匆匆。   单奇鹤拍了会儿,口袋手机突然来震动起来,他关闭摄像头,接起电话。   单妈说过年来接他回家。   “我已经跟你爸分居了,我自己在外面租房住,你现在还在学校吗,我去接你来我这过年?”   “我不在江水。”单奇鹤找了个花坛坐下。   “哪儿去了?”   “在滨海。”   “怎么去那?”   “跟别人一起过年啊。”单奇鹤直言道。   “谁?”单妈问。   单奇鹤没答,问:“您跟单……”他想了下单爸的名字,“单建军已经在准备离婚的事情了?他没对您怎么样吧?”   单妈冷笑了声:“他能对我怎么样,我人都不在家了,他怎么找我?我已经找委托律师了,年后应该就能离。”她想了想说,“他给你打电话,你别理。”   单奇鹤笑:“行,挺好的。您这思想转变的还挺快,果然还是钱在自己手上的感觉比较好吧?”   单妈沉默了会儿,突然柔声说:“小鹤,之前是妈妈做得不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理,妈妈确实有些忽略你了,但现在妈妈想通了,你是妈妈生出来的,妈妈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我们母子两个,可以……”她顿了下,“回到以前,好吗?妈妈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单奇鹤握着手机没搭腔,他中途还重新打开了摄像头,对着空荡的大街继续拍摄。   “你从小就听话,你能理解妈妈的痛苦,对吗?”单妈小声说。   单奇鹤笑:“您叫什么名字啊,您在我这儿,一直连个名都没有,一直都是单建军的夫人,或者单奇鹤的妈。”   女人没有说话。   单奇鹤笑问:“您好像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不会是叫招娣之类的吧?”   女人喊:“小鹤。”   单奇鹤叹气:“姐姐,您儿子大概已经不在了。”   隔着手机,单奇鹤没办法判断女人的表情,他缓慢道:“您别担心,我之前帮您签的那些文件,您离婚后我都会还您。”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女人在良久之后,才哑声开口。   “您能发现的,毕竟是您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对吗?”单奇鹤看着镜头里拍摄的街道。   “我现在买票去滨海,你在哪,我去找你。”女人道,“你在滨海干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滨海跟别人过年?”   单奇鹤抬起眼睛,摄像机镜头对着天空一朵云:“之前您医院见过的那个男生,我跟他在一起过年。”   女人沉默。   单奇鹤笑了声:“以后不出意外也会一起过。”他慢条斯理地说,“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女人把电话挂了。   单奇鹤想了想,低头给女人发短信:【把专注力放在自己身上吧,没有老公和孩子您也值得拥有一个好的人生。】   女人没回信。   单奇鹤又发:【您叫什么?】   女人还是没回信。   单奇鹤眯着眼睛打字:【我倒是挺感谢您的,毕竟您对儿子不吝啬,让我能够有钱花,如如果有需要的话,未来我也可以连本带利的还您。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您还是该跟您儿子说声抱歉。】   单奇鹤轻吐出了一口气:【他也才十七岁,活得不比您轻松。他应该希望您好。】   隔了好久,单奇鹤都准备收拾收拾去别的地方继续拍摄,手机震动了下:【林妞。】   单奇鹤眯眼。   对方又发:【准备改名字,以前喜欢邓丽君,准备改名叫林君。】   单奇鹤慢腾腾地打字:【挺好,自己取的,叫什么都行。】   【你是我儿子,这辈子都会是。】对方又发来这么一条信息。   单奇鹤把手机揣到口袋,站起身,他想随便吧,要允许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发生吧。   单奇鹤本来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一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死了,一个女人从婚姻中解脱了,这种事情世界上每个角落都在发生。   但他晚上回家后,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头晕,想吐,他摸起温度计给自己量了下体温,突然发烧了。   单奇鹤伸手贴了下自己脑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随后钻被子里躺下了,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过去。 第66章   昏昏沉沉中,单奇鹤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空荡灰暗,什么都没有,他转头四下看了会儿,在角落里发现那儿蹲了一个人。   那个人蹲在地上,埋头在自己膝盖上,安静得像是一株长在地上的蘑菇。   单奇鹤本来意识不太清楚,这会儿却突然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此刻正在做梦,他往那株蘑菇抬步走去。   他走到蘑菇面前。   蘑菇瘦小,头发乱糟糟的,埋着后脑勺头发带着些自然卷,像一团黑色的羊毛。   单奇鹤垂着眼睛看这个一直埋着头的小男孩,而后眼睛一转抬起自己的手看,骨节分明的手指,隐约能见的手背青筋,衬衫袖口懒散地往上折了一圈,一颗灰蓝色袖扣若隐若现,手腕上戴了只江诗丹顿经典的传承款手表。   单奇鹤……   三十五岁的薛非收回端详自己手掌的目光,他抬手揉了下自己的后颈,转动脖子,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单奇鹤?”   埋头的小男孩,猛地抬起头。   他长着一张十七岁单奇鹤的脸,没有锻炼过的身体,瘦弱、苍白,头发挡住视线,手背和脸上好像还有伤痕。   薛非垂着眼睛看了这张有些熟又陌生的脸一会儿。   片刻后,他蹲在这个可怜的小孩面前,笑问:“你把我当许愿神啊?”   单奇鹤没有说话。   “帮你解决你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不算完,还得帮你让你不怎么负责的妈想通?”   单奇鹤抿了下唇。   薛非脸上还是带着笑,慢条斯理道:“顺便帮你解决你喜欢人的事?”   单奇鹤沉默地直视前方。   薛非道:“你喜欢……”他停顿了下,本来想说“我”,话到嘴边一转,重新道,“薛非?”   单奇鹤仰起了头,眼睛从厚重的头发后面露了出来,他身上有股低糜的死气,瞳孔比常人好像要大些,黑沉沉地望着人,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阴森感。   “我……”他开口说话,像是一棵枯木倒在干枯河床旁,从未被水份滋养过的干涸,他甚至无法一口气完整说出一句话,“自杀、的、时候,”他说,“想到了你。”   单奇鹤笑:“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他一字一字说。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笑:“其实我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他垂眼,想到此刻的薛非,神情不可遏制地柔和起来,“高中的我,好像也不是很待见你。”   单奇鹤仍旧仰头看薛非,他低声说:“你……帮过我。”   薛非摇头:“不记得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又四顾了一圈周围环境灰暗,他问,“所以呢?”   单奇鹤小声说:“我死的时候……”他沉默了会儿,勉强能够正常说话,“希望那些欺负我的人都遭报应。”   薛非瞥他一眼。   单奇鹤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希望妈妈……能开心。”   薛非看他,好一会儿,夸了句:“好孩子。”   单奇鹤黑沉沉的目光看向他:“希望你,”他说,“能够幸福,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有人能帮助你。”   薛非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嗯声,他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两下:“许愿都不会许好点的么?”薛非道,“许愿这么灵,应该往自己头上许,不如改成希望自己能够获得幸福?”   薛非嗤笑了声:“我要真能帮你,你就不会自杀死了,傻孩子。”   薛非往后面看了一眼,灰黑梦境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个白点,他收回目光:“你知道我是出车祸了么,死了没?”   薛非顿了下,目光温和地看向单奇鹤,重新蹲下了身子,跟这小孩打起了商量:“你要回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这毕竟是你的身体。你妈也想通了,她刚刚还打电话来给你道歉,高中也没什么欺负你的人,我帮你参加了艺考,艺考过线没什么问题,高考你自己努力一下。”   薛非一口气讲了一长串,安静下来,声音变得温柔异常:“但是,你要对薛非好点,他现在……”薛非顿了顿,低笑,“是个好孩子,别欺负他。”   薛非神情温柔:“提醒他每年做个体检,好好吃饭,胃有不舒服,立刻去医院检查。”他想了下,“我是在滨海医院门口出的车祸,你注意下时间,让他尽量避免下。”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实在不能避免,也没办法。”薛非想了想说,“应该……也没什么遗憾的。”   单奇鹤很久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他站起来:“你自己做吧。”他往有光的地方看过去,“希望你这辈子幸福。”他顿了下,补充,“你们。”   “我得走了,我等解脱,等了很长很长很长时间。”   “我听见有人喊我了。”他说,“再见,薛非。”他抬步往前走,隔了会儿,停住,又回头,“再见,单奇鹤。”   -   单奇鹤从一个冗长而疲倦的梦境中苏醒过来,浑身难受得像是参加了几百场斗殴——他还是被揍的那个。   单奇鹤睁开疲累的双眼,入目是薛非的脸,他坐在地板上,脑袋贴在床沿边,愣愣地对着的单奇鹤的方向,他神情萎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胡子都长出来了,表情沉得仿佛黑墨。   单奇鹤咳了声,薛非猛地抬起了头,他往前一凑,而后又莫名往后缩了下,他直勾勾地盯着单奇鹤的眼睛。   单奇鹤咳了两声,嗓音嘶哑,好多天没喝过水似的:“什么时候了?”   话音才落下,薛非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声音听起来比单奇鹤还哑:“你睡了快两天了,年三十都快要过了,你留我一个人跨年吗,你要吓死我吗。”   单奇鹤先闻到的是一鼻子的烟味,他顿了顿:“怎么抽烟?”   随后抬起仍旧没什么力气的手,轻轻地拍了下薛非,轻笑:“可能是打怪兽……用了一点时间?”   他本来在开玩笑。   薛非却突然哽咽了。   -   1月31号是年二十八,薛非下午班,两点到餐厅后,还不算多忙碌,他时不时掏出手机骚扰单奇鹤。   这人前几天买了个摄像机,琴行关门放假了,他也不闲着,自己让他陪着在餐厅呆着,他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你上你的班,我去干看着做什么,我没自己的事要做?”   薛非疑惑:“你有什么事要做?”   然后单奇鹤出门买了个摄像机,每天抱着相机出门东拍拍西拍拍。   这天早上刚拍完他出门,他发信息问单奇鹤在干吗,单奇鹤回:【出门。】   他哦。   下午四点餐厅开始忙碌起来,他给单奇鹤留了一条:【晚上我从我们餐厅打包一些回家吃?明天二九了,要去附近超市买年货吗?】   单奇鹤说好。   他之后就没顾得上看手机,直到七点多,快到换班时候,他上厕所时摸了下手机,单奇鹤发来消息:【回来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和退烧贴。】   薛非立刻要拨去电话,手指往下按,才看见紧跟着的一条信息:【我要睡会儿,别打电话。】   薛非收回准备拨电话的手指,立刻按上键盘:【现在醒着么,没什么事吧?醒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薛非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没有等到回信,烦躁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心里想着这人估计天天往外面跑着凉了,还是两人睡觉盖得被子太薄了?室内一直开空调太干了,还是没有做好室内通风导致病毒聚集在屋内?   他上完厕所,快速地洗了个手,面无表情地收拾了两个翻台的桌子,后来还是没忍住,笔直地往忙碌的经理那儿走去:“李哥,家里人生病了,我要先走。”   李哥看了他两眼,又看仍旧居高不上的上桌率:“没什么事吧,不然再等会儿?也不急这会儿?”   薛非皱眉,他深呼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家里就一个人,不放心。”   李哥看他黑着脸,好像再不同意能一拳头揍过来的架势,又想心绪不宁也做不好事,又确实快到下班时间了,就诶了声:“家里老人吗?行了,你去吧,剩下的我帮你弄。”   薛非面色不松,腮帮子紧了紧,说话声音依旧硬邦邦:“谢谢李哥。”   他扯掉身上餐厅要穿的统一衣服,往旁边椅子上一挂,头也不回地往外大步走去。   等不及坐地铁,路边拦了辆车,坐在车上摸手机,手机键盘安抚摩挲了很久,才打字:【我现在回去。】   -   薛非走路步子很急,在药店买退烧药的时候,手指摸着手机想——生病发烧有什么好急的,哪个人没生病发烧过,算不上什么大事。   成年人抵抗力都还行,单奇鹤又常锻炼身体,吃点退烧药,明天一早估计就好了。   他结账,两根手指勾着药店塑料袋,大跨步往家方向走去。   家里楼梯逼仄,他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膝盖,他嘶了声,躬身按住自己的膝盖,心脏莫名地快跳了两下。   他一步跨了三个台阶,打开家门。   家里没开灯,出门时开着的窗帘和窗户都没关上,室外的风在往屋里吹、微弱的光也落在室内。   正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鼓成一个小包。   薛非脱了鞋,轻轻地关上门,赤脚悄悄地往床旁走,他蹲在床边,胳膊靠着床沿,眼睛适应了会儿黑暗,才找到单奇鹤的脸。   他伸手覆过去,伸手拨开单奇鹤被汗弄得湿漉漉的头发,手掌贴到单奇鹤的额头,单奇鹤蹙着眉头,似感觉到他手掌低温,在他掌心轻蹭了两下。   薛非却被手心温度弄得神情一顿,他松手凑过去拿自己的脸贴单奇鹤额头,不太确定又换成嘴唇,最后又改成自己的额头。   “宝宝。”薛非用袖子擦了擦单奇鹤头上的汗珠,“温度太高了。”   他把放在旁边的水银体温计拿起来,甩了两下后,凑过去:“能听见我说话么,你测个体温,先吃个退烧药看看,还不舒服,我把你背去医院。”   单奇鹤没有回话,仍旧拧着眉头闭着眼睛,眼皮下的眼珠在剧烈滚动着。   薛非喉结滚动一圈,手脚迅速地起身关掉窗户,去盥洗室拿毛巾把浑身是汗的单奇鹤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又赶紧把人塞回被子。   他喂嘴唇干燥的单奇鹤喝水,低声:“宝宝,能喝水吗?”   单奇鹤虽然不说话,但是能张嘴喝水。薛非又喂了他一颗退烧药,把退烧贴贴到他脑袋上。   量体温的时候,他钻在被子里搂着单奇鹤。   单奇鹤一晚上体温反反复复,有一次甚至突然降到了三十五度,薛非抱住他,脑袋贴在他额头:“宝宝,难受么?”   然后他感觉到单奇鹤的眼睛睁开了,睫毛好像都刷在了他的脸上。   薛非脑袋往后挪,惊喜去看:“你醒了,好点了没,想吃什么吗,我熬了点粥,放在那儿温着,你想吃点吗,或者先喝口……”   薛非惊喜的语气一顿。   他很难描绘这种感觉,单奇鹤双眼看向他,又不像是在看他,本来他瞳孔就比常人要黑和大些,平时看人喜欢微弯眼,总带着几分笑意。   此刻直愣愣地盯着人,眼睛黑得像是能把光吸进去。   薛非愣住,他松开抱住单奇鹤的手,身体都往后缩了下。   他突然想起了,高三上学期某个下晚自习单奇鹤跟他讲的玩笑。   ……   “你听说过人格分裂吗?”   “我是副人格。”   ……   薛非身体又往后退去,直到差点从床沿边掉下,跟单奇鹤表白的时候,他说自己可能会消失。   薛非艰难地开口:“……你不是他?”   那双眼睛又缓慢地闭上,睫毛震颤,他不说话。   薛非掀开被子坐到了地板上,他愣神了许久,直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发出了些难受的哼声。   薛非站起来,把被自己弄乱的被子重新整好,让热气留在被子里:“你要喝水吗?”他很冷静。   单奇鹤没有说话。   薛非给他换了退烧贴,又喂了一颗药,外面的天亮了,躺在床上的人还一直没有睁眼睛。   早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单奇鹤又烧了起来,浑身滚烫。   薛非面无表情地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去医院打针。”   他把衣服给单奇鹤穿上,裹着严严实实地,把浑身没力的人背到身上,出门的时候,他脸上的肌肉几乎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他仰头呼吸。   背着单奇鹤走了好几个附近私人诊所——过年了,都关门了。   中午十二点好不容易找到个开门的诊所,他把单奇鹤放下。   医生以为人是昏迷的,皱着眉头准备让赶紧送到市医院去,病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医生,医生吓了一跳:“醒着的啊?哪里不舒服,发烧多久了?”   单奇鹤不说话,薛非站在他身后,明明表情平静,却总莫名让人感觉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薛非语气僵硬:“昨天下午烧的,最高烧到了三十九度七,后半夜降下来了,今天早上又烧了,吃过两次退烧药。”   医生哦了两声,开始给单奇鹤看病,后来给单奇鹤挂吊针,单奇鹤又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薛非走出诊所,茫然地直接坐在了马路牙上,他仰头看天,又低头看地面,两片叶子藏在透明的塑料袋下,风一起来,塑料袋飘到了天上,薛非垂下头,而后背脊越来越弯,最后整个脑袋都埋到了膝盖里,连风都安静了。   他不知道该想什么,又觉得这种愚蠢的、骗人的玩笑,当然不该当真。   单奇鹤在生病,神态、眼神和健康时不一样,应该很正常。   薛非无数次告诉自己,逐渐坚定想法。   可下一秒却有想法,如同一根针似地不被期待地扎入他大脑。   ——如果真的不是一个人,那怎么办?   我怎么办啊?   -   单奇鹤的吊针挂了将近三个小时,薛非又把人背回了家,他全程一言不发,脱掉了单奇鹤的衣服,把人塞到被子里。   他伸手搓了把脸,趴在床边休息,他什么都没想,脑子空空,只希望单奇鹤的病赶紧好起来。   拜托拜托。   第二天单奇鹤退烧了,薛非在床边地板上坐了一夜,手机里塞满了很多条消息和电话,他把前一天熬的粥吃了,问躺在床上睡着的单奇鹤:“你要吃点么,不吃东西好不起来。”   床上的人在睡觉,没有开口说过话。   薛非面无表情地喝完了一碗粥。   晚上的时候,外面开始有爆竹和烟花的声音,薛非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站在窗户边。   他把单奇鹤的烟拿出来,迎着窗户和来冷风给自己点了根烟,耳边似乎能听见风带来哪家那户的欢声笑语。   薛非垂下眼睛,吸了口烟,尼古丁穿过喉咙进入肺腑,他压下了一点咳嗽声,没什么情绪地望着屋外,屋外有些地方挂了灯笼,透露出些喜气洋洋的气息。   他屋内灯都没开。   大年三十了。   再过几个小时都到新年了。薛非的手指拨了几下,单奇鹤买的摄像机,几天没充电,这东西没电关机了,他也懒得充电,没意思,干什么都没意思。   等到屋外的灯暗了,周围吵闹的笑声也变小了,薛非抽完了单奇鹤带来的一整包烟,他走到盥洗室洗了把脸,走到床边坐在地板上。   他盯着单奇鹤睡着的脸看,烧退下来后,脸不那么红了,之前喂了两杯水,嘴唇也不干了,此刻呼吸平缓,好像只是在睡觉。   薛非本来在地板上坐得笔直,而后忍不住凑过去,他用手指隔着空气,描绘着单奇鹤的五官。   他低声说:“醒来啊。”   他胳膊搭到床沿边,脑袋枕上去,通过灰暗的光线,盯着单奇鹤熟睡的轮廓。   “你舍得留我一个人过年吗?”   “马上新年了,单奇鹤。”   “单奇鹤……”   被子里的人睁开眼睛,薛非怔怔地看着,像是盯着人看,又像是在放空。   