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和哑巴人鱼联姻后大佬怀蛋了
　　本书作者：佛手丸子
　　文案：
　　【心机黑莲花聋哑人鱼攻 x 言语障碍直球大佬受】
　　白云霁，人类帝国唯一的聋哑人鱼王子，幼时意外流露的梦幻戏水视频百禁不止，如今依旧热门置顶；
　　顾听澜，帝国战神幼子，星域首富，军事机甲科研巨头，其神秘的亚裔长相风靡全星域；
　　两位帝国传说人物，竟然联姻了！官方公告放出后，星博前所未有地瘫痪了整三小时，帝国无数少男少女幻灭心碎。
　　在全星域的哀嚎中，两位主角结婚了！
　　***
　　婚礼当天，顾听澜掏出‘宇宙之眼’做的婚戒，白云霁甩手就是一套拒绝牵手、分房睡、胎毒昏厥、鱼身浴缸睡的连招。
　　婚后第1天，短暂恢复听力的白云霁：……顾听澜的声音有点好听是怎么回事？
　　婚后第2天，发现顾听澜脸红的白云霁：我靠，顾听澜他喜欢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政治联姻！
　　婚后第3天，婚纱照二次崩星博的白云霁：蜜月？什么蜜月？顾听澜又搞什么！
　　……
　　婚后第100天，拿着顾听澜的孕检报告，白云霁：……
　　婚后第N天，抱着人鱼幼崽的白云霁哭戚戚：媳妇，别研究机甲了，快研究研究我吧！
　　******
　　前世记忆苏醒的人鱼幼崽：？？？我人鱼爹地怎么还活着？等会儿……爸爸没骗我，我爹地真是帝国月光？！呜呜呜，爹咪真香！
　　带逆袭系统重生的反派：……这个该死的人鱼怎么没死，还联姻了？这恐怖的人鱼家长们是怎么回事？！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系统：nmd！我还想问你呢！多余的操作能不能少一点！
　　************
　　食用指南：
　　1.本文主攻，双洁，受追攻，有崽；
　　2.攻的聋哑会好，强强互宠；
　　3.会努力更，挖坑必填
　　内容标签： 生子 幻想空间 星际 甜文 轻松
　　主角：白云霁，顾听澜 ┃ 配角：配角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联姻是真的，怀蛋也是！
　　立意：温柔对待人生


第1章 婚礼进行时
　　时近春末，帝都的气候已经相当宜人。
　　幽蓝的湖泊在微风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动声色地向着湖畔而去。阳光透过成朵的白云，大喇喇地落到嫩绿的草坪上，轻巧地给草坪铺上一层金光。
　　更远些，是一颗高大的千年古树，不知确切的品种，但枝繁叶茂，错节盘根，长势很是喜人。
　　湖心岛，一栋简朴的欧式建筑静卧其上。
　　白云霁临窗而立，遥望着在古树周围装点婚礼仪式现场的侍从们，水洗般明净的湛蓝双眸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银白而近乎透明的及腰长发，在掠窗而过的余风中微摆。
　　“唉……” ，静谧的空间被一声轻叹打破，但房间的主人却毫无察觉，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到他的肩上才骤然回过头来。
　　白云霁伸手扶住肩膀上还未收回的温厚手掌，朝着目露关心的黑发帝王轻轻一笑，眉眼弯弯，乖得不可思议。
　　帝王微叹一声，顺势按了按白云霁的肩膀，迎着他温煦的目光郑重道：“现在反悔，也是可以的。”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捧在手心多年的长子，为什么那么草率的就答应了这场联姻，甚至不顾他再三的劝阻，毅然决然地将婚期定在了同年的五月。
　　白云霁定定地看着帝王的唇畔，而又很快地扫向帝王更加深邃的蓝眸，粉唇微动又很快合上了，继而如同过去的三个月一样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再年轻的帝王眉头微皱，却是拿眼前的青年一点办法没有。
　　白云霁抿唇浅笑，干净纯真得如稚子般，让人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
　　“走吧，该换礼服了。”帝王心下暗叹，轻揽着白云霁单薄的肩膀往房外而去。
　　温煦似乎随着他们脚步的远去逐渐消失，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五月末清晨的微凉。
　　天枢星下午四时整，占地甚广的湖畔草坪上已经坐满了参加仪式的宾客，多是勋贵朝臣及其家眷。
　　虽然遵循大王子殿下的意思，婚礼仪式一切从简，但皇室该有的章程还是一个不落，甚至因此而布置得更加细致了。
　　满庭绽放的蓝白玫瑰，扑鼻而来的芬芳，无一不显露着这场婚礼的造价和皇室的用心。
　　自从人类踏上星际之旅，早已堙灭的母星花种便相当罕见，更遑论用数不清的玫瑰装点整个婚礼了。
　　甚至每个席位上都摆放了一束精心包装的伴手礼盒，装着传说级的“海洋之歌”种子。可见皇室或者说是帝王对这个长子有多么的珍惜和疼爱。
　　在场的勋贵哪个不是人精，自然明白帝王的用意，纷纷相视一笑，以示对这场世纪婚礼的真诚祝愿。
　　在星域顶级交响乐团的奏乐声和年迈司仪的传唱声中，仪式终于进入高潮，婚礼的主角入场了。
　　黑发黑眸的亚裔青年，在顾老元帅的陪同下穿过玫瑰拱门从左侧铺满鲜花的道路缓步而来。修身庄严的黑金色制式礼服，严谨穿戴于左胸的九枚传说级勋章，无一不诉说着顾听澜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场外等候的白云霁有些意外，这位只在指婚时出现过一次的婚姻对象，竟会以这样郑重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尊重。
　　也许是利弊权衡吧，白云霁漫不经心地想。想到这，偏头看向立于身侧的帝王，毫不意外地看到他面色和缓了许多，甚至隐约有了几分满意之色。
　　这样也好，白云霁不动声色得收回目光，垂首自然地了礼服下摆，他虽然耳不能听，但多少知道流程，他马上就要进场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身前不知哪里找来的花童和戒童，向他们行过一礼便回身穿过眼前缀满蓝白玫瑰的拱门，朝着礼台去了。
　　左手挎上帝王坚实的臂弯，一步步走近、穿过拱门，踩上洒满花瓣的细软走道，随着礼台越来越近，白云霁不禁轻吸了一口气，心脏微缩，有几分说不出缘由的紧张。
　　作为父亲的帝王似有所感，一面威严地向宾客们点头致意，一面伸手轻轻拍了拍白云霁的手背以示安抚。
　　白云霁心中一定，有些好笑于自己刚刚那一瞬的迟疑，脸上依旧是暖阳般温柔绚烂的笑容，脚步却愈发的坚定了。
　　自这位人鱼殿下挽着陛下穿过花门的那一刻，顾听澜就再也没有办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被誉为帝国月光的人鱼殿下容貌自然是无人能出其右，一身洁白缀黑金的皇室礼服更是将他完美的身体曲线展露无余。
　　罕有的银色长发被细致地束在身后，只留下颊边几缕碎发，微笑抬眼间宝石般璀璨的蓝眼更是漂亮得让人难以直视。
　　直到白云霁行至眼前，顾听澜才将将回过神来。掩下满目的惊艳，在帝王隐隐挑剔的目光下，俯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手心朝上置于帝王身前。
　　挑不出错处的仪态，毕恭毕敬的态度，隆重的着装，每一处细节都让白祁鸣对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的感官更好上一些。
　　“以后云霁就交给你了，照顾好他！”白祁鸣深深地望着他，轻托起白云霁的手放到他手上，郑重嘱咐道。
　　“我会的，陛下。”顾听澜只觉手心一沉，白云霁微凉纤长的手就这么分毫不差地落于掌中，压下鼓动的心跳，沉稳道。
　　白祁鸣不再多言，只轻拍了拍白云霁的肩膀就转身下台，于主位入座。见身旁的王后菲奥娜眼眶微红，只递了张帕子，便不再多言。
　　司仪的唱和声白云霁听不见，或者说他的世界一直都是这般安静，因而此时此刻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这个叫顾听澜的青年。
　　即使对方神色冷淡，但白云霁莫名能从他温暖干燥的手掌中感受到紧张雀跃的情绪，让他困惑不已。
　　“现在让我们一同在浩瀚星河之下进行结婚的誓约。我要分别问你们两人同样的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长的问题，请听完后再回答。”年迈的司仪一脸和蔼。
　　“顾听澜先生，您是否愿意与白云霁先生结为伴侣，以失落的母星起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您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顾听澜右手微拢，将白云霁的手攥紧了些。对上白云霁困惑的目光，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自己，再拇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了一下。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紧盯着白云霁的眼睛，认真而又缓慢道：“我愿意！”
　　这个动作…… 是 ‘我愿意’的手语！台下的白祁鸣有些惊讶，对这场婚礼的不满和恼恨也释怀了几分。
　　白云霁更是克制不住地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湛蓝温和的瞳孔都不由得散开了几分，他得到的个人资料上没说对方会手语。
　　顾听澜倒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稀奇，只悄然捏了捏白云霁的手示意他看向欲言又止的司仪。
　　见白云霁终于侧头看向自己，老司仪不禁暗松了一口气，“白云霁先生，您是否愿意与顾听澜先生结为伴侣，以失落的母星起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您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为了照顾白云霁，语速慢之又慢。
　　白云霁收回读唇的视线，转向顾听澜，在黑眸的注视下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再拇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了一下——‘我愿意！’
　　主位上的帝王、王后纷纷湿了眼眶。
　　“现在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司仪声落，伶俐的戒童踢着小礼步，为这对新婚夫妻递上打开的戒盒。
　　戒盒里立着两枚样式简洁的银戒，戒指上只嵌着一颗不算大的海蓝色宝石，意外的质朴。但白云霁离得近，一眼就能看到这宝石中缓慢流转的鎏金光泽，这是被誉为‘宇宙之眼’的极品宝石！
　　连宇宙之眼都拿出来了，白云霁再也无法用“利弊权衡”来形容顾听澜的行为了。如果不是口不能言，白云霁怎么都想问问顾听澜到底为什么要对一个明显没有实质价值的联姻对象花这么大的心思！
　　但可惜他现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听澜取出其中一枚戒指，缓慢又充满仪式感地套上他的左手无名指。
　　白云霁压下满心的复杂，取出盒中另一枚戒指，学着顾听澜的动作将戒指套上对方的无名指。
　　“现在请新婚夫夫向长辈献花，表示感谢。”
　　扎着小辫子的花童小心捧着几乎装满了的沉重花篮，踩着不太稳定的小碎步，磕磕绊绊地走来。
　　白云霁第一时间抽出一直被顾听澜握着的手，温柔笑着俯身摸了摸花童的小脑袋，再从花篮里取出两束蓝白玫瑰。
　　在顾听澜接过其中一束花后，动作自然地牵起他刚被松开的右手，在黑发青年怔怔间，拉着他走下礼台来到帝王的主位前。
　　白云霁满面笑容地将手中的花束送入白祈鸣手中，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似乎在说：“这下您放心了吧？”
　　白祈鸣心下酸涩，望着眼前出落大方的长子，满心的复杂都说不出口来，只笑着点了点头。
　　他身旁的王后更是落下泪来，白云霁见状，取过顾听澜怀中的另一束花，轻轻置于王后膝上，而后俯身给了王后一个短暂的拥抱。
　　不待王后反应过来，就回身牵过顾听澜的手，向位于右侧主位走去。右侧主位上坐着的是顾听澜的爷爷，顾老元帅——顾锋。
　　平日里一直满脸威严的顾老元帅见他们过来送花，忙挤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原就板直的脊背，更是硬挺了几分。
　　“要好好的啊！”接过顾听澜送的花后，顾老元帅只叮嘱了这么一句，便挥手作罢。
　　“礼成！”在司仪的高声唱和中，宾客们纷纷离座于中间主通道两旁站立，不知何时手上都多了一个装满花瓣的小篮。
　　顾听澜一向疏离淡漠的脸上多了丝笑意，就着这个牵手姿势，与白云霁一起步入这条鲜花铺就的主通道。无数的蓝白玫瑰花瓣被宾客们挥洒而下，落入两人发间和肩膀，偶有几片落在两人紧牵的手上。
　　在满席贵宾们的祝福下，这场世纪婚礼的仪式结束了，而接下来的晚宴更是这场婚礼的重头戏……


第2章 不是联姻
　　夕阳的余晖终于消失殆尽，月亮早已高悬在还算明亮的天穹上，晚风微凉。
　　参加婚礼的贵宾们早在仪式结束后，就前往位于皇家薇米特温室内举办的鸡尾酒会尽情放松享受了。
　　薇米特与其说是温室，不如说是植物园，其占地甚广，植物品类更是多得难以赘述。据说薇米特温室是帝王当年为了不让先王后觉得皇庭苦闷而专门请植物研究院建造的，造价更是天文数字。
　　勋贵朝臣们对这个不对外开放的温室心神向往已久，未想这次帝王会因大王子殿下的婚事而投入使用。在进入温室后，不等侍从们送上色彩各异的特调鸡尾酒，宾客们纷纷三三两两结伴于园中游览，时不时驻足欣赏讨论。
　　而此时，婚礼的两位主角，还被皇家摄影团队缠着，更换各种场景和姿势以拍摄新人在暮色四合中的美妙影像。
　　帝王特意嘱咐，要多留些美好的照片和影像珍藏，因此摄影团队早在婚礼仪式现场就忙开了，全程录像不说，更是拍下了无数精彩绝伦的瞬间。
　　春末傍晚的光线绝佳，这对新婚夫夫又容貌非凡，再加上团队精湛的摄影技术，可以想象这大量的成片将是怎样的出彩。
　　“时间差不多了。”顾听澜的声音莫名有些发紧，此时他正坐在湖畔边欧式复古的白色亭子里，发尾微湿，黑金色制式礼服领口不再紧扣，而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捏着解开。
　　手的主人正按照摄影团队的指导，撑着顾听澜身后雕花繁复的亭柱，俯身与他唇畔相近，双眼迷离，一副亲昵的姿态。
　　顾听澜两手扶住白云霁的腰，示意他起身，面上是惯来的端正淡漠。但不知是摄影师的暧昧打光还是白云霁的错觉，他在动作间似乎瞥见了隐在顾听澜黑发下的耳尖有那么一抹微红。
　　不等他细看，就被对方潮湿的碎发悉数掩下。
　　夕阳确实全落下了，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皇家摄影团队只好遗憾地放这两位大人回去更换礼服，自己则收拾家伙转道支援薇米特温室那边的工作。
　　没让人跟着，白云霁和顾听澜这对只见过一面就结婚的新婚夫夫，踩着花园灌木在路灯下投射的影子，并排往专用更衣室走去。
　　明明就几步路的事情，但对于心下百转千回的白云霁来说，时间却慢得有些可怕。忽的抬手在左手光脑上迅速输入一串文字，然后将佩戴着光脑的左手伸到顾听澜眼前，示意对方阅读。
　　顾听澜垂眸看去，光脑上正是白云霁与他的通讯聊天框，他们早在订婚时就添加了对方的通讯号，但聊天框里只有一人一句简单的问候。
　　【顾听澜先生，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场联姻的？】界面下方的输入框此时堆满了礼貌又疏远的问话。
　　顾听澜盯着聊天框眉头轻皱，一眼就能扫完的内容他却看了有半分钟。未待白云霁反应，伸手就点了光脑右下角的发送键，这段文字就这么被发出去了。
　　与此同时，顾听澜的光脑在“滴”的一声后疯狂地震动了起来，他神色自诺地伸手点了几下自己的光脑，震动这才停止。
　　顶着白云霁几乎算的上是呆愣的目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顾听澜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措多少有些不妥，面上多了点懊恼。
　　“……不要叫先生，”顾听澜站住身，看着白云霁的眼睛道。双手也跟着一阵忙碌比划着同样的字句，最后一手伸拇指贴于胸前。
　　“……不是联姻。”说这话的时候，顾听澜的眉头又有些皱起的倾向，像是很不喜欢这两个字眼。
　　白云霁缓慢地眨了眨眼，积攒了一整天的迷惑在这一刻终于炸开了锅，脑子混沌一片，有些解不能。
　　不待他清思路，远远有侍女小跑而来，焦急的样子，显然是来寻他们的。
　　一直到跟顾听澜分开，进入专用的更衣室，白云霁脑子里还满是刚刚顾听澜说的话，“不是联姻”？是什么意思？
　　由着侍女帮他仪容、编发，白云霁坐在镜前思绪翻飞，不停地回忆下午的婚礼仪式和花园小道上的对白，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左手腕上的光脑。
　　光脑在他的点拨下亮起，跳出的屏幕上赫然还是刚刚的界面。
　　聊天框光秃秃的，只有【您好，我是白云霁。】、【您好，我是顾听澜。】以及被顾听澜按下发送的【顾听澜先生，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场联姻的？】
　　一种奇妙的怪异感又盈满心头，白云霁有些头疼，他本以为两人相处会是所当然的相敬如宾，万万没想到从刚刚开始就全在意料之外了。
　　“殿下，请更衣。”侍女们小心又珍惜地好白云霁银色的长发，半蹲在他眼下仰面道。
　　本该是先更换礼服的，但白云霁从进门就一直一脸深思的样子，侍女们实在不忍打扰。
　　白云霁这才回神，哑然一笑，配合着侍女们的动作，更换上更为轻便但同样华重的晚宴礼服。
　　一身暗红色的宫廷礼服，内搭是一件白色丝质衬衣，领口松散地系着同样材质的白色蝴蝶结，两条长丝带自然下垂搭在外套领边。配上白云霁温润如玉的气质，镜子里的他俨然是个游戏人间的温柔贵公子。
　　“叩叩叩”更衣室的大门被敲响，是帝王派的侍从来提示鸡尾酒酒会快结束了。
　　按照天枢星的婚礼习俗，在放松的鸡尾酒会结束后，宾客们会被邀请参加更正式的婚礼晚宴以及晚宴后的社交舞会。
　　婚礼当天的晚宴可以说是除仪式之外的重头戏了，宴会提供各式各样精美的皇家御用美食点心和美酒佳酿，宾客们便可以一边聊天攀谈一边恣意享用。更重要的是新人将在晚宴的结尾一起切下婚礼蛋糕，与宾客们一起分享新婚的喜悦。
　　白云霁一出门就看见走廊上孤身等待的顾听澜。同样暗红色的礼服，只是内衬换成了黑色的立领衬衫和同色领结。
　　顾听澜一言不发地站着，逼人的视线死死锁定在白云霁的身上，黑眸下的情绪算得上波澜壮阔，让人一时很难分辨。
　　经过了半天不算相处的相处，白云霁自觉已经可以泰然处之了，但此时面对顾听澜不加掩饰的视线还是产生几分莫名的微妙感。
　　他冲顾听澜弯眉一笑，又是往常温柔和煦的模样，一副对顾听澜的视线毫无所察的样子，快步朝他走去。
　　顾听澜见状也轻勾嘴角，心软得不可思议，眼神也温柔了下来。他板正着身子朝白云霁伸出手，掌心朝上，绅士的样子。
　　白云霁一窒，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如果他没解错，顾听澜这是……还要牵手的意思？作秀？还是……
　　这些想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顶着周围侍人们暗搓搓的吃瓜目光，白云霁还是动作优雅地把手覆了上去，心中暗骂顾听澜多此一举，情绪翻滚之下，海蓝色的眼睛无意识微眯。
　　本人都不太自知的微表情罢了，偏偏被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顾听澜收入眼底。顾听澜垂在身侧的左手蜷了蜷，交握的右手拇指也动了动，擦过白云霁的手背。
　　白云霁眼皮跳了跳，脑海里惊涛骇浪，他无法判断顾听澜这个动作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只觉得现在手背存在感强烈的要命。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想，正要找个由抽回手……
　　“走。”顾听澜惜字如金的模样撞入眼眸，两人身高相近，白云霁一眼就能看到他微动的薄唇，以及他指尖向下前后交替着向前移动的左手食、中指——手语‘走’。
　　被牵着赶往晚宴厅，落后半步的白云霁有些一言难尽，脑子也像是罢工了一样思绪缓慢，时常带着笑意的脸上更是一度不知道该摆上什么样的表情。
　　顾听澜倒是一脸平静，脚下的步子也是一丝不苟的样子，但如果是一手带大他的顾老元帅在此，定能从他紧抿的嘴唇中发现他百年难遇的不安情绪。
　　两人心思各异，但手还是无意识地紧牵着，前头带路的侍从偶尔回头就能看见这对新人这幅亲密的模样，心下感慨也许这对是真的如传闻一样是两情相悦吧。
　　“哼”，路过的某个拐角传来了极轻的冷哼声，动静很小，无人发觉。直到白云霁和顾听澜从走廊尽头消失，声音的主人才从拐角里走出来。
　　黑发蓝眼，十四五岁少年人的模样，还未长开的稚嫩五官依稀能看见几分帝王的影子，右手还牵着一个更小些的黑发男孩。
　　明明是款式接近的黑色礼服，穿在少年身上英气逼人，穿在男孩身上却煞是可爱，肉嘟嘟的小脸配着圆滚滚的蓝眼睛，十分可喜。
　　两人正是帝国尊贵的二王子和三王子，虽还带着几分稚气模样，但作为嫡次子的白亚斯早已被定为储君殿下了。
　　“二哥，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说话的是十岁的白雷特，声音还透着未入青春期的软糯，语气也如孩童般天真。
　　“……没躲！” 白亚斯咬牙，他根本就没想躲，只是远远看到顾听澜和白云霁手牵手的牙酸模样，脚下不自觉地拐了个弯。
　　“哦。我还以为二哥还跟云霁哥哥置气呢！”白雷特歪着小脑袋，蓝眸忽闪忽闪的，一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没置过气！我什么时候跟大哥置气了！叫什么哥哥，叫大哥！”白亚斯磨牙，被蠢弟弟气得要死，但凡这蠢弟弟有那么一点点像大哥……
　　“那之前二哥怎么说……唔——”白雷特话还没说完，就被高了几个头的二哥摁着脑袋捂着嘴拖走了。
　　“傻子！赶紧走，晚宴要来不及了！大哥和那谁还要跳第一支舞呢……”两个互相拖拽打闹的身影没几步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个尽头。


第3章 第一支舞
　　天已经全黑，在灯火明亮的帝都，天空偶能见到几颗闪烁的星。
　　薇米特温室内的鸡尾酒会已经结束了，贵宾们或赞叹或遗憾地在侍从的引导下鱼贯而出，前往晚宴厅就坐。
　　晚宴厅也是隆重装饰过，不说场地和细节铺排，光是大厅中央那用无数成串白铃兰点缀的巨型水晶大吊顶，就令许多贵妇人们叹为观止。
　　白祈鸣和王后已经于右侧首席落座，下首是抄小路过来的二王子白亚斯和三王子白雷特，顾老元帅则独坐在于左侧首席，在优雅柔和的钢琴演奏中，宾客们都落座完毕。
　　这时，轻柔的钢琴声忽而自然转调，全场无人不熟悉，是著名的乐曲——《月光下的白铃兰》。
　　在这充满祝福的乐曲中，晚宴厅半合着的大门被左右两排的侍从们推开，晚宴的两位主人亲密地牵着手迈步而入。
　　借着行礼的动作抽出被牵了一路的手，白云霁终于暗松了一口气，他礼貌微笑着先行于右侧主位落座。
　　顾听澜则不易察觉地在原地停了一瞬，才举步跟上，默然地于左侧主位坐下。
　　新人入席，侍从们开始逐一端上主菜，晚宴正式开始了。
　　“今夜我以这对新人父亲的身份，欢迎在场的各位来宾。”白祈鸣起身环视全场，一向威严的帝王此刻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
　　“在此，谨代表我和家人们对新人说几句话。”白祈鸣端起手边的酒杯，侧身望向主位上坐着的顾听澜和白云霁。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长子，感谢他给我们带来这么多年的快乐和幸福。”白祈鸣看着自己养了快二十四年的儿子，心下酸涩。
　　白云霁两眼一眨不眨地，眼眶已经红了，他直直望着帝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眼，桌下的双手狠狠攥紧以克制情绪。
　　白祈鸣举杯饮了一口酒，微低头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一脸正色接着道：“其次，我想说，结婚意味着你们有了一个新的家，从此要自己背负起家庭和社会的责任。人的一辈子很长，我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做到互相解、互相体谅，风雨同舟。”
　　顾听澜在他的眼神下，认真地点了点头，以端正的态度告诉帝王，帝王的希望不会落空，他都会做到！
　　“最后，祝愿你们新婚幸福，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白祈鸣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压下喉头无人察觉的一丝哽咽，而后举着空杯回身向宾客们致意。
　　白云霁的蓝眸已然水光一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一边努力控制情绪，不想在这种场合落下泪来。
　　忽的，他只觉眼角一热，一滴眼泪就在顾听澜指尖的触碰下猝不及防地滑落，顺着对方的指腹蜿蜒而下。
　　白云霁呼吸一窒，略带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听澜，所有的自我告诫和控制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折了腰。
　　顾听澜倒是没那么多复杂心思，收回沾满白云霁眼泪的手后，立刻从口袋中取出一方丝帕递给白云霁，神色间满是关切。
　　“……”接过丝帕，白云霁暗暗咬牙想，又是这样！他心中终于升起了几分危机感，也许顾听澜的存在对他来说可能真的会是个计划之外。
　　此时帝王已经发言完坐下，抬眼刚巧看见这对新婚夫夫的小动作，一边心疼自己儿子眼泪，一边又被儿子暗恼的样子逗乐。
　　另一侧的顾老元帅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心中感叹自己孙儿剃头担子一头热，又庆幸孙儿可以得偿所愿。
　　也许因为是军人出身，顾老元帅的致辞意外地简短，先是对宾客们表达了感谢，又对着白云霁和顾听澜道：“老头子也不说太多，就希望你们以后同心同德，相濡以沫！”说完举杯。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站起，一同举杯庆祝，满怀祝福之意地一口饮下杯中美酒。
　　酒足饭饱之际，年近半百的内务总管安伯推着巨型蛋糕来到主位边，是新人的婚礼蛋糕。蛋糕有五层，雪白的奶油上雕满了细碎的花纹，更有大簇的蓝白玫瑰状的精致裱花错落铺排而下，间或夹杂几片花叶，让人一眼辨不出真假。
　　白云霁用自己的丝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唇瓣，起身取过安伯托在身前的银制甜品刀，走到蛋糕前。
　　顾听澜同样离座于他身旁站立，一手轻搭在他腰上，另一手盖在他持刀的手上，两人一同举刀在蛋糕最下层切了一块。
　　白云霁忍着腰背上被顾听澜触碰后窜起的麻痒感，微笑着用小托盘接过共同切下的小块蛋糕。
　　本来在同意联姻之后，白云霁就已经将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置之身外了。可顾听澜那奇怪的态度以及各种让人猝不及防的举措，却让他的心思格外敏感起来。
　　刀具被一旁侍立的安伯接过，顾听澜保持着揽腰的动作，用小蛋糕叉在白云霁手中轻轻划下一块大小刚好入口的蛋糕。
　　而后宾客们的善意欢呼中，将蛋糕喂至白云霁的唇边，眼神是一贯的专注。
　　白云霁的粉唇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笑容明媚地一口吃下蛋糕，而后也同样取了一小块蛋糕喂到顾听澜的唇边。
　　顾听澜深深看了他一眼，吃下了这块由白云霁喂来的，没有蛋糕胚几乎全是奶油的蛋糕。
　　白云霁看着他张嘴吃下，只觉得被顾听澜搅得一团乱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蓝眸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剩下的蛋糕被一脸欣慰的安伯仔细切好分发到了各桌，让所有的宾客都能分享新人的喜悦和甜蜜。
　　白云霁笑眯眯的，拿下腰间顾听澜的手，反手主动牵住，往社* 交舞会区的方向扯了扯。社交舞会需以新人的第一支舞作为开场，此时大型乐团和灯光师们均已就位。
　　开场结束后，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就可在舞会上大展身手，邀请心仪的对象一起跳舞，期盼可以延续新人的甜蜜和幸福。
　　顾听澜骤然被他牵住有些恍然，手上倒是反应不慢在交握的瞬间就握紧了，他慢慢颔首表示了解。
　　“陛下，我和……云霁先行一步。”顾听澜垂首与白云霁一同向帝王行过礼，又朝顾老元帅点头致意后，才与白云霁相携而去。
　　舞会区的音乐已经响起，舞池中央的灯光一片柔和，宾客们也三五成群地往舞会区而去。
　　顾听澜嘴角微弯，屈身行了一个漂亮的社交礼，自然地向白云霁伸出右手，手心朝上绅士道：“请。”
　　白云霁从他唇畔抬眼，微微颔首回礼，而后轻缓地将手覆上，温和的脸上俨然是帝国月光的标准微笑。
　　他听不见声音，即使练习许久，此刻也只能依靠顾听澜的带领，跟着对方的节奏和动作进行舞蹈。
　　琴手奏起低调轻柔的拍子，舞池中央的新婚伴侣一手相持，一手微扬，指尖在空中划出华丽的弧度，轻旋着在音符的跃动中落在对方身上。
　　默契十足的优雅舞步，衣袂翻动间，黑眸的坚定情深和蓝眸的清雅灵动在空中相撞，又在细碎的舞步下错开，如梦似幻得让宾客们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舞池中央，两道身影随着音乐的律动相拥旋转间，飞舞的黑发和银发似乎也有那么一瞬跟着一起辗转缠绵，在迷幻的灯光下跨越了漫长岁月。
　　“对不起。”在舞曲接近结尾时温存的舞步中，顾听澜忽然轻声道。
　　“？”白云霁茫然地眨了眨眼，再次被他这神来一笔的致歉整得满心困惑。
　　“牵手的时候，你不高兴。”顾听澜垂眸看着白云霁近在咫尺的白皙脸颊道，可能是为了方便白云霁读唇语，他说的很慢。
　　……不高兴？牵手的时候？白云霁一时分不清顾听澜说的是哪次，毕竟他们今天牵手次数太多了。
　　“更衣室门口，对不起。”见白云霁半天没表示，顾听澜补充道。他自己思量许久，依旧找不到当时白云霁不高兴的由。
　　白云霁读完唇语，脑子嗡嗡作响，他不曾在那时表露过任何不高兴的情绪，是他表情管出了问题吗？可当时周围的人并没有……
　　轻巧的几个转音后，舞曲渐弱了下去，闪烁的灯光在他们脚下汇聚，投下一朵又一朵璀璨的玫瑰状光影，一时之间掌声雷动。
　　“啧！”舞厅上方的二楼休息室走廊上，撑着护栏看完了整场舞的白亚斯一脸不高兴。
　　“不要再同你哥哥生气了。”身旁举着酒杯的帝王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和地道。
　　“怎么连父王都这么说！我没生气！可是他……突然之间的到底为什么啊……”白亚斯越说声音越沉了下去，连带着情绪也低迷许多。
　　白祁鸣抿了口酒轻叹道：“这是你哥哥的选择，也许他有自己的由。”
　　“他们……也许意外得般配也说不准。”白祁鸣看着下方舞池中拉着顾听澜一路行出人群的白云霁神色恍惚道。
　　白亚斯一脸不赞同，任顾听澜是帝国首富也好，机甲研究中心首席也罢，乃至帝国战神之子的身份，他都不觉得顾听澜能配得上他大哥。
　　白祁鸣没再多说什么，孩子间的矛盾当父亲的不好过多干预，只又拍了拍他的头换了个话头说：“去跟你母亲好好谈谈吧……”
　　话还未完，白亚斯那张稚嫩的脸就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少年的矜傲神气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阴翳不发一言。
　　“罢了”白祈鸣心下叹气，不久前还一团和睦的模范家庭骤然变成如今这样，他一时也有些头疼，各种方法都试了，也许真的只能借由时间来愈合了。
　　楼下的舞会厅此时已经满是翩然起舞的宾客们了，跳开场第一支舞的新婚夫夫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为什么要道歉？’出宴会厅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白云霁停了下来，松开一路拽着顾听澜手腕的手，用手语如此比划道。
　　就算对方真的是因为心思细腻而发觉了他不高兴，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小情绪而已，没有人会为了这个而特意道歉，顾听澜此人似乎板正过了头。
　　“牵手，你不高兴，为什么？”顾听澜眉头微微蹙起，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语翻译，在檐廊的柔和灯光下眼底的困惑都快溢出来了。
　　不但没得到答案，还被反问的白云霁有些哑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顾听澜三言两语带跑了思路，全然没有否认对方口中的不高兴，现在否认已然来不及了。
　　‘……’白云霁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好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思索间视线落到了佩戴在腕间的光脑上，眼睛忽然一亮。
　　他抬腕点了点光脑，向顾听澜挥了挥，‘你说，不是联姻，是什么意思？’饶有兴致地学着顾听澜的语序，用手语道。
　　“不是联姻，是相知相伴。”同样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顾听澜还是认真回答了，只是心中的回答却是与口中的略有不同——不是联姻，是白首不渝。


第4章 新婚夜惊魂
　　夜已深，晚风隔开了舞会的喧嚣，此时的檐廊上安静得可怕。
　　白云霁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完全消失了，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比天幕上挂着的半轮孤月更寒些。
　　相知相伴……吗？顾听澜那些令他困惑不已的奇怪言行，都在这一句话中得到了答案，白云霁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过冷淡，也或许是他沉默得太久，顾听澜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些迟疑之色。
　　‘回去吧’白云霁嘴角再次弯起，他笑着跟顾听澜比划道，对方那过分真挚的回答让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联姻也好，不高兴也罢，他现在都回答不好。
　　如果早些知道顾听澜是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性格，他也许就不会答应母后提出的这个政治联姻了，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
　　两人一前一后原路往回走，空荡荡的檐廊只有风吹过落叶的簌簌声和他们稀碎错落的脚步声。
　　顾听澜落在他身后，神色不明地抬起手掌看了看，忽的快步走了两步来到白云霁的身前伸手，对上他的视线后轻缓道：“可以牵你的手吗？”
　　白云霁被迫停下了来，他第一次认真地注视顾听澜的眼睛，对方的黑眸里此时全是真挚和执着，深处更是藏着白云霁看不懂的浓烈情感。
　　‘对不起，不可以。’白云霁一边含笑摇头，一边比着手语。在了解了顾听澜对这场婚姻的看法后，白云霁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般随意对待了，无论是婚姻，还是顾听澜，都没办法了。
　　顾听澜的手轻轻落了下去，视线在白云霁脸上停留了几秒，便退开几步将路让了出来，没有再追问。
　　明明是没什么变化的脸，白云霁却觉得对方的眉头似乎落下了几分，有些落寞难过的样子。
　　‘回去我们谈谈。’抛开自己不着边际的可笑想法，白云霁笑容清浅地比划完手语，就错身往舞会区而去。
　　顾听澜杵在原地看着白云霁一步步走远，垂放着的右手微微蜷了蜷，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大步跟上了前方的身影。他想，他可以慢慢来。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12点，婚礼舞会终于散场，宾客们均被礼数周全的内务总管安伯老先生体贴地派遣专用飞艇一一送回去了。
　　“陛下，老臣也先回去了。”顾老元帅躬身跟白祈鸣请辞，持续一整天的婚宴似乎并未给他填上多少疲惫，依旧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您可别，安伯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今晚就歇下吧。”白祈鸣扶起顾老元帅挽留道，身旁的王后也温婉笑着点头赞同。
　　看了眼安静侍立在侧的顾听澜，松了口“那老臣便叨扰了。”
　　两人的新婚夜本该在早已购下的新房度过的，但因帝王各种不满意还在修整中，最后就近选用了大王子殿下位于皇庭内的住处。
　　“你们小两口也赶紧回吧！”白祁鸣笑着冲白云霁和顾听澜摆手挪揄道。
　　白云霁含笑点头，伸手摸了摸白雷特的脑袋以示告别，白亚斯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只留这小孩躲在帝王身后仰头看了他半天却一声不吭的，可怜又可爱。
　　不想白雷特一下抱住了他的手，先是迅速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听澜，这才红着脸小声对白云霁说：“哥哥要幸福呀！”而后迅速松开手蹭回帝王身边。
　　在场的大人们纷纷失笑，白云霁心头也软了几分，他满目温柔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谁不想幸福呢？
　　更深夜阑，随着万家灯火的熄灭，夜空上的星渐显多了起来。
　　白云霁多年独自居住于湖心岛上的简朴欧式别墅中，小岛旧时本无名，直到白云霁于岛上出生，自此便称其为云栖岛了。
　　云栖岛的距离并不大远，往日里散着步就回去了，但今日实在是太晚了些，因而白云霁没再拒绝安伯的安排，与顾听澜一同乘坐了飞艇回去。
　　飞艇安静平稳落地，云栖岛上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在无数绿植的围绕下多了几分归家的温馨。
　　顾听澜先下了飞艇，环视一圈后回身绅士又仔细地护着白云霁下飞艇。
　　白云霁淡笑着向他点头致谢，心下却冷漠异常，虽然他自幼体弱又身有残缺，但本质上还是一尾人鱼。
　　人鱼族的强大凶残在整个星际都赫赫有名，是个可以赤身于太空熬游、手撕星兽的彪悍种族，更遑论带有人鱼皇族血统的他。
　　可惜人类就是这样一群奇怪的视觉生物，可以光靠外表来判断一切事物。
　　白云霁这么想着，笑得愈发温和了，他一路带着顾听澜行过略有夜露的草坪小路，来到几乎与夜色浑然一体的别墅前，推开门。
　　“啪”暖色的灯光亮起，入眼就是木质地板和布置温馨的客厅，米色家具和生机勃勃的盆栽绿植，生活气息很浓重，让顾听澜不由精神一松。
　　白云霁仔细打量顾听澜的神色，莞尔一笑比着手语道：‘走吧，先带你回房间收拾洗漱。’，说着从一旁鞋柜取过一双崭新的灰黑色居家拖鞋递了过去。
　　顾听澜的视线落到了白云霁的手上，又顺着他的手落在居家拖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几秒才接过。
　　白云霁在前面带路，脚下踩着同款米白色拖鞋的居家拖鞋，顾听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又看了眼自己脚下的拖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白云霁对顾听澜的心思自然一无所知，带着人直接上了二楼，推开主卧旁边收拾好的卧室大门，转身用略带歉疚的神色比着手语‘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今晚你先睡这里可以吗？’
　　顾听澜看完他的手语，呼吸似乎有那么一瞬顿住了，望着白云霁的漆黑瞳孔翻涌着浓厚的失望之色，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没关系，可以的。”
　　白云霁心下暗暗惊讶，顾听澜在他面前情绪似乎展露得特别明显，跟在长辈面前以及资料中的样子全然不同。
　　‘实在对不起。’白云霁脸上的愧色更加明显了，他比划手语的手速更快了，似乎随了主人的焦急和歉疚。
　　“不用道歉。”顾听澜见状想伸手安抚他，又想起对方的拒绝，手指动了动又落回了身侧，只能干巴巴的这么说道。
　　‘我……我想聊聊我们的事，洗漱后可以来我房间吗？就是旁边这间。’白云霁感激地笑了笑，脸色也好了些，双手在空中顿了半刻，比着手语道。
　　顾听澜点点头，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看着白云霁回了房间这才转身合上房门，低垂的双目里满是说不出的失落。
　　大概半个小时后，白云霁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正是洗漱完穿着一身黑色真丝睡衣的顾听澜，他不太适应这种贴身质感的睡衣，也许是只睡一晚的缘故，房间里只准备了这个，他在房内来回穿戴，扣上所有的扣子才舒服了些。
　　等了有半分钟，房内毫无动静，这才想起房间的主人听不见声音，应该是有别的措施才是。他的目光在房门周围扫视了一圈，终于发现门右侧有个不大明显的按铃键。
　　抬手轻轻按下，没有任何的声响，复又礼数周全地按了两下，便静立于房门口等待房间主人的响应。
　　又等了大概两分钟，房里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顾听澜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寻思片刻，打开左腕上的光脑，迅速点开唯一置顶的聊天框发送一句【云霁，洗漱好了吗？我在门外。】
　　等待似乎格外令人焦灼，顾听澜几次看向光脑，才过了不到一分钟，在看了第十次时间后，时间终于跳到了凌晨一点整。
　　顾听澜的眉头完全皱起来了，伸手再次按了三次门铃依旧无人响应后，他拨通了白云霁的通讯号。
　　忙音——忙音——忙音——
　　顾听澜的脸色有些难看，连着几个忙音更是让他心脏紧缩，怕白云霁在里面出什么事，正准备破门而入，通讯接通了。
　　“哗啦！”巨大的水声从通讯信号的另一头传来，接着是东西被打翻的声响，顾听澜却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精准捕获到白云霁急促的喘气声。
　　白云霁可能出事了！顾听澜面色十分难看，甚至那么一瞬他的心脏似乎都停跳了，正要破门而入……
　　“滴——”主卧的房门在主人的远程操控下被打开了，顾听澜反应迅速地疾步而入直奔房内传来水声的浴室。
　　“哗——”水声更明显了，顾听澜此刻再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推开浴室大门，整个浴室雾蒙蒙的，白色的水汽铺面而来，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顾听澜把门开得更大了些，随着室外新鲜空气的注入浓厚的白雾散开了点，他终于能勉强看清浴室内的布局了。
　　不间断的水声从室内隐约可见的浴缸传来，可一眼望去，浴缸内却看不见任何人影，顾听澜心脏一缩，几乎是冲着过去的。
　　“云霁！云霁！云霁你还好吗？”顾听澜知道白云霁听不见声音，可此刻他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焦灼情绪，只能一遍一遍的呼喊。
　　“云……霁？”声音忽然滞住了，随着白雾的散去，大步靠近的顾听澜终于看到了巨大浴缸里的全部景象，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漆黑的瞳孔猛然一缩又迅速涣散一片，心跳缓了有那么一瞬又疯狂的跳动起来。
　　银白色的长发随着水波散开来，掩住了水下莹白的身体，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如坠幻梦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浴缸里，是人鱼……
　　一条尾巴银白带流光的人鱼……


第5章 浴缸里的人鱼
　　“嗡嗡嗡——”温热的水下，光洁手腕上的光脑轻微震动了三下，为水面带上几道不明显的波动。
　　手腕的主人却一无所觉，仰面浸没在水底一动不动地，紧闭的双目下纤长银白的睫毛微微颤动，似要抖落明晃的浴室灯光。
　　“嗡——”光脑又震动了一下，这次连细微的水波都还未带起就消弭了，浴室再次陷入一片静默之中，只有弥漫整个浴室的水汽和几不可闻的水声在空气中流动。
　　“哗——啪！”有什么东西从水下用力翻出，没入水雾中又迅速落了下去，带起了朵朵惊人的水花，水雾也跟着翻涌了起来。
　　紧接着，水声开始在空旷的浴室中不停响起，又渐渐连成一片，不停拍打水面的声音传来，因着水雾的波动隐约可看见形似银色鱼鳍的东西在扑棱。
　　“嗡——嗡嗡嗡——！”水下的光脑忽然开始疯狂地震动，而佩戴着光脑的手此刻已经环抱在一片光洁的胸膛前，拳头紧紧攥起，像是在拼命克制些什么。
　　白云霁是在一刻不停的光脑震动中醒来的，意识还未清醒身体的知觉就先翻涌而上。熟悉的剧痛从颅内和身体内脏不停地蔓延开来，连带着肢体都在瞬间失去了气力，只有尾鳍在剧烈的疼痛中挣扎似的疯狂摆动，但很快也在剧痛中脱了力。
　　“嗡——”光脑还在震动，白云霁的蓝眸在剧痛中有些涣散，绵延不绝的疼痛几乎击溃他的意识。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苍白颤抖的手指顶着疼痛摸索着移动到光脑上，屏幕亮起。
　　模糊一片的视线里隐约只能看到一个“听”字，听？听什么？声音吗？他的世界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字眼？混沌不清的大脑迟钝地想着。
　　“唔！”疼痛愈演愈烈，白云霁的神志反而清醒了些，眼睛也聚焦了几分，光脑屏幕上跳动的分明是顾听澜的名字。
　　努力缓了几口气按下了接通键，几经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又一次恨透了自己的残缺！他咬牙撑起一口气用力将尾鳍翻出水面，又在空中脱力落下。
　　不够！还不够！他的手臂绷紧，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中左手终于扒住了浴缸的边缘，他喘息着露出水面，不甚清晰的视线落到摆放在浴缸边缘的瓶瓶罐罐上。
　　大力喘了两口气，从水中抽出右手一把挥了出去，所有的沐浴用品被扫落而下，发出白云霁听不到的巨响，手臂也收不住力地磕上了墙壁。
　　叠加的疼痛让白云霁颤抖不已，体力正在流失，右手也几乎失去了控制。可是还不行！开门……还得开门！借着最后的力量拍打尾鳍，身体跟着侧翻了过来，额头在这个力道下分毫不差地撞上了光脑侧边的专用开门指令键。
　　这样就可以了……他的意识正在消散，随着左手肌肉的松懈，露出水面的身体再次失力地落入水底，翻出不小的水花。
　　浴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忙慌冲进来的顾听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赤身的银白色人鱼面朝内墙侧躺在浴缸中，似有流光的尾鳍随着水波轻摆，如梦似幻……
　　“云霁？”顾听澜几乎是无声轻喃着慢慢靠近浴缸的边缘。“铛”的一声，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撞击声让顾听澜一下就回过了神。
　　视线一扫，正是之前被白云霁扫落而四散在地的沐浴用品，顾听澜再次看向浴缸，终于恍然反应过来水底躺着的正是房间的主人白云霁。
　　此时的白云霁已然陷入半昏迷之中，只有身体无意识地随着剧痛颤抖。顾听澜也看出了不对劲来，梦幻感迅速褪去，紧张和担忧再度攀升了上来。
　　他贴着浴缸半跪下来，伸手扶住白云霁的肩膀，半搂半抱地将对方上半身托出水面。将白云霁自然低垂的头轻靠在自己肩上，顾听澜终于看清了对方惨白无色的脸以及被咬得血渍斑斑的唇瓣。
　　顾听澜面色一下铁青，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将人从浴缸中横抱而起，抬腿就往卧室走去。
　　“唔”骤然而来的脱水感让白云霁恍惚着清醒了几分，被轻柔地安置在床上时，他终于微睁开了些眼睛。一片模糊的光亮之中，黑发青年似乎正神色紧张的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黑发？是顾听澜啊……他想，紧接着他的意识就完全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了。
　　顾听澜还未因他清醒而高兴就眼看着他完全昏迷了过去，铺天盖地的恐慌侵袭而来，他颤着手拨通了内务总管安伯的视频通讯。
　　通讯没响两声就被接起，光屏上的安伯还一身正装忙碌着安排侍人们清宴会厅，“阁下晚上好！”他微笑着打招呼道。
　　“安伯先生！云霁可能不太舒服！”顾听澜面色非常难看地直接道，调整角度将床上的白云霁收录了进去，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缓解白云霁的痛苦，只能寄希望于这位照顾白云霁多年的老管家。
　　“我马上过去！失礼了！”安伯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迅速说完皱着眉头略一欠身就挂断了视频通讯。
　　安伯带着医疗组赶到时，顾听澜正一脸凝重地坐在床边，隔着羽被轻拍着白云霁依旧在无意识颤抖的身体，身上几乎湿透的睡衣正紧贴在身上，他却毫无所觉。
　　听到门口的声响，顾听澜这才退开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快步上前的医疗组人员，看着医疗人员井然有序的熟练动作，多少松了一口气。
　　“阁下！请您先换下身上的湿衣以免着凉，殿下这边有医疗组看护。”安伯落在医疗队后面进了屋，先是看了眼白云霁的状态，这才回身对一身狼狈的顾听澜关切道。
　　“云霁他……”顾听澜轻声发问，神色之间还有些褪不去的怔忪。
　　“阁下，您先换身衣服。陛下一会儿就来，详细的情况您可以询问陛下。”见顾听澜脸色实在难看，安伯神色柔和地轻声说道。
　　顾听澜抿了抿薄唇，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太合适接见陛下，只得点点头，拖着略有沉重的脚步劲直往隔壁房而去。
　　安伯见他神思不属什么都不拿就走要出房门的样子，心下不由叹了口气，忙叫住人“阁下慢步！”
　　然后快步走到主卧衣帽间中，取出一套明显是照着顾听澜尺寸定做的崭新衣物，托着递到伫立在门口的顾听澜手上。
　　“您快去换吧，隔壁就有个客卧。”安伯笑着叮嘱道，像是怕顾听澜一个人在这个恍惚劲中迷失于别墅中。
　　顾听澜垂眼看着手上的黑色棉质睡衣，掩在其下的手指轻微摩擦了一下布料，因白云霁出事而蔓延全身心的恐慌感散了一些，心下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谢谢安伯。”顾听澜认真道了声谢，又看了眼被医疗人员围着做检查的白云霁，这才拖着脚步离开。
　　顾听澜离开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几道匆忙杂乱的脚步声，赫然是闻讯赶来的皇室一家人，个个都来不及更换衣物穿着睡衣就来了。
　　“云霁怎么样了？”白祈鸣一进门就忙问道，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他刚要睡下就得了这个消息，什么都来不及问就带着王后匆忙赶来。
　　医疗组的总医疗官正收起检查的设备，让其他人员接着，自己从床边退开来到帝王面前，稍一欠身恭敬道：“陛下，大王子殿下再次毒发了。”
　　“毒发？这才隔了两个多月！怎么就毒发了？”白祈鸣身旁披着外袍的菲奥娜王后惊呼道，明雅端庄的脸上同样满是担忧。
　　“是的，按照目前的检查情况，之后大王子殿下毒发的间隔时间可能会渐渐变短。”总医疗官低着头满是惭愧地说明道。
　　“没有什么措施吗？大哥他……就算是缓解痛苦也好！”白亚斯牵着幼弟的手站在白祈鸣身后神色痛苦的问道，而被他牵着的白雷特眼眶早就已经红了。
　　“……非常抱歉，现在能陷入昏迷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比起以往多年只能在剧痛中干熬来说……
　　但总医疗官的声音还是低了下去，他为大王子殿下医治多年，亲眼看着这位殿下在毒素的摧残下痛苦地长大，多年研制不出解药的他更觉无边地惭愧。
　　“如果毒发的间隔一直变短，会如何？”白祈鸣轻声问道，望着陷在羽被中面色惨白的大儿子，只觉心痛如割。
　　“……如果一直变短，大殿下可能……”后面的话总医疗官说不出口，可一屋子的人都已然明白其未尽之言。
　　屋里骤然安静了下来，菲奥娜王后的眼泪瞬间滚落了下来，侍立在侧的安伯同样也湿润了眼眶。
　　白亚斯和白雷特更是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说话的总医疗官，却说不出任何驳斥的话。解毒的几味传说中的主药已经寻找了二十多年，就连年幼的他们都知道想要解毒怕是比登天还难，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大哥吗？
　　“注射过N2阻滞剂了吗？”白祈鸣的拳头紧握于身侧，说话的音还算平稳，只是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第一时间就已经注射了，陛下。”总医疗官连忙应道，N2阻滞剂是一种肌肉放松剂，只能放松因剧痛而紧绷的肌肉，减少身体损伤却并不能缓解大殿下的任何疼痛。
　　“N2阻滞剂？”主卧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道穿着黑色棉质睡衣的颀长身影，赫然是换完衣服回来的顾听澜。


第6章 人鱼原来是声控
　　湖心别墅的主卧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绚烂的日光，只有几缕春末的凉风透过窗缝带来一丝清新气息。
　　白云霁从漫无边际的诡秘黑暗中醒来，撑开分外沉重的双眼，模糊不清的视线让他一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离恍惚感。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迟钝的知觉也渐渐苏醒过来，羽被下的肢体是熟悉的酸软无力，连抬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白云霁空茫茫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分不清昼夜的静谧环境让他可以抛开一切思虑就这么陷入虚妄之中。
　　“吱——”很细微的动静，顾听澜推门进来就见他睁着眼躺在雅灰色的羽被中，精致的面容上罕见地清冷一片。
　　看见人醒来，顾听澜阴郁了近一日的心情稍微轻快了些，合上门缓步靠近床沿，轻手压了压白云霁肩处的被角，才在床边的看护椅上坐下。
　　白云霁缓缓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像是回过神似的轻轻勾了勾唇角朝对方露出一个不太像笑的笑。顾听澜方一推门他就听见了，原来他的房间门被推开是这样的声响，他想。
　　“还难受吗？”顾听澜跟他对上视线也僵硬地勾出一个笑，一边问一边做着手语，为了方便刚醒的白云霁解，说话和动作都很慢。
　　好半晌白云霁都没能做出反应，他只用过两次的听觉系统此刻一片轰响，像是被顾听澜的嗓音一下击穿，又留下余音在脑子里不停地回荡流转。
　　白云霁甚至无心分辨顾听澜的唇语和手语，只觉对方那带着几分低哑的声音像极了阳光下的蔚蓝海洋，抑扬顿挫的语调又像是海面上的咸湿海风那般清冽舒缓，让他不住地想靠近。
　　“云霁？”顾听澜略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峻端正的脸上神色有些凝重，墨画般的眉都有了些皱起的倾向。
　　微扬的低沉尾音落入耳中，一下从白云霁的后脑飞掠而过险些惊起一身不受控制的寒颤，恍惚意识到对方好像是在喊他，那这个旋律……是他的名字？
　　“云霁，还好吗？”见白云霁直盯着他看却迟迟不回应，顾听澜的声音紧张了起来，顾不上再比划手语探手就摸上白云霁的额头。
　　白云霁被这温热的触感唤回神，惊觉自己刚刚一直深陷在对方的嗓音之中未曾做出任何反馈，神经不由有些绷紧，忙拉扯回自己的神志让注意力集中到对方的嘴唇上。
　　想不起刚刚对方说了些什么，但摸额头的动作想来是担心他的身体，因而他像是宽慰般朝顾听澜展颜一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饿不饿？”见状顾听澜松了口气，收回手转而比划着手语问道。此时已是次日的傍晚，白云霁昏迷了接近一天一夜，顾听澜担心他长时间未进食引起胃中不适。
　　随着一个个漂亮的音节从对方薄唇中跃出，又不停地向着他袭来。白云霁人生第一次觉得读唇语是这么的吃力，他费力地绕开声音的干扰，转而仔细分辨顾听澜比划的手语。
　　险之又险地读懂手语后，白云霁第一次感谢起顾听澜比手语的这份体贴，顺着对方的问话含笑点头后，就睁着一双微弯的笑眼安静地望着对方。
　　“我去取粥。”顾听澜脸上也多了点笑的模样，伸手再次掖了掖他的被角，确认没有走风后才起身离去，颇有几分举步如飞的模样。
　　随着房门合上时发出的“吧嗒”声落下，空旷的卧室渐渐安静了下来，慢慢地连顾听澜的沉稳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白云霁半阖着眼眸，听着自己细微的呼吸声，脑中却满是刚刚顾听澜离开前丢下的音段，无人打扰的环境让他可以沉浸其中，一遍又一遍地细细品味。
　　不多时顾听澜就端着托盘进来了，粥是安伯离开前炖好温着的，云栖岛上几乎没有什么智能设备，侍从也只被允许定期来一趟做些清洁工作，有什么琐事大都是联系安伯来处的。
　　轻手放下托盘，顾听澜动作小心地将人扶坐起来，在他后背加塞了个柔软的靠枕以作支撑，又仔细了白云霁披散的银色长发才在床边坐下。
　　N2阻滞剂还没完全代谢完，白云霁的身体肌肉依旧无力，只能由着顾听澜摆弄。而他的注意力则全在这一方空间内的细微动静里，托盘轻落下的声音、布料摩擦的声音，就连发丝扫过羽被时发出的声音都让他不住想侧耳倾听。
　　顾听澜端起瓷碗轻轻拌了拌，不太熟练地舀了一小勺白粥在空中晾了会儿，直到热气散了些才递到乖巧坐着的白云霁唇边。
　　白云霁顿了顿，看了小心喂粥的顾听澜一眼，这才张嘴把这勺温度适宜的粥喝下。正要表达感谢，徒然就听见了自己口腔中食物与舌头触碰的声音以及食物划过喉咙时发出的吞咽声。
　　这些声音像是从耳内传来又像是口中而来，如同第一次真实地认识这个世界的孩童一般，白云霁觉得奇妙极了。
　　白云霁认真喝粥的样子落在顾听澜* 的眼里只觉心口酸苦得厉害，手上舀粥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昨晚与帝王的谈话犹在耳畔，沉重不已的心情只有守在白云霁身边才能略微好过一些。
　　口中的粥已经完全咽下而顾听澜却迟迟没有动作，白云霁抬眼与顾听澜对上了视线，见对方还有些愣神的模样，白云霁面带询问地微微挑眉。
　　“没事。”顾听澜望着他眸中一片清澈温润的蓝回应道，心下却已然下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为眼前的新婚伴侣找到救命的解药。
　　“陛下和王后殿下夜里就带着殿下们先回去了。”瓷碗的温度已经慢慢降了下来，顾听澜舀起一勺递了过去后说道，为了方便白云霁读唇，他语速非常的缓慢。
　　白云霁还是不太适应这种视觉和听力的双重认知，极力忽视耳中不明意义的嗓音，他的视线几乎胶在对方的嘴唇上以分辨其所说的内容。
　　半晌，他才微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年幼时父亲会守着他一整夜再带着一身疲乏去处政务，后来菲奥娜母后也会守着他度过难捱的毒发期。
　　更大些，随着白亚斯和白雷特接连出生，长辈们需要操心的事情更多了，白云霁心疼长辈们就不再愿意让人守着了。
　　“爷爷早上来过了，小坐片刻就动身回边缘星了。”顾听澜喂完碗里最后一勺粥后补充道。顾老元帅虽然不上战场了但一年半数时间都在边缘星坐镇，此次大婚是特意赶回来参加的，今晨接到线报后就马不停蹄地要回去镇守边线了。
　　白云霁咽下口中的白粥，慢半拍地读取唇语后再次点头。知道顾听澜是怕他觉得失落才跟他讲起这些，朝他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算是承了对方的好意。
　　“以后，我陪着你。”顾听澜一边用帕子帮他轻轻擦拭唇角一边说道，脸上的神情跟刚才一般无二，仿佛口中的话也如同刚才的一般无二似的。
　　可白云霁知道不是，耳畔传来的声音低沉得不像话，甚至在话语停顿间带上了一些沙哑。更是因为此时读唇慢了半拍，更能深切地感受到对方的真挚，白云霁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顾听澜对他到底怀有的是怎么样的期待又是怎么样的看法，但对方大概率要失望了。想起新婚夜毒发前本要谈的事，白云霁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郁郁。
　　他心下一哂，总不能因为喜欢对方的嗓音就心软吧？
　　被顾听澜好好放置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醒来这么长时间N2的药效基本消失殆尽，他抬起肌肉酸痛的手在光脑中输入几个字后就点了发送。
　　“滴！”声后是不停歇的震动声，是顾听澜的光脑消息提示，白云霁第一次听见震动的声音，忍不住多扫了两眼。
　　【谢谢你】顾听澜点开置顶的聊天框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条消息，是白云霁对他的回答。未等他说些什么，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我们】是一条不完整的消息，还没输入完就被白云霁不小心发送了出去，消息的主人却全然不知。
　　尖锐的疼痛一下从颅内炸开，白云霁一时反应不及呼吸一下就滞住了，原本就酸软的手更是直接从光脑上滑落了下去。
　　“云霁！”顾听澜察觉到动静，从光脑上抬起眼就看见他面色煞白僵硬地靠在靠垫上，忙靠近查看他的情况。
　　“云霁呼吸！呼吸！”顾听澜拍着他的胸口大声喊道。
　　胸口的轻拍让白云霁因疼痛而压在胸口的气息吐了出来，胸口的窒息感让他不由得大口呼吸了起来。
　　知道白云霁现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看他说话，顾听澜只能不停地帮白云霁平顺呼吸让他好过些。
　　还未待白云霁完全喘过气，脑内的疼痛又像是来时一样猝不及防地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喘气声和顾听澜的说话声。
　　他的世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按住顾听澜拍打他胸口的手，白云霁朝一脸担忧的顾听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顾听澜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被惊吓到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在胸口剧烈的跳动，一时无法平缓下来。
　　“需要联系医疗组来看看吗？”顾听澜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好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没有任何干扰的唇语，一扫而过就能明白其意。白云霁再次摇了摇头，刚刚是毒素再次蔓延上听觉神经的疼痛，医疗组检查不出也治不好，他心里都有数。
　　“我们谈谈吧！”顾听澜如是道，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深邃的眸光落到他身上全化作了心疼。


第7章 第一紧急联系人
　　厚重的窗帘终于被拉开，傍晚时分暖橘色的落日余光经过蓝湖的折射，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打下一片金色的凌凌波光。
　　白云霁背倚床头，仰面窝进雅灰色的羽被中，看着已经重新于床沿坐下的顾听澜，心下叹气，刚刚对方所有的反应都做不得假。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目前看来这个联姻对象是真的在意他。
　　而对方口中的谈谈，显然不会是他最开始想要的，可在顾听澜盈满心疼的目光下，白云霁根本来不及思考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想谈什么？】白云霁神色怏怏地打着字，既然已经同意谈话他自然不会反悔，只是再次恢复寂静的耳畔却让他怎么都提不起嘴角来。
　　这个时候顾听澜的光脑就该伴着震动声响起了，白云霁点击发送消息的一瞬间漫不经心地想到。
　　顾听澜倒像是熟悉了处特殊的消息提示的流程，只轻触了一下就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
　　看完消息的他略微有些踌躇，手在光脑上顿了好一会儿，才看着白云霁的眼睛边比着手语边向白云霁说明道：“你的胎毒。”
　　完全不出所料，白云霁想，新婚当晚联姻对象就胎毒发作昏迷在浴室中，任谁都会有版不对货的惊惶感。
　　【对不起，婚前商议时没能跟你讲清楚。】白云霁在聊天框输入满是歉意的字，垂下的眸子里却阴郁一片。
　　他的身体状况一直被当做是王室秘辛，除了家人就只有特定的几位人员知道，当时为促成这场婚事，没人会谈起这件事，顾听澜自然也不会知道。
　　按照对方对婚姻的保守态度，想来也是想找个可以相守一生的人，过上举案齐眉的生活。但婚已经结了，就算此时顾听澜提出想解除婚姻……
　　白云霁将消息发出，抬头已然是一脸愧色，眉头都轻蹙了起来，十足十地自责模样。无论如何，这场婚姻绝对不能终止于此，这么想着，白净的脸上又带上了几分难过。
　　“不是这个。”顾听澜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做完手语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指尖便像克制不住一般轻落到白云霁的眉心。
　　“不是这个……”在白云霁困惑的目光中，顾听澜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轻微的颤抖。
　　白云霁眨了眨眼，伸手握住抵在眉心的手指，他不大明白顾听澜的意思，不是“这个”的话，那顾听澜想知道的又是哪个？
　　“……发作的时候，疼吗？”话语间的滞涩感更强了，顾听澜全然不喉间的不适，只顺势握住了白云霁偏凉的手。
　　与帝王深谈了半宿，顾听澜已然对白云霁的身体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可知道得越清楚顾听澜就越是心疼。在他浑浑噩噩的这么多年里，他的人鱼竟然遭受了那么多他无法想象痛苦。
　　白云霁哑然，脸上愧色之色更是像中间裂开的面具一般，从他脸上直直滑落，他早该想到的，顾听澜的言行从来都不在他的设想之内。
　　疼吗？怎么可能不疼呢？只是自幼便如此过来，早已习惯了，更何况随着精神力的不断增长，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在剧痛中进入精神昏迷的状态，已经比早年硬抗要好受太多了。
　　沉默半晌，白云霁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已经有太多年没人问了，但他还是像幼时向帝王摇头微笑一般朝顾听澜扬起了一抹安抚的微笑。
　　像是被赤身丢于漫天冰雪中，顾听澜牙关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心口像是被铁锥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疼得几乎发麻。
　　“怎么……会不疼呢……”顾听澜张口，却没发出一点声响，喉咙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用力卡住似的，一个音都掉不出来，他的嗓子完全失声了……
　　心疼还没下去，窒息感却涌上来了，顾听澜克制地小口换气，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白云霁，心疼的同时也些微担心对方发现自己短暂的语言障碍。
　　白云霁自然毫无所察，短暂恢复的听觉早就离他而去，他只是无法解顾听澜此时展露出来的神情，为什么对方的模样像是比他毒发还要疼似的。
　　“主药，我想帮你。”顾听澜克制着身体的抗拒，一字一顿地动着唇畔，房间里却只能听到吐气声，以及窗外鱼跃出湖面的轻微声响。
　　‘谢谢。’白云霁微笑着做了个手语，主药要是那么好找，他也不至于痛苦这么多年，不说王室有多用心，就连他舅舅都为了给他找药在外星域奔波多年，还不是一无所获吗？
　　“把我的，通讯号，加入紧急联系。”成为紧急联系人，只要白云霁需要，他就能第一时间出现。顾听澜的换气声更大了，可他还是坚持开口跟白云霁说话，即使对方听不见他也不想对方被声音的世界隔离在外。
　　白云霁眼神异样，正欲婉拒，手上的光脑便轻震了两声，弹出一条请求进入别墅的消息。是侍从们来清洁卫生了，只是这时间却离规定的时间早了好几日。
　　只在瞬间，被顾听澜情绪带动起来的那几分柔和气息均消失殆尽，按下同意按钮的白云霁嘴角不住地勾起，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唯独眼神像是凝了无数碎冰似的冷得吓人。
　　‘好。’扫了端坐床沿的顾听澜一眼，白云霁比着手势同意了对方的要求，跟这王宫里的大多数人比起来，顾听澜显然顺眼太多了。
　　顾听澜一怔，白云霁同意得太快了，依照昨夜舞会间隙白云霁全然拒绝的态度，他以为自己还得费一番口舌才是。
　　三两下将顾听澜的通讯号设置为第一紧急联系人，白云霁掀开了羽被坐了起来。药效早过了，又被喂了粥，以他强悍的恢复能力，此时的身体已然与往常一般无二了。
　　“你……”顾听澜见他动作利落，有些迟疑。
　　‘我想下水游一会儿，要一起吗？’白云霁站起身比手问道，他身上不知何时被谁换了雪白的丝质睡衣，看上去整个人柔和得不行。
　　话没有谈完，但白云霁实在不想再这么聊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顾听澜他总是容易做出违背本意的事，倒不如尽早转移他的注意力。
　　谈话就这么被突兀打断的顾听澜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顺着他的意点了点头，白云霁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太想拒绝。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春末夏初时分，略过的晚风还是凉。
　　别墅后，伫立在树林间的路灯已然亮起，柔和的光线透过偶有遮挡的几片树叶，落到地上化作几个斑驳的光影。
　　林中巨大的水池边，顾听澜一动不动地安静伫立着，视线直直落在幽深的水面上，神色专注。
　　不多时，水下就传来了点细微的水流声，而后流动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水面。
　　“哗！”水花飞溅，银白色的尾鳍在水面上迅速翻起落下，不算明亮的灯光也不影响顾听澜看到水面下快速游动的莹白躯体。
　　白云霁在水下游了好一圈才慢慢冒出头来，银白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耳侧，还有好长一段浮在水面上，在路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几缕光。
　　顾听澜站在池边直愣愣看着他，黑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悸动。昨日夜里情况紧急，他根本没看仔细，只在脑子里留下惊鸿一瞥的印象。
　　此时，随着白云霁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顾听澜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喉咙干涩得要命，克制不住地想干咽几下。
　　白云霁看着顾听澜逆光站立的僵直身躯，几乎要发笑。有这么怕水吗？想起顾听澜拒绝他共游邀请时的神态，更觉得可乐。
　　心情大好的白云霁游到顾听澜身前，手肘搭上水池边沿，笑眯眯地比划着问‘真的不下来试试？我可以教你。’
　　“……”嗓子还没完全恢复的顾听澜轻摇了摇头，眸光柔和一片，全然不见面对外人时那副冷淡模样，他并不想败坏白云霁的兴致。
　　就两天不长的相处，白云霁很轻易地就发现，顾听澜所谓的冷淡疏离不过是面上的一层保护壳，底下装的全是不善言辞的柔软内里。
　　或者说，在他面前顾听澜一直都是这幅模样，毫不遮掩地袒露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白云霁抬头望着顾听澜，不由展颜一笑，光洁的颈脖在月光下抻出漂亮的弧度，光线顺势而下，照亮了隐于水下的漂亮肌肉群，性感至极的荷尔蒙铺面而来。
　　站在岸上的顾听澜仅扫了一眼就一下错开了视线，脑子轰隆响成一片，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全都集中到了脸上，火辣一片，烫得要命。
　　白云霁看着红晕一点点爬上顾听澜的脸，又一点点蔓延开来，不难想象在其黑色碎发下，又是怎么样的绯红，这么看来昨日摄影时的那一抹红色也许并不是错觉。
　　这么想着，白云霁再次失笑，垂首看着水下的无名指，上面赫然戴着一枚熠熠生辉的婚戒，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被胎毒糊了眼了。
　　仪式上的“宇宙之眼”，花园小径上的“不是联姻”，卧室中“我陪着你”，还有那么多数不清的大小细节。顾听澜这么明显的表现和举措，他竟然都没发觉？
　　望着波澜水面上顾听澜的影子，白云霁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就算再傻也该知道了，顾听澜喜欢他！


第8章 帝国星博炸了
　　星历1010年5月23日早上6点整。
　　帝国王室官方账号更新了一条星博：祝愿白云霁殿下与顾听澜阁下新婚快乐！星河灿烂，人生漫漫，愿两位携手余生能共赏此间烂漫。
　　官博下方还附了九张照片，正是白云霁和顾听澜的婚纱照。
　　消息发出还不到一分钟，这条星博下就有成千上万的评论弹了出来，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评论数量越发不可控起来，直接变成了9999+。
　　会跳舞的猩猩【这个新婚我不同意！】——点赞9999+
　　莫挨贫僧【放开大王子殿下让我来！】——点赞9999+
　　精神院扛把子【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不般配吗？呜呜呜！我的帝国月光！】——9999+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一片哀嚎之下，评论区逐渐歪了楼。
　　大殿下死忠粉【虽然但是，婚纱照有点香？斯哈斯哈！】——点赞9999+
　　【加一！】
　　【加一！选择在5月20号结婚，这一对不要太甜好嘛！】
　　【加一！神仙婚纱照！特别是那张在花园亭子里的，大殿下解扣子的样子好攻啊！啊啊啊啊啊我疯了！】
　　……
　　酸的冒泡【也没有那么不般配吧！要是以顾听澜的身份都不配与大王子联姻，那大概全天下就没人能配得上你们的帝国月光了】——点赞8998
　　【……楼上你的昵称已经出卖你了】
　　【顾听澜大佬的能力、身份、地位哪个不是帝国顶尖，帝国月光这种花瓶哪里配得上他！】
　　此言一出，评论区更是腥风血雨，不多时奋战在一线的星网评论家们眼前一黑，直接被弹出了星博。
　　不信邪再点开，星博只跳出一个白色弹窗：“星博系统已崩溃，抢修中。”
　　评论家们：？？？靠！上次因为公布人鱼殿下的婚讯，系统崩了后不是升级过了吗？！又崩！垃圾星博！
　　星历1010年5月23日早上6点32分，有史以来第二次，星博崩了……
　　晨光微熹，此时云栖岛上依旧安静祥和，别墅主卧中央的大床上，羽被的堆积下隐约可见几缕凌乱的银色发丝。
　　白云霁是在光脑的恼人震动中醒来的，不太情愿地睁眼发现卧室内仍是昏暗一片，显然时间尚早。
　　他不太高兴地眯了眯眼，冷着脸抬手看光脑，只一眼就瞬间清醒了，光脑上闪烁的视频通讯显示的是“舅舅”。
　　白云霁猛地坐起打开卧室的主灯，抚平身上睡得不太平整的睡衣，伸手在眼角轻擦了一下，又顺了顺凌乱的银发将其拢到身后，最后轻轻将羽被平整些，这才接通视频。
　　光脑迅速向上空投射出一个光幕，上面映出的是一个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其精致的五官跟白云霁有五分相似，看身后的场景此时应该正坐在飞船驾驶位上。
　　“白云霁你好样的！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擅自就决定了!要不是你舅舅我心血来潮刷了一下你们星域的星网，怕不是还蒙在鼓里？”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怒视白云霁，视频一接通就开骂，语速极快，根本不打算照顾白云霁这个残缺人鱼。
　　看星网消息，今年三月份就定了婚事，婚礼仅仅筹划了短短两个月就成婚了，婚纱照还刚发出来，就这架势绝对政治联姻没跑了。
　　阿尔弗雷多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白云霁都没跟他说一声，要是他今天没看到消息，是不是下次见面就要多个侄孙了？
　　“我他娘还全宇宙地给你找主药，这次接到消息，我整整在瓜尔多星域奔忙了半年！特么半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阿尔弗雷多越说越生气，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属实喂了狗，蹦出的粗俗词汇更是与他那俊美的皮囊全然不符。
　　白云霁亏，他也没想到常年在外星域瞎跑的舅舅会这么凑巧地在这时候看到消息，腹稿本就没打好，此时更是接不上话了。
　　同意联姻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同意联姻后只安抚帝王和两个弟弟就够他苦恼了。后来白亚斯和白亚特跟王后冷战，更是焦头烂额，当然这些是不可能让阿尔弗雷多知道的。
　　‘舅舅’白云霁扬起满脸的笑容，眉眼间也带上几分乖巧，张嘴轻唤道，空中似有一道无形的能量荡开，正是白云霁的精神波。
　　这是人鱼间的特殊交流方式，通过特定的精神波段来传达讯息，并不属于“声音”，但可以通过光脑传播。
　　“叫什么叫？你一个哑巴叫我，我能听见吗？我可告诉你，我不吃你这一套！”阿尔弗雷多没有一点好脸色，嘴上半点不饶人。
　　一想到回人鱼星域要面对的重重盘问，阿尔弗雷多脸又黑了一个度，家里那老东西要是知道自己外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也跟人类结了婚，不得掀翻整个星球？
　　白云霁闻言顿了顿，接着嘴角又拉开了几分，带动了脸颊上的肉，漂亮的蓝眼睛笑成了月牙形，顶着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又唤了一声：‘舅舅’。
　　“……”阿尔弗雷多瞬间就哑了火，满腹教训人的刻薄话再也说不出口，白云霁本就长得像他母亲，这般笑起来更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依蕾托每次闯祸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讨好的笑容，小声唤着他：‘三哥哥帮帮我’，那可爱讨饶的模样总是能让阿尔弗雷多心软不已，心甘情愿地替她背下无数黑锅。可他那么疼爱的妹妹却不明不白地在这么一个D级星域中消逝了。
　　‘舅舅对不起……’见阿尔弗雷多终于安静下来，白云霁放下提起的嘴角，深吸了口气道。
　　‘我把母亲的鳞片弄丢了，就……只剩下我手上这一片了……’白云霁交握放在被子上的手死死攥紧，懊恼、悔恨、痛苦、愧疚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母亲留下的鳞片一直被存放在他手上。
　　可如今除了他一直随身携带用来护身的那一片，其他被好好收起的鳞片全数不见踪影。为此震怒不已的帝王下令搜查了整整两个月，各种手段都使了，侍从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母亲的鳞片至今依旧下落不明。
　　“怎么回事！找过了吗？”阿尔弗雷多一把拉住了驾驶把手，飞船剧烈一颤迅速偏离轨道，差点迎头撞上侧前方的陨石群。他此刻也管不上飞船的警示声，三两下操作就惊险地将飞船安全停在了航行轨道外。
　　当年依蕾托突然离家出走，几乎带走了所有的心爱之物，更遑论她视若珍宝的鳞片，现在白云霁手上的鳞片可能真的是最后一片了。
　　‘对不起!’白云霁咬唇再次致歉，周边的能量场乱得不像话，传递出的精神波抖得厉害。白云霁在意的人或事并不多，唯有生母依蕾托是其中重中之重，是他最为思念和在意的人。
　　而按照星际联盟的规定，阿尔弗雷多身为S级星域的三殿下，不能过多干扰D级星域的事务。连入境都要申请，更别说涉及到人类星域帝王的家事了，舅舅他根本就无能为力。
　　阿尔弗雷多牙帮死死咬紧，猛地砸了一拳在驾驶操作台上，在机械电流声后，船舱内迅速响起乱七八糟的“滴滴”声。
　　白云霁听不见，但看操作台各色光芒快速闪烁的样子，显然阿尔弗雷多这一下砸得并不轻。
　　“这就是你选择联姻的由？”沉默了半晌，阿尔弗雷多忽然咬牙着恨恨地问道，他原来还困惑他这个一向无欲无求的外甥怎么会突然选择联姻，如今看来……
　　白云霁挪开了视线，默然许久，还是在阿尔弗雷多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轻点了点头。
　　“你可真是好样的！”阿尔弗雷多气急，“腾”地一下从驾驶位上站起，又踩着暴躁的脚步在船舱里来回踱了几圈，柔顺的金色长发更是被他粗鲁的动作挠得乱七八糟。
　　“你自己想好怎么跟老头子解释吧！”气得够呛又实在不出头绪的阿尔弗雷多黑青着脸大吼了一声，伸手直接挂了视频通讯。
　　光幕一黑，就这么骤然逸散于空中，卧室重归往日的寂静。
　　白云霁刚刚没有告诉阿尔弗雷多的是，其实最开始先不见的是他的鳞片……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云栖岛上就看不到他掉落的鳞片了，浴室、水池，乃至蓝湖底下，都没有了。
　　昨夜故意在侍从打扫时离开别墅，果不其然前夜在浴室里蹭下的鳞片也不见了……
　　白云霁神色阴暗又晦涩，垂首看向自己的掌心，上面正放着一片银白色的圆润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意外的朴实。
　　微微收拢手掌，手指一点点覆盖住鳞片，又慢慢举至眉心，白云霁微微合上了眼，母亲……
　　“嗡嗡”两下震动，是光脑的消息提示。
　　白云霁轻吸一口气，将鳞片小心地贴身收好，他的精神力被毒素压制得太厉害了，并不能像其他人鱼那样能开辟随身空间，只能如此存放。
　　确保鳞片放好后，这才轻点开光脑查看。
　　一条来自名为熬夜人艾伦的通讯号。
　　熬夜人艾伦【厉害啊大殿下！星博居然因为你的婚纱照直接又崩了！】
　　艾伦莫里斯是他幼时的伴读之一，多年前考取了帝都第一学府最冷门的文学专业，学成之后直接选择留校教书，现在已然是帝都第一学府文学系的知名教授了。
　　只是在白云霁面前，艾伦莫里斯依旧如幼时一般闹腾又不着调，时不时还会与他分享一些热闻，聊一些奇怪的八卦。
　　星博崩了？白云霁平日里基本不看星博，但婚纱照今天在官方账号放出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但因为婚纱照又崩了？
　　白云霁失笑摇头，没有会安迪的调侃，只回了一句【艾伦教授今天没有课吗？】，就切到了下一条信息。
　　另一条消息来自帝王白祈鸣。
　　父王【晚上带上顾听澜一家人吃个便饭吧？一起聊聊你们蜜月的打算。】
　　白云霁脸上的笑顿住了，蜜月？他什么时候要蜜月了？
　　【蜜月？】白云霁在输入框打下最后的符号，正要发送又忽的想到了什么，轻手逐一删除，也许他该先问问顾听澜才是。
　　想起昨夜水池边红了一张俊脸的人，轻靠在床头的白云霁有些头疼……


第9章 看到他尾巴了吗
　　近午的阳光已经带上了几分热度，透过别墅简约的落地窗为餐厅的木质地板带上些许暖意。
　　布局温馨的餐厅中，白云霁孤身坐在餐桌前，他的面前摆着一碗已经凉透的清粥和几个摆盘精致的小菜。
　　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他的神思完全不在面前的早饭上。晨时本欲就蜜月的事同顾听澜聊上几句，可别墅里空荡荡地全然不见其人，只余餐厅桌上摆放着的精致早饭和一张字迹工整的纸条。
　　【机甲研究中心有点事，晚些回来，好好吃早饭。】
　　这个时候白云霁才想来，顾听澜并不像他一般整日里都有无数的闲工夫。按照婚前的商定，在云栖岛过完新婚夜后，他就会随顾听澜回元帅府中居住，多少也有这部分原因。
　　虽然新婚当晚，他胎毒发作打乱了这一切，但不出意外今天他就会随顾听澜回去了，可蜜月……确实不在他的认知里。
　　“嗡嗡”手腕上的光脑震动了两下，他的沉思被打断了，轻敲着桌面的手指也跟着停了下来。
　　白云霁神色淡淡地垂眸，指尖微动点开了光脑。
　　熬夜人艾伦【呜呜呜，也不看看我都是为了谁！】
　　【在“雪色”忙了一整夜，早上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得赶回学校上课！殿下您还调侃我！】
　　“雪色”是一个用天然植物来制作酒品，以此为主打产品的特色酒吧。因其酒品的独特性，在开业不久就火爆全星域，至今都宾客如云。
　　可就是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酒吧，至今也没人知道其幕后老板到底是谁，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酒吧实质上还是个情报交易中心。
　　【抱歉，辛苦你了。】此时，雪色真正的老板白云霁看着艾伦满是抱怨的消息，神色松动了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雪色是他十八岁那年创建的，因为身份特殊不便出手，他便将这个产业方案直接交到艾伦手里。当时只希望能掌握些特殊信息，没想到被艾伦做得风生水起。
　　【希尔家族那边有什么情况吗？】轻手搅拌着清粥的白云霁忽而想到什么，垂眸又回了条消息。
　　【暂时还没有，近半年只有希尔族长与雷特小殿下偶尔的几个通讯记录。】也许是聊到正事，艾伦的回话正经了许多。
　　白云霁抬手将冰凉的粥送入口中，暖白的瓷勺在贝齿的磕碰下发出一声脆响。
　　【继续监视，另外再加强王室物品出入的排查。】皱眉放下粥勺，白云霁用白帕轻拭唇角后回了最后一条消息。
　　希尔家族是继后菲奥娜希尔的母族，如今既然已得偿所愿，在他婚礼期间按兵不动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动一动才是……
　　白云霁一边思索着一边拿起手边的银筷，夹了一小口模样精致的小菜送入口中，未待咀嚼，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中炸裂而开，仅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口腔。
　　白云霁的长睫颤了颤，脸部的肌肉几近僵硬。艰难地咽下口中未经咀嚼的小菜，白云霁面色铁青，多年的涵养差点就此毁于一旦。
　　放下筷子，看了眼手边味道一言难尽的清粥，又扫了眼几碟只有模样精致的小菜，白云霁终于胃口全失。
　　擦完嘴正欲起身离开，餐盘下压着的纸条蓦然撞入他的眼帘。
　　白云霁伸手取出纸条，指尖在工整的字迹上摩挲了几下，又看了眼桌上的早餐，忽的笑了，唔……也许蜜月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正午时分，日光强烈得让人不愿直视，军部的机甲研究中心陆续有人走出。
　　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了，顾听澜大步往自己的研究室走去，他还有最后的工作需要交接安排，之后两个月便可以安心陪白云霁度蜜月了。
　　“首席，您走慢些！”抱着一堆资料远远跟在顾听澜身后的助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唤道。
　　维恩跟着顾听澜多年，刚陪顾听澜加完好几个月的班，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就收到顾听澜休假两个月要交接工作的消息，整个人都傻了。
　　“首席阁下，新婚快乐啊！”来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白色研究服，一手插兜一手抬起朝顾听澜打着招呼，脸上挂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
　　顾听澜的脚步慢了下来，也不在意对方混不吝的态度，只点了点头就要从他身边路过。
　　“干嘛这么无情嘛！快跟我说说我们的帝国月光到底怎么样！漂亮不？看到他尾巴了吗？是不是跟星网的视频一样是银色的？”被无视的薛子瑜依旧笑嘻嘻，一手搭上顾听澜的肩膀连声问道。
　　顾听澜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拉下薛子瑜的手，推开一步，又扫了眼被对方触碰过的地方，这才道：“谢谢，他很好。”
　　“呼！首席，您走慢些！我都跟不上了！”维恩小跑两步跟了上来，手上的资料跟着晃了晃。
　　“啊，薛阁下好！……哎呦，首席您等等我！”维恩这才看到薛子瑜* ，不等他打完招呼，就见顾听澜抬步走了，连忙快步跟上。
　　被落在他们身后的薛子瑜收起了脸上奇怪的笑容，杵在原地久久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全然看不见，才垂首看向自己被丢开的手。
　　“嗤”许久，他自嘲一笑，摇摇头转身而去。
　　“首席，薛阁下应该没有什么恶意，您别生气。”好不容易进到顾听澜专用研究室的维恩放下资料，神色小心地道。
　　众所周知，他们首席跟薛子瑜阁下一向合不来，但不知道为何薛子瑜阁下偏每次都要凑上来，刚刚的谈话维恩只隐约听到“尾巴”两个字，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谁。
　　“嗯”，顾听澜冷淡地轻应了一声，正拿白帕轻擦着自己被对方搭过的肩膀，他并不在意薛子瑜的冒犯，只是对他随意的触碰感到不满。
　　“那个……还没祝您新婚快乐。”维恩小心打量顾听澜的神色，见对方确实不像是在意的样子，这才道。
　　其实他在对方婚礼当天就已经发过讯息了，但维恩觉得还是有必要当面问候一声，特意休假去度蜜月，他们首席显然是很在意大殿下。
　　“谢谢，工作交接完，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顾听澜收起帕子，神色柔和了些，对这个毫无怨言地跟着赶工几个月的助手吩咐道。
　　“啊？我也可以休息吗？”维恩傻乎乎地问道，他以为自家首席要丢下他一个人跟项目，完全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跟着休假。
　　“嗯，后面的事项交给薛老院士了。”顾听澜一边在文件上签着字一边肯定道，研究院的文件总喜欢用纸制品，流程也繁琐得很。
　　薛老院士是薛子瑜的祖父，也是研究院老一辈中最年高德劭的博士，事项交到对方手上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集团那边……”维恩问道，他是顾听澜的私人助，要处的当然不仅仅是研究院内的事务。
　　“有艾丽莎。”顾听澜头也不抬地翻看着文件，一边划出重点信息一边回道。
　　艾丽莎是顾氏集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一年到头都在星域各处出差忙碌，一刻不得闲，想到那个脾气暴躁的可怕女人，维恩不由地打了个颤。
　　“滴”地一声脆响，顾听澜的光脑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维恩错愕地朝顾听澜的手腕看去，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是这款光脑的特殊关注的消息提示音吧？
　　顾听澜签字的手一顿，冷峻的脸上真实地带上了一丝笑意，在维恩惊异的目光下动作迅速又自然地点开光脑。
　　【什么时候回来？父王邀请我们共进晚餐。】是白云霁发来的消息。
　　顾听澜看着这条消息，神色柔和的不可思议，白云霁现在正在家里等他，他想。
　　【还要同我们聊聊蜜月的打算。】又是一条消息，白云霁的文字里没有任何的特殊情绪，但顾听澜却看出了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
　　这才想起，新婚夜跟帝王提出蜜月想法后，还未跟白云霁聊过，此时对方定然是极为困惑的。
　　顾听澜的眼底带上了几分懊恼，他本来想在昨日谈话时跟白云霁提起，问问对方的意见，但被白云霁打断后……忽的想起昨夜水池边的场景，顾听澜耳根微热。
　　【马上结束，一个小时后到家。】顾听澜迅速回了一句，重新执笔开始签字，心中却已然杂乱得不成样子。
　　一旁的维恩满脸震惊地咽了咽口水，他跟着顾听澜已经不少年头了，第一次见对方情绪表露这么明显，更别说什么特殊提醒了，首席这是真爱了啊！
　　想起从晨时一直抢修到现在的星博，又想起婚纱照上仙人似的大殿下，维恩对这场世纪婚姻这才有了点实感，还未等他发出什么惊人感慨。
　　“将这些文件送下去，我先走了。”顾听澜迅速签完最后一个文件，手指点了点身前堆成一摞的文件，起身拿上外套就走。
　　“诶？啊好的！”维恩忙不迭地应道，抬眼就是顾听澜大步流星的背影以及门被轻手甩上的声音。
　　“……”这不是真爱真的很难收场，回头看着桌面文件上的潦草字迹，维恩无语凝噎。


第10章 我有一颗海洋星
　　傍晚时分，帝宫的主餐厅灯火通明，橘红色的余晖从窗外闯入，又安静地落到餐厅中央的大石圆桌上，为桌上精致可口的菜肴再添上几分诱人光泽。
　　中间主位上，帝王白祈鸣与其王后菲奥娜已然就坐，而二殿下与三殿下则一反常态地未在菲奥娜身旁落座，而是选择在白祈鸣手边坐下了。
　　本该是一团和乐的家宴，气氛却有几分冷淡，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安静侍立在侧的安伯，面上毫无异色，心中却为这样的家庭氛围隐隐叹了口气。
　　“大殿下，顾阁下。”餐厅入口处相携而来的正是白云霁和顾听澜，安伯赶忙打招呼道，笑意间满是和蔼。
　　餐桌围坐的几口人视线纷纷转移到他俩身上，奇异的氛围似乎又随着白云霁和顾听澜的到来变得和睦起来。
　　白云霁也满脸笑意地着朝安伯点点头，顶着众人的目光带着顾听澜径直走到菲奥娜王后身边落座，比着手语问候道：‘父王、母后，晚好。’
　　在他亲昵的招呼下，菲奥娜僵硬的脸色好了些，虽然还有些失落的模样，但多少也带上了点笑意。
　　白祈鸣安抚般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复又朗笑道：“好好好，就等你们了，再晚些菜都冷了。”
　　“抱歉来晚了。”端正坐在白云霁身边的顾听澜致歉道，他在进餐厅时就大致扫了一眼位置布排，对于这异乎寻常的落座心下有几分思虑，因而问候得慢了些。
　　“哥哥怎么都不同我们打招呼！”白雷特坐在二哥白亚斯手边，忽闪着蓝色大眼嘟囔道，说完感觉到白云霁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又通红了小脸。
　　‘亚斯、雷特，晚好。’白云霁看向自己的幼弟，又看了眼完全不跟他对视的白亚斯，笑着招呼道。
　　“好了好了，一家人莫这么客气。听澜忙了一天，怕是早饿了，先吃吧！”白祈鸣顺着他的视线跟着扫了一眼还在闹情绪的次子，忙笑着打圆场。
　　帝王都发话了，自然无不从的。一旁的安伯闻言，立即将醒好的果酒给成年的几位倒上，又给两个小殿下续上果汁，这才躬身退下，将这个空间留给帝王一家人。
　　‘母后，您吃这个。’白云霁轻手将稍远些的菜换到菲奥娜王后身前，笑着比手道，那是菲奥娜王后往常动得更多的菜。
　　“霁儿……”菲奥娜王后扯了扯嘴角，怔怔看着他唤了一声又不再言语。
　　“嗤”桌对面的白亚斯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被主位上端坐的帝王按住了持筷的手，只好就此打住。
　　白祈鸣多少也有些头疼，抿了口果酒开始转移话题：“你们小两口蜜月去哪儿商量好了吗？”
　　“商量好了。”顾听澜不着痕迹地正了正身子，余光却不停地往白云霁那边扫去，心底多少有些虚。
　　“蜜月？什么蜜月！”帝王身边的白亚斯惊叫着摔了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帝王，怔了几秒又猛然转头看白云霁。
　　白云霁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勾唇微微一笑，漂亮的眉眼间全是温情。
　　对着这样的笑颜，白亚斯像是被哽住了一般，满腹的质问挤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憋得满脸铁青，最后只能恨恨地别开了头。
　　“怎么说，准备去哪？”白祈鸣完全无视身旁次子的闹剧，反而颇有兴致地接着问道。
　　长子多年来因为身份、身体等各方面因素，基本没出过宫门。因而新婚夜谈话时，顾听澜跟他提出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白云霁的身体可能也……他不希望再因为政治上的历史遗留问题，将长子永远束缚在这宫中，联姻也许再好不过。
　　“准备去……”顾听澜有些迟疑，其实他回到云栖岛的时间有些晚，很多细节都没跟白云霁对过口。他倒是早考虑好了行程，只是还未跟白云霁商讨，此时也不好贸然说什么。
　　‘父王，听澜说要带我去看大海！’白云霁一把放下餐具，比划着手语抢过话头，脸上笑容明媚，蓝色的眼眸光彩耀人，高兴极了的样子。
　　‘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呢！也不知道海滩上的沙子踩起来是什么感觉！’像是越说越兴奋，白云霁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散在身后银色长发也跟着荡开了些。
　　“是、是吗？”白祈鸣愕然，但看他满脸高兴又不自觉地跟着笑道，只是话语间的磕绊却分明暴露出他心绪的不平。
　　“大海吗？……是、是该去海边看看的……”菲奥娜王后看着白云霁比划完，又看了眼帮他揽住秀发的顾听澜，低头喃喃道。
　　对桌的白亚斯也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难得这么快活的哥哥，心中堆积的不忿忽然就散了些。是啊，大哥是人鱼，是该去海边啊！难不成一辈子都在这宫中的蓝湖中游水么？
　　白雷特倒是没那么多心思，许是年纪小，只是羡慕地瞪大了眼看着白云霁陈述。
　　一桌人心思各异，白云霁却全然没发现，只自然地动了动脑袋，方便顾听澜他的头发。
　　顾听澜轻手将他细软的银发收入手中，又从手腕上拉下不知何时戴上的发绳给他仔细扎上。
　　“那去哪里的海边？什么时候动身？”白祈鸣强压住心头的酸涩笑着问。
　　白云霁眨了眨眼，正要接话，手就被顾听澜拉住了。
　　“梵西星，我之前买下的一颗海洋星球。”顾听澜慢慢握住白云霁的手，轻声回答帝王的问话。
　　他没想到白云霁会说是海边，星球是早就买好布置好的，也是他蜜月计划中的第一站，他很早就想带白云霁去看看了，或者说，这个星球就是他为白云霁买的。
　　星球名自然也是想着白云霁起的，梵西，FANCE。
　　“今日工作已交接完，随时可以动身，看云霁。”顾听澜侧头望向白云霁，黑眸里盛满了笑意，桌下手指慢慢穿过白云霁的指缝，又缓缓合上，十指交缠。
　　‘……’白云霁垂眸看着被死死缠住的手，半勾着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深觉自己可能被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人占了便宜。
　　一颗海洋星……他本是看顾听澜卡壳，怕他露馅才给他兜底圆话，谁知道顾听澜还能给他往下铺路走，只是海洋星的话……似乎也不错？白云霁想。
　　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憧憬过海洋了。
　　“好好好，私人星球好！决定时间了就告诉父王，明日让安伯帮你们收拾行李。”白祈鸣放下空了的酒杯，满意道。
　　“我也想去看大海……”白雷特很小声地嘟囔着，到底是年纪小些，没有太多的心思。
　　“以后二哥带你去，乖。”坐他旁边的白亚斯闻言，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安抚道，只是他的神色却还有些恍惚。
　　“东西都带上，药也别忘了，缺什么记得跟我说。”菲奥娜王后侧头对白云霁小声道，倒是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
　　‘您放心。’白云霁笑吟吟地朝她点点头，抽出一直被顾听澜握着的手比着手语道。
　　顾听澜神色不变，只垂着眼，轻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就这么笑语闲谈间，未开饭前的紧张气氛早已不见踪影，远看去俨然是往日里和睦的模样。
　　“哥，我们谈谈可以吗？”饭毕后，心情大好的帝王带着王后先行而去，白亚斯快走一步拦住也要离去的白云霁道。
　　被拦下的白云霁顿了顿，看着满脸执着的二弟，心下多了几分无奈。但对上白亚斯隐隐有些泛红的眼眶，他还是点了头。
　　偏头跟顾听澜示意后，便带着白亚斯往旁边的露台走去。
　　“哥，对不起，我……”刚一站定，白亚特就哑着嗓子道歉道，却不敢对上白云霁的视线，露台上的灯光不算明亮，怕白云霁读不清他唇语又不敢不抬头。
　　“我……母亲的事情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能力不够……”如果不是他能力不够，母后怎么会完全没问过他的意见，就提出这么荒谬的联姻。
　　大哥明面上是大王子殿下，但星际谁人不知，早在大哥暴露人鱼身份时就已然失去了继承权，而他厚颜无耻地占了本该属于大哥的位置，结果还害得大哥为了自保选择了联姻。
　　就算母后不说他也知道，母后提出让大哥联姻多少也是为了他的储君之位，怕父王在完全掌握贵族势力和议会后，因为愧疚和疼爱最后将位置让给大哥。
　　可是，他那么努力地学做一个王储，不就是为了将来在父王退居幕后之时，可以代替父王保护好大哥，庇佑大哥一生吗？
　　可到头来，大哥全然是因为他才……他不敢想象大哥面对母后的提议时该有多伤心，又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答应了联姻。
　　“对不起，明明知道你也是出于无奈，还闹了那么久的脾气……哥你别生我的气……”连父王都没能阻止，他闹再大的脾气又有什么用呢？可他当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白亚斯有些哽咽。
　　‘亚斯，这不是谁的错，不是你的，也不是母后的。’白云霁心下叹气，双手轻托起白亚斯的脸，又一脸正色的比手语道。
　　‘我也不是出于无奈，更没有生你的气。你很好，你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而他并不想成为一个帝王，以前未曾想，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想。
　　只是这个世间种种，慢慢推着人往前走罢了。
　　‘我也很好，顾听澜他……很好。’比着手语的白云霁手指忽的顿了顿，顾听澜确实还不错，他想。


第11章 嗯，我喜欢他
　　餐厅外宽敞的走廊，偶有微风从边上的露台灌入，不动声色地拂过顾听澜黑色的碎发，引其微微颤动。
　　顾听澜并无所觉，他的黑眸紧望着白云霁和白亚斯所在的露台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是一贯的疏离。
　　忽觉衣服下摆被人轻轻拽住，顾听澜低头望去，是不知何时甩开安伯的手自顾跑来的三殿下白雷特。顾听澜回身，就见安伯远远地朝他微微笑了笑，欠身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看安伯这意思，是将三殿下暂交给他了。这么想着，他侧身看了眼腿边正拉着他衣摆，学着他刚刚模样望向露台的白雷特，轻声问：“三殿下怎么了？”
　　他同这位三王子殿下只见过两面，并不太了解，更谈不上熟悉，自然也不知道此时对方拉住自己是想要做什么。
　　“顾听澜哥哥，你喜欢云霁哥哥吗？”白雷特听到他的问话，收回了看向露台的目光，转而仰头望向低头看他的顾听澜问道。
　　拉着顾听澜衣摆的小手没有松开，稚嫩的小脸白里透红，水汪汪的蓝眼睛里满是好奇，瞧着煞是可爱。
　　虽是兄弟，除了瞳色有些相近，白雷特身上找不到任何与白云霁相似的地方，顾听澜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嗯，喜欢。”
　　即使是对着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孩童，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态度也是一样的坚定和郑重。
　　“唔，那顾哥哥会喜欢云霁哥哥很——久很久吗？一辈子的那种！”白雷特瞪大了圆滚的蓝眸，拖着软糯的嗓音大声问道。
　　空旷的走廊里，一时只有他稚嫩的问话在回荡。
　　“会，一辈子的那种。”顾听澜朝露台看了一眼，依稀能看见白云霁两兄弟模糊的身影，半晌他才轻声答道。
　　言辞间的认真，白雷特听得分明。
　　白雷特歪了歪头，手上拽得更紧了，像是当了真，小脸上满是天真信赖地道：“哦——，那顾哥哥一定要对云霁哥哥很好很好哦！一辈子的那种好！”
　　“嗯，我会。”顾听澜承诺道，似是觉得小孩煞有其事的交代感很有趣，又似是为白云霁这么受弟弟喜爱感到高兴，深邃的黑眸里多了些笑意。
　　“你们同……”王后殿下的关系不好吗？看着白雷特的单纯笑颜，想起之前刚踏入餐厅时的微妙氛围和古怪的落座方式，顾听澜心有疑虑。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顾听澜忽的顿住了，把即将问出口的失礼问题隐下了。
　　“嗯？顾哥哥说什么了？雷特没听清哦。”白雷特仰头侧耳，挪着步子又凑近了几分，近到鼻尖隐约能嗅到顾听澜身上的独特气息。
　　“你们同云霁很亲近。”不太习惯旁人靠得太近，顾听澜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了一步，衣角也随着他的动作从白雷特的小手上撤走了。
　　“谁不喜欢云霁哥哥呢？”手心一空的白雷特也不在意，收手背在身后，又望向露台的方向，迎面的微风吹得他眯起了一双大眼。
　　“二哥哥跟云霁哥哥最是亲近哦！”露台上隐约像是擦拭眼泪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眸，白雷特说话的声音轻了些，白嫩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
　　这般模样，让顾听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来他对他们三兄弟间的关系了解不多，二来他接触过的小孩实在太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这种情况，于是走廊里安静了下来。
　　“对了，听澜哥哥，海洋星的名字是你起的吗？为什么要叫梵西呀？”没一会儿，白雷特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晃着小脑袋笑眯眯地问道。
　　“……嗯，我起的。”顾听澜眉头微挑，讶异于这小孩情绪瞬息万变的奇异性情，开始思考是否是自己对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太了解的缘故，进而忽视了他口中一变再变的称呼方式。
　　“梵西是……”正要措辞跟白雷特解释，就听到了两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顾听澜略一回首，正对上白云霁温柔的笑颜。
　　“聊什么呢？”跟在白云霁身边白亚斯抢先问道，神色如常，只是微哑的嗓音和隐约还有些泛红的眼眶，能看出点哭过的痕迹。
　　“云霁哥哥！二哥，我正跟顾听澜哥哥聊海洋星呢！”白雷特一见到他们俩就连蹦带跳地迎了上去，喊了一声又不太好意思靠近白云霁，转而凑到白亚斯手边嬉笑着道，样子活泼极了。
　　“诶？二哥是不是哭过了？眼睛红红哦！”白雷特多看了他二哥两眼，忽而惊呼道，全然不顾白亚斯骤变的脸色，还准备凑上去细看。
　　“……哭什么哭！红什么红！这周课业做完没？还不赶紧走！”白亚斯面色铁青地低吼着，一把压住他的脑袋，一手勒住他的脖子就要将人拖走。
　　“哥……顾哥，我、我们先回去了。”白亚斯可疑地磕巴了一声，面朝白云霁说道，又向顾听澜略一俯身，一眼都不敢往顾听澜脸上看，黑着脸扯着欠揍的幼弟就走。
　　“噗！哈哈哈哈哈，二哥你刚刚是不是结巴了？……哎哟，别打我！云霁哥哥，顾听澜哥哥，雷特先走啦！”白雷特即使被他二哥架住也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嬉皮笑脸地还跟留在原地的两人挥手，活灵活现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一靠近白云霁就害羞的特性。
　　“闭嘴！走了！”远远传来白亚斯咬牙切齿的低声呵斥，没一会儿打闹着的两人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喧闹声渐止。
　　‘走么？’白云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顾听澜的眼前，正挑眉比着手语问道，露台的谈话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情绪变化。
　　“好。”顾听澜点头，周身的疏离气场随着白云霁的靠近，一下就散了开来，像是卸下了御外的坚硬铠甲，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现在的时间不算多晚，也并不像来时一般赶时间，心情还算不错的白云霁便带着顾听澜慢步朝云栖岛走去。
　　这条路因白云霁经常走，路灯特意打得很亮，也看不见任何侍从的身影，不远处的薇米特温室也会在夜里亮上灯，以便他无论身在何处都能一眼看见。
　　走了好一段路都无人开口，倒是白云霁惊奇地发现顾听澜对这条小路很是熟悉，明明是婚后第一次走，可看他神色却并不陌生，有时在拐弯路口甚至比白云霁更快一步就转向了，轻车熟路的样子让白云霁心中多了点无用的好奇。
　　正想着，身边的人脚步就停住了，白云霁困惑地回头，就见顾听澜手上正点开光脑，光屏弹了出来。上面是个幽蓝色的行星图像，咋一眼看去竟有几分像人类早已湮灭的母星。
　　“是梵西星，蜜月第一站去这里好吗？”顾听澜抬眼对上他满是惊艳的视线，轻声问道。是迟来的征求，也是希望亲眼看到白云霁答应他。
　　白云霁看着他在路灯下异常明亮的黑眸，餐桌下十指交缠的隐秘亲近一瞬袭上心头，垂在腿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弹了弹。
　　现在再来征求他的意见是不是太晚了些，都已经是在父王面前敲定只差收拾行李的事情了。
　　虽是这么想着，在顾听澜热切的目光下，他还是轻点了头。本身他也需要这样一场出行，让那些暗中窥视的杂碎们可以借此机会活动活动，露出点马脚来，要是足够顺利也许还能抓点关键人物。
　　得到回答的顾听澜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个浅笑来，他走近半步，指尖轻点着放大光屏上的星球，慢慢地透过了云层，露出底下异常漂亮的米白色沙滩来。
　　“这里已经布置好了，很漂亮，我想带你去。”顾听澜指给白云霁看，黑眸里星光点点，说话的尾音因浅淡笑意而微微扬起。
　　白云霁看了眼光屏上的沙滩，确实很漂亮，他想。接着又不自觉地抬眼扫过顾听澜勾起的唇角，最后视线落在他此刻因情绪渲染而令人赞叹不已的星眸上，未发一言，只跟着露出了个温和不已的笑容，配合地又点了点头。
　　“第二站我们可以去斯诺星，那里的雪景和极光你应该会喜欢。”顾听澜见他点头，越发地兴致勃勃，与素日里冷淡寡言的模样相去甚远。
　　白云霁看着他薄唇翻动，像是被感染了般，脑中令人厌烦的思量都跟着散去了些，开始顺着他的描述在脑中勾画极光下的雪景。
　　雪景倒是常见，极光却是没有亲眼见过，白云霁被他说得有些神往，斯诺星吗？是“雪”的意思？确实是顾听澜的起名风格，第二站的话……
　　？？？
　　白云霁思维突然停了摆，极光下的雪景也被他惊愕心绪打得稀碎。这趟蜜月，还有第二站？！面上的笑也有些绷不住了。
　　他开始回忆之前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刚刚顾听澜为了他观看行星方便，基本没有比过手语，所以是他漏了什么唇语？
　　“之后的第三站，我想……”
　　不！你不想！眼前的薄唇还在动着，白云霁来不及思考，连忙一把拉住了顾听澜举在面前的手。
　　就在这肌肤相触的一瞬之间，白云霁脑中闪过了顾听澜最开头说的话——是梵西星，蜜月第一站去这里好吗？
　　好什么好！不好！！！


第12章 什么都敢点头
　　“怎么了？”顾听澜突然被他拉住有些不明所以，止住了话头转而问道，目光落在白云霁脸上寸寸逡巡，似在确认他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白云霁对上他担忧的目光，满脑子的拒绝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笑不出来的嘴角僵硬地抽了抽。
　　‘蜜月有三站？’白云霁轻吸了口气，克制地松开顾听澜温热的手开始比手语问道。
　　“暂时就定了三站，之后看你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顾听澜确认他没什么突发状况后松了口气，收起光脑后，轻点了头同样比着手语回答道。
　　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白云霁长这么大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也许在蜜月途中会对什么地方感兴趣，他想趁着这个机会陪对方好好走一走。
　　‘你的工作呢？’不忙吗？到底哪来那么多时间度蜜月，白云霁暗自腹诽，面上却流露出几分关心之色，贴心地问。
　　“交接完了，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陪你。”顾听澜见他关心自己，心头霎时软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声音和暖地回答道。
　　两个月……白云霁并不是什么无知的幼童，他很清楚，以顾听澜的身份及其身后庞大势力，想空出这么多时间得有多么地困难。
　　如此想来，顾听澜言辞中虽未提半点辛苦，但这人恐怕是在备婚期间就一直在忙工作，加班加点地赶完进度后，才能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蜜月是提前就计划好的？还是说先前只是想空出婚假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临时换了主意？
　　‘我身体……会不会……’全然拒绝的话白云霁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只好转而比划着手语，迟疑地提一句身体的状况。
　　两个月时间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本身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做，所有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鳞片的事情也……不知不觉间，白云霁思路逐渐走偏。
　　“带上医疗组一起。”顾听澜对这个话题有些敏感，见白云霁面露迟疑，怕他感到不安忙补充道。
　　实际上，不止是医疗组，该有的护卫是不可能少的，帝王甚至准备派出一个舰队来保证此行的绝对安全。
　　‘……’不，他并不想带那么多人，提这个也不过是想委婉地表达一下拒绝罢了，而且自打能陷入精神昏迷后，医疗组对他来说作用也并不大。
　　‘我……’白云霁思索片刻，抬起手正想说些什么，身侧的手突然被牵住了。
　　“我会照顾好你的。”顾听澜轻握着他微凉的手，神色认真道。
　　忽而一阵凉风掠过，带起他一缕黑色碎发扫过眼睫，其下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直直望着白云霁。
　　他的眼睛，好像是点满繁星的夜空，白云霁漫不经心地想着，心头似乎跟着塌陷了一小块。
　　“回去吧。”顾听澜露出一个浅淡却柔和的笑，就这么牵着他的手往云栖岛的方向散步似地走去。
　　白云霁恍然回过神，看他神色舒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在对方满是深情的眸光里，不自觉地点了头。
　　……所以，他刚刚是应下了两个月的蜜月旅行？
　　一直到进入别墅，坐进书房的沙发里，白云霁都还有些不可置信，自己之前真就像是被顾听澜蛊惑了般，什么都敢点头。
　　心烦意乱地起身走近书架，随手抽出一本书，转至书桌前坐下，翻动两下又糟心地丢开，全然没发现被丢开的书连字都是反的。
　　手指在书桌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白云霁忖度良久，终于放弃思考任何有关顾听澜的事，转而点开了艾伦的聊天。
　　【近日会出门蜜月，安排人手。】白云霁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手下轻敲发出了信息。
　　【行程，】白云霁敲字的手顿住了，烦思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记忆中路灯下的一双明亮黑眸压下了，朦胧间似乎还能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出的银发人影。
　　【行程第一站在梵西星，坐标是】输入到这里，又顿住了，他还没问过梵西星的具体坐标。
　　白云霁的眉头终于完全蹙起，为自己难得的粗心大意。
　　【行程后面发你，各方监视都加强，希尔那边有什么异动立刻反馈。】删删减减，总算发了这么一句。
　　艾伦那边可能在忙，暂时没有回复。不知怎么的，白云霁感觉松了口气，他一时也不知道该面对好友的信息轰炸，也不知该怎么告知对方，自己是如何在顾听澜面前败下阵来，从而鬼使神差地应下了二个月的蜜月。
　　白云霁一时有些头疼，一手捏了捏眉心，准备再拿起刚刚丢开的闲书翻阅一番，视线却被手边的水杯吸引住了。
　　杯中的水早已冷却，只在杯壁上留下一圈半透明的水雾，水是顾听澜给他倒好送进来的。
　　白云霁微垂的长睫颤了颤，半晌，抬手握了上去。
　　端着空了的水杯下到楼梯口，白云霁这才发现客厅的主灯不知何时已经暗了，只有落地窗外远远几个光点大小的路灯亮着。
　　看了眼光脑，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
　　在楼梯口停了片刻，看了看手中的水杯，白云霁还是抬脚往楼下走去，随着他的走动，台阶边上的夜灯一盏盏亮起。
　　直到双脚落到客厅地板上，身后还是一片明亮，再往前走，客厅的主灯却不像往日里缓缓亮起，反倒是角落几个夜灯随着他靠近颤巍巍地点亮。
　　先是困惑，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白云霁脚下放轻了些，在微弱的灯光中慢慢地往客厅中央的沙发走去。
　　很快，沙发上的身影映入眼帘，昏暗的灯光中，黑发青年正侧卧在沙发上，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双手置于腹前，双脚却还落在地上，看上去似乎是熟睡后从椅背上滑下去的。
　　白云霁动作更轻了，一步又一步地小心靠近，沙发旁的落地灯也微微亮起，虽然微弱，但还是将沙发上的人照得更清楚了。
　　轻手将水杯放下后，白云霁又凑近了几分，就着微弱的光线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最后在沙发前半蹲而下。
　　这么仔细打量，他才发现顾听澜眼下竟有些青黑，想起对方口中的两个月蜜月期，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方或许真的在婚前忙得不轻。
　　本是想借着倒水的档口，看看能不能问个坐标的，但此刻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一些旁的心思忽然都散了。
　　有风吹过，带起落地窗边帘子翻动，白云霁感到了几分凉意。
　　看着窝在沙发里衣着单薄的青年，白云霁心下叹气，起身拉过一旁的薄毯准备给人盖上。*
　　许是他无意间触碰到，昏暗中，顾听澜手腕上的光脑忽然亮起，竟径直识别了他的面部信息，一个光屏就这么弹了出来。
　　视线都来不及避开，上面的内容就直截映入了白云霁的眼帘。
　　除了上方几颗漂亮的星球样图之外，满屏的浏览框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扫了一眼全是各种蜜月攻略、海边游玩注意事项、雪地项目……
　　角落里还有光脑主人的备忘录，写满了字，一眼扫去竟全是字，白云霁完全可以想象顾听澜是怎么对着这一堆攻略做笔记的。
　　盖毯子的手就这么停住了，直到光脑因无人操作再次暗了下次，白云霁才在心中轻叹了口气，丢开了手上的薄毯。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在沙发前又站了一会儿，像是认输了般神色复杂地俯下身，一手扶起顾听澜的头靠上自己的肩膀，一手穿过其腿弯，小心地将人横抱而起。
　　一路踩着夜灯的微光，拾阶而上。
　　直到走到顾听澜的房间门口时，才停了脚步，二楼走廊的灯明显亮堂些，但不知道是不是怀中的人太累了，对光线强度的骤变没有任何反应。
　　白云霁垂眸，倚靠在自己肩头上的黑发青年即使是睡着也微蹙着眉，脸上满是白天看不出的疲倦。
　　心下又叹了口气，脚下犹豫了半刻，还是抱着人往隔壁主卧走去。
　　白云霁轻手将人放上自己的床，又笨拙地脱下顾听澜脚上灰黑色的居家拖鞋，对床上衣着整齐的人犯了难。
　　几番思量，还是伸过手去，动作缓慢地解开顾听澜扣得工整的西服纽扣，随着扣子解开，衣摆向腰两侧滑落了下去，露出了底下的内衬。
　　看着外套下被扣到最顶端的白色衬衣，白云霁莫名地耳根微热，落到顾听澜颈下的手微动，带上了点颤。
　　这时，身下熟睡的黑发青年似是感到不适，头微微侧了侧，白云霁这才如梦初醒般三两下解开最上方的几颗扣子。
　　确认人没有醒来的迹象，白云霁手忙脚乱地将外衣一扒拉，又动作迅猛地把人往被里一塞，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开了身。
　　看着床上安睡在羽被中的身影，白云霁半晌没动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才又像妥协般点开光脑，给还未回消息的艾伦发去一条讯息，这才转身向边上的衣帽间走去。
　　在他脚步声渐去后，昏暗的灯光中，安静睡在床上的黑发青年眼睫微颤，片刻睁了开来，露出一双神志清明的黑眸。


第13章 私奔这件小事
　　晨光熹微的春末，拂晓的阳光挥洒而下，落入一片湖光山色之中。
　　湖心云栖岛上，简朴的欧式别墅也抖落了夜里的朦胧，在绿植环绕下苏醒了过来。
　　白云霁醒来的时候，昨夜睡在身侧的人早已没了踪影，下意识地探手过去，果然摸不到丝毫的温度。
　　白云霁闭了闭眼，人又往羽被里埋了埋，可能是因为不习惯有人睡在身边，他一整夜都没睡好，这会儿有点醒不过神来。
　　缓了好一阵，白云霁这才想起什么，坐起身倚靠在床头，查看起光脑上的未读消息。果不其然，昵称为“被抛弃的艾伦”的星网账号后方，跟着令人瞩目的新消息数量。
　　被抛弃的艾伦【我的大殿下，您什么时候要去度蜜月了？！】
　　【还有，什么叫两个月的蜜月期？不是政治联姻吗？抓狂.jpg】
　　【您不会是为了……牺牲色相了吧？殿下您糊涂啊！疯狂挠墙.jpg】
　　【什么梵西星什么斯诺星，听没听过啊！！！】
　　【我只是去参加了个学术研讨会而已，您怎么就……呜呜呜我的殿下啊！】
　　……
　　后面消息白云霁没有再看，只觉得眼睛生疼，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艾伦过密的消息吵到他眼睛了。
　　想起自己昨夜睡前给对方发的最后一条讯息，白云霁准备退出聊天的手顿住了，如果硬要说牺牲色相的话……说顾听澜还差不多。
　　白云霁失笑遥遥头，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逗乐，由着光脑自动暗掉，一脚踩上床边摆放整齐的居家拖鞋，起身就往洗漱间去了。
　　“殿下早安。”穿戴整齐的白云霁一走下楼，就对上安伯和蔼的笑容和温和的问候。
　　‘早安。’白云霁有些意外，愣了一下也扬起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回应道。
　　脚下又走了两步才想起，昨日晚饭时父王提过要让安伯来帮忙收拾蜜月行李的事。
　　“殿下用早膳吗？顾阁下正在餐厅用膳。”安伯放下手上的花瓶笑着问道，说到顾听澜时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甚至带上点欣慰的模样。
　　白云霁笑着点点头，虽对安伯的神情有些莫名，脚下还是顺着话头往餐厅走去。
　　因为别墅主人并不怎么待客的缘故，餐厅选用的餐桌并不很大，而此刻桌上正对面放着两份完全不同的早餐。
　　顾听澜正坐在桌边摆弄着手上的光脑，面前是一份干净利落的三明治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早上好，来，坐这。”见白云霁进来，忙关了光脑，起身帮他拉开椅子，浅笑着示意道。
　　‘早上好。’白云霁慢步上前，身前的早餐映入眼帘，赫然是一碗清粥和几碟摆盘精致的小菜，要不是小菜模样不同，他都要以为是昨天重现了。
　　‘谢谢’，笑着比手道了声谢，白云霁坐下后先是望了眼餐桌对面的三明治和咖啡，又看了眼自己位置上的清粥小菜，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白瓷碗里的粥还温热，显然是提前端出来凉好的。白云霁拿起碗边的汤匙轻轻拌了拌，这才舀起一小勺送入口中，与昨日一般无二的微妙味道让他举勺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喉咙微动，艰难地一口咽下清粥，白云霁放下了汤匙。他直觉自己没吐出来全是依托多年来的良好教养，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就对上顾听澜的一张俊脸。
　　“尝点小菜？”顾听澜试探着问，明明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但白云霁不知为何从中看出了几分期待之色。
　　……白云霁无言，作势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取过桌上的银筷，这次连挑都不想挑，直截夹起距离最近的小菜，只是这夹起分量十分慎重，寥寥几根确实是“尝尝”的意思了。
　　顶着对面顾听澜逼人的视线，白云霁动作僵硬地将小菜送入口中……齁！是第一个跳过味蕾直冲脑门的强烈刺激，紧接着是杂合着无数说不清的古怪味道一下在口腔内蔓延而开。
　　“喀”地一声，白云霁的牙关迅速合上死死咬住还未撤走的银筷，他原以为昨天的味道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白云霁脸都要青了。
　　“怎么样？”似乎看出白云霁的脸色有点不对，顾听澜比着手语问道，眼里满是探究之色。
　　这些是他照着星网上找了好久的攻略做的，昨天是第一次做，结果忙了一天都忘了问白云霁的食后观感。
　　‘你做的？’白云霁被味道刺激得眼角都有些湿润了，他神色僵硬地抽出口中银筷，猛地将口中三两根小菜一咽而下，这才松了口气放下筷子比手问道。
　　这么一言难尽的味道，顾听澜难道自己从来不尝的吗？要不是顾听澜一脸认真，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了。
　　“嗯，味道还可以吗？”顾听澜点了点头，期待的神色更明显了。
　　……对着这样的脸，白云霁沉默了，不期然间，视线落到对方身前未动过的三明治和咖啡上。
　　接着又将视线挪回顾听澜的脸上，心念微动间，白云霁嘴角忽然勾起，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辛苦了，味道非常好！你要来一点吗？’顶着满脸笑容比完手语，白云霁动作自然地拿起汤匙，舀起一勺清粥，又执起银筷夹了一大口精致小菜放置其上，举着汤匙一路喂到了顾听澜的嘴边。
　　顾听澜刚得到他的夸赞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勺装得满满的粥就送到了嘴边，像是被这个动作惊到了又像是受宠若惊，深邃的黑眸微微睁大了些。
　　‘尝尝？’见对方迟迟不张口，白云霁眨了眨略带水光蓝眼，凑得更近了，笑容里也带上了明显的期待。
　　夺人心魂的容颜近在眼前，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活色生香，至少顾听澜不能。在这充满蛊惑的笑容里，终于缓缓张嘴含住了抵在唇边的勺子，黑色碎发掩住了无人得见的通红耳根。
　　‘好吃吗？’见状，白云霁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好整以暇地收回勺子比划道，已然准备好欣赏顾听澜的变脸奇观了。
　　无论这绝顶难吃的早餐是不是顾听澜故意的，也不管顾听澜先前有没有尝过，现在这味道一入口，论谁都无法保持镇定。
　　熟料顾听澜竟真的顺势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没有任何为难的样子。
　　白云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狐疑地将顾听澜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又仔细分辨对方的神色后，最终确认，对方竟真不是在开玩笑！
　　“出锅前我尝过了。”许是白云霁惊异的情绪太露骨，顾听澜补充道，右手不大自然地摸了摸滚烫的耳侧。
　　尝过？这是尝过该有的样子？可顾听澜的神色太正常了，白云霁一度怀疑自己的味觉是不是出了问题。
　　搁在桌上的手迟疑地拿起刚喂过顾听澜的汤匙，舀了一勺粥，想了想学着刚刚的架势，也夹了一口小菜一同塞进了嘴里。
　　桌对面本就偷红着耳朵的顾听澜见此景，慌忙移开视线，两颊更是“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而此时的白云霁则被口中刺激翻倍的味道震得差点忘了呼吸，好半晌才找回神志慌忙吐回了勺子上，一手忙取过餐巾擦拭嘴角。
　　“怎么了？”顾听澜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站起身问道，惊吓之下脸上的红润瞬间褪了个干净。
　　白云霁匆忙动作间没看到他的唇语，顾听澜三两步绕过桌子来到白云霁身前蹲下，比着手语又问了一遍。
　　‘……烫到了。’看着一脸担心眉心紧蹙的顾听澜，白云霁心情有些复杂，多年身体检查，他的味觉自然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自然是顾听澜了。
　　“烫？要不要紧？”顾听澜连声问，眉头倒是松了些，但神色还是很紧张，粥是他提前端出来凉的，没想到还是烫到了白云霁。
　　白云霁摇头，他不要紧，要紧的恐怕是眼前这个人……
　　“殿下、阁下，抱歉打扰。”餐厅入口，安伯正端着个空水杯往里走，只是脸上的笑容在白云霁看来实在有些古怪。
　　顾听澜见白云霁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应了安伯一声。
　　实在不怪安伯想歪，此前两人一坐一蹲互相凝视的模样确实暧昧得紧。
　　“蜜月要带的物品单已经拟定好，推送到两位殿下的光脑上了。”安伯笑眯眯地路过他俩，将空杯放入岛台上的清洗仪器中清洗。
　　“另外，陛下准备调动第五军团的两支舰队全程护送，布防图应该也一同推送过去了。”安伯一边取出迅速清洗完的水杯收入碗柜，一边笑着对餐桌边的两人补充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可以告知在下，打扰了。”收拾完也不待两人反应，略欠了一身就退出了餐厅，脸上的笑依旧古怪得吓人。
　　……餐桌边的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倒是之前的奇怪氛围因为安伯的一来一回消失得了无痕迹。
　　白云霁垂眸点开安伯口中的物品单，数十页的的物品名称排得满满当当。白云霁嘴角微抽，照这物品单的拟法，他这云栖岛不得直接搬空？
　　再点开布防图，看完这安全系数极高的人员配备方案，白云霁有些头疼，就这铁桶般的配置，暗地里的那些渣滓们什么时候才能出手！
　　“拖鞋要不再带两双？”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餐桌对面的顾听澜认真看完物品单，比着手语问。
　　白云霁的视线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一路往上直落到顾听澜的脸上，忽然脑中神光一闪，想也不想，抬手就问：‘要不我们私奔吧？’


第14章 又不是谈恋爱
　　手语做完，不止是顾听澜愣住了，连白云霁自己都愣住了。什么神光一闪！这分明是脑子一抽啊！
　　他们又不是谈恋爱，他们是联姻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用私奔这个词！白云霁心中疯狂挠墙。
　　餐厅中的新婚夫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气氛怪异极了，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冷了下来。
　　白云霁顿在空中的手微微动了动，正想给自己找补一下圆过去，就见对面顾听澜开了口。
　　“私奔？”从错愕中回过神，顾听澜轻挑起眉重复了一声，凝望着他的黑眸里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白云霁难得有些尴尬，不止是顾听澜茫然，他也对自己的用词感到茫然，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在顾听澜的注视下还是点点头。
　　“为什么……要私奔？”顾听澜几乎要把困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一句，他实在不知白云霁是何用意。
　　白云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直盯着顾听澜看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露出一个单纯至极的笑容，比着手语反问：“蜜月不是两个人的旅行吗？”
　　言下之意就是，两个人的旅行带那么多人做什么，这趟蜜月他想跟顾听澜单独行动。
　　“是……可是……”顾听澜艰难地点了点头，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左心房分明传来的鼓动是骗不了人的，他对这个提议心动了。
　　白云霁看他分外为难的样子，心下乐了，先前的尴尬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全然是看好戏的心情。
　　‘不可以吗？就我们俩？’心下带了几分恶趣味，白云霁学着幼弟的模样，睁大眼睛歪了歪头追问，一副无辜又失落的模样。
　　顾听澜完全滞住了，耳根滚烫得要命，心跳声有如擂鼓般，顺着喷张的血管直击他的耳畔，除了一阵阵清晰的“咚！咚！咚！”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顾听澜的呆愣太过明显，白云霁坐在餐桌对面看得更是分明，心中好笑，湛蓝的眼眸不禁都带上了点笑意。
　　对方的反应太过真实，好笑之余又让白云霁不忍再逗这个向来严肃板正的青年，收敛起脸上装傻卖乖的表情，正要比手语告知对方自己是开玩笑的。
　　谁知，对面的顾听澜竟先点了头，薄唇微动，看上去是‘可以’的唇语。
　　‘……’白云霁眸光里的笑意完全凝住了，脸皮一下绷紧了，看向顾听澜的眼神像是在看传说中的古早年代里，烽火戏诸侯的大昏君。
　　‘真的可以吗？’白云霁一时有些呐呐，对着顾听澜过分认真的神情，开玩笑这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抱着微妙难言的心情，他再一次确认般追问。
　　“真的可以，就我们俩。”顾听澜的黑眸清澈明亮，看上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嘴唇翻动间早已没了声音传出。
　　白云霁想跟他单独相处，想跟他一起单独度蜜月，他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呢？
　　顾听澜再次点开光脑上行李物品单，重新翻看起来，若是两人出行，东西不能少，安全起见最好多带一架机甲，N2阻滞剂最好也……
　　“居家拖鞋需要多带两双吗？”顾听澜想到什么，抬头又问。
　　白云霁怔怔望着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对顾听澜同意私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对啊！他最开始不就是想行程透明地单独行动吗？顾听澜答应了岂不是最好不过了吗？
　　而得到回答的顾听澜已低下头去，将拖鞋备注上物品单，想了想又自顾添了点东西上去，完全沉浸其中。
　　白云霁想了想，起身绕过餐桌，拉开顾听澜身侧的椅子坐下，得了顾听澜的注意后才开始比手语。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今天？’白云霁有些跃跃欲试地问，出生这么多年他还未出国帝宫，更遑论偷溜出去。
　　“今天可以。”顾听澜看着白云霁一副孩子气的模样，眸光微动，神色柔和地点了头。又在光脑上补充了几项物品，直接将详尽完整的物品单推送给了私人助维恩。
　　可以？白云霁挑眉，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是自己先提出的私奔，换谁来都得怀疑顾听澜是有预谋的。
　　‘那行程和星图坐标发我一份。’这都要出发了，艾伦那边要是再得不到具体信息，一切谋划都得腹死胎中。
　　“好。”顾听澜浅笑点头，将暂定的三站蜜月行程和具体的星图坐标都推送给了他。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同意的样子让白云霁有几分新奇，微微凑近了些将人看了又看，探究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对方微勾的唇角上。
　　顾听澜现在的心情很好。白云霁在心中下了定论。可是为什么呢？因为私奔？一时出神，白云霁全然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凑得似乎有些近过头了。
　　“怎、怎么了？”顾听澜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温热鼻息，手上的动作几乎僵住，颤着眼睫微微偏了偏头，这才略带磕巴地问。
　　白云霁这才回神，若有所思地轻轻摇头，稍微撤开了些，比着手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怎么走？’
　　私奔这事定得匆忙，自己倒是有私人飞船，但……
　　顾听澜松了口气，神色自然了些，手指点了点光脑上的物品单应道：“等东西备齐，直接出帝宫回顾宅，我的助会等在那。”
　　就这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就走了？
　　餐厅门口，安伯拿着园艺剪悄然路过，余光不经意扫过餐桌边坐在一起亲密交谈的新婚夫夫，脸上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心道，这下陛下该放心了。
　　直到傍晚时分，坐着顾听澜开的飞艇一路行出宫门，白云霁还有些恍惚，侧身回望身后逐渐远去的巍峨宫门，心中种种滋味一时难辨。
　　设定完自动驾驶路线的顾听澜偏头看他，见他神色郁郁，想了想牵住了白云霁垂在身侧的手。
　　白云霁回头见他目露关心，从恍惚中脱离而出，笑了笑，没有挣开对方满含安抚之意的温热手掌。
　　顾宅距离王宫并不算远，只大概三十分钟飞艇就停住了。
　　下了飞艇踩在宽广草坪上，望着不远处的别墅，白云霁这才恍然，原不知何时飞艇已然进了正门。
　　“首席，这……这真是大、大殿下吗？！”别墅大门忽的打开，听见飞艇停靠声忙跑出来迎接的维恩涨红了脸，磕巴着问自家首席。
　　“嗯。这是我助，维恩。”顾听澜没有在意助的失礼，维持着牵手的姿势轻应了一声，转而向白云霁介绍道。
　　“大、大殿下好！”维恩紧张得要命，朝白云霁猛鞠一躬，磕磕巴巴的问好声几乎震天响。
　　白云霁看着眼前深鞠躬的红发青年有些意外，原以为按照顾听澜的性格，请的助应该会是社会精英的一类，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性格。
　　‘你好。’好容易等人站直，白云霁这才露出个标准的微笑，单手比了个问候的手语。
　　“首、首席？”维恩被这一个笑容晃花了眼，脸早已红透，头顶更是几乎要冒出烟了，根本不敢再往白云霁脸上瞟，又不通手语，只好可怜巴巴地求助顾听澜。
　　“你好的意思，东西呢？”顾听澜眸光微沉，牵着白云霁的手紧了紧，翻译完就直言问道。
　　“哦哦哦！在这里！”维恩敏锐地感觉到自家首席微妙的情绪变化，心中懊恼不已，忙从公务包里将东西拿出来，小心打开后递了上去。
　　不大的铁木方盒里铺满厚厚的蓝色软绸，其上摆放着两个样式极简的黑色吊坠，顾听澜松开牵了一路的手，探手取过其中一块，侧回身动作小心地帮白云霁戴上。
　　“这是空间钮。”对上白云霁困惑的视线，顾听澜轻声解释道。
　　人类星域的科技并不如外星系那么发达，空间折叠技术的研究进行了多年，直到这两年才有所成果，这两个空间钮是他经过反复试验后，研制的性能最为稳定的成品。
　　白云霁眨了眨眼，乖巧地由着他动作，心中的震惊却一点不小。空间钮在外星系并不稀奇，但在星际联盟的规定下却从不往低级星域流通，因而自己颈上戴着的东西到底有多珍贵完全不言而喻。
　　顾听澜取过盒中另一块吊坠给自己戴上，垂眸用精神力扫过其中，仔细确认自己要的东西都在后，这才看向呆立在旁的维恩问道：“飞船呢？”
　　“备好了！在停飞坪！能源和物资都已经备好！”维恩猛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收起手上的空盒，头也不敢抬，语速极快地回答道。
　　真不能怪他看呆啊！主要是首席这么温和细心的模样他也是第一回见啊！简直是世界奇观啊！更何况对象是仙人般的人鱼殿下啊！
　　他连看都不敢看，人首席还能又是牵手又是戴吊坠的，怨不得人家是首席，自己只能做个助！这不，手又牵上了！
　　“走吧。”顾听澜扫了一眼再次原地走神的助，决定不再会，回身小心牵过白云霁再次变凉的手，引着人往停飞坪走。


第15章 不要偷看哦
　　在傍晚最后的霞光中，一艘白色的小型飞船腾空而起，不久便消失在暗橘色的云层之中。
　　飞船上，白云霁倚窗而立，被悬窗外仿佛触手可及的浩瀚星海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亲眼所见而带来的震撼感，远不是星网上的视频图片所能比拟的。
　　白云霁恍惚伸出手去，直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才醒过神来，一时说不出的怅惘，手指微顿，又慢慢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
　　忽的船身微震，转入一个新的轨道，一个瑰丽的星球映入眼帘，正是帝都所在的天枢星。
　　白云霁不由地睁大了双目，湛蓝的瞳孔深深印刻上了置身于璀璨星河中的天枢星，轻贴在窗上的手摩挲着星球边缘，此时的他终于有了离家千里的实感。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白云霁蓦然收回手，转身开始寻找飞船上另一个人的身影，飞船显然早已进入正轨，顾听澜却不知去向。
　　顺着走道往下走，路过空无一人的餐厅、厨房和休息室，一路往深处走去，走道的尽头左右各有一扇门，其中一间赫然是储备室。
　　白云霁扫了一眼，转身打开了明显是卧室的舱门，果不其然，门一开就看见了遍寻飞船都毫无踪影的顾听澜。
　　舱门打开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卧室内忙碌的顾听澜，此时他手上正抱着一床质地柔软的羽被往床上铺去，回身见白云霁呆立门口，忙问：“怎么了？”
　　白云霁不知该怎么形容，舱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置身于云栖岛的别墅之中，从悬窗边厚重的窗帘到床畔前放置的居家拖鞋，无一不是他惯用的物品。
　　若不是这些物品崭新过了头，他都要以为顾听澜将他的云栖岛整个搬来了。
　　白云霁一步一步往室内走去，脑中忽而浮现刚刚一扫而过的餐厅、厨房和休息室，这时想来，这些空间也几乎是照着他喜欢的风格布排的。
　　白云霁神色柔和地轻摇了摇头，压下满心的复杂，露出一个与平常一般无二的温暖笑容比着手语问：‘有点晚了，想问你饿不饿。’
　　顾听澜铺床的手顿住了，心中懊恼，他刚忙着给白云霁收拾出个宜居环境，全然忘了平时这个时间点早该吃晚饭了。
　　“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餐，很快就好。”担心白云霁饿着，顾听澜忙松开手上了半的羽被，站直了身体转身就要往外走。
　　白云霁心中好笑，笑容也带上了几分无奈，在顾听澜与他擦肩的瞬间一把将人拉住。
　　‘不想尝尝我做的吗？’在顾听澜疑惑的目光中，白云霁不疾不徐地比着手语道，眼底似有若无地划过一丝狡黠。
　　白云霁想，就顾听澜的那一手厨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更别说这次私奔对方花了多少心思，一顿饭他还是投喂得起的。
　　看完手语的顾听澜一双星眸瞬间亮起，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暗了下去，面露迟疑地将白云霁看了又看，担心又怕扰了白云霁兴致的模样。
　　两人距离很近，白云霁一眼就能将顾听澜所有的小表情全都收归眼底，心下几乎笑开了花，他也不打算解释，只睁着一双写满期待和无辜的眼睛直盯着人看。
　　顾听澜当然想尝得要命，却又根本舍不得白云霁进厨房，先是担心他伤到自己又担心油烟味熏到人，心中往复纠结。
　　“想。”顾听澜哑然妥协道，面对白云霁这般目光，他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最后还是投了降。
　　‘那你忙你的，好了我会叫你的，不要偷看哦！’白云霁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快活模样，煞有其事地跟顾听澜比着手语。
　　这新手初下厨的样子让顾听澜颇有几分心惊胆战，他嘴唇动了又动似乎想劝白云霁同意他帮打下手。
　　白云霁自然不会让他如愿，脸上笑容迅速收敛了起来，露出了不被信任的伤心模样，向来光彩耀人的蓝眼似乎都跟着暗淡了下去。
　　“……不偷看。”他这幅神情顾听澜根本招架不住，根本来不及思考，承诺就脱口而出。
　　‘那你忙，我很快就好。’灿烂的笑容再次浮于面上，白云霁不等对方反应，甩下一句手语后转身就走。
　　离开卧室的白云霁再也克制不住，笑得几乎要掉下泪来，明明相处时日不长，但不知为何，顾听澜却总能引出他许久不曾有的恶趣味来。
　　白云霁拭了拭眼角，回望了一眼确实没人再打开的舱门，带着好得不可思议的心情往厨房走去。
　　他多年独居，不喜侍从靠近，不喜家务机器人，又不能事事都让安伯操办，自然练就了一身好手艺。
　　厨房中的白云霁动作从容，手法娴熟，卧室中的顾听澜却颇有几分坐立不安，捏着羽被的一角半天没有动作，床铺的模样同白云霁离开前毫无差别。
　　顾听澜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懊恼来形容了，终于放弃折腾床铺，他转身走至舱门边，垂在身侧的手微动想打开舱门，但又想起白云霁离开前的话，又颓然地止住了。
　　不想让白云霁失望又万分担心厨房，顾听澜心中焦灼，已经构想了无数个会让白云霁受伤的世间，脚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在门口来回踱步，连时间都变得难熬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腕上的光脑突然“滴——”地一声响，伴随着不止歇的震动，让顾听澜猛地站住了脚，是白云霁！
　　顾听澜像是演练了无数遍般，迅速打开了舱门疾步往厨房走去，手也没停着，三两下打开光脑查看白云霁的消息。
　　【菜好了，快来吃吧！】光脑聊天框中的消息骤然映入眼帘，脚下也踩上了厨房的地砖，顾听澜错愕地抬头，饭菜的香味这时才绕过他紧绷的神经侵入鼻腔。
　　厨房中，白云霁正解着围裙，抬头见人进来了，全当看不见他的茫然模样，忙笑着招呼：‘来得正好，帮忙端个菜。’
　　顾听澜愣愣地走过去，整洁的岛台上正放着一盘刚出锅的炒菜，鲜艳的色泽、扑鼻的香味、鲜美多汁的模样，让他更觉像置身梦中了。
　　他设想的所有意外都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凌乱场景更是一点痕迹也无，眼前这碟远超他水准的色香味俱全的炒菜，俱使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白云霁早在他发呆时收好了围裙，见他半天没动作，一时没忍住笑弯了眼。
　　不忍心再逗，白云霁自己伸手端起岛台上的炒菜，一手又拉住呆滞的黑发青年，一起带往餐厅。
　　两人用的餐桌并不大，此时已经摆满了让人食指大动的佳肴，浓浓的烟火气铺面而来。
　　被白云霁按着坐下的顾听澜总算回过神来，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捏了双筷子，面前正摆着一晚热腾腾的白米饭。
　　坐在对面的白云霁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瞧着他，见他终于不再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这才朝他比手道：‘尝尝？’
　　顾听澜无言地点了点头，捏着筷子的手动了动，迟疑了片刻才伸筷夹起一口摆在面前的白灼青菜。
　　白云霁跟着举筷，同样夹了口白灼青菜送入口中，清爽可口的味道、干脆多汁的口感让他心下满意地直点头，这才是人吃的饭啊。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开始观察对面顾听澜的反应。
　　顾听澜……顾听澜没有反应，他面无表情地咽下口中尝不出任何味道的青菜，看着桌上色相极佳的菜肴，心中复杂不已。
　　“很好吃。”在白云霁满是期待的目光里，顾听澜还是浅笑着如是肯定道。他多年只喝营养液，并不太能分辨好吃不好吃，但全然没有味道的话想来是不能算好吃的。
　　只是这一大桌子的菜，都是白云霁辛苦做的，顾听澜根本不忍心让对方失望，也不忍心打击对方的信心，只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万不能忘了做饭。
　　骗人！得到正面评语的白云霁心道，不知何时起他已然能一眼看穿顾听澜的伪装和小情绪，此时更不例外。
　　白云霁眸光微沉，想起早晨时顾听澜准备的清粥小菜，伸手夹起一块看起来就非常鲜滑的肉，放入顾听澜的碗中。
　　顾听澜有些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 执筷的手紧了紧，动作小心地夹起碗中的肉块慢慢送入口中。
　　比起刚刚的青菜，多少有了点味道，跟之前在宫中尝到的菜品味道有些接近，顾听澜多少松了口气。
　　‘怎么样？’白云霁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次问道，满是探究的目光直直落在顾听澜的脸上。
　　“很好吃……跟宫里的很像。”顾听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微撇开视线轻声道。
　　桌对面的白云霁满腹困惑，跟宫里的味道很像？那顾听澜的味觉到底是正常的还是只有一部分是正常的？看对方不自知的样子，说明日常生活并没有问题，那就是针对某部分的特殊味道？
　　一桌的美味佳肴，吃的两人却在心思各异中沉默了下来。


第16章 出发蜜月啦
　　载着新婚夫夫的白色私人飞船正在广袤无垠的太空中平稳行进，而此时帝都所在的天枢星已经入了夜。
　　“陛下，时候不早了。”菲奥娜王后端着一碗羹汤进了书房，对端坐在书桌后正处政务的白祁鸣细声说道。
　　“唔，几时了？”白祁鸣放下手中的文件，一手捏了捏颈脖，一手揉着眉心问道。
　　“十点多了。”菲奥娜温声答道，先是动作小心地将羹汤放到白祁鸣手边，又绕到他身后，举手抚上他的额际，熟练地温柔轻揉。
　　顺着她的力道，白祁鸣身体放松，后仰靠上椅背，阖上一双深邃蓝眸，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云霁他们还没回来？”在一片静谧中，想起下午王宫正门的报备，白祈鸣忽然问道。
　　菲奥娜按揉的手几不可查的顿了顿，眼底飞快一丝迟疑，又很快柔声回道：“霁儿难得出一次宫，玩得晚些也是正常，再说还有听澜在呢！”
　　“倒也是。”想起那个明秀端正又大有成就的稳重青年，白祈鸣颇有几分满意，若不是顾听澜足够优秀，他也不会真同意这门婚事。
　　“若不是云霁身体有恙，他们许是早已搬出去住了。”安静了片刻，白祈鸣又叹息着道，言语间满是怅惘和不舍。
　　“我……我也不舍云霁……”手上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菲奥娜死死咬住嘴唇磕绊着说道，秀丽端庄的脸上满是自责。
　　“没有怪你的意思。云霁自己同意的事情……罢了，先尝尝你这羹汤吧！”白祈鸣叹息着睁眼，拉住自家王后的手腕将人拉至身前安抚，见人还是不乐的样子索性转开了话题。
　　“嗡嗡嗡——”白祈鸣正拿起羹碗里的瓷勺，光脑便响了，特殊的三连震是专属于白云霁的消息铃声。
　　“你瞧瞧，正还说着呢，这会儿估计是回来了。”白祈鸣眉开眼笑，想到长子回家晚了还知道报备，心中妥帖不已，放下瓷勺忙点开光脑。
　　【父王晚上好！我和听澜已经先行出发蜜月啦！】
　　看到消息，白祈鸣脸上的欣慰笑容僵住了，心中的妥帖更是碎了一地，消息的冲击力过大，他一度怀疑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陛下？云霁怎么了？”一旁的菲奥娜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一跳，忙问道。
　　白祈鸣被菲奥娜的问话一下拉回了现实，看着光脑上真实存在的消息内容，嘴角僵硬地抽了抽。
　　“人跑了！”白祈鸣咬牙道，脑门上青筋隐隐暴起，一边将光脑转了个方向指给菲奥娜看，一边恼怒地推翻之前心中给两人的所有正面评价。
　　“啊！这，怎么会？”看完消息的菲奥娜掩嘴惊呼，又是惊讶又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怎么会？他也想知道怎么会！自幼乖巧懂事的自家儿子和几乎是看着长大的稳重儿婿，无论哪个都不像能做出这般事情来的人。
　　“我就说这两人怎的突然想起要出宫，也没说一声的！”白祈鸣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咬牙切齿地叫骂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一个人也不带的，这怎么能行？”菲奥娜面上焦急不已，秀眉紧蹙地急呼道。
　　“嗡嗡嗡——”又是一条消息进来。
　　【我们俩就是想过个二人世界。行程您也知道的，别担心！等回来再向您赔罪。猫咪吐舌.jpg】
　　……白祈鸣沉默地看完消息，与边上同样无言的菲奥娜对视了一眼，抬手就拨了个视频通讯过去。
　　【系统提示：您已被对方设置为拒绝通讯的好友，如有疑问可咨询官方客服。】
　　……一阵怒骂声后，王宫的书房终于再次陷入寂静。
　　而此时，昼夜不分的无垠星海中，白色的私人飞船正轻巧地绕过小陨石带，飞速往前行驶。
　　窝在飞船休息室的柔软沙发中，白云霁好心情地退出与白祈鸣的聊天框，转而点开同艾伦的聊天框。
　　【已甩开护卫队，两人单独出发，预计明日到达梵西星。】发完正要合上光脑，不想数条消息瞬间从对面弹了过来。
　　被抛弃的艾伦【我的大殿下，您还知道回我？】
　　【您这都出天枢星多久了，这时候才想起来通知我？】
　　【这要是等您通知，黄花菜都得凉了！】
　　【就在您离开天枢星的那一刻，暗地里有多少势力都活动开了您知道吗？】
　　【我为了排查消息来源忙上忙下大半天，您倒好，消息都不给一个！】
　　习以为常地无视艾伦的满屏牢骚，从中提取出重点的信息后，白云霁的眉头紧皱，私奔是临时决定，出发地点是安全系数极高的顾宅，私人飞船也并不特殊，这些人是从何得知的消息。
　　聊天框内持续有消息弹出，陷入沉思的白云霁一眼扫过，全然没进到脑中，直到艾伦的一条【话说您那位新婚丈夫，顾大首席真的靠得住吗？】落入眼中。
　　是顾听澜！白云霁脑中忽的灵光一现，从繁杂无序的推测中脱了身，行踪若不是他这边泄露的，那自然只能是私奔的另一个主角了。
　　忽视艾伦发的【就您和他两个人，安全真的没有问题吗？】、【要是他突然兽性大发，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等一系列漫无边际的问候。
　　白云霁直接发了条消息【调查一下顾听澜的私人助，一个叫维恩的红发青年。】
　　涉及到正事，艾伦终于止住了刷屏的行为，态度认真了起来【您是说，消息有可能是他泄露的？需要再查一下顾首席的情况吗？】
　　白云霁眼睫颤了颤，心念翻转间手指摸上了颈间被顾听澜戴上的黑色吊坠，顿了两秒最终回道【不用。可能是意外走漏，重点排查一下维恩的关系网。】
　　【是，殿下。】艾伦应下，转而又真实担心地发来消息。
　　【可是殿下，如今消息已经传开了，暗地里有所动作的人太多了！】
　　【风险系数过大！需要通知卡洛斯赶去护行吗？】
　　白云霁微微坐直了身体，皱眉思索片刻回道【不必，卡洛斯那边暂时脱不开手，安全问题我会考虑。】
　　【好的殿下，请务必保护好自己。】
　　光脑暗了下去，白云霁的好心情早已一扫而空，抱过一个质地柔软的靠枕，将自己彻彻底底地埋入沙发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沙发前的地毯发呆。
　　忽的，一双灰黑色居家拖鞋慢慢进入了视线，紧接着是一条被黑色居家裤包裹住的笔直长腿，再往上赫然就是顾听澜略有担忧之色的俊脸。
　　“怎么了？”顾听澜放下手上装着温水的玻璃杯，在沙发前单膝蹲下，比着手语问道。
　　白云霁抬眼直望着他的黑眸一时无言，想起刚刚艾伦的话，心中更是烦躁不已。他并不怀疑顾听澜，只是以现在乱成一团的情况，他对两人的安全并无太大把握。
　　见他神色郁郁，半天不开口，顾听澜迟疑了片刻，试探着抚上他的发顶，见人不拒绝，又动作轻柔地顺着他的银发一点点往下捋。
　　半晌，白云霁轻手拉下他再次落到头顶的手，偏头望着他透亮的黑眸，终于下了决心。
　　‘对不起，这趟旅行可能会遇到一点麻烦。’白云霁的神色不再郁郁，心中虽有些愧疚，但湛蓝的眼眸中已然满是坚定。
　　‘但我会保护好你的！’白云霁认真补充道，他从未想过要将顾听澜牵扯进来，可现如今计划出现了意外，他确实有必要将情况告知，并竭尽所能地将人保护好。
　　读完手语的顾听澜神色不变，只伸手牵住白云霁冰凉的手，又慢慢裹入两手之间，这才认真低声道：“不用跟我道歉，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白云霁被他的回答再次扰乱了心绪，总是这样，顾听澜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不问，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让他每每都无力招架。
　　眉头皱起，白云霁正想跟对方强调一下此行的凶险，却见人松开一手，探身重新取过水杯，直截递了过来。
　　“喝口水。”顾听澜端着水温声道，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白云霁心头一哽，默了一瞬还是坐起了身，伸手接过温热的水杯。动作交错间，顾听澜无名指上的海蓝色婚戒忽然晃入眼中，白云霁喝水的动作顿住了。
　　蓝眸微微眯起，看了看握在手中的水杯，又看了眼顾听澜的骨节分明的手，骤然抬眸对上顾听澜直望着他的眼睛，白云霁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各方势力已然蠢蠢欲动准备出手，那不妨让当下的情况更乱一些，浑水才能摸鱼，说不准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星历1010年5月24日，夜里23点23分。
　　帝国月光人鱼殿下的官方账号，发布了注册以来的第一条星博。
　　白云霁【出发蜜月啦！期待已久的二人世界！蜜月第一站：梵西星。】
　　文字下方附图一张，图片上一手骨节分明一手更为冷白纤长，两手交缠共握一个盛着半杯温水的玻璃杯，手指交错间，两枚婚戒在灯光下交相辉映。
　　这条星博之下，点赞和评论数量正以可怕的速度不停增长，短短几息间就破了亿，没一会儿更是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可怕数量。
　　于是，刚抢修完毕，正常运行的星博系统，在万民嚎啕中，再一次崩了……


第17章 旖旎风光中
　　“哗啦——”杯盘摔落的声音响起，天枢星某昏暗房间中，小茶几被人狠狠掀翻在地，沙发上的身影一脚踹开沾湿地毯的碎片，起身转至窗边。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他望着窗外不甚明亮的寥寥几颗星，咬着牙低声叫骂道，青筋暴起的拳头用力地捶上坚硬的窗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宿主，您何必生气。”滋啦一声，一道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忽然在房间中响起，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透着几分讥讽。
　　“该死！你懂什么！前世那人明明……结果这一世呢？他居然联姻了！”从他们订婚起一切就都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如今更是直接私奔了！想起刚刚看到的星博更是恼火得不行。
　　“这跟您的任务并无关系。”机械音提醒道，冰冷中带着明显的审视。
　　“闭嘴！你一个系统懂什么！”若是一切都脱离了掌控，那他重来一世的依仗、她的优势，什么都没有了，更何况那人……
　　“恕我直言，您的任务是……”机械音再次响起，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让你闭嘴！”窗边的人厉声喝止，情绪激动下声音大得吓人，眼神像是被激怒的困兽般凶恶得可怕。
　　系统噤了声，房间内徒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道粗重的呼吸声不时响起。
　　“大人？”刚刚的声音似是惊动了外面路过的侍从，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低声询问声。
　　与此同时，浩渺星海，群星璀璨，一艘白色的私人飞船正徜徉其中。
　　“哗——啪！”飞船的浴室中满是蒸腾的水汽，洗漱台的镜子也被漫上一层层厚重的水雾，水声是从偌大的浴缸中传来的。
　　白云霁仰面浸泡在浴缸中，甩着银白色的尾鳍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水面，腹部漂亮的人鱼线在水面雾气中若隐若现。
　　莹白的手臂微微举出水面，指尖一片银白色的鳞片在浴室灯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泽，与他尾部上的鳞片稍有不同，这片看起来更加地圆润可爱，这是他母亲的鳞片。
　　白云霁躺在水底，望着手中的鳞片怔怔出神，尾鳍拍打水面的声音渐渐止住了。他蓦然翻身坐起，在被他激起剧烈的水花中，探手摸上了悬挂在颈脖上的黑色吊坠，正是顾听澜之前为他戴上的空间钮。
　　他之前用精神力扫过，空间钮被提前放入了两台最新型号的军用机甲，以及大量的专用能源石，此外还塞了好些衣物和他惯用的日用品，甚至还放了些干粮和营养液，几乎囊括了所有需求。
　　白云霁左右手各持一物，在翻腾的思绪中，两手缓慢靠近，最终黑色吊坠微光一闪，另一手上的银白色鳞片瞬间消失了。
　　确认鳞片好好地被存放在吊坠中后，白云霁终于从水中起身，随着他的动作，腰部以下的鳞片一点点褪去，最后在水花中变成了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裹上浴袍，白云霁光脚拉开浴室的门，被眼前的卧室的景象一晃，脚下猛然顿住了。只见他那被顾听澜收拾得十足舒适的大床上，竟早已躺了一人，那人正拿着一本纸质书籍靠在床头上慢慢翻阅，似乎是听到浴室打开的声响正侧头望来。
　　对上顾听澜的视线后，白云霁才恍然想起，这艘私人飞船上只有这一个卧室，顾听澜自然是跟他同睡一屋的，况且昨日夜里已然将人抱进了主卧，如今也不可能再要求分房睡了。
　　千般思绪也只过一瞬，白云霁在对方的目光中展颜一笑，神色自然地慢慢走出浴室，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数秒停顿的异样。
　　顾听澜一双乌黑明亮的星眸紧紧注视着他，看着他穿着浴袍赤-裸着脚一步步走来，看着他银白色长睫下湛蓝的眼珠，看着他被热气蒸腾后嫣红的唇瓣，看着他锁骨上蜿蜒着滑入浴袍之下的水珠，只觉得心口的跳动快得要命，几乎要震碎他的胸骨。
　　直到视线落到白云霁湿漉漉的披肩银发上，这才从旖旎风光中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的顾听澜悄然红了耳根,他搁下手中虚握着的书，掀被下床。
　　从空间钮中取出一条柔软的厚毛巾，顾听澜绕过大床，拉着白云霁在床边坐下，自己则立他身前，低头一边用毛巾轻轻擦拭他的细软的秀发，一边问：“怎么不烘干再出来？”
　　白云霁在他的动作下微微仰起头，读过唇语后的目光不经意般扫过顾听澜因垂首而暴露的，鲜红欲滴的耳垂，蓝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不喜欢。’白云霁比着手语道，他讨厌烘干机，使用时几乎瞬间就带走了皮肤上、头发里的所有水分，那种诡异的干涩感比被逆着鳞片摸尾巴还要难受。
　　“这么擦会不喜欢吗？”顾听澜擦拭的动作一顿，白云霁是人鱼，自然更喜欢保持湿润的状态，他之前全然没想过这些……
　　‘不会，很喜欢。’白云霁摇了摇头，又笑吟吟地比手补充道，由于顾听澜在他面前的赤诚以及毫不掩饰，婚后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然能摸清顾听澜大部分的想法和情绪了。
　　果不其然，顾听澜那渐渐褪色，正努力变回粉白的耳垂，因为他的话再次染上艳丽的色泽，实在有趣得紧。
　　被白云霁‘很喜欢’这三个字直击心口，顾听澜心跳如鼓，低垂的视线对上白云霁满是笑意的蓝眸，便像是被吸住般迅速沉溺其中再也挪不开了。
　　等他再回过神，手中的发丝早已干了，而白云霁正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他之前随手翻阅又丢下的书籍。
　　‘好了？’感觉到发顶上的动作彻底停住了，白云霁轻手合上书，抬首问道。
　　顾听澜点了点头，心中有几分尴尬，默默拿着手上的毛巾往浴室，直至将毛巾丢进浴室中的清洗仪器中，才轻舒了一口气缓解过来。
　　待他再回到房间，白云霁早已换好睡衣背对着浴室门，躺入羽被之中了，甚至还十分贴心地睡到了靠里的一侧。顾听澜踩着缓慢的步伐一点点靠近床铺，看着被预留出来的床位，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散了，心中只剩一片柔软。
　　飞船是他特意选的，东西是他授意采购的，房间是他一手安置的，早在昨夜意外被抱入主卧后，他就再也不打算也不可能退让了。
　　床垫微陷后又随着顾听澜的动作微微晃动，直到身后的人彻底躺下，才安静下来，只是羽被之下慢慢递过来的温热体温无一不彰显着对方的存在，白云霁迟疑了一瞬，还是慢慢翻过了身，面朝顾听澜。
　　顾听澜正平躺着，双手规矩地放在小腹上，见他翻身过来，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讲，偏头看了过来。
　　‘晚安。’白云霁望着他那双再漂亮不过的黑眸，将手伸出被窝，眉眼弯弯笑着比划道。
　　顾听澜微微一愣，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深邃黑眸中的光芒更是璀璨，他也跟着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浅笑，轻声道：“晚安。”
　　灯光熄灭，飞船终于陷入了全然的静寂之中，悬窗外的星海似乎也跟着陷入了甜梦。
　　无论是飞船还是太空，都没有昼夜之分，在这里连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白云霁是在光脑的震动中醒来的，慢慢睁开眼，身侧果然空无一人。若不是这羽被中还留存了些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他要都以为昨夜不过大梦一场了。
　　完全醒过神的白云霁，终于抬手看了一眼震动不止的光脑，看着上面疯狂跳跃的名字，顿觉头疼。
　　他并不想一觉醒来就面对弟弟们的质问和谴责，昨日光屏蔽长辈们的通讯号了，竟忘了这两只小的，想来也是早上看到了他昨夜发的星博，这才打来通讯。
　　白云霁心中轻叹，好不容易哄好的弟弟，这才多久又得闹上了。一边这般想着一边毫不留情地挂断了通讯，手指翻动间更是迅速地将弟弟们的账号拉入了拒绝通讯的名单之中。
　　看着名单中，排列整齐的皇室一家人，轻微的起床气一扫而空，心情大好地想：一家人嘛，就是该整整齐齐的。
　　于是，顾听澜打开舱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白云霁半眯着眼，满脸笑意地抱着羽被一角打滚。
　　超乎寻常的一幕直击顾听澜的心灵，让他一下顿在了原地，脑中只朦胧地闪过无数句：他好可爱……刚睡醒的云霁真的好可爱……
　　而察觉到他进来的白云霁，只觉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几乎是僵硬地停下翻滚的动作，又在顾听澜的目光中慢慢松开捏在手中的被角，半眯着的眼睛早已无意识地全睁开了，唯独脸上的笑意像是卡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门口的顾听澜迟迟没有动作，还躺在被窝里的白云霁无法，终于放弃了无用的挣扎，带着此时看上去古怪不已的笑容慢慢坐了起来。
　　‘早上好。’在这尴尬无比的气氛中，白云霁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顶着卡死在脸上的笑容，比着手语打招呼道。


第18章 夫人请喝果汁
　　“早上好。”顾听澜总算回过神来，忙按下心中莫名的躁动，神色柔和地望着白云霁轻声回应道。
　　像是意识到白云霁的不好意思，他神色自然地走近衣柜，取出一套早已搭配好的衣物放到白云霁身前，比手轻声道：“梵西星已经到了。”
　　白云霁脸上的僵硬笑容，在他一系列体贴挽尊的举措中，终于自然落下了。此时听闻这个消息，更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已经落地了吗？’白云霁抬眼望他，手中比划问道。
　　顾听澜立在床前，伸手帮他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长发，摇了摇头道：“想先让你看看这个星球。”
　　他一开始就设定好了路线，飞船到达梵西星后，只会绕着星球外的航道飞行，并不会主动进入。
　　白云霁顺着他的动作偏了偏头，他确实想看一眼顾听澜口中的梵西星。指尖落在顾听澜取来的衬衣上，心中感慨于顾听澜的细心，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真实笑意。
　　顾听澜收回停留在白云霁发上的手，转而在光脑上轻点几下，床边悬窗前遮光的帘子发出一声轻响，接着慢慢地从中间向两侧划开，一点点地露出了宇宙最原本的模样。
　　巨大的玻璃悬窗外，是一颗宝蓝色的绮丽星球，其上的蓝色深浅不一但过渡自然，一眼望去像是被宇宙极力珍藏的能夺人心魂的稀有蓝宝石。
　　顾听澜垂眸看着白云霁满是惊叹的目光，黑眸不由地也泛起笑意来，他将手摊开在白云霁身前，缓声道：“来。”
　　白云霁茫然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又顺着他的牵引慢慢离开了被窝，最后被牵着手带到了悬窗前。
　　随着他的靠近，视野越发地广阔，整个梵西星一览无余。这时他才发现，这颗星球的陆地面积少得可怜，几乎是由海洋构成的，这对人鱼来说简直就是梦中之星！
　　他猛地偏头望向顾听澜，发亮的眼眸中是难得的热切，他想进入这个星球！现在！立刻！马上！
　　顾听澜看懂了，像是又被他此时的模样可爱到，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勾起，在白云霁火热的目光中，轻点了点头。
　　“早饭已经备好，我在餐厅等你，吃过饭我们就去。”顾听澜轻捏了捏他纤长的手指，神色柔和地说完，这才转身离开卧室。
　　殊不知，落在他身后的白云霁，脸上此刻已然不见半分热切，甚至还隐隐透着点青，以后怕是连个回笼觉都不敢轻易睡了。
　　梵西星上的阳光绚烂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和碧蓝天幕在视野的尽头交汇成一条水平线。
　　湛蓝的海水裹挟着一层层荡漾开的浪花，不间歇地涌上平整的海岸，一遍遍地亲吻着雪白的细沙。
　　迎面有阵阵海风荡过，带来了大海特有的湿咸气味，赤-裸的脚下是细腻柔软的沙滩，在阳光下的照射下，一粒粒晶莹剔透得宛如被神洒落的星光。
　　白云霁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大海独特的气味填充满整个胸腔，飞船着陆后，顾听澜早已陪着第一次看海的他，沿着海岸慢慢逛了一圈，顺带熟悉环境。
　　本该一同回住处收拾的，但白云霁却是半分都舍不得离开眼前的大海，于是便独自留了下来。他迎着清冽的海风，踏入海浪的领域，冰凉透彻的海水渐渐漫过他的脚背又缓缓退去，让他倍感新奇。
　　明明只是普通的接触，白云霁心中却觉得亲近不已，甚至忍不住想喟叹一声，那是种族天性带来的，对海洋天然的熟悉和亲昵。
　　顺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白云霁一步步地往海里走去，海水一点点漫过他的小腿，又在他行走之间，渐渐地越过了他的腰线。
　　这时，离沙滩不远处的一栋别墅，一个白色小机器人管家滚着脚轮出了大门。
　　它身高大概不到一米，远看去圆滚滚地十分可爱，两只机械小手正合端着一杯果汁，小肚子上还有个窄长的光屏，光屏上正滚动着“夫人请喝果汁”的黑色字样。
　　“危险！夫人！”它一出别墅门就开始寻找自家主人的伴侣，还没完全进入沙滩范围就瞧见一个银白色的背影消失在翻腾的浪潮之中，它惊叫着匆匆滑了过去。
　　人类是会被淹死的！它必须要保护好主人的伴侣！顾不上摔落的玻璃杯，小机器人管家直直追着白云霁消失的方向，紧跟着没入了海水之中。
　　于是，待顾听澜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别墅时，白色的沙滩上竟空无一人，连出来送果汁的机器人管家也不见踪迹。
　　独自回别墅的顾听澜，先是将私人物品按照白云霁喜欢的布局，亲手摆放进卧室。又同连连发来问候的帝王白祈鸣报备了两人情况和具体位置，并再次表达了真挚的歉意后，这才出别墅寻人。
　　只是……对着空荡荡的海滩，顾听澜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一整片海域都经过了无数次的危险勘测，也做了十足的安全措施，应该不会有意外才是，而且白云霁是人鱼，沙滩上没有人影，许是下水了。
　　虽是这么想着，心中依然无法放松，脚下的步子又快又急，直走到海岸边才看到被打翻在地的玻璃杯，里面的果汁早已被白沙吸收了个干净。
　　顾听澜心中一跳，正要回头寻人，忽的听到远方传来一道分外熟悉的稚嫩童音：“主人！夫人他欺负我！”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略远些地方，林立的礁石前，小机器人管家正朝着他挥手，而他遍寻不到的人正姿态慵懒地趴在一块黑色礁石上，远远地望着他笑。
　　顾听澜心头一松，唇角也跟着微微勾起，抬脚大步朝着他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白云霁不知合适已经化了鱼身，雪白的衬衣湿漉漉地紧贴其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他颇具张力的身材曲线，顾听澜呼吸微窒。
　　白云霁却并未留意这些，他之前刚一入海，还未游出多远，就被这个小机器人抓住了手腕死死往回拖，要不是看见它胸口上滚动的字样，白云霁差点就要动手了。
　　这么想着，白云霁又偏头看向顾听澜，指尖先是点了点机器人的方向，接着挑了挑眉笑着比手问：‘夫人？’
　　“主人，夫人非要说他不是夫人！”读懂手语的小机器人滚着脚下的小滚轮靠近顾听澜，仰着圆溜的大脑袋嚷声道，肚子上的光屏同步划过一样的字幕。
　　顾听澜闻言，神色一时僵住了，这个小机器人管家是他早年做的，启动后就一直被安置在梵西星的别墅中，以维持各项设施的运行。
　　来这之前，他便已经传导了白云霁的面部信息，并设置成了伴侣，没想到机器人的默认称呼会是“夫人”。
　　白云霁见他如此神情，因被撞见在床上打滚而尴尬了近半日的心情突然转好，与身后大海一般颜色的眼眸也闪过了真实的笑意。
　　顾听澜顶着他满是揶揄的目光，伸手拍了拍几乎贴在他腿边的小机器人的脑袋，轻声说：“要叫殿下。”
　　“我……会重新设置好的。”接着又对趴在礁石上，正撑着下巴看他的白云霁磕绊着道，似有几分羞赧。
　　白云霁朝他笑着摊摊手，紧接着一个回身跃入身后的海水之中，银白色的尾巴在空中一闪而过，入水的尾鳍一摆，猛地惊起一簇簇漂亮的白色水花。
　　没等顾听澜反应过来，他又从水中探出湿漉漉的脑袋，笑眯眯地比着手语询问道：‘今日要下水玩一玩吗？’
　　蓝天碧海，礁石人鱼，如此梦幻的场景，没有一个人类能拒绝。
　　更遑论那海中的人鱼是自己的合法伴侣呢？顾听澜有些拒绝不了，正要点头，一道稚嫩的童音猛地在耳边炸开：“主人！夫人他又落水了！”
　　……幻梦瞬间碎了一地的顾听澜默然地低下头，望着腿边惊呼不已的机器人，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把安全措施做过头了。
　　置身海中的白云霁，清楚地看到了机器人肚子上同步的字幕，远远望着顾听澜难得的阴沉面色，一时克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扬起尾鳍在海面上摆了摆，用拍打出的水声引来顾听澜的注意后，白云霁笑容灿烂地朝对方摆手问道：‘这小机器人叫什么名字？’
　　顾听澜见他这般欢喜模样，原本有些不愉的神色不由得也柔和了下来，看了眼腿边紧盯着水中白云霁的机器人，回应道：“没有名字……等着你起。”
　　小机器人是为白云霁做的，名字自然该留给他来起。
　　读完手语的白云霁有些惊讶，摆着尾巴游近了点，看看顾听澜又瞧瞧小机器人，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这才认真思索起来。
　　一旁的小机器人闻言，黑色大圆眼球边缘唰得一下泛起了蓝光，颇为殷勤地望向海中的白云霁，它终于要有名字了吗？
　　它一直知道人类是用名字来加以区分的，而这个星球上一直都只有它孤身一个机器人。它原以为主人是因此而觉得他不需要名字的，没想到是要等夫人给它起！
　　“叫圆圆吧！”水中的人鱼灿然一笑，双手拇、食指微微弯曲，在水面上搭出一个圆形。


第19章 海洋之王
　　海岸上的顾听澜望着水中笑容满面的白云霁，忽然愣住了，圆圆是他幼时……
　　而立在他腿边，扫读完手语的小机器人立刻原地转起了圈，用它的童音欢呼着：“滴——名字已设置完毕！圆圆有名字啦！圆圆最喜欢夫人了！”
　　白云霁瞧见它肚子上怎么都改不掉的夫人称呼，不由得再次笑弯了眼睛，他远远地朝顾听澜挑了挑眉，笑容间满是揶揄。
　　顾听澜回过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时无言，圆圆设置自己的名字倒是挺快，这夫人的称呼却是怎么都改不掉。
　　心下无奈，顾听澜想了想，回首对上白云霁的视线比手道：“我带它回去更改一下设置，这片海域很安全，你可以先下去游一圈。”这里的海底很漂亮，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在圆圆“主人！夫人要淹死了！”的惊呼中，白云霁轻笑着点点头，朝岸上的顾听澜摆手后，直截回身往远处游去。
　　他幼时在星网上查看过很多的海底影像和图片，一边在蓝湖中潜游一边在心中暗暗对比，对从未到过的海底世界有着满心的憧憬。
　　只是随着年纪渐长，这天真的梦想便渐渐褪* 去了颜色，一度被自己忘却。未曾想，今日光是触碰到真正的海水就能让他战栗不已，如今完全置身在海洋的包裹之中，忽地勾起了幼年时的百般憧憬。
　　修长有力的银尾在海水中泛着奇异的流光，白云霁却是看也未看，猛地一摆尾迅速往海洋深处去，很快，礁石群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瑰丽的珊瑚群。
　　此处尚还是浅海，充足的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倾照而下，间或落在千姿百态、色彩斑斓的梦幻珊瑚上，无数说不出名字的小海鱼穿梭其间，偶有虾蟹蹿过带起一缕微不可查的细流。
　　白云霁神色怔怔地靠近了些，珊瑚群里的几条小海鱼似是好奇地凑了上来，绕着他的银尾慢吞吞地游了数圈，忽而亲昵地蹭上他舒展而开的巨大尾鳍和随着水波飘动的银发。
　　隐在珊瑚群之中的其他海鱼们似乎终于确定白云霁没有危险，纷纷顺从了天性的吸引迅速靠近，众星捧月般将人小心围住，又像是终于迎回了海洋的帝王一般欢欣雀跃打着圈。
　　白云霁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像极了那历尽千辛，终于归家的疲惫旅人，心中触动不已。
　　在这般奇幻绚烂的景象中，白云霁试探地伸出手去，一条胖乎乎的红色小鱼猛地挤掉周围跃跃欲试的竞争对手们，飞速窜入白云霁手心。
　　白云霁失笑，小心地用指尖蹭了蹭似乎很是得意的红色小鱼，又带着奇异的心情轻手将小鱼推回了鱼群之中。
　　漂亮有力的尾鳍动了动，白云霁试着传出一缕精神波：“散了吧。”，紧接着非常奇幻地，他周身的鱼群顿了一息，便像是得了王的命令般，再如何不舍也还是迅速散开了去。
　　白云霁深深看了眼这大片的绮丽珊瑚，以及隐匿其间偷看着他的海鱼们，便不再停留，转身向更深处游去。
　　自他一进入这个星球，便隐隐能感觉到，这个星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或生物在召唤着他。
　　起初这种感觉还不甚清晰，直到他在沙滩上触碰到海水之后，那随着海潮翻涌来的莫名吸引力，分明地告知他，召唤他的东西或者生物就在这海底。
　　如今随着他下潜深度的增加，被召唤的感觉也越发明显，白云霁的游速快得吓人，尾巴一摆就能前进数海里，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海底深渊。
　　此时周身海水的可见度非常之低，这里日光进不来，几乎漆黑一片，水温也低得可怕，但这些对于人鱼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可不知道为何，白云霁忽然犹豫了，游动速度也慢了下来，脑中莫名闪过岸上那个拍着小机器人脑袋的黑发青年，接着又想起分别时，对方那一副明显得不行，期待他发现惊喜的模样。
　　白云霁下潜的动作顿然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眼来时的方向，珊瑚自然早不见踪影，周围除了各式满是窟窿的奇异石洞就是幽深的海水，不知何时连鱼群都没了踪影。
　　他竟然在第一次进入海域的情况下，只身一人潜入到这般深度！
　　忽然窜起的巨大危机感让他鱼尾上的鳞片瞬间炸开，白云霁这才惊觉自己之前竟像是被蛊惑了般，全然不顾地就一路往下深潜！
　　感受到更深海域中，正传递来非常强烈又明晰的召唤感，白云霁心惊不已，也许自他一入海，精神就被干扰了！
　　不敢再细想，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的白云霁猛然回身，尾鳍甩出一串剧烈的水泡，全速往来时的方向飞掠而去。
　　可这已然来不及，在他身后奇诡岩壁下，一片黢黑的海沟中，忽的亮起了两个巨型的红色圆灯，中间细长的裂孔中猩红一片，赫然是一双巨大的冰冷竖瞳！
　　“嗡——轰——”那坑洼的奇诡岩壁先是微微颤动，接着又像被什么巨型生物碰撞到般发出巨响，往日里死寂的海沟中，海水涌动了起来。
　　白云霁自然听不见这声响，只是在飞速游动之中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水流的剧烈变化，果然有问题！如此想着，他整条尾巴的肌肉刹那绷紧，尾鳍甩得更快了，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可从周身流窜而过不同寻常的水流波动，以及逐渐浑浊的海水无一不在告诉他，后面有什么跟上来了！
　　紧接着，他便感知到，有一道充满恶意与贪婪的视线直直落在他的身上，这让白云霁清晰地意识到，它想吃了他！
　　此时已上至深海，海水也恢复了幽蓝，可白云霁摆动鱼尾的动作丝毫不敢停歇。奔逃之间，白云霁回头迅速撇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叫他心惊不已。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两个像是头部的巨大肉瘤，肉瘤上各自深嵌着一只血红的可怖竖瞳，竖瞳之下是个长满了数不清獠牙的巨口，下方满是恶心肉疙瘩的黝黑肉身似由无数的触手组成，此时正飞速的蠕动。
　　一个巨型的不明生物，一只深渊海怪！
　　距离在缩小！意识到这点的白云霁心脏狂跳，牙帮死死咬紧，两只手臂更是紧紧地贴在身侧以减少海水阻力，这已经是他能达到的最大速度了！
　　忽的，白云霁感觉有什么从身后窜了过来，速度非常地快，直袭后心口！来不及回头，白云霁的鱼尾迅速调整角度，微偏过了身。
　　黑色的触手从他脊背上擦过，直截撕开了一大条血口，鲜血喷涌而出又迅速化入深蓝色的海水之中。
　　白云霁吃疼，往日湛蓝的眼眸此时阴翳一片，戾气一点点攀上他容貌惊人的脸，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原本飞速摆动的银尾忽的弯折出一个漂亮的角度，紧接着下一瞬，银色的人鱼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回身，以一个骇人的速度，光箭似地直直冲刺而下。
　　仅一息就跟紧追不舍的巨大深渊海怪贴上了脸，白云霁眼中冷光一闪，抬手就是一掌，狠狠地拍在了眼前恶心的肉瘤上。
　　体型差距如此悬殊，冷白纤长的手落在海怪身上颇有几分蚍蜉撼树之感，可就是这般光景下，巨大的海怪竟是在海中滞住了一瞬后，直接倒飞出了一段不小距离。
　　“吼——！”深渊海怪迟来的嘶吼声，让这一方海域都跟着隐隐颤抖，它原本就猩红一片的两只竖瞳此刻更是带上了疯狂的杀意，舞着身下无数的黑色触手就朝着白云霁袭去。
　　白云霁完全不为所动，冷眸眯起，手指节骨微微用力，原本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竟在一瞬间就变得尖锐无比。
　　在触手袭来的瞬间，白云霁噙着冷笑，欺身而上直接撕碎了其中最粗壮的一条，蓝黑色的血液在海水中弥漫开来。
　　“吼——吼！”深渊海怪两张巨口皆是发出吃疼的嘶吼声，身下的触手挥舞得更是厉害，在剧痛刺激下毫无章法地朝白云霁攻去。
　　密密麻麻的疯狂触手让白云霁再也无法轻松躲开，身上的白衬衣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添了数道不小的伤口。
　　白云霁目光骇人，在海怪因触手不断被撕碎扯断而尖叫不已时，迎着它其中一个丑陋无比的头颅一尾巴甩了上去。
　　像是慢动作般，深渊海怪的头颅以一个奇怪的弧度凹陷了下去，紧接着忽的整个身体以一个惊人地速度往海底坠去，黑色的触手像是滞后般，在往白云霁方向靠近几寸后才被海怪主体牵拉而去。
　　幽蓝的海水因海怪下坠而产生的巨力开始倒灌，在这激流之中白云霁却岿然不动，只有一头银色长发在水流不断摇曳。
　　他垂眸看着尖锐的指甲上残留的黑色碎肉，神色间的凶煞和冰冷一点点褪去，嫌恶不已在水流中将双手洗了又洗，却怎么都无法满意。
　　甩了甩抽打过那恶心肉瘤的银尾，白云霁面色铁青颇有几分作呕，生心的不适让他再也不愿停留，直甩着尾巴往海面游去。


第20章 人类很危险
　　暖橘色的太阳微斜，天空染上了点金红，这般日光洒落在平静的海面上，像是给海水覆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淡红薄纱。
　　起风了，湛蓝的海水被吹起了数不清的金色细鳞，偶有白色海鸟贴着飞过又带起了漂亮的白色水花，如此美景之下，一个银发的背影慢慢地露出了水面。
　　面对这一番难得一见的景观，白云霁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他的面色算不上好，眉心更是紧紧锁起。
　　环顾四周，景色都是一般无二，看不见任何陆地的踪影，他竟是在同深渊海怪的追赶之中，不知不觉地迷失了方向。
　　想起方才那个令人作呕的肉瘤怪物，白云霁脸色又差了三分，他将手抬出水面来回翻看。
　　冷白的手掌明明已经在海水中洗涤干净，他还是觉得恶心得要命，指尖上的利爪怎么都不肯收回去，更不要说大面积接触过怪物的银色尾巴了，白云霁再一次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轻甩了甩尾鳍，白云霁深知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此时这天光，显然时候已经不早，他在深海中消耗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留在别墅的黑发青年该要担心了。
　　只是……他指尖轻轻点了点光脑上顾听澜的名字，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撤开了手，迷路这种事他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就在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尾鳍，思考着要怎么办时，海面上突然起了些不小的波，水流也跟着变了。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白云霁的神经瞬间绷紧，目光紧紧锁定在带起变化的一端，身体微微前倾，尾巴弓起，水面下的五指微张，指尖上的利爪更是蓄势待发。
　　“哗——啪！”一只蓝色的海豚在从水中轻快地跃出，又带着满背鳍的红日光泽落入水中，给平静的海面缀上一小片灿白的水花。
　　紧接着，一只又一只蓝色海豚错落地轻跃出水面，追逐嬉戏般朝着白云霁所在的方向而来。
　　白云霁一脸错愕，身体还迟钝地维持着战斗状态，紧绷的神经却已然一下松弛了，他这是……幸运地遇上了海豚群？
　　眼看着这群海豚就要跟他撞上了，白云霁忙卸力往一旁撤开了几步，不想，这群奔腾而来的海豚却迅速从中间分散开，几息间就将他层层包围了起来。
　　‘哇！王！是王！’
　　‘我说的没错吧！王就在这个方向！’
　　‘真的是王！我见到王了！王的尾须和尾巴都好漂亮啊！’
　　‘什么尾须？没见识的东西，那个叫头发！’
　　‘你们这群傻鱼！没看见王受伤了吗？’
　　‘哎呀！真的诶！王怎么受伤了？’
　　……
　　白云霁还没来得及困惑，嘈杂的各种声音就在脑中炸开，七嘴八舌地，显然源于周身的这一群蓝色海豚。
　　‘安静！’海豚群中传出一个似乎颇具威严的精神波，吵闹声消失了，白云霁的脑中一下就清静了。
　　一只身形巨大，满身伤痕的深色海豚从群体中游出，慢慢地靠近被围在中间的白云霁，用短吻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又退开一些。
　　‘王，您还好吗？’明显是领头的深色海豚递过来一道满是关心的精神波。
　　白云霁神色间满是惊讶，他知道海豚有着很高的智商，没想到竟还能发出特殊的精神波段同他交流。
　　‘……我可能需要帮助。’白云霁沉默了片刻，收敛起惊讶神色，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望着身前的神色海豚道。
　　‘这就是笑容吗？王笑起来好好看呀~’，‘对啊对啊！好像在放光’……海豚群又开始窃窃私语，偶有兴奋的海豚翻越出水面又落下。
　　‘安静——请王明示。’深色海豚偏头呵斥了一声，又面朝白云霁恭敬地潜低了些身道。
　　‘您知道最大的那块陆地在哪个方向吗？’白云霁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礼貌地问道，这个星球陆地并不多，顾听澜所在的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块。
　　‘唔——最大的陆地离这并不远，背对着现在太阳的方向，一直游就到了。王，您要去陆地？’深色海豚绕着白云霁游了一圈，精神波中颇有些惊讶。
　　‘嗯，谢谢您告知。’白云霁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眼挂在天穹上的红日，转身似要走。
　　‘请务必让我们带您过去！’深色海豚猛地拦在了他身前，精神波里满是担心，周围的海豚也摆着身体游得更近了一些，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让他离开。
　　‘……多谢。’白云霁微笑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周身紧密的包围网，沉默了一瞬，还是松口同意了。
　　精神波刚落下，白云霁身前的深色海豚就潜入了水中，没等他反应过来，尾巴就被水中不小的力道托起，紧接着整个人都浮出了水面，他被海豚驮在了背上！
　　‘王请坐好了！’不待白云霁出言拒绝，身下的深色海豚已然调整好了方向开始往前游去，周围的海豚们迅速四散而开后，又像是拱卫帝王一般，有序地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前行。
　　……他其实更想自己游回去，一手扶上海豚背鳍的白云霁心想。
　　“主人，这个贝壳夫人会喜欢吗？”白色沙滩上，一个满是雀跃的稚嫩童音响起，全身滚圆的小机器人举着一个淡黄色的贝壳问着前方的黑发青年。
　　“……会。”顾听澜正弯腰在细沙间仔细寻觅，手上拎着的白色布袋已经装了一半，闻言回过身，看着圆圆肚子上的“殿下”字样，沉默了半晌才应道。
　　他花了不少时间进行设置，但不知道为什么，圆圆的智能部分就是要称呼白云霁为夫人，在他的几番努力下，只有字幕上老老实实地改成了“殿下”。
　　“哇！那圆圆要给夫人多捡一些这样的贝壳！”圆圆喜滋滋地欢道，小巧的机械手拿着干净的帕子，正仔细地擦拭掉贝壳上的细沙。
　　被夫人两字连连击打耳畔的顾听澜心下叹了口气，他直起腰抬脚走过去，打开白色布袋的口子，以方便圆圆放入。
　　“夫人会喜欢这个礼物吗？”圆圆小心地将干净的贝壳放入布袋，望着半袋子的各色贝壳，歪头问道。
　　“肯定会喜欢的。”顾听澜轻声回答道，忽而想起白云霁见到大海时，漂亮的银睫下那双晶亮无比的蓝眸，不由得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太阳都有些西垂了，云霁也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这般流连忘返的，想来是真的很喜欢海面下的风景了。
　　“哗——啪！”正这般想着，视野尽头的海平面隐隐传来不同寻常的水声，开始时不大明显，后来越发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又蓦然落下。
　　顾听澜站直了身体，偏头迎着红日的方向望去，一个侧坐着的银发人鱼在海尽头慢慢显现，身周似乎还有什么正不停地翻跃出水面。
　　距离有些远，顾听澜不由地睁大了些眼睛，脚下更是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主人主人！那好像是夫人！”在圆圆满是喜悦的惊呼中，逆光而来的人鱼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抬手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
　　“哗——啪！哗——”水声越来越近，同样挥着手的顾听澜终于看清了些。湛蓝海面上，背着一轮红日，乘着海波，身影朦胧的银发人鱼，正带领着无数戏水的海豚一同归来！
　　‘这位——’海豚群中的白云霁迟疑地道，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只深色海豚，此处已经接近海岸了，若是再往前这些海豚们可能就要搁浅了。
　　‘王，吾名波。’深色海豚会意地应道。
　　‘波，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白云霁轻拍了拍手下海豚的背鳍，带着真实的笑意道。
　　前行的海豚群在他的精神波中慢慢停了下来，见状，白云霁轻巧地往下一滑，落入了冰凉的海水之中。
　　‘谢谢您，也谢谢你们。’白云霁伸手摸了摸深色海豚的短吻，又朝后方此刻乖巧不已的海豚们道谢。
　　‘呜呜呜~王这就要走了吗？’
　　‘王！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能照顾好您的！’
　　……
　　海豚们满是不舍。
　　‘王，在岸上的那是……人类？’作为领头的波迟疑地问道，短吻蹭了蹭白云霁的掌心，很是不安的模样。
　　白云霁有些惊讶，这个星球并没有人类活动，可是波竟然知道人类这个物种！若说认他为王是由血脉带来的天生威压，那对于人类的认知是……
　　‘……是。’沉默了一瞬，白云霁紧盯着手下的波，面上不动声色地肯定道。
　　‘王！这太危险了！人类非常地危险，您还是随我们回深海吧！’波的精神波带上了明显的不安情绪，周围的海豚似乎也意识到不妙，有些躁动起来。
　　‘波，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人类存在的，但，那是我的人类。’回望着远方正伫立在海岸上，等候着他归去的黑发青年，白云霁神色温和地摸了摸波隆起的大额头。
　　‘谢谢你们，我们有缘再见。’白云霁再次同海豚们道了别，接着银尾一甩，回身直往顾听澜的方向去了。
　　明明分开才没多久，白云霁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对方了。
　　眼看着离开海豚群的白云霁远远逆光而来，顾听澜脚下不由地往前迎了几步，踩入了海水中，笑意更是慢慢爬上了深邃的黑眸。
　　忽的，不知看到了什么，顾听澜眼中的笑意顿住了，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一般，又前行了几步，裤管被翻涌的白浪全数打湿也一点未察。
　　随着银发人鱼越来越近，因逆光而产生的朦胧感尽数消失，与此同时，白云霁身上破损严重的衬衫也尽数落入顾听澜的眼中……


第21章 不太舒服
　　“啪”装着半袋贝壳的白色布袋，伴着圆圆的惊呼声陡然落入了滚着细沙的海水之中。
　　顾听澜却顾不上这些，他神色怔忪地朝着水中的人走去，冰凉的海水很快就漫过了他的腰际，一脸笑意的白云霁也已然近在咫尺。
　　水中的白云霁见人踩着浪三两步地直朝他走来，心下微暖，看来自己确实耽误了不少功夫，让这个独自留在岸上的黑发青年担心了。
　　‘海底真的……’很漂亮，一时忘了时间，抱歉，让你担心了。
　　白云霁后面的手语并未能做完，他抬出水面的手径直被一双比海水更为冰冷的手掌握住了，他诧异地看向顾听澜。
　　顾听澜此刻只觉通体冰冷，牙关死死紧扣才不至于颤抖起来，眼前的一切于他来说远比那恐慌万状又挣脱不开的可怖梦魇更令他胆颤。
　　白云霁身上严重破损成碎片的白衬衣几乎遮不住任何东西，冷白如玉的肌肤伤痕遍布，像是被什么撕裂而开的大片伤口，更是早已被海水泡得发白，渗不出一点血丝来，令人触之惊心。
　　“……怎会如此。”顾听澜面无血色，心口疼得发麻，几度张口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双手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这片海域明明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危险勘测，怎还会如此！白云霁到底在海底下遭遇到了什么，才会带着如此重的伤回来？自己当初怎会那么放心地让他一个人下海去！为什么见白云霁迟迟不归自己不去寻找！
　　一想到白云霁竟是在自己一时不察间遭遇不测，顾听澜几近窒息。
　　白云霁见他神色里满是惊惶，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恍然。这一路上意外状况太多，伤口又早已没了知觉，好不容易见到人之后更是直接忘了这一茬。
　　心下懊恼，白云霁手指动了动，想抽出手来好好安抚一下眼前不安的黑发青年，不想他刚一动作，顾听澜就像是骤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撤回了手。
　　白云霁只觉得手背一空，瞳孔微张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件柔软厚实的浴袍轻轻裹住了，他只来得及捏住浴袍一角，身体就跟着一轻，直接被横抱了起来。
　　顾听澜动作迅速又小心地将人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别墅走，面上的惊惶之色已经不见了，唯有黑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深深自责和痛惜。
　　路过沙滩上异常安静的圆圆时，这才声音低哑地吩咐道：“备好医疗舱。”，什么惶惑、惊恐、自责，这些情绪此刻都不如怀中这人的伤来得重要。
　　“是，主人。”圆圆应答的童音里满是冷肃，黑色大圆眼球边缘不知何时泛起了隐隐红光，接收到命令后直越过顾听澜，先行往别墅而去。
　　他其实可以自己走……白云霁心中弱弱地想，可顾听澜此时的神情，以及依旧微颤着不敢用力抱他的双手，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尾鳍卷了卷，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莫名心虚起来。
　　白云霁凝望着他沉重不已的暗淡黑眸，迟疑了片刻，还是在心下的叹息声中，慢慢将头倚靠上了顾听澜冰凉的颈脖，停了片刻又很是乖巧地轻轻蹭了蹭。
　　顾听澜脚下顿了顿，被他蹭得心口酸涩得不像话，黑眸微颤着心道，白云霁此刻定是疼得厉害，才会这般难得地撒娇。
　　这般想着，顾听澜一边加快脚下的速度，一边微低下头哑声安抚道：“很疼吗？马上就到了。”
　　没安慰到人反而让人更忧心的白云霁沉默地摇了摇头，安静地由着人一路将自己抱进别墅，直往医疗舱所在方向去。
　　“主人，医疗舱已准备完毕。”医疗室门口，圆圆踩着脚下的滚轮迎了出来，眼睛紧紧望了眼顾听澜怀里的人，低声报备完就退下了。
　　深知自己的伤口很深，治疗时间不会短，看着眼前眉头紧锁的顾听澜，马上要被抱入医疗舱的白云霁，忽的将手探出浴袍，准备扯着人最后抚慰一番。
　　不想视线却蓦然落在了此时依旧锋利的爪子上，黑色肉瘤在脑中一闪而过，白云霁面色突然难看起来。
　　“怎么了？”一直留心观察他情况的顾听澜见此，忙问道。
　　对上顾听澜满是担忧的眼眸，白云霁神色间的不快淡了些，他看了眼身前已经注满医用营养液的透明医疗舱，动了动倍感不适的尾鳍，比手道：‘我想洗澡。’
　　抱着他的顾听澜愣了愣，有些迟疑，白云霁显然伤得不清，再洗个澡怕是对伤口并无好处，可见怀中的人神色间满是认真，最终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别墅主卧浴室中，伴随着不甚明显的拍水声，白色水雾轻轻地腾升而起又慢慢地在浴室中蔓延而开。
　　白云霁轻甩着尾巴，赤身坐在浴缸的热水中，一时又觉头皮发麻，又觉心如死灰。
　　偏头往浴缸外看去，果然就见顾听澜眉头紧紧锁起，面色相当地差，黑眸里的情绪复杂得让人难以一一分辨。
　　但此时的白云霁也无心分辨，用清洁剂给两只手里里外外洗净后，终于收起利爪的他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可以自己洗。’
　　他只是受伤了，并不是残废了，除了幼时懵懂时期，自知与众不同的他就从未让任何人服侍沐浴过。
　　可无论他的态度有多认真诚恳，浴缸边的顾听澜还是摇了摇头，哑声道：“你看不见伤口，我帮你。”
　　脱去衬衣后的白云霁身上俨然没有一块好肉，脊背上正在渗血的巨大伤口最是吓人，让人难以想象当时的情况究竟有多么凶险。
　　顾听澜颤抖着手，用沾湿的丝帕小心地擦拭着白云霁的后背，后悔、恼恨、自责……数不清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白云霁暗叹一口气，今日的事情怪谁都不能怪顾听澜，若不是自己毫无戒心地直往海底深渊去，也不会有如今这般遭遇，更甚者，更应该怪的还是海底那个恶心肉瘤！
　　不想让人再这般自责愧疚下去，白云霁回身拉住对方依旧无法回暖的手，扬起一个满是柔和的笑比手道：‘别洗伤口了，帮我洗洗尾巴吧！’
　　顾听澜的繁杂心绪在这一瞬忽地全数消失，他神色错愕地看着白云霁，十足十地不可置信，他犹记得白云霁十分不喜别人触碰他的尾巴，如今怎么……
　　想到什么，顾听澜微松的眉头又紧紧蹙起，他先是仔细分辨了一下白云霁的神色，又将视线从对方舒展在浴缸中的银尾上一寸寸扫过。
　　“你……尾巴不舒服吗？”顾听澜迟疑道，他并没在尾巴上找到任何不妥的地方，每一个鳞片都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比起上半身的情况，尾巴看起来甚至好过了头。
　　白云霁话一出口就隐隐有些后悔，人鱼的尾巴作为武器自然强悍无比，但在日常状况下却是身体最为敏感的地方，一般只有伴侣才会相互触碰，让顾听澜帮他洗……
　　可顾听澜好不容易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想功亏一篑的白云霁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比着手语道：‘嗯，不太舒服。’
　　可不就是不舒服吗？一想到尾巴碰了什么东西，白云霁就一阵恶寒。正想着，顾听澜拿着丝帕的手就这么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尾巴上。
　　白云霁只觉得鳞片一痒，尾巴忽的无法克制地弹了弹，腹部的肌肉更是瞬间绷紧。
　　这种感觉太微妙了，在被触碰的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一道弱电流落下，穿过坚实的鳞片直击他的心脏。
　　顾听澜察觉到他的动静，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满脸担心地侧头看向白云霁，小心问道：“疼？”
　　白云霁默默摇头，一时难以跟他形容自己的感受，疼是不疼，但照这么敏感下去，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不疼的模样。
　　也许动作重一点，感觉就不那么奇怪了？这么想着，他面上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比手道：‘太轻了，有点痒。’
　　浴缸外的顾听澜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意。
　　直到白云霁拖着一整条酥麻不已的尾巴，被抱着放入医疗舱的医用营养液中时，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他想不明白，顾听澜的力道明明就加重了，那种微弱的触电感为什么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刚刚为了克制住那一阵阵不自觉的反应，白云霁几乎心力交瘁，此时躺在医疗舱中除了伤口愈合产生的痒意之外，浑身的肌肉竟还透着几分酸软。
　　“治疗很疼？”顾听澜正站在医疗舱外，见他神色郁郁，凑近了些轻声问道，清澈的黑眸里满是关心。
　　对上他的视线，白云霁轻轻摇了摇头，透过医疗舱的玻璃，凝视着他那双不复往日明亮的黑眸，心中一软。
　　想了想，勾起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唇角，抬起手比道：‘我在海底见到了一片特别漂亮的珊瑚群……红色小胖鱼胆子肥的很……’
　　他讲述这些海底的奇景时，满是笑意的蓝眸中似有光芒万丈，顾听澜看着这样的他，满是惶惑的心似乎也跟着平静了下来，满是柔光的黑眸里除了他一时再也装不下别的。
　　只是后面的故事却不那么有趣了，白云霁心想，可若不将后面的事情讲清楚，这人恐怕要一直这般苦苦自责下去。
　　这般想着，白云霁接着比起了手语道：‘我顺着感应一路游向深海，那里……在海底，我遇到了一只海怪……’
　　看到他手语说到‘海怪’两个字时，顾听澜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惊悸不已，满脸惊骇地又凑近医疗舱几分，看着躺在舱中眉眼柔和的白云霁，劫后余生之感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
　　白云霁见他神色紧张，心中叹气，朝着人安抚一笑，才接着道：‘将它击落后，我一路游上了海面，刚一露头就迎面遇到了海豚群……他们居然能使用特殊精神波……一个名字叫波的深色海豚……再来就是看到了海岸上的你……’
　　出于某种莫名的心思，白云霁眨了眨灵动的蓝眼，还是隐瞒下了自己迷路的事情。
　　顾听澜紧绷的神经在听到白云霁游上海面遇到海豚群，才渐渐放松下来，又在白云霁满是惊奇的描述中，散去满心担忧。
　　惊奇的海底冒险故事讲完了，白云霁透过医疗舱的玻璃，注视着顾听澜终于不再暗淡的星眸，笑容明媚地比手道：‘海底真的很漂亮，谢谢你带我来玩。’
　　接着不等人回话，又转而歉意地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劳你担心了。’，明明是来蜜月的，却让人这么担心操劳的。
　　“不用道歉，是我没保护好你。”顾听澜神色柔和地摇摇头，是他一时疏忽，他应该陪着白云霁一同下海的。
　　‘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再说了，你不是还给我留了机甲吗？’不想他自责，白云霁笑着比完手语，伸手就要去捞一直挂在胸前的黑色吊坠给他看。
　　不料，伸出去的手却捞了个空，心中一慌手一顿，又忙顺着颈脖摸了一圈，发现上面空无一物的白云霁，笑容凝滞住了。
　　“怎么了？”顾听澜见他神色难看，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低声询问道。
　　望着医疗舱外的顾听澜，白云霁脑子一片空白，蓝眸更是散乱无神，……他的吊坠不见了！


