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的对象是娇气作精[快穿]   作者:星星朝羽   文案   「男主疑似对好兄弟对象,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纪昙每段恋情都不被男友的亲朋好友认可。   纪昙发誓:我对我男友是真心的!   纪昙男友的亲朋好友:呵呵^_^   世界一:男友的双胞胎弟弟讨厌我   纪昙交往了一个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医生男友。   就是男友的双胞胎弟弟每每见了纪昙总是神情阴翳。   纪昙不解:为什么讨厌我?   男友双胞胎弟弟嘲讽值拉满:你说你喜欢我哥,你分不清我跟我哥谁是谁?   世界二:男友的老板讨厌我   纪昙交往了一个精明能干、头脑敏捷的秘书男友。   就是男友的老板每每见到出现就把他加班加点工作秘书拐走的纪昙欲言又止。   纪昙疑惑:为什么讨厌我?   超强事业心大老板愤怒飙升:你说你喜欢他,就是让他提前下班回家给你做饭洗衣服?他不但没了全勤和加班费,而且下班不回工作信息让我直接损失十几个亿的大单!   世界三:男友的爸爸讨厌我   纪昙交往了一个热情开朗、活力满满的富二代男友。   就是男友的爸爸每每见到纪昙的表情总是讳莫如深。   纪昙呆呆:爸爸为什么讨厌我?   把家族传承放在首位的男友爸爸:你说你喜欢我儿子,就是你没钱时让他向我认错要钱,有钱就忽悠他拒绝我对他的联姻安排,然后要求我儿子对你忠贞不二,而你自己当着我儿子的面认下二三四五六…个好哥哥?   纪昙:…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纪昙在小世界里扮演男主爱情的助攻工具人,通过和男主的双胞胎哥哥、秘书、儿子谈恋爱秀恩爱,让男主看到爱情的美好,激发他谈恋爱的心。   但是纪昙太作了,不仅作到把男主们的爱情大门关死还上了把锁。   男主们一想到以后交往的对象,会跟哥哥/秘书/儿子的男朋友一样作,他们就想鼠。   纪昙任务小白没经验,只会问:怎么办?   …或许可以考虑来一份盖饭?   欸?甚莫意思?   本文食用指南   1双C   2攻切片   3小世界顺序不定,有喜欢的小世界评论区留下,会着重考虑   4世界好文千千万,这本不行咱就换,保持美好心情,快乐阅读!   5弃文不必告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快穿 万人迷 炮灰 忠犬   主角:纪昙,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讨厌他,我装的!   立意:真诚的人有真爱 第1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团团,我这里临时加了个小手术,会晚点到,”手机对面温雅的男声浅浅解释着迟到的原因,音线透着熬夜过后的疲惫和沙哑,语气却仍旧是和煦低柔,“你自己先吃,不要饿肚子等我。”   手机开着扩音放在桌面上,餐盘与刀叉细小的摩擦声以及窸窸窣窣含着口水的咀嚼声不清晰地通过听筒传递等待回应人的耳中。   “团团?”   男人略微提高声量,像是提醒对面作出相对的回应。   纪昙急忙咽下嘴巴里面的牛排,粗鲁地捧起褐色瓦盅用里面浓郁甜腻的奶油蘑菇汤,顺下从嗓子眼塞车到食管的肉糜。   食物滑到胃囊,纪昙畅快地大口呼吸几下,不讲究地抹抹嘴巴,快速拿起刚才接通来电都懒得看一眼分辨是谁的手机,偷偷轻咳着调整声音状态。   仿若无事发生。   “没关系,”纪昙乖巧地说道:“我还不饿,我等周医生过来一起吃。”   都吃饱了,可不就剩下等人了。   纪昙表面功夫做得好。   男人也不拆穿,年纪小的伴侣总是需要更多的包容,这件事他向来做得很好。   “那好吧,”男人轻笑应道:“团团,晚点见。”   “周医生,晚点见。”   纪昙利落地挂掉电话,两口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牛排,拍铃呼叫服务员。   纪昙手指草草在狼藉的餐桌上转了圈,“麻烦把这些收拾干净。”   “您的意思是位置还要,对吗?”服务员礼貌询问,抬头对上一双清醇见底的琥珀眸子,宛若白雪红墙上晶莹剔透的琉璃,倏尔愣了下。   “对,位置留下,”纪昙漂亮的脸蛋天生自带三分笑意,眸子微弯,独属于少年人的明媚阳光就满溢出来,“辛苦再帮我上杯柠檬水,我去趟卫生间很快回来。”   服务员不自觉被带扬起笑容,“好的。”   卫生间不算太远,藏在狭窄的走廊后,有些偏。   纪昙刚把拉链解开,朝后屈起的手肘就被人牢牢握住。   “谁啊?”纪昙恼怒扭头,他是不太急,但是任谁箭在弦上突然被人打断,心情都不会很美丽。   纪昙看清来人,只庆幸自己还没脱裤子,不然一边放水一边听他苦口婆心给自己灌感情鸡汤,也够憋气的。   纪昙重新拉上拉链系上扣子,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纪云薪,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哪儿哪儿都能碰见你。”   吃个饭都不安生。   纪昙一通讽刺加抢白,纪云薪微微露出点窘迫,态度还是老好人般温和,“纪昙,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只是想让你周末回家看看爸爸妈妈,他们都很想你。”   纪云薪年纪比纪昙稍长一点,清瘦的人眼神若是利些,便会显出刀剑剐骨的锋锐,偏偏纪云薪气质太过温良,于是只剩下端正的俊秀。   纪昙却不这么认为,他左看右看,纪云薪表现在脸上的也就是懦弱的窝囊。   再加上一个纠缠不休的讨厌鬼。   “不去,”纪昙甩掉纪云薪的手,厕所都不想上了,“想我?是想我的钱了吧。”   纪云薪不赞同道:“纪昙,不要这么说,你是妈妈的亲儿子,她想你是母亲对儿子的爱,怎么能说是因为钱呢?”   纪昙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一点儿没往耳朵里进。   毕竟帮后妈劝她亲儿子回去,这个继子当得也没谁了。   纪昙后退两步,果断转移话题,“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聊?”   厕所,即便空无一人、干净整洁,也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纪云薪这时也才反应过来。   “纪昙,”纪云薪抱歉地看着纪昙,颇有些祈求的意味,“你上完厕所,咱们出去聊聊,好吗?”   纪云薪说着,给纪昙让开地方。   纪昙火大地走到小便器前,天蓝色卫衣撩起,纤韧的腰肢仿若春日新生的摇曳细柳,初雪般薄透的皮肤轻而易举地吸引着人的全部心神。   纪云薪被那抹惹眼的软釉白刺到,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神情局促。   纪昙不是被盯着就上不出厕所的人。   可他确实是不干坏事就不舒服的人。   坏主意不打弯儿就跃出脑海,简单得就像吃饭喝水那么容易,纪昙非常想践行。   纪昙彻底上不下去,搭在腰间白色牛仔裤上的双手施施然放下,突然问道:“纪云薪,你来厕所干吗?”   低着头的纪云薪被冷不丁喊了声,发愣抬头。   “来厕所能干嘛,”纪昙自己嘟囔着,往旁边挪了步,朝纪云薪轻抬下颌,命令似的,“你先上。”   是,来厕所能干嘛?   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来补妆。   纪昙把纪云薪后路堵死,纪云薪也只能承受纪昙的“好意”。   纪云薪没纪昙那样的厚脸皮,尤其是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盯着上厕所的人,再怎么样也是羞赧难抑。   何况纪昙的目光不加掩饰,像是纪云薪只要脱了裤子,纪昙就会趾高气昂地品头论足一番,把人凌辱得体无完肤才算结束。   纪昙真的干得出来。   于是纪云薪选择隔间的厕所,“纪昙,你等我一会儿。”   纪昙不似刚才的敷衍,嬉笑着挑眉,“当然。”   纪云薪心里打鼓,却也抓不住纪昙的漏洞,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以防万一还锁了门。   纪昙脚步轻快地往外走,随便找了个离厕所较近的餐桌,捡起餐盘旁摆放整齐的刀叉,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露出满意的笑。   别在门缝里,纪云薪肯定出不来。   纪昙和纪云薪重组家庭的两个拖油瓶,纪昙是女方那边带来的,纪云薪是男方那边带来的。   纪昙很讨厌纪云薪这个继兄以及后来母亲生下备受宠爱的小儿子。   纪云薪则是对两个弟弟都很好。   然而这样的纪云薪更让纪昙讨厌,他不想配合母亲和继父扮演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纪云薪这个两头撮合的中间人难免遭殃。   十几年了,纪云薪在纪昙手底下吃得亏不少,竟然还没长教训。   不过,正好方便纪昙。   “算你倒霉,”纪昙手指灵巧地将坚实的钢刀别进了进去,尤嫌不够,调整着角度打算用同样坚硬的叉子固定。   纪云薪小时候受纪昙欺负多,稍微长大点儿,纪昙被纪云薪亲姑姑收养后,两人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现在纪昙养母去世,亲生母亲那边想把他重新接回去。   不用想,能把六岁的亲儿子给二婚丈夫的亲姐姐送养,如今往回要,多半是觊觎亲儿子从养母那里继承的巨额遗产。   钱,纪昙是不会给出一分的。   但是让纪昙彻彻底底远离也不现实,主要纪家和周家有门娃娃亲。   纪昙看中了周家的大儿子,硕博连读,如今在三甲医院当心脏内科的主治医师。   很规矩的工作,很体面的人。   纪昙很喜欢。   不论是纪家还是周家,当初定娃娃亲时,都没定下人。   这就要靠抢了。   纪昙受制于人,不可能跟纪家完全切断关系,起码得等他把人抢到手。   难办。   “做什么呢?”忙忙碌碌搞小动作的纪昙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宛若深秋谷涧潺潺的冷溪,带着能够洗涤罪恶的冰凉。   纪昙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僵硬转头,看清来人过分熟悉的脸,霎时眼圈就红了。   周赦预判了纪昙的反应,直接打断纪昙施法,“憋回去。”   纪昙漂亮的浅色的眸子已经氤氲出可怜的水雾,因着周赦不善的语气不高兴地撇撇嘴。   “给我,”周赦朝纪昙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带着薄茧的掌心向上。   仿佛纪昙把作案工具给他,周赦就能用这只强悍蕴力的手碾碎成渣滓。   纪昙不情不愿地把还没来得及固定的叉子,放进周赦手里。   周赦感受了下叉子的重量,没什么耐心地问:“干什么的?”   想来纪昙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固定的,”纪昙从头到尾跟周赦解释了遍,“把餐刀别进厕所门和里面横锁的缝隙,再拿它的叉头插在餐刀上固定。”   纪昙说得流畅飞快。   周赦第一遍都没太听明白,可见纪昙做坏事做到何种熟能生巧的地步。   周赦看见被纪昙别在厕所门上的餐刀,收回视线,将叉子扔到垃圾桶。   “想说什么?”周赦掀起眼皮,漆黑的瞳孔深处洇着摄人的寒色,淡淡接收着纪昙犹豫迟疑的目光。   纪昙吞吞吐吐起了个调子,“老…?”   周赦眼也不眨,任由纪昙审视,放肆地在自己的脸上游荡。   “老什么?”周赦唇角的弧度平直,眼底的情绪也很浅,“你又认不清人?”   周赦不觉得一个人区分不出自己交往两个月的男朋友和他男朋友的弟弟,尽管男朋友和他的弟弟是双胞胎。   周赦瞥过纪昙眼眸真心实意的困惑,短促地敛了下眉心。   半个月,纪昙认错三次。   不是纪昙认错人的频率低,而是纪昙只见过周赦三次,无一例外全都认错了。   周赦不解,他除了跟周文柏相貌、声音一模一样,发型、衣服偏好以及气质都是完完全全相反的两类,纪昙是怎么做到次次都认错的。   甚至纪昙不是装的。   纪昙脸上的表情都是肉眼可见的迷茫。   周赦没有把自己当成周文柏的爱好,更没有装作周文柏逗人分辨的怪癖,直截了当给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他男朋友的纪昙揭晓答案,“纪昙。”   纪昙听着周赦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名字,浮在浅色眸子的迷雾散去,雪白的脸颊软软扯开,语调生硬转折,“老…弟。”   周赦无动于衷。   纪昙长了一张聪明且漂亮的脸,实则在周赦眼里,纪昙的心眼子只有两个。   一个是做完坏事装哭逃避错误惩罚,一个是在认不清的人时候起个头。   再分辨是叫老公还是叫能立马挽回局面的老弟。   周赦并不觉得,纪昙这两个小聪明能派上多大的用场。   但周文柏很吃这一套。   毕竟大纪昙六岁还被叫弟弟的人不是周文柏。   纪昙噪音似的哭泣,对本就是男朋友周文柏更算不上什么伤害,只是无伤大雅还觉得十分可爱的小情趣。   周赦眸光低垂,纪昙抬头时能够让人更好地看清他明媚鲜活的脸蛋,也能够让人观察到他自然微微鼓起的唇角,像是嘴巴里面含了两颗圆润的小珍珠。   是口中藏珠的面相。   这种面相的人,一般都是漂亮、有福气的人。   周赦并不否认纪昙的特质,至于由,他只能想到傻人有傻福。   周赦刻薄地评价道:“笨蛋。” 第2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周赦很像纪昙的养母,用自己制定的标准审判周围所有一切,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养母看向纪昙的目光总是带着极为挑剔的苛刻,不断修剪着纪昙身上长错的凌乱枝芽。   纪昙怵头这样的人。   周赦是个拿着自己赋予自己权力,严格审判不符合他制定标准产品的小警察。   纪昙同样刻薄地想。   “独裁。”但纪昙也只敢小声驳斥。   周赦听见了,比起一个笨蛋毫无逻辑只是情绪抒发的控诉,显然被关在厕所隔间求救的客户需要更多关注。   “纪昙,你在外面吗?”纪云薪拍打着门板,作为受害者,求救都是那么心平气和,“不要闹了,把门打开让我出去好吗?”   没有哪里的厕所是隔音的,刚刚纪昙和周赦的交谈,悉数被纪云薪听了进去。   自然清楚始作俑者是谁。   干惯坏事的纪昙心素质强大,装自己不在。   纪云薪喊了纪昙几声得不到回应只好求助周赦,“周律师,你在外面帮我看看这扇门能不能打开,或者帮我叫服务生过来,可以吗?”   卫生间作为公共设施,通常会打造成高亮度的空间,避免人流穿梭或使用时出现意外。   白色的大石,白色的瓷砖,明亮刺眼的白炽灯。   光线反折各处,无一阴影。   周赦冷白的肤色在这样的环境并不突兀,只是他头发剃得很短,立体优越的五官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   头顶的灯光从周赦高挺的眉骨打下来,深色的阴影覆盖住他微垂眼睑,竟成了这里唯一暗色。   周赦眸光旁掠过脸上没有丝毫悔意的纪昙,淡淡收回视线,落在餐刀别得极紧的门锁上。   “后退。”   周赦声音不大,仿佛只是尽个提醒义务,然后就不用经过任何人允准无所顾忌地开始行动。   隔间内的纪云薪下意识退到角落。   周赦脚上的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无法忽视,嘎吱嘎吱碾磨着。   周赦同样后撤半步,贴身的工装裤勾勒出周赦腿部紧实流畅的肌肉轮廓。   周赦抬腿踹向并不坚硬厕所隔门,惊天动地木板的撕裂声乍起,金属餐刀径直砸向地面,发出清脆争鸣。   厕所隔间传来纪云薪闷哼的抽气声。   周赦偏了偏头,纪昙已经掩耳盗铃把自己的眼睛蒙住了。   “谢谢,”纪云薪艰难地推开被周赦踹烂的门板,捂着胳膊走了出来。   周赦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没有回应纪云薪的意思。   纪云薪对周赦的脾性略知一二,不被会也不自寻尴尬,脚步转向纪昙,往前走了几步。   纪昙蒙住眼睛佯装看不见,一副逃避不承担任何做坏事后果的做派。   纪昙的惯用伎俩。   纪云薪只好暂时离开,朝周赦颔首道:“周律师,我去收拾收拾,麻烦你等我一下。”   纪云薪的衬衫衣袖被勾破,形容也有些狼狈。   周赦给了纪云薪时间,纪云薪步履匆忙准备去隔壁男装店购换身衣服,他吃完中饭,下午还有课。   纪云薪时间赶,出去时差点撞到人,一股冷感的木质香水味掠过鼻腔,身体堪堪避开。   “抱歉”,是差点被他撞到的人率先启声,温和的嗓音低悦似泉,如春风拂面。   纪云薪无暇抬头看一眼声音的主人,他只想尽快收整好自己。   周文柏下了手术台过来,没在餐位上看到纪昙,被服务员指引到厕所。   “团团?”周文柏走进厕所看到捂着眼睛像是自欺欺人的纪昙,好笑地上前拨开纪昙的手,“这是做什么?”   纪昙手腕被周文柏捏着,虚虚睁开眼,极快地往后瞄了瞄。   周赦锋利的五官低垂看不清表情,纪云薪也不见了踪影。   没了受害人,纪昙肯定不会不打自招,眨着纤长卷翘的睫毛卖乖道:“周医生,我来上厕所。”   根本没回答到正题上。   周赦懒懒抬眸,唇畔溢出意味不明轻呵,擦着周文柏走了出去。   纪昙仰着明媚漂亮的小脸儿,清浅的琉璃眸润润注视着周文柏。   周文柏头发稍长些,柔软的黑色额发搭落在冷峻眉骨上方,修饰着过分凌厉的五官,多了些令人舒适的温隽。   “团团在看什么?”   周文柏敏感地察觉到,周赦在经过自己时,纪昙的目光发生微弱的偏移。   周文柏眼眸微弯,携着笑意,周赦回望的那一眼冷冽得清许,没有丝毫情绪。   偏偏他们截然不同的眸光,深处沁着相同寒凉的底色。   怪诞到让纪昙恍惚。   “是又认错了吗?”周文柏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动着纪昙耳边微蜷的卷发,清润的声线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纪昙眨眼回神,绝不承认,“没有。”   纪昙也觉得认不出男朋友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好吧,”周文柏摸了摸纪昙还洇红的眼圈,放下手,“我在外面等你。”   纪昙听话地点点头。   周文柏走了出去。   周赦还没离开,也不好好站着,上半身靠在门框上一条腿屈起,懒懒散散的。   周赦拇指和中指合拢,食指指尖拨动转着青铜色的打火机。   打火机年代很久远,造型古朴,上面的花纹也磨没了,让人不由得怀疑它是否还具有原本打火的功能。   周文柏看了一眼就收回,“你怎么也在这儿?”   “纪云薪发行的小说打版权官司”,周赦简明扼要,“胜诉了,他请我吃饭。”   周文柏对周赦代的法律案件没什么兴趣,挑了挑眉,话音一转,“把人惹哭,你很有成就感?”   周赦指尖如陀螺转动的打火机,被食指一压霎时停了下来。   指尖松懈,打火机掉入周赦掌心,被他收起。   “是他认错人。”   周文柏不置可否。   周文柏穿着亚麻色的衬衣,裸露的皮肤散发着沐浴露洁净的香气。   周文柏没什么洁癖,只是医院病菌多,消毒清洗后才能达到心可接受的干净层面。   “明天纪家小儿子生日宴,记得去。”算是通知。   纪家和周家关系也不大近,就是纪家和周家两个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感情甚笃,几十年过去世事变迁、风云际变,唯一的联系也就剩下两个老战友口头约定的娃娃亲。   周赦没应声,直到周文柏转身去了洗漱台开始规规整整地进行七步洗手法。   流水哗哗传入周赦耳膜,周赦眼皮很浅地跳了下。   “我嘴上说说,”周赦直起身子,洗完手的周文柏吹干手重新走回厕所,周赦预料般开口,“你真把他当笨蛋。”   不隔音的厕所,走进去的周文柏故作惊讶的声音响起,不甚清晰。   “团团,公共场合上厕所要便前洗手,门把手携带的细菌很多的,不洗手很容易被感染。”   纪昙笨笨地回应着,糊里糊涂转不过弯儿,“啊?”   “团团没洗是吗?”周文柏嗓音迟疑而忧虑,真心实意提出解决措施,“我帮团团吧。”   纪昙更笨的道谢,周赦听都没听,径直转身离开。   四个人在三对都认识的情况下,最后午饭顺成章地拼了桌。   纪云薪换完衣服还是白衬衫,他下午还有课,学生面前穿得不能太出挑。   纪云薪手臂挡门板时被震得发麻,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切牛排的动作也很生硬。   纪云薪并不是单纯约周赦这顿饭,他很早就认识周赦,也很早就喜欢上周赦,打官司只是他作为老同学联系周赦的借口。   他打算借今天这顿饭向周赦表明心意,明天是纪恩谊生日,纪、周两家见面,娃娃亲也会被提及。   当初两家都没有定人,纪云薪想要这个机会。   不过,纪昙和周文柏的出现却是在纪云薪意料之外。   “团团自己吃,”周文柏拿起洁白的餐巾,眼眸含笑,动作轻柔地擦拭纪昙嘴角沾染的黑胡椒酱汁。   纪昙座位捱着周文柏,做什么也方便。   “我照顾周医生,”纪昙很有男朋友的自觉,切下一小块合适入口的牛排,喂到周文柏的唇边。   周文柏无奈张口,“谢谢团团。”   两人氛围温馨和谐,看得纪云薪不自觉蹙紧眉心。   周文柏和周赦在同一所学校读书,纪云薪同样则认识周文柏。   时隔多年未见,纪云薪再次见到周文柏,也很容易区分出两人。   纪云薪压下心底的不舒服,朝着对面殷勤得如同小蜜蜂的人开口,“纪昙,你多顾自己些,自己吃。”   肚子已经不饿的纪昙喝着柠檬水,对纪云薪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纪云薪向来知道纪昙的脾气,对对自己爱答不的纪昙也没没什么办法,微微敛目。   纪云薪疑惑着,纪昙什么时候和周文柏的关系这么好了,周文柏叫着纪昙连他都不知道的小名。   是因为姑姑的原因?   还是他不知道的其他?   纪昙对周文柏亲密的举止看在纪云薪眼里,纪云薪心底萌生被掠夺之感,忍不住主动攫取关注。   纪云薪放下刀叉,看向冲周文柏笑得甜腻的纪昙,“纪昙,明天恩谊生日,你会去吗?”   纪恩谊就是纪昙母亲和继父二次婚姻的爱情结晶,完完全全踩在纪昙雷点上的人。   纪昙每每听到就要炸,这次只是皱了皱眉,“我去。”   纪昙也知道,那天两家人会商量娃娃亲选定的双方。   纪云薪瞧着纪昙下撇又生生压抑住的唇角,心里失控的感觉更甚。   “纪昙,为什么把我关进厕所里?”纪云薪突然开口问道。   兀地,黏黏糊糊缠着周文柏的纪昙停了下来,也不甜腻腻地笑了。   纪昙眼神迷茫了瞬,想不明白纪云薪为什么忽然告状。   以前纪云薪被自己欺负都不告状。   除非,自己欺负纪云薪被大人当场抓住,这也就是为什么周文柏来的时候,他看到纪云薪不在厕所,松了口气的原因。   善良是极为优秀的品质。   尤其是他还有个正在交往男朋友。   纪昙果断否认,“我没有。”   纪云薪见纪昙盯着自己,心弦竟然不如刚才那样紧绷,松懈下来,有有据同纪昙辩驳,“周律师刚才也在那里。”   周赦看到了全程,纪昙的谎撒得一点儿也不高明。   “团团?”周文柏也放下了刀叉,侧了侧头,似乎等着纪昙回答。   纪昙看到周文柏眉眼间流露出不赞同的意思,又看了看斜对面如同养母严厉无私的周赦。   谎撒不下去,诚实也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再加上知错就改,纪昙觉得还可以挽救一下自己在周医生面前的形象。   纪昙小表情处在犹豫挣扎之中,周文柏抬手摸了摸纪昙的耳畔小卷毛,瞥了周赦一眼,“嗯?”   像是询问。   周赦接收到周文柏的视线,短蹙了下眉。   纪昙察觉到周文柏和周赦之间的暗流涌动,就是没察觉明白。   自首和被当场揭发还是有差距的。   纪昙抢在周赦举报他之前,承认道:“是我干的。”   “没看见。”   两道不同的声线交叉斜织,纠缠在一起,却又分外清晰可闻。   纪昙瞪圆眸子看向周赦。   他都做好承担自首后果的准备,结果周赦长着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撒谎。   那他自己不是纯纯自首?   他本来可以打死不承认的。   纪昙深感背叛,生气地哭了出来,指着周赦朝着周文柏控诉道:“他骗人。” 第3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小孩子闹脾气撒娇一般地哭,剔透如饴糖的浅色眸子掉出的泪珠都是暖的。   纪云薪却对这样的纪昙感到分外陌生。   纪昙到纪家时不到六岁,待了不过半年就被纪瑗收养离开。   纪云薪对纪昙的记忆还停留在纪昙被纪瑗带走的前一天。   只比楼梯扶手高半个头的纪昙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之上,静静地俯视着滚落到楼梯下的自己。   漂亮的琥珀眸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注视一件没有生命的无机物。   那天他一路滚到楼下,捂着比今天还痛的手臂冷汗淋淋,抬头望去,纪昙的琉璃眸蕴着最简单最纯粹的恶意。   就像是优雅踱步的猫突发奇想伸出爪子,挥向昂贵的瓷瓶看它会不会碎裂。   纪昙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也是如此。   纪昙根本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他也没有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   而现在,纪云薪看着一颗颗清透的泪珠不停地从纪昙纤长的卷睫滑落,如梦似幻同时又深感怪异,下意识伸手抚向纪昙被泪水濡湿的雪腮。   “团团,”周文柏侧了侧身,熟练地将哭得委屈的纪昙抱了过来,不客气将双胞胎弟弟作为靶子,和纪昙同仇敌忾,“他骗人是他人品有问题,你哭什么?”   纪云薪指腹堪堪蹭过纪昙柔嫩的下巴,被纪昙温热的泪沾染些许水痕。   纪云薪怔怔收回手。   纪昙快要被周赦气死了,他白白在周文柏面前装了两个月,最后落个自爆的结局。   纪昙抽泣地絮絮道:“妈妈说我又蠢又坏,让我多听话。”   只管他听话有什么用,别人也不听话呀。   谁知道有人比他还坏,怎么可以睁眼说瞎话呢?   说谎也就算了,不能说快些嘛,抢在他前头说,他也不用承认了。   好讨厌。   周文柏好笑地抽出餐纸,给纪昙擦眼泪,安慰道:“团团已经很听话了,是周赦不听话。”   纪昙尝试忍住眼泪,努力半天没憋住,越想越气,趴进周文柏怀里又哭了通。   妈妈,装个好人结婚可真难,群众里面有坏人。   周文柏抚着纪昙后脑毛茸茸的小卷毛,眼眸洇笑,隐秘地亲了亲纪昙哭红的耳尖。   心脏是人体非常精密的器官,治疗它的医生同样需要一双毒辣的眼睛。   周文柏指尖拂过纪昙刚被纪云薪蹭过的下颌,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纪云薪眼底的来不及掩饰的敌意。   纪云薪瞳孔细缩,他看清了周文柏对纪昙隐匿于人后亲昵的吻。   这已经超过了纪瑗把纪昙交托给周家人照顾的界限。   纪云薪突兀地站起身,餐椅和大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长音,足以将所有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纪云薪控制着将近冲破声带的音调,给出的由也合情合,“昙昙,你下午还有课,哥哥送你去学校。”   纪云薪现在只想把纪昙从周文柏怀里带走。   哭得差不多的纪昙,听到了“上课”这两个字,顿时一个激灵抬头。   纪瑗是不允许他逃课的。   纪昙眼里含着泪花,有些慌张,“周医生,我该去学校了。”   “好,”周文柏答应着纪昙,“结完餐费就送你。”   纪昙抹抹眼泪,点了点头。   周文柏掠过对面浑身紧绷的纪云薪。   异父异母,算什么哥哥呢?   “不要用手擦,”周文柏握住纪昙手腕,阻止他粗暴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话音微转,“纪姑姑还说过什么?”   纪昙乖乖被周文柏捏着下巴擦脸蛋挂着的眼泪,回想着周文柏刚说过的结账,认真道:“妈妈让我不要把钱给别人花。”   周文柏回应着纪昙可爱的不是暗示的暗示。   “我来结,”周文柏轻笑着将纪昙从腿上抱下来,揽着纪昙的肩膀离开,经过纪云薪时礼貌颔首,“纪老师,让周赦送你吧,我来送团团。”   纪云薪欲要抬步追赶,被身后的周赦叫住。   “我送你。”   纪云薪硬生生停下。   周赦抬眸望了眼,被周文柏带走的纪昙一步三回头,看到自己撇撇嘴又要哭,被密切关注的周文柏抵着眉心把脸掰正。   纪昙每次见到周文柏都要哭几场,原因不尽相同,哭肯定是要哭的。   周文柏要不是跟他一母同胞,他都怀疑周文柏的属性是不是。   周文柏结了账单,周赦也只剩下把纪云薪送回学校。   纪云薪连推拒的心力都没有就坐上了周赦的车。   纪云薪很难约见到周赦,如今明明坐在周赦的车上,心念却被纪昙占据大半。   半个小时的车程不长,临下车前,纪云薪终于忍不住问道:“纪昙和周文柏是什么关系?”   纪昙眼里没有情意,偏偏和周文柏举止亲密。   周文柏哄骗了纪昙?纪昙知道周文柏的心思吗?   周文柏凭借什么接近的纪昙?   这些问题死死困在纪云薪心里,抓肝挠肺,想要问个清楚。   显然周赦不是有问必答好性子的人,极为冷淡掀起眼皮,“不清楚。”   “到了。”周赦提醒道。   纪云薪恍惚地下了车,依旧紧抓着门框,“明天纪恩谊成年生日宴,你会去吗?”   周赦去的话,周文柏肯定也会去。   他是纪家的老大,有关照弟弟的责任,即便纪昙跟他异父异母那也是他的弟弟。   “去。”   周赦一个字就让纪云薪的心脏落到实处。   那就好。   纪云薪给周赦关了车门。   纪云薪从来不知道短短一天的等待都让他那么煎熬。   第二天,纪云薪是有晚课的,他实在等不及,提前退了晚课赶了回去。   “小昙面相好,口中藏珠,”纪老爷子和蔼道:“是个有福气的。”   纪昙长到现在确实吃过什么苦头,五岁之前跟着父亲长大,五岁半父亲去世后被送到再婚的母亲家里,六岁就被母亲二婚丈夫的长姐收养。   纪瑗将他抚养到成年,在纪昙上大学两年后病逝,给纪昙留下一栋别墅和两千万的遗产。   纪昙的未来都有人替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纪瑗既然收养了他,我也把小昙当成亲外孙当成纪家人看,”纪士信松弛的眼皮掩着历经沧桑的眸子,“我前几天跟沛怡通过电话,她也有意想让小昙和小赦结婚。”   “爷爷,”纪云薪仓促开口,顶着屋内众人的目光勉强露出个笑,“结婚是好事,可也要问问纪昙和周律师两个当事人愿不愿意。”   纪云薪从小就让人放心,无论是让他照顾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弟,他都尽心尽力。   没人觉得纪云薪的话突兀,反而认为纪云薪顾虑周全,是负责人的好兄长。   纪士信赞赏地拍了拍纪云薪的手臂,乐呵呵道:“云薪不用担心,小昙和小赦相处很好。”   纪士信环顾四周,最后慈祥地看向对面垂眸静静听话的周赦,“沛怡跟我说,她两个月前就安排你和小昙见了面,听说相处得不错。”   年纪大了总是热衷于安排小辈的婚事,总是想看着小辈们都有个好归属。   遑论是两方长辈安排的娃娃亲,两个小孩没有冲他们老家伙辩驳什么封建迷信、陋习糟粕,反而借着这段缘分走到一起,哪里会让他们不高兴。   纪士信开怀地对周赦道:“小昙有福气,他旺你的。”   周赦坐在棕色皮质沙发上,没有穿得很正式,黑色的衬衫解开两颗扣子,衬衣暗纹是隐隐泛着银色缠枝纹,相互勾连着越过周赦依稀可见的胸肌收敛于劲瘦腰腹。   周赦的脸被冷淡的银色光芒衬得越发如同静穆立刻的雕塑。   纪云薪不安丛生。   两家谈的是纪昙和周赦的婚事,那周文柏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那天,纪昙明明与周文柏更亲近。   纪云薪偏移开目光,“爷爷,纪昙还没到吗?”   纪士信愣了下,后知后觉道:“是啊,小昙怎么还没到。”   “我哥去接他了。”一直未开口的周赦启声插入,嗓音带着金属质地的冰凉。   纪云薪眼皮乱糟糟地跳了起来。   纪云薪迟钝地想到,要是纪昙和周文柏关系更好,刚才周赦为什么不反驳爷爷的话?   纪云薪彻底坐不下去,站起身来,“估计也快到了,我去接一下他们。”   纪士信自然答应。   纪恩谊的成年生日会没有大操大办,主要还是纪恩谊的心脏不好受不住劳累。   纪家请了几家关系好的,等到八点纪恩谊下楼切完蛋糕,再一起吃顿饭,这场生日会也就结束了。   纪昙到的不算太晚,七点半。   纪昙不想跟纪家人一起吃饭,有些烦,他想参与的是吃完饭后周、纪两家谈论的婚事。   周文柏没告诉纪昙,钟沛怡今天没过来,无论是谁的婚事今晚都定不下来。   “我出差三天,昨天刚回来就马不停蹄接了场手术,”周文柏捏捏纪昙瘪起的小鸭子嘴,眸底蕴笑,故意道:“团团,我赶着和你吃饭,可你一见到我就开始哭。”   纪昙停步扭头,没明白周文柏的意思。   周文柏挑眉继续,“吃完饭我又送你回学校,你课程排得满,我好不容易今晚重新见到你,团团又是不高兴的样子。”   纪昙努力解周文柏的意思,解释道:“我没有对周医生不高兴。”   “可是团团不想我啊,”周文柏微微低头,轻柔抚着纪昙白嫩的脸颊,“三天的分别很短么,团团见到我怎么没有重逢的欣喜呢?”   纪昙不高兴也好,哭也好,跟周文柏平常的相处没什么不同。   偏偏中间少了三天。   热恋的情侣会因为这短短的三天有重逢之喜,哪怕只有一点点。   没有感知过这种情绪的纪昙愣了下。   周文柏掠过纪昙迷茫不解的琉璃眸,抵了抵纪昙的眉心,佯装叹气道:“团团还没有说想我。”   纪昙眨眨眼,学得很快,“我有在想周医生的。”   周文柏唇畔扬起一抹笑,清隽的眼眸如同漾起涟漪的湖泊。   他不管纪昙是否只是把他当做可以结婚的对象,既然纪昙答应跟他谈恋爱,他就有权利要求纪昙履行男朋友的义务。   周文柏扫过纪家庭院深处隐匿的身影,指腹慢慢揉上纪昙唇边微鼓的软肉,夜色为周文柏清霁的嗓音蒙上一层沉沦的暧昧,“团团嘴巴里面藏着的小珍珠呢?周医生进去找一找,好不好?” 第4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瑗是个很强势的人。   小到纪昙每天的作息,大到纪昙的人生规划,纪瑗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纪昙怀疑过纪瑗是被自己累死的。   不管怎么说,纪昙都长成纪瑗希望的那个样子。   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哪怕纪昙有时会出现小偏差,也在纪瑗设置的方框内,越不出界限。   纪昙好好走着纪瑗给他规划的人生道路,包括未来伴侣的条件选择。   周文柏,学历高、工作体面,最主要一看就是个好人。   至于不花他的钱,都是周文柏身上锦上添花、不足为道的小优点。   纪昙真的觉得没有比周文柏更合适结婚的人了。   “团团不愿意?”周文柏嗓音微冷,带有薄茧的指腹按在纪昙的唇角,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掠过鼻尖,更多的是随之涌进来温暖清雅的木质香。   纪昙除了对周文柏绕来绕去的话需要反应一会儿,其他都很配合。   纪昙仰起明媚的小脸儿,撅起嘴巴含混不清答应道:“好啊。”   一副什么都可以的模样。   周文柏瞬间破冰被纪昙逗笑,长臂一身把人搂在怀里,贴了贴纪昙软嫩嫩的脸颊,喉结震颤着上下滑动,“好什么好,你什么都不懂。”   纪昙被迫埋在周文柏颈窝,嘟囔道:“亲嘴啊,我懂。”   什么要从他嘴巴里找小珍珠,他嘴巴里根本没有小珍珠。   亲嘴还说得文绉绉的。   周文柏乐得不行,抬起下巴抵了抵纪昙的额头,“等团团想亲我的时候再说吧。”   纪昙眨巴眼睛,发现一路上情绪都不高的周文柏奇异地心情变好了。   “昙昙,”纪云薪从夜色里走出来,臂弯还搭着件薄外套,仿若没看见纪昙和周文柏刚才的亲密,“怎么穿得这么少,冷不冷?”   纪云薪往前走了几步,抖开手中的外套往纪昙身上披,“爷爷让我出来接你。晚上凉,我找了件我的厚衣服,你总也照顾不好自己别冻着。”   “冷吗?”纪昙被纪云薪说的,迟疑朝周文柏伸手。   周文柏意会般握住纪昙热乎乎的小手,捏了捏,“不冷,出门前我让团团多穿了件秋衣的。”   纪昙也没什么美丑的概念,让穿什么就穿什么,好养活得很。   纪昙避开纪云薪,“我不冷,我不穿。”   纪云薪怔了下,望向好像从纪瑗手里接管纪昙全部生活的周文柏。   周文柏拉起纪昙的手,放在脸上捱了捱,“几步路,进去就不冷了。”   纪昙被周文柏牵着往别墅里走。   纪云薪攥着手里厚实绵软的布料,感觉自己要被冻僵了。   纪云薪定定站在原地,吐了几口气,跟了上去。   磨磨蹭蹭这么长时间,还没到八点,程嘉妍出来歉疚地对宾客道:“恩谊身体不舒服,恐怕没办法出来感谢大家参加他的生日宴。”   切蛋糕的环节都省了。   众人都知道纪恩谊有心脏病,对于他不能出席表示解。   纪士信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孙子很上心,“云薪和小昙去看看恩谊。”   “你们兄弟三个要互相扶持。”纪士信说教道。   纪云薪得到机会般上前隔开周文柏,轻轻扶住纪昙的肩膀,顺从应着,“爷爷,我带昙昙去看看恩谊。”   纪士信对他们兄弟情深的模样很满意。   纪昙不太情愿,还是跟着纪云薪去了楼上。   “沛怡怎么没来?”等到纪云薪和纪昙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纪士信转向姗姗来迟的周文柏,“还在疗养院?”   周文柏态度挑不出错,“母亲身体还是不太好,自从父亲去世后,睹物伤情,她更愿意在没人认识她的疗养院跟护工在一起。”   纪士信想到了往事,不由得感怀,“你母亲也是苦命的女人。”   纪士信摆摆手,“不说那些伤心事了。”   周文柏和周赦并排坐着,尽管是一模一样的五官,饶是纪士信年纪大了,眼神差了些,也很容易将他们区分开来。   “说是双胞胎,”纪士信讲着玩笑话,“我还是看文柏更成熟稳重些,实打实有个哥哥的样子。”   周文柏和周赦是同卵双胞胎,小时候还有人把他们认错,长大后这种情况就很少了。   除了到现在还晕乎乎的纪昙。   “文柏现在替沛怡谈小赦的婚事我看都行,”纪士信不经意提及道:“我刚才还在讲,你母亲很中意小昙,想要小昙跟小赦多相处相处。”   周文柏挑唇瞥了眼旁边的周赦,“是吗?母亲这么看好,那应该谈上了吧。”   纪士信听出周文柏话里的促狭,忍不住乐道:“你这个当大哥的都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上哪里知道去。他们小的脸皮薄,你尽管问了,也准保问不出一二三来。”   周文柏唇边的弧度未变,“这倒是。”   纪士信和周文柏谈论得热切,作为当事人的周赦并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我去外面透透气。”周赦径直站起身。   纪老爷子放周赦走了,还跟周文柏打趣道:“都说他们脸皮薄,说上两句就受不了。”   “他们自己听着不好意思,走就走吧,婚事总归是我们给他们做主。”   “把守锡和嘉妍叫过来,这事他们得在场。”纪士信嘱咐身旁的佣人。   纪士信和周文柏交谈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周赦背后。   秋季的夜晚比起冬季的白天都不遑多让,刺冷的寒风往人骨头缝里钻。   周赦身上只一件黑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优质的体脂率为周赦抵挡住大半的冷意,周赦伫立在纪家花园的角落,大半个身形隐匿其中,宛若深夜蛰伏的黑豹。   “舅妈,我帮你照顾表弟,”澧甜的声音透过寒秋的冷空气传来,若不是周赦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大抵会以为这人是个乐于助人的好表哥。   程嘉妍面色犹豫,和纪昙相似的琥珀眸子含着浅浅的愁。   纪昙提醒道:“舅妈,外公找你呢。”   程嘉妍不可能放任纪恩谊和纪昙独处,毕竟纪昙实在令人放心不下,纪昙六岁将纪云薪推下楼梯的那一幕在监控里异常清晰,现在在她脑海还历历在目。   后来纪昙被纪瑗带走收养。   纪瑗是著名的心学专家,再歪的小树苗都能被她掰正。   纪昙整整被纪瑗教导了十四年。   可程嘉妍还是不敢拿如心肝肉的小儿子打赌,纪昙从根儿里就坏了,纪瑗付出再多都是徒劳,纪昙在纪瑗面前听话乖巧也说不定是装出来的。   “昙昙,妈妈还是把恩谊送回去,再去见你爷爷。”程嘉妍对纪昙露出一个柔和的笑,眼底的防备还是那样深。   程嘉妍调转纪恩谊的轮椅,照顾纪恩谊的护工上去帮忙。   纪昙无所谓地后退一步。   程嘉妍见纪昙作出相让的动作,显然松了口气。   程嘉妍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被人阻止。   这次阻止她的人不是被她送养的纪昙,而是被她如珠如宝看顾的纪恩谊。   “你怕他?”纪恩谊苍白的脸上透着似有若无的讥诮,折损了本该是少年人独有的蓬勃阳光,有些阴翳,“我偏要待在这里,有本事他就弄死我。”   程嘉妍性格柔弱,听不得纪恩谊嘴里那个字,慌忙打断,“恩谊,你不要跟妈妈说这些赌气的话。”   “夜寒露重,你心脏不好,”程嘉妍小心翼翼道:“让妈妈带你回房间休息吧。”   纪恩谊出生就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常年卧床服药,纪家人对他的态度异常小心谨慎,生怕纪恩谊犯病。   纪恩谊在这种环境下,性格反而越来越偏激刻薄。   “我就要待在这里,”纪恩谊咧嘴,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直直冲着纪昙,“一会儿纪云薪就过来,我就看着他这次还能把纪云薪推到哪里。”   身体残缺的群体似乎容易出现天才。   纪恩谊比同龄人更早慧,也很早就有了记忆。   四岁的纪恩谊站在纪云薪身旁,眼睁睁看着纪昙将纪云薪推到楼下,吓到心脏病发。   对纪昙的恐惧折磨着纪恩谊,不知何时酿成醇厚的怨毒。   程嘉妍拗不过纪恩谊,生怕他心脏出现什么问题,纪士信那边催得又紧。   护工在这里,不一会儿纪云薪也会过来,纪昙想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程嘉妍安慰着自己,忐忑地暂且把纪恩谊放在这里。   程嘉妍离开后,纪恩谊浓黑到瘆人的眼珠转向纪昙,嗤笑道:“纪昙,走进大厅跟你牵手的是周文柏还是周赦?”   纪恩谊鲜少出门,只能认出是周家的双胞胎,今天楼上匆匆掠过一眼,分不出是哪一个。   纪昙迈进屋子就松了手,没想过会有人看到。   纪昙不觉得自己作为哥哥有义务回答弟弟的问题,端着长辈的架子,神神叨叨地训斥纪恩谊,“大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纪恩谊脸上的笑容更加讽刺,“纪昙,你能分清他们两个谁是谁吗?”   纪恩谊知道纪、周两家娃娃亲的事情,还知道纪士信属意的人就是纪昙。   纪云薪是纪家长孙,身体又健康,纪士信不可能把纪云薪推出去。   纪士信也舍不得患有心脏病的小孙子受苦。   剩下的只有被纪瑗收养跟纪家毫无血缘关系的纪昙,被纪士信当成联络周家的工具。   当年玩笑定下的娃娃亲,竟成了唯一拯救纪家公司的救命稻草。   纪恩谊从未想过纪昙会答应,纪昙在他眼里从始至终就是个冷血动物,除了纪瑗没人要的小怪物。   纪恩谊恶意道:“洞房花烛的时候,他俩换人,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就像你当初想要把我推下楼,却错推下纪云薪。”   纪恩谊说完最后一句话,萧瑟的夜风吹过,使纪恩谊低促地呛咳起来,脸色也愈加苍白。   纪昙对这些黑历史无动于衷,蹙了蹙眉心,很不解似的,“我后来不是没再推了吗?”   琉璃眸子干净澄澈,纯粹得只生活在最简单的逻辑里,完全弄不清纪恩谊愤怒的点。   纪恩谊漆黑眼珠盯着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纪昙,死死地黏着。   纪昙还很不高兴地反驳纪恩谊,“谁说我分不清?”   “我自己的男朋友,我自己分不清吗?”纪昙说得直气壮。   纪恩谊用力地掐着掌心生生压停咳嗽,唇线下弯,“男朋友?早就废除八百年的娃娃亲,你也认?”   纪昙不但认,他甚至还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很正经,很规矩的婚事。   