单奇鹤咳嗽了声,薛非猛地抬头。   单奇鹤的鼻子嗅了嗅,嘶哑的声音问:“什么时候了?”   薛非大脑嗡了一声,才后知后觉感觉脑袋针扎一般的抽痛,他脸上的肌肉都不可控地颤抖着,他抱过去。   憋了会儿。   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第67章   单奇鹤发了个高烧,无意识地睡了两天,导致整个过年都蔫巴巴的。   他年三十将近零点醒过来,薛非带着满身烟味,跪坐在地板上搂住他,又莫名开始哽咽着抽起来。   把他弄得一愣,发烧生病睡了两天,是有些吓人,但也没那么吓人吧。   薛非也不是什么好哭的人,又不是人病死了。   他本来想调笑两句,但薛非冰凉的手掌捧住他脸颊,脑袋几乎抵着他胸口,垂着脸在那哽咽,不知道遭受了什么的惨样,让单奇鹤顿了顿,他往旁边挪了挪,想让薛非到床上来,人才动一下,薛非猛地抬起头,捧着他两颊的手掌用力,甚至让他脑袋不能动。   单奇鹤愣了下,好一会儿,他低声“嘘”:“来,宝贝,松开我,到床上来,到我身边来。”   薛非眨了两下眼睛,他松开手吞了口唾沫,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两下眼睛,低声说:“你怎么样,要喝水么?肚子饿吗?想吃什么,我那边温了些粥,你吃吗?面条能吃吗?或者先吃点水果零食垫一垫?”   单奇鹤抬起酸胀的胳膊,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脸扫视了一圈:“发个烧而已,怎么回事,这么伤心,还哭上了?”   薛非两根手指捏住鼻梁,他抬了下眼睛,食指快速擦掉眼角泪水:“我担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把单奇鹤的手拿下来,重新塞回被子里,把被子掖好。   “你把灯打开,我看下你。”单奇鹤躺回被子里,浑身难受的嘶嘶两声。   薛非身子又凑过来看他,手没处放似地,突然一个手掌伸过来托住他的下巴:“哪里不舒服?”   单奇鹤顿了顿,侧头在薛非掌心里蹭了下脸,低笑回:“没有,听话,把灯打开,我醒了就是病差不好多了。”   薛非迟缓地哦了声,他起身,因为在地板上一个姿势坐太久了,腿有些麻,起身动作一个踉跄,单奇鹤见状,伸手一把横过他后腰,把人揽到床上坐下了。   这突然大动作,让单奇鹤浑身肌肉更加酸痛,他又嘶了两声:“怎么坐地上?没穿鞋吗?”他顿了顿,“我生病了你更得好好照顾自己。”他手掌按在薛非大腿上,轻轻拍了两下,“别搞得这副样子,好好对自己,之前的话都白说了?”   薛非沉默地坐在床沿边,他伸手覆盖到单奇鹤的手背上,轻轻揉搓了一会儿,小声说:“你以后别这么说话。”   “怎么?”单奇鹤又愣。   “让我好好穿衣服、好好穿鞋、好好读书、好好生活,”薛非把单奇鹤的手掌拿起来,垂头把自己脸埋进去,深呼吸,“我能做好,但是没意思,没意思你懂吗?”   单奇鹤拧眉。   “别用这种把我教好了就要功成身退的语气,来跟我说话。”薛非说。   “什么?”单奇鹤眯了下眼睛,手指摸了摸他脸,“发生什么了?”   薛非转身,把脑袋又贴到单奇鹤的肩膀上:“我想要变成一个糟糕的、恶心的、垃圾。”   单奇鹤皱眉:“你给我把脑袋抬起来,把灯打开。老子生病病了两天,你就这副模样干什么?我他妈死了,你还活不活?”   薛非额头还在单奇鹤肩膀上蹭:“活,活成个垃圾,一天谈八百场恋爱,看见好看的凑过去。”   “……”单奇鹤顿住,挽尊,“……你情我愿的事,那也不算垃圾。”   薛非说:“我不好好穿鞋,也不好好穿衣服,以后去酒吧喝酒宿醉就睡在街头,被随便谁捡回家。”薛非抓住单奇鹤的手指,“你要好好管着我,不然我就要出去危害社会,变成社会蛀虫。”   “蠢货,再说蠢话我揍你。”   单奇鹤骂完,伸手摸了下薛非的耳朵:“好了,撒完娇就去把灯打开,我看下你,说说这两天发生什么事把我宝贝吓到了。”   薛非说:“我都几天没洗澡了。”他又说,“没剃胡子。”   单奇鹤顿了顿,突然道:“宝宝,我头疼。”   薛非立刻抬头看他,伸手捧他脑袋:“很疼么?”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笑:“浑身都疼,给我倒杯水来。”   薛非起身去倒水。   单奇鹤看他走过去,突然压低声音道:“薛非,把灯打开。”   薛非站在原地愣了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床的方向,还是走过去,听话把家里的灯打开了。   屋内灯开刚开瞬间,两个人都抬手挡了下眼睛。   单奇鹤放下手后,薛非已经把热水捧到了他面前:“喝水吧。”   单奇鹤眼睛在他脸上巡视了一圈,又绕到他身上,他接过水杯,慢腾腾地喝了口,润了下嗓子,感觉身体舒服了些,拍了下身下床铺:“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问:“你会消失吗?”   单奇鹤说:“当然不会,”想了想,觉得要严谨一点,又补充道,“除非不可抗力。”   薛非的呼吸一顿,他眼睛垂下来,小声说:“我昨天带你去附近诊所打针了。”   单奇鹤:“哦?”他道,“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大概睁眼了两三回,但是没说话。”   “生病了意识不清楚了吧,我不记得了。”   “那个你看我……”薛非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他沉默下来。   隔了会儿,他突然问道:“你是单奇鹤吗?”   单奇鹤怔住,下一秒慢腾腾地反问道:“怎么说?”   薛非盯着他的脸,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忆:“我们高中当了三年同学……”   高一的时候两人就分在同一个班级,薛非性格好,交朋友快,跟单奇鹤也接触过,但对方聊半天不出个闷响,没意思得很,他当然会跟性格更好的人交朋友。   后来见单奇鹤被欺负,帮他骂走了几回人,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又不小心见到这人在树下玩昆虫尸体,更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不会想主动接触。   他高中两年多从未主动关注过这个人,偶尔帮忙喊一声也是举手之劳的事。   高二文理分班后,两人恰巧又分在同一个班级。   “我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你这个人,你名字的三个字怎么写可能都不清楚。到高三开学,你请了一个月病假没来,我都不知道。”薛非突然捏起单奇鹤的手指,他指甲轻轻地扣起了单奇鹤的手指,才继续道,“然后,高三开学一个多月后,你回来上课了。”   薛非语气变慢,一点一点的回忆:“我记得,那天下午应该是节体育课,你剪短了头发,我一时没有认出来……”他皱起眉头,又回忆了下,“你在篮球场看我打篮球。”   他抬起眼睛盯着单奇鹤的眼睛,之前高中打球时,也不是没人看过,他觉得自己篮球打得确实还行,但当时的单奇鹤好像是一直看着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薛非还没发现,还是喝水擦汗的间隙时,有个兄弟撞过来,调笑了说他一声:“靠,哥们儿,坐那一男的,根本没在看球啊,一直看着你。”   薛非眼睛看过去,那个男生盯着他,他投球没投进,骂了声,眼睛瞥过去,他还在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薛非讲到这,停顿了会儿,看单奇鹤,低声:“我后来以为,你那个时候决定鼓起勇气接近我。”   单奇鹤沉默了会儿,好笑:“还挺自恋的宝宝。”   薛非没搭理他,继续道:“然后,你就……”他坐在床上,抱住单奇鹤,把脑袋挂在单奇鹤的肩膀上,“故意接近我,要跟我住一个寝室,还让我给你补课,我烦死了。”他继续道,“你性格大变,找各种借口给钱我花,我当时正好穷得饭都差点吃不上了,你喂我吃东西,还非要跟我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单奇鹤回忆了下,“我怎么记得我当时在你宿舍睡得是地板。”   薛非不搭腔:“后来开始经营起同学之间的关系,把别人欺负你的事情告诉老师,还报过警。你之前从来不会这么做,有一次课间被人喊去厕所,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上课,老师问你怎么了,你都不敢说话。”   “……”单奇鹤眯眼睛。   薛非慢腾腾地继续道:“你还勾引我,跟我说你喜欢男的,还非说我也喜欢男的。”他下结论,“你勾引我。”   “胡扯。”单奇鹤忍了下,还是没忍住点评。   薛非突然笑了声:“我以为你暗恋我两年多,不敢告诉我。经历过生死之后,性格大变,鼓起勇气接近我,对我好,勾引我,是想要让我喜欢你,让我跟你谈恋爱。”   他笑声顿住:“也是。人的性格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顿了顿,继续分析,“你对和人相处没有分寸也没有距离感。”薛非说的信誓旦旦,“你对这些事没有常识。”   “……”单奇鹤挑了下眉,慢腾腾,“然后?”   薛非的手攥上他的本就睡得皱巴巴的衣服:“所以,你不是单奇鹤?”   单奇鹤眼睛眯了下,慢条斯理:“那你觉得我是谁?”   “正常人发烧怎么会两天都醒不过来,睁开眼也是一副没魂的模样?”   单奇鹤笑了下,摸摸他的后脑勺,笑眯眯:“你觉得我是谁?”   薛非看他,好一会儿,声音干涩地开口说:“你是……”   单奇鹤眨了下眼睛,都准备开口夸一句“还挺聪明”,哪知薛非声音干涩地说:“你是单奇鹤的副人格?”   “……”单奇鹤顿住,什么玩意?   薛非按住他的脸颊:“主人格还在吗,他能这辈子都不出来吗,我不想他出来。”   薛非还按着他的脸絮叨:“我知道这有点蠢,但是真的没法不这么想。没有人发烧睡两天,偶尔睁开眼睛是副傻样的。”他越说越可信,“你之前跟我相处亲密,是因为你不是人,才跟我相处没有丝毫分寸感,可能你的主人格对我有点好感,你就顺着他的思维惯性来勾引我,但你又没有常识,不觉得那些行为过于亲密。”   薛非说:“所以你才对我跟你表白那事反应那么大,正常人都不会那么大反应。正常人早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了。因为你不是正常人。”他抬起眼睛看单奇鹤,表情还有些伤心,“因为你不是人。”   “……”单奇鹤沉默,反馈,“你才不是人。”   薛非腮帮子紧了紧,牙齿咬住自己口腔内壁,单奇鹤伸手捏他下巴:“松开。”他提示,“你再往其他方面仔细想一想?”   薛非垂下眼睛,没有再看单奇鹤:“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他可以一辈子都不出来了吗?”   单奇鹤顿了顿,笑:“我跟他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他也像我对你一样对你,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那就没什么区别嘛。”   薛非突然牙咬切齿地凑上来,手指攥住他的睡衣,鼻尖都抵着他的鼻尖,骂出了些违法乱纪的糟糕东西:“当然不一样。他要是他妈的敢出来,老子就把他锁在房间里,把他吓回去,让他这辈子都他妈不敢再出来。”他语气恨恨,“他最好别他妈再出来了。”   “别发神经。”单奇鹤被这人突如其来的暴脾气逗笑:“你要不要再想一想,单奇鹤的副人格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宝宝?”   薛非不搭腔,发完脾气蔫巴下来,声音干涩开口:“你别消失,也别让他出来了。”他抓起单奇鹤的手,让他扯起自己的裤腿,抚上自己前天被撞得乌青的膝盖,“我吓得都差点摔在地上起不来了,宝宝。”他可怜巴巴道,“我不要他,我只要你,你不在,我过不好的。”   单奇鹤扫了一眼他的膝盖。   可能恰好年三十零点过了,屋外突然响起爆竹和烟花声,窗户外隐约能见有烟花升到空中的又炸开的光亮。   单奇鹤笑:“装可怜。”他轻揉了下薛非的膝盖,“去,找点药来,我给你涂药。”   薛非不动。   单奇鹤又说:“饿死了。”   薛非动了:“还是去给你煮个面吃吧,卧个鸡蛋?”   单奇鹤坐在床上伸手搂住他的腰,摸摸他的肚子,叹气。   如果薛非不突然发神经,他确实不知道这人现在这样了,他离不开自己,多古怪,多奇妙。   他以为他把薛非养得非常好,有充沛的感情,能爱人,能成长,能变成一个不错的大人。   这人……   单奇鹤都忍不住开始思索,是基因的问题吗,同样一个人,怎么能在不过一年的经历不同后,变成两种极端?   薛家的基因不太行。   单奇鹤唉了声,柔声说:“他不会出来了,他走了。” 第68章   老话讲,病去如抽丝,抽丝的单奇鹤病了场后,整个过年都没什么精神。   大年初一当天,骤然松懈下来的薛非也病倒了,两个病患缩在家里,对着咳嗽吸鼻子,家里面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好在之前记得囤了点年货,大年初一整天,两个病患都没出门,缩在床上昏昏欲睡,新装的电视开着,放着春晚重播,听个响声。   累的时候,抱在一起倒头就睡。春晚节目还在难忘今宵。   不过第二天薛非这人病就好了,精神焕发地在家里打扫了一整天的卫生,给满是病毒的屋子通风,让头昏没精神的单奇鹤裹了几层衣服、坐到椅子上晒太阳,把床上四件套全手搓洗一遍,再挂到屋外晾晒起来。   晚上还不知从哪摸出个红包塞给单奇鹤,说自己小时候过年,爷爷奶奶都会给弟弟妹妹红包,说是压岁钱,他觉得单奇鹤也得压压。   虽然单奇鹤哄他说,没什么主人格副人格的事,还信誓旦旦又看起来是绝对是胡说八道地说:“对对对,我高一的时候就暗恋你了,但是爱在心口难开,不敢告诉你,后来差点死一回,想明白了,决定勇敢追爱,立刻就爱你爱的要死要活啦。”   他还“啦”了起来,薛非压根不信,呵呵:“那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怎么是那副鬼样子?”   单奇鹤张嘴就来:“我欣喜若狂不知所措失去意识,等反应过来,咱俩不是立刻谈上了么?”   薛非哼哼,一点不信,但忍不住喜上眉梢,凑过去要亲单奇鹤,单奇鹤手掌盖在他脸上:“感冒呢,别被传染了。”   “我也感冒了。”薛非拿开他的手。   “你感冒好了。”单奇鹤笑,赞叹,“身体真不错。”   “那我有抗体了。”他说,“亲一下吧,我之前都吓死了。”   “……”单奇鹤磨了下牙齿。   真有意思,这孙子顺杆爬的技能越点越满了。   这人病好后开始非常热衷于,在他眯着眼睛打盹、或者低头看东西时,冷不丁凑过来,一把抬起他的脸,眼睛像巡视什么一样扫一圈,再满意地松手,一言不发地溜达走。   有一次单奇鹤鼻塞,呼吸不畅一个喷嚏没打出来,抽了张纸正低头擤鼻涕,他走过来,一把掐住单奇鹤下巴,把脸抬起来观察一下。   单奇鹤一个鼻涕要擤不擤,最后忍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脸:“别烦人。”   薛非眼睛巡视脸一圈,满意了,又拿纸非要帮他擦鼻涕。   “……”单奇鹤把纸拿回来,抬起脚给了他一下,“滚边玩去。”   单奇鹤想到这些行为好笑,没忍住骂了句:“这么不经吓,我现在揍死你信不信?”   薛非充耳不闻,搂着他蹭,嘴巴贴在他肩膀上亲:“你感冒快好吧,快好吧,过两天我们去庙里拜一拜吗?我要去给你祈个福,你挂身上。”   单奇鹤好笑:“确定不是什么镇魂符之类的?”   薛非笑:“能镇住另一个别出来么?”   单奇鹤把他捞到身前来,摸摸他的脸:“不要胡说八道了。”他眼睛垂下,神情柔和,他记得自己大概做了个梦,具体内容记不太清,隐约只知道对方大概跟他道别了,但薛非如此排斥他所谓的“单奇鹤”,他觉得不太好。   他怎么也用着别人的身体。   他捏了捏薛非的脸颊:“不许胡说八道讲这些话了。”他说,“别把你这些怨气乱撒。”   薛非躺在单奇鹤盘着的双腿上,双手一抬,勾住单奇鹤的脖子:“那亲下。”   亲又没亲到,大年初四单奇鹤还一边咳嗽一边准备去琴行学吉他。   薛非因为年前最忙碌的那天班,无故翘班,还不回信息,被餐厅辞退,单奇鹤知道后,眯着眼睛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无语:“打个工都能被辞退?”   “我在家照顾你。”薛非试图解释。   “请假也把你辞退了?”单奇鹤眯眼,算了,“什么餐厅,有事还不让人请假,下学期再找别的事干吧。”   “……”没有请假、甚至没有回过经理信息的薛非嗯了声,义正词严,“就是,家里唯一一个人生病了,请假都不让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工作。”   这就导致,单奇鹤出门上课,薛非无事可干,非要跟着一起去。   他跟单奇鹤去了那个小琴行,蹭了一节吉他体验课,然后坐在那儿看单奇鹤弹吉他。   吉他课上完,回家单奇鹤又开始头晕、咳嗽,没一会儿又病躺到床上去了。   薛非觉得他病没好就不该出门,阻止他出门学琴,晚上睡觉都要时不时搬下单奇鹤的脑袋,有一次去摸单奇鹤的眼皮,把人从睡梦中摸醒,他无辜地蹭了蹭手指:“你等病好了再出门好么,少让我操点心,行不行?”   单奇鹤没睡醒不太清楚,张嘴就说:“你操得哪门子心。”   说完,他睁开眼睛,跟薛非在黑暗中视线对上,感觉这对话有些耳熟,两人之前好像讲过,不过对话角色互换了。   薛非好像也想到这事,两人无声对视一秒,突然一起笑了声。   单奇鹤诶了声,伸手抱住薛非:“行,那等病好了再出门。”   -   不过等到单奇鹤的寒假快结束,他感冒还断断续续,时不时要擤擤鼻涕,假期结束要回江水的前一天,薛非坐在床上,要给单奇鹤被擦得通红的鼻子抹润肤乳,他手指点一点冰凉的润肤乳,沾在单奇鹤的鼻尖上,指腹缓慢地抚动着。   他坐在离单奇鹤很近的位置,呼吸几乎都喷在单奇鹤冰凉的鼻子上。   单奇鹤的眼睛微垂着,睫毛轻微挡住视线,薛非眼神专注地盯着单奇鹤的鼻子。   两人的呼吸几乎都交融在了一起。   单奇鹤抬起眼睛,薛非的视线也从鼻子往上移动,两人的视线对上。   单奇鹤挑了下眉梢,眼中含上了几分笑意。   薛非如同接到信号,他凑上前,轻轻含住了单奇鹤的嘴唇,舌头划过单奇鹤的唇线,学习能力很好地用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单奇鹤皮肤上,手指轻揉上耳朵,又扣到后脑勺上,他加深这个吻,把自己的舌头送进单奇鹤的嘴里。   他的手条件反射往单奇鹤的睡裤上摸,隔着裤子摸了两下,又抬起来两手挂到单奇鹤脖子后,身体贴过去,吻变得细细密密又浅尝辄止。   他喉腔发出古怪呻/吟,声音愤愤又难耐,手指在单奇鹤背上轻轻滑动:“我本来想,我们要做……”   单奇鹤鼻子不通气,亲了两下,就转头呼吸会儿,闻言笑了声:“做个屁。”   薛非喔:“但是你生病了,怎么这么多天还没好啊?”他抬头贴了贴单奇鹤的额头,“快点好啦。”他嘟囔,“不做也赶紧好啊。”   单奇鹤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明天我回江水了,我得准备高考。”   薛非嗯。   单奇鹤说:“所以六月份考完再见,好不好?”   “我又不耽误你考试。”薛非抬头,“我放假、周末都可以去看你,我不耽误你考试。”   单奇鹤也笑眯眯,哄人:“耽误了,看见你就想不到考试的事情了。”   薛非神情一顿,他隔着衣服咬了下单奇鹤的肩膀,愤愤:“谁教你讲这些甜言蜜语的。你是混蛋,你给我放糖衣炮弹,让我现在开心一下,然后忍受好几个月的相思之苦。”   单奇鹤被逗笑,他不仅嗯嗯嗯认同,还要说:“那你听不听话啊?”   薛非问:“我会耽误你考试么?”   单奇鹤笑说:“会。你来见我,我会想你坐车辛不辛苦啊,会不会兼职调班了,回去要更辛苦的工作啊,自己有没有在学校好好生活啊。”单奇鹤贴了贴他的脸,笑眯眯的模样,“我想,我怎么要跟我的宝贝分开这么久啊,还读什么书啊,跟着他去滨海给他洗衣做饭好了。”   薛非被哄得身子都酥了,没骨头一滩水似地摊在单奇鹤身上,隔了好一会儿,确定单奇鹤甜言蜜语说完了之后,才伸手捂了下单奇鹤的嘴巴:“你太坏了,单奇鹤。”他莫名胡乱扭动起身子,“我以前这样说,你都要揍我。太假了!”   单奇鹤还是一副乐滋滋的模样,嗯嗯两声:“那有没有用吗?”   薛非揪了下单奇鹤的衣服,随后手指松开,喉腔发出古怪呻/吟,诚实回:“有用。”   单奇鹤哈哈笑了出来,摸摸他后脑勺,在他侧脸上亲了他一口。   两个人显然都很满意。   满意的两个人抱着沉默了一会儿。   薛非才低声说:“可我不见你,也会想你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锻炼、好好学习,有没有人欺负你。”他停顿一下,“有没有想我。”   单奇鹤亲他脑袋:“每天都会很想你。”   “那每天都要打电话,晚上下晚自习打。”薛非说。   “嗯。”   “要发短信说晚安。”   “电话里说不行么?”   “也行,电话说完,再发条短信说。”   “好。”   “我们得定个暗号。”   “什么?”   “你喊我薛非,你就变了。”薛非耳朵微微发烫,“以后只能喊我宝宝。”   “……”   “怎么?”   “行,”单奇鹤笑,“还挺会撒娇。” 第69章   从二月中旬寒假结束到六月高考,一百一十一个日夜、二百二十通电话、上千条短信,思念像一根绑在心尖上的细线,时不时收紧,撩拨到心脏偶尔轻微抽痛。   高考结束当天,薛非学校课差不多结束,进入了期末复习阶段,他在自己兼职的奶茶店请了个假。