第22章 夫人快趁热吃
　　“哗——”在剧烈的水声中，目光散乱的白云霁猛地从医疗舱中坐起，半透明的医用营养液慢半拍地顺着他的银发蜿蜒而下，淌过他愈合了一些的肉粉色伤口又落回医疗舱中。
　　“没事吧！”站在医疗舱外的顾听澜被他吓了一跳，两手撑住玻璃外壁，俯身紧张地问道，刚刚若不是医疗舱的上盖及时打开，白云霁这一下怕是要撞得不轻。
　　白云霁抬首怔怔地望着他，表情空茫一片，他把顾听澜送给他的黑色吊坠弄丢了，他昨夜放入的鳞片也……
　　顾听澜见他一副茫然无措的失神模样，心口不由也跟着一紧，明明什么都还不知* 道就已经隐隐有些心疼了。
　　像是要缓解他的情绪一般，顾听澜伸手轻轻捋了捋白云霁颊边浸湿的银发，将其别至耳后，这才带着柔和镇定的神情，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云霁像是真的被他安抚下来一般，视线渐渐聚了焦，他看着顾听澜乌黑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那方寸大乱的狼狈模样，一下就把他从思维混沌中拉扯了出来。
　　对上顾听澜满是关切的温润眼眸，白云霁银睫微颤，一点一点地错开了视线，他垂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因剧烈动作又开始渗出血丝的伤口，眸光沉了沉。
　　若是掉在沙滩上也就罢了，若是掉在海中……那看似温厚的大海其实并不安全，若是真发生什么意外……更何况母亲的鳞片同顾听澜半点关系也无，他并不想将人牵扯进来。
　　这般想着，白云霁勾了勾沉重的嘴角，抬首朝顾听澜露出一个笑，比手道：‘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我们下飞船后还没吃过午饭呢！在海底耽误了那么多时间，现在竟有些饿了。’
　　看着他不同于往日的僵硬笑容，读完他意外话多的大段手语，顾听澜的心口沉了沉，白云霁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可白云霁这般极力掩饰，顾听澜根本不忍心罔顾他的意愿再问下去，只是在心念几经翻转之间，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不自知的失落。
　　他维持着面上的柔和，顺着白云霁的话，语调平缓地道：“圆圆应该已经去准备了，等你治疗结束就能吃了。”
　　将对方黑眸中的情绪尽收眼底，白云霁不知为何心中一颤，泡在营养液中的尾鳍更是不自觉地蜷了蜷，思绪繁杂之下也没能说出别的话来，最终只能带着满面笑容地接道：‘那太好了。’
　　不敢再看顾听澜，白云霁说完不等人反应，仿佛忽然坐起身就是为了说这话一般，又动作自然地径直躺回医用营养液中，医疗舱感应到人躺下开始慢慢地向下关合。
　　顾听澜收回撑着玻璃外壁的手，沉默地看着医疗舱的透明上盖一点点阖上，脑子忽而闪过白云霁刚刚在脖子上摸索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那个位置是……
　　太阳早已坠下了海平线，如深海般幽蓝的天穹上缀满繁星，璀璨星光的中央正挂着两轮巨大无比的圆月，一金一蓝的朦胧月光洒落在平静的海面上，交映出奇幻无比的粼粼波光。
　　夜晚微凉的海风中，轻柔的浪花卷阵阵海浪声涌上雪白的沙滩，沙滩上不知何时搭建了一个露营用的六角天幕帐篷，碎星般的彩灯挂满了帐篷的边缘。
　　天幕帐篷下，野营用的折叠木桌前，伤口刚刚愈合的白云霁正望着大海的方向怔怔出神，忽地感觉双肩一沉，被搭上了一件轻薄的外套。
　　他回过头，正对上顾听澜不太赞同的深邃眼眸，白云霁困惑地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的短衫短裤，这才恍然，忙伸手扣住外套朝顾听澜清浅一笑。
　　“主人、夫人！烤鱼好了哟~”圆圆拖着巨可爱的小尾音，双手托着一盘香喷扑鼻的烤鱼，踩着小滚轮从不远处的料区走来。
　　待它近到身前，白云霁才发现圆圆的小肚子上，还特意绕开字幕，套了条粉色的小围裙，围裙上还印有两个小人，一个黑发一个银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白云霁饶有兴致地将圆圆看了又看，视线从它身前同步字幕中的“殿下”二字扫过，这才笑着偏过头朝顾听澜挑了挑眉，比手道：‘已经设置好了？’
　　顾听澜早已在他身旁的露营折叠椅上落座，此时看完白云霁的手语，跟着扫了一眼正在放下手中烤鱼的圆圆，默了默还是轻点了头。
　　“夫人快趁热吃！这可是按照主人特意准备的秘方做的哦！”圆圆一边动作利索地给两人手边放上餐具，一边朝白云霁歪头催促道，为方便白云霁观看字幕还特意挺了挺小肚子。
　　白云霁被它可爱的小动作逗得失笑，待看完字幕上的后面几个字，勾起的唇角骤然多了一丝僵硬，他侧过头看向顾听澜。
　　顾听澜正被圆圆嘴上一口一个夫人，字幕一句一个殿下的一言难尽的行为，整得有些头疼，对上白云霁略带好奇的询问目光，这才恍然想起圆圆刚刚说了什么。
　　顾听澜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他第一次知道设置成活泼性格的机器人有多么地不可控，沉默半晌，还是点了头。
　　他从来没想过要拿这些在白云霁面前邀功，可如今竟在圆圆的三言两语中，直接被抖了个干净。
　　白云霁见他神色间有些回避，不知为何突然读懂了他的微妙心思，嘴角的僵硬消失了，心口一时竟有些形容不上来的酸软。
　　取过筷子夹了一口腹部的鲜嫩鱼肉放入顾听澜的碗中，白云霁神色柔和地朝他露出一个笑，比手道：‘谢谢你，我很高兴。’
　　其实他是知道的，从最开始婚礼时顾听澜身上的严谨礼服，到精心准备的用“宇宙之眼”做成的婚戒，再到他光脑上密密麻麻的蜜月攻略，乃至于结婚以来的每一处细节，一桩桩一件件地被白云霁收归眼底。
　　即便顾听澜从不开口，他也很清楚这个黑发青年到底为他花了多少心思，他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又如何能不被触动呢？
　　见顾听澜因一句感谢而呆愣住，白云霁失笑，伸筷又夹起他碗中不再冒热烟的鱼肉，动作自然地送到他嘴边，漂亮的蓝眸更是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
　　顾听澜被他的动作惊回了神，抬眸看了眼满面笑容白云霁，这才抖着长睫张嘴吃下唇边的鱼肉，吞咽间，耳根迅速染上一抹微红。
　　白云霁暗笑，收回他唇边的筷子也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既然是顾听澜特意准备的难吃点又何妨，这般想着，冒着热烟的鱼肉就这么被送入了口中。
　　出乎意料地，口中的鱼肉并没有半点想象中的一言难尽，反而入口鲜香，表皮微微焦脆，肉质滑嫩，几乎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再配上特制的麻辣酱料，这简直称得上是人间至味。
　　白云霁的蓝眸一时明亮得犹如晨星，猛地侧身看向身旁的顾听澜，满脸惊喜地举着筷子比手道：‘这个烤鱼真的好好吃！’
　　一直观察着他的顾听澜见状，嘴角不由地也勾起了一抹浅笑，他伸手了白云霁被海风吹乱的银发，柔声道：“你能喜欢，我也很高兴。”
　　“主人、夫人！秘制烤肉和椰子汁来咯~”不知何时已经溜走的圆圆，再次拖着可爱的小尾音，双手托着一个硕大的托盘来到桌前，忙忙碌碌地就开始往桌上摆。
　　只是那一双圆溜溜的大黑眼睛，直往白云霁和顾听澜脸上瞄，似乎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透了主人的小心意，让主人不高兴了。
　　白云霁再次失笑，真实觉得这样的圆圆可爱过了头，回头再看一旁的顾听澜，果不其然是一副无言心软的模样。
　　白云霁心中柔软，想了想，学着圆圆的口吻朝它比手道：‘谢谢圆圆，烤鱼能这么好吃，秘方确实很关键，但圆圆的手巧更是点睛之笔哦，圆圆辛苦啦~’
　　站在桌子对面的圆圆读完手语，像是害羞般，白色的小脑袋忽的由内而外地泛起了粉色微光，磕磕巴巴地道：“夫、夫人喜欢的话，圆、圆圆可以一直给夫人做的哦~”
　　白云霁惊异地看着它的粉色小脑袋，侧头跟同样惊讶的顾听澜对上了视线，显然这个害羞的表达方式并不是出于对方的设定。
　　白云霁回过头，见圆圆置于胸前的两只机械手臂互相扭拧，就差把手臂拆下来了，忙比手接话道：‘那以后就承蒙圆圆的关照啦~’
　　“好、好的！夫人！”圆圆兴高采烈地高声应道，小脑袋看上去又红了一些，它晕乎乎地踩着小滚轮就要走，忽而又像是想到什么，又转了回来。
　　“这、这个，下午主人不小心落在沙滩上了，圆圆给捡回来了。”圆圆脑袋上的粉色光泽似乎淡了些，它从身后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个有着明显水渍的白色布袋，小心地放在了桌上，看了眼桌边的主人，这才踩着小滚轮风风火火地回了料区。
　　‘这是？’白云霁恍然想起下午他带伤归来时，顾听澜在慌忙迎上来之际确实丢开了手头上的是什么东西，如此看来，就是眼前这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了。
　　对上白云霁困惑的蓝眸，想起圆圆离开前小心翼翼的眼神，顾听澜心中无奈，他伸手取过白色的布袋，径直放在了白云霁的面前。
　　‘给我的？’见人不说话，白云霁更困惑了，在好奇心的驱动下还是打开了这个颇有些重量的布袋。
　　满满一布袋的各色贝壳，每一个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布袋边沿，白云霁银睫下的蓝眸微动，半晌沉默后，笑着抬首问道：‘是给我准备的吗？’
　　顾听澜凝望着他似乎有些动容的眼眸，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淡笑道：“我只捡了半袋，剩下都是圆圆捡的。”
　　原本半袋的贝壳，在圆圆的努力下装得满满当当，每一个贝壳都出落得漂漂亮亮。想来是在他们治疗伤口的时候捡的，也不知道当时小机器人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在海边一个个捡起的。
　　‘谢谢你。’白云霁拿着布袋的手紧了紧，又回身大笑着朝不远处偷偷张望着他们的圆圆比手道：‘也谢谢圆圆！我真的很喜欢！’
　　梵西星的夜很深了，别墅主卧的大床上，一双毫无睡意的蓝眸忽地在黑暗中睁开，白云霁动作小心地从羽被中坐起，确认睡在身边的黑发青年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踩上床边的居家拖鞋，起身朝卧室大门走去。
　　随着关门声的落下，静谧的卧室中隐约响起了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第23章 最后的体温
　　深夜的海风有些凛冽，海滩上支起的六角天幕帐篷早已被圆圆收起，白色沙地又恢复成了空无一物的模样。
　　就着朦胧的蓝金月色，一身丝质睡衣的白云霁踩着细沙，目光一寸寸地从眼前的沙地上扫过，细腻柔软的沙滩上除了晶莹的白沙，什么都没有。
　　他已经绕着整个沙滩仔细寻了一圈，这是最后一片沙地了。他本也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情来找一圈，遍寻未果也在预料之中，如此……白云霁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礁石滩。
　　黑色的礁石滩，即便是在明亮的月光下依旧黝黑一片，海水似乎是涨了潮，巨浪一个连着一个翻涌着撞上礁石，颇有几分滔天的凶险气势。
　　任由细碎的水珠打湿睡衣，白云霁站在礁石浅滩上，对这番景象完全不为所动，视线逡巡一圈开始找白天下海的地方。
　　半晌，目光终于锁定在了因置身海浪中，而不甚明显的平整礁石，白云霁心下略松一口气，抬脚踩入冰冷的海水之中，跨过错落的礁石缝隙，就要朝着目光锁定之处而去。
　　忽的，只觉垂放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一紧，被一只体感温凉的手掌扣住了。
　　白云霁悚然一惊，蓦然回过头，只见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发青年正神色难辨地望着他，身上的睡衣同样缀满了水珠，脚下的居家拖鞋更是沾满了白色的细沙，显然在沙滩上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白云霁一时有些心惊肉跳，因为身体的缺陷，他的感知向来敏锐，顾听澜若是真的如他猜想的一般，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他不可能没有发现才是。
　　更让白云霁头皮发麻的是，在当前这么个情境之下，他又该如何才能做出合的解释？顾听澜到底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你……’白云霁动作迟缓地抬起右手，用食指指向顾听澜，比着手语迟疑地正要问话，就被身前的顾听澜张口打断了。
　　“掉海里了？”顾听澜往前一步贴近白云霁，面上眉头紧蹙，染上蓝金月色的黑眸里更是一片暗沉。
　　‘什、什么？’白云霁心脏猛地重重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了仰，因一手被拉住，只能用右手比个单侧的手语。
　　“海底太危险，吊坠丢了便丢了，不要再费心寻了。”扣着白云霁手腕的手紧了紧，顾听澜神色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白云霁惊诧地瞪大了双目，不自觉地缩了缩被扣紧的手腕，心中狂跳不已，吊坠的事情，顾听澜知道了！
　　顾听澜见他这般神色，心中暗叹一口气，伸手取下挂在颈部的黑色吊坠，轻手放入白云霁被牵起的手心之中。
　　“这个先用着，待回去我再给你做一个更好的。”顾听澜动作轻柔地将白云霁的冰冷手掌连同吊坠一同裹起，神色温和地低声哄道。
　　白云霁怔怔地望着月光下的黑发青年，那双明净的黑眸里，此刻除了温柔的关心，什么都没有。
　　在这样的目光下，心脏的惊跳慢慢缓了下来，白云霁垂眸看向被顾听澜紧裹住的左手，隐约觉得吊坠上残留的温热体温，似乎正透过掌心的肌，顺着脉搏一路滑入胸口的左心房。
　　白云霁的银睫颤了颤，缓缓抬眸对上顾听澜的视线，半晌，蓦地勾唇灿烂一笑。在顾听澜呆愣间，动作轻巧地抽出被包裹住的左手。
　　像是眷恋那最后的体温一般，白云霁轻手摩挲了一下在月光下大放异彩的黑色吊坠，接着便在顾听澜不解的目光中，动作温柔地帮他重新戴上。
　　‘原来那个就很好。’白云霁蓝眸中的柔情像是要溢出来般波光潋滟，他望了眼天边渐渐有些暗淡的明月，又笑着朝顾听澜比手道：‘所以，我把母亲的最后一块鳞片放进去了。’
　　顾听澜的瞳孔猛地一缩，先王后殿下的鳞片！怪不得白云霁发现吊坠丢失时，会是那般满脸惊惶的神情。
　　“最后一块？”顾听澜眉头一紧，忽的低声问道，他犹记得先王后最后一次褪鳞时，将所有的鳞片都存放起来了。
　　白云霁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惊异地看了顾听澜一眼，犹豫了片刻补充道：‘其他的……都不见了……’比手间，眸光似乎都跟着暗了下去。
　　不见了？在王宫里怎么会不见了？顾听澜眸光一凝，想再问些什么，可看到他此刻这般神情，终究不忍心再追问。
　　既然这已经是最后一块，那么……顾听澜猛地伸手再次扣住白云霁的手腕，神色郑重道：“我帮你一起找！”
　　海平线的边缘渐渐泛起了白光，天穹上的两轮圆月不知何时早已隐去了踪影，在第一道金黄色的曙光划破天际之时，僵持不下的夫夫终于互相妥协，依次下了水。
　　褪去睡衣刚一入海，白云霁便再次感知到了之前那股莫名的吸引力，眉头紧了紧，深渊海怪的影子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的面上不可自制地划过一抹嫌恶神色。
　　正想着，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了惊人的波澜，似有什么巨物入了水，白云霁回过身，一个通体银白的轻型机甲映入眼帘，流线型的机身造型，再配上身后敛起的光翼，神武又漂亮的模样让他眼前一亮，心中赞叹不已。
　　这架轻型机甲的操纵者赫然是顾听澜，这正是他们互相妥协后的最后方案——两人一同下水，白云霁寻找在前，顾听澜护卫在后。
　　白云霁笑着远远朝机甲胸口的驾驶室挥手示意后，转身便潜入了海水之中，顾听澜见状也操控着机甲紧跟上了他的动作。
　　此时天色渐明，海底却还不算明亮，在身后轻型机甲的探照灯中，白云霁甩着修长有力的银尾，方向明确地沿着第一次入海的行动轨迹，一边仔细寻找一边往海洋深处游去。
　　许是抱着寻物的目的，游动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好半晌才游到昨日珊瑚群所在的地段。
　　探照灯的光线在清澈的海水中逸散开来，略带朦胧地洒落在绮丽多姿的珊瑚丛上，无数被光芒惊醒的各色小海鱼跃动而出，众星捧月般地打着圈，旋涡似的将海中的银发人鱼层层包围。
　　顾听澜虽是听白云霁描述过这段经历，可如今真的置身在这犹如梦幻般瑰丽的景象之中，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地匮乏。
　　身处鱼群之中的白云霁动了动尾鳍，被这远超昨日数量的海鱼晃得眼花，正要传出精神波让鱼群散开，一只红色的小胖鱼悠悠然穿过鱼群停在了白云霁身前，俨然一副老领导的模样。
　　看着这条眼熟的红色小鱼，白云霁忽而心念一转，伸出一手将其轻轻托起，笑着传出一道精神波：‘昨日见到我时，我脖子上可有挂着一块黑石头？’
　　精神波刚一落下，周身鱼群的游动速度骤然慢了下来，而红色小鱼就如同思索般在白云霁的掌心转了两圈又停下。
　　就在白云霁困惑之际，鱼群中游出几条同样眼熟的小海鱼，姿态颇为熟练地绕着他的银尾慢吞吞地游了数圈，又蹭上他尾鳍和银发，最后游到红色小鱼旁边蹭了蹭，这才回了鱼群。
　　白云霁正要发问，就见掌中的红色小胖鱼像背过手一般，敛起身体两侧的短小胸鳍，半仰起鱼身，短圆的尾鳍一摆一停，开始上下浮游。
　　‘这是……当时脖子上还挂着黑石头的意思？’白云霁不太能确定小红鱼动作的含义，迟疑地再次传出一道精神波。
　　接收到精神波的红色小鱼动作一顿，鱼身上仰得更高了，短圆的尾鳍再次开始一摆一停。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今日先散了吧，下次再找你们玩。’会意的白云霁隐隐有些失笑，指尖轻挠了挠红色小鱼的短小胸鳍，递出最后一条精神波。
　　周身的鱼群有序地散去，红色小胖鱼不舍得蹭了蹭白云霁的指尖，一游一回头地也回了珊瑚群，只留白云霁孤身立于探照灯逸散的朦胧光线之中。
　　若是昨日在珊瑚群时，吊坠还挂在胸前，那么……白云霁的目光渐渐移到了海洋更深处。
　　正想着，打在身侧的探照灯光线晃了晃，白云霁回过神，这才想起身后坐在机甲驾驶室中的顾听澜来。
　　尾鳍一甩回过身，白云霁邀功般笑着朝银色机甲比手道：‘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同我昨日说的一样美好？’
　　机甲驾驶舱中的顾听澜神色怔怔地操纵着机甲点了头，瑰丽无比的珊瑚海中，被有序的鱼群拱卫着，满含笑意地同掌心中红色小胖鱼对话的银发人鱼……怎么可能不美好，这里的美好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
　　见银色机甲点了头，白云霁尾鳍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提起这个一来是真心想分享这里的景物，二来是入海后那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有些迟疑。
　　‘有什么线索吗？’倒是顾听澜操作着机甲的机械五指，做着手语先问了。
　　白云霁看着那笨拙不已的手语，心下轻叹了口气，终于比手道：‘刚刚那条小胖鱼说，我昨天来这时，脖子上还挂着吊坠。’
　　‘那便是掉落在深海了？’银色机甲比划间，挥舞起了手臂，原本平静的海水被带起了几道剧烈的水波，甚至有几分倒灌的意思。
　　……倒灌！白云霁猛地想起昨日深渊海怪被打落时，那滞后般的黑色触手。此时回忆起，那最后被主体牵拉而去的触手上似有幽光闪过！


第24章 黑色触手
　　幽邃的深海领域，几乎一片漆黑，周围海水更是冰得彻骨，这里距离海面已经远超数千海里，大片鱼群早已失去了踪迹，海水幽静得似乎连海洋激流都消失了。
　　再往下就是海底深渊了，望着隐在更深处的奇石诡壁，银发人鱼下潜的动作骤然止住了，巨大的银色尾鳍一摆，回过了身。
　　一架银白色的轻型机甲正无声无息地远缀在他身后，为了不打草惊蛇，原本明亮的探照灯也关了，此刻几乎整个隐入了海水之中。
　　‘还好吗？’一片黑暗中，白云霁面露担忧地比手问道，虽然知道这架机甲材质特殊，但面对深渊领域的巨大水压，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一旦出了意外，人类在这个环境根本无法存活。
　　顾听澜一直紧绷着神经，分毫不敢错眼地透过驾驶舱的主屏幕观察着他的情况，此时见他满脸担忧，原本满是严肃凛冽的黑眸带上些柔软的情绪。
　　‘没问题，还能继续下潜几千海里，不必担心我。’怕白云霁看不清，银白色机甲的手语比得笨拙又缓慢。
　　白云霁身为人鱼即便在能见度极低的海底，视力也并不受半分影响，见到机甲这般贴心的举动，还是不由得会心一笑。
　　‘跟紧我。’不再多言，白云霁比完手语，银尾一甩反身如箭似的就往不断传来莫名吸引力的海底深渊去了。
　　其身后，银白色的轻型机甲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如影子般跟了上去。
　　白云霁的游速很快，几息间就潜到了满是丑陋窟窿的奇异石洞处，望着下方黝黑的海沟，鱼尾的甩动猛地一顿，面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愉之色。
　　海沟深处此时正如昨日一般，不断传递来的强烈又明晰的召唤感，很显然，下面那个丑陋肉瘤依旧贼心不死，想诱他入瓮。
　　这般想着，白云霁尾鳍剧烈一摆，加速直朝着奇诡岩壁下的海沟游去，只是这海沟比他想象的要深上许多，斑驳的陡峭岩壁像是要直通深渊一般，瞧着颇有几分可怖。
　　正待白云霁要继续往下游，忽而惊觉不对，昨天那丑陋肉瘤出来地那么快，不可能潜伏得那般深！
　　“轰——”坑洼奇诡的岩壁最上方，忽的发出一声巨响，在扬起的无数碎石中，一个通体黝黑的巨型身影以骇人的速度从藏身之处暴射而出。
　　白云霁在海水的疯狂涌动中骇然回身，就见昨日那只深渊海怪正面目狰狞地瞪着一对猩红的冰冷竖瞳，疯狂地甩着无数黑色触手，直扑向远跟在他身后的银白色机甲。
　　深渊海怪竟从一开始就藏起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白云霁根本来不及细想，尾巴的肌肉刹那绷紧，甩尾直冲向顾听澜的方向。
　　顾听澜早在轰鸣声响起就已惊觉事情有变，却不想它的优先目标竟会是他，这样也好，熟练地操纵着机甲迅速反身迎了上去的顾听澜这般想到，黑眸里赫然是露骨杀意。
　　幽深的海沟之中，银白色机甲在白云霁满是惊骇的目光中，动作灵敏地躲开无数黑色触手的攻击，身影翻转间一记重拳直击深渊海怪的一只血红竖瞳。
　　“吼——！”深渊海怪因受攻击而紧闭起的可怖竖瞳之下，一张长满了数不清獠牙的巨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引得周围浑浊的海水和石壁都跟着隐隐颤抖起来。
　　“吼！”另一个像是头部的巨大肉瘤也跟着低吼了一声，舞着数根黑色触手动作迅猛地一把缠住机甲的左侧臂膀，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就朝着银白色机甲的后肩位置撕咬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至，白云霁精致的脸上此刻满是森冷狠戾，带着像是要将眼前的肉瘤生生撕碎般的力道，一掌拍了出去。
　　就在手掌落下的瞬间，白云霁身侧的银白色机甲同时一把扯开了缠绕着自己的臂膀的黑色触手，朝着它满是肉疙瘩的黝黑猛地踢出一脚。
　　两厢受力之下，巨大的黝黑海怪直接倒飞了出去，直撞上后方的奇诡石壁放出一声巨响，碎石翻飞之下，深沟中的海水瞬间浑浊无比。
　　两人这般默契的配合，让白云霁不免有些惊讶，侧过身正要就此说些什么，就被一双机械的手小心托起放在了机甲的左肩上。
　　‘他的目标依旧是你，你的伤刚好，还是小心为上。’银白色机甲的手语愈加熟练，坐在驾驶舱里的顾听澜脸色却算不上好。
　　刚刚那海怪的眼睛吃了他一拳后，除了吃疼外不见太大损伤，显然防御能力极强，恐怕不好对付。
　　正想着，嵌入岩壁中的深渊海怪一个巨力下压，猛地弹出岩壁速度极快地朝他们袭来，还未至身前，银色机甲的腹腔忽的向两侧打开，一道粗壮的光束直射向海怪头部两个肉瘤的联结部位。
　　可直袭而来的海怪对此却没有半点反应，满是肉疙瘩的表皮上一收一张就吃下了这个光波的能量，继而瞪着一对满是疯狂杀意的血腥竖瞳，舞着身下无数黑色触手就朝着白云霁的方向而去。
　　光能武器竟是没有半点作用！
　　顾听澜还未来及的惊诧，就见白云霁银尾一甩以惊人的速度直迎了上去，两手一扯就撕开了数条蠕动着要捕捉他的黑色触手，蓝黑色的血液在海水瞬间散开。
　　“吼——吼！”紧接着，在深渊海怪吃疼嘶吼之际，白云霁的银尾微弓，毫无征兆地骤然回身，动作敏捷地游回银色机甲的左肩。
　　驾驶舱内的顾听澜瞳孔一缩，瞬间就解了白云霁这番举措的用意。
　　银白色的机甲一手护着左肩上安坐的银发人鱼，动作灵敏地躲开了海怪疯狂的触手攻击，一手探至颈部，从脊骨位置慢慢抽出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
　　只见浑浊的幽深海水中银光一闪，追赶而至的深渊海怪身下忽地炸开了一片蓝黑色，紧接着，无数条恶心的黑色触手蠕动着齐齐断开，在水流涌动和重力之下，四散而开地坠入了海沟深处。
　　“吼吼——吼……”深渊海怪迟来的嘶吼声减弱，因惯性而往前冲的庞大忽的像是无法受力般，在水中一滞，猛地也要往下坠去。
　　银色机甲手中的冷剑直甩而出，像切果冻一般从海怪的中穿过，又不动声色地带着海怪倒掠而去，直深嵌入岩壁才止住去势。
　　远远地见海怪再无异动，顾听澜松了口气，操作着机甲两三下跃到海怪近处。
　　安坐在机甲左肩的白云霁满脸惊奇，他原以为同这海怪还要再厮打一番，没想到三两下就被顾听澜解决了，这光剑的造材怕是不一般。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望着不远处极致丑陋的海怪，白云霁捻了捻早已没有碎肉的锋利指甲，面带嫌弃地传出一道精神波：‘我的东西呢？’
　　岩壁上，深渊海怪的猩红竖瞳里满是恐惧，因害怕直接被长剑切开而紧贴岩壁不敢挣扎的身体微微颤了颤，两张满是獠牙的巨口疯狂蠕动却没有递出任何讯息。
　　白云霁不耐地轻皱起眉头，正要再度发问，那海怪像是捡起多年未用的残缺技能一般，递出了一道异常杂乱的精神波。
　　‘下、下……一……起，放……’
　　白云霁眉头紧皱，这海怪的沟通能力竟还不如海豚群，那它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干扰他的精神？只进化了精神诱导？
　　‘下面哪里！跟什么一起放！’心中的不爽直腾而起，一想到自己竟被这种东西诱入深海，还吃了那么大的亏，白云霁传出的精神波中不免带上了些戾气。
　　‘……沟下……洞……骨、骨……光……一起……救、救……不、死！’精神波传递间，海怪其中一个头颅肉瘤上嵌着的硕大竖瞳忽的失去了神采，紧连着的肉瘤也跟着瘪垂了下去。
　　‘你把我的东西丢海沟底下去了？跟什么一起？骨头？！’无视深渊海怪后面几个仿佛求救的字眼，白云霁面带不愉地开始拼凑信息。
　　‘……是……救、救！’感觉到生命的不断流逝，海怪传出的嘈杂精神波中满是祈求和绝望，肉瘤上的红色竖瞳也瞪得奇大。
　　‘先回答我，什么样的骨头？’白云霁的蓝眸深处全是冷漠，但传出的精神波却像是诱哄般异常地温柔。
　　‘大……光……救、救……求——’深渊海怪的精神波忽的戛然而止，满是恶心黑疙瘩的头颅剧烈一抽，瞪着那颗硕大的竖瞳，猛地瘪垂了下去。
　　再无支点的丑陋因重力而猛地往下一坠，直截被穿体而过的利剑一分为二，接着无声无息地直坠入海沟深出。
　　白云霁冷眼看着，心中嗤笑不已，这海怪竟还好意思求救，莫说他根本救不了，就光说它又想吃他，又卷走他吊坠的行为，不多补上两剑都算是好的了。
　　‘问出来了吗？’一直沉默地看着的银白机甲，转过头看向肩膀，比着手语问道。
　　白云霁垂首再次捻了捻锋利的指甲，待脸上的冷意都收敛干净后，这才笑着抬手比道：‘被它丢进海沟底下，跟什么大光骨头放在一起了。’
　　海沟底下？白云霁脸上的笑容顿住了，他偏头往鱼尾下方望去，心中惊骇不已，海沟底下那股莫名的吸引力竟然还在！


第25章 巨形龙骸（倒V开始）
　　‘怎么了？’机甲驾驶舱内的顾听澜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海沟深处，见他半天不语，操控着银白机甲比着手语问道。
　　‘那股吸引力还在，我们下去的时候小心些，以防有诈。’搭在机甲胸口的尾鳍晃了晃，白云霁压下情绪，弯着一双蓝眸抬头笑着回道。
　　既然已经深入到这里了，自然不会再打道回府，若底下真有什么，借机取了吊坠就走便是，而且……他已经开始适应这具自幼残缺的身躯所隐藏的力量了。
　　‘坐肩上，我们一起。’顾听澜的眉头轻锁，之前深渊海怪隐匿后采取逐一击破的举措，让他不敢再放任白云霁一个人在前。
　　‘好* ，我给你指路。’伸手扶住机甲的颈侧，白云霁柔笑着应道，他正有此意。
　　顾听澜的战斗力确实不弱，但这海沟之前到底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刚刚回首看到机甲受伏击时的满心惊骇，他是半点不想再体会了，还是贴身看保着更稳妥些。
　　‘坐好。’手语落下，银白色的机甲举臂一把抽出岩壁上的长剑，紧握于手中，护着肩上的银发人鱼，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往海沟深处而去。
　　沿着石壁一路往下深入，原本坑洼奇诡的岩壁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平整光滑，毫无波澜的海水颜色深得如墨一般，死寂又荒芜。
　　越来越强烈的吸引力让白云霁的神经更加紧绷，银尾早已蓄力弓起，搭在机甲身上的两手五指微张，指尖的利爪更是做好了撕碎一切的准备。
　　一片幽暗中，银色机甲的下潜动作猝然顿住了，坐其左肩上的白云霁蓝眸微张，满目的不可置信。
　　光！
　　距离海面近万海里的海底，竟有光！
　　只见那平滑石壁的最底端，一个犹如天门般高耸的巨大岩洞，正一点点地散逸出星星点点的细碎微光。
　　那股强烈得几乎要将他意志吞噬的吸引力，似乎正随着那些浮动的微光源源不断地朝他翻涌而来。
　　‘……沟下……洞……骨、骨……光……一起……’
　　恍神间，白云霁骤然想起深渊海怪那凌乱的精神波，海沟、岩洞、光，竟是如此！那么大骨头的话……
　　白云霁眼神一凝，尾鳍拍了拍机甲的胸口，一手指向岩洞，示意顾听澜带他下去。
　　驾驶舱内的顾听澜神色隐有担忧，手上操作顿了一瞬，见他神色坚决，终究还是操作着机甲，一手护着左肩上的他一手持剑横于身朝着岩洞而去。
　　岩洞似乎有些深，洞内的灰色石壁像是久经打磨一般光滑异常，像是折射上去的光斑随着细弱的水流微微晃动。
　　踩在岩洞内坚硬平整得像是被人类铺陈过的地面上，银白机甲丝毫不敢松懈，动作小心地朝着光的方向行去。
　　越往里似乎越亮堂，石壁上的光斑也渐渐变得明晃起来，周边甚至带上了些五色的霓虹，细弱的水流中似有什么声响隐约传来。
　　银色机甲护着人鱼的手又贴近了几分，手中的光剑更是蓄势待发。
　　“叮——叮、当——”岩洞的尽头，一片明亮的拐角处传来了断续却清晰的击石脆响，无数瑰丽的虹光打在石壁上，梦幻感铺面而来。
　　白云霁的神色茫然又恍惚，几乎要被意识中充溢的渴望感和亲近感所击溃，扶在机甲颈侧的手死死紧握，利爪深深陷入掌心，正是靠着这分明的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智。
　　银白机甲却对面前的景象完全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警惕，手持光剑，脚下不停地直接拐了弯。
　　“叮——叮当！”无数晶莹剔透的绮丽矿石被串连而起，自石壁顶部如瀑布般垂挂而下，在微弱的水流中，碰撞着发出动人的脆响。
　　那石壁上的光斑竟是由此而来，驾驶舱内的顾听澜满目震撼，眼下这番景象显然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这岩洞里住了智慧物种。
　　……或者曾经住过智慧物种，顾听澜的视线落在了晶石帘幕中残缺损坏的位置。
　　正想着，一道银色身影蓦然从视线中一闪而过，仅瞬间就消失在了无数绮丽矿石之间。
　　是白云霁！顾听澜的瞳孔一缩，猛地往机甲左肩看去，上面果然空无一人！不敢再细想，忙操控着机甲掀开晶石帘幕直追了上去。
　　白云霁一穿过帘幕游出洞口，就从精神恍惚中清醒了过来，警惕之心还未来得及升起，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在了原地。
　　巨大无比的龙形骸骨赫然入目，视线穿过根根耸立的森然白骨，一片翠绿的草地上，无数的珍奇鲜花正在绚烂的日光中恣意绽放。
　　首尾相接，呈环抱状的龙骨竟是隔开了海水，环出了一片绿地！源源不断的吸引力正是从其间传来。
　　“铿叮——”脆响中，一架银白色的机甲自洞口闪现而出，在将要撞上银发人鱼之际，猛地收起手中长剑停了下来。
　　巨力下翻涌的水流让白云霁蓦然回过神来，歉然地回过身，对着近在咫尺的银白色机甲比手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无事便好，这里……’银色机甲的手语在比划间带上了明显的迟疑。
　　顾听澜确认白云霁无恙后，才开始打量起四周，若不是深知此刻身处海底，面对眼前魔幻的场景，他几乎要以为是幻梦了。
　　‘海沟、岩洞、光、巨大的骸骨，深渊海怪说的，全都对上了。’白云霁带着柔和的笑意比手道，蓝眸间似乎还有些恍惚。
　　自他进了此地，那股吸引力忽然就变得温和亲近了起来，只是那热切的渴望感却依旧根植在心中。
　　‘那是吊坠？’顾听澜的视线跟着他的描述扫了一圈，忽的被骸骨外的一堆各色碎石吸引了注意力。
　　白云霁顺着机甲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骸骨外的岩石地面上，各种奇石朝圣般被堆放在了一起，石堆最上方赫然就是他的吊坠。
　　那只深渊海怪竟是将这些作为贡品，祭拜眼前这个巨型骸骨！
　　白云霁蓝眸中闪过一丝嫌恶，尾鳍一摆就朝着石堆游去，锋利的指甲挑起吊坠的挂绳，嫌弃地扫了眼剩下的石头，转身就对上了暴掠而来的银色机甲。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只觉腰身猝然一紧，视线剧烈一晃，就落入了骸骨间的花海之中。
　　而那护他心切的银白机甲和刚捡起的吊坠却一同被阻挡在了骸骨之外。
　　‘孩子……’忽地一道轻缓的精神波自不远处传来。
　　白云霁惊骇地撑坐而起，顺着精神波的方向看去，就见他身侧不远处正卧躺着一具骸骨，观其形竟是人鱼！
　　‘是你在召唤我？’白云霁皱着眉递出精神波，虽是问句但他几乎已经确定那莫名的吸引力正是源于这具同类骸骨。
　　‘正是，我……你是皇族血脉！’一道透明的身影在骸骨上悠然浮现，只是当那淡漠的视线落到白云霁身上时，传出的精神波猛地变了调。
　　白云霁抬眸望去也是一怔，那透明的身影赫然是条金发蓝眼的蓝尾人鱼！
　　‘你是……’白云霁传出的精神波满是迟疑，蓝眸是人鱼皇族血脉的第一特征，眼前这条人鱼竟跟他同脉。
　　‘既是皇族，你的精神力为何会这般微弱！’那蓝尾人鱼不答反问，冰雪般清绝的面容上满是长辈才有的严肃。
　　白云霁一时哑然，他的精神力几乎全用于压制胎毒了，微弱才正常，但这些显然并不是能跟初次见面的人鱼说的。
　　‘你可知奥斯蒙，奥斯蒙波塞冬？我是他的哥哥，西里尔波塞冬。’见他迟迟不肯告知，金发蓝尾的人鱼终于意识到该好好介绍自己的身份。
　　‘……他是我外公。’不知是因为莫名的亲近感，还是因为对方同舅舅非常相似的外貌，白云霁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外公！时间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西里尔波塞冬轻叹般呢喃了一句，又转而甩着蓝尾俯身看他，冰冷的蓝眸中带上几分真实的温和。
　　‘白云霁。’白云霁仰头望向对方那双虽与他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蓝眸，柔和了神色。
　　‘云霁……既是直系亲眷，可以告知我原因了吗？’西里尔思索般轻唤了一声后，又蹙着眉问，神色里满是凝重。
　　‘母亲怀我之时身中奇毒，因而自出身起，我的精神力便都耗在胎毒上了。’白云霁神色暗淡地垂眸解释道。
　　‘原来如此，确实不像进入二次分化的状态……如此便也是缘分了。’西里尔望着他精致的眉眼，忽而直起身，伸手虚抚了抚他的头顶。
　　‘什么？’白云霁抬首望向他，蓝眸里满是不解。
　　‘外面的，是你伴侣吗？’西里尔却不答，转而望向白云霁的身后。
　　白云霁这才想起顾听澜来，猛地向后望去，一架银白色的机甲正握拳紧贴在骸骨外那看不见的墙壁上，隔着龙骸和花海直直望向自己的方向。
　　“是……”似乎一瞬间跟机甲对上视线的白云霁恍惚地应声道，婚姻伴侣也算是伴侣吧？
　　‘是么，那真好……’西里尔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机甲前的巨大骸骨上，传出的精神波中透着莫名的怅惘和怀念。
　　‘好孩子，伯外祖父送你一场大造化。’西里尔左手微扬，一块幽蓝色鳞片从不远处的骸骨中飞出落入他的掌心。
　　‘里面的东西本是为他取来的，如今也用不上了，便赠与你吧。’西里尔望向远方骸骨的眼神像冰晶化了水般温柔极了，他轻抚了抚鳞片的边角，将其放入白云霁的手中。
　　‘他……是您的伴侣吗？’白云霁虚握着手中的鳞片，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巨大的龙形骸骨。
　　闻言，西里尔的蓝眸渐渐暗淡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他才道：‘算是吧。’若是他当年及时应允了，此时定也能给出肯定的回答吧。
　　‘您……您们怎么会……’在一颗遥远无名星球的海底双双……在西里尔温和的目光中，白云霁后面的话没能问出口。
　　‘那您不断地召唤同族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白云霁的银睫颤了颤，转而问道，那伴随着吸引力的渴望感显然是对方为了让召唤更具诱惑而特意附加的。
　　‘有的……我的力量所剩不多了，幸好你来了。’西里尔望着眼前这个心思柔软的后辈，冰冷的蓝眸中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第26章 滚烫的呼吸
　　巨骸、阳光、鲜花、绿地，以及被围护在最中央的人鱼骸骨，像是骤然梦醒般，一点一点地，在海水的波澜中幻化成碎片般的金色荧光，只眨眼间就消散在一片幽蓝之中。
　　一条银尾人鱼坐在银白色机甲的左肩上，安静地看着这场无人窥见的默剧瑰丽地落幕。
　　‘回去吧。’白云霁偏过头，唇角微扬，朝身边的银白机甲比手道。
　　‘好。’已然知晓事情经过的顾听澜没再多言，操纵着机甲就带他原路返回。
　　“叮当——”看见用绮丽矿石串连而起的帘幕时，白云霁莫名怅惘，搭放在机甲上的尾鳍不自觉地蜷了蜷。
　　岩洞中已经没有了光线，这些晶莹剔透的矿石再也不会在海底万里处折射出无数的瑰丽虹光了。
　　正想着，一道白光忽然亮起，打在了瀑布般垂挂的晶莹矿石上，霓虹般绚丽的光斑再一次打到石壁上，一如来时的模样。
　　白云霁愕然地侧头看向机甲。
　　‘很漂亮，我想再看一眼。’想让你再看一眼，一直密切关注着白云霁情绪的顾听澜，操纵着机甲慢吞吞地比手道。
　　‘确实很漂亮。’谢谢，白云霁回头看向晶莹帘幕的眸光微微闪动，心中软之又软。
　　不像来时那般迫切，银白色机甲站了一会儿才掀开厚重的晶石帘幕，护着左肩上的人鱼出了岩洞。
　　一路游出海沟，银色机甲上游的动作戛然而止，在其左肩上安坐的白云霁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海沟外的深海领域中，成千上万的海鱼、海兽自上而下地围拢了整个海沟，像是万民朝圣般，静穆地浮在水中。
　　‘这颗海洋星是他一手打造的……帮我守护好它。’金发蓝眼的蓝尾人鱼递出这道精神波时的神情是那般地缱绻和温柔。
　　‘王，先王和先王夫……不能再守望这片海洋了是吗？’一只身形巨大的不知名海兽脱离鱼群，游至机甲的身前，递出一条精神波。
　　‘抱歉，是的。’白云霁一手拍了拍银色机甲的颈部以示安全，一面望向这条看上去非常哀恸的海兽，轻柔地回答道。
　　‘那王您……会留下来吗？’不知名海兽的头垂下了些，静了一瞬又犹豫着问道，精神波落下，其身后的鱼群似乎有些骚动起来。
　　‘我答应过西里尔，会替他守护这颗星球，但是抱歉，我可能不会长期停留。’白云霁面上柔和，但传出的精神波却很坚定。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办，若是办完之后他还能在胎毒的紧逼中活下来，也许还能陪着机甲驾驶舱中的黑发青年在这个星球……
　　感受到白云霁话语中的认真，海兽巨大的身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蜷了起来，身后的鱼群们更是焦急地开始扇动起胸鳍。
　　想起这群稀奇的海鱼、海兽是西里尔伴侣从各大星域救治、购买、拍卖回来的，许是遭到过不少非人待遇，此时不安些也是正常。
　　‘这颗星球已经被我的人类伴侣买下，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们了，我……有空也会回来的。’白云霁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机甲，向鱼群递出这道充满安全感的精神波。
　　‘人类？人类是什么物种？’‘王跟人类在一起了？’‘买下是什么意思？’‘王的伴侣？那应该就是王夫了！’……杂乱的精神波三三两两地响起。
　　想到什么，白云霁从失而复得的空间钮中，取出之前顾听澜亲手安置进去的衣物，伸手递给面前的海兽。
　　‘记住他的气息，他是我的……王夫。’
　　挥别依依不舍、不愿散去的鱼群，白云霁慵懒地倚靠在机甲的颈脖上，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刚刚那是？’银白色的机甲一边往浅海游去，一面比手问道。
　　‘嗯？’白云霁像是从思考中回过神，困惑地坐直身。
　　‘衣物。’一双机械手做的手语已经又快又好了。
　　‘让他们记住你的味道，以后你在海里就不会有危险了。’白云霁眨了眨眼，偏头朝机甲微微一笑。
　　驾驶舱内的顾听澜望着他水润的蓝眸，没再说话。
　　若是没有你在，我便也不会入到海里，他想。
　　海水一点点变得明亮又透彻，破水而出的两人这才发现，入海前还在海平线上的太阳，此时已经爬到天穹中央了，时近下午。
　　换上短衫短裤的白云霁，踏着脚踝高的海水，刚从礁石后走出，就见顾听澜苍白着脸从驾驶舱出来。
　　‘还好吗？怎么回事？’白云霁三两步上前，伸手将人架住才发现，顾听澜身上的睡衣竟已全数被汗浸湿。
　　“我没事，许是低血糖。”顾听澜见他面色紧张，忙出言安抚道。他并未经受过专业的机甲训练，长时间的驾驶操作对于他来说消耗过大了。
　　‘先回去！’白云霁自然不会信，蹙着眉将他上下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问题，这才架着人往别墅走。
　　别墅大门刚一打开，一个圆滚滚的机器人就从客厅冲了出来。
　　“呜呜呜~主人、夫人！你们上哪去了哇！”圆圆的机械小手很是人性化地捂着大眼睛，小声嚎着。
　　门口相持着的两人猛地僵住了，一时间竟有了抛下小孩自己出去玩的莫名心虚感。
　　“呜——圆圆还以为自己又被单独留在星球上了。”圆圆清脆的童音渐渐低落了下去，显然是真有几分落寞。
　　“圆圆。”顾听澜张口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主人？您怎么了？”分辨出顾听澜声音的不对劲，圆圆忙放下手朝他看去。
　　见它被转移了注意力，顾听澜松了一口气，神色柔和道：“低血糖，午饭……”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云霁揽进了怀中，顾听澜怔了怔，将下巴轻轻靠在他肩上安静了下来。
　　‘圆圆能帮忙准备一下医疗舱吗？I型营养液。’白云霁安抚般摸了摸圆圆的大脑袋，这才贴着顾听澜的脊背比手道。
　　电流般的触感顺着脊骨一路窜入四肢百骸，顾听澜差点打了个颤，埋在白云霁肩上的苍白脸庞迅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圆圆这就去！’知道主人可能情况不对的圆圆，全然忘了等待一天的不安，忙踩着小滚轮就往医疗室去。
　　白云霁这才松开揽住人的手，拍了拍顾听澜的脊背，示意他退出来。刚刚怕顾听澜真的逞强着要去吃饭，一时情急就将人顺手揽入怀中，再抱着却是有些不妥了。
　　不想，被放开的黑发青年非但没有退出他的怀抱，反而双手揽上了他的颈脖，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白云霁莫名心间一颤。
　　‘怎么了？’白云霁两手贴着顾听澜脊背比完手语，这才惊觉背对着的顾听澜看不见。
　　反复摩擦让脊背再度窜起了惊人的电流感，从后脑到脊骨再到尾椎，瞬间就全麻了。
　　“唔——”窝在白云霁颈侧的顾听澜猛地惊呼一声，再也克制不住地打了个颤，紧接着双腿一软，失力般直接瘫倒在白云霁的怀里。
　　白云霁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揽住，偏头拨开顾听澜汗湿的碎发想查看他的情况，却被对方死死抱着了颈脖。
　　白云霁的余光只能瞧见他的耳根和面颊边缘通红一片，心下一个咯噔，怕人见凉发烧，忙将人横抱而起直往医疗室去。
　　顾听澜剧烈颤抖的鸦睫下，星光般的黑眸此时湿润一片，他张开嫣红的薄唇一下又一下的轻缓吐气，想压下刚刚莫名的颤栗感，却没注意到他滚烫的呼吸全然洒落在白云霁的锁骨之上。
　　白云霁猛地蹙眉，脚下又快了三分。
　　‘夫人，医疗舱已备好。’圆圆办事效率极高，白云霁刚抱着人进门，圆圆就一板一眼地报备道。
　　白云霁轻点过头，就忙将怀中的顾听澜放入医疗舱中。
　　这回，顾听澜的手终于松开了，没入营养液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艳红，却不如当时白云霁用余光看到的那么严重。
　　‘需要更换其他营养液吗？’隔着慢慢阖上的玻璃罩，白云霁比手问道，脸上是明显的担心。
　　顾听澜轻轻摇了摇头，脊骨上残留的隐约麻痹感，让他鸦羽般的黑睫再次颤了颤，耳根又漫上些红。
　　白云霁看了眼医疗舱上显示的身体数据板，见体温确实没有异常这才半信半疑地点了头。
　　‘圆圆可以再帮忙煮点易消化的午饭吗？辛苦圆圆了。’白云霁回过头，柔笑着朝旁边直盯着顾听澜瞧的圆圆比手道。
　　“好的夫人。圆圆不辛苦！”圆圆的大黑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个像是笑的模样应道，接着又往医疗舱里看了两眼，才摇头晃脑地出了医疗室。
　　医疗室里就剩下夫夫二人。
　　‘为什么要隐瞒身体的异样？’一片安静中，白云霁皱着眉比手发问。
　　顾听澜心中猛地一跳，黑眸瞬间瞪大，他身体的异样……可刚刚的那种电流般的酥麻感……
　　‘刚刚……脊、脊背……我’顾听澜两手翻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脸颊和耳根再次泛起了些红。
　　脊背？视线扫过顾听澜染上红晕的脸，白云霁眉头蹙地更紧了，朝医疗舱的身体数据板看了一眼，却被那几乎爆表的心率惊了一惊。
　　不动声色地看向医疗舱里几乎通红了一张俊脸的人，蓦然想起一路上洒落在自己颈窝的滚烫呼吸，白云霁的手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第27章 春梦了无痕
　　“嗡嗡——”光脑震动声从白云霁的手腕上传来，打断了顾听澜渐不成言的措辞。
　　白云霁一时竟有死里逃生之感，他歉意地朝顾听澜比了个手势，起身出了医疗室，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医疗舱中的顾听澜见状，心头猛地一松，急促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半晌，最终抖着长睫阖上了眼。
　　白云霁轻倚在医疗室外的墙壁上，轻吁了一口气，僵硬着手指点开了光脑。
　　优雅绅士艾伦【殿下，顾首席的私人助维恩的详细资料已经推送给您。】
　　【据调查显示，维恩在您离开当天只有一个通讯记录，时间是在上午10点23分，通讯地点在顾氏集团，对象是顾氏集团主要负责人之一艾丽莎女士。】
　　【通讯具体内容未知，其后维恩开始置办生活用品，最终于傍晚前往顾宅。】
　　……
　　【排查过关系网，除了顾氏集团的同事外，家人、发小、好友、同学多数为普通人。】
　　【综上，这位小助可能在通讯过程中，被监听了。】
　　白云霁看到这里，不由得蹙了蹙眉，看来在他同意联姻的那一刻起，对方就在顾听澜周围安插了不少眼线。
　　优雅绅士艾伦【另外，死星已经挂上了您的悬赏令，恐怕事情有变！】
　　【卡洛斯那边近期陷入权力更迭的混战中，信号塔似乎损坏，根本联系不上！】
　　【这该死的家伙，有正事的时候是真的一点用不上！】
　　【需要我这边调动人手过去吗？或是请求国王陛下调遣舰队过去？】
　　【生命攸关的事情您可千万别逞强。】
　　【呜呜呜~殿下您现在真的有点危险啊！】……
　　忽视艾伦逐渐跑偏的刷屏讯息，白云霁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手背，思忖片刻回了条讯息【悬赏的事不用管，希尔家族最近没有异动？】
　　优雅绅士艾伦【暂无，倒是昨日邀了王后殿下和两位王子殿下参加了个家宴，期间并无异样，家宴一结束三位殿下就直接回王宫了。】
　　【王宫物品排查也一直没有结果，殿下您……】后面的话，艾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保持警惕。】白云霁一字一顿地敲下最后一句话，垂下了手。
　　他知道艾伦的意思，母亲的鳞片丢失了那么久，封锁了整个王宫的父王都遍寻不得，更遑论他这么排查呢？
　　“夫人，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哦！主人的疗愈是不是结束了？”圆圆踩着小滚轮从拐角处滑至白云霁身前，挺着装有字幕的小肚子仰头问道。
　　‘谢谢圆圆，我去看看。’白云霁从沉思中抽离，伸手摸了摸它滚圆的脑袋，笑着回道。
　　医疗舱中黑发青年满脸羞红的模样从脑中一闪而过，白云霁握住门把手的动作顿了顿，暗提了口气，神色自然地慢慢推开了门。
　　透明的医疗舱中的黑发青年双目紧闭，似乎已沉沉睡去。
　　“殿下，要喊主人起来吃饭吗？”圆圆轻手轻脚地靠近，捂着嘴巴的位置瓮声瓮气地小声道。
　　白云霁站在医疗舱前，透过玻璃望着黑发青年满是疲倦的睡颜，停了半晌，才笑着比手答道：‘让他睡吧。’
　　医疗室的门重新被轻手合上，滚轮声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医疗舱内沉睡的黑发青年长睫微颤。
　　是夜，厚重的窗帘掩住了漫天的星光，偶尔丝缕海风穿过落下些微海洋独有的清冽气息。
　　“唔！哈……哈、哈……云霁……”黑发青年呢喃的声音低哑，艳红的薄唇贴在他的锁骨上，炙热的鼻息不停地喷洒在他的颈侧，引得皮肤一阵战栗。
　　“云霁……我……”黑发青年滚烫的双臂紧紧揽上他颈脖，望着他的眼神迷离又湿润，口中不停唤着的似乎是他的名字。
　　“……唔……云霁，以后……我陪着你……”耳畔传来的声音低沉得不像话，甚至在话语停顿间带上了一些微哑，艳红的薄唇一点点贴了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慢慢落到了他的唇角……
　　“唰！”别墅主卧大床上安睡的银发人鱼猛地睁开了眼，从梦中骤然醒来的恍惚抽离感让他狠狠喘了口气。
　　盯着床畔垂下的雅蓝色床帐许久，才缓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汗，刚刚那是……春梦？
　　黑发青年低哑微扬的尾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白云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撑手就想坐起。
　　不料这简单的动作却受了阻，与他的微凉不同，睡在手臂间的修长身躯温暖极了。
　　感受着胸口一阵阵温热的鼻息，白云霁这才发现自己竟在睡梦之中，将睡在一旁的顾听澜死死扣入了怀中，四肢交缠。
　　……
　　连翻的惊吓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带着满心的复杂，动作小心地一点点抽出手臂和小腿。
　　“唔……”似乎被惊扰到的黑发青年蹭了蹭他的胸口，皱着眉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吟，其喉间的震颤透过轻薄的睡衣直击白云霁的心脏。
　　白云霁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好一会儿，见顾听澜睡得平稳了些，眉头也松开了，白云霁这才继续动作，好容易抽出了两条腿，又对睡在胸口的人犯了难。
　　搭在顾听澜窄腰上的手迟疑着往上，轻轻地扣上他的脊背，被他压在颈下的手臂小心抬起，落在他的黑色碎发上。
　　白云霁一面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一面向着他的方向微微侧身，在两手的支撑下，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到枕上。
　　见他神色似有些不安稳，犹豫了片刻，落在黑色碎发上的手掌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发顶，待人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
　　半夜坐在客厅里的白云霁，神思不属地望着自己的手掌，空无一物的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细软的发丝划过时所留下的触感。
　　身上汗湿的睡衣早在他安抚顾听澜的时候就已经干透了，此时也没心情洗澡再换一身。
　　“以后，我陪着你。”梦中顾听澜的话分外的熟悉，明明是听不懂的语言……白云霁一下又一下地捏着指骨。
　　顾听澜喜欢他，顾听澜想跟他相知相伴。
　　那他呢？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概不接受变成了现在心软地半推半就？
　　可他能陪顾听澜走多久？三年？两年？还是一年？
　　想到这，白云霁的眉头蹙了起来，蓝眸在昏暗的夜灯中阴郁一片。
　　有风吹过，撩开了客厅窗畔白色的纱帘，伴随着星光，蓝金色的月光打在客厅的地板上。
　　白云霁顺着光线望出窗去，星空下泛着蓝金磷光的大海映入眼帘，脑中闪过一道金发蓝尾人鱼的身影，‘好孩子，伯外祖父送你一场大造化。’
　　下午归来后的心乱如麻让他一时忘了这件事，白云霁从黑色吊坠中取出蓝色的鱼鳞，虚握在手中。
　　只有精神力足够强悍的人鱼，才能用自己的鳞片锻造出能脱离身体的空间鳞。
　　他的精神力微弱，根本不足以锻造出空间鳞，而他母亲的空间鳞早已随着她的香消玉损一同消逝了。
　　直接将同类的空间鳞拿着手中，白云霁也是第一次。
　　当时情况复杂，伯外祖父没有往下说明，他的心绪又被伯外祖父和巨龙残骸牵动，竟也没往下问。
　　想起海底的那片梦幻仙境，白云霁的眸光沉了沉，抚了抚幽蓝色鳞片的边角，静了一刻才将精神力探入。
　　蓝鳞里的空间及其广阔，无数的罕见矿石堆砌在旁，各色极品能源石跟是像普通石子般堆积如山，奇珍异宝更是琳琅满目。
　　唯一不同的便是最中央的一个质朴格子架，顶上用人鱼文写着四个大字：“给他的药”。
　　上百个格子基本已经空了，只有左上方的一个格子里还放着一个木盒，白云霁的精神力扫过，只见格子边缘的铁片上有着新刻上去的字样：“一场大造化”
　　白云霁默了默，还是将盒子取了出来。木盒入手有些沉，许是时间久了看上去还有些古旧，寻思了片刻，白云霁还是伸手将其打开了。
　　没有任何的神幻物什，木盒之中，大喇喇地就放了一颗拳头大的蓝色珍珠，灰扑扑的珍珠下甚至连个软垫，正随着白云霁手势的变化在盒内滚动。
　　过于平平无奇的形貌，让白云霁心中闪过一丝困惑，就着月光将盒子里的珍珠看了又看，实在看不明白伯外祖父口中的大造化到底是如何。
　　正待要将盒子重新合上，余光就见那蓝色珍珠上闪过一缕微光，白云霁眼神一凝，伸手将其取了出来。
　　不想，蓝色珍珠刚一入手，就像是褪去了尘垢般瞬间亮起了夺目的蓝光，未待他细看，那蓝色光球就像是被他的手温融化一般，迅速化作一滩，眨眼间就没入了他掌心中。
　　白云霁乍然一惊，只觉一道冰冷的液体穿过掌心的肌肤，直接侵入他的脉搏之中，又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路涌入他的精神海和百骸。
　　满目惊骇的白云霁还未来得及反应，尖锐的剧痛骤然就在精神海和全身炸开，几乎瞬间就要夺去他的呼吸。
　　白云霁在剧痛中轰然倒下，手中的木盒直坠而下，砸碎了一桌的杯具，无数玻璃碎片飞射而出，发出巨大的脆响。
　　在几乎白蒙一片的视野中，白云霁隐约看到有人朝他飞速奔来。
　　“云霁！”


第28章 一颗蓝色巨蛋
　　凛冽的夜风裹挟着清晰的海潮声，一点点涌入别墅主卧。
　　睡得不太安稳的顾听澜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就见身边的被褥凌乱一片，本该睡在其中的银发人鱼更是不见踪影。
　　顾听澜朦胧的视线瞬间聚了焦，探手摸去，被褥底下一片冰凉，显然* 人已离去多时。
　　眸光一沉，蓦然坐起身，出门寻人。
　　一路顺着走廊往外走，顾听澜的思绪有些混乱，枕边人离开自己竟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个时间点，白云霁能去哪里？
　　“砰！叮啷——”重物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的脆响乍然从客厅的方向传来，瞬间打破了别墅的寂静。
　　顾听澜心头一紧，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就往客厅奔去。
　　客厅的主灯骤然亮起，满是狼藉的地板上，卧倒在地的白云霁正神色痛苦地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云霁！”顾听澜瞳孔一缩，几乎是瞬息而至，面色煞白地半跪在白云霁身前，两手虚扶在白云霁因剧痛而蜷缩起的脊背上，丝毫不敢用力。
　　白云霁像是骤然反应过来一般，在肺部几近窒息的撕裂感中，惊喘出了压在胸口的一口气，后觉到的缺氧感让他再也克制不住地大口喘息起来。
　　“云霁！哪里不舒服？”意识到白云霁呼吸不畅，顾听澜连忙帮他顺了顺后背心，面露紧张地问道。
　　冷汗早已浸湿了白云霁的银发，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的视线几乎无法对焦，更是分辨不出顾听澜说了些什么，眼眸里空茫一片。
　　“……可是毒发了？”顾听澜落在他身上的手微颤，低哑的声音中满是恐慌，距离上次毒发才几天，若是再这么下去云霁他……
　　“撕拉——”忽有裂帛声响起，银光一闪之间，白云霁的双腿就幻化成了修长有力的大银尾。
　　几乎在变成人鱼状态的瞬间，可怖的剧痛竟就此平缓了下来，虽还是刺骨地疼，但已然在他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未待白云霁松一口气，一种另类的渴望感自尾鳍一点点漫上全身肌，又在下一瞬要灼伤他的肌表，灼烧感伴随着瘙痒感侵袭全身，他的尾鳍难耐地拍打起地板。
　　“我抱你回屋！”顾听澜神色一凝，压下心中的不安，伸手就要将人抱起，此时最重要的是缓解白云霁的痛苦，注射N2阻滞剂。
　　视线早已恢复清明的白云霁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在顾听澜满是担忧不解的目光下摇了摇头，面色焦灼地比手道：‘海水，我要海水！’
　　是的，海水。像是镌刻在基因里的天性，白云霁莫名就是知道，这陌生的渴望正是对海洋的渴望，此刻只有浸泡在海水中才能缓解他的不适。
　　“好。”顾听澜哑声应下，轻手将人抱起往别墅外走去。虽不知缘由，但只要能让白云霁好过些，他都会去做。
　　在夜晚并不温和的海风中，顾听澜抱着因克制而不住颤抖的白云霁踏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刚一入海，肌间的灼热和瘙痒瞬间没了踪影，除了还未褪去的刺骨疼痛感，身体再无其他异样，白云霁尾鳍甩了甩从顾听澜的怀抱中滑入水中。
　　“好点了吗？”顾听澜两臂依旧虚环在他身侧，不太放心地借着月光一再确认他的状况。
　　缓过来的白云霁点头，见他黑眸中满是不安，伸手在他手臂上安抚地拍了拍，微笑比手：‘好多了，刚刚……’
　　忽而想起刚刚化入掌心中的蓝色珍珠，抬手望去，掌心干干净净一点痕迹没有，若不是身体还痛着他几乎要以为记忆错乱了，心中不解，伯外祖父的大造化到底何意？
　　“刚刚怎么了？”顾听澜低声追问，见他此刻状态似乎不错，心中的不安散去了一些，虽还有些担心但神经总算没那么紧绷了，刚刚白云霁的痛苦样子确实吓到他了。
　　‘……伯外祖父给我的大造化，一颗蓝色的珍珠，在我触碰的时候没入了我的身体，似乎引动了身体的毒素。’白云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自己也没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毒素！需要联系医疗组过来检查一下吗？”顾听澜的面色猛地一变，紧张地扣住他的手腕连声问道。
　　白云霁的胎毒情况一直不容乐观，毒发的间隔一直在变短，若是此时因为一颗珍珠有了什么异变……顾听澜不敢再往下想。
　　‘暂时不用，珍珠的效果——’联系舅舅可能还靠谱些，白云霁比手语的动作顿住了，身上的疼痛感好像在海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弱。
　　而他的脑子，或者说他的精神海则与之相反，干瘪的精神海此刻就像是疯狂汲取海水的海绵，一点一点地慢慢胀大，似乎随时要撑破他的精神壁垒，密密麻麻的疼痛直击脑门。
　　他的精神海在扩大！
　　白云霁双目微瞪，恍然发现自己原本几近干涸的精神力，在疼痛中正龟速地充盈起来。
　　伯外祖父给的蓝珍珠竟是能扩充精神海、滋养精神力的稀世之宝！
　　“云霁？”顾听澜扶住他的肩膀，皱眉轻唤道。
　　白云霁猛地回过神，蓝眸雪亮地比手道：‘不用联系医疗组，那颗珍珠在滋养我的精神力！’
　　“果真如此？！”扶住白云霁肩膀的手一颤，顾听澜不可置信地追问道。
　　白云霁笑着点头，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全面压制胎毒也不是问题，如此，他的胎毒在短时间内就再也奈何不了他了！
　　正想着，一道幽蓝色微光自他周身亮起，莫名的倦怠翻涌着席卷整个身体，这是……精神力突破时才会有的反应！
　　人鱼自出生起就拥有精神力，但只有在十二岁精神力突破后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精神力，那他现在是那颗珍珠的滋补下再次进入了突破状态？
　　‘我可能要在海底睡一段时间，你……’白云霁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排顾听澜。
　　“要多久？”顾听澜望着蓝色微光里的银发人鱼，心中一紧，莫名有一种对方要随着海波消失的错觉。
　　‘短则三天，长则一个月。我就在珊瑚海那一块，不会太深入的。’白云霁甩了甩尾鳍比手道。
　　人鱼突破期是人鱼一生中最虚弱的时期，出于安全考虑其实应该沉睡于深海之中，让万千海民或者让人鱼家长守护的。
　　但无论是深海，还是人鱼家长，白云霁都没有享受过。他幼时精神力突破就在云栖岛下的蓝湖中，除了他自己和没有灵智的湖鱼，什么都没有。
　　况且，顾听澜此时的黑眸中，不安的情绪那么明显，白云霁心中轻叹一口气，转而补充道：‘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来看看我。’
　　周身散逸的蓝光越发明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白云霁朝顾听澜微微一笑，银尾一甩就往后撤游了一大步。
　　顾听澜搭在他肩上的手，落了空。
　　‘就在珊瑚海。’白云霁笑着比完手，轻巧地一转身，直没入波澜的海水之中。
　　眼看那道泛着蓝光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海水之中，顾听澜想也没想，直接取出吊坠中的银白色机甲，迅速跟了上去，他要亲眼看着才放心。
　　白云霁如蓝色光箭般，在水下游得飞快，他得快点，等完全进入突破模式，身上便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在他不断地加速下，瑰丽的珊瑚群很快就到了，沉睡于珊瑚中的小海鱼们在光芒下纷纷惊醒，抖着透明的胸鳍就要凑上。
　　白云霁此刻无暇搭它们，甩着鱼尾在珊瑚群晃了一圈，终于在其中找到了个隐蔽的空地。
　　也顾不得许多，白云霁带着一身明晃的蓝光，轻巧得潜落了下去。由着身体的怠倦感淹没他的感知，在眼帘即将完全阖上之际，他看到了一架银白色的机甲正远远而来。
　　……那是顾听澜，混沌一片的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接着便安心地坠入意识的最深处。
　　顾听澜驾驶着机甲刚一落地，就见白云霁周身的幽蓝色光芒瞬间大绽，点亮了这片斑斓的海域，未等人反应又在眨眼间突兀地消失。
　　顾听澜被光芒晃眯了眼，等他视力恢复再望去，就见原本白云霁所在的空地上此时正端端正正地立着一颗一人高的幽蓝色巨蛋。
　　同样被强光瞬间迷了眼的海鱼们似乎也缓过劲了，在天性的吸引下，三三两两地凑近幽蓝色巨蛋，一圈又一圈地环游。
　　望着那几乎同珊瑚融为一体的巨蛋，顾听澜落在机甲操作台上的手指动了动，没再靠近。
　　海边的天气并不是一直那么适宜，厚重的乌黑色云层掩住了金色朝阳，狂风中，海涛带着惊人的气势撞上黝黑的礁石，掀起几米高的激烈水花。
　　雨点如银河倒泻般落了下来，扬起沙滩上无数的白沙。疾风骤雨之下，海边的别墅中走出一高一矮的身影。
　　“主人，您又要去看夫人吗？”圆圆踩着小滚轮一路跟着走到别墅门口，仰着头问走在前面的黑发青年。
　　“嗯，你好好看家。”闻言，顾听澜唇角微勾，神色柔和地拍了拍圆圆的大脑袋，轻声嘱咐道。
　　自白云霁在珊瑚群中陷入沉睡，他每日都会去看上好几眼，如今已过了半个多月，也许快醒了，他想守着他。
　　一架银白色的机甲迎着风雨和巨浪，径直潜入汹涌的海水之中。
　　“嗡嗡——”
　　海下珊瑚群，幽蓝色的巨蛋中，伴随着光脑的震动声，冷白有力的手腕上闪过一道微光。
　　优雅绅士艾伦【殿下，有几股势力朝梵西星去了！意图不明！】


第29章 伪变形机甲
　　天枢星，帝都。
　　天色微明，莫里斯庄园的书房里亮了一整夜的灯火终于有了熄灭的痕迹。
　　书桌前，金发碧眼的斯文青年合上手中的文件，伸手取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捏了捏挺秀的鼻梁，舒了一口气。
　　最近又是学术研讨会，又是雪色反馈的各项信息，还得应付长辈安排的相亲，艾伦莫里斯颇有几分吃不消。
　　“滴滴——”一阵光脑的提示声响起。
　　艾伦不耐地扬眉，他这刚忙完正准备回房补觉，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地在凌晨时分打视频通讯！
　　视线一扫，光脑上闪烁的赫然是消失已久的卡洛斯格林。
　　艾伦翻了个白眼，重新戴上金丝框眼镜，了松散的衣领，确保自己的精英形象无误后，这才接通了视频通讯，他可不想输卡洛斯一筹。
　　“哟——这不是我们失联已久的卡洛斯少爷吗？近来可好啊？”视频通讯一接通，艾伦就先阴阳怪气地开了腔。
　　“近来确实好得很，艾伦教授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差。”视频通讯另一端，黑发灰瞳的男人挑了挑眉，锐利的视线将艾伦身后的环境扫视了一圈，才落到艾伦身上。
　　“呵！你当然是不错，一消失就消失近一个月……算了，没什么事我挂了，困死了！”艾伦磨牙，不想再同这个败家浪荡子聊下去了，伸手就准备关闭通讯。
　　“别！你联系得上殿下吗？”卡洛斯忙喊了停，正色道。
　　“你还知道殿下！殿下都被挂悬赏了，也没见你啃一声……等等，你也联系不上殿下？”艾伦眉头一紧，霍然起身。
　　他最近忙得不可开支，自半月前殿下不让他插手后，他除了发送日常简报，基本没空闲聊，殿下没回复可太正常。
　　但卡洛斯不一样，这人在殿下面前那叫一个一本正经，汇报的都是死星上的重点讯息，根本不会得不到回复。
　　“也？死星有人接了殿下的悬赏，正往殿下所在的梵西星去，其后还有两艘不明飞船远远地追上去了。”卡洛斯的眉头也皱起来了，神色严肃。
　　“该死！殿下一个人手都没带！卡洛斯你……”艾伦面色铁青，话还未完就被打断了。
　　“殿下没带人？！我马上动身追过去，你赶紧想办法联系殿下。”卡洛斯一扯身后的外套就疾步往外走，再不追上就来不及了！
　　“你都联系不上殿下我要怎么……靠！”艾伦的话还未尽，通讯就被挂断了。
　　此时也来不及计较，忙点开光脑拨通白云霁的通讯号，却多次未果，只能转而发讯息。
　　优雅绅士艾伦【殿下，有几股势力朝梵西星去了！意图不明！】
　　梵西星的暴雨连下了几日却还不见停。狂风大作中，一架银白色机甲破浪而出，霎时点亮了昏暗的天色。
　　“主人，今天夫人还是没醒来吗？”圆圆两手托着细软的毛巾，一路跟着顾听澜往里走。
　　圆圆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看到夫人了，自夫人在海里沉睡后，主人日日早出晚归地不见踪影，即便是回来也是坐在窗边遥遥望着海洋一动不动地出神，圆圆有点想念夫人了。
　　“嗯，应该快了。”顾听澜接过圆圆递过来的毛巾，低头擦拭身上豆大的水珠，黑眸雾沉沉一片，白云霁在海底沉睡将近一月了，可海底的巨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已将情况尽数告知远在天枢星的帝王陛下，但白云霁若是长时间不醒，只怕是要亲自过来了。
　　“嗡嗡——”正想着，顾听澜手上的光脑便响了。
　　优雅绅士艾伦【顾阁下安好，我是大殿下的好友艾伦。】
　　【冒昧打扰，但我同殿下失去联系已有半月余，实在有些担心。】
　　【请问殿下近来可好？】
　　【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殿下回复一下我的消息。】
　　艾伦的措辞疏离又客气，他在书房来回踱步了几个小时，在得不到任何反馈后，还是违背了白云霁的意愿，私下联系了顾听澜。
　　顾听澜拿着毛巾的手顿住了，看着这全然陌生的通讯号，眉头蹙起。
　　他知道这个叫艾伦的青年，还有另一个叫卡洛斯的青年，这两人几乎是伴着白云霁一路长大的密友。
　　但涉及到白云霁的事情，他一向慎之又慎，如今更是情况特殊，顾听澜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复。
　　斟酌了片刻，只寥寥敲下几个字【您好，云霁一切——】，光脑屏幕就被红色的警报符号替代了。
　　“哔——哔——警报，警报！有不明飞船入侵！警报，有不明飞船入侵！请主人及时核实身份！”
　　别墅里，锐的机械音不断响起，顾听澜面色一凝，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沉声交代道：“圆圆！打开S+级防护罩，重点防御位置定在珊瑚群。”
　　“是，主人！”圆圆应声后，飞速往地下操控室去了。
　　对方招呼不打直接闯入的行为，显然来者不善，这个海洋星不算大，陆地也没几块，对方应该很快就会寻来了。
　　而白云霁现在还无知无觉地睡在海底的巨蛋之中，正是关键时期，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护下。
　　狂风骤雨中，一道金色的弧光慢慢从地面和海面之下慢慢升起，渐渐包裹住了海边别墅及其前方的大片海域。
　　S+级防护罩成型了。
　　顾听澜孤身伫立在别墅檐廊之下，神色冷肃地望向乌云最厚重的地方，那里有东西过来了。
　　果不其然，只眨眼功夫，那处就显现出了一艘黢黑的飞船，飞船上没有任何标志，观其样式似乎也混杂了联邦和帝国的手法，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何势力。
　　“轰！”像是示威般，一个激光炮自黑色飞船上远远飞来，落在金色的防护罩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主人！”圆圆从别墅中飞速掠出，直护在顾听澜身前，黑色机械眼球周边隐隐泛起了红光。
　　短短几息之间，自飞船上飞出的数十架颜色不一、产地不明的机甲便将别墅一圈包围了。
　　“这位阁下，您的那条人鱼呢？”略带不满的机械仿音是从被挡在最后方的飞船上传出来了。
　　竟是奔着白云霁来的！顾听澜心中一跳，眉头却蹙了起来，沉声嘱咐了一句：“圆圆开启战斗模式！小心点别伤了他！”
　　便翻身上了银白色的轻型机甲，一句话都不想多言，俨然做好了开战准备。
　　“是，主人！”圆圆的稚嫩童音被古板的机械声取代。
　　身上原本紧密切合的白色金属板忽而打开，翻出里面湛蓝的底色，体内的组件一个个流畅地组接。伴随着几个轻巧的咔哒声，圆滚滚的白色机器人管家瞬间变成了一个湛蓝色的轻型机甲。
　　“嗤！伪变形机甲，就凭这点战力就想护住那条人鱼？笑话！把他的乌龟壳给我打碎！”不屑的声音落下，数十架机甲围拥而上。
　　各色光波在金色防护罩上轰然炸开，却像是落入水中的枯叶一般，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这竟是……给我集中一点打！”飞船上那道见不得人的机械仿音似乎多了点忌惮，语气也跟着尖锐起来了。
　　新研制出的S+防护罩就是顾听澜敢带着白云霁私奔的依仗之一，还有就是……防护罩外的机甲们只觉眼前蓝光一闪，就有众数机甲在暴雨中倒飞了出去！
　　是那个伪变形机甲！看着是轻型机甲没想到竟能打出重型机甲的力道，多数的目光落在了回到防护罩里的圆圆身上。
　　趁此时，顾听澜操作的银色机甲飞速贴近能量罩的壁垒，灵巧的几个走位间，银色机甲的腹腔忽的向两侧打开，一道粗壮的光束直射向机甲后方的飞船。
　　黢黑的飞船及时往侧边一晃，躲开了大部分的伤害，但铁甲般坚实的飞船外壁上却也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凹陷。
　　“别管那个伪变形机甲，先给我把这该死的防护罩打碎！”机械仿音里带上了巨大的怒火，嫉恨般尖叫道。
　　在五光十色的能量一刻不停的攻击中，金光一闪，碎片般豁开了个大口。
　　“哈！只要把那条人鱼交出来，今日便可饶你！”那道机械仿音大笑着嚷嚷道。
　　顾听澜却不听他，只冷笑一声：“藏头藏尾的鼠辈罢了”，说着从机甲脊骨位置慢慢抽出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在圆圆的重击掩护下，直朝那后方的飞船疾行而去。
　　驾驶舱中的顾听澜眼神森冷一片。擒贼先擒王，他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问他要人！
　　海底，斑斓的珊瑚群，海鱼们在海水的波荡中，战战兢兢地隐匿起来。
　　随着一阵阵莫名的余波传来，整个珊瑚海都抖了抖，连带着藏身其间的幽蓝色巨蛋也跟着晃了晃。
　　“轰——轰！”不间歇的杂乱炮轰声顺着水流涌入巨蛋内，引得安睡其中的银发人鱼眉心微蹙，如银雪般的长睫颤了颤。
　　“轰隆——”巨浪再次裹挟着一道巨响而来。
　　这是……声音？
　　银睫一抖，露出了底下一双湛蓝中泛着金光的眼眸。


第30章 精神力爆棚
　　“哗——咕噜噜”在剧烈的水流声中，白云霁茫然地眨了眨眼，自混沌中清醒来，他的听觉……这是再次短暂恢复了？
　　随着他意识的清醒，包裹着他的幽蓝色巨蛋渐幻成了蓝色微光，顷刻间就没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尾鳍动了动，白云霁伸了个懒腰，撑坐而起，环顾四周却不见阖眼前看到的银白色机甲，他似乎沉睡了很久？
　　“轰！”不同寻常的巨大声音再次侵袭他刚恢复的敏感听觉，迎面而来的水流卷起了他的垂落在地的银发。
　　在海水异常的颤动中，白云霁心头一紧，眉头死死拧起，这么大动静显然不对劲！顾听澜出事了！
　　甚至来不及查看自身的情况，白云霁尾鳍用力一甩，就循着巨响朝海面上游去，半透明的鳍纱在海水中一晃而过。
　　海面上，银白机甲手持长剑挥向躲闪不及的黢黑飞船，在尖锐的摩擦声中，飞船的外壁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你们这些废物！都说了别管那个伪变形机甲，快过来拦住他！”飞船忙乱打出无数的激光射线，借此往后躲了好一段距离，在确认距离安全后，那机械仿音又慌又怒喊道。
　　一众被圆圆阻拦的机甲们动作顿了顿，反身朝飞船飞去，三两下就将黢黑的飞船牢牢护在了身后。
　　顾听澜一边操作着银白色机身迅速躲开几道光波的攻击，一边在圆圆的攻击掩护下，卡着刁钻的角度贴近落单的机甲，长剑一挑，轻而易举地就捅穿了敌方机甲的能量供应室。
　　在他们默契的配合下，一架又一架的敌方机甲在暴雨中失控坠毁于地。
　　顾听澜的战斗力或许不如真正受过专业训练的机甲战士来得强，但他作为帝国首席机甲设计师，自然有自己的战斗方式。
　　这些机甲固然来历不明，但之前在防护罩内观摩其运行模式之后，他多少也能判断出其能量核心位置，只要切断能量供应，这些机甲再强也奈何不了他。
　　“别因为K博士的交代不敢下重手！今天要是得不到人鱼，在场的所有人会有什么下场，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飞船中传出的声音毫不避讳，恶狠狠地叫唤道。
　　K博士的交代？……顾听澜目光晦暗，什么样的交代才会不敢下重手，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这个K博士认识他？还是有利益牵扯……
　　既如此，闯入他的星球抓白云霁是为了什么，博士……研究？顾听澜想起深夜的海风中白云霁曾说过的先王后鳞片消失的事情，神色一时难看极了。
　　“主人，请务必小心！”圆圆湛蓝的机身从顾听澜视野中一闪而过，一拳击落从他侧后方发起攻击的敌方机甲后，沉声提醒道。
　　顾听澜猛地回过神，举剑挡住了几乎贴身的攻击，却因卸力不够及时，被敌人的巨力带着倒飞出了一段距离。
　　未等他稳住身形，就见又几道光波攻击正卡着他的防御死角射来，顾听澜一把拉起操作杆，动作灵巧地翻身而起，却还是避免不了被击穿了未持剑的左臂。
　　顾听澜却是不管不顾，腾空而起后直接举剑捣碎了最近的一架机甲的能量供应室，不能再分心了，此刻最重要的便是护下白云霁。
　　“主人，您没事吧？”圆圆反身跟银白色机甲背对背以护住其视野盲角，古板的机械音里带上些担心。
　　“没事！”顾听澜操作着机甲将冷剑横在身前，神色冷峻，空中的各色敌方机甲已经去了半数，有圆圆在，剩下的不过是再费些时间罢了。
　　“该死的！你们不敢下手就我来！”不知何时黢黑飞船远远地聚起了能量波动巨大的暗红色光束，在机械仿音声音落下之时，直朝着顾听澜的方向轰然射来。
　　巨大的能量光波带着悍然之势破空而来，看似缓慢实则转瞬就到了眼前。沿途来不及躲闪开的敌方机甲直接在光束中，无声无息地堙灭成了灰。
　　“圆圆撤！”顾听澜也意识到了这光能武器的不对劲，高声唤了一句，一手推动跃动加速器一手拉起操作杆就要离场。
　　却不想那暗红色光束来得如此迅猛，几乎就在银白色机甲要有动作之际，那光束就到了身前。
　　“主人！”湛蓝色机甲惊骇地反身向银白色机甲扑去，想为自己的主人当下这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光束竟堪堪在距离银白机甲一拳距离的位置，停住了！
　　而银白色机甲也在顾听澜的操作下，带着扑身而来的圆圆，直侧掠出了好一段距离。
　　即便沉稳如顾听澜，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此时，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坐在驾驶舱里愣是出了身冷汗。
　　“怎么回事！天诛怎么可能会停下来！”飞船上远远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主人，那是……夫人吗？”圆圆不确定的声音从内部聊天系统中传来，引得顾听澜骤然回了神。
　　朝着圆圆示意的方向看去，疾风骤雨中波澜不已的海边礁石上，端坐着一尾银色人鱼。
　　银色的长发逶迤着没入翻腾的海水之中，犹如神迹的冷白胴体之下，银色鎏金的长尾自然地垂落，两侧半透明的绮丽鳍纱在海水的扑腾下轻快地跃动。
　　人鱼那殊丽无双的面容此时冷如冰霜，一双妖冶如海妖般蓝色透金的眼眸直直望向那黢黑的飞船，满是杀意。
　　白云霁穿过水下莫名的金色防护罩，刚一露出水面，攀坐上礁石，就见那骇人的光束马上要击中被众机甲围困在中间的银色机甲。
　　完全来不及思考，白云霁精神力海中的力量瞬间爆棚般倾巢而出，电光火石之间竟直接拦下了那道能量光束。
　　他捏了捏小指骨节，嘴角挑起冰冷的弧度，这就是力量全盛的感觉么……
　　“人、人鱼？那是人鱼！哈哈哈，好啊！终于露面了！快去海上给我把他抓来！”飞船上的人不知何时也发现了攀坐在礁石上的白云霁，兴奋地连声叫道。
　　顾听澜一惊，这才从白云霁那像是完全长开了的外貌上回过神，驾驶着机甲忙往白云霁的方向赶去，圆圆更是紧随其后。
　　白云霁银发下的耳鳍动了动，只觉被这道听不懂的噪音刺得耳道生疼，眸光一沉，右手微微一摆。
　　那道自飞船射出的暗红色光束竟是在他的动作之间，调转了个头，径直朝着飞船的方向急掠而去。
　　“轰！”飞船根本躲不开这被人鱼一手操纵的光波，暗红色的光束直接将飞船洞穿，残留的部分轰然落了地。
　　原还悬停在空中随时准备攻击的敌方机甲终于发现了这条人鱼的可怕之处，身影退了退，紧接着反身就要逃。
　　任务负责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眼下那人鱼不可控的异状还得有人回去复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咔……咔嚓”无数的金属爆裂声响起，一架又一架疾行撤退的机甲像是被什么巨物捏变形了般，凭空变成了扭曲的铁块，直坠而下。
　　一触即发的大战竟在几息间，就这么滑稽地落了幕，浩渺的天空之上，此刻除了乌云和瓢泼的雨点，什么都看不到。
　　一银一蓝的机甲这时才落至他身旁，顾听澜三两下翻出驾驶舱，朝礁石上的人鱼而去，任由暴雨打湿他的衣衫。
　　白云霁坐在礁石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来，眼眸中的金光晃了晃逐渐褪去，随着刚刚突然爆发的精神力一点点缩回精神力海，耳道中的各方声色也渐渐消弭。
　　精神力第一次就使用过度了……还得适应一下，他想。
　　“可是动静太大把你惊醒了？”顾听澜神色担忧地问道，走得近了才发觉，白云霁不仅仅是长开了，身量似乎都高了许多，垂放在礁石上的冷白手掌更是宽大了一圈。
　　似乎就这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温室中还有几分娇弱的花骨朵演变成了深渊中傲然绽放的荆棘玫瑰，或者说，这才是人鱼的最终完成体。
　　‘时间刚刚好。’白云霁笑着摇头，心中颇有些遗憾，若是他的听觉要是晚几分钟消弭的话……
　　顾听澜望着他一如既往的神情，心中不是何故，隐隐松了口气。
　　视线扫过白云霁犹如雕塑般极具荷尔蒙的上身，又迅速错开去，手上忙不迭地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件浴袍递了过去。
　　‘他们是？’白云霁顺手接过浴袍给自己披上，拉着似乎小了些的袖子困惑地看了一圈又放下，转而问出当下更要紧的问题。
　　“来抓你的，圆圆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顾听澜的话还未完就被光脑上传来的警报声打断了。
　　“哔——哔——警报，警报！有不明飞船入侵！警报，有不明飞船入侵！请主人及时核实身份！”光脑屏幕再次被红色的警报符号替代。
　　顾听澜的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刚刚那伙人竟还有援军不成！
　　‘怎么了？’白云霁听不见声音，见他神色紧张，翻手问道。
　　“有不明飞船闯入。”顾听澜解释完，半回过头朝着身后远远站着的湛蓝色机甲沉声道：“圆圆！打开新的s+防护罩。”
　　那竟是圆圆？！白云霁有些意外，正想再问些什么，左臂上的光脑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第31章 顶级猎食者
　　“殿下！您没事吧？我现在正在进入梵西星，梵西星外的全是飞船和机甲的残骸，您……”弹出的视讯光幕上，卡洛斯紧张担忧的神情卡在了脸上。
　　他目光愕然地将白云霁看了又看，这才磕巴地道：“您……这是，又长开了？”
　　卡洛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但白云霁的样貌距离他上次看到，确实有了惊人的不同，五官间细微的变化，似乎让他看上去似乎更成熟更具有攻击性了。
　　‘你在进入梵西星？’白云霁抓住了重点信息，比着手语确认道，一旁的顾听澜和圆圆也看了过来。
　　“对！您和顾首席没事吧？”卡洛斯的神色又严肃起来地问道。
　　顾听澜和白云霁对视了一眼，转身吩咐圆圆：“暂时保持战斗状态，去飞船落地点看看有活口，有的话都带回来。”
　　“是，主人。”圆圆应声道，又朝白云霁点了点头，湛蓝色机身腾空而去。
　　‘我们无事，你飞船的识别ID给我发一个，我让顾听澜给你个落地点，一切等见面再谈。’白云霁利落地比手完，就结束了视频通讯。
　　弹出的光幕一黑，就此散逸于空中。
　　“嗡嗡* ——”很快，卡洛斯将飞船识别ID发了过来。
　　白云霁点开光脑，无数条源于艾伦的讯息充斥眼球，手指顿了顿，视而不见地转发了卡洛斯的ID和账号，全数推送给了顾听澜。
　　顾听澜会意地将卡洛斯的飞船ID拖入了信任者名单，又将准确定位发送过去后，这才抬首拭了拭沿着发丝淌下的雨水。
　　暴雨的海边风浪极大，温度也有些低，浑身湿透的他有些冷了。
　　“雨太大，我们先回别墅……怎么了？”顾听澜的话说了一半，就转了语调，神色带上了些不解。
　　白云霁正在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好奇地拨了拨新长出来的鳍纱，又伸手虚量了量鱼尾的长度。
　　‘我的长相变了吗？’白云霁用指骨敲了敲尾部的银白色鎏金鳞片，神色困惑地用手语问道。
　　“……变了一些，这不是精神力修补后的正常成长现象？”顾听澜沉默了半晌，见他神色确实困惑和意外，终于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白云霁摇头，光是精神力滋补应该不至于有所谓的外貌变化，这般现象倒真像是人鱼十二岁时的精神力突破了。
　　难道是他幼时突破得不够完整？白云霁有些想不明白。
　　“那身体可有异样？”顾听澜脸上多了几分担忧之色，伸手扣住白云霁的结实的手臂。
　　落在手腕上的手掌冰冷无比，白云霁的视线顺着他的手一路往上，触及顾听澜那早已湿透贴在肌上的衬衣，顿了顿，最后落在他湿漉漉的脸上。
　　‘暂无，回头问问舅舅。’白云霁笑了笑，抽下肩上的浴袍，往身下一裹，颀长的银尾一晃，瞬间就变成了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舅舅？”顾听澜疑惑，他似乎从未听过白云霁还有个舅舅，他又想起海底那具人鱼骸骨，有伯外祖父的话，有舅舅也属实正常。
　　‘嗯，等回去告诉你。’白云霁点了点头，用脚掌踩了踩礁石，确认了脚感后，反手拉住顾听澜的手腕，抬脚就往回走。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再不走，人类晚些估计得要发热了。
　　顾听澜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后背的凝实筋骨上，怔怔地想：云霁现在似乎比他高出了许多。
　　拉着人刚一进大门，白云霁就从空间钮中取出宽大的毛巾，转身要递给顾听澜的时候顿了顿，又将毛巾抖开披到他的头顶。
　　垂首对上顾听澜的黑眸，勾唇笑了笑：‘别感冒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换身衣服就好。’
　　顾听澜似乎对他的关心很受用，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松弛，扶着毛巾点点头就往主卧去。
　　望着黑发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后，白云霁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转身就往客厅边上的洗手间走去。
　　虽然丈量尾巴长度的时候，就对自己身高的变化有了数，但直到刚刚对上顾听澜墨色的发顶时，才真实的错落感。
　　现在他得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外貌到底有了什么样的变化，才能保证控制表情的时候不出错。
　　洗手间冷色的灯光下，镜子中的银发青年面容殊丽却透着似寒凉，充满蛊惑的微挑蓝眸却带着顶级猎食者的凛冽杀意。
　　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却又完全不同竟是这个意思，旧时的温柔清冷一点不剩，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全然的高傲和冰冷。
　　白云霁默了默，试探着像往日一般勾起一抹温柔笑意，只一刹，镜中面容上的冷傲尽去，在笑意的加持下似乎又是曾经温和模样。
　　又动了动面部肌肉，确认各种表情没有出问题后，白云霁松了一口气。
　　还像就好，毕竟这些无辜又卖乖的神情用了这么多年，一下子脱开太远他也不太能适应。
　　收回视线，白云霁犹豫了下，抬手给久未问候的小舅舅发去了条讯息，【舅舅近来行程可是顺利？侄儿身体似乎有异，请舅舅看到尽早回复。】
　　想起上次挂通讯时，阿尔弗雷多气急模样，白云霁心中叹了口气，合上了光脑。
　　扫了眼自己宽阔了一圈的上身和长了一截的腿，简单冲洗了一番的白云霁在空间钮中翻了套宽松的休闲短装换上，想了想又用毛巾草草擦拭了一下长发，这才出了卫生间。
　　“叩叩叩”别墅大门被敲开的时候，白云霁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从头翻阅艾伦的聊天讯息。
　　门是自然是专门留的，白云霁一抬眼就看到卡洛斯一身正经黑色西服站在门口。
　　‘你这是？’白云霁挑了挑眉，有些讶异。
　　“这不是第一次见您的婚姻对象吗？收拾得像样点，不落您的脸。”卡洛斯笑着走进门，雾灰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将环境打量了一圈。
　　‘他还在沐浴，你带的人呢？’白云霁心中好笑，对上许久未见的老友，神色也柔和了许多。
　　“都在飞船上呢！邋里邋遢的大小伙子们就不带出来了。”被拆穿了卡洛斯也不在意，大笑着摆摆手就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率性得仿佛在自己家。
　　“殿下，您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多月不见，真长开了？”卡洛斯再次打量白云霁的脸，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暂时未可知，就当我是长开了吧！不说这个了，艾伦说的几股势力是怎么回事？’白云霁跟着开了句玩笑后，言归了正传。
　　趁着顾听澜还未下来，早点了解情况才好解释清楚，今天的意外让白云霁无法再继续隐瞒真实情况了。
　　况且他……感受着精神力海中充沛的力量，白云霁心中筑起的，早已被黑发青年攻陷得差不多的防线渐渐坍塌了。
　　“前些日子，死星上有人接了您的悬赏，我给您发了讯息便没有再留意。”卡洛斯表情严肃了起来，“但昨日这队人出发时，后面却跟两艘不明飞船。”
　　“我心有疑虑，却怎么都联系不上您。出于担心，我在联系艾伦后立马带人追了上来。”卡洛斯坐直了身体，神色带上了些困惑。
　　“但我今日赶到时，那尾随的两艘不明飞船早已远远驶离。”说到这里，卡洛斯的眉头紧皱：“而梵……梵西星外满是飞船和机甲的残骸，看上去是接您悬赏令的那队人马。”
　　‘你的意思是……接了悬赏令要杀我的人被后面两艘飞船截杀了？’白云霁的神色冷了下来，蹙眉追问。
　　卡洛斯还有些适应不了他冷若冰霜的模样，愣了一瞬才接道：“看样子是的，但却不知是源于哪部分势力，目的也是未知。”
　　“咳，死星上的规矩您也知道，买卖不问来路。”卡洛斯清咳了一声，对于一无所知的自己多少有些羞愧。
　　‘无需自责，还没问你这次死星权利更迭的……’白云霁的手语顿住了。
　　卡洛斯顺着他的视线往楼梯上望去，赫然是洗完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笔挺的衬衣衬裤，正走下楼的顾听澜。
　　“卡洛斯格林子爵？”顾听澜朝卡洛斯轻点了点头，走下了楼梯。他在楼上就听到了些隐约的说话声，为了不打扰他们特意等了一会儿才下楼来。
　　卡洛斯格林的资料他早已了然于胸，格林伯爵家的幼子，同留校任教的艾伦莫里斯不同，早些年就离开帝都，满星际地游学去了。
　　“顾阁下，可别这么客气，同殿下一样喊我卡洛斯就行。”卡洛斯站起身，笑着伸出了手。
　　“卡洛斯，同样唤我名字就可以。”顾听澜从善如流，神色柔和地伸手同他握了握，这才走到白云霁身旁坐下。
　　卡洛斯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两人过分亲昵的距离，了西服再次坐下，心中却兴味盎然。
　　白云霁则是偏头仔细看了眼顾听澜的状态，见其并未因淋雨而生出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卡洛斯是我幼年的好友，今日……’白云霁介绍的手语因别墅门口出现的圆白身影，顿住了。
　　“主人、夫人，圆圆带着俘虏回来啦~”圆圆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家务管家的可爱外形，纤细可爱的机械手臂上正捆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狼狈男人。
　　“夫人？！”
　　“……俘虏？”


第32章 夫夫小情趣
　　卡洛斯霍然坐直身，神色惊诧地望着门口造型和行为完全不符的白色家务机器人。
　　‘夫人？’卡洛斯的反应太剧烈了，直接吸引了白云霁的注意力。
　　白云霁将视线转向圆圆小肚子上的光屏，上面滚动着的字幕分明是“主人、殿下，圆圆带着俘虏回来啦~”
　　所以，之前所谓的设置好了，只有字幕设置好了？这对主仆竟还合起伙来欺负他听不见，搞起了阳奉阴违？
　　白云霁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偏头望向身旁僵直了身体的顾听澜。
　　猝不及防地被卡洛斯拆穿了的顾听澜一时无言，略有些尴尬地偏了偏脸，看向摆放在廊角的精致花瓶。
　　“客、客人好。”门口的圆圆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扛着俘虏的机械手臂动作僵硬地往后藏了藏，磕磕巴巴地向卡洛斯打招呼。
　　“啊，你好……”卡洛斯回过神，扯了扯嘴角，不尴不尬地回了一句。
　　被机器人手上的俘虏吸引注意力，没看见字幕的卡洛斯心中天雷滚滚：要死，他刚刚是不是叫破了这对新婚夫夫的小情趣啊？
　　另外……他俩谁是主人，谁是夫人啊？
　　“殿下，这俘虏是？”压下心中快溢出来的好奇，卡洛斯绷着脸，转而问起正事来。
　　他的飞船驶入梵西星时已近傍晚，天边又是乌云遍布，飓风和暴雨早已冲刷了所有的战斗痕迹，故而并未发现异状。
　　“下午有一架不明飞船入侵，带了大量的战力，目的似乎是捕获云霁，这是圆圆找到的活口。”顾听澜了衬衣的袖口，努力忽视身旁白云霁的视线，低声解释道。
　　“捕获？！只是捕获？”卡洛斯皱眉追问道，一个追杀，一个截杀追杀的，再加上一个捕获的，这局势复杂得让人如坠云雾。
　　“嗯，言谈中似乎还扯到了K博士，其他信息未知。”顾听澜说着将担忧的目光投向白云霁，若真是跟他之前设想的一般，与先王后鳞片有关的话……
　　‘K博士？’白云霁敲着膝盖的指尖蓦地顿住了，因这个未曾听闻的称谓皱起了眉。
　　“主、主人，俘虏好像醒了……”门口突然传来圆圆期期艾艾的童音。
　　顾听澜和卡洛斯的视线瞬间转了过去，白云霁慢了半拍地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
　　就见那被机械手臂捆得扎扎实实的狼狈男人，在圆圆的声落下后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该死的！”
　　“醒了正好，把他带进来。”顾听澜声音冰冷地吩咐道。
　　“好的主人~”圆圆总算进了门，踩着小滚轮轻轻松松地就将机械手臂上的中年男子丢在了三人面前。
　　“唉哟！”被铁链捆得结结实实，一身血渍斑斑的中年男子痛叫了一声，形容狼狈地蠕动着半边身子想挡住脸。
　　“哪里找到的？”顾听澜皱着眉问圆圆。
　　“在飞船周围的一个逃生舱里，其他人具在飞船内，已无生命反应。”圆圆正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小手帕，正擦拭着身上的血渍。
　　“大人们，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听从命令的操作员啊。”地上的男人忽的开始哀嚎着求饶起来。
　　“不知道？藏身飞船上，口口声声要我交出人鱼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顾听澜面无表情地拆穿道。
　　一艘飞船上就剩这么一个活口，在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还有时间进逃生舱，显然不可能会是什么杂兵。
　　“怎、怎么可能会是我！大人冤枉啊！我真只是个听从命令的操作员，我什么也不知道……”中年男人大声嚎叫着，一双浑浊得看不出颜色的眼睛却不住地偷偷往沙发上瞟，满是褶皱的脸上是掩不住的贪婪。
　　“不见棺材不落泪，圆圆！”顾听澜厌恶地蹙起眉，低声唤了句。
　　圆圆晃着收拾干净的可爱身躯来到中年男人的背后，探出的机械右手轻飘飘地落在俘虏身上的铁链上。
　　“滋啦——”一道响亮的电流声后，圆圆收回了手。
　　“啊啊啊！！！”地上的男人猛地瞪大眼，岣嵝着的身子疯狂扭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直未说话的卡洛斯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朝白云霁的方向看了一眼，殿下的政治联姻对象似乎有点东西，不过也是，没点东西又怎么可能爬到研究院首席的位置呢？
　　“该死的！你个狗娘养的伪变形机甲竟然敢电我！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电我！”地上蜷着的人猛地用肩肘撑起了上半身，像是被电流刺激地破防了一般，面目狰狞地叫骂道。
　　污言秽语的一系列叫骂，让沙发上的一众人都没有了好脸色。
　　“哦？你是谁？什么身份？来这里什么目的？怎么就电不得了？说来我听听？”卡洛斯面色不虞地站起身，双手插兜绕着那满嘴喷粪的俘虏走了两圈，一脚踩上了他的脊背，俯身问道。
　　“啊！把你那脏脚从我背上拿下去！”那被卡洛斯踩在脚下的俘虏不停扭动着身躯，满是胡茬的下巴磕在地板上，牙关都要咬碎了，似乎受不起半点折辱的对待。
　　“你说啊！说你是谁，什么目的！说出来，我就把脚放下来！”卡洛斯完全不为所动，脚下踩得更加用力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可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等救我的人来了，有得你们受的！你们都给我等着！哈哈哈哈哈！”
　　姿态丑陋的中年男子说到后面，开始疯狂大笑，泛着红血丝的浑浊双眼直盯着沙发上不发一言的白云霁，满是贪婪和志在必得。
　　“圆圆，二次——”顾听澜的话还未完，手臂就被白云霁拉住了。
　　白云霁笑着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在顾听澜不解的眼神中，转而向卡洛斯比手道：‘带回去好好审讯。’
　　这么半天功夫，眼前这俘虏却没吐出半个字的有效信息，显然是对自己背后的组织充满信心。
　　不若就直接交给卡洛斯，卡洛斯多年混迹死星，多得是折磨人的手段。
　　“是，殿下。”卡洛斯一边笑着应声，一边用皮鞋鞋跟在中年男人的脊背上碾了碾，对脚底下的惨叫声置若罔闻。
　　“那这位了不起的科学家先生，看来你得跟我走一趟咯。”卡洛斯慢条斯地收回脚，动作粗鲁地抓起中年男人的后领，拖着人就往别墅走。
　　殿下和他的新婚对象似乎还有话要讲的样子，这个时候可不便打扰，还是赶紧溜了才是。
　　“主人、夫人，圆圆去给你们准备晚饭~”圆圆拿着抹布三两下地将地板上的血迹擦了擦，非常有眼力见地跟着退下了。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偌大客厅，随着他们一个个离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半晌，白云霁一点一点地收回扣住顾听澜手臂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勾起一抹淡笑。
　　‘卡洛斯是我幼年的好友，他跟艾伦伴我一同长大。’白云霁微侧过身，直视顾听澜的黑眸，比手道。
　　‘多年前他离开帝都，明面上是去游学，实际上是去了死星。’卡洛斯放弃优越的身家，隐姓埋名跑去死星打拼，都是为了他。
　　‘花了无数的心思，受了数不清的伤，终于爬上了死星二把手的位置。’白云霁的手语做得慢之又慢，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所以把人交给卡洛斯，你可以放心，很快就能得到结果。’比着手语的白云霁想起刚刚的白褂男人，蓝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而艾伦……你知道帝都的雪色吗？’白云霁心中轻吁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讲。
　　顾听澜点头，神色也郑重了起来，他身份特殊知道得自然比普通人多一些。
　　帝都“雪色”明面上是一个用天然植物来制作酒品，以此为主打产品的特色酒吧。
　　但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知道，这个酒吧实质上是个情报交易中心。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买到帝国所属的星域内所有的秘密，可以说是非常有名。
　　‘那是我的产业，艾伦一直在帮我管。’白云霁对上顾听澜算得上吃惊的眼神，笑了。
　　“陛下知道吗？”顾听澜想了想，低声问了一句。
　　‘应该是知道一些，不过他当时忙于镇压保守党派的事情，没有多问。’白云霁心中赞叹于他的敏锐。
　　‘至于之前说的小舅舅，是我人鱼身份暴露的一年后寻来的。’白云霁眨了眨眼，‘确认父王是母亲的伴侣后，直接给了他一拳。’
　　说道这个，白云霁颇有几分忍俊不禁。
　　当年，阿尔弗雷多的飞船直接无视了王宫的禁制，不声不响地就出现在他的云栖岛上。
　　恰逢帝王白祈鸣来云栖岛陪他，直接被暴躁的小舅舅逮了个正着。
　　“身份暴露一年后？”顾听澜眉头蹙了起来，白云霁当年身份暴露地蹊跷，只能确认是保守党派动的手，却一直找不到具体的凶手。
　　‘是的，人鱼血亲之间有特殊的感应，母后过世的时候……小舅舅沿着感应的方向，寻找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意外看到我暴在网上的视频，才找到我的。’
　　中间隐去的话，白云霁不说顾听澜也明白。
　　‘所以，我都交代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夫人是怎么一回事吗？’


第33章 10亿星币（倒V结束）
　　白云霁放软了身子靠上沙发椅背，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黑发青年，神情无辜极了。
　　顾听澜没想到他话题换得这么快，情绪一时没跟上，愣了愣，才想起最开始被卡洛斯叫破的这一茬。
　　抬眼对上白云霁满是戏谑的蓝眸，顾听澜僵着身体，沉默了半晌，微微偏开视线道：“……圆圆的语言模块已经完成自我升级，没办法强行更改设置……”
　　‘这么说，是圆圆不愿意改，而不是你们故意欺负我听不见？’白云霁勾起一抹明显不大相信的笑。
　　顾听澜一时不知点头还是摇头，只讷讷地道：“不、不是，怎么会……”
　　白云霁见状心中暗笑，莫名的恶趣味止都止不住。
　　‘喜欢圆圆这么叫我？’半直起身慢慢靠近他，白云霁笑盈盈地比手问道。
　　顾听澜黑色的长睫在白云霁的目光下颤了颤，颇有些解释不清，俊脸上难得有些窘迫。
　　“嗡嗡——”白云霁手腕上的光脑震动了起来，瞬间就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顾听澜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对外一向克制又端正，鲜少有人会这般逗弄调侃他，一时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光脑恰是时候的震动，让他心中不免也有了些幸免于难的侥幸感。
　　白云霁却是意犹未尽地暗自啧了一声，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靠回了原位。
　　垂眸望向光脑，屏幕上疯狂闪动的正是艾伦的名字。
　　白云霁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回复艾伦的消息，一想到光脑上密密麻麻的，全由艾伦发来的讯息，白云霁有些头疼。
　　“殿下！”视频通讯一接通，就传来了艾伦的暴喝声。
　　白云霁虽是听不见，但眼前因声音传播而微微颤抖的光屏也可见艾伦嗓音不小。
　　“视频通讯也不接，消息也不回，这么长时间您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您？”光屏上的艾伦满脸暴躁，吐出来的话更是同他那斯文长相一点都不相符。
　　“您消息不回，顾听澜阁下竟也不回，您们这度个蜜月是要我的命啊！”从艾伦的角度根本看不见白云霁身侧的顾听澜，满心不爽之下嘴上也没个把门。
　　顾听澜无言，想起当时因情况紧急而输入了一半没来得及发送的讯息。他默默点开光脑，对方那礼貌又客气的讯息与当下密集的暴躁吐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卡洛斯这粗糙的家伙也是，话还没讲两句，就说自己要去审讯了！感情您们光把我一个人排在外面了，枉我这么担心您……您这，蜜月还带整容效果？”坐在书桌前骂骂咧咧地戴上金丝框眼镜的艾伦，终于发现了白云霁外貌上的不同之处。
　　见他终于停下来的白云霁心累地捏了捏鼻梁，扯起一抹歉疚的笑意，比手道：‘确实发生了些意外情况，外貌有了点变化。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什么意外还能让人变好看的……算了，您心里有数就好！下回有事联系不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
　　艾伦透过视频将白云霁上下看了一圈，见人除了容貌变化之外，身体确实无恙，只嘟嘟囔囔地就此揭过。
　　白云霁笑着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截杀的事情我都听卡洛斯说了，飞船是从死星直接出发的，雪色这边查不到任何相关信息，所属势力依旧不明，不知是敌是友，还请殿下要留心防备。”
　　说到这里，艾伦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行内的消息只说去追杀您的人全灭了，由此您的悬赏金额直接翻了倍，现在直达10亿星币。”
　　“这个价位，不知多少人要心动了！后面情况可能不容乐观，要不让卡洛斯……”全程护航吧？
　　艾伦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略有陌生的男声打断了。
　　“悬赏？”顾听澜神色惊疑地出声追问，眉心不由地蹙了起来。
　　“殿、殿下，您身边还有人？”艾伦不可置信地问道，话语间声音低低了下来。
　　白云霁心中暗道不好，面上柔和的笑容顿了顿，沉默了半晌，调整了端坐的角度，把身边的黑发青年也收录了进去。
　　“……顾阁下安好，您……一直都在吗？”艾伦猝不及防地对上顾听澜的一张冷脸，好一会儿才组织上语言，一时调控不过来的面部表情可谓是精彩极了。
　　要死了！要死了！想起刚刚自己骂骂咧咧的样子，艾伦顿觉自己的形象碎了一地。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刚刚似乎还吐槽了对方不回消息，要死了！他想就此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嗯，悬赏是怎么一回事？”顾听澜轻应了一声，看了眼身边的白云霁，也不同艾伦客气，径直问道。
　　“啊这……”艾伦一时被问住了，完全不知道该不该说，只好疯狂地往白云霁脸上瞄，想得到点暗示。
　　等、等会儿，顾听澜阁下一直在旁边是什么意思？大殿下甚至不会在家人面前接通自己的通讯，这会儿却让他的政治联姻对象坐在旁边！
　　大殿下这是什么情况啊？这对夫夫到底什么情况啊？之前不是还完全不认识吗？这会儿怎么就已经完全信任了？
　　新婚加蜜月这才多久啊？关系就已经这么不一般了吗？殿下不会是……嘶！动了凡心了吧？
　　想到这里的艾伦心中满是卧槽，他不知具体情况也不敢瞎掺和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修罗场！
　　“啊——我差点忘了，我今天还有课！不行我来不及了，殿下我们下次再聊哈~”浮夸的演技，拙劣的借口，艾伦手忙脚乱地挂了视频通讯。
　　眼看着视讯光屏消失白云霁，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绷着脸对上顾听澜满是质询的视线。
　　他本是想等审讯结果出来，再一同说明的，虽有犹豫的成分但并没有要特意隐瞒的意思。可现在被艾伦提前捅破，倒真像是他刻意隐瞒了。
　　白云霁心中暗叹一口气，比着手语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告知。
　　“可是保守党派下的悬赏？”顾听澜仔细读完白云霁的手语，紧锁的眉眼间满是冷意。
　　‘不能确定，但很大概率是。’白云霁似笑非笑地比手道。
　　保守党派一心想保王室血统纯净，早年容不下他的母亲下毒暗害，现下更是不可能容下他这个混血的存在。
　　虽然父王清剿多次，但朝中和星域中还是隐匿了不少的残党，党派主使人一直揪不出，那么党派便永远也剿灭不尽。
　　“太危险了，我让人把悬赏撤下来。”顾听澜抬手点开光脑就要联系下属，死星上的潜规则，他也知道一些，只要花上10倍的价格，就能撤下人命悬赏。
　　白云霁失笑，一把拉下他操作光脑的手，在对方困惑的视线下摇了摇头，比手道：‘就算悬赏撤掉对方也会想别的法子，不若就留着吧。’
　　至少现在一旦有人接了悬赏，卡洛斯那边就能得到消息，还能有个准备。
　　“……好。”顾听澜望着他的笑靥，心口酸涩得厉害，仅仅因为人鱼身份，白云霁失去了生母，失去了健康，失去了继承权，还失去了出入宫廷的自由。
　　而自己，似乎什么忙都帮不上……客厅在顾听澜的沉默里，沉寂了下来。
　　“咕噜咕噜”一道刻意放重的滚轮声忽的从走廊的尽头传来，没一会廊角处就多出了个白圆的大脑袋。
　　“主人、夫人，美味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哦~”圆圆扭着脚下的滚轮，黑色的大圆眼人性化地直往两人脸上瞄。
　　白云霁抬眼望去，圆圆肚子上的字幕依旧是“殿下”的字眼，但瞧着圆圆这幅心虚模样，估计依旧是一口一个夫人。
　　淡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同自家的家务机器人计较，转而拉起一脸沉郁的顾听澜，比手道：‘都这个点了，先吃饭吧。’
　　今日又是杀敌淋雨，又是审讯的，人类的消耗恐怕不小，再不喂点饭进去恐怕身体要不妥了。
　　顾听澜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扫了圆圆一眼，轻点了点头。
　　角落里的圆圆见他们都不计较，似乎也高兴了起来，挺起小胸膛，晃着小脑袋，边往餐厅走边开始报菜名：“圆圆烧了夫人最爱吃的烤鱼哦~还有……”
　　“殿下，吃饭怎么能不带我一个，我可是大功臣！”门外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别墅半合着的大门被推开，换回一身黑色作战服的卡洛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手搓了搓还带水汽的黑发，将湿漉漉的黑伞放入门内的伞架。
　　圆圆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迅速转过身望向卡洛斯，显然对这个客人印象非常深刻。
　　白云霁正巧面对大门的方向，见他进来颇有些惊异，挑了挑眉比手问：‘审讯结束了？’
　　顾听澜早在卡洛斯声音落下时就看向了门口，此时一双黑眸更是紧紧盯住卡洛斯，对审讯结果抱有十万分的关心。
　　被一家三口视线锁定的卡洛斯脚步顿了顿，又神色自然地往里走，笑着道：“结束了，那瘪犊子受不得半点正经拷打，直接全交代了。”


第34章 您有小人鱼了
　　海边别墅的餐厅中，决定边吃边聊的三人围坐，不大的温馨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这都是这个小机器人管家做的吗？味道也太好了！”卡洛斯惊叹着，手上不停地往嘴里扒饭。
　　“客人喜欢就好~”圆圆动作利索地帮卡洛斯的酒杯中满上果酒，童音中透着几分人性化的愉悦。
　　“你们这菜谱可得给我一份，鬼知道我死星上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卡洛斯夹起一块烤鱼肉，抬眼就见顾听澜将挑好鱼刺的一叠鱼肉放到白云霁面前。
　　看了看自己筷子上满是鱼刺的细白鱼肉，卡洛斯莫名觉得这顿饭不那么香了。
　　‘这你可得问他。’，白云霁朝顾听澜清浅一笑，夹起碟中的鱼肉吃了一口，又问起正事：‘审讯结果如何？’
　　卡洛斯牙酸地放下筷子上的鱼肉，抿了一口果酒，面容严肃：“那软脚虾自称汤姆博士，是联邦人鱼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员，也是这次捕获行动的负责人。”
　　“联邦人鱼研究所？”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因素，顾听澜眉头紧皱，低声追问。
　　“是的。”卡洛斯放下酒杯，点了点头，要不是测谎仪没有出问题，他都要怀疑这个汤姆博士疯了。
　　‘联邦有人鱼？’白云霁慢条斯地放下筷子比手问道，神色还算是镇定。
　　“人类星域应该只有您这一位。”卡洛斯摇了摇头，人鱼星域距离人类星域甚是遥远，人鱼在人类星域几乎是传说级的，人类根本获取不到任何实验材料。
　　这也就是问题所在了，卡洛斯坐直了身体，低声道：“根据口供，目前的试验品是……人鱼鳞片。”
　　白云霁霍然抬眼，蓝眸边缘霎时泛起隐隐金色，眉头死死拧起：‘人鱼鳞片？联邦？’
　　顾听澜黑眸一沉，猛* 然想起半个多月前的深夜，海边寻吊坠时，白云霁说起的，先王后殿下的鳞片都消失了的事情。
　　“是的，据其形容，恐怕正是您和先王后殿下的鳞片。”说到这里，卡洛斯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获取渠道呢？’白云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手速极快地追问道。
　　当年鳞片消失，父王震怒下排查数月，问罪了多少人，都没能得到鳞片的消息以及去向！
　　艾伦更是追查至今，结果人鱼鳞片竟越过了那么多障碍，作为试验品出现在了联邦的地下人鱼研究所。
　　“他只知人鱼鳞片是K博士不定期提供的，”卡洛斯凝眉喝了一大口果酒，接着道：“据他所说，这位K博士在帝国潜伏多年，从来没在联邦人鱼研究所露过面。”
　　这就说得通了，想起战斗时这位所谓的汤姆博士口中的：‘别因为K博士的交代不敢下重手！’，顾听澜眸中泛起寒意。
　　潜伏帝国多年，说不好还真的认识或者有利益牵扯了。
　　‘试验目的呢？’白云霁嘴角轻扯，露出了个冷笑来，大老远地从帝国送到联邦去，所图必然不小。
　　“精神力药剂，研究人鱼精神力构成，研制出能提升人类精神力的药剂。”卡洛斯一口喝完了杯中的果酒，显然也不太冷静。
　　人鱼的精神力在星盟中确实是出了名的强悍，但作为星盟中S级的星域，哪是那么好得罪的，联邦人竟敢将主意打到人鱼身上。
　　‘精神力药剂，他们还真敢想！’白云霁冷嗤了一声，‘那这次的捕获行动是因为失去了鳞片来源？’
　　若是如此倒也是合，一旦他联姻搬出王宫，研究所就很难获取到鳞片作为实验资源。
　　而他刚好在此时因蜜月脱离了父王的保护范围，正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乱将他捕获回去，此后便有了无穷无尽的试验可做了。
　　或者说，他便是最好的活体实验体。
　　“建立研究所的联邦权贵似乎一开始就想直接捕获您，但因K博士始终不同意，一直没采取行动。”
　　卡洛斯接过圆圆重新满上的酒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杯壁，带着满心的困惑接着道：“但不知为何，这位K博士在不久前松口了，按照日期算来，大致是在您同意联姻后不久。”
　　“联姻？”竟不是蜜月出发后？顾听澜皱眉，低声追问道。
　　“是的，据说在殿下同意后不久，这位汤姆博士就已经接到任务了。”卡洛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开始似乎打算直接在帝星动手，在得到蜜月信息后，才辗转来了梵西星。”
　　“殿下，这件事牵连不小，恐怕需要告知陛下。”卡洛斯转而正色道。
　　白云霁沉思般静了片刻，在卡洛斯恳切的目光中，终于点了头：‘信息整合完，发一份报告给我，我会转发给父王的。’
　　‘记得给艾伦发一份。’白云霁比手补充完，举筷夹起碟中早已冷掉的鱼肉放入口中，神色间已经毫无异样了。
　　他的势力范围终究是不如父王的广，更何况，事关母亲鳞片，又牵扯到联邦，不可能不告知帝王的。
　　不仅如此，人鱼研究所……恐怕还得知会舅舅一声。
　　天枢星，六月底的帝都早已步入了初夏，正午的阳光晴好。
　　王宫的主餐厅，帝王一家正在用饭。
　　“小殿下要不要再来点牛奶？”安伯端着装了热牛奶的器皿，俯身笑着问座位上的三王子白雷特。
　　“要的！谢谢安伯！”白雷特甜笑着点点头，乖巧地将杯子递到安伯身前。
　　安伯被他忽闪的蓝眸可爱到了，笑容慈祥地帮他倒上牛奶。
　　“大哥蜜月都快一个月了，一条消息都没有！”旁边座位上的二王子白亚斯忽而抱怨道，清爽的少年音听起来很有几分委屈。
　　白云霁连夜私奔的事情，他还是第二天早上从星博上看到了，在满心的不可置信之下联系大哥，结果就被直接拉黑了……
　　一想起这件事，白亚斯就气得想磨牙，即便后来知道大哥把父王母后，乃至安伯、白雷特的账号都拉黑了，也无法消气。
　　大哥明明那么温柔可靠，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来，肯定是受了顾听澜的蛊惑！
　　“新婚嘛。”帝王白祈鸣切下一块牛排，笑眯眯地应道，神态间全不见之前刚得知白云霁私奔就被拉黑的火气。
　　没办法，谁让顾听澜是个靠谱的呢？
　　在被自家儿子拉黑不久，顾听澜这位新的家庭成员就发来了具体的行程，之后更是事无巨细地发来白云霁的情况，种种行为让白祈鸣安心不已。
　　更何况，这趟蜜月之旅还让云霁碰上了滋补精神力的大好机缘，一想到白云霁能借此压制胎毒，白祈鸣对顾听澜的好感几乎要爆表。
　　这联姻还真是联姻对了，白祈鸣心中感慨，就是不知道白云霁这糟心儿子现在从巨蛋中醒来没有。
　　“那也不能一条消息都不给，大哥这一个人都没带的，多危险啊！”白亚斯越说越气，手上的刀具深深扎入牛排中。
　　“咳，有听澜在呢！”没有将白云霁消息透露给家人的白祈鸣低咳了声，忙安抚次子。
　　闻言，白亚斯更是满脸不忿，嘴巴撅得都可以挂两斤油了。
　　“那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一旁的白雷特歪头奶声奶气地问道，唇周还带着一圈奶渍。
　　“看行程，约莫还有些时候。”菲奥娜王后拿着丝帕拭了拭嘴角，柔笑着插了一句。
　　她一搭话，原本还想说两句的二王子白亚斯蓦地冷了脸，闭上了嘴。
　　菲奥娜王后见状，笑容瞬间就暗淡了下来，望着始终不肯原谅自己的儿子，心中郁郁。
　　“好了，听澜的假期就两个月，总不会超过这个时长的。”帝王白祈鸣忙笑着打圆场，“况且你大哥难得出门一趟，多玩些时日也是正常。”
　　“嗡嗡嗡——”正说着，白祈鸣腕上的响了，特殊的三连震，正是专属于白云霁的消息铃声。
　　几乎是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白祈鸣的手腕上。
　　云霁这是精神力修补成功从巨蛋中苏醒了？白祈鸣神色惊讶地放下手中的餐具，忙点开光脑。
　　【父王中午好，请帮我同母后、亚斯、雷特还有安伯问声好。】
　　【先声明，我和听澜一切安好。】
　　还未等白祈鸣露出欣慰的笑容，白云霁后面紧接着发来的，关于刺杀、截杀和捕获的讯息，让他瞬间寒了脸，心中后怕不已。
　　【接下来的消息内容，还请父王不要声张。】
　　【有份报告想让您过目一下，是进入梵西星捕获我的势力的口供报告。】
　　【-审讯报告-】
　　白祈鸣眉头紧锁，点开了后面跟着的附件。
　　“砰！”餐桌猛地一震，被看完报告的白祈鸣一拳砸出巨响，桌上的杯具晃了晃倾倒一片。
　　联邦竟敢！白祈鸣的双目猩红，呼吸急促。
　　“陛下，云霁怎么了？”菲奥娜王后惊呼了一声，面露不安地轻声询问道。
　　白祈鸣的光脑屏是一直是顶级防窥模式，他们看不见具体内容，但白祈鸣神色的变化，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亚斯和白雷特也是第一次见父王如此震怒模样，具是吓了一跳。但一想事关白云霁，神色间又紧张了起来。
　　“父王，大哥可是出事了？”白亚斯不安地追问道，心中担忧不已。
　　原本侍立安静侍立一旁的安伯此刻也是眉头紧锁，脚下更是克制不住地往前了半步。
　　帝王白祈鸣因震怒而格外逼人的视线，一点又一点，慢慢地从所有人的面上扫过。
　　深吸了两口气，白祈鸣压住心中的暴虐情绪，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沉声透露了一部分道：“云霁遇刺了。”
　　闻言，在场所有人具是一惊。
　　“遇刺！怎么会！”菲奥娜王后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捂着胸口满是不可置信。
　　“大哥人没事吧？”白亚斯猛地站起来，急声追问道，身后的椅子直接被他剧烈的动作带倒了。
　　“呜！云霁哥哥……”年幼的三王子吓得红了眼眶，担心又害怕地揪着桌布小声啜泣。
　　“暂时没事，刺杀的人被不明势力截杀了。”话语间，白祈鸣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眉头还皱着，深邃的蓝眸里森然一片。
　　“大哥还在那颗海洋星上吗？要不还是派军队过去吧！”听闻白云霁没事的白亚斯神色依旧焦急。
　　话毕又觉得不妥，又连声道：“不行，太危险了，要不我去接大哥回来吧！”
　　一旁的安伯满脸担忧，想起白云霁不太好的身体，跟着在一旁补充：“陛下，让医疗队过去吧？”
　　“是啊陛下，外出太危险了，还是让云霁回来吧！”菲奥娜王后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担忧不已地附和道。
　　“嗡嗡嗡——”白祈鸣的光脑又响了。
　　【再次声明，我和听澜一切安好，还请父王不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哦~】
　　【猫咪吐舌.jpg】
　　白祈鸣看着最后这眼熟异常的表情包，沉默了半晌，抬手拨了个视频通讯过去，不出意料地收到了系统冰冷的提示语。
　　【系统提示：您已经被对方设置为拒绝通讯的好友，如有疑问可咨询官方客服。】
　　……再次被拉黑的白祈鸣额际青筋隐隐暴起，抬眼看了一圈神色紧张的众人，咬牙切齿道：“派什么军队！派什么医疗队！还接他回来！你看他愿意么！”
　　“死活不让人跟，就让这逆子死外面算了！”越想越气的白祈鸣一拍桌子，丢下惊讶不已的众人，甩手就出了餐厅。
　　下午，温煦的日光透过晶莹的玻璃，落入王宫湖边的薇米特温室中，满温室的奇花异草在阳光下散发着昂扬生机。
　　在温室人工河道的涓涓流水声中，一道带着泣音的质问声骤然响起：“父亲！云霁的事是不是您做的！”
　　河道边的长椅上坐着的，赫然是眼眶通红，正在视频通讯的菲奥娜王后。
　　“什么云霁的事？”光屏上同菲奥娜王后长相极为相似，却颇有些严肃的男人皱着眉不解地问。
　　“您之前不是说了，只要云霁同意联姻就完全失去了威胁，您就不会再动手了吗？”菲奥娜王后哽咽着，一点都不相信对方的任何言语。
　　为了巩固白亚斯和白雷特的继承地位，在父亲的诱导下哄着白云霁联姻，已经让她满心愧疚了。兼之两个亲子还为此同她离了心，更是叫她悔恨不已。
　　白云霁同意联姻以来，她几乎夜夜失眠。
　　云霁自幼丧母，她入宫后便一直真心相待地陪着他长大，可如今……却是怎么都无法说是问心无愧了。
　　“我何时动手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希尔家族的现任族长，特伦斯希尔一脸莫名地低声训斥道。
　　“父亲不要再哄我了！杀手的事情，真的不是您做的吗？”菲奥娜王后的声音沙哑，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杀手？你是说白云霁遇刺了？”特伦斯希尔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惊异，眼见最心爱的女儿在面前落泪，又柔声说道：“好了，莫要哭了，真不是我！”
　　菲奥娜王后拿着白帕一边拭泪，一边将信将疑地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见其反应不似作伪，又追问道：“真不是您？”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真不是我！我既已答应了你，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特伦斯希尔的严肃向来在菲奥娜面前撑不久。
　　菲奥娜哭得梨花带雨地，还是不太信的样子。
　　“在你这，父亲什么食过言！哭得这般难过，可是那白云霁真出事了？”特伦斯希尔试探般追问。
　　“不是您便不是您，您这说得什么话！云霁没事！”菲奥娜王后被他后面的话气得不清，恼怒地直接结束了视频通讯。
　　看着眼前静谧流淌的河道，菲奥娜一边擦着泪，一边怔怔出神。
　　父亲刚刚的反应确实不像是知道云霁被刺杀的样子，这让她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可不是父亲的话，刺杀的又是哪一方势力呢？
　　时近傍晚，落日熔金。
　　初夏清爽的晚风拂过房间厚重的窗帘，带起布料些微的颤动。
　　“宿主，您又做了多余的事情。”滋啦一声，一道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在房间中响起，平淡的陈述句中暗含几分不满。
　　“现在还不到他死的时候。”一道身影转至窗边，迎着西下的夕阳，不甚在意地道。
　　“容我再次提醒，他是否存在跟您的任务并无关系。”机械音冰冷地提示道。
　　“呵！你说无关便是无关么！”窗边的人影回身冷笑道，面上满是阴翳。
　　越来越多的事情都偏离了前世的轨迹，若是白云霁在这场刺杀中提前离世，他要如何保持预知性。
　　这破系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而知道未来的发展趋势是他唯一的优势，为此他断不能让事情太超出掌控。
　　房间安静了片刻，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宿主认为有关便就当做是有关吧。”
　　声音顿了一下，又道：“但还请不要同目标人物过分亲昵。”
　　系统的机械音明明不带情绪，断句间却带上了明显的审视意味。
　　“什么叫过分亲昵！你一个系统懂什么叫亲昵么！”亲昵？这种程度哪里叫亲昵！根本还不够！他需要更多更多更多……
　　“还请宿主相信系统的判定，您……”系统话未说完，就被窗边的人强制噤了声。
　　“呵，亲昵至少得像……”后面的话被隐去，在落日的余晖中房间再次恢复了寂静。
　　梵西星，晨光微熹，连日的暴雨已经停了，碧蓝的天幕与平静的大海几乎浑然一体。
　　“哗——哗——”细碎悦耳的海潮声，一阵又一阵地泛开。
　　“咕呜——”舒缓的海风卷着海鸟独特的鸣叫声，随着海潮声一同跃入别墅的昏暗主卧。
　　卧室内垂挂而下的雅蓝色床帐中，两道身影正在羽被中相拥而眠。
　　“哗——”清晰的海潮声再次响起，床上安睡的白云霁，银睫蓦地微颤了颤。
　　声音？意识尚还有些朦胧的白云霁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床帐上，耳朵却在认真分辨声音的来源。
　　这也许是海潮声罢……白云霁迟钝地想着，上次从海底出来时情况太危急，根本来不及仔细听，就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再次失去听觉了。
　　此时竟有些无法确定这是否真是海潮的声音。
　　“呼——呼——”耳畔附近有非常规律却很是清浅的声音传来，白云霁空泛泛的视线慢慢聚了焦。
　　室内的昏暗并不影响人鱼的视力，白云霁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正好落到睡在手臂间的黑发青年脸上。
　　一道又一道轻呼声似乎正是随着落在自己胸口的温热鼻息，一同起伏，白云霁愣了愣，慢慢倾身靠近了些。
　　“呼——”是顾听澜的呼吸声，确认了这件事的白云霁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柔软一片。
　　不同于第一次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将人死死扣在怀中的惊慌心情，渐渐已完全清醒的白云霁静静地看着怀里安睡的人。
　　心念微动间，指尖触上了顾听澜黑色的长睫。
　　原本沉睡的顾听澜像是被惊扰了般，微微偏了偏头。于是乎，白云霁的指尖就这么抵上了他的眉心。
　　白云霁一怔，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对上了一双睡意朦胧的黑眸。
　　‘早安！’白云霁唇角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比划完的手自然地搭回顾听澜的窄腰上。
　　顾听澜抬眼望着白云霁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时怔怔。他的睡相一向都很好，基本上睡下去什么样，醒过来就是什么样。
　　但……颈下的微凉手臂，几乎贴在颊边的胸膛，羽被下抵死交缠的四肢，此情此景，让他对睡相好这个认知有些不确定起来。
　　感受到白云霁的特殊体温一点点地沁入体表肌肤，顾听澜的耳根慢慢地红了。
　　“……早安。”好半天才压下羞赧之情的顾听澜，缓声问候道。
　　白云霁缓缓地眨了眨眼，在对方那因刚醒而格外暗哑的嗓音响起时，他就已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后颈甚至差点窜起一串鸡皮疙瘩。
　　即便心中有所准备，但等顾听澜的声音真正入耳，大脑还是不自觉地晃了神。在听过海的声音后，就更觉得顾听澜的声音像海了，白云霁思绪缓慢地想。
　　“要起吗？”顾听澜不自在地动了动被白云霁扣死的腰肢，一向冷峻的面容上不由也蔓上几丝微红。
　　白云霁略有些恍惚的视线悬停在他薄唇上，费力地在听觉的灭顶刺激中，分辨出他的唇语。
　　‘……要的。’白云霁顿了有几秒才点了点头，收回了搭在顾听澜腰上的手，好在对方似乎也有些神思不属，并未察觉出异样来。
　　顾听澜见此暗松了一口气，撑手慢慢坐起身，羽被下两人交缠着的腿自然地分开。
　　“我去洗漱。”丢下一句话，顾听澜顶着滚烫的面皮，大步而去。
　　羽被下骤离的温热体温让白云霁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晃着满脑子特属于顾听澜的尾音，起身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哗啦——”原本还有些微弱的海潮声，瞬间响亮地在房间内荡开。
　　白云霁灼灼的目光穿过一片雪白的沙滩，落在不断翻涌着上岸的白浪上，接着又略过海岸望向一群飞往天空的无名海鸟身上。
　　耳畔不停传来的奇妙声音，终于匹配上了视觉的冲击，眼前这幅早已熟悉的风景似乎也因此多了些特殊的色彩。
　　“主人、夫人，早上好！早饭圆圆已经准备好了哦~”白云霁和顾听澜刚一下楼梯，圆圆就机敏地从厨房迎了出来，欢欢喜喜地问候道。
　　白云霁是第一次听见圆圆的声音，稚嫩可爱的男童音落在耳中，却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一眼扫完圆圆肚皮上滚动的字幕，白云霁不着痕迹地又将圆圆打量一遍，却不出头绪。
　　“有清粥也有三明治，主人和夫人想些吃什么？”圆圆骄傲地挺起小腰，一边介绍一边半侧着身领着两人往餐厅走。
　　‘都尝尝吧。’白云霁浅笑着比手道，对不停冲刷耳畔的“主人、夫人”的音调置若罔闻。
　　“那太好了！”圆圆脚下的滚轮发出脆生生的咕噜声，“客人已经用完了一碗粥和一个三明治，现在正吃第二份呢！”
　　“客人？”顾听澜偏头看了眼走廊窗外的天色，显然时候尚早，卡洛斯竟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嗯嗯，客人还问圆圆要菜谱呢！主人，圆圆能给吗？”圆圆语调轻快地询问道，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卡洛斯能喜欢它的手艺。
　　“……可以。”没想到卡洛斯真想要菜谱的顾听澜默了默，点头同意了。
　　白云霁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有些走神，圆圆声音的熟悉感究竟源于何处？
　　餐厅的圆桌边，疯狂摄入食物的卡洛斯眼见他们进来，猛地呛了口咖啡：“咳咳，殿下、阁下，早上好啊！”
　　“早！”顾听澜点点头，拉着白云霁坐下，没有对卡洛斯把别墅当成自己家的行为表示出任何异样。
　　‘缺这么一口饭？’白云霁笑着挑眉问道，心中却是奇怪，明明他也未曾听过卡洛斯的声音，但为何没有那种后脑震颤之感。
　　“哈……哈，缺的缺的!圆圆这手艺真的太绝了！”卡洛斯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一大早丢下满船的大老爷们，可不就是馋这么一口正常伙食么。
　　“主人已经同意给客人菜谱了哟~”被夸高兴了的圆圆利索地将早饭一一摆放到顾听澜和白云霁面前，原地转了个圈，告知卡洛斯这个好消息。
　　“哈哈哈，多谢顾阁下，事不宜迟，现在就给我导一份吧！”仅瞬间，卡洛斯就把刚刚那微弱的尴尬丢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地伸手取下光脑递给圆圆。
　　“殿下，您之后的蜜月行程是个什么安排？”卡洛斯翘着二郎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道。
　　白云霁正接过顾听澜递过来的三明治，闻言顿了顿，这才恍然想起，算上在海底巨蛋中的时间，自己和顾听澜竟是在梵西星上呆了快一个月。
　　白云霁偏头看了眼身旁正喝着清粥的顾听澜，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比手道：‘蜜月第二站是斯诺星，我们打算去看雪景和极光。’
　　这是顾听澜提出蜜月时，定下的方案，此时想起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届时我会在星博上更新行程……你把俘虏带给父王，就回死星吧！’白云霁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卡洛斯全程相护了。
　　“……好的，殿下。”死星刚完成权力交迭，局势不算稳，卡洛斯知道白云霁是担心他，因而沉默了半晌还是没有提出异议。
　　“那我等圆圆菜谱导入完就动身。”卡洛斯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率性地拍了拍手笑道。
　　“客人，菜谱导好了哦~”一旁的圆圆恰是时候地递上光脑，语调相当活泼。
　　“……”卡洛斯一言难尽地看着被递到眼前的光脑，晃晃悠悠的二郎腿滑落了下来。
　　白云霁失笑，身旁一直在安静吃早饭的顾听澜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走吧，我送你。’白云霁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用丝帕仔细擦过嘴角，笑着比手道。
　　“不是吧殿下！这么无情的吗？”卡洛斯表情夸张地给自己戴上光脑，嘟嘟囔囔地，但还是起了身。
　　顾听澜见状，也放下了汤匙，准备一道送一送，却被白云霁按住了手。
　　‘就在沙滩上，我去就好。’白云霁对上他略有困惑的黑眸，笑着解释道。
　　“害！顾阁下也不用这么郑重，就两步路的事儿，有殿下送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卡洛斯扯起搭在椅后的皮衣外套，笑嘻嘻地道。
　　“那我就不送了，后会有期。”顾听澜说完，还是站起身，神色柔和地伸出了手。
　　卡洛斯一愣，伸手同他握了握，收敛起自己嬉皮笑脸的德行，笑容真实地道：“后会有期！”
　　出了别墅不远，刚一踩上雪白的细沙，白云霁就站住了脚。
　　“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卡洛斯向前走了两步，侧身面对白云霁。
　　刚刚殿下特意不让顾阁下送他出来，显然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他讲了。
　　白云霁的视线从他震颤的喉结上扫过，又透过他颈侧落到其身后不远处的礁石上，手上比划道：‘去年你给你小侄子准备的语言发音学习资源包，还有吗？’
　　星网上其实有很多资源包，甚至还有各种网络课程，但都耗时太长了，而且并不适合会唇语的成年人。
　　而卡洛斯的发音资源是他自己精心找人做的，据说他自己所说，简单易懂还速成，因而白云霁心动了。
　　“语言发音？殿下您有小人鱼了？”卡洛斯吓了一大跳，这对新婚夫夫竟然进展这么快！等等……
　　卡洛斯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地问道：“那、那个，殿下是您有了还是顾阁下有了？”
　　不是他想越界窥探大殿下的夫夫生活，但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啊！
　　卡洛斯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扫向白云霁的腹部，“那您们还继续蜜月是不是风险有点太大了……”
　　……白云霁颇有几分一言难尽，也是万万想不到卡洛斯的脑回路会是这个走向。
　　‘没有小人鱼，我自己用。’白云霁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直截了当地拉回话题。
　　“啊——”听说没有小人鱼的卡洛斯还没来得及失望，就被后面的内容惊到了：“您自己用是……”
　　白云霁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灰眸，笑了笑，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朝卡洛斯点头以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什么时候的事情！您现在能听到我声音？”卡洛斯瞪大双目，不可置信般追问道，激动之下，言语间似乎还带了些哽咽。
　　白云霁再次点头，安慰地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笑着比手道：‘近几日的事儿。’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卡洛斯说着，眼眶都有些泛起红来，殿下感官恢复就意味着胎毒减弱，这真的太好了！
　　“那顾阁下那边……”想起白云霁此番私下谈话的行为，卡洛斯有些迟疑地问道。
　　‘还不算稳定，帮我向所有人保密。’白云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又比划道：‘就当做是惊喜吧！’
　　“连陛下也不知道？”卡洛斯努力平息自己的满腔激动，低声询问。
　　白云霁摇头，这次若不是要语言发音资源包，他暂时也不会让卡洛斯知道，胎毒的事变数太大，他也不知道精神力能压制胎毒到什么程度。
　　而且身体的莫名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还得问过舅舅才知道。
　　‘语言发音学习资源包，还有备份吗？’白云霁又绕回了最开始的问题。
　　“有、有的！我这就发给您！”卡洛斯忙打开光脑，找出资源包，直接推送给了白云霁。
　　‘谢了。’白云霁神色柔和，这么多年来确实让家人朋友们费心了。
　　“害！这有什么好谢的！”卡洛斯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情舒畅极了。抻了抻腰，半调侃道：“殿下送到这便行了，没两步路了，赶紧回去陪您的宝贝对象吧！”
　　接着，不等白云霁反应，又扬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道：“有了小人鱼可得及时告诉我啊！他卡洛斯叔叔礼物都准备好了！哈哈哈哈哈！”
　　说完，也不敢看白云霁的脸色，大笑着拔腿就跑。
　　……白云霁无言地看着他猴子般窜入飞船，原地站了会儿，眼看着卡洛斯的飞船腾空而去，这才转身往别墅走。
　　小人鱼？白云霁听着细沙的摩擦声，想起别墅中的黑发青年，蓦地失了笑。
　　摇摇头，心中暗骂起卡洛斯的不着调。
　　“主人，夫人怎么还不回来，咖啡都凉了呢！”白云霁还未到餐厅，远远就听到了圆圆的声音。
　　听不出含义的稚嫩童音落入耳中，那拖曳的可爱尾音一下从白云霁的后脑飞掠而过。
　　“应该快了，重新再泡一杯罢。”是独属于顾听澜的舒缓语调，抑扬顿挫间又带着海风般的清冽。
　　“好哦~圆圆这就去！”圆圆的声音伴着滚轮声渐渐远去。
　　两道嗓音在白云霁脑中不停地回荡流转，险些惊起他一身不受控制的寒颤。
　　白云霁的脚步蓦然顿住了，忽而恍然，他终于知道为何圆圆的声音会带来莫名的熟悉感了。
　　他听过的声音并不多，最熟悉的当属于顾听澜的嗓音，而这会儿无法分辨含义的对话，让他终于捕捉到了其中的窍门。
　　圆圆的稚嫩童音里，带有顾听澜特有的发音方式！圆圆的声音恐怕是由顾听澜幼时的声音合成的。
　　得出这么个结论的白云霁忽然粲然一笑，没想到顾听澜的小巧思还挺多，这般想着，抬脚就往餐厅去。
　　“走了？”听到脚步声的顾听澜合上光脑，抬首望向步入餐厅的白云霁。
　　白云霁笑着点点头，劲直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比手问道：‘在做攻略？’
　　顾听澜的光脑总是对他不设防，人鱼的视力又好，他一进门就看见对方光屏上熟悉的、满是字的蜜月攻略界面。
　　顾听澜愣了愣，神色间满是意外，沉默了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诚实道：“为蜜月的下一站旅程做准备。”
　　白云霁心中暗笑，却也不打算继续拆台，转而问道：‘斯诺星可是常年下雪？’
　　“是的，特殊的地段还会有彩虹色的雪。”顾听澜见他感兴趣，点开了光脑，调出斯诺星的图像。
　　光屏上的星球乍一眼看去，像极了彩虹棒棒糖，从上到下颜色各异。
　　白云霁被吸引了注意力，仔细打量了两眼，这才发现这颗星球其实有山有水有海，那奇异的颜色是源于流动的云层。
　　“这些云层会下颜色各异的雪，但是在星球的两极，却是正常的雪原。”顾听澜的指尖点了点光屏上星球两端，解释道。
　　“也只有在这两极的雪原上，才能看到最极致的极光。”说到这里，顾听澜的薄唇微弯，黑眸里流光溢彩。
　　将顾听澜的神情变化一一收入眼中的白云霁，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柔软笑意，心中肯定道：顾听澜喜欢雪。
　　‘我很期待，我们可以……’早点过去，白云霁的手语还未比完，就被光脑的震动声打断了。
　　“嗡嗡——”亮起的光脑上闪烁的视频通讯显示的，赫然是“舅舅”。


第35章 二次分化状态 可人鱼不*
　　“身体有异是怎么回事？白云霁我可告诉你，别以为发些示弱的讯息我就能原谅你擅自联姻的事情！你最好是真有异，不然有你好受的！”
　　视频一接通，弹出的光屏上，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头也不抬地张口就骂，三言两语间暴躁脾气表露无疑。
　　阿尔弗雷多一想到这个外甥就生气，光是为白云霁一声不吭地联姻这件事，自己被家里上下盘问得快脱了一层鱼鳞。
　　两个好哥哥更是视频轮番轰炸，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能了，若不是都脱不开身恐怕还要亲自去人类星域接这个宝贝外甥回人鱼星域了！
　　老头子更是夸张，那脾气闹起来，就差派人追杀自己以清门户了！
　　结果他还得兢兢业业，满星际地给这个始作俑者找主药，简直就是个纯纯的大冤种。
　　‘舅舅……’白云霁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跟端坐在身旁的顾听澜对视了一眼，递出了一道颇为乖巧的精神波。
　　他本意是想同舅舅介绍一下顾听澜的，却没想到视频的开头还是这么劲爆，直接压下了他第一次听到舅舅声音的惊奇感。
　　“叫什么叫！有事就知道叫舅舅了，早干嘛去了……”阿尔弗雷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抬眼看向光屏，只这一眼，后面的话便顿住了。
　　“这位是？”阿尔弗雷多笑眯了一双水光滟潋的蓝眸，瞬间敛起面上的暴躁，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见阿尔弗雷多的视线一点没往自己身上扫的白云霁默了默，勾起一个还算温和的笑，用精神波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联姻对象，顾听澜。’
　　说完，偏头朝听不见精神波的顾听澜比手道：‘这就是我的小舅舅，阿尔弗雷多波塞冬。’
　　顾听澜点点头，淡笑着对视频另一端，同白云霁有五分相似的阿尔弗雷多问候道：“您好。”
　　“你好。”一听说是白云霁联姻对象的阿尔弗雷多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但总归还是有礼貌地笑着回了一句。
　　心中不住暗骂，白云霁这王八羔子，擅自联姻就算了，还敢带着人舞到自己面前！莫不是以为带人见过自己，就能少挨两句骂吧？
　　不过这黑发小子长得还挺好看，嗓子的音质也不错……这般想着，阿尔弗雷多又将顾听澜上下打量了几遍。
　　顶着阿尔弗雷多肆无忌惮的目光，顾听澜面上一点异样都无，只客气地笑道：“抱歉，我还有点事情要处，您和云霁聊吧。”
　　说着，朝阿尔弗雷多歉意地点了点头，又朝白云霁柔和一笑，起身离了座，颇为识趣地把空间留给这对明显有话要说的舅甥儿。
　　“哼！说吧，身体有异的讯息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好得很……”阿尔弗雷多看着顾听澜出了餐厅门，瞬间冷了脸，终于将视线转到白云霁身上。
　　“你这幅模样是怎么回事！二次分化了？”阿尔弗雷多猛地皱起眉头，终于发现了白云霁外貌上的不对劲。
　　‘二次分化？’白云霁收回望向顾听澜背影的目光，困惑地追问起这个似乎有点耳熟的词汇。
　　阿尔弗雷多对上他茫然的目光，恍然惊觉自己从未向白云霁普及过人鱼的基本生知识。
　　白云霁的母亲依蕾托过世时，他年岁尚小，而人类星域又只有他这一尾人鱼，自然不会知道太多人鱼的生知识。
　　而自己又一直以为白云霁在完全解了胎毒前，并不会进入二次分化状态，因而也从未提起过。
　　“……人鱼在成年之际，会有第二次的精神力突破，这便是二次分化。只有经过二次分化的人鱼，才能算是完全的成年体。”阿尔弗雷多心情复杂地解释道。
　　‘可人鱼不是22周岁成年吗？我现在都快24了，之前为何……’第一次听闻有这回事的白云霁更是不解。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人鱼之所以会二次分化，主要还是因为精神力增长到了一定的阈值。”说道这里，阿尔弗雷多轻叹了一声，而白云霁的精神力自幼就因胎毒弱得可怜，十二周岁那年的第一次分化能顺利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
　　‘精神力增长……’白云霁恍然，原来之前并不是再次进入突破期，而是进入了二次分化。
　　“对，所以你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阿尔弗雷多皱着眉将白云霁上下打量了一遍，想了想又问道：“长鳍纱了吗？”
　　鳍纱是人鱼二次分化后才长出的，算是人鱼完全体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白云霁愣了愣，手不自觉地摸上腿侧，他自海底出来后确实是长了鳍纱，只是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幼时突破得不完整而一直没长出来的。
　　“真长了？”见白云霁迟迟不答话，向来没什么耐心的阿尔弗雷多追问道。
　　‘嗯……舅舅知道西里尔波塞冬吗？’白云霁回过神点了点头，顿了一瞬，试探问道。
　　“大伯？”阿尔弗雷多闻言猛地坐直了身体，满脸的惊诧，显然对白云霁提起的这个名字非常地印象深刻。
　　“你从哪里听说的？你见到他了？”不怪阿尔弗雷多这么想，西里尔波塞冬自百年前就消失在了星际中，而白云霁一个孤身生活在人类星域中的人鱼是不可能知道这么个人物的。
　　白云霁点了点头，蓝眸蒙上了一层黯然，抬手摸上颈间的空间钮，一片幽蓝色的鳞片落入手中：‘算是见到了。’
　　“这是！”阿尔弗雷多看着这枚明显是空间鳞的鳞片，霍然起身，惊骇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伯外祖父的空间鳞。’白云霁点头确认道。
　　“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多心中狂跳，精神力强大的人鱼身故后能完整保留空间鳞，而这鳞片的单独存在就意味着……
　　白云霁银睫微颤，垂着眼皮将半个多月前的海底奇遇一一告知，从海底洞穴到巨龙残骸再到绿地中央的人鱼骸骨，事无巨细。
　　“竟是如此，怪不得老头子遍寻不得……大伯还是跟那条黑龙……”阿尔弗雷多神色有些恍惚，默了半晌才哑然道。
　　‘黑龙？’白云霁眉毛微挑，困惑地追问道，他在海底看到的巨龙只剩下那首尾相连的骸骨，自然不知道其生前是什么模样。
　　“对……”阿尔弗雷多神色复杂，既然已经被白云霁遇上了……沉重地叹了口气，娓娓将这段尘封的往事道出。
　　百年之前，人鱼星域同巨龙星域关系恶劣，两大顶级星域实力相差不大，可谓是打得难分难舍。
　　西里尔波塞冬是人鱼星域的王储，老人鱼王最为属意的王位继承人。
　　那条黑龙则是巨龙星域当时的最高统帅，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在战场上全然对立的人是怎么相识的。
　　在一场又一场，似乎永不会停歇的大战中，立场相悖的两人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巨龙星域的帝王，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最信任的元帅会提出议和的请求。
　　没人知道这位黑龙统帅和老帝王经过了怎么样的争执，只知道那条骁勇善战的就这么黑龙突然地消失在了战场上。
　　西里尔波塞冬遍寻无果，直至两大星域休战后的一年，遍体鳞伤又瘦骨嶙峋的黑龙统帅突兀地倒在他府邸的门口。
　　西里尔将他带进了门，转眼此事被有心人散布了出去，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的人鱼民众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时沸反盈天。
　　在与老人鱼王争执多次后的某一日，西里尔便带着那只似乎精神力溃散的黑龙统帅消失在了茫茫星际之中……
　　说到这里的阿尔弗雷多再次叹了一口气，老头子寻找这位哥哥多年，却不想是这般结局。
　　白云霁神色恍惚，想起当时伯外祖父望向巨龙骸骨的目光，心中唏嘘不已。
　　“这件事我会跟你外公说的。”阿尔弗雷多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又想起刚刚白云霁没细说的大造化，问道：“至于你的精神力，大伯留了什么好东西？”
　　‘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珍珠，灰扑扑的，一入手就迅速化作一滩没入了掌心之中。’说到这个，白云霁微拧起了眉。
　　“蓝色珍珠？灰扑扑……”阿尔弗雷多抱臂思索了片刻，忽而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在月光下会有微光流转，触碰会发出刺目的蓝光？”
　　白云霁一愣，回想起当天夜里的景象，竟同阿尔弗雷多说得一般无二！于是，他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阿尔弗雷多的脸色一时精彩异常，在船舱内来回踱了几步又猛然回身，目光复杂地再次确认道：“那珍珠已经化入你体内了？”
　　看着他来回兜圈的白云霁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那珍珠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问题可大了去了！”知道事情不能挽回的阿尔弗雷多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喘了口气向无知的侄儿解释道：“人鱼帝王继位时，上一位帝王会传下至高权利的象征——塞壬权杖。”
　　“而被你吸收的那颗蓝珍珠……就是塞壬权杖上的传承之宝。”阿尔弗雷多心有戚戚，他的大好侄儿总是能给他带来天大的好消息，他到底该怎么跟老头子说啊！


第36章 解胎毒有望
　　白云霁满目惊愕，他万没想到这颗蓝珍珠又这么大的来头，缓了缓神才问道：‘可这珍珠怎么会在伯外祖父手上？’
　　而且伯外祖父当时什么都没透露，连是什么东西都没提，只说是大造化。
　　“……那颗蓝色珍珠有增幅精神力干扰以及滋养精神力的作用，你伯外祖父在离星之时盗走了。”阿尔弗雷多说起这个颇有些牙疼，当年为了这事儿，老人鱼王差点没掀翻整个主星。
　　‘……’白云霁无言，没想到那位看起来极为清冷的伯外祖父，骨子里意外地大胆和果敢。
　　转念一想，这位伯外祖父也并不像鲁莽之人，恐怕是因他是同族血统，又加上当时精神力极度微弱，这才说是送自己一场大造化。
　　只是……白云霁皱起眉也有些头疼：‘我用了没关系吗？外祖父那边……’
　　“你问我我问谁……不过，老头子应该也不像是在意的样子。”阿尔弗雷多支着下巴低声呢喃道，这么多年来老头子除了时不时派人寻找西里尔，基本没提过蓝珍珠的事。
　　更何况，用了这传承之宝的可是老头子掌中明珠的唯一后代，最为疼惜的宝贝外孙，估计也不会过分追究。
　　“二次分化后，身体还有什么变化？”阿尔弗雷多忽而凝眉问道，有些担心这蓝珍珠会破坏白云霁身体的平衡。
　　‘胎毒被暴涨的精神力压制了，我的听觉恢复了。’被伯外祖父的故事吸引，白云霁差点忘了此事。
　　“完全恢复了？稳定吗？”阿尔弗雷多知道之前白云霁在毒发后，间歇性地恢复过听觉，因而这般问道。
　　‘精神力不过度消耗的话，稳定。’白云霁点头肯定。
　　阿尔弗雷多思索了片刻，展颜大笑道：“竟能稳定压制！大外甥，这可真是大造化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解毒有望了！”
　　之前因大幅提升精神力的主药难寻，故而就算找到了其他药物，也难以为白云霁解毒，未曾想这失落已久的蓝珍珠还能给他撞上，可不就是大造化吗？
　　‘舅舅的意思是？’白云霁心中猛地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就是你想的意思！这最难的一步已经解决了，如此就只差一味药了。”阿尔弗雷多抚掌大笑，接着道：“再告诉你个好消息，这最后一味药多少有点线索了。”
　　白云霁早就对解毒不抱希望了，因而此时真得了此番消息，心中更多的是恍惚和茫然，他怔怔道：‘真有线索了？’
　　“自然！”阿尔弗雷多的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接着道：“不过还需要确认一番，等你舅舅的好消息吧！”
　　说着，风风火火地伸手就要挂了视频通讯，家里为了白云霁的胎毒伤神多年，此番有了好结果，当然要跟家里老小汇报一声。
　　‘等等！’白云霁连忙制止，阿尔弗雷多四处奔波，经常不在通讯范围内，有事还是一口气说完更好。
　　‘还有一件事要告知您……’白云霁眸光幽深地将联邦人鱼研究所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该死的！人类竟然敢研究人鱼！白祈鸣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还能让依蕾托的鳞片落入敌国之手！我就知道这个人类帝王一点用都没有！”听完前因后果的阿尔弗雷多暴怒地一拳锤在桌上。
　　在责骂了人类星域以及白祈鸣好一会儿之后，阿尔弗雷多这才冷静下来，冷着脸低声道：“这事我知道了，后续有什么进展再给我反馈，就这样！”
　　‘等等，舅舅！’
　　“还有什么事儿！”阿尔弗雷多臭着脸应道，显然还没从人鱼研究所的事情中缓过气来。
　　‘空间鳞要怎么炼？’白云霁忙问道，既然他的精神力经过二次分化已然稳定，那空间鳞势必也是可以拥有了。
　　“空间鳞？知道了，我把流程和注意事项发你。”声音落下的同时，视频通讯也被挂断了。
　　阿尔弗雷多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暴虐的情绪，直接从人鱼星网上拷贝下有关于空间鳞的一段，指尖轻点，转发给了白云霁。
　　在即将退出聊天框之际，终于冷静下来的阿尔弗雷多忽而想起，自己忘了提醒大外甥，人鱼二次分化不久后，心有所属的人鱼会进入发情期这件事了。
　　接着转念一想，白云霁又没有喜欢的人，对着一个政治联姻对象估摸也进入不了发情期。这般想着，阿尔弗雷多手指一点，退出了聊天框。
　　傍晚时分，西斜的落日半截入了海，天边跟着映上绚烂的金红。
　　浅海之下，离瑰丽的珊瑚群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尾银色人鱼盘尾坐在海底礁石上，双目紧闭，身体周围不时泛起不明显的蓝光。
　　隐匿在珊瑚群中的海鱼们远远观望着，因白云霁的嘱咐不敢轻易靠近。
　　半晌，在透过海水而波澜落下的落日余晖中，礁石上久久未动的银发人鱼抖着银睫，睁开了眼，周身的蓝光也随着他的苏醒而隐入其身体之中。
　　垂下眼眸，白云霁动作缓慢地伸手抚上右腰下的银尾，指尖落在一枚隐隐泛着蓝光的鳞片上，在他触碰的瞬间，那本就微弱的蓝光就像是未曾出现过一般，迅速没了痕迹。
　　用精神力探入这片看不出有任何特殊之处的鳞片，检查过一圈的白云霁轻吁了一口气，虽然内部空间没有伯外祖父的那般夸张，但这空间鳞总算是锻造成功了。
　　想到什么，白云霁一手摸上了颈间悬挂着的黑色吊坠，仅瞬间，掌心中就多了两块一蓝一白的鳞片。
　　白云霁动作小心地捻起其中幽蓝色的鳞片，由衷地感慨于伯外祖父精神力的强大。
　　之前没有注意，看过舅舅发来的一段资料后，白云霁这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空间鳞都能被放入另一个空间鳞或者空间装置中的，这块鳞片恐怕是意外中的意外。
　　如此看来，这位伯外祖父的实力远超乎他的想象。白云霁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心念翻动间，指尖上的鳞片被他放入了自己的空间鳞中。
　　掌心中只剩下一块银白色的鳞片，白云霁神色怔怔地望着这块属于母亲的鳞片，蓝眸中满是犹豫。
　　手指不自觉地在鳞片的边缘摩挲，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妥协般恍然一笑，将这块意义特殊的鳞片放回了黑色吊坠。
　　就这样吧，白云霁心想。
　　轻抚着黑色吊坠，他抬头，透过碧蓝的海水望向海面，殊丽无比的面容上满是柔和笑意。
　　一艘洁白简朴的小艇静静漂泊在海面上，在凛冽的晚风中岿然不动。
　　“主人，您和夫人马上要离开梵西星了吗？”一道似乎有些低落的童音打破了海面上的寂静。
　　接着轻巧的滚轮声响起，一个圆白的家务机器人端着一杯颜色绮丽的果酒从船舱中出来。
　　坐在甲板上的顾听澜闻言一怔，从海面上收回视线，转而望向身后的圆圆，“嗯，有这个打算。”
　　两个月的蜜月期已经过半，后面还有行程，定然不会再在梵西星长留，更何况早上云霁还提起了下一站的事情，想来也是期待的。
　　得到回答的圆圆却像是故障一般，就这么端着果酒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好半晌才磕巴着接话道：“……那主人下一站要去的……斯诺星上，也、也有一个像圆圆一样能干的机器人吗？”
　　顾听澜哑然回过身，全然没想到圆圆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唔……梵西星很漂亮。”圆圆抬起头，圆溜溜的黑眸周边泛起淡淡的蓝光，颇有几分忧郁的意味，说出来的话却完全答非所问。
　　不等顾听澜发问，又道：“圆圆很喜欢这颗星球，可是……圆圆更喜欢主人和夫人，而、而且这颗星球上只有圆圆这么一个机器人……”
　　只有它一个机器人，没有任何可以谈天的对象，每日的工作就是检查和维护设施，向管的工作人员提交检查报告，然后就是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大海发呆。
　　按照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太孤独了。
　　顾听澜有些意外，虽然他给圆圆做了自我学习升级的模块，却没想到圆圆还会自我升级出情绪模块，甚至还学会了绕弯子。
　　掩下眼底的惊讶之色，顾听澜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试探般轻声问道：“想要一个机器人同伴？”
　　“不是的主人！圆圆……圆圆想一直陪着主人和夫人。”圆圆踩着滚轮急急凑到顾听澜身边，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它真的好喜欢主人和夫人，如果主人和夫人同意的话，它想永远永远跟随在他们身边！
　　顾听澜了然，圆圆本来就是他为白云霁做的，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留在梵西星上，只是看着圆圆如此人性化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意外。
　　见顾听澜不吭声，圆圆连忙放下手中的果酒，两只机械手轻拽住顾听澜的裤腿一角，可怜道：“圆圆的厨艺可好了！还能保护主人和夫人！所以……所以主人走的时候，能带上圆圆吗？”
　　“若是把夫人的称呼改了……”顾听澜被它缠得无法，心软般低声道。
　　“主人同意带上圆圆了是吗？圆圆就知道主人最喜欢圆圆了！主人快喝果酒，圆圆特意为主人调制的哦~”
　　读懂潜台词的圆圆见顾听澜心软，瞬间撒开了手，欢呼着原地转了个圈，又拿起甲板上的果酒递过去，却只字不提改称呼的事。
　　顾听澜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难得有了些吃瘪的感觉。
　　“哗啦——”破水声骤然响起，金光粼粼的海面上泛起涟漪，一尾犹如海妖般妖冶的银发人鱼浮出水面。
　　将湿漉漉的银发往身后一拨，对上顾听澜满是惊艳的目光，白云霁莞尔一笑，比手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第37章 蜜月第二站
　　游艇的甲板上，换上了一身柔软居家服的白云霁正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圆圆手舞足蹈的模样。
　　“夫人夫人，有什么要带的行李吗？圆圆可以帮忙收拾的哟~”圆圆歪着头，挺着小肚子，满是兴奋道。
　　白云霁轻摇了摇头，被它逗乐了，笑着比手道：‘暂时想不起有什么要带的，不过我现在有点口渴，想要一杯果汁可以吗？’
　　“当然可以！夫人稍等一下下，圆圆这就去给夫人准备特制的果汁！”感觉自己被夫人需要的圆圆，喜滋滋地踩着小滚轮往船舱去了。
　　‘带走圆圆没关系吗？’见圆圆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白云霁这才回头朝身后的顾听澜比手问道。
　　没记错的话，圆圆的主要工作是检查和维护梵西星上的设施，若是带走了，梵西星就相当于空置了。
　　顾听澜两手拿着毛巾，正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湿漉漉的长发，闻言勾了勾唇角道：“没关系，本来就是要带走的。”
　　接着又朝船舱的方向扫了一眼，低声补充说明道：“我们走后会有人送来普通的管家系统。”
　　普通？想起圆圆那特殊的语音系统，白云霁挑了挑眉却没再追问，只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过两日？’
　　“可以。”
　　顾听澜放下手中的毛巾，轻手抚了抚白云霁干得差不多的长发，神色柔和地帮他将碎发捋到耳后。
　　‘时间由我来定？’白云霁顺着他的动作，自然地偏了偏头，笑着比手道。
　　在白云霁动作间，顾听澜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了他的侧颈，梳头发的动作蓦然顿住了。
　　不同于往日的微凉体温，刚刚手指意外触碰到的肌似乎有些温热。
　　‘怎么了？’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困惑之色，白云霁不解地比手问道。
　　看了眼海平面上只剩下一小块的圆日，回过神的顾听澜动作熟练地帮他将长发束起，轻声问道：“觉得热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的白云霁略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跟着望了眼落日，反问道：‘你觉得热了？’
　　傍晚的海风很是凉爽，应该不会觉得热才是。
　　“不热，刚刚好。”见白云霁神色间并无异样，顾听澜淡笑着应了声，垂眸捻了捻似乎还有体温残留的指尖，许是他多心了吧……
　　星历1010年6月20日，傍晚18点18分。
　　全帝国人民密切关注的，帝国大王子殿下的官方账号，悄无声息地更新了一条星博。
　　白云霁【沙滩、大海、落日、月夜星河，在梵西星留下了数不清的美好回忆。但旅程还要继续，我们决定明日出发，去往蜜月的第二站：斯诺星。】
　　这条星博的文字下方，不同于之前发的第一条星博，意外地附了九张动图。
　　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白色沙滩；翻涌着击打着礁石的深邃大海；西斜着没入远海的金红落日；奇幻无比的一金一蓝的巨大圆月；缀满繁星的璀璨夜空。
　　色彩斑斓的梦幻珊瑚；嬉闹着跃出海面的海豚；装满各色贝壳的布袋；以及沙滩上挂满彩灯的天幕帐篷下，笑着对视交谈的两道朦胧背影。
　　这条星博发出后，奇异地，过了好一会儿，星博下的点赞和评论数量才开始慢慢增加。
　　【是我的错觉吗？大殿下这条星博的文案，比第一条温柔了好多！】——点赞9999+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呜呜，明明只是普通的平铺直叙，为什么我会觉得美好得让人舍不得打扰。】——点赞9999+
　　【我的天，每一张照片都好美好浪漫啊！疯狂存图！】——点赞9999+
　　【海边露营诶！大殿下和顾大佬在一起的时候原来是这种氛围吗？真的很真爱啊啊啊！！】——点赞9999+
　　【快看他们对视的眼神，我的天！好甜啊！】
　　【楼上加一！】
　　……渐渐地，评论区开始涌现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这婚我不同意！！！这话我已经说累了！】
　　【不过是做戏罢了，也就是你们这些颜粉吃这一套。】——点赞6941
　　【不会真有人相信他们是真爱吧？】
　　【真是一群可笑的CP粉】
　　……经过多次崩溃的星博，显然已经完美升级，在一番腥风血雨中依旧。
　　梵西星，海边别墅的客厅沙发上。
　　白云霁拨弄光脑，翻看着星博下的评论，眉宇间却透着几分不明显的焦躁。
　　自晚饭后，他的身体似乎就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心情说不出地糟糕，在顾听澜和圆圆去确认要带的行李后，那莫名的烦躁感更是直接就达到了顶峰。
　　“主人，这个也要带吗？”圆圆稚嫩的声音从楼上隐约传来。
　　白云霁指尖的动作顿住了，开始屏息倾听楼上的声响，在一道微弱的“嗯”声后，心情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眉宇间的焦躁也瞬间没了踪影，白云霁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光脑上，翻阅间，一条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顾阁下帝都粉丝后援会【呜呜呜，顾阁下神色不可能这么温和！这一定是假的！顾阁下明明是这样的！附图1.jpg】
　　白云霁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蓝眸中划过一道不大明显的金色。压下满心的莫名不愉，白云霁点开了这条评论的附图。
　　图片中，黑发黑眸的亚裔青年一身实验专用的白褂，正神色冷淡地偏头同身旁的工作人员说话。
　　白云霁的视线死死地停留在顾听澜的身上，这是他未曾见过的，工作状态下的顾听澜。
　　心念翻动间，手指长按图片想保存下来，不想却跳出了一个让人极度不爽的白色弹窗【用户对该图片设置了隐私保护，禁止保存到本地。】
　　隐私？白云霁猛然坐直了身体，精致的面容冷若冰霜，染上明显金色的蓝眸中满是暴虐，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更是隐约浮现出了几块鳞片。
　　“小心点。”顾听澜那犹如海风般清冽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瞬间就抚平了白云霁的恶劣心情。
　　平静下来的白云霁却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垂眸思索片刻，在这条评论下，回复了一句【你好，请问能把这张照片私发我一份吗？】
　　顾听澜……听澜……等待回复的白云霁，不知何时已锋利无比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思绪却散开了，他似乎没几张黑发青年的照片。
　　明明是他的人类，明明是属于他的人类……思绪翻动间，白云霁渐眯起的蓝金色眼眸透出几分凶残和冷戾。
　　“叮——”腕间的光脑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他冰冷的思绪。
　　白云霁垂眼看去，正是昵称为顾阁下帝都粉丝后援会的用户所发来的私信。
　　【大殿下您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删评论！大殿下您不要生气！】
　　【这张是原图。原图.jpg】
　　【那个，我没有恶意，我就是太崇拜顾阁下了！】
　　【我以后再也不偷拍顾阁下了，我保证！】
　　【评论也完全是我的私人行为，千万千万不要上升到顾阁下身上！】
　　【祝福您和顾阁下永远幸福！】
　　越是往后，对面发过来的讯息越是混乱，完全可以想象到星网另一端的女孩此刻到底有多慌乱。
　　第一时间保存了原图的白云霁，看着对方一条又一条努力维护着顾听澜形象，并小心撇开关系的讯息，莫名缓和了些微烦躁情绪。
　　想了想，指尖微动，发出了一条讯息【还有别的照片吗？】
　　顾阁下帝都粉丝后援会【啊？还有的……】
　　【殿下您别生气！我马上就删除！一张都不会留！】
　　【用顾阁下照片发的星博，我也会清空的！我保证！】
　　原本只想要更多顾听澜照片的白云霁眼看着对方的思路一路跑偏，皱了皱眉，动作迅速地回了一条讯息【所有照片都发我一份，多谢。】
　　这条讯息一发出，原本不断弹出消息的聊天框，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就在白云霁即将要失去耐心之时。
　　顾阁下帝都粉丝后援会【-文件包1-】……【-文件包N-】
　　【殿下您的意思是，发您一份后，这些照片我还能留存着是吗？】
　　【星博也不用清空是不是？】
　　保存完大量文件包的白云霁，视线从“粉丝后援会”几个字上一扫而过，冷冷一笑，祂可不是那种不允许自己伴侣有崇拜者的低等人鱼。
　　这般想着，锋利的爪子触上光脑，回了个【嗯，多谢。】就准备结束聊天。
　　不想对面却因他的回复，异常激动起来。
　　【谢谢大殿下！】
　　【殿下是想要收集顾阁下以前的照片吗？】
　　【在顾阁下的星博粉丝讨论组里，有很多路透图，您可以去看看。】
　　【-顾听澜粉丝讨论组链接-】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祝您和顾阁下的婚姻永远永远永远幸福！】
　　粉丝讨论组？
　　白云霁不算愉快地眯了眯眼，带着不自知的莫名占有欲，点开了链接。
　　殊不知，他的星博因为他的莫名回复早已炸开了锅。
　　【要照片？大殿下这是作秀还是真爱啊？】
　　【大殿下亲自下场要照片是认真的吗？】
　　【殿下看我！我也有顾阁下的照片啊！照片都给您！呜呜我也想被大殿下回复。图1.jpg】
　　……
　　【难道没人觉得是这位人鱼殿下一厢情愿吗？】
　　【同楼上，绝对是* 逢场作戏，大殿下的星博，顾阁下一条都没回过。】
　　【这么说来，好像是真的诶！】
　　【我就说是政治联姻，也不知道这群CP粉，一天天地在疯些什么！】
　　……
　　“主人，您在看什么？”


第38章 滚烫的肌
　　别墅主卧中，原本在清点杂物的圆圆凑到顾听澜的身边，满是好奇地小声问道。
　　顾听澜正坐在床沿，指尖悬停在光脑之上，黑色碎发下的耳根微红，眼眸却一派柔和，神色专注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没什么，在看星博。”被突然的问话惊回了神，顾听澜偏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圆圆，默了一瞬无奈道。
　　“是夫人发的星博吗？”看不见顾听澜光脑内容的圆圆歪了歪可爱的脑袋，又追问道：“圆圆拍的照片派上用场了吗？”
　　“嗯，都用上了。”顾听澜轻拍了拍圆圆的脑袋，神色柔和道。
　　他也没想到，圆圆私底下竟然拍了那么多的照片，这回刚好被苦恼着如何配图的白云霁用上了。
　　“那、那星网上的人有夸照片好看吗？”圆圆睁着一对大黑眼，忸怩地问道。
　　顾听澜失笑，视线落回光脑上：“当然有，都夸照片拍得很……”，话说一半，蓦然顿住了。
　　光脑中的星博界面，白云霁要照片的回复之下，冒出了大量不和谐的评论。
　　顾听澜的视线停留在【难道没人觉得是这位人鱼殿下一厢情愿吗？】、【同楼上，绝对是逢场作戏，大殿下的星博，顾阁下一条都没回过。】两条评论上，没了言语。
　　“很怎么样？”圆圆像是很在意这个答案，小脑袋凑得更近了，忙不迭地连声追问道。
　　顾听澜回过神，轻手推开几乎要凑到他脸上的圆白脑袋，道：“很浪漫很有爱。”
　　“真的吗？浪漫有爱！”圆圆被推开也不在意，快快乐乐地原地转了个圈。
　　“真的。”顾听澜应了一声，接着道：“卧室就交给我吧。你去厨房看看，如果有什么趁手的工具要带的，也都带上吧。”
　　“嘻嘻嘻~好的，保证完成任务！”圆圆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脚踩滚轮就出了卧室。
　　随着圆圆的远去，主卧渐渐安静了下来。
　　顾听澜垂下眼，盯着光脑中的两条评论，蹙起了眉，星博上的热闻向来瞬息万变，他平日里很少关注。
　　他在明面上的星博账号，实际上是顾氏集团的官方账号，完全是由顾氏的公关团队管的，内容除了公告就是商务信息。
　　因而这个账号里唯一与白云霁有关的，就是最开始发出的婚讯公告，正式却也冰冷。
　　这确实是他思虑不周，没想到会因此让星网民众认为白云霁是一厢情愿、逢场作戏。可，一厢情愿的明明是他才对。
　　眼看着白云霁星博下的评论区越演越烈，顾听澜的眸光微沉，手指动了动，拨通了私人助手维恩的通讯号。
　　“首席晚上好！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吗？”视频通讯的光屏上，休假在家闲出鸟来的红发青年，热切的问道。
　　“嗯，星博上……”顾听澜吩咐的声音被海潮声掩下。
　　“啊？您的私人账号？”维恩一脸茫然，他们首席什么时候有私人的星博账号了？他怎么不知道！
　　“嗯，我已经把账号发你了，立刻去办。”顾听澜轻声嘱咐道，黑睫抖了抖，掩住了眼底难得的羞赧。
　　“是！”维恩板着脸应声，看着迅速黑了的光屏，心中感慨不已，连私人账号都爆出来了，这是真爱啊！这绝对是真爱啊！
　　星历1010年6月20日，傍晚19点19分。
　　顾氏官博【虽迟但到，祝顾总和大殿下蜜月第二站玩得开心！@L @白云霁】-转发链接：白云霁【沙滩、大海……第二站：斯诺星】
　　这条星博发出没一分钟，其下的点赞和评论数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直接破了亿万。
　　【官博下场最为致命。】——点赞9999+
　　【这后面跟着的L，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点赞9999+
　　【我靠！这不会真是顾听澜的私人星博账号吧？是不是官方艾特错了啊！！】
　　【救命！这个账号里发的星博……顾大佬这是人设崩了？】
　　【呜呜呜……这回我可能是真的失恋了】
　　……
　　惨遭三波巨大信息流冲击的星博系统，终于挺不住，崩了……
　　挂了视频通讯的顾听澜却没再会星网上的动向，起身往外走，心中说不出的的紧张，不知道云霁看到这条星博，会作何想……
　　出乎意料地，楼下客厅此时空空如也，原本窝在沙发上的人更是不见踪影。
　　顾听澜下楼的脚步慢慢停住了，心情却不似之前夜里寻人时那般着急，视线在偌大的客厅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半掩着的大门上。
　　黑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这么晚了云霁还出门看海？
　　深海般幽蓝的天穹，似乎被前几日的暴雨洗涤得更加透彻了，穿越无数光年才到达此处的漫天繁星看上去更是明亮得不像话。
　　一金一蓝的两轮圆月洒下梦幻无比的朦胧月光，为端坐在海边黑色礁石上，犹如神迹降临的银发人鱼镀上了一层瑰丽圣光。
　　因月光而染上蓝金色的尾鳍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礁石，白云霁望向圆月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圣洁，反而透着骇人的阴郁和暴戾。
　　【十年澜粉好情怀，今晚听澜入梦来！#顾听澜粉丝讨论组# 】
　　【斯哈斯哈，老公穿西装真的好帅啊！疯狂舔颜！#顾听澜粉丝讨论组# 】
　　【想给顾首席生猴子的每一天！#顾听澜粉丝讨论组# 】……
　　入梦，老公，舔颜，生猴子……顾听澜粉丝讨论组里的内容像是被刻录入脑子般，不时从眼前闪过。
　　呵，竟然敢觊觎他的人类！白云霁勾起一抹森冷的笑容，垂放在礁石上的右手骤然用力，利爪直接碾碎了礁石一角。
　　“沙沙——”一道由居家拖鞋踩上细沙而发出的轻微脚步声，自后方传来。
　　是他的人类伴侣来了！因听觉恢复不久而格外敏感的白云霁骤然回过了头，犹如终日不得餍足的恶兽寻得最称心的猎物般，一双蓝金色的眼眸中满是贪婪渴切。
　　在白云霁回头望向他的瞬间，缓步走近的顾听澜莫名地感到一阵森然冷意，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逆着光，顾听澜看不太清白云霁的神色，只道是夜间气温低，掖了掖衣领，轻唤了一声：“云霁？”
　　顾听澜那咸湿海风般清冽舒缓的嗓音落入耳中，非但没像之前一般迅速平息他的情绪，还引得他的身体更加燥热了几分。
　　白云霁的目光像是看着最称心的猎物，又像是看着此生的挚爱，随着顾听澜一步步地走近，殊丽异常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充满蛊惑的迷幻笑容。
　　“怎么这么晚跑出来？”顾听澜毫无所察地走到他的身侧，学着他的模样在礁石上坐下。
　　刚一坐下，就被身侧的白云霁一把揽住了腰，未待他反应过来，就在一片星月倒转的眩晕感下，骤然落入了水中。
　　“咳！咳咳咳——”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水的顾听澜扶着白云霁的臂膀，咳嗽不已。
　　将人拽入水中的白云霁两手紧紧环抱着他，感受着怀中人身体的震颤，终于有了些微满足感。
　　与心中的暴虐情绪不同，利爪落在顾听澜骨感的脊背上，动作异常轻柔地帮人类顺着气。
　　“咳，怎么了？身体怎么这么烫！”缓过劲的顾听澜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担忧地追问道，冰冷海水中的白云霁身体滚烫得可怕！
　　“哪里不舒服吗？”见人不回答，顾听澜蹙起眉，一手探上了白云霁的额头。
　　好想把怀中的人类囚禁起来，让他只属于自己……早已没了智的白云霁死死盯着顾听澜，迎着月光，眸中骇人的偏执渴切表露无疑。
　　动作轻柔地拉下停留在额间的手，在顾听澜愕然的目光中，轻笑着在他温热手背上落下一吻。
　　紧接着，不等顾听澜反应，揽着他窄腰的手臂一紧，水面下的尾鳍猛地一甩，抱着人就潜入了海水之中。
　　“唔！”猝然入水，瞬间被夺取空气的顾听澜双眸紧闭，完全不会水的他在惊骇之下，双臂死死地抱紧了白云霁的颈脖。
　　一路下潜的白云霁被他下意识的动作取悦到了，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愉悦地用下巴轻蹭了蹭他的头顶。
　　像是被他轻柔的动作安抚了下来，顾听澜半抬起头似乎想睁开眼看他到底是何异状，手臂却是老老实实地不敢轻易松开。
　　白云霁被他这幅全然信任的模样逗得心痒，柔和了神色，减缓了下潜的速度，温柔地轻抬起他的下巴，在他抿紧的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好半晌，顾听澜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满心的不可置信地之下，猛地睁开了眼，还未待他看清什么，又在水流刺激中条件反射地闭上了。
　　白云霁看着人类伴侣那可怜的、在水中颤动不已的黑睫，轻笑了一声，再次抬起顾听澜的下巴，为他渡了一口气。
　　看着顾听澜的耳根一点点漫上艳丽的红，慢慢地连面颊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艳色，白云霁满心的占有欲终于有了平息的迹象。
　　抬着顾听澜下巴的手，贴着颈部的肌一点点移到他后颈处，在对方克制不住的轻颤中，扣着他的后脑贴上自己的颈侧。
　　紧接着，巨大的尾鳍一甩就往海底潜去……


第39章 缔结伴侣契约
　　夜晚的海水本就寒凉，这会儿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加，周身的海水更是冰冷彻骨。
　　“唔嗯！”原本温顺地被白云霁抱在怀中的顾听澜，突然发出一声带着痛苦的轻吟，紧贴着他的身体更是轻轻颤抖了起来。
　　人类好像不太对劲，意识到这一点，白云霁摆尾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怀中的人类却没有因为他速度的减缓而好过些。
　　银发人鱼的眉头轻蹙，抚了抚人类的黑发，接着手掌微移，再次抬起怀中人类的下巴。
　　幽深海水中的人类依旧双目紧闭，只是面上原有的艳色却早已褪了个干净，此刻看去竟是煞白一片。
　　“唔……”顺着他动作微仰起头的顾听澜唇畔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中从薄唇中吐露出一小串细密的水泡。
　　他的人类伴侣这是缺氧了？
　　动作宠溺地用指尖蹭了蹭人类伴侣下颌，白云霁微低下头，温柔地覆上了人类微张的唇，无数的水泡自两人双唇贴合处腾升而起，又很快散入海水之中。
　　他的人类时时刻刻都需要他！像是恶兽终于品尝到猎物的第一口鲜血，白云霁心中被诡异的兴奋感填满，贴含着人类冰冷的薄唇，一边渡气一边就要继续往下潜去。
　　“嗯！”因水压倍感不适的顾听澜终于意识到，若是再不制止，恐怕自己真的会被带着一直往下。
　　在白云霁全然的掌控下，顾听澜艰难地微微偏了偏头，错开了点双唇贴合的角度，犹豫了一瞬，在白云霁要追吻上来之际，咬住了他的下唇。
　　白云霁的下潜动作骤然停住了，人类咬在他唇上的牙齿几乎没用什么力，相比起制止，更像是情人之间暧昧至极的挑逗。
　　蓝金色的瞳孔猛地一沉，一簇暗火从眼底燃起，最后的清明终于荡然无存。
　　全由着内心疯涨的渴望，一手扣上顾听澜的后脑，滚烫无比的舌尖撬开人类咬在自己唇上的牙齿，恶兽扑食般深吻了下去，疯狂地掠夺他的气息。
　　顾听澜被他不同于之前的亲吻惊得一抖，未待反应，在白云霁的舌尖扫过牙根之际，浑身一激灵，骤然软了腰，只能由着对方予取予求。
　　唇齿交缠间，渐渐缺氧的顾听澜俊脸涨红一片，胸膛更是开始剧烈地起伏。
　　在求生的本能之下紧紧攀住他的躯干，迎合了上去，极力想汲取白云霁口中的氧气。
　　人类的主动让银发人鱼心中鼓动不已，扶着顾听澜后脑的手顺着他的脊骨一路往下，勾起他一条长腿环上自己的腰际。
　　意识早已迷乱的顾听澜像是从这个动作中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不等他再动作，两腿自发地盘上了银发人鱼的劲腰。
　　完美贴合的躯体，紧攀在身上的四肢，唇齿间交换的气息，无一不牵动着白云霁的心神。
　　环着人类腰际的手臂突然青筋暴起，用力到似乎要将怀中人死死嵌入到自己的胸骨之中，从此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顾听澜骤然吃疼，终于从极致缠绵的混沌中回过神，往后仰了仰拉开了些距离，动作间，大量气泡自他口鼻间升腾而起。
　　骤离的气息让白云霁不愉地皱起眉，原本扶着腿的手迅速往上，再次扶住顾听澜的后脑就要往下压。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云霁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
　　顾听澜压下胸口的窒息感，猛地收回一只攀在白云霁颈脖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自己嘴。
　　人鱼灼热的吻，落在了人类冰凉的手背上。
　　白云霁怔了怔，随着不解和失落的情绪一同攀升的是强烈无比的委屈感，像是饥渴难耐终于能饱餐一顿的恶犬被最心爱的主人乍然夺取了餐盘一般，蓝金色眼眸瞬间就暗淡了下来。
　　双目紧闭的顾听澜自然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见白云霁终于安静了下来，暗松了口气，抽出了勾着白云霁颈脖的另一只手。
　　人类这是……拒绝他了？
　　白云霁眸光一颤，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凄切、暴虐、偏执，无数的情绪涨满心头。
　　还未来得及动作，就感觉到人类冰冷的手掌试探着落在了他的发顶，接着又在他的默许下，安抚般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银发。
　　银发人鱼缓慢地眨了眨眼，稍微退开了些上身，抬眸仔细打量人类的神色。
　　一片昏暗中，轻捂着嘴的顾听澜因缺氧而红了整张脸，紧皱的眉眼却清楚地透着担忧和紧张。
　　不是拒绝……他的人类伴侣在担心他！
　　意识到这点的白云霁喉咙发紧，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轻手拉下顾听澜捂嘴的手，为几乎窒息的人类渡去一口气。
　　他的人类伴侣真的好可爱，他要为他筑一个最完美的巢穴。
　　巢穴里要铺上最柔软的床铺，填满无数的绝世珍宝，再放上永远都吃不完的美味佳肴。
　　他要跟他的人类伴侣度过一个最最美好的发情期，缔结人鱼族最为圣洁的契约，从此他们便再也分离不开了。
　　他已经找好了最佳的海底洞穴，那里环境幽静无人打扰，就差带着他的人类过去筑巢了。
　　这般想着，白云霁愉悦地眯起眼，压制住体内翻腾着的疯狂渴望，抱住顾听澜就要朝目的地去。
　　‘……王？’一道精神波突兀地响起，接着又迟疑地问道：“这位是王夫？”
　　白云霁的眉头猛然皱起，一把将顾听澜拉回自己的颈脖处，这才循着精神波的来处望去。
　　一只身形巨大，体态优雅的虎鲸远远游来。
　　眼看着它越来越近，白云霁的眼眸再次染上了阴鸷和狠戾，周身的气场更是森冷得吓人。
　　‘您、您……这是带着王夫去哪？’已经足够近到能看清白云霁神色的虎鲸猛地停住了，磕磕巴巴地递出一道精神波，看其模样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呵，筑巢！’
　　见它识趣地不再靠近，白云霁勾起一抹骇人的冷笑，抱着顾听澜就要往下潜。
　　‘……可、可王夫不是人类吗？’虎鲸甩着尾巴往后退了退，迟疑地递出一道精神波。
　　‘人类又如何？’白云霁回头，冰冷刺骨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疯狂暴戾，仿佛这虎鲸再多言一句，就要发动攻击了。
　　‘人、人……人类应、应该受不了海底的水压！’虎鲸惊慌不已地补充完，再也不敢停留，逃也似的掉头就跑。
　　……抱着顾听澜的银发人鱼彻底愣住了，人类受不了海底的水压？
　　无风也无浪，被夜色笼罩的大海意外地平静。
　　大海的中央，由从海底拔升而起的岩石所构成的小型环状岛屿几乎要融入这静谧的月夜之中。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伴着大口的喘气声，打破了这无人小岛的寂静。
　　扶着岸，终于缓过劲的顾听澜，艰难地睁开了涩然的双眼，不等视力恢复清晰，就开始寻找白云霁的身影。
　　刚一出水面，白云霁三两下地把他安置在水岸边就退开了身，几息间就没了动静。
　　满心担忧的顾听澜睁着朦胧的双眼环视了一周，终于在稍远处的水岸处，发现了银发人鱼的身影。
　　“云霁……”顾听澜唤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却暗哑得不像话。
　　远处伫立水中的身影动了动似乎想靠近，又不知出于何故反而往后退了退，不再动弹。
　　“咳，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顾听澜清咳了一声柔声道，一边扶着岸壁一边朝白云霁的方向游去。
　　他每靠近一分，白云霁就退开一分，一进一退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毫不变。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视力恢复清晰的顾听澜垂眸望向及胸的水面，眸光一闪，扶着岸壁的手猛然一个打滑，整个人“哗”地一声坠入了海水之中。
　　不等他挣扎，腰间猛地一紧，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
　　顾听澜等的就是这一刻，双臂往上一勾，眨眼间就攀在了白云霁的身上。
　　蓝金月光下，顾听澜终于看清了白云霁的脸，对方那双湛蓝的眼眸几乎化作了全然的金色。
　　望向他的目光像是藏着一团烈火，随时就要扑出来将他灼烧个干净，但等那视线真落到他身上，又带着吊诡的温柔。
　　顾听澜怔了一瞬，一手轻抚了抚白云霁的后颈，轻声问道：“怎么了？”
　　恍然意识到顾听澜的一番落水是故意引他过来，白云霁双眉微蹙，伸手就欲拉下环在自己颈间的手。
　　好不容易逮着人的顾听澜自然不会如他所愿，双腿一抬，如之前在海中一般紧紧盘住了白云霁的腰。
　　白云霁的动作顿住了，几番周折，他早就克制不住体内翻腾着的欲望，全身心都叫嚣着要将眼前的人类吞噬殆尽。
　　可是，他差点伤害了他的伴侣……
　　知道他状态不对，一直留心关注他神色的顾听澜瞬间就发现了他面上的自责和愧疚。
　　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白云霁的脊背，顾听澜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对上他金色的眼眸，柔和道：“我没事，真的。”
　　半晌，见白云霁还是那副眉头紧蹙的自责模样，顾听澜犹豫了片刻，慢慢俯下身，通红着耳根，在白云霁紧抿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白云霁的瞳孔猛地一缩，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渴望，双臂骤然发力，将人死死锁在了怀中。
　　“好、好了，没事了。”顾听澜紧贴着他的颈侧，抖着长睫努力压下满心的羞赧，柔声安慰着。
　　人类伴侣轻柔的声音就在耳畔，话语间喉咙的震颤透过肩颈处的肌，直直打入他的心口。
　　白云霁的眼眸被金色全然覆盖，再也不见一丝蓝，病态的渴切和占有欲再次翻涌其间。
　　这个天然的岛中海潭没办法筑巢，没有最柔软的床铺，填不了无数珍宝，更没有吃不完的佳肴。
　　但这里足够僻静，且无人打扰。
　　最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他的人类，他的伴侣……他们依旧可以度过一个最美好的发情期，缔结人鱼族最为圣洁的契约，从此永生相伴。
　　白云霁偏头在人类的侧颈落下轻柔一吻，接着，在他惊愕抬首间，扣住他的后脑深深吻了上去。
　　“唔！”被白云霁压靠在水岸岩壁上的顾听澜猛地瞪大了眼，俊脸一点点地染上了惊人的艳色。
　　白云霁的吻又急又狠，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般，几息间就夺走了顾听澜口腔里的气息。
　　想起海底时人类的反应，银发青年的舌尖更是无师自通地在人类的牙根和上颚不断地扫过，果不其然，怀中人一个激灵瞬间软了腰。
　　“哈……哈！云、云霁……”还学不会换气的顾听澜扶住白云霁的两肩，剧烈喘息着半偏开头，不明所以地想查看白云霁的状况。
　　不想，白云霁滚烫的唇却顺着他偏头的动作，沿着他面颊一路往下，印下一个又一个灼热的湿吻。
　　原本揽在他腰际的两臂，一手往上大力摩挲起他的脊骨，一手往下探去，似曾相识的惊人电流感，从脑后到脊骨再到尾椎，瞬间全麻了。
　　“唔！”顾听澜猛地打了个颤，再也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挂在白云霁腰间的双腿一软，失力般瘫倒在了他的怀里。
　　银发人鱼勾起一抹略有餍足的笑，往下的手臂正好托住他的臀，摩挲着他脊背的手却不曾停下。
　　顾听澜的长睫疯狂颤动，星光般的黑眸早已润湿，嫣红的薄唇不自知地微微张开，滚烫的呼吸全数洒落在白云霁肩上。
　　他的剧烈反应，让白云霁满心愉悦，病态的占有欲瞬间得到了满足，托起他的下巴，落下一个个轻柔细碎的吻。
　　这是他的人类，是只属于他的……终生伴侣！
　　顾听澜的视线穿过他的发丝，恍惚地落在倒映着圆月的水面上，轻搂着白云霁肩颈的手指指尖颤动不已，他再迟钝也该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感受着白云霁炙热的体温，滚烫的湿吻，顾听澜一双湿润的黑眸眨了眨，缓慢又温顺地合上了，只要云霁想要……


第40章 金色的图腾
　　天幕上的蓝金圆月已暗淡，几乎要与碧蓝的天色融为一体，暖金色阳光带着和煦的温度，温柔又慵懒地洒落。
　　无名岛屿中心，往日里平静深邃的幽蓝海潭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激烈的水花声经久不息，似是永不会停歇。
　　随着荡漾不已的水波隐约又断续传来的，是一道嘶哑到近乎无声的哀求声：“……呜哈……呜……不、不要了……”
　　微弱的哀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在声音落下之际，水花声似乎响得更脆亮了，漂亮动人的涟漪更是逐渐紊乱失序。
　　半晌，隐忍又带着轻微啜泣的嘶哑嗓音，颤抖着：“呜……不、不行了……云霁……唔嗯！”
　　海潭边的花树下，银发人鱼抱着心爱不已的人类伴侣，亲昵宠溺地在他斑驳糜烂的胸口叠印上一个个崭新的艳红。
　　有海风拂过，无数或缺或整的淡粉色花朵从花树上摇曳而下，几息间就落满了整个岛中海潭。
　　水花声终于止了，动人的涟漪也慢慢散去了，深邃幽蓝的海潭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月落日升间，顾听澜已经不知在这岛上过了几日光景，每每在铺着毛毯的岸上浑浑噩噩地醒来，还未睁眼，就被等候在岸边的银发人鱼喂上些鲜甜的果实，间或还有几袋食用营养液。
　　原本高挂的太阳渐已西垂，天幕上的蓝金圆月似乎明亮显眼了一些，顾听澜的大脑混沌一片，迷蒙的视线恍惚落在粉色的花树上，半合着的黑色星眸中泛着明显的疲倦。
　　白云霁笑容缱绻，指尖轻柔地抚摸过人类伴侣湿润的眼角，俯身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个圣洁的吻，满心柔情，他的人类伴侣呵……
　　还差最后一步，银发人鱼的眼眸中有无限温情浮动，只要缔结了人鱼一族的伴侣契约，从此他们将寿命共享、终生相伴，此生再也分离不得了。
　　白云霁垂下眼眸，利爪在食指指尖上利落一划，大滴的鲜血涌了出来，迅速晕染开来。
　　安抚般偏头在人类伴侣的发顶蹭了蹭，接着两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轻嘬了一口，这才将食指喂进了朦胧着睁开眼的黑发青年口中。
　　几日里，早已被他喂习惯了的顾听澜困倦又茫然地眨了眨眼，条件反射般乖巧地吮吸了一口，还未尝出滋味就咽了下去。
　　“唔……困，醒了再吃……”顾听澜的舌尖抵了抵口中之物，含糊道。
　　倦怠早已席卷全身，顾听澜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只等着白云霁将自己送回岸上，才好安心睡去。
　　白云霁被他这幅可爱的模样逗得失笑，见他确实乖乖咽下了自己的鲜血，便也不再折腾他，将手指收了回来。
　　眯着眼在指尖伤口上舔了一口，白云霁拉起顾听澜垂在水下的手，犹豫了一瞬，利爪在那被水泡白了的指尖上轻轻一触，细弱的血丝缓慢地浮现。
　　白云霁忙往怀中看去，见顾听澜一脸毫无所察，只眯着眼几乎要睡去，这才放下心来，将他手指捺入口中，轻吸了一口同样咽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道金色的微光突然浮现，绕着相拥的两人飞了一圈后，一头没入白云霁的心口，一头没入了顾听澜的心口。
　　光线消失之际，只见两人的胸口上，赫然浮现出一个繁复瑰丽的金色图腾，仔细分辨，依稀可看出其中闪电和波涛的形状，这正是波塞冬一族特有的伴侣契约图腾。
　　在图腾出现那一瞬间，相拥的两人同时心头一颤，一种莫名的神魂相牵的感觉乍然升起，接着又迅速埋入心间。
　　“……这是？”顾听澜被心头的动静惊得清醒了半分，费力地睁开眼，就朦胧地瞧见白云霁冷白结实的胸口上多了一个金色的图腾。
　　‘人鱼族的伴侣契约。’白云霁神色温柔地递出一道精神波，一双金眸不知何时多了一抹蓝，他拉下含在口中的手指，在伤口处仔细看了看，见不再渗血这才放下心来。
　　“伴侣契约？”顾听澜由着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跟着低喃了一句，颇有些吃力地想解这个词汇。
　　好半晌，才微微瞪大了惺忪的黑眸，梦游似地哑声惊道：“声音……你的嗓子恢复了？”
　　白云霁好笑地摇摇头，微低下头，唇瓣贴上他的眉心，递出一道精神波：‘不是声音，是精神波。伴侣契约的作用之一，精神力共频，从此你便能听到人鱼族之间交流的精神波了。’
　　“精神波……伴侣契约？”顾听澜神色犹带几分懵懂地追问道，被白云霁托在掌心的手动了动，想去触摸对方心口的金色图腾。
　　‘嗯，伴侣契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终身伴侣，寿命共享、终生相伴。’白云霁耐心地缓声补充道，顺着他的轻微力道，将他的手拉至自己心口之上。
　　停了一会儿，又将顾听澜的手放置到他那布满暧昧红痕的胸口上，柔笑着：‘你也有，波塞冬一族特有的……’
　　言语间，白云霁的眉头蹙起，一族特有的，也就是一族共有的，掩藏在心中的疯狂占有欲再起席卷而上。
　　“我也有？”顾听澜迟钝地垂头往自己心口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金色图腾。
　　白云霁晦涩的视线落在他停放在心口的左手手掌上，骨节分明的中指上戴着一枚蓝色鎏金的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
　　‘心口的是波塞冬一族的图腾，’心中疯涨的情绪似乎平息了些，白云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而这里，是只属于我们的图腾。’
　　精神波还未完全落下，白云霁就用左手小指勾起了顾听澜的，在对方困顿不解的视线中，一道蓝金色微光闪过，在两人亲昵勾连的小指第一骨节上，浮现出了一个蓝金色的日月星交织缠绕的印痕。
　　‘你可以通过它，时刻感知到我的方位。’当然他也可以借此随时捕获到顾听澜的动向，白云霁终于心满意足，殊丽精致的脸上满是灿烂笑意。
　　顾听澜惊愕地低头望着尾指上的图腾，终于挣脱了脑中的朦胧和混沌，完全清醒了过来，白云霁前后的话也都串连了起来。
　　人鱼族的伴侣契约；唯一的终身伴侣，寿命共享、终生相伴；感知方位……
　　多年的夙愿在这一瞬竟成了真，顾听澜红了眼眶，手指紧勾住白云霁的小指，心中百感交集：“契约……可是我什么都没能给你，但是我……”，嫣红的嘴唇翻动间，却没有吐露出半点声响。
　　熟悉的窒息感涌了上来，顾听澜克制地小口换着气，垂眸掩住眼中的些微慌乱，无声道：“……我想一辈子都陪着你。”
　　却不曾看到，环抱着他的白云霁在他满是温情的言语之间，骤然变了脸。
　　白云霁的金眸微微眯起，心疼、失落、暴戾、偏执……眼底闪过千百般的情绪。他刚刚结契的终生伴* 侣，正在试图欺瞒他，或者说一直都在欺瞒他。
　　白云霁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顾听澜脊背，勾起一抹诱哄的笑容，问道：‘就一辈子？’
　　“不，不是。每一辈子……永远！”听到问话的顾听澜无声回答完，慌忙抬眼望向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口笨。
　　白云霁笑容不变地偏头蹭了蹭他的发顶，终于确认，顾听澜此刻是真的失声了。看他这般熟稔的模样，恐怕在他们相处期间并不是完全没发生过。
　　顾听澜声带完好，发音正常，说话流畅，那么此时的失声……人类剧烈的心跳透过脊骨传达至手心，白云霁轻抚人类脊背的动作顿住了——是语言障碍！
　　得出结论的那一瞬，白云霁长睫微颤，只觉绵延细密的酸涩感在心口迅速蔓延开，婚后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竟是一点都不知！
　　是啊……他竟是一点都不知……金色眼眸中的那抹蓝色渐渐隐去，他刚缔结的终生伴侣竟然瞒着他！他的伴侣怎么能瞒着他！
　　‘好，每一辈子都陪着我，永远都陪着我。’银发人鱼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递出的精神波中犹如海妖的歌声，满是蛊惑：‘现在……也陪陪我！’
　　原本轻抚着顾听澜脊背的大掌骤然变了意味，大力又暧昧地摩挲他的脊骨，不等他反应又死死按住了他的尾椎骨。
　　“呃！”像是被扼住了致命之处，顾听澜呼吸乍然一紧，身体猛地一弹，紧接着一个后仰腰线紧绷，面上先是一白又在瞬息间弥满了红潮。
　　‘再陪陪我好不好？嗯？’白云霁轻勾起他一直同自己亲昵交缠的尾指，置于唇边亲吻，递出的精神波似是撒娇又似是请求，唯独他那微敛着的金眸里蕴含着无数骇人的情绪。
　　“……好。”顾听澜抖着唇答应道，却因语言障碍依旧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掩饰般微垂下头，将脸埋入对方的颈间。
　　他本就拒绝不了白云霁，更何况此时脑内响起的，属于白云霁的精神波是这般恳切的口吻，湿了眼眶的他想：这太犯规了。
　　‘好，那我也再陪陪你。’温柔缱绻的精神波下，是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呵，这是他给人类伴侣的专属惩罚，哪能那么轻易放水。
　　最好足够刻骨铭心，让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此生都不敢再欺瞒自己！在顾听澜看不见的角度，银发人鱼勾起一个危险至极的笑容。
　　金红落日西斜着没入远海，无名海岛上，平静深邃的幽蓝海潭再一次荡起暧昧无序的涟漪，更加激烈的水花声经久不息，似是永不会停歇。


第41章 恭喜筑巢成功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穿过花树的间隙，悠悠然地落下数不清的斑驳光影。
　　淡粉色花树下，铺满花瓣的绿茵地上，一尾银发人鱼紧紧拥着裹着毛毯的黑发青年，像恶龙守护着自己的宝藏般，巨大的尾鳍缱绻又眷恋地缠绕在人类那满是青紫痕迹的小腿上。
　　微风掠过，树影晃动间，有光斑打落在银发人鱼的眼睫上，紧接着一朵粉色的花骨朵飘飘然落在了他莹白的额角，又顺着光洁的皮肤悄然滑落。
　　银色长睫抖了抖，像是被惊醒般，白云霁猛地睁开了眼，光斑下的眼眸一片湛蓝，清晰地倒映着眼前陌生又隐隐有些熟悉的绝妙风光。
　　这里是……哪？
　　白云霁的眉心蹙了蹙，正待要坐起身查看情况，就被怀里细弱的呼吸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听澜？
　　黑发青年熟睡的模样慢慢映入眼帘，凌乱的黑色碎发，糜丽绯红的眼角，红肿破皮的薄唇，以及自耳后一点点满散开，一路没入毛毯的无数互相叠印的青红吻痕，完全可以想象毛毯之下是怎样光景。
　　白云霁愣了愣，心头猛地一跳，连日来的荒唐混乱记忆，猛然被眼前这幅难始料不及的事后现场唤醒。
　　微凉的指尖迟疑地落在顾听澜晕红的眼角上，犹带几分热度的肌触感让他晃了晃神，脑子霎时闪过黑发青年哭得不可自制的模样。
　　白云霁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指尖猝不及防地划过了顾听澜那透红的眼皮和浓密的鸦色长睫。
　　心中一惊，白云霁猛地收回了手，神色紧张地观察怀中人的反应，却不想，往日里浅眠易醒的顾听澜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白云霁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神色怔怔地想起，被折腾得不清的顾听澜恐怕早已因身体和精神疲惫过度而陷入了半昏厥状态，自然不会轻易醒来。
　　视线恍惚落在顾听澜的身上，白云霁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何感想，最开始联姻的时候，自己并未想过会跟这个黑发黑眸的亚裔青年牵扯太多。
　　却未曾想，在婚后协议的第一步，就出了那么多偏差，此后的走向更是跟他一开始的想法南辕北辙。
　　想到这里，白云霁不由露出一抹轻笑，指尖触上顾听澜温热的眉心，轻点了点，接着又克制不住地在他眼角抚了抚，心想，也许这个人就是这场政治联姻最大的变数。
　　白云霁的思绪一下散开了，手指抚摸的动作却是未停，又一下没一下地在顾听澜温热的面上游走。
　　什么时候心动的呢？仔细想来他也不知，但显然时日也不会短，否则又怎么会在非正常情况下，爆发出那么强的占有欲。
　　还一心认定他是自己的命定伴侣，裹挟着人就要筑巢，最后甚至也不问问对方的意见，就那么霸道地缔结了伴侣契约。
　　“嗯……”，像是终于被他思索间失去轻重的连番动作惊扰到了，顾听澜不适地微微偏了偏头。
　　白云霁还未回过神，手掌就已然条件反射般自发熟稔地轻抚上他的后背，隔着毯子温和地安抚着。
　　“唔……”连日的拥眠，让顾听澜像极了被养熟了的黑色猫咪，熟练乖顺地在白云霁这个罪魁祸首的怀里找到了舒适又熟悉的位置，再次安然地昏睡过去。
　　手上一刻不停地轻顺着顾听澜的脊背，白云霁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瘫倒一片的绿地以及被碾碎了粉色花瓣上，先带人回去再说，他想。
　　落在脊背上的手掌轻轻扣上了顾听澜的后脑，被对方压在颈下的手臂小心地往下扶住他的肩臂，动作轻缓地揽着人慢慢坐起身。
　　随着他们的动作，裹盖在顾听澜身上的毛毯悄然滑落，露出了底下绮靡斑驳的修长躯体。
　　白云霁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慌忙挪开了视线，原先还隔着条毯子，这会儿两人肌亲密接触，他便是再也无法忽视怀中人温热的体温。
　　忙拉起毛毯掩住青年裸-露在外的身体，感受着紧贴在胸口的熟悉触感，一手抱着人的白云霁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从吊坠中取出一件材质柔软的浴袍，往他背上一披，一边安抚着人一边生疏地帮他松松地系上腰带。
　　再用毛毯仔细地将人裹上一整圈，确认没有任何错漏，这才抱着人准备回别墅，身后就是海潭，白云霁尾鳍一抬就准备转身入海，不想这个动作却受了阻。
　　动作一顿，偏头看去，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尾鳍竟是紧紧缠在顾听澜的小腿上，真像有那么一回事，他想。
　　视线落回怀中人的睡颜上，白云霁恍然一笑，可不就是有那么一回事么，况且事已至此……这么想着，他的心中闪过无数的情绪，释然、妥协、责任……以及胀满心间，无从遮掩的欣喜和满足。
　　轻手顺了顺青年的黑发，白云霁指尖微光一闪，用精神力在他周身附上了一层能隔开海水的薄膜，接着不再迟疑，将人小心横抱入怀中，转身就入了水。
　　这座无名岛屿中的海潭之下，有数个自然形成，直通大海的巨大溶洞，这才形成岛屿奇异的地貌。
　　也不知道当时失去智的自己是如何找到此处的，穿过溶洞的白云霁失笑着轻摇了摇头，还得找个海族问问路才是。
　　精神力隔膜里的氧气经不起消耗，又担心顾听澜因海中的水压感到不适，抱着人的白云霁甩着银尾飞速往海面上游去。
　　‘王！那好像是王！’
　　‘真的吗？在哪里在哪里！’
　　‘漂亮的尾须和尾巴！好像真的是王诶！今天好幸运！’
　　‘笨蛋!都说了那个叫头发！’
　　‘哇！王怀里抱着的那一团是人类王夫吗？’
　　‘废话，当然是王夫，除了王夫谁还长腿！’
　　……
　　好巧不巧，白云霁刚一浮出水面，远远就瞧见了一群颇为眼熟的，正追逐嬉戏着的蓝海豚，听这断续传来的精神波，俨然就是旧识。
　　见它们有序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白云霁也不再动，将怀中人再往海面上托了托，确保倚靠在自己颈脖间的顾听澜能安稳呼吸，这才将精神力薄膜收敛至毛毯边缘。
　　想了想，又用精神力在顾听澜的耳上附了一层，以隔开海豚群嘈杂的精神波段。
　　就这一会儿功夫，海豚群也到了身前不远，不同于初见，靠近的蓝色海豚们意外地乖巧和安静，若不是方才远远听到吵闹声，白云霁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王。’身形巨大，满身伤痕的深色海豚从中游出，正是许久不见的海豚群领头——波。
　　深色海豚绕着两人环游了一圈以示问候后，这才退开身递出一道精神波：‘王夫这是……’
　　白云霁面上的礼貌微笑顿了一瞬，手上不自觉地用毛毯掩了掩顾听澜的侧脸，继而神色不变地应道：‘他睡着了。波，您还记得——’
　　问路的话还未完，就被深色海豚满是惊喜精神波打断了：‘恭喜王和王夫筑巢成功！’
　　‘恭喜王！恭喜王夫！’‘筑巢成功！筑巢成功！’‘恭喜王和王夫！’‘太好了！恭喜恭喜！’……波身后的海豚群纷纷跟着道喜，嘈杂的精神波段中童颜满是喜意。
　　白云霁倒抽了一口气，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微弯着的嘴角抽了抽，按下满心的尴尬无言，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谢谢……筑巢是从何……’
　　‘整个海域都传遍了，吾本来还不太相信，但看您和王夫……咳咳！’像是顾忌着白云霁的颜面，波递出的精神波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
　　整个海域……
　　白云霁的面色隐隐有些泛青，蓦地从混沌的记忆中翻出了一只掉头逃跑的虎鲸身影——‘您……这是带着王夫去哪？’‘呵，筑巢！’
　　脑中不断回荡着自己的答语，白云霁面色铁青，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眸光阴恻恻地想，那只虎鲸竟还四处宣扬，整个海域！
　　‘……王，您这是？’波见他神色不太对劲，迟疑地问道。
　　白云霁回过神，敛起面上的神色，扯出一抹不太好形容的笑，问道：‘无事，您还记得我询问过的那块陆地吗？’
　　‘唔，记得……您又迷路了？’波微微潜低了些身，小心打量着白云霁的神色，递出的精神波却是真实反应着它的惊讶。
　　‘嗯，麻烦告知个方向。’连番的冲击让白云霁再也生不出任何的不好意思之情，只笑着问道。
　　‘向着太阳的方向一直游就到了，距离不远……我们带您过去吧？’据说筑巢的王占有欲很强，波不太敢再像上次那般载着他们回去。
　　‘不必，多谢告知，告辞。’顺利得到答案的白云霁勾了勾唇角，朝波以及它身后的海豚群点头作别后，抱着人转身朝海豚所指的方向而去。
　　其身后，向来闹腾的海豚群具是潜低了身体，安静地目送他们远去。
　　半晌，海豚群中响起一道微弱的精神波：‘首领，我们不跟上去吗？’
　　‘嗯……回去吧。’最前方的深色海豚心中感慨，那虎鲸说的竟是不假，王对王夫的占有欲确实强得可怕。