纪恩谊古怪且沉默地看向纪昙,“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讲规矩。”   顶着一头软软小卷毛的纪昙振振有词讲自己是个生活在条条框框中的正经人可信度实在不太高。   纪昙被纪恩谊质问得有些生气,往前走了一步。   纪恩谊没错过纪昙的小动作,不由得冷笑反问,“想把我推进水池?”   纪家花园里能害人的地方只有个漾着水波的小喷泉。   “没有。”被纪恩谊看穿的纪昙否认道,欲盖弥彰地扭过头去。   周赦在纪昙想要把纪恩谊推到水里时,就走了出来,深静的目光对上纪恩谊尖锐的眼眸,草草一眼就移开。   纪恩谊同样收回视线,故意碾着字眼,意味不明道:“你男朋友来了。”   周赦走出来的地方偏僻又没有光,纪恩谊略略扫过周赦的五官就开了口,等到周赦走进亮光处,才发现眼前这人跟大厅里与纪昙牵手的不是同一个。   纪恩谊这时才明白纪昙口中不会分不清他们是什么意思。   除却相貌,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纪恩谊只见过他们几次,认错不是尴尬的事,因此倒也没改口纠正。   只是纪恩谊万万没有想到,刚才信誓旦旦叫嚣着“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男朋友”的纪昙动作自然地迎了上去,张口就叫人…   “老公。”   纪恩谊愣住了。   周赦也停下脚步,没有额发遮挡的太阳穴绷起一根细棱棱的青筋,眼眸半掩,那根青筋又隐失在冷白额角中。 第5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打火器的青铜外壳磨损,幽蓝的火苗跃出来,映衬着周赦挺立的眉骨都有了旧照片的印记、余韵悠长。   火苗被纪昙带起的风刮得微微偏移,火舌舔舐上周赦漆黑的瞳眸,稀释不了里面一点寒凉。   “团团怎么这么热情啊,”从周赦身后走出来的周文柏自然地将纪昙揽入怀中,手背抚上他微凉的脸颊,“外面冷不冷?”   角度受限,坐轮椅的纪恩谊这时才看见周赦身后气质文雅的周文柏。   纪恩谊定定看着对着周文柏态度亲昵依赖的纪昙,两眼就移开,眸光落在正前方,“纪家禁烟。”   “咔哒”,周赦大拇指用力按下帽盖,火焰霎时湮灭在空中,夜色重新覆住周赦冷硬的面容。   纪昙心虚地从周文柏怀里抬起点头,乖乖道:“不是很冷。”   周文柏修长的手指探进纪昙温软的后颈,提醒般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猝不及防惹得纪昙抖了下。   “痒。”纪昙撒娇道。   纪昙摸索到周文柏的手指,将它从后颈的皮肉抽出来。   周文柏顺从着纪昙的动作,唇边掠起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团团的聪明劲儿都用到这种地方了。”   分不出来不要紧,反正答应纪昙叫“老公”的只有他。   而他,也没法不答应。   纪昙喊得又甜又软,他除了上前把人接进怀里根本没有多想一点其他的心思。   “原来都在这里,”纪云薪的声音恰到好处出现,“今晚雷雨,爷爷怕雨天路滑,让佣人清出房间供客人留宿。”   “纪昙,”纪云薪走上前扶住纪恩谊的轮椅,望向靠在周文柏身边的纪昙,“今天住家里吧,你的房间还在的。”   纪昙不想住,他还没开口就被纪恩谊抢先。   “他房间就在我隔壁,”纪恩谊唇色苍白,朝后恶狠狠睇了眼纪云薪,“你非要让他半夜弄死我才甘心?”   “你够歹毒的。”纪恩谊挖苦道。   “恩谊,别这么说,”纪云薪不赞同道:“昙昙不会的。”   “昙昙?”纪恩谊重复低念着,深不见底的黑瞳直勾勾看向纪云薪,提线般扯了扯唇角,“纪云薪你把我当你弟弟还是把纪昙当你弟弟?”   纪恩谊咄咄逼人的话让纪云薪皱起眉心,“你和昙昙都是我的弟弟。”   纪恩谊显然不接受纪云薪这个回答,“我跟你同父异母,你跟纪昙有什么关系,你把他也当弟弟?”   纪云薪沉默应对着纪恩谊此时攻击性的尖锐。   秋风吹着纪家庭植,打转儿的叶子飒飒作响,轻微的脚步摩擦声不合时宜响起。   脚尖儿微动的纪昙被旁边人手疾眼快箍住手腕。   纪恩谊扫视对面山雨欲来的氛围,身上的棘刺被风吹了下去,没什么精神地靠回轮椅,“忘了,我跟纪昙还同母异父,他都不把我当弟弟。”   冷心冷肺的小怪物,谁都不认,更别提只有一半血缘的弟弟。   “我推你回房间,”纪云薪打破沉寂,离开前掠过抓着纪昙手腕的周赦,抬眼,“周律师,爷爷让佣人给你腾出三楼的主卧,祝你好眠。”   今晚确实有雨,纪士信确实担心雨天路滑。   然而留宿却是纪士信为撮合周赦和纪昙相处的借口。   明知道却拒绝不了的长辈心意。   周赦颔首。   纪云薪同样点点头,推着纪恩谊走远。   “你干嘛?”纪昙晃了晃被周赦抓着的手腕。   周赦反问,“你不该问你自己?”   纪昙装无辜。   周赦不留情揭露,“你往前走什么?”   直直冲着纪恩谊的方向。   纪昙嘴硬,“我那是冻的。”   周赦松开手,瞥过纪昙,“我也是冻的。”   纪昙被噎住,欲要争辩,周赦根本没给他机会,径直离开。   “周医生,”纪昙瞬间扭头,朝周文柏愤愤不平告状,“明明是他长得像坏人,他怎么老是觉得我会做坏事。”   “难道我就不能是乐于助人,大发善心把纪恩谊推回房间吗?”纪昙不高兴道。   周文柏不置可否,揉了下纪昙气鼓鼓的脸颊,罕见地提出自己的困惑,“团团,我跟周赦是双胞胎,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纪昙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双胞胎长得也不是一模一样,”纪昙讨好地抱住周文柏,结结巴巴发表自己都不是很信服的言论。   话是对的,对于从来没分清过两人的纪昙来说根本不符合逻辑。   双胞胎为什么叫双胞胎,难道不是长得一模一样才叫双胞胎吗?   都一模一样了,他分不清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嘛?”周文柏挑眉,故意问道。   纪昙支棱的小脑袋瘪了下去,幽幽控诉道:“周医生也不是十全十美。”   比如双胞胎就是周医生最大的缺点。   周文柏揽着被深夜寒露渗得卫衣泛凉的纪昙,往别墅里走去,压着嗓音,“嗯?”   纪昙给了周文柏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周文柏好笑地揉了揉纪昙的小卷毛,无奈道:“好吧,怨我。”   纪昙忍住点头的冲动,深沉道:“不全怪周医生的。”   当然纪昙也绝不会怪自己。   周文柏胸腔震动的笑意传递到纪昙的肩膀上,尔后慢慢压下去,将纪昙妥帖地送回房间。   纪恩谊常住在三楼,三楼大部分房间改成专门用于纪恩谊心脏病治疗的房间,紧挨在他隔壁纪昙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动过,甚至有人经常打扫。   周文柏从纪昙房间出来,周赦正站在主卧门口,跟纪昙的房间是对门。   纪恩谊不喜欢充满阳光的房间,一直住在侧卧,主卧今天刚好空给周赦。   周文柏对亲弟弟不满道:“你抓他用那么大力做什么?手腕都被你抓红了,我哄了好半天。”   “没看出你嫌麻烦,”周赦掀起眼皮,冷淡开口,“我看你还挺爽的。”   周文柏含糊其辞,“我是没嫌麻烦。”   周文柏话音一转,扬唇道:“确实挺爽的。”   周赦冷笑两声,“希望等你看到他把纪恩谊推下水,把患有严重心脏病的纪恩谊溺死,你还这么爽。”   周文柏视线定在周赦脸上,停留两秒,“啧”了声,“你这人一点情趣都没有。”   周赦并不想要“有情趣”的称赞。   周赦瞥向对面紧闭的房门,“他有情趣,他到现在都分不清我和你,确实挺有趣。”   “这年头,眼神不好的人可不多见了”,周赦缓缓陈述事实。   周文柏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冲话里有话的亲弟弟微微一笑,“没关系,明天你送他上学的时候,你可以把你自己当成我。”   周赦怔了下,慢慢把目光移向周文柏。   周赦敛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周文柏声线也渐渐沉了下来。   周赦启声,“她叫你回去?”   周文柏默认。   周赦还想再说什么,被周文柏打断:“帮我照顾团团,明天记得送他上学。”   周赦缄默半晌,“要瞒她到什么时候?”   周文柏放松紧绷的肩背,勾起唇角很无所谓道:“我这个做正牌男友的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他们都默认你是团团的男朋友,吃亏的可是我。”   等到什么时候不隐瞒钟沛怡,周赦在其他人面前假装默认是纪昙男朋友这件事才会彻底结束。   在此之前,不能光明正大表明自己身份的周文柏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赦无话可说。   “纪昙知道你是他男朋友。”虽然每次都认错,但是纪昙知道他男朋友的名字是周文柏,而不是所有人都认为的周赦。   周赦忽然开口,听起来像是安慰。   周文柏眸色渐暖,头微微偏转,屈起指骨轻轻敲了敲纪昙房间的红木门,亲昵的轻喃道:“小笨蛋。”   哪有人认不出自己男朋友的。   弄不清还会撒娇叫老公,叫错了怎么办?   周文柏仔细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办法,纪昙那么笨,叫错成周赦他就当没听到好了。   秋夜的雨又冷又急,周文柏冒着秋雨走的。   静谧温暖的房间伴随着急切淅沥的雨声反而成了安眠的好地方。   纪昙向来睡得好,一夜秋雨洗礼,脑神经得到按摩放松,身体更是舒惬轻快。   纪昙的好心情维持到洗漱完开门,“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心脏病人应该多休息,而不是大早上六点,坐着轮椅停在他门口。   盯鬼似的看着自己。   纪恩谊的脸色看起来比昨天更没有血色,黑漆漆的眼珠凝在纪昙红润的脸颊,冷声嘲道:“你睡在我隔壁,我晚上能休息好?”   纪昙奇怪道:“为什么休息不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推你了。”   总归纪恩谊每次跟他吵架,最终都会落到这件事上。   纪昙顿了下,“我之前也没有推你,我推的是纪云薪。”   “你不要因为雨大吵得你睡不着就怪我。”纪昙一副看透纪恩谊的表情。   纪昙和纪恩谊的对峙陷入僵局。   对面的门打开,走出来的是周赦。   周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淡淡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纪昙,“他昨天心脏病发,急救到大半夜。”   “你睡得挺好的,”周赦音色透着睡醒后的浅哑,“你一点都没听到?”   纪昙真就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我死了他都不一定知道,”纪恩谊冷嘲热讽完纪昙,自己转动轮椅,慢慢往电梯口滑动。   纪昙落后纪恩谊,和周赦并排走着。   “弟弟,”纪昙声音响起,成功暂停两个人动作。   纪恩谊头后偏,看到纪昙眼巴巴仰头看的人是周赦,而不是俯视瞧的自己。   “多年不见,你都学会乱认弟弟了。”纪恩谊狠狠瞪了眼纪昙,控制轮椅进了电梯,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了电梯门。   电梯下行。   周赦没率先对纪昙不合的称呼发表意见,而是语气古怪,“你竟然能认出我?”   纪昙点点头,毫不客气道:“当然。”   “周医生让你送我去学校,我们现在出发,好不好?”纪昙眨眨眼,“快考试了,妈妈说挂科扣我零花钱。”   周赦眼底的迟疑消失,纪昙根本没认出来,估计是周文柏昨天交代过他,今天送他上学的是自己。   纪昙见周赦不出声,凑到周赦面前,又喊了声:“弟弟?”   周赦比纪昙大六岁,对这个称呼接受无能,面色冷凝,“谁是你弟弟?”   纪昙好意思这么喊。   纪昙明显是误会了周赦的意思,眼神又开始逐渐变得迷茫。   周赦掠过纪昙清透的琉璃眸,眼皮预祸般跳了跳。   “老…唔…”   “闭嘴。”周赦在纪昙即将喊出下个字眼之前,捂住纪昙的嘴巴,低声愠怒,“我不是你老公,别瞎喊。” 第6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周赦捂得紧,一只手遮住纪昙大半张脸。   纪昙脸颊软腴的嫩肉溢在周赦指缝,口鼻呼出来的潮气被迫闷在周赦的掌心,湿软软地搔着人敏感的神经末梢。   “唔,”纪昙手忙脚乱地将周赦的手从自己脸上扒下来,不高兴地质问道:“你做什么?”   周赦承认自己是被周文柏昨晚“你可以把你自己当成我”搅乱心神。   他和周文柏是完完全全两个个体,哪怕他们是双胞胎,有张一模一样的脸。   无论是他还是周文柏,都不喜欢有人将他们认错。   两人默契地通过发型、装扮以及气质彻底与对方切割。   没有人在同时见过他们两个人后,还能将他们认错,纪昙是个例外。   偏偏周文柏对纪昙容忍度奇高,于是纪昙被周文柏纵容得更加不肯多花点心思分辨他们两个。   反正周文柏不会对纪昙生气,至于他,他对于纪昙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他的想法也无关紧要。   “你喜欢周文柏?”周赦咬字很轻,透出轻微的讽意。   纪昙没听出来似的,肯定地点点头,“喜欢啊。”   周赦掀起眼皮看他,“那你分不清我和周文柏。”   纪昙哽了下,振振有词道:“我要是有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你也分不出来。”   周赦冷淡瞥过纪昙收回视线,抬手按下电梯,电梯银白色梯体反射着周赦冷硬的脸。   纪昙以为自己说服了周赦,电梯门打开时,跟了进去。   电梯门慢慢合拢,电梯里的镜子清晰地映衬纪昙清透的琥珀色眸子,头顶电梯光线折射角度变化中,纪昙浅色的瞳孔有几瞬显得分外沉静。   周赦注视着,“世界上不会再有像你一样的笨蛋。”   纪昙:……   “除了妈妈,”纪昙幽幽盯着周赦,“只有你说我笨。”   周赦敛目,敷衍地“哦”了声,“既然你认为双胞胎一模一样的话。”   “我说过,”周赦有意顿了下,“周文柏肯定也说过。”   电梯“叮”地打开,周赦施施然走了出去。   纪昙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周赦和纪昙都没有在纪家吃早饭的打算,周赦是不吃早饭,纪昙则是看着纪恩谊苍白的脸,总有吃到一半纪恩谊会再次被送去急救的错觉。   还是快点到学校去复习吧。   秋天早晨室外气温不到十度,周赦余光掠过纪昙被风吹得伏低的小卷毛。   “把车窗关了。”耳朵都被冻红了,还吹。   纪昙操作着车门的按键,给自己留了条缝。   周赦感受着细细扫过他的脸的凉风,看都没看纪昙,“继续关。”   纪昙不动了,“我热。”   “你今天早上坐纪云薪的车,随便你怎么开。”周赦简明扼要,“现在你坐的是我的车,关了。”   纪昙反驳道:“周医生让我坐你的车。”   周赦不纪昙,操控主版面,将纪昙那边的车窗升紧锁死。   厚实的车窗玻璃挡住呼啸的车流风,车内的噪音骤然消失,耳膜都花费几秒重新适应车内的安静。   “你这么听话?”阴阳怪气的。   纪昙蹙了蹙眉心,“妈妈让我多听话。”   周赦的车停在纪昙大学门口,自动制动,“我让你关车窗你不关?”   到底哪里听话了。   纪昙很有自己的逻辑,“当然只能听一个人的话了,那么多人我都听,我每天都要忙得团团转。”   周赦转头,纪昙白嫩的颊肉洇着浅浅泛红的指痕,困惑了瞬,他早上用了很大的力气吗?   周赦下意识掰过纪昙的脸,指腹往上面蹭了蹭,试图将纪昙脸上那点红痕抹掉。   偏偏事不遂人愿,纪昙的嫩生生的脸蛋被周赦带有薄茧的指腹越磨越红,晕染成绯红的脂色。   周赦眼底的不解逐渐深重,径直捞起纪昙的手腕,凝软糯白皮肉上面宛若细线般的红印恰好跟自己虎口完全贴合。   纪昙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周文柏爽什么,他大概也知道了。   “你干嘛?”纪昙被周赦一连串的动作整得莫名其妙。   周赦松开手,口吻恢复之前的冷淡,“下车。”   就很无语。   “我肯定会告诉周医生的。”纪昙探腰去够车后座书包,大胆地朝周赦比中指,“你欺负我。”   周赦一言不发,像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纪昙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服气地下了车。   纪昙的选修课程考试时间比必修课程早一个月左右,临近考试,选修课必逃的大学生们也按时按点上课,生怕错过老师划分的考试范围。   纪昙没逃过课。   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很听话。   纪昙最后一节课是纪云薪任教的选修课,关于什么什么的艺术,纪昙记不太清,他就对艺术不感兴趣。   总归是选修课老师松,只要出勤率不太难看,怎么都能过。   纪云薪也保持这种大学默认的潜规则。   “让周赦送你回去。”   纪昙手机震了震,弹出周文柏新发的消息。   “好。”纪昙打开聊天框回复着。   纪昙习惯被交托,就像是父亲死后把他交托给母亲,程嘉妍不要他把他交托给纪瑗。   就像是纪瑗死后,他都已经成年,手里握着大笔遗产明明可以独自生活。   纪昙却又给自己选择一个可以交托的人。   纪昙没觉得这样不好,有人管着他,他自己才不会长得乱七八糟。   会有人给他修剪长歪的枝芽。   纪昙上纪云薪的课,都躲着他走,下课纪云薪想找纪昙,纪昙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根本找不到人,久而久之纪云薪也就放弃了。   纪昙不清楚周赦会在哪里接他,他没有周赦的联系方式。   纪昙漫无目的地闲逛。   “周律师,有空聊聊吗?”纪昙听出这是纪云薪的声音。   周赦声音一如他人,不近人情得厉害,“接人,没时间。”   纪云薪快速道:“就几分钟,不耽误你的。”   周赦没出声,似乎示意纪云薪快说。   纪云薪紧张得脖颈通红,吞咽着口水,像是在努力做心建设。   “周家和纪家的娃娃亲,”好像什么话只要起个头,讲起来就容易多了,纪云薪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些,正视着周赦,“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周律师可以考虑和我结婚。”   周赦眸光凝了凝,倒是没想过纪云薪会说这件事。   “我不想结婚。”周赦给出回答,生硬又果决。   周赦抬腿离开,反被纪云薪叫住,“那昙昙呢?你要是不跟我结婚,那昙昙就要和……”   周赦皱眉打断:“你是想和我结婚,还是不想让纪昙结婚?”   周赦问得犀利。   周家和纪家看好的始终都是纪昙和周赦,周家但凡换成周文柏,他们都不会推纪昙出来。   对于纪昙来说,这不是双向选择的娃娃亲。   和周赦结婚,纪昙娃娃亲的对象就是周赦。   没有周赦,纪昙身上就没有这门亲事。   纪昙不清楚里面的缘由,作为纪家人的纪云薪不可能一无所知。   所以纪云薪是想和周赦结婚,还是只是想抢了纪昙的婚事?   纪云薪怔了下,不是很流利道:“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你可能不记得我,我们小学和初中都是同一所学校,高中你和周哥出国后,我就没再见过你。”   周赦没什么触动,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结婚。”   纪云薪似有所料,周赦的答案也在他预设之中,只是笑容还是勉强起来,“那好吧,不打扰你了。”   纪云薪转身离开。   周赦眼尖地捉到墙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的纪昙,“出来。”   纪昙走了过去,好奇地张望着纪云薪略显失魂的背影,“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周赦掠过纪昙雪腮还没完全消失的红痕,更烦了,“你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了?”   纪昙听见周赦那句“不会结婚”,可这句话不都是用来搪塞拒绝别人的借口么。   好多口口声声说不想结婚的人都结婚了。   纪昙跟着纪瑗参加了许多这样人的婚礼,掰着手指头算下来,没结婚的只有纪瑗一个。   纪昙突然问道:“你不结婚跟我有关系吗?”   周赦眉心蹙紧,瞧着纪昙真心实意的表情,透出点带着冷意的嗤笑,“你真以为你的魅力大到……”   “我跟周医生谈恋爱,让你落下心阴影了吗?”纪昙不解地打断道:“不然,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纪昙不是周赦以为的自恋,他是觉得自己会影响全世界另一种程度的自恋。   周赦眼底的情绪忽然消散,定定看了纪昙几秒,“你知道就好。”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对象,我还不如…纪昙?”周赦话还没说完,就被身体不受控制瘫软的纪昙生生截停。   周赦手疾眼快地拦住纪昙的腰身,纪昙不受力地倒进周赦怀里。   纪昙脑子晕乎乎地靠在周赦胸膛,念念有词地告状,“我要给周医生打电话,你说我坏话,还把我气晕了。”   周赦摸了摸纪昙滚烫的额头,心里安定不少,捞起纪昙的腿弯把人横抱起来,“你果然是个麻烦。”   吹秋风吹成高烧,也是没谁了。   “没见过比你更不听话的人。”周赦轻飘飘一句话否决了纪昙多年的努力。   饶是纪昙再不认同、不服气,他也没有力气反驳周赦。   “不许哭,憋回去。”周赦连纪昙最后唯一的发泄渠道都关闭了。   纪昙撇撇嘴,老老实实被周赦开车送去医院。   周赦困住纪昙扭动的身躯,连他的眼睛一并捂住,“别动了,晕针都不消停,还想来第二针?”   纪昙克服恐惧,紧紧靠在周赦怀里,被扎针的手背跟木头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输完这袋消炎药,再挂半袋生盐水就可以了。”小护士调了调液体流速,告知道。   周赦礼节性地跟护士道了谢,慢慢松开捂住纪昙眼睛的手。   碍于早上,周赦没用多大力气,纪昙轻薄的眼尾晕红纯粹是纪昙自己吓自己,流了两滴猫尿。   周赦这时才发现,纪昙细嫩的脸蛋没有娇气到过了一天还洇红,软腮上绮丽的胭霞是纪昙过高的体温熏染出来的。   “又怎么?”周赦见纪昙时不时朝自己张望的浅色眸子,拧起眉心,“嫌医院椅子凉还是嫌它硬?”   不怪周赦这么问,纪昙早上坐他车时,真的要求过他路上能不能买个软垫,嫌弃车座太硬了还冰。   周赦的工作也要按时打卡,拒绝了纪昙不合的提议。   纪昙果然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纪昙是觉得医院的椅子不太舒服,但也不想让周赦觉得他太麻烦。   “游戏《真心恋爱》爱情线发生偏移,主角攻周赦拒绝主角受纪云薪告白,已开启纠正模式,请任务者配合。”   “现在请任务者检测主角攻周赦性取向是否为游戏设定(男)模式,为期三天。”   “有话就说。”纪昙面颊嫣红,沁雾的眸子被三十八度五的体温烧得有些迷离,吞吞吐吐的小可怜样让人恨不得撬开他的嘴巴说话。   纪昙迷迷糊糊去搂周赦的脖颈,嗓音黏腻,有些委屈道:“周医生,你抱着我输液好不好?” 第7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周赦,我只有团团了。”   周赦脑海里回荡着周文柏对他说过的话,等他回神,坐在他怀里的纪昙已经伏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纪昙滚烫的脸蛋贴在周赦的颈窝,呼出来的热气都能将人灼伤。   “我休息室的钥匙在门框上,团团要是累了,让他去床上睡。”   周赦关掉手机信息,护士也给纪昙封完了管。   “医院没有床位,你们明天再过来输液就可以,”护士交代道:“要是半夜复烧,最好直接送医院。”   周赦把纪昙送回哪里都不合适,他不想住在纪昙家里,也不想把纪昙带回自己的住所。   可以整夜兼顾纪昙病情还不尴尬的地方,好像也只有周文柏的休息室。   “怎么了?”纪昙被失重感惊醒,脑子却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周赦托抱着纪昙,腾出一只手箍住纪昙的下巴,将纪昙一点一点捱上自己侧脸的小脑袋挪开,“睡你的。”   纪昙的小卷毛蹭了蹭周赦的下巴,歪歪头又陷入沉睡。   周赦瞥过胸前纪昙凌乱的小卷毛,想起刚出生的小羊羔,它们身上的毛也是蜷蜷短短的,触手软绒。   周赦来过几次周文柏的休息室,不过都是很久之前了。   起码那个时候,周文柏的枕头还是医院的白枕,不是青草形状的儿童枕。   一看就知道是谁在用。   周赦调整好枕头位置,缓缓松懈着臂力将纪昙放到床上,饶是这样纪昙还是有瞬落空感,迷茫地颤了颤睫毛。   周赦径直覆住纪昙的眼睫,还是那句话,“睡你的。”   纪昙顺从地重新闭上眼睛,伴随着“咔哒”声,周赦掌心离开,屋子里恢复夜晚的黑暗。   周赦借着窗帘缝隙倾泻的月光给纪昙脱掉鞋袜。   周赦明天还要上班,没想委屈自己睡在周文柏休息室仅剩的办公椅上,把熟睡的纪昙往墙内推了推,背对着纪昙躺下。   枕头是纪昙的,被子也是纪昙的,周赦就占了半个床。   享受着“最好”条件的纪昙睡觉都不安生。   等周赦数不清多少次把纪昙无意识缠在自己脖颈的胳膊放回去后,周赦转身掐住纪昙双腕压在胸前,冲着纪昙酣然无觉的睡颜道:“你再折腾,就把你做成小羊肉串。”   纪昙听不到,睡梦中还是不舒服地往周赦怀里挤了挤,小脸儿闷在周赦健硕的胸膛,感觉到安全感才彻底不动。   周赦筋疲力尽,实在没心力跟纪昙一起折腾,也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纪昙虽然还是恹恹的,身上的温度已然降下不少。   “周大夫让我过来输液。”周赦听到门响去开门,一位高大的男护士拿着治疗盘和液体走了进来。   张遥跟周文柏关系不错,今天刚好他值班,受周文柏托付过来给纪昙输液。   张遥摆弄着纪昙纤薄细软的手,判断道:“得重新扎留置针,你手背有点脱针。”   留置针很少有过了一个晚上就不能用的,除非是重病患者或者血管弹性下降的老年人。   至于纪昙,“晚上睡觉不老实。”张遥给出结论。   纪昙有了点力气,自己捂着自己眼睛,让张遥重新扎的。   张遥有些乐,故意逗纪昙,“我的扎针技术比女护士还要好。”   纪昙恐惧地点点头,只想快点把张遥应付过去,让他快点扎,自己快点解脱。   纪昙不认识张遥,张遥也没见过纪昙。   张遥进门时扫过周赦脖颈处浅淡的红痕,大抵也清楚眼前长相漂亮明媚的小男孩和周医生的弟弟是个什么关系。   难怪周文柏给自己打电话请自己帮忙。   弟媳妇确实要好好照顾。   张遥动作麻利,见纪昙还紧张兮兮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笑道:“好了,把手放下去吧。”   纪昙试探性把手放下去。   张遥技术性攀比道:“你也觉得我的技术比那些女护士要好?”   纪昙犹豫地扫过张遥不算俊美但十分周正的脸以及他明显锻炼过的体型,“她们没你扎得疼。”   张遥不信,“我投诉率全科室倒数第一。”   纪昙可疑地沉默了,再次看了眼张遥肩膀处被紧紧绷起来的护士服。   “你就是周大夫的双胞胎弟弟吧,”张遥端起治疗盘,“你们兄弟俩长得又像又不像的。”   “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张遥补充道:“也别什么事都找我,刚收了个急发心脏病的病人,还挺忙的。”   周赦颔首,“麻烦了。”   张遥笑眯眯客套了下,转头看向纪昙,“那小孩跟你差不多大,长得好像还有点像。”   张遥问,“他叫纪恩谊,你认识吗?”   纪昙认识。   纪昙果断摇头,“没听说过。”   张遥拿着治疗盘走了,周赦借周文柏休息室的洗手池简单洗漱了下。   洗手池上方又块不大的小镜子,正好照到周赦脸和脖颈的范围。   冷水冲刷过周赦的高挺的鼻骨,顺着他锋锐的面部线条延伸,水珠坠到周赦削薄的唇角,湮没在他的下颌。   周赦忽地敛眉,定定盯着侧颈上明晃晃的红痕。   秋天没有嗜血的蚊子,只有趁着草地没有泛黄紧着吃草的小羊羔。   “你在看什么?”纪昙见周赦在镜子前静默不动,奇怪问道。   周赦淡淡垂眸,动作自然地抽出纸巾擦拭脸上的水痕,“没看什么。”   “游戏《真心恋爱》主角攻周赦对男人留下的吻痕无太大波动值,主角攻周赦存在性取向偏移情况,请任务者注意!请任务者注意!”   “饿傻了?”周赦停到纪昙面前,“想吃什么?”   纪昙摇摇头。   周赦皱眉,“想把自己饿死?”   纪昙从昨天发烧到现在,除了喝了点水儿什么都没吃。   “想喝粥,”纪昙眼巴巴看着周赦掏出手机,一副准备点外卖的样子,衔接道:“周医生煮的。”   周赦手指顿了下,周文柏会煮粥这件事他也是刚知道。   “外卖比他煮的好吃。”周赦独断将一份清火白粥加入篮子,干净利落地付了款。   纪昙嘴巴不是很叼,但他就是能吃出有没有塑料味。   “你是不是非要吃周文柏煮的?”周赦扫过纪昙细细喝了两口白粥,根本看不出哪儿减少的粥盒。   纪昙小声道:“外卖真的有味道。”   “你煮的我也吃的。”纪昙深刻地表达了不给周文柏添麻烦的态度。   反正只要是个人煮的,他就吃。   纪昙见周赦表情依旧不是很美丽的样子,指了指隔壁,退让道:“我去吃纪恩谊的早饭也行。”   最终,还有工作的周赦没跟纪昙耗费太多时间,把纪昙扔到隔壁,见他吃上了纪家给纪恩谊准备的早餐就离开了。   纪恩谊靠在升起的床头,看着纪昙不太熟练地用左手吃着本该属于自己的早餐。   纪昙皮肤嫩,昨天晚上的留置针被摘掉,透薄的手背青青紫紫深着淤癍。   纪恩谊食指夹着指脉氧,手背也是和纪昙相似的痕迹。   “你怎么了?”是纪恩谊问的。   纪昙喝着粥,不太在意道:“发烧。”   “你还有生病的时候。”熟悉的冷嘲热讽。   纪昙没会纪恩谊。   纪恩谊抬手抢过纪昙吃了一半的粥,“你差不多得了,你吃完我吃什么?”   纪昙咬着勺子,蹙眉,“我在吃你吃剩下的。”   纪恩谊找佣人要了个新勺子,“在你吃之前我一口都没动,怎么叫吃我剩下的,我现在在吃你剩下的。”   纪昙将勺子放回餐板,嘀咕道:“我剩不下。”   如果不是吃到一半被纪恩谊抢了的话。   “表少爷,中午需要我嘱咐家里多做份饭带过来吗?”纪家佣人询问纪昙。   纪恩谊听着佣人的称呼,皱紧眉心,“什么表少爷,他是我…”   “要的。”纪昙想了想周赦离开前不太明朗的脸色,估计除了纪家给他做的饭,他应该吃不上别的。   他不爱吃外卖。   纪恩谊的话被纪昙骤然打断,神情又阴翳起来。   “出去。”纪恩谊没心情继续吃早饭,让佣人将床头降下去,闭上眼睛对纪昙道:“除非你非要留在这里刺激我发病,想让我早点死。”   佣人是程嘉妍特意交代嘱托过的,知道夫人对这个小儿子多么看重,听完纪恩谊的话惴惴不安地紧请慢请将纪昙送走。   周赦一开始确实没有给纪昙做饭的打算,外卖哪里有味道了,他吃了十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   奈何周文柏困在钟沛怡那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纪昙是不是真的只要不是外卖他就吃这件事很难说,纪昙喜欢折腾人是实打实的。   纪昙甚至不是故意折腾人,纪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的小毛病。   有时候很好养活,有时候又很难伺候。   周赦中午从律所开车回去,用自家冷灶煮了锅肉粥,顺便炒了两个小菜,放进路上超市里买的保温桶里。   周赦家离律所、医院都很近,开车赶到医院时,还不到十二点。   周赦一路走到周文柏的休息室,径直打开门,眼皮未抬,“纪昙,我给你做了饭,你要不吃我就打死你。”   唇舌交缠的暧昧水渍声倏然停住。   周文柏慢条斯地抽出在纪昙高热口腔肆意扫荡的舌头,怜爱地亲了亲纪昙憋气憋到泛红的脸颊。   周文柏很无奈地看向门口的周赦,安抚地轻拍着深深埋进自己颈窝不出来的纪昙,“周赦,你要不要这么凶?” 第8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几声窸窣碎响过后,休息室安静下来。   纪昙扶着周文柏的肩膀张望四周。   周文柏低下头亲着纪昙挺翘的鼻梁,往下轻柔地啄吻纪昙厮磨到醴红的唇瓣。   被打断的亲密顺成章被周文柏引导中重新继续。   周文柏一手按着纪昙清瘦的后背,一手兜揽着纪昙软腴的腿根,更紧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周文柏的唇是软的,动作是温柔的,缱绻的神情无一不在诉说着周文柏对纪昙的珍视。   纪昙有随时叫停的权利,可他配合着张开嘴巴,容纳周文柏的进入。   “团团嘴巴里面的小珍珠呢,”周文柏清雅的声音染上令人着迷的沉喑,逗弄般对着小爱人亲昵,“怎么找不到。”   周文柏的吻密密落下,纪昙敏感的神经溺在温水,陡然生出失控的茫然。   纪昙纤软的手指不自觉抓握住周文柏脖颈处修整的领带,屈起的指骨抵在周文柏微微耸动的喉结,宛若学习捕猎的小兽咬住了敌人的要害。   领带不断收紧,周文柏喉结颤动的幅度都缩小起来。   纪昙目光清凌凌的,眨也不眨地看着周文柏如何怜惜地亲吻自己,静静的琉璃瞳孔却透得映不进去任何影子。   “团团的小舌头好烫。”周文柏最后吮了下纪昙的舌尖,才慢慢结束这场亲吻。   周文柏覆住纪昙扯紧自己领带的手,好似没有看见纪昙蕴不出情感的浅色眸子,故意皱了皱鼻子,“把周医生的嘴巴都烫伤了。”   纪昙的手被周文柏不动声色地牵住,揉开纪昙因用力泛白的指尖。   桎梏周文柏咽喉的领带骤然放松,肺腑得到赖以生存的大量空气。   剧烈的身体变化,都没有反馈到周文柏面不改色的脸。   任何动作,任何神情,都没有丝毫波动。   纪昙这时好像才回过神,眨眨眼,清透的泪珠圆滚滚地掉了下来。   “周医生,我生病了。”纪昙委屈地抱住周文柏,“发高烧才烫的。”   周文柏自然地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偏头贴了贴纪昙沾着泪痕的软糯脸颊,“唔,小可怜。”   纪昙也觉得自己可怜死了,泪汪汪地举起被针扎得青紫的手让周文柏看。   周文柏捉住纪昙的手,两人如同密谋国家大事般,慎重又仔仔细细检阅着纪昙手背的针眼。   周文柏心疼地亲了亲纪昙惨遭蹂躏的手背,搂着纪昙又亲了亲他的脸蛋,“我的团团受苦了。”   纪昙被周文柏细致到头发丝的哄法哄好了,吸吸鼻子,结束哭闹的流程。   “看看周赦给我们团团做了什么好吃的。”周文柏打开周赦留下的保温桶,将最上面一盘凉拌苜蓿和一盘小白菜拿下来。   最底下的皮蛋瘦肉粥还腾着热气。   “这是什么?”纪昙没见过苜蓿,“是草吗?”   周文柏拿着勺子搅着过于滚烫的粥,舀出一勺吹凉喂到纪昙嘴边,闻言瞥了眼,“苜蓿,是羊最喜欢吃…”   周文柏想到什么,掠过纪昙的卷卷的头发,戛然而止。   纪昙吃掉喂到嘴边的粥,疑惑地歪歪头,“羊最喜欢吃?”   纪昙咬着勺子,说话声音顺着勺柄震动到周文柏手指。   周文柏突然轻笑了下,“周赦可真够坏心眼的。”   虽然不清楚周文柏为什么有感而发,纪昙还是赞同地点点头,告状道:“他说他要打死我。”   “不会的。”周文柏夹了一筷子苜蓿喂给纪昙,凑过去抵了抵纪昙的眉心,望着纪昙清盈的琥珀眸小声促狭,“祖传的仆人还是很好用的。”   纪昙吃着鲜嫩爽滑的苜蓿,没太解周文柏的意思。   周文柏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周文柏退回原位,“进。”   纪昙以为是周赦去而复返,连忙接过周文柏手里的筷子,往嘴里扒拉着苜蓿。   “表少爷,小少爷让我过来给你送午饭。”纪家的佣人提着两个大饭盒,礼貌颔首。   纪昙真不挑食,除了外卖,他什么都吃。   一份粥,两份小菜比起佣人手里满满两大盒确实显得有些简陋,但他都吃上了,没必要再打开新的。   “你让纪恩谊自己吃吧,”纪昙指了指小桌上的饭菜,“我有饭吃了。”   佣人只是完成主人家交代的任务,被拒绝后就离开了。   “团团也不是不挑食。”周文柏捏了捏纪昙喝粥鼓起的软腮,“周赦熬的粥比我做的好吃?”   纪昙不回答周文柏这种死亡式提问,讨好地舀起一勺粥去喂周文柏。   “周医生辛苦了,周医生饿了吗?周医生也喝点吧。”   纪昙一连套下来搞得周文柏好笑又无奈。   周文柏吃掉纪昙喂给他的粥,煞有其事地品尝了下,挑眉道:“好像是比我做的好吃。”   纪昙笑弯了眼睛。   “乖。”周文柏把纪昙抱到腿上,拿过纪昙手里的筷子,“我喂团团吃饭。”   吃饭周文柏都怕累到纪昙。   吃完饭周文柏给周赦去了电话,没接。   周文柏语音、视频、电话连番轰炸,最终一个视频电话被周赦接起。   “干什么?”周赦微露不耐的五官出现在镜头,“我的客户告诉我,她的前夫就是这么信息轰炸她的。”   周文柏没回应周赦的冷幽默,直接问道:“你自己过来拿,还是让我给你送过去?”   是留在休息室的保温饭桶。   “扔了。”周赦没想到周文柏拿这点小事打扰自己,打算挂掉视频。   周文柏还有闲心调侃道:“我们周律师还挺财大气粗的。”   周文柏似乎偏头张望了眼,笑眯眯拒绝道:“普通饭桶扔掉行,团团洗过的饭桶不能扔。”   周赦透过屏幕,依稀听到对面的流水声。   “你脖子怎么了?”周文柏扫过手机里周赦裸露脖颈上面的淡红色。   周赦手一顿,不留痕迹地移了移镜头。   “你脖子怎么了?”周赦对着周文柏脖颈上那一圈还要深刻的红痕,掀起唇角,“纪昙怎么没把你勒死。”   周文柏佯装诧异,“我和团团是情侣,又不是仇人。”   “你最好在死前一直保持这种乐观。”周赦言尽于此。   “我当然会,”周文柏默契地绕过这个话题,转音道:“你偷偷给团团起绰号?”   周赦否认道:“…没有。”   “你到底有什么事?”周赦耐心告罄。   周文柏没有深究周赦回答中可疑的迟钝,“我要收权,帮我找个好律师。”   周赦目光敛起,定定落在周文柏不似玩笑的脸上,“前不久,你还跟我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此一时彼一时。”周文柏无所谓地扬唇。   一模一样的面容隔着屏幕相视,徒然生出奇异的怪诞。   周文柏率先败下阵来,“好吧,他们已经给你和团团定下婚期,不到一个月。”   “我等不了那么久,”周文柏视线微微放空,“我总不能真看着团团跟别人结婚。”   周文柏视线转向周赦,“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弟弟。”   周赦接收着周文柏目光中微不可察的妒意,敛眸,“我知道了。”   “这下没事了。”周文柏恢复了温隽的神情,“你可以挂了。”   周赦指腹移动到手机屏幕正中间。   屏幕对面的流水声还在哗哗作响。   “护士交代过不让碰水。”随着周赦话音传递过来,视频挂断。   周文柏愣了下神,放下被挂断的手机。   “周医生,我洗好了哦。”纪昙晃晃手里洗好的保温桶,水珠不可避免地飞溅到周文柏脸上。   周文柏握住纪昙胳膊,将人扯进怀里,抽出纸巾擦拭着纪昙湿润的手指。   “有人比我还惯着团团,”周文柏检查着纪昙手背上的留置针,薄膜贴得好好的,“洗碗都觉得是团团吃苦了。”   纪昙所当然认为周文柏说的是纪瑗。   “没有啊,”纪昙想了想,“妈妈说,吃别人做的饭,是要刷碗的,做人要有礼貌。”   周文柏对着纪昙能说会道的嘴巴咬了口。   纪昙吃痛得缩缩肩膀,“周医生?”   周文柏又含着纪昙被自己咬到的下唇亲了亲,“教训下在外面乱吃野草的小羊羔。”   纪昙无辜地皱眉,当即就要跟周文柏争论起来。   周文柏打断道:“团团好了,我带团团去冒险屋?”   纪昙摇头,“太黑了,我怕。”   “怕才要去。”周文柏还拉出一个人安慰纪昙,“周赦比团团还怕,我让周赦也去。”   两个胆小鬼一起去,比一个胆小鬼去,就没那么丢脸了。   纪昙要求道:“纪云薪也去。”   三个胆小鬼聚在一起,那他自己是万万不会丢脸了。   周文柏没意见,“如果他愿意的话。”   纪昙从周文柏腿上下来,“我去问问他。”   周文柏放开圈着纪昙腰身的臂弯。   纪恩谊住院,纪云薪做哥哥的,自然是要赶过来陪床的。   “纪云薪在吗?”纪昙去了病房,打开门往里面看了眼。   躺在病床上纪恩谊墨黑的眼珠转过去,“你在我的病房找纪云薪?”   纪昙环视一圈没见到人,走了进去,站在纪恩谊床边对纪恩谊道:“等纪云薪过来,你告诉他,我要约他去鬼屋。”   纪恩谊差点冷笑出声,“你跟纪云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你约他?”   纪昙不解,“关系不好就不能约了?”   纪恩谊瞅了纪昙脸上真心实意的困惑,讽刺道:“你到底是情感淡漠还是反社会人格,你怎么能接收情绪反馈迟钝到这种地步?”   无法接纳别人的情绪,无法给与别人情绪,更加无法分辨解别人的情绪。   每个人在纪昙这里都差不多,就像是没什么不同的人机,激不起纪昙任何感情波动。   比起普通的漂亮木偶娃娃,纪昙甚至还有危害别人的行为。   “算了。”纪恩谊也没想在纪昙这里得到答案,“反正你的病情记录都在纪瑗那里。”   “纪云薪去,我也要去。”纪恩谊略微提高声量,对纪昙道。   纪昙不愿意,“你去干什么?”   纪恩谊反问,“纪云薪去干什么?”   “谈恋爱。”纪昙如实相告。   纪恩谊不信,不妨碍他也说,“那我也去谈恋爱。”   纪昙皱皱眉心,“你跟谁谈?”   纪恩谊冷冷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我去鬼屋跟鬼谈。”   纪昙被震撼到了。   纪昙恍惚地出了门,对患有心脏病还能跟鬼谈恋爱的纪恩谊由衷敬佩。   “周医生,”纪昙瞥见熟悉的人影,黏黏糊糊抱住来人胳膊,“我都说好了,不过除了我、你、周赦和纪云薪,还要多加一个人。”   纪昙略微苦恼道:“纪恩谊也要去。”   冷淡的嗓音从纪昙身后传来,“我要去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纪昙下意识转头。   张遥和周赦并行而来。   路过的张遥助人为乐地揽着纪昙的肩膀,往自己旁边人的怀里推了过去,咂舌道:“孩子都烧傻了,这个才是你男朋友。” 第9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装作不清醒的样子靠在周赦胸膛,呼唤道:“周医生,我好像复烧了。”   周赦低头掠过依偎在自己下颌处的小卷毛,蔫哒哒的没精神。   明明今天早上摸着额头不烫了。   “你…”怎么又发烧了?   周赦眉心微敛,话头兀地被掐断。   周文柏走上前抚了抚纪昙柔嫩的后颈,配合道:“哎呀,好可怜的团团。”   张遥一听,职业病犯了,“复烧了?你等我给你拿个体温计。”   纪昙耳根慢慢染红。   “不用麻烦。”周文柏替纪昙拒绝道:“待会儿我给他测。”   张遥见状挠挠头,分不清这三个人是什么情况,云里雾里地走开。   “我们团团这次没认错人。”周文柏将纪昙从周赦怀里捞出来。   纪昙无辜地眨眨眼,慢慢环抱住周文柏的腰身,绝口不提自己刚才被张遥带偏的事。   “纪昙。”   纪昙耳尖微动,扒着周文柏的胳膊,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纪云薪推着纪恩谊的轮椅从后方出现,“恩谊告诉我,你有话对我说。”   “不如一块去花园?”纪云薪邀请道:“今天阳光不错,我们去那里聊天。”   纪昙觑了眼周赦冷硬脸,想也不想快速点点头,马不停蹄逃离这个让他尴尬的地方。   周文柏跟了上去,走几步路转身,“你也一起吧,商量商量约个什么时间。”   只是过来拿保温桶的周赦,“史蒂文?”   周文柏笑了下,随即收敛唇边的弧度,“不是,纪云薪。”   周赦抬起步子。   “纪云薪想要跟你结婚。”周文柏陈述道。   周赦面不改色,“我跟任何人都结不了婚。”   周文柏挑眉,“你在怪我?”   周赦沉默下去。   “开个玩笑。”周文柏站停在花园侧口,目光轻轻地落在花园里哄嚎啕大哭小孩的纪昙身上,眸底浮暖,“纪云薪想要纪家,跟你结婚是他能够选择的捷径。”   “纪家不会同意纪云薪的要求。”周赦摩挲出青铜打火机,描摹上面褪去的纹路。   “无所谓。”周文柏扬唇,“纪云薪不用和你结婚就能拿到纪家,我想他不会拒绝。”   周赦这时听懂了周文柏的意思,“你是想用纪云薪搞定纪家。”   “我和团团在一起,两家都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周文柏温隽的眉眼,透出丝不可窥见的轻傲,“只好让他们都听我的了。”   周赦不置可否。   “他不见得多喜欢你。”