奶茶店开在学校附近,店长是大三学姐,问他请假干什么去,期末复习啊,要扣工资。   薛非说,对象高考结束,要到考场外面接人,扣就扣吧。   他去年高考结束的时候,校门口都有很多家长等着孩子考完出来。他也要去等单奇鹤。   店长学姐哎哟两声:“女朋友还是高中生唉,禽兽,难怪前几天别的女生问你要联系方式你不给。”   薛非好笑:“这两句话的前后关系是什么?走啦,凌晨火车,回来给你带我们那特产。”   店长挥挥手:“特产就不要了,女朋友带来看看哦,我请她喝奶茶。”   “他不喜欢喝奶茶,糖分太高了,他可乐都不喝。”薛非人都走远了,声音还传回来。   店长啧啧啧,看着他跑得飞快的背影,急得跟关久了刚获自由似的。   高考下午五点结束,不能提前交卷,单奇鹤这次的考场分在本校,也非常乖的没有在考前出去浪。   因为这段时间偶尔会给程拱打电话胡说八道闲聊,这大哥高考前也好心给他打了个电话,特意提醒:“小老弟啊,明天要高考了啊,可别跟去年一样再出去浪。”   单奇鹤说,放心,考完去他那个建在山里的五星级酒店当前台。   程拱骂了句放屁:“谁会在山里建五星级酒店,开得是个农家乐,你考完,来这儿养鸡。”   鸡肯定是不会去养了,试卷考完他挺放松,大概估算了下自己的分数,觉得问题不大,跟着考完的人流一起往校门口走。   同考场有个高四班的同学,走过来问他战况怎么样,过几天要来学校一起估分吗,考完准备去哪儿玩,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单奇鹤说还行,没什么大问题,有人从他身边急匆匆走过,不小心撞到他肩膀,把他手上的袋子撞到地上,单奇鹤弯腰去捡,撞掉的人回头帮他捡起来,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   单奇鹤捡起东西,抬眼看,这人长得有些眼熟,还没回忆起来,面前的人也愣了下。   “单奇鹤?”   单奇鹤想了下,才记起这人是舒密,之前跟高岭年一起欺负单奇鹤的人,对方被他弄退学了。   看样子是转校复读,正好又分到江水一中这个考场。   舒密愣了下:“你……”他长出一口气,“不好意思,之前也对不起,因为觉得好玩才会那样。”   单奇鹤瞥他两声,嗤笑了两声,没搭理他,抬步走了。   高四同学问他,那谁啊,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单奇鹤百无聊赖地回:“之前高三的同学,他找人揍过……”话没说话,声音停住。   同学看过去:“嗯,怎么?”   单奇鹤脸上压下了点笑意,嗓音里的笑没有压住,语气轻快,喜气洋洋的:“有事,不说了,有空再见。”   他说完抬步就走,同学诶了两声:“晚上我们班去唱K,你去不去啊,唱完网吧通宵打游戏啊。”   单奇鹤头也不回地摆手,穿进人群,笔直地朝站在门口警戒线外的一群家长走去。   同学切了声——怎么还要家长在外面等的,大热天的也不怕自己爸妈热到,不孝。像他这种大孝子就不会让妈来等。   他刚夸完自己,猝不及防在人群中看见自己亲妈,立刻边喊妈边跑过去,还埋怨:“你来干吗,这么大的太阳,考完就考完呗,有什么好等的。”   周围声音喧嚣,人声、蝉鸣和车引擎声融化在一起。   没有喊妈也没有跑的单奇鹤,静静地往站在一群家长中的薛非走过去,还没走到薛非面前,这人几个跨步走过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周围的声音像潮水一样退下去。   薛非抬了下手,又克制地放下来,手指都攥成拳头:“宝宝,你好不好啊,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啊,是不是高三太辛苦了,你没有好好吃饭?”   单奇鹤把手伸出来,手掌朝上,放在薛非身前。   薛非看他,又低头看手。   单奇鹤笑:“牵。”   周围人还在来来往往,吱哇乱叫,喊爹喊妈喊卧槽的声音不绝于耳,全世界突然咚得一声又拥有了真实感觉。   薛非嘴唇一翘,又压下去,握住单奇鹤的手,人往单奇鹤胳膊上贴:“我想死你了!”他满面春风,笑意挡不住,“你怎么没骂我偷偷过来接你啊。”他问完,立刻又道,“我觉得别人考完都有人接,我宝宝也要有。”   单奇鹤笑:“为什么要骂你,见到我宝贝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猜到我会来的吧?”   “没猜到,”单奇鹤笑,很会提供情绪价值,“但你不来,我肯定伤心死了。”   薛非嘴唇又没忍住一翘,立刻喜滋滋地道:“我肯定来,你肯定想死我了。”   单奇鹤看他一眼,好笑:“宝宝,照下镜子,看看自己这表情。”   “我开心,你别烦。”薛非仍旧喜滋滋模样。   两人牵着手在校门口站了会儿,临走前,单奇鹤回头看了一眼校门。   高考考了三回,都忘记自己第一次从这里考完离开的感受。   自由、开心、孤独还是怨恨,都不记得了。单奇鹤收回了目光,薛非走路又挤着他,一条直线又走得弯弯曲曲,还差点撞到旁边路人。   单奇鹤瞥薛非一眼,胳膊从后腰伸过去,在他腰侧捏了下。   薛非一时不防,脱口叫了声,片刻后谴责:“你干吗啊?”   单奇鹤弯起眼睛,笑得可假:“太想你了,摸一下。”   薛非愣了下,两秒后又喜滋滋地说:“你笑得太假了,你就是觉得我走路挤着你了,还差点撞到人,故意掐我。”   单奇鹤好笑:“知道还挤我。”   “那怎么办,我也不能在学校门口一把抱住你亲几口吧?”薛非还理直气壮。   单奇鹤抬起手,乱揉了一把他的脸,又乱揉了把他的头发:“吵死了,刚见面的甜蜜期结束了。”他问,“今天周几啊,你怎么来的,之前不是说在学校附近奶茶店打工,每天晚上都去?期末复习的怎么样?”   薛非抗议:“谁家谈恋爱三个多月没见面,终于见面了只甜蜜五分钟就结束了啊?”   单奇鹤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地往前走去,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把自己考试的文件袋扔了进去,浑身轻松地往公交站台方向走去:“走了,回家,去火车站买车票。”   薛非被扯着走了两步,笑:“怎么扔掉了,你不用笔写字了?”   单奇鹤说:“不要了,又不读高五。”   薛非本来还挺节省,觉得大学不也要用笔写字么,听这么一说——算了,不要就不要吧,图个吉利。   他被单奇鹤搭着肩膀走了几步,不经意提问:“现在就回滨海吗?你毕业不要跟你高四同学聚一聚?”去年考完,他倒跟同学老师吃过一顿散伙饭,当时单奇鹤在复读,都没吃上。   单奇鹤看他:“怎么?”   薛非回:“学校课都结束了,奶茶店的学姐也同意给我放几天假。”   单奇鹤拖着嗓子嗯了声。   薛非很是随意道:“过几天再回去呗,我们在江水住几天,我去附近开个房?”   单奇鹤眉头挑了下,扫一眼他身后背着的书包,黑色书包单挎在肩膀上,背了好几年了,书包也没换个,他诶了声:“书包背几年了?走,正好没事,去给你换个新书包。”   “……”薛非拒绝,“不用,还能用。”   单奇鹤笑:“那书包里背了些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薛非眼睛快速扫了他一圈,一本正经:“一些书。”他严肃,“在图书馆借了基本编程的书,最近还在学Unity游戏引擎的使用。”   单奇鹤哦,夸一句:“学得还挺快。”又笑问,“还有?”   薛非说:“还有些衣服。”   单奇鹤笑吟吟地哦了声。   薛非眼睛跟单奇鹤对上,唉了两声,诚实:“……两盒安全/套。”他解释,“去年买的那两盒,再不用要过期了。”   “谁能一次性用完两盒套,发疯吗?”他眯眼,“不是五年保质期?”   薛非贴着他闷声笑。   两人走到公交站台,挤在站台角落里聊天,周围没什么人关注他俩,薛非低声说:“开个房啦,我要亲你、要抱你,好想你啊宝宝。”   单奇鹤不动声色伸手捏捏他下巴,收回手揣兜里,笑:“我看你是想跟我上/床。”   薛非不客气地嗯嗯:“对啊,我还带了润/滑/液和医用……”   他没说完,单奇鹤伸手捂了下他的嘴巴:“你坐车来,累不累宝宝?”   薛非还没说话,单奇鹤又问:“卧铺来的,还是硬座来的?”   “……”薛非,“卧铺,我来有重要事做,不能累到自己。”   单奇鹤扫了他两眼,舔了下牙齿:“你欠……”本来想调情似地骂一句不太雅的话,看薛非的脸,没骂出来,他咳了声,帮薛非扯了下衣服,恰好见公交车开了,他立刻道,“公交来了宝宝,我们回家再乱/搞。” 第70章   薛非觉得回家也行,更有仪式感一些。但是回家又得坐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周围哪哪都是人,一百多天没见了,终于见到了,抱都没抱一下,亲更是没亲一下。   没见到人的时候,还只是心里痒痒的难受。   见到了还不让碰,浑身都痒痒的难受。   他在公交车上紧贴着单奇鹤站了会儿,不太满足。   哪有热恋期的情侣分开三个月,见面还不赶紧抱一下的,实在不像话。   不像话的两人到火车站买好车票后,薛非邀请单奇鹤一起去上厕所。   单奇鹤用审视的眼光,上下端详了他几秒钟。   薛非:“怎么?”   单奇鹤又舔了下牙齿,隔了会儿,他笑,“厕所脏死了,你脑子在想什么,做个有素质的人宝宝。”   -   五分钟后,两个人进了男卫生间,又进了隔间里面,门一扣上,薛非双手伸开,一把搂住了单奇鹤,他脑袋在单奇鹤脖子上蹭,叹息:“好想抱,见面的时候就想抱,太多人了。”   “……”想得有些想下流的单奇鹤顿了下,他没忍住笑了声,伸手拍拍薛非后背,侧过脸贴下薛非的脸颊,“人多有什么不能抱的。”   薛非搂着他不动,闷笑:“抱上就分不开了,人多我俩被围观啊,你要骂我。”   单奇鹤否认:“胡扯,说得我整天没事就骂人。”   薛非继续笑:“你还天天说要揍死我。”   单奇鹤还没说话,薛非突然笑出来:“但我很怀疑,你能打过我么?”   单奇鹤立刻被挑衅成功,张口就来:“之前我把你压在床上揍的时候,你不记得了?”   薛非搂着他后腰的胳膊收紧,而后突然松开,开始挠起单奇鹤的痒:“什么时候,你那是趁人之危,换成现在肯定不会。”   单奇鹤怕痒,躲了下,伸手捏他手:“别乱动。”   薛非突然往前一压,征询意见:“想要亲一下。”   单奇鹤看他,凑过去,贴上薛非的嘴唇:“想亲就亲。”他手指捏了捏薛非两颊,又换成手掌覆上去,低叹,“变黑了。”又摸到头发,“新剪的头发?”他笑着捏了捏薛非后颈,手指勾到衣领,“衣服也是新买的吗?”   薛非抓过他的手,从衣摆下放进去,让他摸到腰腹,舌头纠缠着喘/息间,他嗯嗯轻哼两声,笑说:“我一直都有锻炼,你摸我腹肌。”   单奇鹤的一根手指,在他练得很好的腹肌上搔动,顺着肌肉纹理往衣服更上面走,直到手掌覆住胸口,感受到心脏跳动。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   人体真神奇,同一颗心脏,在自己身上跳动的感觉,和在对方身体里跳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手心下的心跳充满了蓬勃生命,每一下隔着皮肤的撞击,都不由得让人想感谢些什么。   感谢生命的诞生。   两人在男厕隔间抱着亲了许久,还是单奇鹤的电话响了,打断了两人这间厕所即将升温的暧昧气氛。   单奇鹤把薛非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他裤子里的爪子拿出去,再伸手扯下薛非不知道撩到哪去的衣服。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写得林君,薛非喘着气看一眼他手机。   “谁啊?”   单奇鹤看了薛非一眼,伸出手掌擦了他嘴巴,靠着厕所的门,后仰边接通电话,边道:“血缘上讲,应该是我妈。”   “……”薛非愣了几秒后,听到这称呼,没忍住笑了声,他点了下头,安静下来,垂眼把单奇鹤有些皱巴的衣服扯平整,他安静地试图把单奇鹤衣服的每一条褶皱都弄平。   单奇鹤眼睛扫薛非,林君在电话里问他,今天高考结束怎么样,她来学校接他回家。   单奇鹤收回目光:“不在学校了。”   “去哪儿了?”   单奇鹤又扫了一眼薛非,故意道:“跟男朋友回滨海。”   薛非猛地抬起头,他忍不住卧槽了一声,骂完怕声音被听见,立刻捂了下嘴巴,眼睛直直地盯着单奇鹤。   单奇鹤对这预料中的反应很满意,他弯眼笑了下。   林君跟单建军已经离婚有几个月了,当初闹离婚闹得沸沸扬扬,单建军甚至吵到学校来,差点上演了一出绑架亲儿子的戏码。   好在学校同学老师多,单奇鹤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单建军一顿骂,骂得这个整天在外面当老板被捧着的人没面子,面红耳赤地离开了。   之后再听林君说,就是跟单建军离婚了。   单奇鹤前段时间抽了个空,喊人把之前放到他名下的资产签了回去,林女士当时还有点扭扭捏捏,非要留给单奇鹤一些,单奇鹤没要,还提醒让她花钱找专业的人打理,自己千万别胡乱投资,被骗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女士大概在那之后,单方面觉得母子关系已经缓和,时不时打电话关心一下儿子。   高考完了就更要打电话来关心儿子了。   单奇鹤放完了炸弹,手里拿着电话,笑眯眯地看薛非,薛非夸张地盯着他,无声质问:“真的是你妈?!”   单奇鹤冲他眨了下眼睛,对着手机敷衍应了几声。   挂完电话后,他抓住薛非的手,听了会儿门外动静,打开门走了出去:“嗯,她说现在开车来车站看一眼你。”   “……”薛非又没忍住骂了一声。   -   薛非在火车站等候厅的时候,全程都很焦躁,一点没有刚见面时候那种喜笑颜开的模样。   单奇鹤坐在椅子上看他,憋不住笑,薛非撞过来:“真的假的,你骗我的吧?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出柜了?他知道你男朋友是我吗?待会儿她要带人把你抓走,我拉你一起跑,你会跟上的,对吧?”   薛非脑补非常多,他对单奇鹤妈妈的印象算不上多好,在学校第一次见的时候,感觉还只是个装装的贵妇,但上次车祸把单奇鹤搞进医院,聊了两句,扔下儿子直接走了,心里印象就直线下降了。   这会儿突然来,他觉得也没什么好事,甚至感觉要带保镖来把单奇鹤抓走,他紧张死了。   感觉马上要在车站上演一副棒打鸳鸯的戏码。   单奇鹤还坐在那儿一副看热闹的鬼样子。   薛非拧眉:“为什么要告诉你妈啊,你不怕咱俩成罗密欧和朱丽叶?”   陷在莎士比亚戏剧里的薛非,在单奇鹤妈来的时候,情绪还没缓过来,他黑着脸,表情难看。   单奇鹤找了个车站里面的面馆,三人坐在一张桌上,薛非沉脸,单奇鹤脸上带笑,林君脸色平静。   林君见到儿子男朋友也不知道该摆什么态度——不过这孩子去年见过,那个时候还看着性格很好的模样,但这会儿臭着脸,她感觉有些古怪,就多看了好几眼。   薛非脸色更黑,好一会儿,才记起礼貌硬邦邦地喊了声“阿姨”。   林君不知道该跟儿子男朋友说什么——女朋友倒能摘下手上戴的金镯子送给对方当见面礼,再感慨两句儿子性格外冷内热,让两人以后好好的,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爱护。   但是男朋友也不能按这个步骤来,只能点下头说了“你好”。   两人尴尬打完招呼,林君转头对单奇鹤说:“我过几天往你银行卡里存些钱,你大学四年用。”   单奇鹤嗯了声:“谢谢。”   母子俩没有话说,见面像不太熟的亲戚。   林君沉默地看了单奇鹤的脸好一会儿,忍不住感叹起来:“小鹤,”她顿了顿,漂亮的手指抬了抬,“你长大了,已经是个大人了。”   她说着眼眶红了起来,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没人知道她此刻心里想得是什么。   单奇鹤叹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推到她面前,没有说话。   林君低头拿过纸巾,轻声说:“喜欢男的就男的吧,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开心幸福就好。”   单奇鹤嗯,脱离了困境的母亲,重新充满了母爱,单奇鹤想,这也不知道是她小孩的幸还是不幸。   人类说到底还是自私的生物,自顾不暇时,也就更顾不上他人,任何感情果然只成长在丰饶的土壤里。   单奇鹤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薛非,他手在桌下伸过来,捏着自己的手指。   单奇鹤收回目光,没忍住笑了声——他当然也自私。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薛非这小子,还是自己爱给的太多了,才变成这副鸟样。   也挺好的。   单奇鹤心情莫名舒畅起来,能够确信且百分百能分清,这个世界上有个人爱自己,多稀奇,多有趣……   多好。   三个看起来并不熟的人,静默无言了好一会儿,林君擦了擦眼睛,抬起头往外看,隔了会儿,她站起身子:“好吧,我就是来看一眼你……和你男朋友。”   单奇鹤跟着起身。   林君穿着高跟鞋和长裙,妆容仍旧精致,美甲显得她手指修长,顺滑的头发盘在脑后,她脸上失落表情消失,又恢复过去那种略有些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模样。   她抬着头,仰着脖子:“妈妈走了。”她看了一眼薛非,笑了声,“你确定你男朋友是自愿当你男朋友的吗,小鹤?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既然是喜欢的人,就别做让人感觉糟糕的事,他看起来并不想被家长知道你们的关系。”   单奇鹤侧头看了一眼,他伸手去捏捏薛非下巴,松手笑:“怕您不同意我俩关系,还要把我抢走呢。您先走吧,明年过年带他回家跟你过。”   林君嗯了声,踩着高跟鞋嗒嗒离开。   单奇鹤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想到过去跟桑扬一起创业时,常给员工打鸡血的一系列名言中,其中有一句就是“fake it till make it ”。   希望一直在外人面前,一直装的很强大的林女士,未来有一天也真的能强大起来吧。   -   一整天情绪跌宕起伏的薛飞,在晚上火车一路回滨海的时候,大脑都有些没有缓过来,他又问:“我们俩是被家长承认了吗?”   “以后结婚的时候,你妈妈会来给你主持婚礼,把你送到我手上吗?”   他趴在单奇鹤对面的卧铺上,车厢的灯都关了,旁边还有乘客睡着的呼噜声,薛非侧头盯着单奇鹤小声问个不停。   单奇鹤仰躺在床上,手机屏幕把他的脸照亮,他回了两条信息,转头看薛非,在泼冷水说两个男的不能结婚和一本正经回答中选择了后者:“我妈会把你送到我手里,宝宝。”   薛非美滋滋地把脸贴在枕头上:“我愿意。”   单奇鹤啧了声:“多恨嫁啊宝宝。”   “你别管,这句话有点多余,可以收回去。”   “行行。”   -   私底下已经私定终生,且婚礼场景开始规划的两个人,在第二天中午终于进了家门。   家里跟三个月前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它好像就一直在这静静地等待它主人回来。   薛非进门,门一关上,人就直接往单奇鹤身上倒过去,他捧着单奇鹤的脸,叭叭叭连续亲了十几下,才舒服地叹出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单奇鹤揉了揉他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两下,往衣柜走去:“之前衣服寄过来,你帮我收好了没,昨天晚上都没洗澡,我去洗个澡。”   薛非凑过来,帮他拿衣服:“收了,还把你夏天有些衣服都洗了才收进来的。”他摸到单奇鹤的衣服,递给他,又摸到自己内裤,乐滋滋,“一起洗吗,我也要洗澡。”   单奇鹤看他一眼,拖着嗓子:“也行……”   行字才落下,薛非突然摇头:“不对,不行,我先洗,我洗好了,再叫你进来。”   “……”单奇鹤伸手摸了下自己鼻子,咳,“连续坐了这么久的车,太辛苦了吧宝宝。”   薛非在他脸上亲起了下,拿起自己衣服就进了浴室:“我精神百倍。”   他进了浴室,打开灯,单奇鹤往浴室方向走了两步,原地踱步,还没想个事出来,薛非又猛地蹿出来,把自己书包拎了进去,门又啪得关上。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浴室门口来回走了几圈,脑子开始思考什么样的姿势,能够让两个人都不尴尬,能让那事正常、顺利且彼此舒服的进行下去。   浴室里水声响了起来。   单奇鹤从门口走开,到窗户那看了会儿窗外风景,又打开床头柜抽屉——过年时放在里面的糖罐,又装了些新糖。   单奇鹤随意捡了颗糖塞到嘴里,牙齿磨着水果糖,又走到书桌,翻了一下薛非摆放在书桌上的书。   ——笔记做得还蛮认真。   浴室水声哗哗。   单奇鹤放下薛非的笔记本,抬步走到浴室门口,他敲门:“薛非。”   薛非突然骂了声:“不许叫我薛非。”   单奇鹤笑了下,他敲门:“宝宝你吃太多糖了吧,过年那一罐都吃完了?”   薛非声音隔着水声,古怪传来:“没,我怕放过期了,前几天重新买了新的装进去的。”他说,“你好像挺喜欢吃的。我之前从来没看你吃过糖。”   单奇鹤说:“你上课笔记做得挺认真,那几副素描画得也还行。”   薛非沉默了会儿,笑了声:“你干吗啊,你别烦人。”他顿了顿,又问,“你想要进来吗?不要吧,你等一等好不好,乖啦。”   单奇鹤顿了下,好笑的表情露出来,片刻后表情又彻底柔和下来,他问:“宝宝你会不会弄?”   薛非声音古怪,他坚持:“我当然会。”   “真的?”   “看很多遍使用说明了,很简单的。”   单奇鹤笑:“我进来帮你?”   “不要吧。”   “……”单奇鹤,“真的不要还是假的不要?”   “……”薛非隔了会儿,才古怪噎住般回了句,“宝宝进来。” 第71章   从来没有帮人做过这事的单奇鹤,面无表情,脸色平静地一边看说明书一边看薛非。   薛非从脚跟到耳根都红/透了,他膝盖抵在地面上,在单奇鹤的指导下,摆了个标准的膝胸位,脑袋埋在胳膊里,声音含含糊糊吐出来:“好奇怪。”   单奇鹤嗯了声:“你非要,我帮你摸两下不行,非得遭这?”   薛非抬了下头:“你别说废话,今天就算老子把你绑了,我也得做完。”因为激动身体动了下,表情一变又立刻缩了回去。   单奇鹤眯眼看薛非后背,才发现背脊上有一颗小痣,他手指点了点那颗痣,薛非浑身一抖:“出去啦,你先出去啦。”   单奇鹤呵呵:“刚刚还要绑我,摸一下抖一下,拿什么绑我?”   “你别吵,我感觉可以了。”薛非咬牙。   单奇鹤伸手摸了把脸,深呼吸了一口气:“几分钟了?可以就去。”   薛非磨磨蹭蹭爬起来,看他一眼,隔了会儿再看一眼:“你干吗?”   单奇鹤笑:“我干吗?你不是脸皮厚不要脸么,我看着。”   薛非骂了声有病,胡言乱语:“我紧张,你再不出去,我待会儿我要去医院了,你快走。”   单奇鹤蹲过来,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侧头在他脸上亲了口:“咱俩柏拉图不行啊宝宝?”   “不行,你自己说谈恋爱要做。”薛非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单奇鹤伸手帮他擦了下汗:“能出来不就行了,我用手不能爽?”   薛非眉头拧起来,他控制不住膝盖抵在地上,伸手去揪单奇鹤衣领,发脾气:“都这样了,你还说这个?”他伸手捏单奇鹤的下巴,用力捏了下,气/喘吁吁又气道,“你他妈是不是对我没那种想法?”他盯着单奇鹤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扯过他下巴,一口咬住了这张讨人厌的嘴巴。   他鼻子里哼了两声,委屈:“我见到你就想抱你,想亲你,想要摸你,你都不想。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身体啊,我都锻炼了,你昨天还说我炼得不错。”   单奇鹤摸了摸他的脸:“胡扯,这跟那有什么关系,你想什么呢宝宝。”伸手搂了他一下,手指在后腰点了点,“你真的觉得会舒服吗宝宝。”   ——自己什么B样,怎么会不知道。能当零干吗不早舒服躺了。   薛非鼻子在单奇鹤衣服上蹭了下:“你先让我……”   单奇鹤最后还是揣着兜出来了,他溜溜达达走出来,盯着一块有些轻微脱落的墙皮看了会儿,伸手把墙皮撕了下来。   浴室又传来哗啦啦水声。   单奇鹤发誓,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对这事这么紧张过。   他把抠下来的墙皮在指腹摩挲了几下,白沫在指腹化开,薛非打开浴室门,漏出一颗脑袋,耳尖通/红:“你来洗澡吗?”   单奇鹤两根抠了墙皮的手指扯住衣服下摆,边走过去边把上衣脱了下去,他把衣服丢到地板上,赤着的脚踩过自己的衣服。   -   事实证明,薛非确实算不上多舒服,浴室淋浴没关,他手按着湿漉墙面,耳朵通红,咬了会儿唇,伸着胳膊要转身。   单奇鹤不让,非说这个姿/势不会受伤。   薛非仰头喘/气,隔了会儿,牙齿又咬住手腕,声音瓮瓮:“我要看……”   “我要看你宝宝。”   单奇鹤手掌顺着他喉结往上摸,摸到嘴里,手指带着水伸进去搅/弄一番,阻止了一些让人会耳红的声音传出来。   两个人都难捱,单奇鹤满头大汗,揽了下站不直的薛非,昏昏沉沉地往后撤,摘了东西,侧身手动结束了这场非常克制的行为。   水珠把他的东西带入下水道。   薛非没一会儿就神清气爽地站了起来,他观察了下自己,赞许:“一点都没受伤诶。”他又说,“也没什么难受的感觉。”   他隔了会儿,快速扫了一眼单奇鹤,手掌临空虚比了下,怀疑:“你进来没?”   “……”单奇鹤关掉淋浴,正拿毛巾,闻言,毛巾拽下来往薛非脸上一扔,笑,“宝宝,你觉得哪个男的这个时候,能听这种话?”   洗完澡的两个人,出来后大白天舒服地躺在了床上,大热天的,薛非还哼哼地往单奇鹤身上贴,手脚都要塞到单奇鹤身上,点评:“也还好吧。”   单奇鹤嗯嗯,刚想说,靠手也一样,薛非下一秒严谨道:“我不是说我宝宝能力不行的意思,宝宝很厉害的。”   “……”单奇鹤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故意阴沉道,“你不如不要说话,我要揍你了。”   薛非凑过来,四肢都几乎扒上他后背,下巴抵靠在他肩膀上,诚实:“我最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会血流成河,连去医院看病都计划好了。”   单奇鹤沉默了会儿,没忍住笑了声:“薛非。”   薛非顿了下,片刻后身体又软下来:“你干吗,别说话不算话,一有事就故意喊我名字。”   单奇鹤顿了顿,之前确实没把叫名字这事,当成一件必须得遵守的约定,他觉得就是情趣,是薛非撒娇的一种方式,每次脱口喊出来了,薛非都不厌其烦地纠正,让他觉得挺有意思,甚至偶尔产生一些古怪满足感。   单奇鹤眉眼温柔下来,慢悠悠道:“血流成河会不会太吓人了?你把我想成什么?”   薛非也跟着笑了两声,才慢腾腾地继续道:“下次面对面好不好?”其实也没有感觉多爽,咬牙喊了两声全进/来,单奇鹤呼着气低声应。   他当gay的经验不是很丰富,以为是进/来了一些,有些不适感就是成了,又被单奇鹤低低的呼/吸声,勾得浑身发痒,转身也不让转,看也不让看,偶尔听到些呼吸声,还被水声盖过了,难受。   下次他得在单奇鹤身上,看单奇鹤的表情。   肉体爽倒是其次,但想到单奇鹤舒服的模样,大脑已经爽了。他心里已经开始勾画起了无数个下一次。   单奇鹤两个字驳回:“受伤。”   薛非咬他,脚往他双腿里蹭:“闭嘴,受伤我涂药,严重了我进医院去。”   单奇鹤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哎呀一声:“那我怎么舍得?”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先别想这事了,什么时候期末考试?不复习?”   薛非没急着复习,连续坐了两个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即使是卧铺也累得不行,到家后又折腾了一番,更是疲累到手脚都懒得抬一起,他搂着单奇鹤聊了好一会儿,还在畅想自己网上学习到的一百八十中姿势,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人睡着了。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揉揉脑袋,这个刚进入睡眠的人蹭了蹭,嘟囔:“好想你哦。”   单奇鹤笑眯了下眼睛,侧头看了一眼薛非的脸。   鼻子眼睛嘴曾经在镜子里看过无数遍,但好像又不太一样了,说不上来。单奇鹤又看了几眼。   他转头亲了一下薛非的脸,没忍住坏心眼,伸手捏住薛非的鼻子。   这个睡眠中呼吸不上来的人拧了下眉头,手无意识地扯开单奇鹤的手,单奇鹤笑眯眯地松开,隔了会儿又捏住他的鼻子。   反复又乐此不疲到薛非张嘴开始呼吸。   单奇鹤噗嗤一笑,他手指抵开薛非的双唇,这个睡觉的人嘴巴一闭,把他的手指含进了口腔里,吮着他手指,闭着眼睛含糊道:“我好困哦宝宝。”   单奇鹤笑:“你睡你的。”   薛非眼睛睁开一条缝,把单奇鹤手指拿出来,侧头在手心亲了下,闷笑:“你一直玩我,我怎么睡得着啊。”   单奇鹤哈哈笑,擦了擦手,从床上下来:“行了,你睡吧。”   薛非跟着坐了起来,看单奇鹤坐到书桌旁,把摄像机拿出来,摆弄了几下,对着床开始拍摄,他对镜头里的薛非说:“睡。”   薛非看了会儿镜头,四肢一张,往后倒下,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匀称了。   单奇鹤的摄像头还在拍。   薛非闭着眼睛低声说:“觉得无聊叫醒我。”   单奇鹤看着镜头里闭着眼睛的人,没搭腔。   -   单奇鹤下午四点钟,把薛非叫醒。   睡醒的薛非神清气爽,直把单奇鹤往床上拖:“今天晚上在床上,浴室的水声太大了,听不到你的声音。”   单奇鹤被他拦腰抱着拖坐到床上,严肃:“别吵,你还没放暑假你记得吗?晚上你是去图书馆复习,还是去奶茶店工作?”   薛非松开搂着单奇鹤胳膊,往床上一倒:“好晦气。”说完不解气,在床上滚了两圈:“我不想去啊,在家也能复习,奶茶店都请了好几天假了,他们都决定要扣我工资了。”   单奇鹤拖着嗓音哦。   滚了两圈的薛非心情又好转,暂时把废料扔到其他地方,他凑到单奇鹤身后,手掌乱揉起单奇鹤的卷发,揉得乱七八糟,又用手指一下一下理顺,慢腾腾说道:“我晚上还是去奶茶店吧,白天去学校复习。”   单奇鹤嗯,夸一句:“乖。”   薛非笑了会儿,继续道:“我给你买了个手机,触屏的,可以玩那种切西瓜游戏,你玩过没,手指滑屏幕,可以把水果切开,待会儿我教你玩。”他兴致勃勃分享完,又道,“不过没有去年买的那个被你送人的贵,你先用着,以后再换。”   单奇鹤不推辞,嗯了声。   薛非满意:“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宝宝?”   “……”单奇鹤看他一眼,摸摸下巴,“想要一辆车。”   “……”薛非,“自行车?”   单奇鹤看他,笑眯眯:“四个轮子的宝宝。”他隔了会儿说,“对了,我明天出门去找个附近的驾校,我俩暑假抽空考个驾照。”   薛非手指摸摸单奇鹤的脸,跟着笑:“以后给你买车。”   单奇鹤啧啧摇头,他还摊手:“才十九岁就会给人画大饼了是不是?”   薛非贴在他身上:“还要给你买房,带你去周游世界。”   单奇鹤回身看他,摸摸他的脸,笑眯眯:“宝宝,还记不得我之前讲的股票的事啊?”   “什么?”薛非不太记得,他对股票不太了解,有同学在炒股,据说一天赚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很多同学都想让他带着玩。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单奇鹤慢腾腾说:“我说你是原始股,我买入后等你回报呢。”   “……”薛非回忆了下,想到两人刚熟没多久,他哈哈笑了两声。   单奇鹤摊手:“看到没,这会儿就已经准备给我买房买车,以后怕是直接卖身给我。”   薛非一直笑着没停,好一会儿,他脸上表情变得非常温柔:“那个时候不知道……”   “嗯?”   原来以后,我会变得这么爱你。 第72章   薛非的期末非常忙碌,其实他有挺多忙不完的事要处理,学生会、社团、期末考试、计算机学习、打工赚钱。   单奇鹤总觉得他正事不做,脑子里全是些颜色废材,但其实他回江水接单奇鹤也是挤出的时间,单奇鹤没来之前,他晚上在睡宿舍比较多。偶尔还要去校内网吧包夜,用网吧的电脑学习。   与单奇鹤没怎么见过的一百多天,他忙得脚不沾地,把跟单奇鹤打电话发信息的时间,当成喘息放松的时间,可能就在单奇鹤那儿显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来。   所以单奇鹤总一副让他好好复习,让他好好工作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好像从刚熟悉没多久,这人就爱这样吩咐他做事,总担心他因为感情而变成一个脑子什么事都不想的蠢蛋。   单奇鹤好像总觉得他……是个需要常常督促的小孩?   薛非晚上工作的奶茶店,通常是晚上十点下班,这天店长姐姐有事,让他提前了二十分钟下班,关门的时候问他:“你前段时间不是去看女朋友高考了,女朋友呢?没考好复读了?”   薛非支在门旁给单奇鹤打电话,想问下人要带什么东西回家么,   电话还在嘟声,薛非看一眼店长,笑:“别吧,他考挺好的,应该是今年我们学校的新生。”   店长哈哈笑:“人呢?没带来玩玩?还是跟朋友出去玩了?”   薛非电话接通,他对着店长点了点自己手机,示意电话通了,他问单奇鹤:“你在家么,我下班了,正在关店门。”   “我正好来接你下班。”单奇鹤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店长姐姐笑声也跟着传来:“女朋友电话?”   薛非看了一眼店长,点头,又对单奇鹤笑:“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声音才落下,单奇鹤声音就从旁边传来了:“看见你了,下来吗?”   薛非往台阶下看了一眼,压下一点笑意,挂了电话,告诉身旁店长:“学姐我走咯。”   学姐还在给门上锁,转头看:“怎么你女朋友来……”看见薛非跳下楼梯,挂了电话,走到一个男孩子旁边,她愣了下,诶,“不是……”   薛非人已经贴到那个男孩身边,她好笑地喊了声:“女朋友?”   薛非抬头看学姐,都准备伸手摆个“嘘”的手势,他旁边的单奇鹤探头看过去,眉眼笑开,眼睛弯起来,笑着回:“今天没穿女装出门,看起来不太像个女孩子,我下次记得,先把薛非接走了,再见。”   店长诶了声,两人非常一致地冲她摆了摆手,慢腾腾地走远了,她又笑了声。   挺搞笑的,这两人。   薛非跟单奇鹤两人贴着走了会儿,薛非问单奇鹤去哪儿,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去买了几桶油漆,这几天我把家里墙面刷一边。”   “自己刷?”   “嗯,有些墙皮都掉了,我今天特意去建材市场,跟附近接活的工人聊了下,已经熟练掌握了刷墙的理论知识。”   薛非被逗笑:“那过几天我们一起弄?家具是不是都要先挪开,还是用东西挡住?”   单奇鹤点点头:“先挪到一边。你别管,回头我架个摄像机,拍自己动手改造出租房。”   “……”薛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前几天还拍我。”   单奇鹤嗯,一本正经:“下次拍你裸/体。”   薛非被逗笑,又贴到单奇鹤胳膊上,手指还搔搔皮肤:“有点变态了。”   单奇鹤笑眯眯的,没有搭腔,后来他俩路过一个便利店,准备进去买点东西回家,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见到个老熟人。   学校附近便利店不大,一条街上的灯光都不太亮,晚上九点多,周围来往学生仍旧很多。   男人衣着跟周围学生比起来,稍显得正式,正眯着眼睛在便利店门口抽烟,像在等人。   单奇鹤挑了挑眉,往男人那走了两步,薛非视线跟了过去。   这人薛非只见过一面,按理他不该眼熟,但无奈单奇鹤酒吧撩骚的事情太让他印象深刻,他实在不想记住这人的脸,但在单奇鹤拒不回应他的一段时间内,每次大脑都忍不住闪回这张脸——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   薛非一瞥过去,眼睛就眯了下,他伸手一把扣住单奇鹤的眼睛,把脑袋往自己方向拉,低声问:“宝宝你往哪儿走?”   单奇鹤往后倒了下,站定后也没拉下薛非的手,好笑:“怎么?还记得那事呢,记性挺好的啊宝宝。”   薛非磨牙:“我能忘吗?”他还阴阳怪气起来,“没他咱俩能谈上恋爱么,估计得再等好几年。”   单奇鹤拍了下他捂自己的眼睛的手,笑:“有点蠢了宝宝。”   薛非没搭腔,那个在便利店门口眯着眼睛抽烟的男人,眼睛却瞥了过来。   他端详了一会儿,而后头仰了一下,嘴巴微启一条缝:“哦——”   他嘴唇含着烟嘴,两步走过来,又看了薛非一会儿:“挺眼熟的,哪儿见过?”   他看了一眼两人,笑出白牙:“记起来了,把你那乱勾搭人的渣男男朋友换了?”   “……”渣男单奇鹤抓下薛非的手,本来想跟着调侃句“哥哥怎么胡说八道”,想到旁边站的男朋友,他咳了声,“不要乱说。”   符乐深又拖长音哦了声:“没换啊。”他啧,点评,“真废物。”   单奇鹤看他两眼,还没说话,薛非骂了声“你有病吧,你谁啊,咱俩见过么”,随后拽着单奇鹤进了便利店,进门时恰好跟一高个男人擦肩而过,单奇鹤侧头瞥了一眼。   男人站在便利店门口光线里喊:“乐乐,走。”   符乐深啧了声:“你妈的喊狗呢?”   单奇鹤回头看,符乐深伸了个懒腰,掐熄了烟,朝男人走了过去。   单奇鹤啧,符乐深视线跟他正好对上,单奇鹤弯了下眼睛,无声吐字:“废——物——”   符乐深眼睛眯了下,他面前男人侧头瞥了一眼:“怎么,看上了?”   “哪能?”两个人说着往前走去,声音还飘回来,“毛都没长齐。”   薛非伸手,把单奇鹤的脸掰了回来:“好看吗?”   “……”单奇鹤转头看薛非,“哪有你百分之一好看。”单奇鹤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遍,“我以前见过这人,旁边那是他男朋友,两人谈了挺多年的,他不记得我了,之前是故意逗他玩。”   薛非怀疑看他:“你怎么会认识他,听他说话不是本地人口音,也不是咱们江水口音。”   单奇鹤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人家普通话好嘛。”   薛非沉默。   单奇鹤捏了捏他手指,提醒:“以后见到别跟他玩啊,他看起来就脑子不太好。”   “那你也别跟他玩。”   “那肯定。”   -   薛非没想到第三次见到这人,就是两天之后,这人坐在奶茶店附近的台阶上抽烟,旁边还放着几瓶啤酒。   薛非十点关店门下班,路过这个坐在地上落魄抽烟、却像在宴席上一样自得的男人,瞥了一眼,抬步走,临走前提醒一句:“晚上会有些没素质憋不住的人在这撒尿。”   符乐深仰头看了他一眼,挑眉:“又是你,咱俩挺有缘的啊弟弟?”他笑眯眯,“来,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你那男朋友好?”   他笑:“年纪大的才比较稳定会疼人,小孩儿都贪玩。”   “还有口水、呕吐物和宠物排泄物。”薛非又补充了一句。   男人还是不在意,还伸手指勾了勾:“来坐会儿抽根烟。”   薛非本来要走,步子都抬了起来,又收回来,看了一眼台阶,符乐深把烟盒拿出来,递给他:“没那么脏,脏了让你男朋友帮你洗,你不会拿捏他啊,当着你的面跟人撩骚都不会站道德制高点上去谴责他,有点用么?”   薛非接过烟盒,坐在了符乐深旁边,符乐深侧头看他,作势要用自己嘴里的烟头帮他点烟,人还侧头凑过来。   薛非一手拽住他后衣领,骂人:“滚开。”   符乐深丝毫不介意,只哈了声,笑嘻嘻地退回去,把自己打火机扔给他,拿下嘴里的烟,喝了口酒,还把旁边的没开的一瓶拧开,递给薛非。   薛非没接,沉默地吸了口烟:“你男朋友在家帮你洗衣服,看你在外面天天这么勾三搭四吗?他没拿捏你?”   符乐深哈哈笑:“我哪儿来的男朋友,都是……”他顿了顿,“炮/友。”他眨眼,“你要不要试试?”   薛非拧眉,受不了这扑面而来的真实同志生活,他烟头按熄,吐出两个字:“恶不恶心?”   符乐深啧了声:“唉我这不是被死死拿捏了么,大晚上傻/b男的把我从屋里赶出来了,我也毫无怨言,坐在这等孙子良心发现再把我捡回去。”   薛非本来还想看看这男的有什么东西,聊了两句只觉得是个无赖流氓,他起身准备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不说了,走了。”   符乐深行了声,又提声笑:“这么单纯,怎么找个那种男朋友,你们处得累不累,整天担心他出轨吧?”   “没你男朋友需要担心的多。”   “哈哈他可不担心,他觉得老子离不开他呢。”   薛非起身,回头看他一眼:“所以?”   符乐深低声笑,眼睛在灰暗光线下眯了起来,吊儿郎当又下流地开口:“确实离不开,他活儿好。”   薛非本来要走,他顿了顿,又坐了回来,犹豫了一会儿,喝了一口符乐深之前帮他开的啤酒:“我是说……”   符乐深嗯嗯:“是想说如果还是你有个朋友的事?”   “……”薛非说,“一个人,他男朋友一直不太想跟他做是什么意思?”   符乐深像是听到了个大笑话,哈哈乐了好一会儿,甚至浮夸地伸手擦了两下眼角冒出的眼泪,才吐出一句:“那你活儿太差了弟弟。”   “……”薛非忍着想要一拳锤到这个男人脸上的冲动,虚心求教,“怎么样活儿才好?”   符乐深又噗嗤乐,掏了掏裤子口袋:“来弟弟加我一个联系方式,这玩意我们得慢慢学。”   结果手机没掏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了金属手铐,啪嗒一声掉在了两人中间的地上。   “……”薛非和符乐深都沉默地看着那个银光闪闪手铐。   符乐深咳了一声,手铐捡起来,往自己手腕上一扣,隔了会儿,又不知从哪掏出个金属杆,把手铐给解开:“这玩意很容易开的。”他站起来,把手铐和金属杆一起放到薛非手里,张嘴就来,“听我的,把人直接拷上,多练几次活儿就好了。”   薛非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妈的滚吧傻/b。   要不是他身边没有gay朋友,他多余坐在这问这么个傻b这种蠢问题。 第73章   单奇鹤闲来无事,开始弄起房屋改造,每天支着个摄像头拍自己帮房东免费刷漆。   之前跟房东打电话说要把他房子改造一下,房东还不乐意,单奇鹤好说歹说,没事就给房东打电话畅谈人生,房东总算服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啰嗦的年轻人,让他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油漆刚刷了两圈,家里难闻的不能住人,他又打电话给房东,说隔壁房好像住客刚搬走,他要租下来。   房东问:“你要干什么,房子送你得了。”   单奇鹤还点评起来:“屋子结构太差,周围环境也糟糕,也没物业管理,除了穷大学生愿意住,没有人想住。”   房东被气笑了。   