第42章 圆圆秒懂
　　温热的阳光透过成团的云层散漫地落下，湛蓝的海水带着雪白的浪花不间歇地涌上海岸。
　　早间的海风有些凉，裹了一身浴袍的白云霁轻手掖了掖顾听澜身上的毛毯，穿过雪白的沙滩，推开了海边别墅的大门。
　　别墅内却是意外地昏暗，大片的落地窗都被厚重的窗帘遮起，往日总是第一时间迎出来的圆圆更是不见踪影。
　　白云霁皱起了眉，抱着顾听澜的两臂紧了紧，神色间也带上了戒备，精神力在周身浮动，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就在这时，熟悉的滚轮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个圆白的身影，以惊人速度自拐角处飞扑而出，声音满是悲凄地唤道：“呜呜呜～主人、夫人！”
　　见它无状，白云霁神色微微一松，精神力在顾听澜耳边又附上了一层，确保无论如何都不会吵到人后，这才渐渐收敛回精神力海。
　　“呜？主、主人这是怎么了！”这才看清两人姿势的圆圆，脚下一个急刹，险险地悬停在半步开外的地方，惊异又不安地小声问道。
　　……面对这个熟悉的问题，腾不开手的白云霁默了默，嘴唇翻动，用唇语给予了一模一样的回答：‘他睡着了。’
　　‘睡着了？’圆圆歪了歪头，困惑地轻声呢喃了一声。
　　紧接着，视线落在了自家主人露在毛毯外，满是痕迹的白皙小腿上，圆圆蓦地瞪大了眼，声音飘忽地道：“哦哦哦，主人原来是睡着了啊……”
　　信息量太大，圆圆脑中的核心处器开始疯狂地演算，烫得几乎要冒烟，这是怎么回事啊？主人和夫人消失了几天，主人怎么就成夫人，夫人就成主人了呢？
　　那它以后要怎么称呼主人和夫人？喊主人夫人、喊夫人主人？可是主人就是它的主人啊！那跟主人结婚的夫人就该叫做夫人啊……
　　眼见着圆圆的视线落到顾听澜的小腿上，白云霁暗道失策，还未及反应，抬眸就看到了它一幅魂不守舍的秒懂模样。
　　白云霁心中颇有些一言难尽，原本想安抚解释的话语更是梗在心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放弃了挣扎，抱着人抬脚就走。
　　“夫、主……夫人！您要去哪？”核心处器快要炸掉的圆圆一见他动，瞬间就回过了神，慌忙伸出机械小手拽住白云霁的浴袍一角。
　　耳畔响起的稚嫩童音中满是惊惶不安，白云霁站住脚，恍然意识到，他们俩人不留一言骤然消失了那么多天，圆圆恐怕一直都处在担忧和不安之中。
　　心中有愧，眼中也带上了明晰的歉意，白云霁柔和了神色微低下头，用唇语道：‘不去哪，回主卧。抱歉圆圆，突发事件来不及通知你，出去这么多天让你担心了。’
　　读完唇语的圆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小声问道：“……不是不要圆圆了？”
　　‘自然不是，圆圆怎么会这么想。’白云霁哑然，视线扫过昏暗一片的客厅和楼道，接着用唇语问道：‘所以别墅这是？’
　　“呜呜呜……圆圆以为主人和夫人已经离开梵西星了，所、所以开启了节能模式。”圆圆一双黑色大眼的边缘泛起了代表伤心的蓝光。
　　它那晚按照主人吩咐去厨房收拾要带的行李，结果等收拾完出来却找不到主人和夫人了。
　　一开始它以为主人和夫人是想在临行前再下海玩一圈，结果道第二日要出发离星之时还不见两人踪影，它就有些慌了。
　　可是主人的私人飞船还在，于是搜遍整个陆地的圆圆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开始在海边等待，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它还是没等来心爱主人和夫人。
　　等到第六日的时候，圆圆终于接受了自己被抛下的现实，伤心地回到别墅开启了节能模式，准备替主人和夫人守候好这个家。
　　‘我们怎么会丢下圆圆自己离开？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吗？’这才闹明白圆圆为何不安的白云霁诧异地挑起眉。
　　“可、可是圆圆……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务机器人……”知道自己想差了的圆圆支吾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圆圆不是普通的家务机器人，’白云霁的神色温柔，就以圆圆这特殊的嗓音就不会是普通的家务机器人。
　　更何况……扶在怀中青年后脑上的手掌在黑发上轻柔一抚，白云霁柔笑着道：‘圆圆是我们的家人。’
　　乖巧又机灵，胆大又心细，活泼讨喜偏还会看眼色，像极了家里的一个可爱又闹人的弟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白云霁早就将圆圆当成家人看待了。
　　“……家人？家人！圆圆和主人、夫人是一家人？”圆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大黑眼，拧着白云霁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是一家人，所以永远都不会不要圆圆的。’白云霁失笑，用唇语肯定道。
　　“哇！一家人！一家人！永远永远！”圆圆欢呼着，踩着小滚轮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俨然是平日里的活泼模样。
　　‘那么，这位家人小朋友，能把节能模式关掉了吗？’白云霁扫了眼昏暗的楼道，笑着用唇语问道。
　　“圆圆马上就去！”圆圆喜滋滋地应道，挺着小肚子仰着脑袋，踩着小滚轮风风火火地就朝着地下控制室去。
　　“啊！除了这个，夫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圆圆做的吗？”快到拐角处的圆白身影突然回过身，晃着脑袋百般期待地问道。
　　‘没有……’白云霁的视线落在怀中人的脸上，蓦地想起在无名岛上自己给顾听澜投喂的乱七八糟的果子和食用营养液，默了一瞬改口道：‘备点有营养易消化的餐食，等听澜醒来吃。’
　　“嗷！有营养易消化，圆圆懂的！圆圆一会儿就去给主人备上！”圆圆猛点了点头，欢欢喜喜地转身离去。
　　并不想知道圆圆懂了什么的白云霁嘴角抽了抽，抱着顾听澜拾阶而上，径自往主卧而去。
　　几乎是在白云霁踏入主卧的瞬间，走廊和卧室的灯光同时亮起，掩住窗户的厚重窗帘一点点往两边拉开，绚烂的日光一点点渗透了主卧。
　　白云霁轻手将黑发青年的后脑往自己颈脖处埋了埋，以防对方被骤亮的环境惊扰到，抱着人路过主卧浴室时，脚下蓦然顿住了。
　　在无名岛屿混沌度过的数日，两人几乎是以绿茵地和海潭水为席被，他是人鱼置身海水自然无所谓，但人类恐怕不会舒服。
　　目光落到怀中人夹带着几片粉色花瓣的黑发上，又扫过其耳后连黑发都掩不住的痕迹，白云霁脚下一转，抱着人进了浴室。
　　主卧浴室中水雾弥漫，偌大的浴缸中盛满了热水，细腻的白雾自波澜的水面慢慢腾升而起，又悄然在空气中化开来。
　　浴缸边沿，环抱着黑发青年的白云霁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视线落在青年垂在他大腿两侧的小腿上，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解开裹在顾听澜身上的毛毯和浴袍，露出底下斑驳靡丽的漂亮躯体。
　　白云霁的蓝眸骤然一缩，喉咙一紧却怎么都挪不开视线，发颤的指尖落到顾听澜挺秀的后腰上，半天动弹不得。
　　“滴……”水滴声响起，白云霁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一手扶背一手托臀，像抱小孩一般，忙抱起人踏入浴缸之中。
　　不料，刚一入水，怀中颠簸一路都毫无动静的顾听澜猛地浑身一抖，惊骇难捱地睁开一双迷蒙星眸，绯红的眼角迅速又叠上一抹嫣红，哑着嗓子不断呜咽道：“呜……云霁、云霁……我知道错了……不能再要了云霁……”
　　白云霁一愣，垂眸打量他，却见他黑眸里一片混沌显然还处于无意识状态，此番恐怕是吃足了教训后身体自发的应激反应。
　　晃了晃神，荒唐无度的记忆再次翻涌而上，白云霁满心复杂，扶着顾听澜后背的手猛然僵住了。
　　意识不清的顾听澜像极了被完全驯服了的黑色猫咪，见他没反应，抬起酸软的手臂环上他的颈脖，双腿乖巧又顺从地虚盘上白云霁的腰，口中呜咽着讨饶：“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呜……”
　　白云霁被他的动作惊回了神，忙揽住他，手掌安抚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递出一道精神波轻哄着：‘听你的，不要了。乖，睡吧。’
　　“唔”在白云霁温柔轻缓的安抚下，黑发青年慢慢安静了下来，很是信任地合上了一双水润的黑眸，意识再次陷入一片混沌。
　　白云霁松了一口气，手下一时也不敢停，直到怀中人的四肢都软了力，这才慢慢降低频率，继而停下动作。
　　静了好一会儿，白云霁伸手从浴缸边上挤出少量的洗发露，动作轻柔地一点点搓揉起顾听澜柔顺的黑色碎发。
　　接着又引用温热的流水，小心又仔细地将绵密的泡沫冲洗干净，见顾听澜神色间没有不适，这才松了一口气，换了一池热水。
　　水雾迷蒙中，白云霁动作小心地扶住人，上半身往后撤了撤，一时情绪难辨的蓝眸微垂，视线落在顾听澜高鼓起的小腹上。
　　白云霁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皱，恐怕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


第43章 七日有余
　　人类男性不像人鱼有天然的隐性繁育腔，男性伴侣婚后若想要繁育后代，则要向婚姻登记处的官方系统申请Ω胶囊，伴侣中受孕的一方在服用Ω胶囊后，才能长出后天的繁育腔。
　　而他和顾听澜一开始就是政治联谊，自然不可能向婚姻登记系统提交Ω胶囊的申请，更别说服用了。
　　而白云霁在婚前粗略地看过有关于人类同性-交往的生健康教育手册，多少也知道一些未服用Ω胶囊的人类男性生常识。
　　在浴室弥散而开的大片水雾中，白云霁的蓝眸沉沉，锁眉思索了片刻，终于叹息着将顾听澜再次搂靠入怀里，帮他清洗身体。
　　浴缸中的热水不知何时已经蓄满，翻涌着溢出了浴缸边沿，打落到了浴室的瓷砖地板上，发出脆生生的流水声。
　　别墅主卧，终于将顾听澜抱回到床上的白云霁长舒了一口气，洗一个澡像是渡劫一般，之后又是烘干头发又是擦身换衣的，难得地，让他出了一身薄汗。
　　拉过羽被小心地帮他盖上，又动作温柔地顺了顺他额角的碎发，这才直起身准备回浴室再冲一个冷水澡。
　　“……云霁？”熟悉亲昵的气息骤离，让本就因清而格外不安稳的顾听澜再次皱起了眉，低声呓语道。
　　‘我在，睡吧。’白云霁脚下一顿，神色柔和地在床边坐下，牵起他置于羽被下的手轻轻摩挲，指尖不时擦过他尾指上的蓝金印痕。
　　这般安抚了好一会儿，顾听澜神色间却依旧不见安稳，眉头轻皱着，瞧着莫名有了点往常端秀板正的疏离模样。
　　白云霁无奈，放弃了冲澡的念头，起身行至大床另一边，掀开羽被躺到他的身边，动作温柔地将他侧抱入怀里。
　　果不其然，在白云霁身上那亲昵熟悉的独特气息中，脑袋埋在白云霁胸口的顾听澜神色间的不安渐渐散去，很快又安心地沉沉睡去。
　　抱着他的白云霁却神志清醒一时根本睡不着，静了好一会儿，抽出搭放在顾听澜后腰的手，点开左手腕上的光脑。
　　为了不惊动怀里人，将光脑信息投屏到光幕上后，戴着光脑的手再次落回顾听澜的后背上，给足了安全感。
　　光幕上显示的时间突兀地落入白云霁的蓝眸之中，星历1010年6月28日，10:32。
　　他们竟是在无名岛上度过了七日有余！白云霁的眼皮跳了跳，视线落在怀中人的侧脸上，心中歉疚。
　　低头轻缓地蹭了蹭顾听澜的发顶，白云霁的目光再次落回到光幕上，跳过大量的讯息，直接点开了小舅舅阿尔弗雷多的聊天窗口。
　　由于生母离世时，他尚且年幼，因而大部分有关于星际人鱼的生常识都是这位脾气暴躁的小舅舅教导并科普的，直到他22周岁成年才终止。
　　所以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生知识很全面，却没想到舅舅对自己还有所隐瞒，白云霁暗叹一口气，恐怕是舅舅发现他受限于胎毒，基本没有二次分化的机会，怕他难过吧……
　　忽而想起自22周岁后，突然变得更加忙碌的阿尔弗雷多，原来竟是如此，白云霁的蓝眸染上一丝温暖，抬手给他发来几条讯息。
　　白云霁【舅舅，人鱼二次分化后，除了二次生长发育，身体还会产生有其他的状况吗？】
　　【比如……发情期？您科普的生知识不完整哦～】
　　【我觉得您很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您觉得呢？】
　　【微笑脸.jpg】
　　发完一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白云霁失笑着退出阿尔弗雷多的聊天窗口，单手开始查阅连日以来的其他消息。
　　卡洛斯的聊天窗口
　　10月20日
　　【殿下，自称汤姆博士的俘虏已经按照帝星，按照陛下的吩咐已送入雪色交由艾伦处。】
　　10月21日
　　【这么快就要出发第二站啦？小人鱼是不是也快了？挑眉笑.jpg】
　　【哈哈哈哈，祝您蜜月愉快！】
　　……
　　【顾阁下这……殿下，你们秀恩爱也不是这么秀法啊！】
　　【万年单身狗有被酸到，谢谢，告辞！】
　　10月22日
　　【已安全到达死星，向殿下问安。】
　　秀恩爱……看完讯息的白云霁蹙了蹙眉，忽而想起自己在星博上公布完行程后，问评论区的网友要图的行为，眼皮跳了跳，关闭了卡洛斯的聊天窗口。
　　——
　　艾伦忙碌中的聊天窗口
　　10月20日
　　【殿下啊啊啊！！！】
　　【我不服！我要想去梵西星！我也想看大海！】
　　【更想尝小机器人烧的菜！是叫圆圆吧？我也想吃圆圆烧的菜！】
　　【卡洛斯这家伙拉着我好一顿炫耀，结果连菜谱都不愿意分享给我，太不是个东西了！殿下您给评评！】
　　【联邦俘虏已经到我手上了，嘿嘿，我能动点死刑吗？】
　　10月21日
　　【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我的天，蜜月公告！】
　　【为了俘虏的事情忙了一个晚上，我竟然现在才看到！】
　　【您星博上用的图片！风景太棒了吧！您不会是故意引诱我的吧？】
　　【等等，您怎么全网要顾阁下的照片？您的计划里有一步？】
　　【哦哦，是为了更真实是不是？机智啊我的大殿下！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么一操作谁敢说不是真爱呢？天才操作啊！！星星眼.jpg】
　　【联邦俘虏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处好了。】
　　【这可真是个软脚虾，我这私刑还没上呢，就开始哭爹喊娘的！明天就给他丢回联邦！】
　　……
　　【哈哈哈哈，您知道卡洛斯跟我说什么了吗？他竟然跟我说您和顾阁下先婚后爱了！】
　　【可笑死我了！卡洛斯已经开始讲这么冷的冷笑话了吗？】
　　【谁不知道大殿下您天生丽质但水泥封心，怎么可能对政治联谊对象产生感情？】
　　【卡洛斯不会是自己磕CP磕疯了吧？】
　　【大老爷们的，原来还有一颗少女心，笑死了哈哈哈！】
　　……
　　【我靠我靠我靠！顾氏官方竟然公布了顾阁下的私人星博号！】
　　【是为了配合您的操作？可用了近二十年的账号，应该很难做假吧？大手笔啊！】
　　【我靠！这账号不得了！不会是真的吧？】
　　【……顾阁下竟然暗恋了您这么久，这哪是小号啊！这是分明是暗恋日记啊！】
　　……
　　【呜呜呜，太感人了，顾阁下对您绝对是真爱！】
　　【……等会儿，这个相处日常……卡洛斯说您们先婚后爱不会是真的吧？】
　　【呜！真是太好了！祝您和顾阁下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
　　把联邦人鱼研究所的俘虏丢回联邦？
　　习惯性地从过年艾伦漫无边际又喋喋不休的吐槽中，提取重要信息的白云霁笑了笑，恐怕是伪装成幸存者回去的吧，在雪色里走一圈，回去就是个乖顺的帝国眼线了……一旦事关母后，父王的手段就从不会让他失望。
　　从艾伦那“水泥封心，先婚后爱”的字眼上一扫而过，白云霁那漫不经心的视线忽然顿住了。
　　【顾氏官方竟然公布了顾阁下的私人星博号！】顾听澜的私人星博号？白云霁惊讶地挑了挑眉。
　　当时他被“顾听澜粉丝讨论组”的内容刺激得直接进入了异常状态，此后再也没碰过光脑，根本不知道顾氏官方还公布了顾听澜的私人账号。
　　【等等，您怎么全网要顾阁下的照片？……】白云霁的视线落在艾伦的这条讯息上，蓦然心中一动，隐约知道了顾听澜做出此* 番行为的缘由。
　　满心柔软地低头看了怀里人一眼，白云霁打开了星博，顺着顾氏官博的@，直接点进了昵称为“L”的星博账号。
　　“L”星博账号的头像是一张纯黑色的图片，点开看却是漫天的星海，只是因为图片太高清了，极限缩小后就只能看到一片黑。
　　星博的界面也很干净，所发布的言辞更是简洁，很是符合顾听澜一向以来的个人独特风格。
　　但……星博上这些简洁的言辞，陈述的却全是不得了的内容，这也是这个星博账号公开后会引爆全网，导致星博再次崩了的缘由。
　　账号最新的一条星博，发于星历1010年6月20日，19点10分。
　　L【我喜欢他，我爱他，和他结婚是我一生夙愿。】
　　白云霁触着光幕的指尖骤然顿住了，这条星博的内容并不长，可他却半天挪不开视线，满心的触动和难以置信。
　　早在婚礼仪式后没几天，他就从顾听澜那完全藏不住或者并不打算藏的神色间，明悟了对方喜欢他的事实，当时是什么情绪他已经忘了，但应该是不为所动或者毫不在意的。
　　但此刻，很奇异地，看着光幕上的这短短一句话，心脏却像是猛地被击中一般，开始在胸口处疯狂地跳动起来，仿佛下一瞬就要从肋骨缝中挤出来。
　　白云霁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视线往下挪，落在后面的星博上。
　　L【暴风雨中，端坐在礁石上的他好似神迹降临。】——6月18日，23点42分
　　L【他在海底流连忘返，我有点想他了。】——6月12日，12点34分
　　L【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很想念。】——6月10日，9点34分
　　L【在海底安睡的他，好像有点可爱。】—— 5月27日，5点09分
　　这个时间段……似乎正是他在海底沉睡分化之时，虽知道顾听澜在岸上避免不了会担心，但这所谓的知道一点都没有眼前这些文字来深刻，就好像时间都变慢了一般……
　　白云霁的蓝眸晃了晃，带着满心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仔细地开始一条一条地往下翻阅。
　　【被鱼群环绕的他，有点像海的精灵，】【他好像更喜欢吃圆圆烧的饭。】……【他为我下厨了，人间烟火气原来是这个感觉。】【太好了，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星球。】【他邀请我蜜月私奔，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随着白云霁手指的划动，时间一点点地往前推。
　　【夜里抱我回房睡，他好像很容易心软，我要把握住这个……】【他松口让我做第一联系人了。】【我想守护好他。】【被拒绝了。】【他喂给我好大一勺奶油，他喜欢奶油。】
　　直到…婚礼当天的凌晨。
　　L【婚礼，梦。】——星历1010年5月20日，2点45分。
　　白云霁翻阅的手指顿住了，顾听澜的星博像是随想又像是日记，零零散散地记述着他自己的心情以及他们生活的细碎片段，确实太像暗恋日记了，他想。


第44章 童话是真的
　　近午的海风似乎大了些，携着明晃的阳光撞开了窗帘间的缝隙，在主卧地板上落下一道细窄的光影。
　　极细微的动静，却是让久久凝视光幕的白云霁回过了神，轻搭在顾听澜后背上的左手尾指动了动。
　　满心柔情下，白云霁像是摆脱了内心最后的桎梏一般，克制不住地微低下头，在顾听澜的眉心落下一个吻，这是我的终生伴侣，他想。
　　终生伴侣……忽而想起缔结伴侣契约时，顾听澜意外暴露的间歇性失声，白云霁的眸光一沉。
　　当时他状态异常，只以顾听澜欺瞒他为由狠狠惩戒了一番，并未了解过原因和具体情况，忽的心念一动，白云霁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光幕的星博界面上。
　　抬手一划一点，直接勾选了倒序查看全部，光幕上简洁的星博界面蓦地一白，卡顿了一会儿，才跳出了第一条星博，继而慢慢往下铺展开。
　　视线自然地落在第一条星博上的白云霁愣住了，蓝眸中是藏不住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不为别的，全然是因为这条星博的内容和发布时间——星历986年。
　　星历986年1月18日，20点48分。
　　L【今天是我生日，妈咪送了我一本珍藏的《美人鱼》绘本，说是古地球时代的经典故事，好开心呀！今年臭爹地又没能赶回来陪我过生日，但是妈咪说他给我寄了雷霆的机甲模型，那我就勉强再原谅他一次吧！最后谢谢哥哥送我的最新版光脑，还帮我注册了星博，最爱哥哥了！超级开心的一天！！！大笑.jpg】
　　妈咪、爹地、哥哥，亲昵的抱怨和欢快的情绪，无一不显现着星博主人家庭的幸福和美满。
　　儿童日记般稚嫩可爱的大段内容，天真烂漫的口吻，以及星博注册的时间，完全出乎了白云霁的预料。
　　与现在的少言寡语截然不同，童年的顾听澜似乎格外的活泼开朗，星历986年……是他刚出生的那年，顾听澜当时应该是五岁。
　　白云霁的蓝眸一黯，心中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沉重，指尖顿了片刻，开始往下翻阅，雷霆的机甲模型到了的欣喜，哥哥老是欺负他的抱怨，妈咪菜味道很奇怪的吐槽，爷爷和臭爹地一起回来的惊喜……一个生活无忧无虑，性格活泼俏皮的小男孩形象跃然纸上。
　　一条条童言无忌的星博，让白云霁不禁柔和了神色，紧接着，两条临近的星博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星历986年9月10日，22点34分。
　　L【爹地和妈咪带着我们去参加了一个酒宴，妈咪说这个酒宴是给一个刚满月的弟弟举办的。可是我在宴会上根本没看到弟弟，妈咪说是姨姨和弟弟身体不太好不能见风，见风是什么意思？看见风吗？我也不能看见风啊！我怀疑妈咪在骗我！】
　　星历986年9月12日，16点58分。
　　L【今天妈咪带我去见姨姨和弟弟了！妈咪没骗我，我真的见到弟弟啦！！！弟弟长得真好看，好像个小天使哦！眼睛蓝乎乎的，跟大海一样，太漂亮了！古地球时代的童话故事原来不是骗人的，是真的！我一定要守护好弟弟，绝对绝对不能他变成泡沫！】
　　星历986年9月10日，满月酒，蓝眼睛……这是他的满月酒会！白云霁不太敢确信般，将这两条星博来回看好几遍，有些惊讶却又觉得合情合，以当年顾听澜的父亲，帝国战神顾廷双的地位以及同父王那亦臣亦友的关系，自然不可能不参加这个酒会的。
　　只是，他没想到顾听澜这么早就已经认识了自己，并且……白云霁的目光落在了“泡沫”二字上，那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恐怕当时他们两家的关系，远远不止是亦臣亦友那么简单。
　　但，这些意外获取的信息并不他查阅顾听澜星博的主要目的，白云霁垂眸看了眼怀中安睡着的黑发青年，眸光深沉。
　　顾听澜声带完好，平时说话发音都不见一点异状，再加上……白云霁的目光落回到星博上大段的明快文字上，眉头微蹙，对方的间歇性失声多半是心问题。
　　白云霁翻阅的速度慢慢加快，无数条星博从他指尖一晃而过，忽的，指尖划动的动作顿住了。
　　星历988年3月21日，14点29分。
　　【叔叔伯伯们说爹地战死了，他们骗人！全星域都在骗人！爹地是帝国战神，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战死！全星域都是大骗子！骗人骗人骗人！！！】
　　星历988年3月28日，23点48分。
　　【妈咪每天都在哭，伤心得饭也吃不下，呜呜呜！我也不要吃了，要陪妈咪一起！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地了？】
　　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就在这么两条星博中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明明是陈年的旧事，白云霁还是觉得心口一窒，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发疼。
　　但战神顾廷双的战死，恐怕还不是让顾听澜患上间歇性失声的原因，虽间隔时间很长，但后面的星博内容依旧还是正向的，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恢复了往常。
　　星历988年8月10日，0点0分。
　　【今天是小天使弟弟的生日，可惜妈咪身体不好，不能去弟弟家给他过生日了，只能在这里给弟弟送祝福了。祝弟弟生日快乐！身体健康！要好好长大哦！（好久没见到弟弟了，好想他呀！我也要快快长大才行！长大了就能把弟弟偷回家了！）】
　　……
　　星历988年10月7日，22点35分。
　　【哥哥回来了，但妈咪却很不高兴，还跟哥哥大吵了一架，哭喊着不让哥哥上战场上前线，就把哥哥锁在了房间里……哥哥也要上战场了吗？】
　　星历988年10月26日，23点10分。
　　【今天早上哥哥还是走了，流泪不止的妈咪抱着我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我怎么安慰都不行，最后还是爷爷的视频通讯才让妈咪冷静下来。】
　　星历989年1月18日，23点55分。
　　【妈咪沉默了好多，除了教导我机甲设计的论和实操之外，几乎不太说话，整日整日地看着全家福发呆，我有点担心她。爷爷和哥哥给我发来生日祝福，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了。】
　　星历989年4月16日，23点19分。
　　【……爷爷带着哥哥的死亡通知书和遗物回来了，妈妈当场晕过去了……即使帝国军方发了讣告，我同样无法相信……】
　　这一年的顾听澜才8岁啊……
　　白云霁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心口疼得厉害，明明是众所周知的公开信息，在他们联姻前他就已经全部了解了，但此刻在这一条条情感真实的星博记述中，才第一次有了实感。
　　白云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下一条的星博时间隔得很远。
　　星历989年8月10日，0点0分。
　　【祝弟弟生日快乐！……好长时间没见到弟弟了，不知道弟弟还记不记得我，好怀念以前天天见面的日子。】
　　星历989年10月21日，3点42分。
　　【自哥哥……以来，妈妈天天抱着全家福发呆，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爷爷请来的医护人员说妈妈疯了，我……】
　　星历990年1月18日，1点28分。
　　【妈妈给我过生日了！她的状态好像好了很多，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会替爸爸和哥哥保护好她的！】
　　心脏像是被钝刀子一寸寸割开一般，疼得几乎发麻，白云霁沉寂的蓝眸里满是心疼，若是他没记错，顾听澜的母亲左梦雪，左院士就是在这天下午过世的……
　　也许这就是，顾听澜患上间歇性失声的根本原因了！
　　因为，这条星博之后，是近四年的空白……再发出的内容具是只言片语，甚至比近几年的内容还要简短，数量还要少。
　　星历993年9月18日，16点05分。
　　【醒，守护，别哭。】
　　星历994年8月1日，0点0分。
　　【生日快乐，别怕。】
　　星历995年8月1日，0点0分。
　　【生日快乐，等我。】
　　星历993年9月18日是他母亲也就是先王后过世的日期，而次年的8月1日正是他人鱼身份暴露，游水视频暴露全网的日期……
　　很显然，家庭支离破碎，心灵满是疮疤的小男孩借着一腔对天使弟弟的保护欲，一步步地从不幸过往中蹒跚着走出来了。
　　白云霁的手指一点点往下划，就这么看着顾听澜的星博，从幼时懵懂一心守护，到少年情窦初开，再到青年一往情深，最后变成了婚后日常。
　　他不知道……他从不曾知道！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有这么一个受尽万般苦厄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长大，付出万般的努力，吃尽了无数的苦，只为了能获得足够的身份地位，得以借着这些好好守护他……
　　白云霁神色怔怔地关闭了光幕，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碾碎了一般，疼得失去了失去了知觉。
　　自空中落下的手小心地揽上顾听澜的窄腰，白云霁嗅着怀中人发间的清香，感受着怀里真实的体温，许久才缓过一口气。
　　现在这个人在我怀里……真好，他想。


第45章 微妙气氛
　　下午，厚重的窗帘被一刻不停的咸湿海风一点点吹开了，橘色的阳光大剌剌地洒落入昏暗的主卧。
　　雅灰色的床帐内，安睡在白云霁怀中的黑发青年眼睫微微一颤，迟缓地睁开了一双惺忪的睡眼。
　　天要亮了吗？朦胧的视线落在银发人鱼那近在眼前的冷白皮肤上，顾听澜还有些恍惚，微转过头想看看此时的天色，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海岛特有的粉色花树，而是分外眼熟的一片雅灰。
　　这是……床帐？顾听澜缓慢地眨了眨眼，犹带着几分迷蒙的黑眸渐渐聚了焦，不太确定的视线从卧室内熟悉的各处一一扫过，最后停落在身上盖着的羽被上。
　　随着意识的清醒，顾听澜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套黑色的棉质睡衣，身体更是像被人仔细清洗过一般，意外地干净清爽。
　　不是梦，他这是……被带回别墅了？
　　蓦然想起连日来的荒唐无度，顾听澜心中一跳，忙仰头查看白云霁的状态，搂抱着他的银发青年似乎睡得正熟，没有因他的动作而惊动半分。
　　顾听澜隐隐松了一口气，动作小心地窝回了对方那随着呼吸而起伏的结实胸口，回想起白云霁发情期时的异常状态和那双金色眼眸，仍然心有余悸。
　　最开始他不太明白情况，只以为白云霁身体异常需要纾解一番，心中虽然羞赧但还是由着他摆布。
　　但随着不知多少个昼夜过去，被折腾得有些神智不清的他，在白云霁仍然无度的疯狂索求中，终于隐约意识到白云霁可能是处于人鱼的特殊时期。
　　顾听澜的脑袋微微往后移了移，看着白云霁左胸口的金色图腾，黑色长睫抖了抖，绵软无力的左手自羽被下探出，不自觉地轻抚了上去。
　　在他指尖的触碰下，瑰丽繁复的金色图腾轻缓地闪过一道流光，最后在他指尖汇聚成了一个金色的柔和光点。
　　顾听澜怔住了，视线微微一转，落到自己左手的尾指上，蓝金色的日星月交织缠绕的印痕落入眼中。
　　人鱼族的伴侣契约，只属于他们的印痕，竟都是真的……
　　黑润的眼眸中划过一缕不可思议的微光，接着不知想到什么，顾听澜神色一顿，蓦地将落在图腾上的手收回羽被中，动作迟疑地覆上了自己酸疼不已的小腹。
　　手掌下的小腹仍然有些明显地鼓起，顾听澜手指顿了顿，神色愕然地抬眸扫了白云霁一眼，碎发下的耳根红了个彻底，连带着面颊都泛上了些绯色。
　　白云霁会带他回别墅，想来神志已经清醒，更何况他此时身上清爽还衣着整齐，显然是收拾过一番的，怎会……
　　忘了？不懂？还是……故意留的？
　　温馨的主卧中，除了海风带来的海潮声和白云霁熟睡的清浅呼吸声，几乎静谧一片。
　　顾听澜的黑眸中一时波光潋滟，迟疑了片刻，小心挪开白云霁揽在自己腰上的手，绵软无力的左手撑着床面，准备偷偷起身。
　　“唔！”他刚半撑起身，腰椎处忽而一麻一软，顾听澜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倒落回了白云霁的怀里。
　　全身上下的知觉似乎在这一动作间全数复苏，整个身体酸麻又僵硬，整条脊椎骨似乎连着骨缝中都透着酸疼，尾椎骨像是断了一般几乎都要疼麻了。
　　‘醒了怎么不叫我？’一道温和的精神波自脑中响起，在突如其来的酸疼中晃了神的顾听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刚惊醒的白云霁轻柔地再次揽入怀中。
　　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酸疼不已的腰椎上，力道适中动作轻缓地帮他按摩着，缓过一口气的顾听澜微仰起头，低声唤道：“云霁？”
　　几乎算得上是气音的嗓音让顾听澜愣了愣，嘴巴张了张，又放弃般合上了，只抬眼看向白云霁。
　　‘嗯。’白云霁对上他因忍痛而泛着水汽的黑眸，心中一动，只觉得自己的终身伴侣可爱得不行，满心柔和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接着递出精神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顾听澜被他亲得愣了愣，接着某个有关于惩罚的记忆片段忽而从脑中闪过，蓦然心中一跳，红着脸低声改口道：“整个脊椎骨都很疼……身上的肌肉也有点酸。”
　　‘好，我先帮你按一按，一会儿吃过饭带你去医疗舱。’白云霁哑然失笑，想起眸光中满是温柔，轻柔顺了顺他的黑发后，沿着他后颈往下按摩。
　　“好。”顾听澜点了点头，羽被下的双手轻轻捂着酸疼不已的肚子，迟疑了片刻，略有些心虚地窝回了白云霁的怀里，心中却觉得这个场景犹如幻梦一般令人沉醉。
　　在后背轻缓的按摩下，窗外的海潮声似乎也渐渐远去，轻嗅着白云霁那令人安心的独特气息，顾听澜的意识渐渐散了。
　　‘好些了吗？’
　　脑中响起的声音像是自天边遥遥而来，惊走了一腔朦胧的睡意，顾听澜眨了眨眼，骤然回过了神，应声道：“好一些了。”
　　‘饿不饿？我让圆圆把饭送上来。’白云霁神色温和地垂眸，手上却是没停，依旧沿着他的脊背不停地按摩。
　　“好。”顾听澜点头轻声应道，这才感觉到胃中空得可怕，在岛上虽没饿着但也未曾餐饱，加上体力消耗巨大，这会儿竟是久违地有些饥肠辘辘。
　　“叩叩叩”在白云霁按下床边餐铃没一会儿，主卧大门就被敲响了，接着一个圆白的身影俏生生地挤了进来。
　　主卧床畔，雅灰色的床帐已被挂起，白云霁正小心扶着顾听澜的腰，动作轻缓地将人扶抱着坐起身。
　　在床头垫了几个枕头后，又在顾听澜后腰处加塞了一个柔软的靠垫以作支撑，最后仔细地将羽被给他盖上，这才抽出床边放着的折叠小餐桌摆上。
　　顾听澜的手不着痕迹地掩在不适的肚子上，神色柔和地看着他忙碌，黑眸深处却有些恍惚。
　　“主人、夫人！圆圆把饭端来啦！有营养还易消化哦～”圆圆踩着小滚轮喜滋滋地来到床边，身前的大托盘上，摆着各色餐点，清粥、鱼羹再到各式的水果、小点心应有尽有，最边上还放了两杯色泽鲜艳的果汁。
　　“……嗯，谢谢圆圆。”顾听澜在圆圆的声音中回过神，莫名觉得后面一句像是在调侃他，又暗觉自己多心，默了默才道。
　　“嘻嘻嘻～主人不用谢！这都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哒！要谢就谢夫人吧！圆圆只占一点点点功劳哦～”圆圆颇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动作利落地将托盘摆到了床上小餐桌上。
　　“嗯……”按照云霁吩咐做的有营养易消化……顾听澜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装满食物的小餐桌上，莫名红了耳根。
　　在床沿坐下白云霁，被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逗得失笑，视线在托盘上转了一圈，递出一道满含笑意的精神波问道：‘想吃什么？’
　　顾听澜回过神，垂眸看着桌上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掩着肚子的手动了动，迟疑道：“喝粥吧。”
　　说着，就从羽被下伸出仍然有些无力的手就要去端，不想手腕却被白云霁轻轻扣住了。
　　顾听澜不解地抬起眼，未待说话，伸出的手就被小心地放回了温暖的羽被中。
　　‘我来吧。’白云霁笑容温和地掖了掖他身侧的羽被，确认没有漏风这才伸手端起桌上的清粥。
　　顾听澜愣了愣，捏了捏左手尾指，缓缓点了头。
　　白云霁拿着瓷勺在碗里轻轻拌了拌，不太熟练地舀了一小勺清粥，轻轻吹了吹，直到热气散了些才递到顾听澜的唇边。
　　顾听澜的一双亮如星辰的黑眸直直望着白云霁，乖顺地张嘴喝下这勺温度适宜的热粥。
　　圆圆在一旁看着他们动作，心中兴奋不已，大黑眼睛边缘克制不住地泛起粉色的光，哇哦～夫人在喂主人喝粥诶！
　　“嘿嘿嘿，那圆圆先退下啦！主人和夫人有事记得喊圆圆哦～”圆圆装模作样地福了福身，踩着小滚轮一点点往门边退。
　　合格的家务机器人是看得懂氛围的！它可不能在这打扰主人和夫人的甜蜜相处。
　　‘好，圆圆辛苦了。’白云霁手上占着碗勺，没办法做手语，无奈笑了笑，无声用唇语这般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主人和夫人多吃点！这样才有足够的营养生小人鱼哦～”已经退到门边的圆圆连连摆手，说到后面稚嫩的尾音都扬了起来。
　　“……小人鱼？”咽下口中的粥，倚靠在床头的顾听澜猛地偏过头，低哑的嗓音中是藏不住的讶异，接着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白云霁。
　　‘生小人鱼？’白云霁同样是一脸意外，忽而想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用唇语问道：‘你从哪里听到的？’
　　“在浴室门口……”圆圆说到一半，眼看着主人和夫人的面色越发古怪，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停了声，磕磕巴巴地：“圆、圆圆突然想起来厨房还没有收拾，主、主人和夫人慢用，圆、圆圆先走了！”
　　说着，转身迅速打开房门，踩着小滚轮奔逃而去，徒留身后一室的微妙气氛。


第46章 申请Ω胶囊
　　随着圆圆的离去，卧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
　　“要……要申请Ω胶囊吗？”顾听澜抖着长睫，垂下了眼眸半偏开脸，耳根几乎烧红一片。
　　之前联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能以婚姻的名义同白云霁相守就已经足够了，但现如今……
　　想起粉色花树下水花激荡的幽深海潭，蓝金圆月下满是渴切的一双金色眼眸，以及在脑中无数次响起的一声声温柔诱哄，顾听澜虚掩在小腹上的手像忽然被烫到一般，颤了颤，蜷缩着往后撤开了些。
　　若是云霁想要的话，小人鱼……同时融合了他们两人血脉的小人鱼……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心中的羞赧似乎褪去了些，顾听澜的眉眼间不由地染上了几分柔和。羽被下，蜷起的手指动了动，试探般再次覆上了小腹。
　　端着粥碗，沉默着一时不知要如何说明浴室情况的白云霁闻言怔了怔，略有些错愕的视线先是停落在他绯红的侧脸上，顿了一会儿又在他腹部上轻扫而过。
　　白云霁想说生小人鱼不过是当时满腔的繁衍欲下说的荒唐话，但又想起在浴室帮昏睡中挣扎不已的顾听澜洁身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的再次诱哄，又止住了话头。
　　望着顾听澜此刻隐含期待的温柔眉眼，白云霁的蓝眸晃了晃，只觉得心头软乎得不像话，不由得露出一个满是温情的笑容，用精神波道：‘等蜜月结束，回去了我们就申请。’
　　‘来，先喝粥，补充补充体力。’白云霁用瓷勺拌了拌手中温热的粥，舀起一勺，再次喂到顾听澜的嘴边，投喂的动作俨然已经熟练。
　　“唔。”顾听澜的眼睫因白云霁后半句意味不明的话抖了抖，红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温顺地喝下了勺中的粥，这才轻声道：“你也吃点。”
　　‘好。’白云霁哑然失笑，见顾听澜满心羞窘还要关心他，终于不忍再逗弄，依言取过几样小点心，笑着一一吃下。
　　一碗清粥还没喂完，倚靠在床头的顾听澜已经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了，整个人半陷在身后柔软的枕头里，无意识地含住了喂到嘴边的瓷勺。
　　白云霁耐心地等他一点点咽下勺中的清粥，这才动作轻缓地抽出他口中的瓷勺，取过柔软的丝帕细致地拭了拭顾听澜的唇角，用精神波温声问道：‘困了？’
　　“唔。”顾听澜撑起沉重的眼皮，略有迟钝地应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刚睡醒不久，这会儿却是困乏得不行，他还想洗个澡的，云霁留在他肚子里的东西还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手掌下的小腹好像小了很多，难道没留在里面？……强烈的困意之下，后面的思绪慢慢就散开了。
　　‘困了就睡吧。’白云霁端走床上小餐桌，回身就见顾听澜半睁着一双迷蒙的黑眸直追着他的身影，不禁莞尔。
　　白云霁轻手将顾听澜半揽半抱进怀中，抽出他身后犹带着体温的多余枕头，动作轻缓地扶他躺下。
　　将人安置好后，又不太放心地俯身掖了掖羽被一角，不想几乎要睡去的顾听澜却以为他也要一同躺下，自觉地往里挪了挪，腾出了一个位置。
　　白云霁的动作顿了顿，在一双满是眷恋却不自知的漂亮眼眸中，暗叹一声翻身上了床。
　　半躺着将人罩在自己臂弯中的白云霁，轻手撩开他额角的碎发，精神波里一派柔和：‘睡吧，我陪你。’
　　“……嗯”在这令人安心的气息中，顾听澜朦朦胧胧地轻应了声，终于合上了眼，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厚重的窗帘，再次被控制着一点点拉上，灯光一盏盏熄灭，只留得床头两盏光线轻柔的夜灯。
　　“嗡嗡嗡——”光脑震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半躺着假寐的白云霁一惊，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就抬手摁灭了左腕上震动个不停的光脑，忙低头观察顾听澜的神色。
　　见臂弯中安睡的人没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到，这才略松了一口气，皱眉查看起光脑上的视频通讯记录。
　　当看到光脑上显示的“舅舅”二字时，白云霁讶异地挑了挑眉，平日没个十天半个月基本得不到阿尔弗雷多的回信，这次却是意外地迅速。
　　莫不是最后一味主药……白云霁心头一跳，猛地坐起了身。
　　“唔。”熟悉安心的气息骤然抽离让顾听澜在睡梦中轻皱起眉，身体无意识地朝着白云霁的方向凑了凑。
　　白云霁的动作僵了僵，意识到自己动静太大，忙伸手安抚地顺了顺他的后脊，掀开羽被一角，准备出卧室给阿尔弗雷多回视频通讯。
　　不料这简单的动作却受了阻，白云霁意外地垂下眼，就见羽被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轻攥着他衣摆的一角，不算用力，再扯一下就能将这块不大的布料扯出。
　　但……视线落在顾听澜不太安稳的睡颜上，白云霁妥协般暗叹一口气，轻拢了拢他的手，半躺回了床头。
　　“嗡——嗡嗡——”在不断响起的光脑消息提示音中，白云霁的精神力覆上了顾听澜的耳朵，隔开了所有的声响。
　　这才了身上凌乱的丝质睡衣，略过光脑上阿尔弗雷多的催问讯息，拨通了视频通讯。
　　“白云霁你什么意思！现在胆子肥了是不是，居然敢挂我的视频通讯！”弹出的光幕上，阿尔弗雷多一身白色浴袍，正坐在床沿擦拭着一头金发，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凶悍。
　　视频刚一接通就是这般熟悉的暴躁配方，白云霁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旁的顾听澜，暗赞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舅舅，您……’白云霁扫视了一眼他身后不同于往常的环境，想问他怎么这是到了哪里，怎么这么快就回了讯息，只是话都还未出口就被打断了。
　　‘舅什么舅，几岁了就知道喊舅舅！’阿尔弗雷多臭着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将手中的毛巾翻了一个面，又冷笑了一声道：“你发来的讯息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我科普的生知识不完整。”
　　“还很必要跟你解释一下，还微笑脸！呵呵，发情期那玩意儿你用得上么，就科普科普的，有什么屁用！那是心有所属的人鱼才有……”
　　说到这，阿尔弗雷多猛地顿住了嘴，一双蓝眸惊疑不定地看向光幕上的白云霁，他好像没跟对方提过人鱼有发情期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发情期？”
　　白云霁无言地对上他的视线，嘴角扯了扯，要笑不笑地反问* 道：‘您说呢？’
　　“嘶——”阿尔弗雷多倒抽一口冷气，手上的毛巾骤然落了地，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一双眼，震惊地连声道：“你你你进入发情期了？你什么时候就心有所属了？”
　　‘已经度过了。’心有所属的人鱼才有发情期，从阿尔弗雷多的三言两语中推断出结论的白云霁眸光颤了颤，垂手覆上了顾听澜攥着他衣角的手。
　　“度、度过了！！！什么时候的事？对象是谁？等等，你不会和你妈妈一样喜欢上人类了吧？”
　　光幕上，阿尔弗雷多霍然起身，又惊又怒道：“我可跟你说，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政治联姻，这下好了吧！婚姻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契约，你现下要是敢婚内出轨，我这就去打断你的尾巴！”
　　‘舅舅！’眼看着阿尔弗雷多越来越暴躁，眼神几欲杀人，白云霁忙出声打断，‘没有别人，就是他。’
　　“……什么意思？”阿尔弗雷多皱起了眉，蓝眸里满是不解，将白云霁的话在脑子里滚了一圈，迟疑道：“你是说，对象是你的政治联姻对象，黑发的那个，叫什么听蓝？”
　　‘是顾听澜。’白云霁神色无奈地补充道，想了想又调转了一下光幕角度，将身旁熟睡的黑发青年录了进去，‘是他。’
　　“……我就说你怎么不开灯的……”莫名被秀了一脸的阿尔弗雷多嘟囔着，接着又想到什么，皱着眉自觉低声道：“既然发情期已经度过了，那伴侣契约……”
　　‘嗯，缔结了。’白云霁清浅一笑，伸手摸上自己的心口，蓝眸里盈满了柔情。
　　“……瞧你这德行！”阿尔弗雷多看着他这幅满心柔软的甜蜜模样，牙酸地抽了抽嘴角：“这么着急地就定下了，你不会是在联姻前就喜欢上人家，故意借着联姻的名头把人拐回家的把？”
　　实在不能怪他这么想，联姻对象就是心属的对象，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更何况，大多数人鱼都不会在发情期结束之际，就匆忙地缔结一生一次的伴侣契约，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鱼都能有心属对象陪伴着度过发情期的。
　　‘怎么会？’白云霁神色讶异地挑眉，莫名想起还在云栖岛上时，只是在岸上看他游水就红了一张俊脸的黑发青年，露出一个带有几分得意自喜的笑，道：‘明明是他喜欢我才……’
　　“打住打住！”单身多年的阿尔弗雷多只觉得牙疼得要命，连声喝止，转而道：“不说这个了，说正事！”
　　白云霁神色一凛，终于想起最开始想问的事，皱眉低声问道：‘最后一味主药的事？’
　　“别急，是好消息！”阿尔弗雷多眼尾一挑，难得的眉开眼笑道：“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接着又不等白云霁回答，笑意盎然地自己答道：“哈哈哈哈！无论你多聪明也猜不出来，小舅舅我直接告诉你吧！我现在在死星上！”
　　‘死星？’白云霁讶异地抬眸再次打量他身后的环境，迟疑道：‘人类星域？’
　　“没错！之前的消息无误，最后一味药就在死星上，大外甥你有救啦！”阿尔弗雷多笑道。


第47章 前往死星
　　死星，人类星域中最混乱、最无序的地带，因地处帝国和联邦的最边缘位置，两大政权鞭长莫及之下，最终成了一颗无人管辖的独立星球。
　　浩瀚无垠的星海中，一艘白色的小型私人飞船正飞速朝着死星的方向前进。
　　飞船上，白云霁倚窗而立，遥望着悬窗外一颗被灰黑色陨石环绕着的，颇有些死气沉沉的星球，心中有些意外，凶名在外的死星，乍一眼看去竟是如此平平无奇。
　　一道轻缓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白云霁回过了神，眉眼柔和地回身望去，就见黑发青年正端着一杯水朝他走来，杯中的水隐隐还冒着几丝热气。
　　顾听澜见他回过身，面上不由也泛上一抹浅淡的笑意，微微加快了脚步来到他身前，轻声道：“给你倒了杯水，喝点？”
　　白云霁笑了笑，一手接过他手中的温水，一手牵住他递过水的手掌，不太放心的视线在他面上逡巡了一圈，用精神波道：‘怎么不再休息会儿？身体还难受吗？’
　　转道前往死星的决定做得匆忙，在梵西星休整了不到一日，顾听澜的身体还未完全养好就出发了，白云霁难免有些担心。
　　“不难受了。”顾听澜笑着轻摇了摇头，对上他满是关心的视线，心中微暖，手掌动了动同白云霁十指相扣。
　　离开梵西星前，就已经用医疗舱治疗过了，路上又被白云霁硬压着休息了许久，什么都由圆圆操劳代办的，他早已休息够了。
　　现下除了腹中偶尔还有些隐隐不适，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却没想到白云霁竟还不放心。
　　白云霁的视线落在他温润的黑眸上，牵着他的手紧了紧，眉头微微皱起，歉疚道：‘抱歉，说好要一起去斯诺星看雪的。’
　　最后一味主药对他来说意义太过重大，原本早已不抱希望的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他不可能不心动，心中迫切也好，为保万无一失也好，他还是决定前往死星。
　　但死星势力复杂又情况不定，还挂着他的天价悬赏，属实不太安全，故而他思来想去，决定先行送顾听澜回帝都星再自行前往，却不料被顾听澜严词拒绝了。
　　再加上，人鱼的天性也百般不愿意在刚缔结完伴侣契约不久，就和契约的伴侣分离，因而在两人多次商讨后，最终决定一同前往死星。
　　“斯诺星什么时候都能去，”顾听澜心中暗叹一口气，又走近了半步，抬手轻点了点他皱起的眉心，柔声道：“最后一味主药更要紧。”
　　白云霁的身体情况一直排在他心中第一位，更何况……顾听澜的眼睫颤了颤，黑眸中闪过一丝憧憬之色，轻声道：“解了胎毒，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看雪。”
　　白云霁神色一怔，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水杯，就满心柔软地将人揽入怀中，用精神波缓声承诺道：‘好，一辈子。’
　　“嗯。”被他突然抱住的顾听澜愣了一瞬，温驯地将头轻埋入他的颈窝，掩住了满心触动下湿润了的眼眶。
　　长睫抖了抖，泛去眼角的湿意，顾听澜这才抬起头，想了想，迟疑着问道：“之前公布去第二站斯诺星的星博……”
　　蜜月行程的透明，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能引蛇出洞，此时转道，顾听澜有些担心会影响白云霁的计划。
　　‘无妨，让他们跑空一趟，也很有趣。’白云霁轻笑了笑，低头见他神色认真，又补充道：‘别担心，真有本事，自然会找上门来。’
　　接着视线落到顾听澜微微有些干燥的唇瓣上，白云霁的眉头轻蹙起，收回揽腰的手，将水喂到他的唇边，‘渴不渴？喝一点。’
　　顾听澜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喝了一口，才摇头道：“我不渴。”
　　白云霁看着他沾上了点水色的嘴唇，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皱眉将水杯递到他手中，牵着他往卧室走：‘累不累？死星还有一段距离，再回去休息会儿。’
　　“……云霁，我不累。”顾听澜端着水杯跟在他身后，神色间隐隐有些无奈。
　　‘但我累了，不陪我再休息一会儿？’白云霁打开卧室舱门，柔笑着偏过头看他，一双蓝眸无辜又清亮。
　　“……好。”顾听澜一时哑然，即便知道白云霁此话是假，却依然拒绝不了他，只能顺着他的意踏进了卧室。
　　卧室的舱门慢慢闭合，走道悬窗外，远方那颗灰黑色的星球似乎近了些。
　　“嗡——”飞船昏暗的卧室中，白云霁左腕上的光脑骤然亮起，发出一道极细微的声响。
　　床上假寐的白云霁睁开眼，先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进卧室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累的黑发青年，果不其然已陷入沉睡。
　　白云霁眉头皱了皱，这就是他一直无法放心的原因，自打他们共度发情期后，醒来的顾听澜就意外地嗜睡，哪怕是经过医疗舱的修复，也没有太大的改善。
　　若不是医疗舱没检查出什么异常，顾听澜除了嗜睡也无其他异状，他定是不会同意顾听澜跟去死星的。
　　白云霁伸手帮他压了压被角，半坐起身，查看光脑讯息。
　　圆圆-未成年【夫人，飞船已进入死星的专用轨道。】
　　【圆圆已经向卡洛斯先生发送了飞船识别ID，正在等待接驳。】
　　在离开梵西星前，为方便联系，顾听澜为圆圆接入了星网信号，又注册了一个儿童账号以供圆圆使用。
　　这可把圆圆高兴坏了，也不在意主人设置的儿童锁，加了主人和夫人的账号好友后，喜滋滋地连发了好几条消息，一个劲地问能不能收到，确认两人收到后，又央着他们给它回消息，乐得几乎找不着北。
　　想到这，白云霁心情和缓了些，学着圆圆一本正经的口吻，回了条消息【收到。】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白云霁轻轻摁灭了光脑，敛起满心复杂的情绪，轻拍了拍顾听澜的后背，递出一道细弱的精神波，唤道：‘听澜，醒醒，我们到了。’
　　死星，灰黑色的陨石带外，一艘与陨石浑然一体的大型飞船幽灵般出现在轨道上，过往的飞船战舰像是见到天敌般，纷纷避让开来。
　　只见这艘代表了死星之主的飞船，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一艘样貌普通的白色私人飞船旁，船侧舱门打开，探出了接驳臂，在万众瞩目中，小心地将这艘无名飞船引入了舱中。
　　“殿下、阁下，好久不见。”
　　白云霁和顾听澜刚一出飞船舱门，卡洛斯就笑着迎了上去，目光从这对蜜月夫夫紧牵的手上一扫而过，笑意又深了两分。
　　“好久不见，卡洛斯。”顾听澜淡笑着回应道，眉眼间还有几分不明显地困意。
　　白云霁牵着顾听澜拾级而下，不便做手语，只笑着朝卡洛斯点点头，以作问候。
　　“主人、夫人，等等圆圆！”可爱稚嫩的声音落下，一道圆白的身影从飞船舱门掠出，看到卡洛斯又急急止住，招呼道：“卡洛斯先生好～”
　　“哎呦！圆圆小可爱好！”卡洛斯眉开眼笑地弯腰在圆圆脑袋上摸了一把，对这个分享食谱的小机器人很有好感。
　　白云霁的视线在空荡荡的接驳舱内扫视了一圈，这才松开紧牵着的手，挑眉比手问道：‘其他人呢？’
　　“害，都被我关在驾驶室了。”卡洛斯直起身，满脸嫌弃道：“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是不放出来的好。”
　　一听说是来迎接白云霁和顾听澜的，一个个鬼哭狼嚎着要跟来，为了上船的名额大打出手，现在一个个鼻青脸肿地，他可没脸带出来。
　　“啊，差点忘了！殿下、阁下，还请戴上这个。”卡洛斯一拍脑袋，从口袋中掏出了两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指环，递了过去。
　　“这是？”顾听澜伸手接过，探究般拿在手中打量了一圈，只觉得有些眼熟。
　　“算个信号增幅器吧。”卡洛斯笑着介绍道：“死星外围的陨石带阻隔了星域的信号，戴上这个就能稳定接收到星域信号了。”
　　“另外，这枚指环也算是信号许可证，能接入死网，也就是死星的专用网络。”卡洛斯转头看向顾听澜，接着道：“这个顾阁下应该很熟悉。”
　　原来如此，顾听澜轻点了点头，将指环戴上左手食指，又动作自然地取过白云霁手上的指环帮他戴上。
　　这才轻声同白云霁解释道：“这枚指环是由厄里石制成的，只要在里面放入信号装置，就能增幅和稳定信号，所有的机甲、飞船和舰队内都有装配。”
　　白云霁神色温和地看着他，只在他戴完指环之际，用带有蓝金色印痕的尾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不过做成独立指环的方式，还是第一回见，是为了方便隐蔽身份？”在他指尖的暧昧逗弄下，顾听澜瞬间红了耳根，忙错开了眼，却是舍不得收回手，被白云霁扣在了手中。
　　“不愧是顾阁下！独立指环统一信号，就能避免任何人的窥探，也难以捕捉个体信号，确实是出于身份隐蔽和安全考虑。”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入眼中的，卡洛斯抚掌大笑，心中吹了无数个口哨。
　　大殿下跟顾阁下这是有大进展啊！瞧殿下这模样，怕是完全陷进去了！不得了不得了！
　　不过，任谁看了顾阁下的星博都会感动得要死要活的吧？就是不知道，顾阁下星博上，早年的那些仅限部分人可见的星博内容，到底写了些啥。


第48章 正式承认
　　“卡洛斯先生，圆圆没有吗？”就在卡洛斯想入非非之际，一只机械小手拉住了他的裤脚。
　　几乎是在圆圆声音落下的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它的身上，只见圆圆正歪着小脑袋，瞪着写满渴望的大黑眼睛直望着卡洛斯。
　　卡洛斯愣了愣，转头看向顾听澜和白云霁，雾灰色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惊讶，问道：“圆圆也需要？”
　　圆圆闻言，也跟着转头看向自家的主人和夫人，黑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
　　“……不需要。”顾听澜默了默，心中虽也有些意外，但已经被圆圆各种出其不意的行为闹习惯了，直接忽视圆圆满脸的渴望，神色还算是平静地向卡洛斯解释道：“它是变形机甲，体内已经装配了一个。”
　　圆圆作为变形机甲，本身就已经装配了厄里石做的信号增幅器，至于接入死网……都设置儿童锁了，就算是给了指环，圆圆也进不去。
　　“变形机甲？圆圆竟是变形机甲！”卡洛斯心中震惊不已，这个外貌圆润可爱，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小机器人竟是变形机甲！
　　像看奇迹一般将圆圆上下打量了一圈，卡洛斯俯身握住它的机械小手晃了晃，真心实意地赞叹道：“没想到圆圆这么厉害！”
　　他就说么，能单独搜寻俘虏，并顺利捆回来，还能电击审讯的，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家务机器人，顾阁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啊！
　　“是、是嘛？”原本还有些失望的圆圆闻言挺了挺小胸膛，轻易地被这么一句夸奖哄开心了，要不是手被卡洛斯拉着，甚至想原地转个圈。
　　“当然了！”卡洛斯一脸郑重地点头，变形机甲在高等星域自然不少见，甚至算得上是寻常，但在人类星域，据他所知，这恐怕是成功的第一例，能不厉害么！
　　大佬不愧是大佬，默不吭声地就解决了困扰人类多年的世纪大难题！
　　眼看着圆圆被卡洛斯的三言两语哄得摸不着北，白云霁失笑着同一脸无言的顾听澜对视了一眼，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转而拍了拍卡洛斯的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地下拍卖会的邀请函进展如何？’白云霁笑着比手问道，据小舅舅阿尔弗雷多所说，最后一味主药会在死星的地下拍卖会上进行竞拍。
　　该地下拍卖会是会员邀请制，没有邀请函根本进不去，阿尔弗雷多坦言要获取邀请函可能需要点时间，白云霁自然相信自家舅舅有这个能力获取。
　　但死星是卡洛斯的地盘，作为死星的新晋二把手，一个邀请函自然手到擒来，能省不少功夫，故而白云霁直接联系了卡洛斯。
　　“三张邀请函已经给波塞冬阁下送过去了。”卡洛斯站直了身，想起那位顶着一张神颜，性格却极度粗放暴躁的波塞冬阁下，嘴角克制不住地抽了抽，心有戚戚。
　　第一次知道大殿下还有个舅舅的卡洛斯还没来得及感慨大殿下母族的美颜基因，接过邀请函的波塞冬阁下一把就揽住了他的肩膀，豪迈大笑着夸赞道：“你小子真不错！”，那一瞬间的幻灭感，他恐怕此生难忘。
　　‘三张？’白云霁挑了挑眉，比手追问道。
　　“是的，这个拍卖会对入场人员管控得很严苛，一张邀请函进一个人。”卡洛斯从幻灭感中回过神，点了点头，转而又道：“我已经看过了这次拍卖会的竞拍小册。”
　　“波塞冬阁下说的那味药，确实在这次的竞拍品名单中！”卡洛斯说到这，面上是克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意。
　　“云霁！”即便知道小舅舅的消息不会出错，但在卡洛斯的此番确认下，顾听澜依然满心惊喜，望向白云霁的一双黑眸光彩熠熠。
　　白云霁还没来得升起什么情绪，就被他这一声唤得柔和了神色，用精神波回应了一声：“嗯。”
　　“……抱歉殿下，”卡洛斯忽而道，神色歉疚不已，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没能帮您提前拦截下来。”
　　一旦上了拍卖会，就有一定的不确定性，虽然知道殿下他们肯定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卡洛斯还是有些自责于自己的无能。
　　“地下拍卖会属于独立势力，不受死星主势力管控，一把手可能还能有几分薄面，我……”卡洛斯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卡洛斯！’白云霁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必要为了这个道歉。’
　　“可是殿下……”在白云霁冷肃的目光中，卡洛斯止住了话头，也意识到自己一时魔怔，顿了片刻，转而笑道：“我为您们介绍一下这个拍卖会。”
　　话音刚落，几人脚下忽的轻微一震，接着发出了极细微的“咔嗒”声。
　　“飞船落地了，我们边走边说吧！”已经恢复往常模样的卡洛斯笑着抻了抻腰，抬脚往前走，为他们带路。
　　死星，主城区最中心地段，全星公认安全系数最高的诺亚星际酒店顶楼，悄无声息地停落了一架灰黑色的大型飞船。
　　飞船舱门打开，走下了四道身影，正是白云霁一行。
　　“拍卖会在三天后举办，到时候我来接您们过去。”卡洛斯三两步先行下了舷梯，抱臂等在原地：“酒店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波塞冬阁下房间的对面。”
　　“辛苦了。”跟在白云霁身后走下舷梯的顾听澜闻言，淡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哈哈哈，您太客气了，定个酒店而已哪算得上辛苦！”卡洛斯一边半侧着身往前走带路，一边笑着补充道：“按照死星的规定，主城区内，除了各类角斗场，禁武禁杀。这家酒店正位于主城区中心，您们可以安心居住。”
　　当然了，以这两位、不对，卡洛斯的视线从圆圆的身上一扫而过，以这三位的战斗力，想来也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就是了。
　　‘角斗场？’白云霁比手问道，蓝眸里满是兴味，他自幼便没离开过王宫，梵西星上也都是自然风光，对外界的了解都源于星网，这会儿难免有些感兴趣。
　　卡洛斯的笑容一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懊恼于自己竟考虑如此不周，忙道：“是的，肉搏、机甲、斗兽各类都有，只要缴纳一定数额的星币就能入场观看。”
　　“当然除了角斗场，主城区还有很多死星的特色美食和各类店铺，几乎算得上应有尽有。”卡洛斯见他们感兴趣，更是侃侃而谈。
　　“距离拍卖会还几天时间，殿下和阁下若是有兴致，我带您们出去逛一圈？”说起这个，卡洛斯颇有几分自得，这主城区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儿。
　　‘不用了，地图和攻略发我一份。’白云霁哑然失笑，卡洛斯的好意他心领了，但带着他这个死星二把手一路招摇也是大可不必，‘我跟听澜自己去就成。’
　　“哦新婚燕尔嘛！我懂我都懂！哈哈哈哈哈，刚刚是我不识趣了，还请两位原谅！”卡洛斯一脸恍然，嬉皮笑脸地说着，止不住地笑。
　　‘……’白云霁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就被一路安静地跟在身后的圆圆扯住了衣角。
　　“夫人放心！圆圆会乖乖呆在酒店等你们回来的哟”圆圆眨巴着大眼一脸认真道，合格的家务机器人是很有眼力见的，绝对不会打扰主人们的二人世界的！
　　“哈哈哈哈哈！”卡洛斯捧腹大笑，“圆圆真棒！”
　　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白云霁无言地偏过头，却见走在身旁的顾听澜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碎发下的耳根却是隐隐有些泛红。
　　白云霁及时收回了看向他耳根的视线，嘴角却莫名也跟着勾起，比手喝止嬉闹的两人：‘确实是新婚燕尔，麻烦你们自觉避让。’
　　‘地图和攻略别忘了。’手语一比完，白云霁朝满脸惊讶的卡洛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大方方地牵起顾听澜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卡洛斯闭了嘴，心中满是卧槽，殿下这话的意思……是正式承认了？
　　卡洛斯神色恍惚地推开诺亚酒店顶楼的大门，一个半人高穿着服务员套装，打着领带的人形机器人迎了上来：“客人们好，编号1211服务型机器人为您们服务。”
　　“哦哦……你好你好。”卡洛斯这才回过神，忙点开光脑，打开预约码置于服务机器人面前，回身解释道：“这家酒店没有真人服务员，全部是由机器人进行服务。”
　　这也是这家酒店，安全性高，隐私性强的一大原因。
　　“滴——”编号1211的机器人验证完卡洛斯光脑上的预约码后，朝他们一行人鞠了一个躬，道：“还请三位居住的客人出示光脑，编号1211将为您们置入识别编码。”
　　白云霁的视线从它那完全拟人化的唇部扫过，和顾听澜对视了一眼，依言朝机器人出示了光脑。
　　编号1211机器人探出了机械手指在他们光脑上点了点，一道白光闪过后就收回了手，转向他们身后的圆白身影：“这位客人还请出示光脑。”
　　“主、主人，圆圆也要出示吗？可是圆圆没有光脑诶！”圆圆抬头望向顾听澜，声音里满是苦恼。
　　“肚子上的字幕屏就可以。”顾听澜若有所思地从光脑上收回目光，伸手轻拍了拍圆圆的脑袋提示道。
　　“哦！”圆圆恍然大悟，踩着小滚轮向前行至编号1211机器人面前，挺起了小肚子。
　　果然，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伸手同样在圆圆肚子上的字幕屏上点了点，就收回了手。
　　“欢迎三位客人莅临，在诺亚星际酒店居住期间，我将担任各位的专属管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这个识别码联系我！”编号1211恭敬地欠了欠身，接着半偏过身道：“接下来我将带领您们前往预约的房间，请随我来。”


第49章 多好的白菜
　　诺亚星际酒店，第99层，刚一出客梯没几步路，前方领路的编号1211服务型机器人就停住了脚，半回过身，手臂指向左侧的门户，向它身后的白云霁几人恭敬道：“客人，这里就是您们的房间。”
　　“房门会自动识别光脑上的识别码，无需任何操作，直接推门进入即可。”编号1211机器人微微欠了欠身，轻声讲解道。
　　白云霁的视线落在机器人所指的门户上，门牌号9902。
　　他回身望去，视线穿过近百米的精致廊道，落在正对面的大门上，人鱼极好的视力让他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门牌号，不出意料正是9901。
　　‘一梯两户？’白云霁朝卡洛斯挑了挑眉，用手语问道，按说顶楼空间那么广阔，下面的房间无论多大，应该都不会只有两户才是。
　　卡洛斯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解释，身前站定的编号1211服务机器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响：“滴——已识别客人的语言体系，人类星域帝国手语，成功载入语言包。”
　　“尊敬的客人，为1211之前的服务不周向您道歉。”编号1211机器人恭恭敬敬地朝白云霁鞠了一躬，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手语致歉。
　　白云霁有些意外，抬眸和愣住了的卡洛斯对视了一眼，这才朝身前的机器人比手道：‘无事。’
　　“感谢客人的宽容，请容我为您们解惑。”1211机器人站了直身，边说边比手解释道：“我们诺亚为满足客人隐私性的要求，整栋建筑都采用了特殊的结构，在同一楼层内构建了无数互相独立的独户、两户、多户等户型套房，可供客人们自行选择。”
　　说着，编号1211机器人示意他们看向廊道中间的客梯，继续道：“我们酒店的客梯是全酒店多方向自由单独运载的，同样能提供绝对的隐私性，还请客人们放心居住。”
　　‘多谢解惑……编号1211。’白云霁笑着点了点头，比手道谢，他身旁的顾听澜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腿边的圆圆，垂下的黑眸中多了抹思量之色。
　　“不客气的，唤我1211即可，客人们还有什么吩咐吗？”编号1211机器人微欠身问道，见他们均摇了头，它再次行了一礼，细声道：“那就不打扰您们休息了，再见。”
　　“殿下、阁下，这舟车劳顿的，您们一会儿还要收拾，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卡洛斯指了指廊道对面的大门，朝这对新婚夫夫眨了眨眼，笑道：“喏，波塞冬阁下就住在对面，您们随时可以过去问候。”
　　说着，卡洛斯抬脚就跟上了1211机器人的脚步进了客梯，在临关门之际还嬉皮笑脸地朝他们摆手道：“死星地图已经发给您们了，游玩攻略等我回去一下再发，我先撤了哈哈哈哈！”
　　随着客梯门合上，卡洛斯满是调侃之意的笑声消失在了廊道里。
　　白云霁不在意地笑了笑，回头就见身侧的顾听澜直望着对门9901房，轻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面上笑意不由得深了几分，白云霁轻牵过他的手，推开9902房的大门，用精神波道：‘走吧，等收拾完再去问候。’
　　“好。”顾听澜回过了神，淡笑着应了一声，散去心中的杂思，抬脚跟他进了门。
　　9902套房内的空间相当大，装修雅致又低调，四室两厅的布局几乎涵盖了所有需要的功能。人造太阳发出的日光穿过巨大的露台，倾洒入开阔的客厅，与沙发上的柔软织物交叠出些微的暖意。
　　主卧床边，黑发青年正动作利落地折叠起酒店的床品，准备收入柜中，以便换上空间纽中的自备床品。
　　诺亚酒店的床品自然是最顶级的，但顾听澜担心白云霁睡不习惯，还是选择换上他惯用的用品。
　　‘我来吧。’从衣帽间转出来的白云霁轻拉住他，接着又不等人反应，一把就将顾听澜叠好的厚重床品抱起，又笑容温和地用精神波问道：‘准备放哪？’
　　白云霁心中多少有些无奈，他在生活用品上其实并没有那么讲究，但见顾听澜这么上心，又觉得满心柔软不忍心全然拒绝，只能好自己跟着尽快收拾完让他能早点休息。
　　顾听澜愣了愣，伸手要帮他扶一把，却被白云霁躲开了手，只好无奈上前两步帮他打开柜门，缓声道：“放这里就行。”
　　‘好。’得逞的白云霁勾了勾唇角，将手上的床品放入柜中。
　　“主人、夫人，要来点下午茶吗？”查看完厨房用品的圆圆站在主卧门口，探头向里望，扬声问道。
　　“饿不饿，吃点下午茶？”顾听澜轻手合上柜门，偏头看向白云霁，低声复述道。
　　‘也好。’白云霁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顿了一瞬，忽而用精神波问道：‘圆圆会做玫瑰慕斯吗？’
　　“玫瑰慕斯？”顾听澜还是第一次见白云霁指定下午茶点心，想了想迟疑道：“如果不是很冷门，应该是会的。”
　　当初他给圆圆导入的菜谱，几乎是网罗了星网上所有的菜系和甜品点心，就是为了满足白云霁饮食的需求。
　　‘会做慕斯就行。’白云霁笑了笑，蓝眸中隐约透着几分怀念，用精神波解释道：‘跟普通的慕斯做法没有太大差别，就是主料换成了玫瑰花茶而已。’
　　玫瑰花茶……顾听澜恍然，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透过白云霁的眼眸看到了一位仙姿佚貌的美妇人，端着杯玫瑰色的清茶朝来人嫣然一笑……那是云霁的母亲，依蕾托王后。*
　　诺亚星际酒店9901房的大门外。
　　“这两样就够了吗？”顾听澜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白瓷罐，眉头轻蹙，面上是明显的迟疑。
　　一罐玫瑰花茶，一个玫瑰慕斯，作为晚辈第一次上门的礼物，略显得有些单薄了。
　　他身旁的白云霁手上托着个粉嫩可爱的蛋糕，抬手正要按门铃，闻言哑然失笑，用精神波道：‘足够了，小舅舅就喜欢这两样，别的什么也不缺。’
　　他的母亲依蕾托最喜欢的就是帝星繁育的玫瑰，因而阿尔弗雷多，或者说外祖一家得知后，出于眷念之情，全部爱屋及乌喜欢上了玫瑰。
　　但南橘北枳，即便是同一个花种，在人鱼星域也无法培育出和帝国一样的玫瑰，更不要说制作成花茶之后的味道了。
　　他也没想到顾听澜手上竟有帝国御用的玫瑰花茶，如此配上他手上这个玫瑰慕斯，作为晚辈上门礼显然绰绰有余。
　　‘小舅舅向来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这样刚刚好。’指尖点了点顾听澜皱起的眉心，白云霁笑着安抚道，‘再说了，还有我在呢。’
　　说着，回身就按下了门铃。几乎是下一瞬，9901房的大门“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却并未见人出来。
　　门外两人同时愣了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同样满是意外的目光中，失笑不已。
　　……这急吼吼的操作，确实很小舅舅，恐怕早就坐着等他们上门了。
　　白云霁轻手推开房门，回身牵住顾听澜的一只手，笑容温和坚定地道：‘走吧，顾先生。’
　　顾听澜一怔，抖着长睫垂下了眼眸，明明是客气生疏的称呼，此刻听白云霁唤起来却透着莫名的缱绻和亲昵。
　　阿尔弗雷多所居住的9901套房，除了装修细节上的不同，整体布局跟他们居住的9902大致相同。
　　‘小舅舅。’一走出大门玄关，白云霁抬眼就看到了在客厅沙发上端坐，衣着难得有些讲究的阿尔弗雷多。
　　视线又从阿尔弗雷多身前茶几上的各色茶点上扫过，白云霁意外地挑了挑眉，小舅舅什么时候这么有礼数了？
　　“波塞冬阁下。”跟在他身后的顾听澜猛地回过神，礼貌地朝阿尔弗雷多轻点了点头，缓声问候道。
　　啧，还叫阁下？一双水光滟潋的蓝眸微微眯起，阿尔弗雷多颇有些嫌弃地睨了自家不争气的外甥一眼。
　　接着一反常态地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很有长辈模样的朝顾听澜柔声道：“叫什么阁下，这么生分，同云霁一样喊我舅舅吧！”
　　“舅舅。”阿尔弗雷多的意思顾听澜自然不会不明白，当下便识趣地轻唤了一声，黑眸中多了一丝暖意。
　　“诶，好好好，来坐这来。”阿尔弗雷多笑弯了眼，连声招呼顾听澜坐到他旁边，目光不着痕迹地将这位外甥媳妇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
　　哟呵，比视频光幕里的模样俊俏多了，瞧瞧这神秘的黑发黑眸，清冽的声线，啧啧啧，多好的白菜啊！就这么被白云霁这只猪给拱了！
　　顾听澜愣了愣，不太明白这位小舅舅与上次迥异的热切态度是出于何故，与白云霁交握着的手指动了动，侧头看向白云霁。
　　被完全阿尔弗雷多完全忽视的白云霁嘴角抽了抽，蓦地想起上次视频临挂断时，对方突然隐晦地问起他们谁上谁……怪不得今天这幅得体模样，白云霁哑然失笑。
　　‘咳，估计是看到我手上的蛋糕了。’察觉到顾听澜视线的白云霁清咳了一声，掩下些许笑意，用精神波道：‘走，我们过去吧。’
　　“好。”顾听澜轻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小舅舅竟真的这般喜欢玫瑰慕斯……恐怕是真的很眷念依蕾托王后吧。


第50章 海神守护
　　白云霁拉着顾听澜在沙发的一侧坐下。
　　阿尔弗雷多的注意力终于勉强地挪了点到白云霁的身上，这才看到他手上的粉色蛋糕。
　　“玫瑰慕斯？”阿尔弗雷多的蓝眸微微瞪大，颇有几分眼巴巴的意味。
　　‘对。’小舅舅这多年不变的反应让白云霁暗笑不已，轻手将玫瑰慕斯置于茶几上，接着用精神波道：‘玫瑰慕斯和玫瑰花茶，听澜特意给您准备的。’
　　阿尔弗雷多一愣，蠢蠢欲动要去取蛋糕的手也跟着一顿，望向顾听澜的眼神又惊又喜，道：“还有花茶？”
　　顾听澜适时地将手中的白瓷罐递上，神色柔和地转头看了白云霁一眼，轻声道：“第一次上门，略备了些薄礼，希望您能喜欢。”
　　“好好好！玫瑰花茶好！我喜欢！”阿尔弗雷多喜出望外地道，刚一接过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
　　熟悉的清雅淡香扑鼻而来，阿尔弗雷多一愣，将白瓷罐拿高了些，低下头认真打量，只见瓷罐中的墨红色重瓣玫瑰花形完整，朵朵开绽，漂亮至极。
　　“是这个味道没错了……这香味这品相，可真不算薄礼啊……”阿尔弗雷多神色恍惚地呢喃道。
　　这是依蕾托最喜欢的，也是产量最稀少的玫瑰品种，哪怕是身为帝王的白祈鸣手上也没多少，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喝到了。
　　白祈鸣倒是年年会往人鱼星域送，但……想起人鱼星域那群虎视眈眈的亲属，呵呵！根本轮不上他这个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想到这，阿尔弗雷多登时把瓷罐盖子一盖，生怕被抢一般，动作迅速地将玫瑰花茶收入腰际的空间鳞中。
　　这一番动作做完，抬眼对上白云霁满是戏谑的蓝眸，阿尔弗雷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行为有多失礼，差点端不住长辈的架子，开始用余光观察顾听澜的反应。
　　顾听澜早已在视频通讯里见识过阿尔弗雷多的脾性，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见他这么喜欢这份上门礼，反而心中松了口气。
　　“咳，”阿尔弗雷多尴尬地清咳一声，心想，这外甥媳妇就是上道，又缓和了神色笑着道：“我也给你备了个见面礼。”
　　阿尔弗雷多微微摊开手掌，接着微光一闪，掌心中多了一颗水滴状的月白色珠子，朝顾听澜递了递。
　　来而不往非礼也，更何况是自家的外甥拱回来的水灵灵白菜呢？
　　他最近也上人类星网了解了一下，这外甥媳妇的履历可太漂亮了，不是他说，就白云霁这空有虚名、毫无建树还带一身胎毒的，多少有些配不上人家，能找到这么个媳妇估计也是多亏了他们波塞冬的美貌基因。
　　啧，白云霁找个对象都不让人省心，还是得看我这做舅舅的！
　　“谢谢舅舅。”长者赐，不可辞，顾听澜侧首和白云霁对视了一眼，恭顺地接过了这颗珠子。
　　‘舅舅，这是？’白云霁心知舅舅送的不会是凡物，但他观察了这珠子半天，并未看出有什么稀奇之处。
　　“没见过吧！这是海神守护。”阿尔弗雷多撩了撩垂落在耳畔的秀丽金发，神色间是藏不住的自得。
　　‘海神守护？’白云霁皱眉追问，以海神命名，恐怕是产自人鱼星域。
　　阿尔弗雷多点头，也不急着解释，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慈祥的笑容转头跟顾听澜道：“你把它贴在眉心试试。”
　　顾听澜看着他那与俊美外貌全然不符的诡异笑容，眸光颤了颤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轻点了点，配合地将‘海神守护’贴上了眉心。
　　细腻冰冷的触感，在贴上眉心肌的瞬间就变得温暖无比，紧接着，顾听澜只觉指尖一空，手指顺势就贴上了自己眉心。
　　海神守护消失了！
　　顾听澜愕然地收回手，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上，空无一物……
　　‘舅舅！’白云霁心中一跳，猛地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多。
　　啧，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舅，阿尔弗雷多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脸笑容和煦地宽慰顾听澜道：“不用担心，只是化入了你的体内。”
　　“海神守护是我族神树的果子，每500年结一颗。既然以‘守护’命名，那作用么……”阿尔弗雷多的桃花眼一眨，笑道：“任何生物使用后，都能如同人鱼一般，在海中自由生存。”
　　自由生存……白云霁一愣，忽而用精神波问道：‘那海底的水压？’
　　“嗤，区区水压！”阿尔弗雷多将头发一甩，神色倨傲又不耐，他都说了是自由生存了。
　　水压……原本安静倾听的顾听澜神色一顿，眸光颤了颤，直觉耳根烫得要命。
　　“舅舅这太贵重了。”顾听澜轻声道，指尖不自觉地摸了摸眉心，500年一颗的果子，相对比之下他的上门礼太轻了。
　　“哈哈哈哈，这算什么贵重！”阿尔弗雷多大笑着，轻拍了拍顾听澜的肩膀，接着道：“你是云霁的伴侣，总是要给你的。”
　　‘海神守护’虽然产量极低，但他们人鱼一族寿命长，世世代代下来也存了不少，并不算顶级珍贵，只是从不外传罢了。
　　“谢谢您。”顾听澜神色郑重地再次道谢，不说‘海神守护’已经化入他眉心了，单是能同白云霁一样在海底生存，就足以让他动容，他根本拒绝不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阿尔弗雷多笑眯了眼，心中对这个乖巧礼貌的外甥媳妇满意不已。
　　‘来，舅舅尝尝这个玫瑰慕斯。’白云霁讨乖地递上一块切好的玫瑰慕斯，想表达一下感谢。
　　嗯？玫瑰慕斯？
　　阿尔弗雷多的笑容一顿，低头看了眼白云霁手上的慕斯，接着又慢半拍地看向茶几，只见他心爱的玫瑰慕斯已经被切成了好几块，并装了盘！
　　‘舅舅？’白云霁困惑地唤了一声，把手中的碟子往前递了递。
　　舅什么舅！白云霁这王八羔子竟敢把他的玫瑰慕斯切块分盘！根本没打算分享，只想独吞的阿尔弗雷多内心暴跳如雷。
　　“嗯。”碍于顾听澜在场，不好发飙，阿尔弗雷多的暗暗瞪了白云霁一眼，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还算体面的笑容，接过了白云霁手中的蛋糕。
　　白云霁先是不明所以，见阿尔弗雷多视线老往茶几上瞄，终于恍然，心中暗笑不已。
　　‘你也尝尝！’白云霁取过另一块切口整齐的玫瑰慕斯，递给顾听澜，感觉到几乎要黏在自己手上的视线，差点要绷不住脸笑出声来。
　　“好。”顾听澜倒是没察觉他们舅甥之间的暗潮涌动，接过白云霁手上的玫瑰慕斯，用银叉舀起一角送入口中。
　　‘怎么样？’白云霁微笑着问道，他一直记挂着顾听澜味觉失常的事，平时也有在观察对方的饮食，却几乎看不出异常。
　　一旁的阿尔弗雷多同样紧盯着顾听澜，目露期待。
　　“很香，味道很好。”顾听澜有些形容不上来，慕斯入口微甜，还没来等他感受口感，玫瑰茶香就盈满了口腔，很浓但又很淡雅，唇齿留香。
　　阿尔弗雷多暗暗点了点头，外甥媳妇就是有眼光！
　　‘那就好。’白云霁蓝眸闪了闪，也取了一块蛋糕，用叉子划拉了一块送入口中。嗯，甜而不腻茶香四溢，圆圆手艺确实不错，赶得上宫中大厨了。
　　阿尔弗雷多转眼就瞧见他一脸享受，额角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告诫自己，不气不气，现在没有什么比手中的玫瑰慕斯更重要的了。
　　余光瞟着茶几上还剩一半的慕斯，阿尔弗雷多举叉就吃，一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模样。
　　白云霁见状差点要笑出声，终于良心发现，不再逗自家小舅舅，勾起一个乖顺的笑容用精神波道：‘慕斯是圆圆做的，您要是还想吃就跟我说一声，我随时让它做好送来。’
　　……阿尔弗雷多巴拉着慕斯的手骤然一顿。
　　以往总是匆匆见一面就走，阿尔弗雷多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近日都会住在一起，玫瑰慕斯可不就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么！
　　所以他刚刚在干嘛？一想到自己那护食劲，阿尔弗雷多嘴角抽了抽，万幸万幸啊！还好没发飙，不然可不就是在白云霁面前丢足脸了么！
　　“嗯，我知道了。”阿尔弗雷多面上一片淡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动作优雅地舀起一块蛋糕，挑眉问道：“圆圆？”
　　‘圆圆是听澜研发成功的变形机甲，日常是家务机器人状态。’白云霁垂下满是笑意的眼眸，死死绷住面部肌肉，用精神波解释道。
　　“研发成功了？”阿尔弗雷多略有惊讶地看向顾听澜。
　　顾听澜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慕斯，才道：“侥幸成功。”
　　“成功就是成功，莫要自谦！”阿尔弗雷多心中啧啧称奇，在没有任何高级星域指导的情况下，都能自主研发成功，天纵奇才啊！
　　往嘴中又送了一口慕斯，阿尔弗雷多神色一顿，又赞叹道：“这做家务机器人的水准也这么高，不得了啊！”
　　“您要是喜欢，到时让圆圆给您导一份食谱，您回去也能吃上。”顾听澜莞尔一笑，缓声道。
　　“好极好极！”阿尔弗雷多心满意足地点头，暗道，之前放不下脸问白祈鸣那家伙要食谱，家中老小给他摆了好一阵子臭脸，现在好了，哈哈哈！还是外甥媳妇有眼力见！
　　阿尔弗雷多的视线蓦地落在白云霁那笑弯了的蓝眸上……等等，白祈鸣？
　　“你同你爹说过拍卖主药的事情了吗？”阿尔弗雷多放下吃完的空碟，出声问道。
　　……白云霁的笑容骤然一顿，惊讶抬眸道：‘您没说？’
　　阿尔弗雷多扯了扯嘴角，默然摇头。
　　舅甥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第51章 老父亲心碎
　　死星的夜晚是与梵西星全然不同的热闹，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错着闪烁，直接掩盖了天空上的星光。
　　诺亚星际酒店9902号客房，装饰复古典雅的书房内，白云霁伸手推开了一扇窗。
　　一阵不小的冷风迎面而入，卷得两侧的窗帘窸窣作响，而后又在室内的空气优化系统和安全防护系统中，渐渐平息。
　　帝都现在应该是下午了，白云霁漫无边际地想着，垂首将白祈鸣从拒绝通讯的名单中拖出来，拨了个视频通讯过去。
　　还没过两秒钟，视频通讯就接通了。
　　“白云霁。”光幕上，黑发蓝眸的帝王板着一张脸，语气冷淡。
　　‘父王，下午好。’这连名带姓的，估计是为被拒绝通讯的事置气，白云霁全当没发现，露出一抹温驯无辜的笑容，比手问候道。
　　“呵，真难为你还能想起我这个父王。”白祈鸣冷笑了一声，心中暗骂：青年叛逆的儿子真是要不得，目光却是克制不住地直往白云霁身上去。
　　粗略算来，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虽然早在白云霁订婚之际，白祈鸣就有了孩子要离开身边的心准备。
　　但白云霁是自己捧在手心多年，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宝贝儿子，骤然分离之下，心中难免挂念，偏偏被这糟心孩子拖入了拒绝通讯名单中……
　　逡巡的目光最后落在白云霁完全长开的殊丽面容上，白祈鸣心中有了几分身为老父亲的心酸，若不是顾听澜那孩子乖巧，时不时汇报一下两人的近况，他恐怕真要被这白云霁气死。
　　“怎么就你，听澜呢？”白祈鸣往他身后看了两眼，没找到自己的好儿婿，皱眉沉声问道。
　　‘他有公事要忙。’白云霁无奈一笑，比着手解释道。
　　顾听澜总是很有分寸，或者说，是太有分寸了些。下午听闻他要同父王联络，估计是怕他们父子顾忌到他在旁，不能好好沟通，晚饭后就声称有公事要忙，柔声婉拒了他的邀请，自行回了卧室。
　　白祈鸣露出一个明显不信的表情，却不好干涉他们的感情生活，只好略过这个话题，抱臂冷声道：“哦，那你联络我什么事，是蜜月第二站的雪景不够好看么？”
　　‘……斯诺星的雪景，应该是极好看的。’白云霁的笑容霎时顿住了，摸了摸鼻梁，半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应该？”这幅明显心虚的模样……白祈鸣的一双深邃蓝眸微微眯起，视线落在白云霁的衣衫上，原以为是在温暖的室内才衣着单薄，却没想到，“你们不在斯诺星。现在在哪？”
　　‘在死星。’白云霁也不隐瞒，比手直言。
　　“死星？”原以为白云霁只是蜜月中途转道的白祈鸣愣了好一会儿，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白云霁笑容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们突发奇想去死星干什么！卡洛斯呢？”白祈鸣眉头紧皱，沉声问道，死星上挂了白云霁的悬赏，这会儿无异于自投罗网！
　　‘父王别担心，我们现下同舅舅在一起。’
　　‘之前临时行程太过匆忙，忘了告诉您。’白云霁抬眸望向他，比手道：‘舅舅找到最后一味药了，就在死星近日的一场拍卖会上。’
　　“最后一味？”白祈鸣霍然起身，如炬的目光死死钉在白云霁身上，解胎毒需要多味药，小舅哥竟一声不吭都寻到了？
　　白云霁一时有些头皮发麻……小舅舅怎么回事，原来什么都没跟父王说吗？
　　‘精神力恢复的事您也知道……’白云霁细细地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所以就差这一味药了。’
　　“竟是如此！”白祈鸣此时也顾不上计较这对舅甥的延时告知，一想到白云霁终于要摆脱纠缠多年的胎毒就满心激动。
　　“手头上的星币够不够？父王再给你转点！”白祈鸣一拍桌子，抬手就给白云霁转账，交代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得把这药买回来！花多少星币都行！”
　　白云霁看着光脑上弹出的数条到账信息，心中无奈，他并不差钱，不说雪色的巨额收益，光说从小到大，来源颇多、数额夸张、只增不减的零花钱，都够他买下半个帝国了。
　　但见白祈鸣这么紧张操心，白云霁心中温暖不已，也不推辞，柔笑着比手道：‘舅舅也在，父王放心。’
　　闻言，白祈鸣心中一定，坐回了书桌前，阿尔弗雷多虽然脾气暴躁，但在正事上从未有任何错漏，财力不用说，战斗力更是惊人，靠谱得紧。
　　“……等你胎毒解了，就回来参政。”白祈鸣神色莫测地看着他道，手上将处好的文件收放到桌角，翻动间，一条鹅黄色的丝帕飘然落地。
　　“亚斯那边……”
　　‘父王！’白云霁皱眉打断了对方的话，神色严肃地比手道：‘您也知道，即便我身体好了，也不可能继承帝位的！’
　　‘人类的帝国不需要，也不可能由一条外星域的人鱼统治！’白云霁知道白祈鸣一直觉得有愧于他，想补偿他，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多年来还没有死心，还想让他继承王位。
　　‘父王，亚斯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帝王。’白云霁神色郑重，态度诚恳，二弟白亚斯是他看着长大的，能力、品性无一不出挑，再加之不懈的努力，俨然是最好的帝王人选。
　　“可他……”可他只是你异母的弟弟，他有自己一脉同出的弟弟，有自己的母族亲属，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后代，不可能像我保护你一样这么……
　　“罢了，不说这个。”黑发帝王在白云霁全然不赞同的坚定目光中，叹了口气，止住了话头，转而道：“蜜月已过半，你觉得听澜如何？”
　　白祈鸣心想，若是自己儿子真不愿意参政，到底还有这个儿婿在，多少也能保儿子一生无忧。
　　‘听澜？’话题转得太快，白云霁被他问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比手道：‘他很好。’
　　白祈鸣觑着他的神色，一时分辨不出他此话是真心还是表面，暗叹一口气，白云霁那几条闹得沸沸扬扬的星博，他都看了。
　　一开始就知道内情的他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同网民一样认为白云霁和顾听澜是真爱，但在翻阅过顾听澜的星博账号后，他又迟疑了。
　　顾听澜会喜欢白云霁这么多年，是他万没想到的。
　　顾听澜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出于同顾廷双夫妇的挚友关系，又心疼他的遭遇，多年来处处照拂，几乎当成了半子来养了。
　　也是因为如此，在白云霁答应和顾听澜联姻时，他才没有太过强硬地反对，若是换个人，哼哼！
　　只是……婚姻一个人努力是没有用的，云霁这么多年表面上看去是乖巧温和，心却因幼时的连番经历，冷硬得可怕，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动的。
　　白祈鸣眸光深沉，心中愧疚不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不要仗着听澜喜欢你，就有恃无恐……你若是不喜欢他，就好好跟人商量离婚事宜。”
　　‘您想到哪去了！’白云霁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登时哑然失笑，比手道：‘父王，我说他很好是认真的。’
　　‘离婚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了。’白云霁按了按心口，笑着举起左手，示意白祈鸣看自己的尾指，‘我已经跟他缔结伴侣契约了。’
　　“伴侣契约？”白祈鸣看着他尾指上的印痕，满脸愕然，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白云霁收回手，笑而不语。
　　刚刚还忧心这对夫夫感情不和的白祈鸣默了默，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操心，顾听澜这动作真是不一般地快啊！
　　“好，契约好，既然定下了就要好好地过日子。”这才一个多月！白云霁原来这么好追的吗？说好的冷硬呢！一个月就缔结了伴侣契约！白祈鸣伤怀不已，一颗老父亲的心碎成八瓣。
　　‘您放心，我们会的。’白云霁自然不知道他父王乱七八糟的心思，见他如此神情，想了想又补充道：‘等回帝都，我们就去申请Ω胶囊。’
　　“Ω胶囊？”这么快！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但是……但是！这也是白云霁婚姻幸福的表现，白祈鸣这般想着又柔和了神色，道：“你们考虑好了就行。”
　　白云霁笑了笑，蓦地想起在梵西星上红着耳根，问是否要申请胶囊的黑发青年，满心柔软。
　　‘您……’白云霁想问他知不知道顾听澜言语障碍的事，但手语比了个开头就顿住了，转而问候道：‘您和母后身体还好吗？亚斯和雷特最近怎么样？’
　　“我们都很好，亚斯他闹了一阵后也……”在白祈鸣满是欣慰的话语中，白云霁渐渐走了神，听澜的间歇性失语多半是应激性心障碍，还是等他自己主动倾诉来得好，也许这需要一个契机……
　　‘您们都好就行，亚斯和雷特那边等我回去再哄罢。’白云霁的蓝眸里满是狡黠，又笑着比手道：‘死星这边时间不早了，我先挂了，还请父王替我向他们问好！’
　　说着，也不等白祈鸣反应过来，伸手就挂了视频通讯，接着又三两下将这位一国之主拖回了拒绝通讯的名单。
　　“嗡嗡——”光脑上有新消息提示，是卡洛斯好发来的死星游玩攻略。
　　白云霁支着下巴，俯瞰着酒店楼下的热闹光景，蓝眸中多了一丝兴致，唔……他还没有跟自己的黑发伴侣约过会呢！


第52章 病弱美人
　　死星主城区，中央商业街道繁华又不失秩序，同死星在外的凶名相去甚远。
　　街道两侧，商铺林立的老式建筑群看上去维护得很好，只在边角的细微处才能看出点岁月的痕迹。
　　“云霁，过去看看吗？”顾听澜轻晃了晃两人十指交缠的手，忽而轻声问道。
　　白云霁正打量着街边路过的巡逻机器人，闻言回转了头，顺着顾听澜的视线望去。
　　是一家不大的花店，色泽秀丽的藤本月季爬了满墙，门外错落有致地摆放了些许小盆栽和葱郁绿植，透过明净的橱窗能看见店内种类繁多的鲜花。
　　从未出过王宫的白云霁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花店，此时难免也多了几分好奇，笑着点了点头，回应道：‘好。’
　　“叮铃——”伴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白云霁轻手推开了花店的白色木门。
　　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芬芳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白云霁怔了怔，莫名想起远在帝都星的薇米特温室。
　　“欢迎光临！”身着朴素围裙的女店主从花材后探出头来，笑容温婉地招呼道：“鲜花都是今天刚到，可以先看看哦！”
　　“哎呀，是新客人。”待到视线落到他们身上，女店主有些惊讶地愣了愣，放下手中的园艺剪刀，擦了擦手从工作台后走出。
　　白云霁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目光在店内扫视了一圈，心中略有些意外，店里竟有好多他没见过的品种，想来是死星特有的。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白云霁牵着顾听澜往里走了几步，神色多了些专注。
　　“店里的鲜花品种很多，您们可以先看看。”女店主的目光落到他们亲密交握的手上，柔和地笑了笑又道：“鲜花能整扎买，也能散买包装成花束哦。”
　　“好，多谢告知。”顾听澜礼貌地朝她点点头，偏头想问白云霁有没有看中的，就见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的一扎玫瑰花上。
　　浓郁复古的橙红色有些近似于巧克力，花瓣微微外翻着卷起，波浪般的层层叠叠地绽开来，姿态神秘又高冷，带有强烈的油画感，白云霁几乎挪不开视线。
　　顾听澜见他喜欢，面容不由得也柔和了些，回转过头，示意店主道：“麻烦您帮我们取一下，我们要一扎。”
　　“好的，请稍等。”店主神色一顿，有些讶异于他们的独到眼光，看了眼远处那色调高雅的玫瑰又觉得在情之中，笑容明媚地绕过中间的花架去取。
　　‘请问这花叫什么名字？’白云霁不错眼地看着桶里的鲜花，比手问道。
　　抱着花桶的女店主一愣，半晌才意识到这位银发客人可能是在做手语，忙转头看向顾听澜。
　　顾听澜对上店主求助的视线，垂在身侧手指微微一动，神色自然轻缓地解释道：“他在问您，这花叫什么名字？”
　　“非常抱歉！”女店主满脸歉疚地屈身道歉，在白云霁摇头表示不用在意后，才柔声介绍道：“这花名叫锡莱，锡莱玫瑰。”
　　“锡莱玫瑰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不太挑生长环境，花期非常长。”
　　竟是口不能言……女店主的目光落在白云霁殊丽绝色的面容上，心中隐隐惋惜，语气又软了三分，对白云霁道：“店里还有些花种，您要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自己试着种一种。”
　　锡莱玫瑰生长确实不挑环境，但不知为何只能通过播种来繁育，用扦插、分株、嫁接等通俗的手段都难以成活。
　　因而锡莱玫瑰的产量极低，花种更是稀缺之物，一般店里都是买不到的，她家店里也只卖给多年的熟客，但今日确实是……
　　白云霁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店主的好意，也怪他一时疏忽，竟忘了正常人读不懂手语。
　　“请问锡莱玫瑰的花种有多少？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多卖我们一些。”顾听澜看着花桶里为数不多、堪堪只够一扎的锡莱玫瑰，神色郑重道。
　　“唔……”店主略有些迟疑，店里花种的库存并不多，她自己还想留一些繁育，再加上偶有熟客订购……
　　但见顾听澜态度恳切，店主最终还是松了口，柔声道：“请随我来。”
　　“这里面是十份花种，每份有十颗。”花店工作台前，店主递出一个棕色小纸袋。
　　顾听澜伸手接过，掂量了一下纸袋，忽而皱眉询问道：“若是种在花园里，请问有什么种植的注意事项吗？”
　　“一般情况下，锡莱玫瑰……”见他是真的想把花种好，店主不由地柔和了神色，开始认真地讲解起来。
　　花园？一旁* 的白云霁怔了怔，难道顾听澜想……
　　“叮铃——”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忽的响起，店门一开一合，进了位客人。
　　店主抱歉地朝顾听澜笑了笑，止住了话头，回身向店门口望去，打招呼道：“欢迎光临……律先生，好久不见。”
　　这个口吻，显然是熟客，白云霁和顾听澜循声望去。
　　“好久不见，凯丽夫人。”进店的青年黑发黑眸，面容精致却带了几分苍白病弱，左眼下一颗泪痣又偏偏为他平添了几分勾人之色。
　　“您今天要买什么花？”女店主，凯丽夫人笑容亲切地问道。
　　“嗯，我看看……今天的花都很新鲜，刚到货？”律先生温柔地笑了笑，弯腰在花架前看了一圈，一缕柔顺的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翩然而下。
　　“对的，今晨刚到。”凯丽夫人笑道，手上利落地将花桶里的锡莱玫瑰包起来。
　　“果真如此，那今日可有锡莱玫瑰？”律先生柔柔一笑，直起身将散落的头发撩起，别至耳后。
　　“啊……”凯丽夫人张了张嘴，望了眼顾听澜怀中已经包好的花束，道：“抱歉，律先生，最后一扎已经被这两位客人买走了。”
　　花架前的病弱青年这才朝着白云霁和顾听澜的方向望来，神色也有些讶异：“没想到竟是来晚一步。”
　　顾听澜和白云霁对视了一眼，冷淡客气地朝他点点头，道：“抱歉。”
　　律先生连忙摆了摆手，笑着细声道：“没关系，我下次来买也可以。”
　　紧接着，视线在他们身上走了一圈，神色略有迟疑道：“……您们是第一次来死星吧？”
　　白云霁眉头一拧，将抱着花束的顾听澜拉至身后，蓝眸中带上了明显的戒备之色。
　　“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律先生见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退了半步，道：“锡莱玫瑰是死星的特产花卉，鲜花不易保存，要是想带回去还是买花种的好……”
　　“啊呀，律先生也是好意。”凯丽夫人跟着打了个圆场，又笑着跟几乎退到店门口的律先生道：“两位客人买了不少花种，店里库存都快没了，恐怕近日您也买不上了。”
　　“……竟是如此，是我多言了，实在抱歉。”律先生柔声道，一双漂亮的黑眸中满是歉意。
　　“无碍，多谢您的善意提醒。”顾听澜捏了捏白云霁的手，自他身后走出，声音和缓。
　　“实在不好意思。”律先生又道了一声歉，这才转头同凯丽夫人道：“下次有货还请您通知我一声，再过些时日，家里摆着的就要败了。”
　　“自然，有货了第一个通知您！”凯丽夫人点点头，笑着道。
　　“那我便等您消息了，今天就先告辞了。”律先生笑容真切了些，和凯丽夫人说完，又朝工作台前的夫夫点头致意这才转过身。
　　“叮铃——”风铃声响起。
　　“锡莱玫瑰的花语——我爱你，至死不渝。祝您们二位幸福。”温柔又莫名的话语落下，花店的白色木门一开一合，病弱的黑发青年消失在了门口。
　　风铃声渐止，店里恢复了安静。
　　“请问这些一共多少星币？”顾听澜回过神，神色平静地问道。
　　“抱歉抱歉，”竟然还有客人提醒收费！凯丽夫人这才惊觉自己怠慢了客人，忙笑着道：“玫瑰是按照单朵算的，一朵五万星币，一扎十朵……”
　　“叮铃——”白云霁和顾听澜在凯丽夫人的热情欢送下走出了花店。
　　‘给我吧。’白云霁伸手接过顾听澜手中的花束和装着花种的纸袋，精神力一转，就放入了位于腰际的空间鳞中。
　　人类星域的空间折叠技术并不成熟，即便是在边缘地带的死星，也很少有外星域流入的空间钮。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惦记他倒是无所谓，要是惦记上顾听澜可就糟糕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白云霁嘴角微扬，这是顾听澜买给他的，自然要好好地贴身存放。
　　顾听澜神色柔和地看着他动作，笑而不语。
　　‘饿不饿，那边有家卡洛斯推荐蛋糕店，我们过去尝尝，垫垫肚子？’白云霁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皱了皱眉，用精神波提议道。
　　白云霁二次分化后，身量和体格变化有些大，离开帝星前备下的衣物大多都不能穿了，因而他们午饭后一出门就先去购置了衣物，没想到颇费了些时间。
　　此时从花店出来，时间竟已近傍晚，白云霁有些怕顾听澜饿着。


第53章 乌鸦集市
　　街角，窗明几净，布置简单温馨的甜品店内。
　　唔？被喂了一大勺蛋糕的白云霁的蓝眸微张，面带几分不解和惊讶地望向桌对面的顾听澜。
　　顾听澜指尖正拿着喂他蛋糕的小勺，温润的黑眸直直盯着他，似乎有些期待他的反应，轻声问道：“味道怎么样？”
　　喂进口中的满勺蛋糕几乎没有蛋糕胚，全是奶油！
　　若不是顾听澜的神色认真得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白云霁都要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了。
　　‘……还好。’白云霁的喉咙动了动，在满腔的甜腻之下，甚至来不及品尝，匆匆咽下了连忙就了一大口咖啡。
　　顾听澜皱了皱眉，伸手递过一条丝帕，见他明显一副缓过来的样子，略有困惑地看了眼桌上的蛋糕，顿了顿，挖了一勺送入了自己口中。
　　蛋糕的味道并无异常，绵密的口感算得上绝佳，比之帝都星上知名的蛋糕品牌也不差，那云霁这反应是？
　　顾听澜神色不解，犹带几分迟疑地问道：“你……不喜欢这家店的奶油吗？”
　　拭着唇角的白云霁动作顿住了，掩在丝帕下的嘴角抽了抽，心想，什么叫不喜欢这家店的奶油，先不说正常人谁会吃这么一大勺奶油，一般情况下不都是问蛋糕……
　　白云霁神色蓦然一顿，顾听澜以为他喜欢奶油？
　　想到这，白云霁收起丝帕，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嘴角勾出一抹满是温情的笑容，半是惊喜地用精神波试探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奶油？’
　　顾听澜闻言顿了顿，捏了捏手中的蛋糕勺，半垂下眼眸道：“婚礼晚宴分蛋糕时，你喂了我一勺奶油……你看起来很开心。”
　　他喂了顾听澜一勺奶油？
　　白云霁一怔，两人蜜月私奔出来这么久，此时回想起婚礼晚宴似乎都恍若隔世，过了好半晌他才忆起喂蛋糕的细节，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当时喂顾听澜吃奶油不过是不满于对方的亲昵，一时恶趣味罢了，但，这话显然不能说的。
　　‘嗯，’白云霁面上的笑容愈发温和，算是认下了自己喜欢奶油的事，又接着用精神波调侃道：‘我还以为，当时你只惦记着要在第一支舞后同我道歉呢。’
　　顾听澜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瞬间哑然，轻声道：“当时我……唔。”
　　话还未完，就被白云霁喂了一勺带着大块奶油的蛋糕。
　　白云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尖捏着小勺，笑容明晃地眯眼看着他，用精神波道：‘奶油味道不错，你尝尝。’
　　可云霁刚刚不是……认真品尝口中奶油味道的顾听澜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刚刚吃太急了，有点呛到了。’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白云霁笑了笑，也往自己口中送了一小口蛋糕，心道，可不就是呛到了么，那么一大勺奶油！现在还觉得糊嗓子呢！
　　呛到了？顾听澜皱了皱眉，咽下口中的蛋糕，朝不远处的店员招了招手，道：“您好，麻烦给我们一杯温水。”
　　“好的，请稍等。”
　　不一会儿，店员就端着一杯温水走来，刚要到他们桌前，就听得一个男童音传来。
　　“妈妈！集市就快要开始了！”一道矮小的身影自店门口飞扑而来，精准地抱住了店员的大腿，撒娇道：“我们说好的，今年一定会带我去集市的！”
　　店员猝不及防间被他扑得身形晃了晃，手中的水杯跟着一歪，不少的温水倾洒在了白云霁他们的桌上。
　　“啊！抱歉抱歉！我这就去取干布来！”店员站稳了脚忙不迭地道歉，接着又拍了拍男孩的脑袋，低声道：“快跟客人道歉。”
　　“……对、对不起。”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了祸的小男孩半躲到了母亲的腿后，只怯生生地露出一只眼睛，讷讷地道了歉。
　　“擦干就好，不必在意。”顾听澜轻摇了摇头，缓声道，小意外罢了，况且温水也只洒在桌边一角，并没有太大干系。
　　白云霁朝男孩露出一个温和善意的笑容，表示他们并未生气，让他不要害怕。
　　小男孩迅速红了脸，半退了一步，似乎不太敢看他的脸，小声支吾道：“……谢谢哥哥。”
　　“实在抱歉。”店员重新端来一杯温水，满是歉意地欠了欠身。
　　“没关系……您孩子刚刚说的集市是？”顾听澜再次摇了摇头，轻手接过水杯递给白云霁，想了想又问道。
　　“啊，您说这个啊，集市是我们……”店员的话还未尽，就被她身前拿着干抹布，踮着脚，努力擦桌子的小男孩抢了话。
　　“是乌鸦集市！一年只举办一次，爸爸妈妈他们都说，在乌鸦集市上什么都能买到哦！”
　　说着小心地瞄了顾听澜一眼，却不敢看白云霁，只红着脸小声道：“集市很好玩的，哥哥可以带这个白发哥哥一起去玩！”
　　“你这孩子……”店员神色有些无奈，宠溺地拍了拍男孩的头，笑着同顾听澜和白云霁解释道：“乌鸦集会是主城区一年一次的大型集会，什么都能买到说得有些夸张，但集会上确实会有不少难得一见的好货。您们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不过，请一定要注意安全！”店员笑容礼貌提醒完，朝他们点点头，拉起桌边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的男孩，回了柜台。
　　不等顾听澜征询意见，浅抿了口温水的白云霁歪了歪头，忽而嫣然一笑，用精神波道：‘集市很好玩的，哥哥要带我一起去玩吗？’
　　顾听澜长睫一抖，猛地抬眼对上白云霁满是调侃的蓝眸，碎发下的耳根红了个彻底，顿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道：“……要、要的。”
　　天边的人造太阳渐渐下沉，天幕染上了几分暮色，但这并不影响主城区中央广场的热闹，一年一度的乌鸦集会正是在这里举办。
　　亮如白昼的灯火，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不尽的小摊位，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市井氛围的白云霁心中惊奇不已。
　　“真的不用去角斗场看看吗？”纷扰的人群中，顾听澜忽而低声问道。
　　‘真不用。’回过神来的白云霁失笑，刚刚路过角斗场时顾听澜就问过了，没想到还惦记着，想了想，迟疑着反问道：‘你想看机甲的角斗场？’
　　“不想。”顾听澜摇了摇头，他对角斗并无任何兴趣，只是想着之前在卡洛斯提起角斗场的时候，白云霁看起来似乎很些兴致，这才又多问了一句。
　　‘走吧！’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白云霁牵着他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笑道：‘那边好像在卖机甲零件，我们过去看看？’
　　顾听澜神色柔和地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正要应声，余光中却闪过了一道莫名眼熟的身影。
　　顾听澜神色一怔，不自觉地转头正眼看去，却未见任何踪迹，错觉么……
　　‘怎么了？’白云霁见他迟迟不答，心中莫名，跟着转头看去。
　　“看错了，”顾听澜摇了摇头，淡笑了一声，拉着他往摊位上走，“我们去看机甲零件吧。”
　　白云霁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除了人还是人，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收回了目光。
　　白云霁说的卖机甲零件的小摊并不大，但摊位上摆放的各式零件却并不少，从新到旧有零有整，甚至不少零件上还带有明显的暴力拆卸痕迹。
　　看着这些草草堆放在一起的机甲零件，顾听澜这时才分明地感知到，这里是死星，血腥、暴力、弱肉强食一点都不会少，只不过是被主城区的铁血秩序和繁荣掩盖住了。
　　“哎哟！”小摊贩刚送走一波客人，转头就看到一这对外貌、衣着都不凡的青年，谄笑着露出一口黑黄的烂牙，连声招呼道：“咱这摊上都是好货，您们随意瞧瞧？”
　　白云霁看完摊位上摆放的零件，抬眼就见他这般猥琐笑容，第一次因别人外貌有碍观瞻而失礼地皱了眉。
　　‘有看中的零件吗？’心中隐隐后悔的白云霁转过头，和身旁的顾听澜对视了一眼，用精神波问道。
　　顾听澜再次扫了眼摊位上的零件，动作细微地摇了摇头，拉着白云霁就要走。
　　“哎哎哎！客人先别忙着走！”始终直勾勾看着他们的小摊贩眼见他们要走，连忙将人喊住。笑话，这也许是他今年集市上能遇到的最大肥羊了，岂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二位客人看着就气宇轩昂，瞧不上这些普通货也是正常！”小摊贩笑容谄媚地恭维了两句，目光鬼祟地看了周围一圈，半掩着嘴，神神秘秘地低声道：“真正的好货我都藏着呢！客人可要看看？”
　　白云霁顿住了脚，眼带询问地看向身旁的顾听澜。
　　顾听澜的视线扫过摊位上品质不错却损坏严重的零件，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头道：“拿出来看看。”
　　“哎！我这就拿！”小摊贩的笑容瞬间灿烂，顶着一对几乎要被挤没的绿豆眼，矮身从摊位下方艰难地取出了个巨大的生锈铁箱，直接放在了贩卖的一堆机甲零件上。
　　“呼——嘿嘿嘿，您们瞧瞧！都是刚到手的！”小摊贩气喘吁吁地抻了抻腰，半遮半掩地掀起生锈铁箱的上盖，里面零零散散地堆积了许多完好无损的机甲零件。
　　顾听澜的目光瞬间就被铁箱内一个有手臂长的红色大头零件吸引住了，这是……
　　原本态度可有可无的顾听澜瞳孔猛地一缩，和白云霁交握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未等他细看，铁箱就被神色警惕的小摊贩重新合上了。
　　‘听澜？’白云霁敏锐地感知到他情绪不对，略有些迟疑地用精神波问道：‘……里面有你要的东西？’
　　顾听澜垂眸掩下了眼中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白云霁的手。
　　白云霁会意。
　　“客人您可瞧见了，我这可是一整箱的好货！”感知不到精神波的小摊贩自然没有任何察觉，只一手按着箱盖子，挤眉弄眼地推销着。
　　可不就是好货么，他虽然不懂什么个机甲，但这些可都是从星盗的船舱里偷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
　　“比起这些，”强行按捺住情绪的顾听澜指了指摊位上破损严重的机甲零件，神色平淡地说：“箱子里的不过是稍微完整些罢了。”
　　“哎哟！这可不一样！这哪能一样！”小摊贩见他们似乎真的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吐出了些真相：“这货的来源可不一般……”
　　顾听澜神色一凝，皱了眉问道：“如何不一般？”
　　“……这可是星盗们带回来的，自然……”小摊贩的说话声愈发地微弱了下去，小眼睛不时地朝周围看去。
　　‘呵，看来是偷来的。’白云霁见小摊贩这般神色，轻笑了声，捏了捏顾听澜的手掌，又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用精神波道：‘不若直接买了罢，记下摊位号，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到时再让卡洛斯查。’
　　差点绷不住神情的顾听澜忙握住他乱动的手指，面上顿了半晌，才道：“嗯，原是如此，这来源倒是有趣。”
　　有戏！小摊贩闻言两眼放光，搓着手道“那您看——”
　　顾听澜沉吟了片刻，在小摊贩逐渐焦灼的目光中，缓缓点了头，道：“连着这个铁箱，我都要了。”
　　“哎！”小摊贩猛地一拍掌，心中狂喜，多好宰的肥羊啊，东西都没看全乎就买了！钱入口袋，赃物又出了手，哈哈哈哈，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不多收您们的，这箱东西，一口价100万星币。”小商贩笑容谄媚地将铁箱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顾听澜和白云霁对视了一眼，却是皱了眉，道：“可你这来源……我买了怕是风险不小，便宜些，80万我便买了。”
　　小商贩闻言简直心花怒放，这可真是冤大头，大财神啊！就这么一箱破零件，居然真愿意花80万来买。
　　虽是如此想，但他面上还是犹带几分挣扎模样，神色纠结了好一会儿，眼看摊位前远远有客人要过来了，才道：“您说的也有道，可我这为了这箱货也冒了不少风险……您看，要不我们各退一步，90万？”
　　顾听澜也意识到有人要过来了，皱眉看了生锈铁箱一眼，总算松了口，道：“也好。”


第54章 心中酸涩
　　夜晚，诺亚星际酒店9902号，客厅内灯火通明。
　　“主人、夫人，圆圆把温水放这了哦~”
　　圆圆动作轻巧地将托盘上的玻璃杯放到茶几上，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时地望向水杯旁的生锈铁箱，心中好奇极了。
　　但是……圆圆小心地瞄了眼沙发上神色不太好的顾听澜，一时也不敢多问，主人和夫人提着这个破旧箱子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怪怪的，它都没来得及问他们玩得开心不开心呢！
　　‘好的哦。’白云霁微笑着比手道，又抬手摸了摸圆圆光滑的小脑袋以示谢意。
　　“嗷！那圆圆先去忙了哦~”圆圆被摸得眯了眯大眼，歪着头道。
　　反正主人和夫人的事情也不是它能管的，还是给他们好好准备一顿美味的宵夜更要紧！再次瞥了眼茶几上的铝箱，圆圆踩着小滚轮退出了客厅。
　　“抱歉，没能陪你玩个尽兴。”顾听澜面上隐隐有些自责，云霁自幼就未出过门，此次又是死星难得的集市，结果却因为他的事提前回来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白云霁哑然失笑，他原以为顾听澜是因铝箱中的东西而情绪不佳，却没想到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
　　指尖轻点住顾听澜皱起的眉心，白云霁笑了笑，用精神波转移话题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铁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在意？’
　　顾听澜神色一顿，微微垂下了眼眸，手指勾下白云霁抵在自己眉心的手，沉默了半晌，才哑声道：“是赤焰的变速推进器。”
　　说着，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伸手打开了茶几上的生锈铁箱。
　　如同在小摊上看到的那般，满是铁锈的箱子里杂乱地堆积着许多颜色各异，形貌完好却并无太大价值的机甲零件。
　　‘赤焰？’白云霁神色微凝，觉得这个名字隐约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嗯，赤焰是我哥哥带上战场的机甲。”顾听澜缓缓点了点头，声音艰涩。
　　他垂眸看着半埋在零件堆中的红色推进器，指尖颤了颤，情怯般顿了半晌才探手将其取出，又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白云霁神色一晃，竟是顾听澜哥哥的机甲！怪不得这般熟悉，帝国战神的长子——顾听风，顾少将的专属机甲正是叫做“赤焰”！
　　“……是母亲专门为哥哥设计定制的。”顾听澜回答的声音微弱，熟悉的窒息感翻涌而上，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死死擒住，艰难地挤出几个变调的音。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自己早已释怀，可以坦然地面对过往的记忆，心无波澜地提起旧事，但此刻身体的反应却是如此激烈……半点都骗不得人，也骗不了自己。
　　言语障碍！白云霁眸光一沉，猛地伸手扣住顾听澜的手腕，紧接着又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安抚般慢慢往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心。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
　　“而这个推进器正位于赤焰的后翼之下，”顾听澜克制地小口换着气，有些慌乱地半垂下眼眸，唇畔翻动着，无声地说：“是独一无二的型号。”
　　因为，赤焰原是没有后翼的。
　　后翼是年幼无知的他在母亲的设计原稿上涂鸦出来的，在哥哥的大笑复议以及母亲的无奈纵容下改成的，为此还特意添加了两对变速推进器和转向推力器。
　　母亲还曾拿着赤焰的成稿和机甲模型指着后翼下的设备给他看，笑着抱怨这多出来的后翼给她添了多少麻烦，为此逗趣了他许久，因而他才能在集市上一眼认出来。
　　‘可这个推进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云霁皱着眉发问。
　　按照帝国的规定，所有在与联邦星战中牺牲的烈士，其军用或者专属的机甲都会被好好地回收，更遑论是战神之子，顾少将的专属机甲。
　　而且，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赤焰应当是被好好地放在了机甲研究中心，帝国战神顾廷双的专属机甲——雷霆的旁边。
　　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疑问的顾听澜深吸了一口气，自觉已经调整好了，才抬首对上白云霁的蓝眸，声音微弱地道：“机甲研究中心的那个，是复制品。”
　　或者说，只是一个放大版的模型。
　　“听爷爷说，哥哥当年为了掩护身后的战舰能顺利撤离宇宙能量风暴场，驾驶着赤焰，领着一路先锋小队冲入敌方阵营。”
　　“在敌方的恶意围剿之下，被击穿了机甲驾驶舱和能源核心。”顾听澜神色恍惚，被白云霁握住的手颤抖得不像话。
　　“……失去控制的赤焰直接坠入了宇宙能量风暴场……被狂暴的暗物质能量撕裂……湮没在了风暴场中。”
　　“最后有幸能带回来的，只有赤焰的一只残臂。”而这只残臂，因帝王和军方的深沉歉意，至今还放在他的书房里。
　　白云霁只觉心口处疼得似乎要崩裂开来，蓦然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手臂一点一点地圈紧，想给足对方安全感。
　　他能真实地感知到，怀里人正在发抖，很细微，或许连顾听澜自己都未曾发觉，但在两人紧贴之下，这细微的动静几乎无所遁形。
　　白云霁心中酸涩不已，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黑发和后颈，又低头在他发顶和额角落下无数个安抚的轻吻。
　　“我没事，都过去了的。”顾听澜在他怀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待得心绪平缓后，才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落入耳中的声音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清冽，白云霁垂眸凝望他，就对上了顾听澜的一双黑眸，眼尾虽犹带几分湿红，眸光却是温润又坚毅。
　　‘好。’白云霁的精神波轻柔地应声，心脏却有些不合时宜地一阵鼓动，这就是他的伴侣，在苦厄命运的百般刁难下，内心却依然坚定又柔软。
　　白云霁神色柔和地松开了些怀抱，动作轻缓地抚了抚他的后脊背，这才说回正题：‘……赤焰既若是坠入宇宙风暴场，又为何会被星盗获取。’
　　‘还如此完好。’白云霁看了眼被放在茶几上，表面有瑕却形貌完整的红色推进器，多少也有些困惑。
　　“我不知道，”顾听澜皱着眉，跟着转头看去，顿了一瞬接着道：“人类星域对暗物质以及风暴场的研究一直未曾深入。”
　　“也许是被甩出的，也许……”没有依据的情况下，在科研方面十足严谨的他说不出更多的，只符合他自己期待的猜想。
　　‘若是机甲零件能完好，那……’话未说完，白云霁忽而止住了，垂眸打量顾听澜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顾听澜却并未太过在意，他幼时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哥哥可能没有死，只是被能量风暴甩到某个星球上，等着他去寻回来。
　　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汲取了大量的相关知识后，他彻底摒弃了这个无望的幻想，与死物不同，“驾驶舱和能源核心都被击穿了，他……人类是不可能在宇宙环境中存活下来的。”
　　‘抱歉。’白云霁心中懊恼不已，蓝眸中满是歉意。
　　顾听澜轻轻摇了摇头，宽慰地拍了拍白云霁揽在他腰际的小臂，轻声道：“但能寻到这个推进器，也就意味着，也许有希望能找到赤焰的其他部位。”
　　后翼、武器、臂腿、头部……以及胸部下的驾驶舱，或者还能找回哥哥的……
　　“……我想带赤焰回家。”想带哥哥回家，顾听澜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白云霁，漂亮的黑眸克制不住地泛起了水光。
　　‘好，’白云霁心中酸软不已，微凉的指尖满是怜惜地摩挲着顾听澜微红的眼尾，‘我让卡洛斯去查。’
　　视线落在顾听澜颤动不已的眼睫上，白云霁缓缓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写满了温柔的轻吻，‘……我们带赤焰回家。’
　　天枢星，帝都王宫。
　　七月初的午后还不很热，偶有微风吹过还有几分凉爽。
　　幽蓝色的湖畔边上，菲奥娜希尔王后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鹅黄色丝帕，望着湖中心的云栖岛怔怔出神。
　　“殿下，可要去那边凉亭稍坐片刻，避避暑？”其身后，为她打伞的侍女恭敬地低下头，柔声问道。
　　王后殿下这般状态已经有半个星时了，怕是在想念大殿下吧！虽不是亲生但王后殿下对大殿下是真的疼爱啊！侍女心中感慨。
　　“……嗯？”菲奥娜茫茫然地应了一声，慢半拍地回过神。
　　“殿下可要去凉亭稍坐？”侍女的声音更轻柔了，道：“那边的亭中也能观览到湖景的。”
　　菲奥娜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眼手中满是褶皱的丝帕，又抬头望了眼凉亭，这才低声道：“也好。”
　　湖畔边欧式复古的白色亭子里，菲奥娜面朝着云栖岛的方向，倚着亭柱缓缓坐下。
　　“殿下可要些茶点？”侍女收好伞，站在亭口欠了欠身，恭敬地询问道。
　　“不必了，”菲奥娜神色一顿，攥着手帕的手紧了又紧，眼底闪过几分挣扎之色，接着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朝侍女柔柔一笑说：“我想一个人坐会儿，你先回去吧。”
　　“是，殿下。”侍女愣了一瞬，将手中的阳伞放在菲奥娜王后的手边，躬了躬身，退出了凉亭。
　　鞋底摩擦草坪的声音渐渐远去，菲奥娜按捺住心中的焦灼，望着湖面静坐了好一会儿，直到侍女行走的声音都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凉亭周围未见任何人影，湖畔边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绿叶的声响。
　　菲奥娜王后这才安心坐下，犹豫了片刻，打开了左腕上的光脑，找到自己父亲的通讯号，发了个视频通讯请求过去。
　　“菲奥娜？”
　　视频通讯很快就被接通，光幕弹出，看上去略有些严肃的男人神色疑惑地唤了一声。
　　“……父亲。”菲奥娜手中绞了绞丝帕，神色间有几分不安地低声应了声。
　　“发生什么事了？”希尔家族现任族长，特伦斯希尔见她如此神态，皱了皱眉，扫了眼她周围的环境。
　　“我、我就是许久未问候您和母亲了，有些挂念。”菲奥娜有些慌乱地垂下眸，露出一抹温顺亲昵的笑容。
　　“哈哈哈，原是如此，我和你母亲……”特伦斯希尔眯了眯眼，以他对这个宝贝女儿的了解，菲奥娜此时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恐怕心中的事情不小。
　　但他并未主动问起，反而是神色温和地顺着她的话开始唠家常，直到聊到她最近的生活以及白亚斯和白雷特时，终于看到了菲奥娜神色的微弱变化。
　　“他们都很好，您和知道的。亚斯和雷特一向用功，不太需要我操心。”菲奥娜笑了笑，面容间多点淡淡的骄傲之色。
　　紧接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忽而一顿，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特伦斯希尔严肃的面容上满是温和笑意，像是看着闹脾气的小辈，满是皱纹的眼角透着几分慈祥和宠溺。
　　菲奥娜看着自己的父亲，攥紧手中丝帕，银牙一咬终于说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虑：“……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霁儿痊愈了……会不会影响到亚斯和……”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是低微，直到最后，几不可闻。
　　“痊愈？”特伦斯希尔眸光一闪，半眯着眼重复了一句，眼角皱纹上的慈祥宠溺明显淡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只是假设！”菲奥娜王妃连声道，看着露出这般神色的父亲，心中有些不安。
　　“不要多想，他影响不了亚斯和雷特的。”特伦斯希尔露出一抹笑意，又接着宽慰道：“你忘了他的身份了吗？”*
　　“唔嗯……”菲奥娜胡乱地答应着。
　　“好了，天色这般晚了。湖边风大，赶紧回去吧。”特伦斯神色温和地嘱咐道。
　　“嗯，父亲再见。”
　　“嗯。”
　　随着菲奥娜王后的离去，湖畔再次回复了宁静，有晚风吹拂过灌木，带起几分轻微的绿叶扑簌声。


第55章 诺亚拍卖会场
　　“叮咚——”
　　诺亚星际酒店，门牌号9901的客房门铃被按响。
　　仿古的门铃声刚一落下，黑铜色的房门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可算是来了！”握着门把手，早已等候多时的阿尔弗雷多挑眉一笑，转头朝着身后扬声唤道：“动作快点，人来了！”
　　玄关处，想去开门却被性急的阿尔弗雷多抢先一步的卡洛斯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颇为牙疼的笑容道：“……波塞冬阁下真是个性情中人，哈哈哈……”
　　白云霁哑然失笑，也不出言反驳，只垂手牵住顾听澜，用精神波道：“走吧。”
　　“客人们好，编号1211服务型机器人为您们服务。”身着工作制服的人形机器人一边说一边比着手语，朝走出房门的四人欠了欠身。
　　“请各位客人出示拍卖会邀请函，编号1211验证后将带领您们前往拍卖会场。”
　　这场拍卖正是由诺亚酒店发起的，拍卖会场正位于酒店地下。在竞买人到达后，酒店的服务机器人会在验证过邀请函后带领竞买人前往拍卖会场。
　　若是竞买人就居住于诺亚酒店内，作为专属管家的服务机器人会在上门验证后，直接带领客人前往会场，并全程跟随服务。
　　阿尔弗雷多手掌一翻，空无一物的掌心中瞬间多出了三张方形的红色晶卡，正是这次拍卖会的特制邀请函。
　　反手递给编号1211，忽而想到什么的阿尔弗雷多转头看向侧后方的卡洛斯，扬了扬眉问道：“你的呢？”
　　“我不需要邀请函，预约成功后即可凭借诺亚的识别码进入。”卡洛斯摇了摇头，他虽没有拦截下竞拍品的能力，但作为新晋二把手多少还是有些特权的。
　　“好小子！”阿尔弗雷多赞了一声，满是欣赏地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完全忽略了对方瞬间僵硬的神色。
　　白云霁和顾听澜对视一眼，了然又无奈地一笑，看来卡洛斯还是不太能适应舅舅精致的皮囊下不拘一格的灵魂。
　　“滴——邀请函验证成功。”机器人将晶卡收起，朝三人行了一礼道：“请三位客人出示光脑，编号1211将为您们置入诺亚拍卖会的专用识别码。”
　　“温馨提示，此番置入的专用识别码有效期仅限今日，过期作废。”编号1211探出机械手指在三人的光脑上一点，一道白光闪过后，这才收手后退几步，一边说一边比手道：“请客人们随我来。”
　　“走了。”阿尔弗雷多眉头一扬，率先跟上了前方的机器人。
　　意料之中的性急模样。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神色无奈地跟着他们进了运载客梯。
　　“客人们，您们的专属包厢到了。”
　　随着编号1211的声音落下，客梯门打开，露出了对面一扇黑金色大门。
　　为保全体竞拍人的安全和隐私，诺亚地下拍卖会场的包厢全部互相独立的，运载客梯只会将竞拍人送往其专属包厢的门口。
　　因而，哪怕只有一墙之隔，竞拍者们也不会知道隔壁包厢是使用者是何人。
　　不愧是死星安全系数最高的酒店，白云霁心中感慨。
　　“滴——”在检测到一行人光脑上的专用识别码后，黑金色大门缓缓打开。
　　白云霁的视线直接略过包厢内的摆设，直直落到正前方的占据满墙的玻璃屏上。或者说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
　　透过透明的玻璃屏，可以清晰的看到会场中间的拍卖展台，此时还挂着红色的帷幕，天花板上的灯光全数亮着，场内透亮。
　　“这设计有点意思。”阿尔弗雷多抱臂走到玻璃屏前，朝两侧望去，一众包厢呈圆弧线围绕着展台，从上到下包厢数确是不少。
　　只是打眼望去，各个包厢的玻璃屏都一片灰暗，完全看不见包厢内的情况，显然是诺亚的防窥系统起了作用，可以说是把隐蔽性和安全性做到了极致。
　　“客人们，请问需要为您们介绍拍卖流程吗？”跟在他们身后的编号1211机器人恭敬道。
　　“不必了。”阿尔弗雷多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早在来前他们就听卡洛斯介绍过了，更遑论他在全星际混迹多年，对这些明里暗里的路数早已了然于胸。
　　白云霁同样摇了摇头，拉着顾听澜在沙发上坐下。
　　“好的客人。”编号1211机器人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吧台位置，接着道：“包厢内所有的酒水和零食点心都可以随意取用。”
　　“嗯，多谢告知。”卡洛斯笑道了声谢。
　　“不客气，之后若是有什么吩咐随时都可以找我，我会一直守在包厢门外。”它恭敬地微微躬身，退至门外，“那么就不打扰您们了。”
　　沉重的包厢大门慢慢闭合。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会儿，殿下、顾阁下……波塞冬阁下，您们要喝点什么吗？”吧台前，卡洛斯随手取过一瓶酒，看了看标签又放下。
　　“都说了，叫我阿尔弗雷多。”似乎对玻璃墙外的拍卖会布局失去了兴趣，阿尔弗雷多转回身，同样在沙发上坐下。
　　“……阿尔弗雷多阁下。”卡洛斯顿了一瞬，相当机敏地换了个称呼。
　　实在不是他死守规矩不知变通，主要是……若是与殿下的小舅舅平辈相称，四舍五入不就成了殿下的长辈了吗？这……不大合适吧！
　　“我就不喝了。”阿尔弗雷多对他的坚持并不在意，转而招呼自家的外甥媳妇，笑眯眯道：“听澜要喝点什么？”
　　“我喝温水就可以了。”顾听澜正皱眉回复着光脑上的信息，闻言一顿，眉头一点点展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回头朝卡洛斯点了点头，“多谢。”
　　“害，跟我客气什么。”卡洛斯笑着朝他挤了挤眼，又看向白云霁：“殿下呢？”
　　‘黑咖啡有吗？给我来一杯。’白云霁收回观察顾听澜的目光，转头朝卡洛斯比手道。
　　顾听澜从早上开始就频频翻看光脑，时不时回几条消息，虽然他有意收敛，但白云霁还是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发现了他的心绪不宁，心中难免有些担心。
　　“那当然有！”卡洛斯龇牙一笑，在吧台上忙开了，半晌忽而又道：“我记得拍卖物品里好像有几个顶级的材料，您们可以看看竞品小册。”
　　“顶级材料啊……那就看看吧。”阿尔弗雷多瞄了顾听澜一眼，外甥媳妇是研究机甲的，估计会对机甲材料感兴趣吧？
　　早知道之前就收集一点了，空间鳞里没有任何机甲研究材料的阿尔弗雷多暗啧了一声，取过茶几上的拍卖专用光脑，点拨了两下。
　　沙发前方原本透明的玻璃屏右半侧忽的微光一闪，变成了半透明的光幕，上面赫然是本次竞拍品的内容目录。
　　“听澜你瞧瞧，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材料，舅舅给你买！”阿尔弗雷多大手一挥，金发一甩，语气颇为大气地道。
　　白云霁心中好笑，面上不由也带上了几分笑意，用精神波复议道：‘对，难得来一趟，你看着挑几个，不用跟小舅舅客气！’
　　听见白云霁精神波的阿尔弗雷多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又对顾听澜笑得一脸温和：“对，不用跟我客气。”
　　“好。”顾听澜笑容温和地点点头，目光却是直直落在目录上第21个竞品——兰萝草。
　　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白云霁最后一味主药，一想到这顾听澜心中就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但……蓦地想起自己刚刚回复的光脑讯息，顾听澜眸光沉了沉。
　　“殿下、顾阁下，您们要的咖啡和温水。”卡洛斯将装着饮品的托盘放置在茶几上，木着一张写满贫穷的脸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就是富人的世界吗？这就是源于人鱼星域的财大气粗吗？
　　那可是顾帝国首富听澜阁下，在人类星域里根本没有他买不起的东西啊！呜……他好酸。
　　“辛苦了。”顾听澜瞬间回过了神，一边将咖啡端给白云霁，一边轻声道。
　　“不辛苦不辛苦。”卡洛斯摊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神色恍惚。
　　顾听澜第一次见他这般没有活力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微偏过头看向白云霁，声音极低地迟疑道：“他……”
　　‘他没事。’大概知道卡洛斯在想什么的白云霁心中好笑不已，想了想，朝卡洛斯比手道：‘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
　　卡洛斯猛地坐直身，双眸发亮道：“您的意思是……？”
　　白云霁肯定地点了点头，笑着比手道：‘我买单。’
　　“买多少都行？”卡洛斯的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
　　‘全买下来都行。’白云霁哑然失笑，再次比手肯定。
　　不说多年感情，就说此次死星之行，卡洛斯出了多少力，花了多少心思，白云霁心里都有数，花多少星币都是应该的。
　　“哈哈哈哈！那我要好好挑一挑！”卡洛斯瞬间眉开眼笑，将对顾听澜的羡慕之情抛到了天边。
　　见卡洛斯这么快就被白云霁三两句哄好，顾听澜终于恍然，面上不由也多了抹好笑之意。
　　“噔——”四人眼前的巨大玻璃屏忽的一暗，接着又是一亮，灯光全数汇聚到了会场中间的拍卖展台上。
　　这是……到点了！
　　拍卖会开始了！
　　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玻璃屏外的拍卖展台上。


第56章 他脸红了！
　　“尊敬的各位来宾，下午好。欢迎莅临诺亚地下拍卖会。”一道磁性温和的声音从房内的微型扩音器中传来，极致的立体音效下，仿佛就在耳侧。
　　拍卖会场中心展台，大红色的绒质帷幕慢慢向两侧打开，露出其后的巨大光幕。
　　“我是本场的拍卖师，编号009——菲斯特。”
　　一个身形挺秀的青年缓步而出，白色西服，缀着细辫的铂金色短发，是儒雅温和的长相。
　　编号009？
　　白云霁的蓝眸中划过一丝讶异，偏头望向卡洛斯，不太确定地比着手语问道：‘他是智能机器人？’
　　不是他少见多怪，完全仿真的智能机器人在星际中很寻常，但人类星域的科技水平并未到达这个程度。
　　酒店内的服务型机器人已经算是人类星域中的拔尖水准了，而展台上的这个拍卖师看上去几乎跟真人没有差别了。
　　“是的，编号008和009是诺亚负责拍卖的智能机器人。”卡洛斯肯定地点点头，想了想，低声解释道：“整个诺亚，只有其幕后老板是个人类，其余全员机器人。”
　　顾听澜闻言略蹙了蹙眉，视线落在展台上正宣读拍卖规则的拍卖师上，死星的科技竟超越了人类星域的整体水准。
　　“据说，从编号001到009都是高级智能机器人。”卡洛斯补充道。
　　‘竟有九个……’白云霁微一挑眉，神色有些意外，顿了一瞬又比手问道：‘据说？你没见过？’
　　卡洛斯在死星身份不低，在诺亚内还有些许特权，却没见到过全部的机器人……这么神秘？
　　“啊，是的。”卡洛斯无言点头，摸了摸鼻子解释道：“长期在诺亚内活动的，编号后几位的机器人。”
　　“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的低等星域能做出来的。”阿尔弗雷多忽而出声，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展台方向，笑容意味深长道：“这诺亚确实有点东西啊。”
　　小舅舅这话……白云霁神色一愣，正要发问，只觉掌心蓦地一暖，就被人牵住了。
　　白云霁下意识地拢了拢手掌，温柔地握紧了，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顾听澜，神色关心地用精神波问道：‘怎么了？’
　　顾听澜的唇角弯了弯，因白云霁的第一反应而软了神色，他摇了摇头，轻声提示道：“竞拍要开始了。”
　　他虽也有些在意阿尔弗雷多阁下的话，但此番最重要的，是拍下白云霁的主药——兰萝草，其他的事都可容后再议。
　　白云霁清浅一笑，也知事有轻重缓急，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取过茶几上的温水递给他，又用精神波道：‘有什么喜欢的就直接拍下。’
　　“好。”顾听澜神色柔和地点了点头，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唇畔，无奈只能顺着他的意，轻抿了一口温水。
　　白云霁略有满意地笑笑，接过他手中的水杯放回到桌上，这才将注意力转到展台上。
　　顾阁下在好什么？被秀了一脸恩爱，却不知他们怎么进行交流的卡洛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在场另一个单身汉。
　　听得到白云霁精神波的阿尔弗雷多暗啧一声，也不解释，只朝着展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开始了。”
　　“现在我宣布诺亚拍卖会——正式开始！”会场展台上，编号009的拍卖师笑容温雅地站在主持台前：“那么，我们先请出1号竞品——贝蒂果！”
　　会场展台正中心位置，一块明显材质特殊的地板蓦然下陷，迅速收入右侧地板之下，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黑洞。
　　微光亮起，一个深木色的竞品展示柜慢慢从地下升起，其上的透明防护罩内正放着三枚绛紫色的果子。
　　“根据人类的研究，已知贝蒂果有缓解基因病的功效。”说到这，编号009顿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深了一些。
　　“但外星域的研究结果显示，贝蒂果还有抑制毒素因子蔓延、提高基因活性等等功效。客人们可参见竞品小册上的介绍。”
　　“以上，1号竞品起拍价，20万星币！”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巨大光幕上跳出几行黑字，从上到下依次为：
　　【1号竞品：贝蒂果】
　　【起拍价：50万星币】
　　【最低增幅：10万星币】
　　【当前最高竞价：X号包厢-X星币】
　　下一瞬，最后一行的黑字开始疯狂的变动，17号包厢-60万星币，114号包厢-82万星币……
　　能抑制毒素蔓延？白云霁的目光悬停在展示柜中的三枚贝蒂果上，直到编号009宣布开始竞价才回过神。
　　他在之前并未仔细查阅过竞品小册，这时听得拍卖人的介绍，看着光幕上的黑色不断跳动，第一次参加拍卖会的他心中难免有些惊奇。
　　“小舅舅，这个贝蒂果……”顾听澜迟疑着出声问道。
　　虽知只要获取了最后一味主药兰萝草，白云霁的胎毒就能解去，但闻得贝蒂果的效用，顾听澜避免不了地还是有些心动。
　　白云霁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面上不由地露出一抹柔软缱绻的笑容，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多。
　　“这玩意儿对白云霁没用。”阿尔弗雷多晃了晃翘起的二郎腿，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对人类确实有些效果。”
　　“那提高基因活性也是真的？”卡洛斯眼睛一亮，坐直身问道。
　　“只能说，微乎其微。”阿尔弗雷多说着，手掌一翻，掌心中多了六七颗绛紫色的果子，与展示台上的一模一样，赫然是贝蒂果。
　　“喏，我这还有一堆，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直接问我拿。”言谈间很是漫不经心。
　　……白云霁无言地和顾听澜对视了一眼，忽然对报价涨到200万的1号竞品失去了兴趣。
　　“啊——不感兴趣不感兴趣，多谢您的好意。”卡洛斯连声拒绝，第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物以稀为贵。
　　“当前最高竞价：46号包厢-230万星币，请问还有客人要加价吗？”场内，温雅的拍卖师手握木槌。
　　他背后光幕上的黑字不再有动静，他笑了笑：“230万一次——230万两次——230万三次——”
　　“咚！”木槌击落声响彻整个会场，编号009宣布结果的声音微扬：“230万成交！恭喜46号包厢的客人！”
　　明明才是第一个竞品，会场内的氛围就已经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火热得可怕。
　　“接下来，让我们请出2号竞品——汨瑟砂！”
　　放置着贝蒂果的展示柜慢慢下陷，直至地板恢复成一米见方的黑洞。紧接着又升起一个玄色展示柜，透明防护罩内摆放着一盒灰白色的砂石。
　　台上的拍卖师笑容温和：“汨瑟砂看起来确实平平无奇，但其提取物能大幅提升光能武器的杀伤力和稳定性，作为研制机甲的材料也是……”
　　“2号竞品，起拍价80万星币！”
　　展台上，巨大光幕再次跳出了几行黑色的具体数据：
　　【2号竞品：汨瑟砂】
　　【起拍价：80万星币】
　　【最低增幅：18万星币】
　　【当前最高竞价：X号包厢-X星币】
　　研制机甲的材料？
　　白云霁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了眼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捏了捏顾听澜的尾指指骨，用精神波问道：‘你觉得2号竞品怎么样？想要吗？’
　　“不用了，”顾听澜的手指微蜷了蜷，长睫一颤，轻声道：“机甲研究院那边有固定的配额，而且我……”
　　顾听澜的话还未说完，蓦地就顿住了，神色之间满是惊讶。
　　‘怎么了？’白云霁眉头一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场内展台的光幕上，原先不时变动的黑字静止了：
　　【2号竞品：汨瑟砂】
　　【起拍价：80万星币】
　　【最低增幅：18万星币】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400万星币】
　　白云霁一愣，128号正是他们包厢的编号！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阿尔弗雷多，拍卖专用的光脑一直都在对方手上，想也不用想就锁定了他。
　　果不其然，阿尔弗雷多正收回加价的手，见白云霁朝他看来，还挑了挑眉，神色颇为得意。
　　“啧啧啧，大外甥你这不行啊！”
　　阿尔弗雷多一甩金色长发，笑容里满是揶揄地道：“给终生伴侣买东西，怎么能问想不想要呢？”
　　“直接买了才对！”说着，随手将专用光脑朝着白云霁的方向就那么一抛。
　　光脑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了白云霁忙摊开的掌心中。
　　“咻——”一旁的卡洛斯促狭地吹了个口哨，附和着起哄道：“就是就是！直接买了才对！哈哈哈哈——”
　　……白云霁抽了抽嘴角，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心道，小舅舅这是什么古早的恋爱观念，良好的伴侣关系就应该有商有量才是。
　　他转头看向顾听澜……顾听澜他脸红了！
　　不对，应该说，红色是从耳根一直蔓延到双颊的，即便顾听澜羞赧似的微低下了头，那漂亮至极的绯红在白云霁眼中依旧无所遁形。
　　看上去不太像是不赞成舅舅这番言论的样子……
　　……也是啊！白云霁神色恍惚地想，听澜想要的东西一向不多，按照他的性格，问想不想要估计也都是要婉拒的……唔，也许直接买了更妥当些？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400万星币，请问还有客人要加价吗？”
　　耳边拍卖师的声音忽而变得鲜明，白云霁抬眼朝展台上看去。
　　“400万一次——400万两次——400万三次——”
　　“咚！”代表着成交的木槌声响起。
　　有那么一瞬，白云霁觉得那木槌仿佛敲开了他的新世界大门，在拍卖师的“400万成交！恭喜128号包厢的客人！”的宣告声中，幡然醒悟。
　　对，就该直接买了！听澜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再收起来便是！


第57章 20亿星币
　　“6号竞品——希利拉矿石！”
　　“希利拉矿石的硬度和抗打击性能排进全星际前十，其粒子密度……起拍价400万星币！”
　　——“1400万成交！恭喜128号包厢的客人！”
　　“13号竞品——奥菲尔博士的机甲残稿！”
　　“奥菲尔博士是中级瓦格星域的著名机甲设计师，虽说是残稿……起拍价800万星币！”
　　——“3100万成交！恭喜128号包厢的客人！”
　　……
　　会场展台上，编号009拍卖师敲下木槌，面上的笑意愈发深了，“下面让我们请出17号竞品——”
　　“云霁！”
　　顾听澜忙按住白云霁准备操作光脑的手，神色间早已褪去了羞赧变成了些许无奈：“真的不用买……”
　　他也不想打扰白云霁难得的兴致，但对方几乎要把所有展出的，与机甲稍有相关的竞品都拍下了。算上为卡洛斯拍下的古董枪械，他们包厢已经拍下了近半数竞品。
　　‘嗯？不喜欢这个？’白云霁顺着他的动作停了手，转而轻握住他温热的手掌，笑着用精神波问道。
　　心中却颇有些莫名的意犹未尽，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花钱的快乐。在此之前，光脑内的巨额星币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长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
　　“……也不是。”顾听澜有些哑然，并不是他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其实只要是白云霁为他买的，他都很难不喜欢，甚至满心欢喜。
　　但，他们此行更重要的是拍下主药，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因为他而大出风头的好。
　　“先拍这些吧。”顾听澜轻轻拉下他的手，迟疑了一瞬，又撒娇似地用尾指蹭了蹭他的掌心，颤着眼睫，垂眸低声道：“有喜欢的会告诉你的。”
　　‘唔……好。’白云霁因掌心的亲昵触感而晃了神，心跳鼓动下，意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应了声。
　　阿尔弗雷多无言地翻了个白眼，对这个被伴侣精准拿捏的大外甥颇为嫌弃，看他俩这般腻歪更是牙疼得要命。
　　卡洛斯全程问号脸，殿下和顾阁下到底是用什么方式交流的？心电感应吗？人鱼之间可以用精神波交流他知道，可顾阁下不是人类吗？
　　虽说能通过顾阁下和阿尔弗雷多阁下的反应推断出殿下的话，但……明明是四个人的包厢，他为何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18号竞品——雕棠之果！”
　　不知何时，展台中心已经换上了新的展示柜，透明防护罩内的檀木盒子中，妥帖地放着五颗红豆似的果实。
　　“神话史诗级的古籍《山海经》记载，服用雕棠树的果实能治愈耳聋病。”
　　“可现如今，普通的耳聋之症在随便哪个医疗机构都能治疗。而这近似于神话传说的果子，其效用难道仅仅如此吗？”
　　编号009拍卖师小小卖了个关子，顿了一瞬又笑开道：“当然不是！雕棠之果能治愈因基因缺陷而先天耳聋的基因病！”
　　“以上，18号竞品起拍价，1800万星币！”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巨大光幕上跳出几行黑字，从上到下依次为：
　　【18号竞品：雕棠之果】
　　【起拍价：1800万星币】
　　【最低增幅：300万星币】
　　【当前最高竞价：X号包厢-X星币】
　　下一瞬，最后一行的黑字开始疯狂的变动，67号包厢-2100万星币，45号包厢-3000万星币……
　　顾听澜不让拍，这些药物对他又没有什么太大用处，白云霁垂首摆弄着顾听澜的手，有些兴致缺缺。
　　他原还想，若是听澜喜欢，他们拍下主药后还可以再看看后面的竞品，不过，听澜除了研究机甲外还有什么喜好吗？他漫无天际地想着。
　　哦……是了，听澜喜欢雪，可这次的蜜月恐怕赶不上去斯诺星了，也不知道帝国机甲研究所的工作忙不忙……
　　“咚！”木槌的击落声忽而响起，白云霁蓦地回过神，抬眸看向场内展台。
　　“4700万成交！恭喜46号包厢的客人！”
　　又是46号包厢？……白云霁的目光微凝，这个46号出现的频率颇高，若他没记错的话，对方拍下的似乎都是草药类的竞品。
　　白云霁皱了眉，抬手点开光脑上的竞拍小册目录。
　　‘之前1号、7号、11号、15号似乎都是46号包厢拍下的？’白云霁比手问道，这些都是他稍有些印象，能确定是对方拍下的竞品。
　　之前他没有怎么留意，但此时算上18号竞品——雕棠之果，竟有这么多！
　　“4号竞品也是。”顾听澜略一思索，皱眉补充道。
　　4号竟也是！白云霁将竞品目录从头扫到尾，总共24个竞品，除去21号兰萝草和24号压轴的基因药剂，46号包厢竟已拍下了之前所有的草药类竞品！
　　“嘶——也就是说，全部都包圆了？”卡洛斯倒抽了一口冷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小舅舅，这个46号包厢……’白云霁的蓝眸微沉，比手问道。
　　他有些无法判断46号到底是偶然存在，还是蓄意针对他而来的。而阿尔弗雷多的直觉一向准，在情况不明之时交由他判断是最好的选择。
　　“恐怕来者不善。”阿尔弗雷多冷了脸，目光悬停在光幕46号的字眼上，顿了一下又嗤笑一声道：“莫担心，他们争不过我们，最多是横生些波澜罢了。”
　　拍卖会比拼的是财力，而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星币，就看对方耗不耗得起了。
　　“果然如此！”顾听澜面色有些难看，46号恐怕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哪个竞品，才选择了全数拍下。
　　可他和云霁中途转道，几乎没有消息泄露的可能，又怎么会……
　　‘舅舅说的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担心。’白云霁见顾听澜如此忧心，轻手将他揽入怀中，淡笑着用精神波宽慰道。
　　心下却有几分自己的思量，他临时来死星的事情或许还有走漏的可能，可参加拍卖会，和最后一味主药的事情却是只告知过父王……
　　想到这，白云霁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希望事实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在包厢冷肃的气氛中，“咚”地一声，木槌落下，20号竞品成交了。
　　四人凝神看向展台。
　　“让我们请出本次倒数第四个的竞品，也就是21号竞品——兰萝草！”
　　展台中心，放置着20号竞品的展示柜慢慢下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木展示柜，柜上是个青瓷花盆。
　　一株很有些矮小的草，几条纤细翠绿的草叶生机勃勃地向四周伸展而开，一枝秀白的小花从中探出，透过防护罩瞧上去竟有几分可人。
　　这株看去秀气逼人的，宛如花卉盆栽的绿植，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竞品！
　　台上拍卖师的温和笑容像是焊在脸上般，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株兰萝草是外星域一位藏植大家寄卖的。”
　　“据说，在整个星际存在都不超过百株，收藏价值极高。”
　　“至于效用么……”拍卖师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却分外残酷：“它的液体有剧毒，仅仅一滴，就能瞬间将一个成人化成一滩尸水。”
　　早就了解过药性的白云霁等人自然岿然不动，静等着编号009拍卖师公布起拍价。
　　果然，下一瞬。
　　“那么，21号竞品起拍价，4000万星币！”
　　展台后方的光幕迅速变换字样：
　　【21号竞品：兰萝草】
　　【起拍价：4000万星币】
　　【最低增幅：800万星币】
　　【当前最高竞价：X号包厢-X星币】
　　紧接着，当前最高竞价后的黑字开始跳动，46号包厢-4800万星币，109号包厢-6000万星币……
　　“直接翻到亿！”阿尔弗雷多忽的冷声道，漂亮的面容上满是不屑。
　　“大殿下！干他丫的！”卡洛斯跟着不忿地嚷声。
　　原先的冷肃气氛被他们两句话打得稀碎，白云霁无奈一笑，揽着顾听澜的后腰，将拍卖专用的光脑放到他的手上，用精神波道：‘你来吧。’
　　他为听澜拍下竞品时的体悟，让他意识到，为爱人买下所需之物的付出感能带来无限快乐的，他想和他分享这份快乐。
　　“……”阿尔弗雷多不屑的表情卡在了脸上，白云霁这糟心玩意儿，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光景，还你来我来的，秀得什么恩爱！
　　虽是这般想，嘴上还是道：“是啊，听澜你还没加过价，你来吧！”
　　“呃……”卡洛斯想说自己也没加过价，甚至还没碰到过那个光脑呢，但此时看着这对似乎很是温馨的夫夫，半句话也说不出。
　　“好。”顾听澜神色柔软地笑了笑，也不客气，抬手就将最高竞价翻到了亿的单位。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1亿2000万星币】
　　光幕上的黑色字体静了大概一息，又开始跳动起来。
　　46号包厢-1亿2800万星币，31号包厢-1亿4000万星币，1号包厢-1亿5000万星币……
　　呵，才加了800万，白云霁心中冷笑一声，这么想来，* 46号拍下那么多竞品，也该是没钱了，又或者是想用最小的成本拿下所有的草药竞品？
　　就让他看看对方财力究竟如何，能跟他们耗到什么时候吧！
　　白云霁勾了勾唇角，偏头亲昵地半贴着顾听澜的发顶，看着他操作。
　　事关白云霁的胎毒，顾听澜显然不会在意要付出多少星币，下手自然是极其果决的。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3亿星币】
　　这一行黑字就这么在光幕上停留了数秒，才开始跳动。
　　46号包厢-3亿1000万星币，1号包厢-3亿5000万星币……竞价的人比之上一轮少了五分之四。
　　但似乎也在考量值不值得，因而光幕上的黑字跳动的速度渐缓。
　　“哈哈哈！瞧这46号小家子气的德行！”阿尔弗雷多大笑不已地嘲弄出声，就这还来拍卖会，笑话！
　　“可不嘛！”卡洛斯颇有几分捧哏的样子，跟着道。
　　白云霁失笑，蹭了蹭顾听澜的发顶，也不说话，全由着他操作。
　　顾听澜的黑眸中不由也泛上浓浓笑意，原有的些微紧张感一点也不剩。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5亿星币】
　　像是意识到128号包厢势在必得，光幕上的包厢号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下46号包厢-5亿800万星币，以及紧接着的1号包厢-5亿2000万星币。
　　这个1号似乎也有些眼熟……白云霁垂眸思索片刻，却不记得这个1号有拍下任何的竞品。
　　“又是1号！”是卡洛斯的声音。
　　卡洛斯知道？白云霁一愣，转头朝他看去，神色犹带困惑。
　　卡洛斯见他如此神情，忙解释道：“每次46号竞拍时，1号都会跟几次价，把价格抬上一抬。”
　　他这么一说，白云霁也想起来了，这个1号，同样也只在草药类竞品上出价，却从不真的拍下，这到底是……
　　“嗤，不用管这些有的没的，我们直接将价格翻上去，管他加不加价！”阿尔弗雷多倨傲道。
　　顾听澜也是赞同似地点点头，无论今天如何情况，他都对21号竞品势在必得！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10亿星币】
　　4000万的起拍价，竞价竟翻到了10亿！价格直接断了层，光幕上的黑字静止了。
　　展台上，编号009拍卖师温雅的笑容微不可查地一顿，掩下心中的些许意外，轻握着木槌，按照程序温声道：“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10亿星币，请问还有客人要加价吗？”
　　话音落下，其身后的光幕一晃，最后一行黑字又跳了两下。
　　46号包厢-10亿800万星币，1号包厢-10亿2000万星币。
　　同样的出价方式，同样的紧随其后，让人有些看不出46号和1号到底有多少的底牌，但46号会迟疑的话……应该是资金快要告罄了。
　　白云霁挑了挑眉，被他揽在怀中的顾听澜神色却很是平静，落在光脑上的指尖微动，前方字幕又跳了一下。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15亿星币】
　　这一番出人意表的加价，让光幕再次安静了下来，但未待拍卖师再次出声，字幕又变了——1号包厢-16亿！
　　这次竟是1号先加的价！
　　白云霁皱了眉，这1号莫不是同他们一样把21号竞品作为目标竞品？
　　光幕接着又一跳，46号包厢-16亿800万。
　　“……”顾听澜似乎也被46号这加价方式整无语了，顿了一瞬才操作着光脑加价。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20亿星币】
　　这个价格一出，光幕再也无了动静。
　　“当前最高竞价：128号包厢-20亿星币，请问还有客人要加价吗？”
　　几息间，光幕未有变化。
　　展台上，编号009拍卖师手握木槌，笑了笑：“20亿一次——20亿两次——20亿三次——”
　　“咚！”木槌重重落下，声音响彻会场每一处，这场骇人听闻的竞价终于落幕，拍卖师声音高扬：“20亿成交！恭喜128包厢的客人！”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阿尔弗雷多霍然起身，抚掌大笑，又嘲讽道：“就这么点资金还想跟老子玩，哈！可笑！”
　　“牛啊！顾阁下！哈哈哈哈！”卡洛斯一拍膝盖，大赞不已。
　　顾听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白云霁，面上是止不住的喜意，兰萝草成功拍下，就意味着白云霁再也不用受制于胎毒了！他能痊愈了！
　　白云霁低头便对上了他水润的黑眸，瞬间柔和了神色，抬手捋了捋他黑色的额发，笑容清浅地用精神波道：‘谢谢你了，我的大功臣。’
　　“……嗯，不客气。”顾听澜默默红了耳根，垂下眼眸半埋入了他的肩颈。
　　依旧不知道他们如何沟通的卡洛斯再次茫然。
　　“……”听得见精神波的阿尔弗雷多一阵牙酸，面上的爽快笑容也跟着一顿扭曲，他妈的白云霁！原来平时跟自己的终生伴侣这么腻歪的吗！
　　“行了行了，你们要是对后面的竞品不感兴趣，我们就走吧！”阿尔弗雷多摆摆手，感觉他再不招呼着走，就要被这两人腻死了！
　　“哦哦！”卡洛斯连连点头，也是，早点走早点拿到兰萝草才是！还有他的宝贝古董枪械，嘿嘿嘿！
　　‘走吗？’白云霁半带调侃地用精神波问着怀里人。
　　“……走。”顾听澜低声应了，慢慢从他肩颈中抬起头，耳根还有些红，却第一时间站起了身。
　　白云霁失笑，抬手牵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站起了身，拉着他抬脚跟上早已不耐的阿尔弗雷多的脚步。
　　包厢沉重的大门刚一打开，在门外守着的编号1211就迎了上来。
　　它恭敬地行了一礼，一边比手语一边问道：“客人们要先行离场吗？”
　　走在最前头的阿尔弗雷多止住了脚步，点头交代道：“嗯，拍下的东西直接送到我住的9901号客房就行。”
　　在诺亚拍卖会上拍下的各类竞品会在拍卖完全结束后，统一由服务型机器人送至各个包厢内客人们的手上。
　　若是提前客人提前离场，可以选择随服务型机器人去领，也可选择让服务型机器人送去指定地点。
　　因而，阿尔弗雷多说完，抬脚就要往运载客梯走。
　　“好的，客人。”编号1211机器人点头表示已收到指示，却不让开路，反而倒退了两步停在他们的面前。
　　“非常抱歉，客人们请等一下。”机器人深深鞠了一躬，接着抬起头，目标明确地看向白云霁和顾听澜，一边比着手语一边道：“有位客人想见您们，让我带您们过去。”
　　阿尔弗雷多脚步猛地一顿，垂眼看着面前的机器人，冷声讽刺道：“号称隐私性和安全性最高的酒店？到底是哪位客人，权限这么高！”
　　“非常抱歉，客人！”服务机器人再次歉意的鞠躬，解释道：“我也只是得到了指令，并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
　　“对方只是提出邀请，并不强制，客人们可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要前往。”


第58章 死星之主
　　‘只邀请了我们？’白云霁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和顾听澜，比手问道。
　　除了卡洛斯之外，他和顾听澜在死星上并无任何相识之人，更遑论是一个在诺亚酒店有特权的人。
　　若是与他们不相识，那么……白云霁的目光转到卡洛斯的面上，果不其然，就见对方双眉紧皱，铁青了一张脸。
　　“是的客人。”编号1211服务型机器人点了点头肯定道。
　　‘一个不强制的邀请，倒是有趣。’白云霁蓝眸微眯，露出一个略有深意的笑来，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对方是谁了。
　　“白云霁。”阿尔弗雷多皱眉唤了一声，警告的意味相当明显。他们已经拍下了兰萝草，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白云霁哑然失笑，他这什么都还没说呢，不过……他偏头看向锁眉沉思的顾听澜，比手道：‘我们去看看？’
　　“也好。”顾听澜点了点头，看了眼卡洛斯，心下也有了论断，只要白云霁想，他都可以。
　　“殿下！”卡洛斯神色惊疑不定，似乎想制止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来都来了，总得看看是何方神圣吧。’白云霁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抬眼对上阿尔弗雷多不太赞同的目光，又比手道：‘舅舅莫担心，我和听澜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呵，我担心个屁！”阿尔弗雷多冷笑一声，他倒是半点都不担心他们的安全，以白云霁二次分化后的实力，在人类星域要是不能横着走，都是愧对他们人鱼一族的血脉。
　　“行了，你们要去就赶紧去，回来别忘了去我那拿拍下的东西就行。”阿尔弗雷多不耐烦地摆摆手。
　　白云霁失笑着点了点头，除了兰萝草和卡洛斯的古董枪械，其余都是他为顾听澜拍下的，自然不会忘记。
　　“您放心，我们不会忘的。”顾听澜同样露出一个笑，应声道。
　　阿尔弗雷多这才满意，看了眼始终半低着头的编号1211，交代道：“赶紧叫人把东西给我送过去。”
　　“好的客人！我马上安排！”机器人行了一礼，抬起机械手在耳侧点了点，仿真的耳垂上微光一闪，成功发送了通知。
　　阿尔弗雷多见状点点头，抬脚就往运载客梯走：“那我跟卡洛斯……”
　　“我跟您们一起去吧！”卡洛斯忽而出声道，眉头还皱着，神色却已经恢复以往的镇定。
　　阿尔弗雷多骤然顿住了脚，回头看向他。
　　白云霁却是半点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和顾听澜对视一眼，淡笑着比手道：‘我和听澜倒是无所谓，就是……’
　　白云霁的下巴朝着编号1211的方向扬了扬，蓝眸犹带几分笑意。
　　卡洛斯轻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编号1211，冷声道：“我跟着去总行吧！”
　　“……”编号1211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拒绝。
　　卡洛斯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这位邀请者可真有意思，明言只邀请他们两个，却不拒绝卡洛斯跟去，白云霁想到这，兴致更浓了。
　　‘那舅舅，我们三个就……？’白云霁半带征询地笑着比手道。
　　“啧！敢情我们一行四个人，就不欢迎我去呗。”阿尔弗雷多抬眸看了卡洛斯一眼，多少也知道此番邀请恐怕与他有关。
　　“……阿尔弗雷多阁下。”卡洛斯面带几分歉意。
　　“行了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可管不了，我先回了！”阿尔弗雷多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白云霁和顾听澜一眼，金发一甩转身就走了。
　　‘那我们也走吧。’白云霁勾了勾唇角，示意编号1211带路。
　　“客人们请随我来。”服务机器人恭敬地欠了欠身，转身朝运载客梯走去。
　　“抱歉殿下，我……”卡洛斯杵在原地，难得有些吞吐，神色一时复杂极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白云霁失笑不已，学着阿尔弗雷多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神色认真地比手道：‘你在死星承蒙他照顾多年，我当去见上一面。’
　　况且，他确实对这位人物确实好奇得很，这般想着，白云霁心中多了几分迫不及待，指了指等在运载客梯里的编号1211，比手道：‘该走了。’
　　说完也不看卡洛斯的反应，拉起静立在旁的顾听澜，抬脚就往运载客梯走。
　　“其实您不见也可以……”卡洛斯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呢喃了一句，接着又释然一笑，举步跟了上去，神色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松弛模样。
　　殿下和顾阁下可轮不上他担心，至于他自己……呵，反正那人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大不了他就带着自己手下再来一次权利更迭呗。
　　“客人们，目的地到了。”编号1211恭声道，先一步出了客梯。
　　客梯的正对面，是一扇十分眼熟的黑金色大门。
　　‘1号包厢？’白云霁的视线落在不大显眼的门牌上，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心中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刚刚竞价16亿的那个包厢号。”顾听澜眸光一闪，如此想来之前对方竞价恐怕是故意而为，却是不知对方此番用意了。
　　“居然故意抬价！”卡洛斯盯着写着1号的门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白云霁心想，有意抬价却又不抢药，若是他没记错，1号包厢可不仅仅是参与了兰萝草的竞价。
　　可以说，所有草药类竞品对方都出手了，这样的行为，不太像是要跟他们对着干，似乎更像是……故意消耗46号包厢的资金？
　　可目的呢？为了让他们顺利拍下目标物？这不应该啊……白云霁觑了卡洛斯一眼，心道，也许还是得见到这位1号包厢的主人才能知道。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白云霁笑意盎然，蓝眸中的好奇之色掩都掩不住。
　　“好。”顾听澜见他如此神情，不由得柔和了神色，手上不着痕迹摸了摸颈间的黑色吊坠，届时无论有何变故他都会全力护下白云霁的。
　　卡洛斯阴着一张脸跟上他们的脚步，显然是对16亿这事耿耿于怀。
　　随着他们走近，黑金色大门缓缓打开。
　　“客人们，我就不进去了。”编号1211停在大门一侧，恭敬地欠身道：“我在外面等候您们出来。”
　　“嗯，知道了。”卡洛斯应了一声，面色虽不愉，但对着机器人语气还算是平和，恩怨十分地分明。
　　白云霁轻声笑了笑，也没回头，牵着顾听澜直接进了门。
　　1号包厢的布局和他们的包厢几乎没差，透过正对门的巨大玻璃屏能看见场内的拍卖师嘴巴一张一合正在介绍竞品，包厢内却听不见对方的嗓音，显然是包厢的主人屏蔽了场内音响。
　　至于包厢的主人……白云霁一眼扫去，却未在玻璃屏前的沙发上看到人。
　　未等他心中生疑，包厢一侧便响起了一道略有耳熟的柔和嗓音。
　　“白先生、顾先生，下午好。”
　　白云霁一愣，转头看去。
　　只见包厢的吧台后方，正坐着一位苍白病弱的青年，黑发黑眸，面容精致，左眼下缀着一颗勾人心魂的泪痣。
　　这是……
　　“律先生？”顾听澜神色有些意外，1号包厢的主人竟是他们之前在花店购买锡莱玫瑰遇到的病弱青年。
　　‘下午好，没想到是您。’白云霁的蓝眸中多了抹兴味，如此想来，之前在花店恐怕并不是偶遇。
　　“律……您们认识？”跟在他们身后的卡洛斯一脸错愕，律先生是这人在外的化名，若是这般称呼显然不仅仅是碰见过那么简单。
　　“不算认识。”顾听澜轻摇了摇头，心中却升起了几分戒备。
　　“上次见面匆忙，未来得及自我介绍，实在有些失礼。”律先生像是没看到卡洛斯一般，端着杯乳白色的饮品从吧台后走出。
　　在距离白云霁和顾听澜身前两步停下，神色温柔地道：“在下锡莱，十分有幸能见到二位，帝国大王子殿下、研究院首席阁下。”
　　‘锡莱阁下，能见到死星之主，我们同样十分有幸。’白云霁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手语，比手就回应道。
　　谁又能想到呢，外表这般精致柔弱的美人，竟会是凶名在外的死星之主。
　　而且，锡莱这名字……恐怕与锡莱玫瑰有着不浅的渊源，结果却偏偏又跟花店老板熟识，确实是个有趣人物。
　　“白先生谬赞了，我们坐下说话？”锡莱轻柔一笑，指尖点了点沙发的方向。
　　他果然能读懂手语，白云霁轻笑一声，对这位死星之主邀请他的原因更为好奇了。
　　‘也好。’白云霁颔首，动作自然地牵起顾听澜的手，先一步朝着沙发的方向走去。
　　卡洛斯忙抬脚跟了上去，在路过完全忽视他的死星之主时，咬牙低声道：“锡莱！你别太过分了！”
　　锡莱神色温柔地微微一笑，全当没听见地抿了口杯中的乳白色饮品，慢条斯地咽下后，才在卡洛斯几欲吞人的目光中，在沙发中央落了座。
　　“这次诚意邀请二位前来，主要是想同您们做个交易。”锡莱动作斯文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笑容轻柔地先开了头。


第59章 乳白色饮品
　　‘交易？’白云霁抬眸认真地看了锡莱一眼，心下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对方大费周章地邀请他和顾听澜来，是与卡洛斯有关，却没想到是想谈交易。
　　这就有意思了，虽然他不觉得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交易好谈，但，白云霁笑了笑比手道：‘愿闻其详。’
　　迟了一步的卡洛斯在白云霁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神色隐隐有些戒备，是全然的维护之态。
　　锡莱的羽睫一扇，清粼粼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卡洛斯身上扫过，又垂落了下去，露出一抹纯然的笑容来：“白先生和顾先生这次的蜜月旅行，想来不太顺利。”
　　有些出乎意料的话题走向，顾听澜蓦然抬眸看向他，黑眸深处多了一缕犹带审视的探究之色。
　　‘确实如此，’白云霁却是淡然一笑，对他知道这件事丝毫不感意外，蓝眸微弯顺着他的话比手道：‘我和听澜苦恼许久，锡莱先生可有何高见？’
　　他的悬赏还挂在死星上呢，谈起这个话题莫不是这位还想帮他给撤了？白云霁心中好笑，更加好奇对方的用意了。
　　“咳咳，高见却是不敢。”锡莱掩唇轻咳两声，脸色愈发苍白了。
　　卡洛斯的灰眸一凝，垂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又骤然一顿无了动静。
　　锡莱却像是习以为常般毫不在意，只微微一笑，不带歉意地客气了一声道：“抱歉。”
　　说完，抬手端起桌上的玻璃杯，不紧不慢地轻抿了一口，精致秀丽的面容上慢慢爬上了些相当不明显的血色。
　　白云霁这才发现，对方手中的乳白色饮品似乎还冒着几丝的热气，一时心中讶异不已，这位死星之主喝的……莫不是热牛奶？
　　锡莱自觉气色好了几分，两手轻捧着玻璃杯，柔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起了旁的话：“白先生作为帝国大王子殿下，自幼时起的经历却是有些与身份不符地坎坷。”
　　此言落下，包厢内原本还算是平和的气氛瞬间一凝。
　　顾听澜的目光渐冷，白云霁安抚般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静等锡莱的后话。
　　锡莱像是对气氛变化毫无所觉般自顾说了下去：“7岁，失去了因毒久病的亲生母亲；8岁，因暴露人鱼身份而失去了王位继承权。”
　　“而后不多久，帝王再娶的继后入了宫，没几年就多了个被定为王储的异母弟弟，接着便是幼弟。”
　　“若仅是如此遭遇便也罢了，白先生却还因人鱼之身，长久地失了自由不得出宫，直到您同意与顾阁下联姻……”
　　“你到底想说什么！”卡洛斯眉头紧皱，眸光冰冷，终于克制不住地出了声。
　　锡莱眨了眨眼，置若罔闻地低头又抿了口热饮，神色犹带几分惋惜地接着道：“在没有王位继承权的情况下，同意了联姻，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可即便如此，白先生和顾先生的蜜月旅行却是依旧不得安宁。”
　　锡莱说到这顿了顿，歪头看向他们，笑着问道：“二位可知是为何？”
　　为何？白云霁心中一哂，不过是一个隐匿于帝国权力系统中，不允许帝国王室血统混杂异族血脉的保守党派罢了。
　　但在不知锡莱此番目的的情况下，白云霁不愿由着对方全然掌握话题走向，不着痕迹地捏了捏顾听澜的掌心，面上露出了些苦恼的神情，比手道：‘确实不知。’
　　“……明人不说暗话，白先生这就没意思了！”锡莱没想到他不接茬，顿了一下才哑然笑道。
　　白云霁微微一笑，神色很是无辜。
　　顾听澜垂眸看这自己那犹带几分微凉触感的掌心，也不吭声。
　　单人沙发上的卡洛斯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生怕搅了大殿下的局。
　　1号包厢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唉……”半晌，锡莱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中渐已冷却的水杯，像是妥协般无奈笑道：“那便权当二位不知罢。”
　　白云霁眨了眨眼，笑而不答。
　　“那么……白先生可想知道，您这么多年的遭遇到底是因何而起？”锡莱轻倚上沙发靠背，柔和的嗓音缓之又缓：“或者说，您生母身上的奇毒究竟是何人所下，又是谁这般容不得您的存在？”
　　母后身上的毒！白云霁心中猛地一跳，蓝眸微眯，当年局势混乱，父王费尽心思也未能找到真凶，难道这位新晋的死星之主竟能知道不成？
　　白云霁探究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逡巡许久，忽而笑开，比手道：‘锡莱先生这般问法，看来是知之甚深，想为我解惑一二？’
　　“云霁……”顾听澜皱着眉，声音几不可闻地轻唤了一声，此事关系重大，他担心白云霁一时冲动入了对方圈套。
　　白云霁回眸朝他轻柔一笑，动作自然又亲昵地捋了捋他额前碎发，用精神波道：‘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二位可真是伉俪情深。”锡莱面上的笑容似乎敛了一瞬，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卡洛斯，又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睫，温和无害地道：“知之甚深却是没有，解惑自然也不敢当。”
　　‘锡莱先生有话不妨直说。’白云霁轻笑一声，也不跟他绕弯子了，直言问道。
　　若是对方真有什么线索，那今日这个所谓的交易他便是非达成不可了。
　　锡莱抬手将散落在侧的黑发别至耳后，学着白云霁之前的无辜模样，微微一笑却是不再接话。
　　原来是在这等着，有些意外于对方的斤斤计较，白云霁哑然一笑，还是松了口，比手道：‘我为之前隐瞒的行为表示抱歉。’
　　表示抱歉，却是半点没有透露具体隐瞒的内容。
　　“白先生真是滴水不漏，”锡莱见此莞尔一笑，又感慨道：“罢了，此番也是我诚心主动地想同您们做交易，那我便是直说了。”
　　锡莱顿了顿，半敛笑意道：“我手上有一份帝国保守党派的名单。”
　　不等白云霁反应，单人沙发上的卡洛斯蓦然坐直了身，目光如炬地看向他，失声道：“你手上有？”
　　不怪他惊讶，他隐姓埋名在死星打拼多年，最大的心愿便是在进入权利中心之后，能替白云霁揪出这个心头大患，却没想到这个心愿这么快就达成了，并且还具象化在了锡莱手上。
　　锡莱却是看也不看他，只半眯着眼含笑等待白云霁反应。
　　白云霁被卡洛斯乍然一声震回了智，偏头和顾听澜对视了一眼，冷静地比手问道：‘这份名单可全？’
　　“全不全的不好说，我只能说囊括了绝大部分。”锡莱轻笑着道，也不做任何隐瞒。
　　‘那么您的交易条件呢？’白云霁抬眸直视锡莱的眼睛，直言不讳地比手道。
　　对方话都说到这了，饵也全部抛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条件了，即便心知此时主动权在对方手上，无论这份名单是真是假，白云霁都不可能放过。
　　“我的条件很简单……咳咳咳。”锡莱克制不住地又掩唇咳了几声，似是不满于在关键时刻出岔子，他难得地皱了皱眉头，也不再端水杯，只轻手抚了抚胸口，接着道：“我要卡洛斯留下来。”
　　卡洛斯？白云霁一怔，十分意外地看了卡洛斯一眼，他原以为锡莱铺垫这么久定会是什么难以达成的条件，结果竟会是卡洛斯？
　　顾听澜同样哑然，他本都做好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结果……不由地也看向卡洛斯。
　　而作为条件的卡洛斯……表情是全然的懵逼，一时满脑子都是：就这？就这？就这？
　　“白先生觉得这个交易如何？”见他们三人迟迟不答，锡莱又笑了声，追问道。
　　白云霁蓦然回过神，想起他们进入包厢以来，锡莱对卡洛斯的微妙态度，这会儿终于意识到锡莱和卡洛斯之间恐怕有点故事。
　　心中多了点兴味，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白云霁微笑比手道：‘想来您也知道这份名单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无论您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
　　‘可您却独独选择让卡洛斯留下，这是为何？’
　　锡莱像是早就猜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柔柔一笑，半真半假地温声道：“我亲自栽培卡洛斯多年，期间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在我看来可比这份名单来得珍贵。”
　　回过神来的卡洛斯瞪大眼睛，想说他放屁，但又知此时自己不宜出声，咬牙忍了，只不过看向锡莱的目光却像是要吃人。
　　‘原来如此。’白云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了眼卡洛斯，又比手道：‘但您这个条件，我恐怕是不能答应了。’
　　“哦？”锡莱眯了眯眼，面具般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您手上的名单我确实很心动，’白云霁也不跟他说假话，面上虽是笑着，神色却很是认真，‘但卡洛斯是我珍视的挚友，我并不能将他作为交易条件。’
　　“……挚友？”锡莱低声重复了一句，终于正眼瞧了卡洛斯一眼，见他面目狰狞，又漫不经心地转开了视线。
　　‘是的。至于卡洛斯愿不愿意留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白云霁神色郑重点了点头，顿了一瞬又比手道：‘所以非常抱歉，若是您没有其他的条件，这个交易我们恐怕是做不了了，告辞。’
　　说完，转头牵起顾听澜的手，又朝卡洛斯示意了一眼，起身便要走。
　　“等、等等，殿下等等！”卡洛斯见他们真的要走，连忙喊住人，神色相当地不可思议。
　　虽然殿下说他是挚友他很高兴，但是！但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离开死星的卡洛斯心中疯狂嚎叫：这多好的条件啊！那可是保守党的名单啊！这么轻易就能到手，殿下为何不答应！
　　白云霁骤然止了动作，神色莫名地挑眉看向他。站在他身旁的顾听澜却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般，欲言又止。
　　锡莱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全然不见踪影，黑眸沉沉，看上去意外地有些阴郁。


第60章 就此别过
　　“这个交易我替殿下同意了！”卡洛斯顶着一众人的目光，两步走到锡莱身前，右手一摊置于他身前，朗声道：“名单给我！”
　　“……你最好说到做到。”锡莱神色一顿，半垂下眼掩住黑眸中的复杂之色，面无表情地抬手在光脑上一点，就这么轻易地直接将名单发给了卡洛斯。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半句都不会作假！”卡洛斯一乐，忙低头查看光脑，见名单确实发来了，嘻笑道：“殿下，我转发给您了！”
　　‘这两人果然有情况。’观完全程的白云霁不太意外地挑挑眉，饶有兴致地用精神波同顾听澜道。
　　顾听澜哑然失笑，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适可而止。
　　‘既然交易已经达成，我和听澜便就此告辞了。’白云霁像是及其信任锡莱一般，也不打开光脑确认，笑容自然地比手道别。
　　这位死星之主虽是达成了目的，但想来此时应该不太顺心。占了人便宜还留在这碍人眼睛，可就不合适了。
　　“……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锡莱微笑着抬起脸来，已然恢复了温柔谦恭的模样，嗓音又轻又柔。
　　‘您客气了，那么就此别过。’白云霁同样微微一笑，只当未曾发觉对方连杯水都懒得给他们上的行径，比手客套了一句，牵着顾听澜抬脚就走。
　　“也好，那我就不送了。”锡莱柔柔一笑，动作温吞地再次拿起桌上冷掉的杯子，两手一合就这么捧在手中。
　　“啊！殿下等等我，我跟您们一起走。”卡洛斯迈步跟上，他差点就要忘了，他的古董枪械还在波塞冬阁下那呢！
　　锡莱抬眸扫了他一眼，笑容不变，眼底却是掠过一丝幽暗之色。
　　“……看我干嘛？我还能跑了不成？”卡洛斯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愣，神色莫名道。
　　锡莱也不跟他辩驳，只轻飘飘地转开眼看向前方巨大的玻璃屏。
　　玻璃屏外的拍卖似乎已经接近尾声，显示竞价的光幕已经黑了，笑容温雅的拍卖师正在谢幕* 致辞。
　　“……白先生，”锡莱蓦然出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背对着他们温柔一笑道：“一个衷心的告诫，离开死星时请您们注意安全。”
　　白云霁脚下一顿，略有意外地回过头看他。
　　“你这话……”卡洛斯的问话还未说出口，就对上了白云霁制止的目光，于是默然住了嘴。
　　虽然不知对方用意，但也算是承了对方的情，白云霁深深看了眼锡莱的背影，偏头看向顾听澜。
　　顾听澜会意地笑了笑，替白云霁出声道：“多谢您的提醒。”
　　“……那我们走了？”卡洛斯觑着他，想分辨他的神色，未果，皱眉巴拉了两下头发，又道：“我拿完东西就回去。”
　　锡莱没有他，眼睛也不抬，安安静静地看着巨大玻璃屏。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幅难搞的模样！卡洛斯狠狠咬了咬牙，略有些歉意地看向白云霁。
　　白云霁笑笑，不太在意地摇了摇头，牵着顾听澜单手比道：‘走吧。’
　　沙发上的病弱青年却是始终没有回头，也未再吭声。
　　1号包厢的大门缓缓打开，三人慢步而出。
　　“客人们，您们的会话已经顺利结束了吗？”一直守在门外的编号1211服务机器人迎了上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说话间还不忘比手语。
　　明明是机械化的嗓音，在白云霁听来，却莫名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否搭载了情绪模块。
　　白云霁被自己漫无天际的思绪逗乐，轻笑了一声，比手回应道：‘结束了。’
　　顾听澜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看向编号1211，云霁看起来似乎对这个机器人很感兴趣……
　　“好的客人，请容许我送您们回去。”服务机器人微一欠身，恭声道。
　　“不用送了，”就进个运载梯的事儿哪用得着它送，卡洛斯摆了摆手，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道：“我们拍下的竞品都送过去了吗？”
　　“……已经送至9901号客房了。”编号1211顿了一下，才接话道。
　　白云霁看着似乎有些失望的机器人，笑着比手道：‘多谢。’
　　“您客气了。”机器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退开半步让开了路。
　　运载电梯的门慢慢合上，透过渐小的门缝能看到编号1211伫立在1号包厢门口，面朝着他们的方向久久俯身致意。
　　“……殿下，这份保守党名单……您要插手吗？”运载梯内，卡洛斯迟疑着出声问道。
　　顾听澜闻言，神色一顿，抬眸看向白云霁，似乎只要对方一点头，他就要出手帮忙。
　　白云霁回过神，转眼就见他们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比手道：‘我准备全部交由父王处。’
　　说着，抬手点开光脑上的名单，上下大致扫了一眼，就转发给了白祈鸣。
　　卡洛斯了然地点点头，他跟随殿下多年，多少是知道些殿下的处事原则。
　　顾听澜却是一怔，颇有些意外的样子，他原以为白云霁那般珍藏先王后殿下的鳞片，应该是分外在意的才是。
　　白云霁见他神色讶异，不由地笑了笑，比手解释道：‘父王对母后的事，比我更在意。’
　　也更痛心，更自责，耿耿于怀多年。核查后，若是这份名单属实，父王定是不会轻易饶过名单上的任何一个人的！
　　‘况且，这名单上的人个个在政治圈筹谋深耕多年。’而他在帝国权力结构中并无根据，也不打算涉政。
　　‘我若是肆意插手，万一打草惊蛇，到时牵一发动全身，乱了大好局势可不好。还是全部交由父王处最为合适。’
　　“原来如此。”顾听澜轻轻点头，眸光却是复杂，他没想到白云霁面对仇敌竟能做到如此冷静地分析，心中有些心疼他的懂事。
　　‘……不过，你可以给艾伦发一份，你们打个配合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来。’白云霁转头看向卡洛斯，笑着补充道。
　　这份名单上现有的人，身份和地位都不足以在帝国翻起那么大的浪来，背后定有其人。
　　“是！”卡洛斯点头，当即就发了一份给艾伦，帝国情报网这块确实还是艾伦活络些。
　　‘那么你呢？’白云霁忽的比手问道。
　　“嗯？我？我怎么了？”话题跳得太快，卡洛斯被他问得一愣，完全不明所以。
　　‘你就这么答应锡莱留在死星，不后悔？’白云霁笑容明晃，蓝眸中是掩不住的兴味。
　　顾听澜心中的杂绪在他这一句话里，散了个干净。知道他这话下的打趣之意，心中无奈却也不吱声，只眼带笑意地看向卡洛斯。
　　“害！您说这个啊！”卡洛斯摁灭光脑，挠了挠头道：“我在死星上混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边的行为模式。”甚至可以说是深入骨髓。
　　“可不像艾伦，能在家族约束和自我想之间游刃有余。”说到这，卡洛斯的眸光沉了沉，又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再说了，我也舍不得我这一大星舰的兄弟啊！”虽然说起来时总是嫌弃，但那也是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个个都是过命的交情。
　　‘哦？’白云霁挑了挑眉，一脸意味深长地调侃道：‘这一大星舰兄弟不包括锡莱？’
　　“……”卡洛斯无言地顿住了，见白云霁明显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嘴巴张张合合咬牙道：“……他脑子有病！他……”
　　脑中蓦然闪过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卡洛斯瞬间有些颓然，讷讷道：“……他身体不好，我……”
　　“嗡。”是运载电梯停止运行的动静，目的地到了！
　　梯门慢慢打开，卡洛斯瞬间松了一口气，扯着嘴角笑道：“到、到了，我们快些走吧，波塞冬阁下还等着呢！”
　　说着，也顾不上抬眼看他们，抬脚就先出了运载梯。
　　白云霁失望地轻叹一口气，这才刚到最关键的地方呢！第一次困扰起这家酒店运载梯的优越性能。
　　“云霁……”顾听澜失笑着唤了他一声，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好好好，我知道了。’白云霁妥协般摊了摊手，笑着用精神波道：‘这不是回敬他之前瞎调侃我们的么。’
　　顾听澜看着他，笑而不语。
　　‘好了好了，我们去看竞品。’白云霁终于完全妥协，牵起他的手，出了运载梯。
　　结果却见早已出去的卡洛斯，杵在9901号客房半开着的大门口，一动不动。
　　白云霁神色莫名地和顾听澜对视一眼，怕出了什么事，三两步就走到了卡洛斯身后，还未待发问。
　　就听得阿尔弗雷多的暴躁声音从门内传来，“……呵！这味主药确实是在你们星域，可是能解毒的……”
　　“可是，三哥……”非常熟悉的声线，白云霁挑了挑眉，舅舅在和父王通讯？
　　“三哥是你能叫的吗？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阿尔弗雷多后面骂骂咧咧的话被慢慢合上的门挡下了，只有一些零星的音段透过余下的门缝闯入安静的走廊。
　　卡洛斯默默收回关门的手，神色恍惚地转头看了顾听澜一眼，怎么回事，波塞冬阁下对待妹妹的对象和对待外甥的对象，态度差别这么大的吗？
　　顾阁下是怎么做到的，竟能比陛下还要得波塞冬阁下的青眼？


第61章 默契三重奏
　　“……小舅舅对陛下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吗？”顾听澜神色怔怔，满是不可思议地问道。
　　白云霁哑然失笑，这才想起他们恐怕没见过舅舅和父王相处的模式，习以为常的他自觉多少需要维护一下父王的面子，于是比手道：‘只是偶尔。’
　　比起波塞冬阁下面对顾阁下时的如沐春风，偶尔也已经很夸张了好伐！卡洛斯在心中疯狂吐槽。
　　‘行了，别杵在门口了，我们进去打个招呼。’再不进去，父王面子里子就都要没了，白云霁笑着做完手语，伸手推门。
　　唔，正好顺便同父王和舅舅聊聊保守党的事儿，也省得自己再两厢说明。
　　这时候进去？白云霁的神情太过稀松平常了，顾听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着进了门。
　　……卡洛斯见状，干咽了咽口水，顶着一副准备好慷慨赴死的样子跟着踏入了房门。
　　“……我们人鱼星域那边……”
　　客厅内，阿尔弗雷多抱臂倚靠在沙发上，满脸暴躁不耐地看着光幕上的黑发帝王，身前的茶几上还零散地放着他们拍下的竞品。
　　白云霁笑容自然地拉着顾听澜从玄关处走入，用精神波明知故问道：‘小舅舅，您在同父王视频通讯？’
　　卡洛斯落了几步跟在他们身后，嘴角挂着一抹僵硬的笑，心负担过大，半点都没发现茶几上放着自己心爱的古董枪械。
　　阿尔弗雷多闻言神色一顿，止住了话头，最后剐了一眼光幕上的白祈鸣，才收敛了脾气，侧过头道：“嗯，回来了？”
　　白云霁含笑点头，跟在他身旁的顾听澜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光幕，轻声问候道：“小舅舅。”
　　卡洛斯只当自己刚刚在门口什么都没听见，同样朝着阿尔弗雷多点点头，以示问候。
　　“是云霁和听澜？”因角度的问题，光幕里的白祈鸣看不见他们所在的方向，只能通过阿尔弗雷多的神情来判断。
　　“昂。”阿尔弗雷多觑了他一眼，碍于小辈们都在场，只应了这么一声，没再说出什么冷嘲热讽的话来。
　　两人这幅模样让白云霁心中暗笑不已，忙拉了顾听澜在阿尔弗雷多身旁坐下，向白祈鸣比手问候道：‘父王中午好。’
　　帝星那边估摸着还是中午，也不知道父王用过午饭没。
　　“陛下。”顾听澜无论心中作何想法，面上维持着礼貌和平淡。
　　“嗯。”白祈鸣神色温和地点点头，视线从他们自然相牵的手上一扫而过落到他们身上。
　　这一瞧忽的觉出点不对劲来，之前没见俩人站在一起过，这会儿……云霁二次分化后竟比听澜高大了这么多？
　　“陛下！久未问候！”卡洛斯站在沙发最边缘的位置，忙不迭地连声问候。
　　“哦……卡洛斯啊，好久不见了。”白祈鸣蓦地回过神，面上是长辈般的宽和，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在白云霁和顾听澜身上逡巡。
　　心中恍惚，上次云霁说要申请Ω胶囊的时候……有说过是谁服用吗？
　　“去了这么一趟，有什么收获吗？”阿尔弗雷多也不会他们之间一来一回的客套话，挑眉直言问道。
　　语气算不上好，又是这般神情，显然还是对白云霁同意这个莫名其妙的邀约不太满意。
　　白云霁心中了然，和顾听澜对视一笑，一副所获匪浅的样子比手道：‘正要同您们说呢！’
　　“哦？”阿尔弗雷多眯了眯眼，勉强提了点兴趣，抱臂看向他。
　　白祈鸣听他们对话，虽是不知阿尔弗雷多口中的这一趟是指哪儿，但也将注意力转到了白云霁身上。
　　白云霁眉眼含笑，抬眸看向白祈鸣比手道：‘父王，我刚刚发您的文件您还没看吧？’
　　“文件？确实还没……和你要说的事有关？”白祈鸣闻言，半垂首点开光脑。他之前一直在同阿尔弗雷多通话，根本没来得及查看云霁的消息。
　　“……”没收到文件的阿尔弗雷多神色不满，心中暗骂这对父子故作玄虚。
　　“……这是？”白祈鸣看着名单上一些个熟悉的人名，半带困惑地皱了眉。
　　‘帝国保守党的名单。’白云霁淡笑着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你刚刚说什么！”寥寥几字信息量却是巨大，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的白祈鸣霍然起身，满脸的震惊。
　　阿尔弗雷多猛地坐直了身，瞪着眼追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害了依蕾托的……”
　　“你把名单发给我！我要亲自动手！”他要将这些伤害了他妹妹的人类抓起来，一个个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舅舅！您别激动！’白云霁连忙按住目眦尽裂的阿尔弗雷多，用精神波道：‘舅舅！您冷静点，您忘了星际联盟的规定了吗！’
　　星际联盟规定，S级星域不得过多干扰D级星域的事务，科技、经济、政治等等全部包含在内。
　　“管他娘的星际联盟！那可是我妹妹！你把名单给我！”阿尔弗雷多一把扣住白云霁的手腕，暴怒不已地急声道。
　　“这份名单还未核实，您先别急！”顾听澜跟着出声劝慰道，心中暗叹，阿尔弗雷多阁下和先王后殿下感情果然深厚。
　　“没核实？”阿尔弗雷多死死拧着眉头，目露狐疑地看着一众人。
　　白云霁和顾听澜默默点了点头。
　　“对对，阁下您冷静点。”许是第一次见阿尔弗雷多发火，卡洛斯反应慢了半拍。
　　“还没核实？云霁你这名单哪来的？”白祈鸣终究是做帝王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坐回到椅子上，皱眉沉声问道。
　　见他们两人情绪稍微都稳定些了，白云霁狠狠松了一口气，凝神将同锡莱交易的事情一一道来。
　　顾听澜和卡洛斯在旁偶尔帮他补充那么几句。
　　“……竟是如此，”听完原委，白祈鸣神色柔和地看向卡洛斯，语气轻缓道：“多谢你，好孩子！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阿尔弗雷多也豪迈地一拍他肩膀，满是赞赏道：“不错！干得漂亮！”
　　“陛下、阁下，您们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卡洛斯忙欠身行了一礼，连声道。
　　“若是哪日你不想再留在死星了，届时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我都会接你回帝国！”白祈鸣郑重承诺道。
　　“嗤，他要是办不到，你就找我！我都能给你办到！”阿尔弗雷多瞥了光幕一眼，拍了拍胸口朗声道。
　　“三哥……”白祈鸣无奈唤道。
　　阿尔弗雷多置若罔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这……”卡洛斯迟疑地看向白云霁，见他含笑点头这才神色感激地应道：“多谢陛下！多谢阁下！”
　　白祈鸣自然看见了他俩的眼神互动，失笑地半开玩笑道：“至于其他的，就让云霁补偿你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啧，”阿尔弗雷多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转而同卡洛斯道：“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
　　“啊哈哈……”卡洛斯摸了摸后脑，尴尬笑了一声。
　　一旁的白云霁把玩着顾听澜的手，全当未见他们三人的官司，笑而不语。
　　顾听澜也是敛了神情，低头看他翻动的手指，同样静坐不搭话。
　　“至于名单的事，我会彻查的。”白祈鸣话头一转，严肃了脸，海蓝色眼眸中满是冰冷之色。
　　“呵！你最好是！”阿尔弗雷多忍不住冷声讽道，神色间虽是已然冷静下来，但显然心中还是不愉。
　　‘嗯，就交给您了。’白云霁半垂下眼眸，神色郑重地比手道。
　　也不在意阿尔弗雷多的态度，白祈鸣见自家儿子如此神情，软了声道：“放心吧，你现在只需要好好把胎毒解了……”
　　白祈鸣的视线飘落到茶几上，一株翠绿带白花的植物映入眼帘，赫然是白云霁他们拍下的主药，兰萝草。
　　于他而言，白云霁只要好好地从胎毒中存活下来，就是对他的最大帮助和最好慰藉了。
　　“行了行了，罗里吧嗦的！”阿尔弗雷多神色不耐，摆了摆手：“解毒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就好好地把那什么保守党挖出来杀个干净就行！”
　　“……”一腔柔情被打断的白祈鸣无言闭了嘴。
　　白云霁见他吃瘪，心中好笑不已，比手道：‘您也放心吧！’
　　“好。”被解了围的白祈鸣笑容和蔼，视线蓦地转到他身边的顾听澜身上，眉头一跳，顿了顿半带迟疑道：“听澜你……”
　　“陛下？”顾听澜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得有些困惑。
　　“罢了，没事。”白祈鸣神色略有复杂地扫了白云霁和阿尔弗雷多一眼，转而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再看看名单。”
　　对他的神情变化深感疑惑，白云霁不解地比手道：‘您刚刚……’
　　手语还未比完，映着白祈鸣的光幕骤然一黑。
　　“莫名其妙！”不耐他这幅叽叽歪歪的德行，阿尔弗雷多指尖一点直接就挂了视频通讯。
　　白云霁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原本同样困惑的顾听澜见状，哑然失笑，将手探入了他收回的手掌之中。
　　白云霁愣了一瞬，接着粲然一笑，掌心收拢，一点点将他的手握紧了。
　　阿尔弗雷多自然没有留意到他刚刚的动作，倒是卡洛斯看了全程又在狗粮中默默错开了眼。
　　“行了，把这些东西分一分吧！”阿尔弗雷多二郎腿一翘，下巴朝着茶几的方向扬了扬。
　　“东西？……嗷！我的古董枪械！”卡洛斯这才发现茶几上零星散落的竞品，惊呼了一声喜滋滋地扑了过去。
　　白云霁闻言也坐直了身，拿起茶几上为顾听澜拍下的机甲残稿，笑着递给他，用精神波道：‘说是奥菲尔博士的机甲残稿，你看看？’
　　“好。”顾听澜含笑接过，动作很是珍重，不为别的，只为这是云霁为他拍下的。
　　“兰萝草我就先收起来了。”阿尔弗雷多右手一抬，茶几上摇曳的兰萝草瞬间无了踪影。
　　接着又道：“你们在这星球还有事儿没？没有就收拾收拾，早点跟我回人鱼星域解毒去。”
　　“人鱼星域？”顾听澜蓦然抬眸，面带几分愕然。
　　‘人鱼星域？’白云霁神色讶异地用精神波道。
　　“人鱼星域！”卡洛斯瞪大了眼，满是意外。
　　三声合一，极度默契的三重奏。