周赦视线同样落在蹲着与小孩子手舞足蹈比划的纪昙身上,“小心得不偿失。”   这件事,身为当事人的周文柏远比周赦看得清。   “我在他身边待着,他就装乖黏着我。”周文柏笑,“我要是出差,十天半个月他也想不起来我这个人,就跟我不存在一样。”   “你说情感冷漠症这个东西可真奇怪。”周文柏稀罕道:“所有人在他眼里就跟npc似的,在他眼前就存在他的世界里,不在他眼前就没这个人。”   周赦淡淡开口,“同一病症的临床表现也不尽相同,你应该比我知道。”   周文柏怎么不知道。   “对。”周文柏含笑挑眉,“所以他到现在都分不清我和你。”   周赦脸黑了下去。   “其实我接受能力还行。”周文柏不像安慰地安慰道:“起码他还是能分清我和纪云薪。”   周赦无语至极,“他又不是傻。”   甚至分不清人都是小毛病,“没有同心很容易出现反社会人格倾向。”   周赦不止一次提醒过周文柏。   “好很多了,纪瑗把他教得很好。”周文柏看着不远处说哭就哭、梨花带雨的纪昙,“你看他多会哭,多招人心疼,他已经学会一种情绪表达了。”   周文柏拿出身上的手帕纸上前,准备为纪昙擦拭眼泪。   纪云薪却抢先一步。   “你哭得时候不要四处看,很容易被人发现你是在装哭,容易多捱一顿揍。”纪昙激情教学,“你要像我一样沉浸地哭,妈妈才会觉得你委屈,心疼你。”   纪昙对于自己的技能熟能生巧,清透圆润地泪珠立马从浅色的琉璃眸子里滚落出来,漂亮的眼泪被明媚的阳光照着,折射着暖色的晕芒。   纪昙小时候是没有眼泪这种东西的,他看着纪云薪被他推下楼梯,纪恩谊在旁边吓得大哭,他不明白纪恩谊在哭什么。   哭泣的纪恩谊被程嘉妍抱起来带走。   他也被正好回纪家的纪瑗带走。   纪瑗会教他很多东西,几乎全部都是违反纪昙本能的,纪昙总是出错,久而久之学会了装哭逃避惩罚。   一开始纪瑗还能看出来,纪昙装多了有了经验,就显得可怜又无辜,纪瑗就会像程嘉妍抱起哭泣的纪恩谊抱起他。   “昙昙。”纪昙细白的下巴被走过来的纪云薪捏起,纪云薪擦拭着纪昙脸颊上的泪痕,目光停留在纪昙看似柔暖的琥珀眸子,“哥哥没有见你哭过。”   纪云薪目光下滑,掠过纪昙嫣红唇瓣上细小的齿痕,不留痕迹地偏移视线。   “昙昙要是被姑姑教出了属于正常人的感情,”纪云薪顿了下,“那就跟周文柏分手吧。”   “周医生的母亲不会同意昙昙跟周医生在一起的。”纪云薪宛若一位好兄长,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剖析利弊,“周医生家里希望昙昙能够跟周赦周律师结婚。”   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下,像是凤尾蝶振翅高飞。   “523,主角攻周赦的家庭背景。”   “无法提供,需任务者自行探索。”   纪昙是一家小游戏公司的老板,他们研发的全息游戏声称他们研发的主角有正常人情感,并非受程序控制。   有正常人感情的AI,是纪昙游戏研发最显眼的亮点,这代表着游戏有了更多的探索性。   这同时也为纪昙的游戏拉来更多的投资。   不过毕竟是史无前例,不可能纪昙拿出一张纸就能让人信服。   纪昙为了证明,亲身进入游戏验证。   只要主角攻周赦爱上游戏中任何一个npc就算纪昙成功,喜欢周赦很多年对周赦痴心不改的纪云薪就是纪昙为周赦选定的另一半。   “如果我能和周文柏结婚,周赦和纪云薪结婚的概率会提升吗?”   纪昙为了更快完成任务,增添了游戏没有的、和周赦相同代码的周文柏。   他和周文柏在一起,相当于多一次了对周赦的试错机会。   纪昙权利范围内的作弊。   “任务者可以尝试。”   人物是纪昙的,游戏背景是投资方防止纪昙利用剧情线创作的全新版本。   纪昙对《真心恋爱》游戏的剧情线一无所知。   今天纪云薪说的话足够引起纪昙的警觉,纪云薪的意思,周赦的感情线迟迟没有进展,跟他的原生家庭脱不开关系。   如果他能够突破周家,和周文柏在一起。   相对应周赦感情线阻碍也会少很多。   想到这里,纪昙冲纪云薪眨眨眼睛,“可是我更想跟周医生结婚。”   纪云薪怔了下,“为什么?你很喜欢他,可是昙昙,你到现在都分不清他和周赦。”   纪昙浅色瞳孔透出迷茫,“妈妈让我找个工作体面、又不花我一分钱的好人结婚,纪云薪,这样的人很少。”   纪瑗担心自己死后纪昙故态复萌,她严苛地制定一条条规训让纪昙遵守。   纪昙未来的伴侣,她都有要求。   必须是正常的好人,能够修剪纪昙长歪枝芽的伴侣,能够看管纪昙让他不至于丧失法律底线,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她让纪昙手里死死握住她给纪昙留下的所有遗产,不允许纪昙把钱花到其余任何一个人身上,避免纪昙沦落到没有物质保障境地。   “姑姑对你真好。”纪云薪话音一转,“但周赦未必做不到。”   纪昙又分不清周文柏和周赦,他选择谁又有什么关系。   起码纪昙选择周赦,不会受到钟沛怡的反对。   “可我更喜欢医生啊。”纪昙说完站起身,朝着周文柏的方向跑去。   纪云薪掌心攥着被纪昙泪水湿透的纸巾,指尖染上湿润。   “姑姑是医生。”纪恩谊操控着轮椅过来,“他选择的根本不是周文柏,是作为医生的周文柏。”   纪恩谊总结道:“他对医生这个职业充满滤镜。”   “爷爷已经和周家商量好,要把纪昙送到周赦那里,让纪昙和周赦培养感情。”纪云薪也站起身,“周赦改变不了钟沛怡的决定。”   “周文柏也不能。”纪云薪垂下视线,“没有哪个孩子能拒绝母亲的要求。”   “那完蛋了。”纪恩谊颇有些讽刺道:“爷爷手里捏着姑姑生前留下的东西,不怕纪昙不听话。”   纪恩谊黑黢黢的眼睛凝在纪云薪脸上,“我很好奇为什么周家和纪家想让周赦和纪昙结婚,大哥知道原因吗?”   纪云薪缄默着。   纪恩谊了然,“看来大哥知道。”   “也没什么不好。”纪云薪这样说。   纪昙跑到身形相似、容貌相类,两个同样高大俊美的男人面前,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   纪昙伸出双手,看看爱他的男朋友先把他接住,哪个就是周文柏。   纪昙的胳膊被一只把玩着青铜打火机的大手握住,纪昙下意识缠过去。   周赦手背被纪昙软嫩的掌心贴覆上,温热的皮肉刺激着敏感的神经战栗。   周赦行云流水地将纪昙推进周文柏怀里,“时间你们定,有空我会去。”   周赦大步阔斧地转身离开。   纪昙看着周文柏低下来瞧着自己的温润眼眸,咽了咽口水,嘀嘀咕咕试图给周文柏洗脑,“周医生我认出你来了的,是周赦先抓的我。”   “真的?”周文柏揽住怀里的纪昙,逗趣儿般捏了捏纪昙腰间的软肉,“我不信。”   “真的,真的。”纪昙痒得躲了躲,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黏糊地伸出胳膊搂周文柏的脖颈。   周文柏顺从俯下肩背,让纪昙双臂绕在自己后颈,将人抱起来。   纪昙柔嫩的唇瓣蹭着周文柏的下巴,张开嘴巴含住周文柏下巴上的皮肉,咬了口。   周文柏“嘶”了声,笑道:“团团干什么?认不出我恼羞成怒?”   纪昙松开牙齿,指着周文柏下巴上的牙印,偷腥小猫儿似的弯起清透的琉璃眸,“周医生下巴有牙印,周赦下巴没有,我真的认出来了。”   周文柏被纪昙逗笑,抵了抵纪昙鼻尖,“团团欺负人。” 第10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第三天烧就退了,身体病过之后还是有点虚。   纪昙不想耽搁课程,紧着病好第二天是周末就和周文柏去了鬼屋。   “团团这是怕黑?”周文柏踱步跟在左摸摸右看看对鬼屋布置好奇得不得了的纪昙身后,声音轻快,听起来分明是取笑。   纪昙好动地扒栏杆、翻箱子,试图找出鬼藏在哪里。   纪昙心神都被鬼到底藏在哪里,什么时候出来吓自己夺走了,努力抽空地回应周文柏的话,“怕。”   “好吧。”周文柏上前握住纪昙的臂弯,带人绕开地面凸起的障碍,“小心点,不要被绊倒。”   纪昙拉住周文柏的手,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周医生眼神真好。”   能看清心脏里每一条血管,视力能不好么?   周文柏将纪昙小一圈的手抓在掌心,“团团想让我帮你?”   纪昙欢快地点头,玩心大起,“周医生帮我一起找鬼吧,在鬼找到我们之前。”   周文柏受着纪昙黏腻地撒娇,应着,“好吧,好吧,我跟团团一起找。”   周文柏这边陪着纪昙玩儿,那边同行的纪云薪和纪恩谊则沉默很多。   “恩谊你不该过来,”纪云薪说劝道:“你的心脏受不了刺激。”   纪恩谊在漆黑的环境下操控着轮椅,心脏平缓地在胸腔跳动,“没四岁那年亲眼看见纪昙把你推下楼刺激大。”   “这是假的。”纪恩谊讽刺道:“当时你撞到头就变成真鬼了。”   纪云薪明明是受害者,对于这个话题总是缄口不言。   衬得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如祥林嫂般反反复复叙述这件事的纪恩谊像个偏执的疯子。   过于黑暗的环境是能激发人表达欲的,小情侣告白偏爱选择这种地方。   不必担心自己的紧张、羞涩被喜欢的人看到,也不必担心自己失败后,一览无余成为日后他人嘴里的谈资。   说真心话也爱选择这种地方。   不用担心自己说出什么恶毒的话让对方看到自己扭曲的脸。   没有视觉冲击,嘴巴里面吐出的恶语是打折扣的。   纪云薪缓缓道:“纪昙喜欢你比喜欢我多。”   纪恩谊看不清纪云薪脸上的表情,纪云薪说出的话却犹如钝刀子磋磨纪恩谊的神经,成倍地反应在纪恩谊的情绪上。   “我和纪昙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纪恩谊嫌恶纪云薪将他跟自己比较似的,讥讽道:“你算什么东西。”   两人不欢而散。   “你瞎转悠什么?”跟纪云薪分开的纪恩谊看到闷头乱走的纪昙,忍不住嘲弄,“你的周医生呢,他舍得让你一个人溜达。”   纪恩谊和纪昙吵架都是有来有回的。   一般纪恩谊先开头,吵个两三回,纪昙吵累了就差不多结束了。   纪昙的情绪顶多支撑他跟纪恩谊回几句嘴,然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纪恩谊等了两秒,没等到纪昙回嘴,皱紧眉心,“你哑巴…”   纪恩谊的脸被两根柔嫩的手指拂过,留下道冰凉湿痕。   纪恩谊下意识去摸,纪昙的指尖划过纪恩谊的掌心,同样凉凉的。   纪昙乐不可支,“我刚才从‘尸体’上摸的,是尸水哦。”   “你是傻子吗?骗小孩的你也信。”纪恩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沉郁的脸都显得生动起来。   纪恩谊身上没纸巾,处不了纪昙口中所谓的“尸水”。   纪恩谊将纪昙的手扯过来,骂骂咧咧拿着袖口擦拭纪昙手指上黏糊糊的水,“脏不脏?恶心人。”   纪恩谊给纪昙擦完脱下来,将脸上被纪昙整蛊的水渍也擦干净,嫌弃地扔掉手里的外套。   “我在跟周医生捉迷藏。”纪昙很开心口吻分享道:“看谁先找到谁。”   幼稚的情侣把戏。   纪恩谊冷漠地“哦”了声,“说不定他是为了把你骗走,出去嫖三分钟的娼。”   纪昙的三观被冲击到了。   显然纪恩谊歹毒的嘴跟淬过耗子药似的,还能说出更歹毒的话。   “瓢虫就是这样。”纪恩谊信誓旦旦道:“追求刺激,时间还短,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追求刺激。”   纪昙受不了纪恩谊这话,直接踹了纪恩谊轮椅一脚,“那是犯法的。”   纪恩谊也被纪昙的动作惹火了。   “你就那么护着他?”纪恩谊大声道:“你把纪云薪推下楼就不犯法了?你仗着你是未成年脱罪?!”   纪昙烦了,同样大声道:“我本来想推你的,纪云薪肯定会阻止我,所以我先把他推了下去。”   纪恩谊听完更生气,只是生气的点相差十万八千里,“从小你就听纪云薪的话,明明我才是你弟弟,你那么听他的话干嘛?!”   纪昙糊涂了,他要把纪恩谊推下去,怕纪云薪反对所以先推了纪云薪。   他到底哪里听纪云薪的话了?   再说纪恩谊是他弟弟又怎么了?难不成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去听弟弟的话吗?   纪恩谊见纪昙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冷笑两声,再也待不下去,操控轮椅掉头就走。   纪昙也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但是他要找周医生好好讨论他在生什么气。   “让你出来散散心,你又不高兴?”周文柏挑眉看向姗姗来迟的周赦,“不是说律所有事,来不了吗?”   周赦反问,“不是你特意把我和纪云薪约到一起,让我作伐子吗?”   被说穿的周文柏也不否认,“确实。”   “他有点把你当同类的意思。”周文柏隐隐感觉到。   周赦没体会出来,换了个话题,“你一个人?”   周文柏唇边弧度弯起,甜蜜的苦恼,“情侣间你追我赶的小游戏。”   “伴侣年纪小就是这样,总是你需要花费大把的时间和精力陪他玩。”   周赦解不了。   “所以你跑到这里躲懒?”周赦淡淡问道。   周文柏调整姿势靠在墙上,扭了扭酸痛的脖颈,“当然你也要解我年纪大了,连做三场介入手术,精力实在有些吃不消。”   周赦说:“你可以换个时间。”   “他的体力看起来还不如熬了一个大夜的你。”毕竟吹吹风就烧了三天,身体实在有些弱。估计现在也没完全恢复过来,很有可能短时间内没好好休息会又再病倒。   周文柏讳莫如深地摇头,“他身体还行,发烧是情绪病。”   周赦头一次听这词,很新鲜。   周文柏言简意赅,“他情绪波动起伏过大就容易发烧。”   所以他那天把纪昙送去学校接过来就发烧是?   周赦掀起眼皮,“你是说他发烧是被我吓的?”   周文柏见周赦不太好看的脸色,微笑:“我可没这么说。”   但周赦听出来,周文柏就是这个意思。   周赦转身就走,周文柏冲着周赦背影喊道:“要是团团找着急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他。”   周赦都没周文柏。   周文柏跟和小狗玩捉迷藏,自己爬到树上休息,看着小狗一圈一圈在树底下转圈的铲屎官有什么区别。   周赦脸很冷,走得虎虎生风,各路小鬼都没敢放大招吓他。   周赦走到一半,恰好看见纪昙和纪恩谊分道扬镳。   “你怎么在这儿。”终于找到周文柏的纪昙满脸不高兴地哒哒哒跑过来,把人抱住,小狗似的在人怀里嗅闻。   “干什么?”周赦掐着纪昙薄韧的肩膀把人从怀里推出来。   纪昙生气道:“纪恩谊说你去不正常消费了。”   什么不正常消费?   纪昙的肩膀被周赦大掌死死箍住,有些疼。   “xx。”纪昙大声道。   周赦本就被纪昙没分寸、越界的动作搞得别扭,又被纪昙胡乱编排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我忙都要忙死了,去哪里不正常消费?”   纪昙撇撇嘴,“纪恩谊说你三分钟也可以。”   周赦咬牙,“我二十六,不是六十二。”   周赦说完就又后悔,他跟纪昙辩驳这个做什么,讨论的对象都不对。   “我带你去找…”周文柏。   “周医生。”纪昙没被周文柏大声说过话,受不了现在周文柏说话的态度,忍不住撒娇让周文柏服软,“我怕黑。”   周赦的话强行被纪昙打断,纪昙是个会缠人的,黏黏糊糊去抓周赦的胳膊,将自己往周赦怀里挤。   “你怕黑,你来鬼屋自己转?”周赦语气怀疑。   周文柏知道纪昙骗人但是不会拆穿,周赦不知道纪昙骗人更加拆穿不了。   “那我比起怕黑更喜欢和周医生一起玩嘛。”   周文柏听到纪昙这话会很受用。   周赦听完只觉得纪昙是个小恋爱脑。   “情绪病”在周赦脑海萦绕不散,烧三天再烧三天,半条命就没了。   “你从现在开始闭嘴,我带你走。”周赦想得很好,纪昙乖乖跟着他,然后找到周文柏把人扔给他完事。   只是周赦算错纪昙磨人的功力。   “周医生,你抱着我走。”纪昙踮起脚尖去够周赦的脖颈。   “不行。”周赦扼住纪昙不安分的双腕,拒绝了纪昙无要求,“两个人抱着怎么玩,自己走。”   “我玩累了,不想玩了。”纪昙给出的由也非常充足,“我想周医生抱着。”   周赦在纪昙继续小嘴儿叭叭叭地扰人和更快地带着纪昙把人扔给周文柏两者之间很快就有了决断。   周赦捂着纪昙的嘴把人抱起来。   纪昙搂着周赦的脖子,眨巴眼睛。   “523,我和周文柏培养好感情,周文柏会让我和他一起面对周家吗?”   “请任务者自行探索。”   系统提供不了纪昙任何帮助。   纪昙被周赦捂得太紧,隐隐呼吸不畅,努力鼓起腮帮子朝周赦掌心吹气。   “任务者要是能分清周文柏和周赦,或许能够推进主角攻周赦的感情线。”   “每个人都想要在伴侣心中自己是唯一。”523数据分析道。   周赦见双胞胎哥哥的伴侣总是分不清自己爱人是哪一个,恐怕是会对爱情产生些许怀疑的。   纪昙分不清,这原本就是他自己造出来的bug。   “523,一模一样的代码我真的分不出来。”   523沉默良久,半晌道:“每个被创造出来的代码对他的造物主感情都是特殊的。”   纪昙依稀记得这个副本大部分人物代码都是他刚毕业时一宿一宿敲键盘编纂出来的。   “很好玩儿?”周赦掐住纪昙脸蛋,让纪昙没法使坏朝他掌心吹气。   纪昙把周赦的手掌扒拉下来,不乐意道:“我要被你憋死了。”   周赦瞥过纪昙抿起的唇肉,松开手,“你老实点。”   纪昙揉揉自己被周赦掐得有些酸的脸颊,“周医生,你要是欺负我,我以后就不跟你结婚了。”   周赦对纪昙的威胁无动于衷,他稀罕?   纪昙见自己对付周文柏百试百灵的小招数失效,以为自己作过头,示弱讨好地搂住周赦的脖子,小声道:“周医生你别生气,我跟你结婚的。”   纪昙的小爪子也不知道摸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冰得周赦温热的后颈一哆嗦。   周赦口鼻都被纪昙身上说不出的馨香围溺,直直往他更深处的肺腑里钻。   周赦卡住纪昙试图往他脖颈圈得更紧的胳膊,避免自己被没个轻重的纪昙勒断喉咙。   “周医生怎么不说话?”得不到回应的纪昙闹人地催促着。   他又不是周文柏,他说什么?   他现在装成周文柏把纪昙送到周文柏身边已经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他配合纪昙哄他娇作的小脾气?   周赦含糊地“嗯”了声,只当回应了纪昙,想让他尽快消停下来。   纪昙不是很满意地将自己凉凉的手指贴在周赦的脖子里,一个劲儿地问,“周医生想不想跟我结婚?”   周赦剧烈地打了个寒颤。   纪昙使坏没边儿,发现他怕凉就非要用他的脖子暖手。   周赦受不了,腾出手去捉纪昙,略微提高声量制止纪昙的为非作歹,“想!”   周文柏能不想吗?周文柏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最后能够和纪昙结婚吗? 第11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自然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见家长?”   周赦捉住纪昙作乱双手的掌心不由得攥紧。   周赦走神地想,要是周文柏在这里肯定能回答好纪昙这个问题。   “你又不说话?”纪昙不高兴地挠周赦的手心,撒娇的小动作。   绵软的痒意透过皮肉延伸到骨髓深处,找不到落脚点。   周赦脚步迟缓下来,“不是每段婚姻都要得到家长认可的。”   周赦的话没有问题,却不适用于纪昙。   “不行。”纪昙坚定开口,“妈妈让我和被对方家里接受的人结婚。”   可是,钟沛怡永远不会接受纪昙和周文柏结婚。   周赦下意识收紧臂弯,用力抱了抱纪昙。   纪昙不适地挣动了下,奇怪道:“怎么了?”   纪昙在纪瑗的安排安排中,就是要规规矩矩过完这一生。   不出格,不出挑,在她限制的方框里逾越不出一步。   上学不逃课,恋爱找个好人,结婚要被对方家庭接纳,思想古板又守旧,完全不给其他意外一点考虑机会。   纪昙一直乖乖地践行着。   “没事。”周赦终于停下脚步,将怀里的纪昙放下来,音色很轻地询问,“纪瑗想让你做个什么样的人?”   纪瑗想要情感冷漠症的孩子成为什么样子呢?   纪昙想了很久没想出答案,很轻地吸了下鼻子。   纪昙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周赦想到这里,从手帕纸掏出一张馨香柔软的纸巾按在纪昙的小鼻子上,“擦擦。”   纪昙接过纸巾在发痒的鼻尖揉了揉,忽地搂抱住周赦的胳膊,细白的下巴抵在周赦胸膛,仰着明媚的小脸儿甜甜地看人。   “怎么?”周赦没碰他,也没推开。   “像手帕纸,”纪昙宛若饴糖的瞳眸清清亮亮的,“方方正正、干干净净。”   这绝对是纪昙刚想出来的。   周赦喉结幅度很小地颤了下,发出几不可闻地哼声,像是笑。   纪昙察觉到对面人态度软和,无师自通地缠人缠更紧。   周赦这次却握着纪昙绵绵的胳膊从自己的手臂拿下来。   纪昙怀抱骤然落空,窸窣的脚步声乱了瞬,过于黑暗的环境使纪昙的心脏极速跳动几下。   纪昙眨眨茫然的睫毛,不确定地小声喊道:“周医生?”   下一秒,纪昙被扯进温暖可靠的怀抱。   “周医生在这儿。”清醇的声音在纪昙耳畔响起。   纪昙的心落到实处。   周文柏低头在纪昙软腻的颈窝嗅闻着,高挺的鼻梁蹭在纪昙柔嫩的皮肉上,嗓音含笑,“嗯,团团牌小手帕纸,香香的。”   纪昙被周文柏蹭得想笑,笑着往后躲,“周医生也香香的。”   纪昙闻了下周文柏掠过鼻尖的发丝,“好像比刚才更香?”   周文柏抬起头,揉了揉纪昙软软的小卷毛,“刚才是什么香味,现在是什么香味?”   纪昙弯着眼睛乐道:“刚才是阿弥陀佛,现在是哈利路亚。”   周赦是从周家过来的,染了一身钟沛怡供奉神明的香火味。   周文柏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和木质香水味道混杂,也确实颇有些西方耶稣空远的气息。   周文柏被纪昙神奇的形容逗笑了。   “看来我们团团两边都有涉猎。”周文柏亲了亲纪昙软嫩嫩的脸蛋,“都很了解呢。”   纪昙纯粹信口胡说,察觉到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小动物般亲亲捱捱去找周文柏的唇。   周文柏扶住纪昙软韧的后腰,方便纪昙更好地动作。   纪昙蹭到周文柏的唇,张嘴含了含,又松开,“周医生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家长?”   周文柏追着纪昙香甜的唇瓣,亲了又亲。   “团团这么想嫁给我啊?”周文柏搂抱着纪昙温温软软的小身体,身体隔着布料贴合,周文柏的心脏仿佛都得到填充。   “团团想要的都会得到。”周文柏的唇贴在纪昙额角许诺,“周医生的家人也会喜欢团团的。”   “我跟团团的婚姻是被两方家长都祝福的。”周文柏对纪昙保证道。   好像太容易了。   纪昙卷翘的睫毛颤了下,亲上周文柏的唇角,窝在周文柏怀里不动了。   “任务者解决掉周家,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纪昙没有不满意。   “还没解决。”   “任务者不要忧思过度,主角受对主角攻告白失败都能让任务者高烧三天,任务者不调整心态,接下来的任务很难完成。”   “…我知道。”   周文柏带纪昙离开鬼屋就被告知纪恩谊心脏病突发已经紧急送往急诊。   “我带你过去看看?”周文柏揽着纪昙的肩膀,环视周围,没看到一起来的纪云薪以及后到的周赦。   应该都去医院了。   纪昙不太想去。   周文柏摸了摸纪昙微微汗湿的额头,有些凉,“团团跟我去医院量个体温,我担心团团复烧,顺便看看纪恩谊行不行?”   纪昙点点头。   医院很近,周文柏带纪昙检查完,时间就有些迟了。   纪恩谊的病房里狼藉遍地,花瓶、枕头、不知名的液体散在地板上,甚至还有几滴鲜红的血渍。   护士正在给拔了针的纪恩谊,换手重新扎针、输液。   纪恩谊的脸比医院的枕头还要苍白没有血色。   如同了无生气的木偶。   “纪昙,病房里有些乱,你就不要进来了,小心伤到。”纪云薪对伫立在病房门口犹豫进不进来的纪昙道。   纪昙闻言皱眉退了一步,抬眼时,纪恩谊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   “进来。”纪恩谊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过般沙哑。   纪昙避开地上的障碍物,一走到纪恩谊病床边,就被纪恩谊伸手死死抓住腕部。   纪昙觉得纪恩谊抓他抓得太紧,有些勒,不舒服地挣了挣。   纪恩谊抓纪昙的手是被他拔掉针头的手,纪昙略微动动,纪恩谊的手背就晕开一片血迹。   即使是这样,纪恩谊的力气都没松动片刻。   “都出去。”纪恩谊对着病房其余三个人说道。   周文柏见纪昙看到纪恩谊手背渗出的血液霎时驯服下来的样子,依言走出了纪恩谊的病房。   紧接着是周赦。   纪云薪脚步踟蹰了下,纪恩谊立马掷出手边的杯子,“滚出去。”   玻璃杯碎在纪云薪脚边,残渣溅落在纪云薪裤脚。   纪云薪也走了出去。   纪云薪离开纪恩谊病房前,他听见纪恩谊偏执地对纪昙低吼道:“我是你亲弟弟,你要听我的。”   纪云薪手指神经质地抖了抖。   病房门关合。   “学校还有事,有空再会。”纪云薪扫过周赦,对周文柏微微点头,离开了医院。   周文柏问道:“先前程嘉妍来过?”   周赦“嗯”了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是纪云薪同意合作,坏消息是纪恩谊听到了?”周文柏按了按自己的颈骨。   “对。”周赦顿了下,“纪恩谊还听到我和纪云薪谈论八岁那年发生的事。”   周文柏手指动作凝住。   “纪云薪为什么会知道?”   周赦眼眸半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听起来对我也不是坏事。”周文柏开口,表情却不像他的声音那样风轻云淡。   周赦抬眼,“如果你认为的话。”   周文柏唇边的弧度收敛,“我去趟周家,帮我照顾团团两天。”   “我…”周赦罕见地面露迟疑。   周文柏神情彻底淡了下去,“周赦你知道的,我只有团团了,我不能没有他。”   周赦薄唇微动,终究没再拒绝,偏开视线,“你尽快回来,他特别难伺候。”   周文柏忽尔笑出声。   周赦蹙眉,分不清周文柏是嘲笑还是什么。   “他还小嘛。”周文柏清清嗓子,将笑意压下去,决定不再触亲弟弟霉头,“你不也给他起外号,就当是扯平了。”   周赦眉心的褶皱更深,“…我没有。”   纪昙那些小脾气、小性子以及纪昙无数次认错人,是他起个外号抱怨一次纪昙就能扯平的吗?   显然周文柏偏袒纪昙偏袒到没有底线。   周文柏根本没有觉得纪昙麻烦精的性子给周赦的生活带去什么苦恼。   周文柏私心觉得纪昙又甜又招人爱,麻烦也是甜蜜的苦恼。   “对,你没有。”周文柏挑眉,笑了下,“团团给你起了,你可以给他起一个当是报复他。”   周赦的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偏偏张不开口,配合他那张冷硬的脸,有些滑稽。   周文柏却不继续说了。   周赦还是没忍住问道:“他给我起什么外号?”   “抱歉。”周文柏恰到好处露出个歉疚的表情,在小爱人和亲弟弟两者中间选择了前者,“团团不让我告诉你,说这是我跟他的小秘密。”   周赦的脸色更难看了。   周文柏好整以暇拍拍周赦的肩膀,一副拿纪昙没办法的样子,“你知道的,小孩子总是有很多小秘密。”   周赦掸开周文柏的手,冷哼,“小秘密?是你们两个的小情趣吧。”   还要拉无辜的第三者入局。   周文柏但笑不语。   周赦准备离开,病房门发出轻微响动,在纪恩谊病房待了差不多十分钟的纪昙走了出来。   周赦正对着纪恩谊病房门口,纪昙一出来看到的就是他。   纪昙清润的浅色眸子看向周赦,目光纯净。   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或许有探究和好奇,可能又在分辨他是周文柏还是周赦。   周赦这次却匆匆移开视线,“律所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别看了。”周文柏走上前摸了摸纪昙的脸,“跟团团商量件事?”   纪昙收回眸光放在周文柏脸上,“什么事?”   “我要出几天差,团团让周赦照顾几天,好不好?”周文柏询问纪昙的意见。   纪昙如往常般,乖乖答应,“好。”   周文柏却不太满意地捏了捏纪昙软软脸颊肉,“答应这么快?不怕我吃醋?”   纪昙仰起雪白的小脸儿去亲周文柏的下巴,“周医生吃醋了吗?”   周文柏感受着纪昙落在自己下颌的软糯的轻吻,狐狸似地眯了眯眼睛,故意道:“有点。”   纪昙亲上周文柏的唇角,“那这样呢?”   周文柏揽住纪昙轻薄的肩背,唇角翘起,“好像还有点。”   纪昙亲上周文柏的唇,亲了好几口,最后还咬了下,眼尾弯起,“这样呢?”   周文柏抱起纪昙,顶着被纪昙咬出牙印的唇,亲了亲纪昙笑盈盈的眼睛,阵地沦陷,“团团乖得让人吃不起来醋。”   “有什么可吃醋的呢?”纪昙不解,“周赦跟周医生长得一样。”   纪昙犹豫了下,“就是名字不一样。”   周文柏好笑地反问纪昙,“合着我们双胞胎还得名字一样?”   纪昙乐了下,“不是,就是别的双胞胎的名字很相近。周赦不应该叫周赦,他应该叫一个跟周医生类似的名字,他得叫…”   周文柏捂住纪昙即将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吓唬纪昙,“不许给周赦起外号,小心被他听到。”   纪昙眼眸滴溜溜看向周文柏,噤声。   周文柏放下手。   纪昙小声嘀咕,“也不算给他起外号吧,我就是觉得他的名字应该得跟周医生搭配着来。”   “所以你给周赦起名叫周武松?”周文柏挑眉,戳破纪昙小脑袋里打转的坏主意。   纪昙又咯吱咯吱乐起来。   周文柏板着脸看他,眉眼却依旧温隽。   纪昙忍不住笑,又贴上去讨好地亲周文柏的脸,“周医生,你帮我保密,你别告诉他。”   周文柏眼底蕴笑,“团团给我封口费,我就帮团团保密。”   纪昙“啵”在周文柏唇上,“周医生跟我是一伙的,对不对?”   周文柏还能怎么办?只能叛变周赦,举起名叫团团的大旗。   “嗯,我跟团团是一伙的。”周文柏应和着纪昙。 第12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抓得好重。”周文柏摩挲着纪昙凝白皓腕上的红痕,温热的唇往上贴了贴,“心疼我们团团。”   “假心疼。”纪昙指责道:“纪恩谊让你出去的时候,你跑得可快了。”   虽然是分不清,但是周文柏和周赦跑得一样快,不用特地认是哪个。   周文柏轻笑:“我哪有。”   “不是团团自己想要留在那里吗?”周文柏拿着开出来的药膏往纪昙手腕上涂抹,找着纪昙愿意留在那里的由,“因为他是团团的弟弟?”   纪昙不是很喜欢听这话,“我没有弟弟,妈妈就收养我一个,她说我是独生子。”   “嗯。”周文柏顺着纪昙的意思开口,“我也不想有弟弟。”   “为什么?”纪昙抬头,困惑询问周文柏,“你也不喜欢周赦?”   就跟他不喜欢纪恩谊一样。   “不是不喜欢。”周文柏把纪昙抱在腿上,吹着他手腕上涂抹的药膏,斟酌道:“就是两个人一起吃苦的话,会忍不住把降落到自身的不幸归咎于对方。”   “团团也是这样吗?”周文柏握着纪昙的小臂,不让纪昙乱动导致衣袖沾染到药膏,“会觉得自己被送养给纪姑姑是因为纪恩谊的存在?”   纪昙摇摇头,“不是,妈妈不让我跟纪恩谊玩儿,所以我才讨厌他的。”   周文柏微微有些诧异,“纪姑姑不让你跟纪恩谊玩儿?”   纪昙想了想,“先前那个妈妈也不让。”   纪昙的生母程嘉妍。   周文柏大概了解纪昙的经历,闻言收紧臂弯,让纪昙完全陷进他的怀里。   “周赦小时候很调皮,总是不想写作业就出去玩儿,妈妈就让我看着他。”周文柏清雅的嗓音缓缓叙述着,慢慢地把纪昙带入他的回忆。   “我跟他的性格天差地别,我更喜欢先完成计划。”周文柏眉心敛起,“那天偏偏被他说动了,我放下还没完成的一半作业,和他一起去了公园。”   纪昙突然插嘴,“玩什么?”   周文柏愣了下,望向真的很好奇周赦用什么游戏说服他出去玩的纪昙,眼底的情绪松弛下来,“谁知道?”   “可能是办家家酒?”周文柏打趣道。   周文柏指尖拨动着纪昙细软的小卷发,掠过纪昙精致漂亮的眉眼,“或许当时昙昙就是小新娘,所以我迫不及待跟着周赦出去了。”   纪昙弯起眼睛,“我比你小。”   周文柏比纪昙大六岁。   两岁的纪昙不会是八岁周文柏游戏中的小新娘。   “所以我等到团团长大。”周文柏爱怜地亲了亲纪昙藏笑的眼睛,“以后团团就是我的新娘。”   “可惜那个时候确实没有遇见和团团一样漂亮的小新娘。”周文柏抚着纪昙的肩膀,“而是遇见一个精神病,他绑架了我和周赦。”   要不是周赦,他就不会出去,也就不会遇见绑架。   周文柏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没有周赦,单单是他一个人,那天他就决计不会去公园,决计不会遇上绑架吗?   谁都不能笃定。   只是找一个发泄口而已。   “别跟周赦生气,也别跟自己生气。”纪昙轻轻啄着周文柏的唇,“别把被绑架当成越不过去的不幸。”   “团团宝宝怎么这么会安慰人。”周文柏揽着纪昙的腰身,温隽的眉眼微低,“团团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还在跟周赦计较?”   “都有。”纪昙实话实说,“周医生跟周赦计较不就是跟自己计较吗?”   “没道责怪受害人而不去将加害者绳之以法的。”周文柏捏起纪昙细白的下巴亲了口,“我早就不跟周赦生气了,在我看完心医生之后。”   纪瑗就是他的心医生。   纪瑗说,看心医生的人往往是家里病得最轻的。   周文柏不知道纪瑗说得对不对。   周文柏当时想,他和周赦当中,肯定是他病得最重。   纪瑗还说,她讨厌所有患有心疾病的人。   但是她后来收养了一个患有先天性心疾病的孩子。   纪瑗和他解释,她是看在纪昙会乖乖听她的话,会变好才收养他的。   一个除了工作眼里几乎没有其他的女强人,这话让周文柏听起来,太像是纪瑗成为母亲后对属于自己的小跟屁虫沦陷了。   现在他遇到了纪昙,他也沦陷了。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单纯地纪瑗对纪昙的滤镜。   纪昙确实很乖。   “好了。”周文柏轻轻挑眉,“周赦没事,团团该专心致志安慰我了。”   周文柏勾起纪昙明媚的小脸儿,贴近,静静等待着纪昙的主动。   “你老是让我亲你。”纪昙不满地抱怨道:“除了亲你,就没别的让你开心的事吗?”   倒也不是。   周文柏故意揶揄道:“团团要是有一天能分清我和周赦,我会更开心。”   纪昙眼眸闪过心虚,讨娇地搂住周文柏脖颈,立刻变脸道:“我让周医生吃我嘴巴里面的小珍珠。”   纪昙软软的尾调小钩子似的扒在周文柏鲜活跳动的心尖儿上,甜得腻人。   周文柏喉咙急促滚动两下,压了又压才轻轻吻了吻纪昙柔嫩的唇角,无奈叹息道:“撒娇鬼,别招我了。”   周文柏简单收拾着纪昙的行李,把他送到了周赦那里。   周文柏很难和纪昙解释他为什么要去周赦那里住。   好在,纪昙习惯听安排不爱发问。   “别挑我主卧。”周赦跟在为纪昙挑选房间的周文柏身后,蹙眉阻止周文柏的疯狂行径。   周文柏脚步微顿,“你这个房间阳光好。”   “…三楼还有个同样格局的房间。”   周文柏杞人忧天,“团团在三楼喊你的时候,你听不见怎么办?”   周赦现在确实有些头疼了,“他没事喊我干嘛?”   周文柏不智的行为收敛了些。   “隔壁行吗?”周赦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次卧,独立卫浴。”   周赦赶在周文柏开口前,“他每天上学,房间要什么阳光。”   也是。   周文柏开窗给这间没住过人的房间通风,接过周赦递给他的四件套,给纪昙即将入住的房间床褥换了套新的。   “那边不一定找纪昙麻烦。”周赦站在房间门口,“毕竟他们本来就是想让我和纪昙结婚。”   周赦这里反而是对纪昙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周文柏也知道。   “周赦,我以前会想那天我要是不跟你去公园结果会怎么样?”周文柏忽而启声道。   周赦蜷了下指尖,半晌才道:“会怎么样?”   周文柏极轻地笑了声,“不知道。”   “纪瑗说看心医生的人往往是家里病得最轻的。”周文柏掠过周赦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甚至对方眼底那几点寒凉都与自己别无二致。   “我当时并不认可她的说法。”周文柏转了转话音,“现在却觉得她说得很对。”   “周赦,我走出来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周家双胞胎幼子绑架案太轰动了,铺天盖地的新闻甚嚣尘上,数不清的人围观这场豪门绑架案最新讯息。   绑架犯是个精神病,不是为了朝积累无数财富的周家索要钱财。   只是两个小孩子游玩时碰到了分尸现场,被犯罪分子发现,拉了进去。   “你现在是我的同伙了,不要向帽子叔叔举报我,小朋友杀人也会坐牢的,哈哈哈。”   绑架犯古怪的笑声不断回荡在周赦脑海,周赦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   周赦勉力闭了闭眼睛,努力将那天血腥的画面从记忆里铲除。   只要周赦不刻意去想,好像他就从未经历过那可怕的一幕。   “你不是走出来了,你只是寻找到新的支撑。”周赦深呼吸着吐字,“周文柏,你把纪昙当成你迎接新生的支点,这不牢固。”   要是支点消失,周文柏只会陷入比之前更糟糕的境地。   周文柏清楚,但他不接受。   “团团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周文柏终究没有听进周赦的话。   周赦定定看向周文柏,欲言又止。   “可以吃饭了吗?”纪昙踩着白色毛茸茸的小兔子拖鞋跑上楼,“我饿了。”   正欲转身离开的周赦把跑过来的纪昙接了个满怀。   纪昙愣了下,纪昙分不清两人的时候,不会对周文柏有什么亲密动作,省得认错人尴尬。   这次,周赦却直接把纪昙抱了起来。   纪昙下意识搂上周赦脖颈,雪白纤细的小腿挂在周赦坚实的臂弯。   纪昙无知无觉,自然放松地晃荡着两条细伶伶的小腿,根本没认出抱着他的人是谁,习惯性歪歪头撒娇道:“什么时候吃饭?”   “周赦,”周文柏音色微不可察沉了沉,“别逗团团,把他给我。”   纪昙在周赦胳膊蹭来蹭去的小腿肚戛然而止,柔腻的触感也不像羽毛般时不时瘙痒着皮肤,而是僵硬地紧贴着。   纪昙慢吞吞地松开圈在周赦脖颈处的手臂,神情茫然。   周赦漆黑的瞳孔凝在纪昙略显惊慌的脸色,直到纪昙抖开卷翘的睫毛,露出含着水色的琥珀眸,周赦转身将怀里的纪昙送进周文柏手中,声线平直,“你的羊妈妈在这。”   “周赦在跟团团开玩笑。”周文柏安抚地碰了碰纪昙微微湿润的眼睫,手掌顺着纪昙单薄的脊背。   纪昙抿着嫣红水润的唇肉,小声控诉道:“一点儿也不好笑。”   周文柏手掌顺着纪昙纤韧的腰身,摸到纪昙裸露在空气中软白细凉的小腿,“团团穿得好少,冷不冷?”   纪昙动了动被周文柏另一只手压得很死的腿根,一直处在空气中的双腿不冷,被周文柏接手途中骤然脱温的右脚有些发凉。   纪昙正想开口回复周文柏,却被另外一道相同的音色截断。   “拖鞋掉了。”   纪昙纤弱的足踝被周赦修长粗粝的手指抓握禁锢在掌心。   纪昙俯视着在身侧半跪下来的周赦,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一模一样的人抱着他,一模一样的人跪下来给他穿掉落的拖鞋,本就分不清两人的纪昙,更加头晕目眩。   偏生这个怪诞的世界能够产生如此诡谲的场景。   “周文柏。”纪昙紧紧缩在周文柏怀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在这个场面的失措,声音都细细弱弱的。   周赦给纪昙套好拖鞋,指节才一根根松开,站起身伫立在纪昙眼前,像是静穆肃啸的深山,里面隐匿着足以让纪昙恐惧的山神鬼怪。   纪昙雪嫩的皮肉又浮上一层胭色。   “团团自己先下楼。”周文柏将纪昙放下来,单手捧着纪昙雪白的小脸儿,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一会儿就来。”   纪昙点点头,看都没看周赦,跑出这个氛围兀地变得令人窒息的房间。   周赦抬眼,“哥…”   破风声袭来打断周赦的话。   周文柏解开身上的西装扣,一拳径直砸向周赦唇角,没有留力。   周文柏发丝散落到额前几缕,温隽的眉眼冲破无用的修饰,眼底的寒意比周赦终年不化的脸还要冷,“有病去治,别闲得招他。”   周赦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撕裂,溢出几滴鲜血,眼眸半垂看不清更深处的情绪。   “收拾好再出来,省得吓到人。”   周文柏离开前给屋内的周赦关上了房门。 第13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周文柏下了楼,纪昙窝在沙发角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   周文柏神情软化下来。   “团团被吓到了?”周文柏走过去将纪昙抱进怀里,摸了摸纪昙微凉的小脸儿。   纪昙又喊了遍,“周文柏。”   “嗯,喊我又不说话?”周文柏好笑道:“是让我猜?”   纪昙不高兴地皱眉,跨坐在周文柏的大腿上,凑到周文柏耳边小声询问,“周赦他是不是偷偷给我起外号?”   周文柏摸纪昙小卷毛的手顿了下,挑眉,“团团想了半天是想问这个?”   纪昙犹豫着点点头。   “他为什么说你是我的羊妈妈,那我是…?”   周文柏但笑不语。   纪昙看懂了,生气道:“他凭什么给我起外号?”   “你不也给他起了吗?”周文柏反问。   纪昙双标,嘀咕道:“这不一样,他又不知道我给他起外号,他凭什么给我起?”   “他道德败坏,别跟他计较。”周文柏同样不讲地把锅甩到周赦身上。   纪昙好奇地歪头看周文柏为什么这么自然地说周赦坏话。   周文柏含笑回望着纪昙。   “周文柏永远跟团团同一阵线。”   纪昙听完乐得直笑。   “好了。”周文柏把纪昙哄好,带人去吃饭,“团团不是爱吃周赦的做的饭吗?今天就是周赦做的饭,我们报复他争取把他吃破产。”   好没出息的报复方式。   纪昙被周文柏幼稚到了。   周赦不多时下楼,纪昙和周文柏其乐融融地聊天,饭菜摆在餐桌上,没动的样子。   周赦落了座。   “团团非要等人齐才肯吃饭。”周文柏先给纪昙盛完饭,第二碗放在周赦面前,“我说你不会介意,他不听。”   “不用等我。”周赦接过碗顿了下,淡声道:“谢谢。”   纪昙咬着筷子尖,看周赦嘴角处的裂口。   “别发呆。”周文柏给纪昙夹了个鸡翅,“好好吃饭。”   周赦做得不多,可乐鸡翅、清蒸鲈鱼、辣椒炒肉、凉拌秋葵外加一份西红柿鸡蛋汤。   “你什么时候回来?”纪昙啃着鸡翅问道。   周文柏给了纪昙一个大概范围,“不会太久,最多三天。”   纪昙点点头,“还挺快的。”   周文柏挑眉,给纪昙下套,“团团觉得时间短?”   纪昙冷不丁被周文柏追问,警惕地回复道:“一点也不短,时间很长,我会想你的。”   “你最好是。”周文柏故作叹息道:“希望我回来之后,团团还能记得我。”   “你也太夸张了。”纪昙起身给周文柏盛汤,乖乖道:“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的。”   出乎意料的意外之喜。   “那我可就等着团团每天给我发的消息了。”周文柏接过纪昙递过来的鸡蛋汤,握住纪昙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辛苦团团。”   纪昙分别又盛了两碗鸡蛋汤给周赦和自己。   “别麻烦了,好好吃饭。”周文柏见不得纪昙这副体贴周到的模样,像是他让纪昙来周赦这里受罪来的,“要做什么我来。”   周赦掠过自己一半西红柿一半是鸡蛋花的蛋汤,往周文柏碗里满是蛋花的蛋汤扫了眼,收回视线。   纪昙跟周文柏讲:“妈妈让我上门做客的时候要有眼力见。”   “不用。”周文柏揉着纪昙的小脑袋,“周赦是一家人。”   纪昙望着周文柏眼里的认真,慢吞吞点点头。   “我吃饱了。”周赦米饭吃完了,鸡蛋汤也喝得干干净净,里面的西红柿周赦都吃了。   纪昙吃饭慢,周文柏让他不要着急。   “我去看看还需要给你准备些什么。”周文柏起身,“吃完饭不要洗碗,放着我洗。”   纪昙含着米饭应着。   “乖。”周文柏俯身亲了亲纪昙的额头。   周文柏和周赦去了楼上。   “我一会儿就走,明天记得送团团上学。”   周文柏叮嘱完周赦,视线凝在周赦破裂的嘴角,随后移开目光,“周赦,我不用你帮我认清什么所谓的真相。”   “我不在乎团团是否能够分清我们两个,事实上我也不需要他分清。”   周文柏说:“我知道团团不爱我,他只是遵从纪瑗的安排,找个有份规规矩矩的工作、在社会上平平淡淡生活的伴侣和他一起过日子。”   “我很庆幸我的工作是医生,是团团的第一选。”周文柏抬眼,眼底的那点寒凉似乎要结成霜,“周赦,不要试探他,不要吓到他。”   “我在纪昙面前永远是弱势方,你不要让我失去他。”   