单奇鹤才慢腾腾来了句:“反正租给谁不是租,租给我收租还方便些。”   房东刚松口,他又来了句:“两间一起租打折吗?”   最后当然没打折,房东上门来跟他签合同的时候,还笑话他事多,单奇鹤乐呵呵地拎了袋水果给房东,让他回家吃,直夸房东是自己平生所见最爽快的房东。   房东皮带上挂了一串钥匙,说他鬼精,乐呵呵地被哄走了。   他把隔壁租下来的单间,当客厅和书房用,书桌沙发都搬了过去,还抽空去电脑城买了一个台式电脑一台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准备让薛非带去学习用,台式电脑则放在家里。   他把另一张床搬到用作卧室的房间,一见大床房瞬间变标间,薛非回家见状眯眼睛:“为什么要两张床并排着放,住酒店呢?”   单奇鹤无辜:“没地放啊,总不能扔掉,房东连他家这门口贴的破窗花都不让我撕。”   晚上薛非洗完澡擦着头发出门,越看这两张隔开得床越觉得不爽,毛巾扔下就开始拼床,一米五的两张床拼成三米,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单期鹤擦着头发走出来,愣了下,点点头笑:“可以,以后每天从自己三百平方米的大床上醒过来。”   三百平方的大床不错,两个大男人晚上睡觉也要一起挤在边边角角,薛非睡觉还是手脚都爱往单奇鹤身上贴,也不管天气多热。   有的时候单奇鹤早上起来,这人手能不知道时候放到奇怪地方,被问什么情况,还美其名曰暖手。单期鹤瞥一眼外面三十度的太阳天,伸手捏他脸颊,骂人:“你暖什么?”   大多时候薛非会嘿嘿把手拿出来,有的时候也顺手就摸了起来。   单期鹤眯起眼睛,舔后槽牙:“脸皮越来越厚了。”   薛非觉得自己脸皮还可以,如果不是前段时间犯蠢跟符乐深搭了句话,又不小心加了联系方式,见到个这种嘴上不把门、脸皮城墙厚的男人,他或许会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脸皮挺厚。   可谁让人跟人之间就是得有比较。   他脸皮没厚到符乐深那种程度,实在算不上什么脸皮厚。   那孙子人离开了江水,没事干似地要关心别人的床上生活,隔三差五发信息问一句薛非,有没有和谐起来。   还时不时远程指导一二。   薛非看得头疼,他肯定是不会搭理符乐深这种人的。   符乐深大晚上发短信说:【早上,男人最脆弱的时刻,你就把手塞他裤/子里,他那玩意肯定比脑子醒得快。你得先让别人爽了,你才能爽到,懂不懂?】   薛非回了句“滚”,在单奇鹤望过来的时候,立刻删除了符乐深的短信。   然后第二天,手就不知道怎么塞单奇鹤裤子里去了。   单奇鹤什么反感,偶尔兴致起来了,给两人手上都挤润/滑,彼此互动一翻。   符乐深还指导:【他如果觉得不是很舒服,还是抗拒更深入的交流,可以先用腿/根试一试,要一点一点的让他改变底线。】   薛非又发滚,删除短信。   晚上熄灯睡觉,在床上翻滚,翻到单奇鹤身旁,耳根通红,低声说:“我们用腿试一下吗?”   “……”单奇鹤在家刷了一天的漆,累得昏昏欲睡,闻言一个激灵,人彻底醒了,他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对着薛非伸手,“你最近跟谁聊天了,手机给我看。”   “……”薛非表情暴露在骤亮起来的灯光下,无辜,“没有啊。”   单奇鹤想信了你的鬼,半个月前上/床都没搞明白的人,这会儿连腿都知道要用上了。他稍微一回忆,就知道这人肯定碰到符乐深那傻b了。   单奇鹤说:“我看看。”   “干吗看我手机。”薛非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手机扔给单奇鹤。   单奇鹤解开密码,先翻看QQ后台,全是学校群或者一些同学的对话框,他关闭,看短信记录。   短信也没什么古怪的内容,他转而去通讯录搜索,符字打出来也没搜到这个人名字,搜乐乐也没搜出来   他诶了一声,手机刚要递给薛非,嘴上问:“你都从哪知道这些奇怪东西的?”   手机恰好震了一下,他眯眼看信息:【腿/完后你就故意装可怜,说自己憋得难受,一顿宝宝老公老婆的叫,边哄边继续试探,进一点也是进,人的底线都是一点一点降低的,喜欢的话就慢慢来,不喜欢就换个,你才几岁,有的是时间多认识几个愿意配合你的人。】   单奇鹤靠了一声,畜生东西,发黄/色短信带坏谁家孩子!   薛非没看见短信内容,但是看见单奇鹤的脸色了,他咳了一声,正经:“最近手机总收到垃圾短信。”   ——他没编辑符乐深的联系方式,对方在他手机里就是一串数字,乍看下来确实是垃圾短信。   单奇鹤看了他一眼。   薛非凑过来,亲亲他的脸,招了:“就上次你那男的,你酒吧那个,我下班他在奶茶店门口台阶上喝酒,我好心提醒他坐的地方脏,他见我心地善良,非要缠着我跟我做朋友,还整天发些奇奇怪怪的短信给我,我都看不懂。”他无辜。   单奇鹤又看了薛非一眼。   薛非真挚地说:“真的,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单奇鹤垂眼发短信,嘴上呵呵道:“装,在我面前装。”你俩不互相交换联系方式,那孙子能掐指算出你是一位数手机号码?   他手机打:【狗东西,别再发这些垃圾东西教坏我男朋友。】   对面隔了没一会儿,回信息:【哎哟控制欲这么强,你男朋友跟人发信息,你也不让?】   单奇鹤没搭理他,这人又发来一句:【哎呀不喜欢你男朋友就别钓着人啦,在酒吧逮着个人就撩,现在又不让男朋友碰了,那你俩谈什么恋爱。】   【你这种下半/身占据大脑的人,哪能理解我们的恋爱。】   两人一来一回互骂了几分钟,薛非把手机拿回来了,看也不看一键清空两人聊天内容:“别聊了,别被带坏了。”   没被带坏的薛非,放下手机,关上灯,让单奇鹤继续睡觉。   薛非说:“马上考试周了,考完就放暑假,你想去哪儿玩吗,奶茶店暑假不开门,可以出去玩一段时间,再回来找个暑假工做。”   单奇鹤说:“报驾校了,先把驾照考到。”   薛非说好,安静了一会儿。   单奇鹤伸手抱住他,拍拍他后背,困意又上来:“睡吧。”   薛非凑过来,低声询问:“那用腿吗?”   “……”   用腿了。   单奇鹤完后坐到窗户旁抽了根烟,薛非也伸手要烟抽,单奇鹤在月光下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烟盒扔给了他。   薛非腿并不拢,坐在床上借着月光低头看自己腿/内/侧,指腹摸了摸,开始抽气:“红了。”搞不明白,怎么会比那事还疼些。   单奇鹤默默抽完一根烟,去浴室拿润肤膏来,挖出一点给薛非擦。   ——没憋住。   想着反正是腿,就没太克制。单奇鹤一边给人涂润肤,一边仰头想,自己这身体也就十九岁,也算如狼似虎的年纪,之前心思在学习和其他事上,也没把自己跟这个身体完全当成一个人,所以能憋就全憋了。   这会儿薛非没事这样一下,那样一下,猴子都能搞出兴致来。   薛非被他摸得嘶嘶嘶:“疼,是不是破皮了?”   单奇鹤斜他一眼:“好玩么?”   薛非侧身去拿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含嘴里,给自己点上。   单奇鹤看他:“什么时候抽的烟?”   薛非甩锅:“发短信那男的让我抽的,我就抽着玩玩。”   “……”单奇鹤沉默——确实是符乐深那狗东西教会他抽烟的。   薛非抽了一口烟,凑过来亲单奇鹤,非把自己嘴里的烟往单奇鹤嘴里渡,说话时,烟雾从两人唇中间散出来,他低声问:“那你舒服吗?”   单奇鹤伸手捏开他下巴:“别跟脑子不好的人学些这些玩意。”他伸手拿下薛非手里夹着的烟,在旁边烟灰缸里按熄,转回身薛非又抱了过来。   他笑嘻嘻的:“我感觉你比之前要兴奋了些诶。”   单奇鹤把他搂到身前,手指在他腿/内/侧轻摸了下,薛非嘶了声。   “疼么?”   薛非说还行吧,哪有那么娇气:“之前跳楼骨折都觉得还好。”   单奇鹤低头看他,眼睛弯了下,低声:“我心疼。”   薛非立刻振奋,之前单奇鹤让他腿/夹/紧点,他还嗯嗯说紧不了了,这会儿再来感觉腿能并起来夹/断木棍。   单奇鹤抱着他往后一倒,空调被往两人身上一扯:“睡了。”   薛非亲亲他下巴,被扔到一旁的手机又亮了下,薛非想了想,看了单奇鹤一会儿,还是伸手去拿手机,符乐深发:【是不是有进展了弟弟?】   薛非眯眼,删除短信,手机刚放回去,闭着眼睛的单奇鹤来了句:“他讲话听个十分之一就行了。”   “……”薛非把手机扔到旁边,蹭蹭单奇鹤,“我就是有些不懂的东西,又不知道问谁。”   单奇鹤伸手揉他脸,也没什么意见:“知道啦。”   他没什么控制薛非交友的意思,也不至于觉得人会被符乐深带坏到哪儿去。   交朋友就得什么性格的人都见一见。   抛开这人在感情上的嘴炮属性,其实他人还不错,也确实给过自己帮助。 第74章   薛非的期末考在六月中旬,考前几天,单期鹤刚刷完家里的油漆,又准备动手改造房东的旧家具,自己背个包又跑去附近建材市场找木工偷师。   勤学苦练还做了满满一页笔记,回来就开始画图,搞起室内设计来。   薛非考完试回来,这人已经在电脑前敲上键盘。   他带了些熟食、蔬菜回来,看单奇鹤电脑屏幕在画图,愣了下:“这是什么?”   “房东这个木头柜子太丑了,还占空间,拆了重新改装下。”   “……”薛非不理解,他点头哦,“我买了点熟食卤菜,再炒两个蔬菜,今天晚上就这么吃?”   单奇鹤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那把这儿的空间改成厨房,”他抬头看薛非,建议,“改好后可以请同学朋友上门吃饭。”   薛非乐滋滋的,画起大饼来:“这么喜欢这房子啊,以后我赚钱了把房子买下来送你啊。”   单奇鹤起身拿尺去量尺寸:“这房子买了毫无投资价值,靠近学校房价又不低,周围环境和配套不好,只能拿来租给大学生赚点零花钱。花钱买了就是给附近大学生送福利,或者等未来某一天能拆迁。”   “……”薛非哈了声。   单去奇鹤拿尺子量了下大小,觉得隔个小空间放厨房用具问题不大,就是排气不好,油烟味只能靠窗户散,再回头看薛非,好笑:“天天给我画大饼宝贝,像那种每天嘴炮说你替我洗衣做饭,我以后会娶你的男人。”   正在洗菜准备做饭的薛非探个脑袋出来,笑问:“可是我俩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单奇鹤收了尺子,继续坐回电脑前画图,配合:“没到法定年龄呢,只有事实婚姻,没有结婚证。”   薛非笑嘻嘻:“那得再等两年多。”   单奇鹤很配合,嗯了声:“是,再等两年。”   六月底薛非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后,单奇鹤已经把小厨房设计好,拍拍手,让薛非请同学朋友过来吃饭玩。   薛非朋友不少,十几个人一窝蜂拥进屋内,把房间都显得局促了些。   好在单奇鹤审美在线,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微小改造,房子小也温馨。   单奇鹤以室友身份招待这些或眼熟的客人,找了几套精挑细选的桌游给这群人消遣。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也没人有能做出一大桌菜的水平,薛非提前去楼下点了一桌菜,让饭店老板炒好帮忙送一趟。老板挺好说话,说没问题,薛非结完账单,又扛了两箱啤酒回家。   薛非点完菜回来,一群人围着沙发坐在地上玩游戏,笑声不断,有人见他进门,抬手招他来一起来玩,他嗯嗯应,开门的钥匙扣在挂手指上晃,眼睛乱瞥,找单奇鹤在哪。   ——之前下楼点菜的时候,这人还坐那笑眯眯地陪玩桌游,回来就不在人堆里了。   他一边往玩游戏的人群里走,一边继续扫视屋子,在书桌那发现单奇鹤正在跟桑扬喝酒,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看起来还聊得挺开心。   桑扬这人长相斯文,平时跟他讲话,讲他不感兴趣的内容,他会大脑和表情都呈现出非常明显的放空状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你的话题不感兴趣,但是一旦聊他感兴趣的内容,他能立刻口若悬河连讲一个小时都不带停的。   薛非怀疑单奇鹤就是随便过去问了个好,顺嘴提了两句电脑或游戏之类的东西,桑扬就拽着人聊得停不下来了。   薛非正犹豫过去解救男朋友,一好友拽下他坐到沙发上,开始发牌,哈哈乐的让他一起玩游戏。   游戏玩了半个小时,他一瞥桑扬还在跟单奇鹤聊天,聊得兴奋得脸都红了。   薛非有些啼笑皆非,偷偷摸手机给单奇鹤发短信:【桑扬聊到他喜欢的东西,嘴巴就停不下来,你如果觉得无聊,随便找借口走就行。】   单奇鹤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手机,回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两秒后,信息传来:【聊得很开心。】   薛非还准备发信息,旁边人大喊他赶紧出牌,薛非瞥了两眼手中的丢不出去的垃圾牌,根本没有想打下去的兴趣,恰好手里电话响起来,饭店老板说餐做好了,不认识路,让他去接。   他晃着手机,丢下牌,从人群里跳出来,一边说要下楼拿菜,一边往单奇鹤那儿走。   单奇鹤正跟桑扬聊得开心,浅分析了一波未来几年的游戏发展风向和技术革新。   正好手机薛非来信息,他拿过手机,就开始跟桑扬聊起移动设备更新迭代的速度:“……薛非现在用的还是诺基亚呢。”   桑扬看见手机诶了声,他是个电子设备发烧友,周围朋友都知道,买电脑手机之类的东西之前都会问下他的意见。   前段时间薛非说要买手机,来问了他一句,他就提了这款手机,说新上市,性价比超高,不想卖肾买苹果,那这款最好。   桑扬指了指他手机:“薛非还没换么,他之前问我推荐手机,我推荐的就是这款。”   薛非正好两跨步走过来,胳膊往单奇鹤肩膀上一搭,人挂了上去:“聊什么呢?我要去楼下拿菜。”   桑扬说:“你去呗,特意来说告诉一句是什么意思?”说完指手机,“之前问我手机型号,是帮单奇鹤问的?”   薛非看了眼嗯了声:“你不是说这款不错么?”   桑扬点点头:“是还可以。”话说完,他抬手推下滑落下来的眼镜,又问:“你们俩租了两间房,为什么一个当客厅一个当卧室,你们睡一起吗?”   薛非一愣,虽然是不太介意出柜,但也没必要见一个人就出一次吧。   单奇鹤噗嗤笑,桑扬偶尔会透出些天然呆属性,研究生毕业工作后,参加一个饭局,认识了他老婆,他老婆劈头盖脸浇了饭局上某个参与者一脑袋的酒,踩着高跟鞋走了,他惊呆了,莫名对此念念不忘。   还来咨询过当时是薛非的单奇鹤:“薛非,要怎么追女孩?”   单奇鹤闻言手指往自己鼻前一指:“问我?”他耸肩,“我只会追男孩子。”   桑扬对他喜欢男的女的都不感兴趣,没点反应,转身回办公室扯花瓣,能追上、不能追,扯到最后不能追上,气得不让办公室再摆花了。   单奇鹤想到些和桑扬相处的事,没忍住对着桑扬笑了会儿,才一本正经回说:“对啊,睡一起。你没跟男的睡过一起?”   桑扬哦了一声:“睡过,也是。”   单奇鹤起身:“我陪薛非去拿菜,你自己玩着。”   桑扬点点头:“你说的游戏视频号的事,我觉得挺好的,做出来我肯定关注。”   单奇鹤跟单奇鹤下楼的时候,薛非问他什么游戏视频号。   “就是弄个账号,剪辑发布一些和游戏相关的内容。”单奇鹤解释。   薛非愣了下:“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游戏感兴趣啊?刚刚真的在跟桑扬聊游戏?我以为他聊高兴了,你被拉着走不掉呢。”   单奇鹤摇头:“还行,做着玩玩。”   目前网络上还没什么直播平台,连之后把电竞代入大众视野的某款游戏还没在国内正式上线。   他准备先搞游戏资讯,之后再游戏解说,拉几个搞技术的一起搞直播平台,之后把自己个人做成ip,享受众人注目。   他对薛非和单奇鹤这两个身份的认同感都算不上高,不如自己给自己建立个身份。   自己给自己取名字,让自己的名字被更多人记住。   他一生在追求些虚无缥缈的归属感,工作给不了他,速食感情也无法填补他的空虚,跟薛非在一起倒是好了些,他能无比笃定这个人的喜怒哀乐,这让他有些空荡的胃部开始有了充盈的感觉。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种情感需求挺高,可但凡有一丝不乐意就立刻抽身的性格、表现欲还强的人,就该在互联网上接受网友的审判。   他觉得,人与世界产生的羁绊越多,才不会迷路。   他得握着薛非的手,生活和感情都健康的度过一生。   单奇鹤想得挺情绪澎湃,从饭店打包菜回家时,还在构思自己第一个视频应该怎么做。   吃饭的时候也凑在桑扬面前跟他聊了许久,让他介绍几个搞计算机的朋友,有空见面聊聊。   家里空间小,餐桌也不大,一伙人吃饭只能站着吃,挤挤攘攘的,一人夹个菜就走开,吃流水席似的。   一群人在家喝了不少酒,单奇鹤和薛非两个主人都喝得眼睛透亮,散伙后已经晚上八点多,因为居民楼不隔音,怕吵到周围邻居,转场又去外面唱歌。   十二点单奇鹤抽着烟,看薛非走在前面把喝多的朋友妥善送回宿舍,回家的路上树影摇曳,风和空气都带着温柔。   不过这份温柔以及两人目前还算健康的感情状态,只持续到了晚上回家。   招待客人的房间一片狼藉,单奇鹤和薛非两人开门看了一眼,彼此对视后,关上房门,决定明天睡醒再来处理这事。   酒后两人的大脑都有些混沌,单奇鹤洗完澡抱着电脑坐在床上思考要先弄个什么主题,薛非湿漉漉地从浴室出来,他抬眼看一眼,还提醒:“身上水没擦干。”   薛非喝酒后一双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从床尾爬上床,身上水珠沾在床垫上,留下一些湿痕。   单奇鹤扫了他一眼,侧身去拿纸,准备帮这人把身上水擦一下。   薛非爬到他身上,把他怀里的电脑搬开。   单奇鹤大脑有些迟钝,见状还能笑:“怎么了,喝醉了?”   薛非坐在他身上,一手扣住他右手,俯身过来亲他,笑:“嗯。”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两人呼吸声都变重,单奇鹤笑说:“怎么……”   话没说完,只感觉自己手腕一冰,咔嚓一声。   他偏头去看。   薛非松开按着他的手,把手铐的另一端咔嚓扣在了床头木头上。   “……”单奇鹤视线移回来,跟薛非眯起的视线对上,沉默了良久,脑中只剩下一句话——老子总有一天要弄死符乐深这个傻b。 第75章   单奇鹤觉得自己现在和薛非的感情发展状态都很正向,薛非喜欢他、粘着他、力所能及地对他好,他回馈以喜欢、体贴和力所能及的好。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能遇到过去的自己,跟过去的自己陷入爱河,还要上/床,他像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一路都在急匆匆地适应各种身份的转变。   适应单奇鹤这个家庭氛围糟糕、学校坏境也糟糕的身份,适应一个十多岁并不满意的自己。   适应已经摆脱了十年多的学生身份,适应让他感觉胃疼的高三生活。   他照顾薛非的生活,如同一种条件反射的自我补偿。不过因为过去遭遇的困苦潮湿时刻,他理解且感同身受过。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薛非的情绪,理解他行为逻辑下的动机,薛非在他面前是透明的,喜怒哀乐一览无余。   他没办法见到这个人伤心难受还视若无睹,如同人天生拥有的自救意识和情绪感知的能力。   人类在面对痛苦会躲避、伤心时会落泪,幸福的时候会感觉身体充盈,人又变得轻盈。   他和薛非的精神保持一致,甚至身体里流淌过相同的血液。   所以能痛苦他的痛苦,快乐他的快乐。   这多有趣。自己爱自己,人类永恒的主题。他能确保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好,反正比他过去是薛非的时候,绝对要做的好。   他如此简单快速地适应了和薛非关系的转变,也确实构想了一个和薛非共渡一生的未来。   被赶鸭子上架,也已经力所能及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程度。   理智上无法接受的事情,也已经在试着接受。   但这不意味着,他应该在此时此刻,看着薛非这蠢货zuo在他身上。   跟他妈傻x一样往/里怼。   他跟薛非这个身体相处了三十多年,身体上的每一寸什么感觉都了解,什么地方喜欢被触碰碰、什么地方不喜欢被触碰,都一清二楚。   他很难见自己用过三十多年的身体和脸,露出一副恨不得被弄/坏的神情。他确实自恋,更喜欢自己游刃有余又对任何事都浑不在意的状态。   但这也没什么,他已经在把薛非和过去的自己分开。他把薛非当成一个真心真意对自己、而自己又永远能为他情绪托底的人。   他几乎除了让薛非不要过得那么辛苦之外,也没试图干预过薛非成长过程中的任何事。   他不为难薛非,就像不为难自己。   他如此克制,不过是因为了解而不想让人难受。   可是这个蠢货看起来不想被人疼,只想被人弄坏,他妈的。   他的被动适应、被动接受、妥协、无奈,都他妈像个笑话,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薛非脸都白了,蜷着上身连骂了好几句卧槽,低着头开始喊疼。   单奇鹤酒醒了,被扣住的手腕挣了挣,床头的木头跟着晃动,他没什么情绪地说钥匙给我。   薛非抬头看一眼他,声音古怪又疑惑:“怎么这么疼?”   单奇鹤深呼吸,耐着性子说:“疼就起来,我也疼。”   单奇鹤撑起身,准备结束这场彼此都不舒服的行为。   薛非咬牙,非要用力,唇色都白了,脑子嗡嗡才后知后觉反应:“……你之前都没?”他咬了下牙,无法理解,“为什么?”   他疼得仰头,隔了会儿,单奇鹤感觉有些异样,伸手去摸,摸到些古怪粘湿,他脑袋也嗡了下,片刻后萎靡下来。   