第62章 我得回帝星
　　“这么惊讶做什么？”阿尔弗雷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于他们的激烈反应。
　　顾听澜沉默了下来，忽而明白了刚刚白祈鸣对着他欲言又止的原因，若是云霁需要回人鱼星域解毒，那他……
　　‘……怎么突然要回人鱼星域解毒？之前似乎没听您说过？’白云霁凝眉回忆了一下，确实未曾听对方提起过。
　　他一直都以为在拍下兰萝草后，是直接回帝都治疗的。
　　卡洛斯默默点头附议，他也是第一次听闻人鱼星域的事。
　　“嗯？我没说过吗？”阿尔弗雷多摸了摸下巴，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说没说过了。见他们神情确实不像是听过的样子，摊了摊手又道：“没说过就没说过吧！反正现在你们也知道了。”
　　‘……’白云霁颇有些一言难尽地抽了抽嘴角，默了一瞬又比手道：‘可您之前不是说，以我的体质承受不了星门跃迁吗？’
　　若非如此，以小舅舅这风风火火的性格，早在当年在人类星域找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将他带回人鱼星域治疗了。
　　闻言，顾听澜猛地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略有担忧地皱了眉，寻常人在跃迁时都会感到明显的不适，更何况云霁这般身体带有胎毒的。
　　卡洛斯恍然，是啊！以殿下这身体素质，真能坚持到人鱼星域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阿尔弗雷多晃了晃二郎腿，不以为意地道。
　　见他们一个个面带疑虑，阿尔弗雷多翻了个白眼，下巴一抬道：“啧！之前你那体质确实承受不了星门跃迁，估计在半路上就嗝屁了。”
　　白云霁缓慢地眨了眨眼，迟疑地比手道：‘那现在……’
　　“现在你不都二次分化成功了么，体质都跃升了还怕什么跃迁！”阿尔弗雷多满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一点常识没有的外甥很是无语。
　　‘原来如此。’白云霁恍然，他二次分化后除了精神力暴涨，身体确实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当时光惦记着用精神力压制胎毒了，全然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顾听澜闻言，眉头也松开了些，只是黑眸沉沉地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光脑，不知在想些什么。
　　卡洛斯惊讶地看向白云霁，蓦地想起之前在梵西星上他外貌上的骤然变化，这才了然。
　　“现在主药齐活了，你也能承受跃迁了，正好跟我一道回去解了这破毒。”阿尔弗雷多的视线扫过白云霁的眉眼，接着道：“你外公、外婆都……还有你大舅二舅都等着见你呢！”
　　想起远在人鱼星域的一窝糟心人鱼，阿尔弗雷多犹带几分无语道：“一个个的，见天翻着你的全息影像饮鸩止渴……”
　　阿尔弗雷多说到这，满脸不忿：“该死的星际联盟，俩星域这点破距离连信号都不给通，这像话吗？”
　　害得他还得两边联络，互递消息，再也没有比这更无语的事儿了。
　　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天天翻看自己的全息影像？第一次听说的白云霁意外不已，眨了眨眼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何感受。
　　顾听澜对他情绪变化的感知一向敏锐，默不作声地坐近了些，手掌覆在了他的微凉的手背上。
　　白云霁抬眼看他，见他黑眸里满是藏不住的关心，心头蓦然一动，抬手就将人直截抱住怀中。
　　怀中的身体先是意外地一僵，接着又迅速软和了下来，温温顺顺地紧贴着他的胸膛没有动作。
　　白云霁将头埋入他的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得胸腔内满是顾听澜的温软气息，才缓缓抬起头来。
　　满心复杂难掩的情绪渐渐散去，白云霁松手将人放开。
　　顾听澜颤着眼睫垂下了眸，后颈和耳侧早已通红，那颜色似乎还有往面颊上蔓延的趋势。
　　白云霁的视线飘落在他通红的耳垂上，指尖克制不住地动了动，最终还是碍于在场的人，没有伸手去摩挲。
　　“咳、咳咳！”卡洛斯一阵疯狂地假咳。救命！殿下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还带当众调情的！没看波塞冬阁下脸都黑了吗？
　　白云霁一脸莫名地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多。就见自家小舅舅正双手抱臂，面色阴沉地瞪着他。
　　白云霁终于慢半拍地意识到，在小舅舅吐槽时做这些小动作似有不妥。
　　他又看了眼因羞赧而半垂下头的顾听澜，勾唇一笑也不解释，全然无视阿尔弗雷多的臭脸，比手问道：‘父王那边说过了吗？’
　　他其实对在哪个星域治疗并无所谓，不过，若是去人鱼星域，除了能见到母亲的亲眷，也许还能亲眼看看母亲长大的地方。
　　这般想着，心中不由得有了些期待。
　　“……刚刚就是跟他说的这个！”不然谁要跟白祈鸣联系！阿尔弗雷多的脸更黑了，又瞪了白云霁一眼，心中暗骂：这些个姓白的糟心货！
　　怪不得之前在门外听舅舅说什么人鱼星域、主药、就这么决定了的，他原还以为是说主药的事，没想到是通知父王要带他们回人鱼星域的事儿。
　　早已暗自学完卡洛斯给的语言资源包的白云霁这才恍然，抽了抽嘴角，登时也明白了他们两人争论的缘由。
　　“行了，这事儿已经定了，你俩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吧。”阿尔弗雷多一锤定音，视线落到顾听澜身上又缓和了神色，道：“家里已经知道你们缔结了伴侣契约，就等着你们一起回去瞧上一瞧呢！”
　　白云霁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莫名多了丝紧张的情绪，这就是带对象见长辈的微妙感觉？
　　卡洛斯一脸羡慕，他也好想去人鱼星域瞧瞧啊！那可是一整个星域的人鱼啊！
　　“……抱歉。”顾听澜忽而出声道。
　　三人具是一愣，纷纷转头朝他看去。
　　顾听澜耳侧和后颈的颜色早已褪去，他半是愧疚地抬起头看着白云霁道：“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去人鱼星域了。”
　　不等白云霁发问，顾听澜就在众人难掩惊讶的目光中，点开光脑调出了一个聊天界面，递到白云霁的面前，接着道：“送往前线的最新一批机甲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嘶——前线机甲！”卡洛斯倒抽了一口冷气。
　　阿尔弗雷多凝眉坐直了身，沉声问道：“问题很严重？”
　　顾听澜沉着脸，满是歉意地点了点头。
　　白云霁的目光蓦然悬停在他光脑上的聊天界面上：
　　维恩【首席！检测出来了！好像是能源接驳引擎出了问题，您恐怕得提前结束蜜月了。】——星历1010年7月6日，8点19分。
　　这条讯息下跟着的，是各项关于机甲的检测报告和数据反馈。
　　维恩……白云霁记得这个名字，是顾听澜的私人助。
　　‘能源接驳引擎……’白云霁皱了眉，以他对机甲的浅薄了解都知道机甲能源接驳的重要性，若真是出问题了顾听澜作为主要负责人定是要回去的。
　　帝国和联邦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多年，两相拉锯一直僵持不下。若是这时帝国的机甲出了问题，恐怕多年僵局就要朝着对帝国不利的方向被打破了。
　　白云霁扣住顾听澜的手腕，表情复杂地用精神波问道：‘你今天不停地翻看光脑，就是因为这个？’
　　他从早上就注意到了顾听澜这不同于往日的行为，也察觉到了他似乎有些心绪不宁，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
　　顾听澜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的异样早就被对方看在眼里了，嗓音微弱了下去：“对……抱歉，我本想等拍卖会结束后再跟你商量的。”
　　只是他没想到后面会出这么多的意外状况，也没想到白云霁需要去人鱼星域解毒。
　　白云霁心中暗叹一口气，多少也解顾听澜想等主药拍下后再说的心，但，‘下次有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白云霁抬眸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轻皱着眉，神色认真地用精神波道：“我今天一直都很担心你。”
　　顾听澜的眸光猛地一颤，半是恍惚地看着他湛蓝的眼眸，一时说不住话来，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好。”
　　……殿下和顾阁下到底在说什么，听不见精神波的卡洛斯眼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黏腻，简直是掏心挠肺地好奇。
　　听完了全程的阿尔弗雷多暗啧一声，一个后仰靠回到沙发里，指尖敲着大腿，想了想，转头问顾听澜：“你这一趟回帝星要多长时间？”
　　顾听澜被他问得一愣，顿了一瞬才迟疑道：“具体不知，恐怕要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啊……兰萝草撑不了那么长时间，恐怕等不了你。”阿尔弗雷多皱了眉，家里明令要求他要带白云霁和顾听澜一起回去，若是他没能做到……
　　阿尔弗雷多神色难言地抽了抽嘴角，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我和云霁先送你回帝星——”
　　他的话还未完，就被白云霁的精神波打断了。
　　‘舅舅，我一定要回人鱼星域解毒吗？’白云霁抬眸看着他，目光灼灼。


第63章 小伴侣吵架
　　此言一出，客厅蓦地一静。
　　卡洛斯看着忽然哽住的阿尔弗雷多，顾盼四周，完全不明所以。
　　“云霁你不必……”顾听澜目露几分意外地转过头。
　　人鱼星域作为S级星域的医疗条件定然远超帝国，白云霁没有必要因为他的事而特意选择回帝国治疗。
　　白云霁却是嫣然一笑，垂手勾住他带有蓝色印痕的小指没让他把话说完，而是眼带询问地看向阿尔弗雷多。
　　“……一定要回人鱼星域！”阿尔弗雷多无言地捏了捏鼻梁，瞪了白云霁一眼，似乎对这个恋爱脑外甥颇为无语。
　　他的语气太过坚决，被白云霁亲昵地勾住小指的顾听澜一愣，略带几分讶异地抬眸看向阿尔弗雷多。
　　‘为何？’白云霁十分不解地蹙了蹙眉，单手比着手语追问道。
　　治疗胎毒的药物已经齐了，在哪个星域治疗应该都一样才是。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也可以等他解毒痊愈后，再带着顾听澜一起去拜见，并没有一定要去人鱼星域解毒的必要。
　　对啊，大殿下为何一定要回人鱼星域治疗？大致猜出他们对话内容的卡洛斯眨了眨眼，在帝星不行吗？
　　“……”对着三双颜色各异却同样困惑的目光，阿尔弗雷多神色一顿，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说明清楚情况。
　　默了默，才解释道：“新药方的具体用量，还得由大巫根据云霁的身体现状调整。”
　　‘新药方？大巫？’白云霁更感困惑了，这些他都未曾听小舅舅说起过。
　　大巫？顾听澜眸光微动，蓦然想起在遥远的幼年时期曾看过的绘本，长睫扇了扇掩下了心中的不可思议，凝神将注意力转到白云霁的新药方上。
　　“啧，”阿尔弗雷多伸手拂开散落在胸前的金色长发，终于放弃挣扎，认真解释道：“你是服用了塞壬权杖上的传承之宝，也就是那颗所谓的蓝珍珠才成功二次分化的。”
　　“蓝珍珠替代了原本药方中的一味提升精神力的主药，这才有了现在的最后* 一味主药兰萝草和新药方。”
　　阿尔弗雷多说着，瞥了白云霁一眼接着道：“但，历代来从未有人鱼服用过这玩意儿，大巫也不知道它是否有其他的连带作用，需要你回去做个全方位的检查才能用药。”
　　“至于大巫……你就当做是人鱼星域的首席医疗官吧。”阿尔弗雷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蓝眸隐约透出几分嫌弃，补充道：“你的胎毒药方就是他研究出来的。”
　　白云霁这才恍然，没想到竟是在蓝珍珠上出了岔子，照舅舅这么个说法，那他确实不得不回人鱼星域治疗了。
　　“治疗要紧。”顾听澜正色道，白云霁的身体状况始终是悬在他心头的利剑，去人鱼星域做个全方位的检查他也能安心些。
　　‘唔……’指尖摩挲着顾听澜的小指骨，白云霁神色怔怔，心中满是莫名的苦闷情绪。
　　“行了行了，用得着这么依依不舍吗？最多也就分开一个半月而已！”阿尔弗雷多一脸牙疼地打断了他的满腔愁思。
　　依依不舍？白云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是在不舍！明明还未分开，就已经在不舍了？
　　等等……白云霁蓦然抬眼看向阿尔弗雷多，满是不解地比手问道：‘一个半月？’
　　若是他没记错，光是前往人鱼星域都需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即便不算他治疗的时间，只一趟来回就有两个月了又怎么会是一个半月时间。
　　原本因他缱绻的动作而柔软了神色的顾听澜也跟着一愣，讶异地抬头。
　　人鱼星域原来距离帝国这么近吗？不太了解人鱼星域具体方位的卡洛斯暗自咋舌不已。
　　“啧，”阿尔弗雷多克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刚刚不就说了吗？家里那一窝人鱼想见你的终生伴侣！”
　　白云霁和顾听澜对视一眼，迟疑着比手道：‘您的意思是？’
　　“听澜不是说他花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事情处好吗？”阿尔弗雷多瞪了白云霁一眼，说起他原本要说的计划：“我们先送他回帝星，再转道回去。”
　　他飞船的性能比之白云霁的可好多了，不到两日就能将人送回帝星，“我有下属在附近星域活动，届时等听澜的事情一处完，就来接他回人鱼星域。”
　　‘如此甚好！’白云霁闻言蓝眸一亮，也就是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听澜就已经跟上来了，最多就是比他晚半个月到人鱼星域，如此算来确实是分别一个半月了。
　　不对……白云霁蓦地皱了眉，他记得顾听澜的蜜月假期是两个月，此时距离结束已然只剩不到半个月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显然远远超出期限了。
　　顾听澜年纪轻轻就拥有这么漂亮的履历，自然不会如他这般清闲，估计多得是事务等着他蜜月结束回去处，舅舅这么安排恐怕并不合适。
　　‘算了——’白云霁准备驳回阿尔弗雷多的话还没比划完，他身旁的顾听澜却是先开了口。
　　“我自己回帝星就行，您和云霁直接启程吧。”顾听澜面带几分柔和地看了白云霁一眼，又淡笑着道：“届时您再派人来接我便好。”
　　他们越早启程，白云霁就能越早得到治疗，没有必要再专门送他一趟。
　　‘可你……’白云霁想说他工作忙碌的话没必要赶着这趟去，可以等下次。未想，正做着手语的手掌直接被顾听澜扣下，轻轻握在了掌中。
　　“不要担心，我能处好。”顾听澜知道白云霁心有顾虑，于是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手，朝他柔和一笑，轻声道：“我想陪着你一起。”
　　白云霁的胎毒伴随了他那么多年，早已侵入骨髓，解毒的过程恐怕不会好过，他不能为他分担这份苦厄，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了。
　　白云霁心头猛地一跳，因他这么一个动作、两句话而直接软了神情，再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嗯……这样也行。”阿尔弗雷多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顾听澜的这个方案虽然会比他的法子晚上几日，但也大差不差。
　　白云霁眼见着他们三言两语就这么决定了，默了默，慢慢抽出被顾听澜握住的手，比手道：‘这样不行，我和舅舅先送你回帝星！’
　　顾听澜想去人鱼星域他没办法拒绝，但自己回帝星这件事他却是如何都不能同意。
　　阿尔弗雷多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反正对他来说只要带他俩回去怎么都行。
　　顾听澜却是一愣，拢了拢空荡荡的掌心，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还记得离开1号包厢时，锡莱最后说的话吗？’白云霁神色严肃地提醒道。
　　——一个衷心的告诫，离开死星时请您们注意安全。
　　无论锡莱的这个告诫是真是假，他也不能放心顾听澜一个人回去。
　　顾听澜神色一顿，似乎也想起了这一茬，迟疑了半晌，开口道：“那便等出了死星的范围——”
　　白云霁眉头紧皱，猛地伸出两指捏住他的两颊，第一次对着他露出不悦的神色，用精神波呵道：‘顾听澜！’
　　第一次被他叫全名的顾听澜愕然地睁大了眼，漂亮的黑眸里满是不知所措。
　　‘……’白云霁的满腔怒火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就被扑灭了，半句重话都来不及出口，心头就已然盈满了心疼和怜惜。
　　白云霁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端住面上的神情，先是松了点手劲，顿了顿又撤回手，皱着眉用手语道：‘先送你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顾听澜的眼睫颤了又颤，嘴巴微张，像是没反应过来般直愣愣地看着他。
　　白云霁神色一顿，终于抵挡不住内心翻涌而上的怜惜之情，用指尖在他被捏红了面颊上轻轻蹭了蹭，递出一道轻缓的精神波：‘乖。’
　　“唔……”像是被他这么一个字就哄好了，顾听澜的眸光微晃，半垂下眼眸，犹豫了一瞬，才试探着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白云霁总算缓和了脸色，动作轻柔地将反握住他的手以安他的心，停留在他面颊上的指尖再次摩挲过淡红指印，用精神波问道：‘疼不疼？’
　　顾听澜抬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白云霁手上其实并没有怎么用力，这会儿面颊上只留有他微凉的体温。
　　就这？一旁微坐直身，眯着眼准备看这对小伴侣吵架的阿尔弗雷多撇了撇嘴，满脸无趣地倚回了沙发靠背。
　　殿下刚刚这是……生气了？卡洛斯终于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在他的印象里，大殿下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生气过，面上永远都挂着温和疏离的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对方生气！
　　可为啥呀？因为顾阁下的安全问题？
　　“那个……”将来龙去脉捋了一遍，卡洛斯迟疑着出了声。
　　三人蓦然转头看向他，如出一辙的意外神情，俨然都忘了这房间里还有他的存在。
　　完全边缘化的卡洛斯哽了哽，弱弱道：“……要不然，由我送顾阁下回帝国？”


第64章 离别的愁苦
　　死星，主城区最中心地段，诺亚星际酒店的顶楼。
　　在午后的暖阳中，一艘灰黑色的大型飞船悄然腾空而起，三两下就隐没在了湛蓝无云的天际。
　　飞船上，众人似乎很有默契地，为这对即将分离的新婚伴侣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进行最后的话别。
　　偌大的休息室中，白云霁和顾听澜静静地端坐在沙发上，久未出声。
　　昨日在顾听澜的连番坚持下，白云霁终究还是同意了卡洛斯的提议，由对方一路护送顾听澜回帝星，而他和舅舅则是直接前往人鱼星域。
　　白云霁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了离别的愁苦，紧牵着顾听澜的手，一时竟有些说不清心中到底是怎么样的复杂情绪。
　　隐隐不舍的目光一寸寸地在顾听澜的面容上来回逡巡，他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结果到了临别的关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对上顾听澜的一双清澈黑眸，白云霁默了默，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回去注意安全。’
　　顾听澜哑然失笑，他的左手被白云霁死死攥着，半点动弹不得，只好用右手轻轻覆上对方的手背，宽慰似的柔声道：“有卡洛斯在，放心吧。”
　　白云霁自昨夜起就不停地跟他强调这一点，他早已承诺了无数遍会注意安全，会照顾好自己，却似乎依然不能让对方安心。
　　顾听澜心中一时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更多的是藏不住的甜。
　　‘嗯……’白云霁用精神力轻应了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不停翕张的嫣红饱满的嘴唇上，蓦地想起了一夜的疯狂。
　　白云霁的蓝眸一晃，瞬间幽深了几分，像是再也克制不住内心冲动一般，猛地伸手将顾听澜揽入怀中。
　　顿了顿，犹嫌不够亲密和满足，抽出两人交握的手，一把抄起顾听澜的腿窝直接将人抱至腿上。
　　“云霁！”顾听澜反应不及地惊呼一声，一手慌忙地攀上了他的肩臂，耳根隐隐泛红。
　　白云霁的蓝眸带上了些清浅的笑意，手掌在他腰椎上轻轻按了按，复又熟练地用适中的力道帮他按摩，精神波里满是柔情：‘还难受吗？’
　　顾听澜一怔，霎时红了面颊，视线在休息室的监控器上一扫而过。
　　扶在白云霁手臂上的指尖颤了颤，想说不难受了，但忽的又想起了某段骇人记忆，心中猛地一跳，红着脸说了实话：“唔，还有一点酸。”
　　‘抱歉，昨天晚上……’白云霁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微红的眼角，眼神缱绻又温柔。
　　“云、云霁……没关系的，是我自己……”顾听澜的长睫颤动个不停，面上的绯红又艳丽了几分，昨天晚上是他先主动的，只不过后来……只能由着白云霁胡闹了一整夜。
　　白云霁想起昨夜黑发伴侣生涩又羞赧的邀请，不由地轻笑了一声，满心柔软地在他眼角落下一吻。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细碎的轻吻顺着他滚烫的面颊一路往下，最后贴在了顾听澜温润糜红的唇角上。
　　‘你要快点来啊……’白云霁紧扣住顾听澜的后脊，将头死死埋入他的颈脖之中，汲取着黑发爱人的气息。
　　一旦出了人类星域，即便是装配有厄里斯石，光脑信号也是断断续续难以接通，下次见面也许就真的是一个半月后了。
　　“好……”顾听澜眸光柔软地轻应了一声，伸手抚上他的后脑，将酸软不已的身体，全然放松地依偎入白云霁的胸膛，任由熟悉的微凉体温透过薄衫侵入肌。
　　两人亲昵地紧紧相拥，一时静谧。
　　‘……我很想你。’白云霁的精神波忽而响起，明明还未分别，可思念像是早已侵入骨髓之中，不间歇地冲刷着他四肢百骸。
　　“嗯。”顾听澜扶在他脑后的手指一顿，动作缓慢轻柔地插入他的银发中细细梳。
　　接着又从手腕上扯下一条不知何时备下的蓝色丝带，将他的长发轻轻束起，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说我很想你！’白云霁对他的平淡反应不太满意，蓦地抬起头，紧盯着顾听澜的蓝眸里透着几分不自知的委屈之色。
　　顾听澜失笑，两手环住他的颈脖，微红着脸，主动倾身在白云霁的唇上烙下一吻，柔声回应道：“嗯，我也很想你。”
　　白云霁眼睛一眯，像只被主人三两下哄好的蓝眼白毛的粘人猫咪，按在顾听澜腰椎上的手蓦然一紧，扶在他脊背上的手掌迅速往上扣住他的后脑。
　　接着掌心轻轻往下一压，深深吻了上去。
　　“唔……”顾听澜猝不及防地微微睁大眼，黑眸晃了晃渐渐恍惚，手指攥紧了白云霁的衣领，温顺地轻轻分开了唇瓣，全由着他在自己唇舌间驰骋肆虐。
　　“叩叩叩——”休息室的舱门被轻轻敲响。
　　“主人、夫人，阿尔弗雷多先生说是可以准备出舱了，让圆圆来问问您们告别完了没有。”
　　在圆圆天真稚嫩的嗓音下，休息室内的旖旎气氛瞬间被打破。
　　“……唔……云霁……”顾听澜往后躲了躲，眼尾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几分湿意，他一手抵着白云霁的胸膛，满脸通红地轻喘了一声道：“……该走了。”
　　‘嗯。’白云霁眸光深深地盯着他，指尖在他眼尾摩挲了一下，慢慢往下揩拭着他水光潋滟的湿润嘴唇。
　　“主人、夫人，您们听到了吗？”门外再次传来圆圆懵懂迟疑的声音。
　　“云霁？”顾听澜动作温柔地捋了捋白云霁额角的碎发，半带无奈地轻唤了一声。
　　白云霁指尖向下，轻轻挑起顾听澜的下巴，迎着他温驯湿润的目光，在他唇角落下最后一个轻吻，而后才满是不甘地松开禁锢着他腰身的手臂，用精神波道：‘好，走吧。’
　　飞船休息室的舱门倏然打开。
　　正准备要敲门的圆圆一愣，抬眼就见自家夫人紧牵着主人的手踏出了舱门。
　　“您们告别完了吗？”圆圆迟疑着问道，视线悄然落在主人嫣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角上。
　　“告别完了，可以走了。”顾听澜轻吸了口气，努力压下面上的热度。
　　“……哦。”圆圆眨了眨眼迟钝地应了一声，主人的声音这么嘶哑，果然是因为舍不得夫人在休息室哭了，怪不得半天不应声。
　　呜——圆圆也舍不得夫人！
　　‘圆圆？’白云霁见圆圆杵在大门口一动不动，轻拍了拍它脑袋，无奈比手道。
　　“哦！夫人！”圆圆猛地站直身子，瞪大眼睛一板一眼地认真保证道：“夫人放心！圆圆一定会替您照顾好主人哒。”
　　‘好，谢谢圆圆！’白云霁的眉眼间带上了点笑意。
　　这正是他同意卡洛斯提议的条件之一，圆圆必须跟着顾听澜一起回去，寸步不离地贴身照顾。
　　圆圆是变形机甲，武力值不用说，还拥有一手好厨艺，有它在顾听澜身边，白云霁才能稍微安心些。
　　面色和心绪稍微平复些的顾听澜无奈一笑，心中微暖，轻晃了晃白云霁的手，柔声道：“真的该走了。”
　　不然阿尔弗雷多阁下就要等急了。
　　“圆圆给您们带路！主人、夫人请往这边走！”圆圆挺起小胸脯，偏转过身，踩着小滚轮往接驳舱的方向走去。
　　白云霁略有几分不满地捏了捏顾听澜的手，又舍不得用力，只能微瞪了他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了圆圆的脚步。
　　顾听澜失笑，知道他心中不舍，也不说话，温热拇指在他手背上亲昵地摩挲了几下，以作安慰。
　　白云霁的脚下微不可见地一顿，手掌握紧了些，默不作声地牵着他往前走。
　　“主人、夫人，接驳舱到啦！”在圆圆的提示声中，本就没几步远的接驳舱转眼就到了。
　　白云霁的眼眸微垂，脚下却没停，牵着顾听澜的手直截步入了舱门。
　　接驳舱中央正悬停着一架白云霁十分眼熟的白色私人飞船，那是由舅舅的飞船直接拟态而成的。
　　“殿下、顾阁下。”舱内伫立的卡洛斯闻声转过头来，手指点了点飞船的方向，也不提他们告别的事，只笑道：“阿尔弗雷多阁下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白云霁轻点了点头，握着顾听澜的手紧了又紧，才卸了力慢慢松开。
　　他偏头看向顾听澜，眸光中的情绪复杂难辨，抬手轻捏了捏顾听澜红润的耳垂，轻吸了一口气，用精神波道：‘我走了。’
　　顾听澜手指微动，拢了拢空荡荡的掌心，抬眼深深地望着他湛蓝的眼眸，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应声道：“嗯，路上小心。”
　　白云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掩下喉间的酸涩，凝视着他的眼睛，同样露出一个笑来，用精神波道：‘你也路上小心！’
　　说完，不敢再看，霍然转身，背对着他抬脚朝飞船的方向走去。
　　路过卡洛斯时，脚下一顿，犹带几分郑重地拍了拍友人的肩膀，比手道：‘保护好他！’
　　“是！殿下放心！”卡洛斯严肃了脸，点头应道。
　　‘多谢！’白云霁勾唇笑了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而后一脚踩上了飞船的舷梯，拾阶而上。
　　“夫人再见！圆圆和主人都会想你！”身后蓦地传来圆圆满怀不舍的嗓音。
　　白云霁没有回头，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进了舱门。
　　白色飞船的舱门缓缓合上。
　　被白云霁留在身后的顾听澜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舱门后，眼睫颤了颤，手掌骤然握紧，似乎想挽留下他最后的体温。
　　心中一角寂静无声地轰然倒塌，满腔的思念和不舍再也按捺不住地翻涌而上，喉间酸涩。
　　“顾阁下，我们也该走了。”卡洛斯走上前，轻声提醒道。
　　“好。”顾听澜哑声应道，最后望了一眼准备起飞的白色飞船，带着圆圆转身跟着卡洛斯出了接驳舱。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内舱门后的下一瞬，接驳舱的外舱门缓缓打开，白色飞船的船身微微一颤，如离弦的箭般悄无声息地迅速驶出了舱门。


第65章 系统警告
　　死星，灰黑色的陨石带外，几乎与陨石浑然一体、代表着死星之主的大型飞船幽灵般出现在星轨上。
　　大约半小时后，灰黑色大型飞船的接驳舱门缓缓打开，一艘样貌及其普通的白色私人飞船从中飘然而出，瞬息汇入来往的飞船之中，无了踪迹。
　　在目送小飞船离开后，停留在星轨上的大型飞船悠然调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白色飞船的驾驶舱内，白云霁面无表情地在副驾驶位上坐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舱外的浩瀚星河。
　　无数璀璨的星光流转着飞逝，星河依然还是那个星河，却没了初时的一眼惊艳。
　　白云霁冷着脸，捻了捻左手小指，指上的蓝色印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和顾听澜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地被拉大，直到只能感知到对方的一个大概方向。
　　主驾驶位上，阿尔弗雷多斜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郁郁，体谅他们刚缔结契约不久的难分难舍，难得宽慰了一句：“一个半月就能见上了。”
　　还有一个半月……白云霁闻言神色一顿，左手不着痕迹地抚了抚心口的位置，只轻轻点了点头。
　　阿尔弗雷多暗啧一声，正想再说点什么。
　　耳畔忽的响起了一道飞船系统提示音：“滴——”
　　“警告：巨浪号疑似被追踪！”
　　巨浪号正是阿尔弗雷多这艘飞船的名字。
　　阿尔弗雷多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笑道：“哈！还真来了，胆子真不小啊！”
　　说着，伸手调出了系统中的星图界面，星图上显示有两个信号源正一前一后地远远缀在他们身后。
　　‘有点像两拨人。’白云霁眼神微凝，蓦地坐直了身。
　　区别于前方明目张胆追踪的信号源，后方的信号源走位却是相当讲究，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
　　有锡莱的提前预警，白云霁心中对有人追踪之事倒是不感意外，巨浪号之所以拟态成白色飞船的模样，正是为了引蛇出洞。
　　只是没想到，这蛇竟不止一条。
　　不过这样也好……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顾听澜那边便足够安全了，白云霁这般想着，蓝眸一片沉郁。
　　“确实，不过管他的呢！”阿尔弗雷多扬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恣肆笑容，两手落在操作台上，笑道：“坐稳了大外甥！我们马上就要出人类星域了！”
　　话音落下，船身微不可查地一缓，下一瞬就犹如光速般飞速挺进，万丈星光几乎幻化成了银色在眼前一晃而过。
　　紧接着，像是摆脱了什么桎梏般，船身忽的一轻，彻底脱离了人类星域的中心引力场，船速慢了下来。
　　白云霁只觉得眼前一晃一花，还未反应过来，飞船就已然驶出了人类星域。
　　……无言地觑了阿尔弗雷多一眼，白云霁偏头看向身后，圆盘形云絮般向外辐射的星域映入眼帘，顾听澜此时正在其间穿梭，他漫无天际地想着。
　　“哈哈哈！可算出来了！”阿尔弗雷多抚掌大笑，神情称得上是扬眉吐气。
　　星际联盟的鬼规矩也忒多，什么高等星域不得干扰低等星域的发展，高等星域出身的个人不得侵害低等星域的民众之类的，一堆乱七八糟的。
　　但，这一切规定都仅限于在低等星域范围内，只要出了星域……阿尔弗雷多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两分。
　　这时，飞船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滴——”
　　“警告：追踪已核实，巨浪号正在被追踪！”
　　“哈哈哈！还真跟出来了，确实好胆啊！不会以为我们慌不择路出了星域吧？”阿尔弗雷多笑着嘲讽道，金发一甩，潋滟的蓝眸里满是兴味。
　　果然跟来了！白云霁眯了眯眼，转回头看向身前的星图界面。
　　前方的信号源似乎知道了他们发现了他的行踪，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星图能直观地看出双方的距离正在迅速缩短。
　　至于后方的信号源……依旧如暗影般无声无息地隐匿其身后。
　　白云霁蹙眉，指尖点了点膝盖，这是个什么操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飞船提示音：“滴——”
　　“警告：信号源正在飞速接近巨浪号！”
　　“系统提示：是否开启智能防御-攻击模式？”
　　“否否否。”阿尔弗雷多第一时间点了否的选项，转头看向白云霁，挑眉坏笑道：“怎么样，要不要等等他们？”
　　‘当然要！’白云霁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竟有人把他们当做蝉？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不探个究竟呢？
　　“好！不愧是我外甥！”阿尔弗雷多眸光发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十足的高兴模样。
　　“让我看看停在哪里好……哈！就那吧！”阿尔弗雷多说着，两手覆上操作台，指尖一顿操作。
　　缀满星光的宇宙中，白色的飞船朝着一个巨大的陨石驶去，紧接着船身一个回旋，面朝着人类星域方向，稳稳地悬停在了陨石之上。
　　几乎是他们停稳的瞬间，一艘黢黑的小型星舰便骤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若不是星图上明确显示信号源接近，乍一眼恐怕很难发现这样一艘几乎和宇宙融为一体的星舰。
　　“咻——”阿尔弗雷多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笑着打趣道：“你面子挺大啊，还用上了星舰呢！”
　　‘……’白云霁无言地扯了扯嘴角，在小舅舅的三言两语之下，他根本就提不起任何的危机感。
　　心中暗叹一声，凝神看向远方不断靠近的黢黑星舰，试图在其身后发现所谓的“黄雀”的影子。
　　未等他看出个究竟，远远而来的黢黑星舰骤然朝他们射出一道光波攻击。
　　不声不响直接就发动攻击，如此看来，这位“螳螂”的目的果然是直接绞杀他，白云霁不大意外地笑了笑，用精神波问了声：‘舅舅，我们不躲吗？’
　　“呵！不躲！就这么个轻飘飘的攻击还能撼动我巨浪号的顶级防护罩？”阿尔弗雷多不屑地撇了撇嘴，双手抱臂直接脱离了操作台。
　　可那光波却并未如他们所料地打到飞船的防护罩上。
　　就在他们笑谈之间，黢黑星舰直接被一道强有力的攻击打中了舰尾，那道试探般的光波攻击直接失了准头，击碎了白色飞船远处的一块陨石。
　　陨石骤然无声地炸裂而开，无数的灰色碎石和混沌尘埃迅速在真空中弥漫而开。
　　一艘幽蓝色的小型星舰鬼魅似的，蓦然从黢黑的星舰后方冒了出来。像是终于确定了对方目的，幽蓝色的舰身一摆直接横在了黢黑星舰前方，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这全然维护的姿态……白云霁一愣，一时竟有些看不懂局势了。
　　“嗯？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多神色意外地看了白云霁一眼，顿了顿，询问道：“你爹的人？”
　　‘应当不是。’白云霁默默摇头，父王不可能在未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直接派人尾随保护，只能是对方另有所图谋了。
　　白云霁的眸光暗了暗，神色淡漠地凝神观察前方战局。
　　前方黢黑战舰中跃出数十架机甲，与幽蓝色战舰的众机甲战到了一起。
　　远远看去，各色光波飞舞，战况似乎相当激烈，但此时遥坐在此端飞船上，竟有一种观看无声的机甲滑稽戏的错落感。
　　“呵，这乌七八糟的势力可真够乱的！你爹就是这么保护你的？”阿尔弗雷多神色不愉地冷声道，心中再次升起了对白祈鸣的不满。
　　他大外甥明明身为帝王嫡长子，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有，全是这么个糟心事！
　　‘舅舅，父王他——’白云霁的精神波蓦地顿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的战局。
　　“怎么？”阿尔弗雷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同样一愣。
　　只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远方原本势均力敌的激烈战况早已急转直下。
　　此时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竟全是机甲残骸！
　　“怎么会这么快就——”阿尔弗雷多满腔的困惑还未发表完。
　　就见一架轻型机甲自幽蓝色星舰中跃出，目标明确地急急掠至不断后撤的敌方机甲身前，机身骤然发出一道刺目的蓝光。
　　那圆弧形的蓝光急速扩大，只瞬息就吞没了敌方机甲的身影。
　　紧接着，刺目的巨大蓝色光球蓦地一缩一胀，直接轰然炸开了！
　　白云霁瞳孔一缩，及时抬手遮了遮眼，待得蓝光散去，再抬眸看去，原地竟只剩下极速飞散开的机甲碎片！
　　竟是自爆！
　　这个场景……白云霁皱了皱眉，蓦地想起之前在梵西星上遇袭时，赶来救援的卡洛斯所说的话：
　　——死星有人接了您的悬赏……这队人出发时，后面却跟了两艘不明飞船。
　　——梵西星外满是飞船和机甲的残骸，看上去是接您悬赏令的那队人马。
　　难道是同一个势力组织？在梵西星外默不作声地剿灭完杀手，拍拍屁股就走了。这会儿又是以自杀式的战法要保下他，对方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有什么非要他活着的由吗？借助他的存在才能达成目的？白云霁的眸光晦暗不已。
　　眼看着一架又一架的机甲以奋不顾命的自爆疯狂剿灭敌方机甲，阿尔弗雷多眉头紧皱：“是死士！”
　　原本的兴味散得一干二净，心中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星际联盟早就禁止了此番有违星民权的行径，没想到在人类星域竟还存在着这样的势力。
　　“你们帝国可真是……”阿尔弗雷多眸光沉沉，意味不明地低声呢喃道。
　　“滴——”巨浪号的提示音骤然响起。
　　“系统提示：前方有未知信号请求接入。”


第66章 是46号包厢
　　白云霁眸光一凝，前方惨烈的战局已然在收尾阶段，这个未知信号用尾鳍想都知道源于何处。
　　只是……这次竟有别于梵西星外的不声不响，而是请求接入信号，难道不是同一拨人？
　　阿尔弗雷多挑眉冷笑一声，半带询问道：“怎么说？”
　　说是询问，指尖已经快要挨上同意信号接入的选项了。没完全挨上不过是考虑到这是白云霁的事儿，需要顾忌点对方的意愿。
　　‘接入看看。’白云霁神色冰冷地点了头，他倒是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何目的。
　　况且，这般疯狂自毁式的势力，届时若是因为他而追缠上顾听澜，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几乎是在他精神波递发出的瞬间，阿尔弗雷多的指尖就落下了。
　　“滴——”
　　“系统提示：未知信号已接入。”
　　巨浪号的提示声响落，飞船操作台的光幕上弹出了一个对话窗口。
　　未知信号：【问您二位安好。】
　　“居然是以讯息的形式，嗤，孬种！”阿尔弗雷多面露几分不屑，对方大费周章地接入信号，他还以为会是视频通讯呢！结果，就这？
　　‘恐怕是不想暴露身份。’白云霁微眯起眼，眼神凌冽。
　　二位？……这寥寥数字的讯息，信息量可真不小！对方这是认为此时在飞船上的是他和顾听澜？还是说，知道是他和舅舅？
　　未等他推敲出个结果，对方的讯息就接二连三地弹出来了。
　　未知信号：
　　【事先声明，我方并无恶意。】
　　【此番冒昧打扰，是真诚地想同您们做个交易。】
　　【我方非常需要您们手上的兰萝草，特来向您们求购。】
　　【我们愿以您们竞拍的双倍价格购下，不知您们意下如何？】
　　“目的是兰萝草？有点意思！”阿尔弗雷多轻笑一声，眼神却是冰冷。
　　‘交易？* 最近的交易可真不少……’白云霁冷嘲了一声，蓦地神色一顿，锡莱所处的是1号包厢，那这另一位知道兰萝草的……
　　‘是46号包厢！’“该不会是那个46号吧？”
　　白云霁的精神波和阿尔弗雷多的嘲讽声默契重合了，两人对视一眼。
　　白云霁慢慢笑开了，他这要是还不知道自己主药被狙击，那就是个傻子了。
　　对方的目的本质上同前方那艘正准备逃逸的黢黑星舰并无太大不同，不过一个是希望他速死一个希望他慢慢等死罢了！
　　“哈哈哈！可真行，个个都是来要你命的！”阿尔弗雷多怒极反笑，眼神森冷，也不再多余问白云霁的意见了，两手覆上操作台直接回了个讯息，白色飞船：【46号包厢？】
　　大概过了五秒，对面似乎也觉得没必要再遮掩了，回复道：【是的】
　　下一秒又再次追问道：【双倍价格购药的事，您们意下如何？】
　　白色飞船：【不如何！你觉得我们差这点钱？】
　　未知信号：【若是对双倍价格不满意，可以任由您们开价，我方尽量满足！】
　　【您们也看到了，我方诚意十足，甚至不惜帮您们解决了这个小麻烦。】
　　【看在这个份上，还请您们务必再认真考虑一下。】
　　与此同时，巨浪号的提示音再度响起：“滴——”
　　“警告：未知信号源正在迅速接近！”
　　白云霁抬起幽暗的蓝眸，前方星海中的战斗已然结束，逃逸失败的黢黑星舰在对方不遗余力的自爆攻击下，碎化成了零落残骸，漂浮着迅速散开来。星海一片混沌。
　　而那艘幽蓝色的小型星舰，正堂而皇之地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转眼间就到了他们飞船的身侧。
　　一大一小的蓝舰白船宛若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两相依偎在星海之中。
　　白色飞船：【考虑个屁！不考虑！】
　　阿尔弗雷多心中厌恶不已，明明是夺人一线生机的行为，非要假惺惺地做出客气的姿态，实在可笑！
　　未知信号：【那就抱歉了！】
　　这条讯息来得相当快，显然对方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能同意交易，早已做好了抢夺的准备。
　　蓝白之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幽蓝色星舰侧面的舱门骤然打开，飞速地探出两只粗壮坚冷的接驳臂，直直向着白色飞船抓来。
　　“这是小看谁呢！”阿尔弗雷多嗤笑一声，伸手一把抬起飞船操作杆。船身微微一晃，瞬息脱离悬停的巨大陨石，径直躲开了对方冷白的接驳臂。
　　被躲开的接驳臂顺势而去，直接撞碎了陨石一角。巨大石身先是一缓紧接着受力飞了出去，连带起其后的无数稀碎陨石在星海中荡开。
　　幽蓝星舰对他们的不配合也不感意外，舰身侧舱门开得更大了，六只同样坚实冷硬的接驳臂以惊人的速度飞舞着朝着白色飞船而去。
　　原先的两只接驳臂则是悄然绕到白色飞船身后意图拦截去路。
　　“啧！搞什么？八爪鱼么！”阿尔弗雷多不屑地觑了眼丑陋不已的幽蓝星舰，手上动作飞快地操作着飞船以极度刁钻的角度躲开数条接驳臂。
　　星海中流荡的细碎陨石撞上白色飞船，直接被其外的防护罩弹开了。
　　似乎有些意外于白色飞船的灵活走位，八条接驳臂顿了一瞬，才毫不罢休地以骇人之势纠缠上去。
　　白色飞船却全然不为所动，三两下就轻巧利落地摆脱了纠缠。
　　连番的捕获失败之下，幽蓝星舰显然也意识到此举恐怕是徒劳，迅速收回了八条冷白的接驳臂。
　　这是放弃了？飞船副驾驶位上，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白云霁皱了眉，心中狐疑。
　　下一瞬。
　　数十架机甲自星舰的接驳舱内飞掠而出，直奔白色飞船，只一眨眼间就将他们围堵在了星舰之前。
　　幽蓝星舰同时微微调整角度，将不知何时探出的光能武器炮口对准了白色飞船的侧翼。
　　“这是捕获不成，要跟我们搞自爆这一套了吗？”阿尔弗雷多冷声嘲讽道，右手拨弄了两下操作柄。
　　‘不太像。’白云霁转头扫了眼围在船周静止不动的各色机甲，这些机甲看起来更像是在卡他们走位。
　　未知信号：【最后问您们一遍，是否愿意交易兰萝草？】
　　“假模假样！武器都对准了，还交易个屁！”阿尔弗雷多的蓝眸几欲喷火，抬手就要回复讯息。
　　‘舅舅！’白云霁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轻笑了一声：‘我来。’
　　白色飞船：【若是我们不愿意会如何？】
　　像是意外他们的态度和缓，幽蓝星舰顿了几秒才回复。
　　未知信号：【击穿您们的船翼，直接抢走兰萝草，留您们于星海中漂流。】
　　【以上，请您们慎重考虑。】
　　白云霁讶异挑眉，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的实话实话，另一方面则是真实困惑。
　　对方的此番行为显然是不想他痊愈，可……击穿船翼？说实话，这么古怪温和的手段他一时想不出会是出自谁手。
　　“简直像个笑话！”阿尔弗雷多嘲弄地说出了白云霁的心声，他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操作台的边缘，眼神隐隐不耐。
　　“说吧，你什么个想法！”阿尔弗雷多冷着脸皱眉问道，搭在操作台上的左手动了动，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击穿他们的舰翼，留他们在星海中漂流。’白云霁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用精神波道。
　　对方确实出手温和，可夺他主药，于他而言不过是缓刑罢了。对方本质上并不想他活下来，只不过是不希望他现在就死而已。
　　这也说明，他的存在于对方还有利用价值，暂且还需要他活着；可若有朝一日，他的存在失去了价值，恐怕对方抹杀他也不会手软。
　　“哈哈哈哈！大善！”阿尔弗雷多抚掌大笑，满意不已地拍上白云霁的肩膀，赞道：“不愧是我外甥！有我人鱼一族的血性和风范！”
　　其实就算白云霁心慈手软不准备动手，他也会不顾对方意愿直接将敌人剿灭个干净。
　　以幽蓝星舰这令人作呕的死士自爆的战斗方式，其幕后之人定不会是什么善茬。届时白云霁要是真被缠上了恐怕麻烦，死士难以培养，不若现在解决掉些更好。
　　不过，大外甥的这套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方案，也是相当不错。阿尔弗雷多笑容明媚。
　　未知信号：【请问您们考虑完了吗？】
　　许是见他们久久不答，幽蓝星舰发来了讯息。
　　白色飞船：【呵！考虑个屁！你们做梦去吧！】
　　阿尔弗雷多发完最后一条讯息，抬手就阻断了未知信号的接入。
　　幽蓝星舰似乎也没意料到他们这个关头了，竟还如此不配合，慢了足有半拍，舰侧的光能武器才开始蓄能。
　　与此同时，围在飞船周围的数十架机甲为了避免他们逃脱，也开始缩小包围圈。
　　可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阿尔弗雷多的双手脱离操作台，微微扬起，蓬勃的精神力如巨浪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全周围喷涌而出。
　　蓄能中的光能武器炮口直接被这无形的巨力拧成一团，瞬间哑了炮，轰然冒出一道热滚的黑色浓烟。
　　刚开始移动的数十架机甲被无声地控在了原地，半点前进不得。骇人的力量横扫而过，近百条机甲四肢瞬间被切开，半刻不停地直接被这力量碾成了尘埃。
　　紧接着，不待幽蓝星舰反应，精神力迅速绕着星舰荡了一圈，直接带走了它外围的所有舰翼，同样轻巧地碾碎了。
　　“哈哈哈哈哈哈！爽快！”阿尔弗雷多大笑着收回手，偏头神色得意地问道：“怎么样，舅舅这一手不错吧！”
　　白云霁失笑不已，顺着他的话头，神色真挚地夸赞道：‘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叹为观止！’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你舅舅这精神力在人鱼星域那可是榜上有名的！”
　　阿尔弗雷多被自家外甥吹捧得眉开眼笑，看也不看散落满星海、无法行动的玩意儿们，一拍操作台，笑着嚷了声：“走咯！”
　　一片残骸之中，白色的飞船陡然调转方向，光箭似的飞往了星海深处。


第67章 我想你了
　　浩瀚星海中，白色私人飞船渐渐褪去了表层的拟态，颜色淡到极致的蓝色船身在星光的掩映下时而泛起海浪状的银白流光。
　　巨浪号副驾驶位上，白云霁垂首在光脑中编辑着大段的文字，其聊天界面上显示的赫然是顾听澜。
　　‘舅舅，特效信号增幅已经开启了吗？’在段尾敲下最后几个字，白云霁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用精神波问道。
　　“开了开了！”阿尔弗雷多无言地翻了个白眼，对他反复确认的行为感到相当无语，顿了顿又提醒道：“你可快点啊！等出了这片陨石带，这破信号恐怕就更差了。”
　　他们早已脱离人类星域范围了，哪怕有特效的信号增幅器，信号也是时断时续的，这也就是多年来他跟白云霁只能断续联系的缘故了。
　　‘好……您飞船开慢些。’白云霁眼睛也不抬地应声道，指尖轻轻一点，将输入框内的文字发送了出去。
　　光脑的聊天界面上，早已被他一条又一条的大段讯息堆满了。
　　从上至下，从他们被两拨人追踪到成功剿灭离去，白云霁将两人于死星分别后的各种遭遇，事无巨细地全部告知与了顾听澜。
　　“已经够慢了！”阿尔弗雷多戴上了痛苦面具，一想到他性能卓越的巨浪号正在宇宙中龟速行驶这件事就忍不住想骂娘。
　　白云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将自己发出的讯息浏览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后，才神色温柔地发了一句：【全都已经顺利解决了，路上有舅舅在，不用担心。】
　　也不知道这些讯息顾听澜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到，想起旧日里和舅舅断续的联络，白云霁心下一时惆怅。
　　指尖再次落在输入框上：
　　【到了帝星记得跟我报个平安，有什么事就找父王和艾伦。】
　　【注意身体，就算工作忙碌要好好吃饭！】
　　【圆圆一定时刻要带在身边。】
　　接着指尖一顿，迟疑了一瞬：
　　【……身体要还是不适，不要强忍，躺会儿医疗舱好好休息。】
　　这般絮絮叨叨的作态，简直不像他。白云霁暗自失笑，指尖缱绻地轻触了触界面上顾听澜的名字。
　　聊天界面忽的一晃，迅速上滑着跳到了聊天记录的最顶端位置。
　　白云霁一愣，视线直直落在了聊天框最上方的几条讯息上。
　　【您好，我是白云霁。】
　　【您好，我是顾听澜。】
　　【顾听澜先生，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场联姻的呢？】
　　【云霁，洗漱好了吗？我在门外。】
　　……
　　白云霁神色怔怔，一点一点地往下翻阅，两人之间的讯息其实寥寥无几，但此刻看来竟有种恍若隔世般充满了回忆。
　　【什么时候回来，父王邀请我们共进晚餐。】
　　【还要同我们聊聊蜜月的打算。】
　　【马上结束，一个小时后到家。】
　　这是……白云霁神色一顿，蓦然抬手摸上颈间的黑色吊坠。
　　顾听澜当时留在餐桌上的纸条，他当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鬼使神差地就好好收起来了。
　　原本被好好收敛在心底的无端思念瞬间漫上了四肢百骸，白云霁的手指抖了抖，半垂下眼眸，在界面底端的输入框中写入：【我想你了……】
　　“啧！祖宗诶！你到底好了没！”阿尔弗雷多的神色逐渐暴躁，手掌搭在操作台边缘，四指来回敲击。
　　‘……好了！’白云霁满腔柔情被他一句催促冲击个稀碎，板着张死鱼脸退出了顾听澜的聊天框。
　　“早该好了！瞧你这婆婆妈妈的德行……”阿尔弗雷多嘀嘀咕咕地骂着，手掌摸上了操作杆。
　　巨浪号船身微微一缓，眼看着下一瞬就要加速前进了。
　　‘等等舅舅！我最后再发一条讯息！’白云霁蓦地想起什么，急急喊了停。
　　也顾不上看阿尔弗雷多的神色，手指翻飞地给白祈鸣发去了一条讯息：【父王，请您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听澜！】
　　‘……好了。’白云霁这才觉得事无遗漏，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带了几分笑。
　　紧急拉回操作杆的阿尔弗雷脸都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确认道：“真好了？”
　　白云霁这才注意到阿尔弗雷多的面色，连忙熟练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点了点头。
　　阿尔弗雷多看着他极其肖母的笑容，再发不出脾气来，只冷哼一声推动了操作杆。
　　巨浪号瞬间便宛如光箭般飞掠而出，几息间就脱离了这片陨石带。
　　“行了，目的地和自动驾驶都设置好了。”阿尔弗雷多从驾驶位上站起，觑了白云霁一眼，又道：“走吧，带你熟悉一下飞船内部的环境设施。”
　　白云霁一愣，这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乘坐的并不是顾听澜的那艘私人飞船。
　　他敛起心思，笑着站起身，用精神波道：‘不用了舅舅，告诉我房间是哪个就行。’
　　接下来他还要在巨浪号上度过近一个月，有的是时间熟悉环境，现在更重要的是回房休息。
　　离开死星前几乎一夜没睡，路上又遭追踪刺杀，白云霁此时颇有几分身心俱疲之感。
　　“……”不识好歹！阿尔弗雷多心中暗骂一声，猛地一个转身给他带路，冷声道：“跟上。”
　　白云霁无奈一笑，迈步跟上。
　　巨浪号廊道上，阿尔弗雷多站住脚，下巴朝着右侧房间微微一扬：“哝，这个就是，里面什么都有。”
　　“我房间就在你对面，有事没事都别喊我。”阿尔弗雷多臭着脸说完，看也不看身后的白云霁，脚下一转直接进了自己房间。
　　白云霁笑了笑也不在意，转而进了廊道右侧的房间。
　　空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基础设施什么都没有，墙体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悬窗外是黢黑又明亮的星空。
　　——里面什么都有。
　　白云霁想起小舅舅的话，视线落在收拾得乱七八糟的床铺上，艰难扯了扯嘴角，确实也不能算什么都没有。
　　基础设施都有，日常用品也都有，没有的只不过是……白云霁看着这统一模板般冷感十足的房间，心中难免升起几分落寞。
　　白云霁暗叹一声，也懒得再收拾，抬脚两步直接爬上了床，被子一扯一裹就准备睡了。
　　房间内的感应光源渐渐暗了下来，为房间主人营造出良好的睡眠环境。
　　不料，大床上的银发人鱼骤然翻身坐起，灯光又晃晃悠悠地亮起。
　　白云霁眉头紧皱，他睡不着！周身没有顾听澜的任何气息，只有……手指小心地摸上脑后束成蝴蝶结的蓝色丝带。
　　白云霁蓦然回眸看了一眼，身后床头位置正摆着一个软塌塌的枕头。
　　他拧了拧眉，抬手就将其扫落至床头柜上，若不是考虑到小舅舅的一番用心，这枕头恐怕要直接落到地上了。
　　白云霁一边想着，一边从颈间的黑色吊坠中取出一个收拾得相当妥帖的枕头，工工整整地摆上了床头，这才满意地侧身躺下。
　　这是他们离开死星的酒店时，怕顾听澜害羞，白云霁随手收入空间钮的。
　　唔……是听澜的味道。白云霁眯了眯眼，舒心地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
　　光源暗下，清浅的呼吸声之外，房内一片静谧。
　　还是不对！
　　白云霁猛地睁开眼，瞪着悬窗外流动的星光看了半晌，咬牙再次坐起身。
　　明亮的灯光下，白云霁冷着脸坐了会儿，终于放弃挣扎般起了床，神色懊恼地换掉了整床的床品。
　　折腾了一圈，再次躺入被窝的白云霁喟叹一声，在满是顾听澜气息的羽被中安然地阖上眼，沉沉睡去。
　　光源终于长久地暗了下去。
　　人类星域，灰黑色的大型飞船正全速朝着帝星的方向行进。
　　顾听澜接收到白云霁发出的讯息时，已然是他们分离的两日后了。
　　彼时，他正在卡洛斯腾出的飞船主卧中，翻看前线的机甲数据，做着各类模拟演算。
　　“主人，吃点水果吧！”圆圆端着几乎装满的果盘进了门，稚嫩天真的嗓音里隐隐有些忧愁。
　　自从夫人分别后，主人就一心忙着处事务、查看数据，用饭都心不在焉。呜……圆圆可是肩负着照顾好主人的重责呀！这可怎么是好！
　　“嗯，好。”顾听澜随口应了一声，由着它将果盘放在手边，心思还沉在面前光幕上的数据里。
　　这两日来，他反复地演算过，数据上并没有问题，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能源接驳中断的情况，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主人，您吃一口叭！很新鲜的哟！”圆圆站在桌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看着他，又小声补充道：“圆圆特意准备的哦！”
　　繁杂的思绪被打断，顾听澜猛地回过神，垂眸看向圆圆。
　　“……好。”见它眼神逐渐可怜，顾听澜终于暗叹一口气，无奈地拿起水果叉，随手叉了块水果塞入口中。
　　“确实很新鲜，辛苦圆圆了。”顾听澜淡笑着摸了摸圆圆的脑袋，视线又转到了光幕上。
　　他想早点清这批机甲的事故原因，他答应过云霁要快点跟上的……
　　“主人您再——”吃一口吧！圆圆的话还未说完。
　　“滴——”声落下，顾听澜手腕上的光脑疯狂地震动起来了。
　　顾听澜一怔，这是……云霁！是他专为白云霁设置的特殊消息提示音。
　　“是夫人吗！”圆圆满是惊喜地原地一蹦。
　　“嗯。”顾听澜的一双黑眸亮如星辰，薄唇轻柔地勾起，挥去光幕上的数据图例，直接调出了白云霁的聊天界面。
　　一条又一条的大段消息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顾听澜错愕地眨了眨眼，直到所有消息显示完，才凝神从顶上第一条开始看。
　　“夫人说什么啦？”圆圆看不到他光幕上的讯息，只好趴在他手边，歪头小声问道。
　　“等等。”顾听澜嘴角柔和的笑容敛去，蹙着双眉，逐字逐句地细细阅览白云霁的长段讯息。
　　直至视线落到最后方的简短讯息【全都已经顺利解决了，路上有舅舅在，不用担心。】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顿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他刚刚竟一直屏着呼吸在查看白云霁的讯息。
　　“……夫人遇到危险了吗？”圆圆被他肃穆紧张的神色吓得不清，抖着声音问道。
　　“没有，有阿尔弗雷多阁下在。”顾听澜低声宽慰了它一声，眉头却还是皱着，心中不停地思忖着46号包厢背后到底是何势力。
　　他的想法和白云霁一样，对方的手段虽是温和，但抢夺兰萝草背后的心思却是充满恶意，不得不防。
　　“呼！没有就好！”圆圆一拍胸脯，也不知信没信，站直身道：“主人慢慢看消息哦~圆圆去给您准备晚饭去！”
　　说着，朝顾听澜歪头一笑，踩着小滚轮就出了房间。它可是星际第一棒的家务机器人，当然要给主人留足空间想念夫人啦！
　　顾听澜讶异地看了眼时间，还远远不到晚饭的点。
　　但圆圆向来古灵精怪，他想了想，也不再管，垂手准备回复白云霁的消息。
　　“滴——”疯狂震动声中，身前光幕上的聊天界面又弹出了几条讯息。
　　顾听澜的神色霎时一顿，抬眸凝神看去。
　　满屏的关心话语，字字分明地落入他的眼中，心中克制不住的泛起酸涩之意。
　　【……身体要还是不适，不要强忍，躺会儿医疗舱好好休息。】
　　看到这，顾听澜的眼睫颤了颤，耳根克制不住地泛起红，过了两日他早就好了……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些微羞赧，将手覆上输入框，他该回什么好呢？
　　【我想你了……】最后一条讯息在此时弹了出来。
　　顾听澜手指蓦地一颤，久久悬停在光幕之上，所有的心绪都在这一句直白的想念中被洗涤而去。
　　好半晌，聊天界面底端才多出一条讯息。
　　【我也想你了。】


第68章 抵达帝星
　　……帝星要到了。
　　绚烂星光中，一颗水蓝色的星球熠熠生辉，看上去与失落的母星极为相似。
　　灰黑色的大型飞船无声无息地汇入了周围交织往来的船舰之中，顺利步入了天枢星外的星轨。
　　飞船悬窗前，顾听澜温柔地摩挲着左手尾指上的蓝色印痕，凝神眺望远方浩渺的星海，那正是他尾指所感应到的，白云霁远去的方向。
　　“叩叩叩”房间舱门被礼貌地轻轻敲响。
　　“顾阁下。”门外是卡洛斯犹带几分征询的声音。
　　“请进。”顾听澜缓缓收回视线，半转过身，微微扬声道。
　　“顾阁下，帝星马上就到了。”卡洛斯这才推开舱门走进来，朝他问候般点了点头，朗笑着问道：“您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顾听澜点头轻应了一声，他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全部都在空间钮中，取都没取出来过。
　　但他还是淡笑了一声，谢过了卡洛斯的好意：“多谢提醒。”
　　卡洛斯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房间，跟他刚腾出来时几乎没什么两样，一时也觉得自己多余提醒了。
　　“……哈哈哈，您太客气了。”卡洛斯摸着后脑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回身将舱门关闭。
　　要命！顾阁下自和殿下分离后，就少言寡语地再也瞧不出丝毫之前的温和模样。看上去神色冷淡又端正，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大佬气势，他一时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有事要谈？”顾听澜见状神色一顿，瞥了眼悬窗外高挂在天穹的明月，飞船已然驶入帝星了。
　　“是的，”卡洛斯点了点头，在悬窗前的沙发前坐下，端正了神色接着道：“赤焰零件的事有眉目了。”
　　哥哥的机甲！
　　顾听澜瞳孔一缩，心脏开始疯狂作响，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激动，在卡洛斯面前坐下，凝眉郑重问道：“如何？”
　　“按照您们给的线索，我们找到了带回赤焰变速器的那伙星盗。”卡洛斯正色道，之前殿下让他帮忙调查时，他还有些不可置信，那可是顾少将的专属机甲赤焰！零件又怎么会流落于星海之中呢？
　　“沿着星盗们提供的方位图一路找去，”卡洛斯没有提中间威逼利诱的手段，接着道：“确实发现了赤焰其他部位零件的踪迹。”
　　“你是说……”顾听澜条件反射地攥紧了左手尾指，绷着脸，两眼紧紧盯住卡洛斯。
　　心中情绪一时复杂到难以言喻，竟真的有其他零件！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许真的能拼找回赤焰，并带它回家？
　　“这些零件似乎都散落在同一片区域。”卡洛斯说到这，也是满心的不可思议，赤焰坠入了宇宙风暴场竟还能有完好的零件残存！
　　“……同一片区域？”顾听澜低声呢喃了一句，迟疑地想，难道赤焰真的是被风暴场甩出去的吗？
　　“是的，”卡洛斯点了点头，垂手将光脑上准备好的文件发给了顾听澜，接着道：“这里面是赤焰零件出现的具体位置，以及现能找到的零件信息汇总。”
　　顾听澜手指蜷了蜷，压下心中近乡情怯的莫名情绪，点开了光脑上的文件，凝神查阅。
　　文件的内容非常详细，从发现赤焰零件时的具体位置，到每个零件辗转的过程，再到目前在何人手里，清楚明晰。
　　“劳你费心了！”顾听澜抬眸直直看着卡洛斯，神色郑重地感激道。对方能查得这么用心是他没想到的。
　　“哈哈哈，这有啥费心的！”卡洛斯撸了一把头发，笑着道：“我已经派人去尽力回收现有零件了，应该很快就能送回您手上。”
　　“……多谢！”顾听澜哑了声，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对方，顿了半晌才接着道：“以后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请一定告知我。”
　　卡洛斯一愣，笑开了：“哈哈哈，您真是太客气了！这都是殿下吩咐的，要谢您就谢殿下吧！”
　　顾听澜闻言，蓦然想起了光脑中白云霁发来的絮叨话语，慢慢柔和了神色，轻摇了摇头道：“还是要谢谢你。”
　　“……”卡洛斯就近看见了顾听澜神色的变化，终于觉出了点味来。
　　他本以为顾阁下这几日神色淡淡，是因为和殿下分离心情不好，但现在看来……冷淡寡言恐怕才是顾阁下的本真性格！
　　他之前就说么！大佬怎么可能这么好相处！对他能有几分好脸恐怕也是沾了大殿下的光……大殿下牛逼啊！
　　“卡洛斯？”顾听澜见他迟迟不出声，迟疑地唤了一声。
　　“哦哦！不用谢不用谢！”卡洛斯猛地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忙道：“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您放心吧，我要有事肯定第一时间找您和殿下帮忙，半点不会客气的。”
　　“好。”顾听澜哑然失笑，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低头直接给他账上转了一笔数额惊人的星币，道：“回收赤焰的资金，要是不够就告诉我。”
　　刚刚的文件他看过了，赤焰的多数零件都在他人手中，想要全数收回恐怕要花费不少精力，能花钱买下是最好的。
　　“……这些应该是够了。”卡洛斯暗自数了数金额后面的零，干咽了咽口水，对他这种撒钱的方式颇有些瞠目结舌……这哪里是够了这么简单，这都能买下好几架赤焰了！
　　顾听澜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脚下忽的轻微一震，发出了一道极细微的“咔嗒”声。
　　飞船落地了，顾听澜一愣，转头朝悬窗外看去。
　　缀着点点星光的夜幕下，坐落在宽广草坪上的是一栋他分外熟悉的别墅，是顾宅到了。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的是圆圆暗含期待的嗓音：“主人，我们到啦！”
　　卡洛斯回过神，从沙发上站起身，笑着道：“我送您和圆圆出去。”
　　“也好。”顾听澜笑了笑，跟着站起身。
　　船舱门口的廊道上。
　　圆圆轻攥着顾听澜的衣角，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他身后，神色相当肃穆。
　　“……圆圆，不用跟得这么紧。”顾听澜神色无奈地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道。
　　“不行哟，圆圆答应过夫人要保护好主人哒！”圆圆挺了挺胸膛，瞪着大眼，很是认真地答道。
　　想起白云霁离开前拉着圆圆千交代万交代的模样，顾听澜心中暗叹一声，完全无力反驳。
　　“噗哈哈哈！”看着顾听澜难得的吃瘪模样，卡洛斯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矮下身拍了拍圆圆的小肩头，夸赞道：“圆圆真棒！顾阁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哦！”
　　“嗯！”圆圆严肃点头。
　　顾听澜无言地错开眼，视线蓦地落在舱门一角的监视器上，神色一顿，默了又默，直到卡洛斯完全站直身，才声音细微地问道：“……前几日休息室的……”
　　“嗯？”脸上犹带几分笑意的卡洛斯没听清。
　　顾听澜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只觉得耳根滚烫得要命，缓缓轻吸了一口气道：“前几日休息室的监视器……开着吗？”
　　卡洛斯一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您和殿下进去之前就关了，怎么了？”
　　“……没事。”关了就好，顾听澜骤然松了一口气，掩下心中的羞赧，朝卡洛斯淡淡一笑道：“这几日承蒙照顾。”
　　“害！您又客气了。”卡洛斯心中依旧困惑，但见他不提也不好再问，笑了笑，伸手按下了舱门打开键。
　　“我就不跟着您一起下去了。”他还要去艾伦那边一趟，有些工作需要对接，想到这，他又正色交代道：“您要是有什么事儿，直接联系我和艾伦就行！”
　　殿下临走前几番郑重交代，搞得他也有些不放心了。
　　顾听澜哑然失笑，神色柔和了几分，学着白云霁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我会的，保重。”
　　“您也保重！”卡洛斯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裂开了嘴角。
　　“卡洛斯先生，那圆圆呢？”圆圆歪头看他，似乎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也有了几分亲近。
　　“诶！圆圆也要好好保重哦！”卡洛斯笑眯了眼，摸了摸它的脑袋。
　　“告辞。”顾听澜好笑地扫了圆圆一眼，同卡洛斯道了声别后，也不再停留，转身就出了舱门。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他得快些……
　　打开的舱门缓缓闭合，卡洛斯莫名怅惘地收回视线，这才有心思想起刚刚顾听澜问的话。
　　前几天休息室的监视器？
　　……半晌，卡洛斯猛地瞪大眼，我靠！殿下和顾阁下当时不会是……靠啊！
　　夜幕下，顾听澜带着紧随的圆圆刚一走出停飞坪，身后几乎融入夜色的灰黑色飞船就悄然腾空而去。
　　“首席！您可算是回来了！”远方别墅大门忽的打开，红发青年三步并两步地直冲了上来。
　　赫然是顾听澜的私人助，在别墅* 中等了近半日的维恩。
　　“首席，大家都等着您……”维恩神色蓦地一顿，探头在顾听澜周围看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个圆白机器人什么都没有，终于迟疑着问道：“那个……大殿下呢？”


第69章 监视查岗
　　“没、没跟您一起回来吗？”维恩抬头对上顾听澜毫无波澜的目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嗯。”顾听澜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抬脚径直往飞艇的方向去。
　　机甲研究中心那边还都等着他去开会，没时间在这耗着。
　　圆圆略有戒备地再次扫了维恩一眼，踩着小滚轮紧跟上他，虽然主人已经为它的识别系统置入了必要的人员数据，但它还是决定听夫人的，统统小心戒备！
　　留在原地的维恩猛地一拍脑袋，忙跟上他的脚步，心中暗骂自己瞎操心，蜜月提前结束，大殿下要回也是回王宫啊！
　　“D-09的具体情况怎么样？”顾听澜沉声问道，D-09就是这次出问题的前线机甲编号。
　　维恩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道：“哦哦！研究中心那边也做了多次演算，环境模拟测试都没有问题。”
　　顾听澜在飞艇前顿住脚，皱眉回头问道：“实体检测数据呢？”
　　“暂时没有数据，”维恩快步上前替他打开飞艇后座的门，一脸正色地补充道：“回收的这批机甲在半小时前刚抵达研究中心，还未开始检测，目前依然只有前线的维修师最开始提供的数据。”
　　“通知实验人员马上进行实体检测。”顾听澜点点头坐进飞行艇中，圆圆眨眨眼也爬了上去，在他外侧坐下。
　　“好的，我马上通知。”维恩刚准备帮他关上门，转眼就看到了安坐在他身边的圆白机器人，愣了愣，神色意外道：“这个小机器人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顾听澜还未反应，圆圆就猛地转过头，很是凶神恶煞地瞪了维恩一眼。
　　探出机械小手攥住顾听澜的衣角，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拖着可爱嗓音道：“主人——”
　　生怕顾听澜不带上自己。
　　顾听澜哑然失笑，原本严肃的表情松动了些，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解释道：“它叫圆圆，之后会一直跟在我身边。”
　　他答应过白云霁的事情，自然都会做到。
　　圆圆被他这么一句话哄高兴了，挺着小胸脯快活地眨了眨大眼，眼眶周围泛起了微弱的粉色光芒。
　　“……哦，好的！”完全没意识到被圆圆瞪了的维恩愣了愣，复又看了眼他身边萌了吧唧的小机器人，心中满是惊奇：顾首席就度了个蜜月，审美变化怎么这么大？
　　但这些显然不是他该管的，挥去多余的心思，维恩笑容灿烂地俯身打了个招呼：“那以后就多多指教了，圆圆？”
　　圆圆歪了歪头，见他态度友好，终于给了几分好脸色，道：“行叭！维恩先生。”
　　顾听澜半是无奈地拍了拍它的脑袋，才偏头看向维恩，略带催促地道：“该走了。”
　　“哦对对对！”维恩经他提醒，也意识到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连忙帮他关上门，转身上了飞行艇驾驶位。
　　夜阑人静中，飞行艇急速驶出了顾宅，直奔帝国机甲研究中心而去。
　　黎明时分，月亮渐渐隐去，天空泛上了些许白。
　　帝国机甲研究中心，持续了一整夜的会议终于结束，研究人员陆续走出会议室。
　　人流散尽的会议室内。
　　顾听澜半靠入椅背，略有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一下飞船就连轴转忙了个通宵，难免有些吃不消。
　　“主人！”
　　全程一直乖乖守在会议室外的圆圆踩着小滚轮，飞掠到他身旁，满是担忧地仰头直直望着他，连声问道：“主人您忙完了吗？累不累呀？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还好。”顾听澜神色柔和了些，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偏头看向坐在他手边的维恩。
　　圆圆也跟着转过头。
　　维恩瞬间会意，连忙打开光脑，再次确认了一遍他的行程安排，才摇头道：“您是提前结束假期回来的，暂时没有研究中心之外的行程。”
　　顾听澜了然地点点头，他出发蜜月前就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顾氏集团那边又有艾丽莎坐镇，暂时不太需要他操心。
　　况且此番若不是前线机甲出意外，他也不会回来，自然不会有其他行程。
　　想到这，顾听澜皱了皱眉，问道：“D-09呢？”
　　“D-09的检测报告还没出来，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维恩查阅完检测进度，抬眼就对上了圆圆直勾勾的目光。
　　维恩被它这护主心切的模样逗乐了，笑着抬起头又补充了一句：“您可以先回去休息一下。”
　　等之后检测结果出来估计有得忙了，首席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是先回去休息整顿一下为好。
　　“主人——”圆圆拖着嗓音转头看向顾听澜，眼睛一片雪亮。
　　顾听澜心中暗叹一声，也知D-09的事情急不来，想起白云霁的反复叮嘱，终于无奈地松了口：“知道了，我们回去休息。”
　　“嘿嘿嘿，那我们快点走吧！回去圆圆给您准备宵夜！”圆圆眉开眼笑地后退半步给他让开路，很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谢谢圆圆。”顾听澜笑了笑正要起身，抬眸就看到会议室门口多了一个人影，笑容瞬间就淡去了。
　　圆圆在他笑容变化的瞬间，就猛地转过了身护在他身前。
　　维恩被圆圆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愣了愣才迟疑地唤道：“薛阁下？”
　　“哟！”薛子瑜难得一身平整的白色研究服，懒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抬手朝他们晃了晃，笑容吊儿郎当地道：“首席阁下，好久不见！”
　　圆圆瞪着眼，心中满是戒备，是它数据库里没有的人！
　　顾听澜冷淡地点点头，也不提刚刚对方分明也参与了会议，只淡声问道：“有事吗？”
　　“哎呀，怎么还是这么无情，没事就不能来和你打招呼了吗？”薛子瑜两手插兜，半带抱怨地耸了耸肩。
　　顾听澜心中隐隐有些不耐，神色毫无波澜地扫了他一眼，态度一目了然。
　　薛子瑜嘴角的笑容顿了一瞬，双手插兜站直了身体，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哎呀，我就是来关心关心你的嘛！”
　　“蜜月有什么收获吗？比如感情突飞猛进什么的？啊对了！……你这提前结束蜜月回来，我们那位帝国月光人鱼殿下没生气吧？”说着，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笑容却透着一丝意味深长。
　　顾听澜忍不住皱了眉，眸光锐利的看着他，冷声道：“与你无关。”
　　“就是！与你无关！”对人鱼二字非常敏感的圆圆跟着应声道，护主得要命。
　　维恩眼睁睁地看着气氛越来越差，张了张口，刚想打个圆场，不料薛子瑜又开口了。
　　“啊呀，这个小机器人真可爱！”像是才注意到圆圆一般，薛子瑜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将它打量了一圈，笑眯眯道：“刚刚我就想问了，我们首席阁下工作怎么还带家务机器人呢？”
　　“蜜月之前还没有呢！该不会是人鱼殿下派来监视查岗的吧？”说到这，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直盯着顾听澜，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哎呀呀，真是没想到，原来我们的大殿下这么善妒啊！”
　　顾听澜瞬间冷了脸，眸光更是森冷。
　　“不许你这么说夫人！夫人才不善妒！”圆圆神色不善地直瞪着他，眼眶周围明显泛起了红光，俨然是随时准备攻击的状态。
　　维恩慢了半拍地彻底闭上了嘴，薛阁下脑子有坑吧！这个圆场他是打不了了！不过……夫人？维恩咽了咽口水，顾阁下动作这么快的吗？一个蜜月就把殿下追到手了？
　　“圆圆！”顾听澜皱眉喊了圆圆一声，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冷静些，这才抬起冰冷的黑眸，直言道：“请注意您的言辞。”
　　“我想我跟您并不熟，我的私事并不需要您的关心。”
　　“同时，我也不想再听到任何冒犯到我爱人的话！若是再有下次，那我只能将您调离研究中心了。”
　　顾听澜话说得很重，这是他自当上机甲研究中心的首席以来，第一次行使首席特权，为了白云霁。
　　“……你说爱人？”薛子瑜原本散漫的眸光凝了一瞬，复杂的情绪缀满眼底，接着他又笑了，后退回门框边，扯着嘴角笑道：“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嘛！调侃听不出来吗？”
　　顾听澜不置可否，他分得清什么叫调侃什么叫恶意冒犯，卡洛斯的调侃就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另外，它确实是遵循云霁的命令，时刻守在我身边的。”顾听澜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圆圆的脑袋，抬起头，勾唇冷淡一笑，道：“我乐在其中。”
　　“那么，告辞。”说完便不再看他，站起身牵住圆圆护在他身前的小手，抬脚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哎！顾首席您等等我！”因为气氛诡异而不敢吭声，安静如鸡的维恩连忙跟了上去，路过薛子瑜时脚步一顿，客气礼貌地点点头就走了。
　　只剩下一人的会议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哈！”薛子瑜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低垂着的脸上再不见半点笑容，眼神阴翳地骇人。
　　半晌。
　　“爱人？”他哑声呢喃着，蓦地攥紧拳头嗤笑出声：“呵！爱人？”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第70章 他以前的家
　　晨曦的第一缕光破开厚重云层，飘然洒落。
　　帝国机甲研究中心外的草坪停飞坪前。
　　“首席您别太在意薛阁下的话。”维恩快步上前打开飞行艇的门，他反正是再也说不出薛阁下没有恶意的话来了，只能这么宽慰一下顾听澜。
　　“嗯。”顾听澜神色冷淡地点点头，他并未把薛子瑜的行为和话语放在心上。
　　就像他说的，薛子瑜要是再次言辞冒犯到白云霁，他会直接出手将对方调离帝都。
　　“主人，那个人类是坏人！他说夫人坏话！”被顾听澜牵着的圆圆还是不大高兴，显然对薛子瑜刚刚的言行耿耿于怀。
　　“嗯，圆圆说得对。”顾听澜被它愤愤不平的可爱模样逗乐了，摸了摸它的脑袋，露出一抹淡笑来。
　　得了，这对主仆心里都有数，哪里轮得到他宽慰啊！维恩无言地抽了抽嘴角，不由得又瞟了圆圆一眼。
　　这个可爱的小机器人竟然是大殿下派来的！想起上次在顾宅看到的，维恩一时不知该感慨这对新婚夫夫究竟是谁更了不得些。
　　“我送您和圆圆回去吧！”维恩一手扶着飞艇的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天色迟疑着问道：“……您是要回顾宅还是帝宫？”
　　顾听澜一愣，他之前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白云霁不在宫中，他只身进去似乎也不大合适，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
　　他松开圆圆牵着的手，想看一眼光脑上的时间，这才发现之前会议时光脑开启的勿扰模式还未关闭。
　　顾听澜的眉头一皱，连忙伸手关了，他和白云霁之间的信号本就极其不稳定，云霁要是发来讯息，他想第一时间看到并回复……
　　“嗡嗡嗡——”勿扰模式关闭的瞬间，光脑就响起了。
　　不是专属于白云霁的特殊消息提示音，顾听澜的脑中乍然闪过这么个想法，心底松了一口气之外，更多的是说不出的莫名失落感。
　　半垂下隐约有些暗淡的眼眸，顾听澜点开讯息。
　　陛下：
　　【听澜，工作辛苦了。】
　　【云栖岛已经按照云霁的要求收拾好了。】
　　【顾宅那边没人照顾，你忙完就直接回宫里住。】
　　【期间不会让人打扰到你的，当自己家一样安心住。】
　　【要是有缺什么也别客气，告诉安伯一声让他给你送过去。】
　　【工作忙也不用急着来问候我们，注意好好休息就行。】
　　【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家人再一起吃顿饭。】
　　全然是长辈的亲切口吻，言辞间莫名还能品出点白云霁的念叨模样。
　　也许是一脉相承？
　　想到这，顾听澜哑然失笑，神色间渐渐柔和了，看了眼时间，还算早，未免惊扰到白祈鸣的休息，设置了延迟发送讯息：【好，多谢父王。】——定时8：00发送。
　　“首席，送您回哪？”维恩一直等他面上带笑地回完讯息，才再次追问道，心中好奇却是半点不敢问。
　　“回宫。”顾听澜回过神，淡笑着合上光脑，牵着圆圆直接上了飞行艇。
　　不说别的，光一想到云栖岛是按照云霁的要求收拾的，他就没道不去住。顾听澜的左手尾指蜷了蜷，神色又软了几分。
　　“哦，好！”维恩帮他们关上飞行艇的门，摸了摸后脑勺，暗笑自己傻，大殿下人在宫里，首席难道还能自己回顾宅住不成？
　　云栖岛，宫内专用的飞行艇平稳落地。
　　隐在无数绿植间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灯光在白昼中显得很微弱，却带着几分归家的温馨。
　　踏上缀满朝露的草坪小径，顾听澜望着尽头处的简朴欧式别墅，心中一时有些恍惚和怅惘。
　　“主人，这里就是您和夫人的家吗？”圆圆拉了拉他的手，歪着头好奇问道。
　　顾听澜脚步一顿，黑眸中蓦然带上了明晃的微光，牵着圆圆行至别墅门前，温和道：“这里是云霁的住处。”
　　圆圆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太能解，环视了湖心岛一圈，迟疑着问道：“夫人的住处不是主人的家吗？”
　　“不是，是他以前的家。”顾听澜回首看了眼湛蓝透亮的天空，垂在身侧的左手不由自主地轻拢了拢。
　　以后，他和云霁会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垂眼对上圆圆困惑的大眼，顾听澜柔和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也不解释，抬手就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啪”暖色的灯光微微亮起，木质地板、温馨客厅、米色家居、盆栽绿植，铺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同他们离开前别无两样。
　　在满是白云霁气息的别墅中，顾听澜穿上灰黑色的居家拖鞋，精神全然放松了下来，强制压下的疲惫困乏一瞬间就翻涌而上，席卷了全身。
　　“主人，您饿不饿？”跟在他身后的圆圆探头四望，精准地找到了厨房所在的方位，仰头直望着他道：“圆圆给您准备点宵夜，哦不对！给您做点早餐吧？”
　　外面天都大亮了，主人熬了个通宵没来得及进食，它很担心主人饿着，于是又执着地补了一句：“您吃上一点再休息，好不好呀？”
　　说到后面都像是哄小孩的口吻了，顾听澜哑然失笑，摸了摸空荡荡的胃，神色柔和地点了头：“……也好。”
　　圆圆顿时眉开眼笑地，踩着滚轮原地转了个圈就忙不迭地往厨房去，还不忘回头补充道：“主人稍等一下下，早餐很快就好哦！”
　　“好，”顾听澜看着它的背影无奈一笑，轻按了按疲劳酸胀的眼角，转身踩上了楼梯，扬声交代道：“主卧在二楼，我先上去洗漱了。”
　　“好哦！圆圆会把早餐送上去哒！”圆圆的声音远远传来。
　　顾听澜笑了笑，拾级而上。
　　别墅主卧。
　　顾听澜在推门而入的瞬间，就被房间内独属于白云霁的浓厚气息亲昵地裹挟住。
　　“唔……”在这充溢着安全感的环境中，他毫无自觉地喟叹出声，紧接着下一秒，像是生怕这气息变淡一般，转身迅速地合上了房门。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面对着门板恍然一笑，轻声呢喃道：“云霁……”
　　分别才短短几日，思念却已入骨。
　　顾听澜轻吸了一口气，才暗自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衣帽间去取换洗衣物。
　　“主人，您好了吗？快来吃饭叭！”顾听澜刚一出浴室，就对上了圆圆写满殷切的双眼。
　　沙发前的小几上，正摆放着一碗清粥和几碟热气腾腾的小菜。
　　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在房间内弥漫，带着几分烟火气息。
　　“……好。”顾听澜轻声应道，半垂下的眼眸里却带着一丝丝不自知的失落，云霁的味道被掩盖了……
　　“辛苦圆圆了。”他在沙发前坐下，端起温度适宜的粥碗，抬眼就见圆圆直盯着他不放，不由得有些好笑。
　　“去休息吧……”顾听澜的话刚说到一半，脑中蓦然闪过一段他和白云霁新婚当晚的记忆：
　　——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今晚你先睡这里可以吗？
　　——没关系，可以的。
　　白云霁当时歉疚的神情似乎还历历在目，顾听澜的眼眸中泛起了明晃笑意，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圆圆的脑袋。
　　难得有些坏心眼地轻笑一声，心情颇好地缓声道：“隔壁客卧就是你的房间了。”
　　“圆圆在这里也有房间吗？”圆圆全然不知他的小心思，闻言两眼一片雪亮，很是意外的样子。
　　“嗯，就在隔壁，去休息吧。”顾听澜勾起唇角，低头用勺子拌了拌清粥。
　　“好耶！谢谢主人！”圆圆也顾不上要盯着他吃饭了，喜滋滋地踩着小滚轮就要去看自己的房间。
　　临走到主卧门口才想起来，神色认真地回头交代道：“主人您记得要多吃点哦！等您休息好了圆圆再来收拾餐具！”
　　“吃饱了再好好休息，这样夫人才不会担心！”
　　一板一眼地，像极了一夜间长大的孩童。
　　“好。”顾听澜好笑不已，顺着它的话头，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
　　圆圆见状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合上房门一边道：“那圆圆就不打扰您休息啦！晚安~”
　　“晚安。”顾听澜咽下口中的粥应了一声。
　　“咔哒”一声，门被彻底关紧，卧室霎时恢复了安静。
　　顾听澜垂眸看了眼茶几上热腾美味的小菜，不知为何总觉得没什么胃口。
　　许是太过疲乏了，他想着，又舀了几勺清粥送入口中。
　　口中的寡淡让他不由得皱了眉，迟疑了一瞬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摸了摸不太舒服的胃部，想起圆圆的交代，无奈又举筷夹了几口小菜。
　　勉强吃了几口，胃里的不适似乎更为明显了。
　　顾听澜皱眉放下筷子，看着满茶几的小菜出神了一瞬，默默站起了身。
　　带着满身说不出的疲倦，顾听澜翻身睡入了白云霁常睡的床位，深吸一口气用羽被裹紧了自己。
　　床品是新换的，自然没有多少白云霁的气息，顾听澜却依旧往被中缩了缩，悄然摸上了尾指上的蓝色印痕，闭目感受着白云霁的方向。
　　厚重的窗帘自动地慢慢拉上，主卧一片昏暗。
　　几息后，蜷缩在羽被中的黑发青年呼吸清浅地沉沉睡去了。
　　“哗啦——”巨浪号上的巨大海池中，不时翻涌起大朵的漂亮水花。
　　一条银色鎏金的巨大鱼尾在幽蓝色海水中若隐若现，伴随着剧烈的水声，银发人鱼自水中探出了头，轻倚上池壁。
　　白云霁百无聊赖地仰起头，神色冷淡地看向头顶的天窗，天窗外是他早已看腻烦了的星空。
　　涓涓水流自他殊丽无双的面颊和银色的发丝蜿蜒而下，乍一眼看去触目惊心地妖冶。
　　巨浪号上的环境设施他早就熟悉完了，唯一让他惊奇的就是现在身处的这个大海池。
　　海池里蓄的是人鱼主星的海水，他初次入水时，还因源于骨子里的归属感和熟悉感而惊奇不已，现在却只剩下平常无感。
　　“阿嚏！”蓦然间，鼻尖一痒，白云霁打了个喷嚏。
　　“！”白云霁骤然瞪大了眼眸，尾鳍一扫掀起巨大的水花，纷扬而起的水珠洒了满脸，他却是丝毫不在意，抹了抹脸双眸发亮。
　　人鱼体质强悍根本不可能着凉，打喷嚏更是从未有过，所以……白云霁喜滋滋地摸上左手尾指，在蓝色印痕上快活地点了两下。
　　嘴角克制不住地疯狂扬起，瞬间就笑弯了眼，是顾听澜在想他！一定是！


第71章 外公外婆
　　“砰！”海池边缘的舱门豁然洞开。
　　‘……’白云霁神色一顿，满心的欣喜和柔软瞬间就这么戛然而止了，动作温吞地收回点着尾指的手，微微偏头看去。
　　巨浪号上总共就两条人鱼，用尾鳍尖尖想都知道发出这般声响的会是谁。
　　“大外甥？白云霁？”阿尔弗雷多从舱门外探头，往海池内扫视一圈，精准地发现了倚在池壁的白云霁。
　　“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阿尔弗雷多虚掩着左手腕，三两步迈进了舱门。
　　‘……怎么了？’白云霁的尾鳍甩了甩，半敛起脸上的明晃笑意，神色莫名地问道。
　　自离开人类星域时惹火了小舅舅后，对方就完全懒得搭他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开始主动寻他了？
　　“快快快！赶紧的！”阿尔弗雷多从池边直接跃入了水中，随着一道明显的裂帛声响起，海池里霎时多了一尾金发蓝尾的精致人鱼。
　　白云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阿尔弗雷多就已经甩着尾巴窜到了他的身边。
　　“哈哈哈，这信号刚一稳定，家里就给你打来视频通讯了！”阿尔弗雷多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刚刚被他虚掩起来的光脑递到他面前，示意他看。
　　巨浪号在两小时前跃迁过了第一道星门，同人鱼星域之间的信号渐渐稳定了下来。
　　白云霁被他这么一拍，瞬间回过神来，心中猛地一跳，忙低头看去，只见他光脑上显示的赫然是“腹黑怪”三个字。
　　这备注……是谁？白云霁茫然地眨了眨眼，激动又复杂难辨的心绪一下子滞住了。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阿尔弗雷多却是毫无所觉，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直接就接通了视频。
　　‘小舅舅！’白云霁愕然一懵，全然没想到他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按下了接通键。
　　措手不及之下，他慌忙从空间钮中扯出了件宽大浴袍，迅速往身上一裹，第一时间掩住赤-裸的上身。
　　“哈哈哈哈，都是自家人，怕啥！”阿尔弗雷多乐得不行，顿觉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甚是美妙。
　　不等白云霁系上腰带，巨大的视频光幕就从阿尔弗雷多的光脑上弹了出来。
　　白云霁一时狼狈不已，甚至来不及谴责阿尔弗雷多，猛地抬起略有些惊慌的蓝眸朝光幕看去。
　　光幕上，最先出现的是一段白皙秀雅的颈脖，接着上移，露出一个干净利落的下颏。
　　而后镜头微晃，一张贵气温雅的完美侧脸骤然撞入白云霁的眼帘。
　　他半垂着一双明雅的蓝眸，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似乎在专心调整光幕角度，一时没注意到视频已经接通了。
　　是大舅舅——奥古斯特斯……白云霁瞳孔一缩，他早在幼年时就已见过母族亲属们的全息影像，自然是能分辨的。
　　但直接面对面视频还是第一次，白云霁心下难免紧张，忙垂手三两下系好腰带，不太自在地捋了捋贴在面颊两侧的湿发，将其拢到耳后，这才凝神看向光幕。
　　阿尔弗雷多好笑不已，倚在池壁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收拾自己。他虽是故意整蛊但心中也知轻重，故而一直没出声吸引自家大哥的注意。
　　“……奥斯蒙，再看一眼我的妆发，怎么样？妥帖吗？”一道温婉中带几分娇俏的女声骤然落入白云霁的耳畔，光幕上却不见其身影。
　　“很妥帖，不要担心。”随后响起的略有威严的浑厚音质里满是无奈温和，隐约还带着些宠溺。
　　对话的应当是外祖母克丽丝和外祖父奥斯蒙，白云霁暗忖着，水面下的银尾微微绷紧。
　　“母后这般光彩照人，云霁他——”挡在光幕最前方的奥古斯特斯含笑抬起头，蓦然撞入光幕上白云霁的眼眸之中。
　　奥古斯特斯意外地愣了一瞬，面上的笑容荡着化开了，神色温柔地望着白云霁，轻唤了一声：“云霁。”
　　‘……大舅舅好。’白云霁扯了扯嘴角，熟练地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垂在水下的手不自觉地捏住了自己尾侧的鳍纱。
　　“啧。”阿尔弗雷多瞥了自家大哥一眼，意味不明地轻啧了一声。
　　“嗯？云霁？……视频是已经接通了吗？”属于外祖母的温婉声音忽的变得细弱，其间却是掩不住的惊喜和期待。
　　“看来是的，母后。”奥古斯特斯轻笑着应了一声，朝白云霁弯了弯眼眸，又觑了阿尔弗雷多一眼，退开了身。
　　光幕对面的场景终于清晰地展露出来。
　　温馨柔软的贝壳沙发，精致可爱的白色珊瑚，花瓶中奇异的海中花。
　　有阳光从窗框间撞入，带着海水的波澜投射在沙发后方的全息巨幅全家福上，其中一尾银发蓝眼的娇俏人鱼朝白云霁展颜一笑。
　　……那单纯天真的模样，赫然是少时的依蕾托，他的母亲。白云霁神色恍惚了一瞬，就把视线挪回到全家福前的沙发上。
　　贝壳沙发上，端坐着一对亲密依偎、眼含期待的人鱼伴侣。
　　金发蓝眼深蓝色长尾，犹如海神般威严又伟岸的雄性人鱼；银发银眸银尾，宛如深海雪精灵的温婉美人鱼，赫然是波塞冬夫妇。
　　‘……外祖父、外祖母，下午好。’白云霁面上的笑容明亮又乖巧，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们身上端庄整齐的衣饰，心中暗骂阿尔弗雷多。
　　奥斯蒙波塞冬抬起深邃的蓝眸，仔细端详着白云霁，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满是慈祥的笑意，点点头道：“云霁。”
　　“真的是霁儿！”克丽丝阿米莉亚连忙放下手中雕饰繁复的小镜子，面露喜意，笑道：“下午好、下午好！怎么唤得这般客气，叫外公外婆就好啦！”
　　人鱼寿命很长，在迟暮之前一直会维持青年的外貌，白云霁望着他们年轻的面容，顿了顿，才顺着她的意，笑着唤了声：‘外公、外婆。’
　　“诶！霁儿！”克丽丝喜滋滋地应了一声，转头晃了晃自己伴侣奥斯蒙的胳膊，晶莹的银眸里写满了催促。
　　“嗯。”奥斯蒙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配合地轻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白云霁极度肖母的眉眼间，隐约有些怔忪。
　　“之前听阿尔说你成功二次分化了，没想到长开了这么多。”奥斯蒙沉声感慨道，略有不满地扫了眼几乎退至光幕边缘的阿尔弗雷多。
　　“就是呀！”克丽丝轻瞪了阿尔弗雷多一眼，跟着柔声抱怨道：“阿尔前些日子才给了我们你的婚纱照，二次分化后的近照一张都没有！”
　　“……”阿尔弗雷多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万万没想到这都能怪到他身上，张了张嘴想解释一句，转眼就对上自家大哥隐含威胁的眼神。
　　阿尔弗雷多神色一顿，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偏头扫了白云霁一眼，视线落在他攥着鳍纱的手指，默默闭了嘴。
　　‘二次分化后确实长开了些，’白云霁哑然失笑，在这自然亲昵的家庭氛围下，心底的紧张一点点褪去，笑意真切了许多：‘不过不怪小舅舅，是我拍下的照片和影像太少了。’
　　阿尔弗雷多闻言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心道：啧，这大外甥还算是有点良心。
　　“哈哈哈，乖孩子，不用替阿尔的偷懒找借口啦！”克丽丝掩唇轻笑出声，又连声赞道：“长开些也好，现在的模样多好看呐！”
　　克丽丝说完，还不忘找向自家伴侣求证：“是吧，奥斯蒙？”
　　“确实好看。”拥着她的奥斯蒙隐隐无奈，宠溺地握住她的柔荑，看向白云霁的目光很是温和，问道：“二次分化后，身体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有精神力压制，好多了。’白云霁心中微暖，笑着回应道。
　　“好多了就好。”克丽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心疼，甚至有些微湿润的迹象，似乎一想到小女儿和外孙的遭遇就克制不住地难过。
　　奥斯蒙暗叹一声，将她抱紧了些，轻摸着她的秀丽长发，没有作声。
　　‘……外婆。’白云霁讷讷地唤了一声，欲言又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求助似地偏头看向阿尔弗雷多。
　　阿尔弗雷多早已完全退出了光幕能摄入的范围，慵懒地依靠在池壁上，见状咧嘴一笑，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地模样。
　　“听阿尔说，你缔结契约的对象就是你的联姻对象，可是真的？”一直安静坐在一侧听他们聊天的大舅舅奥古斯特斯忽而出声，笑容温和地问道。
　　原本泫然欲泣的克丽丝瞬间就被自家大儿子的话转移了注意，目光灼灼地看向白云霁。
　　白云霁被他问得一愣，眼* 看着外婆情绪转好，大概也明白了大舅舅的用意，笑容柔和地点了点头：‘是真的。’
　　“是你婚纱照上的那个黑发人类吗？”克丽丝眨了眨眼睛，热切地问道。
　　‘是他。’想起远在人类星域的顾听澜，白云霁的眸光微晃，很明显地软和了下来。
　　“多好的缘分啊！”克丽丝的眼眸里充溢着对浪漫爱情的憧憬，顿了顿又神色遗憾地道：“要是能快点见这孩子……”
　　“大哥！”阿尔弗雷多猛地闪身进入光幕摄入的范围，打断了克丽丝后续的话，扯着嘴角不尴不尬地笑道：“怎么不见二哥？”
　　生怕这窝人鱼抱怨他无能，没能将这对小伴侣一起带回去。
　　克丽丝被他骤然打断，气恼地撅了撅嘴，倚回了自家伴侣的怀里。
　　奥斯蒙眼神略带警告地扫了阿尔弗雷多一眼，似乎是看在白云霁的面上才难得地不跟他计较。
　　奥古斯特斯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轻飘飘地瞥了阿尔弗雷多一眼，也不拆穿他，只柔声同白云霁解释道：“你二舅他去参加星际联盟议会的选举了。”
　　“等他忙完了，估计会单独跟你联系。”
　　白云霁神色讶异，星际联盟他记得是……
　　“真的假的？二哥什么时候这么、这么有追求了？”阿尔弗雷多比白云霁还要惊讶，甚至称得上是愕然。
　　奥古斯特斯微微一笑，注视着白云霁的目光又轻又柔，用最温和的口吻说出最冰冷的话：“嗯，说是要改一改星际联盟那堆严苛的垃圾协议。”


第72章 解释一下
　　白云霁瞬间恍然，有关于星际联盟的协议他大多是听小舅舅和父王讲起的，确实对各等级星域之间的活动限制颇多。
　　也正是因为这些限制，多年来，他和外祖一家的联络全靠小舅舅在中间来回传递消息，直到他出了人类星域范围。
　　如果他记得没错，小舅舅曾经说过，二舅舅一向无欲无求，所以对方是为了……
　　“哈哈哈，那敢情好啊！”阿尔弗雷多抚掌大笑，全无了最开始强行转移话题的情急之态，吐槽道：“星盟那些乌七八糟的破协议早就该改了！”
　　奥古斯特斯笑而不语。
　　“就是呀！这些协议真是恼人！”克丽丝不忿地跟着抱怨了一句，看向白云霁又是眉开眼笑的模样：“住处我们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奥斯蒙的眸光里一派温柔，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她的银发。其实早在多年前阿尔弗雷多寻到白云霁之时，克丽丝就已经为他精心准备好了住处。
　　“你的终生伴侣……那孩子是叫听澜吧？他不是人类吗？给你们准备的住处是海陆两居的……”克丽丝说到这，眨了眨眼笑道：“不知道阿尔有没有给你看过，人鱼星域的传统建筑很有特色很漂亮的哦！”
　　……自然是没有，阿尔弗雷多暗自腹诽，他忙着满星际地寻药，哪有空给白云霁找这些看啊！
　　‘是叫听澜，顾听澜……’白云霁哑然，水下的尾鳍不自觉地蜷了蜷，带起一股细弱的水流。
　　人鱼星域的建筑他没见过，漂不漂亮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全然没想过外祖一家替他考虑这么多，这么周全，一时温暖不已。
　　‘谢谢您们。’白云霁神色真挚地感激道，眉眼柔和，心下满是亲昵和温情，再无半点陌生疏离。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还不知道你们住不住得惯呢！”克丽丝温婉一笑，接着又想起什么，转过头问奥斯蒙：“对了！海神守护给听澜准备了吗？”
　　“奥古斯？”奥斯蒙的视线悠然转向自家大儿子，这些琐事他早已交给了奥古斯特斯处。
　　克丽丝也跟着偏过头。
　　奥古斯特斯温雅地笑了笑，点头刚要说话。
　　“哈哈哈！”阿尔弗雷多的手指卷着湿漉漉的金发，神色得意地出了声：“海神守护我已经送过了！”
　　克丽丝神色意外地眨了眨眼，她身旁的奥斯蒙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家糟心的小儿子，一时神色难辨。
　　奥古斯特斯轻抬起一双明雅的蓝眸看向阿尔弗雷多，嘴角挑起漂亮的弧度，道：“你哪来的海神守护？”
　　“自然是在家中库房里顺的。”阿尔弗雷多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很有几分骄傲模样。
　　‘……’白云霁无言地抽了抽嘴角，小舅舅送给听澜的见面礼居然是从家里顺出来的！
　　“啊呀，听澜用过海神守护就好！”克丽丝怕大儿子当场发作，柔笑着打了个圆场道：“这样等他来了，就可以好好带他逛一逛亚特兰提斯了。”
　　奥古斯特斯朝白云霁温和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冷瞥了阿尔弗雷多一眼，不再吭声。
　　‘……’白云霁瞄了眼身旁毫无所觉的小舅舅，默了一瞬，才接上克丽丝的话，笑道：“亚特兰提斯是人鱼星域的主星吗？”
　　“对对，我和你说……”
　　时间就这么在温馨的家常对话中匆匆流逝。
　　大概来回聊了近两个小时，才在克丽丝满腔的意犹未尽和依依不舍中挂断。
　　巨浪号的大海池中，一时间只剩下阿尔弗雷多百无聊赖的拍水声。
　　白云霁慢慢敛起脸上和暖的笑意，伸手掖了掖身上浸湿的浴袍，微转过身看向他，皮笑肉不笑地唤道：“小舅舅。”
　　“昂？”阿尔弗雷多双手交叉，支在脑后，蓝色尾鳍有一下没一下地摆着，神色看上去甚至有些困懒。
　　‘不解释一下？’白云霁咬牙切齿地指了指身上的浴袍，一想起这个他就窝火。
　　视频时，外公外婆和大舅舅无一不是衣着得体，甚至可以说是精心打扮。结果他这做外孙的，第一次见面穿了一身浴袍？
　　“哈——”阿尔弗雷多打了个哈欠，神色散漫地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半合上眼似乎要就此睡去，缓声道：“不都说了吗？都是自家人……”
　　‘小舅舅，腹黑怪这个备注……指的不会是大舅舅吧？’白云霁眯起眼，笑容透着几分危险。
　　“你从哪里……”阿尔弗雷多霍然睁开眼，尾鳍一晃在水中直起了身，睡意尽失：“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白云霁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不是，白云霁你这么记仇的吗？”阿尔弗雷多露出一个略有些僵硬的笑容，游近他半步。
　　白云霁神情不变地往后撤一步，两人间的距离反而拉开了，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
　　阿尔弗雷多低头看眼波澜的水面，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我们舅甥俩这么多年感情，就为了件浴袍，至于么！”
　　‘我觉得很至于。’白云霁微微一笑，完全不为所动，用精神波道：‘也不知道大舅舅对这个备注是何感想。’
　　‘唔……照您这个备注方式看来，也许我和二舅舅……可能还包括外公，备注应该都不会很好听吧？’
　　白云霁歪了歪头，眯眼看他。
　　“……”靠！被这小王八羔子说中了！阿尔弗雷多哽了哽，双手抱臂，做出一副自然不屑的表情道：“呵！你有证据么！”
　　‘需要证据吗？’小舅舅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白云霁心中感慨，面上露出一个纯然乖巧的笑容来：‘您觉得，大舅舅和外公更愿意相信谁？’
　　前科太多的阿尔弗雷多：“……”
　　自然不会是他，这么想着，阿尔弗雷多抱臂的动作也维持不住了，凝眉和白云霁对视了半晌，见他神色半点都不松动，终于挫败地妥协了。
　　“好好好！我解释！我给你解释！”阿尔弗雷多相当无语地靠回原处，心中冷哼，这小子可算是找到了一窝子好靠山了。
　　白云霁的笑容这才真切了些，甩了甩银色尾鳍靠近了他一些。
　　不料他刚一靠近，倚靠在池壁的阿尔弗雷多猛地扑了过来，咬牙切齿嚷道：“还解释呢！胆子肥了啊！还敢打小报告！”
　　熟知他秉性的白云霁丝毫不意外，勾唇一笑侧身就躲开了，还不忘调侃道：‘您这就可就不讲道了啊！’
　　扑了个空的阿尔弗雷多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咬着牙根道：“我什么时候讲过道了……你给我过来！”
　　‘我可不傻！’再次躲过他的突袭，白云霁笑了笑，尾鳍一甩，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窜去。
　　阿尔弗雷多气得够呛，直追而去。
　　巨浪号上一时只剩下这对舅甥打闹的剧烈水声。
　　天枢星，帝宫云栖岛。
　　“滴——”昏暗的卧室中，响起了略显沉闷的疯狂震动声。
　　一只白皙骨感的手腕从羽被中探出，腕间的光脑正随着震动闪烁着白光。
　　唔，是专属于云霁的消失提示音……
　　手腕的主人，蜷缩着睡在羽被中的黑发青年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往光脑上看去。
　　顾听澜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视线朦胧地盯着光脑上跳动的名字，揉了揉眼，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真的是云霁！
　　顾听澜反应了一瞬，黑眸骤然亮起，满是惊喜地翻身坐起，三两下就调出了白云霁的聊天界面。
　　【回帝星就住云栖岛，岛上的权限全部都给你开好了。】
　　【我跟父王打过招呼了，除了安伯，其他人一概都不允许上岛。】
　　他早已听话地住进来了，看着白云霁迟来的讯息，顾听澜眼眸带笑。
　　【白亚斯和白雷特你也不用搭，等我回去再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母后那边……】
　　【无论她是什么态度，你都不要在意，也不用放在心上。】
　　【有任何觉得难办的事，就直接找父王，交给他来处。】
　　一如既往的絮叨叮嘱，顾听澜眸光柔和，不过……菲奥娜王后殿下？
　　顾听澜慢半拍地皱了眉，蓦然想起离开帝星前，白云霁三兄弟同菲奥娜王后相处时的微妙气氛。
　　当时他只以为是因为联姻，而他作为联姻对象不大好询问。但现在从白云霁的语气看来，恐怕远远不止是这个原因。
　　可云霁面对菲奥娜王后时的亲昵态度，似乎也不像是假的……
　　思索间，手腕上的光脑又震了几声。
　　顾听澜忙挥散心中的杂思，凝神看去。
　　【不要因为急着想来人鱼星域，就拼命连夜赶工作。】
　　【要是让我知道了，我会生气的！】
　　【猫猫眯眼威胁.jpg】
　　似乎和云霁有点像，指尖触了触屏幕上的蓝眼白猫，顾听澜哑然失笑，心中软之又软。
　　【好。】顾听澜回了一条讯息，早在昨日临近帝星时，他就已然发了报平安的讯息，看来白云霁还没有收到。
　　克制不住地再次伸手点了点屏幕上猫咪的蓝眼睛，顾听澜神色柔和，又回了一句【不会让你生气的。】
　　上次在死星惹了白云霁生气，他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光脑不再响起，顾听澜颤了颤长睫，慢慢倚回了床头。
　　半晌，又不太熟练地模仿着白云霁曾经的动作，一点点地窝进了羽被和软枕中。
　　“滴——”安静的光脑骤然响起的震动声。
　　【我发现，】
　　【浩瀚星海比不上你黑眸半分。】
　　【你要是想我，就摸摸尾指，我都在。】


第73章 哥哥去哪了
　　天枢星，某处房间。
　　华丽厚重的窗帘被拉起，隔开了夏日午后的慵懒日光，室内一片幽暗。
　　只有沙发一侧的落地夜灯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影影绰绰地映射到安坐在沙发里的一个人影身上。
　　“顾听澜提前结束蜜月，一个人回来了。”很是寒凉的陈述声骤然响起，微光下，依稀能分辨出他神色十分难看，他接着冷声质问道：“所以，白云霁人呢？”
　　“他去哪了！”说到这，更添了几分明显的责问之意。
　　大概过了数秒，他手腕上的光脑传出了一道回答声，显然是在通话中。
　　“……抱歉主人，属下不知。”慌忙道歉的沉稳男声里是藏不住的惊讶。
　　“哈？你不知？”沙发上的人影冷笑了一声，犹带几分怒气的说：“那我问你，去拦截主药的人呢？还是联系不上？”
　　“……是的主人。”光脑通话另一头的声音迟疑了一瞬，才低声解释道：“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尝试，但始终没能联系上，恐怕是……”
　　“恐怕是什么？怎么不继续了？”他手指敲着沙发边几，明知故问道。
　　“……”光脑那边只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不敢说了？”他手指狠狠敲落，怒极反笑道：“呵！好，我替你说！恐怕是这次拦截行动失败了是么？”
　　“……是，主人。”光脑对面的声音越发地艰涩了。
　　“我投入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和资金，现在你跟我说行动失败了？”他半带癫狂地失声大笑：“哈哈哈哈……一切都打了水漂？”
　　“咚！”光脑那头传来了清晰沉重的膝盖落地声。
　　“抱歉主子，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人责罚！”光脑那头的声音惭愧又惊惶。
　　“责罚？现在责罚你有用么！”沙发上的人影缓缓敛了笑，表情森冷，眸光阴鸷转而道：“既然拦截失败了，那白云霁呢？”
　　“顺利获得主药后，他的行踪呢？他没回主星是去哪里治疗了？”他又连声追问回了最开始的问题。
　　“……属下还在查！”
　　“还查？查个屁！”他的怒气几乎要压不住了：“你们连顾听澜的行踪都没查到！”
　　“人都已经抵达帝星了，结果你们连他和白云霁什么时候分开的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查的！”
　　像是被他的怒火吓到一般，下属的呼吸声瞬间有些急促，顿了顿才哑声道：“对不起，主人！……那我们还查吗？”
　　“……”被手下人的蠢笨气得攥紧了拳头，沙发上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查！”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系统一点忙都帮不上，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帮上。
　　“是，主人。”下属暗松了一口气。
　　“……派人把最后一批鳞片给K送过去。”顿了顿，他用手半掩住眼，声音暗哑地补充道。
　　“是。”
　　“自己去领罚吧。”
　　“是！主人。”光脑中的声音如蒙大赦。
　　通话结束，室内终于恢复了寂静，沙发上的人影一动不动。
　　半晌，忽的一脚踹上了身前的茶几，瞬间杯盘狼藉。
　　“该死的！”他咬牙咒骂道，一拳砸落沙发扶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一切都脱轨了……
　　上一世的白云霁哪有什么最后一味主药，没有联姻的他，分明不过是活在云栖岛上等死罢了。
　　可这一世呢？从白云霁同意联姻那个结点开始，事情的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黑暗中的人攥紧了拳头，青筋冒起。
　　距离白云霁的死期还有一段时日，可他完全不敢赌对方在获得主药后，究竟还会不会如期毒发身亡。
　　“宿主，”滋啦一声，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响起，讥讽道：“看来您是后悔了。”
　　“……”他窒了窒，面色阴沉问道：“你想说什么。”
　　“您在这个人物上投入太多心思了。”系统机械音冷漠地提醒完，复又带上了几分诱哄道：“虽然跟您的任务没太大干系，但，您要是真的在意。”
　　“届时直接杀了便是。”机械音落下，昏暗的室内一片安静。
　　半晌，才响起一个轻声的呢喃：“……你懂什么，他可是……我又怎么可能会……”
　　“不可能的……不可能……”声音里满是痛苦挣扎。
　　系统却像是被噤声了般，不再吭声。
　　傍晚时分，帝宫的主餐厅灯火通明。
　　顾听澜踩着夕阳的余晖，提前了十五分钟踏入主餐厅的大门。
　　“听澜来啦？”坐在餐桌主位上的白祈鸣一眼就看到了他，笑容和乐地先招呼了一声。
　　“陛下？”顾听澜一愣，心中有些意外，他下午因白云霁的讯息醒来后不久，就收到了帝王白祈鸣回复他的讯息。
　　想起白云霁嘱咐的内容，趁着今日D-09的检查报告还未出，顾听澜应下了白祈鸣先前提出的吃饭邀请。
　　只是没想到，帝王一家到得比他还要早，看样子似乎都在等他。
　　“听澜。”似乎略有些出神的菲奥娜王后闻言，忙抬起头，朝门口的顾听澜含笑点了点头，一派温婉。
　　“顾哥哥，好久不见。”她身旁抱着杯热牛奶的三殿下白雷特眨了眨眼，笑容甜美地冲他打了招呼。
　　“……顾大哥。”二殿下白亚斯一脸别扭，视线不死心地在顾听澜身侧扫了一圈，又失落地垂下了眼。
　　“母后，亚斯、雷特，好久不见。”顾听澜回过神来，礼貌地一一问候过，又朝着侍立在帝王身边的安伯点了点头：“安伯。”
　　他几乎是在问候的间歇，就不动声色地将餐厅的落座情况尽数收入眼底。
　　同上次蜜月离开前的家宴不同，年幼的白雷特坐回了菲奥娜王后的身边，白亚斯则是坐在了帝王白祈鸣下首的第二个座位。
　　而第一个座位，很显然是特意给他留的。
　　“诶！顾阁下，”见他还不忘问候自己，安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神色和蔼地替他拉开了座椅：“您请入座。”
　　“多谢。”顾听澜淡笑着冲他点点头，过去入了座。
　　“唤他们唤得倒是亲密，喊我就是陛下了。”白祈鸣见他坐下，笑着调侃道。
　　想起上次视频通讯时，白云霁和顾听澜之间的相处模式，终于有了一种拱了人家大好白菜的自觉，越看他越是顺眼。
　　“父王。”顾听澜神色间多了些无奈，顿了顿又歉意道：“抱歉，我来晚了些。”
　　“嗯，这还差不多。”白祈鸣这才满意地应了一声，含笑宽慰道：“不晚，是我们到得早了。”
　　“更何况，这个家宴本就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哪有让你等的道。”
　　接风洗尘？顾听澜愣了一瞬，他原以为只是简单地一起吃个饭，没想到……不由自主地举目环顾了一圈。
　　“是，陛下早早地就开始催了。”菲奥娜王后笑容温和地接了一句玩笑。她身旁的白雷特甜笑着点头。
　　白亚斯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板着张臭脸也跟着点头。
　　顾听澜心中微暖，笑容也真实了几分：“谢谢您们。”
　　侍立在旁的安伯替他斟了一杯果酒，放置于他的手边，心中感慨：顾阁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些。
　　“一家人哪用说这些客气话。”白祈鸣轻拍了拍顾听澜的肩，笑道：“既然人都齐了，就开饭吧。”
　　说完，举筷示意了安伯一眼。
　　安伯会意地笑了笑，屏退周围布菜的侍人后，躬身退下了。
　　餐厅入口的大门被最后离开的安伯紧紧关上，将空间完全留给这一家人。
　　白祈鸣先用公筷给顾听澜夹了一些热菜，才神色歉意道：“抱歉孩子，因为前线机甲的事，提前把你召回来了。”
　　顾听澜哑然，轻摇了摇头道：“您不用道歉，这都是我的职责所在。”
　　在其位谋其职，虽然懊恼于不能陪白云霁去人鱼星域，但他对此并无什么怨言。
　　“好孩子。”白祈鸣面露几分赞赏。
　　“顾哥哥，哥哥他没跟您一起回来，是一个人去玩了吗？”白雷特忽的出声问道，似乎因为刚喝了牛奶，唇角还带着点奶渍。
　　几乎是他声音落下的瞬间，白亚斯就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听澜，显然非常在意的模样。
　　菲奥娜王后似乎愣了一瞬，看了白雷特一眼，才将视线挪到顾听澜身上。
　　“云霁他……”顾听澜被问得怔了怔，心中惊讶不已，慢了半拍地转头看向主位上的白祈鸣。
　　陛下难道没有将白云霁的情况告知与他们吗？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向了白祈鸣。
　　“咳！”白祈鸣清咳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同顾听澜解释了一声：“我本来打算等晚饭后再跟她们说的。”
　　顾听澜心中讶异，陛下为何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才……
　　“说什么？大哥难道不在度假？”白亚斯眉头紧皱，相当敏锐地追问道。
　　之前父王说白云霁没跟着回来时，他就心生疑虑，偏偏父王一脸神秘，半句话都不肯多讲，他便以为大哥玩得乐不思蜀……
　　“咦？”跟二哥一个想法的白雷特迟钝地歪了歪头。
　　菲奥娜王后的眼底扫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复杂之色，手中攥着银筷没有作声。
　　“确实不在。”白祈鸣看着对长子分外在意的次子，心中暗叹了一声，终于正色公布道：“他去解毒了。”


第74章 菲奥娜王后
　　“解毒？”白亚斯错愕地瞪大了眼，霍然起身，一时也顾不上椅脚发出的刺耳拉扯声。
　　他反应了一瞬，目光紧盯着白祈鸣，又惊又喜之下差点咬了舌尖，追问道：“大、大哥的主药都已经找全了吗？”
　　“找全了。”白祈鸣对上他灼热的视线，无奈一笑点了头。见他反应这般真挚激烈，心下宽慰不已。
　　亚斯自小就喜欢缠着云霁，天天哥哥长哥哥短，俩人关系向来亲密，也许……
　　也许，等亚斯将来继位，即便不能像他现在一样处处留心照拂，但应该也能护得云霁平安无事才是。
　　“真的找全了？”白亚斯大喜之下依然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得反复确认。
　　“真的。”白祈鸣无奈又好笑地点头。
　　“是真的……是真的……那太好了！”白亚斯低声呢喃着，恍恍惚惚地坐下，眼眶渐渐红了，喉底隐约有些哽咽：“……太好了，这样大哥就……”
　　菲奥娜王后看着眼前真情流露的白亚斯，恍惚了一瞬，攥着银筷有些发白的手指骤然卸了力。
　　“是啊，这真是太好了！”
　　她露出一个满是惊喜的柔和笑容，用丝帕拭了拭似有些湿润的眼角，又温声抱怨道：“这么好的事，陛下怎么不早说！”
　　白祈鸣安抚般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角，缓声解释道：“之前情况不定，说了怕你们跟着一起瞎担心。”
　　也怕……想起白云霁连番遭遇截杀和解药的事，白祈鸣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沉了沉，没再往下说。
　　顾听澜面上似有了悟地点头，心下仍然还有几分困惑。
　　距离云霁获得主药离开死星已有几日，陛下却一直要等到他抵达帝星，才坦言相告，是为了保护他？还是对其他人有所防备？
　　年幼些的白雷特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眸光一片雪亮，脸颊红彤彤地欢喜道：“那云霁哥哥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一直地陪着我们了？”
　　天真无忌的童言，可爱得让人不住发笑。
　　白祈鸣笑着摇头，看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顾听澜，揶揄道：“你云霁哥哥都已经结婚了，哪还有一直陪着你们的道，要陪也是陪着听澜才是。”
　　顾听澜闻言一愣，他一直在暗自观察众人的反应，心中思量着白云霁家人之间的关系，全然没料到他们的话题转得这么快，一时没接上话。
　　“父王真坏！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白雷特不大开心地撅了撅嘴，瞄了顾听澜一眼，又委屈地嘀嘀咕咕道：“……就算是要陪着顾哥哥，那难道就不能顺便陪陪我们吗？”
　　顾听澜刚一反应过来就对上了他暗搓搓的视线，看着他那一双与白云霁瞳色极为相似的眼睛，哑然一笑。
　　白祈鸣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假意沉吟了一下，才含笑道：“唔，这可不好说。”
　　“又不冲突……”白雷特似乎被他逗恼了，大人似的皱起了秀眉，但也知父王是开玩笑，只好愤愤地捧起牛奶喝了一大口。
　　咕噜两声咽下后，心情瞬间就多云转了晴。又拖着软糯的嗓音，好奇懵懂地问道：“那云霁哥哥解毒要多久呀？我好想他的。”
　　“可能要几个月吧。”白祈鸣不太确定地道，按照两个星域之间的距离，这个时间都算是保守的了。到时顾听澜跟着过去，还不知道人鱼星域还放不放两人回来。
　　想他？可能？几个月？……
　　白亚斯闻言神色一顿，蓦然从满腔的惊喜情绪中回过神来，眼眶还红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偏头看了眼身旁只身一人的顾听澜，才抬眼看向主位上的白祈鸣，面露迟疑之色，低声问道：“父王，您刚刚说大哥去解毒了？”
　　看着终于反应过来事情关键点的次子，白祈鸣心中好笑，慢慢悠悠地晃了晃不知何时又端在手中的酒杯，点了点头，明知故问道：“嗯，怎么了？”
　　白雷特转过头，茫茫然地看向自家二哥，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去哪里解毒了？为什么没和顾大哥一起回帝星？”白亚斯连声追问道，眉头越皱越紧，心中满是困惑。
　　全帝国医疗技术最为先进的就是帝星，医术最为高超的医师更是都汇聚在帝宫，白云霁还能上哪里去解毒。
　　是啊，为什么没回帝星治疗呢？莫不是防着他们？菲奥娜王后心中满是涩意，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顾听澜暂时没有摸透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也不知能该透露几分，因而没有出声解释，只抬眸看向白祈鸣。
　　“哦，你问这个啊！”白祈鸣一副恍然的模样，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他跟他舅舅回去解毒了。”
　　话音落下，餐厅霎时一静。
　　“……舅舅？”白亚斯最先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神色错愕不已，大哥什么时候有的舅舅？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嘎？”白雷特捧在手中的牛奶一晃，差点洒出来。他连忙放下杯子，惊讶又困惑地问身边的王后：“母后，云霁哥哥有舅舅吗？”
　　“我……我不知道。”菲奥娜王后神色怔怔，她也是第一次听闻白云霁还有个舅舅。
　　顾听澜因众人的反应愣了一瞬，神色意外。
　　按照白云霁的说法，阿尔弗雷多阁下早在他幼时就寻到他了，后来又为了他的胎毒奔波多年，为何他们却是全然不知？而且……看样子甚至也不知道白云霁有其他的亲属。
　　想到这，顾听澜暗自皱了眉，云霁的家庭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和乐，似乎有些复杂。
　　“嗯，舅舅。”顶着众人各色目光，白祈鸣神色倒是很平静，抿了一口果酒才肯定地点了头。
　　“可为什么没听您和大哥提起过？”白亚斯满心不解，想到什么蓦然神色一顿：“大哥是人鱼，那这位舅舅是……？”
　　人鱼！白雷特被他这么一提醒，瞬间就忘了刚刚的疑问，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祈鸣。
　　菲奥娜王后一愣，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当年依蕾托似乎从来没说过自己还有什么亲眷，云霁这又是哪来的舅舅？
　　“是亲舅舅吗？”她神色不解地跟着追问道。
　　“是人鱼，是亲舅舅。”白祈鸣哑然失笑，一时也没想到他们在意的是这个问题，顿了顿才解释道：“这件事倒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
　　“主要是云霁的舅舅一直在外星域寻药，没来过人类星域。所以也没有特意提起过。”白祈鸣心道：小舅哥每次都是偷渡来的，确实不能算是来过。
　　陛下这番解释听起来确实很合，只是……清楚地知道阿尔弗雷多行径的顾听澜默了默，半垂下了眼。
　　竟真的是人鱼……白亚斯恍然，想了想，又面露几分喜色问道：“所以大哥是回人鱼星域去了吗？”
　　人鱼星域作为高等星域，医疗技术远超人类星域，大哥要是能在那边治疗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对于这位亲舅舅的存在，菲奥娜王后心中还留有几分疑惑，但眼下对白云霁身体和去向的关心终究是占了上风，没再往下追问。
　　而是捏着丝帕，顺着白亚斯的问话，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白祈鸣。
　　“对，”白祈鸣含笑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云霁解毒的药方，一开始就是人鱼星域那边研究出来的，所以你们就安心吧。”
　　若是人类星域有这医疗水平，当年依蕾托或许也不会……
　　白祈鸣放下喝空了的酒杯，暗嘲自己白日做梦，花了这么多年才凑上云霁的药，即便当年有药方，恐怕依蕾托也撑不到这个时候。
　　“原来如此，那便太好了！”白亚斯神色一松，连药方都是那边研究出来的，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是星图上显示，人鱼星域离我们好远哝，云霁哥哥的身体能撑住吗？”白雷特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
　　菲奥娜王后蓦然想起之前白云霁毒发时的虚弱模样，以及当时总医疗官的话，不由地皱着了眉。
　　顾听澜神色不变地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菜，看来陛下连云霁在梵西星精神力暴涨的事也没说。
　　想起白云霁发来的讯息中，连串* 的不用搭，不要在意，不用放在心上。心中暗叹一口气，不再试图深思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云霁心里有数就好。
　　“有他舅舅在，怎么都能撑住，安心吧。”白祈鸣笑容温和道，掩下了心底对妻儿们的歉疚。
　　他从前几乎不会故意瞒着他们任何事，但自依蕾托的鳞片在宫内离奇失踪，并再也寻不打踪迹后，他便意识到，这宫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安全。
　　之前还只是鳞片，现在事关白云霁的性命，即便他再怎么信任妻儿，也不敢过多透露，万一要是消息走漏，那云霁……
　　“那便好。”菲奥娜王后总算放下心来，脸上多了分真实的喜意：“霁儿胎毒缠身多年，能顺利解毒就好。”
　　“可是要等好久才能见到云霁哥哥呢……”白雷特小声嘀咕着，接着眸光一亮：“人鱼星域是不是全都是人鱼？他们是生活在海里的吗？”
　　“云霁哥哥那——么喜欢大海，得多高兴啊！”说到这，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甜了，喜滋滋地晃起了两条悬空的腿。
　　“哈哈哈哈，也许吧。”白祈鸣被他逗乐了，神色温和了下来。
　　“哼，笨蛋，人鱼当然是生活在海里。”白亚斯瞥了他一眼，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在他们的插科打诨之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有了些家常温馨的模样。


第75章 关于Ω胶囊
　　之前言谈间，桌上的饭菜都已凉了。
　　宫侍们应召鱼贯而入，撤下冷菜，重新换上了一桌热腾的。
　　“行了，赶紧用饭吧。”白祈鸣笑容平和地发了话，举起公筷给身旁的妻子夹了些她爱吃的。
　　菲奥娜王后嫣然一笑，柔声谢过，眉眼间染上了分明的温情。
　　“听澜，怎么样？吃得惯吗？”白祈鸣转过头，面露几分关怀地问道，完全忽视桌子另一头两个仍在拌嘴的儿子。
　　菲奥娜王后闻言，也跟着抬眼望了过来，笑容温婉：“是呀，能吃得惯吗？”
　　“吃得惯。”顾听澜刚取过筷子，闻言笑了笑。他哪有什么吃得惯吃不惯的，工作忙起来，大多时候都顾不上吃饭，直接一袋食用营养液就解决了。
　　家常饭菜还是在和云霁结婚后，才开始顿顿吃的，想起分外挑剔的爱人，顾听澜心中柔软。
　　菲奥娜王后柔笑着，温声关心道：“可不要客气啊，要是有什么不合胃口的地方，一定要讲。”
　　白祈鸣也没忘记这顿饭是给顾听澜接风洗尘的，想想又确实不太了解对方的口味，只好跟着低声嘱咐道：“或者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吗？我让宫厨现在去做。”
　　“没有不合胃口的地方，不必麻烦宫厨。”顾听澜轻轻摇了摇头，心知他们是真心在把他当成家人看待，体贴他，因此神色诚恳地道了谢：“谢谢您们。”
　　他在云栖岛好好休息了一个白日，莫名的疲劳尽散，姗姗来迟的强烈饥饿感，让他自觉这会儿胃口好了许多。
　　“没有便好。”菲奥娜王后柔和地笑了笑，她跟顾听澜还不够熟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白祈鸣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终于放心了些，想了想，用公筷给他夹了不少稍远些的菜品，放入他面前空荡荡的小碟子里。
　　“来，都尝尝看。”现在还能照顾些，待得顾听澜忙起来，估计连面都见不上了。
　　想起长子的嘱咐，白祈鸣心中无语地暗叹一口气，面上却是不显，笑着道：“有喜欢的就多吃些。”
　　“好。”顾听澜轻声应道，看着碟中渐渐堆成一座小山的菜，眼睫迟缓地晃了晃，顶着白祈鸣热切的目光，下了筷。
　　这味道……
　　顾听澜不着痕迹地捏紧了筷子，垂眸看了一眼碟中那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的菜，隐约有一点难以下咽。
　　倒不是有多难吃，就是有些微妙和古怪。
　　他迟疑地抬起了眼，同样的菜品，桌对面的白雷特却是吃得很香，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见他看过去，还朝他展颜一笑，很是乖巧的样子。
　　“味道怎么样？”白祈鸣笑着问道，面上满是长辈的关怀，一副要是他喜欢吃就把整盘都给他换过来的模样。
　　“挺好的。”顾听澜缓缓将口中的菜咽了下去，神色平静地笑着应道，视线却落到了手边装满果酒的酒杯。
　　他随手端起，想抿上几口，压一压自胃部漫上喉腔的淡淡不适，未想刚送至嘴边，鼻尖就先一步嗅到了稀薄的酒精味。
　　心头莫名一悸，顾听澜端着杯子的手顿住了，他蹙了蹙眉，不知何故终究还是放下了杯子，转而端起了温水。
　　挺好的，那就是没那么喜欢了。白祈鸣暗自思忖着，停下了夹菜的行为，只笑道：“喜欢什么自己夹。”
　　“好。”顾听澜笑了笑，细抿了几口温水，才觉得舒服些。只是看着眼前堆得快满出来的小碟，明明腹中饥肠辘辘，却又莫名地少了点胃口。
　　按了按略有干瘪的胃部，心中暗自好笑，之前和云霁在一起，被他和圆圆照顾得久了，身体竟真的娇气了起来。
　　“叮啷——”很微弱的瓷盘碰撞声。
　　顾听澜循声看去，几盘菜挤挤挨挨地，被一只明显属于少年人的手，推到了他的近前。
　　是二王子白亚斯，顾听澜怔了一瞬，有些意外地偏头看向他。
　　他对白雷特的印象，仍然停留在蜜月前，和云霁谈话而哭红了眼，傲娇嘴硬的少年。
　　这一下推得太重，被发现了！白亚斯心下暗自叫糟，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手在空中僵了僵，迅速缩了回去。
　　“……怕你夹不到。”他木着一张脸解释道，掩饰般错开眼，拿起筷子就埋头吃饭。只是看在父王和大哥的面子上，他心道。
　　“好，谢谢。”顾听澜浅淡一笑，顾忌少年的面子也不拆穿，只是神色柔和了不止一星半点。
　　“啊呀，原来二哥这么会照顾人啊！”对桌的白雷特嘻笑出了声，似乎仗着现在有父母在场，白亚斯奈何不了他，挤眉弄眼地晃起了两条腿。
　　“闭嘴，谁跟你说我在照顾他了！”白亚斯简直咬牙切齿，这个蠢弟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给他等着！
　　“嗷……二哥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是吧母后？”白雷特笑容灿烂地拖着小尾音，仰头朝菲奥娜王后眨了眨眼。
　　菲奥娜王后被他们逗乐了，瞥了已经有些恼怒的白亚斯一眼，也不打算掺和他们的拌嘴，用手指点了点白雷特的额头，笑道：“好好吃饭，别闹你哥哥了。”
　　“嗷嗯。”白雷特的脑子被她点得晃了晃，苦着脸撅起小嘴应声道。
　　“哼。”白亚斯冷冷一笑，暗瞪了他好几眼，显然是记了仇。
　　顾听澜看着他们这般打闹拌嘴，一时有些新奇。
　　“别他们。”白祈鸣习以为常，看都懒得往那边看一眼，只笑着问顾听澜道：“云栖岛住得还习惯吗？”
　　“很习惯。”顾听澜无奈一笑，视线落在帝王俊朗的面容上，隐约看出了点白云霁的影子。
　　从白云霁的絮叨叮嘱，再到白祈鸣的几番问候，乃至白亚斯的别扭关心，恐怕真的是一脉相承的。
　　云栖岛！
　　白亚斯和白雷特听到这个，相当有默契的转头看向顾听澜，灼灼目光中难掩羡慕。
　　“呜，我也好想住在云霁哥哥的房间里哦！”白雷特嘟着嘴说完，视线飘到自家二哥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调侃，笑道：“二哥肯定也很想吧？”
　　“哦，二哥最喜欢云霁哥哥了，应该比我还要想住吧？”
　　“……”再次被拆穿心思的白亚斯瞬间黑了脸，带着少年人难以言说的羞耻心，冷声呵道：“我才不想住！还有，谁跟你说我最喜欢他了！”
　　“咦？是吗？”白雷特可爱地眨了眨眼，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道：“可是你给云霁哥哥发了好——多好多讯息哦！我上次都看到啦！”
　　“……闭嘴！……只发了那几条！”白亚斯被他当众揭穿老底，气得一张脸黑了又青。他起先确实给白云霁发了不少讯息，但后来就赌气不再发了。
　　“原来是这样吗？”白雷特一派天真模样，似乎很懂适可而止。
　　“昂！”白亚斯态度相当冷硬，呵，发讯息有什么用！大哥到现在都没把他拉出通讯黑名单，那么多讯息没有一条是发送成功的。
　　想到这，白亚斯更气了，瞄了顾听澜一眼，恼怒地别过了头。不就是云栖岛么，谁爱住谁住！
　　顾听澜围观了全程，一时无奈又好笑，全然没想到他们还能为这吵起嘴来，或许云霁的这两个弟弟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白祈鸣被吵得头疼，无言地按了按额角，不愿再言及云栖岛的事，视线落在顾听澜面前没怎么动过的菜，恍然想起了什么。
　　他斟酌了一下，试探问道：“我听云霁说，你们原先打算等蜜月结束后，就申请Ω胶囊？”
　　顾听澜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问，瞬间愣住了。
　　还没等他答话。
　　“Ω胶囊？”“Ω胶囊！”两道惊呼声重叠在了一起。
　　菲奥娜王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用丝帕掩着口唇，声音磕绊道：“真、真的吗？云霁说的？”
　　同样惊呼出声的白亚斯满脸错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猛地转头看向顾听澜，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白雷特许是因为年幼，只是面露几分茫然。
　　“真的，确实是云霁说的。”白祈鸣无奈，失笑着点了头，安抚般拍了拍她落在桌上的细软手背。
　　菲奥娜王后捏着丝帕的手紧了紧，瞬间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几乎喜极而泣。
　　真是云霁说的！满心的喜悦压下了心中经久的酸涩，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提出的这场联姻，对于云霁来说并不是……缠绕在心头已久的羞愧自责感终于散去了些。
　　白亚斯却是迟迟回不过神来，脑子完全卡顿，大哥和顾听澜不是政治联姻吗？为什么要申请Ω胶囊？这个词又怎么会出自风光霁月的大哥之口！
　　云霁说的……顾听澜终于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恍然想起了月下的一双金色眼眸，仿佛还能听到那在脑中无数次想起的诱哄。
　　桌下原本轻扣在胃部的手，不自觉地往下移动了几分，接着又像是被烫到般，在小腹上蜷缩了起来，碎发下无人窥见的耳根几乎烧红一片。
　　“……我们原先确实是这么打算的。”顶着众人各异但又一样灼热的目光，他掩下心中的羞赧，轻吸了一口气，面色沉静地抬起眼。
　　但白云霁去人鱼星域解毒了，而他则因为D-09提前结束蜜月回了帝星，距离他们见面还有好些时日，之后在人鱼星域解毒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顾听澜温柔地捏了捏左手尾指，想起白云霁说起小人鱼时那满心期待的模样，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道：“现在，我打算自己提前申请。”


第76章 激素变化
　　向婚姻登记处的官方系统，提交Ω胶囊的申请后，系统就会给婚约双方发送反馈通知，所以……
　　顾听澜觉得自己似乎能想象出白云霁收到通知后的反应，第一反应估计是惊讶意外的，紧接着蓝眸也许会骤然亮起，露出喜悦又醉人的笑容。
　　想到这，羞赧褪去了，顾听澜的黑眸中不可自制地染上了笑意。
　　“提前申请？”帝王白祈鸣愣了一瞬，脑中莫名划过白云霁说起自己缔结了伴侣契约时，那副满脸不自知的柔情模样。
　　“好好好，看样子家里很快就能添丁了。”白祈鸣朗声笑道。
　　“……添丁好，添丁好……”菲奥娜王后轻声呢喃着，像是突然被人从绝境中救赎了一般，看向顾听澜的目光带上了隐约的欢喜和感激，面上的笑容跟着变得真实亲昵了许多。
　　添丁……白亚斯迟钝地眨了眨眼，表情一片空白。满心幻灭之下，餐厅内的交谈声似乎隔了一层薄膜，入了耳却难以分辨。
　　白雷特是全然地懵懂，只张着一双水汪大眼，看着大人们，似乎有些走神。
　　顾听澜仍然不太习惯和长辈们聊这个话题，碎发下的耳根还是红的。
　　但见他们皆是面露分明的喜意，十分期待还未到来的小人鱼的模样，心中也是松缓了一口气，不由得笑了笑。
　　“不过，”白祈鸣的神情忽的严肃了些，但又似乎有些尴尬，清咳了一声才道：“咳，提前申请倒是没关系……”
　　“但服用Ω胶囊后会有些副作用，”白祈鸣其实不太想过问这对年轻夫夫的私事，但云霁不在，他作为长辈多少还是要嘱咐几句。
　　他偏头正视顾听澜，勉强维持着稳重的神情，缓声提醒道：“你……还是等和云霁见面后……再服用吧。”
　　顾听澜闻言一愣，等解了他的意思，耳根霎时更烫了，似乎有往颈下蔓延的趋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尴尬，轻声道：“我会的……谢谢您的提醒。”
　　他在和白云霁提出申请Ω胶囊的时候就查阅过相关资料。
　　服用Ω胶囊后，身体会因为激素的不断增长变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伴侣会……更渴求些，因而非常需要伴侣的陪伴。
　　同时，由于体内在慢慢长出原先没有的繁育腔，会产生一些不耐受的排异反应，需要好好休息调，也不太适合在工作压力大、过度忙碌的时候服用。
　　知道归知道，但突然被长辈这么提醒一下，难免还是会有些面热。
　　陛下这意思是听澜服用Ω胶囊？菲奥娜王后心中愕然，蓦地想到云霁的身体状况，胎毒缠绵多年，怕也难以承担繁育的角色，只是……
　　菲奥娜王后不由得抬眼看了顾听澜一眼，罢了，他们夫夫的私事也轮不到她来置喙，于她而言，只要这对夫夫的感情进展顺利便足以了。
　　？？？等等，父王说谁服用？白亚斯恍恍惚惚地回过神，艰难地分辨他们刚刚的语意。
　　半晌，他骤然转头，目光钉在顾听澜面上，呆板的神情里是藏不住的惊讶。所以不是大哥服用，是顾大哥……那，不是哥夫，是哥……唔，那也还是得叫哥夫！
　　顾听澜差点因他的灼热目光，维持不住平静的面色。
　　“那我们家是不是就要多一条小人鱼啦？”白雷特迟钝地反应过来，满脸惊喜地瞪大了蓝眸，咧嘴笑道：“我是不是要当小叔叔啦？”
　　“哈哈哈，哪有那么快！”白祈鸣大笑着和菲奥娜王后对视了一眼，对他的童言无忌很是无奈。
　　顾听澜半垂下眼，抿着温水没有吭声，他同云霁讲这些都有些不好意思，现在面对云霁的家人更是不知该如何招架了。
　　……小人鱼？！白亚斯心头猛地一跳，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星网上白云霁幼时戏水的视频，如果是大哥的人鱼幼崽……
　　浮想联翩下，白亚斯一双发亮的蓝眸渐渐飘忽，面颊也因激动而红润了起来。
　　他神色恍惚地看着顾听澜的侧脸，不着边际地想，以他对白云霁的了解，若不是对这个联姻对象有足够的好感，是不会想要繁育后代的……那他要不要也稍微照顾一些？
　　“啊呀，那云栖岛是不是也该添置些东西了。”菲奥娜王后笑容明媚道，她忽的想起来，他们两个年轻人恐怕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恐怕还得长辈布置才好。
　　“哈哈哈，哪还能添置在云栖岛。”白祈鸣朗声笑着，举筷又给妻子身前的小碟添了些菜，才接着道：“他们自己的府邸都已经修建好了。”
　　“等云霁回来，小两口肯定要搬出去住的，哪还能留在宫里。”白祈鸣说着，他倒是希望长子能留住在宫中，但白云霁怎么都不同意。
　　恐怕也是因为……白祈鸣不着痕迹地扫了神色恍惚的次子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哎呀！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那确实不能添置在云栖岛了。”菲奥娜王后恍然道。
　　“已经修建好了？”顾听澜半抬起眸，略有惊讶地出声问道。
　　新房其实早该在婚礼前修建好的，但因帝王的各种不满意，以及顾听澜担心白云霁住的不舒服，一直在调整建筑方案，没想到这次回来竟已经好了。
　　“半个月前刚修建好。”白祈鸣笑眯眯地道，他们新房的选址本就有一个天然湖泊，又在他和顾听澜的要求下，修建了大量的水道和人工大海池。
　　现在想想，真是有先见之明。
　　顾听澜笑了笑，想起的却是他之前特意要求的大花园和温室，不由得摸了摸颈间的黑色吊坠，里面存放在锡莱玫瑰的花种。
　　等他们从人鱼星域回来吧，他想，这样就可以和云霁一起，将花种一颗颗地种下去。
　　“搬、搬出去住……”白亚斯也是这时才想起这件事，顿时也不盯着顾听澜看了，咬了咬唇，神色郁郁地垂下了头。
　　“那雷特和二哥可以去找云霁哥哥和顾哥哥玩吗？”白雷特嘬了一口牛奶，笑嘻嘻地问道，全然没有不能住一起的愁苦。
　　“哈哈哈哈，那得看你云霁哥哥和顾哥哥欢不欢迎你们了。”白祈鸣笑着多逗弄道。
　　“……”白雷特撅了撅嘴，不想再会他的恶趣味了，捧着牛奶依偎在菲奥娜王后身边。
　　“哈哈哈。”白祈鸣和神色嗔怪的菲奥娜王后四目相对，大笑不已。
　　特意为顾听澜接风洗尘的晚宴，在欢声笑语的温馨氛围中结束了。
　　夜幕下，顾听澜踏着一路的月光，同早先和白云霁散步回去一样，慢步朝着云栖岛的方向走去。
　　“扑簌——”
　　花园小径拐角处的路灯下，忽而多出了一道略有些僵硬的人影。
　　顾听澜霎时顿住了脚，皱眉凝神看去。人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慢慢抬起了头，赫然是白亚斯！
　　顾听澜神色意外，刚刚晚宴结束后，白祈鸣单独留了他一会儿多聊了几句，其他人自然识趣地离了场，却没想到白亚斯会出现在这。
　　看他这般踌躇模样，似乎在特意等他？
　　顾听澜心中困惑，想了想，抬脚走至他身前半步位置，正要问话，就听得白亚斯出了声。
　　“顾、顾大哥！”磕绊又微弱的声音，似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别扭，白亚斯板着脸，目光却四下乱晃，半点不敢往顾听澜面上看。
　　“嗯，怎么了？”顾听澜这时才借着路灯的光线，看到他通红的颈脖，不由地更加困惑了，但直到他面薄，语调依旧平稳。
　　“……那、那个，”白亚斯迅速瞥了他一眼，猛地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左腕，一鼓作气道：“我可以添加你的通讯号吗？”
　　他也是第一次主动问人要联系方式，有些无所适从。他早先也纠结了很久，可大哥那么喜欢顾听澜，以后就是真正的家人了，爱屋及乌，没有联系方式确实不像话。
　　通讯号？顾听澜愣了一瞬，完全没想到他等在路上就是为了这个，视线落在他明显不好意思的面容上，顿时福灵心至。
　　云霁的这个弟弟，似乎意外地嘴硬心软，顾听澜心中感慨，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些，同样举起了左腕，轻声道：“可以。”
　　顺利地添加到顾听澜的通讯号，白亚斯神色缓了缓，顺手就将他拉至家人的分组里。
　　想到什么，白亚斯神色间多了些别扭和尴尬，咬了咬牙，支吾道：“……哥，我不会烦你的……不要、不要跟大哥一样……把我拉进黑名单里！”
　　说到后面，声如蚊蝇。
　　顾听澜蓦地想起了白云霁的一系列操作，哑然失笑，承诺道：“好，不会。”
　　“唔……那我先回去了。”白亚斯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好意思，努力板着张脸朝他点点头，飞步离去。
　　顾听澜看着他消失在小路尽头，才克制不住地淡笑出声。
　　半抬起头，看了眼暗淡的星空，垂落回身侧的左手蜷了蜷，抬了起来。
　　就这么在帝都的夜空下，认真地填写了各项信息和数据，向婚姻登记处的官方系统，提交了Ω胶囊的申请。
　　也不知道云霁什么时候能收到系统通知呢？顾听澜温柔地勾起唇角，手指在蓝色印痕上轻抚而过。


第77章 食欲不振
　　“嗡嗡——”微弱沉闷的震动声，隐约自水底传来。水面被带起了不明显的波澜，摇乱了一池繁星的影子。
　　海池底，一尾通体银白的人鱼豁然睁开一双瑰丽的蓝眸。
　　白云霁动作醇熟地抬起左腕，查看光脑上的讯息，心中却不太抱有希望。
　　他和顾听澜分离已经有十多天了，与人类星域之间的距离更是隔了两道星门，遥遥不可及。
　　即便有特效信号增幅器，依然难以同顾听澜联络，他发的多条讯息一直都处于发送中的状态。
　　白云霁心中郁郁不已，近些时日除了二舅舅的视频通讯和外公一家时不时的问候，基本就没收到过任何源于人类星域的讯息了。
　　现在他唯一期待的就是顾听澜可以早些离开人类星域了。
　　【帝国婚姻登记处：尊敬的白云霁先生，您好。主系统已收到您伴侣顾听澜先生提交的Ω胶囊申请，待个人信息审核完毕后，工作人员将于三个工作日内，将Ω胶囊送至您们填写的地址，请确认地址无误。】——星历1010年7月11日
　　什么东西？
　　白云霁瞪着光脑界面上弹出的讯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将这条讯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倒映着水色的眼眸渐渐雪亮，嘴角跟着一点点扬起，露出了明晃的笑容。
　　顾听澜申请了Ω胶囊！
　　满心的惊喜之下，绮丽修长的尾鳍蓦然一甩，伴随着剧烈的水花声，白云霁翻身破水而出。
　　虽然不是顾听澜发来的讯息，但这个系统反馈通知无疑不是伴侣之间最甜蜜的信号。
　　指尖克制不住地触了触光脑上“顾听澜”的字样，恍然间似乎也明白了人类伴侣此行的多重用意，白云霁的眸光渐渐温柔了下来。
　　视线终于舍得飘落在末尾的时间上——7月11日，他唇角再次勾起，现在已经是26日了，听澜应该早就已经收到Ω胶囊了。
　　可惜不能看到顾听澜收到胶囊时的神情，想起端正寡言却意外地容易害羞的人类伴侣，白云霁有些怅惘。
　　不过，算算时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顾听澜应该也差不多已经出发了。等他离开人类星域范围，估计就能联络上了。
　　白云霁好心情地甩了甩尾鳍，半透明的瑰丽鳍纱在水中轻柔地摆荡开来。
　　一如过去的十几天做过不知多少遍的动作，反手就打开了唯一置顶的聊天框。
　　忽略满屏的显示仍在发送中的讯息，给顾听澜发去一连串表达当下心情的讯息，这才满意地合上光脑。
　　白云霁捋了捋湿漉漉的银发，蓦地往前一扑，声势浩大地入了水。
　　阿尔弗雷多刚一踏入舱门，余光就捕获到幽蓝的海池中飞快闪过的一道银色影子。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未待出声，就见那水中的影子又从眼前飞掠而过，显然是绕着海池兜圈子。
　　“……”阿尔弗雷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站在海池边看着自家外甥发疯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喊了停：“……你家那口子又给你发讯息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一个能让白云霁这么兴奋的原因。天天都像个翻了肚的死鱼一样，诡异又安静地飘躺在海池底。
　　只有在看到顾听澜的讯息时才会乐上一乐。
　　时不时地又翻看一些缓存下来的星博内容，也不知道看些什么东西，一会儿乐一会儿怒的。瞧上去怪渗人的，导致阿尔弗雷多好些时日都不想踏入这个地方。
　　白云霁对他的暗自腹诽一概不知，闻声尾鳍一顿，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蓦地止了动作，回过身看他。
　　‘差不多吧。’白云霁笑容明亮地用精神波应道，神色间是分明的喜意。
　　阿尔弗雷多抽了抽嘴角，发了就是发了，差不多算是个什么回答，不过……看着他难得展颜的脸，暗叹了口气，出声道：“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听澜那边出了点意外状况，无法按时出发了。”要不是为了说这个，他也不会来此。
　　白云霁神色一顿，喜色渐渐褪去，他皱了眉，急急问道：‘什么意外状况？……他人没事吧？’
　　“放心吧！人肯定没事，在你爹眼皮底下能出什么事儿。”阿尔弗雷多觑着他的面色，意料之中地难看。
　　‘那是怎么一回事？’白云霁并没有被他的话宽慰到，心中的担忧不减，瞪着一双眼睛直盯着他追问。
　　阿尔弗雷多顶着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神色无奈地将事情娓娓道来。
　　天枢星，帝国机甲研究中心。
　　顾听澜走出实战模拟实验室，眉头紧皱，面色难掩疲惫。
　　D-09能源接驳中断的问题，在前日终于找到了关键所在，好不容易解决了，却不料机甲依然无法顺利运行，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原因。
　　这已经是他回帝星的第十七日了，他对云霁食言了……
　　顾听澜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努力压下满心的焦躁。
　　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检修出D-09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早点解决才能早点赶往白云霁的身边。
　　“主人，您忙完了吗？”一直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圆圆出声问道，稚嫩的嗓音中藏不住的关心。
　　“嗯，暂时。”其实还没有，机甲各部件的检测结果刚出来，他没来得及查看。
　　但顾听澜多少也知道圆圆说这话的意思，他垂眸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下午14点，早过了午饭时间了。
　　“那我们快去吃饭叭！圆圆准备了好多您喜欢的菜！”果不其然，下一瞬圆圆就双眸泛光地欢喜道。
　　同时踩着小滚轮上前一步，生怕顾听澜反悔似的，拉住了他的手，仰着头又问道：“今天也去食堂用餐吗？”
　　“嗯。”顾听澜有些好笑地看着圆圆动作，糟糕的情绪倒是因为它而稍微缓了缓。
　　这个实战模拟实验室和他的专用研究室有点距离，为了方便，这几日他基本都在距离近一些的食堂用餐。
　　“嘿嘿！那我们走吧！”圆圆紧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往食堂的方向走。
　　主人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要不是它提醒甚至都不记得要吃饭，唔……若不是夫人嘱咐在先，主人估计都不会好好吃饭，而是直接选择食用营养液了。
　　圆圆很是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顾听澜全然妥协地跟在圆圆身后，不知它在想什么，闻声只觉得它可爱得好笑，垂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帝国机甲研究中心的食堂，为服务用餐时间极度紊乱的研究人员，全天候开放。
　　因而，圆圆牵着顾听澜走进食堂时，里面还有不少人在用餐，见到他们纷纷点头问候，视线扫过圆圆时笑容相当和善。
　　他们最开始看到顾首席跟着的圆白机器人时，还有些意外，四处打探后，听闻是大殿下安排的，更是偷摸着吃了不少瓜。
　　后来，为了D-09的事忙得一塌糊涂，经过无数个通宵后谁也提不起劲八卦了。
　　“主人，坐这坐这！”圆圆拉着顾听澜在一张空桌坐下，取出备好的保温大饭盒和小汤罐，生怕主人饿着，动作相当麻利地一一打开。
　　饭盒的保温效果极佳，打开的瞬间，飘香四溢。
　　分量适中、荤素搭配的四个热菜，热腾腾的米饭，再配上一碗清爽的养生暖汤汤，足以让人胃口大开。
　　顾听澜却是微不可见地往后仰了仰，身上的衬衣被抻平了些，他侧开了点头，试图避开铺面而来的饭菜香味。
　　但异常敏锐的嗅觉却是不如他所愿，油腻气味直接侵入了他的鼻尖，下一瞬，微弱的恶心感在胃中扩散开来，蜿蜒而上直达喉腔。
　　顾听澜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伸手抚了扶胃部，也不知道是太过劳累还是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
　　自他回帝星之后，一直有些食欲不振，唯独回云栖岛休息过后，胃口才会稍微好些。
　　可能是因为房间内有云霁的气息？想到这，顾听澜无言失笑，挥散了脑子漫无边* 际的无厘头推断。
　　“主人，给！”圆圆将勺子放入汤罐中，回过头给他递上筷子，完全错过了他的异状。
　　“好，谢谢圆圆。”迎着圆圆满含期待的目光，顾听澜勉力压下胃中不适，接过了筷子。
　　无论如何，饭都是要吃的，他早已答应过白云霁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再食言了……
　　“诶？听澜！”一道苍老却相当有活力的声音骤然响起。
　　顾听澜停了筷，抬起眼，循声看去。
　　一位身着白色研究服的老者，正端着一份食堂出品的营养套餐，高高兴兴地大步朝他走来，赫然是薛老院士。
　　其身后远远还跟着一个同样端着食堂套餐饭的青年，套在身上的研究服皱皱巴巴地，走路一摇三摆，十足的吊儿郎当模样。
　　正是薛老院士的宝贝孙子，薛子瑜。
　　坏人！圆圆一看清来人，就猛地上前半步，满是戒备地护在了顾听澜身前。
　　“圆圆，不用紧张。”顾听澜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
　　薛老院士一向来都对他照顾有加，时不时地给他送些东西，全然是长辈的关怀。
　　这也是他能勉强容忍薛子瑜，以及他的一些奇怪言语和行为的原因。他不打算在薛老院士面前，打破对方对亲孙子的滤镜。
　　“……好叭。”圆圆暗瞪了薛子瑜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了顾听澜的身边。
　　“哈哈哈，难得在食堂碰上你，可真是赶巧了！”薛老院士刚好行至餐桌边，餐盘一放就坐在了顾听澜的对面。
　　他一辈子都在研究中心里做机甲研究，心思单纯，性格又大大咧咧，半点都没察觉到刚刚圆圆的异样。
　　此时坐在顾听澜对面，看着他饭盒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几欲流口水，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没吃过家常菜了。
　　薛老院士的灼热视线毫不掩饰，顾听澜自然发现了，心中好笑不已，将面前还未动过的饭盒往他那边推了推，神色柔和道：“您要尝尝吗？”
　　薛老院士的眼睛瞬间就发了亮，正要点头。
　　“顾首席。”慢了几步的薛子瑜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端着餐盘在他爷爷身边坐下了。


第78章 羽被之下
　　“……”薛老院士神色一顿，像是被孙子的动作提醒了一般，艰难地将目光从顾听澜的饭盒上挪开。好险，刚刚差点就经不住诱惑点了头。
　　“嗯。”顾听澜的神色冷淡了些，抬眸扫了薛子瑜一眼，不大热络地应了一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圆圆暗自戒备地紧盯着薛子瑜，坏人就是坏人，它得替主人防着点。
　　薛老院士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疏离关系，两个人的性格打小起就南辕北辙，能合得来才奇怪。
　　他伸手将顾听澜推过来的饭盒，又慢慢推了回去，乐呵呵地道：“哎，我就不尝了，你自己吃啊自己吃。”
　　顾听澜能分明地看出他动作间的不舍和肉疼，哑然失笑，想再劝一句，强烈的油腥味突然侵入他的口鼻。
　　原先微弱的恶心感，霎时在胃中翻滚着剧烈了起来，几欲作呕。
　　顾听澜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发地先一步往后，靠上了椅背，尽量远离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寻找这个油腥味的来源——是薛老院士和薛子瑜的食堂套餐饭。
　　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各自躺着几条油炸的香脆小鱼，因为冷却了看起来有些蔫……这也是顾听澜现在才嗅到的原因。
　　他从身体的强烈不适中回过神，克制地收回了看向炸鱼的厌恶目光，努力抑制住喉间不合礼数的干呕欲。
　　也顾不上再招呼薛老院士了，半屏息，用勺子舀了半勺热汤，抿了一小口，才觉得好一些。
　　“听澜啊，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脸上瞧着都没什么肉了。”
　　薛老院士见顾听澜只喝汤不吃饭，神色认真地打量了他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他日渐消瘦的面容上，满脸的不赞同，道：“这样可不行啊！”
　　“工作再忙，饭也得好好吃啊！”他老早就听其他研究员说了，顾听澜带来的盒饭闻起来香得要命，不用看就知道味道特别好。
　　偏偏顾听澜每次只吃上几口，就放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不过……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天天吃食用营养液的人还知道带饭了。
　　薛老院士瞄了他饭盒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圆白小机器人，心中啧啧称奇。
　　“嗯，我会的。”顾听澜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勉强维持住面色，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他瘦了很多？最近忙得甚至都没时间照镜子，若是白云霁知道他……
　　“D-09的问题总能解决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薛老院士依旧不太放心地嘱咐道。
　　“爷爷说的对，哪能为了工作这么伤身体啊！”一直在安静扒饭的薛子瑜忽的笑着出声道，瞥向他饭盒的眸光却有些冰冷。
　　他一张口说话，圆圆就更加戒备了，乌溜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薛子瑜要是再敢说主人和夫人的坏话，它就要动手了。
　　顾听澜礼貌克制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话置若罔顾，拍了拍圆圆的小肩膀以示安抚，转而朝着薛老院士笑了笑，道：“您放心。”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薛老院士知道他一向重诺，见他应了，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薛子瑜也不在意顾听澜这轻描淡写的一眼，抬眸凝视他进来愈发苍白消瘦的脸，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眸光渐沉。
　　他早几天就在食堂注意到顾听澜的胃口似乎不太好，气色跟着越来越差。但因为上次在会议室的冲突，估计对方根本不会搭自己，今天才特意带了爷爷来，借机拼桌。
　　只是……此时近距离面对面，更觉对方瘦得厉害。
　　“再说了，什么问题还能难倒我们的顾大首席不成？”
　　薛子瑜的唇角勾起，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浪荡笑容，再次瞥了眼顾听澜面前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半垂下头，掩下幽深一片的眸光，若无其事地笑道：“估计很快就能解决了吧。”
　　顾听澜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薛老院士就一巴掌拍到了薛子瑜背上，发出一声闷响，显然力道不轻。
　　“瞧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呀！真是的！”薛老院士气骂了一声，瞪了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薛子瑜，想想还不解气，啪啪又拍了几掌：“臭小子！”
　　转头看向顾听澜又是满脸慈祥，笑容和乐地连声招呼道：“哎，你别这小子。来来来，吃饭吃饭，你这么瘦可得多吃些！”
　　“好。”顾听澜哑然失笑，真也就不再会薛子瑜，依言举筷开始吃饭，只是身体依旧靠在椅背上，半点都不肯往前一点。
　　嘻嘻嘻~活该！圆圆在一旁看得直乐，眉眼弯弯，若不是顾忌着有外人在，估摸着就要原地转上几圈，欢呼出声了。
　　薛子瑜差点被自家爷爷的几掌拍进餐盘里，默了默，直起身，看了眼安静吃饭的顾听澜和他身边蠢毙了的碍眼机器人，心中冷呵了一声，没再吭声。
　　“唔，我看过了，D-09的线路……”薛老院士也拿起筷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饭，一边跟顾听澜讨论起D-09的测试方案。
　　就这么一来一回地，吃完一顿延迟了的午饭。
　　“……刚刚听澜吃完了吗？”餐桌前，看着顾听澜带着小机器，先一步离去的背影，薛老院士突然问道。
　　他刚刚聊得太投入，完全忘了这一茬，待人走远了，看到自己空荡荡的餐盘才想起来。
　　“应该吃完了。”其实没有，饭盒收起来的时候，没参与对话的他，清楚地看到了里面的饭菜，还剩大半有余，个别菜甚至都没动过。
　　薛子瑜慢慢放下筷子，眯着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连个饭都做不好，真是没有用的家务机器人。
　　“吃完了就行。”薛老院士信了，嘀咕了一声站起来身，瞪了不争气的孙子一眼，催促道：“走了走了，赶紧回去，我忙得很呢！”
　　但凡这臭小子能学上一点顾听澜的稳重，他也能少操心点。不过……现在至少还知道担心他忙得忘记吃饭，特意来喊他吃饭……唔，也还不错。
　　薛子瑜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循着他的催促站起身，嬉皮笑脸道：“知道了知道了，您老人家最忙了，行吧？
　　“臭小子……”薛老院士中气十足的叫骂声，随着他们的离去越来越远。
　　时近午夜，天幕上挂着一轮不算明亮的朦胧弯月，不见几颗星辰。
　　云栖岛，为迎接晚归的主人，在深沉的夜幕中亮起了温暖柔和的灯光。
　　别墅主卧，顾听澜不太适应地扯了扯身上的真丝睡衣，抬脚走出浴室。再次被房间内独属于白云霁的气息包围，让他整个身心都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他在机甲研究中心的专属研究室内，其实有一个隔出来的小休息室，有床有洗漱间还有他备用的日用品，休息补觉都不成问题。
　　但无论工作有多忙，加班到多晚，在路上要花多少时间，他都坚持要回云栖岛休息。
　　一方面是因为白云霁的嘱咐，另一方面正是这缠绕在周身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独特安心的气息渐渐淡去了，顾听澜的情绪开始莫名地跟着低落。
　　顾听澜在衣帽间门口停住了脚，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垂下眼睫走了进去。
　　偌大的，专属于白云霁的连排衣柜前，黑发青年犹豫了很久，终于按捺不住满心的渴望，抖着手，打开柜门。
　　顾听澜的视线刚一落在柜内零零散散的衣物上，就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挪开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被衣柜内的气息掩埋，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颤着眼睫，羞赧不已地取出了一件白云霁的贴身衬衣。
　　即使无人窥见，衣帽间的夜灯下，顾听澜从耳根到颈脖，依旧红了个彻底。
　　他犹带几分眷恋地再次轻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像是担心柜内的气息跟着淡去一般，迅速关上了柜门，拥着白云霁的衣物转身出了衣帽间。
　　主卧大床，灰色的羽被下鼓鼓囊囊，只有正中间的位置奇怪地凹陷着。
　　掖平的四个被角，却是可以看出主人试图想铺得平整些，但显然是失败了。
　　耳根的热度再次蔓延，顾听澜清瘦了的面颊一片绯红，抱着衬衣的手不舍地在布料上捻了捻，才慢慢掀开羽被。
　　羽被之下，赫然全是各色的衣物，堆堆叠叠地绕着正中间位置，摆了一圈。
　　顾听澜的眼睫微颤，他也不想饥、饥渴得像个……像个变态一样，在被窝里囤积起白云霁的衣物。
　　最开始还是正常的……但随着白云霁的气息散去，他开始失眠了。明明忙了一整天，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困乏，但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舒服，就是情绪低落又焦躁，不太舒适，只有闻着白云霁的味道才会好一些。
　　于是……
　　顾听澜垂眸看了一眼，倍觉羞耻地挪开些视线，将手上的衬衣叠了叠，犹豫了一瞬，轻手放到了枕边。
　　顿了顿，抬手主动关了卧室的主灯。
　　即便黑暗的环境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安全感，顾听澜仍然不大自在地扯了扯身上属于白云霁的睡衣。
　　在满心的羞耻感中，动作极为小心地跨过衣物，慢慢躺入被窝。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被窝里，从一件变到两件，属于白云霁的衣物越来越多，衣柜也越来越空。
　　……甚至到后来，连白天都得穿上白云霁的衬衣，整日被他的气息裹挟着，才觉得身体好过上一些。
　　再往后，身上时刻穿着的，就全都是白云霁的衣服了……
　　顾听澜困倦地眨了眨眼，在令人安心的环境中，迟钝地想，还好白云霁二次分化前，身量跟他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这些衣服能撑多久了。
　　羽被下，置于腹上的两手交叠，右手满是眷恋地摩挲着左手尾指上的蓝色印痕，唔，云霁……
　　顾听澜的眼皮沉重地阖上，意识瞬间就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若是他通晓些人鱼一族的常识，便会知道，他这种囤积带有伴侣气息的衣物或者物品的行为，被叫做“筑巢”。


第79章 D-09运行成功
　　夏日的清晨，暖阳高挂，薄雾尽数。时间明明尚早，天色就已经大亮了，一片蔚蓝。
　　云栖岛，别墅主卧，静谧昏暗得令人分不清白昼黑夜。
　　“滴——滴滴——滴滴滴——”一道机械般冰冷的闹铃声忽然响起，由弱变强，乃至几乎响彻整个别墅。
　　厚重的窗帘微晃了晃，就慢慢地向两侧划去。刺眼的日光穿透了进来，卧室一片敞亮。
　　“唔……”
　　灰色羽被中，黑发青年眉头紧皱，一手掩住双目，一手摸索着关掉了恼人的闹铃。
　　半晌，在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后，顾听澜温吞地挪开了掩目的手掌，十分费力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从午夜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他才睡了短短几个小时，难免有些醒不过来神，目光有些空泛地落在窗户一角。
　　身体很沉重，让人完全不想动弹。
　　闹钟和窗帘，都是他前不久特意设定的，在他的生物钟彻底失灵了之后。
　　……也在他开始于床上囤积白云霁的衣物，羞耻得再也不好意思让圆圆进卧室后。
　　他眷恋地往被窝里蜷了蜷，依偎在羽被下的一侧衣物堆中，昨夜叠在枕边的衬衣凌乱地被他压在碎发下。
　　连日的忙碌加班，以及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他睡完一觉依旧觉得有些疲惫。难道真因为蜜月休息了一段时间，就跟不上这个工作强度了？
　　顾听澜闭了闭眼，挥去心中无用的困惑，竭力克制住想再睡一会儿的欲望，缓缓坐起身，按了按眉心，强行醒神。
　　自觉清醒了一些后，第一时间打开了光脑，准备查阅一下D-09的检修进度。
　　不想，刚一关闭光脑的睡眠模式，维恩的讯息就先一步弹了出来。
　　一反常态的情况，让顾听澜不由心头一跳，凝了凝神，点开查看。
　　【首席，您睡醒了吗？】
　　【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哈哈哈哈！】
　　【刚刚研究中心发了个关于D-09的最新报告。】
　　【D-09的问题解决了！正在全方位检测中，但已经能顺利运行了！】
　　【今天凌晨，薛老院士在重新做数据检测分析的时候，身边的一个数据工程师意外地发现，D-09源程序的编码少了一个字符！】
　　【在薛老院士重新添加后，机甲就能运行了。】
　　【我转发给您看看！】
　　【—D-09最新报告文件—】
　　源程序编码少了一个字符？
　　顾听澜瞬间完全清醒了，眉头紧皱，点开文件从头到尾仔细浏览了一遍。
　　报告上所指出的字符位置，在庞大反复的编码中并不想明显，而且……这个所谓的字符，只是一个单边的括号。
　　而包含这个字符的一串编码，无关紧要到完全不会影响机甲的主要功能，也不会有系统报错。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串可有可无的编码，让整个机甲没有办法顺利运行。
　　顾听澜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缺少字符的位置上。
　　这批D-09机甲在送往前线之前，不说经历过成千上万次的数据演算和模拟测试，光是源程序编码他就亲自检查过数十遍。
　　他清楚地记得，在机甲送离帝星时，这一串编码的字符并无错漏，更不可能会出现少一个单边括号的情况。
　　源程序被运输过程中被改动了？
　　不对，顾听澜黑眸沉沉，D-09是因为能源接驳引擎出问题才送回来的。
　　所以源程序也极有可能是在送回来的途中，或者……是在抵达研究中心之后，才被改动的。
　　若真是如此，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机甲故障事件了……
　　顾听澜眉头紧皱，毫不犹豫地直接点开了帝王白祈鸣的聊天界面，编辑了大段的讯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的推测，以及D-09历来所有的报告，全数发给了他。
　　此事重大，背后牵扯的势力定然不会少，情况不明之下，还是全部交由白祈鸣来处更为合适。
　　顾听澜确认发送的内容无误后，才些微松了一口气。
　　【首席！】左腕上的光脑一震，维恩发来的最新消息，弹了出来。
　　【D-09全方位检测完毕！没有任何问题！】
　　【这批机甲重新整顿完，就可以再次发往前线了！】
　　【哈哈哈哈哈，问题总算是解决了！您可以多睡一会儿，晚点再来研究中心。】
　　顾听澜一眼就看完了这几条讯息，却莫名被‘解决了’三个字眼吸引了注意力，脑中忽的闪过昨日食堂，薛子瑜所说的话。
　　——再说了，什么问题还能难倒我们的顾大首席不成？估计很快就能解决了吧。
　　是巧合吗？顾听澜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又不清头绪。
　　维恩的讯息再次弹了出来。
　　【首席，您不是提前结束蜜月假期回来的吗？】
　　【现在D-09的事情解决了，请问您接下来是什么行程安排？】
　　【那个……是否要继续蜜月假期？】
　　顾听澜神色一顿，这时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D-09机身没问题可以上前线了，事件前因后果也都转告给白祈鸣了，他可以离开帝星前往人鱼星域了！
　　他很快就能见到白云霁了！
　　想到这，顾听澜的一双黑眸灿若星辰，再也不顾上这些旁枝末节和无端猜测了。
　　他手速极快地，给维恩回了几条讯息。
　　【蜜月假期继续，归期不定。】
　　【我不在的期间，你先去集团辅助艾丽莎。】
　　【研究中心的事不用管，全权交给薛老院士。】
　　紧接着，将早已构思好的内容编辑好，发送给了薛老院士。
　　在上次蜜月出发前，他就已经将研究中心的事务交接给了薛老院士。他回来才短短十多天，除了D-09外，事务并不多，倒是省了交接的功夫。
　　唯独需要再托付一下D-09的后续收尾工作，顾听澜有些歉意地想，等从人鱼星域回来，该请薛老院士吃顿饭才是。
　　想起昨日老人强忍馋意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咚咚咚——”主卧的房内被轻轻敲响。
　　隔着门板，圆圆看着紧闭的大门，迟疑道：“……主人，您起来了吗？”
　　平时这个点，主人早就下楼用早饭了，今天它左等右等都不见人，这才有些担心地上来敲门。
　　“起了。”顾听澜扬声应了一句，掀开羽被准备下床。
　　不知何时凌乱成一团的各色衣物，阻了他的去路。
　　顾听澜神色一顿，目光含蓄又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堆满周身的不宜见人的衣物，不知想到什么，眼睫颤了又颤，耳根慢慢红了。
　　“主人？”门外，圆圆听他应了一声又没动静了，不由得又唤了一声。
　　“咔——”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了。
　　门开得不大，恰恰能站下一人。
　　“圆圆，”顾听澜扶着门把手，逆光站在门口，面上的笑容很明显：“收拾收拾，我们今天就离开帝星。”
　　“……离、离开帝星？”圆圆茫然地仰头看他，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昏了头。
　　半晌，才瞪大了眼睛，欢喜地连声追问道：“主人的事情忙完了？我们今天就走吗？可以去找夫人了？”
　　“嗯，对。”顾听澜好笑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微微点了头。
　　“太好啦！太好啦！”圆圆狂喜，踩着小滚轮原地转了一圈，又连声道：“嘿嘿，圆圆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转身要走之际，又忽的仰头看向顾听澜，迟疑着问道：“主人，您和夫人的卧室……”
　　好些天前，主人就不让它进卧室了，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它帮忙收拾。
　　“……我自己收拾。”顾听澜扶门的手紧了紧，半错开了眼，低声道。
　　因为逆着光，又有碎发遮掩，圆圆没能看清他微红的耳垂。
　　“好哒！”圆圆眨了眨眼，乖乖点头。
　　它虽然有些好奇，但也非常懂分寸，不窥探主人的隐私。再者，现在还有什么能比离开帝星去找夫人更重要呢？再也没有了！
　　“那圆圆就下楼收拾去啦！”圆圆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认真地嘱咐道：“主人收拾完，记得要下来吃早饭呀！”
　　“好。”顾听澜有些无奈地应道，见它仍仰着头看他，不由得催促道：“快去吧，早点收拾完早点走。”
　　“哦哦！主人放心，我很快就能收拾好！”圆圆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踩着小滚轮就往楼下跑去。
　　顾听澜失笑，目送它消失在楼道尽头，才退后一步，再次关上房门，落了锁。
　　主卧内，原本凌乱的大床，整个都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垫。
　　顾听澜面对门板轻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隐约羞涩，转身朝大床走去。
　　他还得铺上一床新的，不然等他走后，安伯或者侍人来收拾，发现……还好早先在蜜月离开时，担心白云霁不适应，在空间钮里备下了同样的床品。
　　在路过衣帽间之际，顾听澜的脚步忽的一顿，就这么杵在了衣帽间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做足了心准备一般，如同近来的每一个夜晚，垂着眼睫走了进去。
　　白日里的衣帽间，光线十足，可以分明地看到连排衣柜中，挂着寥寥无几的零散衣物。
　　顾听澜的眸光微动，竭力忽视滚烫的耳根，颤着眼睫，轻手打开了柜门。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顾听澜一张俊脸红了个彻底，抚着胸口的黑色吊坠，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
　　他身后的衣帽间，偌大的连排衣柜里，被挂满了崭新工整的各色衣物。
　　之后还需要回顾宅一趟，得快点把床铺好……


第80章 澜澜真乖
　　帝星，近午时分，阳光晴好。
　　一架飞艇急速驶入顾宅的大门，稳稳停落在宽广的绿茵地上。
　　“走吧。”
　　顾听澜带着圆圆走下飞艇，对周围熟悉的风景视而不见，目标十分明确地，直接朝着不远处的别墅走去。
　　在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联络了阿尔弗雷多阁下的下属，双方确认了碰头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同时给帝王白祈鸣发了讯息，报备了行程并认真道了别。作为晚辈，其实本应该和对方见上一面，正式地当面告别。
　　但无奈，帝王近日同样忙得连轴转，之前从锡莱手中获得的保守党派名单，艾伦终于一一探访调查完毕，终于有了确凿的结果。
　　这份名单并不全，但牵扯已经相当广了，想不打草惊蛇地肃清名单上的成员，必定令人心力交瘁。
　　顾听澜在军中和商界还有些影响力，但即便有心帮忙，在不知党派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的情况下，也不宜插手，以免走漏风声。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早点出发去寻白云霁。
　　圆圆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听澜身后，睁着一双乌溜的大眼，四处打量。
　　它记得这里的停机坪，他们刚抵达帝星的时候，卡洛斯阁下的飞船就是在这里停泊的。
　　圆圆想起第一次去云栖岛时，顾听澜回答它的话……所以，这是主人的住处？以前的家？还是说，这就是主人和夫人的家？
　　未等圆圆完全清思路，走在前面的顾听澜就已经推开了别墅的门。
　　正入口的待客厅空空荡荡的，除了基础的沙发套件和必要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像极了样板房，毫无半点生活气息。
　　正对别墅大门的，是大片的空白墙壁。
　　墙壁的边缘四角，各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孔洞，可以分明看出，这里曾经悬挂过一副巨大的画像或者照片。
　　只是不知为何被人取下，没再换上新的。
　　顾听澜站在门口，有一瞬的恍惚和陌生。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住了，自从和白云霁订婚后，为了能腾出足够的时间陪伴他。
　　连着几个月都在赶工作进度，完全没时间回顾宅，大多时候都是睡在研究中心和顾氏集团的休息室中。
　　两人婚后在云栖岛住了几日，就直接出发去度蜜月了，连别墅的门都没进过。这次回来同样也是，直接转道去了研究中心，又再次住进了云栖岛。
　　别墅久未住人，但因一直开着自洁系统，依然干净如初。只是……明明一尘不染，却透着一股莫名的陈旧和孤寂。
　　顾听澜心中好笑地摇了摇头，习惯了云栖岛的温馨布置，这会儿竟觉得居住多年的房子，冷清地可怕。
　　圆圆见他杵在门口半天不动弹，伸出机械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困惑地仰起头：“主人？”
　　顾听澜被它这一声唤回了神，挥散心中的杂思，垂手握住了圆圆手，低声交代道：“你在客厅等我一会儿。”
　　对上圆圆乌溜的眼，又补充了一句：“我收拾完就下来，很快。”
　　“好哒主人！”圆圆乖乖点了头，想了想，踩着小滚轮朝着客厅中央的沙发去。
　　在顾听澜莫名的目光中，圆圆三两下爬上了沙发，板正坐好，回过头扬道：“您不用着急，慢慢收拾。圆圆哪里都不去，就在这等您哟！”
　　这副模样看起来实在懂事又乖巧，顾听澜的神情软和了下来，淡笑着道：“好。”
　　说完，转身就朝楼梯上走去。
　　在临行前，特意回一趟顾宅，是为了取上几件稍显正式的定制礼服。
　　之前和白云霁去度蜜月，倒是不太需要什么正式礼服，空间钮内带的大多都是休闲装。
　　但这次不一样，此行前往人鱼星域，肯定要拜见白云霁的长辈们，自然要穿得得体一些。
　　婚礼仪式上穿的礼服太过正式了，有些不大合适。
　　顾听澜暗自思索着，路过二楼的楼梯口。
　　别墅二楼，黑洞无声，孤寂无光的走廊深处，满是令人怀念的陈旧气息。
　　这一整层楼，是顾父顾母生前专用的，卧室和办公区域都涵盖在内，布局依然维持着当年的模样。
　　顾听澜像是习惯性忽略一般，未朝走廊里看上一眼，脚下一刻不停地踩着台阶，往楼上走去。
　　别墅三楼，走廊一片敞亮，从大片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别墅后院的绿地。
　　除了走廊尽头的书房外，还有两个明显是卧室的房间。
　　顾听澜目不斜视，直接推开了走廊最靠外的一个房间门。
　　暖调设计的卧室，却是光秃秃得如同楼下冷清的客厅，一眼望去，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
　　夏日绚烂的阳光，洒落在地板上，都透着几分冷淡。
　　唯独在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架机甲模型——雷霆。外表看起来有些陈旧，但非常地干净整洁，可以看得出屋主十分爱护。
　　顾听澜倒是半点都没留意到这些，直接进了自己的衣帽间。
　　他在衣柜前站定，帝星眼下是夏日，人鱼星域那边就不知是什么气候了……他略有迟疑地蹙了蹙眉，打开了衣柜。
　　出于贵族礼仪，帝国的礼服向来不会使用能自动调节温度的特殊布料，只能多带几身了。
　　顾听澜这么想着，取出了几件不过分正式的礼服，在身上比了比，转身对上了试衣镜。
　　镜中的黑发青年相当清瘦，提着衣架的手骨分明地突出。
　　顾听澜慢慢皱了眉，他最近好像真的清减了许多，手上拿的这几件礼服看起来都不太合身。
　　他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不太能确定自己在一个月内，能不能将瘦掉的都补回来。
　　礼服不合身实在失礼，他不希望在白云霁在意的长辈们心中，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但现在去定制，显然也来不及了。
　　顾听澜凝眉，思忖了片刻，转身去翻衣柜。
　　他记得几年前，他的身形跟此时差不太多，当时定制的礼服，说不定现在正好合身。
　　唔……最好是制式礼服，对身形的变化更为宽容。即便是瘦了些，看起来也依然精神挺拔。
　　一件件翻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一件银白色的制式礼服。什么时候定制的，他也忘了，但银白色……
　　顾听澜心中一动，手就已经自发地将这件衣服取了出来。
　　“咯噔——”一个物件被衣服翻带着，掉出了衣* 柜，摔落在地。
　　顾听澜的动作顿住了，微低下头看去，是一个正面朝下的相框。
　　一时有些茫然，他的衣柜里什么时候还放了个相框？……似乎有些眼熟。
　　他抱着礼服，俯身拾起。
　　似有所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将相框翻转过来——是一张四人全家福。
　　几乎是翻转过来的瞬间。
　　顾听澜的瞳孔一缩，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四人的面孔，脑中就传来一阵钝痛，耳边霎时传来了无数道，清晰的女人说话声。
　　时而温柔，时而歇斯底里，时而疯癫。
　　“澜澜，你爹地给你寄来的雷霆模型到了！妈咪没骗人吧？”
　　“听风快来看，你弟弟给赤焰设计的后翼，多可爱呀！”
　　“哈哈哈，快别闹你弟弟了，等你爸回来……”
　　……
　　“不可能！……廷双、廷双他是帝国战神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骗人！”
　　“顾听风！你要是敢去前线，就永远都别给我回来！”
　　……
　　“你们在说什么！听风他……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尸首全无……”
　　“呜！你们骗人，听风！听风你别闹了，你出来！”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听话！都说了不要上前线，不要上前线……”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听风……”
　　……
　　“澜澜，妈咪只有你了……你不会跟哥哥一样不听话的，对不对？”
　　“澜澜别怕……妈咪是为了你好，你最听妈咪的话了是不是？我们乖乖学机甲设计好不好？”
　　“……你发誓，你发毒誓！这辈子都不上前线，不上战场！……你要是食言，那妈咪就不得好死！”
　　“真乖……来，妈咪教你设计机甲，你看着这个二极管……”
　　……
　　“嘘——澜澜乖，不要吵不要说话，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好不好？”
　　“……妈咪最爱你了，来，陪妈咪睡一会儿……澜澜真乖……”
　　“对不起，澜澜，妈咪真的撑不住了……对不起对不起……妈咪爱你……”
　　银色的礼服和四人全家福，从脱了力的手中坠落，相框上脆弱的玻璃直接崩裂开，碎了一地。
　　顾听澜在意识恍惚间看到，黑发的小男孩看着沉沉睡去的女人，一声声喊着妈咪，伸手去摇晃她冰冷的手臂。
　　“不要……不要去……”顾听澜神色痛苦地呢喃着，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贴着女人失温的肌肤许久许久，才害怕地伸手去探女人的鼻息。
　　下一瞬，伴着撕心裂肺的苦恨，眼前清晰的场景又模糊了起来。
　　顾听澜惶然地瞪大了眼，身体无知无觉地剧烈颤抖了起来，恐惧感迟了一步却带着惊人之势蔓延全身。
　　像是被人用力扼住喉咙一般，熟悉的强烈窒息感，翻涌而上。他却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一般，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紧闭着嘴，无法呼吸……也无法出声。
　　很快，他的脸就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眼角湿润，蜿蜒落下了生性眼泪。


第81章 离开帝星
　　唔……云……云霁……云霁！
　　就像是死死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顾听澜忽然焕发出强烈的求生意识，混沌恍惚的黑眸迅速聚了焦。
　　他竭力克制着侵染全身心的恐惧感，颤抖着张开了惨无人色的薄唇，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猛力抽吸了一口气。
　　稀缺的大团空气，迅速填入极度缺氧的肺部，一阵锥心刺骨地疼。
　　但也是这一大口空气，给了顾听澜僵硬停摆的身体，一个紧急自救的指令，口鼻终于开始了自主地呼吸。
　　在身体恢复知觉的瞬间，顾听澜的膝盖一软，全身脱力地跌坐在了地板上。
　　眼前白茫一片，他抖着手，紧紧扣压在闷疼不已的胸口上，拼命地大口喘着气，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跳动。
　　偌大的衣帽间，一时只有青年死里逃生的剧烈呼吸声。
　　好半晌，顾听澜才缓过一些劲来，仅这么短短几分钟，体能消耗却是巨大。他的身体还在小幅度地颤抖，四肢依旧处于半脱力状态。
　　有汗珠顺着湿漉漉的黑发滑下额角，顾听澜这时才恍然发觉自己出了一大身冷汗。
　　他微微垂下眼眸，目光缥缈地看着身前倒扣在地，玻璃破碎的相框，怔怔出神。
　　……四人全家福……他似乎想起来……这个相框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那时的母亲，已经因为接受不了爱人、长子接连战死在前线的现实，一蹶不振，精神彻底崩溃……她，疯了。
　　她开始日夜抱着这张全家福，发呆发痴，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所以，年幼的他，在医护人员给母亲注射了镇定药剂之后，从她即便昏睡也紧抱着的怀中取出，偷偷藏在了自己的房间。
　　后来，爷爷和医院人员似乎也发现，母亲一看到父亲和哥哥的照片或影像，就会发病，于是就将别墅里的所有照片都撤下收起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了这件事……
　　他一度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影，没想到，看到照片还是会……会有应激反应。
　　顾听澜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身体微弱的颤抖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急促的呼吸也恢复了平稳。
　　他垂头深深埋入衣襟之间，闭眼汲取着属于白云霁的气息，在强烈安全感的裹挟下，渐渐放松了精神。
　　半晌，他从膝间抬起眼，凝视着地上的相框，内心挣扎许久，终于动作僵硬地伸出了手去。
　　很简单的全家福，就在顾宅后院拍的，没有太多的修饰和雕琢。
　　阳光、草坪，一对笑容灿烂的亚裔夫妇，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
　　英俊爽朗的青年男人，温柔地揽着娇花般美丽的妻子，对视的目光中满是温情。
　　半大的黑发少年，正顽皮地高举着一架机甲模型玩具，逗弄着坐在母亲怀里，白嫩可爱的弟弟。
　　顾听澜呼吸压抑，眼神恍惚，半垂下的眼睫抖了抖，像是抖落了一场美好的幻梦……
　　他强忍着心中强烈的抵触和抗拒，视线畏缩又贪婪地，从他们的面容上一寸寸描画过。
　　父亲、母亲、哥哥……视线落在顾听风身上时，骤然一顿，凝滞住了。
　　……哥哥？
　　照片中的顾听风还是个笑容恣肆的少年人，顾听澜却觉得分外眼熟，就像是……
　　他皱起了眉，目光紧盯着照片，脑中翻找着近日的记忆。
　　蓦地，顾听澜的眸光一沉，手指捏紧了相框的边缘，尖锐的玻璃划破了指尖，血珠滚落而下，他却毫无所察。
　　他想起来了！在死星的乌鸦集会上，余光中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
　　他终于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觉得莫名眼熟了！
　　那道身影，像极了当年哥哥一意孤行离家参军的背影！
　　顾听澜的耳畔只剩下自己的剧烈心跳声，像是迸发出无限的希望一般，打开了光脑，搜寻顾听风的照片。
　　智上虽然知道，顾听风不可能活着，死星上看到的那个身影，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可万一呢？万一哥哥真的还活着呢？
　　光脑界面上，跳出了搜寻结果。没有，几乎没有什么清晰的照片，只有几张军方透出的证件照。
　　是了，哥哥参军前就将星网上的所有私人照片都删干净了……
　　顾听澜踉跄地从地上站起身，大步朝房门外走去，他记得顾听风的卧室床头柜里，还放着几张参军前特意留下的全身照。
　　敞亮的三楼走廊，黑发青年站在靠里的第二个房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顾听风的卧室，仍然维持着他离家前的模样，无序摆放的书籍，摆出对战姿势的两个机甲模型，随手丢置在书桌一角的弹力绑带，投映在天花板上的星图……
　　顾听澜的手指蜷了蜷，垂下眼不敢再看，抬脚直直走到床头柜前，猛地拉开了抽屉。
　　三五张照片，被妥帖地放在杂物堆上。果然在这里，顾听澜微微松了一口气，将照片取出来，仔细翻看。
　　像，太像了……顾听澜的心中惊涛骇浪，不可置信地将照片来回翻了好几遍，指尖的血水染红了照片一角，他也不觉。
　　赤焰机甲的零件能完好地出现在死星上，是不是代表顾听风也有可能在能量风暴场中，存活下来？
　　顾听澜攥着照片，霍然站起身，环顾房间一圈，转身就往外走，万一他没看错，顾听风真的在死星……
　　踩上走廊地板，被阳光下刺目的草地晃了满眼，顾听澜突兀地顿住了脚，智终于上了线。
　　若是当年顾听风真的意外存活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不回来？若是那个背影真的是顾听风，对方又怎么可能会任由赤焰的零件散落在星域各处？
　　顾听澜一点点皱起了眉，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垂首又看了眼手中的照片，依然觉得有些神似，他出神了一会儿，回过身小心地将顾听风的卧室门关上。
　　说他妄想也好，疯了也罢，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想赌一把，哥哥还活着。
　　但是。
　　顾听澜神色平静，转身走回自己卧室，将手中的照片放在书桌上，一一录入光脑。
　　透过光脑的镜头，他才发现每张的照片的右下角，都被血液染湿了。
　　他翻看手掌，在看到拇指上的划伤时，才感觉到些微的疼痛，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角，也不再管。
　　转而打开卡洛斯的聊天框，将录入的照片发送过去后，又编辑了一大段讯息。
　　死星是卡洛斯的地盘，无论自己的荒诞猜测是否为真，将事情拜托给对方才是最合适的。
　　顾听澜发完最后一句感谢的话语，便收起光脑，去卫生间清洗指尖的血渍。
　　水流不断地冲刷着指尖的伤口，顾听澜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眸光微晃，皱起了眉，气色太差了……
　　他用帕子擦拭了两下手，转身就朝衣帽间走去。
　　动作得快一点了，白云霁在等他。
　　浩瀚星海中，巨浪号正在全速行驶。
　　‘……对，听澜他可能还要再晚几天，才能出发，研究中心那边……’
　　小型会客室内，白云霁窝坐在沙发上，黑色丝质衬衣配上雪白的西裤，衣着简单又妥帖。
　　“哎呀，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光幕上，笑容温婉的美妇人神色惊讶，她从发丝到尾鳍都是银色的，赫然是白云霁的外祖母克丽丝。
　　“晚上几日便晚上几日，还是正事要紧，你让听澜千万不要有负担。”克丽丝柔声道。
　　“母后，现在他们恐怕联络不上。”克丽丝身旁，端坐着一位银发蓝眸的青年人鱼，正是白云霁的二舅舅，斯图亚特波塞冬。
　　许是因为发色和瞳色接近的缘故，他的外貌看去和白云霁很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始终一副眸寒如霜雪，不苟言笑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我都忘记了！”克丽丝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苦恼地皱起了秀眉：“哎呀，那……”
　　‘您们不用担心，这些我都嘱咐过了。’白云霁神色温和地宽慰道，心中却是郁郁，嘱咐是嘱咐了，就是不知道顾听澜听没听话了。
　　“那便好，等星盟的新……”斯图亚特的冰寒眸光，在落在白云霁身上的瞬间，便化作了温暖和煦的春风。
　　只是他的话还未完，就被骤然响起的呼喊声打断了。
　　“……云霁！白云霁……咦？人呢？”阿尔弗雷多的嗓门很大，声音远远地从廊道的另一侧传来。
　　白云霁眼看着斯图亚特的瞬间面色冷了下来，心中为不着调的小舅舅捏了一把汗。
　　“大外甥？……害，我就猜你在这！”
　　巨浪号上的房间并不多，没两分钟，阿尔弗雷多就精准地出现在了小会客室门口。
　　“哟，今儿跟谁聊呢？”白云霁这些日子，只要不在大海池里泡着，肯定就是陪家里这一窝废话特多的人鱼聊天了。
　　‘外婆和二舅舅。’白云霁回过头看他，解释道。
　　心中几分困惑，小舅舅平时基本不找他，更不会在他视频通讯的时候出现，这会儿是？
　　“我就知道，见天闲得慌……”阿尔弗雷多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挑眉打量了一眼衣冠楚楚的白云霁，心中暗啧了一声。
　　避开了光幕的摄入范围，坐在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态度很是随意地招呼道：“母后、二哥，真是好——久不见！刚好这会儿你们人都在，也省得我两头通知。”
　　阿尔弗雷多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笑眯眯看向白云霁：“你家那口子，出发离开帝星了。”


第82章 晕船反应
　　悬窗外，星海璀璨，辰光流转。
　　悬窗内的银发青年，却半点都未曾留意窗外的繁丽风景。
　　白云霁借着悬窗玻璃上的投影，仔细地了垂在耳边的碎发，往后退开两步，开始检阅自己的整体形象。
　　慵懒的杏灰色开衫毛衣，内搭上一件轻薄的白衬衣，隐约能看见底下漂亮的肌肉轮廓。
　　领口的纽扣解开两颗，露出了冷白色的颈脖和性感的锁骨。
　　白云霁来回端详了自己两眼，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想了想，抬手解开了衬衣的第三颗纽扣，接着又解开了一颗。
　　白衬衣完全变成了深V，露出了大半个结实的胸膛，白云霁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他半侧过身，对着悬窗玻璃打量了一眼，银色长发被一条蓝色丝带轻束在脑后。正是离别时，顾听澜为他系上那条。
　　只是，他束发的手法没有人类伴侣那么好，丝带有些松垮，蝴蝶结软趴趴地坠着，看起来没顾听澜扎的那么漂亮。
　　白云霁心中暗叹一口气，扎成这样已经是他努力了许久的成果了。
　　他转过身，环顾房间一圈。
　　原本空荡冰冷的房间，被摆上了些家居摆件和私人物品，明显多了温馨的居住氛围。
　　房间地面纤尘不染，铺着羽被的大床收拾得整整齐齐，但细看去，被角还有些不明显的凌乱和褶皱。
　　整个居住环境，都是刚布置的。
　　平日里，除了睡觉时间，白云霁很少呆在房间里，更遑论环境布置。
　　直到前几日，得知顾听澜出发离开帝星后，他就莫名地按捺不住了，顶着阿尔弗雷多诡异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将房间好一顿收拾。
　　接着，又花了大量的时间，挑选出了这一身装扮。
　　像极了第一次和恋爱对象约会的青涩小伙，白云霁心中好笑，转至窗边的小沙发坐下。
　　他眼眸带笑地打开光脑，动作熟稔地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翻看起最新的聊天记录，听澜应该快出陨石带了吧……
　　正想着，腕上的光脑就震动了起来，视频请求的弹窗上显示的赫然是顾听澜。
　　白云霁的眼眸一亮，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手指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接通键。
　　光幕刚一弹出。
　　白云霁就再也压制不住满心的思念，迫不及待地用精神波唤了一声：‘听澜！’
　　他面露惊喜地抬起头，在看清顾听澜的下一秒钟，顿时愣住了，绚烂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嘴角。
　　光幕里的黑发青年，清减得让他有点不敢认。
　　“嗯，云霁。”顾听澜神色温柔地应了一声，目光思恋地描摹着他殊丽的面容，他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云霁了。
　　白云霁凝望着他，满含浓情的灼灼眸光暗淡了下来，染上了分明的心疼：‘……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分开还不到一个月，顾听澜怎么会瘦成这样？
　　光幕的两端夫夫，一个神采奕奕，一个清瘦苍白，反差极大。
　　顾听澜神色一顿，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偏偏又舍不得挪开视线，只好盯着他抿起的嘴唇，轻声解释道：“有一点晕船反应。”
　　这倒不全是假话，他离开帝星这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有些头晕乏力，想在路上补充营养的计划，就这么泡了汤。
　　晕船反应？
　　白云霁不自觉地皱了眉，在他的印象里，顾听澜从来都没有晕过飞船，怎么突然会有反应？
　　但爱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说晕船那就是真的晕船了，只是……白云霁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衫，明显空荡了许多。
　　顾听澜离开帝星才短短几日，说是因为晕船反应瘦成这样，他是不信的。
　　白云霁探究的目光锁定在他抖动不已的长睫上，有些不愉地眯了眯眼，递出的精神波却温柔得像在诱哄：‘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听澜被他问得有些心虚，自知晕船的这个由站不住脚，紧张地捻了捻手指，更是不敢抬眼看他。
　　隐约慌乱的视线一路往下移，落在白云霁的锁骨上，又什么都没看进眼，低声道：“……离开帝星就开始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看来还没吃够教训，白云霁的眸光微沉，强掩下心中腾升起的暗火，像是信了一般，面露担忧道：‘之前怎么不同我说？’
　　“……”顾听澜瞬间哑然，张了张嘴，却做不出任何合的解释。
　　他在脱离人类星域范围后，就被阿尔弗雷多的下属，比尔阁下顺利接引入了小型星舰中。
　　对方给他准备了人鱼星域的厄里斯石，借着星舰的特效信号增幅器，总算能接收到白云霁发来的讯息，聊上几句天。
　　在此期间，他交代了D-09和保守党的事，聊了关于哥哥的事，偏偏半句都没提起过晕船的事……
　　顾听澜有些怕白云霁生气，抬眸飞快地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间满是担心，不由得羞愧地错开视线。
　　最开始，确实是他没把身体的症状放在心上，后来发现营养补充不回来，看着镜中气色极差的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
　　他的视线飘落在光幕摄入范围外的大床上，灰色羽被鼓鼓囊囊地，不明颜色的衣物缠绵地半裹着枕头，与云栖岛上的主卧床铺，惊人地相似。
　　顾听澜耳朵滚烫，心中羞赧又苦涩，即便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白云霁说，自己需要靠着他的衣物……这样的话太超过了，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恍恍惚惚地收回视线，像是等待白云霁审判一般，慢慢垂下了头。
　　白云霁很想问，你原先是怎么答应我的？这就是你说的，能照顾好自己？我临别前的各种嘱咐，你是不是半句都没放在心上？几乎要堆满聊天框的讯息，是不是全都发给瞎子看了？
　　可此时，看着顾听澜这么一副羞愧又自责的模样，满腔的责问话语，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他根本就舍不得苛责顾听澜！
　　白云霁恼恨地磨了磨牙，紧盯着他苍白的面容看了许久，眼看着他神色愈发不安，妥协般暗自叹了一口气。
　　照顾好爱人，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是他自己没能陪伴顾听澜，放任对方孤身回帝星。眼下又有什么由，责怪对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日渐消瘦呢？
　　白云霁这般想着，神色平缓了下来，视线落在他骨感的侧颈上，神色关心地道：‘带晕船的药了吗？’
　　顾听澜愣了一瞬，神色错愕地蓦然抬起眼眸，对他的毫不追究感到非常地意外。
　　望着白云霁的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磕巴地回答道：“……没、没有，我没想到会晕船。”
　　白云霁见他神色小心，心中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温和地嘱咐道：‘身体不舒服，就让比尔星舰开慢一些，不用急着赶路。’
　　顾听澜看他确实没有要生气的迹象，心头一松，紧张的情绪尽去，面上也带了几分清浅的笑意：“还好，症状没那么严重。”
　　顿了顿，又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症状不严重，还能瘦成这样，可不就是自相矛盾吗？白云霁注视着他一双漂亮黑眸，对他的毫不设防一点办法都没有，心口软了又软。
　　‘……知道我会担心，就好好吃饭。’白云霁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清瘦的面颊。
　　距离顾听澜抵达人鱼星域，还要近一个月的时间，在没有晕船药的情况下，恐怕要受不少罪。
　　“好。”顾听澜眉眼柔和地应了声。
　　两人时隔这么久才通上视频，白云霁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掰扯太久。
　　看着顾听澜气色极差的脸庞，他忽而灿然一笑，用精神波道：‘帝国婚姻登记处的反馈通知，我已经收到了。’
　　‘Ω胶囊，你带来了吗？’
　　话题跳得太快，顾听澜愣了一瞬，才慢半拍地解了他话中的深意。
　　滚烫的温度，从耳根一点点蔓延向两颊，一如白云霁所愿地染上了几分漂亮的血色。
　　他抖着眼睫垂下眼，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颈间的吊坠，哑声道：“……嗯，带了的。”
　　‘哦？知道这个行为在我眼里代表什么吗？’白云霁满意地看着他羞红了的脸，轻笑着调侃道。
　　他知道，顾听澜的眼睫抖得更厉害了，眼尾似乎都飞上了一抹红。
　　视线惶然地落在白云霁的衣领上，不自觉地被性感锁骨吸引了注意力，恍惚间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言的记忆，像烫到了一般，慌忙地别开眼，不敢再看。
　　他艰涩地干咽了咽口水，顶着白云霁灼热的目光，有些僵硬地点了头。
　　好乖……他的人类伴侣，这副模样看起来真的太乖软了……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白云霁觉得有点手痒，想伸手在他头上揉上一把，揉乱他收拾服帖的黑色碎发发；又想将人按在墙上狠狠亲吻，直到他眼眶湿润，薄唇红肿，喘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可惜……白云霁扫了眼分隔两人的光幕，心中不满地暗啧了一声，等顾听澜到了人鱼星域……
　　想到这，他的一双蓝眸瞬间亮如星辰，紧盯着顾听澜绯红的脸，神情愉悦地勾起嘴角，意味深长道：‘我很期待。’


第83章 水晶宫殿
　　天空之上，一艘颜色淡到极致的蓝色飞船，穿梭于厚重的云海间。
　　【已顺利抵达亚特兰提斯。】
　　巨浪号的副驾驶位上，白云霁勾着唇角，神色温柔地给顾听澜发了条报平安的讯息。
　　他瞥了眼光脑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两点多。
　　正是顾听澜的睡眠时间，白云霁盯着聊天框，特意等了两分钟，确认对方没有回复，才满意地合上光脑。
　　在顾听澜通过第一道星门，信号全面稳定之后，白云霁一扫之前日夜瘫在海池里无聊忧郁的状态，开始频繁地和顾听澜视频和聊天。
　　虽然担心对方的身体，但也不影响他心情大好。
　　直到他发现，无论自己什么时候点给顾听澜发讯息，对方都秒回之后，才恍然想起自己被对方甚至成了特殊关注。
　　从久远的记忆中，扒拉出顾听澜的光脑疯狂震动起来的情景之后，白云霁当时就皱了眉。
　　因被爱人珍视而心里甜蜜高兴是一回事，随时都有可能会打扰到顾听澜休息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白云霁经过良久的思索后，在一次视频通讯时，以商量的口吻，要求顾听澜设置了全面免打扰模式。
　　只要光脑系统识别到他在睡眠状态，就会自动开启，拦下所有的消息提示音，包括特殊关注。
　　现在看来，对方确实有听话地好好执行，白云霁轻柔地笑了笑。
　　“哈哈哈，总算要出云海了！”他身旁的主驾驶位上，阿尔弗雷多突然笑着出声道。
　　出云海了？白云霁闻言一愣，猛地从一腔柔情中回过神来。
　　“大外甥，”阿尔弗雷多笑容恣肆，朝白云霁扬了扬眉，伸手一把拉住操作杆，朗声道：“你可要看好了，亚特兰提斯！”
　　话音落下，巨浪号的船身骤然一缓，在突破云层包裹的瞬间，速度慢了下来。
　　白云霁蓦然偏过头，看向悬窗外。
　　暖金色的日光穿过雪白绵密的云层，映照得蓝天一派澄澈。
　　正是下午时分的景象，白云霁被灿烂的阳光晃了眼，这才想起亚特兰提斯还有时差这回事，刚好跟光脑上显示的时间，日夜颠倒。
　　白云霁眯眼适应了一下，带着满心奇妙难言的情绪，顺着阿尔弗雷多的话，凑近悬窗，从高空向下俯瞰整个亚特兰提斯。
　　蓝，没有边际的幽蓝色海洋，看起来深邃又神秘。
　　白云霁相当迟缓地眨了眨眼，早在之前，于星海中看到这颗星球的第一眼，他就被它瑰丽神秘的色彩折服了。
　　此时，感受着源于灵魂深处，莫名亲近感和怀恋感，更觉得惊奇。
　　亚特兰提斯几乎都是由海洋构成的，但却和梵西星完全不一样。
　　一座巨大繁荣的城市，巍然耸立在海洋中央。遥遥望去，科技感极强的高楼林立，各式各样的飞船穿梭期间。
　　“哝，你看到的这个城市，就是我们路上的主城，格罗利。”阿尔弗雷多介绍道，两手交叠着，懒散地撑在脑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白云霁的反应。
　　‘格罗利……是光辉的意思？’白云霁不错眼地望着下方的城市，头也不回地用精神波问道。
　　“哈哈哈，聪明！”阿尔弗雷多见他兴致勃勃，笑意更浓了几分，真是不枉他特意把白云霁从房间里薅出来。
　　亚特兰提斯的景色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熟悉到完全不感兴趣了。此举，不过是想带第一次来的白云霁，在空中好好地观览一圈。
　　啧啧啧，瞧瞧他，这小舅舅做得，多体贴多称职啊！远不是大哥、二哥这两条只有嘴的人鱼能比的！
　　阿尔弗雷多越想越是得意，瞥了白云霁后脑勺一眼，只觉心底涌现出无限的慈爱来。
　　顿时推翻了原先带白云霁在高空兜一圈就回去的计划，两手落回操作台，笑着道：“走吧，带你离近点看。”
　　说干就干，直接调转了巨浪号的行进方向，船头微微朝下，向着主城靠近。
　　‘可以吗？’白云霁一愣，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外公外婆和舅舅们在听闻他们今天能到后，早早就等在家里了，要是太晚了……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阿尔弗雷多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偏头看了白云霁一眼，蓦地想起上回的浴袍事件。
　　顿了顿又补充道：“安心吧，就看上两眼，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白云霁点点头，完全被他说服了。
　　三两句话间，格罗利城已经近了。
　　原本不大清晰的城市图景在白云霁眼前展开，他这时才发现，这座城市竟是个水上之都。
　　八条交通主干道，全是宽广无比的幽蓝海道，无数的私人飞船和星舰往来交错。周围错落有致的居民建筑，带有鲜明的海洋风情，或是外墙色彩鲜艳，或是采用了类似贝壳的材质。
　　定眼看去，建筑之间铺设了石板路，只是中间或笔直或蜿蜒的水路，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分辨不清具体样貌的人鱼们在水中穿游着。
　　白云霁神色有些恍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鱼……
　　“最中间的那个宫殿，看见没？”阿尔弗雷多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操作杆，指着城市中心的位置。
　　白云霁回过神，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一座巍峨的暖白色宫殿映入眼帘。
　　外墙花纹繁复华丽，大扇的圆拱形落地窗，连排罗列其上，周围点缀着好些精致的小型雕琢。
　　因其外的特级防护罩，半点都窥不见内部的景象。
　　‘那是……’白云霁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他记得外祖一家是居住在深海王宫。
　　“家里在陆地上的行宫，”阿尔弗雷多收回手指，扬眉笑道：“母后给你和顾听澜准备的住处，就在那里面。”
　　白云霁恍然，又朝那宫殿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外婆之前说的，水陆两居的住处。
　　“行了，陆上主城也看得差不多了。”
　　巨浪号绕着格罗利城飞了一圈，阿尔弗雷多操纵着飞船，调转了一个方向，飞速朝城市外的海洋驶去。
　　“再不回去，家里那窝人鱼得找来了。”阿尔弗雷多偏头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又道：“顺便带你见识见识海底下的，那才是真正的亚特兰提斯。”
　　白云霁见他一副自得模样，不由得心中好笑，配合道：‘好，那就多谢小舅舅了。’
　　巨浪号穿水而入，迅速朝着海底深处驶去。
　　“哈哈哈，那你确实得谢谢我。”阿尔弗雷多对他的上道很是满意，神色傲然道：“要不是专门为了让你见识一趟，我俩早就通过格罗利城的空间门，抵达海底王宫了。”
　　……什么？
　　白云霁神色愕然，猛地看向他，他* 一直以为他们是顺路兜风，结果是在绕远路？由着外祖一家在海底等着他们归去？
　　阿尔弗雷多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想了想，终于恍然道：“哦！刚刚忘了你介绍空间门是不是？”
　　接着一脸勉为其难地解释道：“害，空间门的原其实跟星门差不多，都是通过空间折叠技术实现的。”
　　“格罗利城设置了八个空间门，那八条交通主干道你也看到了，在每一条的尽头有三个大小不一的拱门，最大的是……可以直接往返于海底和陆地……我们王室行宫内也有一个专用的……是不是很方便……”
　　‘……’白云霁神色僵硬地抽了抽嘴角，不，他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小舅舅到底是怎么做到，嘴上急着要赶回去，行动上偏偏完全不在意的？
　　眼看着阿尔弗雷多越说越兴起，白云霁觉得人都要麻了，无言转头看向悬窗外，算了，事已至此……
　　耳边是阿尔弗雷多喋喋不休的介绍声，白云霁望着窗外穿游的鱼群，渐渐出了神。
　　其实他心底也有些情怯，虽说这一个月来，同外公外婆以及舅舅们经常联络、视频，互相应该是很熟悉了。
　　但越是接近，就越是莫名紧张，这正是他会被阿尔弗雷多轻易说服，就近观览格罗利城的潜在原因。
　　悬窗外的景色几经变化，奇异的海洋生物，瑰丽的珊瑚群，捕食的巨型海兽，鱼骨形状的公共飞船。
　　井然有序的海底都市，巨海螺形的居民建筑群，泛着荧光的树丛，穿游嬉戏的人鱼们。
　　这些，半点都没能落入白云霁的眼眸之中，他甚至都没能发觉，船舱内早已没了阿尔弗雷多的说话声。
　　“……到家了。”阿尔弗雷多干巴巴的声音宛如惊雷般，把白云霁从繁杂无边的思绪中一把扯了出来。
　　到了？白云霁骤然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了正前方屹立着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
　　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地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奇幻瑰丽但又透着绝对的威严。
　　白云霁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顾听澜年幼时发的一条星博：【……妈咪送了我一本珍藏的《美人鱼》绘本……古地球时代的经典故事……】
　　白云霁没看过这个故事绘本，但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水晶宫殿或许能满足顾听澜幼时对美人鱼的一切幻想。
　　“白云霁……”阿尔弗雷多眼看着他二度走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大概能解他的情绪，但……对上白云霁茫茫然的目光，阿尔弗雷多冷笑一声，直接扣上操作杆。
　　船身微不可查地一缓，下一瞬便光速般朝着水晶宫掠去。
　　呵！早死早超生！