称得上是警告。   在爱情和亲情中选择爱情,在爱人和弟弟中间选择爱人。   周赦不意外周文柏会做这种决定。   周赦颔首。   周文柏眼底的寒冰散开,扫过周赦嘴角的伤口,“家里有碘伏吗?记得上药。”   周文柏说完与周赦擦肩而过。   周赦叫住他。   周文柏站定,静静等着周赦开口。   “不全是,纪昙记得你看不了红色。”周赦偏开头,“他给你盛的鸡蛋汤里没有西红柿。”   周文柏怔了下,眸光蓦地浮软。   “我没注意。”周文柏唇角不自觉勾起,轻笑道:“我这个心脏内科大夫竟然也有眼神不好使的时候。”   周文柏下楼。   脚步声在周赦耳边逐渐消失,紧接着就是楼下两人亲密低语。   周赦环视着周文柏给纪昙布置得温馨异常的房间,往里面走了几步,关上了通风的窗户。   秋天晚上的风很冷,生过病的人体弱受不得这么硬的风。   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周文柏就离开了。   纪昙作息很规律,九点半就上了楼。   周赦从书房出来,到楼下厨房冲了杯蜂蜜水,经过阳台时。   整齐排列的两溜盆栽角落有个缺口。   周赦手指贴在透明的玻璃杯外壁,蜂蜜水的温度蔓延到周赦指尖。   是铜钱草还是发财树来着?   周赦收回目光,上了楼。   “笃笃。”   “干嘛?”纪昙从门缝挤出张防备的小脸儿,虎视眈眈地看着周赦,“你要干嘛?”   周赦望向纪昙没有丝毫困意的琥珀眸,把手里的蜂蜜水递过去,“喝了睡觉。”   纪昙摸摸索索伸出一只手,接过周赦掌心的蜂蜜水,低头喝了一口,有些烫。   纪昙着急赶周赦走,皱着眉忍着烫意一饮而尽。   纪昙殷润的唇瓣微微有些红肿,不是蜂蜜水烫的,周文柏临走前没少下功夫。   “几点睡?”周赦接过纪昙喝完的空玻璃杯。   纪昙不知道周赦为什么管他管得这么顺手,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   当然也有他分不清是周赦还是周文柏的原因。   也有他从来没有反抗过的原因。   被周赦这么一问,纪昙底气不太足地回答道:“我刚才就是在睡觉。”   周赦仗着身高优势,透过纪昙头顶的门缝看到了阳台消失的万年青。   枝叶被纪昙修剪地圆滚滚地摆放在飘窗,地上是零零散散的叶子和树枝。   “十点就睡。”周赦强硬地给纪昙安排了作息。   纪昙不敢反抗,干巴巴“哦”着。   周赦把住纪昙打算关闭的房门,空出一只手,“手里是什么?给我。”   纪昙眼眸微微瞪大瞬,不情不愿、磨磨蹭蹭把手里的小剪刀放在周赦掌心。   “你们园林设计专业有自己修剪盆栽的课业?”周赦对纪昙这种冷门偏僻的专业不太了解,但是想来也不至于能让纪昙晚上十点都不睡觉去修剪盆栽。   周赦没收了纪昙的“作案工具”,轻抬下颌,“晚上房间放植物影响睡眠,把盆栽也拿出来。”   周赦这一次又一次的,没完没了,弄得纪昙有点不高兴。   纪昙后退一步,一脸不配合。   周赦没会纪昙的小脾气,径直走进纪昙的房间,拿走飘窗上的万年青。   “晚上不要开窗,会冷。”周赦重新把纪昙开的窗户关上。   周赦一走出纪昙的房间,身后的房门就被重重关上。   周赦也不介意,抱着被纪昙剪成球的盆栽回到隔壁。   纪昙扑到床上,拿出手机给周文柏告状。   “他像我妈。”   死盯着他,严厉非常。   在飞机上的周文柏接收不到纪昙的消息,也没法给他回。   纪昙失去盆栽,没东西玩,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周赦叫纪昙起来吃完早饭,就把人送去学校。   “中午在学校吃,还是我接你出来?”周赦询问道。   纪昙打开车门,“我一直在学校吃。”   “我晚上过来接你。”周赦交代道。   纪昙应着,朝学校大门走去。   周赦见纪昙走进校门就驱车离开。   纪昙周三一天的课,必修、选修都排在这一天,好在等到选修课考完试就不用再上。   “昙昙。”纪云薪最后一节课追出去叫住纪昙,“晚上回家吃饭吧,爷爷让我叫上你和周赦。”   纪云薪补充道:“爸爸妈妈也在。”   “纪云薪,你少烦我,我不想去。”每每纪云薪和纪昙说到这儿,纪昙就炸。   纪云薪习惯了,“你现在是和周赦住在一起吗?”   “钟女士应该通知过周赦,让他晚上来纪家。”纪云薪顿了下,“你和他都要过来。”   纪昙蹙起眉心,“凭什么周赦去我就要…”   纪云薪附在纪昙耳畔,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纪昙微微有些吃惊,“真的?”   “我也不想你去。”纪云薪神情流露些担心,“昙昙,听说你前几天高烧,现在好点了吗?”   纪昙避开纪云薪伸过来的手,“我没事。”   纪云薪僵在空气中的手指滞缓几秒收起。   “我会去纪家的。”纪昙撂下这句话就绕过纪云薪离开。   周赦的车停在学校门口。   纪昙一眼就看到了。   “出去吃还是回去等我做饭?”周赦打开车内的空调,发动车辆。   纪昙系好安全带,奇怪道:“不是去纪家吃饭吗?”   周赦余光瞥见纪昙又想开车窗,制动主驾驶的按钮。   “别贪凉。”周赦收回视线,“没什么好去的,不想去就不去。”   纪昙掏出手机,上面是周文柏迟来的讯息。   “我说他,活泼的小猫儿都被他管蔫巴了。”   纪昙柔嫩的唇角绽开甜笑,有来有回给周文柏发了几条消息就关上了手机。   纪昙偏头对上等红绿灯的周赦投过来的视线。   “我去。”纪昙说:“纪云薪告诉我,周医生的妈妈去了纪家。”   周赦眸光凝了瞬,薄唇微动,终究是没有开口。   驱车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纪家。   纪昙率先下了车,周赦下车后紧跨几步,抓住了纪昙的手臂。   纪昙疑惑地看向周赦。   周赦的手被车里的空调烘得干热,摸向纪昙纤软手指时却很僵硬。   “你想和周文柏结婚,从现在开始就听我的。”周赦不太熟练地将纪昙揽在怀里,对纪昙耳语道:“不要和我母亲说话。”   纪昙被周赦拉住的手微挣,却被周赦强硬地十指相扣。   纪昙眉眼茫然。   周赦指腹按在下意识往后躲的纪昙唇角,低头碰了碰。   看似亲吻,实则周赦对纪昙低声道:“你乖一点,吃完饭我就带你离开。”   “主角攻像是忽悠你假装在钟沛怡面前跟他是情侣。”   还没敢说得很明白。   “523,我不瞎也不傻。”   系统闭嘴。   纪昙手指倏地放松力道,软软贴在周赦手背,清透的浅色眸子宛若甜暖的饴糖,“我会乖。”   柔嫩的指腹贴在手背带去酥麻的痒意,周赦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好像只要拿着跟周文柏结婚这个由,纪昙就会一直听话,无论让他做什么。   这个念头转过周赦脑海,使周赦漆黑沉静的瞳眸颤动了瞬。   周赦偏移开眸光,喉结滚出几不可闻的字节,“嗯。” 第14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士信见周赦和纪昙手牵手走进来,打趣道:“从家门口就开始黏糊,小年轻谈恋爱真是跟我们那一辈不一样哦。”   周赦先跟纪士信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沙发上拢着米色羊绒披肩的温婉女人,“妈。”   纪昙也好奇地看过去,跟着叫了声,“妈?”   周赦眉心一跳,险险控制要捂住纪昙嘴巴的手,冲着纪昙耳尖低语道:“别乱喊。”   纪昙默默自己给自己捂住嘴巴。   钟沛怡柔白脖颈上的珍珠项链反射着暖润的光芒,倒是和纪昙清透如琉璃的琥珀眸子相得益彰。   “这是团团吧?”钟沛怡掠过纪昙猫儿般瞪圆的瞳眸,温柔地朝纪昙伸手,“你应该没见过我,我和你的妈妈是好朋友。”   纪昙下意识搭上钟沛怡温暖柔软的掌心,自觉放软声音,“见过的,家里有你的照片,放在妈妈的书房里。”   钟沛怡怔了下,眼眸浮现的暖意扩大,把纪昙拉到她的身边坐下,“不拘叫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   “媛媛把你养得真好。”钟沛怡摸了摸纪昙细软的小卷毛,眼底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媛媛怎么给你小名起作团团?”   钟沛怡含笑捏了捏纪昙嘴角微微鼓起的软肉,“是白白胖胖的意思?”   周赦掠过纪昙还没巴掌大的小脸,以及纪昙顶着薄透皮肉清晰可见的颈骨,怎么也跟胖搭不上边。   白是白的。   “妈妈爱吃搅团。”纪昙不太高兴地说:“她说我跟做搅团的杵子一样,是个搅家精。”   钟沛怡愣了下,随后没什么风度礼仪地笑出了眼泪。   钟沛怡捂着心口笑,边笑边摇头,“你妈妈小时候就嘴毒,对儿子嘴巴还是这么厉害。”   纪昙没被安慰反而被笑话更加不高兴了。   “阿姨逗你的。”钟沛怡拍了拍纪昙的手,笑意止也止不住,“跟你妈一样,什么小脾气坏毛病全表现在脸上。”   “小昙确实跟媛媛很像。”纪士信神情些许怀念,“谁养得像谁,生恩没有养恩大。”   静坐在另一旁的程嘉妍脸色微微露出些难堪。   纪守锡不赞同道:“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是母亲走过鬼门关拼着命生下来的,给他生命的恩情才更大。”   纪士信看过纪守锡,又扫过浑身不自在的程嘉妍,自然地把这话圆过去,“也是,也是。”   “我觉得也是。”钟沛怡别过耳边的碎发,温温柔柔看向周赦,“我怀他们兄弟两个的时候,双胎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他们爸爸忙事业,一个女人孕育两条小生命太受罪了。”   纪昙也不知道怎么感同身受起来,不停地点着小脑袋,认同得不得了。   钟沛怡见了好笑,“瞧你苦哈哈的小模样,周赦以后又不叫你生,怎么自己愁上了?”   “没有。”纪昙弯起眼睛,颇有些骄傲道:“妈妈不用受苦,就有了我,真好。”   纪昙这番话不出意料又把钟沛怡逗得哈哈大笑。   “是是是。”钟沛怡配合道:“媛媛白得你这个漂亮乖巧的儿子,确实很好。”   纪士信忍不住絮絮重复道:“小昙口角含珠,是顶顶有福气的好面相。”   “小昙他旺你的。”纪士信老态的眼看向周赦,再次感慨道:“他旺你的。”   周赦没应话,也不觉欣喜,眉心敛起。   “昙昙,恩谊说想你了。”坐在角落边缘的纪云薪起身,有些突兀地闯进氛围渐渐落下的谈话中,“我带你去看看他。”   纪昙往后靠了靠,紧紧贴在周赦胳膊上,一副抗拒的模样。   “去吧。”钟沛怡和周文柏如出一辙的亲和温绻神情很能安抚人心,“兄弟就是割不断的血缘,无论闹出什么矛盾,无论有都多大隔阂,关键时候总是一致对外的。”   纪昙回头看周赦,周赦微微颔首。   纪昙不大情愿地跟纪云薪去看纪恩谊。   纪士信留钟沛怡吃晚饭,钟沛怡没有拒绝,甚至准备在纪家留宿一晚。   纪士信自然高兴,连忙招呼儿子儿媳去收整房间。   “不用多准备。”钟沛怡笑道:“让他和团团住一间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纪士信乐见其成。   周赦深深拧起眉,拒绝的话未开口,就被钟沛怡叫走让他带自己去纪家花园转转。   周赦刚走到纪家花园的喷泉处,转身,头就被钟沛怡打偏。   钟沛怡神情依旧婉约,软语从她口中吐露犹如毒蛇信子,叹息道:“我的小儿子长大了,跟他哥哥一起对付我这个亲生母亲。”   “你哥大肆收购我手中股份,你知不知情?”钟沛怡甩甩发疼的手腕,语调不急不重。   周赦抿到嘴角再次撕裂的血腥气,“不清楚。”   钟沛怡涂着暖色调的唇瓣溢出轻笑,“小赦,十六年前你害了你哥一次,别再害他第二次了,好吗?”   周赦垂眸沉默。   钟沛怡打量着这个长年跪在佛前赎罪的小儿子,她从来都是俯视他,没想到他已经长到需要自己仰视他的高度。   “他让你拿着斧头砍下那个无辜受害者的头颅时。”钟沛怡缓缓叙述着,用最绵软的刺扎透周赦的心脏,“小赦,你就成了和他一样的罪犯,是洗不干净的肮脏。”   周赦浑身血液被冰冻住,良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他还有一口气,砍下他的头,我就放了你们。”   “我怎么能知道你们不会报警呢?把你们变成同伙,你们的保证才可信。”   “斧子很锋利的,小孩子也轻松砍下大人的头颅。”   ……   “呵。”钟沛怡发出轻蔑地哼声,看着眼前被自己三言两句就击垮的小儿子。   “让你哥住手。”钟沛怡温暖的手指抚摸着周赦紧绷的肩膀,周赦却感觉钟沛怡的手是刺骨的寒,“你哥的手干干净净,我不希望你哥沦落成你这副样子。”   钟沛怡宛若一只小蝴蝶,翩然经过就足以掀起巨大的风暴。   周赦站在原地,双目紧闭。   周赦察觉到自己能动了,握了握微抖的指尖,使它镇定下来去拿手机。   周赦额头的冷汗像是被秋季的寒风吹进颅骨,冻得密集的脑神经牵扯地裂痛。   不会是他一个人受折磨。   周文柏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钟沛怡突然从周家离开,没有告知任何人来到纪家,他和周文柏都摸不清她的举动。   但是显而易见周文柏已经正式和钟沛怡宣战了,而钟沛怡将它视为忤逆。   “嘟嘟嘟……”   周赦给周文柏打的电话没有被接通。   周赦摸出那枚纹路磨损的青铜打火机,幽蓝的火焰倒映在周赦沁着寒凉的漆黑眸底,摇曳着光影。   人遇到无法挽回的事情,第一个念头是同归于尽。   就像是学生厌学,会想要把学校炸了,这样就可以免去上学的苦扰。   然而这只是念头,没有人会付诸于行动。   智会约束人的行为。   周赦和周文柏从绑匪那里逃出来,路途中周赦捡到这只打火机。   幽蓝色的火焰看起来都够湮没一切。   周赦当时就在想,他被绑匪强硬拽着手腕往他手里塞斧子的时候,要是他手里有这只打火机就好了。   他就能够烧死那个疯子。   可惜,那时他手里没有。   现在,他同样不能烧死钟沛怡。   周赦的心脏还在鼓动着,打火机可以暂时平复八岁周赦的妄想,只因他没有更多的手段。   现在周赦有了更多的解决途径,然而激荡的心绪却变成了贪欲不足的野兽,更难平复。   周赦收起打火机。   受影响的不止是他,十八年的时间同样把周文柏教化出来。   周赦想到周文柏现在也如困兽,狰狞地撕咬铁笼,齿爪断裂、鲜血淋漓也冲不破,心里的苦痛就变得不是非常难以忍受。   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和他一样经历着说不出口的折磨。   周赦被纪家佣人引领到纪昙的房间。   “谢谢,你去忙吧。”周赦的嗓音砂纸磨过的哑粝。   佣人仿若没有听出来,点点头就离开这里。   纪昙房门没锁。   即使是没锁,平时也没人敢进去,旁边有个纪家病弱的小少爷严控,谁都不敢触他不快。   房间隔音很好,起码,周赦开门进去前,不知道纪昙在浴室洗澡。   水流声“哗哗”作响,不可避免让周赦想起护士交代“不要碰水”的医嘱。   周赦走到卫间门口,才迟钝想起,纪昙早就不烧了。   周赦沉沉吐了口气,昏聩的脑子透出一丝清醒。   “…周医生”细碎的哭腔隐在水流中,平白蒙了层热腾腾的水雾,绵软的尾调被声音更大的流水吞没。   周赦停在门口,咫尺之遥的距离,使那压抑不住的软糯糯的喘息声更清晰地传入耳膜。   周赦眉眼冷肃。   周赦想到,周文柏跟他不一样了,周文柏已经找到释放他痛苦的方式。   而且里面的人很配合。   纪昙几乎被热水冲得站不住,轻薄的眼尾醴红一片,雪软的玉腮染上不可方物的酡色,嫣润的唇瓣微张,水红的软舌吐出小半截。   一副…被人弄坏了的样子。   “乖宝宝,摸摸自己的小胸脯。”周文柏隔着屏幕,引导纪昙的动作,看到纪昙漂亮而又迷茫的琉璃眸,忍不住爱怜道:“好想亲亲宝宝的眼睛,把宝宝流出来的泪都吃掉。”   纪昙被周文柏过于温柔的语调弄得委屈极了。   说得好听,真心疼他,这通视频电话早就该挂了。   不会让他苦捱这么久。   纪昙几不可闻地溢出几声哭腔,含泪的浅色眸子眨巴眨巴看向屏幕。   “不委屈,一会儿就舒服了。”周文柏摩挲着冷冰冰的手机屏幕,多想在这一刻飞回去,把娇弱可怜的纪昙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把他的口申口今都吞进肚子里。   周文柏轻声道:“团团,把腿再分开点。”   纪昙腿软得站不住。   周文柏见屏幕晃动几下停止,喉结滚动,“把摄像头放在下面,让它对着你。”   纪昙不乐意,“我…不要。”   周文柏耐心十足,“周医生想团团了,想看着团团。”   纪昙被热水冲得泛红的指尖抓着防水的手机落低。   周文柏眼前瞬间被粉腻柔软占据,似乎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甜嫩的肉香。   周文柏呼吸紧了紧,修长的指尖扒开禁锢喉咙的领带,“团团宝贝,摸摸自己,让周医生看…”   纪昙没法不听周文柏的话,不情不愿又听话照做。   乖死了。   “乖宝宝,让周医生亲亲。”手机屏幕传来“啵啵”的声响,低哑的、满含情谷欠的男声。   纪昙仿佛感觉自己真的被火舌唇舌亲吻过,丰腴的腿肉骤然绷紧,柔韧的腰身也落出优美的弧度。   “别…别亲了…”纪昙小声哭泣道。   一个小时的视频通话,周文柏还没打够,纪昙已然受不了了。   浴室水流声消失,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迹象,像是还没从巨大的刺激缓过神。   周赦上半身懒散地靠在墙上,指间尽是温热的黏腻,散发着淡淡的月星木亶。   周赦密长的睫羽遮住漆黑眸中深切的思绪。   周文柏,你不能怪我。   我也需要一个发泄途径。 第15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脚步虚浮走出来,毛绒拖鞋踩过浴室一滴不明显的白渍,走到床边掀开馨暖的软被钻了进去。   累极了困极了的纪昙有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空出半张床给还没回来的周赦,不一会儿就陷入熟睡。   周赦没再回去。   不是所有安排他都必须听从,像个听话的傀儡。   第二天早上佣人敲门喊周赦吃早饭。   周赦起得早,开门出来顿了下,“纪昙那边?”   佣人意会,“表少爷那边,小少爷去叫了。”   周赦点头后下楼。   纪恩谊喊纪昙起床真是一点都不着急,轮椅静静停在纪昙床边,纯黑的眼瞳沉沉凝视着纪昙躲在被子里浮嫣的睡颜。   打算把人盯醒似的。   “你干嘛?”纪昙迷迷糊糊睁眼,瞥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床边的纪恩谊,还没完全清醒,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又有继续睡的趋势。   纪恩谊一动不动,平直的声线透着并不阳光的沉,“叫你起床吃饭。”   纪昙不想起,“我下午才有课。”   “懒死你算了。”纪恩谊也不是为了叫纪昙吃饭,旧事重提,“昨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纪昙挣扎着回忆,没太想起来。   纪恩谊憋气,切齿道:“爷爷让你去拜什么的你别去,你跟那个周赦也趁早断干净。”   纪昙打着哈欠坐起来,漂亮的眸子浮着水光。   “我跟周赦本来就没关系。”纪昙揉揉眼睛。   纪恩谊当然知道纪昙跟周赦没关系,纪昙就是单纯地分不清周赦和周文柏。   纪昙分不清,加上纪士信想让纪昙和周赦结婚。   纪恩谊几乎可以预见事情的走向,脸色愈发难看。   “他到底想说什么?”523突然出声问。   “不知道。”   自从纪恩谊在鬼屋发病,纪恩谊就跟鬼似的盯着纪昙。   纪昙曾经推纪云薪下楼的事情都不提了,每次见面纪恩谊就反复告诉纪昙离周赦远点。   纪恩谊提起周赦跟吞了苍蝇般恶心,却总是不说出原因。   纪昙没什么耐心,见纪恩谊更烦了。   “纪士信今天要带我去算八字。”   523默了瞬道:“纪恩谊让你别去。”   纪昙开口:“去了才知道他们要瞒什么。”   “你出去,我要洗漱。”纪昙开始撵人。   纪恩谊不动。   纪昙立刻不高兴皱眉,抬腿就要踹纪恩谊轮椅。   纪恩谊掠过纪昙染上愠色而明媚迤逦的脸颊,偏开头,声音罕见地透出羞窘,“我…轮椅卡在地毯上了,出…出不去。”   纪昙低头,纪恩谊的轮椅正好别在床旁地毯的边缘。   纪昙见状不再多说什么,脱掉身上的睡衣,找了件卫衣套上。   “你胸口怎么这么红?”纪恩谊语气难得没有争锋相对,“是不是过敏了?”   纪昙没搭纪恩谊,踩掉宽松的睡裤,关上白色牛仔裤。   纪恩谊眉心拧得更紧,“你腿根怎么也红得那么厉害,是不是他们没有按时给你打扫房间、更换床上用品。”   纪昙不刚回来,即便他天天让人收拾纪昙房间,那些人为了偷懒做表面功夫也没人发现。   纪恩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狠狠捶了下扶手,“拿钱不干活敷衍我!”   纪恩谊想着等他下去要把负责纪昙房间的佣人开除。   纪昙去了卫生间,刷完牙洗完脸就走了出来。   纪恩谊的轮椅被卡得很紧,纪昙不准备白费功夫,纪恩谊的腿不是不能用,只是坐轮椅能更少地减轻纪恩谊身体负荷。   “我带你下去。”纪昙朝纪恩谊伸出手。   纪昙指尖被热水洇出浅浅的粉意,手指秀美纤长,掌心温软柔腻。   纪恩谊昂首看见纪昙并不催促的神情,稀松平常地提起,仿佛他的疾病不是引人深切的大问题。   纪恩谊悄无声息地用裤子擦去掌心的汗意,慢慢把自己的手搭在纪昙掌心,语气依旧不好却流露出微不可察的依赖,“哥,你扶好我,要不然我这条命就被摔没了。”   纪恩谊能走,纪昙没费多大力。   纪昙配合纪恩谊的速度,走得很慢。   两人来到楼下,除却有事早走的钟沛怡,昨晚的人都在,共同注视着纪昙和纪恩谊交握的手以及纪恩谊偏向纪昙的身体。   程嘉妍脸色变了变,上前抓住纪恩谊另一条胳膊,“恩谊,你怎么站起来了,你身体不好,要是出什么事,妈妈还要不要活了。”   程嘉妍不经意瞥了眼,她过来还没接稳纪恩谊就立刻放手的纪昙,心中恐忧更甚。   纪恩谊离座位只有两步,坐下就挣开程嘉妍的手,冷漠道:“我不是残废。”   程嘉妍讪笑了下,有些讨好开口,“妈妈没有把你当…妈妈只是担心你。”   纪恩谊语气愈加漠然,“不用担心,死不了。”   纪家人习惯纪恩谊这副态度,先天性心脏病,生下来就吃药的药罐子,纪家人能忍让就忍让。   程嘉妍回到座位上。   “你吃这个。”纪恩谊手边的血燕推到纪昙面前,纪恩谊道:“甜的。”   纪昙没什么特殊口味,却也爱吃甜甜的汤汤水水。   纪昙两口就喝完没茶杯大的小盅,程嘉妍都没来得及阻止。   “还喝吗?厨房还有。”纪恩谊见纪昙还算喜欢,询问道。   纪昙吃着只有淡淡的甜味,不是很喜欢,拒绝了。   纪士信吃得差不多开口,“小昙和小赦今天陪我这个老头子出去转转,没问题吧?”   纪恩谊手里的瓷勺砸落。   “母亲嘱咐过我。”周赦垂眸回复着纪士信。   纪云薪含笑道:“昙昙今天早上没课。”   “你不许去。”纪恩谊握住纪昙手腕,低声阻止道。   纪恩谊哪里做得了纪昙的主。   纪恩谊见纪昙不答应他,忍着气提高声量道:“我也去。”   程嘉妍吃着饭,闻言,“恩谊,你今天有检查,何况你去做什么?”   “不就是去拜佛吗?”纪恩谊苍白的脸色衬得深幽的瞳眸冷然,“我给自己求个长生。”   这下子,谁都反对不起来。   周赦和纪昙坐一辆车,周赦向来话不多,这次更加沉默。   纪昙自顾自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装扮庭院。   纪昙很喜欢这种单机旧版游戏,游戏里每件物品都透着僵硬的规整,纪昙喜欢这种刻板。   去寺庙的路程很远。   开车三个小时才走了三分之二。   纪昙一路除了问周赦充电口在哪里,就没再开口说过话。   纪昙不需要跟人交流,也不需要人际交往,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他可以自娱自乐,也愿意独处。   周赦下意识想到。   以往要不是自己主动提起话题,纪昙大概就像现在这般只把他当陌生人。   昨晚的事是周赦冷静下来智回归,他应该远离纪昙,和纪昙保持距离。   纪昙在周文柏那里多重要,他不是不清楚。   否则周文柏不会在被钟沛怡教化十八年后生出抗争。   周赦有意识地避免和纪昙接触,等真正他这样做了以后才发觉,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因为他不主动接触纪昙,纪昙根本不会他。   就像现在这样,路人都不如。   如同没有叔嫂这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关系般。   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   难怪周文柏在听到纪昙答应会跟他主动联系,眼里的惊诧、欣然那么强烈。   周赦和纪昙现在,说起来跟之前周文柏出差时,周文柏和纪昙差不多。   纪昙和周文柏交往都这副样子,跟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周赦这副样子更加不算什么。   周赦智上觉得没问题,偏生心口堵着。   但这样,直到寺庙门口,周赦也未发一言。   察觉车辆缓缓停下的纪昙从让他不亦乐乎的游戏中抬头,纪昙低头低得脖子痛,扭了扭酸痛的颈骨,望着半山腰金光闪闪的佛寺,被长途折磨得有些没精神道:“到了呀。”   主驾驶的周赦解开安全带的手微顿,“嗯”了声。   纪昙自言自语被人回复,回头看了眼,恰巧对上周赦投过来的眸光。   周赦率先移开视线,纪昙不在意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纪昙。”周赦叫住下车关车门的纪昙,伸手从后座够到厚外套,音色冷淡:“山上冷。”   纪昙向来听安排,接过周赦手中差不多棉服厚度的外套,“谢谢。”   周赦颔首,神情更冷了。   寺庙高度还可以。   年纪大的纪士信花费点时间自己走上去,周赦和纪昙跟着,纪恩谊身体不好被人抬上去的。   纪士信进了寺庙,让小辈们先逛,自己去跟熟人聊谈。   纪恩谊进了寺庙,被香火熏着,脸黑得能滴墨。   纪昙去哪儿,他就让人把自己推到哪儿,打定主意今天要盯死纪昙。   纪昙其实在寺庙没什么好逛的,他不信这个,还不如寺庙的树吸引他。   “你那个园林设计到底学什么?”纪恩谊见纪昙盯树盯了半天,揣测道:“我看跟路边修枝的环卫工人没什么区别。”   硬说区别,纪昙剪得更圆溜。   也不知道学出来能干什么。   纪昙对自己专业简直无底线维护,听纪恩谊这样说,敏感质问道:“你瞧不起我的工作?”   纪恩谊都说不上瞧得起瞧不起,他都不知道纪昙每天那么紧的课程在学什么。   纪昙和纪恩谊拌嘴没多大功夫,纪士信身边的人就过来叫纪昙。   纪恩谊不出意料被阻拦。   “周赦少爷也在,会照顾好表少爷。”   正是因为周赦在,纪恩谊才非要跟着去。   纪昙是他哥,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他决不允许谁把纪昙随便当成个什么。   纪恩谊跟保镖僵持,随着纪昙越走越远,纪恩谊唇瓣失去血色。   纪恩谊猛地捂住胸口,脸苍白得像被水泡了几天浮尸,森然阴冷,“不想我死在这里,就带我去。”   谁也不敢拿纪恩谊的命打赌。   纪恩谊赶着去的,时机晚了也不算太迟。   纪昙手里举着三根香。   屋子里有纪士信,还有几个面目慈悲的僧袍和尚。   “小昙,跪下来拜拜佛祖,保佑你祛除身上的晦气。”纪士信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跟周家订婚。”   纪士信冲几个僧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小和尚拿着柏枝、艾草上前,准备鞭打祛除纪昙身上的不干净。   “别碰他!”纪恩谊眼眶骤然猩红,急得从轮椅上摔下来。   什么狗屁污秽!什么不干净!   周赦才不干净,周赦才是污秽,凭什么要让纪昙受?   “你要跪吗?”523问:“看起来,你只要承认你身上有污秽,进行完这个奇怪的仪式,你就能嫁给周文柏。”   纪昙依旧举着香,没回答523的话。   纪昙抬头,望着宝相庄严的佛,眼眸闪动了下。   “不用跪、不用求。”纪昙突然被纳入宽厚温燥的怀抱,清雅的声线熟悉,“我们团团本来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祛晦仪式被凭空出现的周文柏打断。   氛围凌乱了瞬,很快恢复正常。   “把视频删了。”紧随其后的周赦锁定举着手机拍摄的保镖。   保镖被周赦冷戾的气势激得战栗,呐呐道:“已经发给钟夫人了。”   周赦掀开眼皮,漆黑的瞳孔古井无波,“你删你的,那边会有人处。”   保镖不敢应付周赦,连忙删干净。   纪士信面露不虞,老态的眼皮下视线不失年轻的锐利,“文柏这是做什么?”   周文柏径直将纪昙手里的香扔到地上,揽着纪昙言笑晏晏转身,“没什么,通知您,要和团团结婚的人不是周赦。”   一锤定音。   纪士信被周文柏文雅皮面冲出来的锋利,引得眼皮猛跳。   他欣赏周文柏不输于同辈人的气度。   平静而坚定,松弛而柔和。   哪怕是他这个年纪,也很少见过这样的人。   赞叹不已的小辈有时跟不可忽视的对手并不冲突。   纪士信顿时萌生出老骥伏枥的失寞,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不会是自己,他也不会有这个资格。   “我本想让小昙给你弟弟冲冲喜,现在看起来是不用我这个老头子多操心了。”   短暂的交锋就使纪士信落了下乘,然而驰骋这么多年,被小辈挑衅的恶气,哪里是说咽下就咽下。   周文柏眼神凌厉起来。   “冲什么喜,凭什么让纪昙为了你们的意愿做这么恶心人的事?”纪恩谊尖锐地大喊着。   纪恩谊此刻才才明白纪士信嘴里无数次说过的“小昙口角含珠有福气,会旺你”隐藏着多大的恶意。   摔到轮椅下的纪恩谊被重新扶到轮椅上,手掌和小臂剐蹭出斑驳的血丝,纪恩谊感觉不到痛似的,死死盯着周赦。   像是要从周赦身上撕下块肉。   “十八前周家双子被绑架,绑匪为了不让他们报警揭露自己杀人恶行,病态地拉他们同流合污。”纪恩谊不管不顾地全说了出来,眼底俱是恨意。   “让八岁周赦亲手砍掉人质的脑袋,未成年加上被胁迫犯罪,才免去刑罚。”   “你们让我哥去给杀人犯冲喜?”纪恩谊指甲尖锐地扣着掌心的肉,“你们怎么能做这么恶心人的事?你们怎么不去死!!!”   纪家和周家做得行云流水,被纪恩谊戳穿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   纪士信脸沉得可怕,“闭嘴。”   纪恩谊不怕纪士信,反正就这副破身体,死了一了百了,冷哼道:“嫌丢人就不要做,纪昙不是纪家人,你们这么算计他,你们会有报应的!”   纪士信胸廓剧烈起伏。   周文柏都没让他失态,反而是说话都要大喘气的纪恩谊让他神经发痛。   纪士信瞧着纪恩谊铁了心维护纪昙的模样可怜又可笑。   “我让纪昙跟周赦结婚有什么不对?”纪士信古板又刻薄道:“他是纪瑗的孩子就应当为纪家付出。”   “你忘了他六岁那年要把你推下楼摔死吗?为了和你争程嘉妍。”   “两个杀人犯在一起不是很合适?”   纪士信说完,不痛快的心情才舒缓了些。   看都没看发病的纪恩谊,铁青着脸被保镖护送出去。   “谁设计的剧情线?”纪昙发问。   523诚实道:“你的投资方。你有意见吗?”   “没。”纪昙余光看着从始至终表情没半点变化的周赦,“只是在想,主角攻这样的人物背景,纪云薪可能很难搞定。”   523半天道:“我以为你在纪云薪对周赦告白失败就会有这个觉悟。”   纪昙:……   “你设计的人物代码对你都有特殊的感情。”523提醒道:“你可以利用。”   比如纪恩谊,明显是个兄控。   纪昙上次没在意523的话,这次却由不得他不多加考虑。   要是周文柏和周赦一起杀人就好了,他只要作为男朋友原谅周文柏。   周赦肯定会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不在乎这些的人深爱着他。   恰恰无论是钟沛怡还是纪士信,都在提醒周赦,他这被迫沾血的人生是罪恶的、没救了。   疯狂的念头在纪昙脑海一闪而过。   “看什么?”周文柏摸了摸纪昙的脸,拉回纪昙的思绪。   周赦还在纪昙的余光中。   “周医生,你回来好早。”纪昙自创的小情话冒出,“害得我都没有多想你几天。”   周文柏猝不及防一路被纪昙甜到心坎儿。   周赦眉眼冷淡地扫视着小别胜新婚的两人。   其实他那天不是为了试探纪昙能不能分清他和周文柏。   他只是以为纪恩谊早在医院里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纪昙。   纪昙从纪恩谊病房出来,他不敢看纪昙眼里的探究。   是审视为什么听从绑架的话痛下杀手?还是感到惧怕从而产生深深排斥?   周赦不敢分辨。   后来他抱起纪昙,仅仅是想看看纪昙看向周文柏的目光是什么样子的,跟那天有没有不同。   不出意外,首先出来的还是探究。   就只是分辨他和周文柏到底谁是谁,没有多余的让人胡思乱想的情绪。   周赦的心脏安宁下来,也就把纪昙交还给了周文柏。   周赦不再听周文柏和纪昙你侬我侬的蜜语,转身离开。   周文柏和纪昙的亲昵,不合时宜地展露在佛前。   “我们团团好会说话,嘴巴好甜。”周文柏亲了亲纪昙软嫩嫩的脸蛋,忍不住笑开,“看来我们团团宝宝真是说话算话,没有忘记我。”   纪昙弯起眼睛,骄傲道:“当然。”   周文柏故作思考,“看在团团这么乖的份上,奖励团团跟我结婚好不好?”   纪昙乐得点头,“好啊,好啊。”   “好什么好,被占便宜都不知道。”周文柏被纪昙可爱到,蹭了蹭纪昙柔嫩的唇角,眼底蕴笑,“跟团团结婚,明明是在奖励我。” 第16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恩谊被单独送走。   周文柏留下处后事。   纪昙被周赦送过来的,也是被他送回去的。   纪昙一进车里就脱下身上的厚外套,蔫哒哒地靠在座椅上。   “不舒服?”周赦余光瞥过副驾驶位的纪昙。   清透的光束穿过车窗洒在纪昙卷翘的睫毛晕出淡淡的金色,宛若停留在花枝上的蝶翼。   纪昙头偏向车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也可能只是单纯发呆,“没有。”   523冒头:“你真的要和周文柏结婚?”   纪昙作为任务者只能引导。   牛不喝水强按头行不通,首先投资方就不答应。   纪昙只能做到和主角攻身边人谈恋爱,激发主角攻想找个人共度一生的想法。   这已经是投资方闭眼不见的极限,再多的干预纪昙也做不了。   计划从一开始定下,纪昙进行大半,只差临门一脚,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没想到周、纪两家是想让你和周赦结婚。”523道:“你可以和周赦结婚,杀人是周赦的心结,但是你肯定不会在意。”   纪昙就是为了周赦能谈恋爱才进入游戏。   周赦谈恋爱是他首要且唯一的目标,其他的纪昙不在乎。   “再说吧。”纪昙回了系统一句。   说不准钟沛怡能接受他和周文柏结婚。   既然他在钟沛怡眼里也是罪孽不清的杀人犯。   钟沛怡能同意他和她心目中干干净净的大儿子结婚,周赦那边就好解决得多。   思绪放空的纪昙额头被一片温热覆上。   纪昙回神,驾驶位的周赦趁着红绿灯越过大半个身位试着他头上的温度。   纪昙对上周赦漆黑的深眸,纤长的卷睫扑簌抖开,“怎么了?”   看看你是不是又被我吓到发高烧。   周赦收回手,“你很没精神。”   纪昙往座椅缩了缩,声音闷闷道:“坐车太久,我难受。”   周赦闻言放下副驾驶的靠背,“你睡会儿。”   纪昙不太困,身体随着车辆行进小幅度晃动,颠簸中就有了睡意。   纪昙下午有课,周赦送纪昙到大学门口。   “到了。”周赦停下车,略微提高点声量唤醒熟睡的人,“纪昙?”   纪昙混混沌沌睁不开眼,反应了好了一会儿,透润的琉璃眸才慢慢聚焦。   纪昙下意识动了动,身上不知何时盖的薄毯子滑落,周赦俯身捡起来扔到车后座。   周赦调起靠背,纪昙赖在车里不下去。   “还难受?请半天假,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周赦开口。   纪昙想都不用想就摇头拒绝,“不要了,妈妈不让我旷课。”   周赦看着纪昙降下车窗灌冷风,又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脸物清醒,敛起眉心。   纪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扭头见周赦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拉起周赦放在中央扶手的右手,贴在自己额头,“我不难受。”   周赦掌心被纪昙软糯的手指抓着,陡然生出绵延的痒意。   纪昙额头源源不断的温热挑拨着周赦指腹上敏感的神经末梢。   周赦指尖微蜷,从纪昙柔嫩手心挣脱,“没事就行。”   纪昙关上车门,扒着还没升起车窗询问,“晚上还是你来接我去你家吗?”   周赦接送纪昙时,纪昙没这么问过。   纪昙这么问,大概是因为周文柏回来了。   周文柏回来,包住管接的保姆失去作用变得碍眼起来。   周赦想到这里,从纪昙露着好奇的明媚小脸上偏移开目光,唇角压下去,“你想找周文柏是吗?我会通知他。”   周赦三言两语就结束了话题,语气又冷又硬,格外疏离。   纪昙被周赦骤变的态度整得想说什么也忘了,张着嘴巴,干巴巴地“哦”了声。   周赦多看了纪昙一眼,似乎是等自己走。   周赦下颌线绷紧,升起车窗,驱车离开。   纪昙往学校里走,遇见纪云薪才想起自己要和周赦说什么。   “强行撮合主角攻的感情线,你会被强制驱逐出游戏。”523提醒道。   包括但不限于,给主角攻相亲,在主角攻面前有意无意给别人说好话,创造主角攻和他人见面机会以及给主角攻下药。   上次鬼屋约人。   周文柏叫上周赦,纪昙叫上纪云薪已经是在试探底线。   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纪昙清楚,他没有想再干第二次。   “我只是想问他晚上能不能做鲫鱼汤,昨天是在纪家吃的饭,他买的鲫鱼我没吃上。”   523:“…任务者别贪图口腹之欲,好好做任务。”   523是纪昙买来协助他在游戏中完成任务的机器人。   一切以任务为先,甚至把任务者当工具人,很符合纪昙的需求。   纪昙很认可523只追求效率的行事风格,从未在这方面跟523有过相驳。   纪昙罕见沉默了瞬,忍不住说道:“他做饭真的挺好吃的,你可以尝尝。”   523:……   “昙昙。”纪云薪行色匆匆,见到纪昙迎了上去,“你知道恩谊出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发病了?”   纪昙眸光静静,口吻冷漠,“不知道。”   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纪云薪眸光微闪,“昙昙,你六岁那年为什么要把只有四岁的纪恩谊推下楼?”   真的是因为程嘉妍,因为再婚的母亲生下第二个孩子,嫉妒他想要让他消失,得到之前从未拥有过的母爱。   恐怕不只是纪守锡和程嘉妍这么想,纪士信也因为这件事松口,做主把纪昙给纪瑗送养。   纪恩谊好像不这么想,但是态度一直都很奇怪。   “我没推他。”纪昙撇嘴,不大乐意被纪云薪污蔑。   “你没推他,你推的人是我。”纪云薪顺着纪昙的意思说道:“可你想推的人是他。”   纪昙又不说话了。   纪云薪深切地叹了口气,“你要是妒忌纪恩谊得到程嘉妍的母爱而伤害他。这次呢?纪恩谊为了护你而发病,昙昙你对他没有一点做哥哥的友善吗?”   “我不喜欢他。”纪昙皱眉退了一步,抬头看向纪云薪,“要不是你总是护着纪恩谊,我不会因为担心你会阻止我才把你推下去,我会直接把纪恩谊推下楼。”   纪云薪听完纪昙任性冷心的恶语,作为一直爱护幼弟的哥哥,他应该生气、应该好好纠正纪昙不正确的三观。   然而纪云薪怔了下,“因为我?因为我护着纪恩谊?”   纪昙觉得纪云薪语气有些奇怪,于是更奇怪地看了纪云薪一眼。   “让开,我还有课。”纪昙绕过略微出神的纪云薪。   纪云薪下意识叫住纪昙,温良俊秀的眉眼染上回忆,“昙昙,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和我在一起玩。”   纪昙想了下,如果说他经常欺负纪云薪也算的话,他小时候确实很喜欢和纪云薪待在一起。   只是纪昙现在知道,那个时候他很多的行为都是错误的。   纪昙不知道纪云薪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不太想承认自己对纪云薪做过的不好的事,“没有吧。”   纪云薪眸光颤了颤,见纪昙急着去上课,没有多说什么,“那我先去医院看恩谊。”   纪昙可有可无点点头。   纪昙上完课,晚上是周文柏来接的人。   “周赦说你想我了?”周文柏是不信周赦话的,纪昙没想过谁,给他发条信息问候一下顶天了。   纪昙顺杆儿爬,连连点头。   周文柏笑了下,纪昙哄他,他也高兴。   “周医生,我们快点回去吃饭吧。”纪昙扒着周文柏的胳膊,琥珀眸子沁着饴糖的甜,“周赦做了鲫鱼汤,等会儿该凉了。”   周文柏挑眉,看着纪昙小馋猫的样儿,“你怎么知道周赦今晚做鲫鱼汤?”   “他昨天买了。”纪昙有有据道:“再不做,该坏了。”   “好吧。”周文柏本想带纪昙两人出去吃的,奈何周赦的手艺勾住纪昙的胃,摸了摸纪昙的小脑袋,“不要着急,马上到。”   纪昙没等周文柏把车停好,就按捺不住解了安全带。   周文柏无奈:“周赦做饭到底是多好吃能把你迷成这样?”   纪昙弯起眼睛,很刻意地恭维道:“没周医生做得好吃。”   “花言巧语。”周文柏可没见过纪昙对他做的饭这么热情,笑着斥道。   纪昙心急得不行,一进去撒开周文柏的手,就往厨房里跑。   端菜转身的周赦被突然冒出来的纪昙吓了一跳。   “稍稍。”周赦避开纪昙,不让手里的热汤溅到纪昙身上烫到他。   纪昙亦步亦趋地跟着周赦,张望了眼,小声对厨子问道:“为什么不是鲫鱼汤?”   周赦自己一个人也是三菜一汤,一道荤菜一道素菜一道凉菜外加一道汤。   但是一个人没必要吃得太复杂。   紫菜蛋花汤最好做。   周赦放下汤,听出了纪昙的意思,“你在这里吃?”   纪昙点点头,眨巴眼睛,他不在这里吃还能去哪里吃。   周赦掠过不远处的周文柏,解开身上的围裙,垂下眼皮,“下班晚,没时间做。”   纪昙不太接受这个由,“你又不用接我,为什么没时间?”   周赦骤然抬眸,目光凝在纪昙满不乐意的小脸上,又飞快收回。   “明天给你做。”周赦淡淡回了句,去厨房多拿出两个碗盛饭。   周赦做得不多,三个人勉强够吃。   纪昙吃得最多。   辣椒炒肉,炒西蓝花,凉拌黄瓜,纪昙都吃了不少。   “辣就少吃点。”周文柏盛了碗紫菜鸡蛋汤推到纪昙手边,屈起指骨碰了碰纪昙被辣到殷润红肿的唇瓣。   纪昙就着碗边喝了口,紫菜跟头发丝似的。   原来周赦再好的厨艺也挽救不了蔬菜的本质属性。   纪昙喝了一口就不动了,被辣到后只喝水。   吃完晚饭,周文柏阻止纪昙洗碗,摸了摸纪昙圆滚滚的小肚子,“团团怀小宝宝还洗碗,也太辛苦了吧?”   纪昙打掉周文柏的手,被羞得耳尖倏地红了。   周文柏好笑地捏了捏纪昙发烫的耳垂,不再逗他,“去坐着消食,我收拾就行。”   周赦也从纪昙依稀可见鼓起的小肚子上收回视线,落在周文柏倦怠的眼下。   周文柏是连夜赶回来的,收整周家事务后,歇都没歇就赶去学校接纪昙。   “我来。”周赦阻止周文柏的动作,“你去休息吧。”   周文柏见状没有谦让,上楼洗漱。   周赦收拾纪昙餐位时,端起纪昙几乎没动过的汤碗时顿了下。   挑食。   挑食的人没饭吃。   周赦一直一个人住,纪昙的房间是周文柏收拾出来的,今晚周文柏也要住,还得再收拾出来一间。   周赦洗完碗准备去问周文柏今晚要住哪间。   “我跟团团住一起,好不好?”周文柏将吃撑的纪昙抱在腿上,给他揉肚子消食。   纪昙靠在周文柏臂弯,并不介意,大方道:“我给周医生让一半床睡。”   “真是谢谢团团哦。”周文柏眼底蕴笑亲了亲纪昙白嫩的脸颊,很喜欢纪昙对他的让步。   门口传来微不可察的声响,周文柏眼眸微眯。   纪昙没听见,侧了侧小脑袋,“今晚就睡一起吗?”   周文柏眼里的笑意更深切,掠过纪昙清澈的瞳眸,摇头,“以后再睡一起吧,今天太累了,怕打呼吵团团休息。”   总归以后有大把时间。   周文柏把纪昙留在房间走了出去,不出意外看到了周赦离开的背影。   “拿的什么?”周文柏捕捉到周赦手里的布角。   周赦转身,举起手里准备的床上四件套示意了下,冷淡的眉眼微低,“还需要吗?”   周文柏上前走了几步,自然地接过周赦手里的床单被罩,“需要。”   “住哪间?”周文柏多问了句。   周赦掌心落空,沉甸甸的重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你。”   二楼没有再能住人的房间,周文柏只能住三楼。   周赦见周文柏上楼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顺着楼梯下去。   十分钟后,周赦发呆地注视着砂锅里翻滚的白色鱼汤,沉默地抿了抿唇。   