薛非躬着的身子缓慢撑起来,惊讶地看单奇鹤:“你……”   单奇鹤面无表情:“把钥匙给我。”   薛非疼地缩了下身体,还试图把滑/出来的东西继续,才摸到一些粘/稠的感觉,手指伸到眼下,才发现是血。   他顿了顿,还无辜:“出血了。”   单奇鹤不说话,他小心说:“……我没有钥匙。”   单奇鹤在床头昏暗台灯光线下,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会儿。   两分钟后,单奇鹤找到一根细铁丝把手铐打开,啪嗒一声,直接扔到床下。   薛非听声没忍住缩了下脖子,他缩坐在床上,疼得不能动。   他有心想说句疼,让单奇鹤来关心他抱抱他,可单奇鹤的脸色也不太好,而且他到此时此刻才清楚,为什么之前总是后背,完事也浑身清爽。   这次疼得他手脚都蜷起来,这种程度如果是**,还不如说是酷/刑。   他现在才知道,单奇鹤是真的几乎没碰他。   这太可笑了。这是为什么。他考试分数再高,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再好,也无法理解这种事。   单奇鹤不喜欢他,他当然不信。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可是为什么?   他理解不了,像个关在没有出口迷宫里的小白鼠,撞得遍体鳞伤也不可能有正确答案。   单奇鹤起身去翻家里药箱,好在什么药都备了些,不确定伤口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他把人翻过去看看是上药还是直接去医院。   薛非咬了咬牙,他很想质问,从两人刚熟悉第一天这人自来熟似地接近自己,到两人确定关系前单奇鹤那副逃避态度,再到现在感情稳定状态下古怪的、无法理解的性/生活,桩桩件件,他想拧着单奇鹤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是发生什么了,至少不要把自己当猴耍啊,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吗,说什么自己都会愿意接受的。   可是他不想跟单奇鹤吵架,也不想拧着对方的衣服骂人,他疼。   隔了好一会儿,薛非才勉强平静问:“你生气啦?”   单奇鹤不说话。   薛非又说:“软了是被吓的还是受伤了?”他顿了顿,“明天去医院看下吗?”   单奇鹤沉默地给他伤口涂药。   薛非说:“单奇鹤,说话。”   没得到回应,又说了一遍:“说话。”   他腮帮紧了紧,身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差点克制不住情绪时,单奇鹤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疼么?”   “疼。”他转头看,抿了下唇,又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做这些事吗?”   单奇鹤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薛非憋了好一会儿,还是爬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明明是你自己说谈恋爱要做,跟我谈就不喜欢做这事了?”   他憋不住,像是一座要爆发小型火山,要把所有之前将就的、强求的、不理解的、表面和平的事都喷发出来。   薛非仍旧是个自我的、自负、自以为是,尖锐、自尊心强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他一声一声问——   “你喜欢什么事情?”   “喜欢骗我逗我玩吗?”   “老子上杆子被你*,你还这样?你要让我觉得我是什么,我是不配还是没有资格?”   “你以为我他妈喜欢被*?我他妈喜欢跟个傻/B似的整天在床上勾/引你?”   单奇鹤摸了摸他的脑袋,面无表情:“嗯,你不喜欢。”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啊?”薛非几乎有些无力,“你怎么可以一边好像在排斥我,一边又勾引我继续接近你?”   单奇鹤手指插进他头发里梳了梳他的头发。   “生气的时候,至少别还一边摸着人脑袋安抚吧?”他低声,“你跟我吵架啊。这样让我搞不明白,你是想让我以后别这样了,还是让我再继续努力一下。”   “你永远这样,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一个独立存在的人,还是个什么需要你投喂宠爱、你又愿意予取予求的宠物。”   “……”   单奇鹤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明天去医院看下,你那伤怎么样了。”   薛非嘲讽似笑了声:“顾左右而言他,让我自说自话,让我像个无理取闹的蠢货。不给我答案……”他顿了下,咬牙说,“你好好说话,坐在这,看着我,把事情都跟我讲清楚。我接受,我什么都接受,你他妈就是不想跟我做,对我没兴趣也行,别他妈骗我了。”   单奇鹤松开摸薛非脑袋的手掌,从床边站起来,薛非伸手去抓他的手指,捏住,仰头恶狠狠盯着他:“你去哪?”他没等回答,又语气很冲重复质疑,“说是gay的是你,说谈恋爱要做的是你,你永远不说,我怎么搞得明白你怎么想的?你他妈是没把我当成男的,还是没法当成一个你能产生感情的对象。”   “你说话。”   他暴躁异常:“你他妈骂我、凶我,跟我吵架,别他妈遇到不乐意见到的情况就躲,我他妈不需要你惯着我!”   单奇鹤啧了一声,薛非大骂:“你别啧!”   单奇鹤摸了包烟:“等会儿,抽根烟。”   他示意薛非松开握着自己的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开始抽烟,房间安静无声了几秒钟,单奇鹤收回看向窗外夜色的视线,看向薛非的神色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委屈啦?”   薛非什么都不知道,他一无所知,所以无法理解,才有委屈怨恨。   ……他也没什么错。   “你跟我吵一架吧。”薛非盯着他,又道,“我也抽根烟。”   单奇鹤看他一眼。   薛非咬牙道:“别他妈跟个爹似的让我最好别这样,老子就要抽。”   单奇鹤把烟盒和打火机扔了过去:“随便吧。”   薛非接到烟盒,抓在手里,又没抽:“你不想管我了?”   单奇鹤笑:“你不是不想让我管么?”   薛非不搭腔。   单奇鹤顿了顿:“你没安全感,靠这些来获得安全感。”   单奇鹤手指点了点烟灰,情绪并不多外显,低声说:“我没给够你安全感。”   “……”薛非低声,“不是,我就是理解不了。做题都至少有个答案的,我在你身上总找不到答案。”   单奇鹤吸了口烟,眼睛缓慢地眨动了几下,声音也慢下来:“你性格不太好,顺杆子就往上爬,不达目的不罢休,做很多事情都要按自己认定的来。”   薛非手指攥着烟盒:“别这样说我。”   单奇鹤像是没听到,继续道:“高中跟那群混混打架弄得自己遍体鳞伤是,看不惯我息事宁人的态度是。发现我可能不如你所愿一直在默默喜欢你的时候是,跟我摊牌后发现我没什么太反感后立刻贴上来更是。谈恋爱了也是……”单奇鹤笑了下,“还记得我们刚确定关系的时候,我说咱俩柏拉图,你答应说好吗?”   “……”   单奇鹤把烟头按熄在窗台:“你刚刚这么做是要干什么,情趣?你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是要干什么?”   “正常人感觉到疼的时候,都会缩回去,你不,你要让我心疼,让我心软,要让事情按你设想的方式发展。你这辈子都只会让自己受伤的方式来……”   单奇鹤顿了顿,笑:“你逼我干吗,想得到什么答案?”   薛非声音干涩:“你别这么说我。”他想要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却疼得没法起身,他低声说,“你别上升到这种高度。”   薛非问:“你只是单纯,不想和我做吗,那以后就……”   话没说话,单奇鹤说:“因为我是你。”   薛非愣住,直愣愣的地盯着单奇鹤,没听清似地:“什么?”   “大了十几岁吧。”   “什……什么?”   单奇鹤走回来,垂着眼睛看他:“你觉得呢?”   薛非却感觉有一颗哈雷彗星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来,把他砸得仰面倒在了床上,把他砸的眼前只剩陨石摩擦空气产生的热量和光线。   他语气瓮瓮:“骗人的吧?”   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如果他过去都能接受这个人只是一个人格,那这一切就更能解释通了。   那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感,那种生活中时不时出现的默契,那种毫无边界感的相处方式。   那种自己恨不得自己灵魂骨血都同属一个人的认同感。   多么奇妙。   单奇鹤没有说话,沉默地看他。   薛非仰起头,手指捏住单奇鹤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想要把两个人的皮肉骨血都捏碎,然后再融合到一起,让他们再重新成为一个人。   薛非在单奇鹤拧起眉头时,小心松开手指,换成十指交扣的姿势。   他的第一句话是:“真好。”   单奇鹤挑了下眉——他从未预想过的反应。   薛非神态都平静了下来,他仰头看单奇鹤,试图透过外表来窥探这个属于他、是他的灵魂。   然后薛非神情动了动,他问:“那你……这一路,过得好吗?”   “……”   “你累不累?”   “……”   “有人爱你,有人帮你,有人关心你吗?”   薛非隔了好一会儿,突然低头,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低低的哽咽声传出来:“你肯定辛苦,孤独。”   “不然你不会回来,爱我。” 第76章   薛非的反应有些出乎单奇鹤的预料。   十多岁的自己愤怒、怨恨、委屈当然也哭过,但称不上多爱哭,几滴眼泪流完,手指和手掌一擦就强硬要求自己不许再哭。   可薛非此刻显然不是如此。   他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流血了不哭,生气愤怒口不择言不哭,面对单奇鹤的消极态度也不哭。   却因为臆想中的,自己独自一人长到三十多岁,而哭得不能自已。   单奇鹤开始觉得好笑,笑完后又沉默。   薛非抱住他的后腰,手掌和眼泪都覆盖在他的身上。   本来是觉得没什么,突然一下就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辛苦和孤单。   ——原来人被人心疼确实会感觉到委屈。   委屈的两个人在深夜拥抱在一起,没有人在此刻抛出疑问打断宁静,到最后家里只有拥抱着的两个人、台灯的光、穿透窗户的月光、呼吸声、我和我。   后来他们相拥睡去,夜晚过去,太阳升起来。   薛非在这个跌宕起伏的夜晚做了个梦。   梦里他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进了一间氛围暧昧的酒吧,他茫然四顾,有酒保端着酒从身侧经过撞了他一下,他踉跄两步再去看,酒保回头看他一眼,笑嘻嘻地道歉:“诶薛哥忙着呢,乐乐他们在老位置等你,酒都上好了。”   薛非沉默看着酒保穿梭进人群,身后又有一个人撞过来,勾上他的肩膀,嘴上对着离开的酒保背影大骂:“清狗,乐乐也是你叫的?”   薛转头看,符乐深看着仍旧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喊得声音再大他也听不见,要骂打电话骂,这样才能听见。”   符乐深哈哈乐,收回目光上下扫视他一圈:“诶,怎么今天穿得跟个大学生似的?”他说着往薛非眼前凑近了些,“不对,怎么感觉确实变年轻了?”   薛非没搭腔。   符乐深哎呀:“最近是做什么项目了?”   薛非视线在酒吧巡视,伸手:“你把你手机借我用下,我打个电话。”   “怎么,手机找不着了?”符乐深边掏手机边问,看他几眼,又笑,“怎么这副打扮过来了,看着像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了。”   薛非拿过他手机,看了这手机一会儿,符乐深脸凑过来,手机开锁了。   薛非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通讯录,搜索薛非,他说:“手机丢了,我打个电话。”   “被偷了?趁早换吧。”   薛非拨过去,把手机贴到耳边,嘟嘟嘟。   嘟嘟嘟——   “喂,怎么了乐乐?”   耳边嘈杂的音乐声霎时间退了下去,手机那头的声音清晰又熟悉,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一下像是直接抽出了薛非身体的另一半灵魂,浑身都被震荡了一下。   薛非被这种近在咫尺的感觉,震撼得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头又喂了声:“误触了?”   薛非问:“你在哪?”   那头停顿了会儿:“在吧台,不过你谁?”   “等着。”薛非说。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符乐深,抬脚就走,符乐深诶诶了两声:“怎么,手机被人捡到了,要还给你?等等,我喊哥几个一起去看谁这么好心,捡到手机二话不说还你,确定不是故意拿走为了搭讪?”   薛非走了两步又疾步走回来:“吧台在哪?”   “……”符乐深抬手指了指,“那儿。”   薛非扭头就走。   那个人在吧台喝酒,笑吟吟地跟面前调酒的酒保说话,手上还玩着一枚硬币。   薛非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神情、表情很像的,用魔术来逗人开心时候一些小表情也是。   ——用自己的脸做这些表情,让这个人看起来没带一点真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逗人玩的气息。   薛非看他的脸,看他灵活的手指,看他抬起酒杯笑眯眯地喝了一口,看他视线移动,和自己的视线对上。   他顿了顿,突然眉头一挑,朝薛非招了下手。   薛非走过去。   他伸手捏了捏薛非的脸,左右晃了圈,好笑:“这么像,你是我孪生弟弟?刚刚你拿符乐深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薛非握住他的手。   他又摇头,兴致勃勃:“孪生弟弟也没年龄差这么大的,你多大了,从什么时间过来的?”   薛非牵住他:“跟我走。”   他笑:“去哪儿?”   薛非说:“回家。”   他还是笑吟吟的模样。   薛非拉他:“跟我走,快点跟我走。”   “傻子。”他笑,“十七岁还是十八岁,这么蠢。”   薛非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薛非,我们回家。”   梦里的人没怎么挣扎,薛非就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吧台,撞开了端酒的酒保,离开诧异的符乐深和并不认识的朋友。   薛非打开酒吧门,然后又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直到太阳光照到他的眼睛上,他从睡梦中睁开略有些红肿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疑心自己是否仍在做梦。   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另外一个、独自辛苦成长的、在酒吧游刃有余喝酒、对发生什么都好像浑不在意的薛非。   是否存在这样一个,他的爱人。   直到他听到身侧清浅的呼吸声,才摆脱了近似鬼压床的躯体无法动弹。   他转过身,搂住单奇鹤。   睡梦中的人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薛非轻叹了一声:“我到梦里,”他顿了顿,忍不住又产生几分欣喜,“把你带回家了。”   单奇鹤没睁眼,哦了一声:“梦到我了?”   薛非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单奇鹤的脸看,要看到这个人躯壳下那个完全是自己的灵魂,他想了想,又解释:“见到你了。”   单奇鹤笑。   薛非又说:“我们俩面对面,四目相对,你让我过去。”   单奇鹤睁开眼睛,学薛非说话:“我们俩现在就面对面,四目相对……”   还没说完,薛非凑过来,覆上了他的嘴唇。   放在床头的手机叮了一声,薛非没管,他大脑缺氧,单奇鹤也呼吸不畅。   两人紧贴在一起。   手机又响了一声,单奇鹤伸手捧住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两人紧贴在一起的唇中,终于有空气能经过。   单奇鹤笑:“你要憋死我。”   薛非又侧头一下一下吮吸他的嘴唇。   单奇鹤摸摸他后脑勺:“手机响了。”   “别管。”   单奇鹤捏了捏他的脸:“你接受能力挺好啊宝贝。”   薛非还在一下一下亲人,声音从唇缝里缓慢出来:“梦里你接受能力也很好。”他说,“一眼就认出我,什么都没问就跟我走了。”   单奇鹤往后仰了下头,用力乱揉薛非脑袋:“好、好——”他伸手又揉了几下薛非的脸颊,凑过去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我以为你怎么也得反应几天。”   薛非伸手去摸单奇鹤的腰腹,鼻腔里嗯出几声,莫名自得的语气:“那你太看不起自己的接受能力了。”   “……”   薛非不是接受能力好,实在是接受能力太好了,让单奇鹤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他搂着单奇鹤几乎要在床上打滚,单奇鹤问他几点,今天抽空去医院看下。   粘着人的薛非坐起来,去够手机看时间,又顺势侧头瞥了一眼自己身后:“肛/肠科?没有那么严重吧?”   单奇鹤还没说话,他又抱着手机贴回来:“那你,”他顿了顿,乐滋滋地修改措辞,“我俩一直都是1啊,不习惯在下面吗?”   “……”单奇鹤顿了顿,“宝宝,你不觉得这个时候问我点就业发展方向,或者干脆某一期的彩票号码,才比较值得么?你都在关心些什么?”   “我肯定更关心你啊,说什么废话。”他说着又亲了单奇鹤下巴一下。   “这么蠢,你会被……”单奇鹤顿了顿,好笑,“很多人嘲笑。”   “狐朋狗友。”薛非点评了一句,正好打开手机,就见某个刚认识的狗友发了两条短信过来。   一条:【今晚我到滨海,出来喝酒吗弟弟?】   另一条:【跟男朋友进展怎么样,今晚哥哥来手把手教导你。】   薛非看见这人打字,眯眼:“你不会跟这个符乐深,有过什么吧?”   他手上打字:【喝个毛线,老子都被你教导的流血了,我宝贝都差点因为我强迫跟我吵起来,滚吧。】   单奇鹤没看他和别人聊天的兴趣,推了推人:“起床。”说着自己走下了床。   薛非跟着蹦下床,疼得嘶了一声,腿脚不便似地挪着腿,往单奇鹤身旁移,胳膊挂过去:“他跟我发信息,让我去喝酒。”   单奇鹤哦。   “他也这么找过你吗?”薛非叹气,“你怎么跟这种不要脸的人交朋友啊?”   他又问:“你没跟他谈过吧?”   他问不停:“那你跟谁谈过,我周围也没什么人啊?谁让你觉得你自己是gay的?你怎么知道自己是1,我就没觉得我一定是上面那个。”   单奇鹤拖着人进了浴室,被这些毫不重要的问题问得脑袋嗡嗡,最后转身把人按在了墙上,亲了薛非一口,然后说:“闭嘴,安静会儿。”   薛非舔了舔自己后槽牙,安静了两秒钟又贴过去,笑嘻嘻:“我怎么没有这么会?”   他把单奇鹤抓回来,两人换了个方向,他把单奇鹤按在墙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扫视了一圈,也凑过去亲了口:“不想安静。”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睛,“昨天都安静一晚上,眼睛都肿了。”   “……”单奇鹤顿了顿——完了,更得寸进尺了。   刷牙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挤在镜子前刷,视线在镜子里交融,薛非一嘴牙膏沫,还含糊说:“你不可能跟符乐深谈过,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单奇鹤扫他:“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薛非张嘴就接:“肯定是你这……”说完顿了顿,想到高中时单奇鹤对夏遂意的态度,他卧槽了一声,吐掉嘴里牙膏泡沫,“夏遂意?”   单奇鹤挑眉:“哦?你喜欢他这个类型的?”   薛非摇头,正要否认,又立刻道:“是你吧!你之前总跟他聊天,整天跟他笑眯眯的,你当时是不是准备跟他再续前缘?”   “……”单奇鹤清完了嘴里泡沫,吐掉漱口水:“正常一些,我对十多岁的小孩不感兴趣。”   “我特么也十多岁。”薛非抗议。   单奇鹤哈了声,从镜子里扫薛非一眼,他嗯了声,在薛非正要继续抗议的时候,他转头又亲了薛非一口:“你不一样宝贝。”   宝贝薛非赞同:“我肯定不一样。”他美滋滋了一秒,又反应过来,笑,“你好敷衍,你肯定是用哄别人的招来随便哄我。”   单奇鹤用毛巾擦脸,拿自动剃须刀出来,再扫薛非一眼:“好难哄。”   薛非又笑嘻嘻地接过他手中剃须刀:“我帮你剃。”   剃胡子的时候,薛非也不安分,忍不住继续问:“所以一直是上面那个?”   “聊点其他事情,美国总统是谁都行。”单奇鹤坐在椅子上仰头让他剃胡子。   薛非又问:“跟别人正常吗?”   “……”单奇鹤提醒,“喂。”   “没在下面过,还是觉得不舒服?”   单奇鹤深呼吸,伸手朝薛非勾了勾手指,薛非躬身要听他说话,没想到他抬手用力捏了下薛非的脸,咬牙骂:“老子特么当然没在下面过。”   薛非眨眨眼睛,抓下单奇鹤的手,放嘴边亲下:“那说自己不行,是不想在下面?但我俩不是我在下面吗?”   单奇鹤抽出手,面无表情看这个有十万个为什么的人:“你说为什么?”他眯眼,“昨天晚上舒服么?”   薛非顿了顿——现在都不舒服,感觉都坐不下去了,但他不动声色:“你都没做过,怎么知道不舒服?”   单奇鹤假笑:“那我做一次,你试试?”   薛非思索了两秒,昨天晚上自己疼一下,都把人弄萎了,如果这会儿自己在上面试一下,感觉单奇鹤下辈子都不会再碰他一下。   他解释:“昨天晚上那是意外,等我好了你再试试,肯定舒服。”   不舒服也要说舒服。   反正他们两个就得合二为一!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单奇鹤把自己的剃须刀拿回来:“滚边玩去吧,你脑子里只有这些玩意?”   薛非亲亲他脑袋,理直气壮:“你十九岁的时候,脑子里不是只有这些?”   单奇鹤还没搭腔,他又说:“算了,你别告诉我,我吃醋,我去煮面条给我俩吃。”   单奇鹤伸手把他抓回来,薛非踉跄坐到单奇鹤腿上的时候,他嘶了声:“……疼。”   单奇鹤捏过他的脸,清理了下剃须刀,盯着他的脸:“别动,刮下胡子。”   薛非顿了顿:“屁/股疼。”   “……”单奇鹤亲了下他的脸,笑,“下次更疼。”   薛非脸色扭曲了一瞬。   单奇鹤又笑:“你不是不怕疼?”   薛非顿了顿,仰着脸让单奇鹤给他刮胡子,他想说“怕不怕疼你不知道么”,说得却是一些听起来让人牙酸的鬼话。   “你不舍得。”隔了会儿,又说,“所以你弄得都不疼。”   单奇鹤果然牙酸似地嘶了一声。   薛非过抱过去,哈哈笑。 第77章   单奇鹤带薛非去医院,不仅去了肛肠科,还顺便预约了个基础体检加胃镜。   薛非没什么大问题,肛肠科的医生见多识广,做完检查只说一句:“第一时间涂药了问题不大,回去继续涂药,最近避免刺激,以后记得做好润滑。”   薛非哈哈尬笑,单奇鹤保持微笑,正经道:“好的,谢谢医生。”   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医院做体检。   胃镜做完,薛非拿着报告单,健康得很,之前医生给他开胃镜单子的时候,问他胃部有什么不舒服,他摇头说没有,医生诧异,还说没问题就不用做胃镜,但是单奇鹤坚持,说做个检查,家里有人胃不好。   薛非晃了两下检查单,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问关键问题:“你是怎么来的?”   “什么?”单奇鹤正在翻他的体检单,身体很健康,不错。   薛非拉着他坐在医院光溜溜的等候椅上,脚在地上踢了踢空气:“胃病?”   他沉默,有些难受地开口:“胃癌?”   单奇鹤把体检单收起来:“车祸。”   薛非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他:“疼么?”   单奇鹤摇头:“根本没什么感觉,睁开眼睛就到这了。”他顿了顿,又伸手提了下衣领,“不过这小子当时在吃药自杀,我一来被药梗住喉咙,扣了好久才把他吞下去的药吐出来。”   “……”薛非抬头看医院来去匆匆的人,他不说话,好一会儿,侧头把脑袋抵在单奇鹤肩膀,“好辛苦。”   单奇鹤看面前来去的病人。   上次也是来滨海医院看病,胃不舒服了很久,刚做完一个游戏的大版本上线,一会儿看宣发一会儿看bug反馈,忙得要死,胃实在难受,才独自来医院做了次胃镜。   医生说状态不好,送去活检。   活检结果几天后去拿,确实不太好,他在医院门口抽了根烟,该治治,治不了就死。   扭着酸胀的脖子起身熄烟,抬步走了几步,一辆车就失控地撞了过来。   非常痛快,都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   薛非在单奇鹤肩膀上蹭了下:“他……自杀死了?”他低声说,“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单奇鹤嗯了声,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摩挲了两下:“他好像,跟我道别过了。”   薛非松了口气:“那你是不是胃不太好啊,一直没好好吃饭吗?”   单奇鹤把他拉起来:“好了,好好吃饭去,争取这次我俩都活到长命百岁,好不好?”   当然好。   薛非晚上就去网上搜索了无数健康菜谱,因为家里没打印机,他拿着笔记本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荤素搭配和调料克重都记得非常清楚。   正记得认真,互联网广告弹窗,弹出个公共营养师考证推荐的广告。   他点进去看了两眼,觉得有道理,过几天去学校图书馆看下专业书。   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以后自己给两人搭配菜谱。   他记菜谱的时候,单奇鹤正在家收拾前天晚上聚餐弄得一片狼藉,昨天也收拾了一会儿,扔出了几袋垃圾,看地板上乱七八糟的痕迹,实在懒得动,又拖到了今天来继续打扫。   这会儿没有固定上门打扫卫生的阿姨,让他不得不再次感叹:“以后绝对不能在家里搞聚会了,太难打扫了。”   薛非收拾收拾要起来帮忙收拾,但他不太舒服,走路都拖着腿似的,搓了几次抹布上蹿下跳地擦家具,单奇鹤就把他踢走了。   薛非因为把刚拖的地板踩满了脚印,被赶出房门,他在门口探脑袋:“我明天按菜谱来给你做饭哦。”   单奇鹤看他一眼:“你先把自己伤养好吧。”   薛非继续探个脑袋,比了个ok的手势,还会反省了:“我下次再也不乱来了。”   单奇鹤欣慰了一秒钟,他又说:“按受力分析来说,这种姿势本来就容易受伤,更何况我目前还是个新手。”他还错题分析起来,“以后记住得腰腹用力,而不是直接往里怼。”   单奇鹤随手捏了颗荔枝砸他,无法理解:“滚,老子没你这么不要脸。”   薛非手忙脚乱接到荔枝,开始剥开:“真的吗,我不太相信。”雪白的荔枝肉露出来,“之前给别人变魔术,把别人迷得眼睛都移不开了。”   薛非正要把荔枝肉往自己嘴里塞,单奇鹤提醒了句:“上火,你别吃。”说完才道,“谁看变魔术不投入,我不是教过你了么,你下次试试。”   薛非顿了顿,他小心走回来,尽量让自己鞋印小一些,把荔枝肉喂到单奇鹤嘴里,看单奇鹤的脸颊鼓起来,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用牙齿去咬单奇鹤被荔枝肉顶起的脸颊。   “……”单奇鹤脑袋往后退了几厘米,看向他,眼睛还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薛非默默用手掌擦了擦他沾了口水的脸,再用手指戳戳单奇鹤脸颊,无辜:“鼓起来了,可爱。”   单奇鹤沉默看他:“你越来越离谱了。”他提醒,“保持一点距离感。”   “我俩都是一个人,保持什么距离感?”薛非哎呀。   单奇鹤发现了,这人自从知道两人是同一个人,更加自得高兴了。之前谈恋爱的时候还黏黏糊糊,一句话八百个转音,生怕不这样就不是谈恋爱似的。   他古怪的没什么安全感,需要通过一些什么外在的东西来确定两个人的关系。   知道了之后,整个人就摊开了,想到什么做什么,不要脸也不要的理直气壮。   单奇鹤捏他下巴,捏得不过瘾,又去捏他的脸颊,手掌摸两下他的脸颊,也不客气了:“睡觉去,别在这碍眼了。”   薛非眨眼:“你怎么这么凶啊,我就不会这么凶你。”   单奇鹤看他一眼,嘴里荔枝肉吃完,低头找垃圾桶吐核,薛非伸手在他嘴下:“给我,我扔了。”   单奇鹤又惊讶看他一眼,随即嫌弃:“真的有点变态了,我都怕我核吐出来你给吃下去。”   薛非也嫌弃了下:“……恶不恶心,我又不是变态。我只是回房间路上,顺便帮你扔垃圾桶里去。”   “你刚刚这一套表现,不恶心?”   薛非抗议:“哪里恶心,你手没接过自己吐出来的垃圾?”   “……”单奇鹤抽了张纸,把果核吐进去包了起来,“我还没自己/操/过自己呢。”   “……”薛非转身,嗒嗒走开,人走到门口,还要点评一句,“没意思。”   没意思的薛非回了两人卧室的房间,洗漱完毕,开始拿一整天都没看过的手机,准备在网上搜索一下“自己/操/自己”这种看似很离谱,但绝对不是不行的事情。   手机刚拿起来,才想起昨天给符乐深发信息骂了人一句,后续这人好像给他回了非常多消息,但他没一条都没顾得上看,也没顾得上回。   这会儿想起这个脸皮厚的人,他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   符乐深确实给自己发了好多条信息,密密麻麻的看得眼睛疼。   总结几句话就是——   你特么是下面那个啊??   刚来就搞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你特么没把你男朋友的鸟坐断吧?   但愿你男朋友没有被你吓得不举。   等等,你俩一直没进展,他不会就是不举吧?   你可真牛x你。   薛非看得眼睛疼,把他发来的信息一键清空了。   清完后眯着眼睛看空白的短信界面,手指无意识地摸了下手机键盘,发了条信息过去:【一个人如果自己跟自己玩,你觉得该怎么弄?】   符乐深信息回得很快:【?】   下一秒:【你把你男朋友搞不行了,现在准备自力更生了?哥们儿,你真行。】   薛非:【别废话,问什么答什么。】   【哎呀,这么凶,出来喝酒,我教你。】   【你没别的朋友吗?】   符乐深还没回,薛非又发了条过去:【我有男朋友,没空跟你玩。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呵呵。你朋友多,整天逮着我问这种下流问题。你去问你男朋友,指不定比我懂得还多。他应该对你没什么兴趣,你估计活不太好,身体对他没吸引力,还霸王硬上弓,我感觉你马上你就没有男朋友了。】   薛非看完骂了句有病,啧啧啧觉得这人破防了,又警觉了一秒——这人不会真的对自己感兴趣吧?   单奇鹤收拾完卫生回来的时候,薛非问:“符乐深又给我发垃圾信息。”   单奇鹤哦。   薛非不理解:“我怎么会跟他当朋友啊,他刚刚还发消息说我活不好,还诅咒我俩分手。”   单奇鹤说:“你穷,他有钱。”   薛非震惊:“我这么现实的吗?”   单奇鹤闷笑了几声,进浴室后,声音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欠钱,他借钱给你了,也从来没催你还。”   薛非顿了顿,他喔了声,斜靠在床头,放在床上的手掌张开又握住,反复几回后,他说:“宝宝,你洗完澡了没有啊,我想抱着你。”   单奇鹤说刚进来,别烦。   薛非哦,重新拿起手机,给符乐深发信息:【别整天喊人去喝酒了,明天来奶茶店,请你喝奶茶。】   符乐深发了个问号,几秒后说:【自己跟自己玩,用手指或者工具咯。】   薛非说:【谢啦,有事再问你。】   【你搞什么弟弟,我对你这个类型的不感兴趣哦,你跟男朋友分手也别找我。】   薛非憋回了个滚字,把他的短信清空了。   单奇鹤洗完澡坐到床边后,他挪过去,胳膊搂住单奇鹤的腰,唉了一声。   单奇鹤侧头瞥他:“叹什么气。”   “符乐深说自己当然可以*自己。”   “……”单奇鹤,“他说人最好吃屎活,你最好也去吃。”   薛非闷声笑,手指在他皮肤上轻摸:“我说,谢谢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欠钱,也已经不需要符乐深的帮忙。   但是谢谢他曾经帮助过面前的这个自己。   单奇鹤愣了下,而后也笑了声。   他过去总觉得孤单、无聊、周围围在身边的也多是些不走心的狐朋狗友,都没什么意思。   在薛非身边,见到了些过去相识的人,有些熟悉又陌生过,有些联系一直都没断。他很难说自己过去交友真诚,他只是不习惯欠人。   现在回过头,旁观了一遍薛非,突然发觉自己过去分明是自以为是又骨子里待人冷漠。   小意对他很好,桑扬其实对他也很好,乐乐也很好,甚至打工店那个叫不出名字的收银姐姐都对他不错   他被一叶障目,自以为透过亲人已看透冷暖,才看不清这个世界上很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向他散发的善意。   这些萤火微光偶尔闪现在薛非身旁,他才后知后觉反应。   他当然也被人珍惜过。   爱就是在爱那一刻的事情。   往后的吵架,因为利益纠葛而撕破的脸,闹崩的爱情、友情,那都不重要。   他出生的那一瞬间,也是被期待着降临。   单奇鹤表情温柔下来,他转头摸摸薛非脑袋,把人脑袋搬到自己怀里:“我也谢谢你。”   你对三十多岁的自己说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三十多岁的你,应该怎么回应这份感动。   他只能说,谢谢你,让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 第78章   七月份,单奇鹤给两人约了驾校考证,但薛非因为乱来导致无法久坐,两人考完科目一,他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开始练习科目二,又因找了个在附近超市推销牛奶的兼职,学车进度落后了单奇鹤一大截,到八月份,单奇鹤科目四考完,他还在练科目二。   单奇鹤本来摸了几包烟,让他隔几天送教练一包,才说完,薛非已经非常老道地说:“送烟了,还送水了,没事就让我练车,同批考生都看我不爽,觉得我是个马屁精。”   单奇鹤哈哈乐。   单奇鹤白天练车,晚上坐电脑前写文案,画图做视频,视频大谈特谈了一波未来游戏风向、流媒体发展等对游戏行业的影响。   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一万个字,再自己配音,视频发在可以靠点击量获取广告收益的视频门户网站。   视频上传当天正好是星期天,他随手给自己取了个叫周日的马甲,点击了上传。   网速不好,一个视频传了挺长时间,才提示上传成功,后台还弹出一条恭喜。   ——【恭喜用户周日,上传了您的第一条视频,获得积分+100。】   这UI设计的有些土,恭喜的弹窗几秒后默默隐退下去,单奇鹤看了会儿,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揉了下酸胀的眼睛。   之前的眼睛怎么用都不近视,一天看十八个小时屏幕,视力还是1.0,现在都连手机都没怎么玩过,眼睛倒近视了。   晚上薛非回家,他盯着薛非的眼睛看了会儿,羡慕,摸一下:“之前怎么样眼睛都不近视。”   薛非玩他眼镜,戴上摘下,又把眼镜戴到单奇鹤脸上,亲一口:“戴眼镜也好看。”   单奇鹤眯眼睛,揉了下他的脸,给他看自己发的视频,发了三个小时点击率为2,还都是自己贡献的。   薛非贡献了第三个点击率,没太听懂这人在讲什么,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只能对单奇鹤的id发表意见:“为什么叫周日?”   单奇鹤回答非常随意:“因为星期天放假,这名字一看就开心。”   薛非笑嘻嘻地坐在电脑前拖动进度条:“可以下载下来吗,我去给我同学朋友看。”   后来他真的视频下载到手机上,占用了手机不少内存不说,跟人聊天时,冷不丁掏出手机,给人分享下单奇鹤发的视频。   很久之后,他还特意买了个硬盘,把单奇鹤做的每一条视频都储存下来,分门别类地储存好。   不仅要按年限,还得按类别。   因为单奇鹤这人做游戏分析类干货视频起家,又辗转到游戏教程类、后变成热门赛事解说,这都还好,但他做着做着跨度到“葫芦丝演奏技巧”、“如何假装很会谈吉他”再到“改造出租房让房东感动到落泪的一百个小tips”等越来越离谱的东西。   他把周日这个ID玩成了精彩、丰富又每一步都来路可循的一生。   薛非有时候看他乐滋滋地拍视频,好笑问他快乐吗?   单奇鹤看他一眼,摸摸他的脸,确实是快乐的一段人生。   但彼时单奇鹤的视频,并没有得到除薛非之外任何人的赏识,点击量寥寥无几,他也没怎么在意,同一系列发了三部视频后,驾照考完了,大学也要报道了。   七月份的时候夏遂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关心他考试成绩,问他在不在江水,要不要一起出来玩玩。   打电话的时候薛非正好坐在电脑前学建模,一个小动物捏得歪七扭八,听见单奇鹤喊了声夏遂意,他耳朵动了动。   电话挂完,他不解:“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不是暗恋我吗?”   单奇鹤手指捏到他脑袋上,把他仰起的头按了回去:“暗恋你就给你打电话?是准备跟你表白吗?”   薛非把他手抓下来,挂在自己肩膀上捏了捏:“他找你干什么?”   “问我俩好不好。”   “那他怎么不打电话问我。”   “跟你不熟。”   “……”薛非,“跟你很熟吗?”   “当然,我高四的时候,他还来找我玩过几次。”   “我怎么不知道?”   单奇鹤被逗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说他谈恋爱了,男朋友要来江水找他,他紧张,身边没有能聊这事的朋友,就想跟我聊会儿。”   薛非愣了下,也乐了起来:“他跟谁恋爱了?”   “没问。”单奇鹤耸肩。   薛非继续乐:“你成知心大哥了。”他说着摸到自己手机,“不行,还是得我来指导一下他,你指导不了,跟我上个床都捏捏扭捏的。”   “……”单奇鹤把他手机抢过来,没好气,“你指导个屁,你别张嘴闭嘴都是废料把人吓死。”   薛非啧啧啧,啧完又忍不住笑:“我才没那么变态。”   不变态的薛非晚上睡觉,滚到单奇鹤身边,再爬到他身上,亲两口。   单奇鹤坐床上在看乐高组装图,准备最近几天坐家里拼乐高,被亲了也只偏偏脸或者蹭下脸颊。   直到薛非zuo在他腰/腹上,手掌摸摸他的脸,手指又骚了搔他的耳垂,摸他脖子,手指点了点他的喉结,喉结滚动了一圈,薛非手指跟着上下挪动。   暗示的实在太明显了。   单奇鹤放下手中的纸,看薛非一眼,舌头磨了磨后槽牙,声音吐出来:“你真……”他顿了顿,很难用这种方式形容薛非,但实在忍不不住骂了声,“欠/干。”   薛非闻言还笑,他俯身,手指抬起单奇鹤下巴,吻了上去。   温馨平和的空气带上了几分灼烧感觉。   单奇鹤让薛非从自己身上下去,薛非喔,翻身躺下,两/腿就要往人身上挂。   单奇鹤按住他:“翻身宝宝。”   “……”薛非抗议,“我要面对面。”   单奇鹤脸上表情顿了下,他低头亲薛非的脸,带魔法的手指从薛非耳后摸到鼻子下巴嘴巴,低声说:“听话,乖。”   薛非脑袋仰起来,还要抗议,单奇鹤低头亲到他喉结,手指捏到腰/上,手动帮他翻身,吻落到颈侧,声音缓慢吐出来:“你表情太……”他顿了顿,慢慢说,“欠*了。”   薛非已经转过身,不同意这个形容:“哪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   单奇鹤手掌按在他颈后,亲了亲他耳后根,笑:“我看不了,很难受。”   薛非缩了下脖子,低声笑说:“那你之后得习惯习惯。”   单奇鹤亲他后脑勺,笑:“好。”   薛非说:“这次就算了,但你得全进来。”他顿了顿说,“弄完给我一千字的报告讲述自己的感受。”   单奇鹤拍了他一下:“蹬鼻子上脸。”   薛非说:“叫得声音还得大一点。”   他提得要求不少,直到单奇鹤让他摆出个最安全的姿势,手指探索下,发现伤已经好全,才开始继续。   薛非手指在枕头上点了点,已经准备好忍受酷刑。   二十分钟后他浑身都是汗,四肢无力,大脑滚烫,咬着枕头哼了许久,实在忍不住喊了声:“等、等下,我要……”   单奇鹤眯着眼睛垂眼看,他伸手捋了把头发,因为怕人疼,所以动作都挺缓慢。   “已经这么慢了,还等什么等?”他还显得有些不耐烦。   薛非憋出了几声我靠——这人在床/上是个暴君。   等薛非最后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古怪声音,单奇鹤顿了顿,他躬身贴过去,他脸上的汗滴到薛非的背上,低声问:“疼?”   薛非哽咽:“不是……”   单奇鹤眯眼:“不许哭。”   薛非没没听见,小声说:“不是。”   “怎么了?”他问着,但动作仍没停。   薛非深呼吸,说不出话。   他感觉……   自己满了。   一种殷实又难以言说的感觉,一种四肢百骸都被重新注射了血液、又潺潺流淌到全身、炙热滚烫到大脑无法思考的感觉。   第二天他也顾不上让单奇鹤写报告了,睁开眼和单奇鹤视线对上,他又卧槽了两声,声音幽幽:“我不应该是纯1吗?”   单奇鹤不接受这种质疑:“废话。”   “……”薛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支吾,“真的吗?”   单奇鹤不搭理他。   薛非幽幽说:“那昨天怎么……”他都做好自己跟上次一样疼得动不了的准备了,没想到……   薛非伸出手指比了个三:“我三次了。”他说,“哪里是纯1!”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荒唐:“不可能,都没怎么碰你那。”   薛非抱过来:“反正就是,我爽得都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单奇鹤闭上眼睛:“我听不了这个。”   薛非搂着他哈哈笑,把他手指捏起来,挑出小拇指勾住自己的小拇指:“宝宝,我们的经历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我不是纯1,我想到你在我身体里,就觉得自己满了。”