第84章 别扒我裤子
　　水晶宫殿外，手持武器的值守卫兵们见怪不怪，面不改色地由着飞船极为嚣张地驶入宫门。
　　于是，巨浪号就这么无人阻挡，势如破竹般直截冲入了宫殿大门。
　　飞船副驾驶上，白云霁只觉得眼前一花，船身猛地一晃。再等他反应过来，定眼看去，巨浪号就已经大大咧咧地悬停在了一块空地上。
　　在幽深的海底，阳光却是很好，波澜抖动着落在周围奇异的植物上，莫名有一种火树银花的美好错觉。
　　白云霁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第一次来，不知这里的具体方位，但大概能推测出这里应该是个景观小花园。
　　这就到了？莫名的紧张感漫上心头，他蜷了蜷手指，轻吸了一口气，暗自做着心建设。
　　“哈哈哈，可算是到了！”阿尔弗雷多眉开眼笑，用力抻了抻腰身，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在外奔波久了，回来一趟看到一株杂草都开始觉得莫名亲切了。
　　他瞥了白云霁一眼，见他依旧一副走神的模样，不由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眼，几棵白莹树而已，来的路上不都看过了么。
　　“行了，别看了，我们到家了。”阿尔弗雷多从驾驶位上站起，也不指望白云霁能有什么正常反应了，伸手扣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扯起。
　　白云霁的心建设刚做到一半，被拉起来还有些反应不及，表情有点空白。
　　“你要是喜欢，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天天来都行！”看到你吐为止，阿尔弗雷多腹诽着，动作粗鲁地扯着他往外走，连声催促着：“走了走了！”
　　……不，您会错意了。
　　白云霁无言地抽了抽嘴角，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自己被对方扣得几乎泛青的手臂。
　　他只是有点紧张，又不是要临阵脱逃，小舅舅倒是也不用使这么大的力……也许是阿尔弗雷多的态度过于所当然，白云霁的紧张感莫名就散了。
　　拖拽间，两人三两步就到了飞船出舱的门口。
　　‘等等！小舅舅！’白云霁蓦然从发光的舱门上，看到了自己半透明的模糊投影，猛地将手臂往回一撤，连带着阿尔弗雷多一个踉跄。
　　阿尔弗雷多扶了一把墙，稳住身体，有些凶神恶煞地回过头，盯着他：“你又要做什么！”
　　妈的白云霁，要不是他反应够快，差点就一个倒仰下去了！
　　‘……您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白云霁左右打量着舱门上自己的着装，黑金色制式衬衣长裤，配上垂感极强的同色绸缎外袍。
　　外袍的下摆太宽松了，散逸开来似乎有点不太正式，他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转身就欲回房间。
　　“……”阿尔弗雷多眼疾手快，一把抓紧他的手臂，心情极度无语之下，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等什么等，我可等不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白云霁早上在房间里磨磨唧唧大半天，就是忙着挑这一身衣服，这会儿要是给他放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好！
　　‘……我就换个外套。’白云霁解释道，他早上本就想换成另一件修身些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阿尔弗雷多揪出了房门。
　　“别换了！我看你这身就挺好的……”阿尔弗雷多拉着白云霁的手臂，左右转了一圈。
　　假装很用心实则很敷衍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的伸出一手，扯住他的裤腰，煞有其事地凝眉道：“裤子一脱就完事了！”
　　说完，动手就要往下扒拉。
　　‘舅舅！’白云霁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慌忙地死死拽住裤子，阻了他的后续动作，连声问道：‘您做什么！’
　　被人扒裤子还是人生头一遭，他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两双人鱼王族象征的蓝眸，一时大眼瞪小眼。
　　“……啧，护什么护。”阿尔弗雷多见他死活不松手，神色不耐地瞪了他一眼，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嫌弃，无语解释道：“在海底还穿什么裤子。”
　　“你一个本土人鱼，在海里不用尾巴游，难道还用两条腿走路？”说完，松开抓住白云霁手臂的手，两手上去就要把他裤子扒下来。
　　‘不、不是，等等！’道确实是这个道，但真的不必动手帮他脱！被自家小舅舅扒裤子什么的，实在是令人一言难尽。
　　白云霁连忙挣扎着往后撤，竭力想脱离阿尔弗雷多的魔爪。
　　“还等什么呢？”阿尔弗雷多以为他还想回去换衣服，更是不允许他挣脱，这都进家门了，还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样！
　　两人一个抓一个躲，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阿尔弗雷多见他死活都不肯不配合，气得有够呛，瞪着他看了半晌，撒开一只手，一把扯开自己身下的裤子。
　　布料撕裂声响起的下一瞬，微光一闪，两条白花花的长腿，霎时幻化成了一条幽蓝色的鱼尾。
　　“哝！这不就完了嘛？……你捂什么眼睛！”阿尔弗雷多做完示范，抬起眼，差点气了个倒仰。
　　‘……就算在海底不用穿，但您倒也不用这么……粗犷。’他感觉自己要瞎了！白云霁半别过头，一手扯着裤腰一手结结实实地挡在眼睛前。
　　换谁看到这么一个水灵灵的金发大美人，当众撕裂裤子，都会身心受重创的！
　　“哪里粗犷，又不是没见过！”阿尔弗雷多额上青筋直冒，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就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人鱼，伸手就又要去扯他裤子。
　　‘别别别！我自己来！……您……背过身去。’白云霁见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连忙制止。
　　他穿这么一身，纯属是惯性思维，这会儿也想起之前视频时，外公外婆他们均是人鱼形态。
　　阿尔弗雷多眯眼打量他，见他神态不似作假，才缓缓停了手，哼了一声：“啧，娘们兮兮的。”
　　虽然满脸嫌弃，但依然配合地转过了身，接着尾鳍一甩，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很有心机地挡住了白云霁回房间的路。
　　……不，白云霁觉得即便是在人鱼星域里，也不会有人鱼当众脱裤子的，阿尔弗雷多绝对算是粗糙的那一挂。
　　但此时见他背过身，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白云霁偏头看了眼投影在舱门上，人影模糊的自己，他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
　　自幼在人类星域长大，因为父王母后的叮嘱，他很少以人鱼的完全形态出现在人前，成年后更是如此。
　　……只在顾听澜面前才肆无忌惮些，白云霁心中蓦然划过这么个念头，他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尾指……好像从最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对顾听澜不太设防了。
　　白云霁有些怔怔地想着，一边褪去自己的长裤，微光闪过，原地多了一尾银色带鎏金的鱼尾，在荡开的黑色绸缎袍角的修饰下，更添几分瑰色。
　　“好了没？”阿尔弗雷多背对着他也没个好脸色，连带披散着金发的后脑勺都透着几分不耐烦。
　　‘……好了。’白云霁借着舱门上的投影，再次看了眼自己着装，回过头多少也发现了他挡路的意图，无言地放弃了挣扎。
　　阿尔弗雷多登时就转过了身，见他确实乖乖幻了鱼尾，神色间多了点满意。
　　怕他反悔似的，一手紧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拍上开门按钮，朗声笑道：“哈哈哈，好了咱就赶紧走！都等着呢！”
　　白云霁瞥了眼肩上的手掌，对他情绪无端变化感到相当无语。
　　巨浪号的舱门缓缓打开，阳光从舱门最底下的缝隙开始，一点点荡了进来，跟着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蓝金色。
　　待得舱门完全打开，白云霁和阿尔弗雷多同时愣在了原地。
　　舱门舷梯外，不知何时被铺上了一条花纹精致华贵的蓝金色长条地毯，一眼看去几乎望不到边际。
　　同样一眼望不到边的，还有伫立在地毯两侧的人鱼们，形貌各异但衣着统一，应当是侍从一类，似乎已等候多时。
　　此时见舱门打开，均是有礼地微微俯身，声势相当地浩大。
　　‘……这是？’白云霁率先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问道。
　　“小殿下，欢迎您回家！”一尾红发红鳍的人鱼率先迎了上来，侧身站在舷梯上，目光准确地落在白云霁身上，笑容有些激动地行了一礼。
　　“欢迎小殿下回家！”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地毯两侧连排的侍从人鱼们，神色肃穆，动作整齐划一地，右手握拳锤在心口上，恭敬垂首行礼。
　　仪式感满满。
　　‘……多谢您？’白云霁有些懵地道了谢，顶着一脑袋的困惑，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多，希望他能介绍一下这位红色人鱼，或者是……解释一下眼前这个场景。
　　“……卡尔。”阿尔弗雷多无言地环顾了一圈，额上青筋跳了跳，心中腾起无名烈火，他来回多少趟，什么时候有过这待遇？
　　“三殿下。”红发的人鱼卡尔，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温和有礼得有些平淡。
　　“……”阿尔弗雷多抽了抽嘴角，转头对上白云霁满是困惑的目光，顿了顿，介绍道：“这是王室的内务总管，卡尔。”
　　“卡尔比利奇，小殿下唤我比尔就好。”卡尔笑容很温和，配合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红色的眼眸落在白云霁的面容上，隐约有些恍惚。
　　‘卡尔。’白云霁从善如流，笑着打了个招呼，偏头看了眼外面的仪仗，不由问道：‘这是？’
　　“哎，小殿下！”卡尔面露几分喜色地应道，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道：“听说您回来，宫里上下都很欢喜，特意跟陛下申请来迎接您呢！”
　　说着，忽的想到什么，回头小心端详起白云霁的神情，道：“啊，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让他们撤离。”
　　几乎是卡尔声音落下，维持着行礼动作的人鱼们，情绪瞬间就有些忐忑和低迷，人鱼一族的听力很好，能听到也不稀奇。
　　呵，怎么不问问他喜不喜欢？阿尔弗雷多暗暗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出声拆台，大外甥第一次回来么，礼仪到位些他也是可以解的么……
　　‘没有不喜欢，谢谢您们。’白云霁的蓝眸温和了下来，真心实意地笑着道了谢。
　　精神波荡开，侍从们的欣喜情绪，顿时就很直观地反馈了出来。
　　白云霁笑容又深了几分，他倒是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更多地是面对这么大规模的人鱼，而感到惊奇。
　　这般阵仗在人类星域也不少见，只是情绪没这么真挚罢了……再加上他独居一隅，深露简出又不喜太多侍从，父王自然不会给他搞这一套。
　　白云霁的心思向来灵敏，也能体会到这些人鱼们的用意，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切实有了种归家的温馨感。
　　“小殿下客气了！”卡尔笑容灿烂地稍微退开些身，让开了路，温声道：“陛下和殿下们都在等着您，请容我为您带路。”
　　‘好的，麻烦您了。’白云霁微微一笑，神色温和地甩了甩尾鳍，跃出了巨浪号的隔水防护罩，没入舱门外的海水之中。
　　比置身于巨浪号海池中，更为强烈的莫名亲切感和熟悉感，从骨髓中翻涌了出来，侵袭全身，让白云霁差点喟叹出声。
　　阿尔弗雷多的手还揽在白云霁肩上，一个不设防，直接被他带出了舱门，差点呛了口海水：“……”
　　阿尔弗雷多的脸都青了，白云霁这小王八蛋，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第85章 瞧这鳍纱
　　“霁儿！”
　　白云霁刚一踏入小会客室的门，就被精准的扑了个满怀。
　　他愣了一瞬，怀中的人鱼柔软又娇小，落在耳畔的嗓音温婉又娇俏，赫然是外祖母，克丽丝阿米莉亚。
　　意识到对方身份的白云霁浑身僵硬，两手虚虚地抬着，多少有些无措，第一反应就是跟最熟悉的人寻求帮助。
　　他无声得回过头，眼巴巴地向身后的阿尔弗雷多投去求助的目光。
　　卡尔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
　　阿尔弗雷多双手抱臂，依靠在门边，见状勾唇冷冷一笑，半偏过头完全无视他的目光。
　　刚刚出飞船的账他还没跟白云霁算呢！这会儿还好意思跟他求助？想得美！
　　‘……’白云霁也想起这一茬，默了默，无言地转回头，试探着用精神波轻唤了一声：‘外婆。’
　　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有礼，但实质上，本身性情是截然相反的疏冷，除了顾听澜之外，他很少跟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但此时被她这么抱着，透过漂浮于鼻尖的馨香，恍惚间有一种回到幼时母亲怀抱的错觉。
　　“诶！”克丽丝甜蜜地应了一声，圈紧手臂又抱了白云霁一下，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她那宛若雪精灵的面容上满是喜意，晶莹的银眸更是一片雪亮，仔细端详着白云霁，笑道：“可算是见到本人了！跟隔着光幕的感觉可差远了。”
　　白云霁恍然回过神，神色柔和地笑了笑，悬在空中的手缓缓落下，轻轻搭在了克丽丝的脊背上。
　　‘嗯，您比光幕里要好看多了。’白云霁笑吟吟地肯定道。
　　其实也没有差很远，他想，至少这种亲人间的亲昵关爱相差无几。一路上的担忧和紧张似乎全在这一刻散去。
　　“呵，小马屁精！”他身后，阿尔弗雷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着。
　　人鱼在海水中五感相当敏锐，他的声音虽然轻，但依然分明地落入了白云霁和克丽丝耳中。
　　“阿尔！”克丽丝略有不满地轻瞪了他一眼，看向白云霁时笑容却更加明媚了，娇嗔道：“你这孩子，就会哄我开心！”
　　‘没哄您。’白云霁眉眼弯弯，笑容真挚，对身后阿尔弗雷多的吐槽置若罔闻。
　　他说的又不是假话，光幕技术虽然可以清晰显现影像，但个人的气质还是大打折扣，面对面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阿尔弗雷多无言地撇了撇嘴，行吧，也就母后吃白云霁这套……
　　“哈哈哈！”爱美是人鱼一族的天性，其中女性尤甚。因而克丽丝很轻易地就被白云霁这么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
　　“你也好看得紧！”她眉开眼笑地拉住白云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夸赞道：“哎呀！之前没能看清楚，这尾鳍怎么这么漂亮！”
　　“是不是还带了点金色？鎏金的吗？比我的好看多啦！”她略有些惊奇地微微睁大眼睛，连声夸赞道：“瞧这鳍纱……”
　　白云霁神色错愕，他完全没想到外婆被夸了之后，会这么热情地拉着人，上下夸一遍，一度接不上话。
　　在他的印象里，只在幼时曾被母亲夸耀过鱼尾，后来就是星网上铺天盖地的疯狂吹捧，他基本上都是眼不见为净的，这会儿面对克丽丝的赞美，有些反应不能。
　　阿尔弗雷多一脸牙疼地听着他们商业互吹……就一条白了吧唧的尾巴，有那么好看么？值得这么夸？
　　“……克丽丝。”奥斯蒙波塞冬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甩着巨大的尾鳍，从会客室的沙发边游了过来，轻轻牵住克丽丝的手。
　　克丽丝顿住了声，乖乖地被他牵着，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家伴侣。
　　‘外公。’白云霁松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笑容温和地打招呼道。
　　比起之前视频的时候，此时两人面对面，他更能直观地感受到源自于外公的无形压迫感，这恐怕还是刻意收敛后的。
　　奥斯蒙波塞冬比白云霁还要高出一个头，身形高大威猛，近墨色的深蓝鱼尾健硕有力，伫立在面前，威严又伟岸，全然不负波塞冬之姓。
　　“嗯，云霁。”奥斯蒙神色和缓地轻应了一声，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满是慈祥的笑容。
　　他半垂下深邃的蓝眸，同样仔细地端详了白云霁几眼，蓦地抬手，轻柔地摸了摸白云霁的脑袋，温声感慨道：“好孩子，原来长这么高了。”
　　多年没被长辈摸过脑袋的白云霁愣了一瞬，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才勾唇朝外公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头顶残留的触感太微妙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极力克制住想跟着抬头摸一下发顶的冲动。
　　“哈哈哈，可不嘛，都长这——么高了！”自觉比外甥高了几公分的阿尔弗雷多笑出了声。
　　站在白云霁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背上，伸手狠狠地揉了一把白云霁的脑袋，直接揉乱他一头银发。
　　‘……’白云霁乖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好，头顶的微妙触感消失了，只剩下被大力搓揉后的发麻感。
　　他板着张死鱼脸，瞪向阿尔弗雷多，咬牙道：‘小舅舅！’
　　“哈哈哈，干嘛……”阿尔弗雷多心情大好，揽着他神色调侃地笑道：“老头子能摸，我不能摸？搞差别对待？”
　　‘……怎么会？’白云霁阴阳怪气地轻呵了一声，伸手了凌乱的银发，外公那才叫摸，您这叫搓！还好今天没有束发，不然……
　　克丽丝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反应过度了，抱着奥斯蒙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笑道：“啊呀，之前没见着霁儿的完整形态，一时有些太激动了嘛！”
　　奥斯蒙本也没打算就此说什么，捏了捏她的柔荑，仍由她晃着，神色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好。”
　　克丽丝对伴侣的温柔体贴向来很是受用，依偎在他身边，温婉一笑，转头看向白云霁，歉声道：“霁儿没被我吓到吧？”
　　‘没有。’白云霁神色温和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吓到倒是没有，最多就是有些意外和不适应罢了。
　　阿尔弗雷多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肩头，闻言挑了挑眉，张嘴正欲调侃。
　　“父王、母后，您们别堵在门口了。”
　　小会客室内，一直坐在贝壳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们笑闹的奥古斯特斯忽的出声，不着痕迹地替白云霁解了围。
　　“您们快让云霁歇口气吧！”他略带警告地觑了眼阿尔弗雷多，视线落到白云霁身上的瞬间，顿时温柔不已。
　　他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容真切道：“来，过来坐会儿。”
　　哦——腹黑怪这就开始护犊子了……阿尔弗雷多暗啧了一声，臭着脸站直身，勉勉强强撒开了手。
　　糟老头子还能惹一惹，腹黑怪手段层出不穷，不知哪天就着了他的道，他可惹不起。
　　‘大舅舅。’白云霁朝奥古斯特斯感激一笑，看到稳重靠谱的大舅舅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着实松了一口气。
　　“对诶，瞧我和你外公！”克丽丝被大儿子的话提醒到了，看着杵在门口的众人，顿时失笑不已。
　　连忙牵着奥斯蒙的手往回游，还不忘回头招呼白云霁道：“霁儿快过来坐！来尝尝这个，亚特兰提斯特产，海雾果。”
　　‘好。’白云霁笑着应声，轻甩着尾鳍朝着大舅舅身边的位置游去，这才有空打量周围环境。
　　贝壳沙发，白色珊瑚，巨幅全家福……正是他们第一次视频时的场景。
　　无人招呼的阿尔弗雷多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在沙发上随意找了位置，瘫坐下来，吐槽道：“得了，家里就没人待见我呗？”
　　奥古斯特斯勾唇一笑，声音冰冷地轻讽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也不看看自己整日干得都是什么糟心事，一桩桩一件件，实在让人难以待见。
　　阿尔弗雷多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伸手去取桌上的海雾果，太久没回来了，这会儿看到还真有点馋。
　　白云霁难得看阿尔弗雷多吃瘪，心中好笑不已。
　　他在大舅舅身旁坐下，接过外婆克丽丝递过来的海雾果，环顾四周，忽然有些奇怪道：‘二舅舅呢？’
　　“……是啊！二哥呢？”咬着果子的阿尔弗雷多一愣，这才发现屋里似乎少了一条人鱼。
　　“星盟议会选举今天出结果，斯图亚特早上就赶去那边了。”奥斯蒙手里托着克丽丝吃剩的果核，沉声解释道。
　　“唔，这会儿估计快结束了，晚上应该就能见上了。”克丽丝含笑看着白云霁，柔声道：“他早上走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不高兴呢！”
　　“噗哈哈哈！您到底是怎么从二哥的脸上看出情绪来的？”阿尔弗雷多大笑不已，他就说么，要不是万不得已，移动冰山是不可能不在的。
　　‘这么快就出结果了？’白云霁恍然，距离他听说二舅舅参与选举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也不算快，阿斯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奥古斯特斯笑容温和，看着手中的果子，眸光幽深。
　　其实，在得知幺妹陨落于偏远的人类星域后，老三四处奔忙着给白云霁寻药，老二跟他商量过后，就开始渗透星盟的势力了。
　　不然哪有那么容易，随便就能参与竞选的。
　　“具体情况还是等阿斯回来再说吧！”克丽丝轻轻推开奥斯蒙喂果子的手，笑着柔声问道：“你们怎么从正门回来了？卡尔还以为你们会从陆上行宫那边走呢！”
　　全员候在空间门那边，结果收到值守卫兵的通知，才知道他们打正门进，这才临时转移了阵地。
　　“害，这不是大外甥第一次来么，我带他看一圈亚特兰提斯。”阿尔弗雷多倒是一点羞愧感都没有，神情自得地甩着尾鳍抢过话头。
　　“哦？这么贴心？”奥古斯特斯神色意外地微微挑眉，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昂！就是这么贴心！”阿尔弗雷多仰头，不屑地瞥了他一样，瞧不起谁呢！
　　‘抱歉，让您们久等了。’说到这个，白云霁自觉有些惭愧。
　　“我们也没有等很久。”克丽丝笑容温婉地宽慰道，左看一眼伴侣右看一眼大儿子，又道：“反正今天他们没有政务，难得能陪我一会儿。”
　　奥斯蒙揽着睁眼说瞎话的克丽丝，无奈地笑了笑，附和地点头。
　　“嗯，母后说的是，今天确实不太忙。”奥古斯特斯好笑地应声道，温和地拍了拍白云霁的肩膀。
　　白云霁也不傻，自然知道他们估计是特意推了工作，专程等着他和阿尔弗雷多回来。
　　但也不想驳了他们的好意，只好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见面礼就等阿斯回来，再一起送给你吧！不然他真的要不高兴了。”奥古斯特斯的目光落在白云霁垂在耳畔的银发上，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见面礼？’白云霁惊讶地抬起眼眸，见他神色坚定，不由又看向在场的长辈，皆是一脸笑意。
　　于是他又回头看向大舅舅。
　　“嗯，长者赐不可辞。”奥古斯特斯对上他与幺妹如出一辙的眼眸，再也克制不住，笑着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白云霁顿时愣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外祖父一家似乎都喜欢摸人脑袋？
　　他试探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不大确定地想，还是说……在他们眼里，自己还是个幼崽？


第86章 西里尔鳞片
　　下午的阳光很好，带着海水特有的波澜，从窗框间翩然闯入。
　　小会客室内，布置温馨，气氛和乐。
　　在长辈们亲切平和的叙话间，白云霁的精神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
　　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神色柔和地捏了捏手中的海雾果，淡粉色的果子看起来跟海一点关系都没有。
　　表面凹凸不平，有点像指甲盖大小的星星堆成一簇，瞧着确实有些奇异。
　　白云霁试探地咬了一口，奇异的芳香在舌尖炸裂开来，清甜的汁水很充沛，只瞬间就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白云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果子，这个味道，简直就像是在他的味蕾上疯狂跳舞。
　　外婆克丽丝一直在留心关注他，见他反应这么大，一时也判断不出他是否喜欢，不由得轻声追问道：“味道怎么样？”
　　‘味道特别好！’白云霁一口咽下果肉，笑容明媚地朝她点头，毫无保留地表达出对海雾果的喜爱。
　　“你能喜欢那就太好了！”克丽丝瞬间就笑开了，满面喜意道：“我还担心你吃不惯呢！”
　　“哈哈哈！我早就说了让您放心，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人鱼，能抵挡住海雾果的美味。”
　　阿尔弗雷多大笑着，随手丢开吃剩的果核，惋惜地感慨道：“只可惜出产太少了，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能吃上。”
　　“海雾果无法繁育，只在特定的海岛上生长。”外公奥斯蒙见白云霁喜欢，笑意也深了几分，道：“连日的大雾天后，果子才会成熟，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原来如此。’白云霁恍然点头，心中惊奇不已。
　　“你们这次回来得正是时候，”奥古斯特斯难得有些满意地瞥了阿尔弗雷多一眼，又看向白云霁，笑容温和道：“一会儿我让宫人往你那多送些。”
　　‘谢谢大舅舅。’白云霁也不推辞，他真的太喜欢这个口感了。
　　“对啊，季节刚好，听澜来了也能吃上……”克丽丝笑着说到一半，忽的皱起眉，有些苦恼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
　　白云霁将果核丢入旁边的空碟中，闻言不由也愣了愣，蓦然想起顾听澜极度诡异的味觉，半开玩笑道：‘这个确实不好说。’
　　说完又有些哑然，他甚至都不知道，顾听澜味觉的问题，到底是生疾病，还是跟言语障碍一样，是心创伤引起的……
　　“对了，奥斯蒙！”克丽丝偏头看向自己的伴侣，叠声问道：“适合人类的吃食都提前准备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奥斯蒙抚了抚她的银发，笑容温和。
　　“那……”
　　耳畔是外公外婆和舅舅们，关于顾听澜伙食的探讨声。
　　白云霁神色温柔，目光不自觉* 地落在外公外婆所坐的贝壳沙发后，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全家福上。
　　银发蓝眸的笑容明媚，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是他的母亲依蕾托波塞冬。
　　白云霁眸光有些恍惚，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没有任何的权利牵扯，亲密无间没有隔阂，温馨得宛若普通家庭。
　　父母恩爱，又有三个哥哥无条件地宠着，依蕾托自然无忧无虑。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母亲这样不知世故，一派天真的女孩。
　　人生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因为不想和竹马结婚，而选择了离家出走。
　　本以为星海浩瀚，任由她闯荡，结果却在旅途中，因性格单纯好骗，落入星盗手中，虽未被发现人鱼身份，但也差点被卖。
　　但她也足够幸运，被当时执行任务的白祈鸣意外救了下来。自此便是一见钟情、芳心暗许，全凭本能地爱上了当年落魄又不受宠的白祈鸣。
　　多么俗套的故事，离家出走的人鱼公主遇上落魄的人类王子……白云霁望着依蕾托的一双蓝眸，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这幅模样、这般性情，又是否符合她当年对他的期待……
　　白云霁一点点错开视线，半垂下眼，想起躺在通讯黑名单中的两个弟弟，暗自叹了一口气。
　　比起三个舅舅来，自己确实不能算是个称职的哥哥……脑中蓦然划过菲奥娜王后的身影，白云霁心中一时复杂。
　　眼下还不是时候，他摩挲着左手尾指上的蓝色印痕，仔细感受着顾听澜的方位，蓝眸温软，他目前只想做个称职的伴侣。
　　伴侣？……
　　白云霁一愣，蓦然想起了什么，手往腰际一划，掌心多了一枚幽蓝色的鳞片。
　　众人还在讨论作为人类的顾听澜，有可能会喜欢什么食材。
　　‘……外公。’白云霁有些迟疑地递出精神波，骤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嗯？怎么了？”几乎是在捕捉到他精神波的瞬间，奥斯蒙就回过了头，温声回应道。
　　‘这个鳞片。’白云霁摊开手掌，将鳞片展示给奥斯蒙看。
　　他在来时的路上，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结果沉浸在亲眷温馨的环境中，差点就忘记了。
　　众人的眸光，相当有默契地一同汇聚到了白云霁的掌心鳞片上。
　　“这是……”奥斯蒙温和的视线，在看到这枚幽蓝色鳞片时突然掀起巨浪，怔了一瞬，恍然哑声道：“……西里尔的空间鳞？”
　　幽蓝色的鳞片安静地躺着，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残留在上面的精神力，却是穿过漫长的时光，让奥斯蒙感到分外地熟悉。
　　白云霁轻轻点头，从沙发上起身，晃着尾鳍，给奥斯蒙递送过去。
　　奥斯蒙的呼吸沉重了点，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才动作小心地接过鳞片。
　　自打见到外孙起，就一直挂在嘴角的温和微笑，淡去了。他垂着眼，神色不明地盯着西里尔的空间鳞，许久没有吭声。
　　小会客室内的氛围，渐渐转冷。
　　奥古斯特斯眉头一皱，偏头和阿尔弗雷多对视一眼，同样敛去了笑意。
　　他对这位伯父的事情略有耳闻，但也就是到传言的地步，不太清楚父王对伯父的事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态度。
　　阿尔弗雷多难得正色，捏在手中的果子也放下了。
　　他之前同奥斯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也只是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声，不等他反应就挂了视频。
　　……老头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奥斯蒙……”克丽丝轻轻搭上他的手腕，神色担心地唤道。
　　当年西里尔私奔的事，在整个人鱼星域引起了轩然大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她和奥斯蒙相识相爱的时候，大哥西里尔早已销声匿迹在茫茫星海中。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是偶尔听丈夫提上那么几句。
　　但每次提起的时候，奥斯蒙隐约表现出的那副崇拜和骄傲的模样，还是给她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数月前，从阿尔弗雷多那听闻西里尔的事后，奥斯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等到次日凌晨出来时，神色间已然恢复了往日模样。
　　但情绪向来稳定的他，这么做本身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奥斯蒙猛地回过神，反手握住了克丽丝的手，低声安抚道：“我没事。”
　　白云霁对外公的了解更少，只能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
　　此时见他神色缓和了些，也跟着松了口气，补充道：‘伯外祖父，让我替他向您说一声：抱歉。’
　　这就是西里尔的原话。
　　伯外祖父当时措辞了许久，似乎原本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终，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你帮我向他说一声抱歉吧！”
　　西里尔的神色有些怅惘，又带了点释然，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白云霁的蓝眸上。
　　“况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西里尔温和地笑了笑，眸光缱绻地望向龙骸，轻声道：“他会明白的！”
　　白云霁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奥斯蒙，或许这就是兄弟间的默契？
　　奥斯蒙神色一顿，猛地握紧了拳头，任由鳞片坚硬的边角深深没入掌心肌。
　　克丽丝倾身抱紧了奥斯蒙的腰身，神色不安地抬头看他，她能分明感受到他握拳的手臂用力到发抖。
　　奥斯蒙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回揽住她，神色渐渐恢复了平和。
　　他摊开手，望着掌心这枚失去了主人的鳞片，眸光沉沉，忽的淡笑一声，轻嘲道：“他确实该跟我道歉。”
　　当年，西里尔一声不吭地，丢下整个人鱼星域，带着那条黑龙直接跑了。
　　他当时还守在战场上，防着休战一年的巨龙星域随时反扑。
　　结果，忽然就得知了自家大哥和敌军的黑龙统帅在一起了。
　　他在战场多年，自然见过那条黑龙，与大哥的性格截然相反，作为最高统帅确实有一些人格魅力在身上。
　　奥斯蒙私心里虽说不那么赞同，但也可以解大哥和对方的惺惺相惜，只要大哥喜欢就好了……
　　眼见着事态愈演愈烈，民众沸反盈天，他担心是父王出的手，匆匆了结手上的事，就往回赶。
　　结果，还没等他回去，就得到了大哥带着黑龙私奔了的消息。
　　自此，一别经年。
　　他也被恼恨的父王，亲手扶上了王位，承担了原本属于哥哥的责任。
　　他幼时顽劣，虽然也跟着学了些政务，但因有哥哥珠玉在前，学得很是敷衍。
　　因此，那段时间可以称得上是忙得焦头烂额。
　　他一开始是怨的，完全不能解西里尔的行为，就为了一条相识几载的黑龙，何至于抛下血亲，于是连带着也恨上了巨龙星域。
　　即便父王离世，也不能阻挡他征战讨伐的步伐，直到多年后，星际联盟崛起，在三方和平协议下，战事才完全平息下来。
　　再后来……失去人生目标的他，遇到了克丽丝，坠入爱河后才恍然体会到大哥当年的心情，多少也算是释然了。
　　时过境迁，他在闲忙之余，不时也会想起西里尔来。
　　巨龙星域的老龙王死后，两大星域也开始慢慢建交了，一切欣欣向荣。
　　西里尔的事件也过去了那么久，即便真有什么他也能稳住局势，是时候接大哥和那条黑龙回来了。
　　于是便派人去寻他们的踪迹，即使每次寻人都是铩羽而归，他也不是很在意。
　　在他看来，凭借西里尔的能力，无论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寻不到只是对方不愿意回来罢了。
　　直到……他才知道，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大哥，早在多年之前，就消逝在了星海茫茫中了。
　　要不是外孙的人类伴侣刚好买下那颗星球，又刚好带着新婚的外孙去度蜜月……在那么偏远的星域，或许大哥的精神力，根本就撑不到遇到另一条人鱼。
　　而他，也永远都不会得知大哥身故的消息。
　　乃至迟暮之年，或许还会恍然惦念起，这个崇拜多年，护在他身前的长兄。
　　奥斯蒙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掌心微光一闪，幽蓝色的空间鳞被他收了起来。
　　他抬起头，朝白云霁温和一笑，掩下心中的复杂，神色真挚地柔声道：“谢谢你，孩子。”
　　白云霁不知道他刚刚心念翻转间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道：‘您不用道谢，只是刚好遇上了。’
　　机缘巧合罢了，想到这，白云霁神色顿了顿，歉声道：‘抱歉……擅自就使用了塞壬权杖上的……那颗蓝珍珠。’
　　他一时没想起来那颗珍珠要怎么称呼，卡了一下，才把话说完。
　　虽然小舅舅说过，外公不在意这个，但他觉得还是需要当面表达一下迁移，毕竟是人鱼王室的传承之宝。
　　他事后也推想过一番，若当时遇到的人鱼不是他，伯外祖父想来是准备将珍珠归还给奥斯蒙的。
　　奥斯蒙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深邃的蓝眸中闪过轻微的诧异之色。


第87章 一个象征
　　“……傻孩子。”
　　奥斯蒙哑然失笑，神色温和又珍重地凝视着白云霁，淡笑道：“那珍珠放在权杖上，也不过是个象征罢了。”
　　“哪有你来得重要，”奥斯蒙对上他犹带歉意的眸光，顿了顿，声音更轻柔了：“我想，西里尔当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把它送给你。”
　　‘外公……’白云霁的眸光微晃，内心触动之下，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很清楚，奥斯蒙的这番话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心里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
　　“嗯，”奥斯蒙沉静地应了一声，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你也不必为此心有负担，最该感到抱歉的，应该是最开始盗走它的人。”
　　“而，西里尔……已经道过歉了。”说到这，奥斯蒙微微一笑，笑容隐约透着不明显的狡黠：“再者，这珍珠都消失这么多年了，哪有人鱼还会记得。”
　　“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任何人鱼知道。”
　　白云霁愣了一瞬，莫名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阿尔弗雷多和奥古斯特斯的影子来……不对，应该是他们像外公才是……
　　“对对，就把这当成秘密，我们谁也不说。”克丽丝抿唇笑了笑，跟着开了个玩笑。
　　她轻轻拉住白云霁的手，眉眼弯弯，嗔笑道：“那珍珠也就是个摆设，能压制下你的胎毒才真真是意外之喜。”
　　“要是它还在权杖上，我和你外公，早就掰下来给你送过去了。是吧，奥斯蒙？”克丽丝偏头看了伴侣一眼。
　　“那是自然。”奥斯蒙低笑着应道。
　　“看吧，我早就跟你说了，老头子不会在意这个的。”阿尔弗雷多见西里尔的事就这么揭过了，莫名松了口气，神色慵懒地窝入沙发中。
　　反正一开始就丢了，就当从来没找到过就好了。
　　……不，您并没有跟我说过这话，白云霁一言难尽地瞅了阿尔弗雷多一眼，他犹记得之前同小舅舅说这事的时候，对方那震惊、纠结还无语的模样。
　　“确实不用放在心上，”奥古斯特斯温声宽慰白云霁道：“在我们看来，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白云霁轻握着克丽丝柔软的手，听着他们一声声安慰，心中一阵酸涩，他蓦地半垂下眼，沉默了一瞬才道：“……还有母亲鳞片的事，对不起。”
　　精神波落下，场面骤然一静。
　　白云霁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隔着衣物，摸了摸颈间的吊坠。之前一直没说，就是想当面，郑重地同他们道歉。
　　克丽丝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攥紧了他的手，几乎失声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分明是那些人类太过贪婪了！”克丽丝见他神色间满是自责，顿时心疼不已，从沙发上起身，轻柔地拥住他。
　　满心的疼惜下，柔美的嗓音也带上了几分干涩：“霁儿，没有人会因为这个道歉的。”
　　在这个牵扯两个星域、两代人的故事里，白云霁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结果，他竟还自觉做得不够好，从而倍感自责。
　　克丽丝几乎落下泪来，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多年来，云霁孤身一条人鱼，在人类星域里，到底承受了多少的心压力。
　　他才刚成年不久，甚至刚刚才经历二次分化，这般年纪，在人鱼几百岁的生命里，还只是个刚长大的幼崽啊！
　　白云霁垂着眼皮，眸光沉郁一片，顿了半晌才将手轻揽上她的脊背。
　　他想说不是的，母亲的鳞片，外公外婆和舅舅们一片都不要，全数都留给了他，是心疼他，也是信任他。
　　而他，却没能守护好……可听着外婆犹带泣音的话语声，终究没能说出来，只能选择沉默。
　　奥斯蒙暗叹一口气，对白云霁这幅模样感到无奈又心疼，这孩子得多没安全感，才会刚一跟长辈见面，就开始不停地道歉。
　　好好的一家团圆，硬生生地变成了生分的道歉局。
　　他从贝壳沙发上起身，无声安抚地拍了拍克丽丝的脊背。
　　奥斯蒙凝望着垂首的白云霁，转而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着肯定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白云霁闻言，眼眶顿时一热，他慌忙眨了眨眼，摇头不吭声。
　　“啧！”阿尔弗雷多皱了眉，神色不满道：“要怪那也是要怪白祈鸣，哪轮得上你……”
　　说到这，日久弥新的怒火瞬间翻涌了上来，一圈砸落在沙发上，怒声道：“没用的人类！他但凡——”
　　“阿尔！”奥古斯特斯低声呵止了他过激的言语，停留在白云霁身上的视线，却是不变的温柔，和清晰可辨的心疼。
　　“这些本就不该是你承担的责任，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能照顾好你。”
　　白云霁表面看起来温和稳重，心思似乎也颇深，但实则秉性纯良柔软，奥古斯特斯心中宛然叹息，果然是依蕾托的血脉。
　　“你大舅舅说的对。”奥斯蒙沉声附和道，他这时也想起，白云霁当初正是因为依蕾托的鳞片丢失，而选择了政治联姻。
　　当时他得多无助，才会毅然决然地用这样的方式……奥斯蒙的目光飘落在白云霁扶在克丽丝脊背的尾指上。
　　幸好海神眷顾，白云霁的感情进展顺利，联姻对象后来恰然成了他的结契伴侣。
　　奥斯蒙的神色渐渐温和，认真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
　　没能及时寻回依蕾托，让她在最好的年华香消玉损；好不容易寻到白云霁，又因各方势力牵掣，没能在他最喜欢的时候照顾好他，让他一个幼崽就这么孤零零地呆在人类星域。
　　白云霁讶然抬起眼眸，摇头想说什么，却被奥斯蒙堵了话头。
　　“鳞片的事情，我们心里都有数……”奥斯蒙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眸光和蔼，声线却极度冰寒：“你安心解毒，我和你舅舅们，会让人类联邦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白云霁因他突然展露出的强烈侵略性愣了一瞬，蓦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有些愕然道：‘您是说……’
　　“嗡嗡——”就在这时，奥古斯特斯手腕上的光脑在响了两声后，弹出了一条讯息。
　　斯图亚特：【一切顺利】
　　奥古斯特斯抬眸对上一众各异的视线，有些意味深长地温雅一笑，宣布道：“阿斯顺利竞选上了——星际联盟议会长。”
　　白云霁有些惊讶，倒不是不相信二舅舅的能力，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们刚刚还说着要……
　　“哟，这消息倒是赶巧。”阿尔弗雷多勾了勾唇角。
　　奥斯蒙的神色倒没什么意外，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感，只道：“顺利就行。”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好按计划稳步安排上了。
　　克丽丝这会儿心绪也稍微平定了一点下来，她红着眼眶，轻柔地拍了拍白云霁的后背，松手退回了伴侣身边。
　　……确实很巧，奥古斯特斯不着痕迹地看了白云霁一眼，笑容多了几分暖意，或许，以后的消息都会是好消息。
　　这般想着，难得恶趣味地，回了斯图亚特一条讯息：【云霁已经抵达。】
　　对面几乎是秒回：【在路上，马上！】
　　见状，奥古斯特斯面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阿斯说什么了？”怎么这么开心，克丽丝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相当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心情变化，不由地柔声问道：“赶得及晚上的团圆饭吗？”
　　“说是在路上，应该正好能赶上。”奥古斯特斯笑着回答道。
　　就说这个？克丽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解大儿子的笑点。
　　白云霁的注意力却全在“团圆饭”三个字眼上，他这时才恍然想起，外祖家虽说温馨和乐，但从母亲逝去后，就被狠狠撕下了最柔软的一角。
　　似乎一直要等着他回来，才勉强算是圆满。
　　奥古斯特斯却是不知克丽丝在腹诽他，心情很不错地合上光脑，既然斯图亚特那边一切顺利，他也要开始活动活动了……
　　他抬眸对上白云霁略有些空泛的蓝眸，弯了弯眉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云霁刚刚从正门回来，应该还没进过陆上行宫吧？”
　　白云霁有些不明所以，瞄了阿尔弗雷多一眼，见他同样一脸莫名，顿了顿，才点了头道：“嗯，就在高空上看了一眼。”
　　问这干嘛？阿尔弗雷多挑眉，神色防备地紧盯奥古斯特斯。
　　奥斯蒙和大儿子默契对视一眼，微作沉吟道：“高空……隔着防护罩也看不见什么。”
　　他转头看向白云霁，温声道：“给你安排的住处就在行宫里，也不知你住不住得惯。”
　　奥古斯特斯全当没感觉到阿尔弗雷多的目光，柔声附和道：“都是母后亲手布置的，让她带你去看看？”
　　“哎呀，刚刚聊得太起劲，我都忘了！”克丽丝被他们来回这么一提醒，终于忆起了这回事。
　　银色尾鳍一晃就游到了白云霁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到家这么久，也不让你安顿一下歇口气。”
　　“走走，我带你去看一圈，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可得赶早告诉我！”克丽丝连声道。
　　‘外婆布置的，我怎么会不喜欢？’白云霁笑容温和，视线在外公和大舅舅之间扫了一圈，瞬间会意。
　　于是，他将目光移向阿尔弗雷多。
　　阿尔弗雷多做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呵，感情是他被迫害妄想症是吧？
　　“阿尔也要一起去吗？”克丽丝笑着问。
　　众人的视线交错着，同时落到阿尔弗雷多身上。
　　“……不去。”大哥和父王俩明显有要事相商，估计就是刚刚说的事，但是吧……政务他向来不参与，没有兴趣，也没那么耐心。
　　但他也不想陪白云霁看什么房子，顶着众人的目光，阿尔弗雷多扯了扯嘴角道：“……我准备去给大巫送药。”
　　白云霁的主药还在他手上呢！


第88章 先学发音
　　奥斯蒙眸光微沉，皱眉看了阿尔弗雷多一眼，没多说什么，似乎也不打算强制将人留下。
　　奥古斯特斯也深知弟弟的秉性，神色也不变一下，淡笑道：“也好。诺曼斯知道你今天回来，估计这会儿正等你呢。”
　　药材的炮制、配比都需要不少时间，也是该早些送过去处。
　　诺曼斯凯汀，就是人鱼族这一代大巫的名姓。
　　阿尔弗雷多的神色间闪过一丝微妙，他轻撇了撇嘴，起身朝众人摆了摆手，道：“走了。”
　　接着，尾鳍一甩，生怕他们反悔喊他留下来似的，头也不回地直接掠出了门。
　　“阿尔真是的……”克丽丝看着阿尔弗雷多瞬间没了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回头挽住白云霁的手臂，笑道：“那我们也走吧？”
　　神色间，颇有几分迫不可待。
　　‘好，’白云霁含笑点头，偏头同外公和大舅舅礼貌道别，就顺从地由着外婆将他拉出了门。
　　他虽然有心，但人鱼星域的事他一知半解，也插不上手，还是听从长辈们的安排比较好。
　　克丽丝倒是没想那么多，一路上兴致勃勃地给外孙介绍亚特兰提斯的特色游玩地点。
　　白云霁神色沉静，被她所说的内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认真倾听，不时还要问上几句，将顾听澜可能会感兴趣的景点一一记下，准备等回去做个游玩攻略。
　　这样，等顾听澜来了，就可以带他出去好好玩上一圈了，白云霁神色渐渐柔和下来。
　　他问得越是认真，克丽丝就越是高兴，讲得也就越详细，这么话谈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空间门所在的广场。
　　白云霁略微打量了一眼，确实如小舅舅所说，同陆面上公有空间门的大差不差。
　　偌大的椭圆形空间门，伫立在宫殿广场的正中间，最外沿是剔透的水晶材质，风格与人鱼王宫如出一辙。
　　这会儿离得近了，能分明感受到门内传出来的，暴动紊乱的空间能量乱流。
　　白云霁眉头微皱，虽说人鱼族体质强悍，完全无畏于这种程度的能量场。
　　但他毕竟是头一遭，心中难免有些迟疑，长尾顿了顿，想再问上一句是否有什么注意事项。
　　不料，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克丽丝，这会儿聊得太过忘我，没注意到白云霁的神色，挽着他的手，直接朝着空间门去了。
　　游动的惯性，再加上她这么轻轻一带，白云霁没来得及出声，就直接没入了能量场中。
　　紧接着，眼前一暗一亮，一眨眼的功夫，直接就穿过了能量场。
　　一门之隔，场景直接从海底转到了海面之上，骤然出了水，白云霁始料不及之下，差点就呛上了一口空气。
　　‘……’白云霁连忙调整呼吸，甚至都没能回顾一下穿门而过时的奇怪感受。
　　“这就到了。”克丽丝对此毫无所觉，笑着松开白云霁，对着海面上的投影，优雅地了脸侧的湿发。
　　雌性人鱼总是爱美些，即便银色长发有一半还落在海水中，克丽丝还是用精神力在上面走了一圈，发顶瞬间蓬松干燥。
　　白云霁在她仪容之时，终于缓过了劲来，抬眸四望，打量周边的环境。
　　此处看似是个内湖，但应该是通了海，白云霁能分明感觉到周身的水质同海底别无两样。
　　岸上绿草如茵，都是些他未曾见过的树木，但乍一看去很是眼熟……有点像伯外祖父在梵西星海底，用精神力构建的花园小世界。
　　几栋画风迥异的建筑物，绕着湖畔，零散又有序地建了一圈。倒是和格罗利城不太一样，水路不太多。
　　“瞧，就是那栋。”克丽丝不知道何时已经收拾好了形象，笑容温婉地指给白云霁看：“别墅内门接海，外门接陆地，很不错吧？”
　　白云霁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克丽丝所指的那栋别墅，外形很奇特，整体是暖白色，装配着略微泛蓝的巨大玻璃花窗，远看去像是泛起涟漪的海面。
　　外墙所用的材料有点像是鱼骨，又有点像贝壳，上面还精心点缀了蓝绿色细碎的小鳞。
　　‘嗯，很不错。’超乎想象地有特色，就是有些过于幼齿了，白云霁虽是这么想，眸光却很柔和。
　　‘那边是……玫瑰园？’白云霁的视线蓦地落在别墅不远处的一片嫣红上，鼻尖似乎也能嗅到一抹幽香。
　　克丽丝神色微微一顿，收回遥指的手，回眸又是满脸明媚的笑意：“对！你眼睛可真尖。”
　　“用的是你父亲寄送来的种子，”说着，克丽丝苦恼地皱起眉：“远看去确实很像那么一回事，凑近些就会发现，那一株株瘦弱得可怜，跟长在人类星域时完全不一样。”
　　‘一样很漂亮。’白云霁笑了笑，神色认真地道。
　　玫瑰本身就培育艰难，人鱼星域的总体气候又不合适玫瑰生长，能长出这么一大片，显然是花了很多心思。
　　克丽丝抿唇笑了，也不跟他分辨，转而示意他看玫瑰园不远处的一栋矮白建筑，介绍道：“那个海螺小屋，就是依蕾托的专属别墅了。”
　　白云霁心头一跳，蓦然转眼看去。
　　“当年她哥哥们都喜欢宽敞的，就她非要建个小的，又是花园，又要秋千的……”说起这些的时候，克丽丝脸上不见多少伤怀。
　　仿佛那个娇憨可人的女孩，未曾消失在时光中，依然快乐地活在那个小屋中。
　　“里面的布置都没动过，要过去看看吗？”克丽丝灿然一笑，柔声问道。
　　白云霁攥了攥手指，压下心中强烈的情怯，神色郑重地缓缓点头：‘要的。’
　　夜晚的亚特兰斯，星空似乎格外璀璨。
　　白云霁迎风站在阳台上，两手撑着栏杆，俯瞰着下方的风景。
　　他住进来后才知道，这栋别墅的主卧正对着内湖，也就意味着，在阳台上略一垂眼就能看见母亲的旧居。
　　星空下，庭院那挂在树干上的秋千，清晰可见，白云霁渐渐晃了神。
　　“嗡嗡嗡——”就在这时，光脑忽的震动了起来。
　　白云霁猛地回过神，抬手一看，不出所料，正是源于顾听澜的视频请求。
　　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立马点了接通键，还不忘看一眼时间，八点多，差不多是顾听澜近日睡醒的点。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光幕上的人影刚一清晰，白云霁就笑着递出了一道精神波，眼眸中满是温柔。
　　“睡得很好，”顾听澜刚洗漱完，发尾还缀着水珠，他打量了眼白云霁周围的环境，学着他温声问候道：“晚上好。”
　　自打光脑开启了全面免打扰模式，他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光脑上是否有白云霁发来的讯息。
　　最近总有些困乏，若不是记挂着这件事，他恐怕很难保持这样的作息。
　　这会儿似乎是因为刚起床，嗓音还有些沙哑。
　　白云霁微眯了眯眼，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莫名有些心痒，想将人揽入怀中逗上一逗，再抱着睡个回笼觉。
　　“见过长辈们了吗？”顾听澜半点未察，神色关心地问道。
　　‘嗯，都见过了……’白云霁笑着点了点头，凝望着他的黑眸，嘴角的笑意蓦然一缓。
　　他今天一路上心神恍惚，匆忙间竟忘了给顾听澜录一张海底水晶宫殿的全息照片。
　　白云霁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心念一转，将视频录入的角度翻转了一个方向：‘来，给你看看外婆给我们安排的居住环境。’
　　在确认阳台外的景物全数都录入后，指着周边的建筑，如数家珍般给顾听澜一一介绍过去：‘……最远的那栋是外公外婆的，那个是大舅舅的……最近的这个，是母亲……’
　　顾听澜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声，心中渐渐安宁了下来。
　　虽然视频没摄入白云霁的脸，但从他的细致描述中，能分明地感知到他内心的平稳和安定。
　　同之前在云栖岛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顾听澜有些出神地想着。
　　“主人，圆圆给您送早饭来了。”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伴着圆圆乖巧的嗓音。
　　“我去取。”顾听澜恍然回神，起身去开门。
　　他依然没让圆圆进门，端了早饭回来坐下时，光幕上的白云霁已经调转回了摄入角度。
　　顾听澜哑然失笑，最近白云霁总喜欢盯着他吃饭，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心中无奈又甜蜜。
　　“晚上吃过了吗？”顾听澜在他的目光中，拿起了餐具。
　　‘吃了，和外公他们一起……’说到这，白云霁也想起了晚饭的事，笑着道：‘二舅舅竞选上了议会长，也算是庆祝了。’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二舅舅在给他送过见面礼后，又匆匆赶回了星盟，着手安排更定星盟协议的事。
　　个中细节倒是没有详谈，白云霁推测，此事成功之际，就是外公他们对联邦采取行动之时。
　　“原来如此。”顾听澜边听他讲述，边吃早饭。
　　他的胃口依然不太好，怕白云霁担心，当着对方的面时很少表现出来。
　　白云霁见他乖乖吃下不少，不由得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能用得下饭就好，身体养养总是能养回来的。
　　这般想着，白云霁缓缓收回落在他双颊上的心疼目光，蓦然被他身后的床铺吸引了注意力。
　　床铺只露出微末一角，但看起来分外凌乱……这有点不太像顾听澜的风格，起床太匆忙了？
　　“治疗是怎么安排的，见过大巫了吗？”顾听澜没留意到这个，见他停了话，就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
　　白云霁的困惑还没来得及升起，就因他的问话而抛掷在了脑后，转* 而道：‘还没，明天大巫会过来，先给我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所需的医疗设备早在他来人鱼星域前，就全数安置在了顶楼，只等他和主药抵达此处。
　　顾听澜会意点头。
　　两人就如往常般，直聊到顾听澜把早饭吃得差不多，白云霁才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
　　光幕散去，顾听澜坐着没有动弹，半晌，他抬手抚了抚胸口，压下饭后的些微恶心感，缓缓站起身。
　　这两日，反胃感倒是没那么强烈了，但……他有些困顿地眨了眨眼，原地迟疑了一下，才经不住诱惑般，抬脚朝着大床走去。
　　……罢了，今天就再稍微眯一会儿吧。
　　翌日，亚特兰提斯的帝王行宫，别墅顶楼。
　　“滴——”高级检测舱的上盖缓缓打开来。
　　舱体内，以人鱼形态浸没在特殊营养液中的白云霁恍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瑰紫色的眼睛。
　　“身体数据都已检测完毕，小殿下您可以出来了。”
　　舱外，紫发紫眸的妖冶青年俯身看他，嘴角挂着与外貌气质完全不相符的亲和笑容。
　　正是人鱼族现任大巫，研制出解毒配方的诺曼斯凯汀。
　　与此同时，高级检测舱开始自动排空内部的营养液，很快就剩下一条湿漉漉的银发人鱼。
　　‘……好。’白云霁在舱内躺了太久，用途各异的营养液都换了好几轮，慢了半拍才听明白了他的话，坐起身来。
　　“阿诺，霁儿的报告结果怎么样？”克丽丝有些心焦地问道。
　　奥斯蒙和两个儿子公事正忙，今日便只有她和无所事事的阿尔弗雷多在场。
　　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静静地守在旁边，此时见检查结束，忙拉着神色不情不愿的阿尔弗雷多凑了过来。
　　白云霁眸光微凝，左手尾指蜷了蜷，抬头看向大巫。
　　他原以为自己对检测结果不会太着心，但随着检测项目越做越多，莫名就有些紧张在意了起来。
　　“您放心，”诺曼斯翻看着手中光板上的数据报告，笑着道：“小殿下的总体数据比我预期中的要好太多了，应该是二次分化所带来的连锁效应。”
　　白云霁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克丽丝银眸亮起，满脸的喜意。双手抱臂站在她身后的阿尔弗雷多，挑了挑眉，表情也好看了些。
　　“不过这胎毒缠身多年，”诺曼斯敛了几分笑意，收起数据光板，垂首看向白云霁，接着道：“入骨的毒素几乎耗空了小殿下的身体，治疗前仍需调整一段时间的身体。”
　　白云霁解地点点头，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有数，表面看起来还好，实则早已元气大伤了。
　　“……说话就说话，大喘什么气！”阿尔弗雷多阴着脸，低声骂道，他差点没被诺曼斯的停顿转折吓一跳。
　　诺曼斯勾唇缓缓一笑，看在克丽丝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那对治疗结果会有什么影响吗？”听到毒深入骨，克丽丝忧心不安地皱起眉，追问道。
　　“您放心，不影响结果。”诺曼斯温色宽慰了一句，沉吟一会儿，对着白云霁道：“但在治疗阶段，剥离毒素会格外痛苦，还请小殿下做好心准备。”
　　毒素埋得又深又顽固，只能一点点剥离，这个过程所带来的痛苦不亚于重塑筋骨。
　　白云霁愣了一瞬，哑然失笑：‘多谢提醒，我会的。’
　　只要能顺利剥离胎毒，吃上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这会儿听大巫说的笃定，白云霁只觉悬在心头多年的巨石落下了，对解毒这件事终于有了实感。
　　他摩挲了一下尾指，心中涌现出迟来的希望来……待得治疗成功，他就能长久地陪伴着顾听澜，横在他们中间的障碍终于完全消失。
　　甚至或许他们很快就能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以及一个温馨健全的家庭……想起顾听澜提起Ω胶囊时羞窘的模样，白云霁莞尔一笑。
　　“那这个治疗需要多长时间？”虽知痛苦是治疗难免的，克丽丝还是克制不住地心疼，期盼着这个过程可以短一些。
　　“按照目前的数据看来，算上调身体的时间，差不多要一个多月。”具体还要看后期毒素剥离情况来定，诺曼斯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一个多月？白云霁缓缓皱了眉，距离顾听澜抵达亚特兰提斯还有近20天……心中不太希望让对方目睹他治疗的惨状，但……
　　他掐算了一下时间，蓦地问道：‘治疗期间能中断一天吗？我想把8月27号那天空出来。’
　　正是顾听澜抵达的日期，他想去迎接他。
　　诺曼斯愣了愣，偏头和克丽丝对视了一眼，恍然明白了过来，失笑道：“一天还是可以的，那会儿应该已进入治疗的中后阶段，主要是剥离毒素，只要不间隔太长时间就行。”
　　不然，病毒容易反扑。
　　白云霁松了一口气，笑容霎时灿烂了许多。
　　阿尔弗雷多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暗啧了一声，有伴侣真是谁都了不起。
　　“不过在此之前……”诺曼斯凝望着他一派纯然的笑颜，顿了顿，勾唇露出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来：“我想，您可以考虑学一学怎么发音了。”


第89章 久别重逢
　　亚特兰提斯。
　　碧空如洗、阳光明媚，犹带着几分海洋气息的凉风徐徐而过，说不出的清爽怡人。
　　帝王行宫，广袤的停驶草坪上，银发人鱼怀抱着一束嫣红玫瑰，遥望着天空，静静伫立。
　　这个位置，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进入行宫的星舰。
　　白云霁在得知顾听澜抵达的确切时间后，根本就坐不住，早早地就等候在这里了。
　　此刻通过左手尾指上的印痕，白云霁能分明感知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顾听澜正在飞速地接近他！
　　自死星分别，至今已有五十多天，相思入骨，远比胎毒还要磨人。
　　白云霁垂眸看了眼掌心，完好无损，半点都看不出其昨日还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模样。
　　用了医用修复液，顾听澜应该看不出来才是……他已经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对方了。
　　刚开始，在调身体的阶段，白云霁仍然保持着每天一到三次的频率，与顾听澜视频聊天看着他吃饭，直到进入了治疗阶段……
　　一点点剥离毒素的过程，远比他预想的要痛苦太多了，像是被硬生生地碾碎四肢百骸、抽皮扒筋，比曾经毒发时还要惨烈百倍。
　　为了不影响药性，生抗之下，白云霁每每狼狈至极，一结束治疗就筋疲力尽地在医疗室的床上昏睡过去。
　　有时醒来依然满脸病容，未免顾听澜看到担心，白云霁几乎没再和顾听澜视频，而是切换成了聊天模式。
　　白云霁轻轻吐了一口气，摸了摸喉咙，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再次抬头望向天空……久别重逢，他给顾听澜准备了一个惊喜。
　　很快，在他殷切期盼的目光中，一艘红色的小星舰穿过防护罩上的专用通道，远远而来。
　　是顾听澜乘坐的星舰！
　　白云霁眸光一亮，笑容明显灿烂了几分。
　　眼看着星舰越来越近，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抱着花束的手紧了紧，莫名有些紧张。
　　他低头确认了一眼，怀中的玫瑰鲜嫩欲滴，花瓣上还缀着些许露珠。正是早上在克丽丝陪伴下亲自挑选剪下的，是他给顾听澜的一个甜蜜小告白。
　　轻微的轰鸣声响起，红色的星舰在稍远处落了地。
　　不等它完全停稳，满脸笑容的白云霁就迫不及待地步朝出舱门位置走去。
　　刚到近前，舷梯正好落下，星舰的舱门缓缓打开。
　　日夜思念的黑发青年，就这么撞入了白云霁炙热深情的眼眸之中，让他不由地急急往前迈了两步。
　　在完全看清顾听澜的模样后，白云霁脚下骤然一顿，错愕不已地停下了脚步，满是欢喜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顾听澜实在是太瘦了，衣衫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比半月前视频里还要消瘦上许多。
　　白云霁一时都有些不敢认，怎么会这样……
　　顾听澜带着圆圆走出舱门，一眼就看到了草坪上抱着花束的白云霁。
　　他愣了愣，完全没想到白云霁会来这里接他，心中惊喜不已，黑眸顿时染上了灿若星辰的光彩。
　　人类的视力远没有人鱼来得好，这个距离，他看不太清白云霁细微的神情，但隐约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顾听澜不错眼地凝望着他的身影，恍惚间也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来。
　　刻骨的思念在这一刻汹涌而上。
　　太长时间不见，他甚至都有些魔怔了，竟会在看到白云霁的第一眼，恍然间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正亲昵地浮动在周身的空气之中。
　　“主人？……我们不下去吗？”圆圆略有些困惑的声音忽的从身后响起。
　　顾听澜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恍然回过神，抬脚就往舷梯下走，越走越快。
　　疾步下了舷梯，十分情急地直奔白云霁而去。
　　两人间的距离飞快缩短，他近来最为渴求的，专属于白云霁的气息越发地真实明晰，紧密地将他包裹起来。
　　强烈的安全感下，顾听澜莫名有些情难自禁地湿润了眼眶，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心中甚至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好似在抱怨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吝啬自己的气息，让他独自守着味道散尽的衣物，在星舰上强撑这么久。
　　心神波澜起伏间，直到走至白云霁身前几步远的位置，才骤然发现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对。
　　面色冷硬，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顾听澜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地慢下了脚步，智勉强压过了满腔的情绪：“……怎么了。”
　　白云霁嘴角的笑容早就散尽了，眸光晦暗不明地直盯着他看，抱着花束的手也垂落了下去。
　　他一句话都不说，顾听澜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重逢的喜悦淡去了些。
　　气氛冷凝下，他不自觉地又靠近了半步，迟疑地唤了一声：“云霁……”
　　白云霁将他的惶惑不安尽数收入眼中，终究是舍不得对方露出这般神情。
　　松了松咬紧的牙根，不再强自忍耐心底的思念和渴求，大步向前，一把将不听话的人类伴侣死死扣入怀中。
　　顾听澜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愣了一瞬，但他已经渴求这个怀抱太久了，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已经自发地环上了白云霁的腰身。
　　他有些迟钝地颤了颤长睫，令人眷恋的熟悉气息裹挟全身，本该像之前一样感到舒适的……
　　原本还在忍耐范围内的疲惫困倦感，巨浪一般绵延不绝地翻涌而上，侵袭了全身五感。
　　像是历尽千辛，终于寻到了最安全的港湾，顾听澜心念一松，身体蓦然一软，意识朦胧的最后，似乎听到了一声好听却陌生的惊呼声。
　　而后，彻底地兀自陷入了黑暗之中。
　　“听澜！”白云霁瞳孔一缩，慌忙将猝然软倒在怀中的爱人抱紧。
　　玫瑰骤然落了地，蛊惑人心的磁性嗓音在心惊下变了调，所谓的惊喜就这么荒诞地落了幕。
　　但白云霁早已顾不上这些了，心慌不已地低头查看爱人的情况。
　　失去意识的黑发青年，双眸紧闭，清瘦的面庞满上了诡异的潮红。
　　白云霁心脏猛地一跳，紧拥着顾听澜的手几乎要发起抖来，他急急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内心的慌乱，一把将人横抱起来。
　　“主人！”原本脚步拖沓，特意给他们留出叙话空间的圆圆飞速掠了过来。
　　“卡尔！”白云霁的脸色很差，一时也顾不上看它，抱着人转身就疾步往回走。
　　守在稍远处的卡尔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丢下跟随的侍从们，快步赶到白云霁身前，惊愕道：“小殿下，阁下这是……”
　　“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大巫！请他赶紧来一趟医疗室。”白云霁声音干涩，脚步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
　　今日中断治疗，诺斯曼无事便回了海底。
　　“是！”卡尔不放心地抬脚跟上，一边拨打大巫的通讯号，一边通知侍从：“去将此事告知陛下和殿下们。”
　　侍从们忙不迭地点头，匆忙散去。
　　怀中人轻得可怕，就像张薄纸一般，随时都会被风吹跑，颈部更是纤细到白云霁一张手掌就能包裹住。
　　白云霁崩紧了脸，满心酸涩之下，心脏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动作轻柔又疼惜地托着他的后颈，让他的脸贴倚入自己的颈窝，仔细地感受着散落在胸口的呼吸。
　　白云霁的蓝眸中满是阴翳，心中后悔不已。
　　他不该这么长时间不跟顾听澜视频的，明明就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知道他爱逞强，什么都想瞒着自己……
　　他怎么能因为区区胎毒……要是顾听澜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白云霁死死咬住压根，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乃至进了别墅顶楼的医疗室，白云霁的神色依然难看至极。
　　他望了眼医疗舱的方向，顿了顿，抱着人朝旁边的病床走去。
　　他不知道顾听澜是个什么情况，不敢随意放入不会操作的医疗舱中，还是等大巫看过更稳妥些。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圆圆，非常机敏地快走两步，先一步帮他拉开了被子。
　　乌溜的眼球周围正闪着可怖的红光，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白云霁看了它一眼，动作极度轻柔地，将怀中人放倒在床上，仔细地帮他盖上羽被。
　　打完通讯的卡尔站在医疗室门外，叹了一口气，不敢进门打扰。
　　太瘦了……白云霁坐在床沿，牵着顾听澜的手，摩挲着对方嶙峋的手背，根本不敢用力。
　　“哒哒哒——”走廊外的急促脚步声，分外清晰地传入医疗室中。
　　白云霁回神，豁然站起身，急切地转头看向房门口。
　　“大巫。”守在门口的卡尔沉着脸打了声招呼。
　　诺曼斯点点头，他的紫发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是情急赶来，没来得及收拾。
　　“大巫！您快帮听澜看看！”白云霁哑声道，刚学说话没多久，语调还有其些不稳。
　　他不知道，在别人的眼中，他此刻的神色有多么地惶惑。
　　“好，您别急。”诺曼斯温声安慰了一句，解他的心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缓上一口气，上前查看顾听澜的情况。
　　“暂时陷入了昏迷，具体原因还需要做个检查。”诺曼斯退回白云霁身边，指了指不远处检测舱，轻声道：“您将顾阁下抱进去就好。”
　　顾听澜还昏迷着，完全不知道是哪里不适引起的，做个全面的检查更好些。
　　白云霁闻言，神色一缓，稍微稳定了些心神，听从他的安排，将顾听澜抱入了高级检测舱中。
　　舱体上盖慢慢合上，诺曼斯操作着仪器，注入不知型号的营养液。
　　白云霁的目光紧盯着透明的舱体，不错眼地看着营养液一点点漫过顾听澜的口鼻。
　　“结果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小殿下稍安勿躁。”诺曼斯转头见他如此神态，不由地柔声宽慰道：“您别太担心，有我在，不会让您的伴侣出事的。”
　　白云霁点点头，象征性地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诊疗室一时只剩下仪器运作的轻微响声。
　　诺曼斯也知这三两句话根本安慰不了人，和守在门口的卡尔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白云霁安静地伫立在原地，眸光空落落地看不出情绪，忽的，他的视线中多了一个圆白的身影……是圆圆。
　　凑在检查舱前，满是担忧的样子。
　　白云霁骤然回过神，凝神看了眼舱中昏迷的顾听澜，智终于慢慢上了线，他神色不明地眯了眯眼，沉声道：“圆圆，跟我过来。”


第90章 两个月身孕
　　“……两个月了！”一道压得极低的惊呼声，似乎是个女人的声线。
　　顾听澜意识浮沉中，隐约听到了细弱的交谈声，他想睁开眼，但眼皮意外地沉重。
　　“……身体过度疲劳，再加上长期缺乏精神力的滋养，突然进入高浓度的环境，冲击力太大……启动了自体防御机制，这才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在说什么？过度疲劳，是指他吗？顾听澜迷迷糊糊地想着。
　　“应激反应……要怎么才能缓解？我需要和他保持距离吗？”
　　这个陌生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焦急……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顾听澜脑中一片混沌，还没等出个思路来，就被无边的困乏裹挟着，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医疗室的门虚掩着，门外走廊上站满了人。
　　奥斯蒙、克丽丝、奥古斯特斯……人鱼王室成员一个不落，在收到侍从的汇报后匆匆从海底王宫赶来，只晚了诺曼斯一步。
　　诺曼斯笑了笑，温声道：“正相反，顾阁下现在半点都离不开您的陪伴。”
　　白云霁神色迟疑道：“可他的身体……”
　　他现在回想起顾听澜倒下时的场景，依然觉得心惊肉跳。
　　诺曼斯将孕检报告递给他，解释道：“应激只是暂时的，因为怀孕早期的严重缺失，眼下更是急需您的精神力的抚慰和滋养。”
　　“等顾阁下身体慢慢适应后，就会开始自发地汲取您散逸的精神力。”
　　孕检报告单上，标红一片的各项身体数据，令人触目惊心。
　　白云霁眸光沉郁，神色难看地攥紧了手中的报告，沉默了下来：“……”
　　他只要一想到顾听澜在怀孕期间，不但没受到妥帖的照顾，还因为他来回奔波，糟了那么多的罪，就觉得心口疼得发麻。
　　站在他身旁，满脸担忧的克丽丝将各项数据仔细看了一遍，却是缓缓松了一口气，柔声宽慰道：“别担心，这个我有经验。”
　　“这些数据虽然看着吓人，但听澜还在孕早期，现在开始注意休养的话，慢慢就能调回来的。”
　　“你外婆说的对，接下来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奥斯蒙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再加上有精神力滋养，不会有问题的。”
　　“有诺曼斯看着，确实不用太担心。”大舅舅奥古斯特斯笑着宽慰道。
　　不会劝人的阿尔弗雷多和寡言的二舅斯图亚特对视一眼，纷纷出言安慰。
　　“好。”白云霁轻点了点头，朝着一众长辈笑了笑，他其实知道的，大巫没有特别声明，就说明问题不大。
　　只是他太在意顾听澜了，没办法不感到忧心。
　　白云霁又看了眼报告，迟疑了一会儿，目光在人鱼长辈们的面上扫了一圈，有些艰难地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听澜他……没有服用Ω胶囊，怎么会怀孕？”
　　“Ω胶囊？”克丽丝的神色间带上了分明的困惑，回头看向伴侣，希望对方能为自己解惑：“是药吗？”
　　奥斯蒙摇头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
　　白云霁一愣，转头见大舅和二舅同样都是一脸不解，这才想起来，人鱼有天生的隐性繁育腔，不需要此类药物，更不会知道Ω胶囊。
　　“人类的同性伴侣，如果想繁育后代，就需要服用这个胶囊。”不等白云霁解释，阿尔弗雷多就扬眉说道。
　　克丽丝愣了愣，惊讶地看向白云霁：“可你们不是缔结伴侣契约了吗？”
　　缔结伴侣契约？什么意思？白云霁不明所以地将困惑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医疗权威人士。
　　旁听的诺曼斯同样有些意外，对上他的视线忽而恍然，微微一笑，为这位自幼失落在人类星域的小殿下，科普起生常识。
　　人类和人鱼没有生殖隔离自不必说，“从广泛意义上来说，人鱼的基因等级之所以被全星际公认为高等基因，正是因为人鱼的精神力有绝对的特殊性。”
　　“在与基因等级相对低的异族，缔结伴侣契约时，会引起双方精神力共振，强行提高伴侣的基因等级，从而改造对方的身体。”
　　“这也正是缔结契约后，伴侣能共享寿命的其中一个原因。”
　　当然这个所谓的基因等级，还得打个引号，基因一直都是是宇宙最深的奥秘，谁也无法保证时下的等级判断到底是否正确。
　　不过一般情况下，身体改造需要一定的时间，恐怕没那么快能怀上孕，需要大量的……诺曼斯心中感慨，小殿下这对伴侣感情确实很深。
　　“……原来如此。”白云霁终于恍然，默然瞥了一眼阿尔弗雷多，这些常识小舅舅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阿尔弗雷多自知亏，默默别过了头。
　　奥古斯特斯微眯了眯眼，神色不明得觑了阿尔弗雷多一眼，估计是准备要秋后算账了。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
　　白云霁暗叹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医疗室的方向，低声问道：“他现在身体这么难受，还瘦成这样，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好过些？……或者，有什么医疗手段可以缓解症状吗？”
　　“怀孕期间恐怕不太适用这些医疗手段，只要保证摄入足够的营养……”
　　说到这，诺曼斯突然想起白云霁缺乏一定的生尝试，顿了顿，转而道：“顾阁下会这么难受，一方面是孕期避免不了的妊娠反应，另一方面则是缺少了您的精神力滋养和……T液灌溉。”
　　说到最后，咬字有些轻。
　　“咳。”阿尔弗雷多有些想笑，被父兄们瞪了后才化为一声清咳。
　　白云霁先是皱了眉，妊娠反应避免不了，那就只能从精神力和T……他愕然地瞪大了眼，愣了一瞬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个灌溉的意思。
　　“……他在怀孕期内，也……”白云霁神色一顿，既然诺曼斯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错。
　　涉及到顾听澜的身体，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连忙请教道：“那频率是怎么样的？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诺曼斯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才微笑道：“我给您发一份《孕期养护手册》，上面写得很详细。您可以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再来问我。”
　　“哈哈哈哈哈……唔！”没忍住大笑出声的阿尔弗雷多被自家二哥一把捂住了嘴。
　　诺曼斯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勉强克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
　　白云霁无言地看了眼不着调的小舅舅，回头感激地朝诺曼斯笑道：“好，谢谢您。”
　　诺曼斯扯唇笑了笑，示意他不用在意。
　　白云霁笑着转过身，对围着他的一众长辈们温声道：“听澜估计没那么快醒来，我先送您们回去吧。”
　　外公外婆和舅舅们，本是要随他一同去迎接顾听澜的，应他请求才在海底等着他带顾听澜回去的。
　　没想到临时出了这么个状况，还得劳烦他们跟着操心，匆忙赶来。
　　“可别！听澜现在离不开人，你就在这好好守着，我们自己回去就行。”克丽丝连忙道，生怕他送，挽着奥斯蒙的手臂就要走。
　　奥斯蒙拍了拍白云霁的肩，神色无奈地跟上了她。
　　“母后说的对，你自己注意照顾点，缺什么就直接让卡尔安排。”奥古斯特斯摸了摸白云霁的头，温柔嘱咐道。
　　“哪还用着你送，都在自己家，客气个……唔！”
　　斯图亚特捂住弟弟不长心的嘴，神色温柔道：“我们先走了，等听澜醒了再来看他。”
　　“别忘了明天的治疗。”诺斯曼提醒了一句，朝白云霁摆了摆手，跟在他们身后走了。
　　白云霁对着瞬间空无一人的走廊，低应了一声：“好。”
　　医疗室的门缓缓打开，白云霁看着睡在病床上的黑发青年，心中缓缓叹了一口气。
　　顾听澜现在情况特殊，他恐怕难以再责罚他不听话了。
　　白云霁抬脚往里走，两个月的身孕，逆推回去，顾听澜在七天发情期后的身体不适也有了解答……确实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罢了，他妥协地想。见面时他就沉默了那么一会儿，顾听澜就神色不安成那样，眼下更是……
　　在病床前停下脚步，白云霁凝望着爱人清瘦的脸颊，再次轻叹一口气，收起手中的报告，掀开被子，动作轻柔地将人横抱起。
　　这里不是休息的好地方，还是得回主卧。
　　“夫人……”一直蹲守在床脚边的圆圆，满是懊悔地低垂着头，弱弱地唤道。
　　白云霁顿住了脚，顾听澜的情况谁也料想不到，该批评责骂圆圆的地方，白云霁也没有留情，现在也不打算同它置气。
　　“好了，”他缓了语气，轻声道：“给听澜准备点好消化的吃食，等他醒了吃。”
　　“！”圆圆猛地抬起头，知道夫人这是原谅自己知情不报的意思了，忙不迭地点头：“是！夫人！”
　　白云霁微微一笑，抱着昏迷不醒的爱人回了主卧，准备陪着躺一会儿。
　　室内昏暗，只在床头亮着盏微弱的夜灯。
　　顾听澜醒来时还有些恍惚，目光迟钝地望着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心中奇异地升不起半点警惕感，反而有些醒不过神来。
　　头好像不太晕，身体更是久违地有些莫名舒适……甚至想阖眼再睡上一觉。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自从云霁衣物上的味道散尽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嗯，他还没醒……您们别担心，我已经问过大巫了……”
　　“好好，你也别太担心……你明天还有治疗，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我明天早上过去。”
　　“真不用您陪……我会注意的，您们也早点休息。”
　　微风浮动间，带来了阳台外，刻意压低声音的断续对话。
　　外面有人！
　　顾听澜心头一跳，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借着夜灯的微光，凝神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越看越是觉得眼熟，直到视线落到盖在身上的羽被上，才恍然察觉到周身充溢着几乎被自己忽略的，属于白云霁的气息。
　　这是白云霁在亚特兰提斯的房间！他半月前几乎每天都会透过视频的光幕看到。
　　可他怎么会在这？……顾听澜心中困惑，想翻身坐起，却发现四肢有些无力，似乎是因为睡得太久了。
　　顾听澜茫茫然地躺着，皱眉想着，他记得他一出舱门就看到了抱着花的白云霁，然后他……
　　他在白云霁的怀里晕过去了！
　　记忆终于复苏，顾听澜却有些难以置信……若是这样，那之前意识朦胧间听到的对话应该也不是做梦，所以他似乎是因为过度疲劳，才……
　　此时回忆起来，之前朦胧听到的对话声，跟现在阳台外的声音，似乎有些重叠。
　　“咔哒——”阳台门发出极细微的响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顾听澜蓦然抬眸看去，光线很昏暗，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背对他正轻手合门的身影，是白云霁！
　　“……醒了？”白云霁转回身，习惯性地先往床上看一眼，不想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略显茫然的黑眸。
　　深陷在被窝里的黑发青年，眼睛一眨不眨，神色怔怔地直望着他。
　　白云霁在原地顿了一瞬，就反应过来，眼眸带笑地大步走过去。
　　用手虚掩住他的眼睛，打开了几盏稍亮些的辅灯，这才在床沿坐下，柔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听澜完全反应不过来，错愕不已地瞪着他吐字清晰的嘴唇，磁性动听的嗓音直击耳膜，他……白云霁能说话了？！


第91章 小人鱼崽崽
　　顾听澜的反应全在白云霁的预料之中，但这般恍如梦寐的神情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有点可爱。
　　白云霁轻捻了捻手指，面上带了点笑意，明知故问地逗弄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你……你的嗓子……”顾听澜仍然有些不可置信，昏睡得太久，说话声音沙哑又微弱。
　　白云霁却听得分明，缱绻又轻柔地顺了顺他额角的碎发，笑容温柔道：“嗯，已经好了。”
　　用指腹温柔地轻擦过顾听澜的眼角，又神色自然地问道：“渴不渴？要起来喝口水吗？”
　　“……好。”顾听澜呆愣失神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白云霁有些忍俊不禁，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才轻缓小心地将他扶坐起来。
　　往他身后加塞了几个腰枕，又细致地掖了掖被角，确保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端起床头柜上，保温着的热水，喂到他的嘴边。
　　顾听澜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他看，在乖顺地抿了几口水后，才恍然反应过来。
　　他不是在做梦！白云霁的嗓子真的完全恢复了！
　　顾听澜的黑眸骤然亮起，灿若星辰，终于感到了迟来的惊喜，心跳都跟着急促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怎么没跟我说？”
　　顾听澜猛地咽下口中的温水，一把抓住白云霁* 喂水的手腕，有些磕绊地问道。
　　看来，他的人类伴侣这是终于缓过神来了？
　　白云霁心中好笑不已，由着他抓握着，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擦拭着他唇畔上的水珠，笑得意味不明，柔声道：“本来是要跟你说，在见面的时候。”
　　“——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一个惊喜。”尾调拖得很长，配上极为漂亮的声线，十足十地蛊惑人心。
　　跟在脑中响起的精神波不太一样，顾听澜还有些不大习惯，像是在不断确认般总是不自觉地看向白云霁的嘴唇。
　　见面、惊喜？……将耳边的声音一点点收录进脑中后，顾听澜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他在白云霁怀中昏迷过去时，听到的那道惊呼声恐怕并不是错觉。
　　现在回想来，他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白云霁发出的声音。
　　“抱歉，我……”顾听澜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嘴，抓着白云霁的手蜷了蜷，慢慢收了回去，落在羽被上。
　　白云霁哼笑一声，放下水杯，伸手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那你要说抱歉的事情，可太多了。”
　　顾听澜惊讶地虚捂住额头，黑眸微微张大，有些愣然地直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被白云霁弹额头……
　　白云霁只觉得他的反应，真实可爱得不行，让人实在不忍心再欺负他。
　　他笑了笑，轻轻拉下顾听澜护在额前的手，俯身在他额上微红的位置，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顾听澜在亲吻中半闭上眼，此时整个人都笼罩在白云霁的气息中，舒适得差点喟叹出声。
　　白云霁勾了勾唇，低头慢慢凑近他的脸侧，突然惩戒般，张嘴咬了一口他粉嫩的耳垂。
　　眼看着它瞬间爆红到几欲滴血，白云霁才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问道：“在路上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还把自己瘦成了这样？”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要跟我说实话的吗？”
　　白云霁就势将他揽抱进怀中，一手往下，动作暧昧地按了按他的后腰，语带暗示道：“这么快就忘记教训了？”
　　顾听澜呼吸一窒，有电流从后腰处窜起，直没入四肢百骸，整个脊骨瞬间全麻了。
　　他浑身僵硬地靠在白云霁的怀中，原本只在耳根的艳色一点点漫上了面颊，几乎通红一片。
　　“嗯？”白云霁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半退开些身，看向他又是一脸正色。
　　顾听澜这才想起他刚刚问了什么，慌忙压下身体的颤栗感，自知在这件事上不占，有些磕巴道：“我、我没忘……”
　　微一抬头，就见白云霁面露几分不愉，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顾听澜的长睫颤了颤，想起这一个多月以来，身体上莫名其妙的反应，鼻尖莫名一酸，这情绪来得突然，半点没有往日的平稳。
　　他小心地贴上白云霁的侧颈，将整个人埋入对方的怀中，心中措辞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我怕你担心……”
　　像个病态的痴汉一样，将白云霁的衣物塞满整个床铺，这样的话他根本就说不出口。
　　白云霁轻轻抱着他，心中暗叹一口气，伴侣这么个撒娇法，他真的很难再苛责下去。
　　抬手抚了抚顾听澜的后颈，语气平缓了下来，道：“不知道怎么了，所以偷偷藏了我的衣物，又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顾听澜愕然抬起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刚刚说出了心声，惊道：“你是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白云霁蓝眸带笑，自然地接过了话。
　　自然是从圆圆那盘问出来的，顾听澜确实不曾让圆圆进门，但圆圆一天三五顿地送饭，时间长了顾听澜难免地放松了些警惕，而它向来又是个鬼精灵……
　　顾听澜张了张嘴，多少也明白了过来，白云霁能知道这件事的唯一途经，就只能是圆圆。
　　最想瞒的对象已经知道了，顾听澜终于放弃了挣扎，有些颓然地环住了白云霁的腰身。
　　现在想起偷藏衣物的事，他依然倍觉羞耻，整张脸都红透了。
　　又不太敢看衣物主人的反应，怕对方觉得自己行为古怪，而感到不喜，顿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太想你了……”
　　白云霁哑然，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他的人类伴侣什么时候这么会撒娇了，让他一点脸都板不起来，连假装都不行，更遑论佯怒。
　　教训舍不得教训，逗弄也不忍心逗弄，白云霁无奈一笑，伸手轻摸了摸他的黑发，柔声道：“乖，我也很想你。”
　　接着，像是安抚般摩挲着他的后颈，一遍一遍地诉说着爱意：“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很想很想你。”
　　“所以，你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我和你一直都是一样的心情。你什么都不说，我反而会更担心。”
　　“唔，”顾听澜抱紧了他，在他直白的爱语中，微湿了眼眶：“可我这样太奇怪了……”
　　恶心反胃、食不下咽、头晕乏力、情绪波动大、易疲劳还嗜睡，但这些症状在白云霁的气息中都会缓解，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因为太想念对方而得了癔症。
　　“不奇怪。”白云霁抚着他的后背，低声笑了笑，落在后颈上的手掌，转而轻托起他的下巴。
　　白云霁对上他乌黑湿润的眼眸，心头一软，凑上前贴了贴他的唇角，温声道：“这一点也不奇怪，是我们的小人鱼崽崽在告诉你，他和你一样，也想我了。”
　　“嗯……也可能是觉得他爸爸对他一点都不上心，想闹闹你。”
　　小人鱼崽崽？顾听澜茫然地望着他的眼睛，有些解不能。
　　白云霁笑弯了眼，觉得他这般神情实在可人，在他唇上吧唧一口，才牵住他的手，带着覆在他的小腹上。
　　凝望着他的眼睛，笑道：“是两个月大的小人鱼崽崽。”
　　顾听澜神色恍惚地眨了眨眼，视线空茫一片，摸着自己温热平坦的小腹，喃喃复述道：“小人鱼崽崽？”
　　白云霁含笑点头，耐心十足地反复肯定道：“对，我们的小人鱼，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悄悄地来了。估计是想给我们一个大惊喜。”
　　“……两个月？！”顾听澜回过神，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手指莫名有些颤抖。
　　紧接着，就像是被烫到一般，蓦然缩回了手，终于全部解了白云霁话中的涵义。
　　那他这一段时间的身体不适，不是因为晕船了，而是……因为有了身孕？那症状就都对上了，可……
　　顾听澜不自觉地攥住白云霁的衣袖，有些羞涩地讷讷道：“可是我没有服用过Ω胶囊。”
　　而且两个月前……是银发人鱼的发情期……想起伴随着海潭水声，在脑中响起的一声声‘小人鱼’，顾听澜耳根滚烫，那个时候就已经怀上了？
　　“嗯，是因为我们缔结了伴侣契约。”白云霁摸了摸鼻梁，这事也怪他生知识不完备，欺负了人不自知也就算了，还一直逗着他要小人鱼。
　　白云霁拉住他攥袖的手，从空间钮中取出孕检报告，轻轻放在他的手上。
　　这才将大巫白天解释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他。而后，满是歉意地摸了摸他清瘦的脸颊，低声道：“抱歉，是我没照顾好你，才导致你这么辛苦。”
　　顾听澜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是白云霁的错，他们谁也不知道会这么快就有了小人鱼。
　　他暂时还不太敢碰肚子，只柔顺地依偎入银发伴侣的怀中，笑容清浅地小声道：“我不觉得辛苦，我很高兴。”
　　一想到肚子里有了属于两个人的血脉，就忍不住高兴，况且这次特意带Ω胶囊来，他本就是想……
　　想到这，他忽的低下头，看着孕检报告上的红色指标，神色担忧道：“……他、崽崽没事吗？是不是因为我这段时间没有正常饮食，才……”
　　白云霁抱着他，柔声安慰道：“他没事，别担心。大巫不是说了吗？很快就能养回来的。”
　　“再说了，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事说起来，主要还是得怪我没陪伴在你身边，给你提供足够的精神力，让你平白糟了这么多罪，原本……唔……”
　　顾听澜轻轻捂住他的嘴，皱着眉，神色不太赞同地看着他：“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想了，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白云霁蓝眸里满是笑意，拉下他的手，一副妥协的样子道：“好，我不说这样的话。”
　　“我们来说说别的。”白云霁眸光微深，笑了笑，打开光脑，调出《孕期养护手册》的某一页，示意给他看，一脸正色道：“大巫给我们准备的。”
　　顾听澜闻言，认真地将内容看了一遍：……孕早期，每周需要伴侣进行T液灌溉2-5次，才能保证人鱼蛋的基因活性，具体最好参照孕检的数据……
　　中间有一段话，被划了特粗的红线：……若有特殊情况，如身体情况过糟、极度缺乏精神力滋养、妊娠反应严重等……应当保持每日T液灌溉1-2次，持续1-2月，再根据最新孕检结果，进行调整……
　　顾听澜困惑地皱了眉，询问道：“……灌溉？T液？”
　　白云霁的笑容里满含深意，凑到他耳边轻轻道：“就是……房事。”
　　顾听澜讶异抬眸，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眼划红线的字句，慢慢红了脸，只觉得白云霁洒在自己耳侧的呼吸，烫得有些吓人。
　　白云霁揽住他的腰，坏心眼地笑道：“为了小人鱼，我会好好灌溉的，你也会好好配合的对不对？”
　　顾听澜耳根连着颈脖一片绯红，长睫乱颤地将脸埋入了白云霁的颈窝，好半晌才闷声应道：“……唔。”
　　白云霁抚摸着他的柔顺黑发，粲然一笑，人类伴侣对情事的反应总是这么生涩，真真是太过于可爱了些，让他不免有些……疯狂心动。
　　“饿不饿？我让圆圆送饭进来，多少吃一点？”白云霁伸手摸了摸他干瘪的胃部，怀里的人睡了一个白天，急需补充点营养。
　　顾听澜还是不好意思抬头，想起报告上写的‘营养不良’，担心影响崽崽的发育，虽然不觉得饿，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白云霁闷笑一声，实在没忍住，凑在他耳边柔声哄道：“真乖，那等吃完了，休息一会儿，我们就经遵医嘱，及时灌溉好不好？”
　　顾听澜的脊背一颤，默默抱紧了他的腰，将整个人彻底埋进这个行为恶劣的银发人鱼怀中，温吞地乖声道：“好。”


第92章 细语呢喃
　　天已大亮，主卧厚重的窗帘紧合着，室内依然昏暗一片。
　　大床上，银发人鱼和黑发青年发丝交缠，亲密无间地相拥而眠。
　　忽的，被黑发青年枕在脑下的光-裸手臂上，光脑微闪了闪，发出了极细微的动静。
　　白云霁知觉敏锐，瞬间就醒了。蓝眸还没完全睁开，第一时间就伸手关了昨晚设置的闹钟。
　　左胸口上，是久违了近两月的，令他无比安心踏实的重量。
　　手臂轻轻揽抱回原处，白云霁细细感受着洒落在心口的温热鼻息，彻底清醒过来，微微低下头，查看怀中爱人的情况。
　　顾听澜眉眼舒展，呼吸平稳，显然还在沉睡之中。
　　见他没被刚刚的动静惊扰到，白云霁松了一口气，细细端详起他的面容。
　　面色看起来比刚见面时要红润上许多，眼尾还残留着几分旖旎的绯红，只是眼下还有些青黑，是长期睡眠不足的结果。
　　身上穿着的睡衣是昨夜事后，白云霁亲手给他换上的。此时看去，在衣领边缘的白皙颈脖上，依稀还能看到几枚淡色的细碎吻痕。
　　白云霁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幽深，手掌沿着他嶙峋的后脊一路往上，轻抚过后颈最后落在了他微红的眼角。
　　指尖轻柔地触了触，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从中滚落的泪珠，砸在心口时的滚烫触感。
　　许是因为处在孕期，顾听澜的身体敏感得要命，情绪起伏大又难以自制，远比之前更容易掉眼泪，把白云霁吓了一跳，但……
　　无论他怎么摆弄，都乖乖配合的人类伴侣真是太令人心痒了。
　　明明素日里，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端正冷淡的模样，怎么到了他面前就这么可爱呢？简直是可爱到犯规……
　　白云霁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眉眼柔和，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不由得合上眼，抱着人假寐了好一会儿，才满心不舍地在他发顶亲了亲，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小心缓慢地抽出了手臂。
　　不想，顾听澜似乎对他的气息变化极为敏感，眼睫当即颤了颤，有些不安宁地在睡梦中微皱了眉。
　　白云霁连忙取过沾满他气息的枕头，轻轻放入他的怀中。接着，犹嫌不够似的，控制着带有安抚之意的精神力散开来，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再垂眼看去，顾听澜的眉头缓缓松开，似乎再次陷入了好眠。
　　白云霁总算松了一口气，细致地帮他掖了掖被角，只是……睡在羽被中，抱着枕头的人类伴侣看起来实在太乖了。
　　白云霁完全克制不住，俯身在他眉心上落下一吻，又缱绻地贴了贴他的嘴角，这才心满意足地翻身起了床。
　　他扫了眼光脑上的时间，已经近九点了，连忙转身，轻手轻脚地去洗漱换衣。
　　等他穿戴整齐地从衣帽间出来，房间里依然只有顾听澜平稳的呼吸声，大床上没有任何动静，显然还在安睡。
　　白云霁远远看了一眼，就抬脚朝房门走去，他每日固定的治疗时间快到了……不叫醒顾听澜，一方面是他舍不得惊扰对方难得的好眠，另一方面……他确实不太想让对方看到他治疗时的样子。
　　虽知这事肯定避免不了，但能晚些就晚些吧……白云霁想着爱人眼眶微红的心疼模样，轻轻握上了门把手。
　　“……云霁？”一道满是困意的轻唤声，从大床的方向传来。
　　顾听澜似乎还在半睡半醒之间，声音听起来沙哑又迷蒙，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白云霁神色一顿，握着门把的手顿时僵住了，看着眼前只差一点点就能顺利打开的房门，心中挫败不已。
　　大床上传来了细碎的窸窣声，恐怕是意识朦胧的人类伴侣在探寻他的身影。
　　白云霁妥协般暗叹一口气，柔声应道：“嗯，我在。”
　　而后，低头迅速给大巫发完一条时间延后的讯息，转身朝他走去。
　　“怎么醒了？”
　　白云霁在床沿坐下，见他睡眼朦胧地直望着他，心中柔软不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侧脸，轻声问道：“身上不舒服？”
　　“……唔，腰酸。”顾听澜脸颊轻贴着他的手掌，温吞地眯了眯眼，他刚一醒来就觉得腰酸得要命，完全动弹不得。
　　昨晚白云霁顾忌着他肚子里的小人鱼，全程都很温柔小心，但……有些太过小心了，动作缓慢又磨人，反而把他折腾得不轻，这会儿想起都有些头皮发麻。
　　“乖，我帮你揉一揉。”白云霁展颜一笑，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俯身亲了亲他的眼尾，哄道：“困就再睡会儿？”
　　边说着，边探手进羽被中，用适中的力道，帮他按揉起后腰。
　　“嗯……”顾听澜因为腰间传开的酸麻感抱紧了枕头，稍微适应了之后，才哑声问道：“几点了？”
　　“……九点了。”白云霁神色一顿，低声回答道。
　　顾听澜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有些迟钝地问道：“治疗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真是怕什么问什么，白云霁心中一跳，手中按揉的动作未停，神态自然地道：“嗯，和大巫说过了，今日晚点去。”
　　说完，又不死心地柔声哄道：“不着急，我陪你再睡会儿？”
　　顾听澜在他的温柔按摩中，渐渐醒过了神来，闻言偏过头看他，见他穿戴整齐，轻摇了摇头道：“不睡了。”
　　他想陪白云霁去治疗。
　　顾听澜撑着床面正要坐起身，忽的僵住了动作……四肢酸软无力倒是其次，刚刚躺着没感觉，这会儿尾-椎下昨晚灌溉进去的……
　　热意从耳根烧起直漫上双颊，瞬间红了脸，他默不作声地坐直身，抬眸看向白云霁。
　　配合他动作，小心扶起他的白云霁有些不明所以。
　　见他整张脸都红了，顿时皱了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连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顾听澜默默摇头，轻轻抓住白云霁的手，有些羞赧地垂下眼不太敢看他，吐字极轻地道：“……我想洗澡，可、可以吗？”
　　白云霁愣了一瞬，才恍然反应过来什么，哑然失笑。面对眼前羞涩不已的爱人，勉强收敛了几分笑意，柔声道：“当然可以。”
　　顾听澜像得了特赦令般，顿时松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
　　白云霁拦下了他的动作，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直接将他横抱起来，勾唇笑道：“我抱你去。”
　　顾听澜猝不及防之下，连忙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微微瞪大的黑眸中写满了惊讶和茫然。
　　白云霁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一边抱着他抬脚往浴室走，一边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乖，让我来帮你洗。”
　　事后清可是作为伴侣的责任和义务……当然，更多的是福利，怎么可能让顾听澜自己去。
　　顾听澜只觉得耳根处烫麻得可怕，猛地攥紧了白云霁的后领，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抱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汽蒸腾，伴着细语呢喃和诱哄声，渐渐旖旎……
　　顾听澜带着一身水汽，裹着材质柔软的浴袍，忍着些微不适，窝坐在衣帽间的软沙发上。
　　眸光潋滟地望着在衣柜前挑挑拣拣的白云霁，心绪安宁之下，脸上引人遐思的绯红渐渐褪去，神色间染上了无限的柔情。
　　白云霁身上的衣物，早在浴室里就湿透没法穿了，但他丝毫不在意，乐滋滋地先帮顾听澜挑衣服。
　　在经过漫长的别离，再次见面后，白云霁就一直在用各种行动告诉顾听澜：他想时刻贴近他、抱着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远比顾听澜想象的，还要想念他还要爱他。
　　甚至什么都不愿意顾听澜自己动手，连衣服都要亲自帮他挑好，再亲手给他穿上。
　　顾听澜有些恍惚地想，两个人之间的角色，好像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完全对调了。
　　“穿这套怎么样？”白云霁提着套衣服，蓝眸含笑地转回身，征询顾听澜的意见。
　　“……好。”顾听澜轻应了声后，才骤然回过神。
　　见他真的拎着衣服，抬脚走过来，不由得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浴衣下摆。
　　他抗拒不了白云霁任何的体贴和亲近，但心中还是无法不感到羞窘，洗澡也是换衣也是，都太……太超过了，他想着，两颊再次漫上了几分艳色。
　　白云霁的嘴角高扬着，精心地帮满脸无措、全身红透，却任由他摆布的爱人换上了一身衣物。
　　十分满意地上下看了眼，白云霁虚揽住他的腰，低头亲了亲他眼睫乱颤的眼角，笑道：“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说完，转身从柜中随意取了套衣服，对着镜子，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
　　“来，我带你去吃早饭。”白云霁朝他弯眉一笑，再次将他抱起，抬脚就往外走。
　　人类伴侣的反应实在太可爱了，让他总是心痒不已，怎么都抱都不够。
　　“……好。”顾听澜抗拒不了，只好默默抱紧了他的颈脖，将通红的脸埋进他的颈窝。
　　“楼下餐厅只有圆圆，没有别人。”白云霁也知道适可而止，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带着安抚之意道。
　　他最近因为治疗，只能服用特制的食用营养液，早就把厨师遣回了大舅舅那边，又担心顾听澜孕期吃不惯亚特兰提斯的口味，因此没再让人过来。
　　“嗯。”顾听澜闷声应道，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并不是怕被任何人看见……他全部的心神变化，从来只是因为白云霁……


第93章 孕期吃枣糕
　　等被白云霁小心地安放到餐桌前的软椅上时，顾听澜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白云霁将另一张餐椅拼靠在他的软椅边，几乎是贴着他坐下。若不是担心顾听澜不舒服，他甚至想将人抱至腿上。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模样精致、营养丰富的早点，还配有滋补的羹汤和新鲜的蔬果，这架势看起来，似乎恨不得一顿就把顾听澜的身体养回来。
　　白云霁神色莫名地和顾听澜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偏头看向站在桌角边毫无存在感的圆圆。
　　圆圆正睁着一对大黑眼睛直望着他们，眼眶周围隐约还泛着些粉光，显然是因为夫夫二人的亲密互动而暗自激动的。
　　此时见他们看过来，连忙踩着小滚轮靠近了些，连声道：“主人、夫人早上好！这些都是圆圆特意给您们准备哒了，您们快尝尝！这道菜是……那个……”
　　卖力介绍完一圈，又挺起小胸脯道：“全部都是按照大巫先生给的营养配比表做的哦！”
　　白云霁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它：“……”
　　他多少也猜到，圆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行为，是因为愧疚自责于自己没有照顾好主人，想借此再次表达歉意，但这也太夸张了些……
　　顾听澜跟白云霁想到一块去了，见圆圆不时地用余光瞄向自己，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满意这桌早饭，不由得哑然失笑。
　　“谢谢圆圆。”顾听澜柔和了神色，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圆圆眼睛盾之一亮，嘴角高高扬起，喜声道：“嘻嘻！主人喜欢就好！圆圆一定会保证好主人和小人鱼宝宝的营养哒！”
　　顾听澜愣了愣，他对小人鱼的存在还没有太大的真实感，直到被白云霁牵住手才反应过来，轻声道：“好……但以后不用准备这么多，我们吃不完。”
　　“好哒好哒！”圆圆笑嘻嘻地连连点头，眼尖地看见了他们牵手，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忙道：“那主人和夫人慢用，圆圆先去收拾厨房啦！”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踩着小滚轮飞快地消失在了餐厅门口。
　　白云霁神色无奈地笑了笑，对它风风火火的言行不做任何评价。转而举起筷子，准备帮顾听澜夹取几样早点，结果目光扫视了一圈，又顿住了动作。
　　他迟疑了一瞬，转头问身边的爱人道：“想吃什么？”
　　顾听澜对待食物一向不太挑剔，无论喜不喜欢都会神色如常地吃下去。
　　但根据圆圆的口供，自从顾听澜有了身孕后，胃口就一直不太好，对食物也渐渐挑剔了起来，近来更是明显，不合胃口的基本上就不动了。
　　再叫上孕期口味多变，白云霁此时更是有些拿不准了。
　　顾听澜想说自己来就行，但对上他分外殷切的目光，不免有些失笑道：“枣糕吧。”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这是最近他吃下来，最不容易引起反胃的食物了。
　　白云霁灿然一笑，给他夹了几小块放在碟子上，这才满意都支着下巴，侧过头看着他吃，蓝眸里满是温情。
　　顾听澜的礼仪教养一直都很好，用餐时总是细嚼慢咽地，喉结偶尔因吞咽滚上哪一滚，看起来格外地端正秀气。
　　经过之前近半个月的视频，顾听澜早已经习惯了被他盯着吃饭。
　　因而，他一开始还真没发觉任何不对，直到吃完一整块枣糕才突然反应过来，白云霁给他夹了枣糕后就放下了筷子，自己一口都没吃。
　　“怎么光看着我吃？”顾听澜看着他面前空荡荡的碗碟，对上白云霁满含笑意的眼眸。
　　想起他刚刚竟只顾着自己吃，完全忘了对方，不免有些赧面，举起筷子低声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白云霁一会儿还要去解毒治疗，应该比他更需要吃早饭，及时补充体力和营养才是。
　　“你吃就行，不用给我夹。”白云霁抬手拉住他准备夹菜的手，见他面露困惑，不由得莞尔一笑。
　　从空间钮中取出一袋食用营养液，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我喝这个。”
　　顾听澜神色一顿，放下筷子，皱眉问道：“只喝这个怎么够？”
　　他从前工作忙的时候经常喝营养液，清楚地知道这东西只能提供基础的能量，除了果腹之外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白云霁拆开包装，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大口，才用食指指腹轻轻蹭了蹭他不自觉抿起的薄唇，笑着解释道：“大巫专门给我调配的，还不够？”
　　“除了身体必备的营养成分，还有置入了一些药物成分。”白云霁眸光微晃，指腹上移蹭了蹭他的脸颊，接着道：“所以，喝了这个就不用再额外吃药了。”
　　以上说的，都不是最主要的缘由，大巫让白云霁喝营养液，更多是为了防止他因治疗太痛苦，而将吃下的东西全数吐出来……当然，这个他是不会告诉爱人的。
　　顾听澜恍然，眼带探究地看了他手中的营养液一眼，确实跟普通的营养液不太一样，没有生产日期和标签，这才点了点头。
　　顶着他的目光，白云霁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顿，才将营养液送入口中。
　　三两口迅速喝完，将空壳丢开，他才暗送一口气，笑着转开话题：“除了枣糕外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顾听澜没能察觉出他掩藏的小心思，闻言神色一顿，心知枣糕没什么营养，但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吃多了怕会吐。
　　白云霁瞬间了然，探手轻抚了抚他的胃，低声哄道：“再吃一点点，早上就不吃了好不好？”
　　“好。”顾听澜哑然一笑，用手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心中无奈又甜蜜。
　　他其实不需要白云霁这么哄着，为了腹中的崽崽也好，为了自己身体也好，他都会好好吃饭，补充营养的。
　　再这么下去，可能真的要被白云霁宠坏了……
　　心中漫无天际地想着，顾听澜的目光在桌上逡巡许久，终于落定，指了指位于白云霁另一侧的粥盅，轻声道：“那就再喝点鸡丝粥吧。”
　　白云霁一听他要喝粥，忙取了自己面前的小碗，转过身去给他舀。
　　顾听澜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忙活，忽的想起什么，眸光一晃，声音极其轻微地唤了一句：“云霁。”
　　“嗯？怎么了？”白云霁应声回过头，手中还端着粥碗。
　　顾听澜敛了几分笑意，凝视着他的蓝眸，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的听觉，什么时候恢复的？”
　　周日骤然听到白云霁的嗓音，极度惊喜之下完全忽略了个中细节。
　　在正常情况下，天生聋哑的患者在成功恢复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声音的刺激，很难在短时间内学会说话。
　　即便有唇语作为基础，要想像白云霁现在这般说话流利，更是需要长时间的听力训练，所以云霁他……
　　白云霁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笑意，他在行为上毫不掩饰就是等着顾听澜发现，只是没想到爱人竟然这么敏锐。
　　这会儿也不急着解释，将手中的粥碗盛满，细致地放到顾听澜的面前，才眼眸带笑地看向他，拖着嗓音道：“你猜猜看？”
　　顾听澜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回答，好一会儿才又试探道：“……不是最近？”
　　白云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慢慢凑近他，几乎到了耳鬓厮磨的程度，才低声道：“你觉得呢？”
　　顾听澜神色一僵，眸光有些散乱。
　　白云霁的指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他的喉结，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也许，我知道很多，你藏起来的小秘密哦。”
　　顾听澜心头猛地一跳，呼吸瞬间就乱了，被点到的喉结更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思绪杂乱地开始逆推时间，脸色发白道：“我……”
　　“嘘——”白云霁亲了亲他的耳垂，温柔地将人揽抱至腿上，抚着他的后背，亲昵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个安抚的轻吻。
　　“乖，别怕。”鼻息交缠间，白云霁低头吻住了他，一点点撬开他的唇瓣，直到怀中的人彻底软了身体，才缓缓结束这个吻。
　　轻拍着顾听澜的后背帮他平缓呼吸，白云霁柔声道：“不着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告诉我。”
　　“……好。”顾听澜的声音微哑，轻轻环抱住白云霁的腰，将湿红的眼睛藏入他的颈窝中。
　　白云霁抱紧他，用精神力缓缓将他包围起来，构建出一个绝对安全舒适的环境，等他平缓情绪。
　　直到碗里的粥都凉了，顾听澜才从* 他怀里半抬起头，低声道：“是在梵西星的时候吗？”
　　白云霁愣了愣，蓦然轻笑出声，在他唇上吧唧一口，道：“您猜对了！我亲爱的顾阁下！”
　　顾听澜眨了眨眼，跟着抿唇笑开了。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白云霁轻声道歉，将恢复听力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干净，这才撒娇似的偏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道：“澜澜会愿意原谅我吗？”
　　顾听澜听完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他撒娇而心软得一塌糊涂，听他变了又变的称呼，颇有些忍俊不禁。
　　“会的。”顾听澜动作轻柔地摸着他脑后的长发，眉眼含笑道：“我也瞒了你，我们可以两厢抵消。”
　　“谢谢澜澜！”白云霁的道谢声还未完全落下。
　　“——但前提是，你得让我陪你去治疗。”顾听澜面不改色地把后面的话说完，抬眸直望着他的眼眸。
　　“……”白云霁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知这事躲不过，暗自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等你喝完这碗粥，我们就去。”白云霁取过一个空碗，抱都抱过来了，这会儿也舍不得放开顾听澜。就着相拥的姿势，从保温的盅里重新盛了小半碗粥出来。
　　“好。”顾听澜含笑点了点头，知道白云霁这般架势是不打算放他坐回去，于是坐在他腿上也不挣扎，伸手打算去接粥。
　　不料，被对方轻巧地躲开了。
　　“我喂你。”白云霁柔笑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了，舀了勺粥就送到了他唇边。
　　“……”顾听澜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微红着耳根，温顺地张嘴吃下了。
　　这般亲昵的投喂下，一碗粥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白云霁放下粥碗问道：“饱了？”
　　“嗯，吃不下了。”顾听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胃部，点了点头。
　　“哦？那我们的人鱼崽崽也吃饱了吗？”白云霁却是摸了摸他平坦的小腹，半带开玩笑地道。
　　顾听澜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急急抓住他的尾指，有些磕绊道：“……吃、吃饱了！”
　　“既然崽崽爸爸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吃饱了。”
　　白云霁眉眼带笑地由着他抓着，另一手用丝帕轻轻拭了拭顾听澜的唇角，依言将羞赧的爱人放开，转而牵起他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


第94章 褪去衣物
　　顶楼医疗室内，等候多时的大巫诺曼斯，正翻阅着近日的医疗数据以打发时间。
　　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头就看见白云霁和顾听澜手牵着手走了进来，他愣了一瞬，又恍然笑开道：“您们来啦，早上好。”
　　“早上好，抱歉让您久等了。”白云霁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牵着顾听澜，一反常态地慢步朝诺曼斯走去。
　　因担心顾听澜身体不舒服，白云霁一路行来都尽量放慢了脚步，若不是顾忌着爱人的颜面，他早就直接将人抱过来了。
　　顾听澜略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于伴侣的细心体贴却是倍感暖心，因而面上带上几分柔软的浅笑，跟着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诺曼斯神色温和地点点头，将手中的数据报告收起，目光却是悄然落在他衣领边缘的浅红上，顿时了然，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深了几分：“也没等多久。”
　　“为您正式介绍一下，我的终生伴侣，顾听澜。”白云霁笑容明媚地，朝他扬了扬两人紧牵着的手。
　　接着又捏了捏顾听澜的手掌，微偏过头，笑着为他介绍道：“这位就是为我治疗的大巫，诺曼斯凯汀阁下。”
　　早在昨日顾听澜昏迷时，大巫诺曼斯就单方面见过他了。因此白云霁此举，除了表达对双方的尊重外，更多是为了给顾听澜介绍一下。
　　“顾阁下，您随大殿下喊我阿诺或者大巫就行。”诺曼斯朝着顾听澜笑了笑，妖冶的面容上满是独属于长辈的温和神情。
　　……他什么时候喊过大巫‘阿诺’这个称呼了？白云霁眼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
　　顾听澜哑然失笑，他自然了解爱人的秉性，因而选择了更合乎礼数的称谓：“大巫，您唤我听澜便好。”
　　诺曼斯不大意外地挑了挑眉，紫眸里分明闪过几分遗憾之色，但也知小玩笑得适可而止，于是笑着道：“好。今天身体好些了吗？”
　　黑发青年此时的气色和状态，远比他昨日乍见时要好多了。
　　顾听澜神色微顿，看了眼旁边的白云霁，耳根莫名有些发烫，面上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容道：“已经好多了，昨天辛苦您专门跑一趟了。”
　　白云霁知道顾听澜恐怕是害羞了，捏了捏他的小指，含笑替他解围道：“好了，您和听澜再这么客套下去，我今日恐怕是进不了治疗舱了。”
　　他们这才聊了几句？诺曼斯失笑不已，摆了摆手，眼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半带妥协道：“行，那我去启动仪器，您去把衣服换下吧。”
　　说完，朝顾听澜点了点头，才转身走开。
　　白云霁眼眸带笑，朝顾听澜眨了眨眼道：“走吧。”
　　顾听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云霁牵着手带到了治疗舱前。
　　眼前的治疗舱格外地巨大，至少能装下两到三个人，除了底座外通体透明，能清楚地看见患者的状况和反应。
　　顾听澜是做科研出身的，虽未涉猎过治疗舱的项目，但也难免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白云霁不知从哪拉了张带靠背的软椅，放在了他的身后。接着，轻托着他的后腰，扶他慢慢坐下。
　　确认顾听澜没有不舒服，又温柔地捋了捋他额上的碎发，指着治疗舱前的白色挂帘，嘱咐道：“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脱了这身衣服进治疗舱。”
　　“好。”顾听澜回过神，望着他清澈的蓝眸，轻点了点头。
　　雪白的挂帘被白云霁拉上了，顾听澜坐在椅子上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布料摩擦声以及治疗舱被打开的声音。
　　他莫名地干咽了咽口水，有些后知后觉地紧张。
　　殊不知，帘子里褪去全身衣物的白云霁比他还要紧张，他朝着帘外顾听澜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暗叹一口气，赤-裸地跨入治疗舱里。
　　找好位置躺下后，花了比往日更长的时间才幻出银色的鱼尾。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瞒是瞒不住的……
　　他这般想着，微微抬头，往尾巴上扫了一眼就错开了视线，轻吐一口气，按下了舱内打开帘子的按钮。
　　白色挂帘一点点滑开。
　　顾听澜第一时间抬眸直望向治疗舱，找寻白云霁的身影。
　　是许久未见的完全形态，银发人鱼已然熟练地躺好了，正隔着透明的舱壁，微侧过头来朝他微笑。
　　顾听澜却是一愣，瞳孔骤然一缩，在巨大的视觉冲击下，完全忘了腰间和尾椎的不适，霍然站起了身。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面色煞白地直盯着白云霁的银尾，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白云霁见他反应剧烈也是一惊，连忙坐起身，急声哄道：“听澜、澜澜！你先别急……”
　　他说的话，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厚壁，一个字都没能落入顾听澜的耳中。
　　顾听澜只是神色茫茫地看了看他，视线又落回了银发人鱼的腰下，银色鎏金的长尾早就不复往日的华贵绮丽，看上去灰扑扑地，暗淡无光且毫无生气。
　　他神色恍惚地靠近了几步，直接清楚地看到，白云霁的整条尾巴都伤痕累累，曾被好好爱惜护的漂亮鳞片，此时正残缺不全、七零八落地缀在尾巴上。
　　还有些鳞片逆着翻开，露出底下的粉色嫩肉来，借此能判断出这些鳞片俱是被生生蹭掉的！
　　有些地方还是新伤，正突兀地裸露着血肉，有些已然长出了不大显眼的小鳞片。
　　云霁……顾听澜只觉得心脏被撕裂般，痛得几乎要窒息，眼前骤然一黑，直接跪坐了在治疗舱前，眼泪毫无预兆地，大滴大滴地掉落了下来。
　　“乖，别怕别怕，对不起……”白云霁心疼得要命，慌忙调低舱壁，半揽住他的肩，伸手揩拭他的泪水，柔声安抚道：“我没事，乖别哭了，乖啊……”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顾听澜盯着他的尾鳍，怎么都止不住泪，哭得全身颤抖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一滴滴泪，砸落在白云霁的手上，滚烫得直要烧融穿他的心脏……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瞥了眼自己都倍觉丑陋的尾鳍，伸手轻轻捂住了顾听澜湿漉漉的眼睛。
　　温柔轻缓地将他拥入怀中，引导着精神力悄无声息地散开，白云霁哑声哄道：“澜澜乖啊，别哭了，你听我说，我真的没事。”
　　“尾巴上的伤就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不怎么疼。你今天也看到了，抱着你走那么长一段路都没问题呢！”
　　顾听澜的眼泪还在掉，视线被挡住了，白云霁的声音终于渐渐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迟钝的思维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伸出两臂，死死地圈住了白云霁的腰，听着他的劝哄眼泪掉得更凶了，几乎哽咽出声。
　　怎么可能不疼！早在白云霁不跟自己视频的时候，就该知道的！他当时怎么不多追问一句，还暗自庆幸自己的情况不会被发现……
　　白云霁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撤下掩住他眼睛的手，生怕他喘不过气来，转而安抚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乖乖，别哭了，刚刚吓到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啊……乖……”白云霁被他哭得心头都疼麻了，又不敢乱动他，只能开始胡乱地哄。
　　“是不是刚刚哪里说错话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
　　“还是说，我的尾巴太丑陋了，我们澜澜看了不喜欢？那我们就不看了好不好？”
　　说到这，白云霁的声音低落了下去，尾鳍像是想藏起来一般，不自觉地蜷了蜷。
　　没有人鱼是不爱美的，几乎个个都以自身漂亮的尾巴为豪，他自然不例外。
　　即便做了无数次的心建设，但真以这样尾巴出现在伴侣面前时，他还是难以自制地有些……
　　顾听澜靠在他怀中慌忙摇头，张嘴想说不是的，他只是太心疼了，没有嫌白云霁的尾巴丑，也没有不喜欢！
　　……但他没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他猛地将头埋入白云霁的颈窝，慌乱不已地想调整呼吸，但在情绪激动、眼泪直流的情况下却怎么都无法成功，呼吸的节奏甚至更加乱了。
　　“怎么了？别急！来，调整呼吸！……慢点哭，乖……”白云霁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忙不迭地安抚着，心中暗骂自己乱说话。
　　云霁知道的，自己的情况他都已经知道了的……敏锐地感知到白云霁的刚刚情绪有瞬间的低落，顾听澜用力地咬了咬唇，终于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白云霁连忙低头看他，黑发青年睁着一双水濛濛的黑眸直望着他，泪湿的眼睫一簇一簇地抖着。
　　鼻头早已哭红了，面上泪痕遍布，下巴还悬着几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这般模样看起来却没有半分的狼狈，反而格外地惹眼，让人倍感怜惜。
　　白云霁的心脏十分不合时宜地剧烈一跳，心神一荡，径自伸出手，温柔缱绻地拭了拭他眼角的泪珠。
　　顾听澜因白云霁的动作眨了眨眼，新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蜿蜒而下，他却顾不上这些了。
　　他抬起手，轻抓住对方还未收回的手臂，不错眼地凝望着白云霁的眼睛，缓缓张开了口，无声道：‘你的尾巴不丑，我没有不喜欢。’
　　‘你也不要这么想，我……我心疼。’心疼得心脏都要裂开了。
　　白云霁心中惊愕地愣了愣，他没想到顾听澜会因为自己的尾巴，情绪激动到直接引发了言语障碍！
　　几乎是瞬间，他就收敛了神色，知道爱人能在自己面前，坦然地将缺陷表露出来有多么不容易。
　　白云霁温柔地笑了笑，犹带安抚地在他唇上亲了亲，才自然地低声道：“好，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说着，又在他糜红的眼角落下一吻，柔声哄道：“你也乖乖不哭了好不好，我也心疼得紧。”
　　顾听澜被亲得眯了眯眼，乖乖点了头。仰头看了白云霁两眼，主动凑近他，在他唇上安抚似的贴了贴，才将脑袋埋入他的颈窝中，慢慢调整情绪。
　　白云霁哑然失笑，一手轻轻扶在他的后颈上给足安全感，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调整呼吸。
　　不远处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白云霁抬眸看去，与过来查看情况，神色了然地准备往回撤的诺曼斯对上了视线。
　　诺曼斯愣了一瞬，弯眉朝他笑了笑，指尖点了点顾听澜，比了个手势：我等会儿再过来。
　　白云霁感激地笑了笑，垂下眼眸专心地帮爱人平稳情绪。


第95章 思虑太重
　　在白云霁的温柔安抚下，顾听澜莫名失控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不受控制的眼泪也止住了。
　　置身在于他而言极具安全感的怀抱中，终于完全冷静下来的顾听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情绪上的反常。
　　他竟然会哭成这样，这完全不像他……
　　“好些了吗？”白云霁察觉到他安静下来，抚了抚他的后颈，柔声问道。
　　“……嗯。”顾听澜试探着轻应了一声，喉间的滞涩感已经消失，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白云霁见他发音恢复正常，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轻拍着他的后肩，半开玩笑地温声道：“真的吗？抬起头来我看看？”
　　顾听澜神色一顿，迟疑了一会儿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他此时一想到自己刚刚情绪崩溃哭成这样，就觉得格外羞耻和尴尬，有些不太好意思对上白云霁的视线。
　　只好将视线飘落在他的鼻尖上，温吞地讷讷道：“……我刚刚……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对不起……”
　　顾听澜黑眸中满是难掩的羞愧之色，为了解毒吃尽苦头、遍体鳞伤的分明是白云霁，他不过是来陪护的，结果到头来，还得对方反过来照顾自己的情绪，安慰自己，这实在是……
　　“嗯，确实比从前爱哭了些。”白云霁的指尖亲昵地点了点他的睫毛，对上他惊讶不已的目光，蓝眸染上分明的笑意。
　　“但没关系，澜澜怎么样我都喜欢。”或者说，是太太太喜欢了。
　　只要一想到在外人面前，总是冷静内敛的黑发青年，在自己的怀中却能完全卸下心防，哭到停下来。他就有些克制不住地，为独此一份的待遇感到疯狂心动。
　　“况且，控制不好情绪也只是暂时的。”
　　白云霁从空间钮中取出一张软帕，动作温柔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笑着柔声道：“大概是身体长期缺少精神力滋养，突然的大量补给后，引起了激素变化而带来的影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
　　“……大概、应该？”顾听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仰着脸由着他动作，耳根却悄然红了。
　　“嗯，也可能会一直维持到我们的小人鱼崽崽出生为止。”白云霁眉眼含笑地收起帕子，捋了捋他微湿的碎发，接着道：“那就是属于孕期的正常反应，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顾听澜愣了愣，他昨日刚得知自己怀孕，还没怎么补充过这方面的常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部分原因。
　　在爱人醒来前，就仔细研读了《孕期养护手册》以及大量的孕期指南和注意事项的白云霁深藏功与名。
　　他垂手轻柔地摸了摸顾听澜的肚子，轻笑一声，逗趣道：“等崽崽破壳了，我批评教育一下，给你出出气怎么样？”
　　“……好。”顾听澜哑然失笑，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在这句话中尽数散去，他微微低下头，试探着主动将手覆盖在了白云霁微凉的手背上，神色渐渐柔软了下来。
　　好？白云霁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回答，有些意外地愣了一瞬，才抱着他低笑出声，真是太可爱了。
　　“好，我给你出气。”白云霁轻柔地摸了摸爱人的后脑，犹带几分笑意地缓声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待会儿开始治疗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担心，好吗？”
　　顾听澜神色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崩溃恐怕耽误了白云霁的治疗，连忙点了点头，应声道：“好……刚刚只是意外，你好好治疗不用担心我。”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白云霁轻托起他的下巴，见他除了眼眶还有些红之外，面色基本恢复了正常，这才笑了笑放开他，道：“好，那你回椅子上坐着……还站得起来吗？”
　　顾听澜一直跪坐在医疗舱前，身体不适又哭了许久，白云霁有些担心他腿麻。
　　“……站、站得起来，我去喊大巫过来。”顾听澜有些赧颜，轻扶着白云霁的肩膀，踉跄了两下站起来，转身去喊诺曼斯。
　　今日因为他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他得好好地向大巫致歉一番。
　　白云霁望着他的背影，轻柔地笑了一声，调整舱壁抬升回了原来的高度。
　　他垂眸扫了眼丑了吧唧，但能哄人的银色尾巴，心中暗叹一口气，找好位置又躺了下去。
　　不到片刻，大巫诺曼斯就神色如常地缓步走了过来。
　　其身后，顾听澜的面色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内敛，他朝白云霁温和地笑了笑，在治疗舱前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白云霁也冲他弯眉一笑，摆放在固定位置的手却是不自觉地蜷了蜷。
　　诺曼斯站在治疗舱前，微俯身与回过头的白云霁对上视线后，不着痕迹地朝着顾听澜的方向示意了一眼，笑容温和地做了个口型：‘您安心治疗，有我在。’
　　白云霁面上的笑容一缓，蓝眸里带上了几分感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蜷起的手掌卸去了些劲。
　　诺曼斯笑了笑，仿佛刚刚不过是确认他的状态般，往旁边撤了两步，停在治疗舱的操作台前，一如往常地笑着问道：“小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白云霁轻吸了一口气，偏头看了眼舱外安静坐着的黑发青年，微微点了点头，道：“准备好了。”
　　话音落在，医疗舱的透明上盖，就在诺曼斯的操作下，一点点向下闭合。
　　微弱的“咔哒”声后，在银发人鱼的上臂、手腕、腰部、尾巴中段、尾巴末端的位置，几个大小不一的弧形金属环从舱体底座缓缓探出。
　　在顾听澜惊愕的目光中，将神色平静、毫无反抗的人鱼死死地禁锢在了白色底座上。
　　他呼吸一窒，猛地攥紧了拳头，因心中牢记白云霁的嘱咐，当下也只是神色沉重地紧盯着治疗舱，抿紧了唇没有吭声。
　　为了防止外界的干扰，舱体的材质十分特殊，能双向完全隔绝声音和精神力的传递。
　　因而，白云霁只能朝顾听澜安抚一笑，再扑腾两下唯一能动的尾鳍，以示自己安然无事。
　　诺曼斯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一边操作着给治疗舱注入稀释的医用营养液，一边语调温和地为顾听澜解惑道：“您请放心，这些金属环是专门为小殿下设置的防护措施，其内侧全都铺设了软绵。主要是为了防止小殿下因挣扎而伤了自己以及……毁了治疗舱。”
　　“……好。”顾听澜哑然地点点头，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漫过白云霁的口鼻，缓缓镇定了神色。
　　能用上‘挣扎’这两个字，想必治疗的过程定然是远超他想象地痛苦，他不能让白云霁在这种时候还要分心来担心自己。
　　况且，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只有扛过这些痛苦，才能解去胎毒保下白云霁的性命，但……望着舱内被禁锢的爱人，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倍感心疼。
　　“滴——”治疗舱提示医用营养液注入完毕，同时也是治疗正式开始的信号。
　　白云霁朝着舱外的顾听澜弯唇笑了最后一笑，转回头半垂下眼眸，等待药剂注射。
　　他每天注射的药剂，都是诺曼斯根据前一天的检测数据进行调整的，用药的剂量和浓度都有微妙的不同。
　　这也就意味着，诺曼斯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去关注白云霁注射药剂后的反应和数据。
　　此时，诺曼斯见他准备就绪，凝了凝神，轻按下了操作台上的注射键。
　　淡紫色的液体率先被注入治疗舱内，并迅速地在透明的营养液中晕开来，几息间就染紫了整舱的液体。
　　紧接着，舱体底座边缘，探出了一只夹着乳白色针剂的机械手臂，在顾听澜和诺曼斯紧盯的目光中，迅速扎入了白云霁的侧颈。
　　白云霁全身的肌肉猛地一紧，熟悉的疼痛感一点点从颈侧肌肉的表层，迅速侵入内脏和骨骼，飞速地扩散全身。
　　他熟稔地微微屏住呼吸，几乎就在下一瞬间，翻了亿万倍的剧痛自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迸发而出，直扑杀向注入药剂的位置。
　　“唔！”白云霁死死咬紧了牙关，额上青筋直冒，尾鳍更是僵直地绷紧了。
　　在这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的，钻心挠肺的剧痛中，白云霁深觉度秒如年。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真的只过了几秒钟，随着药剂在体内的扩散，毒素的逆向扑杀紧跟着扩大范围，迅速遍及了全身，他无法自控地颤抖了起来。
　　不等他喘上一口气，融入营养液中的淡紫色液体在这时发挥了作用，配合着体内的药剂，开始剥离乱窜的毒素。
　　“砰！”白云霁再也顾忌不上舱外的黑发青年，死死握紧拳头，身上猛地暴起狰狞的筋肉，尾鳍疯狂地甩动，全身都在拼命挣扎着想摆脱束缚。
　　手腕、手臂、腰间迅速被金属环勒出了血红的印痕，银色长尾不停地来回挣动着，擦过禁锢的金属，直接蹭下了数枚鳞片，溢出了几缕鲜红的血丝。
　　顾听澜像是受了重击般脑中嗡嗡作响，他的面色煞白，眼眶瞬间就湿红了……云霁的鳞片竟都是这样……
　　心口慢半拍地开始抽痛，很快又疼得失去了知觉，喉咙像是被石块堵住一般难以呼吸，顾听澜的视线模糊一片，他咬紧牙，眼睛一扎都不敢眨地紧盯着白云霁的身影。
　　诺曼斯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知道白云霁已经顺利进入了剥离毒素的阶段，这才有功夫留心顾听澜的状态。
　　见他通红了眼眶，面上血色尽失地直望着禁锢着白云霁的金属环，心中暗叹不已。
　　其实金属禁锢的位置每次都会更换，不然小殿下的鳞片恐怕是要秃上一大圈了。
　　他缓步走到顾听澜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般，低声道：“每过一个小时都会重新更换一次药，小殿下到时可以借此缓上十分钟。”
　　顾听澜骤然回过神，面色依然惨白得吓人，他迟缓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说多谢您，但却没能发出声来。
　　诺曼斯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柔声道：“您别担心，小殿下不会有事的，倒是您更需注意些……怀孕的月份尚浅，若是思虑太重恐怕会影响到腹中的小人鱼。”
　　……小人鱼？顾听澜的神思骤然抽回了一部分，他不自觉地用手触了触小腹，凝望了治疗舱内的银发人鱼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再治疗上一段时间，白云霁就要痊愈了，届时反而要是腹中的小人鱼出了什么问题……顾听澜的手指抖了抖，扯唇朝诺曼斯僵硬地笑了笑，谢过对方的提醒。
　　诺曼斯知道他听明白了，神色缓和下来，也跟着露出抹笑来。这一个个都这样，他都要有些习惯了。
　　正想着，医疗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阿诺，云霁开始治疗了吗？”温婉柔美的嗓音压得很低，言辞间满是小心翼翼。


第96章 欢迎回家
　　医疗室内，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声响，因此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顾听澜讶然一愣，偏头朝门口看去。他倒是不意外有人来看望白云霁，只是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而且，白云霁的长辈中，女性似乎只有……
　　真的是半点不经念叨，诺曼斯不禁有些失笑。
　　他看了眼治疗舱的方向，银发人鱼双目紧闭、痛苦不已，已然深陷在与毒素的艰巨抗争中，完全无力关注外界的情况了。
　　诺曼斯这才转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微笑道：“开始了，您可以进来了。”
　　有了他这番话，医疗室的门这才在顾听澜的目光中，缓缓打开来。
　　银发银眸的美妇人，嘴角含着浅笑，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赫然是白云霁的外祖母，克丽丝阿米莉亚。
　　顾听澜看过她的全息照片，或者说，白云霁曾给他看过人鱼长辈们的全家福，只是在这种情境下突然见到本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诺曼斯无奈一笑，治疗舱完全隔音，王后殿下真的不需要每次都这么小心。
　　克丽丝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医疗舱前的黑发青年，似乎没想到顾听澜会在这陪着，有些意外地愣了愣。
　　她恍然眨了眨眼，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精致的面容瞬间染上了几分喜意，抬脚直奔向顾听澜，惊喜道：“听澜！”
　　“可算是见上面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顾听澜这才完全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谦顺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已经好多了，多谢您的关心……外祖母。”
　　克丽丝眼尖，远远就瞧见了他湿红的眼眶，这会儿听他嗓音沙哑，心中更是了然，神色不由地又温和了几分。
　　她看了眼治疗舱里的白云霁，掩唇笑了笑，半开玩笑道：“哎呀，叫外祖母多显老气啊！和云霁一样叫外婆就好了。”
　　顾听澜神色一顿，‘外婆’听起来也不见得比‘外祖母’年轻多少……
　　低头对上克丽丝温柔关切的银眸，他骤然意识到，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他情绪低落，想借此话缓解一下他的情绪。
　　顾听澜的神情松动了些，微微弯唇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唤了一声：“外婆。”
　　“哎！”
　　克丽丝眼眸骤然一亮，高兴地应了一声，倾身轻柔地拥抱他，神色温柔地道：“欢迎回家！”
　　顾听澜顿时愣住了，他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怀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动作僵硬地回抱了一下，轻声道：“谢谢您，昨天实在失礼……”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克丽丝笑着打断了。
　　“哈哈哈，你怎么跟云霁一样客气啊！”克丽丝有些啼笑皆非地放开他，抬头见他神色带着隐约的无措，更觉好笑：“你们这对夫夫真是……哈哈哈，连反应都一模一样！”
　　顾听澜一怔，刚想说些什么。
　　“殿下，椅子给您放这了。”诺曼斯将取来的椅子，放在了顾听澜的软椅旁，又指了指操作台的方向，朝他们笑着道：“您们聊，我去看着数据。”
　　“好。”克丽丝笑容明媚地拉着顾听澜坐下，又朝诺曼斯摆了摆手，笑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见她一副着急赶客的模样，诺曼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有王后殿下陪着顾阁下，小殿下应该不需要再担心了。
　　克丽丝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此时的心神全在顾听澜的身上，续上了前话，柔声道：“昨天那是意外状况，哪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你的身体远比这些虚礼要来得更重要！再说了，都是自己家里人，哪用得着在意这些。”
　　克丽丝看着他清瘦苍白的面颊，语带心疼道：“你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孕期身体不舒服，还是多休养几日更好些。”
　　“反正家里也无事，等你身体好些了，再同他们见上一面就好。”反正人都已经在行宫里住着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顾听澜深觉此举不合礼数，但在克丽丝关切不已的目光中，完全婉拒不了她的一番好意，只好无奈地应声道：“……好。”
　　他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白云霁在回了人鱼星域后，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视频和他说起外公外婆和舅舅们都是眼带笑意的……
　　克丽丝莫名从他的回答中觉出几分乖巧来，银眸不由地带上了柔光，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那就好！”
　　黑发青年看起来是有些* 冷淡，但真的相处下来后，就知道他心思细腻又柔软……云霁确实是好眼光啊……
　　克丽丝转回头望着治疗舱里的银发人鱼，视线不忍心地在他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尾鳍上一扫而过，忽的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今天是云霁带你来的吗？”
　　顾听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轻点了点头。
　　“果然，伴侣就是伴侣，待遇跟我们完全不一样。”克丽丝神色好笑地感慨道。
　　见他神色困惑，克丽丝眉眼含笑地解释：“我今天就是来偷偷看一眼。云霁这孩子，怎么说都不肯让我们来陪他治疗。”
　　“我们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趁他治疗分不出神的时候，做贼似的来守上一会儿，在他清醒前就走。”
　　顾听澜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之色，突然明白刚刚她进医疗室之前，为何要先问诺曼斯那么一句话。
　　克丽丝嫣然一笑，有些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语气亲昵道：“你可不要告诉他哦！”
　　顾听澜愣了愣，神色柔和了下来，他看了眼治疗舱中，温柔又要强的爱人，轻笑了笑道：“好。”
　　想来，云霁应该是怕长辈们看到他这般痛苦，心里不好受……一如最开始不太想带他来一样。
　　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克丽丝安心地笑了笑，也望向了治疗舱。
　　两人守在白云霁的治疗舱前，起初还能谈笑聊上几句，但等看到白云霁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后，渐渐都沉默了下来。
　　诺曼斯察觉到了室内的沉寂，心中暗叹不已。
　　看着眼前数据监测面板上波动见小的数据，回过身，出言提醒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顾听澜神色一顿，骤然回过神。
　　“……嗯，好。”克丽丝有些泪眼婆娑，她用丝帕压了压眼角，偏过头来，对顾听澜笑了笑道：“云霁要清醒了，今天我就先走啦。”
　　见他神色沉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容柔和道：“我明天再偷偷过来，你记得帮我保密呀！”
　　原本他们是商量好轮流来的，但……每天换个陌生的长辈，闹得新晋孕夫心中紧张，不得安宁可不好。
　　诺曼斯闻言微挑了挑眉，看了眼顾听澜，心中多少也有了数。
　　顾听澜没想到她临走还惦记着这个，哑然失笑，点了点头道：“您放心。”
　　克丽丝很是信任地点了点头，看了眼治疗舱，含笑和两人道别：“明天见啦。”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站起身抬脚就往门口走去，显然是不要他们送的意思。
　　“明天见。”顾听澜站起身，和习以为常的诺曼斯对视一下，目送她离开。
　　待得医疗室的门被克丽丝轻手带上后，他才有了白云霁第一轮治疗要结束了的实感。
　　他定了定神，回头看向诺曼斯，轻声道：“我能离得近些吗？”
　　治疗舱中的淡紫色透明液体，早已因染了白云霁的鲜血而变得暗沉。
　　诺曼斯点了点头，操作着治疗舱将废液排出。
　　挨过最后一波剧痛，白云霁的神志已然有些混沌了，待得身体各处的疼痛渐止，他才有些迟缓地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的蓝眸，在第一时间映上了顾听澜的面容。
　　顾听澜虚扶着治疗舱的上盖边沿，正俯身看他。
　　他早已收拾好了情绪，此时见白云霁似乎是清醒了，又凑近了几分，神色温柔地朝他笑了笑：“醒了？”
　　白云霁有些恍惚，许久才意识到，眼前的顾听澜并不是错觉，这才有些费力地勾了勾嘴角，回了一个笑。
　　“咔——”舱内的废液排出完毕，数个金属环同时缓缓收起，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皮肤。
　　白云霁湿漉漉地躺在舱底上，身体因长时间的挣扎而竭了力，即便没有金属环控制，他也动弹不得。
　　顾听澜呼吸一窒，长睫抖了又抖，才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笑容，心中酸涩不已。
　　下一秒，治疗舱内开始注入带有强效体力恢复剂的营养液，待得没过白云霁口鼻后，舱体上盖微微往上一弹，稍微打开了些。
　　见效很显著，白云霁感觉到身体慢慢恢复了些力气，倒是皮肉伤扣在药物的刺激下，从麻木转为了刺痛，有了明显的存在感。
　　“还好吗？”顾听澜满是心疼的声音穿了进来。
　　白云霁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形象，恐怕格外狼狈，神色顿了顿，才微微点点头。
　　他仍然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好微笑着递出一道略有微弱的精神波，宽慰道：‘还好，别担心。’
　　“好。”顾听澜哑声应道，黑眸沉沉，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白云霁的手动了动，有些费劲地探出营养液，想去摸他的脸。
　　顾听澜一愣，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望着他手腕上的斑斑血渍，又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回了营养液中。
　　“乖点别乱动，好好配合治疗。”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第二波治疗了，一想到刚刚的过程，白云霁每天都要经历三轮，他就克制不住地心疼。
　　‘……’白云霁哑然，爱人这是把自己的行为当成了撒娇？
　　见他情绪还算稳定，白云霁笑了笑，开玩笑道：‘等得是不是有些无聊，其实我自己来治疗就可以了。’
　　顾听澜神色一顿，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陪你。”
　　一个人治疗太过孤单了，白云霁刚刚睁眼时的那种空茫感，让他心里好一阵难受。
　　况且，三轮治疗也就三个小时多一点，再加上身体修复一小时，也就是一上午的时间。
　　‘……好。’白云霁望着他清俊的眉眼，心中无奈，不知何时起，顾听澜的请求他就很难拒绝了。
　　但……睁眼就能看见爱人守在身边，确实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白云霁心中柔软不已：‘……感觉也挺值得。’
　　只要一想到解了这一身的毒，就能长长久久地陪伴他，就觉得所有的痛苦都值得了。
　　“说的什么话！”顾听澜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失笑不已，黑眸里盈满了温情。
　　他完全没想到白云霁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力气说些不着边际的情话。
　　白云霁神色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同他争辩，转而问道：“外婆刚刚是不是来过了？”


第97章 正式见面
　　顾听澜神色惊讶地看着白云霁，一时分辨不出他是早就发现了，还是纯粹的猜测。
　　黑眸里多了几分迟疑之色，他没办法对白云霁说谎，但他又已经应下了克丽丝的请求，最后只能心情复杂地选择了沉默。
　　殊不知，他的一系列反应落在白云霁的眼中，就相当于默认。
　　白云霁有些忍俊不禁，见他眸光深处还带着分明的困惑，笑着用精神波解释道：‘椅子还在那边摆着呢！’
　　顾听澜怔了怔，回头一看，果然，两张软椅正大大咧咧地摆在一起，这才哑然失笑。
　　白云霁眉眼含笑，像是吐槽又像是无奈道：‘诺曼斯每次都忘了把椅子搬走。’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人鱼长辈们会在他治疗时，来这守上一会儿。
　　顾听澜往边上一看，这才发现诺曼斯去稍远些的药剂试验台更换新药剂了，没能听到白云霁这番话。
　　他跟着笑开了，略有好奇地问：“那怎么猜是外婆，而不是其他长辈？”
　　‘用的椅子不一样。’白云霁弯了弯唇角，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之色，他甚至怀疑诺曼斯就是故意的……
　　没想到竟还是椅子的缘故，顾听澜失笑不已，压低嗓音，悄声道：“外婆不让我告诉你。”
　　完全是一副讲私房小秘密的模样，白云霁觉得有些心痒，被放回营养液里的手不安分地蜷了蜷，又满是可惜地止了动静。
　　‘那就当我不知道吧。’白云霁扬起略带狡黠的笑容，朝他眨了眨眼：‘只作为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顾听澜望着他毫无阴霾的明亮蓝眸，压在心底的沉郁一点点散尽了，笑容温和地配合应道：“好。”
　　想起克丽丝的温柔叮嘱，顾听澜不自觉地虚抚了抚小腹，浅笑道：“外公外婆和舅舅们近日有空吗？我想正式拜访一下，见个面。”
　　白云霁见他神色平和，估计刚刚跟外婆相处应当还算融洽，不由笑了笑道：“好，我问问。”
　　实际上，二舅舅昨天连夜赶往星盟开会了，还要一两天才能回来，刚好能让顾听澜再休养上几日。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诺曼斯几乎是掐着时间过来的。
　　医疗舱的上盖，再次缓缓合上，紧闭。
　　隔着医疗舱壁，白云霁朝坐回软椅的黑发青年微微一笑。
　　顾听澜轻吸了一口气，心有不忍地望着他，露出一个带着鼓励的柔和笑容。
　　对方坚定稳定的情绪，让他心里也多了些平静，虽还是心疼但多少情绪上好受了许多。
　　看着重新被金属环禁锢的银发人鱼，他有些恍然，在过去他不曾参与的那么多年，白云霁一直都是这么地坚忍不拔，独自承受着胎毒带来的不幸。
　　想起数月前的婚礼上，白云霁佯作温柔单纯，自以为心如磐石的冷硬模样，不由有些好笑。
　　似乎是在二次分化后的……关系更进一步后，才在他面前渐渐褪去了伪装，又或者是，在离开帝星的环境后，不再压抑自己的本性？
　　在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顾听澜哑然失笑，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腹，暗自摇了摇头，静下心来守在治疗舱前。
　　就这么安静地，陪着白云霁度过了痛不欲生的整个治疗过程。
　　经过了强效修复液的治疗，白云霁皮肤表层的伤口尽数愈合，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多少也恢复了些气力。
　　只是治疗本身，就需要精神力的辅助来压制毒素，因此在治疗结束后，白云霁在总是格外地疲惫和困倦。
　　治疗舱内的液体排空，上盖打开。
　　白云霁撑着底座慢慢坐起身，若不是鱼尾上添了愈合不了的新伤，根本看不出他刚经历了什么。
　　“今天的治疗顺利结束，小殿下辛苦了。”诺曼斯神色温和地道。
　　白云霁扯唇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回了一句：“今天也辛苦您了。”
　　治疗的过程，辛苦确实是辛苦，说是千辛万苦也都不为过，但诺曼斯每次结束治疗都要来上这么一句，让他实在也回不出其他什么话来。
　　诺曼斯莞尔一笑，朝着旁边顾听澜的位置示意一眼，冲他们摆了摆手，带着导出的数据报告转身就走了。
　　目送他离开后，顾听澜缓步走到治疗舱前，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件浴袍，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白云霁能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尾巴上，本就丑得要命的鱼尾在今天的治疗中又秃了一块。
　　尾鳍不自觉地卷了卷，白云霁神色自然地三两下穿好浴袍，微光一闪，银色的长尾瞬间幻成了冷白的双腿，再不见任何伤口。
　　顾听澜神色一顿，见他就要站起身，连忙伸手去扶。
　　白云霁倒是也没那么虚弱，但知道他担心自己，便也笑着顺利他的意。
　　在出了治疗舱后，就伸手反牵住他的手，笑容温和地道：“久等了，饿不饿？”
　　顾听澜的心神都还在他又填伤的尾巴上，闻言愣了一瞬，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胃部，轻摇了摇头道：“不太饿。”
　　顿了一下，看着他明显疲惫的面容，柔声问道：“累不累，我扶你去睡会儿？”
　　“累！”但还能撑上一会儿，白云霁眉眼含笑地看着顾听澜，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哄道：“所以你要乖乖吃饭，吃饱了才能陪我好好睡一会儿。”
　　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早餐那么点东西，哪能撑那么长时间。
　　顾听澜怔了怔，一时没清他的逻辑，好半晌才恍然明白过来，顿时露出了几分不赞同的神色。
　　白云霁却是扬眉一笑，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他手往外走，道：“你不饿，人鱼宝宝也该饿了！”
　　“圆圆中午应该会准备补汤，我们快走吧。”
　　顾听澜担心他身体虚弱，也不敢用力将人往回拉，无奈只能由着他带出了治疗室。
　　傍晚，陆上行宫的主殿灯火通明。
　　正式见面的家宴，果然如了白云霁所愿，因二舅舅斯图亚特，而安排在了三天后的此时。
　　偌大的餐厅，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白玉大圆桌，侍从们有序地来回穿梭，摆放布置着在人鱼星域不太常见的菜品。
　　白云霁和顾听澜身着礼服，携手而来时，长辈们都已经在餐桌上就位了，只在克丽丝身旁留了两个空座。
　　克丽丝正品着玫瑰花茶，抬眼见他们进来，银眸骤然一亮，放下茶杯，站起身连声招呼道：“云霁，听澜！快来坐！”
　　奥斯蒙波塞冬伸手扶了一把她身后歪了的椅子，看向顾听澜时，严肃威严的面容上满是温和的笑容。
　　“这就来。”白云霁扫了眼有些特殊的座位安排，不由地莞尔一笑，牵着顾听澜朝她身边走去。
　　舅舅们全都坐在外公的另一侧，体贴地把外婆身边的位置留出来，显然是因为顾听澜与她更为熟悉些。
　　大舅舅奥古斯特斯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他们紧牵着的手上一扫而过，露出了一抹亲切温柔的笑容。
　　二舅舅斯图亚特冰冷的蓝眸里，闪过一丝分明的笑意，朝他们点了点头。
　　“哟，听澜！哈哈哈，好久不见了！”阿尔弗雷多放下手中的餐前水果，笑容满面地回过头，熟稔地打了声招呼。
　　“外公外婆，大舅舅、二舅舅、小舅舅，晚上好。”顾听澜不急不缓地，淡笑着一一见过礼。
　　“诶！好好好，晚上好。别客气啦！快坐快坐！”不等其他人回答，克丽丝就满脸喜意地连连应声，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这几日每天都会去治疗室，越是同顾听澜相处就越是喜欢他，眼看着他的气色一天好过一天，显然被外孙照顾得很好，心里就十分高兴。
　　奥斯蒙难得见她心情这么好，神色纵容地微微一笑，望着顾听澜回应道：“好孩子，晚上好。”
　　三个舅舅互相对视一眼，同样笑了笑，各回了句晚上好。
　　白云霁早知他们相处融洽，见状也不太意外，无声笑了笑，朝一众长辈点了点头，跟着坐下了。
　　克丽丝很是适时地给顾听澜递上了一杯温水，笑容温婉道：“来，晚上气温低，你捧着捂一捂。”
　　“谢谢您。”顾听澜笑容清浅地接过了水杯，这时才发现，圆桌上摆着的大多是更贴近他口味的菜品。
　　少部分的几样海鲜，摆放的位置都离他特别远，不注意都看不见。
　　顾听澜愣了一瞬，不太确定地转头看向白云霁，犹记得对方曾说过，人鱼一族多以生鲜为食，所以……这是长辈们在体贴照顾他？
　　白云霁一直留心注意着他，知道他想问什么，朝他勾了勾唇角，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外婆在知晓顾听澜的三餐都是圆圆做的后，私下里寻了圆圆仔细打听了一番他的喜好，从而得知他孕期闻不得海鲜味，这才有了这么一桌。
　　乃至于，这些菜也全都由圆圆做的，生怕宫里的厨师做得不合他的胃口。
　　竟真是如此……顾听澜哑然，心中微暖。
　　“好啦！这下一家人是真的都到齐了。”克丽丝欣喜地抚掌一笑，转头看向长子，眼含期待催促道：“奥古斯，快快！”
　　顾听澜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这是什么环节，第一时间将犹带困惑的目光投向白云霁。
　　白云霁在桌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手，凑近他耳边，眉眼含笑地低声道：“外婆这是急着想给你送见面礼呢！”


第98章 一颗特级矿星
　　见面礼？！
　　在来之前，白云霁完全没跟他提过！
　　顾听澜讶然偏头看他，鼻尖险险地擦过他后撤的唇瓣，而后对上了一双含笑的蓝眸。
　　他愣了一下，在意识到刚刚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之后，耳根霎时就红了，望着白云霁一句话都没能问出来。
　　白云霁莞尔，在桌下摩擦了一下他因害羞而蜷起的手指，坏心眼地再次凑到他的耳边，顿了顿才悄声说：“没关系，都是长辈们的心意。”
　　而且是完全拒绝不了的心意，坦然收下的话，长辈们反而还能高兴些。有过一次经历，又被克丽丝反复叮嘱的白云霁如是想到。
　　他们亲密自然的互动，一众长辈都清楚地看在眼中，皆是会心一笑。
　　外婆克丽丝见他们感情这么好，心中倍感欢喜，雪亮一片的双眸很是克制地转开视线，转而直盯向奥古斯特斯。
　　外公奥斯蒙帮她拂开落在脸侧的长发，纵容地看着她。
　　奥古斯特斯刚从空间鳞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幽蓝色水晶面板，抬头就对上了克丽丝暗含催促的目光。
　　他温雅如玉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无奈之色。但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依然是惯常的慢条斯。
　　奥古斯特斯从位置上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缓步走到白云霁和顾听澜的身后，神色温和地笑道：“听澜。”
　　顾听澜见他亲自过来，连忙要站起身。不料却被奥古斯特斯轻按住了肩膀，又坐了回去。
　　“不用起来，我就送个见面礼。”奥古斯特斯满脸笑意，微俯下身将水晶面板，轻轻放到了他的手中，温声道：“既然随云霁喊了一声舅舅，就不可再推辞了。”
　　顾听澜怔了怔，长者赐不可辞的道他也明白，看了眼身旁眼眸带笑的白云霁，这才温顺地接受了这份赠礼：“谢谢大舅舅。”
　　奥古斯特斯见他听话收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有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白云霁看着这块略有眼熟的水晶面板，微微挑了挑眉，回头望向大舅舅，有些好笑地道：“这该不会是……”
　　“嗯，亚特兰提斯的海域产权证明，就在送给你的那片海域的旁边。”
　　奥古斯特斯笑着颔首，垂眸见他这般神色，毫不客气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眯眼笑道：“怎么，对我送听澜的礼物不满意？”
　　“怎么会？”白云霁哑然失笑，仍由大舅舅揉乱一头银发又为他顺……不满意倒是真没有，但大舅舅送礼是真的毫无新意。
　　“……海域产权？”顾听澜有些惊讶地低头，水晶面板在识别到他五官的瞬间亮了起来。
　　他怔了怔，第一时间扫视完上面的详细信息，从海域划分范围、到具体海产、附属岛屿等等，心中更是惊讶。
　　亚特兰提斯作为人鱼星域的主星，任何一片海域都极其珍贵，更何况是手上这个海底王宫附近的海域！……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这……”顾听澜想说这个见面礼送得太贵重了，却被身旁的克丽丝轻轻按住了手臂。
　　克丽丝神色温柔地朝他笑了笑，经过几日相处，比其他人更了解他的秉性，细声道：“亚特兰提斯缺什么都不缺海，好好收下就是。”
　　她说到这，轻瞥了白云霁一眼，又笑着低声揶揄道：“你大舅舅送给云霁的那片海域，可没什么出产海雾果的小岛。”
　　顾听澜讶异地眨了眨眼，云霁喜欢吃海雾果，他早在来人鱼星域的路途上就知道了，没想到大舅舅送礼的方式这么……
　　克丽丝说话的声音确实不大，但架不住在场都是五感敏锐的人鱼，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更别说就在一旁的白云霁和奥古斯特斯。
　　白云霁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照外婆这么个说法，那大舅舅这礼物送得确实是用心良苦啊！
　　“收着吧。”奥古斯特斯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拍了拍两人的肩，柔声道：“你们也可以把这当成是迟到的新婚贺礼。”
　　说完，便转身绕回了自己的座位。
　　“……确实，咱家这一窝人鱼，个个都富得流油，你就安心收着吧！”
　　阿尔弗雷多一口喝完玫瑰花茶，朝身边站起来，正准备往顾听澜那边走的斯图亚特努了努嘴，语气颇有些酸。
　　斯图亚特眸光冰冷地斜睥了他一眼，直接从他身后路过。
　　“一颗特级矿星。”斯图亚特站在顾听澜的位置旁边，递给他一枚巴掌大小的金色水晶面板。
　　顾听澜被克丽丝轻压着一边手臂，没能站起身来，略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歉意地对斯图亚特笑了笑，才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二舅舅。”
　　收了一份见面礼之后，后面其他长辈送的就再也不能拒绝了。
　　斯图亚特眸光柔和不已，勾了勾唇角朝他露出一抹浅笑，直言道：“盛产奇拉尔矿石。”
　　“奇拉尔矿石！”顾听澜心头猛地一跳，愕然不已地抬头看他。
　　奇拉尔矿石正是传闻中，用来研制精神力机甲的特殊材料！从来只在科技顶尖的高等星域之间流通。
　　不谈它有多么珍贵和稀缺，而是以人类星域当前的科技水平来说，根本没有研制精神力机甲的能力！
　　这已经不是见面礼这么简单了，将这样的矿星送给身为人类机甲科研人员的他，就相当于直接打破了星域间的潜规则，甚至可能已经违反了星盟的协议！
　　二舅舅对此再清楚不过，怎么会……
　　“嗯。”斯图亚特却是神色如常地轻应了一声，和主位上的奥斯蒙对视一眼，朝顾听澜笑笑，不等人反应就干脆利落地径自回了座位。
　　白云霁在旁边看得分明，蓝眸微微闪了闪，二舅舅一向谋定而后动，能送这样的见面礼，就说明……
　　“云霁。”顾听澜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望向身边的银发伴侣，觉得手中的这枚水晶版格外地烫手。
　　“没事，不急。”白云霁看了眼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奥斯蒙，以及在座面无异色的其他长辈，这个答案也许马上就要揭晓了。
　　“……个个都这么大手笔的吗？”阿尔弗雷多臭着脸嘟囔了一句，这样就显得他之前送给顾听澜的“海神守护”很上不得台面。
　　克丽丝闻言，掩唇轻笑一声。
　　从腰间的空间鳞中，取出了一个雕饰精致的白色方盒，接了阿尔弗雷多的话，眼含笑意地对顾听澜道：“我的见面礼就没他们俩那么大的手笔了。”
　　她示意顾听澜看了一眼，就直接将手中的礼盒打开了。
　　雅白色的绸缎上，摆放着一黝黑乌亮的珍珠手串，在餐厅的灯火中分外的夺目。
　　“……”阿尔弗雷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连这玩意儿都拿出来了，还不叫大手笔？
　　克丽丝分毫未察小儿子的复杂心情，径自取出手串，轻拉过顾听澜的手腕，仔细帮他戴上。
　　她左右端详两眼，确认尺寸正合适，这才笑着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就想起了这串珍珠，无论怎么着都想把它送给你。”
　　她身旁的奥斯蒙笑了笑，这黑珍珠手串是克丽丝最宝贝的嫁妆之一，在幼女依蕾托出生后，就发誓说要等女儿结婚的时候送给她……
　　“谢谢外婆。”顾听澜神色柔和地摸了摸串上的珍珠，目光真挚地道：“很漂亮。”
　　“你能喜欢就太好了！”克丽丝的笑容更加明媚了，为他解释道：“这些珍珠材质特殊，能存入大量的精神力，再缓缓释放出来。”
　　“有些类似于扩香石的作用，说起来有些鸡肋，但刚好适合你孕期使用。”
　　“你好好戴着，让云霁往里头多存入点精神力，这样即便他在治疗过程中，也能给你提供稳定的精神力滋养。”
　　她原想早点送给顾听澜的，但无奈当年骤然得知依蕾托离世，打击之下直接将这串珠子藏起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忘了当初放哪了，接连找了好几日，才从藏品室里翻找出来。
　　顾听澜有些惊讶，未料到这珍珠还有这样的特殊作用，神色郑重地道：“谢谢您，我一定好好戴着。”
　　白云霁眸光一亮，眉眼弯弯，灿然笑道：“您这礼物简直送到我心坎上了！”
　　他最近正忧心这个，每天上午治疗的时候以及治疗结束后的一两个小时，他都无法给顾听澜提供稳定的精神力滋养。
　　导致对方的身体状况一直跟着波动，眼下有了这珍珠手串，这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送的是听澜，怎么还撞你心坎上了？”克丽丝娇嗔道，被他这么一句话给哄得眉开眼笑。
　　她微抬起头看了奥斯蒙一眼，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眉眼弯弯道：“你还不知道你外公给听澜准备了什么见面礼呢！”
　　“我看啊，那才是真的送到心坎上呢！”
　　白云霁哑然一笑，他虽从二舅舅的见面礼中窥见了事情的一二，但也实在猜不到外公到底准备了什么。
　　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难免也升起了几分好奇。
　　白云霁和顾听澜对视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就被身旁黑了脸的阿尔弗雷多抢了话：“等会儿！等会儿！你们等会儿！”


第99章 精神力机甲
　　众人的目光瞬间全都汇聚到了阿尔弗雷多的身上。
　　奥古斯特斯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垂下眼轻抿了一口花茶。
　　主位上的波塞冬夫妇，默契地对了个不大意外的眼神，缓缓笑开了。
　　“……怎么了？”白云霁骤然被堵了话头，情绪直接转了个大弯，反应了一瞬才问出声。
　　阿尔弗雷多有些肉疼地咬了咬牙，转头看向他和顾听澜，有些勉强地露出一个自以为慈爱的笑容。
　　“哎，其实我也给听澜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实际上并没有！但家里这窝人鱼太可气，个个出手大方，不是海域就是矿星，这就显得他之前送的‘海神守护’完全拿不出手，再等老头子送完……呵！
　　他一番挣扎的神色，斯图亚斯在旁边看得分明，冷眸划过了一丝笑意，没有做声。
　　顾听澜心中惊诧不已，偏头见白云霁的神色同样难掩惊讶，不由地微蹙了蹙眉，正色道：“您之前已经送过了，不必再……”
　　“那是当时见面太仓促了，手头上也没个准备。”阿尔弗雷多打断他，见他这般推辞，缓和了些神色，满心的肉疼感也减轻了不少。
　　白云霁了解阿尔弗雷多的性格，听到这大概也明白了他的心思，但见面礼只是心意，真的没必要在意礼物的价值。
　　他正想张口帮听澜婉拒，抬眼就见对面的大舅舅对他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再转眼一看，桌上众长辈都是一脸笑意的模样，显然就是等着看阿尔弗雷多能送出个什么东西来。
　　白云霁不想扰了长辈们的兴致，只好默默闭了嘴，在桌下轻捻了捻顾听澜的指骨。
　　顾听澜怔了怔，轻轻握住了他作乱的手，会意地安静了下来。
　　“一艘定制的小型战用星舰，搭载了最新的智能系统和武器。”阿尔弗雷多正低头摆弄光脑，对桌上的风云变幻毫无所察。
　　“今早才刚到手……还好是赶上了。”新鲜热乎的，其中个别材料还是他跑了好多地方，亲自寻来的！他甚至都没有试用过！
　　阿尔弗雷多心中悲痛不已，苦着脸操作光脑，将星舰系统归属和权限转移了出去。
　　顾听澜的光脑震了震，弹出了消息提醒。
　　他低头看去，星舰所有的详细数据信息、各项权限、武器使用说明全部包含在内。
　　顾听澜不由地皱了眉，星舰装备的智能系统、武器皆是星际顶级水准，再加上完全透明的数据信息，同二舅舅的礼物一样，已经超出了……
　　“你最近天天不着家，就是在忙这个？”奥古斯特斯不急不缓地放下茶杯，朝阿尔弗雷多微微一笑，显然是对他送的这个礼物非常满意。
　　“……昂！”阿尔弗雷多双手抱臂，睥了他一眼，东西既然都已经送出去了，再心疼地叽叽歪歪可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转头对顾听澜露出一个豪迈的笑容，道：“等你身体好些，可以让云霁开它带你出去玩。”
　　白云霁哑然一笑，小舅舅自打回了人鱼星域后，除了偶尔来看望他，日常几乎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去定制星舰了。
　　“好，谢谢小舅舅。”顾听澜心情复杂地合上光脑，回了阿尔弗雷多一个温和的笑容。
　　阿尔弗雷多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阿尔这个礼物好。”克* 丽丝笑着赞了一声，又道：“云霁和听澜来了亚特兰提斯，都还没出去逛过。有了这艘星舰，以后出行就方便了许多。”
　　白云霁闻言笑了笑，垂眸牵住了顾听澜的手，别说是出去逛了，因为两人的身体情况，他甚至都还没带爱人去参观海底的水晶宫殿呢……
　　“确实不错。”外公奥斯蒙看了眼幼子，配合着伴侣称赞了一声。
　　“我准备的，不是什么实质性的礼物，不过你应该会很喜欢。”
　　他神色温和地看着顾听澜，微微笑了笑道：“从现在开始，亚特兰提斯的科研院，将为你开放一定的研究数据和学习权限。”
　　研究资料？！……顾听澜愣了一瞬，惊愕不已地抬头看他。
　　“其中包含了精神力机甲的全部数据资料。”奥斯蒙对上他睁大的黑眸，眼含笑意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顾听澜的瞳孔猛地一缩，对精神力机甲的资料不心动是不有可能的，但这已经远远超出见面礼的范围了，其中的含义……
　　意识到这涉及到了两个星域之间的关系，乃至关乎整个星际的规则，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望着神色淡定的奥斯蒙，迟疑道：“谢谢您，但……送这没关系吗？”
　　白云霁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安静品茶的二舅舅，垂眼摩挲着爱人的手背，没有吭声。
　　从二舅舅和小舅舅的礼物，再到外公的研究资料，他心中的推论正在被一一印证。
　　“没关系。”回答顾听澜的是奥古斯特斯，他露出一个温雅平和的笑容，宽慰道：“权限包含的都是中外层的一些科研资料，你安心收下吧。”
　　亲属关系归亲属关系，作为星域当权者，还没有不知轻重到，为另一个毫不相干的星域做慈善的地步。
　　……但光是一些最外层的科研数据，也足够让人类星域的科研技术翻上一翻了，顾听澜眉头微蹙，默默攥紧了白云霁的手。
　　白云霁轻笑了笑，安抚似地将他的手全然裹进了掌心中。
　　奥斯蒙见他还是面带迟疑，不由地微微一笑，轻揽住掩唇偷笑的克丽丝，正色道：“其实今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同你们分享。”
　　他看了眼寡言的斯图亚特，笑道：“你来公布吧。”
　　斯图亚特神色一顿，似没料到临到头需要他来讲，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他放下手中刚拿起的酒杯，望向白云霁和顾听澜，言简意赅道：“星盟的最新协议，已通过各方审批，并走完了全部流程。”
　　“将在明日中午12点整正式公布。”
　　忙碌了这么长时间，事情在今天总算有了好结果，他的脸上不由也染上几分笑意。
　　“这么快！”果然如此，白云霁即便早有推测，听到具体准确的信息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嗯，调整了些高低等星域交流的相关条例，还有很多附属条例。”斯图亚斯对他笑了笑，道：“具体内容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高低等星域交流……白云霁怔了怔，恍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外公说过的——我和你舅舅们，会让人类联邦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外公和舅舅们从一开始，就没同他说过他们的具体打算，他只知二舅舅这般努力更改协议，应当是为了追究母亲在帝国中毒身亡，以及人类联邦盗取了母亲鳞片用以研究的事。
　　但眼下，外公却是为顾听澜开放了研究权限，那这到底意味着……
　　“阿斯……”奥古斯特斯有些无奈看了斯图亚斯一眼，完全没想到他会略去那么多信息，万事尘埃落定，他们没打算再瞒着白云霁。
　　对上白云霁犹带困惑的目光，奥古斯特斯笑了笑，温声解释道：“星盟协议确实顺利更改了。”
　　“但落实到具体条例上，在星域等级差距过大时，即便有绝对合的因由，也不得直接出手。”
　　这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不加以限制，在各方面实力的绝对碾压下，高等星域甚至可能直接毁灭整个低等星域，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
　　甚至可能会诱发中高等星域的贪婪欲望，到时整个星际都会因资源掠夺、基因研究等等原因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所以，我们将会同人类帝国联盟，并在两大星域间建设星门和信号星塔，届时两大星域间的行程将缩短进半，方便我们为帝国提供资源，以及适度的军事支援。”
　　“而后，便能通过帝国之手，追究惩处人类联邦的一切所作所为。”说到这，他一向带笑的眼眸冷了下来。
　　“呵！人类联邦竟敢用依蕾托的鳞片做研究，还妄想捕获我大外甥！简直可笑！”阿尔弗雷多咬牙怒声道，他一听到‘人类联邦’四个字就来火。
　　“……原来如此。”白云霁恍然，紧接着神色一顿，看了顾听澜一眼，有些迟疑地问道：“您们和我父王事先已经商量好了？”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一上来，就顾听澜开放了人鱼星域的研究权限？
　　奥古斯特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缓和了些神色，笑着道：“只是互相通了点意思，没有正式商量过。”
　　言下之意，给顾听澜开放权限，全然是奥斯蒙的一片心意。
　　白云霁摸了摸鼻子，哑然一笑。
　　“不过，现在盗取鳞片的幕后之人还未完全暴露，暂时不好打草惊蛇。星门和信号星塔建设，也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
　　“所以，明日我将秘密前往人类星域，代表人鱼星域同你们父王进行具体事项的协商。”
　　其实他早就准备好动身了，就等着和顾听澜正式见上一面，再走。
　　说到这，奥古斯特斯顿了顿，看着对面亲密无间的夫夫，微微一笑道：“你们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你们父王的吗？”
　　白云霁像被突然提醒了一般，蓦然握紧了顾听澜的手，小人鱼崽崽的事……


第100章 给崽崽起名
　　窗外，日暮下的海面，在微风中荡漾起了细小的波澜。
　　白云霁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光幕上是图文并茂的人鱼族的历史札记，但这些内容半点都未能映入他的蓝眸之中。
　　家宴的翌日一早，奥古斯特斯就在他们的送别中，出发离开了亚特兰提斯，秘密前往人类星域。
　　在那之后，白云霁和顾听澜的日常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任何白云霁想象中的风雨欲来，他们在亚特兰提斯的生活依然平静安宁，同时也十分充实、规律。
　　每天上午，顾听澜都会在顶楼医疗室守着他治疗，间或与来看望他的长辈们聊上几句天。
　　大舅舅虽在路途中，也不忘时不时地打来视频通讯，关心问候几句，隔着光幕看看白云霁的状态。
　　二舅舅斯图亚特在星盟新协议出台后，总算稍微得了些闲，经常会和克丽丝一同来看望。
　　至于小舅舅……白云霁微微勾起了唇角，阿尔弗雷多在家宴之后，再次开启了时常不见踪影的状态。
　　但他在折腾忙碌些什么，大家心都有数，甚至颇有几分啼笑皆非之感。
　　白云霁蓦然之间抽回神思，一手轻支着下巴，目光停落在不远处分析仪器前忙碌的黑发青年身上。
　　每天下午，他都会在别墅的小实验室内，陪着顾听澜研读精神力机甲的相关资料、分析模拟运行数据、或者检测不同的材料。
　　不得不说，外公的这份见面礼，送得实在周全。
　　不但为顾听澜提供了在行宫内的专属研究场所、源源不断的研究材料，还为他安排了一位人鱼星域最顶尖的机甲大师来答疑解惑。
　　望着全身心投入钻研，几乎都忘了他存在的爱人，白云霁哑然一笑，还真如外婆所说，这份礼物切实地送到了顾听澜的心坎上了。
　　似是感念于外公的好意，顾听澜每天都像块缺水的海绵一般，疯狂地汲取着精神力机甲的相关知识。
　　只是，其中涵盖了太多他未知的新型技术，并涉及到了相当庞大复杂的知识体系，任他再怎么聪明，想完全吃透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更何况，适用于人鱼的机甲材料或数据，并不能完全使用于人类。
　　人类的身体素质、精神力强度、精神力特性，全都与人鱼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这，无疑将会是研制人类精神力机甲的最大难点。
　　“嗡——”左手腕上光脑发出了极细微的震动，是白云霁设置的闹钟。
　　他极为娴熟地在第一时间伸手关了，习惯性地瞥了眼光幕右下角的时间，才收了光幕合上光脑。
　　继而，专心地注视起浑然忘我的顾听澜，直等到对方手上的事项似乎有了结果，这才缓缓站起身，轻声唤道：“听澜。”
　　顾听澜的动作骤然一顿，恍然回过神，放下手中的器皿，微微偏转过身来：“已经到时间了吗？”
　　将养了近半个月，在白云霁的精心投喂下，他的面颊上总算长回了些肉，气色更是大好。
　　一双黑眸因专注研究而格外地深邃，只是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有些迷茫，似乎是惊讶于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嗯，差不多了。”白云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脚走近他的身旁，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心。
　　这段时间，他才算是真正地了解到，顾听澜进入工作状态后，到底是怎么样个废寝忘食法。
　　“……好。”顾听澜在他的触碰下立即展了眉，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低头将实验器皿收进专用柜中，这才脱下防护手套去清洗双手。
　　白云霁笑了笑，如往常地替他关了分析仪器，稍微收拾一下实验台，同样去洗了手才去牵他。
　　傍晚时分，是他们一同约好的饭前散步时间。
　　一方面，顾听澜尚在孕期，不宜过度地劳累伤神，需要适度地控制研究的时长，保持良好的作息。
　　另一方面，因孕激素不断变化会引起强烈的情绪起伏，为了舒缓孕夫的心情，大巫建议两人适量地增加日常的活动量，而饭前散步就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金色的晚霞中，白云霁和顾听澜十指相扣，沿着内海岸朝着玫瑰园的方向漫步。
　　有微风迎面而来，宽松的薄衫瞬间贴紧了身体，隐约地显露出黑发青年明显有些隆起的小腹。
　　白云霁反应极快地往前一大步，替顾听澜挡住了些风。紧牵着他的手一点未松，就这么回转过身，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关切地问道：“冷不冷？”
　　“不冷。”顾听澜淡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他脚下以及身后的草坪，确认没什么路障才抬起含笑的眼眸。
　　他最近因为腹中的小人鱼，体温稍微升高了点，总有些怕热。傍晚降低的温度，于他来说反而适宜。
　　……甚至于，每每触到白云霁微凉的肌，都觉得格外地舒适，晚上不贴着他睡都有些难以安眠。
　　“好。”白云霁轻笑一声，蓝眸中带上了几分明显的宠溺和纵容。
　　虽是这般应了，他却没有半点要撤回来的打算，依然选择为他挡去晚风。
　　他自然不会不知道爱人的身体情况，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担心对方因太怕热而着凉，反而更加注意和小心了。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白云霁用拇指轻柔地摩擦着爱人滚烫的指背皮肤，笑着直接转开了话题。
　　顾听澜最近的胃口确实渐渐好了些，但口味却有些变幻莫测了起来。
　　稍微不合心意些，吃得就少了，情绪也会跟着低落下去……即便他有意克制收敛，但还是被白云霁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故此，白云霁每天都会问上好几遍，以确保他能及时吃上想吃的三餐和点心。
　　“晚上想……”顾听澜的神色微微一顿，有些迟疑地注视着他的眼眸，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白云霁配合着减缓了步行速度，以为他是一时想不出也要吃些什么，不由地笑道：“想吃什么慢慢考虑，不着急。”
　　一副无论顾听澜想吃什么，他都能满足的宠溺神情。
　　顾听澜望着他澄澈的眼眸，微抿了抿唇，缓缓站住脚，颤着眼睫低声道：“……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
　　这话说出来有些矫情，甚至有点像是在故意折腾白云霁。
　　但实际上，他已经馋了有好几天了，实在是白云霁的眼神太过温柔了，让他没能忍住，直接提了出来。
　　白云霁做的饭菜，他其实只在吃过一次。时隔这么久，几乎都快忘了到底是什么味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馋得要命，午夜梦回似乎都能看到白云霁一身烟火气息，眉眼含笑地望着他。
　　亲手做的饭？白云霁愣了愣，只觉得顾听澜这番话落在耳中，像极了在撒娇……
　　接着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在蜜月私奔前往梵西星的路上，曾给他做过一回，自那以后便因为有了圆圆，再也没做过了。
　　想到这，白云霁哑然失笑，垂眸见他如此神情，便料想到爱人恐怕已经忍耐了许久，不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调温柔地道：“好，满足你。”
　　“嗯。”顾听澜抿唇笑了笑，他心知只要自己提出来，对方就一定会答应下来。
　　但眼下真得到了满足，眼眸还是不自觉地亮了起来，莫名的甜蜜感直漫上心头。
　　“你要是想吃，天天给你做都行。”他的神情，白云霁看得分明，笑容也渐渐温柔了起来，半开玩笑道：“顺便也给我们的小人鱼崽崽……”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的皱了眉。
　　“怎么了？”顾听澜见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不由地也敛了几分笑意，眼带困惑地望向他。
　　白云霁的表情难得有些严肃，他沉默着和顾听澜对视了好一会儿，扯了扯唇低声笑道：“我们好像还没给他起过名字。”
　　一直都是小人鱼、人鱼崽崽地叫着。人鱼的孕期只有六个月，这都快近半了，两人竟然连名字都没想起来要取。
　　顾听澜愣了一瞬，经他提醒终于恍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隔着衣衫摸了摸隆起刚好有巴掌大的小腹，哑然笑开了：“确实忘记了。”
　　白云霁眉眼含笑地凑近了半步，十指交缠的手还舍不得放，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一同感受着这奇妙的弧度。
　　“那就由你给他取一个？”白云霁凝望着他在霞光下格外温润的面容，温声道。
　　“我来取？……现在吗？”顾听澜神色讶异地问道，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崽崽的名字哪有那么好取的……是不是应当回去翻阅下词典之类的书籍，再好好商讨一番……
　　白云霁见他眼眸深处写满了无措和慌乱，实在有些可爱，不由地闷笑出声，道：“唔，要是实在想不出来，也可以先起个小名。”
　　顾听澜闻言神色一顿，见他笑得这般欢实，这才意识到刚刚对方是在逗自己……他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白云霁的指根，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白云霁这才收敛几分，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他的手背落下一个略带讨好的轻吻，笑道：“崽崽在你肚子里，你才是最辛苦的人，姓和名当然全由你说了算！”
　　姓和名？……顾听澜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见他一脸所当然，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他轻轻捂住了嘴。
　　“全由你做主。”白云霁沉声重复了一遍，见他乖乖点了头，才松开手转而揽住他的腰，贴在他耳边，笑着道：“大名不急，但小名确实是当务之急，你想想？”
　　顾听澜敏感不已的耳根瞬间就红了，他却舍不得远离半分，有些迟钝地半垂下眼眸，透过白云霁的肩颈望向他身后的绿地。
　　“小月亮。”顾听澜的声音很轻。
　　白云霁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连忙直起身来看他。
　　顾听澜却莫名有些羞涩地半别开眼，以为他没听清，低声好好说了一遍：“崽崽的乳名……我想叫他小月亮。”
　　“好，听你的。”白云霁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想好了，但也只是意外了一瞬，就笑着点头应下了。
　　只是……小月亮？白云霁暗自琢磨了几秒，却完全想不出这么名字出自于何处，不由地又笑着问道：“小月亮这么可爱的名字，是怎么想到的？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特意想，也没什么特殊的寓意……”顾听澜轻吸了口气，抬头直望着他的眼眸，脸颊染上了几分嫣红。
　　他微微晃了晃两人缠绵紧握的手，颤着眼睫轻声道：“就是……我抓住了梦寐以求的月亮。”


第101章 胎毒尽去
　　顶楼医疗室。
　　治疗舱内淡紫色的营养液，因染上大量的血色而浑浊。
　　被数个金属环禁锢在底座上的银发人鱼殊死挣扎着，精致惨白的面容因难以负荷的痛苦而倍显狰狞。
　　肌肉绷紧的腰腹之下，银色长尾疯狂地摆动，在旧伤上再添新伤，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令人触目惊心。
　　今天是白云霁解毒治疗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到了场。
　　前往人类星域的奥古斯特斯，也正隔着视频光幕，凝眉安静地注视着治疗舱。
　　但也正因如此，今天的治疗显得地格外漫长。
　　顾听澜绷直了脊背，毫不错眼地凝望着比往日更为痛苦的白云霁，嘴唇紧抿得直发白。垂放在膝上的拳头死死攥起，几乎要发起抖来。
　　写满担忧和心疼的黑眸深处，是藏不住的希望和期待，只要云霁能挨过去……
　　克丽丝紧紧依偎在伴侣奥斯蒙的怀中，心疼得几欲落下泪来。
　　她满心不忍地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操作台前的诺曼斯，欲言又止道：“阿诺，云霁他……”
　　“再等等。”诺斯曼的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盯着剧烈波动的各项数据。
　　为了能彻底拔除毒素，今天的用药相对特殊些，不但增加了浓度和剂量，还额外添加了毒素失活剂。
　　被逼到绝境的残余胎毒，为了在药剂绞杀中存活下来，不再顾忌宿体的死活，开始更加疯狂地反扑。
　　这些因素全部叠加起来，落在白云霁的身上，就是翻了倍的痛苦，远不是过去四十多天的治疗能比的。
　　同样凝神望着治疗舱的奥斯蒙，安慰地拍了拍克丽丝的后背，让她不要心急。
　　斯图亚特和阿尔弗雷多站在一起，表情肃冷，一言不发。
　　一片静寂中，操作面板上的数据，开始慢慢地稳定了下来，诺曼斯眸光一顿，偏头看向治疗舱。
　　只见，白云霁在无声的痛苦挣扎中，全身猛地一颤，像是摆脱了什么桎梏一般，奋力一挣后再也无了动静。
　　所有人的目光，在瞬间就汇聚在了诺曼斯的身上。
　　诺曼斯的眉头半点未松，目光极其冷静地盯回数据板，很是谨慎地一直等到数字再无变动，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顶着众人满是期许的目光，一边有条不紊地操控着治疗舱排出废液，一边笑着宣布道：“结束了。”
　　此言一出，室内紧张不已的氛围终于被打破了。
　　在场众人的神情皆是一缓，露出或激动或喜悦的笑容来。
　　顾听澜的眸光骤然一亮，满心激动之下，有些失态地站起了身，克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半步。
　　“小心。”一旁的斯图亚特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顾听澜这才回过神来，恍然意识到自己情况特殊，不自觉地抚了抚肚子，回头朝他微微笑了笑：“不好意思，谢谢您。”
　　斯图亚特见他站稳了，这才神色温和地松开手，含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在意，眼下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
　　“好像清醒了？”一直注视着治疗舱的阿尔弗雷多有些迟疑地出声道。
　　众人神色一顿，满是喜色地转眸望去。
　　舱内废液已然排空，金属环也都尽数收起了。
　　全身湿漉漉、狼狈不已的银发人鱼，一动不动地躺在底座上，缓缓睁开了眼。
　　刚刚摆脱地狱级的难捱痛苦，白云霁的神色还有些恍惚，四肢因力竭而绵软无力，半点都无法掌控。
　　但，于他而言，此时最为直观的第一感受是，身体内部正焕发出前所未有强烈的生机！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缠身多年的胎毒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式！
　　他极为缓慢地微偏过头，朦胧一片的视野里满是人影，站在最前方的黑发青年格外地醒目。
　　白云霁恍然朝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接着，就看到对方抬脚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就在这时，一个针管从舱底探出，精准地扎入他的颈侧，迅速取了半管鲜血而后撤离。
　　白云霁神色不动，对这样不痛不痒的触感，完全无动于衷。
　　紧接着，含有强效体力恢复剂和伤口修复剂的营养液被注入治疗舱，迅速都没过了他的口鼻。
　　他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愈合，然后变成极淡的粉色，最后消失不见。
　　顾听澜停在治疗舱前，他的眼角微红，但黑眸里缀满了灿若星辰的笑意，神色间隐约能看出几分如释重负。
　　他隔着透明的舱壁朝白云霁温和一笑，没有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凝望着他。
　　白云霁逐渐恢复清晰的蓝眸中，装映满了人类伴侣的笑颜和身影。
　　他神色温柔地回了个笑，体谅爱人的心情，由着对方就这么站在治疗舱一角，陪伴他度过最后一次的伤口修复治疗。
　　“阿诺，化验结果怎么样？”克丽丝挽着奥斯蒙的手臂，走到血液化验仪前，轻声问道。
　　斯图亚特和阿尔弗雷多对视一眼，带着视频光幕，也凑近了几分。
　　“您们稍等，”诺曼斯刚取出检验报告，对这一家子的心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低头仔细看了眼：“血液内不含任何毒素成分。”
　　他抬头朝众人微微一笑，道：“小殿下的胎毒，彻底拔除干净了。”
　　说到底，做血液化验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拔除干净了就好！太好了！”克丽丝闻言，终于彻底安下心来，在奥斯蒙怀中喜极而涕。
　　奥斯蒙轻拥住她，柔声哄着，威严的面容上满是喜意。
　　“哈哈哈哈哈！总算拔除干净了！”阿尔弗雷多的脸上隐约透着几分骄傲，大外甥的用药可都是他跑遍全星际找回来的。
　　斯图亚特的冷眸染上了温暖笑意，听到他恣肆的笑声，难得没露出冷脸来。
　　光幕上，奥古斯特斯的神色相对平静些，像是从一开始就坚信白云霁能解毒成功。
　　“咔哒”声后，舱体的上盖往上一弹，彻底打开来。
　　“小殿下，您感觉怎么样？”诺曼斯神色温和地俯下身，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数据仅仅只是数据，更重要的还是病人的感受。
　　经过强效修复治疗后，白云霁已然恢复了些体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比往日修复后好多了。
　　他撑着底座坐了起来，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忽而笑开道：“感觉好极了。”
　　即便尾巴上没剩几块完整的鳞片，也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诺曼斯一愣，莞尔一笑，温声道：“那便好。保险起见，明日您再来做个身体检查，以便后期调。”
　　人鱼的体质终归强悍，检查后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后续只要稍微养养，身体就能进行自我修复，沉疴尽去。
　　说到这，诺曼斯回头看了身旁的顾听澜，以及后方目光殷切的人鱼家长们，神色温和地笑了笑。
　　一如往常地对白云霁道：“您的解毒治疗已经顺利结束，小殿下辛苦了。”
　　白云霁闻言愣了愣，接着灿然一笑，同样如过去的每一天，回应道：“这段时间也辛苦您了。”
　　诺曼斯弯了弯眉眼，笑着将这个空间交给顾听澜和聚过来的人鱼家长们。
　　顾听澜这才上前一步，目光在掉落在舱底的鳞片上轻扫而过，又落在白云霁的脸上。
　　他从空间纽中取出一件浴袍，轻轻披在他的肩上，心中恍然想到，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白云霁朝他笑笑，感念于他的体贴，在长辈们走到之前，三两下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而后，银尾一晃直接幻成了双腿，不等顾听澜伸手，扶着舱壁直接站起了身。
　　在跨出治疗舱的第一时间，牵住了黑发爱人的手，含笑的面容上已经看不出半分之前痛苦的痕迹。
　　若不是精神力暂时消耗过大，他甚至想烘干一下头发，他还是不太习惯仪态不佳地出现在长辈们面前。
　　“云霁！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克丽丝一上来，就神色关切地连声问道。
　　她经常来守着白云霁治疗，虽然没怎么呆到最后过，但也知道他治疗完的身体情况。
　　“还好，不累。”白云霁轻轻摇了摇头，抬眼就对上了长辈们不太相信的目光，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还真不是假话，也许是因为消耗毒素尽去，他此刻甚至能感觉到精神力在迅速恢复，没有半点疲惫感。
　　奥古斯特斯隔着光幕，看着他因失血而有些泛白的面色，温和地笑了笑，劝慰道：“刚治疗完，不管累不累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舅舅说的对。”克丽丝点头赞同道，看了眼顾听澜又道：“你不累，听澜也该累了，赶紧回去休息。”
　　白云霁哑然，微微偏过头，顾听澜眉眼之间确实透着几分不知足的疲倦。
　　“……好，那我和听澜就先回去休息了。”他朝长辈们笑了笑，顺从地应下了。
　　一旦涉及到爱人的身体，他就没办法再推辞了。
　　顾听澜昨天夜里因为担心他今天的治疗，辗转了半夜，接着又在医疗室守到现在，定然是极累的。
　　他牵着顾听澜的手，向长辈们行了礼，转身正要走，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光幕，迟疑道：“大舅舅，您是不是马上就……”
　　奥古斯特斯知道他想问什么，笑了笑道：“嗯，马上就要穿过最后一道星门了。”
　　之后，便无法再跟人鱼星域的家人们联系上了。能在联系中断前，看到白云霁治疗成功，也算是彻底安了他的心。
　　“解毒成功的事，可能还要麻烦您告知我父王一声了。”白云霁摸了摸鼻子，笑着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奥古斯特斯失笑不已，无奈道：“快回去休息吧。”


第102章 人鱼蛋的研究
　　人类星域，天枢星外的星轨上。
　　一艘雅白色的小型星舰，与一艘沉稳黢黑的大型星舰成功接驳，被引入了空荡的巨大接驳舱内。
　　小型星舰的出舱口，奥古斯特斯波塞冬一身不太正式的慵懒风西服，正在等待舱门完全开启。
　　历时近一个月，总算抵达了人类帝国——幼妹依蕾托……逝去的地方。
　　他微微抬起眼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舱门投影出的自己，银发银眸，依稀能看出几分依蕾托的影子。
　　此次，他是以白云霁舅舅的身份前来人类帝国，并借此在人类帝宫中住上几日。
　　一方面是想在商讨公事的同时，了解一下自家外甥的家庭关系和成长环境；另一方面，则是想看看依蕾托生前的……
　　金发、蓝眸、人鱼，这些特征叠加一起后，指向性实在太强了，故而特意幻化成了这般模样。
　　思索间，舱门打开完毕。
　　奥古斯特斯半垂下眼眸，慢条斯地了宽松的袖口，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温柔亲切的笑容，这才抬脚走出星舰舱门。
　　舷梯下方，黑发蓝眸的人类帝王，半点架子也无，正孤身一人地在等候他。
　　此时见他出来，露出了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
　　奥古斯特斯笑容温和地朝他点了点头，一边缓步拾级而下，一边用隐含挑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白祈鸣上下打量了一通。
　　虽然这位妹婿经常往人鱼星域送来大量的帝国特产，但奥古斯特斯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关于对方的性情也多是从阿尔弗雷多口中得来的。
　　“您好，* 我是云霁的大舅舅，奥古斯特斯波塞冬。”
　　奥古斯特斯敛起打量的目光，站定在离白祈鸣一步远的位置，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白祈鸣乍一眼看到他的银发银眸时，还有些诧异。接着心念一转，顿时了然。
　　此时见他这般正式地自我介绍，不由地愣了一瞬……这位，跟阿尔弗雷多阁下的性格真是千差万别。
　　白祈鸣笑了笑，咽下差点喊出声的“大舅哥”，礼貌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郑重地介绍道：“您好，我是云霁的父亲，白祈鸣。”
　　两只手浅握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
　　“祈鸣，”奥古斯特斯缓缓收回手，适当地表露出几分亲切，笑着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在星舰上终究人多眼杂，万事还需等到了帝王王宫再细谈……想起临行前，云霁和听澜一定要他住到云栖岛上，奥古斯特斯挂在嘴角的笑意不由地真切了几分。
　　“也好，大舅哥这边请。”白祈鸣顺着他的语意，称呼上也热络了几分，朗笑着退开半步，引着他朝外走。
　　见面这三两句话的功夫，他多少也看出来，这位大舅哥表面看起来温和亲切，实际上说话滴水不漏、进退有度，显然是个心有城府，非同一般的人物啊……
　　奥古斯特斯神色不变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跟上，没有拒绝这个称呼。
　　“云霁的治疗还顺利吗？”没等走出两步，白祈鸣就有些克制不住地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自从白云霁蜜月离家，至今已有数月没回过帝星，完全失去联络也有两个月多了……两大星域间的遥远距离，让他完全无从得知白云霁的近况。
　　虽然知道儿子在人鱼星域治疗，不会有太大的意外，但他作为父亲，总是忍不住要担心牵挂。
　　奥古斯特斯抬眸对上他担忧的目光，眸光闪了闪，眉眼间暗藏的疏离散去了几分，弯唇笑道：“还算是顺利。”
　　他停住脚，望着白祈鸣的蓝眸，轻描淡写道：“只是治疗的过程实在痛苦，云霁挣扎得太过厉害，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尾巴更是……没剩几片完整的鳞片了。”
　　“云霁他……”白祈鸣猛地站定身，拳头紧握，他知道白云霁解毒的过程不会太过好受，但没想到会这么地……
　　眼看着白祈鸣的眉头越皱越紧，神色更是因心疼而逐渐凝重，奥古斯特斯这才真心实意地轻笑出声，道：“不过，这都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
　　这会儿，外甥的鳞片应该都已经长回来了。
　　他敛起了几分试探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人类帝王的肩，笑着解释道：“在我离开亚特兰提斯不久，云霁的胎毒就拔除干净了——治疗已经成功了。”
　　“治疗……已经成功了？”白祈鸣有些愕然地看向奥古斯特斯。
　　见这位大舅哥神色笃定，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回过神来，眼眸骤然亮起，满脸喜悦地大笑出声：“竟然已经成功了！好好好！太好了！”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说到后面，眼眶都有些隐隐泛红，若不是顾忌着奥古斯特斯在场，恐怕要落下泪了。
　　他为长子的胎毒，忧虑痛心了二十多年，亲眼看着他度过一次又一次痛苦难耐的毒发。
　　白祈鸣每每一想起这些，就倍觉寝食难安，甚至怕他随时会因为胎毒……现在云霁终于不用再……
　　奥古斯特斯见他这么激动，眸光渐渐柔和了下来，安慰地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表示解。
　　白祈鸣轻吸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勉强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失态，转而问道：“听澜呢？身体还好吗？”
　　他还记得听澜离开天枢星的模样，简直令人触目惊心。若非对方坚持要走，他定是要留人下来养上一养。
　　奥古斯特斯见他恢复了些冷静，眉眼含笑地收回手，不紧不慢地再次了散开的衣袖，温声道：“嗯，有云霁照顾，身体应该还不错……算来也有三个月身孕了。”
　　“说到这个，我还得恭喜你一声，你要做爷爷了。”奥古斯特斯的笑容温和无比，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于白祈鸣的冲击有多大。
　　“……什、什么？”白祈鸣再也绷不住表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猛地看向他：“身孕？”
　　三个月身孕？谁？顾听澜吗？可是孕囊不是才申请的吗？……孩子哪来的？
　　“嗯，身孕。”奥古斯特斯的眼底划过一丝分明的笑意，权当看不见他满脸的震惊和困惑，举步往前走，微笑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外甥夫夫的话，他可是都带到了……
　　深夜，天枢星，帝都某处。
　　“……人鱼蛋的研究暂时中止。”说话人的嗓音如同夜色一般寒凉。
　　室内一片漆黑，只能借着月色隐约分辨出窗边伫立着一道人影。
　　“嗯？中止？”他垂放在窗台的左腕上，光脑微微闪了闪，传出了略带困惑的青年男声。
　　接着是走动的窸窣声，以及饮料被打开的声响。
　　光脑通讯对面的青年显然是喝了一大口饮料，才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们的研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结点，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突然要中止？”
　　窗边的人影望着窗外在夜风中摇晃的树影，没有说话。
　　通讯对面的青年这才意识到他情绪不佳，微微顿了顿，缓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您在这个研究上消耗了数不清的资金和人鱼鳞片，而我则是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合作了这么久，您能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窗边的人总算出了声，只是声音显然有些低哑，他垂眸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掌心，半带嘲讽道：“原因自然是，人鱼蛋已经有现成的了。”
　　“……什么？”光脑是时下最高级的款式，但青年的嗓音传导过来莫名有些失真得难听：“现成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不是很明显吗？”黑暗中，人影嗤笑一声，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轻轻握起拳头，道：“……顾听澜怀孕了，他腹中的可不就是现成的人鱼蛋么。”
　　“哐当！”是饮料罐落地的声响。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通讯另一头，青年骤然粗重的呼吸声。
　　像是不可置信般，过了好一会儿，光脑才传出青年低哑的确认声：“……你说什么？他……他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都快三个月了。”窗边人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怪不得。”青年沉默了会儿，才意味不明地低笑出声：“那研究的人鱼蛋确实暂时用不上了。”
　　“嗯，除此之外的其他研究继续……K，我需要你尽快拿出成果！”置身阴影中的窗边人抬起头，直视天边美轮美奂的弯月。
　　“好的，我知道了。”挂断通讯时，K的声音已经恢复最开始的淡然，人鱼蛋不过是众多关于人鱼基因研究中的一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研究等着出结果呢。
　　漆黑的室内安静了下来，似乎融入了一片夜色中。
　　“滋啦——”声后，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响起：“宿主，看来您是束手无策了。”
　　“……”黑暗中的人影一动不动，没有吭声。
　　白云霁的死期早就过去了，不说没有毒发身亡，甚至还有了后代，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一切早已脱轨，与前世不一样了……
　　“只要您愿意好好做任务，我就帮您……抹杀他。这样一来，一切都能渐渐回归正轨。”系统冰冷的机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几分人性化的诱哄。
　　窗边人闻言，猛地攥紧了拳头，过了许久，才像是经过百般挣扎一般，哑声道：“……他远在人鱼星域，你要怎么抹杀？”
　　不然，他又何至于完全束手无策。
　　“您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只要获得足够的任务积分，我在这个世界的权限……”系统的话将尽未尽，留下了充足的遐想空间，便噤了声。
　　“……”窗边人影垂首看着自己青筋直冒的拳头，恍然沉默了。


第103章 大舅舅返程
　　白云霁再次接到大舅舅奥古斯特斯的视频通讯时，已经是他治疗成功的一个多月后了。
　　彼时，他刚和顾听澜从海底王宫的小花园散完步回来。
　　夜空之下，微澜的水面倒映着万丈星河，为陆上行宫添了几分童话般的色彩。
　　白云霁用精神力防护罩小心地护着顾听澜，半拥半揽地带着他出了空间门，迎面就是一阵凉爽的夜风。
　　“星空好漂亮。”顾听澜闲适地眯了眯眼，仰头望向百看不厌的漫天星河，轻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还是更习惯这样的呼吸方式。
　　在亚特兰提斯呆得久了，总会有一种时间都跟着慢下来的错觉，让人倍觉慵懒舒适。
　　“确实很漂亮。”白云霁凝望着投映在他黑眸中的群星，赞叹般轻笑了一声，眸光渐渐温柔了下来。
　　他伸手捋了捋顾听澜的湿发，用精神力在他满头的发丝间轻轻扫过，卷带走所有的水汽，直至确认彻底蓬松干燥，才缓缓收回手。
　　黑色碎发有些长了，自然柔顺地垂落在青年的脸侧，为他增添了几分温和的气质。
　　白云霁眉眼含笑地端详了几眼，侧过身陪他看了会儿星河，才出声道：“回去吧。”
　　再晚些，夜风就要大起来了，气温也会降上一些，周身的海水又冰凉，他担心顾听澜会受寒。
　　“好。”顾听澜半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在星光的映衬下，落入银发人鱼的眼中，显得格外地惹眼。
　　白云霁有些挪不开视线，但终究还是对伴侣身体的担忧占了上风，弯眉回以一笑后，轻揽着他的腰身，尾鳍微微一摆，带着人朝不远处暖白色的别墅游去。
　　白云霁自从治疗结束后，日常除了在二舅舅的指导下锤炼精神力、学习人鱼族的知识和战斗技巧之外，就是照顾陪伴自己的人类伴侣。
　　因此，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顾听澜的异样。
　　最早是半个月前，顾听澜胃口渐佳的同时，变得更容易口渴，时常要喝上好大一杯温水。
　　稍微少喝上一些，情绪就会开始不自知地焦躁起来。
　　那段时间，白云霁基本上每天都会在空间钮中备上温水，以保证他随时都能喝上。
　　夜里沐浴，顾听澜莫名喜欢上了泡澡，每当白云霁抱他出浴缸时，都能分明地感知到他满腔的留恋不舍。
　　表现出了十分明显的亲水性，或者说是渴水性。
　　出于重视，白云霁对此不好妄下判断，还是约了大巫诺曼斯，提前了当月的产检时间。
　　——在分析完各项数据后，诺曼斯解释道：“顾阁下应当是受到了腹中人鱼蛋的影响，开始渴望海洋……每天适当地在海水中呆上一段时间，便能缓解身体上的不适……海水也有助于小月亮殿下的发育……”
　　于是，两人在大巫的建议下，将每日的饭前草坪散步，改换成了饭后海底花园‘散步’。
　　很快，夫夫二人顺着别墅前的水路，游进了入户处的小海池。
　　白云霁在海池的扶梯前停了下来，松开顾听澜的腰身，转而拉着他的手搭在扶手上，笑道：“先扶着，等我一下。”
　　小海池其实很浅，顾听澜完全踩到底能露出半个胸膛来，但白云霁显然还是不怎么放心，总要他扶着才好。
　　黑发青年有些无奈一笑，顺着他的话，乖乖点了点头。
　　白云霁这才满意地晃了晃尾鳍，撤开了一些距离，从空间钮中取出一条宽大的浴巾，准备围上腰际。
　　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中，不太深的海水格外透彻，顾听澜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水面下一整条银色鎏金的华丽长尾。
　　曾经因治疗而残缺不齐的鳞片，已经全数长回来了。看起来甚至比原先更为坚硬冰冷，更富有攻击性。
　　绮丽半透的鳍纱，因银发人鱼后撤的动作，在海水优雅轻缓地荡开来。
　　顾听澜垂下眼眸，被蛊惑般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触了触他鳍纱的底部，似乎想看看它是怎么摆动的。
　　白云霁往腰间披浴巾的手骤然一顿，尾鳍几不可查的抖了抖，整条尾巴僵直了一瞬。
　　“……今晚想在海池里睡？”白云霁抓住了他乱来的手，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低声问道。
　　“什么？”顾听澜愣了一瞬，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
　　白云霁这幅神情他实在他熟悉了，几乎都是在……顾听澜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耳根一点点红了。
　　他的长睫颤了颤，慌乱地错开了视线，只觉得刚刚触碰到尾鳍的指尖烫得可怕，蜷了蜷就想缩回来，却被白云霁握紧了。
　　“嗯？”白云霁缓缓靠近了几分，不错眼地紧盯着他，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顾听澜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左右无法之下，只好出声道：“……不想。”
　　“那就乖一点。”白云霁弯了弯唇角，揉弄了两下他的指根，才松开手来。
　　鳍纱随便触碰倒是无所谓，但底部……是人鱼的敏感点之一，顾听澜再乱碰两下，他也无法保证会做出点什么来。
　　“唔。”顾听澜飞快地缩回手，半偏过头望着水面下的扶梯台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云霁目睹了他一系列的羞涩反应，哑然失笑，三两下围好浴巾，尾鳍一晃，幻化成了双腿。
　　“走吧。”白云霁笑着牵起顾听澜掩藏在水中的手，揽托住他的后腰，带着他踩上扶梯台阶。
　　台阶其实做了防滑处，但顾听澜情况特殊，白云霁怎么都无法放心，每每都是紧牵着他的手，护着他一同走上去。
　　“嗯。”顾听澜见他面上再无异色，微微松了口气，总算从羞赧中缓过劲来，朝他笑了笑。
　　他收回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转而轻托住位于水下高隆起的肚子，这才在白云霁过度小心的帮扶动作下，抬脚往上走。
　　其实平日走动倒是还好，只是离水时，肚子格外有些沉重。
　　顾听澜的孕期足有四个月，肚子愈发地大了，再宽松的衬衣都掩不住他腹部滚圆的轮廓。
　　此时刚出水，湿漉漉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就更加明显了。
　　白云霁担心顾听澜着凉，在彻底离开水面的瞬间，就用精神力在他身上一转，仔细烘干了他身上的海水，又往他肩上披了一件薄毯。
　　顾听澜眸光柔和地任由他摆布，凝望着他精致的眉眼，恍然想起第一次下水时，白云霁信誓旦旦要教他游泳的模样，不由地轻笑出声。
　　“笑什么？”
　　白云霁刚用精神力烘干了自己的衣物，闻声有些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望向他雪亮的黑眸。
　　顾听澜笑着摇了摇头，见他面露狐疑之色，才轻声解释道：“就是想起了刚学游泳时的情景。”
　　白云霁神色一顿，见他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不由地伸出手指在他眉心点了点，跟着笑开了：“取笑我？”
　　当时，他带着顾听澜入水后，才惊觉自己在水中几乎都是人鱼形态，生来就会水，压根没了解过人类的游泳方式，自然无法教学。
　　最后还是顾听澜从光脑中翻找出幼时的学习资料，自己学会的。此时想来，也有几分啼笑皆非之感。
　　顾听澜抿唇笑了笑，轻轻拉下他的手指，柔声道：“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
　　见白云霁满脸不信，顾听澜强敛起几分笑意，半垂下眼眸，掖了掖毛毯，转而道：“唔，好像有点冷。”
　　“冷？”这招可谓是百试百灵，白云霁瞬间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甚至有些担忧地轻蹙了蹙眉。
　　“走，我们去喝碗暖汤。”白云霁连忙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压实了毛毯，带着他朝餐厅走去。
　　“好。”顾听澜掩下眼眸中的心虚之色，乖声应道。
　　圆圆每天都会煲着补汤，就等他们海底‘散步’回来喝上一碗，去一去海水带来的寒气。
　　餐桌上，两张椅子紧靠，夫夫二人贴坐在一起。
　　“好些了吗？”白云霁轻揽住顾听澜的肩，不太放心地问道。
　　若非自己的体温对于爱人有些凉，他更想将人抱坐到腿上，慢慢喂下一碗暖汤。
　　“嗯，好多了。”顾听澜朝他笑了笑，捧着汤碗又轻抿了一口甜汤，只觉得暖意直达胃部，又从胃部蔓延全身，连带着脸颊也染上了几分血色。
　　“那就好，”白云霁见状，缓缓松了一口气，再次掖了掖他身上的毯子：“等会儿再洗个热水澡……”
　　“嗡嗡嗡——”光脑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他的后话。
　　这个时间点，人鱼家长们应该是不会……白云霁愣了一瞬，恍然想起什么，连忙垂眸看去，光脑界面上显示的赫然是“大舅舅”的视频请求。
　　“大舅舅返程了？”顾听澜有些惊讶地放下汤碗，了衣襟，准备拿掉薄毯。
　　“披着。”白云霁轻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拉下他的手，将人重新用毯子裹好，才接通了视频通讯。
　　光幕上，温雅依旧的奥古斯特斯打量了眼坐姿亲密的夫夫二人，笑容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云霁、听澜，晚上好。”
　　“舅舅晚上好。”顾听澜被白云霁裹得动弹不得，只好谦恭地回应了一声。
　　“大舅舅晚上好，”白云霁心中满意地轻揽着他的肩，眉眼含笑地抬头问道：“您此次行程还顺利吗？……我父王他还好吧？”
　　其实，成功解去胎毒后他们原该回人类星域的，但由于顾听澜有孕在身，一个月的路程实在太过折腾。
　　同时，他还要学习研究精神力机甲，于是两人商定过后，便决定暂时留在亚特兰提斯，直到小月亮出生破壳为止。
　　“你父王很好，至于此行……”奥古斯特斯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顾听澜，复又笑道：“正要同你们说呢。”