谁都不能不喝他熬的汤。   不喝,就补上。 第17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周赦上楼敲开纪昙的房门。   纪昙擦着脸就跑出来,张口就问:“又要和我一起睡了吗?”   周赦掠过纪昙认真询问的眉眼,又低头看了眼碗里乳白色的鱼汤,突然很想倒掉。   “我不参与你的计划。”周赦言简意赅,“喝不喝?”   被怼的纪昙在意识到自己认错人后,更快地意识到周赦手里的是他晚上没喝到的鲫鱼汤。   “我喝。”纪昙眼眸倏地亮起,连连点头。   一小茶碗的鲫鱼汤被纪昙从周赦手里忙不迭拿过去。   周赦指尖瞬间落空,莫名想到,不倒掉也还好?   周赦就盛了一小碗,纪昙刚尝出味,两口就喝完了。   纪昙比划了下,“这么大的鲫鱼,就只有这一点点汤吗?”   周赦无意扫过纪昙还未完全平坦的小腹,对没什么生活常识的纪昙道:“这么点的鲫鱼要熬出很多汤,你不觉得太辛苦它了吗?”   纪昙还在咂摸舌尖那点鲜甜,忽然就被周赦扣了个不善解鱼意的大帽子。   熬鱼汤辛不辛苦鱼纪昙不清楚,熬鱼汤的人肯定是被辛苦到了。   “谢谢弟弟。”纪昙恭敬地双手端着空碗还给周赦,真诚问道:“明天还可以喝吗?”   周赦淡淡掀起眼皮,“你求人的方式是占人便宜?”   纪昙能厚着脸皮冲着比他大六岁的人叫弟弟,周赦是服气的。   纪昙点点头,很有逻辑道:“我是按辈分喊的。”   周赦冷不丁“呵”出声。   “明天没了。”周赦收回喝空的汤碗,转身就走。   纪昙望着周赦的背影,不舍地舔了舔唇角残留的汤汁。   “刷牙。”   周赦又抛来句。   纪昙最后一丝回味都没了。   纪昙做了一个全世界都飘着鲫鱼的梦,醒来的时候似乎还闻到梦里鲫鱼鲜香的气味。   523对晨起洗漱的纪昙道:“你也太馋了。”   为了周赦做的鲫鱼汤,昨晚没喝够,一晚上都在梦。   纪昙吐掉嘴巴里面的牙膏水,“你真的没有闻到鲫鱼的香味儿吗?”   “你觉得呢?”系统又没有鼻子。   纪昙捧着清水洗脸,卷翘的纤睫哗啦啦坠着水珠,宛若沾着清露的菡萏。   系统没鼻子,但是有气味分析功能。   523道:“你最近懈怠了。”   纪昙目前只等着钟沛怡对他和周文柏结婚态度落听。   钟沛怡同意,周赦那边的心结打开会容易得多。   钟沛怡不同意,纪昙则要抓紧时间想其他的办法。   钟沛怡态度未明之前,“无所事事”的纪昙拿着闲心去琢磨口腹之欲。   “我记得任务。”纪昙抽出擦脸巾,拭去眼睫上的水珠,“钟沛怡今天约我。”   没准儿今天就会有结果。   523闻言不再开口。   纪昙换好衣服下楼,起床闻到的鲫鱼汤的香气不是纪昙的错觉。   餐桌旁边盛出来的鲫鱼汤面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白衬衫落拓的肩线贴合着男人健硕躯干,裁剪的线条在男人劲瘦的腰腹收束起来,淡金色盈盈晨光披就,纪昙鼻尖香甜的鲫鱼汤,都多了份清晨初雪的清雅。   “谢谢。”纪昙浅色的琥珀眸弯起,接过筷子等不及似地紧着挑起面条吃到嘴里。   周赦离开前留下字条,冰箱里有昨晚剩下的鲫鱼汤,可以煮面。   早饭是周文柏做的。   周文柏是想让纪昙多睡会儿,做好再喊他。   没想到纪昙今天起的格外早。   周文柏将手边的小咸菜推到纪昙面前,不出意料又得到纪昙一声客气而疏离的道谢。   纪昙清透的琉璃眸宛若最精美的水晶,漂亮却冰冷。   交往后重新沐浴在纪昙这样陌生的目光下,周文柏唇边弧度敛起,心口都窒了窒。   原来纪昙看周赦的眼神是这样的。   周文柏很久没见过纪昙这副神情,现在看到才想起,纪昙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从未改变。   以前周文柏不觉有什么,现在却有些接受不了。   纪昙乖得太久,乖到周文柏忘了还有失去纪昙的可能性。   “跟老公客气什么。”周文柏忍着肺管剧烈收缩的拉扯,捏起纪昙细白的下巴,亲了亲他还沾着汤汁的唇角。   温软的触感一碰即分。   纪昙眨眨眼睛,饴糖般的眸子融化,“是周医生啊。”   周文柏望着纪昙瞬间变得亲昵的神情,紧压的喉咙慢慢舒缓下来。   纪昙吃完面,自然地牵起周文柏的手,等着周文柏送他去学校。   周文柏下意识握紧掌心小一号的手,额角神经像是预估到什么坏事般,不可遏制地多跳了两下。   周文柏心脏空了拍,突兀地停下脚步。   纪昙疑惑转头,“周医生?”   周文柏指腹蹭在纪昙软乎乎的颊肉,眼睛的笑意渗不进去深处,猝不及防问道:“团团会跟我结婚的,对吗?”   “会的。”纪昙向来直接,没有磨人心尖软肉的铺垫,“家长同意,我就和周医生结婚。”   纪昙吐露出他从未改变的心声。   周文柏望着纪昙清澈的眸底,渐渐安定下来,亲了亲纪昙的唇角,“团团的条件我都会满足。”   周文柏将纪昙送到学校,只等着晚上去接,并不知道纪昙中午出了学校见了钟沛怡。   “团团不喜欢周赦吗?为什么不愿意和周赦结婚?”咖啡厅的大落地窗前倒映着钟沛怡秀婉的盘发。   纪昙叉着小蛋糕,摇头。   “不喜欢?”钟沛怡端起泛着苦香的黑咖啡饮了口,温柔地笑了笑,“那团团要是先认识周赦呢,还是不喜欢吗?”   纪昙舌尖都是奶油绵密,闻言不解地抬头看向钟沛怡。   钟沛怡露出一抹亲和的笑容,“最开始和团团相亲的不是文柏,是周赦。”   “团团在见过周赦后愿意继续交往的是周赦,要不愿意继续交往,之后也应该轮不到文柏。”   钟沛怡的意思足够明晰。   无论纪昙和周赦第一次见面情况如何,周文柏都没有足够的由继续出现在纪昙接下来的生活。   纪昙说喜欢周文柏的话大打折扣。   毕竟纪昙最开始喜欢的人应该是和他初见的周赦。   523:“哇噢~”   颇为阴阳怪气。   523冷笑:“让你尽早分清周文柏和周赦你不分,现在好了,和你相亲的人你都不知道是谁。”   纪昙难得沉默。   523没有放过纪昙的意思,更加冷嘲热讽,“忘了,周文柏是你亲手编辑出来和周赦一模一样的代码呢,根本分不出来。”   纪昙:……   “也不是。”纪昙没什么底气回答道:“我在他们身上做过区别设定。”   总不能真的设定和主角攻相同的人物代码,到时候通关条件把谁作为判定呢?   523一点都看不到希望,“所以你知道他们的区别是什么?”   纪昙继续沉默:“…暂时还没找到。”   “呵!”   “我喜欢的是周文柏。”纪昙咬死,“我想结婚的人也是他。”   钟沛怡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团团,要是阿姨不答应呢?”   “阿姨希望你能和周赦结婚。”钟沛怡放下咖啡,瓷碟儿发出轻微脆响,目光暖浅,“你们两人更合适。”   纪昙良久启声,“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我杀人未遂,两个坏人更相配吗?”   未言明的话蓦地被戳破,钟沛怡眸光闪了下。   “团团是这么想的吗?”钟沛怡瞧着纪昙茸茸的小卷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手感很好,“像小泰迪。”   好讨厌,喜欢给陌生人起绰号的一家人。   纪昙不高兴地避开钟沛怡想要继续抚摸的手。   钟沛怡被拒绝,怔了下,缓缓收起笑容。   “我的丈夫,也就是文柏和周赦的父亲,是一名清高的大学教授。”   钟沛怡看着发小脾气的纪昙没有生气,反而想到了纪瑗,多年积攒的事情似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周家是个很大的家族,避免不了鱼龙混杂。他就像是充斥市侩利益深谭的一股清流,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拥有优越家世,却出淤泥而不染的周教授,吸引到热爱文学艺术,从小到大行规矩步、涉世未深的乖乖女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为他生下一对聪慧的双胞胎。”钟沛怡浅淡地扬了唇,“我很满意我的生活,清正有才华的老公,可爱活泼的儿子,我从未觉得我如此幸福,这样的生活跟教科书里描绘的一样。”   钟沛怡低眼,黑色的咖啡液静置在咖啡杯中,被白色的瓷杯亦或是明亮的灯光映衬得有一瞬间白,原本的底色却是没有改变过的黑色。   钟沛怡没想到,丈夫的清高都是装出来,只是为了迷惑周家,更好地抢夺周家的资产。   钱色交易、谄媚能帮助他的富家小姐、公司的女高管都是他利用的一切。   钟沛怡觉得他脏透了。   钟沛怡对他假装出来高洁的滤镜悉数破碎,连带着钟沛怡眼里幸福如教科书的家都变得面目可憎。   “文柏和周赦被绑架那天,他们的父亲刚从一个又被他欺骗的天真富家女床上下来,接到警察电话开车往回赶时死在车祸中。”   钟沛怡又笑了声,说不出的讥诮,“死在他对儿子的关心中,也算他没白死。”   “团团,你要解阿姨。”钟沛怡平缓地看着纪昙,“他们两个基因不好,周赦的罪恶已经暴露出来了,我要看紧文柏,他们才不会像他们父亲那样变得那么脏。”   纪昙没什么波澜地听完钟沛怡的故事,浅色清澈的眸子看向钟沛怡,“阿姨,妈妈说她最讨厌心有病的人。”   钟沛怡愣了下。   纪昙补充道:“我也讨厌。”   钟沛怡不可抑制地又被纪昙逗笑。   纪昙被钟沛怡笑得莫名,不解地眨眨眼睛。   钟沛怡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抚去眼角的湿润,“团团,你真不愧是纪瑗养的,你跟她真是一模一样。”   “跟阿姨回家一趟,怎么样?”钟沛怡提议道。   纪昙坚定摇头,“我特别听话,我不脏我不要去。”   钟沛怡“扑哧”笑出声,拎起手提包走到纪昙面前,眉眼温柔,“上次的事是阿姨不对,阿姨不应该答应你爷爷的要求,这次不会了。”   纪昙这才犹豫跟钟沛怡去了周家。   周赦也在周家。   “你怎么在这儿?逃课?”周赦瞥过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纪昙。   “钟妈妈让我来的。”钟沛怡非说纪瑗答应过,以后让自己的孩子认她当干妈,逼着纪昙改口。   纪昙走了进去,停在靠在阳台的周赦对面,“调课了,改成明天下午。”   本以为见过钟沛怡后,事情会明朗起来。   然而钟沛怡的态度暧昧,纪昙看不透钟沛怡的想法。   “你去客厅待着,我去冲个澡。”周赦闻到自己身上源源不断的香火味,难耐的皱起眉。   周赦说完转身去了浴室。   卫生间的镜子照着周赦后背密布皮肉的肿胀红痕,这是他帮周文柏违逆钟沛怡的惩罚。   周赦只看了一眼,就套上短袖走了出去。   冷硬凌厉的五官没有被热水软化半分,见到仍旧在他房间的纪昙,漆黑的深眸怔了下。   纪昙坐在周赦床上,意会解释道:“钟妈妈不让我出去,她说我没经过她同意出去,就把我抓起来送去佛堂。”   钟沛怡倒是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你是笨蛋吗?”周赦微不可察敛起眉心,想不通纪昙为什么会信,既然信又为什么要来周家。   纪昙不乐意地小声嘀咕,“你才是笨蛋。”   周赦深目一厉,纪昙闭上嘴。   “想说什么?”周赦掠过欲言又止的纪昙,身上浓重的香火味还没完全冲干净,周赦唇线拉平,不舒服地摸出那枚青铜打火机。   纪昙率先道:“你别抽烟,我不喜欢闻烟味。”   “你的房间我的房间?”周赦反问了句,点燃床头的香薰。   纪昙默默捂住了嘴巴。   清幽的花香慢慢在房间浮起,松弛着紧绷的神经。   “钟妈妈说,当初跟我相亲的是你。”纪昙歪头,小心谨慎问道:“是真的吗?”   周赦大拇指落错了下,打火机幽蓝的火苗骤然消失。   周赦声音似乎没什么起伏,“问这个干什么?”   纪昙撇撇嘴,“钟妈妈说,要是我知道当初相亲的人是你,想要嫁的人就是你不是周医生了。”   周赦这才知道,钟沛怡今天见纪昙去干什么了。   挑拨离间。   “那你自己什么想法?”周赦不认为钟沛怡的挑拨离间能成功,纪昙对周文柏娇气黏人劲儿,周赦见识过,“我要说是,你就嫁给我?”   周赦收起打火机,没听到纪昙回答。   周赦掀开眼皮,对上纪昙清凌凌的眼眸,眉心失控地跳了几下。   纪昙眨巴眼睛,明媚漂亮的脸蛋透出丝丝迷茫,好像在挑战周赦的道德底线。   “这是可以吗?你也会答应吗?”   周赦眸若点漆,喉咙猝然发紧。 第18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周赦定定看了纪昙两秒,平缓地移开眼,“你少把分不清人的锅甩在我头上。”   纪昙脸上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周赦要说是他且不会答应纪昙,纪昙就能毫无负担告诉钟沛怡,他和周文柏结婚是因为周赦不喜欢他。   显得自己委曲求全。   “当初相亲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清楚?”纪昙指责道。   周赦无动于衷,反问,“你认不出你男朋友,你很有?”   纪昙没。   523发问:“跟你相亲的到底是谁?”   纪昙:“我不知道。”   523:“哦。”   “跟我相亲的到底是谁?”纪昙好奇问。   周赦冷淡:“我不知道。”   纪昙:“哦。”   523:……   但凡问得走点心呢?   空气因尴尬的氛围变得稀薄,纪昙从逼仄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左顾右盼,“钟妈妈在哪儿?我想告诉她,我要回去了。”   周赦抬眼,又问了遍,“你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纪昙迟疑不到一秒,选择实话实说,“钟妈妈让我问清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结婚,不愿意的话,她重新给你找个联姻对象。”   周赦幽幽盯着纪昙,“替我谢谢她。”   纪昙:……   他替…?这不合适…吧?   纪昙在周赦冰冷视线下,后知后觉自己多管闲事了,果断妥协,“当我没说。”   周赦见纪昙跟自己待在一起实在别扭,在外套中取出车钥匙,“我送你去找周文柏。”   于是纪昙莫名其妙被钟沛怡拐带来,又被莫名其妙的周赦送走。   纪昙跟着周赦,“他在医院?”   周赦没问,但是,“医生不在医院,能在哪里?”   说的也是。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医生全天24小时都待在医院。   周文柏收到纪昙和钟沛怡离开的消息,驱车赶往周家,正好与相向而行的纪昙和周赦错过。   钟沛怡在佛堂,面目慈悲地双手合十朝着供奉的神像拜着。   周文柏不认为钟沛怡信这个东西,不过只是为了更好掌控他以及惩戒周赦的手段。   “你见团团做什么?”周文柏看着佛前香炉的一缕白烟荡开在空气中,又像是扑散在钟沛怡温和的假面上。   钟沛怡睁开眼,对着眼底充斥着防备的大儿子婉约轻笑,“怕我伤害他?”   “妈。”周文柏眸光沉沉,温隽的脸上所有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宝相庄严的金佛骤然从供奉的高台摔落,直直砸在钟沛怡脚边。   钟沛怡脸色变了变,面沉如水。   周文柏收回手,熟知般摇头,“你只是讨厌我和周赦。”   钟沛怡发出几不可闻的讥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所以我只是不同意他和你结婚。”   “周氏15%的股份足够让你改变想法吗?”周文柏淡淡道。   钟沛怡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我想过周家人不顶用,你爸死后让我一个外人钻空子白得十八年的掌控权。”   “没想到他们这么不顶用,你一个没接触过周氏的医生,他们都敢推你上位。”钟沛怡唇边掠出慈母般的笑容,“文柏,你知道的,妈妈现在拥有的一切以后都是要留给你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是吗?”周文柏抬眼,“我还以为您是想让我一辈子老老实实当您手中傀儡,维持您心中破碎的美好家庭假象。”   清高的教授丈夫死了。   那就再创造一个体面的医生儿子。   钟沛怡如同没听出周文柏的讽刺,捻着佛珠低念了句什么,怜悯道:“你应该感谢我,你和周赦都应该感谢我。”   “你们拥有那样作恶多端的父亲,你们应该替你们父亲赎罪。”钟沛怡道:“悬壶济世,替人申冤都是有功德的,可以洗清你们兄弟身上的罪孽。”   钟沛怡说的话像个女菩萨,然而这个女菩萨不是普渡周文柏和周赦的。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遵从你的意愿。”周文柏嗓音浅淡却不容置喙,“我会和团团结婚,谁也改变不了。”   钟沛怡目光冰冷起来,“周赦已经没救了,我不能让团团再带坏你什么。”   患有情感冷漠症的孩子,道德浅薄,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你拥有你父亲的恶劣基因已经很糟糕了,很容易行差就错,团团会影响你的。”钟沛怡一副十分为周文柏担心的模样。   周文柏觉得可笑,“你认为团团不好,周赦在你眼里又无可救药,你让他们两个结婚,不是更加无法挽回吗?”   钟沛怡的逻辑漏洞百出。   “还是说,您是想让你心里的两个‘坏人’互相折磨,以达到您能报复您所厌恶丈夫的儿子的目的?”周文柏点透钟沛怡心底最隐密的想法。   钟沛怡掀起唇角,冷哼道:“哪又…”   周文柏看过去,语气平和打断:“妈,你敢把你对团团的所作所为告诉纪姑姑吗?”   钟沛怡神情蓦地凝结。   “纪士信今天派人去纪姑姑给团团留下的别墅,纪姑姑留给团团关于周氏的股份证明就在里面。”周文柏缓缓道:“您今天见团团是为了帮他,还是替纪士信支开他?”   钟沛怡攥紧掌心的珠子,坚硬的珠子硌得钟沛怡手指发痛。   周文柏重新问道:“您要这样对待纪姑姑视如己出的孩子吗?”   随着周文柏话音落地,钟沛怡肺腑都被抽干似的,四肢都失去了力气。   纪瑗是钟沛怡最好的朋友。   即便钟沛怡被仇恨冲昏头脑,她也不应该更不能伤害纪瑗以及纪瑗爱若珍宝的纪昙。   “我没有。”钟沛怡喉头发梗,闭了闭眼,“我没有和纪士信联手,今天把团团带走,是我提前知道纪士信的动作,不想团团被纪士信的人下手。”   周文柏松了口气:“团团现在在哪儿?”   钟沛怡没有再隐瞒:“在周赦房间。”   周文柏抬腿就走。   钟沛怡声音很轻,突然叫住走到门口的周文柏,“要是…要是团团愿意,你们就结婚吧。”   钟沛怡为了纪瑗让步。   周文柏眸光微闪,良久道:“这是我八岁之后,在您身上接收到的唯一的善意。”   哪怕仍旧不是为了他。   但是能和纪昙结婚,其他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也不值得在乎。   “我会安排好两家人约见。”周文柏客气而疏离颔首,“希望到时候您准时出席。”   钟沛怡厌烦地转过身,朝周文柏挥手。   周文柏和周赦通完话才知道,他和纪昙去医院找他了。   “你快点。”对面周赦手机里的声音有些嘈杂,周赦也是欲言又止,“纪昙这边情况不太好。”   “我马上过去。”周文柏心脏一紧,生怕纪昙出什么问题。   四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周文柏压缩成二十五分钟。   周文柏刚迈入纪恩谊的病房,一直躲在周赦背后的纪昙哭着扑上来。   周文柏将人揽进怀里,屈起指骨拭去纪昙眼角滚烫的泪珠,“团团?”   纪昙抽泣地从周文柏怀里转头,琥珀眸掉出的大滴暖色的眼泪,鼻尖洇粉,可怜兮兮哭诉道:“我是要和周医生结婚的,我的钱都是要给周医生花的。”   “可是纪瑗不是给你留了两千万吗?”程嘉妍哀求道:“纪昙,你帮帮恩谊好不好?没有药,他会死的。”   周文柏渐渐在程嘉妍口中明晰原委。   纪家资金链断裂,纪士信停了纪恩谊心脏特效药研制。   视子如命的程嘉妍不会接受纪恩谊因为没有药物延续生命而死亡。   然而自从嫁给纪守锡就把照顾丈夫和病弱儿子当成生活全部的程嘉妍,在纪家没有话语权更没有钱去让纪恩谊重新得到特效药。   纪昙成为程嘉妍能够找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文柏掠过泪如雨下、脸上写满对纪昙的祈求的程嘉妍。   纪士信无非是用程嘉妍牵制住纪昙,从纪昙手中获得纪瑗留给纪昙的周氏股份。   周文柏指尖抚过纪昙哭得湿润的小脸儿,纪士信竟连最后一丝母爱都不给纪昙留。   “好可怜。”纪昙似乎是被程嘉妍真情触动得更厉害,眼泪簌簌而落。   程嘉妍见状不由得上前一步,双手攥紧,“昙昙,妈妈答应你,只要你愿意出钱给恩谊治疗…”   纪昙猝然打断,“小舅妈,我也想帮纪恩谊,可是妈妈说,我的钱只能让我自己还有我未来的伴侣花,其他人都不能给。”   程嘉妍陡然怔住。   纪昙抹抹眼泪,认真地建议道:“现在网上捐款途径不少,你可以试试。”   “要是担心网站不正规。”纪昙往旁边一指,“他是律师,你可以拿律师费咨询他。”   被点名的周赦敛眉,默默偏开头。   程嘉妍望着纪昙冷情的眼眸,浑身打了个寒颤。   六岁的纪昙把纪云薪推下楼时也是这个眼神,仿若看着死物,没有包含一丝人类的感情。   “纪昙,恩谊可是你的亲弟弟。”程嘉妍不可置信拔高声调,“小时候你想把他推下楼摔死,现在你又见死不救,你就这么恨他吗?”   程嘉妍将近崩溃,“你不是人吗?你住进纪家后恩谊那么喜欢你,你想把他害死,他都不在乎,你还要怎么样?”   “你作为哥哥,你救救他怎么了。”程嘉妍声嘶力竭,“你要是觉得纪恩谊抢了本该属于你的母爱,你嫉妒他,那我死好不好?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救他了?”   周文柏将纪昙带到身后,远离精神堪忧的程嘉妍。   纪昙眸色静静,“我听妈妈话,钱我只给自己花。无论你还是纪恩谊,亦或是你们两个都死,我也不会拿出一分妈妈留给我的钱。”   纪昙冷漠无情的话,让程嘉妍止不住腿软。   她究竟生出怎么样的恶魔来?怎么会这么可怕?   “程阿姨。”周文柏提醒道:“纪恩谊醒了。”   程嘉妍怔忪回头,面色苍白的纪恩谊不知何时睁开黝黑的瞳孔,看向这边。   程嘉妍擦干眼泪,跌跌撞撞回到病床边。   周文柏趁机将纪昙带走,去了他的休息室。   “很伤心?”周文柏抽出周赦离开前给他的纸巾,擦拭纪昙脸颊上的泪痕。   纪昙摇头。   周文柏将纪昙抱在腿上,“那哭什么?”   “程嘉妍哭着向我要钱,所以我哭着拒绝。”纪昙自我肯定点点头,“很合。”   周文柏笑了下,“以后别装哭了,看着让人心疼。”   纪昙弯起眼睛,亲昵地搂住周文柏的脖颈,“真的吗?妈妈也说我哭得让她心疼。”   周文柏亲了亲纪昙的脸蛋,“真的,团团哭得也让我心疼,我受不了。”   “我的母亲答应我和团团结婚了。”周文柏抚摸着纪昙还在泛红的眼尾,“以后团团不要做让我心疼的事了,好吗?”   纪昙眼眸亮起,欢快地点点头,“妈妈说我又坏又蠢,让我多听话。”   “我以前听妈妈的。”纪昙撒娇地蹭了蹭周文柏的唇角,“我跟周医生结婚后,听周医生的。”   周文柏的唇角被纪昙黏人地亲着,心脏软甜一片,眼底忍不住蕴起更为稠密的笑,“纪姑姑为什么这么说,我看团团就又乖又好。”   纪昙回想着,“纪恩谊小时候说他发病很难受,要是死了就好了,我想帮他,把想要阻止的纪云薪推下楼,他却被吓晕了。”   周文柏愣了下,叹息地回吻着纪昙柔嫩的唇瓣,“笨宝宝。”   或许纪恩谊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想要纪昙更多的关心。   然而本来天生情感就有所缺失的纪昙,根本分不清纪恩谊话中需要的感情,他以为满足了纪恩谊的愿望,却不知道那是不应该做的。   还好纪瑗出现了。   花费十几年,用心浇灌把纪昙这根小树苗扶正。   “团团,我想了想,你还是需要人管教的。”周文柏含住纪昙的唇肉,轻轻咬了下,“结婚之后,会听我的话?”   纪昙吃痛缩了下肩,明媚漂亮的小脸儿对周文柏的依赖没有减少半分,甜甜笑着保证道:“会的,我乖乖的,会好好听周医生的话。” 第19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昏睡醒来的纪恩谊嗓音发哑,仿佛冬日吹裂的薄膜,“几点了?”   程嘉妍鼻头一酸,“十二点半了。”   纪恩谊心脏压迫着胸腔,沉甸甸地挤压他的身体,负荷不了地吸着氧气。   “十二点半。”纪恩谊喃喃了声,费力地转头去看病床床头心电监护仪上的时间。   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时间点很小,纪恩谊看了半天才看清,慢慢侧眼对旁边的佣人道:“去给纪昙送饭。”   这是专门负责照顾纪恩谊的佣人,上次也是她给纪昙送的饭。   佣人照旧分出纪恩谊大半份饭,提起保温桶离开病房。   程嘉妍愤怒不解地把人拦下,“你给他送什么饭?”   纪恩谊示意佣人出去,微微闭着眼,气力很弱,“到吃饭的时间了。”   平淡到就像是叙述最简单不过的逻辑。   但偏偏是重症濒危的病人花费全部操心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可有可无的三餐。   程嘉妍难以解,“你都要活不下去了,你还关心他中午吃没吃上饭?少吃一顿会饿死吗?”   “恩谊,他手里有纪瑗留下的两千万,他都不肯救你。”程嘉妍声音尖锐刺耳,“你把他当哥哥,他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弟弟?”   纪恩谊很疲惫,不想和程嘉妍吵。   程嘉妍看出纪恩谊的厌烦,不敢再刺激他,连忙道:“妈妈不说了,你好好休息。”   程嘉妍手忙脚乱地照顾纪恩谊。   纪恩谊床头被程嘉妍升起来,“恩谊,吃点东西吧。”   程嘉妍捧着碗里的小半鱼片粥,谨小慎微地望着纪恩谊,生怕惹他不快,“妈妈喂你?”   纪恩谊神情冷漠。   佣人不多时回来,手里仍旧是那个保温桶,“表少爷回绝了,他说自己带了饭。”   纪恩谊收回视线,表示知道了。   程嘉妍手中的勺子砸进粥碗,柳眉颦起,“恩谊,你看到了吗?他根本不领你的情。”   “小时候他因为妒忌你要把你推下楼,你都原谅他,可他呢?”程嘉妍宛若祥林嫂般痛苦难抑,“他有纪瑗的全部遗产,他都不愿意拿出来帮帮你,钱难道比亲弟弟的命还重要吗?”   程嘉妍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啜泣声越来越大。   纪恩谊纯黑无杂色的瞳仁注视着哭到颤抖程嘉妍,沙哑的声音无比冷静。   “我是纪昙的责任吗?”   轻又突兀的声音在病房响起,打断程嘉妍隐忍的眼泪。   程嘉妍饱含热泪的眼睛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的纪恩谊,呐呐道:“恩谊,你说什么?”   纪恩谊墨黑的眼眸颤动都无,直直落在程嘉妍脸上,“我说,我是我哥的责任吗?他凭什么要出钱为我治病?他欠我的吗?”   程嘉妍猝然怔住,不敢置信地重复道:“恩谊,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恩谊倏地抓紧手边的被子,惨白的手背浮起青色的血管,眼底被恨意充斥。   “不是你孕检的时候明知道你怀的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你还是义无反顾地生下来。”纪恩谊冷嘲反问,“怎么现在要把你的错误推给别人?”   明知道要生下有病的孩子,负责不了后,想都不想推给另一个完全没有责任的孩子。   父母是这么容易的角色吗?   没有一点应有的责任与担当。   程嘉妍霎时被纪恩谊脸上一览无余的憎恨惊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的,恩谊。”程嘉妍嗓子发干,解释道:“是有风险,妈妈以为你会是健康的孩子。”   纪恩谊听了恶心。   “以为?”纪恩谊咀嚼这两个字,“那你没有想过你要是以为错了呢?那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真的被你生下来了呢?”   他将会痛苦地度过一生,生不如死。   程嘉妍拼命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抵抗她赌错的后果。   “对不起恩谊,妈妈不是故意的。”   程嘉妍止不住的哭。   纪恩谊难受地闭上眼,不想争辩什么,轻声道:“就这样吧。”   “你犯下的错,我承担后果。我不怨你,你也别想推脱给别人。”   经过纪恩谊病房的周赦脚步未停,走到周文柏休息室门口。   周赦敲开门,对周文柏道:“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你还没走?”周文柏诧异了瞬,将后面的纪昙露出来,“正好帮我把团团送回去。”   周赦掠过后面不知道在掏什么的纪昙,微微颔首。   纪昙从书包里掏出在咖啡店打包的三明治,路过周文柏时递过去,“周医生,我们不吃纪恩谊的饭,我给你带了。”   周文柏愣了下,接过纪昙手里包装袋微微松散的三明治,还有余温。   “真的是。”周文柏无奈叹道,拿又乖又贴心的纪昙一点办法都没有,“团团怎么这么好。”   纪昙被夸得弯起眼睛。   周文柏动容地俯身亲了下纪昙的额角,“你吃没吃?没吃的话,回去让周赦给你做。”   “吃了的。”纪昙吃了两个钟沛怡买的小蛋糕,吃饱了。   “乖,我一会儿就吃。”周文柏含笑摸了摸纪昙的小脑袋,“跟周赦回去吧。”   纪昙点点头,跟周文柏挥手再见,依依不舍,“周医生不要太辛苦哦,好好吃饭。”   周文柏心脏被暖流拂过,目送纪昙离开。   纪昙上了周赦的车,看到周赦进车时扔到后座的药袋子,才知道周赦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离开医院。   “你买药了?”纪昙问道:“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赦发动汽车,“没有。”   “不要讳疾忌医。”纪昙关切地举例,“纪恩谊的病就是越拖越严重。”   周赦纳罕看了纪昙一眼,据他所知,纪恩谊从生下来就有被好好治疗。   “他拖病?”周赦疑惑,“什么时候拖的?”   纪昙认真回答,“娘胎里。”   周赦:……   “闭嘴吧。”周赦无语,“只是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纪昙被周赦预判堵嘴,转而又问,“活血化瘀,你哪里受伤了?”   周赦平视前方,默默握紧方向盘,没有回答纪昙。   纪昙目光粗略地在周赦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周赦结实修长的冷白小臂上,鲜艳的抓痕斑驳地错落在上面。   纪昙仔细地回想了下,好像是他在医院躲在周赦身后抓出来的。   纪昙有瞬间心虚,“周律师,回去后我帮你上药吧。”   “你又想作什么?”周赦认识纪昙到现在,纪昙就没做过好事,不由得揣测道:“玩涂药游戏?把我当成你的小玩具。”   纪昙不见得干不出来。   “我都多大了,早过了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年纪。”纪昙忿忿反驳,“我是好心。”   周赦不信,“你好心?”   “你给周文柏的三明治都是你吃剩下的。”周赦倒是也没有觉得自己在纪昙心里比周文柏还重要,“你有那好心给我涂药?”   纪昙脸色变了又变,弄得周赦以为自己冤枉了他。   结果,纪昙小声询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又不瞎,包装袋是打开的,这能看不见吗?   纪昙见周赦不说话,死活不接这盆脏水,“我只是吃了三明治里面的西红柿,周医生不爱吃西红柿。”   周赦停好车,难得沉默。   “不用你。”周赦拿起后座的药袋,垂下眼皮,“我自己会处。”   周赦拎起药袋下车,纪昙紧着解下安全带跟上去。   周赦回房关门,径直脱下短袖,后背上深浅不一的细长红痕已经红肿泛紫。   周赦眉眼冷淡,刚拧开活血止痛膏的盖子,就被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我没有隐私的吗?”周赦转过身,高挺的眉骨下压,漆黑的瞳眸凝在纪昙张望的小脸儿上。   纪昙索性直接钻进去,“我真的要给你涂药。”   周赦拧眉,刚要开口,就被纪昙打断。   “你后背都是伤,我都看到了。”纪昙说:“你自己涂不到的。”   周赦攥紧的掌心骤然松开,放弃抵抗般,“随便你吧。”   周赦裸着上身趴在床上,纪昙弯腰给他上药。   纪昙上到一半,忽然说道:“你认识什么正规的捐款渠道吗?可以给破产子女捐助那种?”   周赦一听就明白纪昙为什么执意给他上药讨好他,“你之前不是想把纪恩谊推下去,现在要救他?”   纪昙涂累了,径直坐在床边地上,偏偏头就可以看到周赦的侧脸。   “是纪恩谊跟我说他想死,我在帮他。”纪昙振振有词解释着,然后肉眼可见地颓靡下来,“但是妈妈说那是不对的。”   周赦目沉如水,“他让你杀人你也杀?”   纪昙义正言辞,“当然不是,那是犯法的。”   周赦静静地注视着纪昙。   纪昙被周赦看得躲闪,没忍住小声道:“小时候确实会。”   纪昙盯着周赦看笨蛋的目光,努力给自己找由,“善良的宝宝总是不忍心拒绝任何人的要求。”   周赦被纪昙没什么三观的话气笑了。   周赦不再看纪昙,转回头去。   静默良久,周赦忽然道:“要是我被别人要求做坏事,却拒绝不了呢?”   周赦在满是弥漫药香的房间轻轻闭眼,铺天盖地的血色疯狂涌入脑海,肺腑都充盈进铁锈的腥气,让周赦难受得蹙眉。   纪昙扒了下周赦的胳膊。   周赦睁眼,纪昙正在给他算不得伤的右小臂上药。   纪昙三下五除二给周赦小臂上的抓痕涂上药膏,明媚漂亮的小脸儿凑得很近,弯弯的琉璃眸干净盈洁,嬉笑道:“那你也是和我一样特别善良的宝宝哟。”   周赦眸光颤了颤,纪昙幼稚的话有点可笑。   他却又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点心安。 第20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和周文柏的订婚日期定在半个月后。   “钟阿姨不好意思。”纪云薪神情微微露出点歉疚,“纪家事忙爷爷抽不开身,父亲在陪病重的小弟,只能由小辈代为洽谈纪昙的婚事。”   钟沛怡站在半弧楼梯中央,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搭在木质扶手上,轻轻抬起下颌,审视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着客厅里的纪云薪,不阴不阳道:“你们纪家聪明人可真多。”   纪云薪面色不变,态度依旧恭敬有礼,“钟阿姨说笑了。”   纪云薪的容貌,看上去和纪瑗年轻时有三分相似。   钟沛看了纪云薪两秒后转身,绛红色的旗袍在高跟鞋绽开摇曳的花儿,温婉的声线透着倨傲,“上来吧。”   纪士信答应和周家联姻就是为了可以让纪家起死回生。   纪云薪是纪士信看重的继承人,他也不想把先天性心脏病的纪恩谊推出去。   纪士信记恨纪瑗把所有遗产都留给和纪家毫无干系的纪昙,没有办法在纪家生死关头帮纪家一把。   旧事重提,周家既然愿意两家娃娃亲提上日程,承受纪家恩惠的纪昙就应该为纪家做出贡献。   纪士信想得到纪瑗留给纪昙的遗产,只是没想到周文柏手腕太硬,让他碰了钉子。   纪昙为纪家带不去任何东西,纪士信眼不见心不烦索性把这堆摊子留给纪云薪处。   有利益时如蚁附膻,没了利用价值弃之敝履。   钟沛怡说纪家人聪明不全然是讽刺。   纪家人,足够现实。   现实到从小生活到大的纪瑗都无法忍受。   “团团,你哥哥来了。”钟沛怡走到翻阅周文柏相册的纪昙身边,俯身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吃什么水果,阿姨下楼嘱咐她们给你准备。”   纪昙往后看了眼,“他来干什么?”   钟沛怡嗔怪道:“结婚是双方家长商定的。”   钟沛怡的思想倒是和纪瑗一样。   “那应该找我妈妈商量。”纪昙眨巴眼睛。   “这不是找不到她么。”钟沛怡捋了捋纪昙耳边的小卷毛,“待在这里和你哥哥说说话。”   纪昙不太想搭纪云薪,可有可无点点头。   钟沛怡借口给纪昙准备水果下了楼,把地方留给纪昙和纪云薪。   “纪昙,你想帮纪恩谊是吗?”纪云薪落座在纪昙对面。   纪昙手中厚重的相册放在膝盖,抬眸望去。   纪云薪俊秀的脸上携着亲和,“是现在又喜欢纪恩谊了吗?”   纪昙目光静静,别无二致的说辞,“我讨厌他。”   纪云薪看着心口不一的纪昙摇摇头,“你总是这样,听话又不听话的,一根筋。”   小时候纪昙没有喜欢和讨厌之分,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一样。   是纪瑗教会纪昙行为准则。   纪昙固执地按照纪瑗给他限定的框架行事,远离他应该远离,讨厌着他应该讨厌的人。   没有变通,全部一刀切。   在纪昙这里,没有人能越过纪瑗。   哪怕纪昙对纪恩谊动了恻隐之心,他也不会给纪恩谊拿一分钱,他也不会对纪恩谊的态度有什么转变。   纪昙会一直从纪瑗这条路上走到尽头。   “我会说服爷爷继续给纪恩谊治疗。”纪云薪抬手摸了摸纪昙的小脑袋,“别担心,要是有意外,我会出钱。”   纪昙在纪云薪指尖落在发丝那刻偏头躲开。   纪云薪手指落空,无奈笑了笑,“你是因为姑姑讨厌我所以你才讨厌我的吗?”   纪昙说:“只是不让我跟你玩儿。”   纪云薪收回手,回忆般,“姑姑好像一直都讨厌我。”   纪云薪现在还记得,他被纪昙推下楼后从医院回到纪家,那时纪瑗已经收养了纪昙。   纪瑗站在背光处看着他,他看不清纪瑗的神情,应该不是喜欢。   “好善良,离我远点。”   一直被纪士信和纪守锡称赞,甚至得到程嘉妍认可的纪云薪愣住了。   他就像是一具骷髅,浑身上下都在纪瑗视线中被剥离得一干二净。   极大的羞耻与窘迫,让他还未痊愈的胳膊隐隐作痛,忍受不了地回房间休息。   “那我也讨厌你。”纪昙一字一顿道。   纪云薪又怔了下,“纪昙,你的世界除了姑姑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纪瑗的喜恶完完全全变成了纪昙的喜恶。   纪昙反问,“这不对吗?”   纪瑗从纪昙六岁就收养他,纪瑗占据纪昙人生大半。   纪昙三观基本都是纪瑗日复一日耐心打碎重组的。   纪昙的世界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纪瑗。   纪昙无条件站在纪瑗那边。   “没有不对。”连纪云薪都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纪昙,姑姑不可能会预料到所有事情,总会有意外。”   “比如纪恩谊。”纪云薪轻声道。   纪昙对纪恩谊的态度明明已经微微好转,但是纪昙仍旧坚定不移地按照纪瑗要求远离纪恩谊的想法行事。   要是纪恩谊真的出了事,纪昙只怕会后悔。   “不会有意外。”纪昙否决纪云薪口中的如果。   纪昙慢慢开口,“纪恩谊即便是明天心脏病发,我也不会拿出妈妈留给我的一分钱。”   纪云薪望着纪昙沉静的眼眸,半晌错开视线。   “团团,吃点水果。”钟沛怡敲门,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钟沛怡拿起桌上的抽纸擦了擦被水珠浸润的手指。   钟沛怡察觉到她来房间时两人气氛的凝滞,不动声色地拿起纪昙腿上的相册,翻看着周文柏和周赦童年的照片,感慨道:“他们两个小时候很像,除了性格,穿衣打扮都是一模一样的,有时候连我都会认错。”   纪昙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现在也很像。”   钟沛怡好笑地拍拍纪昙手臂,“别开玩笑。”   纪昙抬头,眼巴巴看着钟沛怡,仿佛在说自己没有开玩笑。   钟沛怡不认为纪昙说的是真的,毕竟现在的周文柏和周赦即便是陌生人见上一两次也很容易将他们区分开。   “像什么像。”钟沛怡倒是开了个玩笑,“团团觉得像,之前让你和周赦结婚不也一样,怎么那时候不乐意呢?”   纪昙对这件事很警惕,立马改口,“一点儿也不像。”   “行了,不逗你了。”钟沛怡揶揄道:“就这么喜欢文柏,讨厌周赦?”   开个玩笑就把纪昙吓成这样。   纪昙不回答选择向提问,生硬地转移话题,“他的表情怎么那么难看。”   纪昙指着相册里面同样穿着红色棉服,但是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臭脸的小男孩。   钟沛怡分辨了下,不是很确定道:“应该是文柏?他从小不喜欢红色,现在也不喜欢。”   纪云薪也看着照片上表情不同的双胞胎兄弟,眸光闪了闪。   “我只知道他不吃西红柿。”纪昙支着软腮,还有点替周文柏发愁,“当医生不喜欢红色,那他做手术怎么办?哗哗流血呢。”   钟沛怡不以为然,“又不是晕血,他一个内科医生,又都是微创手术,没什么事。”   “就你被纪瑗惯得娇气得不行。”钟沛怡摇头笑道:“不喜欢点什么,恨不得让全世界都不要出现。”   纪昙被钟沛怡说得微微脸红,弱声弱气反驳道:“我没有不喜欢的东西。”   钟沛怡含笑温和地看着纪昙。   钟沛怡侧了侧头,温婉的笑容疏离起来,“文柏和团团的婚期定了,纪家那边怎么说?”   纪云薪意会道:“到时候纪家都会出席。”   钟沛怡从容地抚了抚鬓角,“我不要求你们纪家为团团做什么,纪瑗已经将团团的未来安排好了。”   “但是我希望纪家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彼此一份体面。”钟沛怡唇边掠起一抹冰凉的弧度,“毕竟周、纪两家姻亲,以后未必没有合作机会。”   纪云薪听懂了钟沛怡的言下之意。   钟沛怡想让纪家送纪昙体面地结婚,不吝惜拿周家施压。   纪云薪颔首,“我会转告爷爷和父亲。”   钟沛怡满意点点头。   “团团不是还要去看纪瑗?”钟沛怡提议道:“我让司机送你。”   “或者我把文柏叫过来,正好下午一起去选婚戒。”   纪昙拒绝,“不要了,等我和周医生结婚之后,再带他去见妈妈。”   钟沛怡颇为认可,“你单独和纪瑗说说话也好,以后再叫文柏。”   纪昙被钟沛怡送下楼,纪云薪也跟着离开。   周家的司机瞥了眼后视镜紧跟着的车辆,询问道:“纪少爷,用把他甩掉吗?”   纪云薪离开纪家时想要顺路载纪昙去纪瑗的墓地,被纪昙拒绝后,一直在纪昙车后面跟着。   纪昙摇头,“不用管他。等到了墓地,他要是想要进去,把他拦下就行。”   周家司机应下。   纪昙到达墓园后下车,紧随其后的纪云薪也停了下来。   “昙昙,我和姑姑是有血缘关系的。”纪云薪对走进墓园的纪昙道:“你不能剥夺我作为侄子看望姑姑的权利。”   纪昙转身,小孩子般不讲,“我没有剥夺,不过你得等我看完妈妈再进去。”   “你要和姑姑说什么?”纪云薪轻声问:“是说你要和周文柏结婚了是吗?”   纪昙皱眉,“不可以吗?”   纪云薪似乎一路跟过来就是为了这一件事。   纪云薪在原地定定看着纪昙透不进去感情的琉璃眸,不由得想,纪昙为什么要结婚?他又不爱周文柏。若只是为了纪瑗对他人生的规划安排,周文柏真的是纪昙最好的选择了吗?   可纪昙是凭什么判断?   是纪昙先认定周文柏把他放入纪瑗设定的框架评判,还是纪昙发现周文柏是纪瑗设定框架里的人才认定他?   这种微妙的差别简直要磨破纪云薪的神经。   “没说不可以。”纪云薪忽然让步道:“那我下次再看姑姑。”   纪昙一头雾水地看着纪云薪莫名其妙地离开,没多再费心思在纪云薪身上。   纪昙来到纪瑗墓前。   纪瑗容貌并不秀美,大五官大轮廓,看起来严肃到有些吓人。   纪昙见到却很亲切。   523:“…你真的要为了任务和npc结婚?”   纪昙擦拭着纪瑗的墓碑,“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523没有,但是它也知道结婚对于人类的意义。   “没有感情的婚姻会很痛苦很难熬的。”523说。   “不会。”纪昙没什么情绪道:“周赦满足任务板情感条件后,我就会离开。”   523感慨道:“你真是为了任务无所不用其极,当时纪士信带你去佛寺,我以为你真的要为了和周文柏结婚跪下。”   “你们人类不是最注重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游戏的投资方给你价值早就超过千金了。”523分析道:“跪下也不亏。”   纪昙伸手摸了摸纪瑗很少展露笑颜的面容,“商人也是有底线的。”   只不过会一退再退。   “团团,你现在是在纪姑姑哪里吗?我接你去选戒指。不过你得等我一小会儿,有个室性早搏的病人要收入院。”   周文柏的信息弹出。   纪昙看过后回复,“那我直接去店里等你好了。”   “也好,团团注意安全,我待会儿也直接过去。”   纪昙收起手机,从墓园出来,告诉等候他的周家司机目的地。   定制婚戒的地方是周家的珠宝行。   周文柏收病人入院差不多要一到两个小时,纪昙被周家司机放到目的地后就让人离开了。   纪昙没有先进去,四处转了转。   