他晃了晃手指,“就像两个积木扣在一起,感觉很圆满。”他盯着单奇鹤的眼睛,亲一下,“我们是一个人,你永远会爱我我也会永远爱你,”他顿了下,笑,“但做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存在的人啊?”   单奇鹤看他,再看两人手指,把他抱过来,好笑:“只有做那种事的时候要独立是吧?”   薛非还嗯:“当然,你谈恋爱肯定很糟糕,冷暴力,一言不合就消失,喜欢人喜欢着就不感兴趣了。”   单奇鹤把下巴扣在他脑袋上,磨了磨,拖着嗓音笑:“胡说八道,你谈恋爱会这样的吗?”   “我又不会跟别人谈恋爱。”   “我也不会。”单奇鹤笑眯眯。   单奇鹤垂眼看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拇指,笑:“既要又要还要。”他和薛非盖下章,承认,“嗯,我谈恋爱很糟糕,如果你要当陌生人跟我谈恋爱,那你就完啦宝贝。”   薛非笑:“那不行,你只要在床上把我当别人就行了。”   温存完毕,单奇鹤把薛非从身上扔下去,起床刷牙:“要求真的多,难伺候。”   薛非赤脚跟过来:“你以为你要求不多,不难伺候?昨天不让我翻身,还不让我出声的是谁,咱谁也别说谁。”   然后浴室传来水声、刷牙声和零星聊天声和笑声。   一切都变得非常好。 第79章   ……   一切都变得非常好。   虽然做/爱频率仍旧算不上多高,但算稳定,虽然zi/势只是从后背换成了侧面,但两人都舒服,也还行吧。   叫/床还是不太让叫,嗯嗯哼哼声可以有,有一次闷着嗓子沉嗯了几声,单奇鹤听得有些兴奋,把人掰过来亲了好一会儿,宝宝宝宝叫个不停。   薛非更加莫名兴奋,大展宏图地学习了非常多糟糕的床上用语,也运用能力很好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用上了,结果把人吓萎了,两人坐着床沿面面相觑,面色都不太好看。   后来单奇鹤点了根烟,声音幽幽:“我听不了这些话,以后少用。”   薛非去拿他手上的烟,也幽幽抽了口,再还给单奇鹤,本来想骂人,结果跟单奇鹤视线对上后,两人都没忍住笑了下。   大一军训,每天要早起,单奇鹤暂时还是搬进了学校寝室,一寝室几个人,打扮得都非常先锋,有单奇鹤这种头发长的可以扎小辫的,有染了金黄色头发还挑染了几缕其他色的兄弟,还有个剃光头哥们,唯一一个发型比较常规的室友,穿着一套看起来像是报纸做的衣服,走路纸张折在一起吱吖作响。   薛非为了学分做起新生接待工作,单奇鹤来报道的时候,他借职务之便,把人送到宿舍楼,一路叨咕说,正式开学就可以向学校递外住申请,申请书他有备份,到时候单奇鹤直接拿给辅导员和宿管就就行。   两人聊着进了宿舍门,薛非看见寝室这群人大为惊讶,好半天没说出话。   ——搞艺术的果然都不一样,他去年到寝室报道时,宿舍几个搞建筑的,一眼看过去都灰头土脸。   相比较单奇鹤很淡定,笑眯眯地跟新室友打招呼,自我介绍完,再介绍薛非:“大二的,在帮学校迎新生。”   寝室的金毛喔了一声:“学长啊,迎新还会送来寝室啊,我怎么没人送,我行礼可重了,搬上来累死了。”   ——他还搬了箱苹果上来,此刻放在脚边,不累才有鬼。   送人上门的学长薛非,把单奇鹤没装什么东西的行李箱放下,看金毛一眼,好笑:“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你行礼太重了,才没人帮你?我们这种喜欢偷懒的,就是看谁东西少才会上前帮忙。”   他话音才落下,口袋里手机响起,负责管理他的组长打电话来吱哇大叫,让别偷懒了,学生太多,赶紧来帮忙,他嗯嗯两声,挂了电话冲单奇鹤说了声:“我得忙去了。”   单奇鹤说行,去吧。   薛非转身走,走到门口想起来,提醒这屋里四个新生:“你们记得去领军训服,晚上我请你到学校食堂吃饭。”   说完人就走了。   金毛坐在椅子上啃苹果,闻言啊了一声:“这学校这么好吗,学长还要请新生吃食堂?你们吃苹果么,随便拿。”   单奇鹤看他一眼,安静一秒后,眯着眼睛笑说:“是啊,学校真好,不仅帮忙提行李还要请新生吃饭,改明儿问问能不能帮我洗袜子。”   金毛诶了一声:“那你有点过分了。”隔了会儿,又说,“不然你去问问,看能不能顺便把我袜子也洗了?”   单奇鹤哈哈。   光头正在两人隔壁床上收拾床铺,闻言露个光秃秃的脑袋出来:“人俩明显认识的,你在想什么呢兄弟?”   金毛抬头看他一眼:“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说着玩么?”他又诶了一声,“你怎么剃光头啊,怕热?”   光头说:“我四大皆空,准备遁入空门。”   在阳台洗抹布的另一位环保室友,恰好进来听见,他噗嗤一声:“你们真有意思。”   隔了会儿,一寝室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下午五点半,薛非准时来单奇鹤宿舍报道,把单奇鹤寝室四个人带去学校食堂吃饭,刷了自己的饭卡,非常具有主人翁意识的推荐这个菜品、那个菜品、介绍学校景点,学校附近可逛可玩的地方,校园小情侣幽会的十大圣地……   他还非常热心地询问,如果有兼职需求,他也可以推荐几个附近还可以的兼职。   他介绍说,学校的各个社团都可以参加,能认识挺多人,但是很忙,精力有限的话不建议。   他一个人叭叭叭很能讲,讲了好多,把寝室另外三个衬得像是听课的小学生一样只能嗯嗯。   单奇鹤没听他啰嗦,很专注在吃食堂。   食堂暑假没开,他有些怀念二食堂的饭菜,量大管饱,过去整天在别人档口喝粥配大白馒头,打饭阿姨眼熟他,会送菜,让他多吃些,不够再来,免费给续。   薛非嘴巴不停介绍的讲话空隙,瞥见单奇鹤吃饭,碳水加碳水,还吃得挺舒服,他惊了下,他做饭的时候,多煮了些白米,剩下一口,让这人吃了,这人都啧啧不吃。   薛非不动声色拨过去两块排骨,提示:“多吃点菜。”   单奇鹤瞥他一眼。   金毛总算有空隙能插个话口,他举手提问:“学长谈恋爱了没,大学恋爱容易谈吗,你们建筑学院女生比较少吧?我们美术学院女生应该挺多,回头军训结束分好班级,我们两个班是不是可以搞联谊?”   光头举手可以,同意。   一言不发吃饭的环保哥哈了声:“你不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吗?”   薛非笑了声:“可以啊,我回头问问我们班的人,组织一下。”   金毛满意:“好耶,那学长也没恋爱,你长这样都没女朋友吗?”   “……”薛非快速扫了一眼单奇鹤,这人全程笑眯眯,基本没怎么开口讲话,才慢腾腾地说,“有啊,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金毛立刻八卦了起来:“那嫂子在哪个大学,你联谊的话她会不会不高兴?”   薛非说当然不会,正要乐滋滋地再分享会儿感情事,单奇鹤吃饱放下筷子,接过话题,开始编故事:“他跟他女朋友谈恋爱的事我知道的最清楚,问我啊,我说出来才比较客观。”   吃饱了的单奇鹤,开始不停地编了一个又一个的虐恋大戏,什么两人谈恋爱被学校发现,被棒打鸳鸯了,被迫转校了。   放假好不容易鹊桥相见了,薛非去女方家附近,却突然见自己家抛夫弃子了的亲妈成了女友的妈。   金毛开始哇哦。   环保哥打断:“不是青梅竹马么,怎么会同一个妈还不知道?”   单奇鹤解释:“青梅竹马是从小一个学校,又没说是住在一起的街坊邻居。”解释完,又开始绘声绘色讲起来,“当时两人大吵了一架,觉得爱人成兄妹了,不可以。女方要分手,他不同意,大闹了一通。”单奇鹤手指一抬,“这小子当时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大喊天若有情天亦老。”   “?”薛非扯了下嘴角,“你趴我家床底看见的。”   金毛看薛非,继续哇哦:“然后呢?”   单奇鹤又说,后来经过种种波折,他知道自己亲妈成了女朋友的后妈,两个人又虐恋情深了几十集。   环保哥笑:“拍电视剧呢。”   金毛嗯嗯:“现在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单奇鹤唉了一声,叹气:“后来女朋友出国了,他在臆想中走不出来,一直觉得自己跟女朋友还没分手。”   金毛哇:“情种!”   光头放下筷子,点评:“傻子编傻子信。”   单奇鹤一本正经:“不然你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   薛非说:“无聊。”然后又说,“是这么回事,但我没跟对象分手,我俩好着呢。”   “……”听故事的三个人默默看他一眼。   单奇鹤哈哈乐,乐完耸肩:“吃完了,走吗,明天军训得早起呢。”   五人在食堂门口分开,薛非走时没说话,摆手说了声再见潇洒转身,没十秒钟,单奇鹤口袋里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笑,跟室友说:“接个电话,你们先走。”   电话接通,薛非说:“你不陪我啊?”   单奇鹤说:“明天早起军训呢,一会儿还要去上晚自习认下班上人和辅导员。”   薛非叹气。   单奇鹤往宿舍相反方向走:“你在哪呢,我先陪你回家,再回来。”   结果把人送到家门口,亲了会儿,又被送了回来。   一来一回几趟,晚上要去军训班报道的时间都快到了,单奇鹤抬脚给了他一下:“没完没了了是吧。”   薛非按下他的脚:“好嘛好嘛,你赶我走,我走啦,明天再见。”   单奇鹤抬起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再伸手梳好:“好啦,走吧。”   -   军训了半个月时间,单奇鹤肉眼可见黑了好几圈,整天在队伍里当交际花,一天帮五六个女生请假,把教官气笑了,让他出队罚坐俯卧撑。   大二已经正式上课的薛非课间期间来探望,送水给他们队的教官,把教官拉到旁边聊天:哎呀太辛苦了、我们去年也是这个队的,跟教官关系可好了,现在还想我们教官呢,今年好像他没来,我们班一伙人想想都是缘分,就让我来给你买点水喝,让你也休息休息,太辛苦了。   聊到总教官开始吹口哨,教官才把薛非甩开——太啰嗦了,还不给人留打断的气口。   回去后,单奇鹤已经做完了俯卧撑,顺利归队。   同学的表情都很正经,教官也不好说让人出来重做的事。   大学生活也很不错。   室友是几个个性鲜明、又意外好相处的人,同学也不错、团结互助,周围再遇见的人都很不错。   人真的很奇怪,当你觉得爱上世界的时候,全世界的善意好像都涌了出来,将你周围填满。 第80章   军训在九月中旬结束,期间单奇鹤为宣传自己的视频,没事就掏手机让人看,但点击量仍旧寥寥。   最离谱的是,他之前在寝室给连图——就是光头,头发长出毛茬,室友给他换名叫图大师。   他给图大师看自己的视频。   图大师过去身受失眠困扰,剃光头要四大皆空,就是想要好好睡一觉,结果剃掉烦恼丝的效果并不好,他该失眠还是继续失眠。   看了单奇鹤精心制作的视频,虽然只短暂听了两分钟,但效果显著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久违的睡意突然拜访,这让图大师惊为天人,立刻求爷爷告奶奶喊爸爸地求单奇鹤转音频给他,让他每天入睡前细细品味。   ——实在太好睡了。   好睡到他忍不住分享到了自己失眠群里,让群友试试良方。   使用效果非常好,比图大师戴着耳机听佛经效果还好。   单奇鹤气笑了,给薛非发信息抱怨,薛非精神抖擞回说:【胡说八道,他们根本不懂你的含金量。】   含金量是,某天单奇鹤晚上回家,最近刚开学,累得不行的薛非抱着他的游戏视频也睡着了。   还是无限循坏模模式,开门刚好听见播放结束又循环到开始,声音一刻不停地从手机里传出。   单奇鹤走过去,拿出薛非握在手里的手机,把视频关了。   声音才刚消失,薛非眼睛睁开一条缝,手脚往上一抬,顺势全挂到他身上,人没彻底清醒,先在他脸上一啄一啄的亲了好一会儿,低声:“好困。”   单奇鹤在床边坐下,摸摸人脑袋,好笑问他:“好睡吗?”   薛非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后,两腿盘绕在他腰上,声音含糊:“好睡。”   隔了会儿,有点醒了,又闷笑了声:“我跟他们那个睡不一样。”他把下巴戳在单奇鹤的肩膀上,“他们是睡不着才想听,我是想你在我身边才听的。”   单奇鹤啧啧。   薛非彻底醒过来,哈哈笑了起来:“干吗不信我说话啊?”   “太假了。”单奇鹤往后倒把人压回床上,挂在腰上的脚扯开,起身,“你继续睡,我去隔壁看点东西。”   薛非在床上滚了两圈,又从床上蹦下来。   单奇鹤把手机拿过来,点开视频,放到床上:“好啦,睡吧,能睡也行。”   薛非把手机揣回口袋,乐滋滋地跟过去:“我陪你看,我到隔壁沙发上看着你睡。”   -   单奇鹤开电脑,看了下自己电脑里之前存的拍摄素材,因为最近摄影剪辑课程有作业,他准备从自己素材库里搞点应付作业。   一个几分钟的视频剪辑作业很快就做完了,他点进视频网站,观看自己后台播放数据。   经过图大师一番撕心裂肺的推荐,他的播放量比之前好了很多,评论几乎是清一色的——【很好睡,谢谢周日老师。】   单奇鹤被逗笑,不过也有几个被虚假数据骗进来的路人,对他说的内容分析了一通。   有人笑话他,说他这么能猜测未来游戏行业的发展,怎么不猜一下福利彩票的中奖号码。   单奇鹤笑眯眯地翻看完了不多的评论,仔细想了下——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车祸撞到过去,怎么可能特意去记哪期彩票的中奖号码。   他过去倒是买过彩票,路边捡了五块钱,按老家说法,路边捡的钱不能装进口袋,必须得立刻花掉,当时附近恰好一个彩票站,他转身进去,买了彩票,意外中了两百多块。   这对当时贫困潦倒的他而言是笔巨款,他甚至还异想天地算起了投入回报的比例,如果两百块钱全去买彩票的话,那按照他五块中两百的运气,可能单车变摩托变成几千。   都准备去花了,一个激灵醒过来——感叹自己爸妈的基因都不太好。最后揣着两百块钱走了,给自己买了只雪糕,奖励了自己克服糟糕基因带来糟糕想法。   单奇鹤正盯着屏幕神游天外,后台突然叮来一条带官方标签的私信。   对方说,看他视频做得不错,诚邀他参与英雄联盟的创作者计划,瓜分两万块现金奖励。   “……”单奇鹤愣了下,虽然对方看起来是个官方小机器人,他还是给对方账号发了不少消息。   大意是要让自己成为对方游戏频道的签约创作者,要获得网站的经济和流量扶持。   这会儿机器人账户没有这么普及,id后面大多都是真人,就在单奇鹤准备找对方频道各个渠道的联系方式时,对面回消息了。   成为该频道签约创作者,需要有数据支持,平台会付费给创作者,几百到几千不等,按照签约合同来,这个时候没什么广告共享,对方明确说单奇鹤视频的播放数据显然不够,又问他是否有什么历史数据可以提供。   单奇鹤说:【给个联系方式,咱俩电话聊,这么一会儿聊不清楚。】   电话聊完了,按单奇鹤的嘴炮能力,对方觉得他发一条视频不开到天价都不行了。   单奇鹤当时正站在窗口打电话,他说话全程压着声音,视线看着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薛非,眼睛弯了下,对方话锋一转,说自己也就是个打工的,做不了这个主,回头再联系,就把电话挂了。   “……”单奇鹤看了眼自己被挂断的电话,啧了声。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慢悠悠地走到薛非面前,孩子睡得不错,空调开着,脸都睡得红扑扑的。   单奇鹤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确认不是发烧后,蹲在他脑袋边,伸出两指把薛非鼻子捏住。   薛非眉头皱起来,手无意识抬起来抓他的手。   单奇鹤见状莫名笑了下,两根手指松开鼻子,看薛非眉头松开后,再伸手指捏住。   捏到薛非张嘴呼吸,单奇鹤笑,又反复捏了好几下他的鼻子,伸手去摸他闭着的眼睛,最后手指按到嘴唇上,笑眯眯地:“怎么还没醒啊。”   薛非闭着眼睛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翻了个身,躲开单奇鹤烦人的手,把脸埋到沙发背里。   单奇鹤蹲在旁边,戳戳他后颈,又摸摸他后脑勺。   薛非翻回来,凑上前,用自己脑袋撞了下单奇鹤,然后搂住单奇鹤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揉单奇鹤的头发。   单奇鹤喂了两声,薛非才把搂在怀里的脑袋捧起来,亲一亲鼻尖,好笑:“你干吗啊。”   单奇鹤蹲在地上,手指梳自己被弄乱的头发,一本正经:“我被拒绝了。”   薛非没忍住笑了声,立刻配合:“被拒绝什么了?不过不管拒绝什么那都是他们有眼无珠。”   单奇鹤舔了舔牙齿,伸手捏薛非下巴,晃一晃,嫌弃:“太敷衍了,哄谁呢?”   薛非笑着去搂单奇鹤的腰,把单奇鹤拖到沙发上坐下,哎呀:“哄小孩。”说完摇头故意抱怨,“被拒绝了就玩我,我睡得好好的被你捏醒了,还说我敷衍。”   单奇鹤笑眯眯摸他后脑勺,点头说:“我俩不是一个人么,我不爽的时候,你当然也要不爽啦。”   “你混蛋啊。”薛非笑了声,他脑袋抬起来,“都是一个人了,那我指使我的这张嘴亲亲我的另一张嘴。”   单奇鹤伸手捏了下他的嘴巴。   薛非眨眨眼。   两人对视两秒,突然笑起来,单奇鹤勾起他的下巴,亲上薛非的嘴巴。   天天说两个人是一个人,要听脱敏了。   感觉自己亲自己、自己干什么自己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常合理的事情了。   真要命。   -   九月下旬英雄联盟这款游戏在国内正式上线,刚上线还没有多火爆,所以平台拿了一部分宣发费,让各大门户网站的游戏账号对游戏进行宣传。   单奇鹤成为签约作者、领平台工资的计划失败,但不妨碍他借着这个游戏的东风,继续做自己的账号。   到第二年这款游戏风靡全中国,电子竞技开始逐步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当中。   单奇鹤作为早期的该游戏科普教学账号,已经成功成为了平台的签约创作者,也认识了不少互联网好友。   大二暑假,单奇鹤花了三万块钱,买了辆二手车,当时薛非不仅仍在继续兼职,且和桑扬一群好友创立名叫“Echo”的工作室刚建立起来,工作室做出的第一款横版闯关类的小游戏在ios平台上线,游戏设计不复杂,使用的也是免费音源,定价很低,销量也不高,但新游戏上线,一伙人仍旧十分兴奋。   薛非基本没问过单奇鹤,自己未来会怎么样。   没问过和桑扬他们做得游戏算还好吗、以后他们要怎么样避免走错路,避免掉入坑里,没问过应该怎么让自己快速的脱贫致富,成为一个普世意义上比较成功的人。   单奇鹤当然也没准备告诉薛非这些事情,他没怎么管薛非的游戏怎么样,甚至连薛非忙得要死还要出门兼职赚钱这事都没太管——肯定不至于把人饿着,银行卡就扔在家抽屉里,密码两人也都知道,谁要花钱谁用就好,他只是没劝过薛非不用那么累这种话。   薛非有自己的路要走,只不过比过去永远多了一条退路。   单奇鹤唯一做得不过是在薛非兴致勃勃地告诉他游戏上线后,当着薛非的面付费购买了游戏,还配合着玩了十几分钟,点评,不错。   薛非哈哈大笑说他假,没多问什么,自己乐滋滋地拿过单奇鹤手机,继续玩了起来。   第二天单奇鹤回寝室又让自己三个室友一人买一份,不玩也得买,不买不是朋友。   后来还发过一期视频,来推荐这些大学生自制的独立小游戏——但点击量突破历史新低,没什么人关注。   单奇鹤和薛非在维持一种,比较守恒的世界规则,以确保上帝送来的礼物,不会因为某些不可窥探的命运,而被收回去。   -   薛非大三忙得脚不沾地,期末考完,这人迷迷糊糊在家睡了整整一天。   单奇鹤见状收拾收拾,买了辆二手车,把人从忙碌的氛围中拎出来,自驾了趟大西北环线。   薛非驾照拿到手没开过车,单奇鹤开车开了两个多小时,他坐在旁边摩拳擦掌地要换手,换了半个小时,哥们儿看见前面一个障碍物避让不及,直愣愣怼过去,把车轮怼爆胎了。   两个人在荒无人烟的315国道上停下车,公路曲曲折折蜿蜒向远方和来路,路两旁黄沙漫天,二手别克孤零零地靠边停着,灼热的空气把周围空间都扭曲。   单奇鹤出发前特意带了备胎,轮到换胎时翻遍了车后备箱竟然没找到千斤顶,实在失策。   两人站在车旁边面面相觑地抽烟。   一根烟抽完,单奇鹤打了道路救援电话,等待救援。   薛非溜溜达达往来路走,说看有没有车过来,他去拦车问问能不能帮忙。   两个人分开。   十分钟后,薛非打电话过来:“我刚刚看见那边拐角有车过来,开到我们这估计还得一会儿,待会儿拦下问下他有没有千斤顶。”   单奇鹤说行:“行,你慢慢走回来。”   薛非说:“好。”   等待的过程中,单奇鹤独自坐在车里吹空调。   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叩方向盘,车载音响里正在放经典的公路歌。   车窗外面黄沙连上了蓝天,视线里的世界变得无穷无尽,单奇鹤瞥一眼后视镜,无穷尽的视线中,薛非刚开始还是个小点,而后越来越近,他奔跑着往回赶,追着风似的。   单奇鹤拉下车窗,他探出去,车外热气瞬间涌到了身上,单奇鹤回头看跑来的薛非,笑着喊了声:“不急,慢慢来。”   薛非喊声悠悠荡了回来:“好——”   不着急的,慢慢来。   不管是走向我,还是走向未来。   都慢慢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完在这里和今天感觉都不错!   感谢所有打赏订阅追文写长评短评的朋友,爱你们么么~!   也祝大家快乐地走向2025!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