第104章 K身份暴露
　　“这一趟人类星域的行程，算得上是收获匪浅。”奥古斯特斯对上夫夫二人隐约好奇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沉声道：“K的身份暴露了！”
　　极其简短的四个字，其中却涵盖了太多的因素和信息，十分出乎人意料。
　　“K？！联邦人鱼研究所的那个K博士？”白云霁怔了一怔，揽着顾听澜的手紧了紧，神色诧异地坐直了些身子。
　　随即又皱了眉，追问道：“是之前放回联邦的那个俘虏提供的线索？我记得是……”
　　“一个自称汤姆博士的那个核心研究员。”顾听澜眸光微沉，凝眉接了他的话。
　　他对这个企图捕获白云霁的人物，印象太过深刻，至今还记得对方的名字以及……那副丑恶的嘴脸。
　　奥古斯特斯心中赞叹于两人的敏锐，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他提供的。”
　　之前在梵西星捕获白云霁失败，反被俘虏之后，经过了人类帝王白祈鸣的严刑逼供、拷打策反，最后送回了联邦人鱼研究所成为了帝国暗线。
　　“K怎么会突然暴露？”白云霁犹记得，这位K博士常年潜伏在帝国，从未在联邦那边露过面，连身为核心研究员的汤姆博士都未曾见改过本人……
　　想到这，白云霁蓦然回过神，问道：“他在帝国是什么身份？”
　　总算是问到重点了，奥古斯特斯敛了几分笑意，眸光略有复杂地望向顾听澜：“帝国机甲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员。”
　　顾听澜霍然抬起眼，神色难掩惊讶，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既然对方是潜伏在帝国，自然什么身份都有可能。
　　甚至于，同为研究人员反而更为合，灯下黑不是没有道的。
　　——“别因为K博士的交代不敢下重手！”
　　顾听澜恍然想起当初在梵西星时，汤姆博士曾说出的这番话。他当时就推测过，K可能是自己认识或有利益牵扯的人。
　　此时结合K在帝国的身份，以及大舅舅几番停顿的微妙态度，恐怕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了，应该是他极为熟识的人。
　　“竟在研究中心！”白云霁顿时冷了脸，莫名后怕地拥紧了顾听澜，一想到K竟然在爱人周围藏身多年，心中就克制不住地泛起寒意，眉头更是死死拧起。
　　顾听澜从薄毯下探出手，安抚地覆上白云霁揽在自家肩上的手，黑眸却是晦暗一片。
　　他微抬起头，朝光幕上的奥古斯特斯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地温声道：“K能暴露是好事，您不必照顾我的情绪。”
　　言下之意，无论K是谁，跟他什么关系，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奥古斯特斯心中感慨于他的，轻笑了一声，直言道：“K是薛子瑜。”
　　他本就没打算隐瞒，给他们打来视频通讯本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只是考虑到K与顾听澜的关系，才稍微保留几分想等他慢慢消化。
　　顾听澜的瞳孔猛地一缩，即便有了心准备，他依然感到惊愕不已：K竟然是薛子瑜！可又怎么会是薛子瑜？！
　　但此时回想起，薛子瑜在研究所种种言行举止，又莫名有一种怪异的果然如此的感觉。
　　白云霁未曾听说过这个人物，此时见顾听澜骤然变了脸，心中也有了数，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认识的？”
　　顾听澜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握紧他的手，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将两人的关系冷淡关系一一告知：“他是薛老院士的孙子……”
　　他虽然和薛子瑜向来不太对付，但也未曾想到对方会是联邦卧底，甚至还盗取了白云霁的鳞片做研究……想到这，他的眸光渐渐冰寒，第一次有了切实的恨意。
　　“原来如此。”白云霁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满是不愉。
　　作为顾听澜的伴侣，他极为敏感地从他的述说中提炼出，这个薛子瑜对爱人态度的不同……但见爱人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由地又勾了勾唇角。
　　殊不知他这幅神情，全然落入了奥古斯特斯眼中。
　　“那他是怎么暴露的？……回联邦了？”白云霁有些困惑地皱眉问道。
　　顾听澜同样不解，K在帝国混到这般地位，行事谨慎又有“薛老院士的独孙”这层身份作掩护，基本没有暴露的可能。
　　“哈哈哈，聪明！”奥古斯特斯满脸赞许地抚掌一笑，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这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当时他抵达人类帝国，入住云栖岛还没两天。
　　帝王白祈鸣突然得到汤姆博士的报信，K博士回了人类联邦，似乎是为了去取人鱼基因研究中，一个秘密研究项目的实验半成品。
　　汤姆博士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精神力药剂，也不是这项秘密研究的负责人，因此不太了解具体的项目内容。
　　自然也不明白这个实验半成品到底有多重要，竟然需要K博士亲自去取。
　　但这个机会确实千载难逢，在白祈鸣的授意下，他借机调换了当日的接待人员，亲自出马接待K博士。
　　整个人鱼研究所的人员都知他秉性，位高权重又爱巴结，因此也未曾怀疑。
　　但他没料到的是，K博士的行事相当谨慎，即便是回了自己的地界，也未曾露出半点真容，连声音都做了伪装。
　　无法之下，只好百般试探想从中收获些线索，意料之中地通通碰了壁。
　　未免对方怀疑，汤姆博士中途收敛了几分，但他又心知等K下次再现身，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他身上的奇毒一日未解，便要日日受制于帝国，实在令人寝食难安。
　　于是，他在未经授意的情况下，私自选择了铤而走险……泼洒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在K的白手套上，在一顿忙乱中，乘机收走了脏掉的手套。
　　“……泼咖啡？”白云霁露出几分一言难尽的神情，和身旁的顾听澜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想到对方的手段会这么的简单粗暴。
　　“嗯。”奥古斯特斯无奈一笑，他也觉得此事十分荒诞，但事实确实如此。
　　可能是所谓的百密一疏，也可能是因为K当时不知原因的心神不宁、情绪不佳，总之竟还真让他得了手，并从中获取了K的指纹。
　　而后，经过人类帝国的系统比对排查，还真找出了指纹的主人——帝国机甲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薛子瑜！
　　帝王白祈鸣又惊又怒，一开始甚至还有些不愿意相信。
　　一方面，是薛子瑜的履历实在太过优秀了，他在机甲研究上的建树虽比顾听澜略逊一筹，但已经是帝国最顶尖的科研人员了。
　　另一方面，是他的身份背景太过干净，老薛家满门忠烈，薛老院士在机甲领域的贡献自不必提，其独子当年更是战神顾廷双的左膀右臂，英勇地牺牲在了一场星战中。
　　换作谁都想不到，老薛家的独孙，竟会是联邦卧底！
　　可事实胜于雄辩，铁证之下再不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薛子瑜那几日确实不在帝星，而是向研究中心告了假，说去寻研究材料了。
　　有了具体的对象，顺藤摸瓜，再调查起来就不那么难了……没等薛子瑜回帝星，白祈鸣就拿到了一堆的证据和相关人员名单。
　　虽是怒极，白祈鸣还是保有几分智，未免对方察觉到不对，只让藏身联邦的眼线远远地跟着，确认其行进方位。
　　帝星这边则是派人埋伏在薛宅附近，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从而一举拿下。
　　只是没想到，这么小心谨慎的情况，竟还是被薛子瑜逃了……据尾随的眼线所说，对方的飞船突然在视线内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
　　“逃了？”白云霁诧异追问，而后才反应过来，大舅舅最开始说的就是：K的身份暴露了。
　　“帝国内还有其他的联邦内应？”顾听澜眉头紧皱，若非有人通风报信，薛子瑜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逃脱的。
　　“嗯，显然是的。”奥古斯特斯轻点了点头，笑着道：“我离开帝星时，祈鸣还在追查。”
　　既然人已经跑了，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个中详情，白祈鸣直接在全星域发布了通告和搜捕令。
　　同时借此肃清帝国贪腐官员，捉拿私下通敌叛国者以及联邦的暗桩，同时趁乱二度筛查保守党派的人员，逐一清。
　　最后，白祈鸣拿着联邦政府参与人鱼基因研究的大量证据，向人类联邦全方面宣战，并要求对方交出薛子瑜。
　　可谓是一举多得！
　　也就是说，奥古斯特斯这一趟，除了没有抓获薛子瑜，几乎达成了所有的目的。
　　说到这里，奥古斯特斯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真切地直达眼底。
　　白云霁和顾听澜的神色跟着一松，多少也露出点笑来。
　　“大舅舅，”顾听澜忽的想到什么，默默攥紧了白云霁的手，有些迟疑地抬起头，轻声问道：“薛老院士他……”
　　疼爱多年的独孙是联邦的卧底，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件事对老人的冲击该有多大，对方又该如何在帝国自处……也不知道帝王又将会怎么……
　　白云霁神色一顿，想起薛老院士对顾听澜的百般照顾，安慰地抚了抚他的指骨，替他问道：“父王是怎么处置薛老院士的？”
　　“放心吧。”终究是两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奥古斯特斯神色柔和地笑了笑，道：“只是暂时禁足在家，等审查完毕，就会解除管控。”
　　眼见夫夫二人松了一口气，奥古斯特斯勾了勾唇角，眼底划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光，缓声道：“再者，薛老院士恐怕是此事中最大的受害者，不会影响太多的。”
　　“最大的受害者？”顾听澜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嗯，薛子瑜有可能并不是他的血亲……”


第105章 提前发动
　　夜阑星稀，天空渐渐有些泛白，海风徐徐吹开帘纱。
　　主卧大床上，黑发青年有些迟钝地睁开眼，腹部的微胀感让他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
　　顾听澜困倦地眨了眨眼，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稍微醒了醒神。
　　发顶，是银发人鱼沉睡的呼吸声；身后，是对方结实有力的胸膛……白云霁就像是守护着珍宝般，小心地将他护在怀中。
　　顾听澜微微弯了弯唇角，轻手将白云霁揽护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掌挪开来。
　　孕期五个多月，再过不了几天就要进入预产期了，肚子也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
　　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笨拙，行动间也多了些不便，为了能安眠，晚上也只能在肚子下垫上软垫，侧着入睡。
　　与此同时，起夜也变得频繁起来。
　　顾听澜动作温柔地抚了抚滚圆的肚子，只是不知道是否因为是蛋的原因，小月亮在肚子里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十分* 地乖巧。
　　他想着，掀开羽被，扶着肚子，有些艰难地缓缓坐起身来。
　　床脚下的睡眠灯，感应到了他的动作，亮起了柔和微光，一路向稍远处延展开去。
　　“……唔，听澜？”
　　顾听澜刚踩上绵软的居家拖鞋，搭在床沿的手腕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了。
　　他动作一顿，回过头，床上银发人鱼正睁着一双漂亮的蓝眸看着他，不由得笑了笑：“吵醒你了？”
　　“起夜怎么不叫我？”白云霁的声音虽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动作利落地直接起了身，越过他，先一步下了床。
　　随着顾听澜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他觉也越来越浅，基本上只要怀中人动作稍微大些就会突然醒过来。
　　“看你睡得熟……”顾听澜有些无奈，从床到洗手间就几步路，他完全可以自己去，白云霁实在太过紧张了些。
　　白云霁望着他温润的黑眸，叹了口气，半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肚子，柔声道：“小月亮乖乖，可千万不要学你顾爸爸说谎骗人哦！”
　　顾听澜恍然一愣，看着白云霁低垂的银色长睫，渐渐柔和了神色，伸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想说什么，就被扶住了肩膀。
　　“来，我扶你。”白云霁小心地帮他托住些肚子，将人从床沿扶起来。
　　掌中的肩骨有些嶙峋，与饱满滚圆的肚子天差地别，孕中期补回来的肉，似乎又在这一个月消耗殆尽，让白云霁心疼不已，甚至隐约有了几分后悔。
　　“好。”顾听澜笑了笑，没有拒绝，温顺地借由他扶着自己，缓步朝着洗手间走去。
　　他不是故意不叫醒对方，只是白云霁一晚上被他闹醒太多次了，其实才睡熟没多久，实在有些折腾人了。
　　但白云霁显然不这么想，小心仔细地将解决完生问题的顾听澜，从洗手间一路扶回了床边。
　　“小心。”白云霁站在床边，半扶半抱地帮他躺下，熟稔地取来软垫，垫回他肚子下，这才为他盖上羽被。
　　顾听澜笑着任由他来回摆布，凝望着他的黑眸里满是温情。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吗？”白云霁坐在床沿，迎着他的目光，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面颊。
　　“不渴。天快亮了，睡吧。”顾听澜摇了摇头，轻轻抓住了落在面颊上的手。
　　“你先睡，我给你按会儿腿。”白云霁轻声哄着，反握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虚掩在他明显泛着困意的眼眸上。
　　顾听澜缓缓眨了眨眼，长睫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掌心：“别按了……”
　　“嘘——”白云霁将他的手放回羽被中，又控制着所有的睡眠灯熄灭，这才撤开掩住他眼睛的手，笑着哄道：“乖，快睡吧。”
　　“你睡快点，我也能早点睡。”白云霁用指尖蹭了蹭他的眼尾，转身坐到了床尾位置。
　　隔着轻薄的羽被，精准地握住了顾听澜的脚踝，力道适中地帮他按摩起小腿的肌肉。
　　“唔……”腿部的酸痛感骤然缓解，让顾听澜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后腰也想要。”
　　白云霁无声地笑了笑：“好。”
　　顾听澜夜里腰腿酸痛得厉害，翻身又不方便，晚上时常会难受得睡不着，因而，白云霁每次都会帮他按摩，直到他彻底入睡为止。
　　在白云霁力度恰当的按揉中，顾听澜的睡意翻涌了上来，昏昏欲睡间，窗外的天色渐明。
　　就在他意识混沌，即将要睡去的刹那。
　　“嗡嗡——嗡——”“嗡嗡嗡——”
　　在同一时间，两道几乎重叠但又错落开的震动声，骤然响起。
　　白云霁和顾听澜左腕上的光脑，毫不停歇地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顾听澜被这突然的动静，闹得心口一悸，睡意四散，恍然睁开眼来。
　　白云霁瞬间皱了眉，连忙止了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来不及看光脑一眼，第一时间倾身抚了抚顾听澜的后背。
　　几息间，他的光脑震动率先停下了，只有顾听澜的光脑还在震动，这个时间点谁会……不对！这显然是……
　　“……卡洛斯？……爷爷……”光脑界面有些亮，顾听澜微眯起眼，有些艰难地捕捉着光脑上弹出的名字。
　　这些名字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他念的时候还有些迟疑，甚至有种正在做梦的错觉。
　　接着，很快又反应过来，蓦然睁大眼，半偏过头看向白云霁：“信号星塔……通了？”
　　白云霁轻拍着他的后背，见他从惊吓中缓过来，神色松了几分，笑了笑道：“应该是的。”
　　前些日子，外公和舅舅们就和他们说过，星门和信号星塔马上就要建设好了，只要有帝国的厄里斯石，就能稳定通信，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
　　几个月断续发来的讯息，一同抵达，光脑才会接二连三地响个不停。
　　天也差不多亮了，见顾听澜完全无了睡意，甚至想伸手点开光脑，白云霁心中暗叹一口气，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和辅灯，柔声问道：“起来看？”
　　“好。”顾听澜朝他笑了笑，不等人扶，撑着床面就坐起了身。
　　白云霁有些无奈笑了一声，取了软枕垫在了他的后腰处，小心地帮他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他的手掌确认没有转凉，才道：“看吧。”
　　顾听澜的黑眸盈满笑意，轻点了点头，才低头打开光脑。
　　与帝星失去联系有好几个月，之前没料到会留在亚特兰提斯这么长时间，顾氏集团那边有艾丽莎在处，出了什么事也有爷爷在，倒也还好。
　　但帝国机甲研究中心那边……自从上次大舅舅说了K的事情后，他就有些担忧薛老院士的情况，所以眼下倒有几分心急。
　　不过……
　　顾听澜缓缓皱起了眉，他将光脑上讯息提醒上下翻阅了一遍，并没有看到薛老院士的名字。
　　“怎么了？”白云霁坐近了些，他随手刚打开光脑，注意力大多还在顾听澜身上。
　　顾听澜回过神，见他神色隐约担忧，眉头一松，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讯息有点多，有点意外。”
　　想来也是，薛老院士要是发来讯息，又能说些什么呢？
　　白云霁听他声音干涩，眸光微晃，心下顿时了然，他笑了笑，神色毫无异常地道：“那就慢慢看。”
　　远在帝国的家人们，还都躺在他的通讯黑名单里，会发来讯息的大概就是艾伦或者卡洛斯了，时隔了这么久，倒也不急于一时查看。
　　“先喝口水。”白云霁没再看光脑，而是取过床头的玻璃杯，在安置在旁边的饮水设备下接了一杯温水，喂到了他的嘴边。
　　顾听澜乖乖抿了一块，朝他笑了笑，这才低头打开了最上方的讯息弹窗，备注名为“卡洛斯”。
　　聊天框一打开，最先弹出的是一张动态照片。
　　一个黑发黑眸的英俊青年，正微眯着眼眸，十分警觉地回头看向拍摄之人，神色冰冷极了。
　　顾听澜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跟着停了一瞬，心脏慢半拍地开始疯狂跳动起来，这是……
　　落在光脑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照片上的黑发青年陌生又眼熟，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无数压在脑海最深处的陈旧美好记忆，纷至沓来。
　　……哥哥……是哥哥！照片上的黑发青年，是顾听风！
　　“……听澜？怎么了？……听澜！”
　　源于白云霁的呼喊声骤然入耳，顾听澜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大滴的泪水直砸在羽被上。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甚至来不及应白云霁半句话，抖着手直接翻到了最上条的讯息。
　　卡洛斯：【顾阁下】
　　【我们在死星上，确实发现了一位与顾少将背影有些相似的人，具体还需再确认。】
　　【但对方神出鬼没，似乎有些身份，恐怕得花上一些时间。】
　　……
　　【顾阁下！您的猜测恐怕是真的！】
　　【背影照片.jpg】
　　【对方相当谨慎，很少露出正脸，背影照片是在机甲角斗场拍下的。】
　　【经过智能系统比对，确认为同一个人。】
　　【我会尽快调查出顾少将在死星上的身份！】
　　……
　　【意外获得顾少将的血液，核实为顾少将本人！】
　　【但，还请您做好心准备……顾少将疑似失忆了。】
　　【另，身份信息已到手。—附：文件—】
　　【照片.jpg】
　　是真的，真的是哥哥！哥哥还活着！是真的……顾听风真的意外存活下来了！
　　他当初并没有看错，顾听风真的在死星上！就在死星上！
　　顾听澜神色恍惚地盯着聊天框，止不住的眼泪顺着面颊蜿蜒而下，耳畔只剩下自己的剧烈心跳声。
　　他愣愣地抬起头，想将这个消息告诉白云霁，张了张嘴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甚至似乎完全不能呼吸。
　　“听澜！澜澜！”白云霁神色焦急不已，慌忙揽住他，拍着他的脊背想帮他缓上一口气：“呼吸！快呼吸！不要着急！”
　　顾听澜混沌的黑眸迅速聚了焦，颤抖着张开薄唇，用力地抽吸了一口气，大团新鲜的空气，再次填入了肺部，口鼻再次开始了自主的呼吸。
　　“……唔！”顾听澜刚缓过一口气，腹部就传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身后有温热的液体漫了出来，染湿了被褥。
　　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攥紧了白云霁的衣角，张口想喊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小月亮……他抖着手，无比慌张地捂住肚子，额上瞬间沁出冷汗。
　　顾听澜疼得弓起了身，但还是求救一般扬起头，颈脖完全绷紧了，无声地对着白云霁嘴道：‘肚、肚子好痛！小月亮他……’
　　小月亮可能出事了！
　　“……肚子？”白云霁心头猛地一跳，脸色骤变，急声道：“肚子疼？！”
　　顾听澜脸色发白，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捂住肚子，吃力地点了点头。
　　“别慌！我叫大巫来！”顾听澜的神色太过痛苦，白云霁有些不敢动他，动作极快地拨打了大巫的通讯号。
　　“可能是提前发动了，请您带顾阁下去医疗室，我马上过来！”大巫查看两眼顾听澜的情况，有个基本的判断后，挂断了视频通讯。
　　“乖，别怕，小月亮不会有事的。”白云霁揽着他，连声安抚着，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嗓音也在颤抖：“大巫马上就过来了，来，我抱你。”
　　他连人带羽被，小心轻柔地将顾听澜横抱起，大步往外走，直奔顶楼去。
　　万幸，因预产期将近，顶楼设备都已经配齐了。
　　“唔……”顾听澜心慌地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嘴唇抿得发白，眼眶湿红一片，如果小月亮出了事，那他……


第106章 莹白的人鱼蛋
　　正如大巫诺曼斯的判断，小月亮要提前出生了。
　　医疗室内，充溢着银发人鱼饱含安抚之意的精神力。
　　人鱼一族，在自然分娩的情况下，临产的人鱼攻击性非常地强，对外人的精神力排异也十分严重，基本不允许非伴侣的生物靠近。
　　同时，太多杂乱的精神力波动，也会干扰到蛋内小人鱼对双亲精神力的感应。
　　因此，诺曼斯和特聘的产科专家，极力敛起的精神力波动，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站在巨大的帘幕之外，通过实时检测面板，密切关注着顾听澜的身体数据变化。
　　帘幕内。
　　顾听澜眉头紧蹙，额发尽数汗湿，神色有些痛苦地半躺在浴缸大小的恒温分娩池中，轻扶着坚硬的肚子，忍耐着腹中一阵阵痉挛般的坠痛感。
　　两条修长的腿，正赤-裸地大张着，肌肉紧绷地踩在池底的固定位置上，胸口因喘息而剧烈起伏，连带着注有专用药剂的池水，涟漪四起。
　　他身上柔软的睡衣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分明地显现出腹部高隆的轮廓。
　　“乖，再坚持一下。”
　　白云霁嗓音沙哑，半跪在分娩池旁，握着顾听澜的手完全不敢用力，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汗湿的额心，想借此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
　　“嗯，不要担心。”顾听澜安慰似地朝他弯了弯唇角，轻点了点头，努力调整呼吸。在大巫专为他调配的助产特用药剂的影响下，肚子的痛疼已经在他可忍受的范围内了。
　　人鱼族向来是在海底自然分娩，除了需要产科医生守着以防万一外，体质强悍些的人鱼甚至连药剂都用不上。
　　白云霁的蓝眸里填满了疼惜之色，面色称不上好，但也同样勾起唇角，回了个温柔的笑。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顾听澜的神色微松了几分，腹中的痛疼感越来越轻微，其他的感知开始清晰起来。
　　“滴——产道已扩张完毕，进入分娩产程，请适度用力并注意调整呼吸。”
　　分娩池的智能检测设备，发出了轻缓的提示音。
　　“！”腹中忽然而起的强烈收缩感，让顾听澜蓦然攥紧了白云霁的手。
　　但，肚子中明显的下坠感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在设备的提示声中，开始有规律地向下发力。
　　汗水沿着额头低落而下。
　　“……澜澜，我在这，别怕。”白云霁声音极低地呢喃着，像是说给顾听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轻捧着爱人的手，贴在脸侧，时不时地落下一个安抚的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爱人。
　　顾听澜早已无暇回应他，甚至于连耳畔的声音都模糊不可闻。
　　时间缓慢得难捱，不知过了多久。
　　“唔呃——”随着顾听澜一声难以克制的闷哼声。
　　一颗莹白圆润的人鱼蛋，带着些微血迹和体-液，骤然滑出产道，落入池水之中。
　　“滴——恭喜您顺利生产。”分娩池的提示声响起，帘幕外的诺曼斯和产科专家对视一眼，纷纷松了一口气。
　　顾听澜力竭地瘫倒在分娩池中，目光有些迷蒙地望着白云霁。
　　支起的双腿僵硬得暂时还合不拢，倚着池壁无力地缓缓滑下，全身上下可谓一片狼藉，已然无力低头查看人鱼蛋的情况。
　　“辛苦了。”白云霁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还有些不明显地颤抖，缓缓凑近爱人，在他的眼角吻了吻。
　　顾听澜迟钝地半闭上眼，身体因漫长的生产过程而极度疲惫，精神却因不安而紧绷着，轻抓着他的手，道：“小月亮……”
　　他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好。”白云霁弯唇微微一笑，温柔地抚了抚他的湿发。
　　这才动作小心地从水池中捞出人鱼蛋，用软帕稍微擦拭了一下，放入分娩池旁的早已备好的孵化水箱中。
　　透明的恒温水箱内，莹白色的人鱼蛋安安静静地浸没在海水中，在底部嫩黄的丝质软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地乖巧可爱。
　　顾听澜偏过头一直看着，直到孵化水箱的右下角亮起代表“健康”的绿色指示灯，心念骤然一松。
　　太好了，小月亮没事……没有因为他出岔子就好……顾听澜意识有些恍惚地想着。
　　白云霁也暗松了一口气，虽然生产之前大巫就做了检查，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小月亮很健康……”他眉眼含笑地回过头，就见顾听澜精疲力尽地半闭上眼，几欲睡去。
　　白云霁神色微微一顿，继而温柔地笑了笑，从空间钮中取出一张薄毯，轻盖在他的身上，严严实实地掩盖住水下的所有狼藉。
　　“睡吧。”白云霁痛惜不已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一切有我。”
　　“……嗯。”顾听澜极为迟缓地点了点头，不再抗拒翻涌而上的睡意，在他的抚摸下安然睡去。
　　几息后。
　　确认爱人已陷入沉睡的白云霁，用精神力轻柔地烘干他的湿发，并在他耳朵上覆了一层隔音屏障，这才慢慢撤回手。
　　池水中的药物，不但有助产功效，还有产后修复的作用，还需再泡上一会儿，才能将顾听澜抱出来清。
　　白云霁深深凝望了爱人一眼，回身合上装有人鱼蛋的孵化水箱盖子。
　　孵化水箱是人鱼星域的特殊产品，在初始识别过他和顾听澜的精神力后，就能隔绝掉其他所有的精神力波动。
　　隔着水箱壁，白云霁虚摸了摸人鱼蛋，而后站起身，动作小心地抱起水箱，掀开帘幕一角，走出去后又迅速拉紧，不让人窥得半分。
　　孵化箱只能做出基础的诊断，小月亮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白云霁垂眸看了眼，将怀中的水箱递给等候在帘幕外的大巫诺曼斯，同时礼貌客气地朝产科专家笑了笑：“接下来要麻烦您们了。”
　　“您请放心！”特聘的产科专家受宠若惊，郑重地点了点头。
　　诺曼斯两手接过孵化水箱，望着水中漂亮的大白蛋，温和了神色，缓声道：“您别担心，小月亮殿下很健康，做详细检查只是为了更好地调配营养液。”
　　“我明白的。”白云霁微笑着点了点头，望了眼大门的方向，轻声道：“我送您们出去。”
　　未免扰到顾听澜的休息，人鱼蛋专用的检测设备，被安置在了隔壁空房。
　　早晨的动静闹得太大，直接惊动了人鱼家长们，纷纷推了手头上的杂务，早早地一同守在医疗室外，无论如何他也该致歉一声。
　　“多谢殿下。”诺曼斯会意地笑了笑。
　　医疗室的门刚打开一条缝。
　　门外就响起了一道压得极低的柔美嗓音：“阿诺！听澜情况怎么样？没事吧？”
　　“听澜没事，生产很顺利，劳您担心了。”白云霁神色温和地打开门。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云霁？”
　　克丽丝这才反应过来答话人是谁，神色极为惊讶地虚捂住嘴，往门内看了眼，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白云霁，环顾一圈，所有长辈都到了场，皆是神色关切的模样：“我……”
　　“听澜这会儿离不得人，正需要你呢！”克丽丝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焦急地连声催促道：“快进去快进去！其他的事情都等以后再说！”
　　“我就是……”白云霁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听你外婆的，”奥斯蒙宽慰地拍了拍外孙的肩膀，柔声道：“不用管我们，具体情况我们会同诺曼斯了解的，进去陪听澜吧。”
　　见站在外公外婆身后的三位舅舅同样点了头。
　　“……好，那我先进去了。”白云霁心中感激地笑了笑，半开玩笑道：“让小月亮来替我陪您们吧。”
　　说着，往旁边退开了些，给身后捧抱着孵化水箱的诺曼斯让开了道。
　　“！”看到水箱里的人鱼蛋，克丽丝银眸骤亮，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欢喜道：“哎哎，真是小月亮！好好好，你快去吧！”
　　其身后，三位舅舅更是不自觉地上前半步。
　　诺曼斯无奈又好笑地看了白云霁一眼，顶着五道灼热的目光，带着特聘的产科专家走出医疗室。
　　医疗室的门，被克丽丝一把关上，众人放轻的脚步声渐远。
　　白云霁面对着光秃秃的门板，神色柔和地轻笑一声，回身朝帘幕走去。
　　恒温分娩池，黑发青年的眉眼间难掩疲惫，依然深陷于沉睡之中。
　　白云霁心疼不已地轻吻了吻顾听澜的发顶，从空间钮中取出一条软帕，在池边备用的清水中沾湿，俯身轻柔地擦拭他脸上斑驳的泪痕和汗渍。
　　而后，来到分娩池中间位置，半跪下来，隔着浸湿的毛毯，极为小心克制地伸手覆上顾听澜仍然有些隆起的肚子。
　　手掌下的触感非常柔软，白云霁不自觉地柔和了神色，眼眸里满是温情。
　　人鱼孕育不像人类会长出胎盘，产后肚子没有平复，一方面是内部有少量液体残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繁育腔撑开时间太长，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而产后的各项身体清，正是人鱼伴侣的责任和义务。
　　白云霁轻吐一口气，凝神注意顾听澜的反应，一手轻轻按压他的肚子，另一手小心地探入毛毯下。
　　“……”按压腹腔，产生的强烈酸痛感，让顾听澜在睡梦中，难受地皱起了眉。
　　“乖……很快就好了，再忍忍。”白云霁柔声轻哄着，用安抚的精神力紧密包围着他，给足了安全感。
　　完全忘了对方因耳朵上的屏蔽，此时什么都听不见。
　　但即便如此，感知到他精神的顾听澜，神色渐渐安宁了下来，让白云霁微松了一口气。
　　所幸产后的清并不难，很快就结束了。
　　看了眼分娩池边的提示界面上，显示的产后修复时间，还需近一小时。
　　白云霁轻托起顾听澜倚在池壁上的腿，动作极为缓慢地帮他一一放平。
　　仔细掖好他身上的毛毯后，白云霁在池边的矮凳上坐下，凝望着顾听澜的侧颜出神了片刻，对方自责又难掩激动的神情浮现于眼前。
　　白云霁轻叹一口气，低头打开光脑，直接点开了卡洛斯的聊天界面。
　　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讯息，白云霁凝眉仔细打量了两眼顾听风的照片，对方与爱人相似的外貌让他稍微缓和了几分神色。
　　顾听风竟然真的从宇宙风暴场中，存活了下来！
　　想到顾听澜有望能寻回失散多年的兄长，白云霁就忍不住地为他高兴，心中也多了几分激动之情。
　　他眉眼带笑地点开顾听澜未来得及打开的附件。
　　卡洛斯提供的资料非常全面，从顾听风的现用名、出现在死星上的时间，到初始落脚点，乃至现在的身份……
　　“……雪莱？诺亚星际酒店？”白云霁诧异地挑了挑眉，抬眸看了顾听澜一眼，一页页往下翻。
　　待全部翻阅完，才恍然沉默下来。
　　这件事说巧不巧，只是谁又能想到，失忆的顾听风竟会是诺亚星际酒店的幕后boss——雪莱……那这位哥哥，能不能寻回就不好说了。
　　白云霁皱眉思忖了片刻，给卡洛斯回了条讯息：【派人接触过雪莱吗？】
　　正要合上光脑。
　　卡洛斯：【！】
　　【大殿下！太好了！终于联系上您了！】
　　【信号星塔已经建设好了吗？！】
　　【雪莱……您是说顾少将？没有您和顾阁下的吩咐，我暂未派人接触。】
　　没接触过……白云霁微眯了眯眼，挑了张顾听澜的正面照片发了过去。
　　白云霁：【照片.jpg】
　　【我和听澜暂时没办法回去。】
　　【你带着这张照片去见他一面，看他作何反应。】
　　早产的小月亮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孵化出来，再加上听澜还需休养，恐怕还要几个月才能回帝星。
　　卡洛斯：【好的，殿下！】
　　【……那个，我听陛下说，您和顾阁下有小人鱼了。】
　　【起名了吗？预产期什么时候啊？我和艾伦都准备好礼物了。】
　　白云霁神色一顿，目光微妙地看了眼聊天界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白云霁：【大名还没起，小名叫小月亮。】
　　【半小时前刚出生，距离预产期还有些时日。】
　　卡洛斯：【刚出生！！！】
　　【哈哈哈哈，这也太巧了吧！】
　　【小月亮，这个小名也太可爱了，您起的？】
　　【等等，预产期还没到？……早产了？】
　　【顾阁下身体没事吧？小月亮宝贝还好吗？您怎么还有心思跟我聊天！】
　　小月亮宝贝？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白云霁哑然失笑，因顾听澜意外早产而压在心底郁气散去了。
　　白云霁：【安心，他们都很好。】
　　【雪莱的事，尽快去办。若是成功了，便也算是你给听澜和小月亮的贺礼了。】
　　卡洛斯：【哈哈哈，还有这种好事？等天一亮，我就去！】
　　【差点忘了，您看过艾伦提交的报告了吗？】
　　【您家里……帝国王室最近出大事了。】
　　【星网上都闹翻了。】


第107章 王后罪己书
　　出大事了？还闹得帝国全网皆知？
　　白云霁神色讶异地挑了挑眉。
　　因为顾听澜突然提前发动，他着急忙慌之下，根本没来得及也没什么心思查看光脑。
　　就连查看卡洛斯的讯息，也是因为顾听澜自责又满含希冀的目光。
　　再者，虽贵为王室，家中父王他们行事却一向低调，且此时距离大舅舅离开人类星域也没过多久，能出什么大事？
　　……白亚斯谈恋爱了？
　　白云霁被自己漫无边际的想法逗笑了，看了眼在池水中陷入昏睡的爱人，拖着矮凳坐近了些。
　　还是那句话，人类帝国那边一切有父王看着，倒是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眼下更重要的当然是……
　　“嗡——”光脑又震了一声。
　　卡洛斯：【菲奥娜王后在星网上公开发布了罪己书，自请退位离宫。】
　　白云霁愕然一愣，明明是一条极为简洁的讯息，落在眼中却格外地令他费解，甚至有点像个玩笑话。
　　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他深深皱起了眉。
　　随手回了卡洛斯一条讯息，白云霁久违地打开了星博，直接搜寻菲奥娜王后的官方账号。
　　菲奥娜希尔：【罪己书：……与陛下成婚多年，今省己身，未能……愧对……自请退位离宫，望陛下……】
　　竟然是真的……
　　白云霁眸光微凝，沉着脸，将罪己书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用语非常官方，大致内容是菲奥娜王后自省，在婚后，对内没有尽到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不能做到以身作则，愧对丈夫和儿子们。
　　身为公众人物，对外又没能为帝国、为社会做出表率，愧对子民。因此，没脸再留在王宫中，担任“王后”这个职务，自请退位离宫。
　　从罪己书的内容中无法提取出任何有效信息，这条星博之后，菲奥娜王后没再发任何的文字。
　　白云霁没点开这条星博下9999+的海量评论，而是点击跳转到帝国王室官方账号。
　　账号置顶的第一条星博，便是帝王白祈鸣和王后菲奥娜希尔，已正式离婚的公告——时间显示为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婚了？怎会如此！
　　大舅舅离开帝星时，父王和菲奥娜王后分明没有任何不合的迹象，短短时间内到底……
　　白云霁眉头紧皱，来不及细想，飞速打开艾伦的聊天界面。
　　忽略所有日常琐碎的问候和言谈，目标明确地从最近一个半月的报告开始看起。
　　医疗室内很安静，只有两道错开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在走，白云霁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待看完所有的报告，神色更是森寒晦暗，微垂的蓝眸如同深潭般冰冷沉寂，间或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光脑界面缓缓暗下。
　　白云霁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点点收敛起表露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坐了好一会儿，忽的自嘲般嗤笑了一声。
　　艾伦发来的报告一如既往地详尽，涵盖了人类星域全部的重要事件，有朝政上的最新决策，有帝国、联邦的战况，帝国贵族官员的联结……
　　这其中，最瞩目的当属菲奥娜王后离婚、希尔家族族长革职下狱、保守党派人员剿灭殆尽三个事件。
　　但可笑的是，这三个事件完全正相关。
　　白云霁僵硬冰冷地扯了扯嘴角，希尔家族的现任族长特伦斯希尔确实是好样的。
　　当年忠心耿耿地辅佐不受宠的白祈鸣上位，从而成为现任帝王最为倚重的近臣。而后，身为继后菲奥娜希尔的生父、王储的亲外公，可谓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谁能料到，这样的人物，在暗地里会是保守党派真正的幕后主使！
　　下奇毒暗害了母亲依蕾托，同时致使他胎毒缠身多年，之后又将他的人鱼身份公之于众，迫使当时根基不稳的白祈鸣不得不另娶。
　　在自己的外长孙被立为帝国王储后，仍然不满足，还要撮合命不久矣的白云霁联姻，并在死星下悬赏令追杀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妙极了。
　　哪有什么一心想保王室血统纯净的保守党派，都不过是希尔家族谋权夺利的借口罢了。
　　此番K博士逃脱，白祈鸣借助肃清贪腐官员和通敌叛国者的名义，趁乱大规模清剿保守党派人员，牵连极广。
　　希尔家族为保势力，不得已之下，暗中异动频频，正好暴露在了手握保守党派的白祈鸣面前。
　　若非如此，恐怕还真发现不了……
　　白云霁虚握了握手掌，又颓然松开来，只觉得心寒得可怕……他喊了菲奥娜那么多年的母后，那么多年……菲奥娜她当真不知道吗？
　　他早先会怀疑希尔家族，也不过是因为在薇米特温室意外‘听’到的一场对话。
　　当时，他胎毒未解命在旦夕，在一次毒发之后，第一次，极为奇妙* 短暂地恢复了听觉。
　　在对声音的满心惊奇之下，他顺着湖畔底下鲜为人知的密道，一路游至薇米特温室内的水池。
　　“菲奥娜！”极为不悦的严苛嗓音，让水池底下的他陡然一惊，好奇之下探出了头。
　　正好看到，菲奥娜王后与其父特伦斯希尔在视频通讯。
　　偷听长辈讲话实在不合礼数，白云霁正准备在池边草木的遮挡下，默默潜回云栖岛。
　　转头就看到了菲奥娜含泪的眼眸，惊讶之下，读出了特伦斯的唇语。
　　“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若非家族助力，你以为你能心想事成嫁给陛下，当上王后？”
　　“心慈手软就什么都得不到！当年你与那人鱼虚与委蛇，不就是因为想靠近陛下吗？”
　　“不是的……我……”菲奥娜王后美目湿红，哽咽着连连摇头。
　　“不是什么？现在取代她成为王后的，难道不是你吗？”
　　菲奥娜王后对此做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只能用丝帕不停地擦拭眼角的泪：“可是父亲，霁儿对亚斯和雷特没有威胁，他没有王位继承权，您不必……”
　　“呵，我的傻女儿啊，只要他在王宫里呆着，就不可能对亚斯没有威胁。”
　　“唉……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他，这么多年来，你对他还不够好吗？不过是联姻而已，大不了给他寻个好对象……”
　　“……那好吧，我试试。”是菲奥娜的回答。
　　后面的对话，在极度冲击下心寒极了的白云霁没有再看，无声地潜回了云栖岛。
　　此事过后，他才疑心希尔家族盗取母亲鳞片，想借此威胁他同意联姻，于是开始让艾伦密切关注对方的行径，只是没想到……
　　现实远比自己的猜测更为荒谬可笑。
　　白云霁面色沉郁地出神了一会儿，觉得心口空落落地像是覆了层冰霜，父王对菲奥娜又是怎么样的看法呢？
　　他恍然垂下眼眸，点开光脑通讯黑名单，手指蓦然僵硬地悬在光脑上方。
　　父王、母后、亚斯、雷特——‘一家人嘛，就是该整整齐齐的。’
　　……呵，现如今哪有什么一家人。
　　白云霁讥讽一笑，视线落在“亚斯”、“雷特”的备注名上，却有些迟疑和微妙。
　　停顿了半秒，终究只将父王白祈鸣放出了通讯黑名单。
　　“嗡嗡嗡——”光脑接连不断的细微震动大概持续了两分钟，才陡然停下。
　　白云霁轻吸一口气，打开了聊天界面。
　　【听大舅哥说，你已经解毒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太好了！也算是了了依蕾托的遗愿。】
　　【听澜还有了身孕，你这小子，动作还真快！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我早该发现不对的！听澜在人鱼星域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千万要要照顾好啊！】
　　【你母后和弟弟们听说家里要添丁后，一个个都高兴坏了。】
　　【拉着你大舅舅问东问西的，实在可乐！】
　　【不过，你看你这都成家了，差不多也该立业了。】
　　【就算不要我这个位置，以后也是个亲王，回来给我好好学着参政。】
　　【给我的大孙子做榜样！】
　　……
　　【霁儿，对不起，都是父王识人不清……】
　　【希尔家族的事，我让艾伦汇报给你了……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依蕾托……】
　　【当年若不是我轻信他人，依蕾托也不会……对不起……】
　　……
　　【你放心，父王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过你们的人！】
　　【菲奥娜终究也不算无辜，虽无夫妻之实，但到底真心陪伴你我多年。】
　　【也看在亚斯和雷特份上，正式离婚也算是给她最后的体面了。】
　　……
　　【特伦斯希尔已经革职下狱。】
　　【之后，便是取缔整个希尔家族了……我只要一想到依蕾托，就怎么都没办法放过他们。】
　　【父王真的好恨啊！自己怎么会这么无能，连妻儿都保护不好。】
　　【甚至多年蒙在鼓中，将仇敌视为亲信，任其在眼皮底下自由来去，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实在是太可笑了！】
　　……
　　【抱歉霁儿，一晃过神才发觉在你这倾倒了这么多负面情绪。】
　　【但，父王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说这些了。】
　　【唉，希望你不要嫌我烦才好。】
　　【你……有些话父王可能没有立场讲，但还是希望你不要因此怪恨亚斯和雷特……】
　　【我也为此思索了良久，但他们终究年纪尚小，这些罪孽和恩怨还是止步于我吧。】
　　……
　　聊天界面内的大量讯息，自我称谓一直来回颠倒，显然白祈鸣在输入文字时，情绪极度不稳定。
　　像是被字里行间的纷杂情绪感染了一般，白云霁觉得胸口沉重得可怕，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怪恨过亚斯和雷特。
　　即便是曾经菲奥娜为了他们的王位继承权，而选择伤害自己，他对他们也未曾有过任何怨言和不满。
　　只是希尔家族这隔阂……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回不去了。
　　“滴——产后修复已完毕。”
　　分娩池骤然响起的提示音，让白云霁恍然回过了神。
　　池内的废液迅速被排空，只留下裹着湿毛毯的黑发青年。
　　凝望着顾听澜安静的睡颜，覆在心口的冰霜，仿佛被暖柔的春风拂化成一阵细雨，飘然落入心间。
　　杂乱负面的情绪，尽数褪去，神色也渐渐恢复了柔和。
　　对于人鱼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契约的终生伴侣更重要了，只要有听澜在就好……唔，现在还得加上他们的爱情结晶——小月亮。
　　白云霁温柔一笑，才矮凳上站起身，轻轻揭开顾听澜身上的湿毯。
　　俯下身，动作极为轻柔地将爱人从分娩池中抱起，用精神力轻缓细致地带走他身上的水汽。
　　而后，将怀中的顾听澜轻轻抱上一旁早已备好的大床上，从空间钮中取出一条材质极为柔软的短睡裤，小心缓慢地为他换上。
　　最后，严严实实地为顾听澜盖上厚实些的羽被。他了解过，人类产后身体十分虚弱，受不得凉，还是按照传统坐个月子对身体更好些。
　　周身环境和身体姿势的变化，让本就身体不适的顾听澜有些不安宁地皱了皱眉。
　　白云霁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发顶，俯下身，轻柔缱绻地吻了吻他的额心，眉眼温柔地无声道：“辛苦了，我的澜澜。”


第108章 人鱼蛋动了
　　天色渐晚，医疗室内静谧又安宁。
　　顾听澜恍然从睡梦中醒来，充溢周身的熟悉气息，以及昏暗到什么都看不清的环境，让人分辨不清现实与梦境，不知今夕何夕。
　　天还没亮……还在半夜？
　　他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肚子，却意外地摸了个空。
　　顾听澜心中猛地一跳，陡然清醒了过来。
　　手掌迟缓地落在已经平复的肚子上……是了，小月亮已经出生了……早产并不是梦。
　　想起被放入孵化水箱的小月亮，顾听澜微松了口气，偏过头，试图在一片昏暗中找寻白云霁和小月亮的身影。
　　“云霁？”他迟疑地轻唤了一声，低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不自知的不安。
　　“嗯，我在，睡醒了？”落地灯被点亮。
　　不太明亮的柔暖灯光中，白云霁眉眼温柔地坐在床边陪护椅上，嘴角带笑地望向他。
　　“嗯。”顾听澜轻点了点头，在看见他的瞬间心中就安定了下来，神色温和地回了个笑，目光四下探寻：“……小月亮呢？”
　　“不急。”不出所料的问话，让白云霁哑然一笑，伸手按下了位于床侧的按钮，床头缓缓地自动抬高至恰当位置。
　　“他在这。”白云霁帮他压了压被角，示意他看向床头。
　　顾听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透明的孵化水箱就摆放在床头矮柜上，稍一抬眼就能看见。
　　只是下方的指示灯被特意遮挡了起来，让人难以在黑暗中第一时间发现。
　　因灯光染上了暖色的人鱼蛋，被安放在箱底的丝质软垫上，圆滚可爱的模样，让人不由地心头一软。
　　“他……”顾听澜神色迟疑地张了张嘴。
　　“放心。”白云霁知道他想问什么，笑容温和地接话道：“检查都做过了，是一条非常健康的雄性小人鱼。”
　　“健康就好。”顾听澜微松了一口气，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黑眸里满是惊奇地回头看他：“小月亮是雄性？”
　　人鱼蛋在出生后，才能通过仪器来检测性别。但不知为何，人鱼蛋尚在腹中时，他就莫名有种直觉，小月亮是个男孩儿。
　　“澜澜爸爸的直觉确实很准，也是时候给小月亮起个大名了。”白云霁半开玩笑道，将提前备好的温水喂到他的嘴边。
　　“……唔。”顾听澜眼睫一颤，因他口中逗趣般的称呼，微红了耳根。
　　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纠正，伸手轻轻抓住他喂水的手腕，低头默默抿了一口。
　　温水刚一入口，他就觉出了口渴来，喝了小半杯才忽的想起：“外公他们呢？”
　　白云霁放下水杯，用手指揩拭了他嘴角的水珠，含笑温声道：“我送他们回去了。”
　　顾听澜这一觉，睡了有六七个小时。
　　小月亮的检查结束后，未免打扰到顾听澜，长辈们过来远远探望一眼，就带着大巫和产科专家一同回了海底。
　　白云霁怜惜地摸了摸他消瘦的面颊，低声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听澜笑着摇了摇头，比起微不足道的不适，更明显的是久违了的轻松感。
　　白云霁笑了笑，轻拉下他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放回被子中，柔声道：“别握太久，我体温低。”
　　顾听澜产后体温渐渐回落到正常值，此时身体又虚，最容易受凉。
　　“饿不饿，我让圆圆送饭上来，等吃完我再扶你慢慢走回房间。”
　　白云霁神色温和地同他商量着，产后下床适当地走一走，有助于身体恢复。
　　“好。”顾听澜眉眼含笑地轻应了一声。
　　凝望着他在暖光下格外殊丽的面容，蓦然神色一顿，有些迟疑地道：“你……心情不好？”
　　白云霁刚给圆圆发完讯息，闻言一愣，神色极为讶异地抬起头看他。
　　他明明将负面的情绪完全收敛起来了，完全没想到顾听澜会这么敏感，一时有些哑然。
　　顾听澜见状，恍然想起了什么，半垂下骤然暗淡的眼眸，面上难掩自责地歉声道：“我……对不起，哥哥的事情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害得小月亮……”
　　白云霁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话说完，他只是愣了一下，爱人就想哪儿去了。
　　“我们不是说过了吗？”白云霁见他乖乖安静下来，这才收回手，神色无奈地道：“小月亮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谁也不怪。”
　　“指不定是小月亮迫不及待地想同我们见面呢！”
　　白云霁说完，见顾听澜神色间依然难掩愧疚，不由地叹了口气，完全败下阵来。
　　伸手捋了捋他的额发，神色有些温吞地道：“本来不想这么早跟你说的。”
　　人类帝国的事情，顾听澜早晚都会知道，但不是眼下刚生产完最需要休息的时候。白云霁不希望他因这些腌臜事而烦心。
　　“什么？”顾听澜微皱了皱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发给你看。”白云霁心中再叹一口气，不再掩饰心中复杂的情绪，低头将艾伦的报告转发给他。
　　“这是……菲奥娜王后怎会……”
　　顾听澜快速翻阅完，眉头紧紧皱起，只觉得心口沉重得可怕，希尔家族是保守党派的幕后主使，那云霁这么多年的遭遇……
　　与菲奥娜王后亲近的白云霁刚看到这些时，又该是怎么样的心情？只要一想到这个，顾听澜就觉得心脏疼得发麻。
　　顾听澜神色怔怔地抬头看向白云霁，黑眸盈满了心疼，张口却说不出任何恰当的安慰话来，不由地恼恨自己的口拙。
　　他从羽被中伸出手想抱一抱白云霁，却反被对方轻轻揽入怀中。
　　“乖，我没事。”白云霁声音微哑，再次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中，坐在床沿隔着羽被拥抱着他。
　　顾听澜直望着他，温顺地任由他动作，而后紧紧埋入他的怀中，闷声道：“嗯……我陪着你。”
　　“好。”白云霁珍重地拥着他，就像是拥住了最后一缕光。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白云霁深吸一口气，像是从顾听澜身上汲取了足够的勇气，眸光有些恍惚，语调却很平淡：“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了。”
　　这个“她”不言而喻，指的就是菲奥娜希尔。
　　“当年，她和母后是非常要好的闺蜜，时常会进宫来看望，同我也十分亲近，总会给我带些新奇的玩具。”
　　“母亲过世后，作为姨母，她担心父王一个人照顾不好我，来得更加频繁了，总是陪我玩到很晚才走。”
　　说到这，白云霁眼底划过一丝讽刺，低笑道：“只是现在想来，这担心和关爱虽有几分真，但最终目的恐怕是见父王才是。”
　　顾听澜心中难过，伸手悄然攥住了他的衣摆，若菲奥娜王后是虚情假意反倒好，最可怕的便是这几分真。
　　白云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往下讲：“因此，父王跟我提出要与她协议联姻时，我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协议？”顾听澜有些惊讶地偏头看他。
　　“嗯，协议联姻。”
　　白云霁想起白祈鸣当年向他反复保证只爱他母亲的模样，哑然笑道：“应该是与她私底下签署的协议，希尔家族恐怕都不知道。”
　　“包含的条例很多，我幼时看的，很多都记不太清了。”
　　“大概是婚内不发生关系，做公民眼中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妇，共同养育子女之类的。”
　　不发生关系？
　　顾听澜愣了一瞬：“那亚斯和雷特……是体外受孕？”
　　“嗯，父王原本想用人造子宫繁育。”
　　“但她担心事情暴露，没有同意，而是主动要求将胚胎移植入体内亲自生下来。”
　　也正是因此，白祈鸣感念于她的付出，真正把她当做了家人。
　　“这么多年，她对我一直都很好，几乎称得上是视如己出，只除了……除了你我联姻之事。”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才会这么复杂，也这么……痛苦。
　　“云霁。”顾听澜再也克制不住，伸手紧环抱住了他的腰，心中酸涩不已。
　　白云霁温和地应了一声，垂下晦暗的眼眸，用下巴轻蹭了蹭他的发顶，道：“父王现在这个处方式，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无论那些腌臜事，她有没有参与……至少这么多年，在感情上，她也没有亏欠过他们一家。
　　“……外公他们知道了吗？”顾听澜从他怀中抬起头，低声问道。
　　“知道了，父王和他们说明过了。”
　　白云霁点了点头，低头对上他的眼眸，解释道：“我送他们回去的时候，也就此事聊了几句。”
　　说到这，白云霁柔和了神色，想起了临别时长辈们温柔关切的神情，笑道：“让我不用考虑他们的感受。”
　　他们作为依蕾托的亲属，厌恶保守党派，痛恨希尔家族和菲奥娜是必然。
　　但说到底，与菲奥娜希尔相处多年的人是白云霁，真心相待喊了对方多年母后的也是白云霁。
　　到头来，真相暴露那一刻，最为受伤痛苦的更是白云霁，无论他对菲奥娜是怎么样的心情，即便是为她求情，都是合的。
　　顾听澜自然解这话中的含义，不由得心念一松，再次感慨长辈们的开明。
　　“叩叩叩——”细微的敲门声响起。
　　“主人、夫人！圆圆送饭来啦！”与之相伴的，是圆圆满含期待和喜意的稚嫩嗓音。
　　沉郁的氛围被打破，白云霁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笑着松开他道：“先吃饭吧。”
　　顾听澜见他情绪恢复往常，终于放下心来，展颜一笑，点头应道：“好。”
　　温情对视的夫夫，全然没注意到，孵化水箱内的人鱼蛋在顾听澜话音落下的瞬间，微微动了动。


第109章 基因彩票
　　是夜。
　　主卧内，两道呼吸声，错落着，偶尔又默契十足地交叠在一起。
　　床边案几上，孵化水箱的底座边缘亮着一圈极为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彰显着存在感。
　　大床上，银发人鱼怀抱着沉睡的爱人，清醒地睁着一双湛蓝的眼睛，望着水箱中的人鱼蛋久久出神。
　　他做了个完全记不得内容的梦，突然惊醒后却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再也睡不着了……
　　半晌，白云霁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放弃了睡眠。
　　他低头深吸了一口顾听澜发间的清香，在他发顶落在一个轻柔的吻，小心翼翼地撤开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路过案几时，白云霁脚步一顿，神色莫名地驻足多看了几眼人鱼蛋，这才转身出了阳台。
　　亚特兰提斯的夜风稍有些大，顾听澜产后暂时还受不得风，白云霁动作小心地掩上了阳台门。
　　满是繁星的夜空，看起来澄澈又寂寥。
　　白云霁两手撑着栏杆，凝望了许久，垂首打开光脑。
　　光脑界面上，赫然是一颗莹白可爱的人鱼蛋，正是他下午刚拍下的，小月亮的最新照片。
　　白云霁来回看了两眼，将照片发送给了白祈鸣。
　　从昨天得知事情始末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过父王任何一条讯息。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安慰对方……
　　“嗡嗡嗡——”
　　没等他清头绪，腕上的光脑震动了起来。
　　是白祈鸣发来的视频请求。
　　白云霁愣了一瞬，他几乎都要忘了，帝国和人鱼星域刚好日夜颠倒。
　　悬在光脑上的手指微顿了顿，点了接通。
　　“云霁。”光幕上，黑发蓝眸的帝王神色微怔地望着长子久违的面容，笑着低唤了一声。
　　他昨日就从奥古斯特斯的口中，得知了小月亮提前出生的事，但白云霁一直没有回他讯息。
　　白祈鸣料想，白云霁是忙于照料产后的顾听澜和刚出生的小月亮，对于菲奥娜和……的事情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
　　他也不知要从何说起，心中有愧之下，便也一直按捺着没有发讯息打扰白云霁，直到刚刚收到小月亮的照片，才连忙打了视频通讯。
　　“……父王，下午好。”白云霁眸光微晃，慢了好几秒才笑着回了声问候。
　　比起上次视频时，白祈鸣明显消瘦了许多，两鬓多了些白发，整个人看起来锐利又沧桑。
　　唯独气色还算不错，让白云霁隐约松了一口气，但面对这样的父王，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久别的父子俩就这么面对面，沉默了下来。
　　白祈鸣看着几乎融入夜色中的长子，轻轻叹息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却被白云霁先行打断了。
　　“小月亮的照片您看了吗？是不是很可爱？”白云霁笑容温和地问道，眉眼间没有任何的阴霾。
　　他知道父王想说什么，无非是想为这些年的的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而再次道歉。
　　可在白云霁看来，这些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比起他来说，父王心中恐怕更为自责痛苦。
　　“啊……看了。”白祈鸣愣了一瞬，才恍然反应过来，接话道：“很可爱。”
　　白云霁就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满脸欣然地笑了一声：“唔……小月亮的眼睛毋庸置疑，肯定是蓝色的了，不知道头发会是什么颜色？”
　　多年父子默契，白祈鸣又怎会不明白他的用意，沉凝的眸光渐渐柔和。他将多余的歉语压了下去，心中微涩地感慨：云霁是真的长大了啊！
　　“要是黑发就好了，更像听澜一点……”
　　白云霁说着，视线不期然落在黑发帝王的蓝眸上，顿了顿，有些不高兴地微蹙起了眉：“黑发蓝眸那不就是像了您么。”
　　“……臭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小月亮像我怎么就不行了？”白祈鸣不满地黑了脸，到底身居高位多年，很快就收敛了多余的情绪。
　　“这么想来，也许还是银发更好些？”白云霁笑弯了眼，完全不接他的话。
　　“呵！说的好像你能决定一样。”白祈鸣双手抱臂冷冷一笑，说到底还不都是基因彩票。
　　“叩叩叩——”正说着，白祈鸣那头响起了一道规规矩矩的敲门声。
　　“……父王，是我。”略有迟疑的少年音，让视频的父子俩同时一愣，敲门的是白亚斯！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云霁不自觉地敛了几分笑意，望向门口的方向，安静了下来。
　　白祈鸣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心中暗叹一口气，偏头应了声：“进来吧。”
　　书房门外，白亚斯面色沉凝，整了整衣角，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未料进门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光幕上的白云霁，猝不及防之下，白亚斯直接愣在了原地：“大、大哥？”
　　“找我什么事？”白祈鸣缓和了几分神色，笑着问道。
　　“我……我、我没事……”白亚斯猛地回过神，他今天是来请求父王取消自己王位继承权的，完全没想到会撞见这幅场景。
　　望着白云霁沉静的面容，白亚斯渐渐慌了神，语无伦次道：“那个，您们要是……我……我先走了……”
　　说着，后退半步就想撤离房间。
　　白云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神色如常地喊了他一声：“亚斯。”
　　黑发少年就像是被下了不可违抗的指令一般，蓦然僵住了脚，却不敢再抬眼看他，默默红了眼眶，哑声道：“……大哥。”
　　“嗯，过来。”白云霁垂眸看着他，其实也就数月不见，白亚斯看起来却成熟了许多，身量也高了不少。
　　白亚斯听话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一步步走到了白祈鸣的身旁。
　　见他半天不吭声，白祈鸣和光幕上的白云霁对视一眼，鼓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不说话，不是很想你大哥吗？”
　　一大滴眼泪，直直砸落在白祈鸣的椅子扶手上。
　　白亚斯用力攥紧衣角，羞愧到几乎哽咽：“呜……哥，哥对不起！”
　　他根本就没脸见白云霁！也不敢想，大哥在知道了一切后会怎么看待自己。
　　希尔家族害得大哥失去了那么多，生母、健康、自由、王位……连带着自己的存在都是希尔家族在背后谋划来的。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羞愧难当。
　　“亚斯你……”白云霁神色恍然，为少年止不住的眼泪，也为了自己曾经傲慢至极的想法。
　　他过去是到底是多么冷漠地看待这两个弟弟的呢？
　　是帝后婚姻协议的产物，是要代替命不久矣的他继承王位的血缘亲属。
　　所以，他在无意间，或许一直都是以一直无所谓的高傲态度，看着他们围在自己身边嬉戏打闹。
　　友善温柔却从来不会多言，不置喙弟弟们的任何决定和想法，成为了一个伪善至极的哥哥。
　　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是他的弟弟。
　　“大哥，对不起！”苍白的道歉挽回不了任何东西，白亚斯用袖子飞快地擦了擦泪，抬起头来：“对不起，我不会占着这个位置的……”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白祈鸣行了一礼：“父王，我恳请您取消我的继承权。”
　　他弥补不了白云霁，很多事都无能为力。但至少，要把本该属于哥哥的东西，全数归还。
　　神色温和、笑容和蔼地旁观着，等待兄弟俩和好如初的白祈鸣，讶然愣住了，旋即皱了眉：“你……”
　　话音未落，光幕上的白云霁率先冷了脸：“然后呢？”
　　“……然、然后，我会离开王宫，去……”白亚斯惊慌地回过头，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离开王宫？”白云霁沉着脸，目光冷厉地盯着他的眼睛，声调极寒地道：“你还未成年，要孤身一人去哪？”
　　“呵！这就是你的歉意？丢下自己责任远走高飞？让关心你的家人担心？”
　　“我竟是不知道，父王一直以来是这么教你的！”
　　“我……可我……”白亚斯语塞地瞪大了眼睛，垂手站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哥生气，也是第一次被大哥骂，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反应不能。
　　“可你什么？”白云霁以为他仍然执迷不悟，面色更是阴沉，怒极冷声道：“你若是执意要走……那在你踏出了宫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当没有从未没有过你这个弟弟。”
　　“不！不要！”白亚斯愕然上前半步，慌忙地连连摇头，眼泪成串地滚落了下来：“哥，别不要我，呜……我知道错了，我不走我不走！我会承担好责任的！别不要我……”
　　白云霁见他终于知错，神色微松，语气缓和了几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有怪过你和雷特。”
　　“希尔家族的所作所为与你们无关，不用放在心上。”
　　说到这，白云霁顿了顿，脸上多了些笑意：“更何况……在你心里我难道是个恩怨不分的小人？”
　　“呜……不是的，哥哥，对不起对不起！”白亚斯再也克制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呜！是我的错，是我恩怨不分！呜呜呜……”
　　作为父亲的白祈鸣欣慰地笑了笑，动作温柔地拍着他的脊背，亚斯在得知希尔家族的行径之后，就一直苦苦压抑着情绪，这会儿哭出来倒是好。
　　“好了，乖乖听父王的话，我过不了几个月就回去了。做叔叔的，可别忘了给小月亮准备满月礼……”
　　挂了视频后，白云霁轻倚在栏杆上，安静地俯瞰不远处的玫瑰园，出神了片刻。
　　“吱——”是母亲旧居的庭院里，树下的秋千随风摇摆而带起的细微声响。
　　白云霁神色微顿，低头打开了光脑，将两个弟弟的账号放出了通讯黑名单。
　　“嗡嗡嗡——”光脑震了很久，比白祈鸣发来的讯息还要多。
　　三弟白雷特尚还年幼，面对他总是有些羞涩，因而单独发的讯息倒不是很多，倒是白亚斯……
　　白云霁大致翻了翻，前中期频率非常之高，有问候有不满有抱怨有吐槽，日日不停，直到了最近两个月，才突兀地停了讯息。
　　白云霁暗叹，表情有些空白地抬起头，仰望星空。
　　许是因为白亚斯的态度和反应，他迟疑了一会儿，又低下了头，手指微僵地将菲奥娜的账号也放出了黑名单。
　　聊天框内弹出的，全是温柔关心的话语，直到最后两条讯息……
　　【霁儿……】【对不起】
　　内容极为简短，却间隔了近一个小时。
　　像是措辞了很久，依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剩只言片语。
　　漫天星光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散入了夜风里。
　　时间已经不早，白云霁看了眼天色，转身推开了阳台门，进了房间。
　　白云霁再次小心地关上门，回身就对上一双温润的黑眸，不由地一愣：“……吵醒你了？”
　　顾听澜正倚坐在床头，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神色温和地朝他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白云霁默了一瞬，只觉心口软乎乎地，也跟着笑开了。
　　正想抬脚过去，腕上的光脑震了震。
　　卡洛斯：【殿下！顾少将他想见顾阁下！】


第110章 吐气如兰
　　死星，正值下午。
　　卡洛斯刚一踏出房门，迎面就对上了一双清粼粼的黑眸，不由地愣了一瞬，才一如既往地抬手招呼道：“哟。”
　　“去哪？”病弱青年半靠在墙上，松垮束着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搭在右肩，苍致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啊……”直白又出乎意料的问话，让卡洛斯满脑子翻飞的思绪全数打了结：“没去哪啊，就是出门一趟。”
　　说着，露出一脸困惑的神情，一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的样子。
　　……他让人约了顾少将，也就是雪莱，下午两点半在诺亚酒店见面，完全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缠上。
　　“哦？”锡莱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眼中泛起情绪难辨的微澜，不等人捕捉，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无波。
　　鸦黑的羽睫微微一扇，左眼下的泪痣显得分外妖异，他敛去脸上本就极淡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卡洛斯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同你一起去。”
　　“啊？”什么意思？怎么就要一起去了？
　　卡洛斯诧异地张了张嘴，被他这神来一笔搞得满心困惑，见他抬脚准备跟上，顿时反应过来，连忙道：“啊哈哈哈，这就别了吧……”
　　“我约了朋友见面，带上你可能不太合适……”被锡莱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卡洛斯面色僵硬地打了个哈哈，想糊弄过去。
　　今天这是怎么* 回事，这才刚出门……出师不利啊！
　　“那个……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一步了哈！”不等他反应，卡洛斯干巴巴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往旁边小半步就准备溜了。
　　他也顾不上锡莱是随口一提，还是蓄意试探，总之先撤为敬！
　　倒不是他刻意隐瞒，主要这事是大殿下和顾阁下的私人委托，顾少将又疑似失忆，态度不明。他连国王陛下和艾伦那边都没透露半点，自然也不会告知与此事无半点关系的锡莱了。
　　殊不知，他这幅不尴不尬的笑颜，落在极为熟悉他的锡莱严重，极为敷衍并且……相当碍眼！
　　锡莱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原地，神色淡淡地抬眸扫了他一眼。
　　忽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纯然的招牌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觉得，雪莱会这么快同意见你，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卡洛斯的脚步猛地一顿，灰眸无意识地一缩，震惊之下脱口而出：“我靠！你他妈……”
　　对上锡莱隐含不满的眸光，才反应过来，悻悻闭了嘴……他都忘了这位难伺候的主不喜欢他讲脏话。
　　“咳！”卡洛斯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半侧过身，做出邀请的姿势，赔笑道：“那，您请？”
　　妈的，他在调查出顾少将的身份后，太过高兴，有点得意忘形了。完全忘了，对方现在身为诺亚星际酒店之主“雪莱”，根本没有由答应自己的邀约。
　　而且，自己之前搞了这么大动静，又是找“赤焰”机甲的各部件，又是满死星地调查寻人，眼前这个黑心玫瑰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赤焰”机甲还没凑齐，机甲主人却先找到了，偏偏还都是在死星，各自被顾阁下撞见，完全可以说是奇迹了。
　　锡莱微眯了眯眼，若有似无地了冷嗤一声。
　　“……”靠！他这什么态度！卡洛斯心中暗骂不已，他老早就想说了，这黑心玫瑰在其他兄弟面前，那叫一个温柔体贴，笑语晏晏。
　　怎么到了他面前，就是这么一幅反复无常、阴阳怪气的阴间德行？甚至连装都不装一下，完全懒得掩饰，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是他不配吗？
　　虽是这般想，见识过对方各种手段的卡洛斯也只敢在心里吐槽，更何况眼下还有求于人。
　　卡洛斯见锡莱站在那一动不动，相当能屈能伸地走到面前，好脾气地嘻笑道：“哎哎，还请我们锡莱老大赏个脸。”
　　锡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条斯地站直身，弯唇温声道：“可以，但我有个——咳！咳咳咳……”
　　一阵穿堂风忽然吹过，病弱的青年掩唇咳了几声，便有些止不住地咳个不停。
　　死星此时已近秋，风过最是寒凉。
　　卡洛斯动作极为熟练地帮他轻拍后背，不自觉地皱眉看了眼风来的方向，抬脚上前挡了个严严实实。
　　低头见锡莱衣衫单薄，想责备又毫无立场，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肩上。
　　“好些了吗？”卡洛斯的手掌轻拍着他瘦弱的后背，低声问道。
　　再这么下去，他照顾人都要照顾习惯了……
　　刚脱下的外套完好地保留了卡洛斯的体温，不到眨眼功夫，连带着对方的气息一同透过布料，温暖着锡莱冰凉的皮肤。
　　锡莱的咳嗽声渐弱，两手虚虚抓着外套衣领，长睫掩下眼底闪过的一丝分明笑意，细声道：“咳，差不多了……”
　　见他好转，卡洛斯也松了一口气，收回手，轻声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办法，无论换做谁对上这般病弱美人，语气都得弱上三分……即便明知对方本质恶劣，手段骇人……
　　锡莱的苍白面容，因剧烈咳嗽染上了几分艳丽的血色，连带着眼下的泪痣也莫名地勾人心魂起来。
　　他缓缓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眸，朝卡洛斯温柔一笑：“我可以跟你去，但有一个条件。”
　　“……”卡洛斯暗自咬牙，满腔的体贴关切，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心！
　　目光飘落在锡莱眼下的泪痣上，卡洛斯莫名颓然地叹了口气，一脸麻烦地抓了抓头发：“有话就直说，什么条件？只要不太夸张……”
　　说着，眼含警告地看了锡莱一眼，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锡莱神色柔软地笑了笑，满是得逞笑意的明亮眼眸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他仰起头，缓缓凑近卡洛斯的耳畔，吐气如兰地柔声道：“晚上来我房间……”
　　说完，退开身，神色自然地与他擦肩而过，往走廊外走去。
　　徒留下全身僵硬，脸上爆红得几欲滴血的灰眸青年，呆呆杵在原地。
　　诺亚星际酒店，最高级别的接待厅。
　　卡洛斯和锡莱各坐在沙发的两端，安静地等待酒店之主的到来。
　　“客人，您要的温水。”编号009的高级智能机器人顶着儒雅青年的皮囊，微笑着将托盘上的水杯放在卡洛斯的身前。
　　接着从沙发后绕到锡莱身旁，将热牛奶递给对方，笑容真切了半分：“锡莱阁下，好久不见，这是您的牛奶。”
　　“嗯，确实好久不见，多谢。”锡莱柔和一笑，接过牛奶捧在手中。
　　谁是生人谁是熟客，相当地分明。
　　卡洛斯却是半点不在意，或者说连眼珠子都暂时不太敢往那边移动哪怕一点。
　　锡莱和诺亚星际酒店有不少的合作和业务往来，他是知道的，只是……这最高级别的接待确实不一般，连端茶送水的，都是拍卖师等级的高级智能机器人。
　　想到顾少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和锡莱相熟多年，卡洛斯就莫名有种灯火阑珊处的感慨。
　　就在这时。
　　一身挺阔风衣的黑发青年在对面沙发落座，他的上半张脸被暗色面具掩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的黑眸，对方正是卡洛斯要寻的人——雪莱。
　　“两位阁下，下午好。”跟在他身后一同进来的可爱少年笑容灿烂地朝两人欠了欠身，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锡莱回了个温和柔软的笑。
　　“下午好。”卡洛斯有些意外地多打量了少年一眼。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传闻中一直跟在“雪莱”身边的编号001了，看起来居然这么人畜无害。
　　“主人。”编号009见人齐了，动作温雅地朝雪莱行了一礼，为他上了杯果酒，微笑退下了。
　　“两位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雪莱没有动桌上的酒杯，抬眸扫了两人一眼，淡声问道。
　　锡莱神色温和地笑了笑，半垂下眼眸，抿了口热牛奶，才柔声道：“这次找你的，可不是我。”
　　“雪莱阁下。”卡洛斯机敏地接了话，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雪莱的面具，若非看到过本人照片，他都要怀疑顾少将是因毁容而性情大变了。
　　“有张照片想让您看一眼。”即便明白对方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顾少将了，卡洛斯依然满心崇拜，态度也因此而带上几分恭敬。
　　“哦？”雪莱的冷眸中多了几分兴致，薄唇微勾：“什么照片这么宝贵，还需要您二位亲自送来？”
　　“……”用余光瞥了眼身旁安静喝着牛奶的锡莱，卡洛斯放弃了挣扎，人都已经跟来了，还有什么是对方不知道的呢？
　　这般想着，卡洛斯直接打开光脑，将白云霁发来的照片直接投映到光幕上。
　　锡莱不太感兴趣地扫了眼，目光又落回手中的牛奶上。
　　雪莱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去，在看清整张照片的瞬间，愣住了。
　　面具下的眉头深深皱起，薄唇微抿，他从未见过这个神色淡漠的黑发亚裔青年，只是这眉眼似乎分外的熟悉。
　　他不自觉地偏头看了眼对面同样黑发黑眸的死星之主，不……半点都不像对方，这种熟悉更像是偶然在镜中瞥见的……
　　脑中隐隐作痛，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跳起，周围恍惚间蒙上了一层白雾，耳边似有若无地传来一道道稚嫩的呼喊声。
　　他想侧耳细听，却偏偏什么都听不清……声音似乎并不来源于现实，脑中的疼痛越发明显……他，小孩在喊什么？
　　雪莱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光幕上的黑发青年，压抑不住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主人？”守在他身旁的编号001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神色骤然一变，上前半步护在他身前，目光不善地看向卡洛斯。
　　“没事。”雪莱伸手拉开他，眼带审视地看着卡洛斯，沉声道：“照片上的人是谁？”
　　卡洛斯一时也判断不出他是什么心，顿了顿，摊手道：“我的一位朋友。”
　　雪莱不太信地扯了扯嘴角，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锡莱，微微坐直身：“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们？目的？没有我们，也没什么目的。”卡洛斯一脸真诚地笑了笑，伸手关闭了光幕，全当没看见他因此而冷了脸。
　　“只是我受朋友所托，帮他寻找——”卡洛斯顿了顿，眼见着雪莱皱了眉，笑道：“失踪多年的哥哥。”
　　“……哥哥？”雪莱微眯起眼睛，眸光冰冷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问完见卡洛斯面露几分迟疑，冷声道：“即便你现在不说，我也能查到。”
　　卡洛斯见他上了心，得逞般灿然一笑：“顾听澜。”
　　“顾听澜……澜……”雪莱只觉得头疼得要炸了，但他依然维持着声线的稳定，眸光定定地看向卡洛斯道：“让他来见我。”
　　说完，顿了顿，强压心中的莫名迫切感，淡声道：“算了，他人在哪？我要见他。”


第111章 吧唧一口
　　“……哥……哥，哥哥！快看快看，爹地给我寄的雷霆机甲！哈哈哈，真的好帅的呀！”
　　长得格外可爱的黑发男孩双眼发亮，喜滋滋地抱着机甲凑到少年面前。
　　“傻。”沙发上的少年同样一头黑发，只是略长些，在脑后扎成了个散乱的小揪揪。
　　他失笑地合上光脑，用指尖戳了戳男孩光洁饱满的额头：“居然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嘿嘿嘿，这可是雷霆诶！是雷霆哦！”男孩满脸喜色地强调着，一手抱着机甲，一手捂住额头试图躲过他的手指。
　　“明明之前哥哥也说很喜欢的……”说着，男孩小大人似的皱起了眉头，有些迷惑地看了看手中的机甲，恍然大悟：“啊，是不是爹地只给我寄了，没给你寄，所以你不高兴啦？”
　　“哈？谁跟你说老爹没……”少年话说到一半猛地一顿，险些咬了舌头。
　　他的生日就比弟弟晚一个多月，怕麻烦图省心的老爹，十分不着调地将他生日礼物一同寄了过来，毫无诚意地……也是雷霆机甲模型。
　　但这些，显然是不能让眼前喜出望外的弟弟知道，不然又得是一顿好哭……啧，真是个麻烦精。
　　少年飞快地瞥了眼正仰头望他的男孩，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哎哦——确实有点不太高兴，老爹真是偏心呐……”
　　表情和语气都很假，但男孩却信以为真。
　　男孩默默收起脸上的笑容，凑上前趴在哥哥的膝上。
　　将自己刚刚到手，喜爱得不得了的机甲递到哥哥的手上，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唔，那我分哥哥一起玩叭！”
　　“噗哈哈哈，哎哎，澜澜真乖！”简直就是个小天使！少年没忍住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接过机甲模型，笑道：“那哥哥就谢过澜澜啦！”
　　见男孩满脸的依依不舍，目光直追着机甲，却还是坚定地要分他玩，少年更是笑得停不下来，觉得弟弟这般模样可爱得不行，让人心头直发软。
　　少年不再逗弄他，将手上的机甲放回弟弟的手上，伸手将他抱至膝上，神色柔和地宠溺道：“作为感谢，哥哥晚上给你读《美人鱼》绘本怎么样？”
　　“真的吗！嘿嘿，哥哥晚上会陪我睡吗？”男孩惊喜不已地抱住少年的脖子，瞪大了一双黑眸。
　　“啊，这个嘛——”少年被他手上的机甲膈得生疼，假装迟疑地拖长了音，抬头正对上母亲投来的促狭目光，莫名地哽了哽。
　　“陪嘛！陪嘛！”男孩儿撒娇似地晃了晃他，歪头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好好好，陪陪陪，乖乖坐好别乱动。”被糊了一脸口水的少年，败在了他的笑颜之下，神色无奈地点了头。
　　“嘻嘻，哥哥最好啦！”男孩笑得合不拢嘴，乖乖收回了手。
　　不知想到什么，两手抱着机甲，睁着一双漂亮的黑眸，天真烂漫地问：“哥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美人鱼吗？”
　　——世界上真的有美人鱼吗？
　　“……主人？……主人！……主人醒醒！”
　　雪莱粗喘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神色极为冰冷戒备地朝声源看去。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隐约显现出极为眼熟的少女身影，是伊娜啊……识别出对象后，雪莱这才松了一口气。
　　“主人，您还好吗？”外貌娇俏可人的少女一脸担忧，动作小心地取下他额上的治疗器材。
　　“没事。”雪莱哑声应道，头疼得厉害，脑内不断回响着男孩最后的问话，不过这些一会儿就能缓解，并不算什么事。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熟练地平复下急促的呼吸，低声问道：“这个阶段的治疗结束了？”
　　“是的主人。”少女模样的伊娜收好仪器，笑容乖巧地道：“您的记忆应该已经恢复大半了。”
　　“……完全恢复要多久？”雪莱从治疗椅上坐起身，不太习惯地摸了摸未戴面具的脸，恢复清晰的眼睛直盯着伊娜。
　　“没那么快。”伊娜帮他披上外套，退后半步，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您失忆的时间太长了，又被虚假记忆完全覆盖了这么多年，想在短短十几日里完全恢复恐怕有些难。”
　　雪莱有些不满地皱了眉：“用高频……”
　　“主人！”伊娜一脸严肃地打断他：“您知道的，刺激太过会导致大脑受损，说不好会变成傻子的。”
　　说到这，伊娜脑中灵光一闪：“若是顾少爷知道了……”
　　“行了。”雪莱眼含警告地扫了她一眼，但总算是如她所愿地打消了这个危险念头。
　　多年的虚假记忆被完全碾碎，他也实在算不上好受，身体倒是此次，更多的是认知……
　　他很早就对自己脑中的记忆有所怀疑了，但……雪莱垂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恍惚之间，似乎满手都是洗不干净的鲜血。
　　即便最开始的记忆是假的，但之后，手上沾染了无数条人命的事实却是怎么都做不了假……哪怕只是为了能存活下来。
　　也因此，他早就对真实的过往失去了兴趣，若是与记忆一样，一直混沌地都活在黑暗之中倒还好。
　　若一切记忆皆是虚妄，那么，对于彻底变成怪物的他，反倒难以接受……所以，他对真实记忆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直到，他看到顾听澜的照片……
　　他后悔了。
　　从锡莱手中拿到资料，了解过顾听澜的生平过往后，后悔的情绪更是直达顶峰……哪怕是在完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
　　当是时，心中五味杂陈的他便怎么都按捺不住，想也不想，直接动身赶往顾听澜目前的所在地，人鱼星域。
　　好在锡莱那家伙眼光不赖，看上的灰眸青年还有些用处，专门为他申请了星门的使用权限。
　　想到这，雪莱缓和了几分神色，看向悬窗外的星海，问道：“还有多久到？”
　　“您稍等，我问问。”伊娜抬手触了触耳朵，指尖微光一闪，很快就有了答案：“伊洛说，还有半星时就能抵达亚特兰提斯了。”
　　雪莱此番出行只带上了伊洛和伊娜这对兄妹，或者说，他时常带在身边的也只有他们。
　　编号001伊洛和编号001伊娜，是一对罕见的双胞胎式的高级智能机器人。
　　编号001主战，002主治疗，基本上就囊括了他所有的需求。
　　“这么快……”雪莱神色怔怔地低声呢喃了一句，低头看向光脑。
　　澜澜【星舰直接入宫就好，我和云霁去接你。】
　　他在离开死星前，就向卡洛斯要来了顾听澜的通讯号，但实在不忍心对方失望，一直等到稍微恢复些记忆才发了好友申请。
　　从最初的惊喜、愧疚、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能像正常兄弟一样聊上几句了。
　　【好。】头疼渐止，雪莱柔和了神色，淡笑着回了讯息。
　　半个星时，几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系统精确导航下，雪莱乘坐的星舰通过防护罩的专用通道，稳稳停落在陆上行宫的草坪上。
　　“主人，我们可以走了。”伊洛赶在出舱门开启前，从驾驶舱快步而来，朝着自家主人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嗯。”雪莱神色冷淡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整了衣领口。
　　伊洛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妹妹。
　　伊娜对他的迟钝倍感无奈，微微笑了笑，借着伸手捋发的动作，指尖擦过耳侧，向他传音道：‘主人这会儿正紧张呢！’
　　伊洛这才恍然地摸了摸脑袋，也是，不管主人性情再怎么冷硬，要见阔别多年的亲弟弟，也很难不紧张。
　　他们之间的小动作，雪莱透过倒映的舱门看得清清楚楚，但这会儿确实没心情会他们。
　　舱门完全打开，他暗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出去。
　　舷梯正下方，顾听澜和白云霁早已等候多时。
　　雪莱的身影方一出现，顾听澜就克制不住上前半步，无声地红了眼眶。
　　白云霁安慰地轻揽住他的肩，抬头朝雪莱点了点头，礼貌一笑：“雪莱阁下。”
　　“嗯，云霁。”雪莱愣了一瞬，才神色略有僵硬地回了个笑，凝望着顾听澜的面容，眼底也多了几分恍惚之色。
　　他和顾听澜虽加了通讯号，但因为各自的各种顾虑，一直默契地没有视频通讯过，突然看到本人难免有些冲击。
　　而且……雪莱细细打量着被银发人鱼牢牢护着的黑发青年，有些消瘦但面色好极了，完全不像是刚刚生产完十几天的模样。
　　明眼人一看便知，虽然远在人鱼星域，顾听澜依然被照顾得极好。
　　——“哥哥，姨姨家的弟弟好可爱呀！蓝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就像个小天使！可以带回我们家养吗？”
　　看着下方举止亲密的夫夫，雪莱有些空白的脑中忽而闪过顾听澜幼时童言无忌的模样。
　　真好……
　　雪莱望着白云霁澄澈的蓝眸，紧绷的面部一点点柔和松弛了下来，所有的情怯都不见了踪影。
　　他抬脚慢步走下舷梯，对着湿了眼角的弟弟露出一个怀念又温柔的笑容，哑声唤道：“澜澜。”
　　真好啊，澜澜。
　　没有因狠心抛下你的家人们、惨痛至极的种种过往而颓靡，而是坚韧地孤身走过坎坷，仅仅倚靠自己成长到这般优秀的模样。
　　并以另一种方式，将从小就心心念念的人鱼弟弟拐回了家……
　　再也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了……
　　“……哥。”


第112章 调皮小月亮
　　人类帝国和联邦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即便远在亚特兰提斯，也能通过星网上的各种热搜和热帖，感受到帝国民众情绪的高涨和紧绷。
　　帝国军方的官方账号，最新战事通告之下。
　　【呵呵，联邦不会是怕了吧？就知道搞小动作，有本事正面刚啊！】
　　【就这？就这？当年趁乱侵略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哦！】
　　【联邦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正面冲突？笑死，他们哪有胆子迎战？】
　　【哈哈哈，就是！当年要不是……那个啥，他们哪有胆子发兵攻打我们的军事要塞！】
　　【联邦简直恶心透了，居然敢偷大殿下的鳞片搞基因研究！】
　　【就是说！那可是我们的帝国月光！联邦怎么敢！我们帝国人民自己都没有呢！】
　　【楼上，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不过，大殿下的鳞片什么的，似乎有点香啊？！斯哈斯哈！】
　　【你们点歪了好伐，给大家普及一下：基因研究在全星际范围都是明令禁止的哈~】
　　【回一楼，联邦不敢正面刚，是因为他们努力培养了这么多年，都出不了一个真正的将才人物。】
　　【现在对阵的几个统帅，全加起来都比不上我们帝国战神的半根手指头。】
　　【唔，人品差风水也差？……但有一说一，我们帝国也很难再出一个顾元帅这般人物了……】
　　【顾元帅那可是真正的传奇人物，联邦的那些脏东西怎么配跟我们元帅比。】
　　……
　　【那个……话又说回来，大殿下的身份是不是有点牛逼了？】
　　【我早就想说了，居然还有隐藏身份，那可是人鱼星域！】
　　【啊对对对，你们大殿下身份确实牛逼，现在可不仅仅是帝国大殿下了，还是人鱼星域的孙殿下了呢！】
　　【楼上别酸，这次要不是有人鱼星域出手，我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拿下联邦要塞星球。】
　　【害害，要我说啊，牛逼的还是咱们先王后殿下。那可是人鱼星域的小公主诶！居然就这么嫁给了当年平平无奇的陛下！】
　　【？按照这个说法，牛逼的……难道不是我们陛下吗？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嘶——】
　　【说起来，王室官方不是宣布说，大殿下和顾阁下这对新婚夫夫，即将迎来新的家庭成员吗？】
　　【嘶——我就几天没看王室的星博，居然！！！】【嘶——】【嘶——】……
　　【小、小人鱼崽崽？会带回帝国吗？我可以我可以！】
　　【不说了，我先生个娃去，争取早日拐回小人鱼崽崽，嘿嘿嘿……】
　　【啊，世纪婚礼这才过去多久啊？就……？真爱吧……】
　　【那个……我果然还是很想知道，菲奥娜阁下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和陛下离婚啊？】
　　后面的评论内容，白云霁没有再看，神色不明地半垂着眼眸，退出了星博。
　　帝国和联邦长达数十年的宿仇，确实不是近十年的虚假和平能够了结的。
　　当年，先帝骤然离世没有留下任何遗诏，众王储为夺得王位不择手段，导致帝国时局动荡、纷争四起。
　　早就虎视眈眈的联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趁乱发兵直接占领了帝国几颗重要的要塞星球。
　　就在众王储斗得你死我活，帝国深陷战乱的危急关头。
　　王储中最不起眼的白祈鸣，在中立派的拥护下，排除万难地登了基，携同横空出世的战神——顾廷双，力挽狂澜，止住了战败之势。
　　外有顾廷双用兵如神，内有白祈鸣治国有方，两方共同努力之下，帝国渐渐摆脱了颓势……顾元帅的意外牺牲让帝国受了重创，却也让帝国民众的思想彻底觉醒，开始积极参军……
　　联邦眼看帝国将要势起，知道时机已失，恐怕无法再动摇帝国根基，便及时收了手，这才有了之后的十年和平局面。
　　但，帝国民众依然忘不了联邦带来的惨痛教训，忘不了在持续多年的战争中失去的亲人们，更加忘不了在战争中英勇牺牲的帝国战神——顾廷双。
　　白云霁轻叹了一口气，他原还想让顾听澜再休养一段时间，怎料对方极其关注帝国的战况，根本就养不住，哪怕在休养期间也时不时地要翻看一下精神力机甲的资料。
　　即便帝国此时有人鱼星域的支援，在战场上占尽了优势，顾听澜依然迫切地想尽快研制出适用于人类的精神力机甲，为帝国提供技术支持。
　　他的想法白云霁不难解，只要精神力机甲研制成功并实现量产，就能大幅度地提升战士的单兵作战能力，从而减少前线将士们的伤亡。
　　确认顾听澜身体无碍后，白云霁也没再劝说他休养，而是包揽下看护小月亮的职责，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之中。
　　……听澜应该是恨联邦的吧。
　　白云霁望着茶几上的孵化水箱，微微有些出神地想着。
　　毕竟，他人生中所有的不幸遭遇，皆因联邦而起……顾老元帅至今还镇守在边缘星域，素日里完全联络不上，也不知父王告知他老人家小月亮的存在没……
　　还有雪莱还活着的事，他还没和父王提起过……白云霁有些头疼地再次叹了一口气。
　　似是察觉到他心情的沉闷，孵化水箱中的人鱼蛋微微晃了晃，传递出一道略带困惑的微弱精神力波动。
　　白云霁恍然回过神，在意识到是小月亮在关心自己后，顿时温柔了神色。
　　见孵化水箱右下角的数据屏上，显示营养液成分即将告罄，又哑然失笑道：“该不会是在提前我，需要补充营养液了吧？”
　　“不是早上刚补充的吗？最近怎么吸收得这么快？”虽是这么说，但小月亮能吸收是好事，补充还是要及时。
　　白云霁从沙发边的小推车上，取出一管新的营养液，慢慢注入到孵化水箱中。
　　箱内海水中的营养充盈起来，人鱼蛋高兴不已地左右晃了晃，动作幅度远比刚刚大得多。
　　出生快满一个月的小月亮近来非常活泼，连带着蛋体一起活动得十分频繁，按照大巫的说法，这是快破壳的征兆。
　　不过……白云霁收起营养液的空管，笑着逗趣道：“小心些，要是哪里磕坏了，你听澜爸爸可是要心疼上好久的。”
　　话音刚落，人鱼蛋左右摇晃的动作微微一顿，立马安静下来不再动了。
　　白云霁神色微妙地挑了挑眉，每次一提起听澜，这小家伙就异常地安分乖巧。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人鱼幼崽在蛋中不会言语，他都要怀疑小月亮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了。
　　大概是父子连心？
　　白云霁失笑着摇了摇头，用指尖点了点孵化箱的上盖：“你个小没良心的。”
　　“明明是我陪你的时间最长，怎么就不见你跟我亲近呢？”
　　作为目前人鱼星域中唯二的人类，抵达亚特兰提斯不久，机甲驾驶经验极其丰富的雪莱，正是顾听澜最需要的精神力数据参考对象。
　　因此，即便有些不太好意思，顾听澜还是诚恳地向雪莱提出了邀请，希望对方一同参与研究。
　　雪莱本就对他满怀心疼和歉疚之意，想也不想直接就答应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地积极。
　　在编号002伊娜和大巫诺曼斯的共同治疗下，彻底恢复记忆后，更是变本加厉，对待顾听澜完全就是予取予求的纵容态度。
　　于是，时隔多年再次相见的兄弟俩，就这么整日泡在研究室中，研制精神力机甲。
　　孵化箱中，莹白的人鱼蛋微歪了歪，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无辜极了的模样。
　　“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回想起兄弟二人，从全然陌生到渐渐熟悉的相处过程，白云霁微勾了勾唇角，柔和了神色。
　　满是缺憾的过去，被填补上了一大块。寻回哥哥的听澜，似乎也变得开朗了几分，这便足够了。
　　本就心疼于顾听澜过往经历的长辈们，也是这般想法。在得知他寻回亲哥哥后，个个都替他高兴不已。
　　对待来做客的雪莱，更是对待自家后辈子侄一般，拉着他好一顿关怀问候，态度十分亲近。
　　只是雪莱似乎很多年没有和长辈相处过了，虽然神色如常，但从言行中并不难看出，对方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家庭氛围。
　　雪莱只说明了他失忆的因由，却半句都未曾提起失忆这么多年的经历。
　　但他只身在异乡走到如今这般地位，其中艰辛，白云霁和顾听澜都心知肚明，也都识趣地没有多问。
　　顾元帅之子，个个都不简单哪……白云霁心中感慨不已。
　　“夫人，主人和雪莱先生还没回来吗？”准备好了晚饭的圆圆，蹦蹦跶跶地从厨房中转了出来。
　　“都已经这个点了？”白云霁看了眼时间，笑道：“应该快了。”
　　因为挂心小月亮的情况，顾听澜也算是彻底改了工作废寝忘食的毛病，基本上一到饭点，就会带着雪莱一同回来用餐，也让白云霁放心了不少。
　　“嗷……夫人，小主人什么时候能破壳呀？”行至近前的圆圆，睁着一双乌溜滚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水箱里的人鱼蛋。
　　自从小月亮出生后，圆圆对这个小主* 人的关心和期待，就完全写在了脸上，刻入了言行之中。
　　不忙的时候，更是时刻守在孵化水箱周围，护得堪比自己的大眼珠子。
　　白云霁莞尔一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回答道：“应该还要几日。”
　　包括奶粉和小衣服之类的幼崽用品，都由外婆一手置办好了，只等小月亮破壳了。
　　正说着，门口处传来了动静。
　　“我们回来了，小月亮还好吗？”顾听澜眉眼柔和，进门就目标明确地直奔向孵化水箱。
　　雪莱和编号001伊洛跟在他的身后，一同换鞋进了门。
　　白云霁笑了笑，正要应声，孵化水箱中安安静静的人鱼蛋，突然朝着顾听澜的方向一蹦。
　　“砰”地一声巨响，猛地磕在了箱壁上。
　　沉重的孵化水箱都跟着晃了晃，海水慢半拍地掀起了大波澜。
　　“小、小主人！”一心关注人鱼蛋的圆圆瞪大了眼，慌乱地扶住孵化箱。
　　白云霁一惊，连忙打开水箱上盖，小心地伸手将歪倒的人鱼蛋扶正。
　　顾听澜吓了一大跳，三步并两步地奔了过来，脸上一片空白，无措地惊声道：“小月亮？”
　　雪莱也反应了过来，同样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皱眉沉声问道：“没事吧？”
　　伊洛神色紧张地盯着水箱看，僵直地站在原地。
　　人鱼蛋在这一蹦之后，陡然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窝在水箱底的软垫上，似乎被这么一磕给吓坏了。
　　白云霁仔细检查蛋壳表面，确认没有任何损伤后，才松了一口气：“应该没什么事。”
　　人鱼蛋坚硬无比，就算是拿石头砸，碎的也只会是石头。
　　但到底关心则乱，小月亮本就早产，如今又破壳在即，即便知道他很健康也难免有些紧张。
　　抬头见顾听澜面色苍白，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劲来，白云霁轻握了握他垂在身侧的手，柔声安抚道：“别担心，我联系大巫来看看。”
　　顾听澜轻抿了抿唇，心有余悸地在白云霁身旁坐下。
　　小月亮最近力气确实越来越大，只是他向来乖巧，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一蹦。
　　雪莱安慰地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别着急，等大巫来看过再说。”
　　柔弱的幼崽真是太可怕了，伊洛默不作声地踱到雪莱的身后。
　　圆圆小心翼翼地缩回手，蹲坐在茶几边一动不动，似乎也有受了不小的惊吓。
　　白云霁发完讯息，抬眸就见他们一个个神色担忧，气氛沉闷不已，不由地有些无奈。
　　他伸手探入水箱中，温柔地摸了摸小月亮磕到的地方，无奈又宠溺道：“怎么这么调皮？看把大家吓得。”
　　“就这么喜欢你听澜爸爸？听到声音就——”忍不住要往他那边蹦？
　　话还未完。
　　“咔。”一道极为轻微的破裂声从蛋壳表面传来。
　　听觉极为敏锐的白云霁一愣，瞬间闭了嘴，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人鱼蛋……离大巫估算的破壳日还有几天……不会真磕坏了吧？


第113章 小月亮破壳
　　人鱼蛋没有了动静，仿佛刚刚那一声响是白云霁的幻听。
　　但白云霁清楚地知道不是，他默默收回扶在孵化水箱上的手，凝眸紧盯着人鱼蛋，没有吭声。
　　“怎么了？”
　　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神色变化，本就有些担忧的顾听澜心中一紧，不安地皱起了眉，顺着白云霁的目光看去。
　　小月亮的蛋壳表面受损了？雪莱眸光一沉，不自觉地凑近了几分。
　　“咔——咔——”
　　不等白云霁回答，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人鱼蛋微动了动，发出了两道更为清晰的异响。
　　这声响宛若两道惊雷，直砸在顾听澜的心尖上，让他骤然煞白了脸，不自觉地贴近白云霁。
　　圆圆惊惶无助地看向白云霁，抖着几乎要哭出来的童音：“夫、夫人，小主人他……”
　　雪莱眉头微蹙，神色虽还算平静，但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第一次见小月亮时，对这个还是蛋体的小侄子，完全没有什么实感。
　　或者说，当时刚恢复记忆，面对已经成年并已婚已育的弟弟，以及他现在的家庭成员们，还需要适应。
　　但近来，每次出门都能看见小月亮朝着听澜和自己摇摇晃晃，渐渐有了真切的亲近感，要是真磕坏了……
　　“嘘——”白云霁抬头朝众人微微笑了笑。
　　轻轻揽住紧张得全身僵硬的顾听澜，垂手摸了摸圆圆凑近的脑袋，眉眼含笑地柔声道：“小月亮要破壳了。”
　　从人鱼蛋中传出的精神波里，没有任何不安和恐惧的情绪，只有满满的欢喜和迫不及待。
　　“破壳？”顾听澜愣然地偏头看向他。
　　见白云霁肯定地点了头，才慢慢反应过来，惊喜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孵化水箱，小月亮竟是要提前破壳了！
　　继而又微微绷紧了面色，不敢错眼地盯着人鱼蛋。
　　圆圆猛地瞪大了眼，期待不已地转回头，小主人就要破壳啦！
　　雪莱闻言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在就近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密切关注着人鱼蛋的动静。
　　不知何时躲在了单人沙发后的伊洛，望着水箱眨了眨眼，难得机敏的摸了摸耳朵，向不在场的妹妹伊娜传递这个好消息。
　　正如白云霁所言，人鱼蛋动静不小地晃了晃，似乎是小月亮在里面努力地找突破口。
　　“咔嚓——”蛋面裂开了一条明显的裂痕。
　　顾听澜垂放在两膝上的手，像是想帮小月亮使力一般，不自觉地攥紧了。
　　在他身上留了一半注意力的白云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大巫每周都会来给人鱼蛋做检查，小月亮虽然不足月，但总体都非常健康，发育也很健全。
　　又有大巫专门调配的营养液，在蛋中可以算是茁壮成长了。
　　蛋壳的硬度也测试过，自己破壳不成问题。
　　即便真的有人鱼幼崽虚弱到破不了壳也有医疗手段可以辅助破壳，完全不需要担心。
　　虽是这么想，白云霁还是默默伸手握住他膝上的手，揽紧他以给予足够的安心感。
　　马上就要和小月亮第一次见面了，他心中也难免有些紧张。
　　将他们夫夫的小互动尽数收入眼底，雪莱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神色更加松弛了些。
　　“咔、咔——”人鱼蛋不太稳当地动了动，正对着白云霁夫夫的蛋面上，多了几道裂痕。
　　紧接着，人鱼蛋猛地前后一晃，在交错的裂痕处，破开了个小洞。
　　一小块的莹白蛋壳掉落下来的瞬间，有微弱的流光自洞口一闪而过……有点像是尾巴？
　　在场的众人皆是呼吸一顿，凝神紧盯着洞口处，生怕错过些什么。
　　坐在侧方的雪莱看不太清破口处的情况，有些耐不住地半偏过身，往前凑了凑。
　　像是舍不得让他们久等。
　　软垫上，晃动地几乎要歪倒的人鱼蛋，在众人满含期待和紧张的目光中，一道裂缝从洞口向两侧迅速蔓延开来。
　　紧接着。
　　“咔嚓！”一声，人鱼蛋在三分之一处完全裂开来，分成了上下两块。
　　一直努力破壳的小月亮似乎有些累了，过了两秒，上方的蛋壳才被稍微顶起来一些。
　　而后，一双白嫩肉乎的小手有些笨拙地扒住了蛋壳边缘，让人心头一软。
　　白云霁微微屏住呼吸，握紧了顾听澜有些颤抖的手。
　　“咿呀！”就在这时，蛋内的小月亮猛地往上一用力，彻底顶开了蛋壳。
　　周围环境骤然一亮。
　　“呀？”探出半身的小人鱼幼崽，不由自主地收回一只小手手，虚虚地捂住了眼睛。
　　完全藏不住的精致小脸蛋粉扑扑的，刚及耳的黑色绒发，软软乎乎地随着水波轻轻浮动。
　　下半身藏在蛋壳里，只能看到他腰际一点银色。
　　憨态可掬的模样，再加上咿呀细语，可爱得不得了。
　　“……破、破壳成功了？”顾听澜微瞪大了眼眸，有些缓不过来神地反握住白云霁的手。
　　黑发！小月亮是黑发！白云霁的嘴角绽开一抹满是惊喜的笑容，慢了半拍才笑着回应道：“……啊嗯，小月亮破壳成功了！”
　　圆圆激动不已，眼巴巴地凑在孵化水箱旁，生怕吓到小人鱼，声音极低地欢呼道：“小主人！是小主人!”
　　雪莱不知何时，已经半坐在了顾听澜身旁的扶手上，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灼灼目光中满含惊奇，他还是第一次见人鱼破壳。
　　稍微适应了点环境光，黑发的小人鱼崽崽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放下小手，露出了一双干净澄澈的湛蓝眼眸。
　　几乎与白云霁如出一辙。
　　“叭？”小月亮眨巴了两下圆乎乎的眼睛，急切地仰起头，循着刚刚的对话声看去。
　　在精准地捕获到顾听澜身影的瞬间，蓝色的眼眸猛地一亮。
　　不等人反应，就满心欢喜地撒开扶蛋的手，藏在蛋壳里的小尾巴用力一甩，向上飞游破出水面。
　　两手紧扒着水箱壁沿，灿若星辰的蓝眸直望着顾听澜，扬起乖巧可爱的笑颜：“叭叭！叭……咿？”
　　终于发现了自己讲不明白话，小人鱼崽崽苦恼地歪了歪脑袋，短胖的银色尾鳍跟着拍了拍透明的箱壁。
　　呜呜！小主人长得好可爱啊！圆圆呆呆蹲坐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中枢处器要被可爱炸了。
　　黑发银尾，再加上小鱼崽完美结合双亲特点的五官，雪莱微挑了挑眉，克制不住地笑了……倒是挺会挑着长，让人不喜欢都不行。
　　银尾……好像，真的好像……
　　顾听澜垂眸对上小月亮一派天真的蓝眸，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若干年前，在王宫湖中对他灿然一笑的银发人鱼幼崽。
　　“弟弟……”他神色怔怔，不自觉地轻喃出了声。
　　声音很轻，但他的人鱼伴侣听清了。
　　白云霁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看他：“什么？”
　　顾听澜蓦然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后，不知为何悄然红了耳根，心中微赧地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
　　“咿！叭叭！”见爸爸只跟身边有些眼熟的叔叔说话，半天都不搭自己。
　　紧扒着水箱壁的小月亮顿时委屈地苦了脸，一副可怜欲哭地模样：“呜……”
　　正对视的两个新手夫夫神色一顿，连忙回过头看他。
　　“小月亮？”“怎么了？”两道声音，几乎重叠到了一起。
　　见爸爸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小月亮再次扬起笑颜，热情地向顾听澜伸出手，要抱抱：“叭！”
　　顾听澜顿时意会，望着他急切可爱的小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白云霁。
　　他不太会抱……而且，小月亮刚刚破壳，太小了，皮肤又细嫩，他实在有些不敢抱。
　　一向都知道小月亮偏心的白云霁哑然失笑，想了想，轻轻拉起爱人的手放到小月亮面前。
　　没能得到抱抱的小月亮眨了眨眼，缓缓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了顾听澜的小指。
　　感受到爸爸熟悉的体温，小月亮笑弯了眉眼，半点也不计较没有抱抱的事，握着顾听澜的手往下拉。
　　被他用柔软湿漉的小手握住手指，顾听澜心口怦怦直跳，顺着他的力道，将整个手掌没入了水中。
　　“呀！”小月亮松开他的手指，甩着小尾巴绕着他的手游了一圈才浮出水面。
　　抬头朝顾听澜灿然一笑，将他的手腕抱进怀里，将脸颊贴了上去，亲昵地蹭了蹭，十分容易满足的模样，银色尾鳍欢快地甩起了水花。
　　顾听澜被他蹭得心中柔软，但又怕伤了他，僵着手完全不敢动，只能向银发伴侣投去求助的目光：“云霁，他……”
　　看着完全忘乎所以的小人鱼崽崽，白云霁偏头和同样被忽视的雪莱对视一眼，带笑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无奈之色。
　　“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白云霁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主动伸手蹭了蹭小月亮的小脸。
　　被幼崽皮肤的柔嫩手感惊了惊，银发人鱼愣了一瞬，才笑着为顾听澜解释道：“不用担心，寻常触碰无碍的。”
　　虽然是在幼体期，但人鱼幼崽的体质远超人类婴儿，不用力磕碰基本没什么问题。
　　说完，低头就见小月亮满眼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微微一笑，递出一道温柔的精神波：‘怎么了？真的不认识我了？’
　　“嗯？小月亮？”白云霁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作为看护人鱼蛋近一个月的老父亲，小月亮再认不出来，他就要真的要伤心了。
　　刚感知到了熟悉的精神力波动，人鱼幼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手指点得往后仰了仰。
　　“呀！”但小月亮毫不在意，很是亲近地伸手虚抓住抵在额上的手指，朝他乖乖一笑，露出几颗可爱的小乳牙。
　　“这还差不多！”白云霁莞尔一笑，不过要靠精神力波动来分辨出父亲像什么话。
　　想到这，他俯身凑近了些：“来，小月亮，我们好好认认脸，我是你——”父亲哦。
　　“咿！咿呀嘚咪？”
　　小月亮完全不等他把话说完，神色莫名激动地抓紧了他的手指，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转过头急切地唤着顾听澜：“叭叭！叭叭！嘚咪！咿嘚嘚！咿嘚嘚！”
　　这是什么意思？嫌他长得丑？还是把他当食物了？白云霁难得一脸懵，无言地看向顾听澜。
　　“怎么了？小月亮？”顾听澜见小月亮反应激烈，心中一惊，完全手足无措。
　　“叭叭，嘚咪……咿！”人鱼幼崽因语言不通而苦恼地嘟了嘟嘴，左右看了看，将人鱼爹咪的手指放到了爸爸的手心。
　　接着一把抱住两只交叠的手，朝顾听澜和白云霁咧嘴一笑，模样相当可爱：“咿呀！”
　　被动牵手的新手夫夫看着开心不已的小月亮，同时懵了。
　　“小主人在说什么呀？”终于缓过神的圆圆好奇地问道。
　　“……”
　　“……不知道。”
　　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互动的雪莱忽然轻笑出声：“呵哈哈。”
　　抬头见夫夫俩和圆圆都看了过来，敛了几分笑意，沉吟道：“应该是认出了你们。”
　　站在雪莱身后的编号001伊洛瞥了他一眼，哦，主人又开始说瞎话了。
　　“呀呀！”小月亮终于注意到了蹲在水箱旁的圆白机器人，想游过去看，又舍不得离开双亲的手掌包围，露出了十分纠结的神情。
　　倒是顾听澜注意到了他的小表情，动了动与白云霁在水中相牵的手，往圆圆的方向缓缓移去。
　　“咿！”小月亮开心地晃了晃尾鳍，一边巴拉在夫夫的手上，一边向圆圆伸出手，似乎是想摸它的脸。
　　白云霁默了默，一脸不信地扯了扯唇角，道：“……也认出圆圆了？”
　　被小月亮完全忽视的雪莱，望着幼崽异常冷漠的背影，莫名语塞……
　　“小殿下，重孙殿下他——”大巫诺曼斯湿着头发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水箱中的小小身影。
　　继而又对上一双湛蓝无邪的眼眸，愣了一瞬，缓下脚步，神色温和地笑着道：“一切顺利就好，恭喜小殿下、顾阁下。”
　　编号002伊娜跟在他身后进来，一看到小月亮就克制不住地疾步过来，站在水箱前惊呼道：“呀！好可爱啊！这也太可爱了吧！”
　　对幼崽的态度，与哥哥伊洛完全相反。
　　用精神力烘干头发，诺曼斯走至近前，半蹲下身仔细打量人鱼幼崽：“很健康啊！……通知陛下他们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
　　“……我这就通知他们！”白云霁回过神，瞄了眼水箱一角，还好孵化水箱自带录像……


第114章 抓爹咪银发
　　白云霁用手指蹭了蹭小月亮的圆肚皮，笑着商量道：“小月亮松松手好不好？让我发条讯息。”
　　“呀咿——”小月亮正茫然地盯着新来的客人们，被自家爹咪这么一蹭，十分怕痒地往后躲了躲，咯咯笑开了，连带着也松开了夫夫二人的手。
　　“真乖！”白云霁轻轻笑了一声，反而有些依依不舍地握了握小月亮细嫩的小手手：“谢谢崽崽配合！”
　　“嘚咪嗯。”小月亮仿佛听懂了一般，很是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蓝眸亮晶晶地。
　　收回手的白云霁笑容更加灿烂了，心情极好地给人鱼家长们发去小月亮破壳的好消息，接着，又调取了孵化水箱的监控视频。
　　给所有长辈都单独发了，包括远在人类星域的白祈鸣和顾老元帅，至于弟弟们……小孩子看什么破壳，由父王通知就行了。
　　唔，不过帝国这会儿时间尚早，也不知道父王什么时候能看到。
　　顾听澜略有无奈地看了眼偶尔爱逗弄人的伴侣，垂眸看了眼人鱼崽崽可爱的小肚皮，泡在水中的手指微动了动。
　　未等他采取行动，小月亮就主动抱回他的手，朝着爸爸歪头一笑。
　　“嗷！他为什么这么可爱！”伊娜两手死死捂住脸颊，被小月亮的动作萌了一脸。
　　小月亮被她的惊呼吓了一跳，尾巴条件反射地一甩，飞快地躲在了顾听澜的手腕后，而后才仰头看向孵化水箱前的奇怪陌生人。
　　“伊娜。”雪莱皱眉，眼含警告地冷冷唤了一声。
　　“哦哦！”伊娜经主人一提醒，这才发现小月亮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连忙弯下腰，小声道歉道：“对不起呀！姐姐吓到你了吧？”
　　小月亮反应过来，虽然小胸膛还因为刚刚的惊吓而起起伏伏，但还是对这个不太像坏人的奇怪姐姐抿唇笑了笑。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么乖！伊娜受不住地一把捂住胸口，怎么都止不住脸上的痴笑……好想偷回组织里养起来。
　　但！主人投过来的目光实在太冰冷了，感觉都已经带上了杀气！
　　伊娜不好意思地朝白云霁夫夫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悄声退到雪莱身后，跟哥哥伊洛站在了一起。
　　伊洛默不作声地摸了摸耳朵，朝妹妹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傻妹妹，小人鱼崽还没正眼瞧过主人呢！说不定正酸着呢！’
　　伊娜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雪莱的背影，恍然大悟，她就说刚刚主人的情绪怎么……想到这，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主人似乎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显得格外别扭。
　　“重孙殿下真有活力。”大巫诺曼斯看着满眼好奇的人鱼幼崽，神色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诺曼斯在孵化水箱下方的数据板上按了几个键，而后打开光脑，查看同步过来的各项数据。
　　算上尾巴尖的体长49.2cm、体重3.8kg，都在正常值范围内，更具体的数据需要之后再做检查。
　　诺曼斯收起光脑，笑着抬眸望向夫夫二人：“应该还没喂过食吧？”
　　突如其来的重点问题，让现场其乐融融的氛围骤然一滞。
　　“……”因太过高兴而完全忘了有这茬的亲爹、亲爸、亲大伯纷纷沉默了。
　　白云霁默默关了光脑，看向水箱中乖巧的宝贝幼崽……主要是，小月亮破壳后不哭不闹，笑起来还甜滋滋的，谁还想得起来要喂食啊！
　　顾听澜被幼崽抱住的手都有些僵住了，满脸愧色地问道：“……没有，现在要喂吗？”
　　“圆、圆圆现在就去准备！”蹲坐在茶几边的圆圆大惊失色，直起身就要往厨房去，呜呜，它居然让小主人饿肚子了！
　　“哈哈哈，等等，别急。”诺曼斯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露出了少有的明丽笑容，漂亮的紫眸少了些妖冶气质：“暂时不需要喂食。”
　　他低头看了眼小人鱼崽崽根本藏不住的小肚子，更是莞尔：“重孙殿下在破壳前吸收了不少营养液，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化。”
　　圆圆这才堪堪止住脚步，慢慢吞吞地回到茶几边，有些虚脱地蹲坐下，吓、吓死它了！
　　被幼崽笑容蛊惑，完全不合格的新晋家长们互相对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伊洛和伊娜在众人身后无声偷笑。
　　小月亮在大巫带笑的目光下，尾鳍不自觉地蜷了蜷，羞涩地一把捂住小肚子。
　　仰头看了看长相漂亮的紫眼睛叔叔，轻轻摇了摇顾听澜的手，满脸好奇地回过头：“叭叭！叭叭，哒咿呀呀？”
　　完全听不明白，但小月亮的表情实在太好懂了。
　　顾听澜瞬间就会意了，展颜笑了笑：“这位是给你做身体检查的大巫阁下。”
　　“咿？”身体检查……是医生？小月亮惊奇地瞪大了一双湛蓝眼眸，原来也有不是老爷爷的医生呀？
　　“重孙殿下好，以后多多指教了。”大巫诺曼斯的笑容，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呀呀。”多多指教呀！小月亮歪头回了个甜甜的笑容，对医生这个职业有着天然的好感。
　　“……哼。”若有似无的冷哼声。
　　顾听澜一愣，不明所以地偏过头，看向身旁的雪莱：“哥？”
　　“怎么了澜澜？”雪莱弯唇笑了笑，面对弟弟时表情总是格外柔和。
　　“……”倒是没怎么，顾听澜不太确定地打量了几眼雪莱的神色，他刚刚好像听到了哥哥冷哼了一声，是错觉？
　　“咳。”听得清清楚楚的白云霁掩唇轻咳了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微俯身靠近水箱，轻唤了声：“小月亮。”
　　“咿？”小月亮乖乖应了声，扑腾了两下小尾巴，调转过身仰头看向他。
　　哇！人鱼爹咪的银色长发看起来好漂亮呀！
　　小月亮的注意力完全被白云霁垂落在耳侧的银发吸引了。
　　满眼都是柔亮银丝的小月亮不自觉地松开了顾听澜的手腕，恍惚地甩着短胖的尾鳍游到箱壁前，一手扒着壁沿，另一手朝着白云霁的头发探去。
　　但这个距离明显是抓不到的，抓空的小月亮嘟了嘟嘴，很是苦恼地看了看自己短短的小胳膊。
　　突然被小月亮放开的顾听澜愣了一瞬，顿时回过头，错失了哥哥难得涩然的表情。
　　看着幼崽快皱成一团的小脸，正要为他正式介绍雪莱的白云霁：“……”
　　看了眼小月亮虚抓着的小手，白云霁突然福灵心至，将散落的一缕银发递到他手边，哑然失笑道：“想要这个？”
　　“呀！”小月亮蓝眸顿时一片雪亮，尾鳍兴奋地甩了个漂亮的水花。
　　他笨拙地摊开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爹地凉丝丝的头发，嘴角绽放出一个格外欣喜的笑容。
　　人鱼除了天生爱美之外，对外观晶莹璀璨的珍宝毫无抵抗力，这在幼崽身上表露得格外明显。
　　而白云霁的银色长发，在小月亮的眼中，柔软漂亮得就想宇宙中最华丽顶级的丝缎，碰一碰都能让他兴奋开心上好久。
　　被幼崽揪住头发的银发人鱼不见丝毫狼狈，但身影莫名有了作为父亲的无奈和宠溺。
　　顾听澜莞尔一笑，缓缓收回手，眸光渐渐染上了几分温情。
　　诺曼斯看到这个场景笑容一僵，想起不知多少年前，金发幼崽朝他露出的灿烂笑容，只觉得头皮直发疼。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紫色长发，默默退开半步，坐到了另一侧单人沙发上。
　　白云霁倒是没想那么多，用手指点了点小月亮的眉心，笑着道：“头发给你，能乖乖听我说话了吗？崽崽？”
　　“咿！嘚咪！”小月亮很是珍惜地两手虚拢住爹咪的头发，喜滋滋地乖乖点头。
　　“真乖。”白云霁舍不得他一直架在壁沿上，轻手把他推回海水里，示意他看向雪莱，笑道：“猜猜看，你爸爸身边坐着的是谁呀？”
　　小月亮听话地看向坐在扶手椅上的冷峻青年，很是配合爹咪地歪了歪头，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咿呀？”
　　顾听澜一怔，终于从白云霁的话语中回过味来，想起刚刚的冷哼声，克制不住地无声笑开了。
　　不好回头看哥哥的表情，顾听澜眉眼柔和地俯身凑近小月亮，直接揭晓谜底：“是爸爸的哥哥哦。”
　　爸爸的哥哥？爸爸……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小月亮愣了愣，茫然地看看温柔的顾听澜，又看看冷峻的雪莱。
　　唔……和爸爸一样的黑眼睛黑头发，好像是有点像嗷？鼻子也有点像……就是看起来有点凶？
　　爸爸以前怎么没跟他说过呀？
　　小月亮困惑地眨巴着大眼睛：“呀？”
　　“小月亮要叫他伯伯哦。”顾听澜温柔了神色。
　　面对幼崽，语调总是不自觉地变得幼态可爱，但本人却总是毫无所觉，这一点即便是顾听澜也无法例外。
　　白云霁偏头不错眼地看着他，将可爱澜澜的模样藏入心里。
　　“咿哦~”小月亮乖乖应下了，勇敢地对上伯伯奇怪的灼灼目光，腼腆地笑弯了眉眼，朝他摆了摆手：“啵啵咿！”
　　在跟他打招呼？雪莱愣了一瞬，刻意板着的僵硬表情顿时破冰，冷眸一时春暖花开，嘴角微微勾起。
　　唔，是有点可爱……有点澜澜小时候的样子了……
　　这么想着，雪莱不由地伸出手摸了摸小月亮的脑袋，神色自然地柔和了下来。
　　落在头顶的动作非常轻柔，小月亮能从中感受到这个伯伯对他的珍惜和温柔，不由得主动蹭了蹭雪莱温热的掌心。
　　雪莱有些意外地怔了怔，一时忘了收回手。
　　小月亮笑盈盈地仰起头，湛蓝的眼眸像缀满了群星：“啵啵！”
　　雪莱彻底笑开了，神色间带着不自知的宠溺，轻应了一声：“嗯，小月亮。”
　　就在这时。
　　玄关处传来了外婆克丽丝藏不住喜意的催促声：“你们快点！小月亮都破壳啦！”


第115章 破壳礼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白云霁讶异地低头看了眼光脑，通知破壳的讯息确实才发出去没过多久。
　　长辈们这是……一收到讯息就赶过来了？
　　“咿？”是在喊他的名字？小月亮见大人们的注意力都移向了门口，好奇之下甩着小尾巴半转过了身。
　　看向门口时，两只小手手还不忘微微抬起，小心地不让爹咪的宝贝银发沾上水。
　　因头发拉扯感而回过神的白云霁愣了愣，神色温柔地笑开了。
　　一直留心关注他们父子俩的顾听澜看到这一幕，同样莞尔一笑。
　　“慢点，注意脚下。”
　　在外公奥斯蒙的温声嘱咐中，克丽丝半拉半挽着丈夫的手臂，欢欢喜喜地走出玄关。
　　“知道啦……啊呀！是小月亮！”
　　刚进门就看到了水箱里直望着她的小人鱼幼崽，克丽丝愣了一瞬，顿时喜不自禁地松开了丈夫的手臂，直直朝着小月亮快步而去。
　　奥斯蒙波塞冬失笑地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半点对外的威严仪态。
　　只稍慢了半步的奥古斯特斯和斯图亚特，神色隐约无奈地对视一笑，一同进了门。
　　客厅众人纷纷起身见礼，唯独白云霁被小月亮拉着头发站不起来，只好歉意地朝长辈们点头笑了笑：“外公、外婆、大舅舅……”
　　“哎呀，快别见外了。”克丽丝笑着在孵化水箱前半蹲下身，满脸喜爱稀罕地连声招呼自己的伴侣：“奥斯蒙快来看！小月亮是黑头发，多可爱啊！”
　　虽来得匆忙，但克丽丝的妆发收拾得非常妥帖漂亮，显然是想给初次见面的小月亮留下一个好印象。
　　“来了。”奥斯蒙朝众人点了点头，无奈地抬脚走到她身旁。
　　半俯下身仔细端详水箱中柔弱的幼崽，神色温和地附和道：“确实可爱。”
　　“下午好。”奥古斯特斯笑容温雅地同众人打着招呼，带着斯图亚特在旁边的双人沙发坐下。
　　虽是努力克制，但两兄弟望向水箱的目光依然带着明显的热切。
　　雪莱坐在顾听澜身旁看得分明，微垂的黑眸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小舅舅呢？”白云霁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神色困惑问道：“没一起来吗？”
　　阿尔弗雷多特别喜欢小月亮，最近几乎每天都来看人鱼蛋，这会儿小月亮破壳了却没跟来，怎么想都很奇怪。
　　“阿尔收到讯息就跑了。”斯图亚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跑了？”白云霁一脸茫然，小舅舅这是什么迷幻操作？
　　顾听澜和哥哥雪莱对视一眼，沉默了，对这位阁下的古怪言行莫名地有些习以为常了。
　　“嗯，行色匆匆地，说是很快就会赶回来。”奥古斯* 特斯笑着替二弟补充道。
　　“这样啊……”
　　客厅突然进来了好多陌生人。
　　小月亮茫然不安地往后缩了缩，一下攥紧了爹咪的银发，回头找寻爸爸的身影：“咿呜？”
　　“乖，不怕。”
　　顾听澜低头对上小月亮染上水色的蓝眸，也顾不上幼崽听不听得懂，连忙柔声哄道：“这几位都是家里长辈，知道小月亮破壳了，特意来看你的。”
　　“咿？”小月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迅速扭身看了一眼，他原来有这——么多的长辈吗？
　　猝不及防被幼崽来回揪疼头发的白云霁，不得不往前倾了倾身，温声安抚道：“崽崽不记得他们的声音了吗？”
　　“呀！”小月亮敏感地捕捉到爹咪瞬间吃疼的表情，连忙松开了些小手，仰头朝爹咪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爹咪柔顺的银发，这才反应过来爹咪说了什么，声音……唔，他其实不太记得，在蛋里只顾着留意爸爸的声音啦。
　　“他这么小，哪里还记得呀？”克丽丝掩唇轻笑出声，见幼崽好奇地转回身，更是笑弯了眉眼：“小月亮，我是曾外婆哦~”
　　说完，拍了拍身旁奥斯蒙的手臂，笑着介绍道：“这个看起来凶凶的金发人鱼，是你曾外公。”
　　“咿？”是完全没听说过的称谓，小月亮满脸懵懂地看看她，又仰头看看奥斯蒙。
　　克丽丝被他的小表情逗得笑开了花，指了指儿子们的方向：“喏，那个笑眯眯的人鱼是你的大舅公，旁边表情冷冰冰的，是你二舅公。”
　　在场众人都克制不住地笑了，克丽丝殿下这形容实在有些太贴切……
　　“母后……”奥古斯特斯神色无奈，垂眸见小月亮一副明显蒙圈的可爱模样，更是哑然失笑：“哪有您这么介绍的。”
　　“再者，您自己都说了，小月亮还小记不住。”虽是这么说，奥古斯特斯还是朝小月亮温柔地笑了笑。
　　“咿唔！”他已经记住啦！不过……人鱼？小月亮晃了晃尾鳍，睁着一双天真的蓝眸，满脸惊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曾外公、大舅公、二舅公都是人鱼？曾外婆也是吗？
　　望着曾外婆盘起的漂亮银发，小月亮眨了眨眼，低头看看手中爹咪的头发，唔……跟爹咪一样的颜色！
　　他仰头望了望面目慈祥的曾外公，又转头看看两个舅公，都是跟爹咪一样的蓝眼睛！
　　原来是人鱼爹咪的亲人嗷！好热闹呀！
　　小月亮开心地晃了晃尾巴，朝面前的克丽丝露出一个亲近的甜笑。
　　“啊呀呀，小月亮终于笑了！幼崽真是太可爱了！”
　　克丽丝惊喜不已地凑近了些，以为刚刚他左右看是记不住人，柔声道：“小月亮现在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我们天天陪你玩，自然就记住了。”
　　“哎呀，差点就忘了。”险些被小月亮的笑颜晃花了眼，克丽丝突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身旁的金发伴侣，微嗔道：“你也不提醒我一声。”
　　“看你跟小月亮玩得高兴。”奥斯蒙轻抚她的发顶，温柔地笑了笑，朝她摊开了手掌。
　　微光一闪，他宽大的手掌中多了个精致的木质礼盒。
　　“那倒也是。”克丽丝莞尔，伸手打开木盒，取出了一个银色鎏金的小项圈。
　　项圈下方缀着个挂着三个小铃铛，中间刻画着古“福”字的可爱小锁，在字样周围还雕刻着极为繁复瑰丽的花纹——正是波塞冬一族的图腾。
　　细看去，在光线流转之下，整个项圈连带铃铛都刻满了图腾，极力彰显着波塞冬一族的身份。
　　“是小月亮的破壳礼哦！来——”她眉眼含笑，动作温柔地帮乖乖不动的小人鱼幼崽戴上。
　　“正好合适，太可爱啦！”克丽丝借机轻蹭了蹭小月亮的脸颊，欢欢喜喜地笑道：“小月亮喜欢吗？”
　　“咿？”小月亮新奇地低下头，试探地伸手扒拉了一下项圈。
　　“叮铃——”细碎悦耳的铃铛声响起，小月亮猛地瞪大了眼睛，好好听！
　　终究还是幼崽，注意力转移到项圈上的小月亮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银发。
　　“叮铃——叮铃——”找到了声音来源，小月亮来回拨弄着小铃铛，咯咯笑个不停，高兴坏了。
　　“哈哈哈，太好了，看来是喜欢了。”克丽丝见幼崽喜欢，面上的笑颜愈发灿烂，不由地伸手摸了摸幼崽的脑袋。
　　沉迷于摆弄小铃铛的小月亮头也不抬，完全不拒绝她的亲近。
　　奥古斯特斯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垂放在膝上的手指捻了捻又松开来。
　　斯图亚特抿了抿唇，早知他和大哥也带礼物来了，还建什么海底游乐园……
　　终于救回头发的白云霁微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开心到打水花的小月亮，抬眸笑着问道：“外婆，这是……”
　　“长命锁，还有双福小手镯。”克丽丝笑着从木盒中取出一对银色鎏金的小镯，上面同样刻满了波塞冬图腾。
　　“依照人类那边的传统定制的，很可爱吧？”她笑着晃了晃小银镯，示意他们夫夫看上面的图腾：“上面有你外公的精神力加持哦！”
　　所谓的精神力加持，就是波塞冬特有的“守护”，在守护对象遇到危险时，能激发出精神力保护屏障，抵挡所有的伤害。
　　顾听澜愣了愣，心中触动不已，长命锁一般是由宝宝的外婆送的，而小月亮的外婆……克丽丝为他和小月亮补上了这个缺憾。
　　雪莱不动声色地轻按了按他的肩，心中同样感慨不已，太好了……澜澜伴侣的家长个个都这么温暖体贴。
　　“劳您们费心了。”白云霁灿然一笑，温柔地牵住了顾听澜的手，扬眉逗趣道：“唔……这么说起来，我小时候好像没收到过长命锁，您们这是偏心吧？”
　　克丽丝一愣，银眸微晃了晃，而后掩唇笑开了：“哈哈哈哈，不偏心不偏心，外公外婆回头就给你补上。”
　　她说到这，眼前渐渐浮现出白云霁幼时的模样，笑容愈发温和了下来：“做得跟小月亮的一模一样，也算是父子款了。”
　　“嗯，精神力加持也不会少。”奥斯蒙莞尔，深邃蓝眸中染满了温情。
　　父子款！玩着小铃铛的小月亮抬起头，甩着尾鳍转过身，目光殷切地看向人鱼爹咪！
　　“那太好了！我一定好好收藏。”白云霁含笑伸手，轻点了点小月亮的脑袋。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戴这么幼稚的首饰了。
　　众人闻言，皆笑出了声，连斯图亚特都维持不住平常冷淡的神情，露出了几分笑意。
　　“咳。”奥古斯特斯失笑着轻咳了一声，看了眼窝在茶几边乖巧不做声的圆圆，问道：“这个点……你们吃过饭了吗？”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原以为是余香，没想到直到现在都没散。
　　圆圆猛地瞪大了眼，它看小主人看得都忘了！
　　“……没。”白云霁终于想起这一茬，担忧地看向顾听澜和雪莱：“饿不饿，要不先去吃饭吧？”
　　顾听澜和雪莱在研究室忙了一下午，突然被这么一问，也恍然觉出了饿来。
　　克丽丝看了眼时间，柳眉微蹙：“呀，都这个点了！你们快先去吃饭！小月亮这有我们陪着。”
　　说着，在小月亮眼前晃了晃鎏金的小镯子，柔声哄道：“曾外婆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呀？小月亮？”
　　“咿呀！”小月亮不由自主伸出小手，握住了镯子一端。
　　还不忘笑盈盈地朝爸爸、爹咪和伯伯摆了摆藕节般的小胳膊：快去吃饭叭！不吃饭要饿肚肚哒！
　　“哎呀，小月亮真乖！”克丽丝眉开眼笑地帮他戴上两个小镯子，又从空间鳞中取出一件小肚兜。
　　“肚肚露在外面羞羞，曾外婆给小月亮穿衣衣好不好？”
　　“呀~”小月亮摸了摸圆滚的小肚子，蓝眸顿时雪亮一片，笑容灿烂地甩了甩尾鳍凑近了些。
　　项圈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可爱的“叮铃”声。
　　克丽丝笑着一边帮小月亮穿上嫩蓝色的小肚兜，一边朝白云霁三人使眼色，让他们赶紧走。
　　白云霁失笑，趁着小月亮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住，拉着顾听澜站起身，招呼雪莱和圆圆一起走。
　　虽然小月亮刚刚乖乖朝他们摆手了，但幼崽到底懂没懂谁也不知道。
　　他们也完全不知道幼崽发现双亲不在后会是什么反应，还是趁现在，赶紧去吃完回来比较好。
　　“哈哈哈！小月亮——我来啦！”人未到声先到，阿尔弗雷多一脚蹬开大门，三两步直接冲了进来。


第116章 仙女水母
　　“……小舅舅？”刚站起身，准备去用饭的白云霁三人面露几分诧异。
　　圆圆已经行至廊道上了，闻声回头看了看，朝三人摆摆手道：“主人、夫人、雪莱先生，圆圆先去热一下饭菜，您们要快些来哦~”
　　说完就踩着小滚轮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哈哈哈，月亮小崽子，小舅公给你带……”
　　阿尔弗雷多笑容恣肆地顶着一头散乱的金发，在客厅里迅速扫视了一圈。
　　茶几让波塞冬夫妇二人挡了个七七八八，沙发周围又坐满了人，没寻到任何幼崽身影的阿尔弗雷多慢下了脚步。
　　“哎哎？小月亮呢？我小月亮呢？……等等，孵化水箱呢？”
　　他两个手掌上下交叠虚捂着，随着他的走动，还不时地往下滴水。
　　可算是来了，对幼子的风风火火早就习以为常，克丽丝嫣然一笑，温柔细致地帮小月亮系好了肚兜的小绳。
　　见黑发人鱼幼崽一脸好奇地往声源看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解释道：“是你的小舅公来看你啦！”
　　说着，在奥斯蒙的帮扶下，撑着双膝站起了身，笑容温婉地回头招呼阿尔弗雷多：“快过来，小月亮在这呢！”
　　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了她挡住的孵化水箱一角，以及水箱内一小截银色的尾鳍尖尖。
　　“哦！快、快快快！这小东西不能离水太久！”在看到水箱的瞬间，阿尔弗雷多蓝眸骤然一亮，大步奔了过来。
　　不等看清人鱼幼崽的身影，就把一直捂在手中的不明物“扑通”一声，直接丢进了孵化水箱里，并迅速合上了水箱上盖。
　　在场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
　　“咿！”小月亮吓得不轻，在东西砸进水箱的瞬间，就惊慌失措地甩着尾鳍往后撤，直到紧贴到箱壁上。
　　湛蓝干净的眼眸漫上了几分水色，看起来就要被吓哭了。
　　“小月亮！”顾听澜飞快蹲下身，第一时间查看小月亮的情况，隔着水箱壁贴在小月亮的脊背上。
　　“乖，没事吧？不怕哦~”白云霁半俯下身，朝着水箱传去精神力想安抚惊慌的幼崽，不料却被精神力屏障挡了下来，这波动……是小舅舅？
　　小月亮终于从突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着神色担忧的爸爸和爹咪，用小手和顾听澜对了个掌。
　　而后，仰头朝他们露出一个软糯的笑容：“咿呜呜~”
　　他没事哒，就是吓了一跳，爸爸、爹咪不要担心！
　　而且，爸爸说过，他是全宇宙最勇敢的崽崽，所以他也不害怕哟~
　　见他无恙，夫夫二人微松了口气。
　　雪莱听着小月亮的咿呀声，眸光微凝，垂在腿侧的手虚握了握，他……刚刚险些就动手了。
　　“阿尔！”大舅奥古斯特斯难得严厉地呵了一声，面无半点笑意。
　　在他眼中，三弟阿尔虽然大大咧咧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实则粗中有细……但现在看来，他放心得实在太早了。
　　“你吓到他了。”有此同感的二舅斯图亚特皱了眉，伸手要去挡开阿尔弗雷多压住水箱上盖的手。
　　“就是！阿尔你动作太粗鲁啦，小月亮都吓坏了！”克丽丝面露几分不赞同，帮腔道。
　　“啊，抱歉啊小月亮……二哥别扯我！再等等，马上就好了！”阿尔弗雷多连声嚷嚷着，半侧过身躲开自家二哥的手。
　　“……”斯图亚特一愣，低头看向水箱。
　　“哇~是粉色的诶！好难得！”克丽丝倾身俯瞰着水箱，露出了惊奇赞叹的神色，明显一副知情的模样。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看清了阿尔弗雷多投了什么东西进去。
　　一只大概有人鱼幼崽手掌大小的透明小水母。
　　胖乎乎的透明伞状体，正闪烁着淡粉色的荧光，显得伞面下联结成空心方桃的四条粉色器官结构，格外地可爱。
　　此时，粉色小水母终于捕获到了水箱中幼崽的精神波，原地扑腾了两下小触手，慢慢吞吞地朝着小月亮飘游去。
　　咦？这是什么？好漂亮呀！还会发光！
　　小月亮一脸惊奇地瞪大了眼，眼看着它晃晃悠悠地游到近前，甩了甩尾鳍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就贴在箱壁上。
　　小水母似乎对他的情绪很敏感，小触手摇了摇不再往前，而是上上下下漂游着，想证明自己的无害。
　　“咿呀？”小月亮眨了眨眼睛，对它圆乎乎的可爱外形非常心动，想伸手去摸它又有些犹豫，不由得回头看向双亲。
　　“小舅舅，这是……”顾听澜回过神，有些迟疑地抬头问道。
　　“哈哈哈，总算可以了，累死我了。”
　　阿尔弗雷多见小水母主动靠近幼崽，微松了口气，打开了水箱上盖后，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荧光水母的幼体……唔，小崽子是黑发银尾啊……虽然不是蓝尾，但也不错，挺可爱……”
　　他虚脱了一般，毫无形象地半趴在孵化水箱旁，仔细地端详着黑发的人鱼幼崽，只觉得整个心都要被萌化了。
　　斯图亚特的冷眸闪过一丝诧异之色，缓缓收回手，无言地坐回了沙发。
　　奥古特斯特看着水箱中小水母，瞥了眼阿尔弗雷多略显疲惫的脸，弯了弯唇角，恢复了温和的神色。
　　“……阿尔。”克丽丝见阿尔弗雷多完全不着调，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发顶，示意他为众人介绍。
　　小水母是阿尔为小月亮准备的破壳礼，还是由他自己介绍比较好。
　　“啊哈哈，这不是刚见着月亮小崽子，有点忘我了嘛！”
　　阿尔弗雷多回过神，相当率性随意地巴拉了两下头发，这才注意到小月亮一副想碰不敢碰的样子，不由地朗笑出声。
　　“哈哈哈，崽子不用怕，这只小水母是送给你的破壳礼。”
　　“刚刚已经认你当主人了，很安全也很结实，随便玩随便碰！要是玩死了我再唔唔唔……”
　　“闭嘴。”斯图亚特冷着脸，径直捂住了阿尔弗雷多的嘴，傻子，在幼崽面前说的都是什么话！
　　“……”等着他介绍的几个人类星域来客，一同无语沉默了。
　　小月亮表情懵懂地眨了眨眼，破壳礼？主人？玩？……咿？这是小宠物的意思？
　　这只小水母，是小舅公送给他的小宠物！虽然对这个小生物没什么概念，但……他也有小宠物了？
　　他也有小宠物了！还是可以在水里陪他玩的小宠物！
　　想到这，小月亮超级开心地摇了摇尾鳍，完全不顾扬起的小水花，笑容灿烂地朝粉色小水母伸出了小手。
　　荧光水母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似乎知道自己被接纳了，欢欢喜喜地鼓动着小触手，速度极快地落入小月亮的掌心。
　　“咿呀~”小月亮感受到掌中光滑的触感，惊奇地多看了小水母几眼，试探地伸出小手指，轻摸了摸它的伞面。
　　呀！滑溜溜！
　　小水母很喜欢他的触碰，亲昵地伸出小触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得了回应的小月亮笑弯了眼，珍惜又喜爱地捧住小水母，伴着细碎的铃铛声，开心地游到阿尔弗雷多面前，乖乖道谢：“咿咿！”
　　“唔、唔……唔，哥！”阿尔弗雷多见小月亮主动靠近，连忙拍打二哥捂嘴的手，想说话。
　　斯图亚特警告地扫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呼！”阿尔弗雷多喘了口气，强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哎，小月亮喜欢是不是！”
　　“咿！”特别喜欢，谢谢小舅公！小月亮捧着小水母给他看，笑得非常开心。
　　“喜欢就好，也不枉我特意跑一趟。”阿尔弗雷多伸手摸了摸幼崽的头，温柔的神情不自知地真实了几分。
　　小月亮歪头蹭了蹭他的手掌，乖乖地等他收回手，才捧着小水母调转过身。
　　晃着小尾巴飞快地游到双亲面前，笑盈盈地仰起头，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们分享：“叭叭嘚咪！咿呀咿呀！”
　　看着他因快乐而红扑扑的小脸蛋，顾听澜心头软乎乎的，神色柔和极了：“嗯，很好看。”
　　白云霁感受到幼崽毫无原则的亲近，半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道：“真可爱，崽崽要好好养哦~”
　　他会哒！小月亮挺了挺小胸脯，他一定会保护好小水母哒！
　　白云霁看着他可爱的小表情，不由失笑。
　　他凑近多看了两眼小月亮手中任由摆布的小水母，抬头问阿尔弗雷多道：“这荧光水母要怎么养？……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小月亮这么喜欢，要是不小心养坏了养死了，估计崽崽真要哭了。
　　“养？不用太注意，这水母是肉食性的，战斗力惊人，丢海里、湖里、河里自己能捕猎。”
　　阿尔弗雷多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哦……幼体时期可能容易被大型鱼类吃掉，你们随便喂点什么浮游生物、小鱼小虾的就行。”
　　“这，战斗力惊人？”白云霁看着幼崽手中软趴趴一团的小水母，抽了抽嘴角。
　　“昂！……不是，你真的有在看人鱼族的各类札记吗？”阿尔弗雷多嫌弃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对大外甥常识的浅薄倍感无语。
　　“……”白云霁欲言又止，天天看，但连万年历史札记都看不完，完全没有余力翻阅生物类的札记。
　　“拿这么冷门的生物说事，你在质疑我的教学进度？”奥古斯特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踩住了阿尔弗雷多摆在他脚边的脚踝。
　　诺曼斯余光瞥见了，低眸勾了勾唇角。
　　“嗷！……啊哈哈哈，开玩笑嘛！”
　　阿尔弗雷多试了两下没能抽回脚，尬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地转开了话题：“哎，倒也没什么特殊，看起来确实柔柔弱弱的，但它的精神力攻击特别强。”
　　“荧光水母的幼体，是全星域知了名的最强伴生宠物，温和、护主，战斗力惊人还好养活。”
　　“成体后甚至可以离水生存超过两周时间。”阿尔弗雷多说到这，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白云霁神色惊讶地和顾听澜对视一眼，竟然是精神力攻击！
　　阿尔弗雷多很是神气地挑了挑眉：“怎么样，这礼物不错吧？啊，我记得它还有个学名，叫什么来着……”
　　“仙女水母。”克丽丝笑容温婉地补充道，轻柔地替阿尔弗雷多抚去夹杂在发丝间的小海草，缓声道：“成体在海中游动捕猎时，轻轻散逸开来的触手，就像是仙女飘扬的裙摆，优雅又漂亮。”
　　仙女水母，不但是全星域最知名的伴生宠物，也是最神秘罕见的生物。
　　因寿命和人鱼不相上下，繁衍比较艰难，成年体也不多见，幼体更是传说级的，想认主更是艰难。
　　在孵化的三小时后，幼体水母就会自我构建好精神力屏障，再也无法认主。
　　阿尔这次应当是花了不少心思，寻到仙女水母的临时巢穴去了。
　　“用心了。”奥斯蒙俯身拍了拍幼子的肩，满意地夸赞了一句。
　　阿尔弗雷多表情古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嘶——老头子夸他？听起来怎么这么……
　　算了，他耸了耸肩，完全忘了脚踝还被大哥踩在脚下，露出嘚瑟的笑容：“可不嘛！到底是比……”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克丽丝及时打断了。
　　“小月亮，二舅公和三舅公在海底给你建了小游乐园哦~”克丽丝笑着摸了摸小月亮的脑袋，边说边朝白云霁三人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去用饭。
　　“明天曾外婆带你去玩好不好？”
　　她看了看幼崽手中的小水母，诱哄道：“海底还有好多好玩的，带上你的小水母，白天就跟你父父一起在海底王宫玩好不好呀？”
　　“咿呀？”海底是哪里？而且，只带人鱼爹咪，不带爸爸吗？小月亮困惑地歪了歪头。
　　“还有曾外公和你舅公们，小月亮喜欢谁就让谁陪你玩好不好？”完全会错意的克丽丝，笑着补充道。
　　小月亮回头看了眼温柔双亲，虽然有些失落爸爸不跟，但还是乖乖应了：“咿。”
　　爸爸工作忙，乖崽崽不能给爸爸添乱，有人鱼爹咪一起也超开心哒！
　　嗷，还有这么多给他准备破壳的温柔亲人，还有小宠物！
　　想到这，小月亮又露出了可爱的笑颜。
　　“哇，小月亮真乖~曾外婆在海底给你准备了贝壳小床……”克丽丝欢喜地讲述着海底的美好，试图吸引幼崽留宿。
　　“走吧。”白云霁轻轻牵起顾听澜的手，安慰似地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笑道：“也就一个月。”
　　雪莱轻叹一口气，按了按弟弟的肩：“日子还长。”
　　顾听澜望着不时甩动尾鳍，扑腾着水花的幼崽，有些愧疚地半垂下眼眸：“嗯好……我会尽快。”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帝国战事刻不容缓，精神力机甲的研制只剩最后一个难点，已到了最关键的阶段。
　　而小月亮刚刚破壳，在满月前需要尽量避免鱼尾幻化，以免影响到尾骨的发育，最好还是不要离水。
　　因此他们决定，白天就由白云霁带着小月亮去海底王宫玩耍，晚上再带回陆上行宫睡。
　　也顺便让小月亮陪陪外公外婆他们，感受一下海底生活，等这次回了人类星域，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了……
　　“走吧，饭都要凉了。”顾听澜敛下多余的情绪，弯唇笑了笑。


第117章 幼崽游乐园
　　海底王宫，后花园。
　　原本种满了各种奇珍植物的大花园，加建了一个大型幼崽游乐园。
　　与外婆克丽丝口中的小游乐园全然不符，占地非常地大。
　　“咿——呀——！”
　　在幼崽稚嫩清脆的欢呼声中，眉眼含笑的银发人鱼牢牢护着怀中的黑发人鱼幼崽，任由涌动的海流将他们冲出大水柱的出口。
　　而后，随着惯性，落在了出口下方蓬软的贝壳形巨大水垫上。
　　在水垫的反作用力中，父子二人被动地往一侧连弹了好几下，才稳稳坐定在水垫上。
　　“咯咯咯~”小月亮开怀大笑，蓝眸雪亮一片。
　　他明显特别喜欢水垫的弹力，甩着短胖的小尾巴，在爹咪怀中扑腾蹦跶，兴奋得小脸通红。
　　牢牢巴拉在他发顶的粉色小水母，似乎也被主人的快乐感染了，上下舞起了小触手。
　　“小月亮这么开心呐？”白云霁失笑地望着怀中不安分的幼崽，松开了些护着的手。
　　不管他们带着小月亮玩多少次，他都是这么开心雀跃的反应，简直百玩不厌。
　　“咿？”察觉到他松手的动作，小月亮顿时安分下来，乖乖坐在他怀中。
　　两只小手紧紧扒住白云霁，费劲地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半点都不让他松开。
　　“嘚咿呀~”他超开心哒！小月亮仰头朝人鱼爹咪灿烂一笑，悄悄拉住白云霁垂落在侧的银发。
　　银色的小尾巴亲密地贴在爹咪鎏金的漂亮大银尾上，唯一晃动的短胖尾鳍还在上面来回蹭着。
　　白云霁莞尔，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才顺着幼崽的心意圈紧了些手臂。
　　小月亮似乎特别喜欢他的头发和尾巴。
　　他第一次在小月亮面前幻出鱼尾，是在带刚破壳的幼崽入海试游的时候。
　　小月亮在看到他完整的长尾后，如痴如幻地呆在原地许久，才满脸惊奇赞叹地绕着他游了好几圈，那副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哈哈哈！小月亮，曾外婆来了哦~”
　　银发银尾的克丽丝欢声笑着，在被海流冲出来的瞬间，微调了角度，精准地落在了父子俩身旁。
　　巨大的贝壳水垫，因她的作用力，将刚坐稳的父子二人弹了起来。
　　“呀~”果不其然，小月亮再次笑弯了眉眼。
　　“……外婆。”白云霁笑容带上了些无奈，护紧了怀中又开始扑腾的小月亮。
　　这种玩乐性质的微弱海流，根本影响不了成年人鱼，自然不需要水垫缓冲。
　　外婆落下来纯粹就是为了逗小月亮开心。
　　“哈哈哈，有什么关系嘛！”克丽丝娇笑着在水垫上保持平衡，看着随波逐流被弹远的父子俩：“我说的对不对？小月亮~”
　　她也有几十年没接触过这些游乐项目了，最近陪着小月亮，玩得非常尽兴。
　　“咯咯咯~咿！”小月亮扬起可爱的笑容，附和着她的话。
　　“哈哈哈，真乖~”克丽丝掩唇笑着，直起身朝父子二人游去。
　　“月亮小崽子！快看这里！”
　　距离水垫上方出口处，大概几十米高的盘旋透明水柱中，阿尔弗雷多大笑着朝下方的黑发幼崽招了招手。
　　“咿？”小月亮响应得非常积极，仰起头，笑容灿烂地朝小舅公挥动小手。
　　两人明显玩得相当熟了，白云霁和克丽丝对视一眼，纷纷失笑。
　　见幼崽乖乖抬头，阿尔弗雷多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长尾微动，甩了个漂亮的尾花。
　　而后，在三人的目光中，做了个相当利落漂亮的回旋动作。
　　“哇！”小月亮惊叹不已地张大了小嘴，连连拍着小手。
　　头顶上的小水母瞧见了，也试着探出两只触手，拍了拍。
　　“哈哈哈！小舅公厉害不！”
　　阿尔弗雷多见幼崽目不转睛地直看着他，顿时乐了，表情得意地甩了甩尾巴，接连做了几个花式戏水动作。
　　“哈哈哈~”克丽丝被他几番动作逗得，笑得有些停不下来：“小月亮，你舅公在给你秀泳姿呢！”
　　“咿！”从前几乎没见过同族的小月亮，露出了赞叹的表情。
　　“咳。”白云霁克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比起秀泳姿这个说法，他倒是觉得，小舅舅现在更像是在……杂耍。
　　而且，这个九曲十八弯的海流滑梯，在他眼中更像是人类游乐园里的过山车，也亏得小月亮胆大、
　　正想着。
　　“嘚咪！嘚咪！”小月亮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拼命吸引他的注意力。
　　“嗯？怎么了？”白云霁温柔地垂下眼眸，顺势松开了些手。
　　他和小月亮相处了十几日，已经能从“咿呀”声中判断出小月亮的大概意思，并清楚地认识到……“嘚咪”是在喊他的这个事实。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称呼，跟“父亲”这个称谓，发音相差甚远，对听澜倒是一口一个“叭叭”……
　　“咿呀！”小月亮甩着小尾鳍回过身，一把抱住了他的颈脖。
　　小手指了指马上要海流冲出来的阿尔弗雷多，又指了指另一端水柱入口的拱门，朝白云霁咧嘴一笑：“嘚咪，咿呀呀！”
　　他还想玩！要跟小舅公一样转着圈玩！
　　“……”白云霁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无语地瞪了眼海流中笑得像个傻子的小舅舅。
　　克丽丝默默别开脸，掩唇偷笑。
　　“嘚咪嘚咪~”小月亮撒娇似地，用自己白嫩的小脸不停地蹭着白云霁的侧脸，小尾巴甩得欢快。
　　“……好好好！”白云霁完全招架不住幼崽这般讨好撒娇，神色无奈地妥协抱起小月亮，朝入口处游去：“我们先说好，就转一个试试，不能……”
　　“咿！啵~”小月亮完全不等他说完，抱着他的颈脖，就在他面颊上吧唧了一大口。
　　“……”白云霁尾鳍微顿，垂下眸，神色认真地看着小月亮：“就算你亲我，我也……”
　　“啵！”小月亮甜甜一笑，仰起头在他另一侧脸颊上又亲了一口。
　　“……小月亮，乖崽崽是不会这样贿赂……”白云霁拍了拍幼崽的小屁股，试图板起脸。
　　“嘚咪~啵！啵！”黑发幼崽用湿漉漉的亲亲，蹭了白云霁一脸。
　　“咳……最多两个……但只能玩一圈知道吗？”
　　白云霁清咳一声，抱着小月亮游进了海流滑梯的入口拱门，俨然不知自己面上笑容有多灿烂。
　　“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水柱，坐在克丽丝旁边的阿尔弗雷多捂住肚子，大笑不止：“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严父？这也叫严父？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白云霁这臭小子，见天说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宠溺太过，这样对小月亮不好什么的，哈哈哈，自己还不是一样，笑死他了。
　　“说的是呢！”克丽丝笑弯了眉眼，仰头望着海流中花式戏水的父子俩，温柔* 了神色：“看来以后得看听澜的了。”
　　人鱼幼崽刚破壳的时候，基本都非常闹腾，哪怕是成年后非常温柔克制的奥古斯特斯也是一样，这是小人鱼的天性。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混血的缘故，比起其他人鱼幼崽，小月亮实在太乖巧懂事了，让人忍不住想多疼爱他些……或许云霁年幼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
　　“呀！咯咯咯~嘚咪！嘚咪！”
　　父子俩玩了不知多少圈，小月亮畅快大笑着，仰躺在白云霁的怀里，快乐地拍打着小尾巴。
　　幼崽的精力真是充沛……白云霁精疲力尽地揽着他，瘫倒在贝壳水垫上。
　　“哟！这就不行啦？”阿尔弗雷多凑近看他，满脸幸灾乐祸地嘲笑道。
　　白云霁无力地瞪了眼这个罪魁祸首，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想搭他。
　　“咿？嘚咪？”不行了？原本还很兴奋的小月亮闻言，笨拙地在白云霁怀中一点点翻过身。
　　见爹咪闭上了眼睛，幼崽迷茫地眨了眨眼，爹咪不舒服吗？
　　想到这，小月亮晃着尾鳍直往上蹭，伸长了小手去够白云霁的额头。
　　“怎么了小月亮？”一直用手护着他后背的白云霁缓缓睁开眼，对上小月亮写满担心的晶莹蓝眸。
　　“咿？”爹咪的额头凉凉的，好像不太烫哦？
　　小月亮温吞地收回小手，看了看白云霁的额头，歪头想了想，用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
　　“啊，小月亮是在担心你父父吗？”紧随他们身后出了水柱的克丽丝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们父子互动。
　　“咿。”小月亮贴着爹咪的额头蹭了蹭。
　　“好了好了，别蹭了。”白云霁半阖眼，神色温柔地扶住小月亮的小肩膀，缓缓坐起身。
　　再蹭下去，小水母都要掉到他头上了。
　　白云霁轻轻拉开幼崽，垂眼就见小月亮额心蹭红了一片。
　　“你倒是细皮嫩肉……”他低头在神色懵懂的幼崽眉心亲了一口，柔笑道：“说吧，还想玩什么？”
　　漂亮的人鱼爹咪主动亲他啦！小月亮一把捂住额头，两眼雪亮亮地眨了又眨，憨笑着露出了小乳牙。
　　“啧，都累成这幅德行了，还玩什么玩……”
　　阿尔弗雷多小声嘟囔着翻了白眼，甩了甩金发，凑上前牵住小月亮的小手，咧嘴一笑：“月亮小崽子，沉船探险去不去？”
　　“啊对呀，小舅公和曾外婆跟你一起去。”克丽丝也想起来了，微俯下身，柔声诱哄着小月亮。
　　沉船探险，是小月亮这几日最喜欢的项目。
　　一艘特意做成了破旧沉船的巨大船舰，设置了许多唬人的小陷阱和小道具。
　　三位舅舅……可能也包括了外公外婆，在里面藏了数不清的小珍宝，就等着小月亮去闯关探宝。
　　但。
　　小月亮在白云霁的陪伴下，玩了一次并成功挖掘到小珍珠后，就再也不肯让他陪着去探险了。
　　若是害怕倒也罢了，偏偏小月亮每天都要拉着其他陪玩的长辈去玩这个项目，一进去就要玩上许久。
　　只要不是白云霁，谁陪都行……白云霁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果不其然，听到要去沉船探险，小月亮顿时双眸雪亮，雀跃地直点头：“咿呀！”
　　“哈哈哈，崽子真乖。”阿尔弗雷多神色傲然地瞥了白云霁一眼，拉着小月亮出了“严父”的怀抱。
　　傻子，明知道多游才能锻炼幼崽的尾巴，还整天把小月亮护在怀里，完全溺爱过头了。
　　“咿呀！”爹咪拜拜！小月亮笑盈盈地朝白云霁摆手告别，头顶小水母，晃着小尾鳍跟在阿尔弗雷多身旁。
　　这是……罪魁祸首秒变救命恩人？
　　白云霁有些愣神地望向阿尔弗雷多，总觉得小舅舅此时看起来光芒万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性光辉了吧？
　　“咿？”见爹咪半天没反应，小月亮困惑地停下了动作，将手伸到白云霁眼前再次挥了挥。
　　白云霁蓦然回过神，牵住他的小手捏了捏又松开来，眸光温柔地叮嘱道：“啊好，崽崽要注意安全哦。”
　　“呀！”小月亮甜笑着乖乖点头，拉着阿尔弗雷多的手晃了晃给他看。
　　“好，崽崽真乖。”白云霁莞尔，偏过头看向克丽丝，微笑逗趣道：“小月亮不让我跟，看来只能辛苦您们了。”
　　“傻孩子。”克丽丝低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
　　她伸手抚了抚白云霁凌乱的发顶，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笑道：“哈哈哈，那我们走了啊，你自己在这好好玩哦。”
　　说完，轻笑着甩了甩瑰丽的银尾，游到了阿尔弗雷多和小月亮身旁。
　　白云霁目送两大一小的人鱼潜入稍远处的沉船，这才瘫倒般仰躺在了水垫上……不说别的，带崽玩闹是真的累。
　　漂亮的鱼群从他上方掠过。
　　海流滑梯、沉船探险、鱼群冲浪、水球碰碰船、小型狩猎场、水球投掷场……
　　游玩项目极多，二舅舅和三舅舅在这个游乐场上花了不少心思啊……像是要哄骗小月亮留在亚特兰提斯的样子。
　　想到这，白云霁蓦然一笑，抬手打开光脑。
　　这个游乐场配备了专业的录像设备，实时录存下小月亮游玩的视频，以供众家长观看下载。
　　白云霁日常也会开着光脑的录像功能，以便及时录下小月亮成长的点点滴滴。
　　顾听澜和雪莱忙于工作，没办法时时陪伴小月亮。
　　父王、顾老元帅，以及两个弟弟都远在人类星域，没办法参与。
　　他不希望他们错过小月亮的成长足迹。
　　还有就是，他希望小月亮能记住这段时光，有曾外公、曾外婆和舅公们陪伴着，无忧无虑的海底生活。
　　这会儿难得有空。
　　白云霁认真地挑选了几个视频，放大视频中小月亮的身影，截去了长辈们录脸的部分，不太熟练地将几个视频剪接在了一起。
　　完成后，白云霁将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着看着，就莫名被视频中爱笑的小月亮感染了几分笑意。
　　唔，月亮崽崽这么乖，宠爱些也是正常，世上应该没有不喜欢他的生物吧？
　　白云霁心中感慨着，神色温柔地将剪好的视频发送给了远在人类星域的亲属们。
　　他打了个哈欠，抻了抻腰身，正要坐起身。
　　“嗡嗡——”腕上的光脑震了震。
　　父王：【我的乖孙！】
　　这个点，父王秒回讯息？
　　……如果他没记错时差的话，帝星现在应该是凌晨3点多吧？


第118章 幼崽的大名
　　白云霁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父王的作息向来都很稳定，这是有什么……
　　不等他细想，讯息又接二连三地弹了出来。
　　父王【小月亮笑起来真甜，心都要跟着化了。】
　　【这小模样比你刚破壳的时候，可乖太多了。】
　　【哈哈哈，想起你刚破壳那会儿……】
　　【哎，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模样啊，一转眼间，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
　　白云霁哑然失笑，微垂的眼眸透着几分温柔。
　　他完全没想到，小月亮的视频，会引发父王这么多的缅怀和感慨。
　　父王【小月亮玩得这么开心，要不，在宫里建个小型的水上游乐园吧？】
　　白云霁微微一愣，他坐起身，环顾四周占地不小的玩乐设施。
　　愈看眸光愈发明亮，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云栖岛四面环水，建个水上乐园刚刚好，也不用愁小月亮没地方玩了。
　　白云霁兴致勃勃地盘起鱼尾，正要就此跟父王展开讨论，触上光脑的手指忽而顿住了。
　　不对……他和听澜回去后可没打算住云栖岛。
　　白云霁【宫里您就别折腾了，水上游乐园还是建在我和听澜的府邸吧。】
　　【说起来，我们的新婚府邸建了这么久，差不多也建好了吧？】
　　人类星域，帝国王宫。
　　黑发帝王看着长子回复的讯息，微怔了怔。
　　近几个月来，帝国，或者说整个人类星域的变化算得上是天翻地覆，荒唐的事件更是一个接着一个，他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白祈鸣偏头望了眼窗外寂寥的夜空，即便早有心准备，心中还是难免落寞啊……
　　他微笑了笑，垂首回复道【哈哈哈，我这都忙忘了，府邸早建好了！】
　　【再有，给我乖孙建游乐园怎么能叫折腾，你们府邸要建，宫里自然也不能缺！】
　　【正要你们还要些时日才能回来，时间刚刚好。】
　　看着聊天框中，父王不容置喙的回复，白云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不住宫里的话，倒也没必要特意多建一个……他的思绪蓦然一顿，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海流滑梯，恍然笑开了。
　　长辈们的心思大抵都是一样的吧？
　　舅舅们明知小月亮不会在亚特兰提斯长住，不也照样建了这么个海底游乐园吗？
　　而且，父王这口吻……
　　白云霁想了想，回复道【是是是，您说是。】
　　【但宫里和府邸都建一样的，大概会有些无趣，要不宫里建个陆上游乐园？】
　　【顺便也让亚斯和雷特沾沾小月亮的光。】
　　想起每次视频，弟弟们吵吵闹闹要看小月亮睡颜的模样，白云霁莞尔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父王【哈哈哈哈，你说的也有道，那宫里就建个普通的小游乐园吧。】
　　【到时就让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叔叔，天天带着他玩。】
　　【小月亮都破壳这么久了，大名起好了没？】
　　按照惯例，帝国王室的新生儿降生后，王室官方会在其满月时，在全帝国范围发布正式的公告。
　　公告会选择性地透露王室新成员的个人信息，但姓名是必然要公布的。
　　父王今日算是问巧了。
　　为了给小月亮起个大名，顾听澜每天忙完回来，还要翻阅许久的词典和典故，纠结来去怎么都无法定下来。
　　一直到昨夜，疲惫至极的顾听澜半睡半醒地窝在他怀中，断续地轻声喃喃道：“唔，名字怎么都起不好……平安喜乐……安……时安……小月亮叫白时安吧？好不好？”
　　白云霁自然没有不好的，只要是爱人起的名字，他都喜欢。
　　况且，平安喜乐，多么美好真挚的寓意和祝福。
　　等他再问小月亮为什么姓“白”时，意识朦胧的黑发青年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微仰起来看向他：“……小月亮的尾巴颜色跟你一样，银白色很好看……”
　　因为尾巴颜色跟他一样是银白，所以姓白？这是什么道？
　　那尾巴要是遗传了外公的蓝色，要姓什么？姓蓝？还是波塞冬？
　　白云霁颇有几分啼笑皆非，但这并不影响他心情好……毕竟，还有什么能比伴侣夸赞自己尾巴更令人高兴的？
　　在微澜的海水中舒展开绮丽的尾鳍，白云霁眉眼满是笑意地回复道【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
　　【刚起好，叫时安，白时安。】
　　父王【安？好好好，平安顺遂，这个寓意好！】
　　【白时安，好名字啊！我现在就派人去登记！】
　　现在？
　　白云霁再次瞥了眼光脑显示的时间，轻笑了一声，半带调侃道【这个时间点，新生儿信息登记处应该还没上班吧？】
　　【倒是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这般勤勉，可是前线战事有变？】
　　普通随意的问话，秒回的黑发帝王却迟迟没有回复。
　　偏偏聊天框的顶端，时不时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显然对方正在组织语言。
　　白云霁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依然没收到任何讯息。
　　真出事了？可他没听舅舅们和外公说起过啊？难道是私事？
　　他微蹙了蹙眉，正准备再问上一句，光脑界面突然弹出了对方的视频请求。
　　白云霁担心之下，想也没想直接就点了接通：“父王？”
　　“嗯，霁儿。”
　　光幕上的黑发帝王扫视了一圈他周边的环境，倚在椅背上微笑了笑：“小月亮他们都不在吗？”
　　“外婆和小舅舅带着他去那边玩了。”白云霁指了指不远处的船舰。
　　见他神色还算平静，气色也相当不错，微松了口气，半开玩笑道：“不然我哪有空陪您聊天啊？”
　　“您特意打视频过来，总不会是因为想见小月亮吧？”
　　“……那倒也不是。”白祈鸣哑然一笑，视线落回身前的书桌上，面色微凝了凝。
　　白云霁不解地皱起了眉，微坐直了些：“那您这是……有话跟我说？”
　　白祈鸣微叹了一口气，正视他的眼眸，沉声道：“嗯，原本想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你也知道，前不久，我国发兵准备攻占联邦的N12军事要塞星。”
　　白云霁点了点头，N12星球易守难攻，是人类联邦最重要的要塞星之一。
　　拿下它，就相当于彻底撕开了人类联邦的军事防御系统，从此联邦再难为敌。
　　“联邦为了保住N12，数日前派了使臣前来谈判商议。”白祈鸣用指尖轻点着椅子扶手，脊背挺得笔直：“……以整个联邦地下人鱼研究所，以及十颗高级能源星作为谈判条件。”
　　白云霁瞳孔猛地一缩，尾鳍僵直：“研究所？您是说……等等，‘整个’是什么意思？”
　　他攥紧了拳头，目光灼灼地直盯着黑发帝王，哑声问道：“……您同意了？”
　　“整个，包括实验数据、成果、相关人员，所有的一切。”
　　白祈鸣的声音微哑，深邃的蓝眸掀起瞬间的狂澜，不等人细看又回归了往日的风平浪静：“……我同意了。”
　　“母后的鳞片——”
　　“一片都不剩了，全用于研制精神力药剂了。”像是早知他会问什么，不等银发人鱼说完，白祈鸣就沉声回答了。
　　望着长子的发顶，轻声道：“你的鳞片还剩些，我都收回来了。”
　　“……外公他们知道了吗？”白云霁沉默微垂下眼眸，目光空茫地落在自己的银色尾鳍上，显然对自己的鳞片毫不关心。
　　母亲留下的鳞片本就不多，会这么问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
　　“知道了。”
　　白祈鸣心中微叹，想安慰他又无从下手，沉默了会儿才轻声道：“人鱼研究所的调查和相关人员审讯的结果，刚出来。”
　　他将光脑中完整详细的报告，转发给白云霁：“所有的研究项目，数据报告全部都在里面，你可以大致看一下。”
　　“其中也包括了K……也就是薛子瑜带走的那个实验……半成品。”像是难忍怒火，他的嗓音听起来格外艰涩，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白云霁骤然回过神，抬起眼眸望向他，迟疑地问道：“半成品，是什么？”
　　白祈鸣在满腔怒火下，完全绷紧了面部肌肉：“一颗带活性的人鱼蛋。”
　　银发人鱼愣了一瞬，十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乎失声道：“人鱼蛋！他怎么敢！……用母后的鳞片？”
　　白祈鸣神色难看地微摇了摇头：“用你的。”
　　白云霁反应了几秒，才骤然想起，人鱼基因特殊，纯种人鱼根本无法被克隆，更何况是在实验室这种没有精神力滋养的情况下。
　　知道不是母亲的鳞片，让他稍微松了一小口气。
　　但带有活性的人鱼蛋……白云霁的脑中蓦然闪过小月亮娇小的身影，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低下头查看白祈鸣发来的数据报告：“克隆还是……”
　　不是克隆……人鱼蛋是用他的基因，和一个不知名的黑发男子的基因合成的……这项研究数据被放在了最前面，一打开文件就看到了。
　　白云霁一阵作呕，面色极其难看：“不知名的黑发男子？”
　　“……嗯，这项秘密研究的详细数据，在薛子瑜取走人鱼蛋的同时，被销毁了。”
　　白祈鸣起身行至窗前，微弱的霞光点燃了他分外冰冷的蓝眸：“报告上的信息，是从参与实验研究的人员口中，盘问汇总而成的。”
　　“根据口供，所有的研究材料都是由薛子瑜提供的，出实验室时会经过重重筛查，材料完全不允许带出实验室。”
　　“所以，没有人知道黑发的基因对象是谁。”
　　“只是不知为什么，薛子瑜突然通知中止实验，接着就是……”
　　接着就是，薛子瑜冒着可能暴露的风险，特地跑一趟，亲自去取人鱼蛋……黑发……黑发！
　　白云霁铁青了脸，如果他没记错，薛子瑜自己就是一头黑发！
　　可在完全不想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对方真的会用自己的基因做研究吗？
　　既然人鱼蛋已具有活性，薛子瑜又为什么突然中止实验？
　　又为什么要去取人鱼蛋？这颗蛋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白云霁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咯咯咯~嘚咪！嘚咪！”
　　伴随着细碎的铃铛声，一道娇小灵活的身影从船舰出口掠出，甩着银色的小尾巴，闪电般直扑向白云霁。
　　“小月亮，你游慢些！”
　　克丽丝带着笑意的嗓音刚落，头顶粉色水母的黑发人鱼幼崽，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入白云霁的怀中。
　　原本沉凝的气氛被小月亮的欢笑声打断。
　　白云霁和光幕上的白祈鸣对视一眼，默契地没再聊下去。
　　“哎，小月亮，瞧瞧这是谁？”白云霁动作温柔地了幼崽凌乱的头发，示意他看光幕。
　　“呀！咿咿！”是爷爷！小月亮双眸雪亮，兴奋不已地朝白祈鸣挥动小手。
　　“哎哎，小月亮真乖！”白祈鸣瞬间就敛去了不愉的情绪，满脸慈爱地积极回应起小月亮：“想爷爷了没有？”
　　“咿呀！”好几天才能见爷爷一次，崽崽早就想啦！
　　小月亮扬起笑颜，坐在爹咪怀中，用手指了指前方的海流滑梯，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沉船，兴致满满地跟光幕上的爷爷讲起今天玩的游戏：“咿哟呀唔嗯……”
　　白祈鸣虽然听不懂，但依然面含笑意认真听着，不时还配合着他点一点头。
　　白云霁莞尔，帮小月亮把头顶上晃荡的小水母摆正。
　　……不行了，跟着克丽丝身旁的阿尔弗雷多望着这一幕，无言地抽了抽嘴角，这一家子早晚要把月亮小崽子宠坏的！


第119章 雀跃摇尾
　　薛子瑜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中止人鱼蛋的研究？
　　傍晚凉风习习，岸边草坪上。
　　白云霁抱着装有小人鱼幼崽的透明水箱，一边漫步一边凝眉沉思，试图清纷杂的思绪。
　　根据众实验人员的口供，在地下人鱼研究中心成立之初，人鱼蛋的研究项目就已经启动了。
　　远比精神力药剂的研究项目要早，可以说是人鱼研究中心最初始的项目了。
　　人鱼蛋的研究历经了无数次的失败，但薛子瑜一直都不曾放弃或中止。
　　他带走的那颗人鱼蛋，正是研究立项以来，唯一一个成功具有活性的。
　　虽没有人知道这颗人鱼蛋到底能不能成功孵化出来，但眼看着研究马上就要成功了，没道突然就中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云霁眉头微蹙，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透明水箱。
　　“咯咯~”
　　小月亮正满脸笑容地倚靠箱壁上，欢快地摇曳着银色的尾鳍，逗弄着海水中的粉色小水母，颈间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不经意间扬起的小水花，洒了几滴在白云霁的衬衣上。
　　白云霁蓦然回过神，垂眸扫了眼被打湿的衬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他腾出一只手，轻点了点幼崽的眉心：“你呀……”
　　小月亮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干了些什么，表情茫然地仰起头。
　　见他在笑，眨了眨水汪汪的蓝眼睛，弯眉回了一个十分乖巧的笑容。
　　白云霁顿时哑然，转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说来，薛子瑜研究人鱼蛋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获得人鱼基因？
　　一旦成功繁育出人鱼幼崽，就意味着可以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再生资源？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要中止……不对，对方中止实验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大舅舅奥古斯特斯抵达人类星域后不久？这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事情，足以让薛子瑜做出这个决定？契机是什么？
　　大舅舅带到人类帝国的消息是——人鱼星域和帝国联盟、他解毒成功，以及……等等，解毒成功？
　　白云霁的脚步微顿了顿，之前他胎毒缠身命不久矣，而人类星域又不存在其他的人鱼。
　　那么，人鱼研究中心为了获得后续研究所需要的人鱼基因，就必然需要繁育新的人鱼实验体。
　　按照这个推测，薛子瑜在得知他解毒成功的消息后，确实有可能会因此中止实验。毕竟成年人鱼远比人鱼蛋更有研究价值，不一定能成活的人鱼蛋就此失去了必要。
　　毕竟对方有能力在他和父王的严防死守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盗取自己和母后的鳞片。
　　……可，这又有些说不通。
　　既然都已经中止实验了，薛子瑜又为什么要亲自去取人鱼蛋？
　　完全不需要或者暂时不需要了的话，搁置或者直接销毁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专门跑一趟？
　　作为实验半成品的人鱼蛋，还有什么特殊用处吗？
　　最奇怪的是，联邦那边，从实验人员到高层官员，竟无人知晓薛子瑜是以什么手段获取到的人鱼鳞片！
　　呵，联邦可真是一帮酒囊饭袋的贪婪废物，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也敢和薛子瑜联手研究人鱼基因！
　　薛子瑜在帝国机甲研究中心不显山不露水地，上头又有个声名远扬的“院士爷爷”，出入王宫的机会并不多。
　　假若联邦没有说谎，那么薛子瑜能成功获得人鱼鳞片，定然少不了其他人的暗中协助才是……
　　那么，人鱼蛋的研究是出于薛子瑜自己的想法，还是幕后之人的指使或合作？
　　若是这样，那这位幕后之人的手段显然不一般，完全神隐，让他们至今都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看来，不抓到薛子瑜，这些谜题恐怕永远都无法解开来。
　　对，必须抓到对方！
　　白云霁抱紧了小水箱，他只要一想到薛子瑜提取了他的基因研制人鱼蛋，就怒火中烧！再加上，母后留下的鳞片也全数……
　　正想着，头皮轻微的拉扯感让他从厌恨的情绪中骤然回过了神。
　　一只湿漉漉的柔嫩小手，轻拍了拍他的小臂。
　　“嘚咪~”小月亮一手抓握着他垂落在侧的银发，正张着圆溜可爱的大眼睛仰头望他。
　　“怎么了？”白云霁敛去心底的戾气，神色温和地看着幼崽白净的小脸。
　　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月亮顿时扬起可爱的笑颜，抬起搭落在他手臂上的小手，指向前方不远处。
　　白云霁抬眸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这才发觉，在他沉浸在思绪中时，两人已不知不觉地抵达了目的地——顾听澜专用的小型研究所。
　　“啊，不好意思，谢谢崽崽提醒了。”白云霁莞尔，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咿呀咿！”小月亮配合着他的动作，蹭了蹭他的掌心，满脸期待地朝他摊开了小手。
　　“好，知道了知道了。”白云霁失笑不已，掌心微光一闪，多了一枝新鲜馥郁的玫瑰花。
　　他将这枝处过尖刺的玫瑰递给小月亮，笑着道：“拿好了哦。”
　　在挂了父王的视频后，小月亮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心神不宁，缠着他要提前回陆上行宫。
　　于是，他们两人一同去花园采摘了玫瑰，准备去接顾听澜回去吃晚饭……咳，还有大哥雪莱。
　　“呀~”小月亮双眸发亮，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握住玫瑰枝干，另一小手还不忘揪着白云霁的头发。
　　在他去沉船探险的时候，人鱼爹咪不知道和爷爷聊了什么事情，心情好像变得不太好，漂亮的蓝眼睛都变得灰扑扑的了。
　　但没有关系！他早就发现了，只要看到爸爸，爹咪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嘻嘻嘻，看到小月亮崽崽也会嗷！
　　所以，只要爹咪和崽崽、爸爸一起，肯定就会变好——开心哒！
　　“嘚咪咿咿！”爹咪快走！小月亮不住催促道。
　　白云霁见他一副心急模样，轻笑了一声：“好好好，这就带你去见爸爸。”
　　研究场地的大门，在识别出他的面孔后，无声地打开来。
　　自打小月亮破壳后，白云霁有好一段时间没来过这边了，似乎多了不少没见过的红色零件，他边走边四处打量着。
　　这个研究场地占地非常广，毕竟单独一架完整的机甲就已经很占地方了。
　　再加上研究素材的大型实验器材、检测机甲各部件性能的仪器、机甲组装试运行的场地、武器装备库，还有个人休息室等等……整个设施完全达到了最高水准。
　　因此，这个小型个人研究所的功能分区十分明确，内部空间也相当大。
　　准备给顾听澜一个惊喜的父子俩，并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并不知道对方正在哪个区域。
　　但这并不影响白云霁寻人，一方面是他相当熟悉研究所的内部构造，另一方面则是……
　　他微弯了弯唇角，抱着水箱里雀跃摇尾的小人鱼幼崽，直朝着左手尾指上，伴侣契约印痕感应到的方向走去。
　　“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哦~”白云霁笑着轻声提醒道。
　　“嗷~”小月亮闻言点点头，绷紧了小尾巴，小心笨拙地将玫瑰藏到背后。
　　粉色的小水母游至他的身后，探出小触手帮他扶住歪了的玫瑰枝干。
　　白云霁看着自家幼崽努力背过小手，却怎么都藏不住整朵玫瑰的可爱模样，无声地笑了笑，眼底满是温柔。
　　“殿下？”
　　廊道尽头拐角处，编号001伊洛半撑半扶着脚步虚浮的雪莱，神色意外地看着迎面而来的父子二人。
　　白云霁一愣，见雪莱面色苍白，蹙了蹙眉上前几步，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月亮也是第一次见到雪莱这么虚弱的模样，完全忘了玫瑰的事，甩着小尾巴直往前凑。
　　抓着玫瑰的小手扒拉在箱壁上，仰起小脑袋，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啵啵？”
　　“没什么事。”
　　雪莱撑着伊洛的肩膀，稍微站直了些，伸手蹭了蹭小月亮的脸颊，微笑着解释道：“一下子抽走了太多精神力，去休息室缓一缓就好。”
　　就主人这个状态，哪是抽走太多，估计都快抽空了吧？
　　伊洛无言地抽了抽眼角，对自家主人爱逞强的性格倍感无奈，暗暗多借了他几分力。
　　白云霁大概了解过精神力机甲的研究内容，也通过顾听澜的日常讲述，多少也知道些目前的研究进度。
　　但他毕竟外行，并没有特别深入了解过研究的细节，平时雪莱回去的时候状态都很正常，从来没有过需要人扶的情况。
　　虽说雪莱和伊洛二人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白云霁依然有些担心。
　　“我和小月亮送您过去。”他说着，伸出手想托起雪莱的另一只胳膊，却被对方躲开了。
　　“不用了，伊洛送我过去就行。”雪莱摇了摇头，直言拒绝。
　　小月亮困惑地歪了歪头，不明白伯伯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让爹咪扶。
　　“你们是来接听澜的吧？”雪莱轻捏了捏人鱼幼崽紧握着玫瑰的小拳头，黑眸里满是温和笑意。
　　“他就在后面的实验室里。”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走廊尽头的实验室玻璃门虚掩着，依稀能看到黑发青年记录数据的身影。
　　雪莱微笑了笑，俊脸依然苍白，神色间却满是骄傲：“听澜刚刚突破了最后一个难点，正在兴头上，这会儿看到你们应该会很高兴。”
　　白云霁怔了怔，接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面色一喜。
　　他一直坚信顾听澜能突破所有难点，研制出适用于人类的精神力机甲，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白云霁垂眸看了眼神色懵懂的小月亮，有些恍惚想到，看来等小月亮满月，他们一家就能回人类星域了……


第120章 人鱼白切黑
　　小月亮还没乘坐过星舰，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星际的长程旅行。
　　白云霁思忖着，同雪莱主仆二人点了点头，礼貌道别后，朝着顾听澜所在的实验室方向走去。
　　就在双方擦肩的瞬间，他想到什么，脚步倏然一顿，微转过头道：“大哥，您……”
　　“噗~”从怀中的小水箱中发出的一道微不可闻的可爱声响，打断了他的话语。
　　白云霁一愣，低下了头。
　　一直乖乖扶着水箱壁沿的黑发小人鱼幼崽，因他突如其来的止步，在惯性下猛地往前一扑，圆乎乎的小肚子直贴在了透明的箱壁上。
　　小水箱内的海水剧烈晃荡着，粉色的小水母，不知* 是想拉住小月亮还是想稳住自己果冻般的身体，两只小触手牢牢地巴拉在幼崽的尾巴尖尖上。
　　白云霁哑然失笑，有些歉意地单手抚了抚幼崽肉乎乎的脊背。
　　小月亮却浑然不觉，两只藕节般白嫩的小胳膊扎实地压在水箱壁沿上，探出小脑袋，满脸好奇地低下头，透过水箱外壁，打量着自己被压扁的肚皮。
　　“嗯？怎么了？”雪莱因身体的疲乏，嗓音少了往常的冷感，听起来有些柔哑。
　　他撑压着伊洛的肩膀，有些温吞地回过头，因视角的问题，没能看清这对人鱼父子的亲昵互动。
　　见白云霁低垂着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少见模样，雪莱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冷峻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困惑之色。
　　“咳。”白云霁回过神轻咳一声，抱着水箱回转过身，对上雪莱探寻的平和目光，正色道：“等小月亮满月，您要和我们一起回趟帝星吗？”
　　由于雪莱一直都没有恢复“顾听风”身份的想法，白云霁和顾听澜夫夫，以及人鱼家长们都很知趣地向人类帝国那边隐下了他的存在。
　　包括小月亮的玩闹视频，白云霁每次都会小心裁掉有雪莱的片段。
　　而仍在帮忙收集赤焰机甲零件的卡洛斯，自然也依照白云霁的意思，未曾和白祈鸣提起过此事。
　　但眼下，顾听澜的机甲研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等小月亮满月幻出双腿，他们就要离开亚特兰提斯了，白云霁想问问雪莱的想法。
　　回帝星？
　　雪莱有些意外地愣了一瞬，很快就解了白云霁话中的含义。
　　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的肌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之色，他不是没想过回去，只是……
　　宽敞的走廊安静了下来。
　　编号001伊洛努力地板着张小脸，眼睛却相当不安分地直往雪莱脸上瞄，藏不住的好奇。
　　对于这件事，他和妹妹伊娜私底下早就讨论了无数次，但主人一直未曾提起，他们便也没敢开口问。
　　见雪莱半天不答，白云霁无奈一笑。
　　他低下头，温柔地摸了摸小月亮的发顶，像是提示一般缓声道：“顾老元帅马上就要结束这次轮值了。”
　　小月亮正隔着水箱壁，低头拍玩着自己的小肚皮，被白云霁摸了这么两下，茫茫然间还以为爹咪喊他，不由得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来。
　　“……”雪莱微垂下的视线，正对上小人鱼幼崽澄澈的蓝眸。
　　老爷子要结束轮值的事，他早在死星拿到顾听澜所有调查资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随着过去记忆的全面恢复，他逐渐清醒地意识到，他再也回归不了“顾听风”的身份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也不是帝国星民心中保家卫国的英雄少将了。
　　……辜负了老爹和老爷子的期待，伤透了母亲的心，还成为了弟弟童年苦厄的导火索。
　　他不能再辱没帝国战神之名，所以，“顾听风”还是牺牲在战场上最好。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他都只会是踏过尸山血海、满身杀虐却早已麻木的“雪莱”。
　　“咿？”小月亮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太明白为什么伯伯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
　　他扭过头，轻拍了拍白云霁的小臂，想问发生了什么，却只得到了漂亮爹咪的一个安抚微笑。
　　小月亮茫然不已，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长辈们都不说话后，更是不明就里……伯伯和爹咪都好奇怪嗷！
　　他仰起头看向雪莱，虽然对方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总觉得伯伯有些不开心。
　　这要怎么办才好呀？
　　黑发人鱼幼崽十分苦恼地嘟起了小嘴，小大人似的歪头思索起来。
　　不知怎么的，一直捏在手中的玫瑰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有啦！
　　小月亮双眸雪亮地晃了晃尾鳍，挺起肉乎的小胸脯，一边朝着雪莱挥手，一边笑容甜美地唤道：“啵啵~啵啵！”
　　天真稚嫩的嗓音打破了走廊中微凝的气氛，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沉溺在思绪中的雪莱直接被小月亮的喊声惊回了神。
　　“崽崽？”白云霁不知道小月亮为什么突然兴奋，顺了顺幼崽的后背，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啵啵~”小月亮顾不上回头，仰头直望着雪莱，见他不应声，表情逐渐委屈起来：“呜，啵啵……”
　　这么个唤法，让人无法不应。
　　雪莱被他喊得没办法，半俯下身，伸手轻圈住他一只小手腕，低声应道：“……嗯，怎么了？”
　　总算如愿的小月亮瞬间展颜，他举起小手，将小心护了一路的玫瑰递到雪莱面前，笑容甜美地乖声道：“咿咿呀！”
　　“……送给我的？”雪莱神色一怔，见神似幼弟的黑发小人鱼满脸期待，摊开手试探着接过玫瑰。
　　“呀~”小月亮笑容灿烂地点点头，睁着一双干净天真的蓝眸，小手还顺势拍了拍雪莱的掌心：玫瑰就送给伯伯啦~不要不开心呀！
　　白云霁意外地愣了一瞬，旋即无声地笑开了，望向小月亮的眼眸温柔无比，心头软之又软。
　　雪莱哑然地看着手中完全出乎意料的小礼物，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嗅到了馥郁的玫瑰花香，心中莫名有些无措。
　　他默了默，缓缓蜷起手指，将小月亮微凉的小手，连同玫瑰的枝干一起握入了掌心，僵硬的面容逐渐柔和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珍重无比地温声道：“谢谢。”
　　“唔呀咿~”小月亮歪头甜甜一笑，尾鳍欢快地甩起了小水花。
　　这幅可爱乖巧的模样，让雪莱恍然出神了一瞬，他淡笑着松开了幼崽的小手，直起身时，神色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雪莱抬起眼，看着白云霁写满对幼崽的宠溺却毫不自知的面容，不由得莞尔一笑，松了口：“我会考虑的。”
　　白云霁哑然失笑，知道他这么回答就是变相同意要一起回去了，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因为小月亮的举动而突然软了态度。
　　果然还是幼崽的笑容更管用啊……但这还不够……
　　白云霁伸手揉了一把小月亮的脑袋，露出一个纯然喜悦的笑容，道：“听澜听到您这么回答，肯定会很惊喜。”
　　“新府邸的空房间很多，随时欢迎您来长住，小月亮应该也很期待您陪着一起玩。”
　　说到这，白云霁的笑意深了几分，温柔又狡黠地道：“当然，单纯只作为听澜的神秘家属，以及……小月亮的雪莱伯伯。”
　　言下之意就是，雪莱若是不想恢复战神长子的身份，也不需要顾虑自己现在的身份背景，担心对家族名誉造成干扰，帝王那边他会帮忙出面处。
　　雪莱眸光沉沉地凝视了他许久，心中不知是释然还是无奈，错开视线，像是终于默认了要回去的事实，声音极低地应了一声：“……唔。”
　　总算得了肯定回答的白云霁温和一笑，低头逗弄起一脸茫然的小月亮。
　　这条成年的银发人鱼，切开来内里多半全是黑的，这哪是什么天使……澜澜这眼光可真是……
　　虽是这般想着，雪莱的唇角却是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几分。
　　而后，像是体力告罄似的，无力地拍了拍伊洛的肩，道：“好累，该走了。”
　　“啊……哦！”突然被叫的伊洛打了个激灵，慌忙收回准备摸向耳根的手，扶住自家主人向白云霁辞别：“那么殿下，我和主人就先走了。”
　　要命，主人和殿下刚刚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主人到底要不要回人类帝国啊？……这是他拥有自我意识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出了问题……唔，还是回去问问伊娜吧。
　　白云霁抱着水箱站着原地，和小月亮一同目送雪莱二人离去。
　　走廊的尽头，隐约传来两人零碎的对话声。
　　“……玫瑰要怎么养？”
　　“啊？要不问问少……”
　　“不必了……还是做成永生花吧……”
　　白云霁莞尔，低头对上小月亮懵懂的蓝眸，连连夸赞道：“崽崽真棒！花花送得真是时候！”
　　漂亮的人鱼爹咪夸他啦！
　　小月亮顿时笑弯了眉眼，欢欢喜喜地伸手拉住白云霁的手腕，直往自己脑袋上拖：要爹咪摸摸！
　　白云霁轻笑一声，顺了他的意，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转身朝实验室的走去。
　　“玫瑰虽然没有了，但有了你伯伯这个大惊喜，倒也不差。”


第121章 风言风语
　　实验室内。
　　“……收到了，首席！”
　　“我马上通知帝国机甲研究中心的技术人员，按照您设计的机械图稿，对研究设备进行升级改造！”
　　光幕上，顾听澜的私人助维恩，正顶着一头蓬乱的红发，满脸兴奋地核对光脑上的机械图稿。
　　妈呀！顾首席不愧是顾首席！竟然真的设计出了适用于人类的精神力机甲！
　　人类帝国此时正值凌晨，天色尚还未明，他所在的书房灯火通明。
　　在两个星域之间的信号星塔建设完毕，能稳定通信后，维恩就主动调整了自己的作息，以便配合顾听澜的工作时间。
　　“嗯。”顾听澜轻应了一声，头也不抬，专注于浮在眼前的数据面板。
　　面板上，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精神力实验日志和数据检测报告，以及雪莱的各项身体数据。
　　按照星际联盟的精神力等级划分标准，从高到低分别为S、A、B、C、D、E六个等级，雪莱当属于S级。
　　但实际上，这个等级划分只适用于普通星域。
　　宇宙中，不少高等星域因种族的特性，有着超出S级的SS级、SSS级的特殊存在……人鱼星域就是其中最典型的特例之一。
　　天生精神力强大的人鱼族，自然不会浪费这得天独厚的种族天赋。
　　除了精神力强度之外，他们对精神力的精准控制和高超运用，在整个星际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再加上强悍到可以赤身徒步太空、手撕星兽的体质……
　　某种意义上来说，人鱼星域的精神力机甲在构造上相当地简单粗暴——完全凭借机甲驾驶员自身的精神力，自如地控制整架机甲。
　　但这放在人类身上是完全不可行的！
　　帝国虽不乏精神力等级为A的机甲战士，也有极个别达到了S级，但人类对于精神力的运用还停留在强化自身的阶段。
　　即便勉强能运行机甲，也无法长时间稳定地输出高强度的精神力来控制机甲战斗，甚至还有被抽空精神力的风险。
　　这就与他研制精神力机甲的初衷相悖了。
　　为了克服这个最大难点，顾听澜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淘汰了近二十个失败方案后，终于成功设计出了一款能辅助精神力输出的装置。
　　在配备该辅助装置的基础上，再适当地保留原有的战斗系统，减少精神力的消耗，以此降低对驾驶员的精神力等级要求。
　　同时，在最大程度上降低了学习成本，让帝国前线的战士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并掌握驾驶精神力机甲的技巧。
　　“……首席，首席？”
　　维恩明显克制过却仍然藏不住兴奋的呼唤声，让顾听澜从满屏的数据中回过了神：“嗯？”
　　“啊哈哈……那个，机甲中心研究员们的精神力检测报告，我已经好了，现在就发给您了。”
　　维恩咧嘴笑着道，说话的嗓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配上他此时写满崇拜的明亮眼睛，显得格外地痴憨。
　　多次努力未果之后，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表情管……这可是精神力机甲，谁还顾得上表情啊！
　　顾听澜在数据面板上改了几笔，抬头见他这幅模样，有些无奈地微笑了笑，温声道：“好，辛苦了。”
　　“哪里哪里，不辛苦不辛苦……”维恩受宠若惊，摸着后脑勺，相当不好意思地连声推辞。
　　这段时间，除了提供一些数据、处一些琐事，他基本没帮上什么忙。
　　顾听澜心中好笑，低头调出他发来的数据报告，边看边问道：“艾丽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二舅舅斯图亚特波塞冬送给他的见面礼——盛产奇拉尔矿石的特级矿星，已交由顾氏集团负责人艾丽莎接手管了。
　　各方面手续都已经办好了，销售渠道更加不用担心，二舅舅早在送出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简单的业务交接之后，就可以直接运行开采了。
　　“啊哦，奇拉尔矿石的价格，艾丽莎已经和财政大臣商定下来了……具体情况她应该已经跟您汇报过了。”
　　作为只在科技顶尖的高等星域之间流通，专用与研制精神力机甲的特殊矿石，当然不可能免费提供给帝国机甲研究中心。
　　……这也是帝王白祈鸣明令要求的。不过在价格上，艾丽莎会适当地稍微让个几分利。
　　因顾听澜十足平淡的态度，让维恩的情绪也跟着稍微平缓了一些：“第一批矿石将在两天后抵达机甲研究中心。”
　　顾听澜轻点了点头，圈出几个精神力等级较高的研究人员，将报告发还给维恩，道：“研制精神力机甲的任务分配，就交由……薛老院士来安排。”
　　在明显的停顿后，他又神色平静地接着说了下去：“奇拉尔矿石的萃取需要用到精神力，人员就从我圈出来的这几个里面挑就好。”
　　奇拉尔矿石要经过多道繁琐的工序才能完全炼化，炼化后还需要用精神力一点点提纯，处起来尤其复杂。
　　维恩没想到他会把精神力机甲的项目交给薛老院士负责，慢了半拍才愣然地应声道：“……哦哦，好的首席！”
　　这段时间，顾听澜一句都没有提起过薛老院士，他还以为……
　　他就说嘛！首席看起来冷冷淡淡，实际上相当重情重义，怎么可能会因为薛子瑜而迁怒于薛老院士嘛！
　　“啊哈哈哈，我晚点就把这份名单转发给薛老院士！”维恩雀跃不已地高声补充道。
　　在薛子瑜的联邦卧底身份暴露后，薛老院士避免不了地受到牵连，声名受损、处境艰难。
　　陛下宽厚，未曾追究薛老院士的责任，短时间的禁足审查后就让他官复原职了。
　　机甲研究中心的那帮科研人员明面上不敢说什么，暗地里却颇有微词，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
　　偶尔几句落到维恩的耳朵里，都觉得刺耳得异常……在不知道顾听澜对薛老院士是什么态度的情况下，作为局外人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这一切也就到今天为止了！首席这个安排简直绝妙！不但表明了态度，还打了研究中心不知道多少人的脸！哈哈哈哈！
　　“……”
　　顾听澜无言地看着他的表情几度变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带迟疑地开口询问道：“薛老院士他……最近怎么样？”
　　他曾试着给薛老院士发去过几句简单的问候，等了有小两日，才得了一句“抱歉”的回复。
　　顾听澜想再关心几句，又怕触及对方的伤心处，思来想去只好顺了老人的意，暂时不去打扰。
　　维恩听到他的问话，挂在脸上的畅快笑意褪去了一些，有些吞吐地道：“薛老院士每天都很正常地去研究中心上班……但没什么事的话，基本不会离开自己的研究室……晚上下班也拖到很迟才走……”
　　说到这，维恩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顾听澜的表情，干巴巴地接着道：“也不大去食堂用饭了，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很多……”
　　薛老院士的那副模样，除了背地中伤的那些傻B，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忍心。
　　“……嗯，我知道了。”顾听澜的眉头紧皱，半垂着眼眸，表情看起来有些晦涩难辨。
　　于是，诡异的沉默在光幕两头蔓延开来。
　　维恩咽了咽口水，正准备换个话题调节一下尴尬气氛。
　　“叩叩叩——”轻快又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忽而响起。
　　顾听澜愣了一瞬，微偏过头看去，正好撞入了白云霁含笑的眼眸。
　　白云霁单手推开虚掩的玻璃门，抱着装有小人鱼幼崽的水箱，举步走到顾听澜身前。
　　对爱人情绪极为敏感的他，捧高了水箱，将急切地想要和爸爸贴贴的小月亮，送至爱人的眼前，半开玩笑道：“看到我和崽崽，心情不好吗？”
　　“叭叭！叭叭~”终于见到分别了一整天的爸爸，小月亮欢快不已地扑腾起尾鳍，笑容灿烂极了。
　　“……没有。”顾听澜从意外中回过神，微摇了摇头，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
　　他伸手蹭了蹭小月亮的面颊，看着幼崽亲密地一把抱住自己的手腕，不由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你们怎么来了？”
　　“准备给你个大惊喜，顺便接你和大哥回去吃饭。”
　　白云霁嫣然一笑，借着水箱的遮挡，不动声色地用精神力蒸干了身上被小月亮溅湿的衬衣。
　　无论什么时候，人鱼在伴侣面前总是会格外地注意形象。
　　“什……”么惊喜？顾听澜正待要问。
　　“大、大殿下！孙殿下，下午好！”
　　光幕上的维恩，这时才从人鱼父子的颜值暴击中清醒过来，磕磕巴巴地问安。
　　虽然早就听闻大殿下康复能说话了，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嗓音……他有点形容不来，但真的好好听啊！
　　而且！孙殿下好可爱啊啊啊啊！肉乎乎的！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幼崽吗？救命，怎么会这么可爱！
　　小月亮被他的大嗓门吸引了注意力，歪头打量起他的脸：“咿？”
　　好眼熟呀……好像是维恩叔叔？好久不见啦！
　　小月亮扬起可爱的笑颜，朝着维恩的方向摆了摆手：“咿呀~”
　　“还真是不怕生……”
　　顾听澜被幼崽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握住他摇摆的手腕指向维恩，介绍道：“这位是爸爸的私人助，崽崽要叫他维恩叔叔哦。”
　　小月亮拍了拍顾听澜的手背，笑盈盈地回应着：“咿呀！”
　　“哈哈哈，孙殿下真可爱啊！”维恩傻笑着感慨了一句，而后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相当识趣地选择了礼貌话别。
　　视频光幕瞬间消失，实验室内只剩下一家三口。
　　“准备了什么大惊喜？”顾听澜松开小月亮的手腕，含笑抬起眼眸。
　　白云霁没想到他还能接上话头，哑然失笑，伸手帮他撩开挡住眼尾的黑色发丝，笑道：“大……”
　　黑发……白云霁眸光微顿，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极其荒谬，却怎么都按不灭的想法……
　　“大？”顾听澜眼带茫然，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声。
　　白云霁蓦然回过神，像是故意用停顿吊足他胃口似的，促狭地拖长了音：“对，大——惊喜就是——大哥准备跟我们一起回帝国了！”
　　顾听澜愕然一愣，见他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后知后觉地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追问道：“真的？”
　　“当然，不信你问小月亮。”白云霁莞尔一笑，举起小月亮的小胳膊轻轻挥了挥，为自己作证。
　　“咿！”半途将玫瑰转送给雪莱的小月亮，配合地扬起笑脸，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
　　顾听澜接住小月亮挥落下的小手，喜不自禁地轻声喃喃道：“……太好了。”
　　白云霁望着他那双因意外惊喜而格外水润的漂亮黑眸，温柔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敛去了心底复杂的情绪。
　　若事情，真的如他刚刚一闪而过的荒谬想法那样……