纪昙逛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慢慢往周家珠宝行走去。   “你怎么在这儿?”纪昙看到了在沙发上端坐的周赦。   周赦从浏览戒指设计图纸的平板中抬头,掠过纪昙汗密的白皙额头、氤湿的鼻尖以及透润的琥珀眸子,纪昙殷红如血的唇瓣微微气喘着,心下有些怪异。   周赦蹙眉,“你很热吗?”   纪昙扯了扯身上的加绒卫衣,坐在周赦对面,不适地皱皱眉心,“有点。”   本来不热,走了半个多小时就汗透了后背。   周赦放下平板,让服务员上杯温水,“里面有穿衣服吗?”   “啊?”纪昙愣了下。   周赦重复道:“除了你外面穿的卫衣,里面有穿打底什么的吗?”   纪昙点点头。   恰好温水被送上来,周赦推到纪昙面前,“把外面那件脱了,这里空调已经运行了。”   难怪纪昙觉得一进来更热了。   纪昙喝了两口温水补充水分,纤白的手指抓住蓝色卫衣的衣摆,春柳般柔韧的腰肢弓身,厚重的加绒卫衣顺利从纪昙轻薄的脊背脱下。   周赦被纪昙清雪般透白的皮肤晃了眼,宛若玉瓷上面最糯软的釉,让人觉得唇齿轻轻抿了抿就会浮现痕迹,品沁到鲜甜的汁水。   周赦手指一紧,抓起旁边的薄毯,大跨步到纪昙眼前将人紧密而周全地围裹起来。   “你管你穿的老头衫叫做多穿了层衣服?”光洁裸露的两个胳膊就不用说,背心透得都能看到肉了。   周赦眉头死紧。   纪昙不老实地奋力挣扎,试图让周赦看清,“什么老头衫,怎么这么难听?我穿的是汗衫。”   并没有好听到哪里去。   周赦握住纪昙汗涔涔的温软小臂强硬地给他塞回茧子里,“消停点儿,忽热忽冷容易感冒。”   纪昙不高兴地反抓住周赦的手指,“我不冷,裹毯子很难受。”   周赦的手指被纪昙柔腻的掌心包裹着,一下没挣开,“…那也不行。”   “松手。”周赦晃晃被纪昙攥着的手指,“隔壁有卖男装的。”   纪昙慢慢松手,试探道:“你能给我买吗?”   周赦敛眉,眸光凝在纪昙有商有量的脸上。   纪昙看周赦脸色不太好,小声为自己占便宜的行为辩解道:“我这个月的零花钱花完了,买不了衣服。”   周赦终于察觉出纪昙身上哪里不对劲儿了。   “你认出我了?”罕见的,纪昙第一次认出他是周赦。   纪昙点点头,“认出了。”   纪昙指着周赦半袖下方胳膊斑驳鲜呈的红痕,“我抓的,印子还没消。”   周赦下意识低头,扫过还残余几道浅浅痕迹的手臂,心头被古怪占据,纪昙连他和周文柏都分不清,却可以一眼认出被他制造出来的这么浅的印子。   周赦意味不明道:“你这眼神,瞎的时候真瞎,好的时候可以媲美周文柏。”   纪昙听着不像是好话。   “你还有零花钱?”纪昙这个词用得很奇怪,一般是长辈给晚辈,而纪瑗已经去世了。   周赦问:“谁给你的,周文柏?”   “妈妈定的。”纪昙老老实实道:“妈妈不让我乱用遗产,每个月只能花五千。”   纪瑗很严格安排纪昙生活,她怕纪昙生活得不到保障,又怕纪昙被别人把钱骗光或者花钱大手大脚。   纪瑗雇佣专门的人打自己的遗产,别墅的各种支出不用纪昙操心,佣人也会有人按时支付工资,学业费用纪瑗也预留出来。   五千块钱就只是纪昙的零花。   纪昙很听话,纪瑗让他每个月只能用五千,纪昙一分都不多用。   “周文柏呢?”周赦掀开眼皮,漆黑的瞳眸幽深,“他跟你结婚后一起花你的五千块?”   纪昙小脸儿肉眼可见忧愁下去,小心翼翼询问道:“一人两千五是不是不够花?”   他一个月五千已经很捉襟见肘了。   周赦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可以花周医生的钱?”纪昙漂亮的琉璃眸点起希望的小灯。   周赦残忍扑灭,“你好意思?”   纪昙不确定点点头,厚脸皮道:“就…也还好?”   周赦静静注视着纪昙,突然站起身,“我去隔壁给你买衣服,毯子裹着别乱动。”   纪昙被迫和周赦聊了半天钱财问题,深觉周赦是和自己一样的葛朗台,小声保证道:“我下个月有钱就还给你。”   周赦没接纪昙这句话,转而问道:“你买什么花超了?”   现在月中,纪昙对于纪瑗给他五千定额都很认可的样子,不应该现在超额。   纪昙手偷摸从毯子钻出来,拇指和食指悄咪咪捏了捏,“一点点奢侈品。”   周赦扫过纪昙背包漏出来的塑料袋,看上去还很新,应该就是它。   只是不知道纪昙买的是什么。   五千块钱大抵是买不了奢侈品,周赦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听完就离开了。   周赦去隔壁给纪昙买了件薄卫衣,五分钟就回来了,扔给纪昙,“换上这个。”   纪昙从毯子里钻出来,套上新买的卫衣,问了句,“多少钱?”   “你怎么这么瘦?”明明已经是最小号了,纪昙穿着还是有些大,“应该给你买童装。”   纪昙没感到冒犯,还有有据道:“童装穿不下。”   纪昙抬起小脸儿,明媚一笑,“我胳膊比他们长。”   纪昙说着,还伸了伸胳膊在空中比划了下。   周赦扫过纪昙纤长匀称的身材,不止胳膊长,腿也长。   有了衣服,可以脱离毯子选购戒指。   服务员适时递给纪昙一个平板,让纪昙选心仪的戒指款式。   纪昙对戒指款式没有太大要求,“这个可以在内环刻字吗?”   服务员看了眼,微笑点头,“可以的,您想刻什么字?”   “名字缩写,就zwb和jt。”   “没问题的。”服务员犹豫了下,“不过要是字数太多,工期可能会延长,您着急要吗?”   “半个月?”纪昙给出一个期限。   服务员面露难色,“只够把这对戒指做出来。”   纪昙又开始纠结。   “如果只刻一个字母,工期应该够用。”服务员提议道:“只刻一个字母也很有意义的,比如您名字的首字母和您爱人名字的尾字母?”   纪昙努力思考抉择。   周赦低沉的嗓子掠过几不可闻的轻笑。   纪昙宛若炸毛儿小猫盯过去,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周赦清咳两声,偏过头去,“没笑。”   他明明听见了。   “算了,等周医生过来再说吧。”纪昙很少自己做什么决定,总是瞻前顾后,“万一他不喜欢呢,刻不刻字,刻什么也听他的吧。”   服务员没有丝毫不耐,“好的。”   周赦莫名地多看了纪昙一眼。   纪昙无知无觉,嘀咕着周文柏这次收病人入院的时间也太久了,这都不止两个小时了。   纪昙准备给周文柏打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纪昙懵了下。   周文柏没挂过他的电话。   纪昙仿若被雨水打湿的小猫崽,迷茫中透露着不敢置信,转头对周赦道:“他竟然挂我电话欸。”   周赦就没接过周文柏一个完整的电话。   纪昙这副样子明显是被周文柏惯得没边儿了,受不了一丁点儿委屈。   “往好处想,万一他车祸了呢?”周赦随口敷衍道。   纪昙是不信的,但是连续又是五六个电话没打通,纪昙就有些慌了。   透澈的浅色眸子积蓄起水汽,卷翘的睫毛湿润润的,圆滚滚的眼泪攒在眼底要掉不掉的。   “哭什么?”周赦蹙眉抽出几张纸巾按在纪昙发达的泪腺,“我瞎说的,我给他打,别哭了。”   纪昙撇着嘴,努力忍泪,乖乖点头。   纪昙的情绪崩塌在周赦给周文柏的电话也被挂断后。   纪昙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灼热、滚烫,连绵不断,砸得周赦虎口生疼,周赦接都接不住。   “别哭了。”周赦捏着纪昙湿滑的小脸儿,给他擦眼泪,“我去找他。”   纪昙点点头,软颊贴在周赦炽热的掌心,有种泪水都被蒸干的错觉。   纪昙望着周赦沉黑的眸子,忍了又忍,憋住眼泪。   周赦掠过纪昙乖巧到可怜的脸蛋,心尖儿像被人狠狠掐了把,“你乖点。”   “团团?”另一道相同的音色插入。   纪昙将将控制住的眼泪,听着熟悉的声音如同泄闸般,从漂亮清润的瞳眸流淌出来。   周赦掐着纪昙细白下巴的指腹被纪昙柔嫩的唇瓣蹭过,如同翩飞的蝴蝶短暂停留。   周赦下意识寻声看去,纪昙乳燕投怀般扑向出现在门口的周文柏,而自己的指腹还沾着纪昙滚烫湿润的泪水。   “周赦说你出车祸了。”纪昙搂着周文柏脖颈,抽抽搭搭地告状道:“你还挂我电话。”   周文柏朝不远处往这边走的周赦瞟了眼,收回多余的目光,爱怜地亲了亲怀里能把人心哭碎的小宝贝,“我不该挂团团电话,不是故意的,团团别生气。”   纪昙额头传来轻柔温热的触感,好容易止了哭,埋在周文柏脖颈的小脸儿钻出来,贴了贴周文柏的下颌。   “别担心,只是手术时不让接电话。”周文柏单手抱起纪昙,低头捱了捱纪昙软糯的唇瓣,“下次不会了。”   纪昙稳稳坐在周文柏臂弯,周赦都觉得长的双腿盘在周文柏腰上。   周赦经过看起来毫发无损的周文柏时,把周文柏的话还给了他,“把人惹哭,你很有成就感?”   周文柏从未觉得周赦这么讨厌,微笑道:“你不还有工作吗?赶紧去忙吧。”   周赦脚步停了瞬,对着哭得差不多的纪昙道:“五千二,记得还我。”   纪昙连哭都忘了,“五千二?”   周赦买的什么衣服,怎么这么贵?!   那他不是不但下个月没钱,下下个月也没钱了。   然而纪昙的债主留下一笔巨额债务就离开了,纪昙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   “团团什么时候欠的周赦钱?”周文柏将纪昙放下来,单手擦了擦纪昙脸蛋挂着的泪痕,“没关系,老公帮团团还。”   纪昙听到这个果然开心起来,清透的琉璃珠含泪,嫣红柔嫩的唇瓣绽开笑,像是被雨露洗礼过的明媚菡萏。   笑得又甜又软。   周文柏心下微动,抱起纪昙往店铺内的休息室走去。   纪昙被惊了下,下意识圈住周文柏肩背。   周文柏将人带进密闭的空间,仿佛划出私人水池圈养住这朵美丽的小昙花,只有他只属于他,周文柏鼓噪叫嚣的心脏渐渐安定下来。   周文柏搂着纪昙的纤韧的腰肢,攫取住纪昙柔嫩的唇瓣,慢慢亲吻着,低声诱哄着,“团团宝宝,让老公亲会儿。”   纪昙仰起明媚漂亮的小脸儿,顺从地张开唇瓣,被周文柏趁机钻进去的舌尖舔得说话都含糊不清,乖乖道:“我让老公吃我嘴巴里面的小珍珠。”   周文柏扶在纪昙后颈的掌心更紧地朝自己方向按压,动作强势急躁起来,无奈道:“别勾我了团团。”   一声一声,不满足地轻喃,“怎么这么乖啊宝宝,想把团团吃掉。”   纪昙眨了眨逐渐濡湿的纤睫,呼吸被掠夺干净,脑子混沌一片,下意识把自己往周文柏哪里送得更近。   周文柏将纪昙口腔中笨拙的小舌头拐带进自己嘴里,密密切切地吸吮着,“团团宝宝的嘴巴好香,小舌头好软,口水都是甜的。”   纪昙被周文柏说得耳根都红透了,柔嫩的舌尖被嘬得醴艳红肿,张着殷红的唇瓣微微吐息着,琥珀眸子氤氲着可怜而茫然的水色。   周文柏收回在纪昙嘴里肆意作乱的舌头,舔舐干净纪昙唇角溢出的银丝,喉结滚动着,看了会儿纪昙失神的模样,重重地压了压喉结。   “团团被老公亲坏了,可怎么办。”周文柏轻轻蹭了蹭纪昙发烫的唇肉,叹息道。   全是一些混账话。   纪昙不可避免地耳根烧红,受不了地亲亲周文柏的下颌,“老公,别说了。”   周文柏胸腔震出一丝轻笑,享受着纪昙讨好的温存,“都听团团的,我们选戒指。”   服务员送进来平板就离开了,周文柏如同肌肤饥渴症般,把纪昙放在腿上抱着,不住地亲吻他耳后的嫩肉。   “团团之前选了吗?有没有喜欢的。”周文柏询问着纪昙。   纪昙被周文柏痒得躲了躲,周文柏追逐着贴上去,片刻都不肯分开。   纪昙缩了缩脖子,将平板上选中的戒指给周文柏看,“你喜欢吗?”   周文柏火热的唇暂且离开纪昙皮肤,往纪昙双手捧着的平板扫了眼,“团团选的我都喜欢。”   纪昙被周文柏的认可鼓励到了,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服务员建议我往戒指内环刻字,我名字的首字母和你名字最后一个字母,可以缩短工期。”   周文柏轻笑了下,就在纪昙耳畔,被清晰地捕捉到。   纪昙机警回头,疑惑道:“你笑什么?周赦也笑了,他非说没笑。”   周文柏亲了亲纪昙湿红还未消散的眼尾,头往下偏了偏,亲昵地抵着纪昙嫩白的耳骨低语两个字。   纪昙脸颊如同染了胭脂,层层堆叠开来。   纪昙如坐针毡,立刻从周文柏大腿上爬了下去。   周文柏好笑地捏了捏纪昙软嫩的脸蛋,没再故意招他,“用团团名字最后一个字母和我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好不好?”   “这样就没有任何歧义了。”   纪昙害羞地抖着发红的耳尖,飞快地点点头。   周文柏被纪昙可爱得,忍不住又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垂,“纯情宝宝。”   纪昙和周文柏商定好结婚戒指,周文柏打了辆车送纪昙回去。   纪昙现在还住在周赦那里,纪昙没问过原因。   周文柏则是在所有事情凿定前,不想纪昙去见纪家任何人。   纪昙回房间睡下后,周文柏出来碰见似乎等待多时的周赦。   周赦视线下移,开门见山,“你胳膊怎么了?”   在珠宝店周文柏是单手抱的纪昙,周文柏自己有车,今天打车送纪昙回来的。   周文柏动了动发疼的左小臂,自己判断道:“骨裂。”   一个下午都没让纪昙发觉。   “你挺能忍。”周赦淡淡撩起眼皮,摩挲起那枚青铜打火机,“周家?还是纪家?”   周文柏往楼下走,说出一个出人意料又在情之中的人名。   “纪云薪。”   “怎么会是他?”周赦能感受到纪云薪温良皮下的涌动的压抑,只是没想到他今天会爆发,爆发的对象还是周文柏。   周文柏从周赦客厅的茶几底下抽出根烟,摩挲出和周赦手中一模一样的青铜色花纹浅淡的打火机,点燃那只烟。   香烟猩红的火光在周文柏修长如玉的指尖闪灭,映衬着周文柏温隽的眉眼都晦暗不明,沉如深谭。   “他是个疯子。”火星静静烧灼烟草,淡淡白烟漂浮在空气中,“医院出来的路上,他开车从后面撞了上来。”   周文柏一口都没抽,等着它燃尽三分之一随即摁灭。   纪昙不喜欢闻烟味。   周文柏嗤笑,“难怪纪姑姑说,她最讨厌心有病的人。”   纪昙本来就情感冷漠,分不太清对错。   有了纪恩谊这个前车之鉴,周文柏追问了纪昙,他小时候是如何欺负纪云薪的。   “让纪昙朝他摔玻璃杯由是看自己是否像电视剧大侠一样能躲开,让纪昙把他锁起来由是想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让纪昙在花园捉虫子放在他的房间由是要和纪昙一起把放进去的虫子找齐。”   周文柏唇角的弧度愈发冰冷,“纪云薪跟纪家一样,从根儿里就烂了。”   周赦沉默地听着,胸腔陡然生出尖锐的戾气。   “他是想要纪家,还是…”周赦截住话头。   还是想要纪昙。   “不清楚。”周文柏掩去眼底的冷漠与厌烦,未知的恐慌侵蚀着他的心脏,他有预感他好像要失去纪昙。   可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周文柏看了眼同样面色不好的周赦,开了个玩笑,“当初纪云薪要和你结婚,你答应了他,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文柏说完,却没半分被自己的玩笑愉悦到,心脏就重重沉了下去。   周赦敛眸,“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周赦起身,“我先睡了。”   周文柏见周赦越过自己,忽然叫住他,“周赦,你恨我吗?”   走到楼梯口的周赦身形骤然僵了下,良久道:“你不恨我,我就很庆幸了。”   周文柏不知何时来到周赦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背,声音如游丝钻入耳膜。   “团团只要属于我,我就可以不恨任何人。”   周文柏轻飘飘的嗓音,却重若千斤地狠狠砸在周赦心脏上,迸溅出周赦空寂的被榨干的全部血液。   周文柏越过周赦上楼,走进他刚走出来的房间。   周赦停在自己房间门口,站了很久都没有动作,来自隔壁房间纪昙朝周文柏困倦甜腻的撒娇却清晰地被他听见。   “你身上有味道,别亲我。”   “小娇气鬼…”   “是周赦抽烟,被染上的。”   “嘴巴里面没味道的,亲一口。”   “唔…你骗人…唔…”   小情侣更多的亲昵的密语湮没在口齿交缠之中。   周赦垂眸,半天终于有了动作,走进自己的房间。   周文柏似乎是被纪云薪几乎不要命制造出来的车祸刺激到了,不断地在钟沛怡这边施加压力,希望缩短婚期。   弄得钟沛怡整日都在向纪昙抱怨。   纪昙没法忽视周文柏的想法,劝说钟沛怡答应周文柏。   于是半个月的婚期被缩短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纪老爷子最近身体康健?”钟沛怡不失热切地寒暄,“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精神头不错。”   纪士信一来一回周旋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结婚,做长辈的就了却一桩心事。”   “可惜恩谊病重。”纪士信感慨道:“守锡和嘉妍实在脱不开身。”   “毕竟是舅舅舅妈。”钟沛怡打着太极,“总归是外祖父更亲些。”   程嘉妍是纪昙生母,他自己却真的跟纪昙没任何血缘关系。   钟沛怡这话里话外点程嘉妍和纪守锡没有人情味,他这个惦念周家利益的不相干的老头子过来蝇营狗苟。   纪士信经历过大风大浪,现在纪昙和周文柏结婚,通过周家保住纪家才是真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纪士信客套地应着钟沛怡,转而对旁边的纪云薪道:“小昙和文柏怎么还没到?”   纪云薪意会道:“我打个电话问问。”   纪士信点头,“明天就要订婚了,趁着今天双方一起聚聚,让他们不要太晚。”   纪云薪当着纪士信的面给纪昙发了消息。   “快要结婚了嘛,总是黏糊点。”钟沛怡施施然喝了口茶,“我的时间都是紧着他们的。”   纪士信笑了两声:“还是沛怡疼小辈。”   两人不紧不慢地打着机锋。   纪云薪看了眼时间,恭敬而礼貌开口,“钟阿姨,我给你准备了件礼物,想私下送给您。”   纪士信眼眸微眯,这件事纪云薪从未跟他提过。   纪士信生出听话懂事的长孙脱离控制的感觉。   “小昙和文柏马上就要到了。”纪士信说:“有什么礼物吃完饭再送吧,何必急于一时。”   向来温顺的纪云薪一反常态坚持道:“钟阿姨,它会给你惊喜。”   钟沛怡笑容慢慢收敛,“没关系,团团和文柏到了直接来楼上找我就是。”   “云薪是吧?”钟沛怡表情不变,“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阿姨也很期待。”   纪云薪朝纪士信欠了欠身,然后跟随钟沛怡上楼。   钟沛怡最开始还因为纪云薪长得像纪瑗对他有三分宽容,然而纪云薪身上和她前夫一模一样的气质,让她对这个年轻人没有太大感官。   “什么东西?”钟沛怡刻意维持的温婉消失,透出神情原本的高傲,“要是你想越过你爷爷同我谈合作,我想,你就不是自信而是自负了。”   纪云薪神色不变,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钟沛怡。   “钟阿姨看看吧。”纪云薪唇角微弯,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这是从姑姑的书房找到的,我可以成为钟阿姨最趁手的复仇工具。”   纪云薪轻声道:“毕竟我们厌恶的都是同一个人。”   钟沛怡预感什么似的接过,解开牛皮袋,里面的心诊断书让钟沛怡眼皮重重跳起来。   纪瑗从周赦八岁开始给他做心治疗,可这份记录应该保存医院里,而不是放在纪瑗书房。   钟沛怡的脑海忽然闪过很多事。   “妈妈,我是哥哥,你认错人了。”   “妈妈,我是弟弟!”   “妈妈,我不喜欢红色!”   “妈妈,是哥哥不喜欢红色。”   “妈妈,我去做心治疗。”   ……   这些声音吵得钟沛怡头痛欲裂,几欲爆炸。   怎么可能?从八岁开始,他们就开始骗她。   钟沛怡鲜红如血地长指甲攥紧手里厚厚一沓心治疗单,上面的名字都是…   都是…!!!   钟沛怡气管剧烈收缩着,压榨着肺腑仅存的空气,身体止不住的痉挛。   你们骗了我!跟你们父亲一样骗了我!!!   钟沛怡狼狈地气喘着。   该死!都该死!!!   纪云薪欣赏般看着钟沛怡逐渐染上血丝的眼白,耳朵动了动,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   纪云薪温浅的嗓音舒缓,“钟阿姨,是昙昙和周医生回来了。”   钟沛怡抬头,额角的青筋鼓胀着,秀美温婉的脸蛋现在犹如恶鬼。   房门微动,温隽俊美的高大男人走进来。   钟沛怡目光淬毒,宛若铰链缠住来人。   腾空纷飞的A4纸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预示宿命般砸向周文柏。   周文柏视力足够可以看清心治疗单上治疗人名字写的是周文柏。   每一份、每一张。   密密麻麻。   纪昙没注意洒落的A4纸上的内容是关于什么的,然而好似电影里一般的场景,让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看向明显状态不好的钟沛怡,“钟妈妈?”   钟沛怡眼珠机械地转动,很显肤色的口红此时像是流动的鲜血。   钟沛怡眼睛没有焦距,朝着纪昙略略提了提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宣判结果,“团团,钟妈妈不同意你和文柏结婚。”   钟沛怡神经质地重复道:“钟妈妈不同意。”   “无论是周文柏和周赦,都不行。”   钟沛怡已经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十八年的谎言交织,谁清白无辜而谁又是真的作恶者。   亦或两个都是凶手。   突如其来的意外。   纪昙怔住,“…为什么?”   另一只靴子落地,周文柏发现自己竟然原来可以很平静。   周文柏冷静地安排着纪昙,“团团,你先下楼。”   纪昙似乎想抓周文柏胳膊,抬起手瞥见钟沛怡又悄无声息缩回。   周文柏察觉到纪昙这细微的动作变化,心脏更重更沉。   纪昙后退着离开这万分诡异的场景。   周文柏等到纪昙离开,重新关上门,动作自然地从兜里掏出烟盒,用逃亡路上捡到的青铜打火机的幽蓝火焰点燃一支香烟。   双胞胎,大自然最神奇的造物。   命运神奇地相连,谁替代谁、谁冒充谁,不过是为了两条互相缠绕线得到可以生存的延续。   八岁时周文柏从惊惧不已的周赦手里夺去那柄锋利的斧子时,他们就注定要共同承担这份后果。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两个人平分这个纠缠他们一生的痛苦。   一人手上染血,一人承担骂名。   所有的事情降临在双胞胎身上都是双份的,世界上再没有两个人会拥有这样不算公平的公平。   甚至就连逃亡路上捡到的打火机都一模一样的两支。   他一个,周赦一个。   周文柏掀开眼皮,眸底那点化不开的冰寒,一览无余地展露出来。   周文柏掠过精神隐隐崩溃的钟沛怡,看过唇边噙笑看戏的纪云薪,骨裂还未愈合的左小臂无法控制地抖动。   周文柏却用颤抖的左手夹着香烟送到唇边,辛辣的尼古丁猛烈地窜入咽喉、肺腑,呛得周文柏几乎沁出泪。   “妈。”周文柏平静地看着,对他满脸憎恨的钟沛怡,清雅的嗓音被香烟熏得喑哑,轻得像是周文柏薄唇吐出的烟雾,“你知道吗?”   “我就差一点、咳咳、我就差一点点就可以和团团结婚了。”   明天就是他和纪昙的婚期。   而他死在今天。   另一只靴子已经落地。   周文柏低叹着,不甘又认命道:“就差一点点。” 第21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正午阳光不错,金色的光芒越过纪家花园凋零枝丫,如华丽的绸缎倾泻入客厅,流淌在纪昙身上。   纪昙清浅的琉璃眸同明媚的阳光交相辉映,漂亮精致得如同最华贵的艺术品,璀璨而冰冷,没有丝毫情感。   周文柏看出纪昙是在发呆,紧缩的心脏慢慢驰缓下来。   “不是路上嚷着饿了吗?”周文柏拿起纪昙面前只咬了一口的皇帝蕉,“怎么不吃完?”   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抖动,漂亮安静眼珠注入丝鲜活,鼻尖微微皱了皱,“不爱吃。”   周文柏眼底蕴笑看着娇气挑食的纪昙,慢条斯地剥开纪昙吃剩的皇帝蕉,两口吃完糖分超标的软糯果肉。   周文柏将果皮扔进垃圾桶,洁白的湿巾就出现在眼前。   周文柏偏偏头,目光落在纪昙淡粉的指尖。   “黏,擦擦手。”纪昙将泛着酒精气味的纸巾放进周文柏掌心。   周文柏怔了下,用纪昙给他的湿纸巾仔仔细细将手指沾染的果皮黏汁擦干净。   周文柏余光掠过纪昙秀美细长的手指慢慢伸过来,呼吸不由得放轻了些。   纪昙微凉的指尖点在周文柏还有些湿润的掌心,被周文柏下意识握紧。   周文柏的眉眼依旧温隽,而他眼底的沉寂浅淡却清晰,纪昙抬头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   “走吧,回去让周赦加个菜。”周文柏起身,拉起坐在沙发上的纪昙。   周文柏掌心抓握的手温软柔腻,像是一团会飘走的云,随时有流失的危险。   纪昙站定,周文柏敏锐地察觉到停下脚步。   “今天不在这里吃饭了吗?”纪昙迟疑道。   周文柏神情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回身紧紧抱住纪昙像是把人融入骨血,嗓音发哑充斥着浓郁的无力底色,“对不起团团,婚期要推迟,我想让你再等等我。”   纪昙迟钝地接收着周文柏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反应了好一会儿。   纪昙如同漂亮人偶静静被周文柏抱在怀里,肺腔被周文柏紧锢的力道挤压着。   等到最后一口空气也要消耗殆尽,纪昙慢慢环上周文柏的腰身,“那回去吃吧,我饿了。”   周文柏狠狠闭了闭眼,仿佛这一刻才得到拯救。   周赦还没解开围裙就去开门,见到刚出去不久的两人眼眸微怔。   纪昙率先挤了进去。   周赦掠过周文柏垂在身体两侧颤抖的手指,片刻收回视线,转头制止往厨房钻的纪昙,“去洗手。”   纪昙脚步转了个弯儿,乖乖去洗手池洗手。   周赦回头,给状态糟糕的周文柏让开条路,“先进来。”   周文柏经过周赦时,周赦忽然问道:“抽烟了?”   “还没散干净吗?”周文柏用力按了按眉心,“我上楼收拾下,团团不喜欢闻烟味。”   现在都没散干净,纪昙应该被迫闻了一路。   周赦没再开口,看着周文柏魂不守舍地上楼,眉心蹙敛。   发生什么事了?   周赦摘下围裙,垂眸走进厨房,挂回围裙,端着炒好的菜出来。   纪昙洗完手落座,“为什么又要做凉拌苜蓿,好吃也不能天天吃。”   “羊都爱吃。”周赦坐在纪昙对面,给纪昙盛了半碗白米饭。   纪昙戳着米饭碎碎念,“我不是羊,你不尊重人。”   周赦拿公筷给纪昙夹了个别的菜,“晚上换新菜单。”   纪昙消停了。   纪昙舀了几勺番茄牛腩拌在白米饭里,小口小口吃着,周文柏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才下来。   周文柏坐下后,扫了眼纪昙碗里的汤泡饭,不赞同道:“团团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这么吃饭,会胃穿孔。”   纪昙干巴巴咽进嘴里浸满番茄牛腩汁的米饭,小脸儿白了白。   周赦瞥过纪昙捏着勺子不敢动的手指,眉心绞了下,“你吓他做什么?也没吃几回。”   周文柏智稍稍回归,见纪昙被自己吓得不敢吃饭,心脏被复杂的酸苦占据。   “抱歉团团,吓到你了。”周文柏掌心抚上纪昙侧颊,亲了亲他看过来的眼睛,放缓声线,“好好吃饭,我还有工作,不陪团团一起吃了。”   纪昙眼皮上温热的触感消失,旁边的座位也就空了下来。   纪昙有些回不过神。   周赦去厨房重新拿出新的空碗,又给纪昙盛了小半碗白米饭,替换了纪昙手里的汤泡饭,“吃这个吧。”   纪昙接过崭新的白米饭埋下头,一口菜一口饭规规矩矩地吃着。   “怎么回来这么快?”周赦把纪昙上一碗剩下的饭拨到自己碗里,询问道:“今天不是要双方核对遍明天的流程?”   纪昙抬起小半张雪白的脸,“周医生说要推迟。”   周赦筷子尖凝了凝,“推迟?”   纪昙点点头,继续吃起饭,“周医生是这么说的。”   周赦薄唇微据,“有说什么原因吗?”   纪昙不清楚,所有人的口风突然就变了。   明明昨天都还很好。   今天钟沛怡怨毒的目光,纪云薪悠然自得的脸以及周文柏回避的态度全部涌了上来。   嘴里的白米饭噎得纪昙喉咙反胃,纪昙不舒服地眨眨眼睛,睫毛根部随之湿润起来。   纪昙难受得颦眉,口中的饭团死活无法咽下。   椅子在地板拉出刺耳的声响。   “吐出来,纪昙。”   纪昙紧紧闭着嘴巴,像是听不懂话不会配合的婴儿。   “纪昙,张嘴。”   纪昙单薄的脊背被宽大炽热的掌心覆住,耳畔传递过来的低沉声线透出不安的急切。   “你乖,团团你乖,张嘴。”   纪昙后背被空掌拍着,反胃不适感更加严重。   纪昙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下巴被周赦强行用力捏开,纪昙张口“哇”地,口腔连带胃里的食物一齐被吐到地板上。   纪昙不可避免地感到眩晕,身体软绵绵的却被周赦牢牢箍在臂弯。   “喝口水。”周赦将玻璃杯的温水抵到纪昙唇边,喂他喝了两口水,“别咽,漱漱口,吐到地上。”   纪昙宛若任人摆布的木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周赦又喂了些温水让纪昙喝下。   周赦见纪昙表情和缓下来,紧绷的神经才慢慢安定。   “我带你上楼休息。”周赦抱起纪昙,越过地板上纪昙的呕吐物,上了二楼。   纪昙趴在周赦怀里,细软的胳膊没什么力气地搭在周赦的肩膀。   周赦放纪昙到床上,给纪昙脱了鞋,让纪昙午睡。   周赦等到纪昙睡着才离开他的房间去客厅收拾纪昙的呕吐物。   周赦给周文柏留下一份饭菜,洗完其他的碗盘上了三楼。   “笃笃。”周赦敲开周文柏的房门,就被房间弥漫的烟雾冲得呛咳。   “你发什么疯?”周赦径直走进周文柏的房间,打开房间里的窗户通风,“纪昙刚才吐了。”   “怎么回事?”周文柏在自己制造出来烟雾中惊愕抬头,身体里的血液逆流,下意识就要去看纪昙,“他怎么样了?”   周赦蹙眉拦住他,“你先别去,一身烟味,让他再吐第二次?”   “他现在睡了。”   周文柏听闻纪昙没事,掐着半燃的烟蒂,颓唐地靠在墙上。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周赦问,“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周文柏没瞒着周赦,崩出几根血丝的寒凉眸子看过去,口吻冷静,“钟沛怡知道了。”   “纪云薪爆的。”   周赦猛然愣住,望着周文柏冷寂的眼睛,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周文柏摁灭烟蒂,“是我把斧子从你手里拿过来的,是我自己下的决定,我承担一切后果。”   “再说。”周文柏顿了顿,“后来你告诉警方和钟沛怡协助凶杀的人是你,这十八年你也不好过。”   周赦偏开视线。   “纪昙知道了吗?”周赦想到纪昙曾经说过的话,犹豫劝慰道:“你不用这个样子,纪昙不见得跟钟沛怡和其他人一样介意这件事。”   法律宣判他们无罪。   道德对他们心存芥蒂。   但纪昙是不同的,纪昙心里没有法律和道德,分不清对错,也践踏着世俗的目光。   他不会觉得周文柏是过错方,是手中染血的刽子手。   “他还不知道。”周文柏似乎更倦累,摇了摇头,“周赦你不懂。”   周赦只能收起未尽的语言。   周文柏说:“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冷静冷静。”   周赦离开周文柏房间前,听到周文柏模糊在烟雾里的声音,“帮我照顾团团几天。”   周赦眉心重重地跳了跳。   二楼房间静谧,呵护着熟睡的纪昙。   梦里似乎有双手摆弄他绵软的四肢,没有不舒服,纪昙意识挣扎了瞬就顺从地落网。   纪昙往被子里缩了缩,身体的疲倦重新将他带入梦乡。   纪昙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人喊醒。   “喝点米汤。”书房处完律所事务的周赦,没找到应该在房间照顾纪昙的周文柏,于是去厨房熬了养胃的米汤给纪昙端了过来。   纪昙的房间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周赦打开纪昙床头橘黄色的小夜灯。   纪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周赦扶着坐起来。   周赦借着昏黄的光线,发现纪昙睡前的衣服被换上舒适柔软的睡衣。   周文柏来过。   周赦移开眸子,端着温热香甜的米汤递过去,在纪昙接过去时动作缓滞了下,迟疑道:“你可以自己喝吗?”   纪昙闻言眨眨眼睛,飞快地收回手,觍着生病虚弱却仍旧漂亮明媚的小脸,娇娇摇头,“不可以。”   古怪的感觉袭上周赦心头。   周赦没有还要跟生病的人计较的地步,闻言耐心地一勺一勺喂起了纪昙。   喂了小半碗,纪昙就不想喝了。   周赦放下碗,记着纪昙中午挑食的事,“晚上想吃什么…”   “老公。”纪昙黏人地钻进周赦的怀里,软嫩的脸蛋贴在周赦的脖颈,声音闷闷的。   周赦被纪昙温软的身体覆住,肌肉微不可察地僵硬,好半天才想到自己是又被当成了周文柏。   刚才纪昙不愿意自己喝米汤也是在撒娇。   周赦眼帘低垂,纪昙脆弱白皙的后颈就在下颌处,甜腻的香气在鼻息浮动。   纪昙病了,周文柏不在。   几个信息闪过周赦脑海。   周赦控制肌肉半揽住纪昙的脊背,干燥温热的掌心试探性圈住纪昙裸露细瘦的脚踝。   周赦低头掠过,发觉周文柏给纪昙脱了袜子,纪昙精致莹白的脚垂在自己腿边轻轻晃动着,显示着他还不错的心情。   但是纪昙的声音又不像是高兴。   介于不高兴和开心之间,纪昙应该是又觉得委屈了?   周文柏中午确实很过分。   纪昙性子就是娇气些,容易委屈,需要人哄。   周赦想到这儿,嗓音沉冽替周文柏保证道:“对不起,下次不会这样了。”   纪昙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脚丫晃动得更加轻快。   周赦掌心被纪昙软腴的小腿肉轻轻蹭着,酥麻细痒。   周赦有些受不了纪昙的黏腻,站起来握住纪昙柔韧纤软的腰身,将人从身上撕下来放在床边,撇开眼生硬道:“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晚上吃什么我、我让周赦去做。”   纪昙搂着周赦不撒手,凑到周赦侧脸闻了闻,亲昵又自然。   “怎么?”周赦耳根有些烧,虎口僵硬掐着纪昙嫩白的小脸往后推了推,纪昙湿绵的呼吸不再拂面才感觉好受点。   纪昙软糯的颊肉被周赦掐得外溢,纪昙不高兴道:“你身上有烟味。”   周赦眉骨压低,“我从来不抽烟。”   纪昙一副你撒谎骗人的小表情,不依不饶,“你身上就有。”   周赦被纪昙磨得没办法,“…周赦抽的,我不小心沾上了。”   纪昙信了。   周赦:……   凭什么周文柏每次抽烟,都要让他来背黑锅。   “你晚上吃什么?”周赦问。   纪昙乖乖道:“都行。”   周赦多看了装乖纪昙两眼,故意道:“苜蓿?”   纪昙装不住,瞬间挂起小脸。   周赦眼底闪过微弱的笑意。   周赦离开纪昙房间,下楼去做晚饭。   纪昙坐在床上待了会儿。   “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523对纪昙道:“钟沛怡的意思听起来不是在拒绝你,而是拒绝周文柏和周赦。”   纪昙慢慢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主线任务就是周赦。   “那你要怎么做?跟周文柏分手?”523分析了下,“周文柏你完全可以放弃,我看转机很小。”   “团团,我想让你再等等我。”   纪昙眼睫微落,“但是真的有转机的话,估计对周赦是个巨大冲击。”   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本身就是活生生的鸡汤。   身边人的成功往往更容易解开围困自己的囹圄。   周赦需要解开他的心结。   “再等等吧。”   523不再规劝纪昙,它本来就只是个辅助工具,任务完成需要的是任务目标和任务者。   晚饭的时候,纪昙没吃到苜蓿,也没见到周文柏。   然而这好像只是个开始,纪昙接下来一周都没好好和周文柏待在一起过。   问,就是医院忙。   523:“你想再等等周文柏,周文柏看上去像是更想和你分手。”   纪昙没会523的阴阳怪气。   周赦停下车,“你去送饭吧,戒指到了是吗?我待会儿去取。”   纪昙点点头。   戒指工期延迟,错过了原本定好的婚期时间。   像是冥冥中注定。   现在婚戒到了,周文柏延后的婚期却迟迟都没有消息。   周赦抬手想摸摸纪昙头上细软的小卷毛,纪昙躲避的神情让他手臂硬生生停下,装作自然解开纪昙的安全带,“去吧。”   周文柏一周都没有回来过。   周赦只能在纪昙睡前装作周文柏去安抚越来越敏感的纪昙。   和纪昙不自觉亲密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让周赦恍惚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周文柏工作忙,没空送你的话,给我打电话。”周赦也很想知道,能够联系上却见不到人的周文柏最近在干什么。   纪昙下了车,周赦见纪昙背影消失在医院,驱车离开。   纪昙拎着保温桶,没有走到周文柏休息室,就在走廊先遇到了操控轮椅的纪恩谊。   纪恩谊黝黑的眼珠停留在纪昙手里的保温桶里,冷冷嗤笑道:“婚约都取消了,你还上赶着给前未婚夫送饭?”   纪恩谊说话难听,纪昙皱了皱眉,打算绕过他。   “现在连我说话,你都觉得烦了?”纪恩谊瘦若枯枝的手紧紧攥住纪昙的手腕,凝黑的瞳仁质询着纪昙。   纪昙先是被手腕上过于冰凉触感冻了下,慢慢移到纪恩谊瘦了很多,更加苍白的脸上。   纪昙看着纪恩谊现在的样子,蹙了蹙眉心评价道:“你像小时候动画片里的三毛。”   三毛是动画片流浪小孩,很瘦弱,很可怜。   纪恩谊跟他区别在于,三毛吃不饱穿不暖都乐观向上,纪恩谊尖酸刻薄跟淬了毒似的。   “你无父无母比我不更像?”纪恩谊不遑多让。   纪昙坚定摇头,“我有妈妈,死了也是有。”   纪恩谊毫无血色的唇瓣蠕动,良久道:“你说得对,妈妈是永存的符号,她把你拉出泥潭会一直活在你的世界。”   “我还不如没有,没有他们,我根本不用活成这样。”纪恩谊嘲讽道。   纪恩谊神情陷入挣扎不出的泥沼,阴郁沉抑的像是把空气都变得逼仄。   “你吃饭了吗?”纪昙忽然问道。   纪恩谊怔了怔,抬眸看向纪昙,想起什么语气不善道:“你又没吃饭想在我这里蹭饭吃?你想都别想,每次送过去你都不吃,我让你耍着玩的?”   纪昙在走廊的长椅坐下,拧开保温桶的盖子。   家常饭菜的香气冒了出来。   纪昙朝走廊中央的纪恩谊招手,“我吃过了的,你没吃的话,给你吃。”   “我不吃你送给别人的饭,我又不是乞讨的乞丐。”纪恩谊虽然这样说,轮椅却操控着过去。   纪昙将保温桶上面两层菜通通倒进最底下的白米饭里,“没地儿放菜,你凑合吃吧。”   纪昙把勺子塞进纪恩谊手里,提醒道:“一口饭一口菜,别拌,会胃穿孔。”   纪恩谊低头瞅着腿上被纪昙放置的保温桶,忽地沉默下来。   纪恩谊僵硬地使用着勺子,吃下第一口饭,每天摄取营养液没得到过进食的胃部被充盈起来。   纪恩谊就在纪昙的陪伴下,机械地吃下一半饭菜。   纪昙见纪恩谊不再动勺子以为他吃饱了,打算收起来,“周医生吃饭少,幸好还剩下一半,够他吃了。”   纪恩谊霸占着保温桶,纪昙撼动不了,茫然抬头,“你还没吃饱?”   纪恩谊不讲地扣上保温桶,放在自己轮椅上藏起来,“我晚上吃。”   纪昙不高兴道:“周医生还没有吃午饭,你晚上吃完,他中午就没得吃了。”   纪恩谊充耳不闻。   纪昙更生气了,提高声量,“纪恩谊!”   纪昙受不了纪恩谊的古怪脾气,直接上手去抢。   纪恩谊看着正在扒自己的手臂的纪昙,眸光闪烁,不健康的心脏病性疼痛起来。   纪恩谊兀地抱住纪昙,死死的、紧紧的圈着纪昙纤瘦的脊背。   纪昙下意识挣扎,就听见纪恩谊压抑彻底的声音,“哥,你根本不爱我。”   纪昙的颈窝感受到来自纪恩谊滚烫的眼泪,“哥,我没有想死,我就是太孤独了。”   纪恩谊从生下来就开始吃药。   纪恩谊很早就知道纪守锡和程嘉妍明知道他有先天性心脏病还要把他生下来,生病时潜意识就无法去依赖他们。   他也没办法去信任纪云薪。   后来和他有一半血缘,还被程嘉妍告知过同样有病的纪昙住进了纪家。   纪昙。   他的同类。   同样都是有病还要被不负责任的父母生下来的孩子。   他的哥哥。   “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多爱我。”纪恩谊颠三倒四地重复道:“但是你不爱我,我想死你就让我死,我没有想死,我只想让你多陪我,让你离纪云薪远一点。”   纪恩谊干涸的泪腺发了水。   纪昙很不适应这样的纪恩谊,更加不适应纪恩谊比体温还要灼热的眼泪。   纪昙奋力推开他。   “你不喜欢我,不喜欢程嘉妍,只喜欢纪瑗。”纪恩谊眼底猩红,声音颤抖,“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和程嘉妍只知道向你索取,而纪瑗真正向你付出吗?”   “但是你为什么想和周文柏结婚呢?他有向你付出过什么吗?”纪恩谊抓握轮椅扶手的苍白指尖痉挛,声音骤然低压,“可是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周文柏已经通知过纪家取消和你的婚约。”   纪昙还没从纪恩谊给出的信息反应过来,皮鞋踩踏瓷砖的细微声响传递到耳膜。   纪昙寻声抬头,穿着白大褂更显肩宽腿长的周文柏出现在走廊。   周文柏眉眼褪去温隽,脸庞瘦削到五官格外立体锋锐,瞳孔极致黝黑透不进去任何光芒,几乎是换了个人。   纪昙越过空气,目光落定,一下子怔愣住。 第22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走过去慢慢环住周文柏的腰身,不是错觉,周文柏瘦得太厉害了。   “周医生,你吃饭了吗?”   纪昙发间浮金跳跃,白皙透软的皮肤散发着阳光的暖香,钻入周文柏的呼吸烘热着他周身的血液。   周文柏抬起手抚在纪昙肩头,指腹摩挲了下,“团团怎么过来了?”   纪昙扬起小脸儿,“昨晚不是说好今天给你送午饭吗?还有今天戒指也到了。”   周文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自然接道:“不好意思团团,工作事情太多忙忘了。”   纪昙态度宽容:“没关系。”   “戒指到了是吗?”周文柏屈起指骨蹭了蹭纪昙软嫩嫩的脸颊,“我下班去拿。”   “周赦去拿了。”纪昙学着周文柏的样子,摸了摸周文柏瘦削的脸颊,“周医生不要太辛苦。”   周文柏感受着纪昙落在脸侧柔软的手指,偏头贴了贴,握着纪昙手从脸上拿下来,“过几天就好了。”   纪昙信服地点点头,“正好过几天就是周医生生日了,可以歇一歇。”   “好,到时候我会请假,陪团团好好吃顿饭。”周文柏反手摸索到纪昙另一条搭在他腰间的胳膊,圈握着拉开,“不过现在,周医生还得继续工作。”   纪昙被周文柏拉开些距离,再迟钝的神经也察觉到周文柏冷淡的异常。   纪昙似乎无知无觉,“我不打扰周医生工作了,我会好好给周医生准备生日礼物的。”   周文柏指尖蜷了蜷,望着纪昙浅色的瞳眸,“嗯”了声。   “我没有等团团,中午已经吃过饭了。”周文柏再次道歉道:“麻烦团团白跑一趟。”   纪昙正“恶狠狠”盯着霸占保温桶不放的纪恩谊,试图从目光交战中,逼纪恩谊服输将饭还回来。   “吃过饭就好。”纪昙闻言松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好。”   周文柏没时间送纪昙,纪昙也没想着给周赦打电话,自己随便叫了辆车就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这样也能出事。   网约车偏离纪昙的目的地,拐去纪家的别墅。   纪昙一时之间不知道应不应该下车。   车门“咔哒”打开,纪云薪委身钻进车内,在后排与纪昙坐在一起。   纪云薪冲驾驶位的司机挥手,“你可以下班了。”   司机制动车辆下车离开。   “哥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纪云薪俊秀的面容,少了丝温良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使纪昙小动物般警觉起来。   “昙昙,你叫我哥哥?”纪云薪眼里闪过诧异,“你从来没有这么叫过我。”   纪昙紧靠在车门。   纪云薪失笑了下,“昙昙,你怎么一副很怕我的样子?我有伤害过你么,小时候不是你一直欺负我来着?”   纪昙皱眉,语气有愧疚又好像没有,“我知道错了的,妈妈不让我那么做之后,我就没再干过了。”   纪云薪习惯了纪昙的反应,叹息道:“昙昙,你知不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乖。”   “姑姑告诉你是错误的、不应该做的,你就装出知错的表情,实际上你根本不解你做的事是不对的。”   “你只是被限制在姑姑为你设定的框架中的人偶娃娃。”纪云薪掠过纪昙困惑不解的眼神,唇角弧度勾起,“就像现在这样,听不明白我说的话。”   “纪瑗让你远离纪恩谊,纪恩谊心脏重病你都不肯花一分钱给他。纪瑗告诉你,你对我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你就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纪云薪像是看到纪昙命运般摇头,“昙昙,你这辈子都会活在纪瑗的桎梏下。”   可是那怎么办呢?   纪昙太容易被人骗了,他又分不清对错,轻轻松松就会被人挑唆去做一些不好的事。   没人护着纪昙。   纪昙的父亲只想要个孩子,父亲死后就像是皮球一样被踢进纪家。   他们都知道纪昙心有问题,他们选择的不是教育是远离。   纪昙不可控地自由生长着,然而从根上歪掉的小树苗无法笔直的长大,一旦越出法律道德的边界就会被连根铲除。   纪瑗收养了纪昙,剥夺了纪昙选择的权利,强势霸道把人板正,严厉而苛刻地将他框定在方寸之地。   纪昙会在纪瑗规划中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尽管会有其他的代价。   一个人是无法周全的,纪瑗冷冰冰的限制条件有时候也会变成纪昙的束缚。   “我没有觉得不好。”纪昙眸光澈润坚定。   纪昙被纪瑗养大,享受着纪瑗给他的物质和爱护,纪昙也会接受纪瑗带来的无法避免的弊端。   纪昙全盘接受纪瑗的一切,没有觉得不好,不想违背纪瑗越出一步。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纪云薪脸上甚至露出满意的笑容,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所以昙昙,姑姑让你一定要选择双方家长都认同的人结婚,你也是会遵从的,对吧。”   纪昙察觉到纪云薪的怪异,还是点点头。   纪云薪唇边弧度扩大,像是真心实意为纪昙考虑般,“昙昙乖,以后不要再见周文柏了,钟阿姨是不会同意你和他结婚的。”   “你要是和周文柏结婚,会违背纪姑姑的意愿。”纪云薪放轻声音,“昙昙,你有其他的选择,对你好且不违背姑姑意愿的人,有很多。”   纪昙心头掠过怪异,手指悄无声息地摸索到车门把手,使劲儿扳了扳。   车门纹丝不动。   “昙昙,车门锁了的,跟我好好说说话不好吗?”纪云薪望着神情避之不及的纪昙,失望道:“你总是不愿意和我好好待在一起。”   纪云薪伸手猛地抓住纪昙纤细的腕骨,不容拒绝地将纪昙整个人拉到身边。   纪昙身上阳光甜腻的香气,飘拂到纪云薪鼻尖,使纪云薪衷心地荡开笑意,“昙昙,我很少有机会和你这样安安静静同处。”   “大哥。”纪昙并不认可纪云薪的话,挣了挣被纪云薪攥得发疼的手腕,抗拒道:“你放开我。”   纪云薪眼眸凝黑了瞬,不顾纪昙的挣扎把人抱在怀里。   纪云薪手臂紧箍着纪昙的腰身,身体亲密无间让纪云薪的心脏都绵密起来,纪云薪搂抱着纪昙,鼻梁贴在纪昙软薄的肩头,低叹道:“昙昙,你小时候不认我这个哥哥,长大怎么又认了。”   纪昙简直毛骨悚然,像是被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缠住。   纪云薪温良的脸隐隐透着指责,像是对待无又任性的孩子,“你不可以这样,知道我要说什么,就用哥哥这两个字打发我。”   523:“纪云薪不会也是你编纂的代码吧?”   迷恋痴狂成这样。   纪昙回道:“不是,我编纂的代码都正常。”   523:……   “纪云薪,你放开我。”纪昙清浅的琉璃眸泛出水色,雪白的软腮也染上绯红,躲避着纪云薪越来越近的脸。   “昙昙,哥哥不做什么。”纪云薪手指拂着纪昙软糯的脸颊,神情令人不适,动作却是亲昵而眷恋道:“哥哥只是想抱抱昙昙,就像昙昙每次抱周文柏那样,撒娇又黏人同他贴着脸。”   “任务者注意,游戏不支持骨科。”523提醒道:“虽然你和纪云薪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行。”   “别说风凉话。”   523电流窜过:“没这个意思,告诉你一声救你的人来了。”   “啪”,随着523话音落下,纪云薪的头被打偏过去。   纪昙还未从掌心发麻的缓过神。   “哐啷”一声,锁死的车门被外边面沉如水的周赦用铁棍撬开。   纪昙下意识伸出胳膊,周赦逡巡着纪昙的周身,没发现什么伤痕,智稍稍回归,踹开纠缠不放的纪云薪,俯身将纪昙从车里抱出来。   周赦心有余悸地抱着纪昙,贴了贴纪昙的脸颊,高高吊起的心脏才落到实处,“我带你走。”   纪昙配合地圈住周赦的肩背。   周赦的车就在不远处,周赦将纪昙安置在副驾驶,安抚地摸了摸纪昙的小脑袋,“吓到了吗?”   纪昙摇了摇头,“没有。”   “你乖乖待着,我给你出气。”周赦冷硬的眉眼肃然,“纪云薪这个疯子。”   纪昙眸光颤了下,见周赦重新回到纪云薪车旁,捡起刚才扔下的铁棍。   纪昙没再看,偏开头。   “我记得你是说没被吓到吧?”523迟疑道:“那他出什么气,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纪昙没回答523无聊的话,而是问道:“刚才是周文柏还是周赦?”   523:“…一模一样的代码,我一个靠代码运行的系统也分不出来。”   纪昙沉默下去,他感觉他好像能分清周文柏和周赦了。   五分钟后,周赦回到驾驶位,瞥见旁边神色恹恹的纪昙,侧身掐着纪昙腰肢,将人拎到腿上抱着。   纪昙看着周赦的脸,眨了眨眼睛。   “抱歉,应该请假送你回去的。”周赦亲了亲纪昙的额角,又安抚地摸了摸纪昙的脸颊,叮嘱道:“下次我不送你,一定要给周赦打电话,知道了吗?”   纪昙眼底的迷茫一闪而过。   周赦无知无觉,扶着纪昙的后脑按进自己颈窝,温热的掌心轻轻揉顺着他的脊背,“乖,没事了。”   他高估自己了,他还是没认对。   纪昙放松身体,老老实实在周赦怀里趴着。   周赦抱了纪昙一会儿,见纪昙状态稳定下来,把人送到副驾,开车带人回去。   周赦安顿好纪昙就给周文柏打了电话。   周赦简单叙述完纪昙的遭遇,电话那头静静。   “你有在听吗?”周赦忍不住蹙眉提醒周文柏开口。   “周赦。”周文柏的声音穿过无线电波透着冷淡与疲倦,“你帮我照顾团团一下吧。”   周赦下颌紧绷,质问道:“你不回来?”   又是长久的静默。   “你帮我照顾他吧。”周文柏似乎是顿了顿,“反正他也分不出你和我。”   “周文柏,你有病是不是?”周赦压抑怒火,“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纪昙分不清又不是他的错,这不是你这个男朋友不回来好好安慰他推脱责任的借口。”   周赦迟迟得不到周文柏的回应,愠气更盛,还要说些什么,身后的门“咔哒”打开。   周赦下意识挂断电话,调整好表情转身走过去,摸了摸纪昙的额头,还好没有被吓到高热。   “怎么了?”   纪昙黏人地往周赦怀里挤,周赦俯身把人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背。   纪昙抬头,朝周赦下巴咬了口。   周赦将人抱回房间坐在床边,倒吸了口凉气,等着纪昙发泄够了,虎口掐着纪昙的小脸儿微微推开,询问道:“发什么小脾气?”   纪昙眨眼卖乖。   “窝里横。”周赦嗤了声,神色却是柔和的。   纪昙搂着周赦脖颈笑了笑,讨好地亲了亲他下巴上的牙印。   周赦觉得有点痒,但是没躲。   如同鼓励纪昙般,下一个吻就落在周赦唇角。   周赦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唇角又被纪昙伸出来的小舌头舔了舔,湿软滑腻。   周赦望着纪昙弯起的眼睛,耳尖倏地红透。   “撒娇鬼。”周赦猛地偏开头,捂住纪昙作乱的嘴巴,恼羞成怒道:“每天都要亲,你怎么能这么黏人?”   纪昙扒下周赦的手,不赞同道:“哪里每天都亲了?”   周赦眼刀飞过去,耳根滚烫,“你每天晚上都要晚安吻。”   纪昙指了指眉心,“这又不算。”   “怎么不算?”周赦忍不住拔高声量,不算的话,他的清白算什么。   “本来就不算。”纪昙指指自己嫣红水润的唇瓣,振振有词道:“亲嘴巴才叫亲亲。”   纪昙说着,非要搂着周赦脖颈,给他嘴唇印一下证明自己说的才是对的。   周赦脖颈烧起来,扳着纪昙的小脸儿,左躲右躲。   “别亲了。”周赦佯装冷色威胁道:“你再这么黏人,我让周赦晚上给你炒苜蓿。”   纪昙成功被威胁到,老老实实停下动作,满脸不乐意地看着周赦。   周赦长舒一口气,将纪昙从腿上抱下来,放到床上。   “你乖点,晚上就不做你讨厌的菜。”周赦撇开脸,朝纪昙房间外走去。   纪昙没作没闹,静悄悄的。   周赦眼皮预感不妙地重重跳了跳,即将跨出纪昙房门那刻转身。   纪昙饴糖般沁甜的眸子氤氲起可怜的水色。   周赦心尖儿宛若被人揪起,快步回到纪昙面前,捏起纪昙细白的下巴,喉结滚动了瞬,放弃抵抗般亲了亲他软糯的唇肉,“没有要故意吓唬你,不委屈,下次不会了。”   纪昙清透的泪珠在眼圈打转,周赦又亲了亲纪昙的唇,再亲了亲他的脸蛋,细声哄道:“团团宝宝乖。”   纪昙控诉道:“你最近很过分。”   纪昙是不是无的放矢,周赦很清楚。   周文柏不声不响搞失踪,把纪昙留给他照顾,纪昙今天受委屈都有借口不回来。   甚至在他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声不吭取消了和纪昙的婚约。   周文柏确实做得很过火。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周赦抱着纪昙吻了吻他的耳垂,“我保证。”   “团团知道的,我只有团团了。”这句话周文柏对他说过无数遍。   周赦也很想知道周文柏最近变成这副样子的原因,竟然舍得丝毫不顾及纪昙。   他今天就去找周文柏问个清楚。   晚饭没有照旧没有周文柏,也没有周赦。   “吃完饭不用收拾,直接上楼或者在客厅里玩儿都行。”周赦离开前交代道。   纪昙扒着米饭,好奇地瞅着行色匆匆的周赦,“你要去干什么,为什么戴口罩?”   还不是因为你咬人还眼尖。   周赦默了默,“有个客户被渣男骗身骗心,我去处一下,他伤透了心最近见不得男人。”   纪昙压下好奇心,“哦”了声。   周赦开车到医院的这段路上想了很多。   他小时候调皮跳脱,拉着正在做作业的周文柏去公园玩,遇到了一生的噩梦。   他和周文柏的性格天差地别,关系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周文柏不爱跟他玩,他也不爱跟周文柏一块学习。   周文柏那天偏偏被他说动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绑架犯把锋利的斧头塞进他手里时,是关系冷淡的周文柏拿走了他手里的斧子,顶替了他。   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鲜血。   他看见周文柏的手止不住的痉挛颤抖,他清楚地知道哪怕逃出去,这件事都会毁了周文柏的一生。   不管是心上折磨的亦或是社会上异样的眼光。   他们两个都承受不住。   既然周文柏注定要承受心上的痛苦,他能够做的就是承受社会上打量探究的视线。   然而他承受得不仅仅是社会上的恶意,还有因为父亲背叛了家庭而精神崩溃的钟沛怡的恶意。   每次钟沛怡拿着柏枝抽打在他脊背上时,他竟然在疼痛中得到了宣泄,诡异地觉得他越痛苦就能够弥补周文柏顶替他时遭受的痛苦。   自从周文柏在他手里拿过那柄斧子,他对周文柏一直都是愧疚的。   当他被钟沛怡安排和纪昙相亲后,周文柏在他家里慢慢抽完一根烟,用请求的语气说:“周赦,我喜欢团团,你把团团让给我吧。”   他那时才知道,纪昙是纪瑗的儿子。   纪瑗是周文柏顶着他名字去做心治疗的心治疗师。   纪瑗给周文柏讲过纪昙很多事,周文柏在没见过纪昙时就对天生情感冷漠反社会人格却又很乖很听话的小男孩产生了好感。   “周赦,我本来是想再等等的。”周文柏语气很无奈,“但是钟沛怡想让你和团团结婚,我再等,他就不是我的了。”   就像是巧合。   周赦和纪昙相亲的那一天没有交换姓名,也没说上几句话。   他看着纪昙吃完牛排和牛排上的所有配菜和装饰,一点儿都不挑食,石板除了酱汁干干净净。   周赦起身去结账,回来后发现,纪昙跟人吵了起来。   大概是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借着撒酒疯调戏人。   纪昙哭得很凶,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颗颗地掉,说自己被他摸了屁股。   纪昙长得漂亮,哭得又委屈,在场所有人下意识偏帮纪昙。   周赦过去给不肯承认的男人背法条,背得他面如菜色,不情不愿拿钱消灾。   纪昙还是不乐意,非要摸回去。   周赦受不了,摸回去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冷脸拉着纪昙走了。   后来周赦又回去想找证据把醉酒的男人送进去关几天,查了监控才发现纪昙离男人很远,根本没有被摸屁股。   又会哭又会骗人,周赦对纪昙初印象,浑身写满了缺点,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挑食…还有长得漂亮。   周赦没和纪昙初见有太多接触,于是方便了周文柏。   加上纪昙不认人,周文柏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把本来在纪昙心里没有多少印象的周赦顶替掉,如周文柏所愿开始和纪昙交往。   周赦思绪回笼,周文柏为了得到纪昙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八岁那年的事情被曝光出来就懦弱地逃避纪昙。   何况纪昙根本不介意这种事。   然而等周赦真的听到周文柏亲口说:“我要和纪昙分手。”   周赦脑子炸开,想也不想地给了周文柏一拳。   周文柏被周赦拳头砸得踉跄后退,口腔破裂,血腥味弥漫开来,吐出几口血沫。   周文柏不知悔改般,掀起漆黑的眸盯着周赦脸上欲盖弥彰的蓝色口罩,“你不是已经把你当成我了吗?继续当下去就行了,团团不会发现也不会受伤。”   周赦瞬间很想骂死周文柏。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吗?”周赦剧烈胸腔起伏,“纪昙是人,他有自己的意志,不是任由你随便安排的小玩意儿。”   周文柏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渍,无动于衷道:“那又能怎么办?周家和纪家取消婚约了,我和纪昙也不会结婚。”   周赦愤然的视线死死凝在周文柏风轻云淡的脸上。   根本想不通周文柏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好像以前为了纪昙要死要活的人不是他一般。   周文柏往前走了几步,径直摘了周赦脸上的口罩,瞳眸落在周赦下颌处明晃晃的小牙印细缩了下。   留下牙印的主人一看就是既亲昵又舍不得,才咬出这小而浅的印子。   周文柏捏着口罩的指尖骤然攥紧,复尔又慢慢松开,嘲讽道:“你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吗?装什么。”   周赦捏紧拳头又给周文柏来了下,直接将周文柏的头打偏,低吼出声:“周文柏你的心被狗吃了吗?那是因为纪昙想你又见不到你。”   颧骨剧烈的酸痛反射到泪腺,周文柏强压着闭了闭眼。   周文柏肺腔几乎爆裂,反身给了周赦一拳,目光平缓宁静,“不管你说什么,这门婚约已经没了,你要是心疼他你就去追吧。”   周文柏抬步朝门口走去,握着门把手时,扔下句,“…不要打着我的名义。”   周文柏打开门,一股清淡的甜香涌了进来。   空气瞬间寂静下来,周赦察觉到微妙,转身看到应该在家里的纪昙出现在周文柏休息室门口。   周文柏的手松开,休息室的门被风带动大敞。   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错落在纪昙的眼睛里。   纪昙看了看眼前的周文柏,不过堪堪停留几秒,就越过去落在周赦下巴上的牙印上。   周文柏先有了动作,扫过纪昙落在身后的目光,不发一言抬步离开。   纪昙卷翘的睫毛被掠过的风带得颤了颤,白雪红墙上流光溢彩的琉璃沉静。   “什么婚约没了?”   周赦现在无比庆幸纪昙分不清他和周文柏,即便会在门外听到声音,在开门前那刻纪昙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周赦喉结往下压了压,走过去亲密地抱住纪昙,因为太紧张没察觉到纪昙在他怀里的僵硬,尽量用自然的声线解释:“订婚的日子取消了,耽搁太久,准备重新商量结婚的日子。”   纪昙语气古怪:“谁和谁的结婚日子?”   周赦勉力笑了下,故作轻松道:“我和团团的。”   周赦说完久久没听到纪昙的声音,心脏在胸腔狂跳起来,喉咙干涸,“怎么了吗?”   纪昙困惑道:“周赦,你要和我结婚?”   周赦蓦然愣住,半天没发出声音,僵硬地低头去看纪昙清明又夹杂丝丝不解的眼眸。   “…你什么时候分清的?”周赦手指覆上下巴被纪昙制造牙印,还在。   这不可能,这个牙印是他作为周文柏被纪昙咬的。   那个时候纪昙没认出人,怎么现在会认出。   “打开门的时候分清的,周医生站在门口,你站在里面。”   周赦眸光闪了闪。   “周医生很瘦,跟你长得不一样。”纪昙这样回答道。 第23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哥,白天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明天要转到国外去治疗。”   手机弹出消息。   纪昙吃饭吃到一半查看。   纪恩谊发的。   紧接着是第二条,“你明天能来送送我吗?”   纪昙淡粉的指腹贴在手机屏幕上看了会儿。   “你不会真想去吧?纪恩谊就是个无关紧要的npc。”523说:“你先别管他了,周文柏那里你上次说再等等,你等得怎么样了,有决定了吗?”   纪昙刚要放下手机,第三条信息弹出。   “不来就算了,我没有要求你的意思。”   片刻然后是第四条,第五条。   “我就知道你不会来!”   “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根本不把我当弟弟!!!!”   纪昙:……   523:“好多感叹号,眼瞎了。”   “代码没有眼睛。”纪昙纠正完523的话,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不小心拨出一个表情包。   好在,没发出去。   523立刻道:“谁说的,我们系统哪里没有眼睛,现在这个感叹号不就是红的吗?”   纪恩谊把纪昙拉黑了。   “拉黑正好,你别搭纪恩谊了。”523继续,“顺便也跟周文柏断了。”   “你今天被纪云薪占便宜。”523义愤填膺道:“没错儿,是他救了你。但是把你送回来就马不停蹄去上班也太过分了,哪里有这么当男朋友的,一点儿都不关心你。”   纪昙放下吃到一半的饭菜上楼,523仍旧喋喋不休,“你还等他?他明显就是想耗着你,等你说分手。”   “钟沛怡不同意,周文柏就退缩了。”523有有据地分析道:“你想和周文柏征得钟沛怡同意结婚这条路行不通,周赦也不会因此解开关于钟沛怡的心结从而去谈恋爱。”   “毕竟周文柏和周赦是双胞胎,还是被你设定得一模一样的代码。周文柏做不到的事情,周赦也不会做到。”523收尾道:“你快点跟周文柏分手,想其他的路吧。”   523一口气说完:“比如借着你亲手编纂的代码对你特殊的感情,得到周赦的感情。”   纪昙脚步顿了顿,良久道:“你今天很奇怪,很情绪化,话也很多。”   523补上最后一句,“任务没有要求主角攻的恋爱对象不可以是任务者,只能是指定游戏的npc。”   纪昙换了身衣服,想了想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将抽屉放在最里面的小盒子装进兜里。   “你拿的什么?”523问道。   纪昙错步往楼下走去,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纪昙摘下玄关处的挎包,柔软的指尖隔着挎包纱质的布料摩挲到坚硬的卡片。   “没什么。”纪昙没回答523的话,而是道:“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我尽快。”   523闻言不再催促,纪昙作为任务者只会比他更急。   纪昙因为高度压力发烧、呕吐,它都见过了,它不能再给纪昙加压。   于是纪昙在白天离开医院后,晚上又去了趟医院。   纪恩谊亲手掐断自己等候纪昙的期待,辗转反侧地盯着手机添加朋友的页面,拧巴地迟迟按不下去添加。   纪昙情感冷漠,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让他来送自己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自己死了,纪昙都不会掉一滴泪。   这场不止于距离,更有可能是生死的分别,对纪昙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应该强行要求纪昙付出正常人等价的情绪。   纪恩谊说服了自己,咧嘴一笑。   阴森森的。   “哐啷!”纪恩谊的手机砸在对面的墙上,手机屏幕碎裂。   凭什么?   纪昙是他哥,纪昙就得对自己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全世界情感冷漠症的病患都没有弟弟吗?   就算都没有,但是纪昙有!   纪昙就得要他!   纪恩谊胸廓起伏着,被纪恩谊暴怒砸手机吓得站起来的护工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病房门口,提醒道:“小少爷,表少爷来了。”   纪恩谊僵硬转头看去,纪昙清浅的琉璃眸沉静地望向这边。   纪恩谊病性的心脏负荷过重地快速跳动两下,呐呐道:“哥,你怎么来了?”   “你不应该来的。”   纪昙走了进去,十分不解地看着纪恩谊。   纪恩谊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嘴笨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的是,我以为你不会来。”   纪昙还是很沉默地看着纪恩谊。   长久的无言,让纪恩谊后知后觉察觉出什么。   纪昙又怎么会把他放在心上,遑论连夜赶过来看自己。   纪恩谊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黝黑的眼珠死死凝住纪昙,得到无比肯定的答案,“你不是来看我的,你是来找周文柏的。”   他就是个“顺便”。   他早该知道的。   纪瑗不让纪昙和自己玩,怕自己自杀倾向影响纪昙,怕自己怂恿纪昙杀了自己从而成为杀人犯。   所以对纪瑗唯命是从的纪昙彻底远离自己。   他无法置喙。   他难道让纪昙向着自己而不是护他周全的纪瑗吗?   哪怕他和纪昙有层血缘,他都做不出来这种不要脸皮的事。   比起养大纪昙的纪瑗,没有给予过纪昙半分温暖的血缘算什么。   纪昙听纪瑗不他们是对的,他们给纪昙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纪昙不看他不管他,都是应该的。   但是周文柏又凭什么?   纪恩谊眉心怨嫉,“周文柏到底有什么好?他自己来纪家退了和你的婚约,他单方面取消了和你的婚事,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太相信他?”   纪恩谊不明白纪昙这么晚还要找周文柏做什么,是像中午那样跟个听话乖巧的小妻子给他送饭,到了晚上还要接晚归的未婚夫下班?   如果周文柏真的喜欢纪昙、爱纪昙也就算了。   偏偏不是。   要不然周文柏怎么会率先放弃结婚,仅仅是因为钟沛怡不同意。   纪恩谊略微想想都要受不了。   “你别说话了,嘴唇都青了。”纪昙指了指纪恩谊心肌缺血变化的唇色。   纪恩谊恶狠狠地瞪着纪昙,“被你气的。”   纪昙接话道:“那你心眼真的挺小的。”   “小心眼”纪恩谊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生硬地撇过脸,装作看不见纪昙。   “这个给你。”伴随着轻微的拉链声,一张卡被纪昙秀白指尖捏着递到恼怒的纪恩谊面前。   纪昙说:“去国外治疗没有钱用的话,可以用它。”   纪恩谊睁开眼,掠过纪昙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蓦地怔住。   不可置信在纪恩谊大脑翻天覆地地折腾。   纪瑗看透了纪家一家子满是利益的虚伪心脏,不容许他们朝纪昙手上拿走一分钱。   纪士信没钱给他研究心脏病特效药全都是骗人的。   只是为了让纪昙拿出纪瑗给他的所有去救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纪士信再拿纪昙吐出来的全部救纪家。   纪恩谊不懂纪士信为什么会觉得心天生冷漠症的纪昙会被自己威胁到,实际上纪昙根本不在乎自己死不死。   可能是纪士信固执己见,不相信人的心会生病,也不相信纪昙会见死不救。   纪恩谊对纪士信信誓旦旦的筹谋嗤之以鼻。   且不说纪昙多么听纪瑗的话,纪瑗不允许做的事情纪昙绝对不会做。   而他宁愿不再治疗也不会帮着纪家从纪昙身上剥皮喝血。   纪家已经有了他,不顾医生劝阻生下的病重患儿,难不成还要祸害另一个有病的孩子么?   “爷爷是骗你的。”纪恩谊竟然惊慌地不敢再看纪昙手里那张卡,快速道:“而且现在纪家在纪云薪手里,他答应妈送我到国外继续治疗,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姑姑不是让你不要把钱给别人么,你也不用给我。”   “不是妈妈的。”纪昙等纪恩谊说完,说明它来的途径,“是我工作攒的。”   纪瑗的几个老朋友有时候会让还没大学毕业的纪昙去她们的别墅或者庄园参与景观设计。   纪昙那个时候知识还没学到多少,但是硬是被拉去帮忙。   卡里面的钱不算特别多,小几百万还是有的。   纪恩谊听完还是无法解纪昙的行为,在他对纪昙的认知中,纪瑗不让纪昙给别人一分钱,纪昙哪怕是马路上捡到钱都不会给别人。   纪昙根本不会钻纪瑗不准纪昙把她留给纪昙遗产给别人用,而纪昙拿出工作的钱给他用的漏洞。   这很不纪昙。   “可是纪云薪说你没钱会死。”纪昙捏着卡的指尖泛白,眉心微蹙,不懂不认可却努力解,“他说你死了我会难过、会后悔,我不觉得我会,但是…”   纪昙费了很大力气,抬眼看向纪恩谊,艰难发声道:“其实妈妈不一定所有的话都对。”   “你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想?”纪昙永远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有人改变了他,但是这个不是自己。   尽管纪昙现在的改变正发生在他身上。   纪昙愿意违背纪瑗的意愿,找出既不违背纪瑗又能帮他的漏洞,给他钱去治疗。   纪昙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起不可思议,纪恩谊更觉奇怪。   纪昙摇摇头却不肯再说了,放下手里卡,离开了纪恩谊的病房。   纪昙似乎是习惯了,每次他都是从纪恩谊的病房到周文柏的休息室或者从周文柏的休息室到纪恩谊的病房,这段路无比熟悉。   连同休息室传出来两道声音都格外熟悉。   只是纪昙无法从一模一样的音色中,分辨出哪个是周文柏,哪个又是说是去要见客户却来到医院的周赦。   休息室门打开那刻,纪昙才分辨出来。   周文柏瘦到纪昙中午见他时都被冲击到的地步。   面对一个人时还有疑虑,两个人对照般站在他面前,纪昙很容易将两人区分开。   尽管后面应该是周文柏,他的下颌处还印着自己才咬过的牙印。   纪昙清楚地辨认出后面那个不是,这个面对面看了自己一眼不发一言绕过离开的人才是周文柏。   周赦怆然从纪昙使他巨大怔忡中回神。   “你怎么过来了?”周赦声音沙哑地问,“都…听到了吗?”   纪昙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也不应该由他对纪昙说。   周赦只能说:“先回去吧。”   “既然婚约取消了,那你能帮我把这个还给周医生吗?”纪昙突然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周赦。   周赦手指僵了僵才动。   是今天他刚取回来的周文柏和纪昙的婚戒。   周赦想不到纪昙过来找周文柏还带着婚戒的原因,是迟钝的纪昙都感受到周文柏疏远?   想要拿着戒指过来在今晚作出决定,是和周文柏求和还是与周文柏彻底分开。   周文柏毁了这一切。   掐断纪昙对他最后一次求和。   还是说。   他扮演周文柏太不合格,让纪昙觉得周文柏没有继续必要。   是他毁了周文柏和纪昙的感情。   “婚约取消是有原因的。”周赦智上不相信周文柏这么容易放弃,八岁的周文柏顶替他得到一生的梦魇,他不能在十八年之后再次顶替周文柏得到原本属于周文柏的幸福。   周赦干涸着嗓子,“你听听周文柏的解释再做决定好不好?”   纪昙略微苦恼道:“可是妈妈说,不要强迫别人接受不喜欢的事情,那样是不对的。”   周赦很想说,周文柏没有不喜欢和你结婚,他只是无法面对。   周文柏心里有太多苦越不过去。   但是这和纪昙说有什么用呢,又不是纪昙造成的,纪昙不需要也不应该去承担周文柏的痛苦。   反倒是纪昙,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原本定好的未婚夫疏远又听到未婚夫取消婚约永远不可能结婚的言论。   纪昙才应该是最无辜最委屈那个。   偏偏纪昙解不了自己的委屈,还在乖乖听着妈妈的话,善解人意地不想为难决定放弃结婚的周文柏。   周赦抹了把脸,只能又重复一遍,“先回去吧。”   周赦带着纪昙回去。   好在取消的婚约对纪昙没有很大的影响,纪昙按部就班地上学、生活,甚至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周赦看着这样的纪昙却也无法安定,隐隐吊着一口气。   周赦期间给周文柏打了无数次电话劝他。   周文柏的态度都是不冷不淡的。   “纪昙又高烧了。”周赦说,“你不是说,他发烧一般都是情绪病吗,这次他烧得很厉害。”   似乎是积攒的情绪爆发,看起来解除婚约对纪昙没什么影响,然而周文柏毕竟切实地陪伴过纪昙,没有原因的分开,让纪昙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失去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   电话那头良久才出声,“你好好照顾他就行了,不用告诉我。”   “你不过来?你别告诉我,他这次发热不是因为你。”这些天挑动纪昙情绪的也只有周文柏了。   周文柏那边停顿几秒,“我没空。”   “你没空,着急打压纪云薪?纪氏快要被你剥干净了。”周赦的声音在电话里传递,洇着冷笑,“你到底为什么解除婚约,你要是想得到钟沛怡的同意那是不可能的。”   钟沛怡恨毒了虚伪出轨的丈夫,连带着流淌着“低劣”基因的两个儿子,她都无比厌恶和恶心。   周文柏要是因为钟沛怡而舍弃纪昙更是很蠢的做法。   “团团说,结婚前他听纪姑姑的话,等他跟我结婚他就听我的。”周文柏的嗓音听起来很缈远,“可是我还没跟他结婚,纪姑姑怕纪昙以后找到另一半受委屈,要求纪昙伴侣的家人必须接受纪昙。”   周赦失神片刻,听明白周文柏的意思,突然懂了周文柏之前说过“周赦你不懂”那句话的意思。   然而不管是他们这种家庭,亦或是其他的,不仅仅有是因为接受不了孩子另一半而恶意相向,还有对孩子恶意连同对孩子伴侣都厌恶的家庭。   “纪姑姑不能一概而论。”周赦艰涩道:“总是有特殊有例外。”   “对团团来说没有。”周文柏回复道:“纪姑姑就是团团的一切,纪姑姑说的话团团都会听都会做,不掺杂一丝水分。”   哪怕是刻板地遵从。   周文柏的声音忽然放轻,“你应该见过钟沛怡崩溃的样子。”   钟沛怡一直以为自己有个美满的家庭,在丈夫营造教科书般家庭中幸福生活。   可当真实被血淋淋揭露,钟沛怡完全接受不了。   钟沛怡世界崩塌,滤镜悉数破碎,将这份扭曲地怨恨报复在她曾经最爱的孩子身上。   “钟沛怡和团团是一样的,他们都生活在别人制造的真空里。”周文柏叙述,“不过他是恶意的,纪姑姑是真心为团团好。”   “然而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周文柏话音一转,“钟沛怡走不出完美家庭的假象,团团也没办法离开纪瑗。”   纪昙一但迈入纪瑗为他设定的框架,痛苦和折磨也会随之而来,纪昙要重新去适应这个世界,这个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   周赦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这事想保护纪昙的纪瑗没有错,乖乖服从安排的纪昙也没有错,不想让纪昙遭受痛苦和折磨的周文柏也没有错。   但是到底是谁错了呢。   结果怎么会是这样的。   “那你让我代替你去照顾纪昙?”周赦没什么情绪,声线却低抑着,“钟沛怡不会同意你,就会同意我吗?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符合纪昙的要求。”   周赦现在不得不承认,他对周文柏当时荒唐的顶替建议是心动的。   怒火之中无暇捕捉自己的思想。   周文柏说出自己顾虑的时候,周赦发现自己一同出局,酸苦骤缩的心脏反应做不了假。   可是他还没有行动,就丧失了资格。   钟沛怡见不得他们任何一个人好过,绝对不会同意。   “总会有办法的。”周文柏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执拗。   “你什么意思?”周赦追问,“你是想对钟沛怡做什么吗?”   周赦阻止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牵绊她的东西,你要是把她逼急了,她会和你同归于尽。”   “你别管了,我有其他的方法。”   周文柏只交代这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周赦摩挲着手机屏幕,周文柏要是有其他方法,怎么可能愿意把留在纪昙身边的机会让给自己。   周赦转身碰到打开门走出来的纪昙。   周赦走过去看到身形纤薄的纪昙,下意识想把他抱起来,手指触碰到纪昙身上柔软睡衣时惊醒,他不能再混乱纪昙对他和周文柏的认知了。   “怎么自己出来了?”周赦手指转了个弯儿,探了探纪昙额头的温度,“是要喝水吗?”   纪昙软颊还浮着高烧退去遗留的嫣粉,清浅的眸子也是雾蒙蒙的。   纪昙点点头。   “你回房间等着,我下楼给你倒。”周赦扶了下纪昙的肩膀。   纪昙被周赦推着回房间,重新上床躺着。   周赦没多大功夫就端着杯温水上楼,来到纪昙的房间。   “现在有胃口吗?要吃点什么吗?”周赦喂纪昙喝完水问道。   纪昙喝了小半杯,就不再喝了。   “不想吃。”纪昙开口,声音透着生病的虚软,“还想睡觉。”   周赦放下水杯,掖了掖纪昙的被角,“那你继续睡。”   周赦抬手关掉纪昙的床头灯,房间昏暗下来,纪昙还未清醒的倦意重新湮没纪昙的神经。   周赦没有没有离开纪昙的房间,摸了摸口袋一直携带的小盒子。   纪昙让他交给周文柏的戒指,他还没有还。   就好像他只要还了,纪昙和周文柏就彻底断了。   他不想顶替周文柏留在纪昙身边,就像是他剥夺了周文柏获得幸福的权利,就像是八岁时,他拿走了周文柏的安稳。   他好像一直在窃取别人的东西,不属于他的,总会用他最不想要的方式降临在他身上。   八岁后,他极力想和周文柏区别开,等到纪瑗对周文柏心治疗好转,周文柏不需要用他的名字去纪瑗那里,才慢慢实现。   从此以后所有人只要见过他和周文柏,再也没有一个人将他们混淆过。   他难得感到安心,这样周文柏的会是周文柏的,他的会是他的,不会再有人弄错,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置到对方的命运。   偏生又出来一个纪昙。   从来分不清他们。   会迷迷糊糊喊他老公,也隔阂地看着周文柏。   八岁那年的命运,十八年后又再次重合。   他想要远离纪昙,生怕自己重蹈覆辙,然而周文柏却一次次把纪昙送到他身边让他照顾。   周文柏讨厌的他也会讨厌,周文柏恐惧的他也会恐惧。   同样周文柏喜欢的他也…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纪昙是属于周文柏的,他一直这样认定。   但是他不应该那样想。   现在纪昙能够分清他和周文柏,纪昙是人,有自己的思想。   他又凭什么把纪昙当成周文柏的所属物。   纪昙只是他自己。   周文柏不能替纪昙决定。   他也不能。   只有纪昙能决定他自己的人生。   否则,无论他还是周文柏,跟纪瑗有什么区别,纪昙一但失去他们给他制定的框架,纪昙会照样痛苦。   “纪昙,也给我一个机会吧。”周赦静静对寂夜熟睡的纪昙诉语。   周赦把选择权归还给纪昙。   周赦声音轻得仿若空气,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声量也会惊动纪昙。   纪昙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半睁的琉璃的眸子没聚焦地流露丝目光。   周赦明知道纪昙现在没意识、重新闭上眼睛后陷入深度睡眠,也不会记得他此刻说的话。   周赦还是忍不住忐忑,胸腔紧张地鼓噪偏又生出一点羞涩的甜,没有告白过的周赦表达不出他的心脏中积蓄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能表达他的亲昵。   周赦碰了碰纪昙留在被子外面的手指,温热的、柔软的,让周赦心尖儿轻轻悸动着,“两千五,我也够花的。” 第24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纪昙一动,周赦就醒了。   周赦抬头睁开眼,漆黑的瞳眸几瞬就变得清明,再次探了探纪昙的额头。   温凉的。   周赦看了眼时间,“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纪昙摇头。   “那我去随便做点什么。”伏在床边的周赦站起身,听见骨骼被拉开的声音,血液不通的肌肉微不可察地踉跄。   纪昙惊了下,下意识拉住周赦的手。   周赦很快稳住身形,反手握住纪昙的手指,安抚地捏了捏,“没什么事,只是腿麻了。”   柔腻温软截留在掌心,让周赦神情融了下来,心脏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想多握一会儿,但是纪昙担心他摔倒才拉了他一下,他握住不放又算怎么回事。   还是不要吓到纪昙。   周赦不舍地松开手,“多穿点,洗漱好就下楼吃饭。”   纪昙点点头,细软凌乱的小卷毛跟着纪昙动作一颤一颤的。   周赦手指微蜷,可爱,想摸。   纪昙透静的琉璃眸盯着还不走的周赦,眼神流露出丝疑惑。   周赦偏头清咳两声,“我现在就去做饭。”   随着关门的“咔哒”声,纪昙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朝浴室走去。   纪昙挤上牙膏刷牙。   523上线:“昨天周赦跟你告白了。”   纪昙刷牙的手一顿。   “是真的,有录音,你要听吗?”523问。   纪昙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卷翘的睫毛掩住半扇眸子,“没有不信。”   523觉得纪昙的反应太平淡。   “你不会还放不下周文柏吧?”523试探道:“你怎么对周赦对你告白没半点反应?”   纪昙开始漱口。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纪昙打开水龙头捧着清水洗脸,随后关掉水龙头抽出擦脸巾擦去脸上的水珠。   “他又没在我醒着的时候告白,我没法儿答应他。”   纪昙将用过的擦脸巾扔进垃圾桶。   纪昙过于直白的话反叫523愣了下,“他要是在你清醒的时候跟你告白,你就能答应他?”   523属实没想到,“我以为你会很排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纪昙说:“主角攻只要能恋爱,能拥有感情,我不在乎对方是谁。”   纪昙迟缓道:“是我,也一样。”   523深以为然:“投资才是最重要的。”   纪昙下了楼,周赦的清汤面已经煮好端上了桌。   “烫,慢点吃。”周赦递给过来的纪昙一双筷子。   纪昙接过筷子坐下,先是喝了口汤,骨香浓郁鲜美让纪昙空荡荡的胃都充盈起来。   然后纪昙挑起Q弹爽滑的面条,一缕一缕地吸溜进嘴巴里,慢慢吃着。   不一会儿,小半碗就进了纪昙的肚子。   523见状,忍不住道:“你是真爱吃他做的饭。”   这个纪昙否认不了。   尤其是在高烧两天都没好好吃饭的情况下。   纪昙吃饭算是很慢了,一碗面条见底却也没用多大功夫。   “还要再吃点儿么?”周赦一直注意纪昙这边的动向,在纪昙喝完最后一口汤,长臂越过桌面就要去拿纪昙的空碗。   纪昙吃得差不多了,不想再吃了。   纪昙指尖轻轻按住周赦的手腕,阻止他给自己再盛一碗的动作,摇了摇头。   周赦被纪昙的小动作弄得怔了怔,心下又柔软一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他昨天想开之后。   他看纪昙怎么看怎么可爱,觉得纪昙哪儿哪儿都乖,怎么看都看不够。   “吃多了也不好。”周赦说:“我中午给你做别的。”   纪昙搭在周赦手腕的指尖微微勾起。   周赦察觉到纪昙的犹豫,耐心询问道:“怎么了?”   纪昙松开手,清透的浅色眸子望过去,“我想回去了。”   手腕上那点温热骤然消失,周赦没大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回哪儿?”   纪昙殷润的唇瓣张合,启声道:“我要回我的家。”   “我不应该再继续住你这里。”纪昙很认真地说。   周赦自动补全纪昙的由。   因为和周文柏分手,所以不应该再住在他弟弟的家里。   周赦的表情逐渐消失,呼吸都紧了紧。   周赦才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要和心上人分离,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他也没什么正当由阻止纪昙。   “今天是我生日,你可以陪我一天吗?”周赦攥着手,润泽的黑眸定定露出丝难安的紧张。   纪昙蹙眉,很纠结,“可是我还有课。”   周赦让步道:“下午的课,我只占你上午半天。”   纪昙犹豫了下,点头答应了。   周赦其实也没想好要带纪昙去哪里,过生日只是个借口。   既然要追人,总要有个开始。   纪昙大病过后身体虚弱,被周赦盯着穿了件薄羽绒服才让出门。   周赦是秋天都穿短袖的人,初冬不过多加了件外套。   纪昙憋了很多天,好容易出来,呼吸着新鲜空气,心情都豁然开朗不少。   “我像只企鹅。”纪昙扒开围在脖颈的厚厚围巾,又红又小的嘴巴幼犬似的张开,吐出口热气。   周赦指尖提着纪昙的围巾往上拽了拽,重新覆住纪昙的口鼻,只露出他明润的眼睛,“现在就像企鹅,那再冷呢?到时候穿得更多。”   纪昙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么,弯了弯眼睛。   “大企鹅。”纪昙说完被自己的话逗乐。   周赦没忍住,跟着纪昙弯了下唇角。   “今天会下雪吗?”纪昙缩在袖子的手往外面探了探,空气湿润润得冷。   “应该不会。”靛蓝的天空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周赦看了眼,“天气预报没说。”   两个人再怎么凑头分析,也是比不过专业仪器预测的。   周赦打断纪昙试图自己推断天气情况的奇思妙想,将他往商场里面领,“可以送我件生日礼物吗?”   “可以。”纪昙大方道:“你随便选,我付钱。”   周赦眼眸很浅地晕了下,“我想让你给我挑,可以吗?”   纪昙愣了下,觉得不是很可以。   “可是我不会挑,挑错了怎么办?”纪昙面色迟疑而凝重,好像周赦交给他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纪昙生怕弄砸。   周赦却像没看出来纪昙的紧张,语气轻松,“挑礼物有什么对错呢?你去选,送什么都行。”   纪昙本来是出来跟着周赦玩儿的,现在却被赶鸭子上架,心情都沉宕起来。   