第122章 蜜月终点站
　　海底王宫，后花园精美的白玉凉亭中。
　　白云霁倚坐在白珊瑚椅上，漫不经心地一手支着下巴，久违地登上了自己的星博账号。
　　光屏上，个人主页的界面中显示的最后一条星博，还停留在去年六月份。
　　正是他和顾听澜离开梵西星，准备秘密前往死星时发出的烟雾弹——宣布出发前往蜜月第二站，附有九张动图的星博。
　　时隔数月，此时再看这条充满回忆的星博，竟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怀恋之感。
　　白云霁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柔和的弧度，稍微往下翻了翻……
　　其实也不用怎么翻阅，他的星博账号自打注册以来，总共也就发过那么两条星博……且都是与蜜月有关的，别有用心的内容。
　　想到这，白云霁轻叹了一口气，银色鎏金的尾鳍有些烦躁地拍了拍地面。
　　从私心上来说，他其实并不喜欢将私生活曝光于帝国星民的灼灼目光中。更何况，这个所谓的私生活里，还包含了他最为珍爱的存在——顾听澜和小月亮。
　　但……白云霁敛去眸中的幽深，手指轻轻地触上了光屏界面。
　　星历1011年1月25日，清晨5点20分。
　　人类帝国，大王子殿下的官方账号，毫无预兆地更新了一条配文简单的星博。
　　白云霁【蜜月终点站：亚特兰提斯。】，文案下方还附带了一段长达三分钟的视频。
　　澄澈幽蓝的神秘海域，波澜着洒落而下的阳光，间或掠过的未知鱼群，随着水波摇曳的各色奇珍植物；以及遥遥可见的，只存在于古老神话中的水晶宫殿。
　　在这如梦似幻的海底花园中央，摆放着一架用水晶雕琢而成，形似钢琴又宛若艺术品的大型乐器。
　　身姿挺秀、容貌殊丽的银发人鱼端坐在乐器前，空灵婉转的曲调自他莹白的指尖流泻而出。
　　琴凳之下，人鱼绮丽修长的鱼尾，亲昵又占有欲十足地圈住了身旁黑发青年的双足，时不时地蹭上一蹭。
　　向来冷淡疏离的黑发青年纵容着他的小动作，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微偏过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黑眸里盈满了温柔。
　　在他们的上方，黑发银尾的人鱼幼崽两手托腮，半趴在乐器斜支起的琴盖上，眨巴着漂亮的蓝眼睛好奇不已地往下瞧。
　　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甜美笑意，肉嘟嘟的短胖尾巴，正随着音乐的节拍，欢快不已地左右摇摆。
　　他的头顶发间，一只粉色的小水母跃跃欲试地探出小触手，去勾捕循声而来的小鱼苗。
　　视频的最后，曲声渐歇，演奏结束的银发人鱼偏转过头，朝着黑发伴侣粲然一笑，柔声问道：“好听吗？”
　　【好听！好听！！！炒鸡无敌好听！！！】——点赞9999+
　　【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定是天籁吧！再一次感谢通宵的自己！】——点赞9999+
　　【好听好听好听！救命，我不会是在做梦吧？！琴盖上的！是幼崽啊！！】——点赞9999+
　　【疯了疯了，大殿下杀疯了！我已经喊得声嘶力竭了，但还是，好听！！！】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根本来不及细看和评论，第一时间就保存了视频。】
　　【我也！我要把这个视频，和大殿下幼时的戏水视频放一起，作为我的传家宝永世流传！】
　　……
　　【好听好听，顾阁下的表情真的好宠啊！……第一次见顾阁下露出这样的神情诶！】
　　【求求了大家，这已经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了！这可是人鱼形态的大殿下啊！成年版的！】
　　【大殿下的尾巴好漂亮啊！我的天呐！虽然有些大不敬，但真的好想摸一摸啊！】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大殿下的尾巴在干嘛？……我的天，大殿下这也太会撒娇了吧？】
　　【哈哈哈哈，真的诶！夫夫俩的互动真的好甜啊！尾巴贴贴也太神了吧！】
　　【顾首席看起来好幸福啊！一家三口的氛围真的好可以啊！】
　　【这口狗粮真是太够了！摩多摩多！来多少我都能吃下！】
　　……
　　【楼上楼上，别光看大殿下和顾阁下啊！看仔细点！看琴盖上琴盖上！！！白嫩嫩的幼崽啊！】
　　【我靠我靠！人鱼幼崽！这也太小娇小了吧！第一遍看还真没注意！太萌了！】
　　【是孙殿下！！！第一次见！太可爱了叭太可爱了叭！好想吸一口！……算了我还是吸氧吧。】
　　【孙殿下这个尾巴！短短的好可爱啊哈哈哈哈，跟大殿下小时候一毛一样诶！】
　　【黑头发的人鱼崽崽，是随了顾阁下吗？救命，他真的好会长啊！】
　　【这个视频完完全全封神了啊！感谢上苍，我真是没白活这一遭！】
　　【大殿下我是没机会了，但现在生个娃，拐带孙殿下应该还有戏吧？】
　　【有道啊！顾首席和大殿下都没戏了，但孙殿下可以啊！】
　　【如果是这样，喊大殿下和顾阁下一声“爹”，应该没毛病吧？】
　　【幼崽是大家的，喊爹没毛病！】【喊爹+1】【】
　　……
　　【视频看了几十遍，才想起来看文案！亚特兰提斯诶！亚特兰提斯诶！人鱼星域的主星！】
　　【这么说起来，远处那个水晶宫殿是真实存在的吗？！这可是我一生的想！】
　　【呜呜呜！我早就想说了！海底世界原来这么美丽的吗？想去海洋星旅行潜水了！】
　　【我也！虽然普通的海洋星肯定不如亚特兰提斯，但我可以凭空想象！】
　　【终点站！殿下和顾阁下是不是要带着小人鱼幼崽回来了？】
　　【大概率是，这大概是帝国王室历代以来，时间最久的蜜月了吧？】
　　【等等啊朋友们，大殿下是不是长开了哇？坐着比顾首席高了好多……】
　　【emmm，还真是！会不会是因为人鱼的形态啊？我该不会站反了吧？】
　　【就算是逆CP我也可以！斯哈斯哈！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真的好香！】
　　【幼崽都有了，反不发逆不逆已经不重要了吧？……而且，他们在一起真的很甜啊！】
　　……
　　【现在是聊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吗？还不快把这个视频传下去，让人鱼幼崽视频从此变成帝国传统！】
　　【！！！你说的对！】【我附议】【+1】【+1】……
　　看着原本一团乱麻的评论区逐渐统一画风，白云霁无言又好笑地扯了扯唇角。
　　又是喊爹，又是让人鱼幼崽视频变成帝国传统？这一届的帝国星民还真是敢想啊！
　　“叮——”星博的特殊关注更新的提示声忽然响起。
　　白云霁抬眸一看，顾听澜的私人账号转发了这条星博，L【好听。】——转发链接……
　　与当时一模一样的回答，让白云霁不由得轻笑出声，伸手点了赞。
　　因星博评论区的一堆狂言而略微有些郁结的心情，顿时转了晴。
　　这个视频，其实是由游乐园的专业录像设备实时录存下来的，这首人鱼族求爱的传统乐曲其实并不算简单。
　　但为了给顾听澜一个惊喜，他苦练了许久，好在演奏时并未出现什么失误……当然，乐曲的涵义并未告知对方就是了。
　　“……云霁？”随着这道轻唤声响起，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
　　白云霁蓦然回过神，这才惊觉，二舅舅斯图亚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后。
　　“……啊咳，二舅舅，您工作忙完了吗？”白云霁回过头，笑着问道。
　　斯图亚特神色柔和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道：“嗯，刚结束，准备过来陪陪你和小月亮。”
　　再过几日小月亮就满月了，等办完满月宴，外甥一家就要回人类星域了。
　　而星盟那边暂时还离不得人，恐怕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上面，因此只能趁最近压缩一下工作时间，多陪陪他们。
　　“小月亮被小舅舅和雪莱大哥带着，去沉船那边了。”白云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躲不闪地任由他动作：“只能辛苦您陪我坐上一会儿了。”
　　“陪你也不差。”
　　斯图亚特的冷眸中闪过一丝分明的笑意，轻拍了拍外甥的脑袋，在他身旁坐下，低声问：“刚刚在看什么？笑成那样。”
　　白云霁有些意外地愣了一愣，将光屏转过去示意他看，含笑道：“刚发了一条星博，在看下面的评论……有些还挺有趣。”
　　评论数量实在太多，斯图亚特大致地浏览完前面的百来条评论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表情直发冷：“摸尾巴？拐带小月亮？喊你爹？”
　　“……小月亮都还没满月！这些人类怎么敢？”
　　“咳！”白云霁掩唇轻咳了一声，眼见着二舅舅真沉了脸，连声解释道：“他们是开玩笑的，瞎起哄呢！不会真这么做的！”
　　斯图亚特的神色还是有些不愉，他本身就因为幼妹的事情对人类没什么好感，人鱼对自己人的保护欲又强，这些言论几乎是字字踩在他的底线上。
　　但眼下云霁都这么说了……
　　斯图亚特* 勉强压下心中不满，不再看那些碍眼的评论，指尖点了点白云霁发的星博，问道：“发这个做什么？”
　　白云霁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地微顿了顿，见二舅舅面上是纯然的疑惑，嘴角的笑容蓦然深了几分：“不做什么，秀个恩爱。”
　　“……”
　　斯图亚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了解似的点了点头：“这个，怎么注册？”
　　“……”白云霁一怔，很快就会意地笑开了：“我帮您注册，不过我可能更新得不太频繁。”
　　“没关系。”斯图亚特将佩戴着光脑的左腕递了过去，他只是想更多地了解外甥一家在人类星域的生活情况。
　　白云霁了然一笑，神色柔和了下来……看来，以后有必要多发几条星博了。
　　“这样就可以了。”
　　斯图亚特满意地撤回手，他的星博账号只关注了白云霁和顾听澜二人，对其他人类半点兴趣也无。
　　白云霁好笑不已地看着他点进顾听澜的私人账号，正要说些什么。
　　“嘚咪~”一道娇小的身影自凉亭外直朝他扑来，正是欢欢喜喜的小月亮。
　　“诶，崽崽！”白云霁熟练地一把接住他，伸手顺幼崽炸毛的黑发，在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见状，稍满了一步的阿尔弗雷多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酸道：“啧，小舅公白陪你玩了是吧！就知道跟他亲！”
　　“……”跟在他身后的雪莱瞟了他一眼，不大想接话。
　　小月亮忙着和自家爹咪贴贴，根本没听清小舅公在抱怨什么。
　　白云霁也不打算搭他，伸手点了点小月亮的鼻子，笑道：“崽崽，二舅公来看你了，要让他抱抱吗？”
　　“呀！”小月亮这才发觉爹咪身旁的小舅公，顿时面上一喜，转头就扑进了斯图亚特的怀里，撒娇似的在他怀里打了个滚。
　　曾外公、大舅公和二舅公都很疼爱他，但他们都跟听澜爸爸一样，工作很忙碌很辛苦，不太能经常陪他玩，所以小月亮格外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斯图亚特神色霎时柔和了下来，手掌一翻，从空间鳞中取出了一颗蓝色宝石，放入小月亮的掌心：“来，送给你。”
　　“咿呀呀~”小月亮睁大了一双雪亮的蓝眸，喜爱不已地捧着这颗蓝宝石看了又看，仰头在二舅公脸上吧唧了一口。
　　“……”白云霁和神色惊异的雪莱对视一眼，苦笑着摊了摊手，一见小月亮就送东西已经是二舅舅的日常操作了。
　　呵，他就知道！阿尔弗雷多暗瞪了自家二哥一眼，转头问白云霁：“听澜那边的精神力机甲调试好了吗？”
　　白云霁看了眼时间，道：“一个小时前就调试好了，正等你们过去试驾呢。”
　　“哈哈哈哈！那敢情好，事不宜迟，走走走！赶紧走！”阿尔弗雷多闻言眼前一亮，伸手一把勾住雪莱的肩膀，不等众人反应，拉着人就走。
　　他早就想瞧一瞧顾听澜设计的精神力机甲了，眼下好不容易调试完毕能试驾了，自然相当心急。
　　“我们也过去吧。”


第123章 开战的信号
　　“轰——！”
　　空旷的特级机甲训练场内，一红一蓝的两架机甲跃身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同时挥拳攻向对方。
　　两拳交错、格挡的瞬间，爆发出一声巨响。
　　悍然的余波掀起一阵炙热的气浪，迅速向外扩散开来，引得场内看不见的空气都跟着一同震颤。
　　——以此作为开战的信号。
　　进攻、闪躲、反击、格挡……双方的攻势相当迅猛，攻击动作更是又快又狠。
　　破空声还来不及传出，就被近身搏斗的剧烈碰撞声掩盖。
　　战斗风格迥异的两架机甲，默契地径直跳过了互相试探战力深浅的过程，不遗余力地在半空中缠斗在了一起。
　　在招式的连连变幻中，移动疾如闪电的红、蓝机甲，在光影交织下渐渐化成了两道残影。
　　“咻~”
　　幽蓝色机甲的驾驶舱内，阿尔弗雷多一脸兴味地吹了个响亮短促的口哨，潋滟的蓝眸神采奕奕。
　　难得让他逮到个势均力敌的好对手，不得不说，他现在心情相当愉悦！
　　眼前正与他打得难舍难分的赤红色机甲，在雪莱的精准操控下，每一个攻击都十分干脆利落。
　　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招式衔接更是漂亮又流畅，一招一式堪称完美。
　　但，这仅仅只是表象。
　　在与这位平时不太显眼的人类姻亲打了几个来回后，阿尔弗雷多直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稀世珍宝！
　　实际上，只有站在对手的角度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雪莱的战斗意识极强，反应也非常灵敏，攻击角度更是刁钻诡谲。
　　战斗风格与平日冷情寡言的形象截然不同！
　　阿尔弗雷多能敏锐地察觉出，对方掩藏在这些攻击下的血腥暴戾……可以说，雪莱的每一招都是杀招。
　　稍有不慎，就必然会被对方抓住微末的破绽而一招毙命，让人半点都不敢大意。
　　阿尔弗雷多舔了舔因战意高昂而有些发干的嘴唇，大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听澜的这个哥哥可太有意思了！”
　　……真是让人好奇他过去到底经历了多少场危及生命的生死搏斗！
　　这么想着，阿尔弗雷多猛地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本就大开大合的攻击越发凶横。
　　果不其然，赤红色的机甲只一瞬就反应过来做出了应对，竟完全不落下风！
　　哈！这个人类，可真是太棒了！
　　阿尔弗雷多盯着对面机甲的眼神愈发灼热。
　　要知道，雪莱这才第一次尝试驾驶精神力机甲，从适应崭新的操作方式到与他战在一起，仅仅花费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这是多么出色的战斗天赋啊！
　　“砰——”
　　在阿尔弗雷多满心的赞叹中，赤红色的机甲出乎意料地正面挡下他的一记直拳。
　　紧接着，身影一闪，借力倒掠出了他的攻击范围，直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才稳稳悬停在半空中。
　　阿尔弗雷多正在兴头上，见状一愣，不明所以地停下了攻击动作。
　　不等他发问，就见停在不远处的赤红机甲不疾不徐地抬起手，从后背的双翼间抽出了一把带有赤红色花纹点缀的机械重剑。
　　而后，以备战的姿势，举剑横在身前。
　　阿尔弗雷多神色微微一顿，瞬间就明白了雪莱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精神力机甲的操作系统，可以全力开打了！
　　这正合了阿尔弗雷多的意！
　　“哈哈哈，好家伙，没想到还是个好战分子！”阿尔弗雷多难以自制地高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狂放恣肆的笑容。
　　他粗鲁地一把拂开散落在颊边的几缕金色发丝，用精神力操控着幽蓝机甲扯下装备在后腰上的两把战斧。
　　而后，带着滔天的战意，仿佛一道惊雷，举斧直朝着赤红色机甲冲去。
　　“铿锵——”
　　只见剑光一闪，冰冷的金属撞击声乍然响起，重剑和战斧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瞬间喷发出无数的蓝金色火花。
　　一阵刀光剑影，终于战力全开的两架机甲让训练场内的空气变得格外炽热。
　　“……雪莱大哥这战力，在人类星域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战斗观测室内，白云霁目不转睛地看着训练场内的精彩酣战，面露惊叹之色。
　　这么激烈的战况，远远超出了正常试驾的标准……
　　虽然小舅舅把精神力压制在了与大哥同等的S级，但能与人鱼皇族正统血脉的小舅舅打成这般难分胜负的局面，显然已经达到了整个星际的上游水准。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意外，雪莱……不对，是顾听风，恐怕早已接任成为帝国新一代战神了！
　　“……嗯，也许吧。”
　　顾听澜脊背挺得笔直，端坐在战斗数据检测仪前，几个数据面板映射出的各色光线打在他的面容上。
　　但他的注意力却半点都没分给面板上剧烈波动的数据，一双情绪难辨的黑眸直追着训练场内那抹红色的身影。
　　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没看到大哥驾驶机甲战斗的场景了，骄傲、心疼、怀念……心绪极度复杂之下，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表情。
　　同样凝神观战的二舅舅斯图亚特闻言看了他一眼，一脸正色地夸赞道：“无需谦虚，你哥哥的战力确实相当出色。”
　　据他了解，人类星域暂时还没有完善的精神力训练体系，能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精神力达到S级，俨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再加上这惊人的战斗天赋……确实不容小觑。
　　顾听澜一怔，偏头想说些什么，却正对上坐在身旁的白云霁明显了然的含笑眼眸。
　　“既然舅舅都这么说了。”
　　银发人鱼笑盈盈地牵起他搭在仪器台上的手，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轻摇了摇。
　　故作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我们作为家属，只需要老实地为他骄傲就好了！”
　　顾听澜哑然失笑，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搞怪模样逗乐了，沉积在眼底的情绪尽数散去，黑眸里盈满了笑意。
　　属于人类的温热手指动了动，与人鱼微凉的手十指相扣，温声道：“……好，听你的。”
　　银发人鱼见他终于笑了，蓝眸微闪了闪，忽而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也知道，我的机甲战斗水平非常有限……”
　　就近看着顾听澜敏-感的耳朵因他刻意的吐息而迅速泛红，白云霁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仿佛真的就是想讲句悄悄话一样，白云霁面无异色地退回原来的位置，接着道：“还好有大哥在，以后小月亮的机甲对战教学，我们就不需要太费心了。”
　　顾听澜的眼睫颤了颤，极力忽略自己滚烫的耳朵，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偶尔坏心眼的爱人言下之意，是准备以后拿小月亮为借口，让大哥时常与他们往来。
　　小月亮这还差几天才满月，结果做父亲的，已经惦记着要给他安排机甲训练了……
　　顾听澜实在拿他没办法，心中也确实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最后只能无奈又好笑地捏了捏白云霁被焐热的手掌。
　　“咿？！”
　　忽的，一直乖乖呆在斯图亚特怀中水箱里的人鱼幼崽，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激动地喝了一声。
　　众人俱是一惊。
　　“嗯？怎么了？”“崽崽？”“小月亮？！”
　　三道情绪各异的声音，纷杂地重叠在了一起，反而把小月亮吓了一跳。
　　“呀……”小月亮眨了眨眼，回头见双亲神色担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过度了，连忙伸手捂住小嘴，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白云霁陪伴他的时间最长，了解他每一个小表情，知道他这个反应是真没事，微松了口气，同时安抚地拍了拍顾听澜不自觉绷紧的手背。
　　“那崽崽这是怎么了？”白云霁耐心地柔声问道。
　　小月亮闻言，这才想起了什么，胖乎乎的小手拼命地指着下方的训练场，嘴里咿咿呀呀地。
　　“战斗结束了。”斯图亚特轻柔地拖住小月亮焦急的小手，淡声帮他解释。
　　小月亮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白云霁和顾听澜这才发觉，训练场内的两架机甲已经落地休整了。
　　“……谁赢了？”白云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问道。
　　“……”斯图亚特沉默了，刚刚他因为小月亮的尾巴摇得太欢而分散了注意力，等听到小月亮发出惊呼再抬眸看去……场内的战斗已然结束。
　　“……”观测室内的三个成人一同沉默了。
　　“咿咿呀咿……”倒是小月亮，兴奋地甩起小尾鳍，指指蓝色机甲又指指红色机甲，两只小胖手奋力地比划来比划去，想描述给他们听。
　　小模样瞧着十分可爱，但无奈谁也听不明白。
　　很快，黑发幼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脸苦恼地闭上了嘴。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失笑。
　　斯图亚特柔和了神色，伸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脑袋。
　　他从战局的最开始，就发现小月亮一直盯着训练场的方向看。
　　他起初还没怎么留意，直到中途，发现幼崽的小尾巴会随着训练场的战况内的战况，一会儿紧绷一会儿拍水，才知道这小家伙也在认真观战。
　　尚武、好战是人鱼的自然天性，平时小月亮实在太乖巧，难得表露出对这幅好战的模样。
　　实在太有趣了，斯图亚特这才分了些神。
　　“没关系，稍等我一下。”顾听澜含笑安慰了一句，低头在光脑上轻点了几下。
　　毕竟是人类星域第一架人类精神力机甲，首次试驾当然要全程录制，以便后续观摩和研究优化。
　　当然，也有部分是出于私人的原因……
　　因此他早就在训练场内装配好了专业摄影设备，从头到尾一秒不差地都录了下来。
　　顾听澜把时间调到决胜前的30秒，局部放大后以0.5的倍速，在弹出的光幕上开始播放。
　　只见，在一连串激烈的蓝金色火花中，机械重剑和外形嚣张的战斧交错的刹那，同时朝着对方的某处要害攻去。
　　就在幽蓝色机甲的战斧即将砍到赤红色机甲驾驶舱所在位置时，泛着寒光的重剑剑尖先一步抵上了幽蓝机甲的能源动力室。
　　此时，战斧尖锐的刃口离驾驶舱的位置，只有不到一指节的距离……若是战斧再快上几毫秒……
　　但终究，失之毫厘。
　　白云霁和二舅舅斯图亚特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相当明显的笑意。
　　“咿~”小月亮心满意足地扬起甜美的笑容，仿佛是自己描述的一样。
　　“……”顾听澜神色怔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偏头去看白云霁，求证般低声问道：“……赢了？……是大哥赢了？”
　　白云霁被他这幅难以置信的模样可爱到了，伸手轻托住他两腮，直视他的眼睛，笑容明晃地大声肯定道：“对！是大哥赢了！小舅舅输了！”
　　顾听澜慢半拍地握住他的手腕，大脑终于彻底吸收了这个事实。
　　迟来的喜悦浸染了他的身心，漂亮的黑眸渐渐亮起，一时灿若星辰。
　　“我刚刚怎么说来着？我们作为家属——”白云霁满脸笑意地把他从椅子上牵起来，示意他看训练场。
　　场内，雪莱和阿尔弗雷多已经下了机甲，不知正聊些什么。
　　“……只需要老实地为他骄傲……”顾听澜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至极的笑容。
　　“哈哈哈，走吧，我们下去看看。”白云霁伸手揽住他的肩，带着他朝外走。
　　“咿！”回应他的，是小月亮迫不及待的欢呼声。


第124章 生日快乐
　　“……”
　　此时，已经决出胜负的机甲训练场内，气氛相当古怪。
　　两架机甲刚一落地，阿尔弗雷多就立即翻身下了驾驶舱，三步并做两步直奔到神态自若的雪莱面前。
　　他半锁着眉头，用一种相当灼热难言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绕着黑发青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打量了好几圈。
　　“……”雪莱默然无言地站在原地，任由他这么来回打量。
　　他常年匿名混迹于死星的机甲角斗场，早已习惯了同样身份不明的对手们或是疯狂或是绝望的各色目光。
　　但眼前这位……基于阿尔弗雷多平日里毫无掩饰的鲜明个性，以及不知凡几的惊人之举，雪莱一时也猜想不出对方此时的莫名行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
　　再加上……
　　雪莱微垂下眼睫，阿尔弗雷多顶着一头异常蓬乱的金色长发，再一次从他视线中晃过，配上那张与糙汉性格全然相反的精致面容……实在过于扎眼。
　　雪莱略微斟酌了几秒，动了动嘴唇，不太熟练地吐出一句客套话：“……承让了。”
　　“？”阿尔弗雷多闻言，脚下猛地一顿，停在了他的身前。
　　他半眯起眼睛，神色不明地直盯着雪莱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黑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爆发式地大笑出声，一巴掌拍上雪莱的后背。
　　“哈哈哈哈！好小子，可真有你的！小爷我有多少年没输过了，结果被你给赢去了！”
　　难得碰到了好对手，彻底打了个爽的阿尔弗雷多还沉浸在刚刚的战斗激情中，手臂顺势勾搭上雪莱的肩膀，十分热络地凑近他：“你这些个战技太有意思了，都是实战练出来的吧！”
　　雪莱神色一顿，对方骤变的画风实在让人反应不及，一时没躲开他的手。
　　阿尔弗雷多浑然不觉，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尤其是最后那个剑招！”
　　“那么奇怪刁钻的出剑角度，你是怎么想到的？但凡我战斧稍微偏上那么一点，胜负那可就难说了！还有，中间那个……”
　　“……”雪莱俨然没想到他兜了这么一大圈，结果是来战后复盘的，顿时哑然。
　　“要我说，最开始的那个剑招可以再……”
　　听着他在耳畔的滔滔不绝，雪莱不太适应地偏了偏头，抬手轻扣住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腕，微微用力试图拉开。
　　不料，他这个动作却反倒像是提醒了对方。
　　阿尔弗雷多的手臂猛地一展，紧紧揽住雪莱的肩膀，话锋直接一转：“诶，差点忘了。”
　　“小子，你几岁开始学的机甲？跟谁学的？学了多久？”
　　“打成这样花了多少年？平均一年打多少场？对手都是人类吗？有什么针对训练吗？”
　　说到这，阿尔法多了的手掌往下一滑，大喇喇地捏了一把雪莱的臂膀。
　　雪莱始料未及，身体猛地一僵。
　　“哟呵！”阿尔弗雷多感受到掌下瞬间绷紧的肌肉，顿时眼睛一亮：“这肌肉量！相当不错啊！”
　　接着，开始了新一轮的语言轰炸。
　　“体脂率多少？平时都做什么体能训练？频率呢？有没有可以锻炼的部位？……”
　　雪莱表情僵冷，他这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位金发的人鱼长辈是个相当狂热的好战分子。
　　而自己刚刚这一胜，俨然激发了对方浓厚的兴趣……
　　层出不穷的问题、热情过头的态度，以及越发没有分寸的肢体接触，都让雪莱难以招架。
　　“阿尔弗雷多阁下，”雪莱不动声色地挡住他欲袭向自己胸口的手，控制面部肌肉挤出一个客气疏离的微笑，淡声道，“您过誉了，多亏您手下留情，我才有机会险胜。”
　　最后的两个字，咬字格外清晰。
　　“害，叫那么客气做什么，随听澜喊一句舅舅不久好了么！”
　　没能得逞的阿尔弗雷多暗自撇了撇嘴，面上却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险胜那也是胜！瞎谦虚个什么劲儿！”
　　他输得坦荡，半点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为白捡一个宝而乐不可支：“再说了，我可没让你半点……除了精神力。”
　　阿尔弗雷多此时越看他越觉得顺眼，越看他越是满意，不由地面露几分惋惜道：“要是你精神力等级再高点，估计在整个星际都能横着走。”
　　雪莱淡淡一笑，没把他过度的赞誉放在心上。
　　“等会儿！”阿尔弗雷多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两手一扯，用蛮力掰过雪莱的肩膀，与自己面对面。
　　他抬起熠熠生辉的眼眸，极为认真地端详了几眼雪莱的五官，突然语出惊人道：“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人鱼族的对方吧？”
　　“……什么？”雪莱眼皮一跳，倍觉荒唐地抬起脸。
　　他虽深知阿尔弗雷多的性格不太着调，但此时依然不免被他的神来之笔搞得措手不及。
　　雪莱半皱起眉，因错愕而微张的黑眸定定地看着阿尔弗雷多自鸣得意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不确定之色。
　　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走神听岔了。
　　但很可惜，阿尔弗雷多完全不给他怀疑自己的机会，只当他没听清楚，又好心地扬声重复了一遍：“我说，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人鱼族的对象？”
　　他抬手挑开人类青年额前散乱的黑发，兴味盎然地扬唇一笑：“啧啧啧，以你这容貌，即便在我们亚特兰提斯也能称个上等，应该不难找。”
　　金发人鱼出手实在太快，又毫无章法可循。
　　雪莱猝不及防之下，黢黑的瞳孔蓦然一缩，待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归于一片沉寂。
　　他往后微微一仰，躲开了阿尔弗雷多跃跃欲试要摸他脸的手指。
　　虽然还没到不喜的程度，但他面具戴了太多年，早已不习惯任何人触碰自己的面容，也不习惯任何过分亲密的距离——阿尔弗雷多在情绪激动之下，几乎整个人都挂着了他的身上。
　　冰凉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衣，直烙在他剧烈运动后微烫的肌肤上，鲜明的温度差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雪莱用力挣了挣，扒在身上的冰凉手掌岿然不动，让他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种族差异。
　　“……多谢好意，”无奈摆脱不了桎梏的雪莱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礼貌拒绝道，“但不必了。”
　　“嗯？为什么不必了？”
　　阿尔弗雷多一脸诧异，瞬间想到了什么，挑眉问道：“你在人类星域应该没有小情人吧？”
　　他的呼吸直扑打在雪莱的面颊上。
　　黑发青年眼睫一颤，半垂下眼眸，正对上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
　　“……”雪莱木着脸沉默了半晌，终是敌不过他的灼灼目光，一言难尽地启唇吐出两个字：“没有。”
　　“哈哈哈哈！没有那不是刚刚好！”
　　阿尔弗雷多得了个满意的答案，顿时压抑不住满腔的爱才之心，兴致勃勃地提议说：“咱挑个精神力等级高的，到时候灵魂伴侣的契约那么一签，你的精神力铁定蹭蹭往上涨！”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不仅仅是精神力，契约签订后，雪莱的寿命也会跟着突破人类极限，往上翻上一翻。
　　以雪莱这么出色的战斗天赋，届时该得成长到什么程度啊！
　　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多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战意，眸光雪亮地舔了舔发干嘴唇……至少百年内，他都不会缺什么陪打的好对手了！
　　如此，他就再也不需要满星际地寻找能与他一战的机甲战士了。
　　他的企图全都张扬地写在脸上，而他的脸恰恰近在咫尺，雪莱想当做没看到都难。
　　雪莱暗叹一口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直言拒绝道：“真的不必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无论是利用伴侣契约来涨精神力，还是就此被阿尔弗雷多缠上，他都没有任何兴趣。
　　“别这么死心眼嘛！”
　　阿尔弗雷多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勾住雪莱的颈脖，却仿佛七大姑八大姨附体，笑容可掬地蛊惑道：“我们人鱼星域别的不说，长相那可都是个顶个的！”
　　“你喜欢男性还是女性？”
　　他有多期待未来的精彩战斗，此时就有多执着，满心满眼只想打动雪莱：“要不都看看？你多看几个，说不定就遇上真爱了呢？”
　　雪莱神色淡淡，完全不为所动，若非眼下被他制住了，他早就转身走人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尔弗雷多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又换上了真挚的表情：“哎呀，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见外人，也可以在我们海底王宫挑一个嘛！”
　　“大巫！你觉得大巫诺曼斯怎么样？长得不错吧？他那张脸可是……不对！”
　　差点就要忘记初衷的阿尔弗雷多话语一顿，一脸嫌弃地低声嘟囔道：“那老妖孽年纪太大了，精神力等级也不太够。”
　　“我大哥呢？奥古斯长得也还说得过去，你……”阿尔弗雷多瞥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道：“嘶——感觉也不太行，就他那个腹黑怪，你估计也得吃不少亏。”
　　他一边锁眉沉思，一边问：“你有什么人选吗？”
　　雪莱心知他正在兴头上，此时要是接话，无论是正面回答还是断然拒绝，对方只会更加没完没了，因此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啊，对了！我二哥！”阿尔弗雷多表情一亮，自觉找到了最佳人选，当即神采飞扬的推荐道，“斯图亚特他精神力等级又高，长得也不差！”
　　“性格嘛，虽然看起来跟一座移动冰山似的，但其实人傻好骗……”顿觉失言的阿尔弗雷多掩饰地清咳一声，“但其实耿直又没什么心眼，话也少，你们肯定合得来！”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二哥试试？”阿尔弗雷多仰头凑近他，积极怂恿道。
　　雪莱不堪其扰地往后躲了躲，一时只觉得荒唐又无语。
　　且不谈他为什么不问人意见，就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和差了一辈的斯图亚特能处对象，并合得来。
　　光是他三言两语之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就足够让人侧目了。
　　什么老妖孽、腹黑怪、人傻好骗的移动冰山……雪莱垂眸敛下眼中的微妙之色，面无表情地保持缄默。
　　“啧，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阿尔弗雷多见他依然一副不打算配合的样子，不满地撇了撇嘴，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连声道，“就试试呗？怎么样？”
　　“怎么样？”
　　雪莱默然地板着一张俊脸，完全不予会。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
　　“什么怎么样？”一道犹带几分警告之意的冰冷嗓音乍然响起。
　　两人一惊，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机甲训练场的特级防护大门正无声向两侧滑开，门外赫然是白云霁一行。
　　而刚刚出声的，不巧，正是阿尔弗雷多话题中心的人物——斯图亚特波塞冬。
　　雪莱见是他们，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阿尔弗雷多却是面色一僵，心中暗骂这群人来得不是时候，明明还差一点雪莱就要点头了……
　　门刚打开一条缝，抱着幼崽走在最前头的斯图亚特就看见自家弟弟毫无形象可言地扒拉在雪莱身上，一边嚷嚷着怎么样，一边对雪莱动手动脚。
　　他当即就冷了脸，质问出声。
　　其身后，同样撞见这番古怪情景的夫夫二人对视一眼，面露几分诧异之色。
　　小舅舅和大哥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刚刚一战打出来的交情？
　　斯图亚特抱着水箱中不停地扑腾着小尾巴，迫切地想就近看机甲的幼崽，大步走近又冷声问了一遍：“什么怎么样？”
　　“没什么怎么样，我俩交流感情呢！”阿尔弗雷多直气壮地随口糊弄了一句。
　　斯图亚特自然不信，他眼带审视地在两人间扫视一圈，最后视线直钉在阿尔弗雷多不太规矩的手上。
　　“……”阿尔弗雷多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他的视线戳穿了。
　　他无语地撇了撇嘴，给雪莱递了个之后再细聊的眼神，这才不甘不愿地撒开了紧勾住对方的手。
　　终于摆脱他的雪莱眼皮一掀，视若无睹地转开眼眸，半带感激地朝斯图亚特点了点头。
　　斯图亚特顿时神色一缓，直言称赞道：“这一战赢得漂亮。”
　　雪莱微微一笑：“多谢。”
　　阿尔弗雷多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转身主动迎向斯图亚特——怀里的小水箱，朝仰着小脑袋的黑发人鱼幼崽粲然一笑：“哟，小月亮来啦！”
　　斯图亚特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没再深究。
　　“咿~”小月亮倒是很配合地回了个甜甜的笑容，莫名炙热的目光却径直越过阿尔弗雷多的肩，看向他身后。
　　阿尔弗雷多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除了一红一蓝的机甲，别无他物。
　　他顿时气乐了，用手指轻戳了戳小月亮光洁的额头，没好气地说：“嘿！敢情你小舅公在你眼里，还不如两架机甲了是吧？”
　　小月亮这才回过神，连忙探出小手轻握住抵在自己额上的手指，讨好地朝他娇憨一笑，视线依然不受控制地往他身后瞟。
　　斯图亚特十分护崽地伸手撇开他，无情道：“知道了就别挡着。”
　　“……靠！”阿尔弗雷多一哽，又好气又好笑地磨了磨牙。
　　见他吃瘪，众人皆是失笑。
　　白云霁强压下几分笑意，状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舅舅，您刚才这一战打得实在精彩。”
　　阿尔弗雷多一听，顿时来劲了，挺直腰板正要夸他一句有眼光。
　　“也输得相当漂亮。”白云霁又半开玩笑地补上了一句，蓝眸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嗬！”阿尔弗雷多倒抽一口气，一巴掌拍开他假惺惺的手，却也不恼，笑骂道：“臭小子，就凭你那拿不出手* 的操作水准，现在也敢来调侃你舅舅我了？”
　　他双手抱臂，蓝眸微眯：“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白云霁的目光扫过他发顶，莞尔一笑：“也许是您乱七八糟的发型给的。”
　　“发型？”阿尔弗雷多将信将疑地抬手一摸，好一个鸡窝头，顿时脸色铁青，“你不早说！”
　　虽说他性格糙了点，但依然绕不开人鱼爱美的天性，当即顾不上搭糟心外甥了，连忙伸手扒拉自己的头发。
　　众人见状，更是好笑不已。
　　一派和谐的嬉闹声中。
　　“哥，”顾听澜眉眼含笑地抬眸看向雪莱，“驾驶精神力机甲的感觉如何？”
　　“好极了，”雪莱凝望弟弟一双因笑意而灿然星辰的眼眸，忽而展颜一笑，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身随意动，这是我驾驶机甲这么多年以来，感觉最好的一次。”
　　身躯庞大的机甲，随着自己刹那的意念瞬息做出反应的感觉，实在让人上瘾。
　　在初期掌握了精神力输出和控制方法后的瞬间，他就彻底明白了为什么精神力机甲会被牢牢掌控在高等星域手中，一点不外传。
　　不谈别的，光是性能和灵敏度，就已经远超普通机甲整整一个维度，说一句云泥之别都觉得不足以形容。
　　“搭载光能武器后，战力定然还能翻上好几倍。”雪莱感慨，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他向后偏转过身，抬眼望去。
　　赤红色的机甲傲然屹立，富有设计感的流线型机身，不失力量感的坚毅外形，仿佛下一秒就要傲然振翅翱翔于九霄的双翼……无论第几次看，都让他惊艳得挪不开眼睛。
　　雪莱亲眼看着这家机甲，从设计图稿到局部零件再到机身组装，一步步演变成眼前这副似能撼天的模样。
　　但直到他今天坐进机甲驾驶舱的那一刻，才真正有了实感——这是他弟弟顾听澜研制出来的，人类星际史上第一架精神力机甲。
　　顾听澜闻言微微一愣，而后哑然失笑。
　　他偏头望着兄长冷峻刚毅的侧颜，眸中恍惚闪过一丝怀念之色。
　　未想过去这么多年，哪怕失去过记忆，遭遇那么多他所不知的事件，大哥的性格依然一点都没变。
　　——“哈哈哈哈，澜澜快看！赤焰组装好了！”
　　黑发亚裔少年单手抱着粉雕玉琢的幼弟，笑容阳光又灿烂地指着前方刚组装完成的红色机甲，一脸骄傲：“瞧到没，那两只翅膀多帅啊！澜澜设计得真好，谢了啊，小神童！”
　　“哥哥！”
　　他怀中的孩童有些害羞地揽住他的脖子，用怀里的雷霆机甲模型挡了挡脸，半藏在模型后的明亮眼眸，难掩喜爱之色地直望向前方的红色机甲。
　　“哈哈哈，这就害羞啦？”少年状若粗鲁实则格外轻柔地揉了一把弟弟的脑袋，朗笑道：“等到时候装上热能还是什么光能武器，还能更帅，说不定直接碾压老爹的雷霆！”
　　男孩闻言瞬间就不乐意了，微恼地撅起了小嘴，煞有其事地直瞪着少年：“不许说爹地和雷霆的坏话！”
　　“哈哈哈哈哈，小傻子，我这哪是什么坏话，明明就是实话！”
　　黑发少年大笑出声，手指不客气地勾了勾男孩的鼻子，一脸傲然：“等过两年我上了战场，哪还有老爹和雷霆什么事儿，到时我——哎呦！”
　　少年吃疼一声，捂住被拍了一巴掌的后脑勺：“母亲大人！您下手可真不轻！是要谋杀亲子吗！”
　　“妈咪！”他怀中的男孩欣然回头，希望温柔的母亲能主持公道。
　　“臭小子，你赤焰就后翼帅是吧？”
　　温婉明丽的少妇一把按住长子的脑袋，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连机甲武器都记不全，还碾压雷霆呢！”
　　“你要是有你爹一半稳重，我做梦都要笑醒！”
　　说完，也不会少年的不忿挣扎，低头温柔朝乖巧的男孩笑了笑，轻哄道：“澜澜乖，你哥哥开玩笑呢……”
　　明媚温馨的回忆画面一卡，突然一暗。
　　男孩耳边蓦然响起少妇轻柔却病态的嗓音，抱着他的哥哥早已不知所踪。
　　“嘘——澜澜乖，不要吵不要说话，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不好？”
　　曾经像娇花般美丽的少妇骨瘦如柴，面容苍白又憔悴，面颊深深凹陷下去，眼下一片青黑，涣散的目光透着诡异的极致温柔。
　　“妈咪最爱你了，来，陪妈咪睡一会儿……澜澜真乖……”
　　熟悉的，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死死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顾听澜的意识猛然从过去灰白的记忆中抽离。
　　他熟练地压下身体的抗拒，克制地小口呼吸换气，渐渐聚焦的黑眸再次映上雪莱的侧脸。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在雪莱面前发作了！
　　顾听澜的心头猛地一跳，面色刷的一下惨白：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哥哥知道！
　　他再也顾不上调整呼吸，眼睫乱颤、目光惊惶地小心打量雪莱的神色。
　　好在雪莱依然面无异色地望着机甲，似是毫无所觉。
　　实际上，他出神不过短短一瞬，在场几乎无人察觉。
　　但顾听澜依然难以心安，本就难以控制的呼吸越发杂乱，而呼吸越是杂乱，他就越是心慌。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掌悄然落在他微微发抖的脊背上，带着安抚之意轻拍了拍，独属于爱人的气息温柔地将他团团围住。
　　顾听澜微一回头，正对上白云霁温柔包容中透着隐隐担忧的目光，他这才恍然想起，白云霁他知情。
　　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件事，又许是白云霁给予的充满安全感的环境，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顾听澜忽的心神一定，乱序的心跳渐归平静，呼吸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他朝无声安抚自己的白云霁微笑了笑，示意他，自己已经没事了。
　　白云霁会意轻点了点头，却没收手，而是满怀怜惜地将他还有些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眼底悄然闪过一丝分明的心疼。
　　雪莱恰然回头，就见夫夫二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心下由衷感慨弟弟和弟夫感情好。
　　“哥，”顾听澜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平静的黑眸忽然染上几分笑意，他问道，“你喜欢吗？”
　　为了掩饰刚缓过气的低哑嗓音，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温柔得像是飘在空中一碰即碎梦幻泡沫。
　　雪莱微怔了怔：“这架机甲吗？”
　　顾听澜含笑点头。
　　雪莱回头看了机甲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坦言回答：“这是你设计的，我当然喜欢。”
　　不出意料的回答，依然让顾听澜微松了一口气。
　　他眸光定定地凝望着雪莱的面容，神色柔和道：“那您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起？”雪莱诧异地蹙了蹙眉，见他们夫夫二人满脸肯定之色，当即明白了什么，扬唇一笑：“也好。”
　　他再次回望赤红色机甲，锁眉沉思间，视线蓦然落在那对漂亮的后翼上，脑中莫名闪过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他神色微晃，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半晌才沉声道：“凤曜……就叫凤曜吧。”
　　凤凰涅槃，翱于九霄。
　　“好听！”阿尔弗雷多不知何时凑了上来，抬手搭上雪莱的肩，好奇问道，“凤应该是你们人类传说里才有的生物吧？”
　　“嗯，全称凤凰，”雪莱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难掩意外地偏头看他，难得耐心多解释了一句，“是远古神话传说中的一对鸟类神兽，雄为凤，雌为凰。”
　　“你们神兽还分雌雄啊？”阿尔弗雷多倒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雪莱神色一顿，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们人类也分，你们人鱼不分？”
　　“……”作为人类神话传说中的一员，阿尔弗雷多选择闭嘴。
　　稍远处，听觉灵敏的斯图亚特嫌丢人地抱着咿呀作语的幼崽，走远了些。
　　白云霁哑然失笑，对小舅舅插科打诨的本事叹为观止。
　　顾听澜面含笑意地上前半步，轻拉起雪莱的手，将一枚赤红色吊坠放入他掌心，笑道：“这是空间钮。”
　　他偏眸看了一眼与空间钮同色的机甲，语气郑重地对雪莱说：“以后，凤曜就交给你了。”
　　雪莱愕然一愣，托着空间钮的手僵在了空中：“交给我？”
　　顾听澜笑着点了点头，帮他合上手掌：“凤曜本就是为你量身设计的，当然交给你。”
　　他想起记忆中雪莱年少时说过的话，难得语带调侃：“想装什么热能武器还是什么光能武器，都由你自己决定。”
　　雪莱听着这莫名耳熟的话语，握紧手中的空间钮，哑然失笑：“现在哪还有什么热能武器配得上你做的机甲。”
　　“还有这个。”顾听澜笑意渐深，打开光脑，调出一张照片投映到光幕上。
　　雪莱不明就里地依言看去，在看清整张照片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照片上是一架勉强拼装起来的红色机甲，缺胳膊少腿，部件残缺，但雪莱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赤焰？！”他的声音莫名艰涩。
　　顾听澜轻点了点头，恰好前几日卡洛斯给白云霁发了讯息，说是赤焰的残骸收集得差不多了。
　　白云霁和顾听澜也没想到时间这么赶巧，正好与“凤曜”一起作为雪莱的惊喜。
　　“……谢谢。”雪莱在连番冲击下，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哑声道谢。
　　他的脑子闪过了无数零碎的记忆片段，或是赤焰又或是……母亲，偏偏这些片段闪得太快，让人一时难以分辨。
　　他在恢复记忆之初，也曾在某一瞬间，想过要寻回这个母亲设计的，保护他的生命直至最后一秒的战斗伙伴。
　　但智告诉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寻得回坠入宇宙风暴场的赤焰。
　　却没想到……他偶然间一闪而过，觉得不可能实现的想法，早已被弟弟完美地实现了。
　　“赤焰现下就在死星。”顾听澜指尖轻点，将光脑上的照片发给他。
　　他抬起分外明亮的黑眸，神色温柔又怀念地看着这位与记忆中判若两人的兄长。
　　满含笑意的声音，时隔多年，翩然跨越无数光年，轻轻传入雪莱的耳中。
　　“哥，生日快乐！”


第125章 小月亮的前世幻梦
　　“滴——”
　　像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治疗仪器运行结束的提示音。
　　而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有条不紊的细微脚步声。
　　自他破壳那一日起，这些声音就陪伴着他度过了无数个病发的日夜，每次治疗结束醒来都能听到，让他无比安心。
　　“……抱歉，顾阁下。”压低的苍老嗓音中，带着分明的沉痛和不忍。
　　“这次是真的……这恐怕是孙殿下最后一次治疗了。”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羞愧的声音越发低微，几不可闻。
　　首席治疗官的话音落下，室内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你是说——”妇人一向温柔优雅的声音带上了隐隐哭腔，抑制不住地发着抖，“怎么会！小月亮他才……”
　　“菲奥娜！”一声沉重的叹息，帝王压低的威严嗓音中透着几分明显的犹豫，“……听澜你……”
　　“我知道了，这些年辛苦您们了。”顾听澜的声音格外沉静，静得就仿佛置身于黢黑的海底深沟，毫无波澜。
　　“结束治疗吧。”
　　他的只言片语，却像是严冬凌冽刺骨的海风，只一瞬间便席卷了整个治疗室，让人再也发不出哪怕半个音节。
　　治疗舱敞开上盖的轻微动静中。
　　面朝众人，蜷缩成一小团躺在舱底的黑发小人鱼幼崽神色迷蒙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尚未恢复清晰的灵动蓝眸，先一步映上了顾听澜的身影。
　　虽然每次醒来一睁眼都能看到爸爸端坐在治疗舱前，但小月亮依然还是高兴地露出了甜美的笑颜。
　　顾听澜见他清醒过来，垂眸敛去了眼底难辨的情绪，神色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宁和。
　　他回了幼崽一个温柔的笑容，柔声道：“小月亮醒了？”
　　“嗯！”小月亮乖乖地点头应声，绵软的声音在舱壁的回响下，显得十分空灵。
　　他略有迟钝地伸手揉了揉眼睛，朝顾听澜身后望去，果不其然，爷爷、奶奶和两个青年模样的叔叔都在。
　　小月亮朝长辈们乖巧一笑，视线又落回顾听澜的身上。
　　“爸爸。”小月亮眨了眨眼睛，望着顾听澜黑发间隐约可见的几根银丝，轻唤了一声。
　　“嗯？”
　　治疗舱内的废液已经排得差不多了，顾听澜动作轻柔地扶他坐起来，伸手取过一旁的小水箱。
　　“这是最后一次治疗了吗？”
　　小月亮两手攀着舱壁，无力的尾鳍微扬了扬，轻扫过舱底残余的透明废液，奶声奶气地问道：“小月亮的病要治好了吗？”
　　顾听澜呼吸一窒，蓦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身后的众人同样一惊，皆未料到，刚刚的对话竟是被小月亮听去了，一时默然。
　　黑发银尾的小人鱼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治疗舱中，格外瘦弱娇小的身体带着病态的苍白，黯淡无光的小尾巴蔫蔫地耷拉在舱底。
　　人工研究繁育带来的先天基因缺陷，加上染有无解胎毒的身体，让他迟迟无法发育长大。即便是儿童专用的小型治疗舱，给他用起来都显得十分空旷，令人望之心痛。
　　唯独那双，与他逝去多年、基因上的人鱼父亲如出一辙的蓝眸，总是神采奕奕。
　　而此时，这双漂亮又懵懂的眼眸正满含期待地直望着顾听澜。
　　顾听澜的羽睫微颤了颤，低垂的眼眸中是浓厚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轻吸一口气，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拂开小月亮黏在额上的几缕细软枯黄的湿发，哑了声，只道：“嗯，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身后，菲奥娜王后红了眼眶，慌忙低头用帕子掩住眼角，轻抖着肩，死死压抑住喉间的抽泣声。
　　白亚斯扫了眼自己空荡的左臂袖管，抬起仅剩的右臂，神色沉稳地单手揽住她的肩，无声安慰。
　　两鬓花白的帝王白祈鸣微红了眼，不忍心再看幼崽这天真无邪的模样，别开了视线。
　　“奶奶怎么了？”小月亮好奇地仰着小脑袋，软软糯糯地问道。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病愈，就被菲奥娜的模样吸引了目光，但他的视力不是太好，实在难以分辨奶奶此时的表情。
　　顾听澜没有回答，轻手轻脚地抱起瘦弱的人鱼幼崽，小心地放入水箱中。
　　他朝小月亮微笑了笑，神色温柔极了：“今天是小月亮四周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小月亮蓝眸一亮，瞬间就被他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两手扶着水箱壁沿，歪着头，铆足劲想了想：“爸爸，小月亮想去蓝湖玩可以吗？”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去过蓝湖了！现在病已经治好了，是不是可以去了？
　　顾听澜微怔了一瞬，柔声应道：“……好，可以，还有吗？”
　　小月亮顿时雀跃不已，小尾巴扑腾起了一朵水花，笑颜灿烂。
　　“还想听爸爸读《美人鱼》绘本！”
　　“好。”
　　顾听澜的声音轻得像天边的浮云，抱起水箱的模样却像是抱起了他的全世界。
　　“顾哥，小月亮他——”
　　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后的白雷特见状，犹豫着想上前劝一声。
　　白亚斯侧身挡住了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成熟的面容上满是沉郁之色。
　　“……让他去吧。”帝王白祈鸣望着父子二人离去的背影，低声说，“就让他自己……陪小月亮最后这一会儿吧……”
　　“怎么会这样！云霁之后，小月亮是他最后……”
　　菲奥娜王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泪霎时决了堤，泣不成声：“听澜以后该怎么办啊……”
　　“母后，”白亚斯面色紧绷，张了张嘴想安慰一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酸涩地哑声道，“会好的……都会好的……”
　　“呜……”白雷特抹了一把眼泪，低下了头。
　　白祈鸣抬手掩住湿润的眼睛，无言良久，沉声道：“……让安伯着手准备……后事吧。”
　　室内只有泣声回应。
　　顾听澜神色毫无异状，抱着小月亮的水箱，穿过明亮的走廊，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小月亮乖巧地窝在水箱里，一双蓝眸流光溢彩。
　　两人路过大厅时，小月亮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大厅内悬挂的巨幅精美半身照上。
　　照片定格下的青年，银发蓝眸，面容精致美丽得不可方物。
　　他一身简单干净的白衬衣，在阳光中抬眸盈盈一笑，温柔圣洁得就像意外落入凡间，随时都会羽化而去的光天使。
　　这张照片，小月亮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依然不敢相信这么美丽的人，会是自己的亲生爹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丑陋尾巴，突然有些局促地蜷了蜷小尾鳍。
　　小月亮很小声地问道：“爸爸，等我长大以后，鱼尾巴也会和爹咪一样变成双腿吗？”
　　顾听澜脚下蓦然一顿，意识到什么，微微偏头看向大厅内。
　　阳光下的银发人鱼，明唇皓齿、顾盼生辉……笑容依旧。
　　白云霁的时间，早已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的那个时刻，而他……
　　“……会的。”
　　顾听澜眸光有一瞬的沉郁悲痛，有先天缺陷的小人鱼，精神力接近于无，破壳都已经十分艰难了，更别说是幻出双腿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他又温声重复了一句：“一定会的。”
　　小月亮十分信任地点点头，高兴了起来：“嘻嘻嘻，那就好~”
　　顾听澜勾了勾僵硬的唇角，抱着他走出了云栖岛别墅的大门。
　　云栖岛的午后，静谧宁和，只能听见微风掠过湖畔草坪的簌簌声。
　　幽蓝清澈的湖泊，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烁着似乎永不止歇的粼粼波光。
　　“哈哈哈——”人鱼幼崽的稚嫩欢笑声，在湖面回荡。
　　他的银色尾巴不仅不太漂亮，还天生没什么力气，游不快，也游不出太远的距离。
　　出于安全考虑，长辈们专门在湖中隔出了一小片水域，供他玩耍。
　　但对于难得才有机会下水玩的人鱼幼崽来说，这块水域已经足够大了！
　　小月亮兴奋地甩着小尾巴，撒了欢地游了好几圈，过足瘾后才喘着气慢慢停下来。
　　“爸爸！”他回过头。
　　黑发青年安静地坐在湖畔，两条白净的小腿浸没在温凉的湖水中，高卷的裤腿微湿。
　　沉凝的黑眸，一瞬不离地望着湖中幼崽的身影，目光中蕴含着小月亮尚还看不懂的情绪。
　　“嗯，怎么了？”顾听澜笑着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小月亮突然觉得，爸爸孤零零地坐在湖边的样子，看起来好难过好难过。
　　小月亮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他慢慢地往回游……是因为刚刚大厅里，漂亮爹咪的照片吗？
　　爸爸想爹咪了吗？
　　小月亮迟缓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自己藏在湖中的宝贝，顿时眸光一亮。
　　“爸爸，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下哦~”
　　他笑容灿烂地朝离他不到一米远的顾听澜挥了挥小手，而后一头扎进了湖中，往下潜去。
　　湖水很干净，只有偶尔的几条小湖鱼。
　　小月亮没潜多深，就在湖下岩壁上顺利地找到了自己做的记号，以及记号下的物什。
　　怕爸爸等太久，他来不及细看，直接取出夹在岩壁裂缝中的薄片，回身往上游。
　　顾听澜双眉紧皱，若不是还能隐约看到幼崽在水中的身影，他早就违背小月亮的意愿下水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盯紧了小月亮，直到看见他的身影回游，逐渐接近湖面才缓和了神色。
　　“啪——”
　　小月亮活力满满地破水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
　　“爸爸，”他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喜滋滋地朝顾听澜游去，“小月亮要送你一个小礼物！你快伸手！”
　　顾听澜愣了一瞬，笑了，一如他所愿地摊开手掌，放在他面前。
　　“铛铛~”
　　小月亮神采飞扬地将手中的银色薄片放在了他的掌心，甜笑着说：“看！这是小月亮在湖里发现的宝贝哦！”
　　顾听澜含笑垂眸看去，待看清他口中的宝贝是什么后，瞳孔猛地一缩，摊开的手掌僵住了：“……这是……鳞片？”
　　真的是鳞片呀！小月亮蓝眸雪亮，欢喜地甩了甩尾巴。
　　他发现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呢！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鳞片，在湖里闪闪发光的。
　　“这是爹咪的鳞片吗？”小月亮两手攀着顾听澜的膝盖，凑近他的手掌仔细看。
　　“……嗯，”顾听澜指尖微颤，眷恋地摩挲着银色鳞片的边缘，低声道，“是他的。”
　　“那太好啦！送给爸爸啦！”小月亮两手托腮，笑着仰头看他：“爸爸是不是很想很想爹咪呀？”
　　“……”
　　顾听澜沉默了良久，才哑声回答他：“想，很想。”
　　他太想了，想念到午夜梦回眼前也满是白云霁的身影……想念到，至今都无法接受他已离去的现实。
　　“爷爷说，爹咪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小月亮神色懵懂，奶腔里满是天真，“那爹咪什么时候回来呀？”
　　“……也许要很久，很久……”
　　黑发青年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被微风稍微一吹就四散了。
　　小月亮乖巧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小哈欠。
　　他揉了揉眼睛，下巴抵在了顾听澜的膝上：“爸爸，小月亮有点困了。”
　　顾听澜神色一僵，喉间滞涩，他克制着不让声音发抖，柔声道：“睡吧，爸爸给你读《美人鱼》绘本。”
　　“唔，好。”小月亮睡意朦胧地半阖上眼睛。
　　顾听澜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在遥远的海洋深处，海水像美丽的矢车菊一样蓝……”
　　“海底王宫的花园里，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
　　小月亮神色安详地趴在他膝头，尾巴慢慢停止了摆动，伴着耳畔温柔低沉的嗓音，一点点地陷入了无边的黑甜梦乡。
　　“她的身躯一点点化成了泡沫，太阳升起了，阳光柔和地照耀在冰冷的泡沫上……”
　　顾听澜轻抚着他渐渐冷去的后背，嗓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声：“好梦，小月亮。”
　　静谧的午后，阳光温煦。
　　蓝湖的湖畔，两道身影久久相依偎。


第126章 小月亮满月幻腿
　　“呜呜呜，不要——”
　　蓝湖的温馨画面渐渐失去了颜色，犹如幻影般迅速向后褪去。
　　小月亮眼睁睁地看着顾听澜眼中摇曳的微光，在他陷入沉睡的瞬间，灭掉了……漂亮的黑眸一片死寂。
　　他突然好难过好难过，他从来都不知道，在自己睡着后爸爸会是这样的神情……比孤零零坐在湖边的样子，还要让他难过几百倍。
　　他只记得，趴在爸爸膝盖上睡着后，再醒来就是在黑乎乎的人鱼蛋里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到了蛋里，但因为每天都能听到爸爸温柔的声音，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默默积攒着力气准备破壳。
　　刚一破壳，他就迫切地去寻顾听澜的身影，果然爸爸就坐在他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还没来得及惊叹爸爸年轻了好多的面容，就突然发觉，含笑坐在爸爸身边的，正是曾经只出现在大厅半身照里的漂亮人鱼爹咪！
　　紧接着，他十分惊喜地发现，自己一个长觉醒来后，拥有了年轻温柔的爸爸，漂亮精致的爹咪，话少但很细心的伯伯，还有好多好多痛爱他的人鱼长辈。
　　甚至还有了一只小宠物！那是一只会与他同喜同悲的粉色小水母……而不是蓝湖里傻乎乎的湖鱼。
　　而他的身体，虽然缩水了一圈，但变得非常健康有活力。
　　他能看清远处藏在海草后，若隐若现的小珍珠；他能听到小海鱼摆动尾巴时，带起的微弱水流声；他能轻易地嗅到每个长辈身上微弱的独特气息。
　　他甚至还能品尝出，爹咪经常做的鲜鱼汤用的是什么海鱼，味道又有哪些不同。
　　他的银色小尾巴也变得和爹咪的尾巴一样，漂亮、闪闪发光，稍微使劲一甩，就能在海里窜游出一大段距离。
　　他来到了绘本里描绘的美丽大海，在矢车菊一样蓝的海水中恣意玩耍，在海底精美的水晶王宫进进出出，在后花园里观览梦幻的奇珍植物……
　　在这里，还有人鱼长辈们专门为他建设的大型海底游乐园！每天都有人陪他在里面玩耍！
　　小月亮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就好像突然掉进了一个大大的糖罐子，每一天都跟做梦一样。
　　他也确实把这段美好的时光，当成一场美梦，分外珍惜。
　　因为，这里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了。
　　比如，视频里同样变得年轻却仿佛第一次见到他的爷爷；两个他几乎认不出来，变成少年模样的叔叔；亚斯叔叔完好无损的左臂、完全不认识他的莱恩叔叔……
　　还有，满月！
　　他明明刚过完四周岁的生日，怎么就要办小宝宝才办的满月酒了呢？……就好像他真的刚刚破壳一样。
　　于是，他更加笃定，自己是在做梦。
　　即便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这个美梦还在一直延续，他也没有细想。
　　直到，他做了这个梦……小月亮突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了！
　　如果，眼前这个蓝湖边的温馨画面是他在蛋里做的梦，那他，是不是再也看不到这个陪伴他治疗、长大，温柔寡言的爸爸了？
　　如果，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趴在爸爸膝上，听了绘本故事后做的梦，那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咪和这些疼爱他的长辈们了？
　　无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小月亮都难过得要命。
　　他不想要这样！
　　眼看着这个褪了色的记忆画面，带着湖畔边眸光暗淡的顾听澜逐渐远去，小月亮慌了神，拼命甩着尾巴想追上去，却怎么都追不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一个光点，消失在梦境的黑暗中。
　　小月亮呆停在了原地，他茫然四顾，突然觉得四周好黑好可怕，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呜呜呜……爸爸！爸爸别走！”
　　“呜呜呜——爸爸、爸爸……爹咪！小月亮好害怕！”他蜷缩身体，无助地大声哭喊着，“呜，你们在哪，小月亮真的好害怕。”
　　“……月亮……醒……”头顶隐约有模糊的呼唤声传来，为漆黑冰冷的梦境带了一缕微光。
　　小月亮哭着抬起头，更多焦急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崽崽？”“……小月亮……小月亮！小月亮醒醒！”“崽崽乖，快醒醒！”“别怕，爸爸和爹咪都在这呢！”
　　是爸爸和爹咪的声音！
　　小月亮连忙循光而去，周身的黑暗霎时消散，他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黑发爸爸和银发爹咪焦急担忧的面容。
　　终于看到了梦中心心念念、遍寻不到的双亲，小月亮顿时失声大哭：“呜呜呜，叭叭、嘚咪！”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巨大的晶莹水箱、雪白的贝壳小床、装饰在周围的小珊瑚、水中漂浮的粉色小水母，还有离水箱没几步远的主卧大床。
　　明明是令人安心的环境，就连落在他背后小心安抚的大掌，都和梦里一样温柔。
　　但小月亮却是莫名更加伤心了，“呜呜呜。”
　　他哭着拉住了爸爸安抚他的手，将小脸埋进了顾听澜温暖的掌心中。
　　汲取到这熟悉的气息，小月亮哭得更凶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呜，叭叭……”
　　白云霁和顾听澜吓了一跳，迟疑又忧心地对视了一眼。
　　这是小月亮破壳以来，第一次哭泣，还哭成这般可怜模样，夫夫二人又是心疼又是无措。
　　他们被哭声从睡梦中惊醒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意识到是小月亮在哭时，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连忙翻身小床来到床边的大型水箱前。
　　就见，原本乖乖睡在水箱里的小人鱼幼崽，呜咽哭喊着，小手拼命地往前探想抓住什么，小尾鳍更是扑腾个不停。
　　水里的粉色水母，似乎感受到了幼崽难过的情绪，缩着触手紧紧贴在小月亮的心口位置。
　　接着，不等他们反应，小月亮又突然动作一停，缩起鱼尾巴，害怕地蜷成了一团，哭喊着叭叭、爹咪。
　　这是被梦魇住了？
　　夫夫二人心疼坏了，连忙轻拍幼崽后背，出声唤醒他。
　　不料，幼崽醒来后，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崽崽乖，不怕不怕啊，爸爸和爹咪都在呢！”白云霁伸手拍了拍幼崽哭得颤抖不止的尾巴，心疼地细哄着。
　　顾听澜眉头紧蹙，手掌微动了动，拇指细细抚过小月亮的眉心，声音放得极软：“做噩梦了吗？”
　　小月亮点了点头，想想又奋力地摇了摇头，有爸爸的梦才不是噩梦！
　　忆起梦里爸爸死气沉沉的眼睛，小月亮慌忙抬起脸看向顾听澜。
　　年轻的黑发青年发间不见任何银丝，温润的黑眸里是纯* 然的担忧。
　　小月亮顿时泪如雨下，止不住地伤心——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见不到梦里的那个爸爸了！
　　他情切地翻坐起身，抽噎着向双亲伸出两只小手，要抱抱。
　　顾听澜一怔，想也不想，抬手直接从水里抱起了他，身上的睡衣尽湿：“小月亮乖，不哭了。”
　　成年银发人鱼带有安抚之意的精神力不动声色地铺展开来，充溢整个主卧，构建出令人心安的环境。
　　其中一缕精神力轻扫过顾听澜身上湿透的纯棉睡衣和幼崽的湿发，悄然带走了上面的水分。
　　“呜嘤，嘚咪……”
　　小月亮被爸爸抱在怀里犹嫌不足，一只小手臂环着顾听澜的颈脖，另一只小手向前探出，轻扯住白云霁的银发——还要爹咪抱抱！
　　白云霁哑然，顺着他的意，温柔地笑了笑，将黑发父子二人一同揽入了怀中。
　　他轻声哄道：“爸爸、爹咪抱抱，我们崽崽不怕了啊。”
　　“呜呜呜……呜呜嗝……”小月亮抽噎着，呆在双亲的怀抱中稍微冷静了一点，乖乖点了点头。
　　白云霁见状，抬手轻拭了拭幼崽那仿佛永不止歇的眼泪，柔声道：“乖，跟爹咪和爸爸说说，刚刚梦到什么了？”
　　“有可怕的鲨鲨追你了吗？”
　　小月亮憋着小嘴摇了摇头，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挂着泪珠抽抽搭搭地开始和爹咪诉说起了梦中的情景：“呜、咿呀唔……叭叭咿呀……嘚、嘚咪……”
　　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难过，激动之下眼泪直滚了下来，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眼皮都快肿了。
　　“不急，慢慢说。”顾听澜见他哭得喘不上气，连忙拍了拍幼崽的后背帮他顺气。
　　小月亮哭声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只是难以分辨的咿呀声，爸爸和爹咪根本听不懂！
　　他的情绪顿时更低落了，低头埋进顾听澜的颈窝里默默掉眼泪：小月亮好想爸爸……
　　顾听澜感觉到一滴滴眼泪落在自己颈间，而后下滑染湿了睡衣的布料，顿时有些慌了神，抬眸去看白云霁。
　　同样是新手爸爸的白云霁一时也没了办法，轻摇了摇头。
　　他第一次知道孩子情绪崩溃起来是这么难哄，也不敢再细问幼崽梦里的情况，只暗叹一声，安静地抱着父子二人。
　　顾听澜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幼崽的后背，听着耳边几乎哭哑了的声音，绷紧了面容。
　　“……呜嗝、爸爸，嘚唔咿（对不起）……”
　　小月亮攥着白云霁的头发，抱紧了顾听澜的颈脖，磕磕绊绊地向梦里难过的爸爸和抱着自己的爸爸道歉。
　　他年纪尚小，还不太懂其中复杂的感情，只觉得难过又伤心，心里痛痛的。
　　“嗯。”
　　没听懂他道歉的顾听澜低应了一声后，安抚的动作忽的一僵，错愕地睁大了黑眸。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小月亮口齿清晰地喊爸爸了？
　　白云霁一愣，瞬间反应了过来，揽着伴侣后腰的手臂紧了紧，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意外又惊喜的眼神。
　　但无意识喊出“爸爸”的幼崽，明显还深陷在梦境带来的情绪中，什么都不知道。
　　“崽崽？”白云霁轻唤了一声。
　　“呜嗯。”小月亮哭着闷声应了。
　　“……”
　　即使是在哭泣中，依然乖乖应声的小人鱼幼崽太过可爱，让夫夫二人顿时从惊喜中缓过神来，哑然失笑。
　　但这么哭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
　　白云霁眸光微转，垂眸看了眼黑发爱人，勾了勾唇角。
　　他抬手轻扶顾听澜的后脑，在他爱人蹙起的眉心落下一吻，而后手掌微微用力，直将他扣入自己的颈间。
　　“？”顾听澜茫然地在他怀中眨了眨眼，就听银发人鱼用相当忧心的口吻说：“崽崽，快别哭了。”
　　“再哭下去，你爸爸都要跟着伤心掉眼泪了。”
　　顾听澜身体微僵了僵，眉眼间渐染上了几分略带羞赧的笑意，配合地轻轻将脸贴在了他微凉的侧颈上。
　　爸爸伤心哭了？
　　单纯的小月亮信以为真，当即顾不上掉眼泪了，连忙抬起头：“呜，爸爸？”
　　长久的哭泣让他有些睁不开眼，鸦黑的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了一起，小月亮努力瞪大眼睛，焦急地想看爸爸的神情。
　　却只能看到顾听澜清晰的下颌线，以及……似乎微微泛红的耳根。
　　“……唔。”顾听澜闷应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洒在人鱼冷白的肌肤上，肌肉绷紧了一瞬。
　　白云霁的蓝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垂眸看了眼无自觉的黑发伴侣，微眯了眯眼，没有做声。
　　小月亮没见过顾听澜这幅模样，见爸爸不抬头，又仰头看爹咪，就见爹咪一脸忧心，完全不做声。
　　黑发幼崽顿时慌了神，以为爸爸是真的伤心了，打着哭嗝，焦急地安慰爸爸：“爸爸，呜、嗝，咿唔呀撒唔！（你不要伤心！）”
　　他不想让爸爸伤心掉眼泪！无论梦里还是现在，他都不想让爸爸伤心难过，也不想让爹咪变成一张大厅里的照片。
　　他希望爸爸和爹咪可以永远在一起，这样爸爸就不会因为想念爹地而难过。
　　他想保护爸爸和爹咪，永远永远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顾听澜的眼睫轻扇，被幼崽一口一个“爸爸”砸得回不过神来，又惊又喜的神情更是与白云霁口中的“伤心”天差地别。
　　“呜呃，”小月亮见爸爸没反应，无措地揪住白云霁胸口的衣衫，可怜巴巴地向他求助：“唔呃，爹咪——”
　　白云霁意外地愣了一瞬，慢半拍地应道：“诶，崽崽。”
　　小月亮焦急道：“咕叭唔阿唔咿呀爸爸。”（快帮我安慰一下爸爸）
　　“好好好，崽崽不急。”白云霁敛了眸中的笑意，轻轻拭去幼崽眼尾上要落不落的晶莹泪珠，安抚道：“爹咪帮你安慰啊。”
　　听着幼崽口中不容错辨的称呼，白云霁惊喜过后，有种果然如此的微妙感觉。
　　虽然他之前通过幼崽平时的音调，大概也猜出了他对自己的称谓是“爹咪”。
　　但他无论怎么想都不知道，这个称谓是哪里来的，他给小月亮做蛋教的时候可从来没这么自称过。
　　他抬手抚上黑发青年的后颈，莫不是……胎教的原因？
　　蓦然想起圆圆口中怎么都改不掉的“夫人”，白云霁露出几分好笑的神情，指尖意味不明地捏了捏顾听澜的后颈，看来确实是胎教的问题了。
　　顾听澜身体猛地一僵。
　　白云霁眼看着他的耳根迅速红透，难忍笑意地用下颌轻蹭了蹭他的黑发，低头轻吻了一下，轻哄道：“好了好了，澜澜快别伤心了，崽崽已经不哭了。”
　　“是吧崽崽？”
　　小月亮用力点了点小脑袋，顶着哭红的蓝眸，打着停不下来的哭嗝，大声应道：“呜嗯！”
　　“看，我们家宝贝乖崽崽都这么说了，”白云霁几乎要笑出声了，还一脸煞有其事地说：“澜澜是不是也该抬起头来了？”
　　“……”顾听澜神色顿了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绷着脸默然离开白云霁的颈间，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看幼崽。
　　“好了，”白云霁暗笑不已，吧唧一声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又低头同样亲了小月亮一口，笑着道：“都不闹了！”
　　“谁要是再不高兴，爹咪就要打pp咯！”
　　顾听澜抬眸扫了眼唯一在闹的坏心眼人鱼，神色无奈地笑了笑，顶着仍然滚烫的耳根配合地点了头。
　　“唔！”小月亮乖乖点头，终于破涕为笑。
　　他伸出小手，费力地勾住双亲的脖子，学着白云霁的模样，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啵啵。
　　终于哄好幼崽的夫夫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笑。
　　顾听澜从空间钮中取出一条软帕，心疼地擦拭着幼崽脸上的泪痕。
　　“崽崽，再叫声爸爸和爹咪听听？”白云霁轻抚着幼崽的后背，帮他平复哭嗝。
　　小月亮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乖乖喊道：“爸爸、爹咪。”
　　口齿清晰、发音准确。
　　“爸爸？爹咪？”
　　小月亮迟疑地又小声喊了一遍，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喜地仰起头又唤了几声：“爸爸、爹咪，爸爸、爹咪！”
　　“嗯。”顾听澜眼眸含笑，幼崽喊一声他应一声。
　　“诶！哈哈哈，崽崽真棒！”白云霁揉了揉小月亮柔软蓬松的黑发，嘴角带笑：“真会挑日子！”
　　小月亮完全褪去阴霾的笑脸上满是茫然：“咿？”
　　“不记得了？今天是小月亮满月。”顾听澜笑着收起软帕，了他身上的小肚兜，“曾外公曾外婆和你的舅公们要给你办满月酒，想起来了吗？”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么赶巧，小月亮在满月当天开口说话了，正好在他们离开亚特兰提斯之前，长辈们该要高兴坏了。
　　小月亮恍然大悟，水汪汪的蓝眸骤然亮起，兴奋地抱紧爸爸的脖子，咿呀催促着双亲，要去海底和人鱼长辈们分享这份喜悦。
　　夫夫二人纷纷失笑，白云霁勾了勾幼崽还泛着红的小鼻子，揶揄道：“崽崽，忘记满月我们还要干什么了吗？”
　　“？”黑发幼崽歪了歪小脑袋。
　　白云霁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顾听澜怀中抱过他，轻轻放回水箱里贝壳小床上。
　　他用指尖轻点了点幼崽银尾，说：“今天爹咪要教你把小尾巴幻成双腿了哦。”
　　小月亮一愣，这才想起因梦境而忘掉的重要事情，对吼！爸爸和爹咪之前和他说过的！
　　“咿！”
　　昨天晚上，他还因为这件事高兴得差点睡不着……所以才会做那么难过的梦吗？
　　小月亮低头看了眼自己漂漂亮亮的小尾巴，想起梦里灰扑扑的无力尾巴，心有余悸。
　　水中漂浮的小水母晃晃悠悠地来到他身边，用小触手蹭了蹭他的手背。
　　白云霁不知幼崽心思，食指的指尖点上小月亮的眉心，温声道：“崽崽闭上眼睛，放松身体，要好好感受爹咪的精神力哦。”
　　“咿！”小月亮兴奋地点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人鱼幼崽的第一次幻腿，皆是在满月后在亲属的精神力引导下完成的。
　　一方面是学会自如幻腿幻尾，另一方面是为了让幼崽感应并学会控制渐渐稳定下来的精神力。
　　小月亮感觉一股奇怪的能量从眉心流向尾巴，而后在尾巴上绕了一圈就消失了。
　　接着，就听到了爹咪好听的声音：“好了崽崽，快睁眼看看吧。”
　　咦？这么快就好了吗？
　　小月亮睁开眼，就对上了爸爸和爹咪笑意满满的面容，他茫然地低下头。
　　两条肉乎乎的、藕节般白嫩的腿，自然地搭在贝壳床的暖黄软垫上。
　　真的是腿！
　　小月亮惊奇地眨了眨眼，微动了动之前尾鳍的位置，就见几个小小的脚指头一起动了动。
　　“！”小月亮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他本能地学会了控制双腿，他又试着左右摇了摇脚丫子，把自己乐得不行，“咯咯咯。”
　　白云霁和顾听澜被他的笑声感染，笑着看他一脸新奇地摆弄自己的双腿。
　　一直开着录像功能的光脑，尽职尽责地悄然录下了这个画面。
　　小月亮慢吞吞地回缩左腿，又慢慢回缩右腿，叉腿坐着，试探着去摸自己小小的脚指头。
　　而后，手指戳了戳小腿肉，眨了眨眼，又笨拙地拍了拍自己大腿，倍感神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两腿之间、小肚兜下的小小鸟上。
　　小月亮好奇地看了看，就要伸手去捏。
　　白云霁眼皮猛地一跳，连忙挡住他的动作：“这可不兴捏啊崽崽！”
　　小月亮一愣，茫然地抬起头。
　　白云霁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要开始给幼崽科普生常识了，轻咳了一声：“咳……这里就是你之前用来嘘嘘的地方。”
　　顾听澜听着他的可爱用词，一直没忍住，微别过脸轻笑出声。
　　“……”白云霁无言地看了爱人一眼，自己也乐了。
　　他摸了摸鼻梁，厚着脸皮接着往下讲：“崽崽不能乱捏……至少不能用力捏，要保护好它知道了吗？”
　　……也不能随便露给别人看知道吗？
　　看着幼崽天真懵懂的蓝眸，白云霁默默咽下了后面的话，崽崽才刚满月，说这些话实在太早，能不能听懂都是问题。
　　“呀~”
　　从来没拥有过双腿，一直裸着鱼尾生活的小月亮当然不会懂。
　　此时闻言，明白过来小小鸟是什么之后，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要遮挡的意思。
　　白云霁微松一口气，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家幼崽乖巧听话。
　　顾听澜好笑不已，伸手将他垂落颊边的银发别至耳后，柔声提醒道：“差不多该变回鱼尾了。”
　　差点要忘了的白云霁回了他一个笑容，伸手轻轻拢上小月亮的两条腿，道：“爹咪再教你怎么变回鱼尾哦！崽崽闭上眼睛。”
　　小月亮乖乖闭上眼，只觉得爹咪的精神力与之前完全反了一个方向，但同样在腿上绕了一圈就消失了。
　　再一睁眼，两条腿又变成了银色的小尾巴。
　　小月亮动了动尾鳍，毫无违和感。
　　“学会了吗？”白云霁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学会的话也无所谓，爹咪可以再带你感受几遍。”
　　“咿呀！”小月亮点头，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学会了。
　　他微闭上眼睛，毫不费力地控制着在人鱼蛋中就日益增长的奇妙能量，沿着白云霁之前走过的路线，在尾巴上绕了一圈。
　　“咿！”他成功了！尾巴变成腿了！
　　小月亮开心地指着双腿，蓝眸亮晶晶地扬起头，向双亲展示自己的成果。
　　顾听澜的黑眸里满是笑意，神色温柔地夸赞道：“小月亮真厉害，一次就成功了！”
　　“哈哈哈，我们崽崽是天才吧！”白云霁一脸骄傲，夸奖跟不要钱似的，“真是太让人惊喜了，你是天上给我们派来的小天使吧？”
　　小月亮被双亲夸得不好意思了，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爹咪，哒咿呀啦！”（爹咪太夸张啦！）
　　明明爸爸和爹咪才是守护他的天使呀！
　　白云霁显然高兴极了，一把将小月亮从水里抱出来，用精神力蒸干他身上的水分：“走，爸爸和爹咪带你去换新衣服！”
　　他单手抱着幼崽，伸手揽住顾听澜的腰，带着两人朝衣帽间走去。
　　“你曾外婆给你准备了好多小裤子，就等你今天幻腿了穿！”
　　“你爸爸给你挑了几件出来，我们去试试！等满月宴开始，你曾外公曾外婆他们……”
　　脚步声渐远，卧室内只剩下水箱里独自漂游的粉色小水母：“……”


第127章 离开人鱼星域
　　亚特兰提斯的早晨，晴空万里，海风怡人，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陆上行宫的湖畔边，装有略微泛蓝的巨大玻璃花窗的暖白色别墅，一大早就热闹非常。
　　发色各异的人鱼侍从们进进出出，奔忙个不停。
　　别墅的客厅内。
　　“卡尔，叫人把那边几个都带上，还有这个白珊瑚摆件……”
　　“海雾果别忘了，把早上新送来的那一批都送到星舰冰库里去，还有听澜、雪莱和小月亮喜欢的那几类海鱼和海产干货，都送过去。”
　　外婆克丽丝阿米莉亚连声嘱咐着身边的内务总管。
　　她身着一袭淡雅的长裙，柔软的银色长发松松地盘在脑后，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灵动仙气，美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深海精灵，温婉而又动人。
　　但此时，她的言辞却满是人间烟火气：“还有，雪莱之前喜欢的那个海底微型景观也是，别漏了。”
　　“是，殿下。”王宫的内务管家，红发人鱼卡尔比利奇神色温和，一一点头应下，正要转身向侍从们传达。
　　外婆克丽丝又像是突然想起来，问道：“等等，我之前请人给他们几个做的衣服，都送去星舰了吗？”
　　这个问题，王后殿下二十分钟前就已经问过一次了。
　　红发的卡尔露出几分笑意，耐心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您放心，刚刚已经送过去了。”
　　四位殿下和阁下此番回人类星域，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惯用的东西自然是带得越多越好，谁知道人类星域那边的生活环境是什么个情况。
　　再则，白云霁殿下和顾听澜阁下这次回去，要直接搬进修建好的新婚府邸，新房当然要装点些旧物，这样寓意才好。
　　“云霁主卧里，小月亮睡惯了的那个水晶水箱带了吗？”克丽丝依然不放心。
　　“带了，替换用的也备下了。”卡尔笑眯眯地应道。
　　人鱼侍从们格外喜爱这位可爱的曾孙殿下，担心出生在亚特兰提斯的人鱼幼崽适应不了人类星域的居住环境，第一波就把小月亮殿下惯用、喜欢的东西全送过去了。
　　“那就好。”克丽丝来来回回看了几圈，确认觉得没有任何遗漏之物，这才满意地坐回到丈夫奥斯蒙波塞冬身边。
　　奥斯蒙波塞冬适时地递上一杯芳香四溢的玫瑰花茶。
　　克丽丝接过轻呷了一口，这才感觉到隐约发干的嗓子舒服了些，于是捧着花茶慢慢喝完了。
　　“外婆，您也太夸张了……”白云霁神色无奈地笑道。
　　他们今日要启程回人类星域，外公外婆和舅舅们一大早就带着侍从们过来，说是帮他们一起收拾行李。
　　作为小辈，自然要欣然接受长辈们的好意，但……
　　外婆这幅恨不得直接搬空整个海底王宫的架势，实在太过夸张……据大舅舅玩笑说，人鱼王室的千年宝库都被搬空了一小半。
　　别说是他们用惯了的物什，就连多看了几眼的摆件、多吃了几口的食物、多摆弄了几下的文玩，一个不落全部都装箱送去了星舰。
　　让原本没什么行李要带的白云霁、顾听澜和雪莱三人看得瞠目结舌，半点都插不上手。
　　就连最积极的圆圆也毫无发挥的余地，只能先一步去星舰那边帮忙布置了。
　　更别提干家务笨手笨脚的编号001伊洛和编号002伊娜，这对双胞胎兄妹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买了一大堆亚特兰提斯的特产，这会儿正在星舰上忙着收拾自己的小房间。
　　于是，无处帮忙无所事事的白云霁三人只能闲坐在客厅里，陪外公喝茶聊天，看外婆克丽丝大包大揽、忙上忙下地折腾一早上。
　　“才这点东西，哪里夸张了？”
　　外婆克丽丝轻轻放下手中的空杯，笑容温婉地说：“要是带少了，等你们到了人类星域，再想要可没地方找。”
　　“能带的都先带上，有备无患。”外公奥斯蒙神色赞同，沉稳地帮克丽丝续上一杯玫瑰茶。
　　白云霁环顾四周，露出了几分好笑的神色：“您们这都要搬空了，我们下次回来还能住人吗？”
　　他伸手揽住顾听澜的肩，眨巴着蓝眸，半开玩笑道：“这么大仗势，您们是急着要撵我们三个走吗？”
　　“……就你嘴贫，”克丽丝哑然失笑，轻瞪了他一眼，娇嗔道：“等你们走了之后，我会重新让人购置的，安心吧！”
　　顾听澜和雪莱两人神色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也笑了。
　　现在两大星域之间建有星门，中间行程不过两周时间，真的不需要带走这么多东西。
　　但，看着外婆克丽丝这么关切的模样，实在不好拒绝她的一番心意，也因此久违地多了几分离家远行之感，心头暖烘烘的。
　　克丽丝再次捧起玫瑰花茶，突然怅惘地叹了一口气：“哎，小月亮还这么小。”
　　“太久不见怕是要生分了，到时别忘了我们才好。”说着，她落寞地垂下眼睫，望着手中颜色漂亮的茶水，满脸不舍。
　　她心里很清楚，白云霁他们总归是要回人类星域的，总不可能一直住在亚特兰提斯。
　　夫夫二人在人鱼星域住了有小半年，时间也不短了，回去应该也有不少事要忙。
　　不说别的，小月亮破壳这么久，还没和人类星域的两个爷爷正式见上面，是该要回去的。
　　但清楚归清楚，只要一想到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们，就免不了感到心中不舍。
　　奥斯蒙暗叹一口气，温柔地揽住她，无声安慰。
　　“外婆，”白云霁见她情绪有些低落，笑了笑，语带揶揄地宽慰道，“您也安心吧！”
　　“外公和舅舅们或许不好说，但您这么年轻漂亮，小月亮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您的。”
　　“……”想起小月亮那祖传颜控的模样，克丽丝神色一顿忍不住轻笑出声，一腔不舍之情也缓和了几分。
　　世界上……至少在人鱼王室，就没有任何一条不爱美的人鱼，也没有任何一条不自恋的人鱼。
　　她傲然直起腰身，挽起耳边碎发，展颜笑道：“这倒也是！”
　　对自己的外貌相当有自信的克丽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白云霁哄开心了。
　　白云霁三人皆是失笑，奥斯蒙深邃的蓝眸里也满是笑意。
　　“爸爸、爹咪！”玄关处，传来了小月亮难掩兴奋的稚嫩呼唤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小月亮晃着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坐在大舅舅奥古斯特斯的臂弯里。
　　二舅舅斯图亚特正一手拎着他的小鞋子，一手提着装了粉色小水母的迷你水缸，跟在他们身后进门。
　　“崽崽回来了？”白云霁眉梢微挑，含笑起身迎了上去。
　　自打满月那天早上学会幻腿后，小月亮除了晚上睡觉和在海底王宫玩，几乎都保持着人类模样。
　　独留小水母呆在巴掌大的迷你水缸里。
　　“嗯，爹咪！”小月亮高兴地扑进白云霁的怀中，脖子上的银色鎏金的小项圈叮当作响。
　　项圈上，缀着铃铛的长命锁两侧，不知何时各多了一枚幽蓝色的小小鳞片，约是指甲盖大小，一左一右地轻撞着长命锁。
　　那是小月亮满月当天，克丽丝和奥斯蒙夫妇送给他的礼物——由特殊材质做成的人鱼幼崽专用空间钮，在当天就认了主。
　　两个空间钮各自装满了三个舅公送给他的满月礼物，小玩具、小零食、小珍宝、机甲模型……乃至儿童防具，应有尽有。
　　小月亮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天晚上睡觉都宝贝似的捂着小鳞片睡，别提多喜欢了。
　　白云霁抱住幼崽软乎乎的身体，捏了捏小月亮红扑扑的脸蛋，笑道：“这回玩尽兴了吧？”
　　这小家伙一大清早就起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兴冲冲地要去海底游乐园。
　　白云霁和顾听澜好笑不已。
　　考虑到在星舰上没有什么大型的娱乐设施，两周的旅途对幼崽来说可能太长又太无聊，便也由着两位舅舅带着他去玩了。
　　却没想到小月亮乐不思蜀，玩到这个时候才见他回来。
　　“咿呀咿！”小月亮笑盈盈地点头，嘴里咿呀作语地跟他分享两个舅公带他玩的项目。
　　“好好好。”
　　白云霁连声应道，只觉得耳朵里被幼崽灌满了兴奋的“咿呀”声，他无奈又好笑地勾了勾小月亮的鼻尖，调侃道：“也就仗着你两个舅公宠你。”
　　“咯咯咯~”小月亮反射性地眯了眯眼，笑容清脆。
　　大舅舅奥古斯特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随手抚去衣袖上不明显的褶皱，温声道：“你这天天抱着不撒手，我和阿斯还能比你更宠他？”
　　二舅舅斯图亚特闻言，冰晶似的蓝眸里染上了一抹分明的笑意。
　　“……”白云霁低头看看怀里天真无邪的可爱幼崽，再一想自己平日见崽就抱的行为，顿时哑口无言。
　　“哈哈哈哈——”克丽丝笑到不行，朝他们招手，“行了行了，你们别杵在门口了，赶紧进来坐吧。”
　　白云霁抱着小月亮默然转身，见沙发上几人都在笑，就连顾听澜都眼带笑意，明显大家对此都有共识。
　　大舅舅和二舅舅一左一右路过白云霁身边，神色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
　　“……”后知后觉的白云霁哑然一笑，也乐了。
　　“爸爸！”小月亮全然不知他心路程，扬着笑脸，奶声奶气地和克丽丝他们打着招呼，“咿呀咕、咿呀啵、啵啵~”
　　他还说不清相对复杂的称呼，只有“爸爸”、“爹咪”清晰无比，但也足够一众长辈们惊喜了。
　　“诶！小月亮真乖！”克丽丝欣然应道，其他三人也露了笑意。
　　白云霁抱着小月亮回顾听澜身边坐下，低头贴上小月亮的脸蛋，装模作样地叹道：“哎！乖崽，爹咪大概是成不了什么严父了。”
　　白云霁抬眸看了顾听澜一眼，又道：“我们家以后恐怕得辛苦你爸爸唱红脸了。”
　　“咿？”严父？唱红脸？
　　小月亮迷茫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小脸蛋被紧贴变形，粉嫩的小嘴被脸颊上的肉肉挤得微张，完全听不懂爹咪的话。
　　于是，一双湛蓝的眼眸微移，求助似的看向顾听澜。
　　顾听澜哑然又好笑，对爱人不时表现出来的恶趣味毫无办法。
　　他黑眸带笑，轻轻一拍白云霁的手臂，将幼崽从银发人鱼怀中解救出来，抱至自己膝上，柔声解释道：“你爹咪跟你开玩笑呢。”
　　……得了，这两口子怕是谁也唱不了红脸了，一众看好戏的人鱼长辈将目光挪到雪莱的身上。
　　雪莱一愣，默然摇头。
　　在他印象里，小月亮从来都没有因为任何事哭闹过，每天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这么乖巧的性子，在场哪个人或者人鱼舍得对他唱红脸？
　　“咿哦！”
　　果然，下一刻就见黑发幼崽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朝着白云霁甜甜一笑，十分惹人喜爱。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爸爸、爹咪~”
　　小月亮声线软糯，他伸手拍拍顾听澜护在自己肚肚上的手，又拉了拉白云霁的衣袖，喊他们低头看他。
　　“诶，崽崽。”“嗯？”夫夫二人不明所以，很配合地看向他。
　　小月亮眨巴着亮晶晶的蓝眸，朝他们神秘一笑。
　　他摸了摸项圈左边的空间小鳞片，取出了一个雕工精美的复古白银小宝箱，宝箱大约是成人巴掌大小，一取出来就占了小月亮满怀。
　　人鱼幼崽的力气不小，但要整个抱起小宝箱还是有些吃力。
　　“爹咪，咿格咿。”小月亮伸手拽住白云霁的手指，把小宝箱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拿走。
　　白云霁不知道幼崽要玩什么，但他十分乐于配合，直接顺着小月亮的动作取走了这个分量不轻的宝箱。
　　小月亮朝他笑了笑，又从空间小鳞片里取出了一把花纹精致的银色小钥匙，明显与宝箱配套。
　　他把钥匙放在了顾听澜的手掌上，仰头朝双亲甜甜一笑：“哩唔！”（礼物）
　　白云霁夫夫神色诧异地对视一眼，猜测着他的意思：“要打开它？”
　　小月亮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笑容很是腼腆：“咿唔咯爸爸、爹咪哒！”
　　“送给我们的？”白云霁连蒙带猜地问道，“礼物？”
　　小月亮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小手推了推顾听澜的手掌，催他用钥匙打开宝箱。
　　夫夫二人还来不及意外，被他这殷切的小模样逗笑了。
　　银色的小钥匙插入宝箱的锁芯，微微一转，轻微的“咔”声后，宝箱的盖子弹开来。
　　宝箱内铺有一层雅蓝色的绒布内衬，里面挤挤挨挨、满满当当地放了满箱的各色珍珠，个个颗粒饱满，成色极好。
　　“……这是。”顾听澜神色难掩惊讶，没料到小月亮会攒下一堆珍珠送给他们。
　　“爸爸？”小月亮仰着小脑袋，眼睛直看着双亲，观察他们的神色，显然是希望他们会喜欢。
　　顾听澜温柔地摸了摸幼崽，只觉得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柔声道：“谢谢小月亮的礼物，这盒珍珠很漂亮。”
　　小月亮立即展颜笑开了，他转头见爹咪看着盒子半天不吭声，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表情，“爹咪唔咿呀哇？”（爹咪不喜欢吗？）
　　“……喜欢，我很喜欢。”
　　白云霁蓦然回过神，眸光有些微的恍惚，他弯唇柔柔一笑，补充道：“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之一。”
　　除此之外，便是顾听澜送给他的宇宙之眼婚戒、黑色的空间吊坠、梵西星捡的贝壳……还有排在这一切前面，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礼物——眼前这个笑弯了眉眼的可爱幼崽。
　　“谢谢崽崽。”
　　白云霁十分珍惜地用指尖抚了抚最上面的几颗珍珠，突然反应过来，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跟着小月亮，却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头，就见在场所有长辈，乃至雪莱都是一副笑而不语的了然模样。
　　“……* ”白云霁摸了摸宝箱内衬，还带有一点水汽，顿时恍然：“沉船探险？”
　　这是小月亮唯一不让他跟去的地方，现在想来，这小家伙也没让顾听澜陪着去玩过。
　　“咿~”小月亮没想到爹咪一猜就猜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就说瞒不住你了。”克丽丝掩唇笑道，“小月亮为了攒这么一箱，那可是忙坏了。”
　　白云霁轻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也不难猜。”
　　只是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谁能料到刚破壳没多久的幼崽，在海底玩乐时还会惦记着要给双亲准备一份惊喜礼物呢？
　　而且，几乎是雷打不动每天都去，攒了整整一箱。
　　想到这些珍珠是小月亮一颗一颗地在沉船里寻回来的，白云霁一时动容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顾听澜神色怔怔，他之前确实听白云霁半是玩笑半是撒娇地说过，小月亮不让他跟去沉船探险，没想到……
　　“哎呀，我的好崽崽，”白云霁俯身在小月亮额上吧唧一口，笑着说，“爹咪和爸爸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我想想啊——等回去，爹咪就找人给它设计个展示架，摆在客厅里！”
　　大舅舅奥古斯特斯莞尔一笑，神色温和地提议道：“展示架的安全防护措施可得做好，装个S级的小型防护罩吧。”
　　“是这个道！”白云霁认真地点点头，俨然是要付诸行动的样子。
　　“我这有SSS级的。”二舅舅斯图亚特也是一脸正色。
　　大舅舅沉吟道：“也是，那还是就装阿斯说的这个……”
　　眼看着他们的话题一路走偏，还越来越夸张，一家之主奥斯蒙波塞冬一向威严的面容上满是无奈的笑意。
　　而克丽丝早就笑倒在了他的怀中，要知道，他们王室千年宝库的防护罩也不过是SSS级的。
　　“好了，”奥斯蒙波塞冬轻拍克丽丝的后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笑着打断舅甥几个越发漫无天际的想法，“卡尔那边都收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周围忙碌的侍从们都已经退走了，几乎被搬空的客厅里只剩下沙发上的他们几个。
　　克丽丝轻瞪了扫兴的丈夫一眼，气恼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嫌他多嘴。
　　她毫无掩饰的动作，直白地落在众人眼里。
　　“哈哈哈，差点就聊忘了，确实该走了。”白云霁眉眼含笑，低头问小月亮，“崽崽要让曾外婆抱一会儿吗？”
　　小月亮乖乖点头，向克丽丝伸出两只小手。
　　“哎呀，小月亮，曾外婆抱抱！”
　　克丽丝连忙起身过去，宝贝似的抱起小月亮，深吸了一口幼崽身上的奶香，满心不舍道：“我的宝贝乖崽，还没走曾外婆就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小月亮摸了摸克丽丝的脸，甜笑着说：“唔耶呀咿呀啵~”（我也想曾外婆）
　　“小月亮真乖！”
　　克丽丝在他额上亲了一口，细致地帮他了身上凌乱的小衫，把他放入丈夫奥斯蒙的怀里。
　　“要是想曾外公、曾外婆了，就用光脑给我们打视频通讯知道吗？”
　　她温柔地轻摇了摇小月亮戴着儿童光脑的左腕——那是大儿子奥古斯特斯给小月亮准备的满月礼之一。
　　“嗯！”小月亮认真地点点头，学着克丽丝的样子，倾身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奥斯蒙波塞冬摸了摸小月亮的头，没想到小月亮以为他也想要亲亲，扑腾着两条小腿，直起身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也啵唧了一口。
　　威严的人鱼之王愣了一瞬，低头也在他眉心亲了一口，柔声道：“真乖。”
　　偌大的停舰坪上，安静地停放着一艘在阳光下映射出浪花暗纹的银白色星舰。
　　那是阿尔弗雷多送给顾听澜作正式见面礼的定制小型战用星舰，搭载了最新的智能系统和武器。
　　星舰舷梯前，克丽丝夫妇和两位舅舅正在和白云霁一行话别。
　　“真的不带护卫舰队吗？”克丽丝挽着白云霁，有些不放心，“送到人类星域边缘就回来。”
　　“真的不用。”白云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摇头，“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雪莱大哥吗？”
　　克丽丝张了张嘴，实在说不过他，于是转而拉住顾听澜，细声叮嘱道：“回去工作再忙，也别忘了吃饭。”
　　“产后才没多久，还是需要注意休养。”她柔声说，“我准备了些补品，别忘了让圆圆炖给你喝。”
　　顾听澜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克丽丝了解他的脾性，只要答应的事都会认真做到，放下了心来。
　　她转头看了看雪莱，神色关切道：“你回去也要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就直接联系我们。”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们早就已经把雪莱当成自家人了。
　　奥斯蒙波塞冬闻言也点点头，认真道：“无需跟我们客气。”
　　雪莱心中触动，他弯唇笑了笑，神色一派温和：“我知道的，您们放心。”
　　道别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再怎么依依不舍，也该上星舰了。
　　白云霁接过二舅舅怀中的小月亮，环顾四周，神色诧异地问道：“小舅舅呢？”
　　阿尔弗雷多那么喜欢小月亮，结果临走之际还看不到人，实在有些奇怪。
　　这时才发现少了一条吵闹人鱼的众人：“……”
　　“谁知道他，一大早就跑不见人影了。”大舅舅奥古斯特斯把白云霁往舷梯上轻推了推，“别管他了，时间不早先走吧。”
　　“就是，到这时候还搞消失……”克丽丝面带几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朝白云霁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别管了，让他自个儿后悔去吧！”
　　“好，”白云霁无奈地笑了笑，抱着小月亮站在舷梯上，温声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您们保重。”
　　顾听澜和雪莱向长辈们点头道别：“你们保重身体。”
　　“嗯，好。”克丽丝不舍地微红了眼眶。
　　三人一幼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缓缓关闭的舱门后，而后，银白色的星舰腾空而起。
　　望着慢慢驶入防护罩专用通道的星舰，克丽丝再也克制不住泪意，回身抱住了丈夫的腰。
　　星舰的舷窗前，抱着小月亮的白云霁、顾听澜和雪莱站在一起，无声地望着下方舍不得离开的人影，直到出了特级防护罩，再看不见内部的任何景象。
　　星舰越飞越高，可以清楚地一座巨大繁荣的城市，巍然耸立在海洋中央。
　　“崽崽你看，”白云霁指了指舷窗外，柔声向一脸难过不舍的小月亮介绍道：“亚特兰提斯的陆上主城，格罗利。”
　　说完，他指尖微移，指向那座位于城市中心，巍峨的暖白色宫殿，“那里就是曾外公曾外婆的家，我们住的陆上行宫。”
　　“咿~”小月亮往前倾了倾身体，想看仔细些。
　　“哟！”走道尽头，突然响起一道率性的声音，随意的口吻令人十分耳熟，“怎么一个个都呆站在这，看什么呢？”
　　白云霁三人愕然一愣，猛地转头看去。
　　金发蓝眸、五官精致的俊美青年，正双手抱臂，一脸好奇地自走道尽头走来。
　　“……”“……”
　　“……小舅舅？！”


第128章 喜提三大热搜
　　星历1011年2月1日，人类星域晚上21点45分。
　　帝国月光，人鱼大王子殿下的官方星博账号，不声不响地更新了一条动态。
　　白云霁：【在亚特兰提斯结束了我们短暂的蜜月之旅，带破壳满月的小月亮启程归家。】
　　下方附了一张三人全家福的照片。
　　海边矮白小筑的温馨庭院，温柔苍郁的古树下，一家三口亲密无间地贴坐在雅致的浅色藤编秋千上，身后略远处，隐约可见玫瑰园的一株株嫣红在阳光中轻轻摇曳。
　　容貌殊丽的银发人鱼轻揽着黑发亚裔青年的腰，微微垂眸看向怀中爱人和孩子，蓝眸里缀满了清浅的笑意。
　　在帝国人民眼中，长相清俊性情却极为淡漠严肃的黑发青年，正神态放松地倚在伴侣身上，半护着怀中的幼崽，眉眼含笑地望向镜头，尽显温柔。
　　而他的膝上，精致白嫩的黑发幼崽身穿明蓝色的背带小短裤，一手扶着顾听澜的手臂，另一只小手握着白云霁的手指，朝着镜头方向粲然一笑。
　　干净澄澈的蓝眸笑弯成了一对月牙，与衬衣领口上的蓝宝石领针交相辉映。
　　【嗷嗷嗷！救命，居然是全家福！小月亮殿下好可爱！简直是有生之年系列！！！】——点赞9999+
　　【这是什么绝美氛围啊，我真的哭死！】——点赞9999+
　　【“小月亮”是孙殿下的小名吗？天哪，好可爱！疯狂贴贴小月亮~】——点赞9999+
　　【这合照，爱了爱了，感动的泪水情不自禁地从嘴角滑下，斯哈斯哈！】
　　【楼上快把口水擦擦！都淌到我这来了，万事存图要紧！】
　　【感谢提醒，已存】【已存+1】【+2】……
　　【啊啊啊啊啊！小月亮殿下满月啦？我的人鱼崽崽！感谢大殿下实现了我云养小人鱼幼崽的究极梦想！】
　　【小月亮殿下居然已经幻腿了吗？呜呜呜，我还期待能看到肉嘟嘟的小尾巴呢！】
　　【真的诶！恭喜小月亮殿下成功幻腿！穿背带小短裤诶！超级可爱有没有！快让姨姨亲亲~】
　　【恭喜恭喜，肉乎乎的腿很可爱没错，但我辣么大一……不对，小一条可爱漂亮的银色尾巴呢？】
　　【……有生之年系列，指的怕不是两位殿下的鱼尾吧？泪目了有木有！】
　　【小胳膊小腿什么的，也超级可爱啊！建议楼上刷个几十遍的海底弹琴视频，自我疗愈一下！】
　　【呜呜呜，不是，道我都懂，全家福照片也超级香！但是！为什么要给崽崽套上小白袜？球球了，我想看小脚丫！】
　　【臣附议！越遮越想看的感觉谁懂啊！疯狂打滚求图！】
　　【鱼身可以看小尾巴，但人身不能看脚丫是吧？不穿鞋也要穿袜子什么的，大殿下属实严谨！】
　　【先吸一口可爱幼崽，然后……求看小jio丫！两位爸爸，拜托拜托~】
　　一大堆令人失笑的疯狂夸夸夸、花式喊爹喊爸求光脚丫图的评论、转发之后。
　　【……讲道，第一时间惊喜存图后，我有一瞬的失望……我还以为有机会能见到传说中的人鱼王室成员呢……】
　　【哈哈哈哈，楼上别做梦了！能存下这张全家福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大殿下死忠粉【啧啧啧，大殿下和顾首席这动作，这神态……这对CP，吾辈终究还是磕反了！虽然但是，依然好香啊哈哈哈哈哈！】
　　精神院扛把子【楼上说的对！哈哈哈哈，大殿下看起来眼神好宠啊！顾首席的表情也好温柔啊！】
　　酸的冒泡【是的，顾首席看起来好幸福啊！祝福祝福！祝福一万年！】
　　【哈哈哈哈，香香香、祝福祝福，楼上这几个昵称怎么这么眼熟呢？】
　　【笑死了，这不是大殿下和顾首席各自的死忠粉丝吗？什么时候全真香成了CP粉了？】
　　【哈哈哈哈哈，楼上别歪楼引战啊！没看到大殿下说要启程回来了吗？！该举国欢庆才是！！！】——点赞9999+
　　【终于！终于！终于！大殿下和顾首席要带着满月的孙殿下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去时二人世界，归来一家三口，蜜月旅行我这辈子只服这对王室夫夫！】
　　【大殿下有没有搞错啊！整整八个月的蜜月之旅，崽都满月了，居然还是短暂的蜜月之旅！笑死我了！】
　　【哈哈哈，这大概是帝国王室史上“最短”蜜月了吧？】
　　……
　　这一条点赞瞬间过了十亿的星博下，令人咋舌的评论数量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不停翻倍，完全翻不到尽头。
　　甚至还为星博官方首页提供了好几条热搜，热搜一【小月亮白袜】，热搜二【爸爸】，热搜三【当年吾辈磕反的CP！】。
　　俨然是一场帝国全民的狂欢。
　　“……该死的！”
　　黑暗中，伴随着一道阴郁嘶哑的低骂声，智能光脑被主人一把从腕间扯下，狠狠地砸在地毯上。
　　“咚！”光脑在厚重的暗色地毯上弹了两下，发出了不轻的闷响。
　　高亮的界面因突如其来的摔碰闪了闪，其上的内容，正是白云霁更新的那条星博以及下面的海量评论。
　　光脑主人粗粗喘了两口气，暴躁又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因室内昏暗而难辨瞳色的眼睛直望着窗前打下的微弱月光，怔怔出神。
　　天枢星的二月，帝都还未入春，就连月光都带着几分冰冷气息。
　　良久，他嗤笑一声：“哈，小月亮？也叫小月亮……却成功幻腿了？竟然幻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神经质地大笑出声，笑得弓起身几乎喘不过气来，又在下一瞬突兀地戛然而止。
　　他一动不动地伏着身，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光脑，呢喃出声：“不一样又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
　　窗外的寒月被厚云遮掩，唯一亮着的光脑星博界面上，还在不停刷新着最新的评论。
　　沙发上的身影几乎融进了寒冷夜色中，黑沉的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诡异得让人发毛。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再一次影影绰绰地落到窗前。
　　“系统。”
　　突然，沙发上的人坐直身，声线冰冷地唤了一声。
　　“滋、滋啦——”
　　久违的杂音出现时似有延迟，但系统那无机质的机械音依旧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地打招呼道：“宿主，好久不见。”
　　它一直处于被宿主单方面禁言的待机状态，距离上次被喊出来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但它的宿主完全没心情会他的阴阳怪气，而是神色冰冷眸光阴翳地直言道：“想办法帮我抹杀他。”
　　“哦——”系统对宿主近一年来的阴晴不定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只拖长了机械音问：“您说的是谁？”
　　“不要明知故问！”他不耐地皱起眉怒喝一声后，又压低了嗓音道，“……就照你之前说的，抹杀他……彻底抹杀白云霁！”
　　“抱歉宿主，您的任务积分已所剩无几，并不足以达成彻底抹杀的条件，建议您考虑一下拉拢——”
　　宿主的眼中钉、人类帝王最疼爱的嫡长子——白云霁眼下已经彻底摆脱了胎毒带来的桎梏，其婚姻对象顾听澜又研制出了人类星史上第一架精神力机甲。
　　刚满月的人鱼幼崽更是受全帝国人民的喜爱追捧，再加之他的人鱼皇族身份，以整个高等人鱼星域作为背景……
　　这位嫡长子在帝国的影响力早已今非昔比，对于宿主而言是威胁但更可以是助力。若是一直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相比起抹杀，拉拢还更有利些。
　　但系统的真诚建议未说完，就被宿主掷地有声地打断了。
　　“那就实时定位他的具体位置！”他冷声说，显然已下定了决心要抹杀白云霁。
　　短短八个月的时间，从白云霁婚礼后私奔去蜜月开始，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朝着完全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与前世截然不同。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系统默了默，对他的不支持也不反对，只冰冷地提示道：“抱歉，积分仍然不足。”
　　宿主近几年对任务总是不太积极，若是成功抹杀白云霁后，愿意好好完成主线任务，那么它也没由反对。
　　如若不然，在主线任务彻底失败后，它就会彻底抽离宿主的身体，并抽空宿主精神海的全部精神力，以作为寻找下一任宿主所必需的运行能量。
　　……当然，这势必会对宿主的精神海造成或多或少，不可修复的永久损伤，但这作为任务失败的代价显然已经算是轻的了。
　　系统不带任何同情地觑着宿主隐在黑暗中的阴沉面容，这件事早在他们互相绑定之初就已经有了共识。
　　“砰——”沙发前的小茶几猛地被大力掀翻，上面的杯盏全数摔滚落地，不知是茶水还是牛奶的液体迅速打湿了地毯，晕染开一片暗色。
　　“该死的——K、薛子瑜！”他咬牙切齿地咒骂出声，面色难看至极。
　　两世的顶级贵族教育所培养出来的高贵素养，让他哪怕在这种怒极恨极的时候，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脏话。
　　当初，薛子瑜身份的意外暴露，直接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事发突然，等他反应过来，白祈鸣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成功抓获薛子瑜。
　　虽然他和薛子瑜的联系向来隐蔽，但两人牵扯太深，绝对经不住帝王的细查，而薛子瑜能不能经得住帝国审讯部的严刑逼供更是两说！
　　况且，当时于他而言，留着薛子瑜还有很大的用处，实验室没了还能重新组件，但人鱼基因和精神力的研究必然少不了这个核心人物。
　　为了避免薛子瑜被抓获后牵扯到自己身上，也为了那些即将成功的几项研究成果。
　　他当机立断消耗了多年攒下的大量任务积分，将薛子瑜连同他驾驶的那架飞船，随机传送了人类星域的某个偏远星球。
　　没等他松上一口气，事情的发展就开始急转直下！
　　谁又能想到，帝国早逝的先王后——白云霁的生母，竟会是高等人鱼星域的小公主！
　　先是帝国与人鱼星域结盟与人类联邦全面开战；再是希尔家族的族长作为保守党派的幕后主使被革职下狱，菲奥娜王后罪己离宫；而后，联邦接连几次战败后，为保军事要塞星，让出了整个地下人鱼研究所……
　　眼下，出于各自目的，帝国和联邦双方都在全面搜捕薛子瑜，却没能寻到半点踪迹。
　　而薛子瑜！该死的，自从被他传送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络过，单方面断了联系！而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积分可以浪费在他身上。
　　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由地怒从心起：真该死！当初非要跑去研究所取什么人鱼蛋！让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套！
　　但薛子瑜没有踪迹也好……也最好永远都不要被任何人抓到，他已经任何几分可以浪费在对方身上了！
　　他死死咬牙，竭力平复紊乱的气息，安静了下来。
　　“……还差多少积分？”他哑声问。
　　“还差500点——”系统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试探地问道：“您想做任务了？”
　　本就不算好听的机械音因多余的惊喜情绪而变得尖锐而刺耳。
　　“500点……”沙发上的人低声重复一句，对它的话置若罔闻。
　　他眉头紧皱地低垂下头，两只手肘抵在膝上，五指微张支撑在头额两侧，神色晦涩又痛苦。
　　“500点，”像是痛苦挣扎了许久，他声音极其微弱嘶哑，“……第68个任务，接了吧。”
　　“好的，宿主！”
　　“……”系统欣然应答的机械音，此时在他听来却格外讽刺。
　　他动了动唇想骂上几句，又觉得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东西说这些毫无意义，于是又面色难看的闭上了嘴。
　　“嘀——第68号任务，积分奖励500，已为您成功接下。”
　　任务提示完毕，见好就收的系统带着它雀跃不已的机械音，回到了待机状态，独留它的宿主面色苍白地坐在黑暗中。
　　“……”他神色痛苦，死死按着额角，只觉得肋下的心脏冰冷刺骨，沉重得直往下坠去。
　　他哑着声，反复呢喃着：“……我不是故意的，他会原谅我的……我是为了他好，都是为了他好……”
　　此时，躺在狼藉地毯上的光脑界面闪了闪，无数的评论转发中多了一条相当不起眼的评论。
　　小月亮是我们家的：【虽然时间很不巧！但你们还是快点回来吧！我也球球了，真的好想见小月亮！！！】


第129章 人鱼的占有欲
　　星海浩瀚无垠，一艘银白色星舰穿梭于璀璨群辰之中，好似划破宇宙的一抹星光。
　　星舰上，布置温馨的观景小客厅中。
　　白云霁枕着扶手，姿态慵懒地半躺在柔软沙发上，指尖不时在光屏上轻轻一滑，随手翻阅着星博下方的评论。
　　光屏界面的荧光闪烁地投射在他的面容上，让人难辨其神色。
　　直到他毫不意外地翻到了几条“悄悄特殊关注对象”的评论——俨然是外婆、大舅舅和二舅舅。
　　白云霁莫名冷淡的表情霎时松动，勾唇露出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喀——”随着一声轻响，一杯晶莹剔透的“蓝色人鱼姬”被放在了茶几上，淡淡的果酒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这是他近来最喜欢的果酒，入口微甜，酒精度数很低，大巫诺曼斯亲自酿制的，有助于活跃精神力。
　　紧接着，白云霁只觉视野一暗，一只手掌擦过他的额角，温热的指腹轻轻拂开他颊边的一缕散乱银发。
　　白云霁猫似的眯了眯眼，微抬起眼正对上黑发青年含笑的漂亮星眸。
　　顾听澜站在沙发扶手边，俯身垂首看他，神色温柔地问道：“在看什么？”
　　“在看外婆和舅舅们的星博评论，实在有趣。”
　　白云霁莞尔一笑，轻牵住了爱人停留在自己发间的手，翻身坐了起来，笑道，“来。”
　　顾听澜顺着他的力道刚一走近，就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揽住腰身，拉至对方双腿之间。
　　白云霁双臂轻柔又占有欲十足地紧抱住他的窄腰，撒娇似的用额头轻蹭了蹭顾听澜瞬间绷紧的腹部，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胸腔内、呼吸间全是人类爱人的温暖气息，才心满意足地微松了几分力，下巴贴在顾听澜的腹上，仰起头笑眯眯地看他。
　　顾听澜眉眼柔和，颤动的眼睫和微微泛红的耳根悄然显露出几分羞赧。
　　他垂眸与笑容狡黠的银发人鱼对视，哑然一笑，放松了僵硬的身体，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白云霁的发顶。
　　哪怕此时有其他人在场，他也舍不得拒绝白云霁表示亲近的一些暧昧小动作，或者说，他从未有过拒绝的念头，也绝不会有。
　　随着他们在亚特兰提斯与温厚包容的长辈们相处渐久，在温馨和乐的家庭氛围中，白云霁不知不觉间摘下来了佩戴多年的温柔假面，毫无顾忌地展露出了掩藏多年的真性情。
　　而在他面前，更是半点都不曾掩饰自己的强烈占有欲，似乎恨不得时刻都与他贴在一起。
　　顾听澜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只是这位银发人鱼的占有欲，表现出来却更像是一只爱撒娇的黏人小奶猫，让人一想到就忍不住满心柔软。
　　顾听澜两手轻捧起银发小奶猫的脸，俯下身主动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柔声问：“怎么了？”
　　只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瞬间就驱散了白云霁暗藏于心底的一丝不虞，他的笑容深了几分，轻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小月亮呢？”
　　“被小舅舅带去全景海池玩水看星星了。”
　　顾听澜的拇指轻柔地摸了摸他的眼角，莞尔一笑。
　　小月亮第一次见到星海时的反应，那满脸惊奇的模样、以及那双恨不得锁住漫天星光的蓝眸，都与白云霁初出天枢星时如出一辙。
　　白云霁一愣，这才发现周围吵吵嚷嚷的环境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他偏头环顾一圈，果然，除了坐在大型鱼缸前仔细查阅海鱼种类和喂养说明的雪莱，再不见其他人。
　　顾听澜松开他的脸，两手垂搭在他肩上，站直了身，含笑问道：“小舅舅在星舰上的事跟家里说了吗？”
　　白云霁闻言，也跟着笑开了：“说了。”
　　星舰刚起飞时，小舅舅阿尔弗雷多的突然出现，让第一次经历与家人分别而有些难过的小月亮顿时心情一缓，惊喜不已。
　　以极大的热情给了小舅公一个飞扑抱抱，当即就把阿尔弗雷多乐坏了，直言这一趟不亏。
　　待问及他为什么会在星舰上时，小舅舅在小月亮脸上吧唧一口，一脸所当然地应道：“当然是要给我的月亮小崽子保驾护航啊！顺便送你们回人类星域。”
　　还声称自己入域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这次可以陪他们在帝国玩上一段时间，明显早有预谋。
　　白云霁、顾听澜和雪莱三人想起临行前长辈们的模样，显然都不知情，一时不由有些头疼。
　　阿尔弗雷多自打成年后就经常偷溜出门，后来又满星际地为白云霁寻药，更是常年不着家。因此完全不当一回事，当下就喜滋滋地抱着小月亮就逛起来星舰。
　　无奈，白云霁只好先联系了大舅舅，告知此事。
　　“大舅舅对此似乎还挺满意，”白云霁想起大舅舅那明显准备秋后算账的模样，更觉好笑，“夸小舅舅难得干了件好事，并让我们安下心，他会负责和家里人说的。”
　　其实原话是：……也好，左右他在家里闲着也是无用，有他跟着，你外公外婆也能放心些，也不枉费他那一身无用的顶级精神力。
　　“来，坐这。”白云霁轻轻扣住顾听澜的手腕，让他贴在自己身旁坐下，若非顾忌着雪莱在场，他早就将爱人抱坐入怀中了。
　　“你看。”白云霁调出光脑的光屏，打开星博下方的“特殊关注对象的评论区”给他看。
　　外婆【已经开始想念你们了，下次蜜月再度得久一点吧！泪汪汪地抱抱.jpg】
　　大舅舅【路上注意安全，眯眼微笑.jpg】
　　二舅舅【抱歉一时没看住阿尔，给你们添麻烦了。一路顺风。】
　　再往下，还能看到二舅舅一本正经地反驳网民要看小月亮脚丫的护崽评论【小月亮还小，穿白袜可爱。】
　　顾听澜哑然失笑，正想说什么，就看到二舅舅的评论下方突然多了一条评论。
　　小月亮是我们家的：【虽然时间很不巧！但你们还是快点回来吧！我也球球了，真的好想见小月亮！！！】
　　相当醒目的昵称，以及明显的“悄悄特殊关注”的标志，让他愣了愣，有些迟疑地问：“……这是？”
　　白云霁自然也看到了这条最新评论。
　　他轻咳了一声，微微挪开视线，解释道：“是我帮亚斯注册的星博小号……早几年的事了，忘记给他改备注了……”
　　实则是被年纪尚小的弟弟缠得没办法，添加了悄悄特殊关注后，就没再管了……哪知他会突然把昵称改成这样。
　　顾听澜这才恍然，点点头，复又看了眼评论内容，问道：“时间不巧吗？”
　　“嗯——”白云霁想到什么，笑了，“他就读的帝国第一军校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按照军校的开学惯例，由校方和军方共同择一无人荒星，进行全封闭式的野外实战演练，为期一个半月，所有学员都必须前往。”
　　“演练期间无法与外界联系，自然也见不到小月亮，亚斯这会儿估计正郁闷着呢。”
　　因母亲的执念，顾听澜幼时都是由她亲自教导的，年少时期则是由顾氏集团聘请的帝国特级教师进行教学辅导。
　　直到十六岁那年，凭借一份机甲引擎的设计稿直接破格进了帝国机甲研究中心，经常被几位爱才的老院士带在身边，可以说，他几乎没在正统的院校就读过。
　　顾家只有雪莱就读过军校，而那也是相当久远之前的事了，故此，顾听澜对这个军校惯例只留有一个极为浅淡的印象。
　　此时听白云霁说完，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不由也露了几分笑意：“那这次，确实有些不凑巧了。”
　　白云霁的蓝眸中满是盎然笑意，指尖一触，直接点进了白亚斯的星博首页。
　　星博里，满满都是少年人对学业繁重、父亲严格、弟弟爱唱反调的日常小牢骚，间或还会对哥哥、哥夫蜜月久不归家的行为表示委屈和小小谴责。
　　但在他日常的星博中，更多的是对哥哥的满腔仰慕和直白挂念。
　　白亚斯似乎非常小心谨慎，没有在星博上透出任何的私人信息，就像个普通的单纯少年郎……
　　顾听澜莞尔一笑，数月前在帝国王宫花园小径中拦下他，面薄地通红着脸，问他要私人通讯号的别扭少年形象即刻浮现于眼前。
　　他略扫了眼星博下方寥寥几条网友吐槽，抬眸瞥了眼身旁浑然不觉的白云霁，心中好笑地修订了之前的看法：大概像个极普通的兄控少年。
　　“嗡——”* 白云霁的光脑响了一声，光屏界面上弹出了一条私人讯息。
　　父王【结束个蜜月都要闹这么大动静，也就是你们了。】
　　【……把全家福照片发星博之前，也不知道先发我一份，做亲爷爷的都得在星网上存图！】
　　顾听澜一怔，神色有些意外地偏头看向白云霁。
　　这张三人全家福照，是小月亮满月当天，特意在白云霁母亲依蕾托的旧居小花园里拍的，却没想到白云霁完全没发给白祈鸣。
　　白云霁状若无辜地朝顾听澜眨了眨蓝眸，弯唇一笑，半开玩笑地说：“一视同仁？”
　　顾听澜失笑不已，也不知道星博众网民和父王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同仁。
　　白云霁虽是这么说，但还是点开了白祈鸣的聊天框，将全家福照片发送了过去。
　　接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指微顿了顿，抬眸看了眼雪莱的方向。
　　坐在大型鱼缸前的黑发青年，正皱眉掂量着鱼饲料的分量往里投食，看着鱼群纷涌而至，毫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角。
　　顾听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白云霁的神态变化，只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实际上，他们全家福拍了不止一张，有他们一家三口的，也有人鱼长辈全员都在的，还有……与雪莱一起的四人全家福。
　　顾听澜握住白云霁的手，坚定地引导着他的指尖落在光屏的输入框上，温声道：“发吧，大哥心里有数。”
　　在雪莱同意随他们一起回帝国后，他的存在、还活着的事，或早或晚都是要告知白祈鸣的，只是白云霁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提起这件事。
　　眼下，他们都已经在回帝国的路上了，再不提就有些不合适了。更何况，还有比一张时隔多年的全家福照片更大的惊喜吗？
　　白云霁会意点头，他想了想，给帝王发去了一句：【有个人，想让您见一下。】
　　现在才收到全家福照片的帝王，故意拖了一分半钟才回了消息：【哼，故作玄虚。】
　　白云霁和顾听澜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当下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将存在光脑里的四人全家福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与三人全家福的同一时间、同一场景，只是在藤编秋千后多了一个黑发黑眸的亚裔青年。
　　他面容冷峻，嘴角的笑容很淡，两手轻搭在夫夫二人的肩上，那双与顾听澜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冷眸里蕴含着一缕少见的柔和笑意。
　　这张四人全家福似乎给白祈鸣带去了极大的冲击，聊天界面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了大约三五分钟，夫夫二人才看到聊天框顶上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字样，而后又消失，如此反复了有数次，足以料想他此时的心神有多么震荡。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正想直接把雪莱的资料发过去给他，就看到了白祈鸣几经措辞后，发出的简短讯息。
　　父王【……他是？】
　　白云霁暗叹一口气，心知父王这反应显然是已经认出照片中的雪莱，就是当年战死的顾听风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且不谈白祈鸣与顾家的关系，只说雪莱本身，除开那一身后天的寒冽气质，眉眼像极了他的父亲顾廷双。
　　白云霁【雪莱，就是您想到的那个人。】
　　“嗡嗡嗡——”
　　白云霁正要把雪莱的资料发过去，同父王聊一聊大哥这些年的经历，以及对方不想恢复“顾听风”身份的想法，左腕上的光脑就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正是白祈鸣弹来的视频通讯，目的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要见雪莱本人。
　　“……”白云霁哑然一愣，没想到父王这么情急，他和听澜还没和大哥说——
　　一根冷白色的手指直直越过他和顾听澜，沉稳地按下了视频接通键。
　　“……哥？”“大哥？！”夫夫二人惊诧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视频接通后弹出的光幕，恰然在这时完全展开。
　　光幕上，帝王白祈鸣一身暗金色居家睡衣，眉头紧皱，面容格外严肃：“白云霁，你要是敢拿合成的照片来哄骗我——”
　　话音未落，他就透过光幕看到了站在双人沙发后的黑发青年，当即失去了言语。
　　那留存在记忆里，不点不敢忘的热血少年，已气质大变成长为一个沉稳冷峻的青年。
　　但即便时隔多年，白祈鸣也依然能从他眉眼之间，窥见几分顾元帅当年那张扬桀骜的影子。
　　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深邃的蓝眸带了几分恍惚，绷紧了面部神经，哑声道：“你……孩子你……”
　　“陛下，”雪莱神色镇定地应了一声，望向白祈鸣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对亲近长辈的怀念，“好久不见。”
　　他站得笔直，右手握拳抵在胸口，朝光幕中眼眶微红的黑发帝王欠身行了一礼，抬眸微笑道：“我平安归来了。”
　　一如多年前，少年顾听风出征前向他道别时的模样……


第130章 星舰遇袭
　　星历1011年2月15日。
　　银白色的小型星舰经过小半个月的漫漫星旅，如期地平稳驶入了人类星域的边缘无人地带。
　　在星域中心引力场的作用力下，漂亮灵巧的舰身微微一顿，却没有加快速度继续朝着人类帝国的方向驶去，而是借此缓缓减了速。
　　最后，稳稳地悬停在一片暗淡星光之中，沉默得就像一只意外迷途的温顺羔羊。
　　就在此时，近三十艘幽蓝色的大型战用星舰不知之前藏身何处，忽然身如鬼魅、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只眨眼一瞬，就密不透风地将形单影只的“迷途羔羊”层层围困于其间，却又相当谨慎地与银白色星舰保持了一定的攻击距离。
　　它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来者不善，甚至不带半点试探。
　　近百个大型的炮舱豁然洞开，光能武器的大直径炮口迅速探出，黑压压地连成一片，同时对准了包围圈内一动不动的银白色星舰，开始聚光蓄能。
　　面对如此紧迫骇人的形势，银白色星舰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像是深陷绝境却求救无门，不得不想办法自保一般，可怜无助地张开了一个防护罩。
　　淡金色的防护罩自内向外，温温吞吞地一点点扩张开来，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将整个银白色星舰罩住保护了起来。
　　只是这防护罩看起来单薄又透明，看上去脆弱得几乎一击即破，更遑论是面对近百个光能大炮的攻击，完全不堪一击！
　　几乎是在淡金色防护罩稳固下来的下一秒钟，无数道巨大光波自蓄能完毕的光能炮口轰然射出，发出了极其刺目的光芒，带着毁天灭世之势几欲淹没正中间的银白色小型星舰。
　　银白星舰避无可避，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般一动不动。
　　这些数量难以目测、汇聚起来能量巨大、能轻易毁掉一颗小行星的光炮射线，眼看着就要一口吞没那单薄的淡金色防护罩。
　　倏忽间，那摧枯拉朽、刺目至极的光炮射线攻击诡异地戛然而止，像是陷入了不可见的泥沼，又像是被宇宙之神按下了时间暂停键，古怪又突兀地凝滞在了淡金色的防护罩之外。
　　像是舞台聚光灯般照亮了茫茫宇宙中的唯一主角——银白色的小型星舰。
　　围堵在它周围的三十艘幽蓝色战舰见状，当机立断，连忙往后撤开去。
　　但已然来不及了！
　　金色防护罩内，一直岿然不动的银白色星舰锋芒毕露，仿佛一只伺机而动、吞吃万物的银色饕餮，彻底揭开了它的无害假面。
　　那些凝滞汇聚在一起几乎变成巨大光球的光炮射线，延迟般微微往前一冲。
　　紧接着，就像是撞上了一个完全看不见的反射镜面，忽的反身一拐，以智能系统难以计算的刁钻诡谲角度，耀日光箭般四射开来，比来势更为迅猛。
　　星光暗淡的星域边缘地带一时光芒大绽。
　　急急后撤的三十艘幽蓝战舰躲避不及，直接被折返的光能炮弹射线击穿了防护罩一角，打在舰身上。
　　原本有序的包围圈顿时被打乱，敌方战舰们狼狈不已，陷入一片短暂的混乱。
　　“呵，躲得远有用么！”
　　银白色星舰的驾驶舱内，阿尔弗雷多坐在主驾驶位上，一脸不屑地冷嗤道，“什么腌臜玩意儿，这都伏击我们三次了，还不长记性！”
　　话虽如此，但他额上隐隐渗出的细汗、以及紧皱起的眉头都表明了，这次的拦截反击并不像他口中说得那么轻巧，显然精神力消耗不小。
　　否则，以他一向自傲的性格，也不会打开SSS级防护罩来以防万一。
　　站在他身后的雪莱没有接话，一双黑眸冷冽刺骨，面无表情地观望着前方战局。
　　星舰的全景监测光屏上，光能炮弹射线的刺目光芒无声散尽，视野暗下，周围徒余漫天碎石和凌乱不成阵型的敌舰们。
　　明灭错落的光影，打投在了驾驶舱后方安全座位上，映入了白云霁冰冷的蓝眸之中。
　　他眸光幽深，神色难辨地看着光屏上的幽蓝色战舰，以全然保护的姿态拥护着身旁的爱人和幼崽。
　　小月亮害怕地蜷缩在顾听澜的怀中，紧紧抱着爸爸的颈脖，不敢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顾听澜温柔轻抚着他的脊背，望着光屏的眸光却是一片沉凝。
　　银白星舰之外。
　　舰身各有受损的幽蓝色星舰们似乎一时估测不出银白星舰的深浅，吃足了教训也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径直打开了侧边舱门。
　　各色的机甲接二连三、源源不断地从三十艘星舰内跃出。
　　只眨眼间，就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这一小片包围圈，竟是数以千计！
　　一时之间，银白色星舰就像误入了令人头发发麻的巨型蜂巢蚁穴。即便是蝼蚁，集结凝聚在一起亦有吞象之力。
　　无数的敌方机甲一边目标明确、不遗余力地朝中间的银白色星舰发动攻击，一边借着攻击不动声色地迅速向中间靠拢，缩小包围圈。
　　“妈的，又来这招！”阿尔弗雷多暴躁地咒骂道，精神力倾泻而出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他的神色极其难看，潋滟蓝眸里的厌恶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额上遍布鳞鳞细汗，洇湿了他金色的额发。
　　哪怕是以他SSS级的精神力，面对这接连不断的机甲攻击，也有些吃力了——以敌方这战力，都足以直接堙灭一整个星球了！
　　按照星际的军队标准，一个军团的舰队也不过是21艘战用星舰，而敌方为了拿下他们这一艘小型星舰，竟出动了近三十艘战舰，俨然是铁了心要不死不休了！
　　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啊！
　　阿尔弗雷多骂骂咧咧，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这趟他跟着白云霁他们一同回程了，否则以外甥三人的战力根本撑不住，迟早要完！
　　人类星域早年害死了他宝贝幺妹的账，他还没找他们算完呢！现在知道白云霁一家有人鱼星域护着，居然还敢对他们下死手，简直不知死活！
　　阿尔弗雷多越想越恨，越想越怒，精神海跟着他暴怒的情绪翻腾，输出的蓬勃精神力犹如暴风雨下的巨浪拍岸，直接拍开了大半圈靠近的各色机甲。
　　在无形的巨力下，被击中的机甲如蝼蚁般倒飞而出，直直撞上了后方的幽蓝色星舰们，敌方阵容再次大乱。
　　但这些损失严重、个别还缺胳膊少腿的机甲，却像是无知无觉的机器人，倒飞之势稍缓，就带着满身的滋啦电光，不管不顾、飞蛾扑火般直掠向中间的银白色星舰。
　　“注意敌方机甲。”
　　雪莱面色冷凝，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钉在前方的主屏上，寒声命令道，“一旦进入射程就全数击毁，不要给他们靠近星舰防护罩的机会。”
　　“是！”
　　坐在左右两个副驾驶位上，负责攻击的编号001伊洛和编号002伊娜表情严肃，齐声应道。
　　话音刚落，飞扑而来的受损机甲就进了射程范围。
　　早先侥幸未被阿尔弗雷多精神力拍开的机甲们当即加大了攻击输出，向受损机甲们的身后靠拢，并借着他们身躯的掩护，提速靠近银白星舰。
　　敌方机甲们缩小了攻击范围，集中在了同一块区域，犹如倾巢而出的蚂蚁，誓要撕开一道防御口子，以攻下银白星舰。
　　而被围困在其间的银白色星舰，却像是不堪其扰的巨兽终于探出了尖锐利爪，舰身两侧的武器舱纷纷打开，光能射炮张牙舞爪地撕向敌方机甲。
　　伊洛和伊娜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们目注心凝、指尖翻飞，操控着星舰的光能武器击毁了大量试图靠近的机甲。
　　可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敌方机甲的前仆后继，他们踩着自己战友的机甲残骸，不要命似的急掠而来。
　　星舰的监测面板上，代表敌方信号的密密麻麻红点正在靠近，系统警报声响起：“滴——星舰系统紧急提示：大量敌方机甲正在快速接近，敌方机甲正在快速接近！”
　　与此同时，一直作壁上观，悬停在最外围的三十艘幽蓝色战舰排兵布阵，近百个大型光能大炮稳稳对准中间的银白星舰，开始蓄能。
　　“主人、阿尔弗雷多阁下，第一波恐怕挡不住了！”伊洛大声报备道，目光不离操作台，声线极度紧绷。
　　银白星舰外，第一架借着机甲残骸突破第一道防线的敌方机甲，在靠近淡金色SSS级防护罩时，一如最开始的光炮射线，身躯突然凝滞在了半空之中动弹不得——那是阿尔弗雷多设下的精神力防护结界。
　　不等阿尔弗雷多用精神力把它扫出去，就见其机身骤然出发一道刺目的蓝光。
　　那圆弧形的蓝光不受任何控地极速扩大，只瞬息就吞没了敌方机甲的身影，化成一个刺目的蓝色光球，蓦地一缩一胀，轰然炸开了！
　　——是机甲自爆！
　　那爆炸的蓝光一闪即逝，原地只剩下辨不清的机甲碎片。
　　“真特么该死！”
　　自爆带来的能量余波被阿尔弗雷多的精神力轻易挡下，但他此时的面色实在称不上好看，眸光更是森冷，对这种疯狂自爆式的战法极其厌恶。
　　“滴——滴——”
　　在星舰系统不断拉响的警报声中，一架又一架机甲突破了伊洛和伊娜的攻击防线，扑向银白星舰。数不尽的蓝光如萤火般亮起，一同以奋不顾身之势在淡金色防护罩外自爆开来！
　　远方幽蓝星舰的光能炮弹蓄能完毕，也不管最前线机甲兵的死活，聚能光波裹挟着令人炫目的白光直接攻向了银白星舰。
　　“轰——”银白色星舰的舰身受到攻击罡风影响，骤然颤动了起来。
　　大量机甲接二连三的自爆，叠加上瞬间而至的数百道光炮射线，汇聚成了极其可怖的巨大能量，一片白茫眨眼淹没了银白色星舰。


第131章 宇宙能量风暴场
　　“滴——系统安全预警：本次敌方攻击波的能量已高达——”
　　星舰智能系统的紧急提示还未来得及播报完整，就被一只横空而来的冷白手掌无情地按了停。
　　银白星舰的驾驶舱内有一瞬的安静，继而又被两个副驾驶位上一刻不停的操作声压下。
　　“嗤，这是小看谁呢？”阿尔弗雷多怒极反笑，面露讥讽地轻嗤一声，收回了按在系统操作界面上的手掌。
　　星舰的数据监测面板上当即跳出一行系统报告：二次检测完毕，星舰第一层SSS级防护罩已全面覆盖，目前状态良好。
　　雪莱垂眸淡淡瞥了阿尔弗雷多一眼，目光在他汗湿的金色额发上停了一瞬便轻飘地移开了。
　　在一同经历两次敌袭后，同样天赋惊人、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磨合得像是合作了十年的老搭档，无需多言就能在第一时间做好配合。
　　此时也是一样。
　　雪莱抬头望着正前方全景主屏上几乎眨眼而至的攻击，神色不变地对身后副驾驶上的伊洛、伊娜下了指令：“注意了，预计八秒后发动总攻，做好战斗准备。”
　　“是！”伊洛和伊娜异口同声地应道。
　　几乎就在他们二人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数百道汇聚成一片白茫的光炮射线，裹挟着骇人的巨大威力再一次无限逼近银白星舰。
　　主驾驶位上的阿尔弗雷多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半阖上了双眸，将外放的庞大精神力蓦地往回一撤，撑在防护罩外无形的精神力防护结界，悄无声息地散了！
　　下一秒，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光能炮弹射线，以遮天蔽日、气吞宇宙之势，残忍至极地扫掠过无数同伴的生命，第一次直直地击打在了淡金色的防护罩上。
　　那薄如蝉翼的防护罩，忽如落入春日细雨的平静湖面，泛起一阵轻轻浅浅的涟漪，再缀上敌方机甲自爆带来的星点蓝色荧光，乍眼看去美丽极了。
　　“滴——系统安全提醒：第一层SSS级防护罩受到攻击伤害，当前受损5%、8%……受损12%……”
　　“——已同步启动自我修复功能，修复进度77%、89%……”
　　在星舰智能系统的提示音中，敌方战舰们的强势攻击被看似一击即破的防护罩轻描淡写地尽数挡下。
　　全景监测主屏上，光炮射线的刺目光满还未散。
　　阿尔弗雷多的金色眼睫轻轻一颤，抬眼间，原本水光潋滟的湛蓝眼眸再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神圣威严的灿金色眼眸。
　　在这双熠熠金眸的映衬下，原本过分殊丽精致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无悲无喜的神性，只是这难得的气质未能在阿尔弗雷多身上留存太久。
　　“呵！一群胆大包天还不知死活的肮脏蝼蚁。”
　　“本大爷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SSS级最强防护罩！又是什么——叫做SSS级的精神力攻击！”
　　阿尔弗雷多冷冷一笑，深不可测的强悍精神力被他催发到了极致，在星舰上的虚空之中幻化作了一把隐约可见、恢弘庄严的金色海神三叉戟，倏地横扫开去。
　　所过之处，无论是机甲残骸还是周围四散的零碎陨石，凡是肉眼能看到的一切都被无形的力量碾成了看不见的尘雾，无声无息地消散在茫茫星海之中。
　　“嘶——”
　　副驾驶位上，编号001伊洛和编号002伊娜手上的操作猛地一顿，颇有几分瞠目结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阿尔弗雷多使出全力，一时有些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撼。只存在于人类星域传说中的SSS级精神力，具现化后的威力竟是如此……
　　后方观战的白云霁和顾听澜对视一眼，却是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显然是对小舅舅的实力心中有数。
　　“……别愣着。”
　　雪莱眸光微动，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无人窥见的惊艳之色，面上却是半点神色不显，冷静沉着地提醒道：“攻击准备！”
　　说完不等伊洛和伊娜应声，抬手就直接拉下了总控台上的操作杆。
　　“嗡——”
　　星舰的舰身蓦地一颤，全景监测光屏上的漫天星光顿时化作无数银丝，极速向后流转。
　　只眨眼一瞬，银白色星舰就如同闪现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最外围某一艘敌方战舰之前——是短距离的空间跳跃！
　　幽蓝色的战舰猝不及防地被贴了身，极度愕然之下甚至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把如影随形的金色海神三叉戟微微一扬又轻轻往下一落，就像切开一块嫩豆腐般，径直将近前的敌方战舰从中间劈成了平整的两半。
　　慢了数秒的无声爆炸和闪烁于浓烟之间的滋啦电火花，让同样呆停在远处的敌方战舰们回过了神来，也终于意识到，在刚刚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常识之外的事。
　　被甩在原地的残余机甲们身影一顿，紧接着就像是没有感情的AI机器人一样，想也不想，当即调转方向朝着银白星舰飞扑而来，准备再次发起自爆式的攻击。
　　但这一次，还未等他们靠近防护罩，就被银白色星舰侧翼的光炮精准无误地一一击落了。
　　尘埃飞扬中，近三十艘幽蓝色战舰像是做出了什么决断，迅速地重振旗鼓，以半包围的形式向银白星舰靠拢。
　　可惜，银白星舰在雪莱的操控下，不再安静等着敌人主动靠近，而是一连几个短距离空间跳跃，以同样的攻击手法，神出鬼没地劈开了七八艘反应不及的敌方战舰，顺带还击毁了其周围大片的战斗机甲。
　　在东一处西一片的无声爆鸣与热滚浓烟中，头顶金色三叉戟大杀四方的银白星舰宛如真神降临于浩瀚星海，弹指间就能堙灭万物。
　　“哈哈哈哈，真——他娘爽！”阿尔弗雷多心情大好，若非场合不对，他甚至想抚掌大笑着为这群脑子有病的人类好好送个葬。
　　“本大爷混星际的时候，这群自爆的疯子恐怕连个蛋都不是呢！这会儿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等等！”雪莱蓦地出声打断他，于总控台上操作的双手动作一顿，正在蓄力准备进行空间跳跃的舰身也跟着一缓。
　　“情况有些不对。”
　　他的眉头紧皱，黑眸直盯着副屏幕上的星图界面，代表敌方战舰们的红色信号源不停地闪烁，下方能量监测仪表图的数据波动也变得古怪起来，颇有几分似曾相识。
　　“战舰内部的能量波动异常……”雪莱忽然面色一沉，声音像是淬了千年的寒冰，一字一顿道，“他们恐怕是想自爆！”
　　“……”
　　像是被雪莱突然的论断骇到，驾驶舱内陷入了一片难以置信的死寂。
　　能量监测仪表图上，大量标红的数据图标剧烈起伏着开始接近最高阈值，直观地印证了雪莱的话。
　　“……战舰自爆？！”伊洛和伊娜愕然抬头看向星图界面，低声喃喃道，“疯、疯了吧？”
　　二十艘战用星舰一起自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轻则形成小型宇宙能量风暴场，重则造成空间坍塌。无论是哪个情况发生，于他们而言都是必死之局……
　　白云霁两手护着顾听澜和小月亮，面无表情地看着星图上不断靠近的信号源，湛蓝的瞳孔边缘同样泛起了金色，眼底充溢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阴鸷。
　　此时，镌刻在人鱼基因里，对伴侣和幼崽的本能保护欲被彻底激发，飘逸萦绕在周身的精神力顿时活跃了起来，严严实实地将顾听澜和小月亮包裹了起来。
　　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心爱的伴侣和幼崽，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坚定不移地舍身护在他们身前。
　　顾听澜一向敏锐，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爱人情绪和精神力的变化，他抬眸看了白云霁一眼，黑眸中的凝重之色褪尽，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
　　他抱着情绪不太稳定的小月亮，偏头无言地倚入白云霁的肩窝，轻蹭了蹭，即是安抚亦是告知他：没关系，他们永远与他同在。
　　“……妈的，这群疯子！”阿尔弗雷多咬牙骂道，原本带笑的嘴角弧度僵硬地拉平。
　　他倒不是有多害怕这还未触发的死局，而是后知后觉地对敌人这种不死不休的偏执打法，有了几分切身的不寒而栗。
　　这艘小型战用星舰原是他花天价找人专门定制的，搭载了人鱼星域最先进的安全系统和防追踪装置，根本不可能被轻易地捕获行踪。
　　第一次或许可以算作是意外和偶然，但之后接连几次的精准埋伏，就显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毕竟宇宙之大，前往人类星域的路线众多，他们在遇袭后特意几经换道，但依然遭到了同一批人的伏击，说是未卜先知都不为过。
　　若不是他清楚地知道，人类星域之前连精神力机甲都没研制出来，他都要怀疑敌人厉害到能实时定位他们的位置了。
　　真是有够离谱的，人类要是早说有这科技水准，又何至于迟迟升不上中等星域！
　　想到这，阿尔弗雷多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扬声喊道：“走！我们得——”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
　　雪莱恢复镇定的淡漠嗓音与他的撞在了一起，又同时戛然而止。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阿尔弗雷多抬手胡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灿金色的瞳孔颜色骤然转为更加深邃的暗金色，最深处依稀浮现出一个有些模糊的图腾，他笑容恶劣地接着说道：“赶在战舰群体自爆之前，把他们全数歼灭了！”
　　“嗯，”雪莱敛眸轻勾了勾唇角，显然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小心一点，速战速决。”
　　虚空之中，金色的海神三叉戟凝实了几分，雕琢于其通身，繁复的华丽花纹也变得清晰可见了。
　　“知道了，走咯！”
　　在阿尔弗雷多张扬恣肆的高呼声中，银白色星舰再一次陡然消失在原地，顶着战力赫赫的金色三叉戟闪现于围堵而来的敌方战舰之间。
　　无视四周抟空捕影的战斗机甲，杀伐果决地在第一时间屠戮歼灭掉闪烁不详蓝光的战舰。
　　在星舰舰身不稳的颤动和智能系统一刻都不曾间歇的安全预警中。
　　“呜、呜呜……”小人鱼幼崽微弱软糯的啜泣声，几乎被这一片嘈杂声掩盖。
　　小月亮始终未敢睁眼。
　　早在几天前第一次遭遇敌人袭击时，小月亮就悄悄透过白云霁轻捂住他眼睛的指缝间，窥见了敌方血腥残酷的战斗方式。
　　无数机甲的疯狂自爆，犹如噩梦一般给他尚且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冲击，留下了不下的心阴影，从此再不敢看。
　　而此时，驾驶舱内的气氛随着战况的不断升级，带上了几分让人心惊肉跳的压抑。
　　阿尔弗雷多不掩厌恶的叱骂声，雪莱严肃冰冷的指挥声，以及驾驶舱内不绝于耳的忙乱操作声，这一切与星舰智能系统的提示音交织混杂在一起，让小月亮的精神紧绷不安到了极点。
　　“呜……爸爸、爹咪……”小月亮双眸紧闭，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哭腔。
　　粉白色的小手惊慌不已地攥紧了顾听澜的衣襟，娇小的身躯害怕不安地蜷了又蜷，埋首躲在顾听澜的怀中缩成了可怜的一小团。
　　“小月亮？”顾听澜一怔，惊疑不定地低头确认小月亮的情况，听着近在耳畔的哭泣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满月宴那日清晨因梦魇而大哭醒来之外，小月亮几乎没掉过眼泪，包括前两次遭遇伏击也是，即便害怕也只是乖乖缩在他和白云霁怀中等待战斗结束。
　　因而此时，顾听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心疼地将小月亮抱紧了些，一边用手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边生疏地温声哄道：“乖，不怕不怕。”
　　希望能借此给小月亮带来一些安全感。
　　“崽崽这是……哭了？”
　　同样听到幼崽哭声的白云霁心中一惊，骤然从前方全景监测屏上抽回目光，侧首看向小月亮。
　　小人鱼幼崽娇弱的脊背因压低声音的抽泣正发着抖，落入白云霁眼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瞳孔边缘的金色有一瞬的扩散，但很快又被他压下。
　　白云霁伸手温柔地抚了抚小月亮的后脑勺，带着刻骨杀意的冰冷神色迅速转暖，化作了真切的疼惜和歉疚。
　　“崽崽怎么突然哭了？”
　　即便是在这样忙乱紧迫的环境中，他莫名有些略微低哑的声音依然温和沉静：“很害怕是不是？”
　　“……呜、呜嗯。”小月亮细声抽噎着，应声乖乖点了点头。
　　在双亲的温柔安抚中，黑发幼崽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哭红的小脸，眼睫乱颤地露出一双湿漉漉的蓝眸，趴在顾听澜肩头望向白云霁，口中呜咽唤道：“呜呜呜，爹咪、爸爸。”
　　“嗯，崽崽乖。”白云霁心疼不已地用指腹揩拭他的眼泪，说话的声音越发轻柔：“爹咪和爸爸在这呢，小舅公和伯伯他们也都在，没事的。”
　　“我们会保护好崽崽的，不哭了好不好。”
　　白云霁说着，低头在小月亮额上亲了亲，将他连同无措的顾听澜一起紧紧抱在怀中，不动声色地调动精神力隔开了一些杂音。
　　小月亮条件反射地眨了眨朦胧泪眼，虽然害怕但还是乖乖地低声应了一声：“呜嗯。”
　　“哈哈哈哈，你爹说得对！月亮小崽子别怕，这儿有我在呢！”
　　前方主驾驶位上的阿尔弗雷多放* 声大笑，头也没回地分神插了一嘴道：“快睁眼看看，小舅公可厉害着呢！分分钟就送这群疯子去死——咳咳，送去见真神。”
　　他的声音虽被白云霁的精神力隔开了大半，依然清晰地落入小月亮的耳中。
　　到底还是年幼，阿尔弗雷多话语间的游刃有余，让小月亮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趴在顾听澜肩上抽抽搭搭地慢慢止了泪。
　　白云霁和顾听澜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崽崽抬头，爹咪给你擦个脸。”白云霁从空间钮取出一块丝帕，动作轻柔地擦去小月亮脸上残留的泪痕。
　　“唔？”安下心来的小月亮依言抬头，忽然被他瞳孔边缘一圈的金色吸引了注意力。
　　黑发幼崽怔怔地望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爹咪漂亮的蓝色眼睛是真的变了颜色，不由担心地伸手去摸白云霁的眼睛。
　　白云霁一愣，意识到小月亮的意图后，十分配合地凑近了些，由着幼崽的小手轻轻落在自己的眼角，轻声问道：“好看吗？”
　　“咿……”小月亮懵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眼睛，又抬起另一只小手摸摸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明白爹咪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是又转头去看顾听澜的眼睛。
　　白云霁神色温和地笑了笑，在这种危急时刻，能多转移一些幼崽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三次自爆式的埋伏袭击了，自打他们行驶出了人类帝国军方设立在星门附近的管辖范围，伏击就没再停过。
　　不知名的敌人像是不计任何代价都要置他于死地，派出的全是人类星域最顶级的战舰和精英死士，这疯狂自爆的仗势，与当初他和阿尔弗雷多带着主药离开人类星域时，几乎一模一样，显然是出于同一势力。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就是奔着他来的。只是现在，对方的行为远比当初抢夺主药时更为直白——那就是要让他死在回帝国的路上。
　　明明行动如此不加遮掩，偏偏叫人查不出幕后之人的身份，无论是父王还是艾伦皆是调查无果，也无从得知对方此举背后的真实意图。
　　更不知到底是保守党派的余孽反扑，还是另有政党势力在暗中操控。
　　莫非是得知他解毒成功后，不愿让他顺利活下去？若真是如此，那他的存在到底是挡了帝国什么人的道？
　　白云霁的银色长睫一扇，掩去了眼底闪过的晦暗之色。
　　他的胎毒曾经也算是王室密辛，只有极少数的核心人员知道，就连顾听澜都是在婚后才被告知他时日无多，普通人也只能从帝国王室官博的声明中得知他在人鱼星域治好了先天的聋哑。
　　只是可惜，中间出了菲奥娜王后和希尔家族这个意外变故，因此只要有心就能探知到其中真相，也不算奇怪。
　　但对他们回程行踪了如指掌这件事，就有些……
　　“嗡嗡嗡——”左腕上的光脑忽然响起了震动声，直接打断了白云霁的思绪。
　　他猛地回过神，恰好对上顾听澜抬眸看向他瞳孔的视线，不由地怔了怔。
　　“爸爸，爹咪咿唧呀咔哇（爹咪眼睛好看吗）？”
　　小月亮略带惊奇的声音随之响起，白云霁顿时恍然。
　　他神色自然地朝着黑发父子两人展颜一笑，轻柔地摸了摸小月亮的脑袋，而后点开了光脑上跳动的聊天窗口。
　　但只一眼，就让他嘴角的笑容瞬间淡去了。


第132章 歼灭指令
　　老学究艾伦：【殿下，数日前二王子殿下驾驶的军用机甲暴走事件，军部和校方已经查明原委。】
　　【如您所料，本次事件并非一场普通的意外事故，经军备机甲总部检测，二王子殿下驾驶的那架机甲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白云霁眉头微皱，神色还算平静，只是看向光脑的目光有刹那的森冷。
　　湛蓝色眼眸边缘的金色掀起不平的微澜，有向瞳孔内扩散延展的迹象，无声地彰显出他心绪的烦沉。
　　几天前，星历1011年2月6日，白亚斯就读的帝国第一军校正式开学。
　　按照帝国第一军校的传统，所有的军校学员在参加完开学当天的动员仪式后，就会被军部舰队统一接走，直接送往军、校双方一同选定的无人荒星。
　　而后在军部和校方的严格监管、看护下，进行为期一个半月、全封闭式的野外实战演练。
　　为了保障帝国未来火种们的安全，在每年的演练彻底结束之前，包括训练场地、实战项目在内的所有事宜，均被设为军部一级机密，绝不外宣。
　　因此，帝国第一军校创校百年以来，野外实战演练从未出过差错。
　　却没想到，今年的实战演戏，在军校学员们抵达荒星后的第二天就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事故——帝国二王子殿下驾驶的军用机甲原地暴走了！
　　等营地负责监控的监察士官察觉到异常，派军部负责支援的机甲小队强行压制暴走机甲、成功破开驾驶舱解救出白亚斯时，白亚斯已然是浑身浴血的半昏迷状态了。
　　因白亚斯伤势过重，在紧急抢救治疗后，就被军方连夜护送回了天枢星的军用特级医疗院。
　　帝国未来的王储殿下在军部严密看护的荒星上受了重伤，此事非同小可，牵连甚广。无论是谁都无法简单地将这场事故当做一个意外事件处，军、校双方都必须给王室一个交代。
　　野外实战演练紧急中止，军方第一时间派重兵将事发现场和暴走的机甲保护起来，并从天枢星秘密调来军区机甲总部最顶尖的一批技术人员，进行现场调查勘测。
　　这件事，白云霁早在事发当天就从帝王白祈鸣口中得知了。
　　而后，仅仅时隔两日，他所乘坐的这架星舰就接连遭遇了多次埋伏袭击。
　　要说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他是不信的。只是没想到，帝国军部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彻底调查清楚事故的原委。
　　不过，若当真是同一批势力的人出手……那此番军部要真查出点什么，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白云霁半垂下眼帘，蓦然回想起军校开学前夜，白亚斯打来视频通讯时，还曾意气风发地笑言：“大哥，今年实战演练，我肯定给你带一枚首席荣誉勋章回来！”
　　那是帝国第一军校特设的荣誉勋章，在军部等同于帝国一星少尉的军衔。只有连续四年蝉联野外实战演练第一名，才会为学员颁发的特殊荣誉勋章。
　　而今年，恰好是白亚斯入校就读的第四年。
　　言毕，光屏上的白亚斯半别开视线，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额前的黑发，语气别扭地低声询问道：“所以……到时候等我回去，能不能去你和顾大哥的新婚府邸小住上几日啊？”
　　他越说声音越小，生怕白云霁夫夫拒绝，又连忙转回视线，臊红了脸连声保证道：“……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就是有点好久没见到大哥了……不是，我、我就是想去看看小月亮！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虽然看起来心性成熟了很多，但白亚斯的面容依然还透着少年人的些许青涩，写满憧憬和孺慕不舍的蓝眸就像一对干净剔透的蓝宝石，让白云霁忍俊不禁的同时又记忆犹新。
　　想到这，白云霁敛了敛神，压下心中腾升的强烈杀意，言简意赅地回了艾伦一句：【细说。】
　　老学究艾伦：【害，我正要给您详细汇报呢！您现在有空？】
　　紧随在这条讯息后面的弹窗，是艾伦发来的视频通讯请求。
　　白云霁神色微顿，抬眸扫了眼周围的环境。
　　星舰智能系统的各种提示声不绝于耳。
　　前方星舰全景监测光屏上，巨大威严的金色海神三叉戟一挥而下，轻描淡写地将敌方战舰劈成了两截。
　　主驾驶位前，阿尔弗雷多和雪莱正互相配合着，优先歼灭即将自爆的敌方星舰。
　　他们身后的副驾驶位上，编号001伊洛和编号002伊娜为了能在短距离空间跳跃后，及时击毁星舰周围的敌方机甲，忙得不可开支。
　　“艾伦？”顾听澜抱着小月亮，偏头凑近白云霁的耳畔，轻声问道：“是亚斯的事吗？”
　　“嗯，”白云霁轻点了点头，指尖一划拒绝了艾伦的视频通讯请求，面上的淡漠神情因爱人压低的好听嗓音回暖了几分，同样轻声道：“军部那边给出调查结果了。”
　　说完就调出了光屏，将与艾伦的聊天框投影在上面，方便顾听澜一同观看。
　　白云霁早就为顾听澜开放了自己光脑的全部权限，正如顾听澜从定下婚约那一刻起就默默地为他做的那样。给对方自己能给的一切，真挚且毫无隐瞒。
　　被拒绝通讯的艾伦显然有些不明所以，老学究艾伦：【？】
　　当着顾听澜和小月亮的面，白云霁回了讯息：【星舰遇袭，不方便视频，直接发文字说明吧。】
　　对面大概反应了半分钟，才发来一串仿佛乱码的讯息。
　　老学究艾伦：【敌袭？现在？！又？？！！】
　　“砰——”天枢星帝国第一学府的文法系教授办公室内，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艾伦莫里斯两手猛一拍桌，霍然站起身，差点带翻了身后沉重的办公座椅。
　　“莫里斯教授？！”正在外间给他泡茶的助教被响声惊到，忙慌推门进来。
　　他先是目光警惕地四下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这才望着艾伦一反常态、不带一丝笑容的铁青面容，低声问道：“您没事吧？”
　　艾伦神色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过度了。
　　好在这位助教是他从“雪色”里精心挑选、安插进学习的心腹，倒也无伤大雅，只是事关殿下……
　　他不着痕迹地轻吸一口气，嘴角一弯，恢复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温声道：“嗯，就是突然想起有件要事忘了办，你先出去吧，茶水暂时不用了。”
　　“是。”助教恭顺地应了一声，低头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艾伦面上的笑容，在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就消失了。他眉头紧皱地点开光脑，手指翻飞地发去讯息：【战况如何？您们都没事吧？需要我通知陛下吗？】
　　他焦灼不已地在办公桌后来回踱了几步，只觉得等待白云霁回讯息的时间漫长又难捱。
　　白云霁：【我们都没事，不用担心。】
　　艾伦脚步一顿，依然心中难安，但他到底与白云霁交友多年，深知对方的秉性。
　　若非心有成算，这位殿下绝对不会在这个关头，这么随意地提起遇袭的事让人担心的。况且这会儿，远在帝都的他也帮不上殿下任何忙。
　　想到这，艾伦莫里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忧虑，坐回办公椅上，似玩笑似抱怨地回道：【情况这么危急您还有心思看我的讯息，看来是真没事！】
　　老学究艾伦：【那我们的帝国团宠小月亮殿下怎么样？没被吓到吧？没哭吧？】
　　星舰上，白云霁和顾听澜看着光屏上逐渐走偏的问话，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小月亮。
　　小人鱼幼崽的眼尾、鼻尖都还红着，水润润的蓝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光屏，努力想看懂上面的内容。
　　白云霁与顾听澜对视一眼，眸光彻底温柔了下来，他轻摸了摸小月亮的脑袋，十分维护幼崽的形象：【崽崽很勇敢，没哭。】
　　不等艾伦回复，就转回了话题：【亚斯的事，军部怎么说？】
　　老学究艾伦：【……啊，被您吓得，差点就忘正事。】
　　【军区机甲总部提交的调查结果显示：二殿下驾驶的那架编号T-086的军用机甲，智能系统和机甲本身都与其他机甲一样并无问题。与其他机甲唯一不同，就是中心处系统内多出了一条预设指令。】
　　【预设指令会在机甲启动一段时间后自动执行，一经执行立即销毁，无从查看。】
　　【但从现场监控和涉事机甲的随行录像来看，大概能推测出，该指令应该是“歼灭指令”——即，歼灭在场所有同型号机甲，也包括自身在内。】
　　“歼灭指令？”看到这里，顾听澜神色有些凝重：“帝国军校实战用演练的机甲，应该是军部严格审查后统一发放的，怎么会有预设指令……他们在军部有人？”
　　白云霁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扫了眼星舰舷窗外七零八落的敌方战舰，冷声道：“目前看来，显然是了。”
　　谁能想到，这群疯子的手伸得这么长，连帝国军部都能插进人手去。
　　根据帝国第一军校事后提交回的实战演练内容排表，事发当天，也就是星历1011年2月8日，举行的是全员参与的荒星生存淘汰赛。
　　所有学员在军备处领取了军用机甲和三天份的生存物资后，由军部的战舰随机投放在荒星各处，进行为期一周的生存淘汰赛。
　　而白亚斯驾驶的那架军用机甲，也确确实实是在偶遇其他机甲后，才开始不受控制暴走的。
　　“只是不知道是偶然的，还是蓄意针对亚斯一人了……”白云霁的指尖落在光屏的输入键盘上，“不过大概率是蓄意针对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那么多架军用机甲，偏偏就白亚斯领到了唯一一架有问题的机甲。更巧的是，在白亚斯出事不久，他们就遭遇了袭击。
　　巧合多了，自然就不是巧合了。
　　白云霁：【查到人了吗？】
　　老学究艾伦：【已经追查到了！但军部去抓人时，对方已经服毒自杀了。】
　　【其身份，是军备管处总司令身边的一名秘书官，所有外部军备需求申请都会经由他交给上级，这次军校的实战演练也不例外。】
　　【在本次演练开始之前，他以随机抽查设备性能的名义去过一趟军备库，形迹似乎有些可疑。】
　　【此外，他还长期代表军部与帝国机甲研究中心进行军备对接，与前任机甲研究中心负责人往来频繁，而这所谓的前任负责人正是K……也就是薛子瑜！】


第133章 敌方团灭
　　“……薛子瑜？”白云霁微怔了一瞬，神色难掩几分意外。
　　他倒还真没想过这件事还会与薛子瑜有所牵扯，更没想到军部追查到最后获得的唯一有效线索，竟然会是一个潜逃已久的失踪人口。
　　白云霁蹙了蹙眉，偏头与同样深感诧异的顾听澜对视一眼，追问道：【两人往来有疑点？】
　　薛子瑜在大意地暴露联邦卧底身份之前，乃是帝国机甲研究中心最顶尖的科员人员之一。
　　身为薛老院士的独孙，俨然是个炙手可热、未来可期的青年才俊。
　　如此身份，少不了有人要攀点关系，有些往来也属实正常。
　　但早在薛子瑜身份暴露之际，父王就已经将涉事的相关人员全部关押、审查了一番。
　　以父王对母亲鳞片的在意程度，不可能有疏漏才是。
　　老学究艾伦：【是的，不过军部那边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位秘书官与薛子瑜的私下会面并不算多，尚在正常的工作交际范围之内。】
　　【审查他的身份背景和生平，也与人类联邦、保守党派等一些乱七八糟势力毫无牵扯。】
　　【所以，军部秉承着怀疑的态度提交了这么一份追查报告。】
　　【陛下在看过这份报告后，昨日连夜召我入宫，要了一份您每次察觉鳞片丢失的具体时间记录。】
　　【我和陛下一同比对了几份资料的各个时间节点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疑点。】
　　看到这，白云霁心头猛地一跳，指尖输入飞快：【时间点都对上了？】
　　老学究艾伦：【正是！】
　　【这位自杀的秘书官与薛子瑜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就在您第一次察觉先王后殿下鳞片不翼而飞的前三天。】
　　【在此之后，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这两人在您丢失鳞片后的一周时间内，都必然有一次会面。】
　　【眼下对比看来，相当可疑，显然是目的不纯。】
　　【还有一点就是，当时薛子瑜在遭到军部围捕之前，驾驶着飞船非常突然地从暗中尾随人员的视野里消失了，寻不到一点踪迹，手段十分诡异。】
　　【事后，从联邦的反应和口风来看，确实不像是知情的，人鱼鳞片的来源也是如此。】
　　【所以我和陛下合推测，这位秘书官以及隐藏在他身后的势力，绝对与人鱼鳞片失踪事件有关，甚至有很大概率就是研究人鱼的主谋！】
　　【只是这次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突然就对二王子殿下下了手。】
　　【在陛下的盛怒施压下，近日军部上下忙得焦头烂额，与这位秘书官有关的涉事人员皆已关押进审讯部门，等待一一提审。等有了消息，我再向您详细汇报。】
　　【唉，帝国与联邦战事在前，保守党派的残党们这才刚收拾完不久，二殿下和您就又接连出事……】
　　……
　　聊天界面上，艾伦的消息弹出的速度慢了下来，白云霁久违地陷入了沉思。
　　微凉的指尖久久地悬在光屏上，原本还保留几分湛蓝的眼眸不知何时彻底化作了金色。
　　他面容紧绷，剧烈的心跳声直击他的耳膜，人鱼温度偏低的血液似乎都染上了些许愤怒的热度，在血管中极速奔涌。
　　母亲的鳞片在宫内离奇消失后，他和父王追查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怀疑过保守党派、怀疑过菲奥娜王后的家族、怀疑过人类联邦，结果他们全都料错了。
　　过往的一切，似乎都被秘书官的这条线索串了起来。
　　人鱼鳞片的不翼而飞、梵西星外的古怪截杀、死星拍卖会的两次截药、薛子瑜的神秘潜逃、白亚斯的机甲事故，以及……
　　白云霁蓦然抬头看向前方全景监测光屏，敌方企图自爆的幽蓝色战舰和四处乱窜的机甲直映入他的眼帘。
　　这些神出鬼没、疯狂自爆的死士们，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些事件背后具是出自同一个势力之手。
　　白云霁自嘲般地扯了扯唇角，原来这一切事件的主谋早在他面前现过身，只是他一直未曾察觉罢了。
　　“云霁？”
　　随着一声轻唤，僵硬的指尖被纳入温热的掌心，白云霁恍然从思绪中回过神，循声侧目看去，对上黑发青年和黑发幼崽如出一辙的担忧目光。
　　“嗯，”白云霁应了一声，手掌微旋反牵住顾听澜的手，朝仰着脑袋的小月亮安抚似地笑了笑，低声道：“我只是在想，秘书官死了，这条线索恐怕也要断了。”
　　而且，这服毒自尽的手段，果然是同出一脉啊……死无对证，想再往下查可就难了。
　　顾听澜知他甚深，自然不会信他这番苍白的言语。
　　但此时战况危急，星舰里警报声四起，实在容不得他们展开详谈。
　　顾听澜望着白云霁纯金色的眼眸，心疼地抿了抿唇，悄然握紧他的手，满腔话语最终化作一声清浅的叹息：“云霁……”
　　白云霁笑容一顿，微抬起眼，黑发青年那双直直望着他的黑眸里盈满了不容错辨的痛惜和忧心。
　　短暂的愣怔后，白云霁敛去了唇角那一抹浮于表面的笑意，他抬起手轻轻遮住顾听澜的一双眼眸，哑声道：“澜澜怎么这么看我？”
　　顾听澜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一手护着怀中的小月亮一手紧牵着他，安静地由他虚捂着眼，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他爱极他所爱，恨极他所恨，怜惜他珍爱他，甚至比白云霁还要痛恨那些不欲他存在的势力，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只可惜他一向口拙，此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宽慰起。
　　顾听澜半垂下眼眸，透过白云霁手掌的缝隙，看向怀中的小人鱼幼崽那不染一尘的懵懂蓝眸，转而接上之前的话题，轻声道：“现在谜团更多了。”
　　第一个谜团解开了，却也带来了更多更难解的谜团。
　　白云霁蜷了蜷手指，被顾听澜长睫一扫而过的掌心有些发痒，连带着沉重的心房也平添了一丝痒意。
　　“呵。”
　　他没由来的轻笑了一声，温柔地摩挲了几下顾听澜的眼尾，缓缓收回了手说：“说的是呢，这下薛子瑜又成了找到幕后主谋的关键人物。”
　　想起被薛子瑜带走的那枚人鱼蛋，白云霁眸光闪了闪，顺着顾听澜的视线看向乖乖不出声的小月亮。
　　小月亮透红的小脸上早已没了泪意，此时见双亲都在看自己，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左看看顾听澜右看看白云霁，一脸茫然。
　　他上一世身体健康状况太差，精力不足之下识字也不算多，因为并没有太看懂光屏上跳动的文字内容，双亲说的话也有些费解。
　　但他对双亲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知道爹咪现在因为光幕上的内容心情不好。
　　他眨了眨水洗般的蓝眸，煞有介事地探手拍了拍白云霁和顾听澜交握的手，安慰了一声：“爹咪，咿呀呜卡西啦！（不要不开心啦！）”
　　夫夫二人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皆有些始料不及。
　　大概明白他语意的白云霁神色微怔，没想到他情绪外露到连幼崽都发现了，不由得有些哑然。
　　他温柔地摸了摸小月亮的发顶，将黑发父子二人的手一同纳入掌心，心中直发软。
　　过去皆已成事实，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他们的未来。
　　过去的他又何曾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竟会被一只不谙世事的黑发小人鱼幼崽安慰呢？
　　“好，崽崽乖。”白云霁眼眉轻展，神色柔和地朝顾听澜和小月亮笑了笑，回头看向光幕，询问道：【亚斯的情况如何了？】
　　老学究艾伦：【……】
　　【二殿下至今未醒，不过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右臂伤势较重，伤筋动骨，需要细细将养一段时间。】
　　【昨日已从军部的特级疗养院接回了王宫。】
　　白云霁眸光一凝，指尖飞快输入：【亚斯昏迷已有七日，迟迟不醒是什么原因？医疗院的专家们怎么说？】
　　老学究艾伦：【……说是大脑神经受损，据说当时二殿下为了避免伤到当时在场的其他学员，精神力耗尽，精神海也受到了一定的损伤和刺激。】
　　【长时间的昏迷是因为身体和精神海在自我修复的一种现象，只是……】
　　【二殿下年纪尚幼，精神海还未发育完全，这次受损可能会影响未来的精神力发育……以后有很大可能，达不到A级了……】
　　A级。
　　白云霁陡然沉默了下来，第一次觉得这个字母看起来那么刺目。
　　“……精神海受损，”顾听澜面色微沉，蹙眉沉思一瞬，低声安慰道：“等我们回了帝星，拿亚斯的医疗报告问问舅舅和外公他们，或许人鱼星域有什么治愈的办法。”
　　术业有专攻，精神力研究发展这方面就属人鱼星域最为资深了。
　　“好。”白云霁轻点了点头，但话虽如此，作为长兄该有的担心一点都少。
　　白亚斯三周岁时做过精神力等级发育测试，当时的结果是有望突破A级，而眼下……他有些不敢想，亚斯醒来后知道这个结果，会有什么反应。
　　白云霁心中沉重，回复道：【亚斯重伤昏迷的消息能压就压，尽量减少关注度。另外，精神海受损的事，一定注意不要走漏风声。】
　　他想了想又问起幼弟：【雷特近日情况怎么样？】
　　老学究艾伦：【我听安伯阁下说，三殿下最近日夜守在二殿下身边，虽然没哭闹但情绪似乎一直都不太好……】
　　说到这，艾伦又忍不住吐槽：【哎呀，我的好殿下！您怎么有那么多人和事儿要操心啊！】
　　【劳您操心操心自己吧！您们自己一家三口正身处危急的敌袭现场！能不能上点心啊！！！】
　　【真真是急死个人了！！！】
　　白云霁不禁有些哑然，眼底带上一丝暖意，回道：【知道了，辛苦你了，等回帝星再聚。】
　　届时，再同这位劳苦功高的话多老友正式介绍一下顾听澜和小月亮。
　　“嗡——！”就在此时，星舰舰身忽的剧烈一震。
　　与之一同响起的，是阿尔弗雷多痛快淋漓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白云霁和顾听澜第一时间护紧了小月亮，几乎同时循声抬起头朝前方望去。
　　只见全景监测主屏上，星海一片混沌，漫天的各色机械残骸和碎石。
　　而在这之中，显得格外熠熠生辉的金色海神三叉戟一个漂亮的轻挥收尾，渐渐淡去了。
　　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在说明……战斗结束了，敌方团灭！


第134章 第一军团的舰徽
　　“看看！看看他们这垃圾水准，怪不得整天要搞一些不入流的手段，遇到老子算是他们倒大霉了！哈哈哈哈哈哈！”
　　阿尔弗雷多累得瘫倒在驾驶位上，额上汗涔涔的，嘴上还不忘嘲讽外面飘着的“太空垃圾”，显然心情极佳。
　　他畅快爽朗的语调，感染力十足，星舰里那令人精神紧张的压抑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只是这战后感言，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白云霁好笑之余，跟着微松了一口气，慢慢撤去护在顾听澜和小月亮周身的精神力。
　　雪莱双手抱臂站着，仿佛这一场曲折跌宕的胜利并不能牵动他心中半分波澜，但他沉默的背影落在白云霁夫夫二人眼中，分明就是在欣赏这一幕敌方全灭的惨败美景。
　　他回转过身，半垂下眼眸淡瞥了阿尔弗雷多一眼，性情豪放但容貌精致的金发人鱼毫无形象地岔腿坐着，发丝凌乱，是一副难得的狼狈模样。
　　雪莱冷淡的目光转暖了几分，伸手轻拍了拍阿尔弗雷多的肩膀，淡笑说：“辛苦了。”
　　难得的和颜悦色让阿尔弗雷多呆愣一瞬，接着就乐了，虽然不明缘由，但总算让这个对他向来都不假辞色的人类主动了一回！
　　阿尔弗雷多仰头看他，细腻雪白的颈脖在光影下画出一道漂亮利落的线条，不知何时褪成灿金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雪莱的身影。
　　他扬起格外灿烂的笑容，得寸进尺道：“怎么样？现在要考虑一下吗？”
　　雪莱微晃了晃神，而后不着痕迹地错开了一点视线，敛了几分笑意低声问：“考虑什么？”
　　阿尔弗雷多挑了挑眉，一副所当然的模样：“找个人鱼签订伴侣契约的事儿啊！你不会忘了吧？”
　　“……”
　　雪莱默然无言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滞了滞，眨眼间就散得一干二净。
　　回帝星的这一路上，他已经记不清到底被阿尔弗雷多约战了多少回，到最后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了。
　　奈何这位金发人鱼长辈缠人得紧，日日守在他私人舱室外，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倒不是抗拒约战，能和人鱼星域的顶级机甲高手打上这么多场，对任何一位时刻渴望变强的机甲战士而言，是莫大的荣幸。
　　只是……每次战斗结束都要来上这么一场催婚大戏，就实在有些令人头疼了。
　　“噗哈咳咳！”
　　后方副驾驶位上，刚解除一级战斗状态的伊洛和伊娜死死低垂着头，盯着能量检测仪表盘排查现场是否还有遗漏的杂兵，假装没看到自家主人吃了瘪，苦苦压抑着几乎无法掩饰的笑声。
　　这艘星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雪莱天天被追着催婚的好戏，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只是谁能想到，阿尔弗雷多在这种时刻还不忘惦记这个，出其不意地来上这么一句。
　　白云霁忍俊不禁地挑了挑眉，和隐隐忍笑的顾听澜默契地对视一眼，佯作没听见对话，低头哄起小月亮：“崽崽，小舅公和伯伯已经把坏人们打跑了，爹咪和爸爸带你去找圆圆和小水母好不好？”
　　雪莱警告似的抬眸扫了众人一眼。
　　阿尔弗雷多举手扣住他的手腕，半直起身嚷嚷道：“哎说真的，签订伴侣契约这事儿一举多得，半点都不吃亏啊！试试呗！”
　　雪莱低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阿尔弗雷多的眼睛看了几秒，默然抽回手，抬脚就要走。
　　可惜被眼疾手快的阿尔弗雷多一把扯住了袖子：“哎！我说你这人，怎么……”
　　“滴——警报、警报——有21个不明信号源正飞速接近！”
　　突如其来的系统警报声，让驾驶舱内看戏的众人顿时心中一凛，笑闹声突兀地戛然而止。
　　雪莱豁然回过身，看着信号监控器边缘上闪烁着靠近的大量红点，眉头微皱。
　　21艘星舰，这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帝国军团舰队的军事力量了。
　　这样一支舰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渺无人烟* 的星域边缘地段。
　　“援兵？”顾听澜神色转冷，黑眸里罕见地盈满了怒意，这一波接一波的敌兵，俨然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呵！”阿尔弗雷多冷笑一声，坐直了身，眼眸中的金色渐渐浓郁，摩拳擦掌半点不带怕的：“既然这么急着赶来送死，何不成全他们？”
　　白云霁拧了拧眉，轻手抱过顾听澜怀中有些不安的小月亮，安抚地拍了拍幼崽的后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
　　但话虽如此，敌方一向来势汹汹，神出鬼没得让人捉摸不透，他一时也不能完全断定。
　　“先隐蔽舰体。”
　　雪莱向伊洛和伊娜下了指令，在不明来者何人是为何意时，直接冲上前去可不是什么好决定。
　　主战派的阿尔弗雷多扬眉看了他一眼，少见地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若来的真是援兵，那可真是累得够呛，他可不想把所有底牌都暴露在这群源源不绝的蝼蚁面前。
　　星空中，银白色小型星舰迅速调转方向，直接几个短距离空间跳跃，悄无声息地出现战局残渣外的某个巨大陨石后。
　　未料，信号检测器上闪烁的21个红点也跟着偏离了原本的方向，不但速度不减半分，还目标非常明确地直朝着他们的隐身之处而来。
　　这诡异的追踪手段，俨然和刚刚那一拨敌人如出一辙！
　　在星舰警报声中，距离远到辨不出身影的21艘星舰出现在了全景监测光屏上。
　　随着他们的逼近，驾驶舱内众人的神色愈发难看起来，阿尔弗雷多彻底冷了脸，灿金色眼眸随着腾升的怒意再次转深。
　　MD，这一靠近人类星域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根本没完没了！这些人类到底是多不待见他大外甥！
　　就在阿尔弗雷多将精神力再度催发到极致，战况一触即发之际。
　　“系统提示：前方有未知信号请求接入，是否同意？”
　　众人一愣，被这完全意料之外的通讯请求整懵了，高昂的战意突然卡了壳。
　　倒是后方的白云霁神色一顿，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阿尔弗雷多不愉地皱起了眉，蓦然想起上回带白云霁离开人鱼星域时遭遇的那次袭击和那一通无聊又可笑至极的通讯。
　　怪不得有种令人膈应的熟悉感，阿尔弗雷多冷嗤一声，心情十分暴躁地说：“要杀就杀！搞些什么屁！这都一言不发地截杀我们多少次了，现在才想起来要接入通讯？”
　　“晚了点吧！”话音未落，抬手直接就点了【拒绝通讯】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众人刚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挂断了，不由有些纳罕无言。
　　“你……”
　　雪莱刚想说什么，就被阿尔弗雷多不耐地打断了：“怎么？你难道还想听一听他们的临终感言？”
　　“还是说，想听听他们追杀我们的苦衷，考虑要不要放他们一马？！”
　　阿尔弗雷多越说越恼火：“他娘的，这回要不是有我在，你们早就死在不知道哪里的犄角旮旯了！老子非要弄死他们不可！”
　　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雪莱看了眼阿尔弗雷多因情绪激动而染上粉色的面容，轻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嘀——系统提示：陌生信号再次请求接入，是否同意？”
　　阿尔弗雷多厌烦至极，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挂断，却被雪莱猛地一把扣住了手腕：“等等！”
　　三言两语间，全景光屏上，那21艘星舰彻底显露出了他们的身影。
　　只见，那舰队以标准的帝国行军阵列，军威赫赫地全速向他们驶来。
　　“拉近视野。”
　　随着雪莱的一声指令，最前方带队的明蓝色战舰清晰地投影在光屏上。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舰身上那烙印着代表所属军团的巨大舰徽，银色月桂叶缠绕拱卫着剑与盾。
　　雪莱身体蓦地一僵，神色怔怔地望着光屏上的舰徽。
　　“怎么？”阿尔弗雷多诧异地侧目看他，反拉下雪莱僵在自己腕上的手，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陌生的舰徽，“这舰队你认识？”
　　“这是……”
　　顾听澜惊讶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黑眸里满是不可思议：“这是第一军团的舰队？！”
　　“什么？什么舰队？”阿尔弗雷多仍在状况之外，不明白这对兄弟为何反应这么大。
　　“小舅舅，看来这确实是援兵。”
　　白云霁眼中带笑，单手抱着小月亮从后排站了起来，大步向前牵住了顾听澜的手，带着他走到主驾驶位旁。
　　见雪莱身躯僵硬，不由笑意渐深，接着道：“不过，来的是我们人类帝国的援兵。”
　　“哦？”阿尔弗雷多有些讶异。
　　白云霁笑了笑，像是解释给他听又像是提醒谁：“这是帝国第一军团的舰徽，代表着帝国最锋利的利刃和最强韧的护盾。”
　　而帝国第一军团从始至终，都全权归属于帝国顾家，只是不知本该镇守在边境的舰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阿尔弗雷多看了眼雪莱，又看了眼直逼近前的舰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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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弗雷多勾了勾嘴角，收敛起了张扬跋扈的精神力，不管不顾地往后一躺，再次瘫倒在驾驶位上。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快接吧！”刚好他累了，这之后的事他就不掺和了。
　　“哥，”顾听澜伸手拍了拍雪莱的肩，轻声道：“应该是陛下派来接应我们的。”
　　雪莱情绪不明地低应了一声，神色如常地向一侧退开半步，点下了【同意通讯】。
　　视讯光幕飞快弹出。
　　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襟危坐，一身军装笔挺得犹如刀裁一般，胸口的勋章闪耀锃亮，尽显军人的纪律和威严。
　　白云霁和顾听澜同时一愣，皆没想到，这支舰队竟是由第一军团首长——顾老元帅亲自率领。
　　顾听澜猛的转头朝身旁看去。
　　“……”雪莱神色怔忪，看着光幕上比记忆中老去许多的年迈长辈，声音低不可闻：“……爷爷……”


第135章 顾老元帅
　　“殿下、听澜，你们都没事吧？”视讯刚一接通，就传来顾老元帅紧张急切的问询。
　　“顾爷爷，”白云霁率先反应过来，抱着小月亮朝着光屏上神色关切的顾老元帅稍行一礼，笑容温和地道：“您放心，我们都没事，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早在他们遭遇第一次截杀之后不就，父王就已经知会过他，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只是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顾老元帅。
　　若他没记错，顾老元帅的轮值期限还未到，此时应当还在前线的边缘星坐镇才是。
　　“那便好……”顾老元帅明显松了一口气，神色和缓了几分。
　　只是他虽是听闻白云霁的哑疾已经治好了，但这会儿乍然听到对方陌生的声线，难免有些反应不过来。
　　循声细细端详了白云霁两眼，又看了眼站他身旁的顾听澜，这才正色道：“您和二殿下接连出事，陛下实在放心不下，便命我前来支援，护送你们回帝国。”
　　哪曾想，他马不停蹄地刚从边线赶来，就正好撞上了大殿下遇袭的战后现场。
　　目之所及皆是战舰和机甲残骸，却不见大殿下和孙儿乘坐的星舰，着实吓了个够呛，生怕他们已经遭遇不测，连忙顺着星舰识别ID加速追了上来。
　　直到此刻，看见光屏上一家三口都无恙，顾老元帅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正待要问这场袭击的详情，下移的视线正对上一对稚嫩雪亮的蓝眸。
　　“呃，”顾老元帅瞬间就愣住了，要问的话瞬间被抛到了脑后：“这……这是小月亮吧？”
　　细软的黑发，不染一尘的蓝眸，安静乖巧地坐在白云霁臂弯上，正仰着小脑袋看他，精致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值守的是帝国最重要的几颗军事要塞星，为了防止泄露军机，非公务非必要情况基本不允许与外界联络，所有将士无一例外。
　　结束轮值时，他还未来得及感慨帝国这段时间来的巨变，就从陛下那得知了自己多了个小曾孙，一时又是错愕又是惊喜。
　　虽然陛下私底下给他发了不少视频和照片，但这会儿真见到这孩子……
　　可怜顾老元帅戎马一生，周围跟着的都是糙老汉子居多，自己更是粗人一个，想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个好听的词汇来形容，只能不停地在心中感慨，好一个雪白干净的奶娃娃。
　　被唤的小月亮见顾阿爷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当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对方挥挥小手：“吒阿咿（曾阿爷）！”
　　“诶！”顾老元帅无师自通地听懂了幼崽的意思，喜出望外地连连应和：“对喽，就是曾阿爷！真乖！”
　　原本严肃的面容也带上了和蔼的笑意，满口赞道：“这奶娃儿聪明！这么小就开始认人了，教得真好啊。”
　　白云霁和顾听澜面露几分意外，他们只给小月亮看过一次照片，没想到幼崽记忆里这么好。
　　“元帅，正事要紧……”画外隐约传来一声副官的提醒。
　　“咳嗯，”顾老元帅清咳一声，敛起初见曾孙的欣然之情，神色肃穆地言归正传道：“外面的战况我来时看到了，你们星舰战损如何？可有伤员？”
　　他听陛下提过，星舰上有几位随行保护的人员。
　　但驾驶舱内的景象被白云霁一家三口挡了个七七八八，其他人皆未入镜，让人无从判断他们的真实情况。
　　而敌方兵力他刚刚粗略估算了一下，已然超出一个军事舰队的战力，结果居然被这么一艘孤军奋战的小战舰一举拿下了，想必战况十分激烈。
　　顾老元帅心中感慨，凶名在外的人鱼族战斗力果真如传闻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但无论怎么说，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敌袭和战斗，星舰必然损伤不小。
　　顾老元帅严肃道：“事不宜迟，我带了医疗队过来，现在立刻开放接驳通道引你们入舰。”
　　“……”
　　白云霁和顾听澜两相无言地对视一眼，哑然笑道：“我想，医疗队大概短时间内是用不上了。”
　　在顾老将军不解的目光中，顾听澜补充道：“爷爷，我们星舰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人受伤。”
　　“哼。”
　　一旁的驾驶位上，半阖着眼恢复精神力的阿尔弗雷多抬了抬眼皮，低哼了一声。
　　这可是他斥巨资私人订制的战舰，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一群只会自爆的蝼蚁而战损。
　　白云霁无奈又好笑地扫了小舅舅一眼，转头同顾老元帅简单地讲解了一下这次遇袭的情况。
　　“竟是如此……”
　　在得知这场压倒性的胜利，是阿尔弗雷多和雪莱两人联手取得的时候，顾老元帅怔愣一瞬，神色震撼之余还带着几分难以分辨的复杂。
　　“两位阁下战力不凡，看来是我多虑了。”顾老元帅感慨了一句，再次扫了一眼白云霁夫夫身后的环境，不知为何看起来莫名有些怅惘。
　　“爷爷……”
　　顾听澜有些神色不宁，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却被白云霁轻轻拉住了手。
　　白云霁微不可查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向光屏录入范围外的一角。
　　顾听澜神色一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雪莱孤身立在角落里，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冰冷面具，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再一回首，伊洛和伊娜早已无声无息地退出了驾驶舱。
　　顾听澜这才想起，雪莱在“牺牲”之前一直都是帝国第一军团备受推崇的顾少将，熟识亲近的同僚定是不少。
　　虽然概率小之又小，但万一被人认出来……且不谈死星诺亚酒店幕后老板的身份，光是“牺牲”的顾听风少将还活着的这件事，就足以在帝国内掀起轩然大波。
　　“顾爷爷，您和听澜许久未见，不若来我们舰上好好聊上一聊。”
　　“也顺便，”白云霁笑意盎然地晃了晃手臂上的幼崽，接着道：“亲手抱一抱您的小曾孙？”
　　顾老元帅反应了两秒，眸光一亮，喜笑颜开道：“好！好好好！我这就过去！”
　　站起身转头就开始吩咐身旁的副官：“快！让人打开接驳通道，我要过去抱我的小曾孙！”
　　“是！……元帅，要不然带上我吧？我也想抱一抱……不是，想看一眼您的曾孙……”
　　视讯光屏彻底黑掉之际，顾老元帅嘀咕了一声：“哼，你想得倒是挺美……”
　　耳尖的白云霁低笑了一声，摸了摸小月亮的脑袋：“看来我们崽崽还真是个小团宠呢。”
　　“咿？”小月亮茫然地歪了歪小脑袋，显然没太听懂。
　　顾听澜见此不由哑然失笑，满腹的心绪却是一扫而空了。
　　十分钟后，顾老元帅只身登上了星舰，一个人都没有带。
　　白云霁单手抱着小月亮，同顾听澜一起站在接驳舱室门口迎接他。
　　“顾爷爷，好久不见了。”白云霁笑容温和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顾老元帅大步走近，左看看他右看看顾听澜，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哈哈哈哈，确实许久不见。”
　　军人铁血冷硬的强势气场瞬间弱化，变成了一位家中再寻常不过的和蔼长辈。
　　他神色感概，笑道：“上次婚礼匆匆一别，也没机会跟你们小两口多聊上几句。”
　　当初若非军务紧急，他定是要在帝星多呆上一些时日。
　　他原想着，孙儿这剃头担子一头热，婚后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大殿下虽是端庄君子，但天生体弱又有哑疾，还是整个人类星域唯一的珍稀人鱼，这样的情况和身份，定然需要比寻常人更多几分关心和照顾。
　　而自家孙儿，寡言又不善表达，虽有一颗赤子之心……说实话，他心中其实并不看好。
　　但这是听澜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向他提出的请求，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思来想去还是遂了孙儿的心愿。
　　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过去，这不仅大殿下哑疾治好了，夫夫关系近得不能再近了，就连奶娃娃都有了。
　　顾老元帅消化了一路，现在想想还有些恍惚，若非清楚地知道内情，他还真会同万千星网民众一样，以为这俩孩子打小竹马竹马、两情相悦呢！
　　甚至也曾大不敬地想过，大殿下原来……这么容易追求的吗？
　　但他也确实从大殿下的星博中，看到了顾听澜天翻地覆的变化。
　　松弛、开朗、柔和，看向大殿下的目光永远带着暖意或是笑意……那种幸福感是伪装不出来的。
　　正如现在，顾老元帅望着白云霁身旁气色上佳、柔和放松的自家孙儿，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顾听澜的肩，半开玩笑道：“结果这一回来，就连曾孙都有了。”
　　顾听澜被调侃得有些无言，耳尖微红：“……爷爷。”
　　白云霁莞尔，自然地替他接过了话头：“您放心，以后有得是时间和机会。等回了帝星，我和听澜天天抱着小月亮去找您，到时您可别嫌我们烦。”
　　说着，还不忘低头逗小月亮：“你说是吧，崽崽？”
　　“咿！”小月亮用力地点了点头，扭身朝顾老元帅甜甜一笑，伸出两只小手主动要抱抱：“吒阿咿，唔啊呀哩！(曾阿爷，我好想你)”
　　“诶、唉哟！”顾老元帅因小月亮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小月亮跟他头回见面就愿意让他抱，颇有些受宠若惊：“这、这是要我抱？”
　　见白云霁和顾听澜点头，这才试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过小月亮，脸上笑开了花儿：“娃儿真乖！”
　　他已经有太多年没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了，动作难免有些生疏和僵硬。
　　但小月亮完全不在意，亲亲热热地抱着顾老元帅的脖子，用自己白嫩的小脸蹭了蹭老人坚毅的面颊，熟练地撒了个娇。
　　“哎哎哎，哎哟我的好娃儿！”顾老元帅只觉得心都要被小月亮蹭化了，乐得眼角满是褶子。
　　他总算是明白了陛下日日挂在嘴边，所谓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什么个意思，这么乖的奶娃儿谁看了不喜欢啊！
　　白云霁和顾听澜眼睁睁地看着顾老元帅在小月亮的攻势下彻底沦陷，顿时好笑不已。
　　“顾爷爷，圆圆准备了您爱吃的茶点，我们去客厅坐着聊吧。”白云霁轻揽住顾听澜的肩，暗示般在爱人肩上轻轻捏了捏。
　　顾听澜神色微顿，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眼底添了些许郑重之色：“顺便，有位……故人想与您见上一面。”


第136章 雪莱阁下
　　星舰的景观小客厅，安静得只有墙角大型鱼缸发出的微弱水流声。
　　雪莱僵直地端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望着舱门的方向。
　　暗色的面具掩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无意识紧抿的薄唇。
　　就像是等待最终的审判，时间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慢得令人难以忍受、坐立难安。
　　久等未到，雪莱倏地收回几乎凝固在门上的视线，起身走到巨大的鱼缸前，望着熙熙攘攘的鱼群，恍惚出了神。
　　早在他答应白云霁一同回人类帝国时，就已经为此做足了心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爷爷，惊讶和意外之下油然而生的，是强烈的近乡情怯。
　　他出生在人类帝国最动荡的年代。
　　彼时陛下王位未稳，内有党派作乱纷争四起，外有人类联邦趁乱入侵。
　　还未成为战神的父亲顾廷双临危受命，长期奔忙于最前线，为帝国拿下一场又一次逆风翻盘、精彩绝伦，足以载入史册的完美胜利。
　　母亲左梦雪放心不下，刚一出月子，就迫不及待地以“雷霆”专属机甲修师的身份，匆匆随军赶往前线。
　　把尚在襁褓中的他，丢给了当时坐镇帝国的顾老元帅照顾。
　　所以，他几乎是由爷爷一手带大的。
　　他的生活习惯、身体强化训练、机甲入门操作和实战模拟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爷爷亲自教导的。
　　无论工作有多忙、压力有多大，哪怕案头的文件堆积如山，时常要忙碌到天亮，爷爷依然会抽出大量的时间来陪伴他、照顾他。
　　正因如此，比起开明爽朗却几乎没见过面的双亲，幼时的雪莱……顾听澜更加亲近和仰慕的，是严肃又认真的爷爷。
　　……同时，也承载了爷爷更多的期望。
　　乃至年少，战功赫赫的父亲成为了帝国人民心目中战无不克、攻无不利，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联邦大军欲除之而后快，却往往铩羽而归，反而吃足了败仗。
　　战神顾廷双一时声名远扬、风光无限。
　　长期耗战却久攻不下，联邦政府的财政有些吃不消了，隐隐有了止戈之意。
　　再加上新任帝王大刀阔斧的整顿，人类帝国政权稳固、军民一心、内外一统，彻底摆脱了颓势，开始欣欣向荣。
　　联邦政府的鸽派见状纷纷冒出头来，内部意见的不统一，反应在战场上便是前线军队出兵的频率直线下降，攻势暂缓。
　　于是，在前线奋战数年未归的双亲，终于有了回帝星休息整顿、照料家庭的时间。
　　并在不久之后，为他添了一个稚嫩可爱的弟弟——顾听澜。
　　一家五口幸福美满，俨然成为了帝国当时最知名的模范家庭。
　　……可惜，好景不长。
　　变故来得实在太快了。
　　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时，顾听风的第一反应和母亲一样，不可置信！
　　在他心目中，身为战神父亲就是战场上的神话，无所不能也无人能敌！
　　直到父亲的遗体和战损的“雷霆”一同被第一军团护送回来，直到隆重的国葬结束……
　　那时他才恍惚意识到，父亲也是人，父亲也会死……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彻底接受了这个现实。
　　等他再回过头却发现，他的幸福模仿小家庭，仅在一夕之间就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温柔坚毅的母亲失去了此生挚爱，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严以律己的爷爷在失去发妻多年后，又失去了他们唯一的爱情结晶，久违地饮起了烈酒，夜不成眠。
　　而他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则失去了永远支持、庇佑他们的人生榜样……
　　望着澜澜惶惑不安的眼睛，他感受到一阵自心底腾升而起，几乎瞬间就铺天盖地的强烈感情。
　　——恨！
　　年少无忧的顾听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滔天的恨意！
　　他恨联邦无休无止的入侵，恨敌人肮脏下作的手段，恨……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的自己！
　　于是，在爷爷接替故去的父亲披挂上阵之后不久，他便不顾母亲发疯似的阻挠，一意孤行地报名参了军。
　　他当时想得实在简单，帝国政局已稳，母亲和弟弟在帝星有陛下和王后殿下护着，定然是安全无忧的。
　　只是母亲的情绪崩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虽是心疼这样的母亲，但始终相信在弟弟的陪伴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毕竟这家中，就没有一个人不为父亲的战亡而倍感苦痛的。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前往了最前线的战场，去往孤身一人的爷爷身边。
　　不知疲倦地频繁出入战场，不顾生死地穿梭在硝烟和战火中，几乎不计一切代价，只求杀尽杀退敌军，为父亲报仇雪恨！
　　以抚平家人心中的伤痛。
　　但他，似乎做错了……
　　若是他当年没有选择上前线，而是……
　　鱼缸里，巡游的鱼群忽然惊慌四散，带起一片水波。
　　一只粉色的透明小水母，挥舞着细软的触手，悠悠然地从雪莱的面前游弋而过。
　　倒映在厚玻璃上的面具冷光，被鱼缸里的动静搅得稀碎。
　　也让雪莱从锈渍斑斑的记忆和情绪中回过了神。
　　“……周岁归周岁，满月礼肯定要给我们小月亮补上的，对吧？小月亮？”
　　老人健朗带笑的声音由远及近，隔着一道厚重的舱门，闷闷沉沉地传入雪莱的耳中。
　　不那么清晰可辨，可雪莱却听得字字分明，犹如洪荒巨钟在脑中震鸣。
　　他这才意识到，泡在鱼缸里的小水母远远地就捕获到了小主人的精神力，这才游到靠近舱门的玻璃前迎接主人。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近，雪莱猝然回过身，余光扫过投映在玻璃上自己的身影，莫名狼狈。
　　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感应式的舱门“滴”地一声，向一侧滑开。
　　顾老元帅抱着小月亮的身影，不出任何意外地率先映入他的眼帘。
　　状态和气色看起来比视频光屏里要好上许多，不带任何威压、笑容和蔼，老了许多，但依然是他少时记忆里爷爷的模样。
　　雪莱微张了张嘴，喉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同时望见他的顾老元帅在门口顿住了脚，神色怔忪，久久缓不过神来。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沉默中。
　　“咿！”
　　顾老元帅怀中的小月亮突然兴冲冲地朝雪莱的方向挥了挥手，打破了室内古怪和尴尬的氛围。
　　顾老元帅骤然回神，复杂沉凝的目光在雪莱的面具上停了半刻，才低头看向小月亮：“怎么了娃儿？”
　　小月亮眼睛亮晶晶地指了指鱼缸方向，表示想过去。
　　他进门第一眼先看到了伯伯，而后就看到了鱼缸里拼命朝他舞着小触手的水母，想凑近看看。
　　顾老元帅这才恍然。
　　“顾爷爷，我抱他过去看吧。”
　　白云霁适时上前，一脸无奈地接过幼崽，抱着走到雪莱身旁，说：“这位故人，就由听澜为您介绍了。”
　　顾听澜神色微顿，他和白云霁一直站在顾老元帅身后，本想安静地看着这场跨越生死的久别重逢，却未料会在最开头就冷了场。
　　心中难免有些不忍落，这才慢了半拍。
　　对上白云霁鼓舞的目光，顾听澜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扶住了顾老元帅的手臂，轻声道：“爷爷，这位是……”
　　“我知道，”顾老元帅叹惋似的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沉暗哑，就像是裹了一层浓厚得化不开的大雾，“是听……是雪莱阁下。”
　　顾听澜心中一跳，猛地偏头看向顾老元帅。
　　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容紧绷，牙帮紧咬着，额间隐有青筋跳动，似乎正极力压抑着心中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没再看雪莱的面具，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雪莱身上，似乎在寻找着遗落在时光里的熟悉痕迹。
　　顾听澜这时才察觉到，手中正扶着的手臂正在隐隐发着颤。
　　原来爷爷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顾听澜和神色略有些讶异的白云霁对视一眼，恍惚明白过来，怕是父王已经提前知会过爷爷了……
　　怪不得今天这一路过来，爷爷一反常态地唠了许多家常，原以为是初见小月亮心里高兴，现在看来……
　　雪莱被顾老元帅的一声生疏的“阁下”唤回了魂，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也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态度，罕见地有些吞吐：“……我。”
　　听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线，顾老元帅的眼眶隐约有些红了。
　　他缓缓推开顾听澜扶着自己手，脚步坚定地笔直走到雪莱面前。
　　抬头凝望这个早已比自己高了许多的黑发青年，顾老元帅神情骄傲又欣慰地挺起胸腔，如普通长辈一般拍了拍雪莱的肩，轻提起一口气，笑容释然地赞叹道：“雪莱阁下，当真是卓尔不群、年轻有为啊！”
　　过去冲动热血的少年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曾参与的时光里，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战力斐然的青年。
　　在失去全部记忆、毫无根基的情况下，一步步地攀登成为死星诺亚之主，这其中的困难和艰辛并不难想象。
　　他为这样的孙儿感到骄傲。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听风这孩子自小就性格坚韧，无论周围环境有多险峻，他都能如松柏一般屹立不倒，固守着自己的信念和赤忱。
　　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身影眼熟、但气质完全相悖的青年，骄傲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和悔恨。
　　他在得知顾听风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止不住地想：如果他当初执拗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把听风给寻回来？儿媳和听澜是不是也就不至于……
　　但想这些是没有用的，物是人非的这个道他还是懂的。
　　顾老元帅强自压下心中波澜，想尽量保持冷静地收回手，却不想被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按住了。
　　“……爷爷。”雪莱低低唤了一声，冷调的嗓音带着几分哑。
　　他半垂着眼帘，老人通红的眼眶、颤抖而不自知的手掌，通通落入他的眼中，印刻进他的心里。
　　迎着顾老元帅不敢置信的目光，肢体僵硬、动作柔软地轻轻将他拥住，声音坚定地又唤了一声：“爷爷。”
　　“……”
　　顾老元帅怔愣了许久，才神色恍惚地回抱住雪莱宽厚的后背，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诶，”他哽咽地应道：“诶！”


第137章 迟来的交杯酒
　　阔别多年的拥抱和体温，让雪莱的脊背肌肉不受控制地绷了绷。
　　如此宽厚又如此炙热。
　　从蹒跚学步到少年习武，这是本该自幼时起就融入血脉和记忆深处的胸膛，却被他丢失遗忘了太多年。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胸口单薄的布料，让雪莱泄了全身的劲，只剩一腔柔软。
　　“孩子，我的好孩子……”
　　顾老元帅像是卸下了全部心防，大喜又大悲：“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啊！”
　　“嗯，爷爷，我还活着。”
　　雪莱心中酸涩，安抚地拍了拍老人的后背，温柔却有些口笨：“我回来了。”
　　这是他此生第二次看到爷爷落泪。
　　第一次是父亲战死后，国葬当天的夜晚，爷爷孤身坐在月色中，望着父亲的遗像饮下最后一碗烈酒，无声垂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顾老元帅有些语无伦次，“你愿意回来，爷爷真的、真的太高兴了。”
　　听风的死亡，在他心中横亘多年，是一道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坎。
　　他后悔过无数次。
　　午夜辗转，他止不住地想，当年同意孙儿参军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而此时，常年悬在心头的审判之剑终于落下，小惩大诫地给了这颗早已年迈的心脏重重一击后，然后消失了。
　　顾老元帅泪流难止。
　　雪莱无声拥紧了爷爷因岁月而单薄衰老许多的身躯，给他一个足以宣泄情绪的港湾。
　　许久才宽慰似地压低声音，半开玩笑道：“爷爷，莫再哭了，小月亮该要笑话您了。”
　　笑中带皮，瞬间就消融了时间带来的陌生和隔阂，仿佛还是当年开朗爱笑的少年郎。
　　顾老元帅刚从情绪中缓过来，闻言手劲不小地拍了下雪莱的后肩，也乐了，笑骂一句：“好你个小子，还开起爷爷玩笑了。”
　　他粗粗抹* 了一把脸，松手退开半步：“听……”
　　仿佛嵌在黑发青年脸上的面具，让他话语一顿。
　　就近才发现，这看似光滑的暗色面具上刻印了有些古怪眼熟的花纹，还带有不少深深的划痕，只是因主人常年佩戴使用而被磨平了。
　　“……雪莱，”顾老元帅不太自然地换了个称呼，有些欲言又止，“你这些年……”
　　“听风。”
　　雪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他看着老人泪湿的双眼，偏过头朝望向这边湿润了眼眶的顾听澜微微笑了笑。
　　在家人们的目光中，抬手，缓慢却坚定地取下了面具。
　　就像取下了所有见不得人的脏污，走进了光里。
　　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罕见的温柔笑容：“爷爷，叫我听风吧。”
　　顾听澜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反应不能，又惊又喜地失声唤道：“哥……”
　　白云霁了然一笑，收回视线，抱着小月亮走到顾听澜身边，为爱人拭去眼角溢出的泪珠。
　　顾老元帅也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止住的眼泪差点再次决堤。
　　“好，听风！”他重重喊了一声，颤着手去抚摸雪莱成熟得令人陌生的面容。
　　“嗯，爷爷。”
　　雪莱温驯地应了声，感受着老人粗糙的手指小心划过面颊，低头主动将脸贴了上去。
　　顾老元帅红着眼睛，一寸一寸地抚过雪莱的面容，珍惜得像是要把过去缺少的全部都补回来，又像是要把他现在的面容永远铭记在心中。
　　“爷爷对不住你啊……”
　　顾老元帅的愧疚溢于言表：“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早知道你……当时应该更积极地去搜寻你的下落。”
　　当年他虽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搜寻过，但那可是宇宙能量风暴场，掉进去的人无一生还，希望何其渺茫。
　　再加上战事当前，实在不宜占用过多的军事资源，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好在听澜，”说到这，顾老元帅转头去拉顾听澜的手，羞愧又感慨地说：“好在你弟弟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弃寻你，不然……”
　　“爷爷！”“爷爷。”雪莱和顾听澜同时皱了眉，表示不赞同。
　　比起他们，作为大家长的顾老元帅又何尝不是最辛苦的那个呢？
　　儿子战死，随后长孙在宇宙能量风暴中殒命，儿媳妇受了双重打击半疯不疯，幼孙又日渐寡言，心中再如何担忧，都依然要上前线挂帅指挥……
　　只因帝国需要他，只要帝国需要他！
　　雪莱和顾听澜仰慕敬重这样的顾老元帅，也心疼这样的爷爷。
　　顾老元帅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而是将两个孙儿的手掌交叠在一起，一同捧在手里，眼里含着泪光：“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他对不住听风，也对不住听澜。
　　儿媳妇痴痴疯疯之后，听澜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都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
　　可再如何心疼，他都不能再带走这唯一的幼孙了——他是儿媳最后的精神支柱，若是带走了……
　　却没想到，儿媳最终还是撑不住了，竟是在听澜的眼皮底下……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等他匆匆赶回去，被母亲彻底抛弃的孩子眼神空洞，对外界刺激再无了反应。
　　只知道守在母亲生前的实验室里，一发呆就是一天。
　　儿童精神专家来了又走，听澜依然没能从内心世界里走出来。在送走不知多少位专家医生之后，顾老元帅也没了办法。
　　前线战急，他也没办法长时间在帝都呆着，而顾听澜的情况也无法送去学校就读，思来想去就只能将年幼的顾听澜托付给了陛下和研究院的薛老院士。
　　正好那薛老院士有个独孙，跟听澜差不多年纪，性格开朗又爱笑，或许在同龄人的陪伴下，孙儿神游的状态能稍微缓解一些。
　　却没想到，这薛子瑜又……想到最近帝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顾老元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爷爷。
　　顾老元帅拍了拍两个孙子的手，哑声道：“我们老顾家总算是团圆了。”
　　这话里的心酸苦楚，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懂。
　　面对深陷自责的爷爷，雪莱和顾听澜心中同样不好受，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咿呜呜呜。”
　　就在此时，一旁突然传来幼崽压低的呜嘤声，让祖孙三人惊了一惊，同时转过头去。
　　却是坐在白云霁怀里的小月亮，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瘪着个小嘴直望着他们。
　　鱼缸里的小水母焦躁地扑腾个不停，显然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
　　白云霁轻抚着小月亮的后背，一边哄着一边朝众人歉意地笑了笑，神色间无奈居多。
　　小月亮这幅委屈模样实在有些不寻常，十分了解他性格的顾听澜和雪莱不由地有些困惑，又心疼他掉小泪珠。
　　眼见刚刚还乖乖巧巧的小曾孙，顾老元帅也露出了担忧之色：“娃儿这是？”
　　顾听澜甚至忘了自己也红着眼眶，忙问：“小月亮怎么哭了？”
　　白云霁见众人满目关心，久别重逢的感伤荡然无存，不由更是无奈，手臂托了托小月亮：“崽崽大概是急哭的。”
　　他委婉措辞了一下，含蓄地笑道：“看你们难过，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谁，急的。”
　　祖孙三人都没想到竟会出于这样的原因，一时啼笑皆非，又觉得窝心。
　　小月亮见父辈们终于不聊一些难过的事情了，连忙伸手要爸爸抱：“爸爸！”
　　顾听澜连忙将他抱过来，刚要哄上一句，就感觉到幼崽细嫩的小手轻轻擦过自己的眼角。
　　“爸爸，呜呀咕嗷，啫啫叭唔哩！（不要哭嗷，崽崽保护你）”
　　小月亮说完，凑过去在顾听澜的额上亲了亲，而后搂住他的脖子，学着平日白云霁安抚他的样子，笨拙地拍了拍顾听澜的后背。
　　这一套安慰的动作下来，把顾听澜唬得一愣一愣的，在场众人见此纷纷失笑。
　　“这多好的娃儿啊！冰雪聪明又乖巧！”
　　顾老元帅笑着抹了一把脸，再一次发自内心地赞叹：“你们教得可真好啊！”
　　白云霁看着这对亲密无间的父子，表情温柔地笑弯了眉眼，不掩自豪：“是崽崽天生性格好，想来是随了听澜。”
　　顾老元帅愣了一瞬，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这位俊美得不可思议的银发青年眼里，流露出的除了浓情就是蜜意，毫不掩饰自己的一往情深。
　　像极了当年儿子黏黏腻腻地拉着儿媳的小手，找他商议婚事时的……果然是年轻人啊……
　　雪莱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站在弟弟身旁摸了摸小月亮的后脑勺，柔声夸了一句：“乖。”
　　白云霁毫无秀恩爱的自觉，只笑道：“别站着了，顾爷爷坐会儿吧？”
　　“咳。”顾老元帅清咳一声，捏了捏鼻梁带走了最后一丝泪意：“刚刚让殿下见笑了。”
　　“您这又是哪里的话。”
　　白云霁浅笑着摇了摇头，引他到沙发上坐下，一边沏茶一边说：“您不用跟我这么客套，也莫称我殿下了，实在太生分了些。”
　　他端起第一杯清茶，双手托着递给顾老元帅，语气真诚道：“同听澜和大哥一样唤我云霁便好，毕竟——”
　　他含笑侧目，顾听澜抱着情绪平复下来的小月亮在他身旁坐下，雪莱走到顾老元帅身旁正要坐下。
　　白云霁眼底的笑意渐深，手中有条不紊地倒着茶汤，接着道：“——毕竟我已嫁给了听澜，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
　　“……”雪莱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坐下时嘴角莫名勾起了几分。
　　“……”顾听澜坐在他身旁浑身僵硬，错愕地瞪大了一双星眸直直望着他，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咳、咳咳！”
　　顾老元帅险些被茶水呛到，虽说当初的这场联姻在通俗意义上确实是白云霁下嫁顾家，但此时由他自己这么说出来，实在是……
　　但下一秒，他忽然明白了过来白云霁话里的意思，这孩子分明是在告诉他：无论他白云霁是什么身份，他们夫夫又是以什么样的世俗形式在一起的，他都不在意也不希望家人在意，他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恩爱夫夫。
　　见爷爷不动弹，雪莱顺了顺他的后背：“爷爷？”
　　顾老元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抬头深深看了白云霁一眼，朗声道：“好！云霁，今日这碗茶老头子我喝了！”
　　说完，豪迈一仰头两口干了茶汤，再把茶碗往桌一搁，心中一阵畅快。
　　彻底得了顾老爷子认可，白云霁又笑眯眯地给雪莱递了一杯。
　　雪莱用余光瞄了眼臊红脸的弟弟，干脆利落地一抬手，也干了。
　　白云霁这才端着最后一杯茶，送到顾听澜的手边，笑容格外灿烂道：“澜澜，喝茶？”
　　顾听澜有些缓不过来神，给长辈和嫡兄敬茶那是旧习俗里妻子进门时必须的见礼，顾老元帅和雪莱能明白的意思，他自然不会不明白。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爷爷和兄长的目光中，单手接过了茶碗饮下了一杯。
　　而后，抬起乱颤而不自知的眼睫，将剩下半杯茶递到白云霁嘴边，软着声音道：“你喝。”
　　他明白白云霁的意思，也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们谁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妻子”，而是像人鱼契约一样，是终生伴侣。
　　白云霁一怔，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
　　直望着顾听澜的蓝眸缀满了情深，他微低下头，就着爱人的手饮下了剩下的半杯。
　　——迟来的交杯“酒”。
　　顾老元帅没沾半滴酒，却满脸红光，仿佛真参加了一场古式婚礼，嘴上不住感慨：“好啊、真好。”
　　“缘分啊，都是缘分啊！”
　　还不忘侧头跟雪莱回忆道：“听澜这孩子，打小就惦记着云霁了，那时候才多大点儿，没想到还真是给他自己定了个好姻缘。”
　　雪莱闻言也勾起了唇角，笑道：“是啊，当时还闹着要把他的天使弟弟带回家呢。”
　　“我和……父亲母亲好说歹说，好不容易让他他放弃了抢别人孩子回家的念头，结果又天天闹着要进宫去看弟弟……”
　　过去的一点一滴浮现在眼前，雪莱不自觉地摩挲起手中的暗色面具，指尖细细抚来回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对对！这事儿我听廷双提起过——”
　　顾老元帅正乐着，视线不经意地落到面具花纹上，微妙的熟悉感再次涌上了心头，让他下意识地收了几分笑意。
　　雪莱过去的经历成谜，他原来猜想孙儿是因宇宙能量风暴场意外失忆，流落死星。
　　但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这面具上的花纹，让他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想。
　　顾老元帅有些迟疑：“……听风啊，你手上这面具是……哪来的？”
　　雪莱一愣，待反应过来爷爷问的是什么后，身体猛地一僵，脊背瞬间就布了一层薄汗。
　　他顺着顾老元帅的视线低头看向手上的面具，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欲掩盖上面的花纹，又被他有意地及时控制住了。
　　他轻提着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本已做足了心准备，却在爷爷欲言又止的心疼目光中，塌了一角心防。
　　“爷爷！”顾听澜重重唤了一声，蹙着眉朝顾老元帅摇了摇头。
　　大哥对过去的遭遇一直都避而不谈，想来不欲他们知道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尊重大哥的意愿。
　　所以他也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和团聚。
　　雪莱按在面具花纹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其实知道的，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总是很贴心，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话题，丝毫不敢追问。
　　让人心中又酸又软。
　　“澜澜、云霁，”雪莱似叹又似舒了一口气，又喊了声：“爷爷。”
　　他慢慢放松身体，半垂下的眼睫掩住了又黑又沉的眼睛，声音很轻：“你们听说过‘蚀星’吗？”
　　“蚀星？”“蚀星！”“竟真的是……”


第138章 雪莱和锡莱
　　蚀星。
　　这个特殊名词犹如一颗轰然炸开的重磅炸弹，让在场众人闻之色变。
　　“……看来大家都对此有所耳闻。”
　　雪莱扯了扯唇角，众人的激烈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愉快。
　　‘蚀星’宇宙星盗团，星盟百年通缉令上的SSS级犯罪团伙，在整个星际范围内都是臭名昭著、恶名远扬的极端存在。
　　其成员众多，穷凶极恶却奇怪地训练有素，个个都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和先进的武器装备，且行踪成谜，让无数星域和星盟执法者都束手无措。
　　他们藐视一切律法，肆意掠夺星球资源，无故攻击路过的星际商船，恶意损坏个星域间的信号塔，甚至于曾几度毁灭一些中低等星域，使他们彻底堙灭于茫茫星海之中，手段可谓是残忍至极。
　　‘蚀星’犹如宇宙中的一股黑飓风，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混乱和恐惧，令人闻风丧胆。
　　白云霁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若我没记错的话，蚀星已经销声匿迹了有二十多年，大哥你又怎么会与他们有牵扯？”
　　星盟通缉令上，近二十多年来都未曾发现蚀星的任何活动踪迹，只不过星盟众星域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依然将其视为最大威胁，本就巨额的悬赏金更是一翻再翻。
　　“准确来说，是二十五年。”雪莱低头摆弄手中面具，数不尽的磨损划痕里承载着他过去的全部痕迹。
　　顾听澜面色煞白，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心中成型，他惊惶地望着雪莱的面具，难以置信道：“哥！你……你消失的这些年，难道是在蚀星……？”
　　同他想到一块去的顾老元帅呼吸微沉，脸色难看至极，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瞬间捏成了拳，实在不敢想象顾听风在蚀星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残害。
　　雪莱沉默着微微颔首。
　　众人神色巨变，但仅片刻就皆数化作了心疼和担忧。
　　雪莱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莫名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轻得有些温柔：“当年，我随赤焰坠入宇宙能量风暴场时，‘侥幸’地先一步卷进了空间乱流。”
　　“在我的时间感官里，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甩落在了一颗不知名的无人星球。”
　　“空间乱流？！”顾听澜有些讶异，“宇宙能量风暴场竟还伴随有空间乱流？”
　　“……也对，风暴场中暗物质能量剧烈波动，再加上空间磁场紊乱，确实有撕裂空间的可能性。”
　　但这只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别提在落入风暴场之前就被空间乱流带走。
　　这已经不是“侥幸”可以形容了，完全是生命的奇迹。
　　顾听澜很快又皱了眉，追问道：“那失忆也是那时候……？”
　　雪莱轻摇了摇头：“当时记忆完好。”
　　他在恢复记忆后，曾不止一次地回忆起这段过往，此时也不再隐瞒，：“不过赤焰受损严重，已经完全无法运行了……”
　　二十二年前。
　　帝国与联邦之间的战争，因帝国战神的殒落而再一次白热化，无数热血的帝国星民奋不顾身地奔赴前线，化身英勇战士为国捐躯。
　　但残酷的战争，并未因为帝国星民的奋勇而变得短暂和仁慈。
　　他依旧如同漫长的寒冬黑夜，席卷吞噬着无数颗曾经火热的心脏，让人永远望不到尽头，痛苦和悲伤在帝国将士心中无数地蔓延。
　　然而，奇迹却在最黑暗的时刻降临了。
　　时隔整整一年，帝国第一军团在顾听风少将的带领下，向联邦发起全面进攻，连夺两颗重点军事要塞星，赢得了压倒性的全面胜利。
　　这一战，如同一道希望的曙光，划破了战神殒落以来笼罩在帝国将士们心中的阴霾，也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战斗激情。
　　第一军团的将士们更是士气高昂，乘胜追击。
　　然而命运却在此时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他们在追击路上不幸遭遇了宇宙能量风暴场。
　　离风暴中心更近的联邦军自觉求生无望，直接发起狠来，掉头就将炮火对准了身后的帝国追兵，企图将他们一同拉入风暴场，同归于尽。
　　顾听风当机立断，率领一路先锋小队冲入敌方阵营，极力绞杀敌军，掩护后方舰队撤离风暴场的波及范围。
　　先锋小队全员牺牲，而撑到了最后一刻的顾听风也彻底力竭。
　　在联邦军的恶意围剿下，被击穿了机甲驾驶舱和能源核心，随着赤焰一同坠入了宇宙能量风暴场。
　　“滋啦——警告、警告，能源核心已受损，检测剩余能源可提取率5%，请主人及时进入紧急逃生舱囊！”
　　“舱内氧气含量不足50%——滋——40%——舱内氧气快速流失，已紧急充氧，氧气含量80%——70%——请主人及时进入紧急逃生舱囊，以维持生命体征——”
　　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氧气的极速流失和填充，在整个舱室内飞速蔓延开又消逝，此消彼长。
　　“嗬、嗬……咳咳！”
　　顾听风剧烈喘息着，无力去管侧腹血流不止的伤口，在赤焰不间断的警告声中，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血染衣襟，面白如纸。
　　“咳，赤焰……老伙计，你知道紧急逃生舱是没用的……”
　　顾听风心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虽犹有遗憾，却不悔。
　　因为他很清楚，这场胜仗所带来的意义远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这次的战利品——两颗联邦军事要塞星，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军事资源。这两颗要塞星易守难攻，一直以来都是联邦前线最重要的军资运转中心。
　　抢占了它们，就等于彻底突破了联邦第一道防线，这就意味着——帝国，终于转守为攻！
　　更何况，此时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正在爷爷的指挥下直捣敌腹，一切顺利的话，联邦政府短时间内定是不敢再起战事。
　　和平的曙光，即将来临。
　　“哈哈哈哈、咳……咳咳嗬、哈哈哈！”
　　顾听风形容十分狼狈，却依然大笑难止，他望着舷窗外代表死亡的黑暗，低声呢喃：“笨蛋老爹，怎么样，我可没辱了你的威名……”
　　“可惜了，没能为你报仇……唉，澜澜又该要哭了……”
　　“滋——舱内氧——滋啦——氧气含量不足8%——赤焰能量即将告罄——最后一次紧急充氧，舱内氧气含量92%——滋啦——滋、赤焰请主人千万珍重——滋！”
　　赤焰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了，赤焰。”低哑含糊的嗓音，在格外空荡的舱室内回响：“最后一程有你陪着也不算太差。”
　　一片黑暗中，顾听风轻轻合上眼，平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不料下一瞬。
　　“嗡——”
　　赤焰机身突然一震，紧接着一阵令人作呕的天旋地转——视野骤亮！
　　“砰！”强烈的失重感中，赤焰机甲重重砸落在地。
　　顾听风猛地睁开眼，难以避免地被震出一大口血，侧腹伤口再次涌出大量的鲜血：“唔咳！”
　　但他依然顾不上这些了，眼前的景象让他恍惚以为自己深陷于死前的幻梦之中。
　　黄沙、褐石、暗沉的天空……疑似一颗能源几乎枯竭的……无人荒星？
　　顾听风怔愣许久，才在伤口的疼痛中回过神来，他这是遭遇了空间乱流？意外获救了？
　　“噗哈哈哈，这可真是，白说了一通那么帅的临终感言！”
　　到底是军人出身，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强，在确认了自己的现状之后，当下就有了基本的决断。
　　荒星野外实战训练，那可是军校生的训练日常中最基本的一项，只是赤焰受损严重，仅存1%的能源用于维持基本功能……也不知道这星球上有没有人类、或者外星生物的活动痕迹，能找到点维修的材料也好。
　　否则他和赤焰怕就得在这颗星球上荒野求生一辈子了。
　　不过，这一切考量都是以他存活下来为前提。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快速解开衣衫，从机甲的急救包里取出小型治疗仪，一边治疗腹部伤口一边操控机甲分析这颗星球的空气成分和生存环境。
　　这治疗仪只能救个急治愈一下皮表，但也聊胜于无，总不至于让他失血而亡。
　　【环境氧气浓度19.35%，氮气78%……无危害成分，地区气温24℃，湿度……根据以上信息，系统鉴定：适宜生存。】
　　顾听风起身换掉身上染血的军装，背上军用的基础生存物资包，开启赤焰的隐蔽睡眠模式后，翻身下了机甲。
　　他轻吸了一口满是尘沙的空气，用光脑标定赤焰当前位置，四下望了一圈后，回头看着伤痕累累的赤焰，笑道：“老伙计，我去探探环境找点材料……不然找个绿洲也行，总还得活下来不是？”
　　“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但他食言了。
　　二十天后，顾听风在弹尽粮绝之际，极其幸运地寻到了一片广袤的绿洲。
　　以及，一个藏在绿洲深处，格外破旧的军用大要塞。
　　他慎之又慎地在周边探查许久，并为发现任何智慧生物的活动痕迹，种种迹象都表面这个军用要塞已被彻底遗弃。
　　却不想，在他破解秘钥进入要塞后不久，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待他醒来，就成了一个被蚀星捡回来培育长大，没有名字的人类孤儿。
　　“顾听风”就这样随同赤焰一起，被彻底遗忘在了那颗荒星一角。
　　而在“雪莱”狭隘的世界里，唯一的目标就是：从蚀星组织里养蛊一般对待的一堆智慧生物中存活下来。
　　最初他智尚存，也犹疑过这样的环境是否合，直到被丢入地下生死角斗场。
　　那是一个没有智只有生死存亡的世界，要想活命就得拼上性命地厮杀！
　　渐渐地，他被记忆同化了。
　　为了活着走出生死角斗场，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杀光了所有的“同伴”。
　　最终，成为了蚀星老大的两个人类养子之一，被命作“雪莱”。
　　而另一位黑发黑瞳的人类养子，“雪莱”的养弟，则是个浑身插满针管，常年躺在治疗舱中的病弱幼童。
　　是蚀星族长爱慕的一位人类俘虏之子。
　　……名字唤作“锡莱”。
　　雪莱回忆到这的时候，眸光微沉，到底没将锡莱的身份和存在透露出去，连同厮杀成性的过往一并隐去。
　　但在场没人是傻子，听到这，心中皆已明了他的未竟之言。
　　但谁也没有拆穿。
　　这段经历让白云霁和顾听澜彻底沉默了下来。
　　“那要塞竟是蚀星的基地……”
　　顾老元帅眉头紧皱，一时不知孙儿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咬着牙恨声追问：“那蚀星那个劳什子的老大，篡改你的记忆又……又收你作养子，到底所图为何？”
　　众所周知，蚀星这个组织几乎无恶不作，武器、违禁品走私，跨星域人种、物种贩卖……他们能安什么好心！
　　“为了传承。”
　　雪莱淡漠地翻转过手中面具，其背面一角刻着一串古怪的字符，那是“雪莱”的意思。
　　“九百多年前，茫茫宇宙中有一个机械星域的生命能源枯竭，整个星域一起堙灭了。”
　　“一艘巨大的战舰，载着他们星域残余的族人，踏上了寻找新星域的路程。”
　　“——这就是蚀星的前身。”
　　雪莱说到这，不着痕迹地微皱了皱眉，压下因过往的虚假记忆而产生的情绪波动。
　　白云霁语带几分诧异：“机械星域？那蚀星成员，难道都是机械生命体？！他们也会死？”
　　雪莱轻点了点头：“不超过千岁。”
　　“怪不得星盟和众星域拿他们没办法，”顾听澜恍然，又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他们又为何会成为后来的蚀星？”
　　一个饱受星域堙灭之苦的种族，转头就成为了堙灭其他星域的罪魁祸首，这转变实在奇怪。
　　“因为他们无法繁衍。”雪莱轻吸了一口气，将故事讲了下去。
　　蚀星花了六百年的时间，跨越了小半个宇宙，却依然没能寻到一个能容他们繁衍新生命的星球。
　　而这几百年来，族内诞生的新生命大多都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灵魂。
　　没有灵魂，又与普通机器人何异！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原来早就被宇宙之神抛弃了。
　　痛苦、悲哀、怨恨，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飞快地在族内蔓延开来。
　　在灭族的绝望中，他们一面想方设法地掳掠各星族的子民，妄图改善基因序列；一面将苦恨迁怒于其他星域，成了一伙儿臭名昭著的宇宙星盗。
　　只可惜，哪怕是这样也没法挽回他们灭族之势，一代又一代族人衰亡，新生族人又是寥寥无几，灵智发育缓慢几近幼童。
　　他们停下了脚步，选了一颗星球彻底伏蛰了下来。
　　随着身体机能的衰退，这才开始深忧这几百年的杀孽，会危害到最后几个新生族人的生命。
　　于是便有了所谓的“养子”，实则不过是为了挑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代替他们保护好这些族人罢了。
　　讲述到这，雪莱的眼底却奇怪地带上了几分暖意。
　　“原来这就是他们突然销声匿迹的原因。”
　　顾老元帅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因果循环啊。”
　　“这些新生代的族人，”顾听澜顿了顿，面带迟疑道：“可是伊洛、伊娜他们？”
　　“聪明。”雪莱神色一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勾唇露了几分笑意，也没打算隐瞒：“确实是他们。”
　　只字不提为了安顿这些族人，在死星打拼的艰难过程，只道：“死星诺亚酒店，就是蚀星族人最后的家。”
　　言下之意，不止是伊洛和伊娜，整个诺亚酒店的员工皆是蚀星的族人。
　　“这……可他们……”
　　顾老元帅眉头夹得死紧，欲言又止地看着雪莱。
　　“爷爷。”
　　雪莱起身在顾老元帅身边跪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沉声道：“还望爷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虽然过去的这段经历并不愉快，蚀星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令人深恶痛绝，但伊洛伊娜这一代人并不知情，也未曾参与。”
　　“况且，他们随我走南闯北、征战多年，时刻护在我左右，我早已将他们视作了亲人。”
　　“诶你这孩子，快起来！”顾老元帅连忙去拽他，拽了两下拽起来，急得连声说道：“哎呀，快别跪着了，爷爷答应你还不行吗？！”
　　“听你这话，你们恩怨相抵，又彼此陪伴照顾多年，爷爷又怎会多言？！”
　　“真是傻孩子！”
　　“谢谢您。”雪莱含笑点了点头，这才顺着老爷子的力道站起身。
　　顾听澜神色郑重地承诺道：“哥，你放心。这件事，我和云霁同样不会向外泄露半分。”
　　他话音刚落，一直乖乖坐在他膝上的小月亮也连忙举手表态：“啵啵，咂咂咿啵咪！（伯伯，崽崽也保密）”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地一同看向白云霁。
　　白云霁失笑，柔声替小月亮解释道：“崽崽说，他也会替大哥你保密的。”
　　雪莱哑然，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化作了不多见的温柔：“谢谢乖崽。”
　　他望着满屋的至亲，又柔声重复了一句：“谢谢。”


第139章 帝国全民狂欢
　　两日后。
　　银白色的小型星舰，在帝国第一军团整整二十一艘军舰的拱卫护航下，声势浩大地跨越小半个人类帝国星域，顺利抵达了帝星的入星港口。
　　为了安全起见，帝王白祈鸣早已下令提前封锁入星港口，疏散了星外轨道上的一些闲杂飞船。
　　因此他们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天枢星……总算是回来了。”
　　星舰的观景小客厅中，白云霁单手抱着小月亮走到巨大的舷窗前，低声呢喃了一句。
　　他有些难以形容此刻的复杂心情，也没想到，看着窗外星港内部的建筑勾走，竟都能勾出几分怀念来。
　　自出生至成年，他都未曾有机会好好观澜一番的星球，归来时心中却莫名充溢着迫不及待之情。
　　“离星是有段时日了。”
　　顾听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许是听出了他话中潜藏的情绪，灿若星辰的黑眸里盈满了笑意：“当初带你走时，确实没想到会离开这么久。”
　　久到几乎想不起离* 星时痛郁的心情，此时想来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白云霁轻笑一生，执起顾听澜垂放在身侧的手，调戏似的揉捏几下：“当初你主动带我蜜月私奔。”
　　微凉的指尖暧昧地摩挲着顾听澜瞬间绷紧的掌心，一双蓝眸佯作无辜地望着爱人，眼波流转间偏又满是促狭，笑语晏晏：“现在抱得美人归，顾先生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言里话间，毫无半分自称美人的羞耻。
　　“……”
　　顾听澜眼睫一颤，被一句顾先生喊得心中直发麻，连带耳根一起烧得通红。
　　他手指一蜷，攥紧了坏心人鱼乱来的手指，却又舍不得错开视线，直盯着白云霁那扰人心神的银白眼睫，心慌意乱道：“……私奔……是你先提的。”
　　“哦？”
　　白云霁眼中的笑意更胜，反握住他的手，凑近那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故意压低声音，拖着嗓子道：“所以，只要是我提的，你都会照办？”
　　“顾先生？”
　　一声轻唤，让顾听澜的心脏都跟着漏跳了几拍，羞窘之下面颊都添了几分艳色。
　　虽知白云霁是在逗他，但顾听澜依然坚定地点了头，直直望着白云霁的眼睛，不带半点含糊地点了头：“嗯。”
　　只要是白云霁提的，无论多困难多惊世骇俗，他都会尽力办到。
　　“……”他的配合让白云霁一时失了言语，好笑之余又叫人心头直发软，完全拿他没办法。
　　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逗趣谁。
　　“明明之前婚礼时，还凶巴巴地不让叫先生……”
　　白云霁眉眼含笑地微低下头，额头轻抵着顾听澜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嗓音温柔得似能滴水：“澜澜，你呀……”
　　呼吸吞吐间，两人唇瓣越贴越近，近到能清楚告知到彼此的鼻息落在脸上。
　　眼看就要亲上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先一步落在了白云霁的唇角。
　　顾听澜脸热不已地用手轻轻抵住白云霁的胸口，呼吸早已乱了，眸光隐约还带着些许迷离。
　　在白云霁犹嫌不足地想再进一步之际，微微半侧过脸，声音低不可闻地提醒道：“小月亮还在。”
　　他喜欢白云霁的亲吻，也不是想拒绝对方的亲昵，只是……他暂时还没办法当着幼崽的面，旁若无人到这个地步。
　　“好。”白云霁状若收敛地应了一声，俯身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这才遗憾作罢。
　　“呀咿？！”
　　坐在他臂弯里的小月亮不安分地扭了扭身，算是彻底打破了双亲之间的暧昧气氛。
　　白云霁惋惜地轻叹一口气，总算是撤开了半步，低头教育坏自己好事的小人鱼幼崽：“乖崽啊，爹咪今天可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非礼勿视……”
　　却未曾想，小月亮的主意完全不在他们这对夫夫身上。
　　“咿！爹咪、爸爸！酷咔！（快看）”
　　小月亮满脸惊奇地盯着舷窗外的景色，头也不回地招呼双亲看外面，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双亲之间的奇怪动静。
　　又或者早就习以为常，不为所动了。
　　白云霁一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轻拍了拍幼崽的小屁屁，含着声笑骂一句：“臭崽崽。”
　　顾听澜却是微松了一口气，低眸抿了抿有些发麻的下唇，莫名抿出了几分甜。
　　见爱人在幼崽身上吃了瘪，又露了浅浅笑颜。
　　这般低眉浅笑的动人模样，落入白云霁眼中，就宛若一汪甘甜可口的清泉，瞬间就灌满了他心田。
　　只是不等他做出反应，等不到双亲回应的幼崽急了：“爹咪、爸爸！”
　　白云霁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压下满脑子带颜色的废料，伸手轻轻揽住顾听澜的腰，转脸又是一副好爹咪的模样：“诶，崽崽不急，我们这就看！”
　　夫夫二人到底还是顺了小月亮的意，一同往外看去。
　　原来不知何时，星舰早已驶出了星港，但此时舷窗外的首都景象，却不似往日那般和平安宁。
　　星港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色的小型私人飞船、飞艇，无一不是挂着各色应援横幅和展播屏。
　　带着帝国维安部队标志的小型战舰正在替他们维持现场秩序，牢牢驻守在出港口的飞船航道两侧。
　　“这是……”顾听澜率先皱了眉，略有迟疑：“跟哪位娱乐圈巨星撞了行程？”
　　“应当不是。”
　　人鱼视力极佳，白云霁一眼就能把窗外的天枢星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有些不可思议细细看了几眼，才面露几分古怪之色道：“更像是来迎接我们的……”
　　“那些横幅和展播屏上，放的不是小月亮的照片就是我们的全家福。”
　　顾听澜闻言一怔，匪夷所思地凝神往外看去。
　　这才发现，不仅仅是港口外围，就连下方市区的街道也是人头攒动，大、小摊位更是数不胜数，还有大量星警巡逻，当称得上万人空巷。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高楼大厦的展播大屏上都投映着他格外眼熟的影像——正是白云霁不久前发在星博上，在亚特兰提斯王宫花园为他弹奏乐曲的视频。
　　这数以千万的帝国星民来此，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竟都是为了欢迎他们回归帝星。
　　“没想到我们崽崽小小年纪，国民度就已经这么高了。”
　　白云霁对此接受度颇高，先一步回过了神，低头见小月亮依然一副目不转睛的模样，不由乐了。
　　他轻颠了颠幼崽直往前扑的小身体，含笑调侃道：“托了你的福，爹咪和你爸爸也算是享受了一回星际巨星的待遇。”
　　话虽如此，看着铺满帝星的全家福和视频，属于人鱼对爱人的占有欲和对子嗣的保护欲却暗暗冒了头。
　　白云霁眼底的笑意浅淡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尽，瞳孔最深处甚至隐隐闪过一丝暗金，但很快就被他压下了。
　　自进入人类星域，他们就再没遮掩过行程。一来是有顾老元帅的第一军团护航，二来则是为了引出一直在暗中窥视的蛇鼠。
　　只是，不知是上次敌人全军覆没得太快太夸张，还是对方另有所图，在他们与第一军团汇合后就再没遭遇过敌袭。
　　哪怕他们行程完全透明，一路来依然风平浪静……却没想到，最后却促成了今日这大阵仗。
　　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这结果倒也不算坏，至少能把消息远远地传到他想要的【有心人】耳中。
　　“咿？”小月亮一脸惊奇地回过头，小手指了指窗外：“呀么嘟似来康咋咋嘟？（他们都是来看崽崽的？）”
　　白云霁十分配合，一脸所当然：“当然啦，叔叔姨姨们都是因为喜欢崽崽才来的。”
　　“哇！”小月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扭过小身体努力往舷窗上凑，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前世身体不好，几乎没出过云栖岛，视力也差得要命，压根没机会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也不知道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多陌生的叔叔姨姨喜欢自己。
　　这会儿知道叔叔姨姨们都是来看他的，一时又开心又害羞，来回看了一圈，就小脸粉扑扑地乖乖窝回了白云霁的颈窝，但眼睛又控制不住地往外瞄。
　　白云霁和顾听澜俨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纷纷失笑。
　　顾听澜摸了摸小月亮的发顶，帮他顺了早上睡乱的发丝，温声道：“没关系的，外面的叔叔姨姨们看不到你，崽崽想看就看吧。”
　　小月亮迟钝地眨了眨眼，侧头看了看爹咪，在得到同样的肯定回答后，这才又兴奋起来，直起了小身板连连要求白云霁走得更近些。
　　白云霁好笑不已，索性直接把他放坐在了窗沿上，护在他身侧。
　　想到什么，白云霁的视线在小客厅内扫视一圈，没能发现雪莱守在鱼缸前的身影，不由问道：“大哥人呢？”
　　顾老元帅在进星港前就已经回了第一军团的指挥舰，结果一转眼坐在鱼缸前喂鱼的雪莱就不见了人影。
　　“……估计被小舅舅逮到，拉去机甲训练场了。”顾听澜说到这，既无言又好笑。
　　“咳，”白云霁清咳一声，莫名替小舅舅感到抱歉，转开话题道：“我们等会儿要直接回宫，小舅舅和大哥都不方便露面，这样也好。”
　　入星前，父王给他传了简讯，昏迷多日的白亚斯早上终于转醒了！
　　这俨然是近些日子来，最好的一条消息了！


第140章 白日做梦
　　帝国王宫，专用停机坪上。
　　万民期待、众望所归的银白色星舰缓缓落定，其身后空无一舰。
　　第一军团舰队早在安全抵达王宫入口时，就已完成了这一趟护航任务，掉头回了军部。
　　顾老元帅久未归星，先一步带军团众将士回军部整顿休息，待明天再正式入宫同帝王复命。
　　星舰舱门打开，一阵冷空气涌入。
　　白云霁不自觉地轻吸了一口气，这才有了回到帝国的实感，殊不知他怀中的小月亮也是这般神态举措。
　　顾听澜望着几乎如出一辙却毫无自觉的父子俩，不由有些莞尔。
　　他看了眼天色，午后日暖但寒风依然凛冽，他们离开帝星时还是春末，眼下已然入冬，二月正是帝都最为寒冷的时节。
　　顾听澜抬手为小月亮仔细裹紧毛茸茸的白色围脖，正要去抚平白云霁身上浅色开衫大衣的褶皱，却被一双温玉般的手掌扣住了手腕。
　　那是白云霁用精神力专门为他调节模拟的人类体温。
　　白云霁感受着他迅速流失的体温，微蹙了蹙眉，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乖点，把手套戴好。”
　　他和小月亮都是人鱼，体质强悍且不惧寒暑，穿厚实些也不过是为了应景。
　　但顾听澜不一样，哪怕同他签订了人鱼伴侣契约改造了体质，但到底还是人类体格，自然更容易受寒生病。
　　顾听澜想说自己并不觉得冷，而且停机坪上还有飞艇在候着他们，压根没有几步路。
　　但在这对人鱼父子同款关切、逼人的目光中，到底没能把话说出口，默默从口袋中取出一只手套戴上，而另一只手则白晃晃地直朝白云霁伸去。
　　白云霁愣了一瞬，就心领神会地握住了他空着的手，哑然失笑道：“惯会撒娇。”
　　话虽如此，却颇为受用地将爱人的手一同揣入温暖的口袋中，十指紧扣，唇角高高扬起，声音温柔到了极点：“可惜帝都雪季已过。”
　　顾听澜一怔，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要带自己观雪，这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喜好，却被人认真记下并时刻挂在心上。
　　哪怕在冬日，心口都是暖融融的。
　　“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
　　顾听澜低眸一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微握紧了些，轻声提醒道：“我们该走了。”
　　白云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多言，亲密无间地牵着他的手，抱着被顾听澜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月亮，一家三口自舷梯缓步而下。
　　“恭迎殿下、阁下，孙殿下！”
　　他们刚一站定，早早候在飞艇旁的安伯就快步迎了上来，神色激动却不失礼仪地朝他们行了一礼。
　　“安伯，好久不见，您一切可还安好？”
　　白云霁眉眼含笑地打了声招呼，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标准得就像是被刻度尺精准丈量过，恍惚间又成了从前那个温柔可亲的哑巴人鱼殿下。
　　在人鱼星域彻底消弭的虚假面具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但到底还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至少在安伯看来，数月未见，白云霁明显有了十分惊人的变化。
　　自先王后殿下过世后，大殿下的一切生活琐事几乎都是由他一手打的。
　　在他的看护下，这位尊贵却病弱残疾的人鱼殿下一点点长大，随着时光流逝，懂事乖巧渐渐变成了游离世外的淡漠疏离。
　　像是水面上一朵无根的睡莲，随时都会枯萎凋零。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但现在，那原本深藏在温柔底下的冷漠厌世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宁感。
　　安伯望着他康健挺拔的体格，露出既欣慰又欢喜的笑容，眼中隐有泪光：“谢殿下关心，老奴安好、一切都安好！”
　　“殿下、阁下，此行辛苦了。”
　　在得知白云霁胎毒尽去当晚，天生不胜酒力一杯倒的他愣是撑着痛饮了三杯，告假多睡了半日，事后还被帝王陛下调侃许久。
　　顾听澜轻摇了摇头，偏头看了眼白云霁，温声回道：“让您费心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白云霁那如冬日霜雪般的银色眼睫轻扇了扇，低头抬眸间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向小月亮介绍道：“崽崽，这位就是安伯爷爷了，快打声招呼。”
　　“咿呀！”
　　小月亮十分配合地朝安伯露出一个甜美笑颜，对这位比记忆里年轻许多的老长辈一点都不陌生。
　　安伯喜出望外地应了一声，满口夸赞：“孙殿下冰雪可爱，实在让人见之生喜。”
　　黑发蓝眸的幼崽一身雪袄，精致小脸粉扑扑的，细看下，眉眼间依稀可辨出几分先王后殿下的影子。
　　小月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往围脖里缩了缩，露出的蓝眸却笑弯成一对漂亮的月牙儿。
　　白云霁哑然失笑，语带十成十的宠溺道：“您过誉了。”
　　顾听澜同样忍俊不禁，鼓励地摸了摸幼崽的脑袋，之前还真没发觉小月亮这么容易害羞。
　　安伯笑眯眯地看着这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脑中闪过这对夫夫蜜月私奔前的生疏模样，心下好笑，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寒冬天冷，您们快随我上飞艇，我送您们去二殿下寝宫。”
　　白云霁微笑颔首，三人随安伯上了飞艇，门一关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低温，暖意袭人。
　　草坪上的银白星舰像是一刻都等不了似的，在他们关上飞艇门舱的瞬间直接火急火燎地腾空而去，实在夸张。
　　“……”白云霁好笑无言地收回视线，转而向安伯问起白亚斯的情况。
　　“二殿下今晨就醒了，得知您们下午归星高兴得不行，差点连医疗舱都躺不住了，这会儿估计正等着您们呢！”
　　白云霁有些无奈：“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在他们一句来一句往的对话间，飞艇平稳驶入了白亚斯的寝宫。
　　安伯先一步下了飞艇，躬身为他们打开飞艇门，并一路将他们送至白亚斯的卧房外。卧房半合着，在走廊上依稀能听到几句嬉闹般的闲聊声。
　　安伯回过身，笑容和蔼：“陛下的政务会议还未结束，稍晚些会再过来一趟。”
　　“三殿下还守在里面，您们慢慢叙话，老奴就先不打扰了。”安伯说着，朝他们欠身行了一礼，就笑着退下了。
　　白云霁和顾听澜对视一眼，在守门侍从们的问好声和通报声中，一同踏入了卧房门。
　　“哥！”
　　白云霁进门还未看清房内的场景，迎面就被一声欣喜若狂的高声呼喊震在了原地。
　　“……”他反应了半秒，顺着这元气十足的嘹亮嗓音望去，不出预料地看见了白亚斯的身影。
　　黑发蓝眸的俊朗少年半倚半靠地躺在大床正中间，若非受伤严重的右臂还架着，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还真让人看不出丝毫伤患该有的病容。
　　甚至于，盘腿坐在床边陪护椅上，面容清瘦苍白许多的白雷特，看起来都比他更像个病人。
　　听闻白雷特自从得知白亚斯受伤后，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日夜守在白亚斯房间里，眼下看来半点不假，连顾听澜都不由得感慨他们的兄弟情深。
　　“哥、顾哥，你们回来啦！”
　　白亚斯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面颊微红，不自在地了垂在脸侧鬓发，依然难掩兴奋之情，掀开被子就想下床跑到白云霁跟前。
　　却被白云霁严声制止了：“躺好别动。”
　　“啊，哦……”白亚斯动作当即一顿，神色讪讪地躺了回去，生怕白云霁不满意，手忙脚乱地把被子盖了回去，期期艾艾地又喊了声：“哥……”
　　但到底是得了兄长的关心，即使努力板正表情也难以止住喜悦的笑容，小狗似的眼巴巴地直往白云霁这边看。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荒星重伤昏迷的那一刻，哪知一觉醒来，就是兄长一家归星当日，别提有多高兴了。
　　差点以为是自己白日做梦，连精神力海出问题的事都抛之脑后了。
　　白云霁无奈又好笑地暗叹一口气，拉着顾听澜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无视他偷瞄小月亮的灼灼目光，帮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问：“身体感觉怎么样？”
　　兄长发话，白亚斯的注意力不敢不集中，连忙道：“挺好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云霁扫了一眼他还打着石膏的右臂，挑了挑眉，也懒得跟伤患多计较，动作还算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养着，精神力海受损的事不用担心，我听澜会替你想办法的。”
　　“好，”白亚斯的脑袋被他揉得一晃一晃的，显然很喜欢这样的亲昵互动，面色愈发红润，“谢谢哥和顾哥。”
　　说到这，又露出羞愧懊恼的神色，别扭地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这次首席荣誉勋章……”
　　白云霁摇头打断他的话：“勋章没有你重要，你做得很好。”
　　“错过这次，以后怕是没机会了。”白亚斯小声嘟囔了一句，以帝国第一军校的七年学制，错过还真就没有了。
　　白云霁用指尖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语气重了些：“命都快丢了，还惦记这个。”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白亚斯吃疼地捂住额头，在意识到兄长是在关心自己后，又乐颠颠地笑了。
　　傻气别扭的少年模样，瞧着倒还有几分可爱。
　　白云霁无奈失笑，把怀中满脸好奇的小月亮轻轻放到他身边：“喏，你心心念念的小月亮。”
　　白亚斯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睛，连额头都顾不上捂了，想碰碰他又怕自己没轻没重弄疼幼崽，颇有几分手足无措，最后只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小、小月亮？”
　　“素素~”小月亮甜笑着应了一声，高扬起脑袋仔细打量他。
　　若不是白云霁扶着他的后背，差点就头重脚轻地仰面倒在床上，活似个软趴趴的雪白小糯米团子。
　　得了回应的白亚斯眸光骤亮，少年心性在这一瞬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哥，小月亮是在喊我叔叔吗？！”
　　在得到白云霁肯定的回答后，更是欢喜，又唤了一声：“小月亮！”
　　他一唤小月亮就一答，配合得不行，白云霁与身侧的顾听澜对视一眼，皆有些忍俊不禁。
　　小月亮挪挪小屁股，主动拉住二叔叔明显无措的左手，出乎众人意料地凑过去在他右臂上轻轻呼了呼：“兔兔飞（痛痛飞）！”
　　白亚斯愣了一秒，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整张脸都惊喜得红透了。
　　他小心翼翼地反握住小月亮软软的小手，连声道：“谢、谢小月亮！乖哦，叔叔不疼！”
　　白云霁看着这对叔侄的互动，心知他这股兴奋劲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暗自好笑地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了一旁白雷特身上。
　　自打他们进门那刻起，这个容易害羞却格外重感情的孩子几乎就没怎么出过声，安静得不像话。
　　此时也是，小孩安静地坐在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亚斯和小月亮两人互动，像是好奇又像是羡慕，让人心软。
　　白云霁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想跟小月亮玩吗？”
　　白雷特像是有些不习惯，身体明显地僵了僵，而后才轻摇了摇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躲开了白云霁的手，小声道：“还好。”
　　白云霁神色一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
　　同自幼便屁颠颠跟在自己身后的亚斯不同，白雷特出生时，他的身体因胎毒而每况愈下，自然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这个新弟弟。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白亚斯过于亲近自己，白雷特自小便被菲奥娜王后亲自带在身边养大，虽也受了白亚斯影响喜欢跟在自己身边，但说到底还是跟菲奥娜王后最为亲近。
　　本性也比较害羞内敛，不太好意思单独接近他，总是适当地保持一点距离。
　　而今，菲奥娜王后被废，最在意的亲兄长白亚斯身受重伤差点醒不过来……
　　这连番事故下，最为年幼天真的白雷特恐怕是最受打击的，有些情绪也是正常。
　　再者，现在这么一看，这孩子眼下青黑、神色郁郁，显然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怎么睡好。
　　白云霁心中叹了口气，也没在意他的躲避，温柔地问起他的近况。
　　白雷特一一乖声作答。
　　直到窗外的日头西沉，忙于公务的白祈鸣都没能抽出身来。
　　白云霁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拉着顾听澜起身同他们告别。
　　白亚斯表情顿时一垮，不死心地追问道：“不回云栖岛了吗？”
　　白云霁含笑摇头：“暂时不回了。”
　　阿尔弗雷多和雪莱他们还在新府邸那边等着，回云栖岛住确实多有不便。
　　白亚斯有些失落，但也知道白云霁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舟车劳顿也需要休整，懂事地没再出言挽留。
　　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小月亮的头：“好吧，你们好好休息，等我好了再去看小月亮。”
　　白云霁俯身抱起小月亮，见他一脸苦相蔫了吧唧的，不由笑道：“不用了，你好好养着，我明日再带小月亮来看你。”
　　在白亚斯再一次雪亮的目光中，牵起顾听澜往外走，边走边道：“等你好全了，我和听澜随时欢迎你来小住。”


第141章 庄园女主人
　　二月冬末，帝都的霜雪期已过，却不见一丝回暖的迹象。
　　澜云居的温室花园暖意扑面，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严寒和霜冻，一派宁静祥和。
　　晨光自透明的玻璃穹顶洒落在郁郁葱葱的绿植上，大片种植的各色玫瑰鲜嫩欲滴，花瓣上似还凝着几滴晨露。
　　蜿蜒花间的小径尽头，白云霁和顾听澜相对而坐，圆圆为他们端上一桌早餐便乖乖退下了。
　　白云霁单手支着下巴，蓝眸将周围环境上下扫视了一圈，半开玩笑道：“怪不得要施工这么久，这温室几乎都要跟宫里的薇米特媲美了。”
　　澜云居便是他和顾听澜的新婚府邸，名字据说还是父王白祈鸣起的。此地依山傍水，环境优美僻静，距离王宫和老顾宅都不朝过30分钟的行程。
　　顾听澜闻言一笑：“又何止是温室。”
　　“想来大舅舅当初来帝国同父王商洽时，也出了不少主意。”
　　后院原有个大型的天然湖泊，如今已在父王的授意下，改造成了人工小内海。
　　只是帝都并不靠海，全靠湖底的地下输送净化管道，从200多公里外的海域引入干净的海水。再加上四通八达的水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人鱼族的亚特兰提斯。
　　小月亮经不住诱惑，一大早就兴奋不已地央着阿尔弗雷多去后院的海上乐园玩去了，这才有了他们夫夫二人的安静早晨。
　　他端起白云霁盛好放在他手边的雪梨燕窝，用瓷勺拌了拌舀起一勺入口，清甜在舌尖散开，因气候而干燥不适的喉咙瞬间得到了润养，连带胃里都多了分暖意。
　　白云霁失笑附议了一句，扫了眼桌上的热粥小菜，柔声问：“燕窝如何？”
　　顾听澜捧着雪梨燕窝碗，黑眸里满是柔和笑意，温声回道：“清甜润喉。”
　　白云霁挑了挑眉，举筷夹了一小块雪花糕喂到顾听澜嘴边：“再尝尝这个？”
　　顾听澜有些莫名，依言咬了一口并细细品了一番，才道：“偏甜了些。”
　　“腻？那便少吃些，”白云霁神色自然地将雪花糕挪走，换成了一笼热腾腾的水晶虾饺，“吃点咸口的。”
　　早在亚特兰提斯时，他就私下询问过大巫诺曼斯关于顾听澜味觉失常的病症，彼时顾听澜还在孕期，检查身体倒成了日常，多掺杂一两个检查项目并未引起顾听澜的注意。
　　但很遗憾，他的味觉失常并不是身体因素引起的。
　　大巫诺曼斯给了两个可能性，一个是和言语障碍一样是由过去阴影引起的心问题，另一个则可能是常年饮用营养液导致的味觉失灵迟钝……又或者两者皆有。
　　想起顾听澜面不改色喝下军用营养液的模样，白云霁心情简直糟糕至极，再一想起婚前个人资料上分明写着，顾听澜工作忙压力大，甚少坐下来好好用一顿饭，基本是一袋营养液就解决了，更觉心疼。
　　但也如大巫所说，无论是哪种情况引起的，这事儿都急不来。
　　为此，白云霁自那时起，便循序渐进地调整顾听澜的饮食结构，慢慢养成进食习惯，再也没让他喝过哪怕一口营养液。
　　几个月过去，在白云霁的精心投喂下，顾听澜迟钝的味蕾似乎恢复了些，渐渐也能尝出一些咸淡了，成果颇为喜人。
　　只是，他自诩做得不动声色，却早已被顾听澜察觉。
　　“好。”
　　顾听澜轻应了一声，鸦黑的眼睫扇了扇，偏头望了眼温室中心空出来的一块花圃，勾了勾唇角，笑容温柔至极。
　　白云霁对此一无所觉，低头给他夹了一些他素日爱吃的餐点，满脸关切地说：“工作再忙，午饭要准时吃。”
　　“我让圆圆给你备好了午餐，等下随你一同前往机甲研究中心，好监督你用饭。”
　　顾听澜可比他忙碌多了，还没抵达天枢星，行程就已经排满了。
　　他独立研发的人类精神力机甲，已顺利进入生产线，第一批机甲成品即将进入首次测试阶段，机甲研究中心也进入了最为紧张的阶段，顾听澜作为首席自然不能缺席。
　　“我一会儿要出门见个人，”白云霁一脸遗憾，“今天就不送你过去了。”
　　“是……要去见她吗？”
　　顾听澜面露几分担忧，见白云霁点头，欲言又止地轻蹙了蹙眉，却也没对此表示任何异议，只是低声道：“圆圆要是跟我走了，那你们午饭……”
　　“我去去就回，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白云霁宽慰了一句，接着又笑道：“今日我亲自下厨，还能饿着我们的宝贝崽崽？”
　　这话说得，显然是直接将阿尔弗雷多和雪莱当成小月亮的附带人口了。
　　顾听澜哑然失笑，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想了想又面带迟疑地补了一句：“……让圆圆多备一份带上。”
　　白云霁一愣，随即恍然明白过来，没再多问：“好。”
　　两人饭毕，白云霁一路陪送顾听澜到客用停机坪，目送助维恩接走顾听澜和圆圆，直到他们的飞艇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身乘上了安伯早已停候在一旁的飞艇。
　　“殿下……”
　　驾驶位上，安伯小心地透过后视镜仔细打量白云霁的神色，罕见地有些吞吐：“……您真的要去吗？”
　　白云霁捏了捏眉心，没了在顾听澜面前的轻松平静，投映在窗玻璃上的蓝眸沉凝得宛若不见天光的海底深渊，他低声回道：“嗯，我们走吧。”
　　安伯拗不过他，心中暗叹一口气，发动了飞艇。
　　一路无话，白云霁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越来越冷清，直到进入王室别院的领地范围，除了外围巡逻站岗的士兵再不见任何人影。
　　这是王室的一个避暑小庄园，白云霁未曾来过，但据父王白祈鸣说此处景致十分不错，适合老了来颐养天年。
　　只是……
　　白云霁站在庄园外，透过高大的铁门，望见一个因无人打而彻底荒芜的庭院，以及那几乎干涸的景观喷泉，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皱着眉，眼带疑惑地回头看了安伯一眼。
　　安伯显然十分了解这边的现状，轻叹了一口气，点头肯定道：“是这里没错。”
　　白云霁默了默，没有丝毫迟疑地按下了门边落满尘埃的可视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久到白云霁以为不会有人来接时，才突然被人匆匆接起。
　　对方像是不太熟悉门铃的操作，又像是视力不太好，把脸凑得很近，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只听得她略有苍老的嗓音：“您请回吧，小姐谁也不见。”
　　小姐。
　　白云霁面无表情地心里重复了一声，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听起来有些怪异，他没再细想，对着面孔不明的女仆追问了一句：“谁也不见？”
　　那老女仆似乎这时才看清白云霁的脸，惊诧不已地后退半步，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大、大殿下！”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身后看不见的不远处传来了不小的动静，疑似杯盏打翻* 的声音，显然这庄园的女主人也被吓得不轻。
　　白云霁敛了敛神色，挂起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笑容，又问了一句：“她当真不愿见我？”
　　那老女仆默了默，不太确定地往身后某处看了一眼，勉强镇定了些，朝白云霁行了一礼，低声道：“老奴这就去问、请示一下小姐。”
　　她走开没几秒，可视门铃那头就隐约传来了一道细弱蚊蝇的嗓音，反复确认道：“……他、是他，真的是他来了吗？”
　　“是的，小姐……您要见他吗？”老女仆低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在一片沉默中，只能听到布料的摩擦声。
　　几分钟后，那女仆似是怕他等急走了，脚步匆匆地跑到门铃前，气息不稳但依然保持着该有的礼数，只是声音里满是藏不住地激动：“殿下，小姐她愿意见您一面，奴这就为您开门。”
　　站在白云霁身后的安伯愣了愣，满面诧异之色，这位自打搬进这个庄园后，就再未见过任何人。起初小殿下天天来，哪怕在门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见里面这位让他进去。
　　因此，在得知白云霁要来时，他才多嘴劝了几句，却没想到……安伯又在心中长叹了口气，这都是孽缘啊……
　　“咔”封闭已久的大铁门，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在安伯面前打开了。
　　“劳您在飞艇里等候，我很快就出来。”白云霁嘱咐了一句，头也不回地抬脚跨进了这个暮气颇浓的荒芜庄园。
　　虽然庭院里植被枯萎，但目之所及，所有能看到的景观和装饰皆是造价不菲的极品，再加上外围训练有素的守卫兵，显然父王白祈鸣并未亏待她。
　　想到这，白云霁莫名哂笑一声，为自己的心软。
　　庭院深处，小楼大门敞开，那位年纪不小的女仆正一脸谦恭地候在门外，朝白云霁行了一礼。
　　白云霁拾阶而上，垂眸打量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由着她领路进了前厅。
　　厅内布置整洁，但内饰和物品大多都极为崭新，唯独摆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茶几上还摆着一本被茶水打湿的书籍，显然这庄园的女主人很喜欢坐在那看书品茗。
　　女仆见他扫视室内，连忙躬身解释道：“小姐在房里梳妆更衣，您稍等片刻。”
　　“嗯。”
　　白云霁的目光在那本书上多停了几秒，回身看向那名女仆，低声询问：“我似乎在她身边见过你几次？这里就你一个人伺候？”
　　那女仆没想到白云霁还记得她，愣了一下才安静跪了下去，不敢有丝毫隐瞒：“奴婢名唤阿碧，当初有幸以乳娘的身份随小姐入宫……蒙陛下圣恩，留了老奴一命在此伺候小姐。”
　　“小姐不喜外人，只留了老奴一人。”
　　“嗯，我知道了，起来吧。”白云霁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没再看她。
　　“谢殿下。”阿碧松了一口气，依言起身后也不敢抬头过多打量白云霁，含胸低头道：“奴这去为您取些茶点。”
　　话毕，在白云霁点过头后，便躬身退下了。
　　一片寂静中，白云霁缓步走道落地窗前，茶几上除了那本晦涩难懂的梵文书，几乎看不出刚刚有杯盏打翻的痕迹。
　　他神色冷淡地扫了眼，便举目朝窗外看去。
　　窗外不远处，有个非常小的人工湖泊，从这个位置看去莫名有几分云栖岛的影子……简直，是在作茧自缚。
　　就在白云霁望着窗景出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仓促忙乱却又极力保持风度的脚步声。
　　白云霁不大意外地缓缓回过身，就见一身素装的妇人气息不稳地杵在门廊下，远远望着他，不敢再靠近半步。
　　她神色紧张，十分局促地揪着裙摆，讷讷张口唤了一声：“霁……大殿下。”


第142章 无心之毒
　　菲奥娜希尔，人类帝国的前任王后。
　　白云霁站在原地遥望着她，恍惚意识到，他同这个曾唤作“母后”的女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
　　她那一头如丝缎般柔顺的长发不知何时被齐根剪短，只堪堪及耳，与过去温柔恬静的样子相去甚远。
　　菲奥娜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太自在地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略带窘迫道：“……你来得太突然，一时有些匆忙……让你久等了。”
　　白云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记得菲奥娜一直都很爱护自己的头发，于是问道：“头发怎么剪了？”
　　菲奥娜神色一顿，缩起条件反射想去摸头发的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这个啊……就突然想剪了……”
　　或者说，是想借此……彻底挥别过去那段她们家族坑骗来的婚姻。
　　白云霁微笑了笑：“我记得，您少女时一直都是短发。”
　　“啊，嗯……”
　　菲奥娜略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原来白云霁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她在与白祈鸣协议结婚后蓄起长发，不过是为了模仿他逝世的母亲依蕾托波塞冬。
　　气氛似乎有些僵住了，这时老女仆阿碧端着茶点过来，见他们俩隔老远站着谁也不说话，不由心中一紧。
　　她担忧地看了眼菲奥娜，又忐忑不安地飞快扫了眼白云霁的神色，心中焦急但到底不敢多言，快步走到菲奥娜身边朝两人行了一礼，低声道：“殿下、小姐，茶点到了。”
　　她心里很清楚，这次见面的主动权完全掌控在白云霁手中。
　　她在王宫当差时很少有机会见到离群索居的大王子殿下，但就那么仅有的几次近距离接触，便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在她眼中，这位自幼病弱的大殿下温柔可亲，大抵是不会特别为难小姐的，不然也不会刚回帝星就特意登门拜访。
　　但菲奥娜显然不这么认为，也根本不敢这么想。
　　无论阿碧怎么给她偷使眼色，她都没能主动向小厅迈出半步，全身紧绷僵直地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她比阿碧更加了解白云霁，这孩子看着温柔实则性冷，自小便对生母依蕾托的事格外在意……她倒宁愿相信白云霁是来问罪的。
　　白云霁权当没看见这对主仆之间的眼神官司，率先走到沙发前坐下。
　　在阿碧小心翼翼地为他摆放好茶具后，亲自沏了两杯茶，神色不变地唤了一声：“姨母。”
　　哪怕菲奥娜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听到这个称呼也不由得一愣。
　　她惊愕不已地猛抬起眼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表情惶惑到了极点。
　　白云霁切实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烫手的茶壶，缓声说：“姨母，您再不过来，茶就要凉了。”
　　菲奥娜在原地踟蹰片刻，终于在阿碧似激动似鼓励的目光中，走到小厅于白云霁对面落座，坐立不安地捧起他递过来的热茶，小抿了一口便不敢再动。
　　过程中，不时偷看几眼白云霁的脸，不知是怕他临时变卦还是想看看他最近过得如何。
　　白云霁微微一笑，对她赎罪般的一切反应照单全收，低垂眼眸看着茶汤中漂浮不动的一根茶叶，口吻随意得就像是问起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母亲的毒，可是您下的？”
　　“啪咔！”
　　菲奥娜大惊失色，手中一个不稳茶碗直接打翻在地，茶汤瞬间渗入地毯。
　　在白云霁平静的目光中，她的面色渐渐煞白，惊慌地挪开视线不敢同他对视，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是我父亲……不、对不起……”
　　“我不确定……我不太能确定……是不是我……”
　　铺天盖地的羞愧感彻底淹没了她，她低垂着头掩面而泣，几乎崩溃：“呜，我真的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我！”
　　“当年……当年依蕾托十分喜欢我做的小点心，我不知道父亲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毒下在里面了。”
　　她说到这，在沙发上痛苦地蜷缩起单薄的身子，泣不成声地发起抖来。
　　知道真相后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彻夜难眠，晚上关了灯总感觉依蕾托站在黑暗的床脚，正笑盈盈地看着她；而一脸温厚的父亲则时刻在暗中窥视着一切。
　　在她记忆中的依蕾托永远是那么的单纯和善良，哪怕是悔恨和恐惧都没办法让她的笑容变得可怖。
　　反而是父亲脸上那看似温柔宠溺的笑容，总是让她不寒而栗。
　　于是，她日夜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寻找自己曾忽视或视而不见的一切可疑之处，如此日日夜夜后，她获得前所未有地清醒。
　　往事不可考，但终归有迹可循。
　　依蕾托和白云霁身上中的一种慢性奇毒，微量服用并无太大危害，一旦长期过量服用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化作跗骨剧毒，待到毒发再难拔除。
　　而当时，希尔家族中能经常接触依蕾托的人，也只有身为依蕾托闺中密友的她了……
　　“但我是无心的！我虽然……我虽喜欢祈鸣，但我也不曾想过要加害她……她那么美丽、善良，圣洁得就像是下凡体验生活的天使……我当初是真心想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
　　“我怎么忍心伤害她？这世界上又有谁舍得伤害她？！”
　　“您父亲忍心。”白云霁轻声打断她，一双无悲无喜的蓝眸清晰地倒映着菲奥娜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弯唇笑了笑：“您不忍心伤害她，而疼爱你的父亲同样也不忍心看着你的爱情无疾而终。”
　　她的父亲特伦斯希尔，这位老奸巨猾的希尔家族族长至死都未曾吐露下毒的真相，在牢狱期间，同样只字未提的，还有他疼爱半生的宝贝女儿——菲奥娜。
　　或许是怕牵连了她，又或许……
　　菲奥娜倏地安静了下来，低伏着身子，瞪大了眼睛无神地盯着地毯上的茶渍，眼泪断了线般直往下落，她听懂了这段话的潜台词。
　　事实就是，菲奥娜的一片痴心和优柔寡断，让她的父亲有了杀心和可乘之机……哪怕那毒可能并未经由她的手。
　　“呜呜呜呜啊啊！”菲奥娜失声痛哭，再也没有了曾经贵妇人的姿态，不停地道着不知给谁的歉，“对不起！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白云霁望着这样难堪的她，略有不忍地瞥开了一点视线，垂放在膝上的手微动了动又被智压下。
　　他无权替母亲原谅菲奥娜，他此行从头到尾都只代表他个人。
　　他半垂下眼眸，神色平静地缓声道：“您没有对不起我。”
　　“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我很清楚您是真心待我的。”
　　只不过，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渐渐有了一些私心，这才有了联姻之事。但为人父母，为自己的孩子筹划未来，又有什么错呢？
　　再者，联姻之事若非自己点头，她也不可能逼迫于他。
　　菲奥娜仰起头，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仪态，泪流满面地恳求道：“对不起，呜呜……你、你不要讨厌亚斯和雷特，那两个孩子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你！”
　　“……你有什么怨怼，都对着我发泄便好，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霁儿，不、殿下！算我求你了！”
　　说到后面，她深怕白云霁不同意，膝盖一弯慌忙跪在了脏污的地毯上：“殿下，请求您不要怪罪那两个孩子，求您。”
　　白云霁一怔，霍然站起身：“姨母，您……”
　　随即迅速冷静下来，绕过茶几走到她的面前，用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她扶起坐回沙发上，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
　　“姨母，这么多年了，您也知道我的秉性，这些事不会牵扯到亚斯和雷特他们的。”
　　菲奥娜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自己，愣了半拍才感激不已地道谢：“谢谢！呜！对不起，谢谢你！”
　　白云霁顺手将湿透的丝帕放入菲奥娜的手心，笑容温和体贴，与过往别无二致：“我今日拜访不为别的，只是想来见您一面，顺便求得一个真相。”
　　“不过，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在菲奥娜难以平复的抽泣声中，他缓缓站起身，谦逊地道了一声别：“姨母，我下次再来探望您。”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或许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白云霁闲庭漫步地走出别院大门，抬头望着湛蓝无云的冬日天空，忽然觉得阴霾尽去，浑身一阵轻快。
　　“殿下！”安伯一见他出来立刻就大步迎了上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忧心：“您们聊得怎么样？”
　　“还好。”白云霁笑了笑，没有作任何正面回答，径自打开飞艇门坐了进去：“走了，该回去了。”
　　刚刚耽搁了点时间，这会儿都快午时了，也不知道听澜那边的进展得顺不顺利。
　　而另一边，此时此刻的顾听澜就根本谈不上什么进展，他甚至都没能见上薛老院士一面。
　　据其他研究人员说，薛老院士一大清早就忙忙碌碌地不见人影，不知钻进哪个实验室里去了。
　　顾听澜刚结束蜜月回来，研究中心和顾氏集团的工作都挤压了不少，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因此他起初只当是偶然，结果一天、两天、三天……接连碰壁几日，顾听澜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薛老院士是在刻意躲他。


第143章 嫉恨的视线
　　帝国机甲研究中心。
　　“首席，首批A级精神力机甲已顺利通过实体数据检测，即将进入战用环境模拟检测阶段！”
　　“具体的数据报告已经发送给您。”
　　维恩顶着一头蓬乱的红发，低头看着手中的数据面板，大步跟在顾听澜身后汇报工作：“另外，关于A级精神力机甲的第一批试驾人员筛选……”
　　他刚熬完一个大夜，眼下青黑、面容浮肿，精神头却是极好，甚至因满腔压不住的兴奋而显得神采奕奕。
　　能亲眼看到人类星域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精神力机甲成功批量生产，距离投入使用只差几步之遥，无论换做谁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眼下，整个研究中心无人不面带喜色，只是越到紧要关头众人越是不敢疏忽大意，因此个个都强行按捺着兴奋，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到工作中。
　　顾听澜赶着去下一个会议，一边一目十行地浏览光脑上的会议纲要，一边有条不紊地应道：“嗯，优先选用即将前往前线的机甲战士。”
　　前线战场到底不比寻常情况，战用的精神力机甲必须经过海量的数据演算和层层检验测试，而为了保证机甲的使用率，必须二度降低其驾驶的难度和条件。
　　同时，须规范精神力机甲的使用限制，再以此为基础进行二次核验，而后才能真正投入产线。
　　A级精神力，便是机甲研究中心为精神力机甲设立的最低驾驶门槛。
　　经过模拟推演，低于A级精神力的机甲战士，哪怕有精神力输出装置的辅助也很难保证长时间的一流战斗水准，强行驾驶还有可能因超出自身精神力的负荷，导致精神力海受到重创。
　　但人类帝国并不乏A级精神力的机甲战士，光是今天收到的，各大军团提供的第一批试驾名单，就已超出千数——这还是在有人数和条件限制的前提下。
　　“好的，首席！”维恩连忙点头记下，满心满眼都是即将投产的精神力机甲，差点绊到紧跟在顾听澜身边的圆圆却一无所觉。
　　圆圆踩着咕噜咕噜的小滚轮，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低哼一声没同他计较。
　　“哦对了，”维恩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闲杂人士，这才压低了声音：“接下来的这个会议，薛老院士应该也会……”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见顾听澜脚步猛地一顿，这才惊觉他们已经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外。
　　顾听澜先一步看到了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老人，身形单薄、面容干瘪的老人。
　　虽然薛老院士有意避开顾听澜，连带工作交接的资料也是让维恩转交，但因精神力机甲的项目正在最紧要的关键时期，总是免不了要在各项会议上碰面。
　　每到这种时候，薛老院士总会远远地坐在某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会议一结束就借着拥挤的人潮快步离去。
　　圆圆差点一脑袋撞上顾听澜的腿，险险刹了车，困惑地仰起头：“主人？”
　　顾听澜这才恍然回过神，他歉意地摸了摸圆圆的头，不动声色地又朝薛老院士的方向看了一眼，偏头同维恩低声交代了几句，这才走进会议室。
　　三十分钟的小短会刚一结束，薛老院士起身就走，早有准备的顾听澜带着圆圆抬脚就跟了上去，一众被维恩喊停在原地的研究员这才明白过来，各异的目光集中在他们的背影上。
　　站在人群后方的维恩暗自翻了个白眼，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低声骂了一句：“一群看不清形势的傻子……”
　　顾听澜一言不发地跟在薛老院士身后，看着老人干柴蹒跚的身影，心中微酸。
　　“……”
　　这一路，两人谁也没开口。
　　身后跟着个大活人，薛老院士自然不可能没发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显然很清楚跟着自己的是谁，想借此让对方知难而退。
　　一直到办公室门口，老人停住了脚，半垂着头看着门把，压着嗓道：“别跟了。”
　　顾听澜见他终于愿意开口，眸光一亮，不自觉地靠近半步：“薛爷爷……”
　　“……”薛老院士身体有一瞬的僵硬，面朝门板一动不动，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顾听澜许久得不到回应，眸光渐渐又黯淡了下来，望着老人的背影一时没了言语。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自出事后，薛老院士便主动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搬到了偏僻的走廊尽头，但此时已是午休饭点，走廊上免不了有工作人员来往，再加上他们这样的组合……
　　“……唉。”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薛老院士终究还是被他的锲而不舍打败了，缓缓转过了身：“别再跟着我了。”
　　“薛爷爷，”顾听澜佯作没听见他的话，半垂下眼睫，温声道：“圆圆今天不小心多带了一份饭，想劳烦您帮忙吃一份。”
　　薛老院士一愣，慢半拍地低下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手上还真提了两个体积不小的餐盒。
　　不知想到什么，他冷硬的表情稍微软化了些，扫了眼人来人往的走廊，犹豫了半响还是点了头让顾听澜进了门：“进去再说。”
　　办公室很小，私人用品并不多，文件和设备都杂乱堆放在地，往日络绎不绝地来访者不知去向，莫名冷清。
　　顾听澜沉默地随薛老院士在办公桌前坐下，看着圆圆将饭菜摆满一桌，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薛爷爷一生要强，自是容不得别人多言安慰……老头子为独孙自豪了半辈子，结果到头来……
　　薛老院士权当没看见顾听澜的欲言又止，一心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躲不掉的尴尬会面，举筷便吃，只是这饭菜刚一入口，就让喝了好长一段时间军用营养液的薛老院士骤然停了动作。
　　好吃，好吃得让他有些难以下咽……他微低下头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隐约的泪光。
　　他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没有拒绝顾听澜夹的菜，一言不发地吃完了这顿热饭。
　　“谢谢，”薛老院士放下筷子，终于抬起头直视顾听澜的眼睛，哑声道：“我对不住你，也实在没脸见你。”
　　顾听澜有些不明所以，终于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您哪里对不住我？”
　　薛老院士别开视线，似叹似愧：“太多了……”
　　薛子瑜自幼便心仪顾听澜，这事他看在眼里，也曾动过撮合他们的念头。可惜顾听澜明显无意……不，应该说，好在顾听澜无意！
　　想到整个研究中心都为之疯狂的精神力机甲，薛老院士心中不由一阵庆幸，庆幸薛子瑜身份暴露得早，不然这精神力机甲的设计稿迟早都要被他泄露出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他没想到，在发生薛子瑜身份有异的事件之后，顾听澜还会毫无芥蒂地将精神力机甲的相关事宜交付给他，这让他更加羞愧难当。
　　顾听澜蹙紧了眉，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逻辑，想了想，神色认真道：“若是因为薛子瑜的事让您觉得不自在，那大可不必。”
　　“若非要论起来，那也是人类联邦其心可诛，用不满一岁的战场遗孤冒认您独孙的身份，换谁能想到？”
　　“从头到尾，您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薛老院士那么用心地栽培他，到头来却是替敌国养出了一个出色的卧底，这事换谁都接受不了。
　　因此，顾听澜一直以为薛老院士是伤心过度才不愿见他，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
　　“你不必安慰我。”薛老院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重地叹了口气，长期压在心头上的重压似乎随着这口气一并散去了，“……也许，这便是命数吧。”
　　他没给顾听澜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缓声道：“等这批精神力机甲上了前线，老头我再去你府上拜会，见见你家小月亮。”
　　“……到时，总不会不让我见吧？”
　　顾听澜怔愣一瞬，心中虽还有几分疑虑，但见老人似乎自己看开了，便也没再不识趣地多说些什么，而是神色温和地应和道：“自然不会，随时欢迎您来做客。”
　　挂心好几个月的事情，总算得到了一个不坏的结果，顾听澜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个下午，乃至下班走出研究大楼时，脚步都轻盈得不可思议。
　　“听澜。”
　　白云霁半倚半靠在飞艇门上，一见到顾听澜和圆圆的身影便站直了身，满脸含笑地大步朝他们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早已过了研究中心下班的节点，但研究大楼下依然有不少工作人员停留驻足。
　　大王子殿下每天都会接送顾首席上下班这件事，在研究中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每到差不多的时间点，无论多忙碌，工作人员们都会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或者从楼上窗户偷看。
　　帝国白月光谁不想见呢？
　　这可是帝国星网上一众星民们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啊！
　　况且，这位顶着盛世美颜的殿下还会温柔亲切地回应他们的招呼，简直让人如坠梦里。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样一个有着盛世美颜的存在，竟会一天不落地接送爱人上下班呢？这待遇，简直让人羡慕得肝疼！
　　顾听澜首席阁下真是艳福不浅啊……他们下班回家不说热饭热菜了，就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难免心酸。
　　而众人视线焦点的白云霁，显然对此无动于衷，满心满眼就只有自己的人类伴侣，只一眼就看出了顾听澜明显不同于往日的好心情。
　　他上前牵住他的手，勾起唇角正要说话，忽的感觉到一道尤其与众不同、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死死钉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白云霁笑容微顿，蓝眸深处闪过一丝饱含杀意的暗金色，只是不等人察觉便没有踪迹。
　　不枉他铺垫了这么久，藏身阴沟里的臭虫终于经不住诱惑，偷偷现了形。
　　想到这，他嘴角的笑容莫名转深了几分，顶着那道如芒在身的嫉恨视线，手掌微动与顾听澜十指相扣，温柔道：“你今日心情怎么这般好？莫不是顺利逮到薛老院士了？”
　　边说边操控着一道精神力朝那视线的方向而去，可惜不等他寻到目标人物，那道视线像是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突然便消失了。
　　白云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收回了精神力，也罢……既然人已经出现了，便有的是机会！
　　顾听澜对刚刚一瞬间发生的事一无所觉，听他用词可爱，不由哑然失笑，配合道：“嗯，逮到了。”
　　“主人还和老爷爷一起吃了饭哦！”
　　圆圆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身后，十分欢快地帮顾听澜补充细节：“老爷爷还说以后要来我们家做客呢！还说想见见小主人……”


第144章 极品美人
　　星历1011年，《三月帝国前线战报》：
　　本月，前线传来振奋人心的重磅消息！
　　据悉：帝国机甲研究中心的首席——顾听澜阁下独立研发的，人类星域史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A级精神力机甲，编号：【烈日-A1】已顺利通过严密的层层筛查和检测。
　　并在帝国民众的翘首期盼中，于本月初随军奔赴最前线。
　　这款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机甲，以其强大的战力和独特的精神力驱动系统，在星战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力。
　　在本次驱敌复境的激烈战斗中，【烈日-A1】在A级机甲战士们的驾驶下，凭借着卓越的机动性和强悍的防御力，助我军获得了史无前例的压倒性胜利！
　　同时，【烈日-A1】也一举成为了我军的中流砥柱。
　　这场胜利不仅彰显了帝国机甲中心的强大研发势力，也为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和信心，相信在未来的战斗中，【烈日系列】将继续发挥其巨大的作用，为帝国的荣耀而战！
　　此外，据前线的战地记者报道……
　　“篇幅虽短，但写得还算中肯。”
　　云澜居的后花园中，白云霁席地坐在一颗巨大的老樱花树下，一字不差地看完光脑上所有能搜罗到的，关于【烈日-A1】的相关报道。
　　他神色骄傲地轻笑一声，跳回自己星博账号的主界面，将早已编辑好的内容发布了出去。
　　白云霁：【正赶上帝星赏樱的最佳季节。】
　　下方配了张一家三口的野餐照：早春午后的阳光中，花满枝头的百年八重红枝垂樱树下，淡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满草坪。
　　野餐垫上，一头银发逶迤在地的人鱼神色温柔地将三明治喂到黑发青年嘴巴，而黑发青年确实一脸无奈地替他拂开脸上的发丝。
　　而他们的小人鱼幼崽，小嘴鼓鼓囔囔地嚼着露出一半的炸虾，唯一干净的小手还揪着一缕银发人鱼的发丝，啥是可爱。
　　白云霁像是被照片里的温暖氛围感染了，也不看星博下剧增的评论，在午后阳光中伸了个懒腰，仰靠在樱花树干上。
　　望着上方茂密得几乎遮天蔽日的樱花，怔怔出了神。
　　半个月前，在机甲研究中心感知到的那道强烈的视线，不知为何再没出现过。
　　不过，结合“雪色”获取的一些小情报，倒是让他再次确定了视线主人的身份，即失踪多时的政治通缉犯——薛子瑜。
　　他原还想着，若要抓到薛子瑜恐怕要费不少心思，却未曾料到对方这么轻易就现了身，仅仅是因为听澜……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薛子瑜对听澜的情深，竟能让他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偷去机甲中心看上区区那么一眼。
　　一想到那似乎要灼伤他手背的嫉恨视线，白云霁的蓝眸蓦然转深了几分，但这种程度的嫉恨显然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不想让顾听澜以身做引，那便只能让薛子瑜足够仇恨他，眼红他所拥有的一切，从而迫不及待想手刃了他。
　　只是，这可能吗……
　　“哥，我来了！”
　　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道藏不住兴奋的少年音色，打断了白云霁的思绪。
　　白云霁骤然回神，循声看去就见白亚斯牵着白雷特的手，大步朝他所在的樱树走来，这才想起，今日便是白亚斯同他约好要来拜访的日子。
　　两人走到近前，也学着白云霁方才的样子仰头看花儿，白亚斯一脸赞叹地绕着粗壮的树干走了一圈，感慨道：“这树比星博上的照片壮观多了！”
　　说着，白亚斯拉着弟弟凑到白云霁身旁席地坐下：“哥，你怎么又发星博了？你最近星博更新得好频繁，不带你们这么秀恩爱的！”
　　白云霁莞尔，稍微挪了挪给他们腾开点位置，避重就轻地温声道：“只是想让远在亚特兰提斯的长辈们，闲暇时能看看小月亮的近况。”
　　说完，白云霁又看了眼乖乖盘坐在他身旁的黑发小孩，微笑了笑：“怎么还带了雷特来，我记得他今日学校还有课，翘学了？”
　　“这可不能怪上我，”白亚斯早知会有这么一遭，顿时苦着脸瞪了弟弟一眼，大声告状道：“雷特一听说我要来哥这，一大早就守在了我房门外，不让跟就要哭！”
　　“闹了一早上，父王都拿他没办法，那我能怎么办* ，也只能捏鼻子认了呗！”
　　白雷特显然不满意他的说辞，不满地撅起小嘴，撇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才没要哭……”
　　白亚斯才不他，直接拆台：“哦，你没要哭，那眼泪珠子是自己要掉的是吧！”
　　白雷特不知是碍于白云霁在场，还是自知不占，声音小了些：“谁让你自己找云霁哥哥玩不带我！”
　　“你闹脾气还有了？你真要来，我还能不带你吗？”
　　“哼，那谁知道呢……”
　　两兄弟从争执到偃旗息鼓，也不过区区几句话的功夫，倒是感情好。
　　白云霁哑然失笑，没想到在他面前乖乖巧巧的羞涩小孩，竟还会在父王和亚斯面前使小性子。
　　一阵风过，卷落一片樱花雨，白云霁那绸缎般垂落在地的银发也难免落上了几瓣。
　　白亚斯神色恍惚地伸手去拂，却被轻柔却不失力道的冰冷手掌挡下了。
　　“手臂伤好全了？”白云霁隔着衣物轻扣住他的手臂，轻轻放回原位，笑盈盈道，“外伤虽已无大碍，但到底伤了骨头，还需要小心将养，莫要乱动。”
　　白亚斯这才发现自己伸出的是伤臂，不由尴尬一笑：“知道了，哥。”
　　不再看那令人心痒痒的银发，得了关心的白亚斯晕乎乎地转头四下看了一圈，问：“诶，怎么不见小月亮和顾哥？”
　　明明白云霁刚刚更新的星博照片上，还有他们的身影，他一看到星博就加快了脚步，急忙赶来，结果除了白云霁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现在才想起来，晚了些。”
　　白云霁好笑地用指尖弹了弹他的额头，亚斯手臂的伤势刚好些就迫不及待地给他视讯，期期艾艾地表示想来云澜居看小月亮。
　　恰好今日雪莱大哥要回一趟顾宅，他和听澜心知对方是想回去独自祭拜一下双亲，便也不多言，由着他去了。
　　这才有了白亚斯这一趟，只是没想到这孩子，来了这么久才想起小月亮：“小月亮随你顾哥去午睡了。”
　　“啊？”白亚斯捂着根本就不疼的额头，可怜巴巴道：“那我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没白来。”
　　白云霁轻笑着觑了他一眼，从草坪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倒不如说是来得刚好，我带你去见个人。”
　　“啊？”白亚斯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随他站了起来，还不忘拉起还气鼓鼓的白雷特。
　　两人虽然都有些困惑，但还是老实地乖乖跟在白云霁身后，一路朝后院的湖边走去。
　　“哥，怎么越走越往里？”白亚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语气渐渐泛起了酸，“这位要见的阁下，该不会就住在云澜居吧？”
　　白云霁对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头也不回，语带调侃地笑道：“猜对了，可惜没奖励。”
　　白雷特偷笑了一声，被白亚斯瞪了一眼也毫无掩饰的打算，挂着幸灾乐祸笑容屁颠颠跟在白云霁身后。
　　“哼。”在黑发少年一脸欲言又止的憋闷表情中，三人行至湖边一座大院落前。
　　“……我都要了，还有那些提升精神力和体质的稀罕玩意儿，无论是药材还是什么个东西，通通给我送到人类帝国来！”
　　“对！别废话，都给爷整上！爷全包了！”
　　隔着一扇不算单薄的院门，三人都能清晰地听见门内的说话声，可见对方嗓门之大。
　　白云霁抽了抽嘴角，莫名抬不起敲开这扇院落大门的手，他可算是知道小舅舅最近风风火火地在折腾些什么了。
　　怪不得最近天天不见人影，安生不了几天就说要出趟门，原以为小舅舅这是无聊了出门放风，结果到头来，却是给雪莱大哥找提高身体素质的材料去了。
　　前些日子，听澜还半开玩笑说，近来怎么不见小舅舅缠着雪莱念叨了缔结契约的事了，原来是这个打算。
　　“咳。”
　　白云霁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在弟弟们愈发困惑的目光中，敲了敲院落的大门：“小舅舅。”
　　“进来。”
　　阿尔弗雷多早就感知到他们过来，三两句讲完挂断通讯，手也不抬一下，院门便在他的精神力操控下打开了。
　　白云霁三人刚一踏入院门，便被院内的景象震慑在了原地。
　　阳光、沙滩、泳池、太阳伞，顶着一头金色波浪卷的极品美人，正戴着个硕大的墨镜，赤着上身穿个大裤衩子，仰面躺在泳池旁的沙滩椅上，喝果汁、晒……晒太阳？
　　这还是春寒料峭的帝都吗？
　　白亚斯和白雷特神色恍惚，若非此刻拂面的微风依旧寒凉，还真以为他们来到了某个炎热的度假海滩了。
　　白云霁只愣了一瞬，便见怪不怪地无奈唤了声：“小舅舅。”
　　阿尔弗雷多看见跟在白云霁身后的两兄弟也不惊讶，甚至都懒得打量一眼，依然散漫地翘着二郎腿，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哟，来了啊。”


第145章 白亚斯心事
　　“这位是我的小舅舅，阿尔弗雷多波塞冬，你们可以……”
　　白云霁微顿了顿，瞥了眼阿尔弗雷多身上花里胡哨的大裤衩，又神色自然地接道：“你们可以唤作叔叔。”
　　阿尔弗雷多眼带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倒也没对这个称谓表示异议。
　　他虽然对白祈鸣二婚、人工繁育两个人类幼崽的行径十分不满，也对这两个人类幼崽没什么好印象，毕竟在他看来，他们抢占了白云霁本该独享的一切。
　　但白云霁不在意这些，那他看在白云霁的面子上，倒也不会如何刁难他们。
　　只是，依然难免看不顺眼。
　　哪怕这两个孩子的处境或许有些可怜，但这又与他何干？说到底，整个人类星域都与他们波塞冬一族毫无干系，只不过是看在妹妹和白云霁的面子上稍有优待罢了。
　　借着墨镜厚重的镜片遮挡，阿尔弗雷多看向两人的目光，带着白云霁从未见过的冷漠和审视。
　　白亚斯在他目光下莫名有些拘谨，总觉得这位阁下似乎不太待见他，但在兄长眼神鼓励下，礼数周到地行了一礼：“叔叔安好，冒昧打扰了。”
　　白雷特像是被他的问好惊回了神，慢半拍地从白云霁身后挪出半步，满脸好奇地仰头看了看白云霁的面容又看了看阿尔弗雷多，跟着乖声问候了一句：“叔叔好。”
　　阿尔弗雷多不高不低地应了一声，复又瞪了白云霁一眼，虽然架子摆得十足，但到底还是坐了起来。
　　要不是白云霁这小王八蛋有求于他，这俩小东西这辈子都没机会见他一面！
　　他先是扫了一眼扭扭妮妮缩在白云霁身后的小萝卜头，有些不喜地撇了撇嘴，而后挑眉看向白亚斯，一脸不耐地招了招手：“你，过来。”
　　白亚斯一愣，神色困惑地回头看向白云霁：“哥？”
　　白云霁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安抚道：“没事，你过去吧。”
　　白亚斯乖乖点了点头，出于对哥哥的全然信任，毫不迟疑地抬脚朝阿尔弗雷多走去，显了几分少年果决的心性。
　　阿尔弗雷多轻哼了一声，这小子倒是听话。
　　这幅满心满眼都是哥哥的乖巧……甚至可以说是恋兄的模样，让阿尔弗雷多心中舒坦了不少，连带脸上的神情也跟着缓和了几分。
　　只是心中少不了嘀咕了一句：白祈鸣这歹竹，怎么尽出好笋……
　　“闭眼。”
　　白亚斯刚一在他面前站定，阿尔弗雷多就伸手用指尖便抵住了少年的眉心。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白亚斯还没怎么反应，倒先把白云霁身后的白雷特吓了一大跳，无意识地往前迈了两大步：“二哥！”
　　“急啥急急急，”阿尔弗雷多无语地将墨镜推上发顶，一双写满嫌弃的潋滟蓝眸直瞪着白亚斯，用冰冷的指尖在他额上戳了戳，“怎么，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白亚斯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忽然扬眉一笑，笃定道：“您不会。”
　　没了在白云霁面前的那股子撒娇劲，他成熟的一言一行间满是浑然天成的王室贵气，仪态半点未失，道歉的态度同样可圈可点：“雷特年幼失言，亚斯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阿尔弗雷多略有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这崽子，还是个两面派。”
　　他余光瞥见白云霁正带着身后的小萝卜头朝这边走来，假模假样的压低声，恐吓道：“你可知道，我这一指头就足以捣毁你整个精神力海，让你彻底沦为一个没有精神力的废物。”
　　说完，指尖弹射出一缕攻击性极强的精神力，无视了白亚斯薄弱的精神力屏障，直击他的精神力海：“如此，你还觉得我不会伤害你？”
　　白亚斯微微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感受着他精神力在自己脑子游走，笑容直率了许多：“我相信我哥。”
　　言下之意，不是相信他，而是坚信白云霁不会伤害他。
　　毕竟，早在踏入这个院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意识到，这位波塞冬阁下是哥哥十分亲近在意的家人，亲近到甚至不需要维持一贯的温柔笑容。
　　他想，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了解哥哥了……好吧，是曾经，曾经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哥哥，父王也不能。
　　他一直都很清楚，无论哥哥在他们面前笑得有多么好看、多么温柔，都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心而做的刻板表情……哥哥就像是被困在了王宫这个囚笼里，在与世隔离的孤独中郁郁寡欢……同样也奄奄一息……
　　他心疼这样的哥哥，无法自拔地被哥哥那份掩藏在疏离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所吸引，也愿意为了守护这份柔软付出他的一切。
　　所以，在哥哥答应联姻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信念、未来、梦想……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间被利益熏心的希尔家族毁之一旦，他的世界崩塌了。
　　但好在，这场联姻的结果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太好了！哥哥找到了命定的伴侣，胎毒也解了，寻到了自己的亲人，还有了小月亮……
　　现在，哥哥身边有了好多真正爱他、关心他的人，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这很好。
　　哪怕他心中总是会有些失落，但只要哥哥觉得幸福便好，他会永远守候在哥哥身边，即便对方不一定需要……
　　“你倒是有点意思，”阿尔弗雷多眼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他们会面以来最真实的笑容，“看来白云霁没白疼你。”
　　“……疼我？”
　　白亚斯闻言眸光骤然一亮，所谓的王室风范在此刻一点不剩，欣喜又莫名害臊道：“您也觉得我哥疼我？！”
　　接着又突然反应过来，同样压低了声音，神色郑重地向阿尔弗雷多保证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我哥的疼爱！”
　　“……”妈的，这人类小子还真是个要命的兄控啊！
　　阿尔弗雷多想骂人又得维持长辈的体面，咬紧了后槽牙，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为大外甥的个人魅力感到高兴。
　　见白亚斯还要信誓旦旦地向他作保证，更是牙疼。以人鱼的耳力，白云霁定然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乎。
　　一想到现在白云霁那小王八蛋正听着他们的谈话暗中发笑，就觉得头皮发麻，整条鱼都不好了，于是连忙板着脸打断白亚斯：“行了行了，知道了。”
　　指尖在他额上碾了碾，严肃地说：“闭眼，好好记住我精神力的运行轨迹。”
　　白亚斯一愣，忽然意识到白云霁今天带他来一趟是为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依言闭上眼，哑声道：“好。”
　　前后不过一分钟的事，阿尔弗雷多就收回了手指，对额心被自己戳得通红的少年道：“好了，睁眼。”
　　带着幼弟恰然行至他们面前的白云霁便出声问道：“小舅舅，怎么样？”
　　阿尔弗雷多懒洋洋地躺回了沙滩椅，打了个哈欠：“早跟你说过了，你小舅舅我神通广大，这才多大点事儿，肯定能治。”
　　白云霁面上一喜，但出于对小舅舅的……某种不信任，追问了一句：“真能治？”
　　阿尔弗雷多十分不爽地横了他一眼，直接将发顶上的大墨镜戴回脸上，翘起二郎腿：“我说能治就能治。”
　　说完，从腰侧的空间鳞里掏出6颗脏兮兮的泥豆子，随意地从中取了一颗，直接往杵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呆的白亚斯嘴里一塞：“吞下。”
　　白亚斯还没从精神力海里的奇妙感受中回过神，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腥臭苦涩的东西，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顺着阿尔弗雷多的话咽了下去，人也跟着彻底清醒了过来。
　　“二哥你没事吧？”白雷特小步挪到他身边，仰头担心地看着他。
　　白亚斯默默摇头，强压住胃中的一阵阵翻江倒海，十分识好歹地向阿尔弗雷多道谢：“叔叔，多谢您。”
　　阿尔弗雷多将剩下的5颗泥豆子丢给他，摆了摆手：“每月服用一颗，以后每天都需按照刚刚的精神力运行轨迹进行修习，除此之外不得妄动精神力。”
　　“如此，不出半年你的精神力海便能恢复如初。”
　　白亚斯两手捧着几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泥豆子，神色怔怔：“这是……”
　　“觑泥果。”
　　白云霁在亚特兰提斯里恶补的知识倒是一点没浪费，他捻起一颗看了看：“在中低等星域罕见到有价无市的一种果实，有稳定、巩固精神力海的效果，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东西，在亚特兰提斯王宫藏宝库里，就是个随处可见的低等杂物，十分不起眼。没想到小舅舅还带了几颗，真是万幸。
　　“术业有专攻懂不懂。”
　　阿尔弗雷多翻了个白眼，墨镜掩住了他面上的自得之色：“也算你们运气好，刚好我这次出门前去库里逛了一圈，随手拿了几颗，不然……哼哼！”
　　白云霁将觑泥果放回白亚斯手心，一言难尽地看着阿尔弗雷多。
　　“……”阿尔弗雷多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恶狠狠地瞪着白云霁，甩出一道精神波：‘你要是敢往家里说，你就死定了！’
　　白云霁微微一笑，同样用精神波回道：‘您好心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又怎么舍得出卖您？’
　　阿尔弗雷多显然是想起了不少不堪回首的往事，低哼了一声，臭脸道：‘你这小王八蛋性格恶劣，还这不好说！’
　　白云霁哑然失笑，未免两个弟弟发现端倪，用拳头虚掩着清咳了一声，才回道：‘您放心，这次真的不会！感谢您都来不及呢！’
　　阿尔弗雷多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不耐道：‘啧，少说废话。你要我做的事儿都做完了，赶紧带人走！别挡着我晒太阳。’
　　白亚斯对两条人鱼的加密对话一无所知，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将觑泥果小心收好，朝阿尔弗雷多行了一个帝国最高规格的礼，郑重感激道：“多谢阁下赠药。”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好哥哥吧！”
　　阿尔弗雷多打了个哈欠，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在太阳下昏昏欲睡，随口打发他们道：“要是真想谢我，就赶紧走吧，别打扰我午睡。”
　　白云霁莞尔一笑，带着两个弟弟安静地退出院落。
　　小舅舅出门两天，直到今天中午才回来，结合进小院前听到的那番话，料想小舅舅是为了雪莱大哥东奔西走都没来得及休息。
　　只是不知道小舅舅自己意识到了没……他付出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费尽心思地提升雪莱大哥的体质，真的仅仅是因为雪莱大哥的战斗天赋？
　　白云霁回头看了院门一眼，妖异的蓝眸带着深深的笑意：反正他是不信的。
　　不过，这事儿显然还远着，当务之急……白云霁看了眼天色，带着两个似乎还没回过神的弟弟去了温室。
　　白亚斯一路神色恍惚，虚捂着怀里的觑泥果，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乐一会儿严肃的。
　　连什么时候进了温室都不知道。
　　白雷特则像是个小雏鸟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小脑袋也不知道在瞎琢磨什么。
　　白云霁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在温室的一块空着的花圃前蹲下，也不去戴什么园丁手套，拿起花园小铁锹就开始挖坑。
　　等白亚斯彻底回过神时，他已经开始往一个个小土坑里撒种子了。
　　白亚斯走到他身边蹲下，垂着眼看着一个个小土坑被装满，轻声道：“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
　　白云霁反应平平，仔细检查手中种子的好坏，被银睫掩去大半的蓝眸却染上了浅淡的温柔笑意：“你是我的弟弟。”
　　白亚斯心中滚热，一张小俊脸激动得通红，见白云霁在花圃前忙活个不停，连忙凑近两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云霁播种完最后一颗种子，拍了拍满是泥土的手，微笑道：“种玫瑰。”
　　“啊？”白亚斯抬头看了眼四周，这都已经有满满一温室的各色玫瑰了，多到这些玫瑰的品种颜色他都快分不出来了，还种？
　　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发奇想要自己种，但他很乐意参与：“要我帮忙吗？”
　　“不必，用不着你。”
　　白云霁摇了摇头，像是回忆起了浓情蜜意的蜜月时光，声音温柔到了极致：“这是听澜给我买的花种，稀有品种：锡莱玫瑰……”
　　“……”白亚斯恍然大悟，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蹲着撤开半步。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口狗粮，想想又觉得牙酸，低头戳着花圃边缘散落的泥石，嘀嘀咕咕道：“叫什么云澜居，种了这么多玫瑰，直接叫玫瑰庄园算了。”
　　白云霁失笑：“行了，到时候花开了邀你们来赏花可好？”
　　“好！好好好！等哥这满园玫瑰花开，我和雷特一定来！”
　　白亚斯顿时眸光一亮，也不暗戳戳抱怨了，神采飞扬地回身朝幼弟喊道：“雷特，你说是吧？”
　　白雷特回以甜甜一笑，大声应到：“嗯！”
　　白亚斯又回头问白云霁：“哥，这锡莱玫瑰，可有什么故事？”
　　白云霁小心细致地将土掩上，笑道：“当时我和听澜在死星……”
　　一直安静坐在秋千上的白雷特，望着他们亲密无间的背影，渐渐出了神。


第146章 抹杀薛子瑜
　　寒冬已尽，春日渐暖，端庄圣洁的蓝白玫瑰开了满园。
　　芬芳扑鼻，群蝶飞舞。
　　这光景，恰如一年前那场简约却不简单、令人羡嫉的世纪婚礼……那是这一切的开端。
　　暖白的阳光斩劈而下，为这片空间划下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线。
　　一只惨白纤弱的手自阴影中缓缓伸出，探入吸满阳光的花丛中，漫不经心地随手拽下一朵馥郁馨香的深蓝色玫瑰，指尖不可避免地染了些墨绿的枝液。
　　他嫌恶地用力掐了掐花杆，这朵因繁育艰难而格外稀有罕见的“海洋之歌”，在他手中就像是路边最不值得一提的草芥。
　　可如今，他视如草芥的玩意儿，却因一场不被祝福的婚礼，被愚蠢的帝国星民们尊誉为人类帝国的情定之花。
　　实在可笑。
　　“报告宿主，”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一如既往地与春日的午后格格不入，“近几个月，系统多次监测到之前在薛子瑜脑中种下的精神烙印，是否抹杀？”
　　“嗤。”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深蓝色的玫瑰被高高举起，在那只半截阴阳的细弱手臂上，打下了一个扭曲变形的花影，他全身浸没在辨不清人鬼的暗影之中，巨大的强弱光差隐去了他的面容。
　　显然，长期的噤声并没有让系统学会什么叫审时度势和沉默是金，得不到回应便忍不住催问道：“宿主？”
　　空中的玫瑰转了一圈，他欣赏着花瓣水珠上的折射光点，语气不耐道：“特意问我，不过是积分不足罢了。”
　　“说吧，杀他到底需要多少积分。”
　　见目的达成，系统也不废话，直言：“只需2000点。”
　　“眼下，薛子瑜是人类星域两大国和人鱼星域三方，都千方百计要捕获的人物，抹杀他的积分势必不低。但他此刻就藏身在帝都附近，且脑中有我们种下的精神烙印，因此只需要2000点积分就能将他抹杀，相当划算。”
　　“呵，2000点划算？”他冷笑一声，高举的手臂骤然垂落下来，鲜丽饱满的玫瑰失去了阳光，无声地坠入黑暗之中。
　　他们都很清楚，薛子瑜若是一直都不现身便也罢了，但凡现身，那他就是个随时会暴雷反噬的不定时炸弹。
　　毫无用处不说，一旦落入其他任何势力的手中，就必然会暴露他们的存在和多年筹谋，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
　　现在，于他们而言，薛子瑜的存在便是最大的威胁，不得不除。
　　只可惜……
　　他不无讥讽地嗤笑道：“别说2000点积分了，我现在连500点都拿不出来，你说要怎么抹杀？”
　　更为可笑的是，当初抹杀一个与主线任务毫无干系的白云霁，都需要整整5000点积分，而杀一个动辄就能毁掉他全部筹谋的薛子瑜才区区2000点。
　　“宿主不必丧气，滋——”
　　系统卡壳似的顿了半秒，用不到一丝情绪的机械音提示道：“任务列表已刷新。”
　　“任务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有极大概率完全恢复精神海，这将会导致宿主的主线任务完成度大幅降低，有必要进行干预。”
　　“特殊任务三：彻底损毁目标人物白亚斯的精神力海。——完成奖励：3000点任务积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伫立在黑暗中的人怒极反笑，变调的嗓音在某一瞬间像极了系统：“呵，奖励3000点积分，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我早与你说过，白亚斯的精神力海受损是个意外，并非我本意。现在又给我整这劳什子的……”
　　系统冷淡地打断他：“正是因为这个‘意外’，让主线任务的完成度达到58%。如若不然，以宿主您对主线任务的消极态度，恐怕再给您五年的事件，都不一定能达到50%的完成度。”
　　说到这，系统似乎意识到自己话又说重了，为避免再一次被噤声，便学曾观察过的人类语调，试着稍微放轻了一些声音，循循善诱：“我知道您在意目标人物。”
　　“但损毁他的精神力海并不会危害他的生命，若您真的在意，也可以等主线任务完成后，使用系统商场里的SSS级至宝修复他的精神海。”
　　“宿主，主要您完成这个特殊任务，我们的主线任务完成率将达到65%，而薛子瑜这个心腹大患也会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何乐而不为呢？”
　　“……损毁。”
　　他沉思般低低呢喃了一句，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令人厌恶的事，眉头夹得死紧，重声斥责道：“蛊惑人心的废话少说点。”
　　看穿了系统的小心思，便也不再掩饰自己心中腾升的怒气，冷声下令：“不必直接抹杀，既已有精神烙印，就给我直接追踪他的行迹。”
　　他筹谋这么多年，走到今时今日靠的可不仅仅是系统的运作。
　　只不过，之前截杀白云霁一行人，不但没有成功还让他损失了大量的死士和战力，要是早知他星舰上还带了……
　　他死死咬住牙帮，对白云霁的厌恶更添了一层。
　　见怀柔政策无用，机械音再次恢复了冰冷，一板一眼劝他：“宿主，恕我提醒，早在之前截杀白云霁时我就提醒过您，您暗中培养起来的组织频频出手，已经引起了多个势力的注意，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再次出手，恐怕风险不低。建议您……”
　　“闭嘴！”他大声呵止，呼吸又重又急，系统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
　　他所求的，不过是他人生而有之、随手可弃的东西，那么简单……却始终求而不得，整整两世……整整两世！
　　“等你找到薛子瑜所在的位置，再来跟我谈！动作快点，必须赶在所有势力之前找到他！”
　　“宿主……”系统还欲再劝，却直接被他不由分说地噤了声。
　　耳根终于清净，但脑中不清的杂绪依然一刻不停地翻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
　　被他紧攥在手中的玫瑰花枝早已满是折痕，只是顶上深蓝色的玫瑰依然娇嫩欲滴，他盯着看了会儿。
　　突然伸出手，五指微张一把薅下花朵，握拳直接将花捏成一团残花，而后指尖一撮，将花瓣尽数被碾碎，飘零一地。
　　“我们……我，恐怕早就输了……”
　　阳光不知何时攀至他的脚边，他看着那条有些模糊了的明暗交界线，迟疑地慢慢抬起脚，似踩入光中。
　　满地的破碎花瓣让他惊回了神，猛地收回了脚，转身大步离去。
　　徒留一根抛掷在地的破花枝，躺在阳光永不能及的黑暗角落里……
　　“云霁……云霁？”
　　近在耳畔的柔声呼唤，让白云霁骤然回过了神。
　　他微微偏过头，顾听澜那在春光下格外温柔的俊朗眉眼近在咫尺，引得他心中一痒，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在顾听澜愕然的目光中，闷笑出声：“嗯？怎么了？”
　　“……”顾听澜耳根微红，轻轻摇了摇头，尽力忽视远处那两道灼热的视线，温声提醒道：“艾伦阁下刚刚喊你，问能不能留下用个晚饭。”
　　今日艾伦莫里斯诚意满满地带着礼物来访，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十成十的精英教授模样，礼数周到得看不出半点嘴碎和话痨。
　　直到他撺掇圆圆，霍霍了他们温室，在后院的池水中撒了一池的玫瑰花瓣，也不嫌春寒，带着丝毫不认生的小月亮，在水里疯玩了一下午……
　　眼见天色渐晚，有些意犹未尽地想留下用完晚饭再走，偏生白云霁坐在岸边树下，望着一池春水不知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怎么喊都没有反应，只能劳烦跟他坐一起的顾听澜帮忙问一声。
　　顾听澜想了想，接着夕阳的暖光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问道：“刚刚在想什么？是……薛子瑜的事？”
　　早在察觉到那道疑似薛子瑜视线的当天，白云霁就将此事告知了他，只是在那之后薛子瑜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今日艾伦上门拜访，自然也不仅仅是来玩的，而是带来了几条有关数月前一路截杀他们的势力的线索，只可惜暂未有与薛子瑜相关的信息。
　　他的人类伴侣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白云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拥住他：“是也不是。”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美好得就像梦一样……不，是我曾经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顾听澜神色怔怔地仰头望着他，黑眸里的疼惜和温柔地快溢出来了。
　　就在白云霁以为他要吻上来时，顾听澜忽然抬手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有些笨拙地学着银发人鱼素日里的模样，狡黠笑道：“现在还像梦吗？”
　　白云霁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掐，迟迟反应不过来，满脸的意外和惊奇，看起来呆得可爱。
　　顾听澜轻轻笑了，凑近他面颊吻了一下。
　　这事他也是第一回干，心下到底还是难掩羞窘，吻完便想起身遁走，却被白云霁及时拉住了手腕。
　　“亲了就想跑？”白云霁笑意渐浓，心中的忧虑早已没了踪影，拥紧撩完就想跑的爱人，扣住他不安分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哎呀呀，真是不知羞！”
　　飘满花瓣的水池方向，传来艾伦毫无遮拦的偷笑声：“可别教坏我们的月亮崽崽！崽崽你说是吧？”
　　口齿渐渐清晰的小人鱼幼崽一心维护双亲，声音干脆利落：“咿，咂不嘻（才不是）！”
　　“哎哎哎，是叔叔说错话了，崽崽别生气嘛！来来，艾伦叔叔再陪你玩会儿水枪好不好？”
　　“唔……吼吧……”
　　小月亮装模作样考虑的声音随着水声落下。
　　树下银发人鱼温柔地抱紧了被吻得喘不上气的人类伴侣，蓝眸里满是笑意。


第147章 当家主夫
　　星历1011年，四月。
　　“殿下，您真不愧是我的大殿下！”
　　光脑弹出的视讯光屏上，挤满了艾伦莫里斯放大变形的斯文俊脸。
　　“我是真没想到啊！您天天不是接送顾阁下上下班，就是宅在云澜居带娃，活似个足不出户的当家主夫。”
　　“结果！”
　　艾伦莫里斯* 突然兴奋地一把扯下鼻梁上用来装模作样的金丝框眼镜，哐叽一声丢在了堆满文学书稿、充满学术氛围的办公桌上。
　　“结果您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说动了死星上油盐不进的‘那位’与我们合作！那可是新出炉的死星主宰啊！简直神了！”
　　他脸上堆满了浓烈的笑容，常年隐在眼镜后的桃花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儿，看起来有些傻气。
　　但他此刻压根顾不上自我形象管，迫切地想知道来龙去脉，格外激动地催问：“快同我说说，您是怎么做到的！”
　　白云霁坐在童趣满满的小书房沙发上，头也不抬地翻着手里的纸质书籍，闻言一派淡然地笑了笑，莫名有些意味深长：“那你得问问卡洛斯。”
　　“嘁，问他干嘛？”艾伦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连带心中的激动之情都消减了三分，吐槽道：“您说说，咱们雪色这些年来，暗地里给他输送了多少的资金、武器和人才！丢进水里都能听声响呢！”
　　艾伦越说越怒其不争，心里直冒火，恨声道：“可他倒好！在死星隐姓埋名混了这么多年，就混了个区区二把手的位置！”
　　“而我！以卡洛斯格林的挚友身份，替他在帝星里遮掩了这么多年！一点好处没捞着也就算了，还得替他应付格林家族的催婚！”
　　是的，催婚！
　　他自己家长辈的催婚都快要应付不动了，还得替卡洛斯那家伙应付，简直糟心得想吐！
　　偏偏卡洛斯那白眼狼，一个劲地就知道幸灾乐祸，连句谢谢都不说，张口闭口就是：忙、没时间、信号不好、以后再说！
　　还好意思说他们是挚友，有他这么做朋友的吗？！
　　白云霁没想到他有这么多怨念，一时失笑：“这确实是难为你了。”
　　实际上，他没少听到艾伦抱怨家里催婚一事，却没想到他连卡洛斯的婚事都帮忙挡了，怪不得艾伦近几年来看到卡洛斯就跟个着了火的炮筒似的，原来原因出在了这。
　　“等等，那家伙该不会是……”
　　艾伦突然一顿，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求证道：“该不是出卖了肉-体吧？他真把自己卖给了‘那位’？！”
　　“……咳，”白云霁清咳了一声，想起谈合作时那两人之间不容错辨的暧昧氛围，在艾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虽然……但也差不多是。”
　　“不过，这次锡莱阁下愿意卖我们这份人情，多少也是看在雪莱大哥的面子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伦突然爆笑出声，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来：“哈哈哈哈！卡洛斯那家伙竟然也有今天！卖身，亏他想得出来！哈哈哈哈哈——”
　　“不行，要笑死我了！”
　　艾伦大笑了好一阵，虚抹了一把眼角的鳄鱼眼泪，依然难以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哈哈哈，对不起殿下，请允许我收回前言。”
　　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地戴上了他的金丝框眼镜，虚伪地一脸正色道：“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卡洛斯厥功至伟，从这一刻起，不，从他那什么起，他便是最大的功臣！——噗哈哈！”
　　白云霁无言地看着他，颇有几分一言难尽，想了想还是替卡洛斯正了正名：“莫要小瞧了卡洛斯。”
　　毕竟，卡洛斯能在不知不觉中俘获锡莱阁下芳心却毫不自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不容小觑。
　　“我哪敢小瞧他。”
　　艾伦莫里斯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肌肉，大声保证：“您放心，我不会拿这事儿取笑他的！”
　　白云霁看着他们三人里唯一的孤家寡人，好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做解释，说回了正题：“那些脏老鼠的据点就在死星？”
　　“是的。”
　　艾伦莫里斯一秒恢复正经，仿佛刚才的爆笑声并非他发出的，低头将事先汇总好的资料投映到共享光屏上。
　　“锡莱阁下提供的情报已经核实了雪色的调查结果，多次出手伏击您的不明势力就藏身在死星。”
　　“不过他们非常谨慎，有组织有纪律，成员之间还有特殊的身份识别方式。狡兔三窟，他们的几个藏身之处亦是看起来寻常普通，实际上戒备非常森严，难以靠近。”
　　他点开共享光屏上的一组模糊的照片，皱眉补充道：“未免打草惊蛇，只能远远拍上这么几张，在短时间内我们的人手恐怕很难混进去。”
　　白云霁抬眸扫了一眼照片，几张皆是死星随处可见的贫民窟，鱼龙混杂，多的是地头蛇。若非有锡莱阁下相助，想在偌大的死星寻到这几个据点，恐怕并不容易。
　　“没有混进去的必要，找个由引他们出洞即可。”
　　他将手中的书籍轻轻放于膝上，一目三行地快速看完这几页资料，忽然笑了一声：“他们近来的小动作还真不少。”
　　他用指尖点了点共享光屏上的几个字眼，示意艾伦看：“看来现在连由都不需要我们找了。”
　　资料显示，自打他们一家抵达人类星域之后，这群老鼠们就突然安分了下来，直到最近才开始有了异动。
　　而他们的活动地点，不偏不倚恰好就在天枢星的帝都周边。
　　“我正要同您汇报此事，”艾伦神色有了几分凝重，“他们不知目的为何，派了不少人手埋伏在帝国近郊，但不知是因为帝都人多眼杂、大小势力盘踞，还是别有图谋，他们并未像之前截杀您时那般轻举妄动，不过……”
　　“他们这动静，不像是来杀我的？”白云霁淡笑着接了一句，看起来丝毫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重又捧起书仔细翻阅。
　　“正是如此，他们似乎正在严密监视这个区域，”艾伦打开帝都地图，在郊区位置圈出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地段，“各个方位都有人在蹲守，应该已经确定了目标的范围，只是看起来并不能锁定具体位置，您说他们会不会是……”
　　“……”艾伦不经意间瞥了眼他手上的书，险些绷不住自己的严肃表情。
　　那书脊上分明写着《儿童睡前故事精选》：专为新手家长准备的……后面的字被白云霁的手挡住了，但不用想都知道后面写的什么。
　　白云霁一无所觉地翻过一纸书页，顺着他的话往下推测：“找到薛子瑜了？”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艾伦干巴巴地接了一嘴，扶了扶眼镜，控制自己的目光尽量不往书上飘，又道：“但奇怪的是，之前追杀您时，他们的目标非常准确。哪怕是在茫茫星海中，也能无视人鱼星域的防追踪技术，提前在半路埋伏您。”
　　“既然有这样的能力，眼下又为何找不到区区一个薛子瑜呢？”
　　白云霁翻页的手指微顿了顿，半垂的蓝眸骤然转深了几分，推断道：“若他们真的同出一脉，那或许有什么互相掣肘的手段也说不定。”
　　言下之意，便是猜定薛子瑜定然是在艾伦圈出的区域里了。
　　他随手合上了这本不太令人满意的书，放在了一旁堆满各色童话书的茶几上，声音有些冷：“让雪色的人跟紧了，可别真让人把他抓走了。”
　　“这您就放心吧！”
　　艾伦一直记着他们多次截杀白云霁的仇，一脸愤愤地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次我定要好好给他们上一课，让群鼠辈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云霁正取来另一本崭新未拆封的书，闻言不由莞尔：“你有数就行，等你的好消息。”
　　“行行行！”
　　艾伦顺势瞅了一眼书皮，好家伙，又是一本帝国有名的幼儿用书，顿觉无语又好笑，忍不住吐槽道：“您就忙您的吧，给我们月亮崽崽看的童话故事，那可得好好甄别一翻！可别整成什么黑-暗-童话了！”
　　说完，啪的一声就挂了视讯。
　　白云霁颇有些无辜地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又扫了眼洋洋洒洒几乎堆满儿童小书房的故事书，后知后觉地哑然一笑。
　　小月亮现在咬字逐渐清晰，说话也愈发利索了。
　　他和顾听澜每天晚上都会给小月亮讲一些睡前小故事，他们童年记忆里的那点模糊不清的童话故事早就不够用了。
　　虽然小月亮尤其喜欢《美人鱼》绘本，每次听这个故事就格外地安静，两眼亮晶晶地直盯着他们俩看，就像是被故事内容感染了一样，满脸的开心和幸福。
　　可独有这一本自然是不够的，为了增加崽崽的词汇量，他和顾听澜……乃至父王和两个弟弟，都在四处网罗各种适龄的童话故事。
　　远在人鱼星域的曾外公、外婆和舅舅们，生怕小月亮像白云霁似的对人鱼的一切童话典故一无所知，赶忙翻出从前讲给几个舅舅的各类故事、传声贝壳等，派人专程送来了帝国。
　　再加上小舅舅热心的“掺和”……
　　这才堆满了这个专为小月亮设计的幼儿小书房……要他说，人鱼星域的童话典故，还真是比人类星域的血腥残酷不少，确实需要稍作权衡和甄别……
　　无奈帝国机甲研究中心那边事忙，顾听澜几乎没时间去翻阅这些书，他也舍不得让工作忙了一天的爱人操这个心，独自揽下了这活儿。
　　白云霁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将手中这本只看书名就知道是小舅舅放进来的书放到了一旁，《人鱼幼崽大战星海巨兽》什么的，对于小月亮来说还是太早了些。
　　“哈哈哈哈哈，月亮崽子快来看，小舅公教你个新的玩法——咸鱼翻身！”
　　窗外，巨大的水花声落下，伴随着小人鱼幼崽兴奋不已的鼓掌声和咯咯大笑：“哈哈哈，小舅咕好胖（小舅公好棒）！”
　　而后传来阿尔弗雷多毫不留情的笑骂声：“臭崽子，好好说话！你才胖呢！你看看这滚圆的小肚子，你爹偷偷给你开小灶了吧！”
　　小月亮讨饶：“咯咯咯咯，痒痒，小舅咕不摸！”
　　嬉闹声一再传入耳中，白云霁循声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草坪中心的小型游乐场中心，小月亮正顶着粉红色的小水母，拼命甩着短胖的小尾巴，试图躲开阿尔弗雷多抓他痒痒的手，乐得小脸红扑扑的。
　　看着小月亮的笑容，白云霁不自觉地也跟着一起勾起了唇角。
　　此时天色尚还明朗，只是空气潮湿了许多，隐约能嗅到一丝极淡的土腥味。帝都的春雨说来便来，要淅淅沥沥地下好一阵，风寒易着凉。
　　白云霁看了眼明显玩嗨了的小舅舅，无奈一笑，转身下楼去哄这两条大、小人鱼回屋。
　　帝都郊外某处，一名黑发亚裔男人站在大树下，抬头仰望森林上的小片天空，天色昏暗、山雨欲来。
　　他喃喃自语道：“看来是要变天了……”


第148章 一枚小人鱼蛋
　　这片位于帝都郊外的密林，树木葱郁、植被茂密，各类藤蔓植物缠绕其间，人迹罕至的泥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和苔藓。
　　无数枝叶交织着，几乎遮天蔽日。
　　在少有的疏林空地上，黑发亚裔男人抬头迎着天光，黑灰色兜帽悄然滑落，面容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狭长的丹凤眼、挺秀的鼻梁，天生带着三分笑的薄唇，左耳缀着一颗不大显眼的紫水晶耳坠，长相俊朗颇有几分亲和力。
　　——赫然是失踪已久的薛子瑜。
　　只是，现在的他面颊微凹，长时间的风餐露宿令他瘦了不少，又高又瘦的身躯虚裹在不太厚的旧斗篷里，没了在人前惯装的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倒显得有些冷漠凉薄。
　　薛子瑜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难得出来散个步，奈何天公不作美。
　　虽说是已近春末，但森林温度比城区低了不少，真要下起雨可得遭不少罪，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站直身，稍微伸了个懒腰，借着这个姿势，用余光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暗处。
　　未察觉到任何异常，这才放下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左耳上的吊坠，哼笑一声，随手戴上兜帽转身往来处走。
　　帝国林业环境保护局为了完美保留这片原始森林的生态，专门向帝王申请了二十多个禁令，非特殊情况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进行商业或非商业的森林开发，当然也禁止任何形式的狩猎。
　　因而，这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里有不少濒危的凶猛野兽，几乎没有人愿意踏足，作为藏身之所却是再好不过。
　　薛子瑜一路走走停停，小心地避开了野兽的群聚地，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绕回到了暂住的据点——一个掩藏在高大树木之间的小木屋。
　　荒废已久的木屋，肉眼可见地破败，疑似是曾经的森林护林员休憩整顿的居所。
　　但实际上，这里是他提前为自己备下的安全屋，地底下装载了他自研的拟态防护装置，任何探测仪都不能发现木屋里的秘密。
　　薛子瑜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径直进了屋。
　　“滴——滴——”
　　在摆满各式仪器、杂乱线路遍地的木屋一角，生命检测仪正发出极为缓慢的滴滴声。
　　竖立的透明舱囊里，一颗明显发育不良的小人鱼蛋随着营养液的流动起起伏伏，艰难地维持着最后的生息。
　　薛子瑜绕过门口的仪器路障，走到摆在木屋中央的大型仪器前，从中取出另一枚紫水晶耳坠戴上右耳，再将左耳坠取下放进去充能。
　　这是他用来屏蔽精神烙印锁定的小手段，只是初期使用并不稳定，但好在“那人”的锁定似乎也有颇多限制，因此还未曾彻底暴露行踪。
　　看着能量损耗过半的耳坠成功充上能，薛子瑜微松一口气，随手扯下兜帽斗篷，在屋内唯一的家具——斜对着透明舱囊的单人行军床边坐下，这才有闲心打量这木屋里另一个“活体”。
　　在舱囊底部的暖色微光照射下，这枚人鱼蛋看起来依然死气沉沉，蛋壳光滑却惨白，不见一丝生气。
　　若非生命检测仪上的数据还在跳动，恐怕真会让人以为是一枚死蛋。
　　薛子瑜自己也说不上来，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非要保护这枚人鱼蛋……在得知“他”要放弃实验并考虑销毁时，冒着巨大的风险，义无反顾地去了地下研究所。
　　不过是一个没什么用的试验品……
　　撑在床沿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投屏遥控开关，正前方木墙上瞬间跳出一个光屏，光屏上投映着一张明显被裁切过的全家福照片。
　　在他面前一向冷漠严肃的黑发青年，正一脸温柔地护着怀中同样黑发的小人鱼幼崽，眉眼含笑地看向镜头的方向……就像是，在看着光屏前的他。
　　薛子瑜呼吸一窒，目光贪婪地一寸寸扫视着黑发青年的笑颜，哪怕这照片看过一遍又一遍，依然不愿意放过任何细节。
　　生命检测仪的滴滴作响。
　　薛子瑜猛地回过神，十分狼狈地撇开头，偏偏视线完全不受控制，直往光屏上瞥。
　　他……想占有顾听澜。
　　他是联邦人，在军事要塞星上出生、长大。
　　六岁前的记忆，连同他的原本的名字早已模糊大半，但这段模糊不清的幼年记忆又因周围有心人的反复提醒、回忆，而不得不日久弥新。
　　他的父母双亲皆是联邦研究生物基因和精神力的知名博士，因在精神力的研究上有着突出贡献而被委派前往战场，采集机甲战士的精神力数据，用以研发精神力机甲。
　　是的，精神力机甲。
　　薛子瑜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看着光屏上的顾听澜，这个人类星域史上第一位成功研发出精神力机甲的帝国研究院首席。
　　他不知道双亲当年研究到什么程度了，但以联邦这么多年来的科研水准，或许他们离真正的精神力机甲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可惜，他连双亲的长相都几乎快忘了。
　　彼时，这对满腔研究热情的夫妻带着年幼的他，在几颗要塞星上来回迁移，他们对联邦的战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况且他们身处大后方，根本不用担心被战火殃及。
　　但很快，他们就为这份莫须有的自信，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后来，薛子瑜才知道，当时他们一家三口暂住的那颗军事要塞星是联邦的军备运输枢纽，而出其不意地攻下这颗星球的，正是帝国战神——顾廷双。
　　那一战，是联邦第一个败仗，也是最大的败仗。
　　联邦军退回了安全线，而他们这些负累，自然成了第一批炮灰。
　　他的双亲带着一腔盲目的爱国热血死在了战场上，好巧不巧，“薛子瑜”和他的双亲也牺牲在了这场突袭战中。
　　帝国不杀俘虏，他逃过了一劫。
　　并凭借着与“薛子瑜”有几分相似的亚裔长相，被联邦间谍组织相中并注射了“薛子瑜”的基因元，成为了光荣的帝国战士遗孤——薛子瑜。
　　一个假货！
　　一个与帝国有着血海深仇的假货，在为帝国捐躯的光荣战士家庭里一点点长大，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卧底了。
　　但可惜，联邦唯独算漏了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薛子瑜其实并不仇恨帝国。
　　或许是天生冷清；或许是双亲忙于工作，对他甚少关心，亲情趋于平淡；又或许是因为一个自幼便饱受战争洗礼的小孩，对生死并无任何敬畏。
　　他并不仇恨任何人，但他曾见过联邦的战士遗孤：被随意地抛进孤儿院，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在联邦的洗脑中长大，或是愤世嫉俗、或是长大后又被送上战场。
　　薛子瑜自幼便早慧，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想也不能变成孤儿！
　　于是，他紧紧抓住了间谍组织给的这个机会，被送往人类帝国，送至薛老院士的家中，极为顺利地成为了“薛子瑜”。
　　他老实安分地在薛老院士身边长大，咋呼吵闹的老头虽然也痴心于研究工作，对他却半点不疏忽，管天管地烦人得紧……那份关怀也烫人得要命。
　　日子吵闹却安稳，薛子瑜渐渐地也安下了心来。
　　直到10岁那年，战神顾廷双的遗孤——顾听澜被送到了爷爷家中。
　　哈！帝国战神的遗孤！在战场上如真神降临的战神顾廷双，竟也会家破人亡的一天，简直笑死个人。
　　虽说他不仇恨帝国，但对这个使他家破人亡流落帝国的罪魁祸首，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可怜”的战神遗孤充满了特殊的“兴趣”。
　　出于幸灾乐祸的心，他以薛老院士的名义主动跑去与顾听澜套近乎，可那九岁的孩童却一丝反应也无。
　　帝国官方对顾廷双的家庭变故封锁得很严，没有人知道这个光荣的展示
　　他主动跑去与顾听澜套近乎，可那同样黑发的孩童却完全漠视他。那双空洞洞的黑色瞳孔里，总是什么都没有，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隔离了开来，不染一丝尘埃。
　　帝国官方对顾廷双的家庭剧变，封锁得很严，没有人知道这个光荣的战神家属，竟在连番打击下成了个自闭的哑巴！
　　哈。
　　帝国人真是又脆弱又矫情，死了爹妈而已，受这么点刺激就自闭了。
　　薛子瑜有些意兴阑珊，原以为会遇到同类，结果是无能之辈。
　　什么同病相怜，也不过如此。
　　但无奈，作为薛老院士的独孙“薛子瑜”却不能真的无视顾听澜的存在，可让他亲近这哑巴自闭儿，心里又觉得膈应。
　　他横竖看顾听澜这德行不顺眼，于是总要想方设法地捉弄他。
　　每每被他那什么都没有的空洞目光注视着的时候，薛子瑜不知为何总是会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心中腾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到底是年少不知情滋味，他开始不自觉地给自己找起了存在感。
　　薛子瑜想到这，捂脸苦笑了一声。
　　可顾听澜当时看着自闭呆傻，实则心如明镜，又怎会不知他薛子瑜打从一开始就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鄙夷，故作亲近地对待他呢？
　　因此，顾听澜从始至终对他都是不假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直到某一天……那双空洞的黑眸里，突然焕发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可那，并不因他而起。
　　于是他变本加厉，只为了那双黑眸能在某一刻真真切切地把他看入眼中。
　　幸运的是，他遗传了双亲在科研上几分天赋，再加上后天的学习和研究，博得了薛老院士和联邦暗桩的赞许。
　　但这些并不能落入顾听澜的眼中，只因这个曾经自闭的少年，天赋比他更为出众。
　　不过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顾听澜这辈子都别想摆脱他！
　　薛子瑜越发努力学习，盼着有一天能赶超顾听澜，但后来他渐渐顾不上这个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受的帝国教育越来越多，他渐渐开始明晓事，也愈发感念于薛老院士的栽培和真心。
　　他开始感到害怕。
　　联邦的卧底身份，是他罪不可赦的污点，亦是联邦用来拿捏他的最大威胁。
　　他对现状越是满意，对身份暴露的未来越是恐惧。
　　为了摆脱联邦的控制，他同意了与“他”的合作，他们谈好：只要有突出的研究成果，“他”就能帮他彻底斩断与联邦的关系。
　　从此以后，他就是“薛子瑜”！
　　只是……
　　“嘶——”薛子瑜低声痛呼，精神海中骤然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中断了回忆。
　　他抬手死死按住额角，悬在右耳的紫水晶耳坠闪了闪，突然开始发烫，颜色肉眼可见地开始转深。
　　那是精神力烙印在起作用，“他”正在尝试定位他的位置，薛子瑜咬牙切齿地周骂道：“该死的！”
　　他疼得青筋直冒，却也不敢耽搁，扶着床沿起身，大步走到木屋中央的大型仪器前，取出还在充能的另一枚耳坠戴上。
　　脑中的疼痛骤然一缓，他重重喘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
　　光屏上的黑发青年依旧笑靥如花，薛子瑜有些出神地低声呢喃道：“若是不回来就好了……”
　　当初，他在突然被传送到一颗无名荒星时，就已猜到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他”为了保住他而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古怪手段。
　　他原打算隐姓埋名，找个混乱的边缘星安营扎寨，呆上一段时日避避风头。
　　可，哪怕是在条件艰苦、信号极差的边缘星，他也能陆陆续续地看到在人鱼星域上发出的星博。
　　在白云霁的星博里，顾听澜始至终流露出的那些个温柔神情，是他这辈子都未曾看到过的。
　　他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白云霁的星博内容，又一次次地跳转到顾听澜的私人星博账号。
　　那是顾听澜从小用到大的星博，他却从来都不知道，星博里满屏都是对白云霁的想念和憧憬，那他算什么呢？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奔赴，那他薛子瑜呢？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是不是对于顾听澜来说，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逃犯？在他心中依然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薛子瑜蓦地转头，眼眶泛红地看了眼舱囊里苦苦维持生息的人鱼蛋，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精神海中源源不断的疼痛，让他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神色恍惚地回头朝光屏上一脸温柔的顾听澜伸出手，苦笑道：“为什么从来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还有爷爷……薛老院士，又该如何看待他？
　　“叮铃——”耳坠微微一晃，精神海的疼痛瞬间消失，薛子瑜膝盖一软直接顺势倚着仪器坐在了地上。
　　他抹了抹额上的虚汗，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彻底过了。
　　未等他松一口气，床头的监视器突然闪烁起红光，短促的警报声响起。
　　有人来了。
　　薛子瑜这才察觉到木屋外毫不掩饰的沙沙脚步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叩叩叩。”格外礼貌的敲门声响起，“请问薛子瑜先生在家吗？”
　　薛子瑜原地静坐了两秒，忽的自嘲一笑，释然般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眼光屏上的顾听澜，关掉了光屏投影，一脸平静地朝那扇单薄的木门走去。
　　“在，马上来。”


第149章 求见最后一面
　　澜云居，客厅。
　　“束手就擒了？”
　　白云霁眉头微扬，顺手将圆圆递上的热饮塞到顾听澜手中，而后才面带几分诧异地看向光屏上的艾伦莫里斯。
　　他们这会儿刚用完晚膳，正准备带小月亮去花园散步消食，顺道一起看看雨后的星空，结果半路杀出了个……来自艾伦的视讯请求。
　　心知艾伦这个时间点找他定是与“那件事”有关，恐事情有变，无奈将小月亮拜托给雪莱和阿尔弗雷多，让他们带去散步。
　　夫夫二人连忙在客厅坐下。
　　却没想到，艾伦带来的是如此一个违背常的消息：薛子瑜面对他们的抓捕，竟是直接束手就擒了。
　　“是的，殿下。”艾伦莫里斯微皱着眉，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我原以为他会负隅顽抗，或者像上一次被追捕时那样使用什么奇怪手段，直接消失在人前。结果他……”
　　为保万无一失，这次的行动他亲自出马，率领陛下派给白云霁的皇家骑士军团，秘密剿灭潜伏在各处的死士，直捣黄龙。
　　正如他和白云霁所料，一切都得非常顺利。
　　原本帝国人海茫茫难以寻觅薛子瑜的踪迹，却没想到他们刚要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那养了一窝死士的不明势力直接帮他们锁定了薛子瑜大致的活动范围。
　　帝国首都星，那可是他们雪色的主场，哪会由得他们在暗地里鬼祟行事。再加上，薛子瑜那点小装置，瞒得过那些蠢笨如猪的死士，可瞒不过来自人鱼星域的生命探测设备。
　　用来查找薛子瑜，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没想到，薛子瑜被捕时的反应十分古怪。
　　当时，他维持惯来的绅士风度把那小破木屋的门敲开，不过是想先礼后兵看能不能说服这位疑似手段颇多的科研大师乖乖跟他们走。
　　毕竟，目前想杀死薛子瑜的势力那么多，恐怕只有他们帝国这一方势力才能保下他的性命，薛子瑜又不傻，定是会乖乖跟他们走的。
　　结果，那薛子瑜看到他只是诧异了一瞬，就浪里浪荡地笑开了：“没想到我们著名的艾伦莫里斯教授还另有身份啊？”
　　接着一句也不问，直接伸手由着他们给他戴上电子镣铐，植入追踪芯片。
　　全程配合得不行，似乎无论门外来的是谁的人马，他都任凭摆布。那副轻松洒脱的无赖姿态，实在有够膈应人。
　　白云霁听完艾伦绘声绘色、充满怨念的描述，好笑不已地微摇了摇头，宽慰道：“他不问也好，此行辛苦你了，回来路上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那倒是没有，”艾伦一改刚刚讲述时的愤懑，神色傲然道，“我们此番行动十分谨慎，地点又是在人迹罕至的郊区密林，并未惊动任何势力。”
　　“薛子瑜眼下已经被关押进雪色的私牢中，处在我们的严密管控下了。”
　　“陛下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名罪犯作为薛子瑜的替身，大张旗鼓地送入了刑部大牢，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白云霁微缓了一口气：“那便好。”
　　薛子瑜的存在太过关键，单他一个人就千丝万缕地牵扯着无数的重大线索。未免引起联邦以及暗中势力的注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动了手脚，不得不采用这样的手段以防万一。
　　雪色到底只是个私人情报组织，并没有太多战力，因此这次行动少不了父王的配合，将薛子瑜送入雪色关押亦是他们父子二人共同商定的结果。
　　在获取到足够的情报之前，他们必须要保证薛子瑜的生命安全，秘密关押已然是最为有效的保护手段。
　　只等薛子瑜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虽说那薛子瑜相当配合地进了雪色私牢，但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艾伦说到这，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瞥了眼一旁全程安静听着的顾听澜，小心地瞄了瞄他身旁白云霁的面色，说话声音直接低了八度，甚至因为心中紧张有些吞吞吐吐：“他、他要求见顾阁下。”
　　顾听澜闻言一愣，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艾伦眼见白云霁脸上的笑容正在飞速消散，赶紧加快语速，一鼓作气把薛子瑜这个害人精的话全部转述一遍：“他说，只要我们让他同顾阁下单独见上一面，他就会将他知道的所有信息一点不落地都告知我们，甚至能提供有效证据。”
　　话一说完，白云霁果不其然地骤然冷了脸。
　　哪怕隔着光屏都能感觉到一丝寒气，就像是被一只深海最* 残暴的顶级猎食者锁定了目标，艾伦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立。
　　他咽了咽口水，慌忙向夫夫二人解释道：“哎哎，我没答应他！您别生气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在同您汇报吗？”
　　“雪色引以为傲的刑讯手段呢？全都喂鲨鱼了？！”白云霁怒极之下，眼眸里那一抹蓝看起来都有些不太真切了，隐约像是掺杂了点金色。
　　“殿下您息怒！”
　　艾伦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心中暗自感叹白云霁这人鱼王室血统确实名不虚传，言辞恳切地告饶：“我实在冤枉哇！各种刑讯手段都试过了，他都咬牙不说，坚持要见顾阁下！”
　　“您也知道薛子瑜是什么样的身份，潜伏在帝国的这些年，暗地里估计没少受过联邦的审讯训练，想撬开他的嘴恐怕有点难！”
　　艾伦哭丧着脸，一边疯狂给顾听澜递眼神，一边期期艾艾地道：“我这也是没了办法才不得不向您请示的！……我总不能，真给他逼供逼死了吧？”
　　可惜满腹疑窦的顾听澜并未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他眉头紧锁，心中正思量着艾伦这一番令人费解的话。
　　顾听澜同薛子瑜自年少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对付，也不曾费心思与这位处处与他作对的“同僚”相处，实在有些想不通薛子瑜为何会在这种关头要见他这半个局外人一面。
　　但仅凭他对薛子瑜脾性的些微了解，对方求见他应当不是为了求情保命，至于挟持他以便顺利出逃……恐怕对方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不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了。
　　那么，要求单独见他一面这事儿，就非常值得深思了。
　　但无论薛子瑜的目的为何，也只有等他们见了面才能知道。
　　此事关乎白云霁的安危，蜜月归来途中的多次截杀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毒刺，哪怕薛子瑜真的另有所图，他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万千思绪不过眨眼一瞬，顾听澜转头看向一脸愠怒的白云霁，放轻了声音商量道：“我想去见他。”
　　白云霁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不可！”
　　顾听澜或许不知，但白云霁却早已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感，在爱人讲述薛子瑜与薛老院士的过往时，就捕捉到了潜藏在薛子瑜一言一行中的微妙情愫。
　　否则，薛子瑜也不会想与顾听澜见上最后一面，因为他心知自己哪怕招供了全部线索，也难逃一死。
　　出于人鱼对终生伴侣的占有欲，白云霁断不可能让顾听澜去见这个只有他知道的情敌。
　　“可是云霁，我……”
　　顾听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云霁瞬息转幻成蓝金色的眼眸震慑住了，那双如海妖般妖冶的殊丽眼眸里充斥着满满的不愉与疯狂占有欲……还有些许不自知的委屈。
　　他甚至在想，若此时白云霁是鱼身，恐怕连那条银白鎏金的漂亮鱼尾都要跟着耷拉下来了。
　　“……”
　　他心爱的人鱼伴侣一向冷静自持，极少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表达，顾听澜在极度讶异之下彻底失去了先机。
　　白云霁在话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语气过重，忙不迭地牵住顾听澜的手，干巴巴地骂道：“薛子瑜他……他狼子野心！”
　　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睛紧盯着顾听澜，竭力压下满腔的醋意，一脸可怜兮兮地劝道：“我不放心你去。”
　　顾听澜微叹一口气，望着白云霁那双金色未褪的蓝眸，心知是人鱼天性中的占有欲冒了头，心中微微有些苦恼，实在没想到对方连个不相干的薛子瑜的醋都吃。
　　可……顾听澜视线飘飘然落在白云霁撅起的薄唇上，可是顶着这样一副可怜相，小心翼翼的霸着他、不自觉地撒起娇的银发人鱼，分外有些可爱。
　　顾听澜克制地抿了抿唇，免得露出不合时宜的笑意。
　　可惜他那双在白云霁面前什么都藏不住的黑眸早就暴露了一切，白云霁眼眸亮起，眸中剧烈浮动的危险淡金色瞬间褪去了几分。
　　他喜笑颜开地捧起顾听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格外温厚地笑道：“那我们可就说好了？”
　　顾听澜无奈地哑然一笑，到底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光屏另一头的艾伦莫里斯一脸无语，他原以为能有幸见证这对恩爱夫夫难得一次的争执画面，结果……MD，这狗粮谁爱吃谁吃，他不伺候了！
　　“咳咳！”
　　艾伦故意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他们浓情蜜意的氛围，公事公办地板着脸，补充道：“不过，在抓捕薛子瑜时，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证物——薛子瑜早前死活要带走的那枚人鱼蛋，就在他藏匿的小木屋中。”
　　顾听澜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意外。
　　白云霁沉默了一瞬，情绪复杂地问道：“那枚蛋……还活着？”
　　“活着。”
　　“那枚人鱼蛋被薛子瑜好好地养在人工繁育舱囊里，我们简单地检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也确确实实是用您和顾阁下的基因繁育的，只是生命反应有些微弱……这个，我们也束手无措。”
　　艾伦说到这微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格外沉默的夫夫俩，露出又纠结又不忍的表情：“依照陛下的意思，这枚人鱼蛋任由您二位任意处置……所以，这蛋连同舱囊已经送往您府上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人鱼蛋还得人鱼看，哪怕是人工繁育的，他们这群外星人类也不如大殿下府上的“人鱼阁下”专业……只是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愿意……
　　“呵，薛子瑜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闲心把人鱼蛋保护好。”
　　白云霁冷着脸讥讽了一句，抬眸见艾伦一脸欲言又止，又好气又好笑：“放心吧，我不会真拿它怎么样的！一切等小舅舅看过再说。”
　　“啊哈哈，我这不是瞧它怪可怜嘛！”艾伦尴尬地摸了摸鼻梁，“那薛子瑜那边，您……”
　　“呜哇！”
　　客厅落地窗外传来一声稚嫩的痛呼声，让白云霁和顾听澜骤然脸色一变。
　　“此事容后再谈。”
　　白云霁霍然起身，来不及同艾伦解释，匆匆回了一句便挂了视讯，随顾听澜一同大步朝外走去。
　　小月亮出事了！


第150章 小人鱼公主
　　花园凉亭。
　　雪莱轻手翻开一本旧绘本，绘型绘色的漂亮书封有些褪色，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着黄。
　　这个绘本被原主人珍藏了许多年，内里书页干净平整，几乎没有折痕，唯有那微微磨损的一侧书角昭示着它曾被人翻阅过无数次，足见爱惜。
　　雪莱有一瞬的失神，他不动声色地轻抚了抚磨损的书角，用少年时期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读起了曾经闭着眼都能讲完的故事：“在遥远的海洋深处，海水像美丽的矢车菊一样蓝……”
　　“嗯？矢车菊是什么东西？”金发人鱼用指尖戳了戳书封上的《美人鱼》字样，歪头悄声问坐在两人中间的小人鱼幼崽。
　　那一头如绸缎般华丽的长发倾泻而下，让人完全挪不开眼。
　　原本认真听故事的小人鱼幼崽眸光微亮，爱不释手地轻轻捧住了一把，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道：“小舅咕笨笨，是发发（花花）。”
　　雪莱眉心微动了动，没有会他们的小打岔，接着往下讲：“海底王宫的花园里，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
　　“……咱家花园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吗？这又红又蓝的，我怎么没印象？月亮崽子你见过没？”
　　阿尔弗雷多头一回听人类所谓的童话故事，原本只是不忿白云霁把自己千挑万选的故事书一一剔除，想听听人类的童话挑些不打不小的刺，好为自己掰回一城。
　　结果，刚听上开头几句就明显感觉有些不太对味了，细究之下偏又找不到问题所在，心中一阵古怪，忍不住便问出了声。
　　人鱼一族是宇宙出了名的战斗民族，哪怕是读给幼崽听的故事书，也多是纪实的英雄战记和单刀直入的冒险故事，少有这类抒情的开场描述。
　　阿尔弗雷多又哪里会知道，人类写得人鱼传说里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情情爱爱，见听过很多遍的小月亮依然充满兴致听得认真，更觉稀奇。
　　小月亮歪头想了想，果断点头，还不忘伸出两只小手给他比划：“有嗷！唔康到过，很厚看惹！（我看到过，很好看的）”
　　“哦……既然月亮崽子说有，那就当是有吧。”
　　阿尔弗雷多耸了耸肩，压根想不起自家王宫后花园里有些什么奇珍异种，于他而言除了妹妹喜欢的玫瑰，其他花卉植物都跟海底随处可见的珊瑚一般，未曾看进眼里。
　　“……”
　　雪莱无言地放下绘本，抬眸警告似的瞥了阿尔弗雷多一眼。
　　方才吵着闹着要听这个故事的人鱼是他，答应要安静听完的人是他，现在不停出声打断的也是他，实在有些让人不堪其扰。
　　“看我干嘛？”
　　阿尔弗雷多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想起自己几分钟之前作的保证，撇了撇嘴：“行行行，你读你读，我不问了！”
　　见雪莱俨然一副不打算继续往下读的样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举手保证道：“哎呀知道了！我保证，这会真不会吵你了！”
　　雪莱定定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自己信没信，只依言捧起了绘本，在两双如出一辙的期待目光中读了下去。
　　“她的身躯一点点化作了泡沫，太阳升起了……”
　　本就不长的故事，很快就讲到了结局。
　　第一次听雪莱伯伯讲故事的小月亮，一边再次为小人鱼公主的爱与勇敢而备受感动，一边极为捧场地为雪莱鼓起了掌。
　　“……这什么东西？”
　　同样听完绘本故事的阿尔弗雷多整条鱼都不好了，他顶着满脑子的问号，指着内容一言难尽的绘本，脸色铁青地咬牙怒骂道：“这写的什么东西！到底是哪个时代的哪门子人鱼公主？！”
　　“我波塞冬一族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蠢物！这简直是诬——”小月亮骤停的掌声和茫然不解的目光，让阿尔弗雷多瞬间哑了火，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该死的脑残绘本是小月亮这最喜欢的童话书！
　　阿尔弗雷多把即将骂出口的脏话全都憋了回去，胡乱撸了一把小月亮的黑发，又不知该怎么跟幼崽解释自己这番话，心中更是憋闷，于是怒目瞪向雪莱这个“始作俑者”。
　　雪莱半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他缓缓合上书，用指骨敲了敲绘本封面右下角一小行文字，嗓音冷淡地解释道：“本故事纯属虚构。”
　　“虚构也不成！”
　　阿尔弗雷多直气壮地挺直了脊背，顾及幼崽的感受，又压低了声线：“这写的什么玩意儿，简直就是误人子弟！这种莫名其妙的故事听多了，脑子都傻了！”
　　他瞪着雪莱：“万一小月亮长大以后变成了那什么恋爱脑，你们就等着被我们波塞冬追杀吧！”
　　“呃……”
　　阿尔弗雷多猛地一顿，回想起这绘本的来处，神色逐渐古怪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一脸懵懂的小人鱼幼崽，凑近雪莱极其小声地问道：“顾听澜那孩子，该不会就是因为小时候这种故事听多了，才喜欢上白云霁那小子的吧？”
　　雪莱用余光扫了眼落到自己肩上的金发，肩肌微僵了一瞬，到底没躲开，神色如常地弯了弯唇角，淡声应道：“嗯，或许是吧。”
　　“靠，还真是啊！”阿尔弗雷多愕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赞同，“不行！这绘本小月亮是不能再——”
　　他倏地一顿，转头将目光投向花园入口的方向。
　　白胖可爱的小机器人正拖着一个被厚篷布裹得密不透风的大型仪器，蹦蹦跳跳地朝他们这边走来，小滚轮压着路面发出极为可爱的轱辘声。
　　人鱼蛋！
　　阿尔弗雷多神色微变，潋滟蓝眸不悦地眯了眯，暗自嘀咕了一句：“白云霁搞什么名堂，怎么让圆圆把这人工繁育的玩意儿接回来了。”
　　人鱼崇尚大自然，最见不得异星人拿他们的身体血肉做什么生命研究，也压根不承认这种科技繁育出来的残缺人鱼。
　　眼下圆圆带回来的这枚人鱼蛋，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这枚人鱼蛋的气息与小月亮十分接近，但其生命力和精神力都极其微弱，压根撑不了多久！否则，他也不会等到圆圆送到近前，才发现这枚蛋的存在了。
　　不过，最奇怪的是……
　　阿尔弗雷多冷肃地皱了皱眉，在他的精神力感知中，这枚人鱼蛋竟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心蛋”。
　　“怎么了？”
　　雪莱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圆圆蹦跳的身影，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没什么。”阿尔弗雷多随口敷衍了一句，也懒得再管那枚奄奄一息的人鱼蛋，但也没了聊童话书的兴致，正打算邀请他和小月亮去后山夜猎。
　　“呜、呜呃……”
　　坐在他们中间的小月亮突然抽泣出声，让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乖乖听他们讲话的小月亮，正无意识地睁大着一双蓝眸，神色怔怔地望着圆圆身后那台仪器，一串串泪珠失了控般滚滚而下。
　　若非阿尔弗雷多清楚地知道，小月亮的精神力和感知力尚在发育中，不可能察觉到那罩着篷布的仪器里是什么东西，他甚至会以为小月亮已经知道里面是一枚人鱼蛋了。
　　“圆圆！”雪莱察觉不对，连忙大声呵止圆圆。
　　却未想，他这一呵让圆圆也发觉了小主人的不对劲，反而加快了步子朝这边跑来。
　　“崽，你这是——”未等阿尔弗雷多细问。
　　那枚从始至终都安安分分的人鱼蛋，突然飞射出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精神力和生命力，直击小月亮的眉心，快得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阿尔弗雷多和雪莱悚然一惊，连忙护住小月亮。
　　“滴——”
　　在一声代表死亡的仪器悲鸣中，那枚人鱼蛋像是献祭又像是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安详地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
　　“呜哇！”
　　小月亮双手抵住额角，疼痛难忍地蜷曲起身，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了满面：“呜、呜呜呜……”
　　而后，在精神海中陡然加重的剧烈疼痛下，体力不支地向一侧倒了下去。
　　好在雪莱及时出手，将小月亮接住，小心护入怀中。
　　白云霁和顾听澜匆匆赶到花园时，恰然看到这令他们心悸不已的一幕，慌忙大步跑到雪莱身前。
　　白云霁在雪莱面前蹲下检查小月亮的情况，却并未在幼崽身上发现任何外伤，偏偏状态又十分异常。
　　小月亮小脸煞白，两只小手死死抵着额头，泪流满面地蜷缩在雪莱怀里疼得直发抖，几乎发不出声。
　　“哥！这是怎么回事。”顾听澜呼吸一滞，脑中闪过白云霁毒发时痛苦挣扎的身影，更是惊骇不已，脸色青白得比小月亮都差上几分，连嘴唇都发着抖。
　　雪莱眉头紧皱，双手牢牢护住状态奇差的小月亮，轻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向一旁的阿尔弗雷多。
　　“舅舅！”
　　白云霁声色俱厉地看向阿尔弗雷多，他始终找不到小月亮身上的异常之处，心急之下，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向阿尔弗雷多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却不想，阿尔弗雷多一脸沉思地看着凉亭外，不见一丝着急模样。
　　白云霁神色一顿，莫名跟着冷静了下来，顺着阿尔弗雷多的视线往外看去，这才发现凉亭外不远正停放着一个被厚重的篷布遮挡起来的仪器。
　　而负责运输的圆圆，双眼闪着暗淡的红光，焦急又无措地站在雪莱另一侧。
　　白云霁皱了皱眉，问：“那是何物。”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小月亮眼下的情况正是那仪器引起的，却不知为何产生不了任何敌意。
　　圆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呜、圆圆不知道，是艾伦阁下送来——”
　　“是人工繁育的人鱼蛋。”
　　阿尔弗雷多情绪不明地插了一句，指尖弹出一缕精神力，直接掀开了仪器外的那层篷布，示意他看。
　　裸露在月光下的繁育舱囊里，一枚明显发育不良的小人鱼蛋一动不动地泡在透明的营养液中，而配备的生命检测仪却早已归于沉寂。
　　望着这枚死去的人鱼蛋，白云霁和顾听澜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一痛，眼眶都泛起热来。
　　阿尔弗雷多罕见地轻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拍了拍白云霁的肩膀，回过身观察了一下小月亮的情况。
　　而后，掏出小月亮颈间一直配戴着的平安锁，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丝警戒反应也无。
　　这种情况，只有一脉相承的血亲、又或者……在完全自愿奉献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出现。
　　“月亮崽子恐怕是吸收了那枚蛋里的能量和精神力。”
　　阿尔弗雷多神色复杂放下平安锁，指尖轻点小月亮汗湿的眉心，递出一道极其纤细柔和的精神力丝，探入小月亮的精神海中。
　　果不其然，那一缕源自人鱼蛋的精神力正在与小月亮的精神融合，甚至在飞速完善、构建小月亮单薄的精神力防护壁。
　　而小月亮的精神海，就像是终于寻回了自己缺失已久的部分，正欢欣雀跃地拥抱着这一缕精神力。
　　“这是……”
　　阿尔弗雷多凝神观察片刻，便缓缓抽回自己的精神力，见小月亮的脸庞隐隐有了红润迹象，若有所思道：“没想到同血脉的‘空心蛋’竟还有这般效果。”
　　“什么意思？！”白云霁闻言也顾不上亭外那枚古怪的人鱼蛋，连忙追问道。
　　雪莱和顾听澜对视一眼，紧盯着阿尔弗雷多，焦急地等着他的反馈。
　　“他的精神力趋于完善了。”
　　阿尔弗雷多知他们心急，一句话概况了情况后，才解释道：“这枚人鱼蛋看似完整，有精神力和生命力，但实则只是个没有能力发育长大的胚胎，打从一开始就是一枚‘死蛋’。”
　　“而眼下，没了精神力和生命力……”
　　见众人脸色不好，阿尔弗雷多想了想又补充说：“说起来，小月亮的体质和精神力，天生就比族内其他小人鱼要羸弱得多，但眼下……”
　　他看了眼亭外舱囊内的人鱼蛋，剩下的话不说其他人也懂了。
　　“……”众人彻底沉默了下来，气氛格外沉郁。
　　几息后。
　　“呜呜呜，爸爸、爹咪，呜……”
　　慢慢缓过劲的小月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望着那枚蛋的方向，大哭着向双亲伸出小手要抱。
　　白云霁连忙从雪莱怀中接过他，轻哄道：“崽崽乖，爹咪和爸爸都在呢！”
　　“呜呜呜——”小月亮哭泣难止，拉住顾听澜给他擦拭眼泪的手，指着繁育舱囊抽抽搭搭地道：“呜、要它、要一起！”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双亲说明，那枚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的另一个蛋体……又或许，那本就是他的蛋体，曾在前世虚弱却又强韧地为他供给生命之源。
　　“好好，一起。”
　　白云霁心疼地抚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黑发，抱着他走到了繁育舱囊前，“你看，他好好的呢。”
　　小月亮的小手贴在舱囊壁上，难过地看了许久，哭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跟在他们身边的顾听澜温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小月亮乖，爸爸和爹咪一会儿就把它收起来，以后就跟你的蛋壳放一起，好不好？”
　　“嗯！”小月亮抽噎着应了一声，终于抵不过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趴在白云霁肩头睡去了。
　　顾听澜用丝帕一点点擦拭小月亮脸上的泪珠，末了，突然轻声说了一句：“让我去吧。”
　　白云霁一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蓝眸里满是不情愿和挣扎。
　　顾听澜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说，他很清楚白云霁的顾虑，只是……
　　他看了眼漂浮着的人鱼蛋，主动拉起白云霁的手贴上自己脸，歪着头朝银发人鱼温柔一笑，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见他一面。”
　　白云霁毫不错眼地直望着顾听澜的黑眸，用指腹抚了抚他温热的脸，恍然沉默了下来。


第151章 最后的礼物
　　清晨，帝都中央大街沉睡未醒，繁华暂歇。
　　街灯在晨雾中散发着暖色光影，浮光掠影般自一双殊丽的蓝眸中飞掠而过，没能留下丝毫痕迹。
　　白云霁眼中映满了黑发青年的身影，再容不下什么窗外街景，只牢牢握着顾听澜的手，郑重嘱咐道：“一切小心。”
　　顾听澜含笑回握他的手，不知第几次地点头回应：“好，我会的。”
　　这一路上，白云霁来回反复叮嘱，顾听澜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应着，竟也不见丝毫不耐烦……看着似乎还有点甘之如饴。
　　飞艇驾驶位上的艾伦心累地掏了掏耳朵，他旁听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了，连余光都懒得往后瞥。
　　啧，瞧这夸张的护夫德行，想当初谁又能想到，尊贵的大王子殿下联个姻，居然从哑巴人鱼变成了话痨人夫，真是难为顾阁下了。
　　见个薛子瑜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么？真当他们雪色的安防系统是摆设啊……
　　虽是如此腹诽，但艾伦心里也十分清楚，顾听澜一旦在这件事中露了面，无论他是否顺利获得足够的情报，那些原本追杀薛子瑜的人马都会将顾听澜视作重点对象进行狙杀。
　　这其中的凶险，他们三人皆了然于胸。因此艾伦更加想不通，为何白云霁最后会同意让顾听澜去见薛子瑜。
　　但既然要见，那么他必须保证这两位的绝对安全。
　　艾伦莫里斯扫了眼路况，提醒道：“殿下、阁下，我们到了。”
　　低调沉稳的私人飞艇驶入了位于商业街后巷的一条僻静的步行街，缓缓停在了临街一家门可罗雀的花店前。
　　夫夫二人相携下了飞艇，四下打量了一眼。步行街上行人寥寥，大多步履匆匆忙于生计，几乎没有人留意他们。
　　白云霁看了眼花店上方颇为辣目的店铺招牌，挑了挑眉，回头看向艾伦莫里斯，揶揄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产业？”
　　他神色温柔地牵着顾听澜的手，笑容和煦得令人如浴春风，半点看不出在飞艇上的紧张模样。
　　“……”
　　艾伦没想到他状态切换得这么快，差点没接上戏，他撇了撇嘴：“虽然是我请求您们来帮我看看提个意见的，但没让您一下飞艇就嘲讽我！”
　　他没有带白云霁和顾听澜去雪色酒吧，这对夫夫出行的消息定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澜云居多得是人盯着。
　　而在帝国，稍微有点儿手段和势力的人都知道，“雪色酒吧”在暗地里是帝国域内最一流的情报组织，他可不敢带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招摇过市。
　　他们今天是以帮他做产业分析的名义来的。
　　这家不大不小的花店，是艾伦名下的一个私人小产业，跟“雪色酒吧”隔了整整两条街。
　　店里挂牌售卖一些王室流出的特供花卉，以及一些寻常的花果茶，艾伦常来打，偏偏生意一直都不太景气。
　　但实际上，这一整片街区早在多年前就被白云霁暗中买下了，并在地下构建出了一个庞大的情报机构，雪色酒吧不过是明面上的情报交易场所，而这家花店才是“雪色”的真正入口。
　　“我带您们进去看看。”艾伦领着夫夫二人进了店，一边向他们介绍店里营业概况一边不动声色地与店员交换了暗号。
　　一直走到暗处拐角，三人才默契地停下脚步。
　　白云霁深深地看了顾听澜一眼，没有像之前那般唠里唠叨，只最后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我在外面等你。”
　　他需要留在店内活动替他们遮掩行迹，帝国监狱里的“薛子瑜”估计瞒不了多久，那些死士找到雪色来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但他既然已经同意顾听澜来了，那便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切小心为上。
　　他们现在就是在与时间做赛跑。
　　顾听澜依言点头，沉默地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白云霁勉强弯了弯唇角，对艾伦说：“他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艾伦严肃地点头做了保证，“劳您在茶室小坐片刻，我们去去就回。”
　　白云霁目送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仓库深处的楼道里，这才转身随店员上了二楼茶室，茶室门口不出意外早已候着“顾听澜”和“艾伦莫里斯”。
　　他迎着茶室的窗玻璃弯唇笑了笑，领着两人走了进去。
　　“哟，好久不见。”
　　雪色地下监狱最深处的单人牢房里，身陷囹圄的黑发青年懒散地半倚在透明的玻璃墙上，笑嘻嘻地抬手朝只身前来的顾听澜打招呼。
　　哪怕是到了这种境地，他面对顾听澜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烦人模样……就像是找不到其他可以面对他的合适表情。
　　“……”顾听澜皱眉沉默地打量他，若非白云霁的醋意过于明显，他恐怕至今都不知道……不，他到现在都有些难以相信，薛子瑜竟一直倾慕他。
　　自幼时在王宫见到蓝眼睛“小天使”的那一刻起，他全部的年少慕艾都给了白云霁一个人，压根没有任何余裕去关注周围的其他人。
　　更何况，薛子瑜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出言不逊的烦人模样，若不是看在薛老院士的面子上，他甚至都不会同薛子瑜有任何往来，又哪能察觉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薛子瑜见他迟迟不开口，耸了耸肩，莫名不自在地稍微站直了些：“干嘛这副表情？”
　　顾听澜没有心思跟他聊一些子虚乌有的旧情，微垂下眼道：“你要求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的声音自玻璃墙上的透气孔中穿过，传入薛子瑜的耳中，带着些微的冷漠和失真。
　　薛子瑜眸光微微一颤，嘴角的笑容瞬间淡去了几分，他隔着玻璃无声地望着顾听澜，没能从这个神色冷漠、反应平平的青年面容上找到一丝在全家福合照里有过的温柔笑意。
　　他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都无法映入顾听澜的眼里……
　　“自然不是，”薛子瑜复又提起唇角，垂眸摸了摸手腕上被置入跟踪器的小伤口，以一种格外随意的口吻问道，“我还想问，爷……薛老院士最近还好吗？”
　　顾听澜微蹙了蹙眉，目光复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发冷：“还算不错。”
　　薛子瑜低垂着头，辨不清神色地小声呢喃了一句：“哦，还不错就行。”
　　顾听澜没心思听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也懒得同他绕弯子，白云霁和艾伦都在等着他，便直言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薛子瑜沉默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倚着玻璃墙歪头看着顾听澜，像是想把他的模样刻入最后的记忆里。
　　而后，半是感慨半是怅惘地谴责道：“这恐怕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叙个旧都不愿意，就想听遗言了？”
　　“顾大首席，您这也太功利了一点吧！哪怕是、唔！”薛子瑜话说一半，突然闷哼了一声按住了额角，悬在他面颊两侧的紫水晶耳坠忽然闪了闪，颜色骤然转深。
　　顾听澜神色微变，见他痛苦不似作伪，正要给候在外面的艾伦发信号。
　　薛子瑜却突然低笑出声：“……哈，果然被他发现了。”
　　“谁？”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顾听澜停住了手上动作，凝神看向他，“这话什么意思？”
　　“最后送你份礼物吧。”
　　薛子瑜笑了笑，在精神海带来的剧痛中勉强站直了身，竭力维持体面地从耳朵上取下了两枚紫水晶吊坠，用染上冷汗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墙上的输送口，哑着嗓子道：“你把它打开，收下这一副耳坠，我就告诉你想要的全部信息。”
　　顾听澜盯着他惨白的脸，没有动作。
　　失去耳坠的保护，根植在薛子瑜脑中的精神力烙印惩戒般骤然发力，他的精神力海一阵剧烈颤抖，而后再无反抗之力。
　　“我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时间不多，别犹豫了。”薛子瑜体力不支地重重倒在玻璃墙上，疼得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还学不会好好说话，“哎呀，你就当这个是我的遗物，帮我收起来……算了。”
　　“你不想要就算了……那这样，你帮我个忙。等我死了，你就帮我送到薛老院士* 那……权当是我同他最后一别行不行？”
　　顾听澜眉头紧皱地看着他渐渐下滑的身体，知道以薛子瑜的秉性，定不会在这种关头开没有意义的玩笑。
　　刚刚耳坠的异状他也看见了，若当真如薛子瑜所说他的位置暴露了，那么这一副耳坠恐怕就是线索所在。
　　“哔——”顾听澜打开了物品传输口。
　　薛子瑜毫不意外地勾了勾唇角，顾听澜这性子果真是一点未变。
　　“伸手。”
　　薛子瑜将握着耳坠，掌心朝下探出狭窄的窗口，在顾听澜伸手接住的瞬间，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在手指与手掌接触的瞬间，顾听澜愕然一愣。
　　薛子瑜神色恍惚地看着顾听澜，眸光中带着不自知的怀恋，半开玩笑地接着说道：“如果那老爷子不愿意收的话，就直接帮我丢在薛宅的池塘里吧。”
　　顾听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
　　“谢谢你了，顾大首席。”
　　薛子瑜轻笑一声收回手，顶着满头虚汗顺着玻璃墙一点点滑坐在地，脑中的剧痛如同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看来对方已经精准锁定了他的方位。
　　他知道自己铁定活不成了，原只是想在死前见顾听澜一面，最后成全自己一场，却没想到……
　　“抱歉，这回恐怕要连累你了，唔呕！”
　　薛子瑜话音未落，忽然猝不及防地呕了一口鲜血。
　　他错愕地瞪大了眼，死死捂着心口想提醒顾听澜，却再没能说出话来。
　　大量的鲜血自他眼角、鼻腔、喉咙里涌了出来，只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没了生命体征，身体顺着玻璃墙向一侧倒了下去。
　　“薛子瑜！”顾听澜甚至来不及打开监狱门，便眼睁睁地看着薛子瑜在他面前毒发身亡。
　　“滴——滴——滴——”
　　巨大的警笛声响起，私牢外的守卫大门被打开，大量的守卫人员涌了进来。
　　“顾阁下！”艾伦莫里斯一马当先，第一时间赶到顾听澜身边，急声喊道：“走！顾阁下，我们快走！”
　　顾听澜回头看了眼薛子瑜，用力握紧了拳头，紫水晶吊坠深深嵌入他掌心：“那他……”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艾伦匆匆扫了一眼薛子瑜的尸体，趁乱拉着顾听澜往外跑，仓促地焦声解释道：“就在一分钟前，帝国监狱里的那个假的薛子瑜突然死了！”
　　“现在真的薛子瑜也突然暴毙而亡，事情恐怕不妙，我必须立刻带您离开这！”
　　他也不问顾听澜有没有得到线索，眼下真假薛子瑜都死了，雪色内部已经不安全了，顾听澜见到薛子瑜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了！
　　现在最为危险的人是顾听澜！他必须尽快将顾听澜送到白云霁身边，那里才是帝国最安全的地方！
　　“真遗憾，艾伦教授、顾阁下，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跑不掉了。”
　　守卫大门入口处，一名身着审讯制服的男人用秘密指令锁上了防爆大门，回身看向在场所有人，敞开的制服里赫然挂着二十几颗微型炸弹。
　　以这个炸弹数量，一旦爆开，必然无一活口！
　　“雪色全员听令！”艾伦一个箭步护在顾听澜身前，大脑飞速运转着几个脱离险境的方案，“全力保护顾阁下！”
　　“艾伦！”顾听澜低喝一声，想阻止他。
　　“是！”对艾伦有着绝对信任的众人顿时心中一定，训练有素地迅速护在他们周围。
　　可惜不等艾伦采取措施，门口处白光一闪，那身穿审讯制服的细作竟直接引爆了身上的所有炸弹。
　　“轰——”
　　在轰然炸开的刺目白光中，一道强悍的精神力率先一步冲毁了守卫大门。
　　几乎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入了顾听澜的耳中：“听澜——！”
　　“云霁……”


第152章 证据确凿
　　“……听澜……听澜？”
　　顾听澜在意识朦胧间，恍惚听见了遥远又似乎近在耳畔的呼喊声，轻微的耳鸣让他有些分辨不清这声音的具体来处。
　　只是这声音好像是云霁……云霁！爆炸！
　　顾听澜猛地睁开眼，眼前白茫一片，恍然以为还置身在爆炸瞬间的无声白光中，神志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就弹坐而起，第一时间大声喊道：“云霁！危险！别过来！”
　　“听澜！澜澜，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一双微凉的手掌温柔地覆上顾听澜的双眸，他被揽入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熟悉怀抱中。
　　顾听澜的呼吸因突然而起的剧烈情绪而变得十分不稳，心脏疯狂跳动，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周围萦绕着温柔入骨的安抚精神力。
　　是云霁！
　　白云霁心疼地抱着他，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脑，柔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顾听澜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轻扫过白云霁的掌心，产生了真实的阻力感。
　　他的意识逐渐回笼，试探性地缓缓拉下白云霁温凉的手掌，环顾四周。
　　这才发现他醒来睁眼时看到的那一抹白光，是雕饰典雅的天花板中央亮着的主灯，只不过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床帐，光线晕染开来了……一如他每天早晨醒来时看到的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床边沙发椅上坐着一脸担忧的雪莱和圆圆。
　　不知何时，他竟已回到了澜云居的卧室，一切寻常得……就像是刚刚那场爆炸不过大梦一场。
　　顾听澜定了定神，回头望向白云霁：“我怎么回来了？”
　　白云霁凝神打量他神色，见他确实已经缓过神来，才稍微松开些怀抱，一边取来几个软枕为他垫在后腰，一边放缓声音解释道：“我在得知帝国监狱里的‘薛子瑜’暴毙的消息后，就猜到事情恐怕有变，立刻通知了艾伦并朝你那边赶，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眉头紧皱，神色间满是愧疚和自责，握住顾听澜垂放在羽被上的手，后怕不已道：“还好有外公给的长命锁，不然我……”
　　在离开人鱼星域之前，外公奥斯蒙波塞冬赠予他们夫夫各一枚小月亮同款长命锁，上面同样施加了波塞冬一族的精神力守护，明明不过是小月亮破壳时的一句玩笑话，结果外公外婆他们还都当了真、上了心。
　　彼时还有些啼笑皆非，但此刻白云霁只剩下感激和庆幸，庆幸今日出门前为防万一将这长命锁给顾听澜戴上了，否则……
　　二十几枚炸弹在那么近的距离同时爆炸，那威力实在不容小觑，恐怕连S级的防护罩都不一定能完全挡下，哪怕有外公的精神力防护，首当其冲的顾听澜依然被爆炸的余波震晕了。
　　……不是梦。
　　顾听澜恍然按了按胸口，那枚充满童趣的长命锁还好好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轻轻摇了摇头，回握住白云霁的手，柔声宽慰道：“我没事，就是身上有些软。”
　　除此之外……
　　顾听澜不动声色地抬起另一侧空着的手摸了摸耳朵，醒来时的轻微耳鸣正在慢慢转好。
　　坐在床边一直没出声的雪莱皱了皱眉，观察入微地追问道：“耳朵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云霁的视线瞬间被引得钉在了他的手上，当即变了脸色：“耳朵疼吗？”
　　“呜呜，主人……”
　　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圆圆吓得直接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蹲到床边仰头看他，仿佛他真要有哪里不舒服就要冲出门去找治疗仪了。
　　顾听澜哑然，连忙拉住白云霁要检查的手，一面安抚圆圆一面向他们解释道：“爆炸引起的一点耳鸣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艾伦和雪色的那些护卫们怎么样了？”
　　犹记得在爆炸的瞬间，不知道他有长命锁的艾伦死死护在他身前，无论他怎么拉都寸步不让，还有那些听令护在他周围的护卫们……
　　白云霁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与对面的雪莱交换了个眼神，轻叹了一口气：“艾伦离你近，没受什么伤，半小时前就已经醒了。至于其他护卫……”
　　他默了默，神色沉重地接着道：“离爆炸中心近的那几位没能幸免于难，尸骨无存……你放心，雪色会补偿他们家人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以保证他们的家人能安然无忧地度过一生。”
　　长命锁的保护范围有限，毕竟外公将其赠予他们时，也未曾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会需要保护这么多人。
　　顾听澜听完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又问道：“那雪色那边？”
　　白云霁替他掖了掖被角，回道：“损毁不严重，只是动静闹得有点大，上了热搜。”
　　雪色早在初建时，就因处在闹市街区的地底，而采用了最先进的防爆防毁建筑材料，铺设了数十层，几乎可以撑得上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这次除了私牢内部几乎被炸空之外，其他的区域并未有明显受损，只是爆炸的震动余波是避免不了的。
　　好在街上的市民只当是周围有什么庆典活动，或者是机甲战斗的连带反应，一时新鲜还上了热搜。
　　顾听澜露了几分诧异：“热搜？”
　　白云霁无奈点头：“帝都闹市区一向禁止械斗，结果今天却传出了不小的爆破声，再加上地面明显震动，可不稀奇吗？”
　　雪莱递给顾听澜一杯温水，温声道：“莫要再操心这些了，身上要是有不舒服就再躺下休息会儿。”
　　“哥，我真没事。”
　　顾听澜乖乖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又递还给他，余光扫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小水缸，里面正晃晃悠悠地飘着一只粉色的小水母。
　　他微微一怔：“小月亮来过？”
　　“你放心，小月亮不知情，只当你工作太累没休息好。阿尔弗雷多阁下怕他呆久了发现端倪，便哄他去后山玩。”
　　“小孩子经不住哄，临走时留了小水母陪你。”
　　顾听澜太了解小月亮了，凭借雪莱这么三言两语都能想到彼时是怎么样的场景，不由弯眉笑了。
　　雪莱也稍微缓和了几分神色，安慰道：“这次薛子瑜突然毒发身亡，我们谁都未曾料想到，线索没了就没了，你也不必多想。”
　　他本就不赞同顾听澜跑这一趟，只是同白云霁一样，实在拗不过他才松了口。
　　“毒发……线索……”
　　顾听澜一怔，恍然想起薛子瑜吐血倒下的身影，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头，顿觉掌心一空。
　　他猛地一惊，慌忙无措地看向白云霁：“云霁，我、我当时手中捏着的那对耳坠呢？！”
　　白云霁见他情绪激动得不太寻常，连忙安抚道：“你别急，在我这里。”
　　他从空间鳞中取出一个黑色匣子，打开来放到顾听澜手上。匣子内暗色丝绒垫上，好好地躺着两枚紫水晶耳坠。
　　当时顾听澜哪怕深陷昏迷，手中依然死死握着这两枚耳坠，用力得几乎要把它们嵌入到肉里，直到感知到他的精神力，才稍微安下心卸了力道。
　　顾听澜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两枚耳坠的真实存在，彻底证实了他所得的线索并非作假。
　　白云霁垂眸看了一眼，眼底泛着一丝不自知的冷，带着不合时宜的些微醋意问：“这是线索所在？”
　　他记得很清楚，艾伦提交的报告中，薛子瑜被捕时耳朵上戴着的正是这对耳坠。
　　冷静下来的顾听澜抬眸轻瞥他一眼，黑眸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把匣子置于床头柜上，解释道：“这并不是线索，是薛子瑜留给薛老院士的……遗物。”
　　“至于线索，”想起薛子瑜递给他耳坠时，悄然在他掌心写下的信息，顾听澜神色微凝：“他把所有与幕后之人交往的全部证据，都写入了芯片里，这这枚芯片就藏在了人鱼蛋繁育舱囊的底座下。”
　　雪莱神色意外：“竟在底座下面，还真是灯下黑……”
　　薛子瑜竟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底座下，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
　　白云霁却不想考虑这些旁的，沉声吩咐道：“圆圆，你去帮我看看，若真有芯片立刻帮我取来！”
　　“是，夫人！”圆圆立刻点头应了，它同白云霁想得一样，这是主人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取回的线索，不管是真是假都刻不容缓！
　　圆圆踩着滚轮风风火火地跑了。
　　雪莱从沉思中回过神，神色严肃地问道：“那幕后之人可知是谁？”
　　若不知幕后之人身份便也罢了，若是知道……
　　且不谈他们回帝国这一路上遭遇的几次有惊无险的袭击，光是今天这一起蓄意的爆炸事件，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极为惨重的生命代价！
　　竟敢伤害他弟弟！
　　“……嗯。”顾听澜神色微顿，明显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偏头看向白云霁那对干净的蓝眸，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
　　他的反应让白云霁和雪莱都意外地愣了愣。
　　白云霁眼睫微颤，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笃定道：“是我认识的人？”
　　顾听澜微微颔首，见他眸光坚定，不由心疼地用指尖抚了抚他的眼角，终于不再迟疑地低声说出了幕后之人的名字。
　　听清名字的瞬间。
　　白云霁瞳孔猛地一缩，失态地一把抓住了顾听澜的手腕，却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
　　蓝眸内的情绪千变万化，最后凝化作了一片幽暗之色，他牢牢盯着顾听澜的眼睛，哑声问道：“真的？”
　　雪莱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少见地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愕然追问：“真的是他？！”
　　顾听澜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也很难相信“他”竟会是幕后之人。
　　可薛子瑜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似作伪。
　　白云霁神色却是在场三人中最镇定的，只是握着顾听澜的手掌有些发冷：“等圆圆取来芯片，一切就都明朗了。”
　　“……”
　　雪莱与顾听澜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了下来。
　　顾听澜轻轻将白云霁冰冷的手捧入掌心，通过体温传递着自己无声的担忧和疼惜。
　　他没办法不心疼白云霁，一直以来伤害他的幕后之人是竟是他最亲近的兄弟手足，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可白云霁接受了。
　　他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因为自幼以来，他所受的全部伤害皆来自于亲近之人，他早已说服自己习惯了。
　　白云霁垂头安静地看着顾听澜用力到发抖的手，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墙上装饰用的时钟，指针正一秒一秒地跳着，时间流动得格外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滚轮声。
　　是圆圆！
　　顾听澜和雪莱顿时精神一振，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主人、夫人！圆圆拿到了！”
　　圆圆兴冲冲地冲进屋，将一枚约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递给白云霁后，才慢半拍地发现屋内诡异地有些安静，不由茫然地小声问道：“夫人，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们在谈正事，。”
　　白云霁神色如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听澜醒了，你再帮我去同小舅舅知会一声，好叫他放心。”
　　“唔……好。”圆圆小心地看了看顾听澜和雪莱的眼色，虽心有疑虑，但乖乖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白云霁目送它走出房门，这才将芯片插入光脑中。
　　光脑读取了大约1分钟，弹出的光屏上跳出了大量的信息。
　　薛子瑜确实早有准备，竟事无巨细地将他与幕后之人、联盟暗桩等势力交往的所有交易信息、沟通细节全部记录了下来，甚至有不少的录音和录像。
　　顾听澜和雪莱陪同白云霁一条一条地全部看完。
　　证据确凿！
　　白云霁默不作声地将芯片内容拷贝了一份后，将芯片原件取出交到顾听澜手上：“这个你先替我保管。”
　　顾听澜神色紧张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却未果。
　　白云霁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化，顾听澜心中却又难过又酸涩，偏偏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问道：“你还好吗？”
　　白云霁像是被他问住了，神色微微一顿，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确实不太好。”
　　“不过，我早就同自己说过，无论幕后之人是谁，我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收起光屏，温柔细致地抚了抚顾听澜紧皱的眉心，站起身：“正好，我有事要回宫里一趟，这件事也一并解决了吧。”
　　“我同你一起去。”
　　顾听澜闻言，当即扣住他的手，掀开被子就要随他起身，却被白云霁压回了床上。
　　白云霁仔细地帮他掖好被角，声音温柔却不容辩驳：“我去去就回。”
　　他说完，抬头同神色担忧却不知该如何劝说的雪莱笑了笑，温声交代一句：“大哥，你帮我照顾好他。”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门。
　　顾听澜沉默地握紧手中芯片，看着他孤身走出房门，黑眸里满满都是担忧和心疼。
　　直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看向雪莱：“哥，宫里出什么事了？”
　　雪莱神色微顿，视线悠远地飘向窗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难言的复杂情绪：“两小时前，宫里传出消息，三王子殿下突然陷入了昏迷，经诊断……”


第153章 不可能是他
　　“哥，你总算来了！”
　　安伯领着白云霁刚一进门，白亚斯就神色焦急地迎了上来，像是终于迎来救星般一把抓住了白云霁的手臂，有些语无伦次地慌忙道：“哥！雷特他、他突然就昏厥过去了。医疗组专家检查过说、说他……”
　　他像是难以接受现实地顿了顿，重重吸了一口气才把话讲完：“说是雷特的精神海受到重创，神志有损，醒来后可能会变成一个痴儿！”
　　白亚斯说到这有些哽咽，但这一年来经历的重重变故和波折让他心性坚毅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说风就是雨，到底是忍住没落下泪来。
　　白云霁波澜不惊地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白雷特面色苍白如纸，无知无觉地仰面躺在嫩黄可爱的羽被中，宛若天真无邪的奶娃娃。
　　“嗯，我已经知道了。”在来时的路上，安伯怕他着急，已经详细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白雷特早上在选修的艺术鉴赏课上突然昏厥过去，他就读的是帝国王室创办的贵族院校，校内自然配备了最一流的医疗中心，授课老师第一时间就将他送往了医疗中心。
　　在没发现外伤和明显症状后，优先通知王室的内务总管安伯并得到许可后，立即为白雷特安排了全身检查，不料检查结果却显示白雷特的精神海受到了重创。
　　校医疗中心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可无论换了几台精神力检测机器都是一样的结果！惊骇之下慌忙通知了安伯以及荣誉校长——帝王陛下，并下令封锁了整个学校。
　　等白亚斯接到消息从帝国第一军校赶回来时，白雷特已经被护送回了王宫，并召了王室的医疗组专家为他进行了二次身体检查，最终得出了这个令人遗憾的结果。
　　白亚斯整个人如遭雷劈，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偏偏白雷特一直醒不过来，他便也无从得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精神海受到如此重的伤，明明早上分别时还好好地……
　　“联邦！一定是联邦！”
　　白亚斯的眼眸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恨意，情绪激动下死死抓紧了白云霁的手臂，正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指尖用力到几乎嵌入白云霁的肌肉里却毫无所觉：“哥！这次一定是联邦下的手！就是因为我们抓住了薛子瑜，所以……”
　　“亚斯，你冷静一点。”
　　白云霁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无论是对昏迷不醒的白雷特还是情绪格外激动的白亚斯，皆是反应平平。
　　他安抚似的轻拍了拍手臂上白亚斯滚烫的手，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霜冻般的温度让白亚斯猛地一激灵，脑中一空，突然冷静了下来，这才发觉白云霁的情绪有些不对，甚至表情都冷淡得……有些陌生。
　　白亚斯莫名局促地讷讷收回手，抬眸小心地打量白云霁的脸色，心中忽然没有缘由地升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连带原本想恳求白云霁让阿尔弗雷多阁下帮忙看看白雷特的请求都咽了下去。
　　他小声开口：“哥，你……”
　　白云霁轻摇了摇头，随手将手臂上被他抓皱的衣袖展平，温声道：“先不急，我来是有件要事想同父王聊一下。”
　　他瞥了白亚斯一眼，眸光中似乎略带深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这件事与你也有些干系，便也一道听听吧。”
　　白云霁平淡的口吻，进一步加剧了白亚斯的不好预感。他慌忙伸手抓住白云霁的衣角，妄图借此来缓解忽然腾升起的被抛弃的恐惧感和不安感，仰头望着白云霁：“好，我听。哥，我听！”
　　白云霁垂眸看了眼他发白的脸，心中微叹了一口气，没有拂开他的手，仍由他雏鸟似的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你来啦。”
　　卧室的待客沙发上，白祈鸣颓然地仰头倚在沙发靠背上，神色疲倦地用手压着额角，声音暗哑，见兄弟二人走近才稍微坐起来些。
　　在他们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疲惫和辛劳，因为他不过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为孩子担心操劳的父亲。
　　三个儿子接二连三地出事，哪怕是为帝多年的白祈鸣都有些遭不住打击。
　　再加上，这一早上先是帝国监狱里“假薛子瑜”暴毙，再是雪色私牢的薛子瑜毒发、爆炸，未等他做出反应，好好在学校读书的白雷特又出了事。
　　简直焦头烂额。
　　“嗯，父王。”白云霁轻应一声，望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不知何时已然鬓生白发，眉心的深深皱痕里写满了疲惫和无奈。
　　而今日要谈的事或许还会在他眉心上再填一道。
　　白云霁无声地垂下眼眸，在白祈鸣对面坐下。白亚斯见状连忙紧挨着他坐下，双膝并拢，神色紧张忐忑。
　　安伯轻手轻脚地为了白云霁上了一杯安神茶，便识趣地领着侍从们退出卧室并合上了房门，为他们提供一个无人打扰的谈话环境。
　　没了旁人，白祈鸣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忧，神色微凝地关心道：“听澜没事吧？雷特这边有我们在，你不用着急赶过来。”
　　“您放心，听澜虽然正面受到爆炸余波的冲击，但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类似耳鸣的症状之外，没有什么大伤，现在已经清醒了。”
　　白云霁温声解释道，目光从白祈鸣的肩上略过望向窗外，头一回发现这个房间的落地窗恰好对着湖心的云栖岛。
　　下午的天气不若晨时那般好，他来的路上便下起了小雨，此时的云栖岛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显出一些岛上别墅的轮廓来。
　　“爆炸？什么爆炸？”白亚斯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反应过来他们说中含义，才愕然追问道：“顾哥怎么会被爆炸波及？！”
　　帝国第一军校课业紧，白亚斯养伤期间落下了太多的课程和训练，他近日复学后一直忙于学业。
　　再加上他年纪尚小，白祈鸣和白云霁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有意瞒着，因此他对这段时间几乎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白云霁倏地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薛子瑜毒发死了，听澜受其连累遭到了人体自爆的恐怖袭击。。”
　　白亚斯表情空白一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薛子瑜他怎么敢！居然连累顾哥？！”
　　白云霁没心情同他聊这个，只淡道：“此事的个中细节，之后让父王告诉你吧。眼下，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同你们谈。”
　　帝王白祈鸣闻言一顿，蓦地坐直了身，神色严肃地问道：“听澜拿到证据了？”
　　若是真的，便是他今天以来得到的唯一好消息了。
　　白云霁不负所望地点了点头：“薛子瑜松口了，全部证据和线索都已到手。”
　　他打开腕上的光脑，当着他们的面将从芯片上复制来的全部内容都打包转发给了他们，声音有些轻：“你们都看看吧。”
　　说完，便端起小茶几上的安神茶，透过茶香四溢的热气氤氲看了床上的白雷特一眼，而后倚着柔软的沙发靠枕，轻呷一口茶润喉。
　　被水汽虚掩住的蓝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这不可能！”直到白亚斯惊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
　　“哥！这证据不可能是真的！”
　　白亚斯霍然站起身，胸脯剧烈起伏着，心急如焚之下连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这一定是假的！这不可能！”
　　他说完，见在场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顿时煞白了脸，再也克制不住地慌声喊道：“不可能的，幕后凶手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雷特！”
　　“他还那么小！怎么会有能力去策划这么多的事！哥、父王！不可能是雷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还那么小……”
　　白亚斯一时不知自己在求情还是在自我说服，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来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白祈鸣心累地合上光脑，闭上眼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想稍微缓上一缓神。
　　白亚斯依然难以接受：“可是父王……”
　　白祈鸣突然睁眼，失态地爆喝一声：“你接受不了，我们又何尝接受得了！”
　　他也不愿意相信幕后之人是白雷特，但这份证据实在太过精确！时间、地点、人物、谈话内容、动机……就连薛子瑜的心路历程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再结合他手上现有的资料线索，以及一些他都原已想不起来的白雷特某些行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
　　“这些证据你也都看了，盗取鳞片、人鱼研究、通敌卖国、派人抢夺你哥主药、偷偷送走薛子瑜！多的是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在迫害你哥！哪一个有假！”
　　“包括你机甲的暴走、还没养好的伤！你哥回来这一路上遇到的几次刺杀！全都是他干的好事！”
　　白祈鸣怒不可遏：“你兄长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疼爱多年的亲弟弟一直处心积虑地要杀他！你问问你哥，他难道就愿意接受吗！”
　　白亚斯的眼泪不知何时滑下了脸颊，他抖着声音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可薛子瑜的资料也说，雷特似乎与神秘存在签订了契约，万一、万一他要是被胁迫的呢？！”
　　白祈鸣没想到他这么执迷不悟，怒声骂道：“那签订契约是被胁迫的吗？通敌卖国是被胁迫的吗？意图谋害两个兄长也是被胁迫的？！”
　　“若真如薛子瑜推测那样，你的好弟弟、我的好儿子最终目的是我这个位置！那他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追杀你哥！难道是‘系统’逼他这么干的么？！我看是他自己容不下你哥！”
　　薛子瑜曾在某次希尔家族宴会时，不巧撞见白雷特在角落里自言自语，表情极为渗人。本以为是孩子的家家酒，结果却被察觉到他存在的白雷特种下了精神力印记。
　　于是便也能通过精神力印记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一点名为“系统”的神秘存在。
　　他与白雷特的合作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这之后，他花了大量的时间翻阅了不知凡几的资料和秘典，最终推测这个“系统”恐怕是某个高纬度宇宙的神秘存在，通过寄生在“宿主”的精神海里，督促“宿主”完成某些任务就能获取到一些能量，并回馈给“宿主”一部分，从而达到某种共生。
　　否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孩童，会有那么深的城府以及那么多层出不穷的手段。
　　结合他最后被突然传送到某颗荒星的经历，让他彻底证实了这个猜测。毕竟，哪怕是宇宙中最高等的星域，也没办法在不通过星门的情况下将一艘飞船凭空传送到一颗无名星球上。
　　后来，他又从一些远古时代的神学残篇中推断，这个“系统”在汲取不到能量的时候，或许会从“宿主”精神海中脱离，只是不知道触发这个的条件是什么。
　　白祈鸣指着床的方向，厉声道：“你再看看现在的他什么症状！是精神海受到重创！他被反噬了！”
　　见白亚斯哑口无言地默默淌着眼泪* 。他重重喘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颓然用手捂住了眼睛，也挡住了眼角滚下的热泪。
　　他当年花了这么心力，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没能找出盗窃依蕾托和云霁鳞片的真凶，原以为是细作藏得深，又或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结果！
　　所谓的内贼、所谓的细作，都是自己的小儿子！白雷特!
　　而他，眼瞎目盲地将害死依蕾托的凶手的女儿娶回了家，还人工繁育了一个意图杀死云霁的小儿子。
　　“哈哈哈哈哈！简直荒谬！”白祈鸣突然笑出声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悔意：“雷特、白雷特……菲奥娜……希尔……哈哈哈哈，这么多年，竟是我自己引狼入室！”
　　白祈鸣双手捂住脸，弓起身痛不欲生地落下泪来：“依蕾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我们的儿子！是我！都是我……”
　　白云霁长叹一口气，适时地倾身递给他一张软帕，安慰道：“父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白祈鸣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哥、哥！”
　　白亚斯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毯上，突然回过神向白云霁急声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受这个现实，我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不起，明明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回来时还遭遇过那么多次截杀，还那么不懂事地替他辩解！是我不该！你、你不要生我气！”
　　就像父王说的，白云霁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又有什么由替白雷特这个加害者辩解呢？明明最难以接受的，是白云霁！
　　白云霁哑然拍了拍他的肩，他虽然知道父王和白亚斯接受这些必然会有这么一个过程，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剧烈的情绪宣泄。
　　白亚斯却似乎借此得到了勇气，小心地抓住白云霁的裤脚，像是迷途后终于找到家的小兽，蜷缩在白云霁腿边，哭得喘不过气来：“哥，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白云霁看着腿上泪湿的裤腿，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摸了摸白亚斯的头，唇角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丝弧度：“你没有错，不必道歉。”
　　白亚斯从始至终都和他们一样被蒙在鼓里，亦是白雷特痛下杀手的对象之一，与他一样是个受害者，他怎么可能会迁怒于他。
　　他只是担心这孩子在得知真相后，会同他疏远罢了……这是他唯一的弟弟了。
　　“呜——！”白亚斯趴在白云霁膝上大哭了一场。
　　白云霁摸着他的头，无声地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雾气也散了，太阳隐隐约约地从云层后冒出了一点头……天晴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
　　早已冷静下来的白祈鸣一口饮尽冷掉的安神茶，站起身俨然又是帝王姿态，他冷眼看了一下躺在床上依然人事不省的白雷特，寒声道：“这事我会处好，定会给你和依蕾托一个交代！”
　　现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薛子瑜提供的整局还有很多需要核查，接来恐怕要忙上好一阵，他看向白云霁：“走吧，我随你回澜云居一趟，看一眼听澜。”
　　白云霁一怔，微弯了弯唇角：“嗯，也好。”
　　“等等！”白亚斯连忙站起身，匆匆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不敢也不愿在此多呆，着急忙慌地道：“我也想一起去。”
　　在荒星野外生存训练的那场事故，差点让他断了手臂，精神海受损至今都还没痊愈……他回来养伤的那段时间，白雷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彼时他还觉得颇为暖心感动，而现在……简直不寒而栗。
　　当时白雷特看着渐渐痊愈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白亚斯的嘴唇抖了抖，一阵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朝床上看，只能拼了命地贴紧白云霁。
　　白云霁此时的心情和脸色都比来时要好了太多，见白亚斯战战兢兢、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哑然笑道：“好，都去。”
　　见他实在害怕，也不拆穿，只无奈道：“你随我回去住上几日吧，等父王处完你再回来。”
　　白亚斯眼睛一亮，马不停蹄地疯狂点头，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痕却露了笑：“好好好！谢谢哥！”
　　“不过，我们得先说好，不管你在澜云居见到什么人，都不允许往外透露半点风声……”
　　“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密！……不过，澜云居除了阿尔弗雷多阁下，还有谁在……”
　　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卧室房门再次被守在外面的侍从们轻手合上，只是以后这扇门再也不会轻易被打开了。
　　卧室床上，黑发男孩的眼睫颤了颤，极为费力地睁开了一双空洞懵懂的蓝眸，一脸迷蒙地盯着床帐上的花纹……


第154章 正文完结
　　星历1012年，1月。
　　随着一批又一批精神力机甲源源不断地被送往帝国最前线，人类帝国在与人类联邦的战役中史无前例地取得了全方位碾压式的巨大胜利。
　　帝国大军乘胜挺进，毫不留情地冲破联邦军摇摇欲坠的最后防线。
　　数不尽的战舰如钢铁洪流一般直逼联邦首都星，引擎轰鸣声更是如裂天雷霆划过星河，让联邦首都星周围的拱卫星都颤栗不已、噤若寒蝉。
　　边缘星、殖民星、附属星、资源星接连失守，联邦政府方寸大乱、昏招尽出，不但没能逆风翻盘还致使民众离心。
　　直到大军压境的这一刻，才彻底死了心，不再负隅顽抗。
　　联邦鸽派在人民拥护下终于有了话语权，抓紧时机向帝国提出了议和。只可惜，此事帝国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同意，但人鱼星域却万不可能同意。
　　K——薛子瑜在生命最后，提供的有关人类联邦蓄意盗用人鱼鳞片进行精神力研究的情报和证据，成了人类联邦最后一道索命符。
　　星历1012年，2月1日。
　　人类联邦在人类星域版图上彻底消失，人类帝国实现星域政权大一统！
　　这一年的这一天，将被全人类永久地铭记在心，史称元诞日。
　　而统一人类星域的帝王白祈鸣，则被后世史书尊为人类元帝。
　　……
　　同年五月，又是一年春末。
　　澜云居的待客大厅内，罕见地有些忙乱。
　　“哥，你们真要今天走啊？”
　　黑发蓝眸的英俊少年背着手，看似不疾不徐实则依依不舍地紧跟在容貌殊丽的银发男人身后。
　　“自然。”
　　白云霁从黑玉雕琢而成的展示架上，取出敞开展示的复古白银白小宝箱，温柔地用指尖轻触了触装在里面漂亮的各色珍珠，珍惜地合上盖子，收入空间鳞中。
　　两人身后，忙得不亦乐乎的圆圆正推着一辆装满细软的小推车，往外面草坪上的星舰运送。
　　“圆圆，等等我！”
　　在它圆滚白胖的身边，还跟着个更加矮小可爱的身影，正是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只能跟着圆圆乱转悠的小人鱼幼崽。
　　“崽崽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白云霁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了一句，想了想又哄道：“爸爸在星舰上给你布置小房间，爹咪这还有东西要收拾打包，崽崽替我去帮帮他好不好？”
　　“嗷！爹咪我马上去！”小月亮眼睛登时一亮，喜滋滋地点头应下。
　　人鱼幼崽发育到底还是比人类快些，小月亮还不到两岁就已经口齿伶俐、跑跳自如了，只是经常爱撒娇让双亲抱着。
　　白云霁和顾听澜自然甘之如饴。毕竟小月亮一天比一天大，抱一天少一天，能抱着尽量抱着，溺爱得有些不像话。
　　白亚斯经常暗自感慨，还好小月亮乖巧，不然定是要被这对夫夫养成娇滴滴的小纨绔。
　　见小月亮稳稳当当地跑没了身影，白亚斯这才回过神来：“可今天不是你和顾哥的结婚纪念日吗？怎么说二度蜜月就二度蜜月哇！”
　　白云霁闻言偏头看了他一样，不以为意地挑眉笑道：“我们新婚蜜月不也说走就走了吗？”
　　“……”白亚斯一阵语塞，回想起两年前醒来惊闻兄长私奔蜜月的心情，满脸愤懑地嘀咕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连着小半个月都没睡好觉！你倒好……”
　　“行了行了，”白云霁好笑地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小年纪就这么唠叨，这回走不就提前跟你说了吗？”
　　“那还不是我和父王看得紧。”白亚斯捂着额头小声反驳道，坚决不信他的鬼话，“再说了，刚在首都过完冬天就要跑去斯诺星看雪，白花花一片有什么好看的，我怎么不知道哥喜欢雪天啊……”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白云霁莞尔一笑，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将少年认真打的发型揉乱：“最近又长高啦？”
　　去年还只到他腰际的小少年，如今身高已直追他胸口。
　　“那是自然，”白亚斯傲然挺了挺胸，“等你们蜜月回来说不准我就到你肩了呢！”
　　“那我拭目以待。”
　　白云霁暗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提一句身高就能把前面的话全忘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白亚斯应了一声，盲目地跟在白云霁身旁，直到走到偏厅才想起来问：“不过我们这是要去哪？”
　　“温室。”
　　白云霁面露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孩子，前不久都已经被正式立为王位继承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没心眼，或许该跟父王提议一下……
　　“温室有东西落下了……吗……？”白亚斯问到一半，突然有些失语。
　　温室正中央，浓郁复古的橙红色玫瑰如海洋般恣意荡漾开来，层层叠叠的花瓣相互簇拥交织，恰如燃烧着的晚霞绽于花枝，明艳高贵，摄人心魂。
　　白亚斯被这惊心动魄的景色夺走了全部的心神，直到白云霁用园艺剪剪下一朵开得极盛的玫瑰，才骤然惊回神，失声唤道：“哥！”
　　“嗯？”白云霁回首，殊丽无双的面容、天生惑人的微挑蓝眸里带着浅淡的温柔笑意，站在一片浓烈绚烂的花海中，反而更加惊艳夺目。
　　白亚斯有一瞬的失神：“……海妖。”
　　读出唇语的白云霁微愣：“什么？”
　　“哦！没什么！”
　　白亚斯用手拍了拍脸，大步朝他走过去：“哥，你剪花干嘛？！不对，这玫瑰什么品种，我怎么没在宫里见过？”
　　“你忘了？”白云霁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前年你亲眼看着我种的，锡莱玫瑰不记得了吗？”
　　“！”白亚斯瞪大了眼，大惊失色：“这是锡莱玫瑰！”
　　这真不怪他，当初种的时候他只闻其名不见其花，刚开始他每次来都会跑来看看这花的情况，耐心等了一年却依然不见开花。
　　等到今年，繁重的课业再加上王位继承人的基础教育，让他忙得都没时间想这个了。
　　“原来这么好看啊……”白亚斯小心翼翼地用手托起一朵花，神色莫名有些恍惚。
　　白云霁没有看他，低头从花篮里挑出两支锡莱玫瑰，递到他面前，温声道：“都这么久了，去看看吧。”
　　白亚斯一愣，迟疑地接住花：“可……”
　　白云霁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含笑的眉眼间满是鼓励和温柔：“没关系，去吧。”
　　“……好。”
　　一个小时后。
　　白亚斯目送那艘载着白云霁一家三口的小型白色星舰消失在天际，这才转身上了飞艇。
　　“殿下，我们回去吗？”等候多时的安伯笑眯眯问道。
　　白亚斯情绪不高地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低头看着紧攥在手中的两支锡莱玫瑰，直到飞艇驶入王宫才突然说了一句：“安伯，带我去那边一趟吧。”
　　“好的殿下。”
　　安伯条件反射地应完，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不由透过后视镜小心打量了一眼：“老奴上了年纪有些耳背，敢问殿下刚刚说的是三殿下的……？”
　　“嗯。”白亚斯偏头看向窗外，叫人看不清他神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才好。
　　安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重新调整了飞艇的目的地——王宫西北角最偏僻的一个寝殿，那里软禁着痴傻疯癫的帝国三王子殿下。
　　新砌的高墙已经爬满地锦，厚重的铸铁大门紧闭，十数个士兵严格把守在门外。
　　这是白亚斯第一次来，他仰头看了看嵌在墙顶上的森冷铁针，抽出一朵玫瑰交给安伯：“我自己进去。这是哥哥给我的，您先帮我收着。”
　　安伯看了一眼他手中剩下的那朵玫瑰，无声点了点头。
　　守卫恭敬地为白亚斯敞开大门。
　　自打入了这偏殿就从没见过访客的侍女慢半拍地迎了出来，一脸惊讶。但见这位尊贵的殿下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连忙行了个礼，一点都不敢多嘴。
　　白亚斯手指捻了捻玫瑰枝干，吩咐道：“他呢？带我见他。”
　　“啊！是！请殿下随我来。”侍女慌忙应下。
　　白亚斯跟在她身后，穿过泥泞的小径、路过腐臭的池塘，越走眉头皱得越紧，却始终没发声。
　　直到两人一路行至后院草坪，才忽然脚步一顿。
　　“咯咯咯，好多！好多蚯蚓！”孩童天真无邪的欢呼声远远传来。
　　昨夜下过雨。
　　泥泞的草坪上蹲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拿着一个小铲子挖蚯蚓，挖着挖着又像是嫌这样太慢，丢开铲子用手去掏泥地里被雨水泡肿发白的蚯蚓尸体。
　　“殿、殿下？”时刻紧张地关注他动作的侍女也跟着停了下来，见他望着草坪的方向一动不动，低眉顺眼地小声问：“三殿下就……就在那边，您不过去吗？”
　　白亚斯怔怔看了半分钟，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坐在泥地里徒手挖蚯蚓的小孩会是曾经那么爱干净的三弟。
　　“殿下？”侍女不明所以地又唤了一声。
　　此地偏僻，能分配到这边工作的侍女大多没什么眼力和经验，白亚斯抽回视线淡淡瞥了她一眼，摇头道：“带我去他卧房吧。”
　　“是！”侍女不敢猜上位者的心思，偷偷同草坪上守着三殿下的侍女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白亚斯去了卧房。
　　卧房很小，甚至比不上曾经尊贵的三王子寝殿的一个衣帽间。室内除了床，就只有一扇窗，窗外牢牢焊着铁网……与监狱无异。
　　白亚斯站在房门口，脑中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过了许久，他才走进去，将攥了一路的玫瑰放到白雷特枕头边上，对规矩地守在门外的侍女道：“送我回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阳光照着铁窗上的尘埃，格外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西斜，走廊上传来一蹦一跳的欢快脚步声：“抓到了好多虫虫，大家肯定会吓一跳！咯咯咯~”
　　“殿下，您慢点。”侍女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声，就没了声响，大约是转道去了厨房。
　　小孩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身脏污地提着装满蚯蚓的小桶，嬉笑着跑进了房间，直奔大床准备去掏被窝里的布娃娃。
　　“咚——”水桶骤然打翻在地。
　　小孩，或者说，白雷特望着床头那一朵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锡莱玫瑰，混沌懵懂的蓝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清醒神志，“……二……哥……”
　　“二……哥？”他像是卡住了的发条玩具一般，一动不动地杵在床前。
　　回忆的画面艰难地自脑中浮现。
　　“……到时候花开了邀你们来赏花可好？”
　　“好！好好好！等哥这满园玫瑰花开，我和雷特一定来！”
　　“雷特，你说是吧？”
　　“嗯！”
　　白雷特如坠梦里般恍惚地朝那朵玫瑰伸出手：“二哥……”
　　却在触及那浓烈、温暖的花瓣的一瞬间，烫到般猛地收了回来。
　　他抓着自己沾满泥巴的脏手，怔然望着夕阳下熠熠生辉的玫瑰，打心底生出一股自卑来。
　　他的眼泪忽然滚滚而下，膝盖一软趴跪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缩身子哭喊出声：“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为什么不肯见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
　　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缕霞光吝啬地不再停留，一点点从玫瑰上移走了。
　　室内彻底陷入了昏暗之中，只剩孩童的哭喊呓语。
　　“呜呜二哥……呜啊……呜……天好黑……呜？”
　　“咦？奇怪，我为什么要哭？呜……”
　　“呜诶，哪来的漂亮花花？”
　　“花……二哥……”
　　“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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