纪昙被纪瑗收养后,习惯性地服从指令。   纪昙知道自己和正常人有区别,努力回避自己那些有违常的思想,竭力让自己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不偏离方向。   他听纪瑗的话,将纪瑗的话行为标准,不让自己行差踏错。   后来就变成一种习惯。   纪昙好像没有自己做决定的自信,他总是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样,是不是错误的,是不是会让自己违反法律和道德从而让纪瑗担心。   纪昙想找个走在正确道路上的好人,以后听他的话,这样自己不会犯错,纪瑗也不会时时牵挂自己长歪树枝。   “你选送我的,我也选送你的。”周赦说:“我们分头行动,一会儿汇合,行不行?”   纪昙不想选,但是被逼无奈点了头。   周赦先走的,纪昙原地站了会儿才漫无目的地动了起来。   周赦离开只是不想给纪昙太大压力,距离纪昙很远跟着,确保纪昙在他视线之内。   “周律师应该转行做保镖。”周赦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线,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周赦微微转身,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周文柏。   “你看起来很不好。”周赦皱紧眉心,“瘦得很厉害。”   周文柏不以为意,“事多事忙难免消减,比不得周律师有人陪伴吃吃喝喝清闲滋润。”   “你要是还喜欢纪昙,你就去追。”周赦抿起唇角,“没必要在这里阴阳怪气。”   “没这个意思。”周文柏耸耸肩,“失恋抱怨几句也不行?”   周赦跟周文柏没什么好说的。   周文柏和纪昙分开的过程平淡但并不美好,纪昙因此高烧烧了两天。   周文柏在这件事上并不值得同情。   “团团在做什么?”周文柏目光放远,落在远处古怪踟蹰踱步的纪昙身上。   周赦跟着看过去,瞧着如同小企鹅跌跌撞撞的纪昙,眼神不禁柔和下来,“在选东西。”   周文柏收回视线,轻声道:“自己做决定啊,可真不容易。”   周赦毫不意外周文柏会知道纪昙的症结,周文柏从小就比他更加聪明敏锐。   “他选我和他的婚戒的时候都犹豫不定,本来选他喜欢的就可以。”周文柏顿了下,“但是即便是这种事,他都下意识依赖我。”   纪瑗死后,纪昙隐隐把周文柏当成第二个纪瑗,想要生活在周文柏划分的标准里生活,想要听他的话。   “你可以尝试改变他。”周赦不喜欢周文柏的怀念却不付诸于实际行动的语气,更加不喜欢他冷漠伤人的做法,“而不是一言不发地同他拉开距离,你没做过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不能走出纪瑗为他设置的真空?”   “慢慢来不可以吗?时间放在纪昙身上是资源错置吗?”   付出一些也没什么,偏偏周文柏不想走改变纪昙这条路。   周赦判定道:“你太独断了。”   说放弃就放弃,根本不给这段感情一点儿机会。   “是吗?”周文柏并没有因为周赦的指责反思,反而认可道:“你说是就是吧。”   周文柏指尖摸索到西装裤口袋坚硬的卡片边缘,“周赦,我一直就是守旧的人,也一直墨守成规。”   八岁后,周文柏总是不断地想,他那天没有跟周赦出去会如何。   周赦可能会规规矩矩留在家里写作业,他们就不会一起遇见那个改变他们一生的绑架犯。   父亲要是永远不出格,钟沛怡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依旧是爱护他们的好母亲。   即便出现八岁的事情,钟沛怡对他们也不会是全然的愤恨,也不会利用这件事攻击、报复他们。   他们或许会在父亲和母亲开解下逐渐走出阴霾,而不是被最亲近的人伤害愈演愈烈。   “改变对我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周文柏抬眼,笑了下,“我答应过团团,和他结婚会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我既然做不到,我就应该放手。”周文柏眼里没多少情绪道。   周赦都快要听不懂周文柏的话了。   周文柏至今为止跟他说过的所有和纪昙分手的由,看似艰难,无一不是浮在表面。   但凡周文柏真的舍不得纪昙,这些都是可以逐渐攻克的。   “你随便吧。”周赦不想跟周文柏争辩这件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虽然今天很不合适,但是既然遇见你就给你吧。”   周文柏看到小盒子的形状,隐约猜到什么,接过来手指拨开盖子看了眼,倏地愣住。   周文柏指尖下意识摩挲里面的饰品,嗓音忽然有些哑,“周赦,你看过里面是什么吗?”   周赦瞧着周文柏神情隐隐不对,又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小盒子背对着周赦,使他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周赦私心觉得周文柏问得奇怪,还是回答道:“拿它的时候看过一次。”   总要核对工期那么长的戒指拿回来是不是和定做的人要求一致。   周文柏合上紧紧攥进掌心,蓦地露出个笑,眉眼随之温隽起来,“这个日子很好,它就算是我的生日礼物了。”   周文柏这个反应是周赦始料未及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周文柏突然道。   周赦目送周文柏离开,转身去了家工艺品店,花费不到十秒就挑选好了礼物。   到了汇合的时间点。   纪昙磨磨蹭蹭半天拿不出来。   “那先看我送你的礼物。”周赦很宽容地首当其冲。   周赦买的是一盆盆栽造型的工艺玻璃,很普通,很常见。   就是盆栽右上方许是玻璃没熔好,有个瑕疵的凸起,让将每盆盆栽都修剪得圆溜溜的纪昙看了很别扭。   周赦无视纪昙纠结的小表情,“喜欢吗?”   纪昙痛苦地点点头,“喜欢。”   周赦把这盆带有瑕疵的盆栽玻璃送给纪昙,纪昙接过来,不想多看一眼,飞快地把它装回原本的礼盒里。   周赦掠过纪昙骤然松口气的神情,眼底蕴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我的呢?”周赦朝纪昙伸手。   纪昙又开始纠结,“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给你钱,你自己去买。”   “我还没看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周赦去摸纪昙鼓鼓囊囊藏掖的袖口,“再说,你不是把零花钱都花完了,哪有多余的钱给我买去别的礼物。”   周赦摸到纪昙袖子里憋的潮湿软腻的掌心,心尖儿都被软得塌陷下去,很想捏着纪昙纤柔的手指,一块拆纪昙送给自己的礼物。   周赦也只是想想,动作没停,摸到纪昙掌心里坚硬的盒子,方方正正体积并不大。   周赦忽然很想知道,纪昙上次是买什么东西花超了额度。   周氏珠宝行,纪昙背包裸露在拉链外的塑料袋在周赦脑海一闪而过。   周赦终于抽出纪昙掌心里躲躲藏藏的硬盒子。   周赦有种眼前发黑的错觉。   纪昙在周赦沉默中开始忐忑,“我选错了吗?你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周赦迟疑问道:“为什么送我一盒烟。”   如果纪昙给出的由,是因为纪昙没钱买别的,他可以接受。   显然纪昙的由很光明正大,“你不是爱抽烟吗?”   纪昙好像在周赦的神情中看出端倪,小心翼翼追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   周赦掀开眼皮,实话实话,“不是很满意,因为我不抽烟。”   纪昙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慌乱。   烟、酒都是纪瑗不让纪昙碰的,因为周赦爱抽烟,今天又是周赦的生日,纪昙下了很大决心才买了这盒烟。   可是周赦说他不抽。   纪昙的脑子乱糟糟的,好像他把烟送给一个不抽烟的人,因为他送的坏东西,马上就要出现把没接触过坏东西的人带坏的场景一样。   纪昙手足无措,卷翘的纤睫不停地颤抖,“…我…我选错了。”   纪昙裸露在薄羽绒服在的手指被空气蒸发得微微泛凉,片刻就被拢入炽热的掌心捂着。   “你抬头看着我。”周赦的嗓音从纪昙上方响起。   纪昙被周赦过高的体温烫得蜷动指尖,闻声抬起头,望进周赦漆黑认真的眸子。   “纪昙。”周赦说:“你被纪姑姑教得很好,你自己已经会做正确的决定了。”   漂亮透润的琉璃眸闪过迷茫。   纪昙觉得自己听不懂周赦的话,或者是大脑的保护机制下意识让他规避周赦话里的含义。   “我不明白。”纪昙很困惑地说:“你不是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不喜欢就是正确的决定吗?   周赦忽尔笑了,摸了摸纪昙微凉的侧脸,“对啊,礼物只有喜不喜欢,没有对错。”   “世界上不只有对错这么严格的标准。”周赦眼里的碎碎星火强硬地、蛮不讲地跳跃进纪昙澄澈干净的眸底,“纪昙,我们每个人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没有对错的。”   “你可以坚持纪姑姑给你划定的底线,同时你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   纪昙还是不懂。   周赦如同最循循善诱的老师耐心地引导纪昙。   “比如诚实地表达你的想法。”   “比如你今天完全可以请假,因为你生病了需要充足的休息。”   纪昙蹙蹙眉,“我…”   “换个你可以回答的问题。”周赦问:“你真的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妈妈说,不可以没有礼貌。”纪昙眨巴眼睛,回避周赦的提问。   周赦没忍住摸了摸纪昙细软的小卷毛,如想象般美好。   “我知道,你特别乖特别有礼貌。”周赦真心实意夸赞道:“到别人家做客会帮主人修剪盆栽,会吃完别人做的饭后承担洗碗的工作。”   虽然纪昙修剪盆栽完全是没有经过主人同意,是活泼好动的纪昙自发找玩具的行为。   但是不妨碍周赦用赞美攻破纪昙心防。   纪昙果然如周赦所料,弯起眼睛,乐了下。   更乖更可爱了。   “但是他们对你有礼貌,你才回馈他们的。”周赦挑眉,“我说我不喜欢你送我的礼物,我没有礼貌,你可以对我同样没礼貌。”   周赦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纪昙摇摇头。   “它长得太奇怪了。”纪昙比划道:“一点儿都不圆。”   也不知道纪瑗知不知道自己养出一个小强迫症。   反正周赦知道了。   被纪昙修剪地圆溜溜的万年青还摆在他的床头。   “那你可以再做个决定。”周赦怂恿道:“你发了两天高烧,今天可以请假再休息一天的,不算逃课。”   评价那盆丑玻璃盆栽振振有词的纪昙突然掐断了话头。   周赦静静等着,看着纪昙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痛苦地纠结。   好半天,纪昙才小小声道:“我不想请假。”   纪昙没说是纪瑗的原因。   周赦默认不是。   周赦及时鼓励道:“你自己做的不想请假的决定也很好,我尊重你的。”   纪昙见周赦没再逼他松了口气,又心下觉得奇怪,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吗?   纪昙心里埋下一颗种子,没有发芽没有生长,但确实存在。   “那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不喜欢怎么办?”纪昙大方道:“你可以选个你喜欢的。”   周赦张张嘴,纪昙抢先道:“生日礼物很重要,要选喜欢的。”   纪昙有自己的坚持。   周赦想了想,“那你可以送我一个决定吗?我想要你最真实的想法。”   “不着急,我有很长时间等你的决定,只是一定要是你本心的意愿。”周赦补充道。   纪昙痛快点头。   周赦俯身,高挺的眉骨下压着漆黑的眼眸,目光专注地同纪昙对视,“纪昙,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你可以好好考虑你的答案吗?”   “我不知道怎么考虑。”纪昙实话实说。   周赦很苦恼地敛了下眉心,将悸动的内心情感外化,试图让天生情感冷漠的纪昙可以通过这些信号得到答案。   “你跟我在一起会很开心。”   “你想和我牵手,想要拥抱我。”   “你想要亲我。”   ……   林林总总的小细节。   纪昙更糊涂了,“我都有,不止你一个人,我是想和它们都结婚吗?”   周赦愣了下。   “我和植物待在一起很开心,有时候和小动物待在一起很喜欢抱他们,也很喜欢亲它们。”   周赦兀地笑开,唇角弧度上扬,破除他原本立体到锋锐的五官,显出爽朗的帅气。   “那这样,你亲我的时候会脸红,会心跳加速。”   详细到这样的答案,应该不会再有雷同了吧。   纪昙倒是对植物和小动物没有过这样,可这做判断标准也不够,需要对比。   纪昙严谨道:“那现在检验一下。”   纪昙有有据,“我现在亲你的感受,应该和我想要跟你结婚时亲你是不一样的。我做决定时,再亲你一口,区分一下此时此刻的吻,就知道我是不是从本心做的决定了。”   周赦被纪昙强大的逻辑绕了进去,竟然觉得纪昙说得很对。   但是纪昙说得坦然,比纪昙大六岁比纪昙经历更多的他莫名生出羞涩。   “现在?”周赦有些不自在。   纪昙肯定点点头,顺便指挥周赦,“你头低一点,好不好?”   周赦浑身血液涌动,好像要把整个人烧起来。   就像是身体预知到会得到怎样的美妙对待,躁动得所有器官都在狂欢。   周赦顺从地低下头,把脸凑到纪昙面前,等待着他的检验。   纪昙毫不羞涩,直接大胆地捧住周赦的脸,非常有礼貌道:“周律师,我要亲你了。”   周赦觉得自己的耳朵烧到没有听觉,眼睛不受控制黏在纪昙柔红娇嫩的唇瓣上,紧张得闭上眼睛,直男式点点头。   纪昙的吻下一秒落在周赦的眉心。   柔软的湿润一触即分,周赦脸红了彻底,下意识睁开眼去抚摸眉间的软糯。   周赦都没反应过来,迟疑道:“你的亲,是亲这里?”   纪昙所当然地点点头,“你上次说亲这里就是亲亲。”   周赦:……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你说得对。”周赦不能打自己的脸。   周赦怔忡片刻,察觉到纪昙的手重新落到自己脸上,又往自己心口摸了摸。   周赦以为纪昙又在玩儿什么。   “怎么了吗?”周赦任由纪昙动作,询问道。   纪昙清透的眸光轻盈,慢慢查证道:“周律师,你的脸红了,心跳也很快。”   周赦很无奈地笑了下,他实在不能对又大胆又纯情的纪昙说什么暧昧高深的话。   纪昙听不懂。   周赦只能用最直白的结论,对纪昙叹息道:“因为我想和纪昙结婚啊,所以脸红的是我,心跳加速的也是我。” 第25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巨大的冲水声透过卫生间厚重的门传出来有些闷。   紧接着是水龙头的流水声。   片刻后,所有的水声消失,卫生间门打开。   坐在外面沙发上张遥见到人出来问道:“又吐了?”   “不能换种药,或者减少剂量?”张遥不甚关心道:“这个药副作用也太大了。”   周文柏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润了润刺痛的喉咙。   “你这样还能参加你弟弟的婚礼吗?”张遥摸了摸下巴,“别参加到一半晕倒送医。”   “你过来干什么?”周文柏没回答张遥那些无聊的问题,放下杯子继续病例记录交接。   “这不是你辞职了,最后再看你一眼。”张遥无不感慨道:“你在你自己的医院辞什么职,待着呗,要是我是医院的老板,我高低给自己升个护士长。”   周文柏打开窗户,驱走房间内逼仄浑浊的空气,闻言道:“你可以回你的家族企业当总经。”   “这不一样。”张遥情真意切道:“成为一名优秀的护士是我毕生所求。”   周文柏颔首,“你最好不是因为你高考只有三百分。”   提起成绩张遥就不乐意了,“三百分也改变不了我想为人民服务的信念。”   张遥偷懒够了起身,“今天有人看望纪家老爷子,是你最近一段时间穷追猛打的那位,说是要见你,别是过来鱼死网破的。”   “秋后的蚂蚱。”周文柏示意张遥赶快去工作,“我待会儿过去。”   张遥摆摆手,“你弟弟婚礼要是商定好了,给我发份请柬。”   办公室的门落响,崭新的A4纸割得指腹细痛。   良久,周文柏打开抽屉拿出奥氮平干吞两片,熟悉的反胃感又浮起。   周文柏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抬脚往纪士信病房走去。   纪士信急性心肌梗塞,送来太晚引发脑缺血,人是醒了但是偏瘫躺在病床上不能动,跟死了没两样。   “进。”给纪士信擦手的纪云薪看到走进来的周文柏,微微露出些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周文柏没会纪云薪虚伪的客套,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纪云薪闻言放下热毛巾,“我去洗个手。”   周文柏后退两步,示意纪云薪请便。   纪云薪出来后,给周文柏倒了杯水,“什么怎么发现的,你是说我怎么知道是你杀的人而不是揽罪的周赦?”   周文柏掠过玻璃杯热水上面漂浮打转的茶叶沫。   “别嫌弃。”纪云薪倒是云淡风轻,“所有的钱都给老爷子治病了。”   周文柏不置可否,静静移开视线。   “我第一次见周赦是在初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先听说了他的事迹才见到这个人,他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纪云薪温良的脸上露出一个几乎恶俗的笑,“我以为他会是狠厉桀骜,没想到沉默内敛,我还挺喜欢的。”   周文柏对此没表露过多神情。   纪云薪饶有兴致道:“那个时候还挺巧的,纪昙刚被姑姑收养离开纪家,我就遇见了周赦。”   “不知道周医生信不信同性相吸?”纪云薪咂舌,“我第一眼就被周赦吸引到了,八岁拿着斧子砍下人的头颅,好刺激啊。”   纪云薪笑容微妙到扭曲,“我也很想像他那样,拿着斧子砍死纪士信、纪守锡还有在我妈灵期借腹上位的程嘉妍。”   “当然。”纪云薪话音微转,“我会放过纪恩谊,昙昙还是挺喜欢这个弟弟的,他心脏病发死了就行,我不会为难他。”   周文柏长久未言。   纪云薪忍不住道:“周医生应该能解我,毕竟真正杀人的是周医生,应该能体会杀人的快感。”   “不能。”周文柏忽而掀起眼皮,“我跟你不一样。”   纪云薪不赞同地摇头,“我本来还是挺想跟周赦结婚的,我以为他跟我是一类人,尽管相处时他身上没有令我兴奋的血腥味。”   纪云薪颇为感叹道:“谁能想到,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的,你们兄弟两个调换了杀人犯的身份,我看到钟沛怡那里的相册才确定。”   “什么由让从小讨厌红色的周赦变成了长大的周文柏?”纪云薪笑了下,“除了巨大的心阴影,我想不到其他的结果。”   周文柏望了过去。   纪云薪任由周文柏打量,“可笑的是,钟沛怡你们的亲生母亲都没有分清你们。”   “周医生现在要是愿意和我结婚,我也是乐意至极。”纪云薪情真意切的模样,“两个坏人相处起来才最合配。”   周文柏无动于衷,“合配?你难道不是在给你自己找心仪的玩具,以此满足你病态的心。”   纪守锡懦弱无能,纪云薪的母亲很有才干,劳心劳力地支撑着纪家。   纪云薪从小跟着母亲耳濡目染,对商业上的了解比只知道享受的纪守锡还要多。   时间长了纪云薪母亲难免感到力不从心,然而她又是传统的女人,周围人都劝她丈夫虽然不顶用,但是他不吃喝嫖赌还时常回家已经很好了。   纪云薪的母亲也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日子。   为这个付出全部心血的母亲没什么怨言,倒是吃软饭的父亲日渐觉得妻子强势,受不了她这个样子。   他找了温柔小意的程嘉妍,程嘉妍果然以他为天,怀上纪恩谊立刻和前夫离了婚。   母亲呕心沥血过劳猝死,而小三和父亲趁机登堂入室,开始享受母亲留下的财产。   纪云薪恨毒了他们。   “昙昙真的很听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纪云薪露出追念的神色,“本来父亲和爷爷还很忌惮我,但是被昙昙几次三番欺负后,他们觉得我没用又可怜,反而生出一些情分。”   “好景不长。”纪云薪可惜道:“昙昙很快就被姑姑收养离开纪家。昙昙真是让人感觉矛盾的人,你讨厌他的冷心冷情又不受控制的迷恋他的乖巧和听话。”   “所以你以为有人格缺陷的周赦成了你第二个选择。”周文柏接道:“你想把他变成对你唯命是从的纪昙。”   纪云薪没有否认,“你要知道,一张完全空白的纸任由你涂抹时,你会上瘾。”   “但是周赦还是差点。”纪云薪挑起唇角,“纪昙果真是独一无二,没有比他更符合我心意的人了。”   等他回过神想要紧紧抓住纪昙时,那个听话又好骗的纪昙已经被别人骗走了。   “纪昙听亲人话时,我就当他的哥哥。后来纪昙被纪瑗教导离我们这些亲人远点,我很苦恼,找人替代他又差了点儿什么。”纪云薪偏头看向周文柏,笑了声,“后来你和纪昙交往,纪昙很听你的话,我想了想把你顶替掉,当他的男朋友也不是不行。”   周文柏波澜不惊,“你最好在警方扣押你之前能够顺利出国。”   纪云薪充耳不闻,继续道:“就是没想到,你和昙昙分开了,周赦又顶上了,真是造化弄人。”   “我很想问问周医生,亲眼看着爱人和亲弟弟结婚,是什么滋味?”纪云薪又是那般恶意外露的笑。   周文柏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在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医生也不用太伤心,纪昙到底是最听姑姑的话,他没心的。”纪云薪似乎把周文柏放在惺惺相惜的位置上,“其实我对他挺好的,无论他吃什么喝什么要什么我都满足他。”   “但是姑姑要收养他,他丝毫没有留恋就走了,知会我一声都没有,没有感情的小怪物。”纪云薪摇摇头,颇为同情道:“你是他最好的选择,但不是他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纪云薪落音,“不管是我,是纪恩谊或者是你,在他心里,比路边的石头还不如。”   “把这种没有感情的小怪物圈养起来,才是最正确的决定。”纪云薪无不怂恿道:“这样他永远不会背叛你。”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周文柏突然打断道。   纪云薪侧头打量周文柏,像是觉得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很可怜,嘲弄地掠起唇畔。   一张银行卡被周文柏放置到桌面上,出现在纪云薪眼前,跟刚才纪云薪倒的茶水在同一平行线。   纪云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玩笑道:“打压纪氏的周总于心不忍,想要大发善心补上纪氏断裂的资金链?”   “这里面没那么多钱。”周文柏淡淡道:“里面只有几百万。”   在纪云薪不屑的眼神中,周文柏的话宛若惊雷,“是团团给出国治疗的纪恩谊的救命钱。”   纪云薪猛然重新转过头,惊疑不定地低下头,像是要把桌子上的卡刻进眼底。   “不可能。”纪云薪骤然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玻璃杯,破裂的玻璃片和水渍溅落在地板上,一遍一遍的,不知道是反驳周文柏还是为了说服自己,“纪昙很听姑姑话的,姑姑恨透了纪家,绝对不容许纪昙把一分钱拿给纪家的人。”   “纪昙绝对不可能为了纪恩谊违背姑姑的想法。”   纪云薪抬头扫过周文柏的脸,想要找寻周文柏撒谎的痕迹。   很可惜,没有。   纪云薪心脏不正常地狂跳起来。   周文柏似乎没有察觉纪云薪越来越恐怖的目光,慢条斯地摘下左手无名指的银戒圈。   周文柏微微转动,确保纪云薪可以看清戒圈内部的刻痕。   纪云薪最开始没明白周文柏的意思,讽刺笑道:“周总是受不了纪昙和亲弟弟结婚,掩耳盗铃给自己买了个戒指。”   周文柏静穆着,一动不动。   纪云薪察觉到什么,忍不住去看戒圈内部刻下的字母。   “JT。”纪云薪下意识念了出来。   纪云薪突然起身,头晕目眩,几乎维持不住他的站立。   “什么意思?”纪云薪几乎体会到周文柏的暗示,还是不死心地追问着,语气艰涩。   周文柏重新戴上戒圈,“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周文柏为纪昙定制了一对结婚戒指,纪昙也为周文柏买了一对戒指作为回应。   纪昙那天不是做不出选择,而是纪昙觉得自己买了喜欢的对戒,周文柏也应该选择他喜欢的对戒。   周文柏不知道纪昙是用什么心情把自己买的戒指替换了他买的戒指,又让不知情的周赦转交给他。   或者纪昙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是纪昙的感情超越了纪瑗给他制定的标准,他想要迈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做,没人教他。   纪昙想要和他表达自己的感情,采用了他自己都不懂的方式。   周文柏看到刻着互相名字缩写的对戒就明白了纪昙表达不出的言语。   “可以结婚的,我愿意的。”   哪怕钟沛怡不同意。   周文柏颤抖的指尖摸了摸脖颈上隐藏在衣服下,另一枚戒指,神经才没痛得那么厉害。   “他喜欢我。”周文柏轻声道:“他也喜欢纪恩谊,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的感情很慢,改变也很微小。”   “周赦会花一辈子的时间陪他成长。”   周文柏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时候下的,或许是周赦别扭地不想让手背上还有留置针的纪昙洗碗,或许是纪昙在鬼屋认错人周赦尽职尽责把人带回他的身边。   也或许是他被纪云薪在钟沛怡面前揭穿身份对纪昙失控时,周赦的呵止。   周文柏不得不承认周赦比自己更适合纪昙。   起码周赦干干净净。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私伟岸。”纪云薪的瞳眸被血丝攀附上,“说得好听,你觉得他有感情,你私自解除周、纪两家婚约时,你问过他吗?”   “你还不是照样把他当做可以摆布,没有感情的人?”   周文柏没有回答纪云薪的问题,而是道:“你把所有责任推到无任何民事行为能力的纪士信上,不代表你完全可以逃脱法律的惩罚。”   纪云薪逐渐冷静下来,“你想要说什么?”   “警告你不要做任何伤害团团的事。”周文柏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失去心气儿的纪云薪,“鱼死网破未必比你现在的处境好,你要还是对团团不死心,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   纪云薪不怕法律,他是个行事迥异的疯子。   周文柏无法预料纪云薪会不会狗急跳墙,真的把纪昙绑去国外囚禁起来。   事实上,从母亲死后心性大变的纪云薪仇恨所有纪家的人,偏偏又紧紧抱住纪昙这根浮木。   纪昙不是纪家人,纪云薪不用恨他。   纪昙很听话,让在纪家形单影只的纪云薪难得有了些许慰藉。   纪昙没有感情,纪云薪不用往他身上投递任何价值。   纪云薪贪婪吸食着名叫纪昙的精神鸦/片。   “你自便吧。”周文柏离开了纪士信的病房。   如果纪云薪真的对纪昙这个弟弟还有点感情,他最好能控制住自己越界的思想。   否则,鱼死网破的人会变成他。   纪云薪静坐半天才回神。   碎玻璃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纪云薪弯腰捡起一片,朝着病床上只会睁着眼语言不清的纪士信走去。   “有时候我会想,怎么会有嫉妒孩子的父亲。”纪云薪很苦恼、很不解,“难道不是家族兴旺摆在首位吗?”   “您怎么会嫉妒从小商业天赋的姑姑,为了逼她离开纪家。竟然找男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因为妒忌她小小年纪在商业的建树已经远远超过你。”纪云薪比划着玻璃碎片,轻轻在纪士信枯树皮的胳膊上割开他的皮肉。   “幸好您没成功,却把姑姑恶心透了,她彻底离开了纪家。”纪云薪悠悠说着,在纪士信逐渐瞪大的眼珠中继续划下第二道,“您不是重男轻女,您喜欢父亲只是因为他没用。姑姑走后纪氏差点濒临破产,是我母亲把它救了回来,您又开始记恨我的母亲。”   “所有人都知道程嘉妍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纪守锡则是用这个孩子给我的母亲添堵,程嘉妍就比较傻她以为有孩子就能绑住纪守锡,根本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病。”   纪云薪在纪士信身上划出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满是消毒水的病房里弥漫上血腥味。   偏瘫的纪士信恐惧地挣扎,绑着束缚带的胳膊重重敲击着病床两侧的护栏。   疯子,疯子,疯子。   纪云薪终于扔掉浸血的玻璃,“纪家人真是令人恶心,我也一样。”   纪云薪好整以暇欣赏够了纪士信的痛苦,施施然按下呼叫铃。   等到护士进来面露惊愕。   纪云薪神情礼貌而歉疚,“我想给爷爷倒杯水的,没想到玻璃杯碎掉,划伤了他,麻烦您处一下吧。”   纪云薪越过进来处纪士信身上伤口的医生和护士,给助打电话让他取消另一张机票,离开了医院。   他放过纪昙。   看在纪昙被纪瑗强制带去医院给他道歉后,迟疑地摸了摸他受伤的胳膊问他是不是很疼的份上。   也算是关心吧。   对于情感冷漠的纪昙来说。   他可以原谅纪昙的不告而别。   纪昙这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放过,还在被周赦放手地去挑选奶茶品种。   523冷笑,“周赦是把你当傻子吗?你要是这点选择都做不了,你早在纪瑗死后被活活饿死渴死了。”   纪昙觉得523说得很对,但是,“你觉得豆乳玉麒麟最好喝还是芝芝桃桃最好喝?”   523:……   523突然生气道:“周赦让你做选择,你问我干什么,难道系统也喝奶茶吗?不要钻漏洞,也不要想着让别人替你做决定。”   而且最重要的是,“奶茶的好喝程度没有最。”   纪昙身上老是想选最优解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有的,真令人头疼。   纪昙只好自己决定了下,“要豆乳玉麒麟。”   “等等。”纪昙改了口风,“要豆乳米麻薯。”   “好的。”店员下单让纪昙支付好,两分钟一大杯热气腾腾的豆乳米麻薯就送到纪昙手上。   纪昙没立刻喝,询问道:“周赦在哪儿?”   523不以为然道:“估计又在哪个工艺品店给你挑瑕疵品。”   纪昙神情痛苦了下。   “你真的要和周赦结婚?”523干巴巴道:“感觉太快了。”   纪昙指腹摸着温热的奶茶,掩眸,“快点完成任务还不好吗?”   这倒也是。   523不说话了。   纪昙一边找人一边走,走路不看路,拐角就撞到了人。   “抱歉。”是被纪昙撞到的人率先启声,嗓音潺潺去清泉,低声悦耳。   纪昙耳尖动了下,被这过分熟悉的声线。   “有没有事?”周文柏稳住纪昙的身形问道。   纪昙目光上移,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慢慢摇摇头。   纪昙浅色的眸子透润,看人时宛若澧甜的饴糖。   周文柏眼眸微软,慢慢笑起来。   “给你喝。”纪昙举起手里还没开封的奶茶,“二选一,我自己选出来的最好的。”   周文柏很自然地接过来,“那你呢?”   纪昙弯了弯眼睛,“我喝二选一的另一杯。”   周文柏忍不住笑了笑,示意般扬了扬手里的奶茶,“那这杯我喝了。”   纪昙小鸡啄米点点头。   “我去个厕所?”周文柏用吸管戳开奶茶,大半杯就进了胃,半个月第一次有饱腹的感觉。   “好。”纪昙乖乖道:“我在这儿等着。”   周文柏喝着奶茶离开,并没有去厕所。难得他和纪昙谈恋爱时周赦装他,现在境况也调转起来。   奶茶热乎乎的,很甜,很好喝。   不过,没有下一杯了。   周文柏离开时,在错层遇见了提着袋子的周赦。   “等一下。”周文柏叫住了周赦。   周赦停下脚步,扫过周文柏手里的奶茶,视线落在他掏出的手机上。   周文柏给周赦转了账,“五千二,我答应过团团还给你。”   周赦敛眉。   “不能不要,答应团团的事我都得做到的。”周文柏笑了下,伸手拍拍周赦的肩膀,“我会约见周、纪两家,以周家大家长的身份同意这门婚事,到时候带团团去就行了。”   周文柏没有多留的意思,只是多看了周赦两眼,周赦比起现在病气恹遍的自己可帅气太多,怎么还会被认错。   周文柏微不可察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为糊里糊涂的纪昙。   “我先走了。”周文柏打了个招呼,通知完他的决定就离开了。   周赦脚步在原地停了下,才慢慢往前走。   周赦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纪昙。   “不是说要买奶茶。”周赦握住纪昙空荡荡的双手,“还没决定好?”   纪昙手指被包裹进炽热的掌心,微微动了动,眨眨眼睛看着周赦,“可以买两杯吗?”   周赦佯装思考,“不可以吧?做不出决定就一起打包的行为好像不太好?”   “没有不好。”纪昙撒娇地搂住周赦的脖颈,“我自己决定买两杯。”   周赦微微伏低身体,方便纪昙动作。   纪昙笑弯着眼睛,亲了亲周赦的唇角,“你一杯,我一杯。”   周赦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接道:“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   纪昙点点头又摇摇头,作怪小猫儿似的,乐道:“我尝尝我的,我再尝尝你的。”   霸道得厉害。   “不讲。”周赦亲了亲纪昙得意洋洋的小脸儿,似真似假地嗔道。   纪昙特别大方道:“我们都要结婚了嘛,不分你我。”   周赦点点头,故意道:“对,不分你我,所以拿老公做自己的人情。占便宜的是你,吃亏的是我。”   纪昙笑盈盈地看着周赦,直把周赦看得没办法。   周赦屈服地抱起纪昙,认命道:“好吧,老婆。”   周赦笑道:“我什么时候能占到你的便宜?”   纪昙讨好地亲了亲周赦的唇,卷翘纤长的睫羽刮过周赦的脸颊,像是蝴蝶短暂停留,酥酥麻麻,细密地泛着甜。   “这样算吗?”   被偷袭的周赦耳尖不可避免地又红起来,面上硬撑嘴上还想多占点便宜,“你多亲一会儿,我好好想想算不算。” 第26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周、纪两家商定婚事。   纪昙觉得没这个必要,还是走了个流程。   纪守锡和程嘉妍坐立难安,全程下来也只说了两个字“同意。”   周文柏放他们离开,两个人明显松了口气。   “我去开车。”周赦揉了揉纪昙的小卷毛,“天冷,一会儿再出来。”   纪昙捧着茶杯点点头。   客厅里只有纪昙一个人。   要离开的程嘉妍欲言又止,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话未说出口眼泪成串成串掉落。   “昙昙,妈妈求求你。”程嘉妍哽咽道:“帮帮妈妈,让我见见你弟弟吧。”   纪云薪答应送纪恩谊去国外治疗,纪恩谊被送走后全然断了联系。   纪守锡和程嘉妍留在国内,承担了纪氏所有的债务脱不开身。   “纪云薪就是个疯子。”程嘉妍提及他就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惧,齿关打颤,“他想报复我和守锡,他妈妈是在办公室猝死的,跟我和他父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纪昙摇摇头,“我也没办法。”   程嘉妍擦干眼泪,努力对纪昙扬起笑,“昙昙,你只要给妈妈钱把妈妈送到国外就行,妈妈自己可以找到恩谊的。”   “我没钱了。”纪昙捏着杯壁,他把能用的钱都给纪恩谊了。   程嘉妍暗自咬牙,怎么可能会没钱?   纪瑗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纪昙,刚才商谈婚事,周文柏还让纪昙签订了周氏股份转赠协议。   十几个亿都不止。   “昙昙,你是不是还怨恨妈妈跟你爸爸离婚。”程嘉妍期期艾艾道:“妈妈只是一时糊涂,妈妈身体不能打胎,是你纪叔叔威逼利诱,妈妈才被迫和你爸爸离婚和他结婚的。”   “昙昙,你还小,你不懂。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看中一个女人,是无法逃脱的。”程嘉妍说着又开始凄苦地掉眼泪。   纪昙依旧是拒绝,“妈妈不让我把钱给别人,小舅妈你跟我说没用的。”   程嘉妍真恨纪昙的心狠,但这时她能求的人也只有他了。   程嘉妍瞥见门外催促示意她的纪守锡,下了下决心。   “昙昙,你讨厌纪叔叔对不对,你只把妈妈送出国就好了,只要很少很少的钱。”程嘉妍掠过纪昙无动于衷的神色,厉声道:“你是不是非要妈妈跪下求你,你才愿意答应。”   “一千万够不够?”   庞大的金额砸得程嘉妍眼神亮了起来,甚至没有分辨出声音不是从身边而是从楼上传过来的。   程嘉妍强忍住激动,“够的,够的。”   周文柏从楼上下来,对程嘉妍微微笑道:“但是抱歉,我们无亲无故,我不能给你这么多钱。”   纪昙寻声看过去,周文柏却没有看他,越过纪昙往前走去,身位恰好挡住纪昙。   程嘉妍脸色变了变,明知道被耍弄却不敢撕破脸。   “程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周文柏态度和煦,“我只是想说,与其找纪昙,您不如去找纪云薪。”   程嘉妍神色更加难看,“纪云薪?他巴不得我和恩谊骨肉分离。”   周文柏没有揭穿程嘉妍。   纪云薪把纪恩谊送出国治疗,程嘉妍若是真的关心纪恩谊,她首先要做的是问纪恩谊情况如何。   而不是现在打着纪恩谊的借口,想要出国躲债。   “程阿姨,其实纪云薪最恨的人不是您。”周文柏点到为止,“就算是没有您,纪叔叔身边也会有李嘉妍、刘嘉妍,您说呢?”   程嘉妍霎时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匆匆掠过门外那个体态臃肿的男人。   程嘉妍心思几转,良久又露出往常懦弱可欺的神情,“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文柏神色不改,眼看着程嘉妍走出去跟纪守锡言语几句,纪守锡脸色狰狞扭曲了下,甩开程嘉妍大步离开,而程嘉妍谨慎讨好地追逐了上去。   “周医生?”纪昙在周文柏身后小声叫他。   周文柏转身,目光却没放在纪昙身上,而是停留在别墅外的车上。   “周赦来接你了。”   纪昙跟着看过去,不多时收回来放在周文柏的脸上。   纪昙的视线轻得宛若初晨的阳光,没什么分量却不可忽视。   周文柏没忍住回望过去,心底告诫自己一次、就这一次,“怎么了吗?”   纪昙摇摇头,只是道:“周医生不要太辛苦,好好吃饭。”   周文柏从来没想过,这世上会有一句话就让他鼻头发酸。   “团团…”周文柏突然启声。   你怪过我吗?   纪昙眼里透出疑惑,周文柏温隽的眉眼漾起浅浅的笑意,“你也是。”   纪昙点点头,朝周文柏挥挥手,“我走了,周医生再见。”   嗯…再见。   周文柏目送纪昙上车,手机还有不久前周赦给他发的短信。   “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爱纪昙,但是我更希望纪昙能选择自己爱的人,无论这个结果是不是我。”   周文柏照旧没有回复。   “先别脱衣服,一会儿就到家了,忽冷忽热容易着凉。”周赦阻止纪昙从车里脱衣服的行为,扒下纪昙围巾,往他软糯的唇肉上亲了口,“乖,忍一忍。”   纪昙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被周赦系好安全带后,忍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家。   纪昙从进门就开始脱衣服,本该跟在纪昙后面收拾的周赦,拿着两本结婚证到处藏,选不中个好地方。   周赦还参考了下纪昙的意见,“你觉得放哪里好?”   纪昙经过认真考虑,指了指阳台,“可以垫在花盆底下,它要是被拿走了,证明我的盆栽肯定也有人动了。”   周赦:……   周赦并没有采用纪昙一石二鸟的好点子,想来想去,还是落俗地放在床头柜里。   夜晚周赦洗完澡出来,早就洗完澡的纪昙趴在床上玩装扮庭院的小游戏。   “看看我。”周赦骨节分明的手指温热湿润,捞起沉迷游戏的纪昙,“游戏就这么好玩?”   纪昙眼神不住地往手机上瞟,半真半假地摇头否认。   周赦气笑了,吃醋道:“游戏有我好玩儿?”   纪昙耳尖微动,终于察觉出周赦语气的微妙,义正言辞道:“老公不能玩。”   周赦忍无可忍把纪昙手里把着不放的手机扔到一边,炽热宽厚的掌心往纪昙睡裤里钻,将纪昙压在身下,“能玩,你试试比游戏好玩儿多了。”   纪昙被周赦抓住要害,纤韧的腰肢受不了地扭动。   周赦被纪昙蹭得起火,低下头亲他。   “宝宝,张嘴。”周赦舌头如灵蛇探了进去,搜刮纪昙口腔甜腻的汁水。   纪昙上上下下都被周赦掌控着,细长的胳膊只能搭在周赦肩背攀附着他。   纪昙被周赦火热的唇舌含着,舌尖被勾走细细的吸吮舔口最,清透的琉璃眸都泛起茫然的水色。   周赦故意舔过划过纪昙敏感的上颚,纪昙薄软的身体不出意料剧烈地抖了抖。   “乖宝宝。”周赦舌头从纪昙口腔退出来,亲了亲纪昙浮嫣的脸颊。   纪昙挣扎着躲了躲周赦更加湿润的掌心,皱皱鼻尖,“你在摸什么?”   周赦手指微顿,想到什么,“你和周文柏没做过?”   纪昙肉眼可见地迷茫。   周赦喉结滚了滚,附到纪昙耳畔说了几个词。   用语粗俗、露骨,但是直白。   纪昙白玉般的耳垂烧红,抿着红肿的唇肉,小声道:“…没有。”   周赦慢慢抽出手,用床边的纸巾擦干净掌心的黏腻,将纪昙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脖颈。   “你是想做吗?”纪昙嗓音含着未完全褪去的水色,软软的勾着人的心尖儿。   周赦把纪昙从颈窝里捞出来,对着纪昙清润的瞳眸,诚实道:“想。”   纪昙眼底流露出困惑。   那为什么不做呢?   “宝宝那里好小,没做过的话,要磨好几天才能进去。”周赦怜爱地抚着纪昙的脊背,“要不然会疼的。”   纪昙一听疼就直打退堂鼓。   “今天多亲一会儿,好不好?”周赦跟纪昙商量道。   和周赦接吻只是有些缺氧,比起疼,轻而易举纪昙就有了选择。   纪昙明媚泛红的小脸儿凑到周赦唇边,密密柔柔地亲吻周赦的唇瓣。   周赦唇角扬起笑,不满足地低下头含吮纪昙细长白嫩的颈子。   纪昙殷红润泽的唇逐渐失去覆盖的温度,晕乎乎地看着周赦发顶越来越往下。   半晌,纪昙察觉到什么,不祥地想要躲。   纪昙细软的脖颈骤然昂起,犹如紧绷的弓弦,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纤秀的手指失力地抓住周赦的头发。   纪昙被折磨了不过七八分钟,却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好了,不哭了。”周赦哄着怀里啜泣的纪昙,手掌顺着他颤抖不停的脊背,吻他的耳尖,“不是很舒服吗?”   纪昙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儿控诉道:“你们都舔着舔着就咬我。”   周赦掩在被子的手摩挲着纪昙腿心的咬痕,闻言顿了顿。   你们?   周文柏也干过。   “对不起。”周赦给纪昙道歉,道歉也不正经,“宝宝抖得太好看了,没忍住。”   纪昙红着眼尾瞪他。   周赦哄了纪昙很久,久到纪昙睡意下来,自然而然地原谅了周赦过分的举动。   周赦抱着纪昙,没有布料阻隔的皮肤相贴,让周赦感到温馨的幸福。   纪昙临睡前问了周赦,“你一直都是这个名字吗?双胞胎起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好奇怪。”   “不是,八岁以后钟沛怡改的。”周赦轻声道:“她希望神可以赦免我的罪过,但是我没有罪,赦免放在我头上反而成了无法逃脱的魔咒。”   所有人都指责你,你明知道自己没有错,但是还是困在被指责的声音中,你不承认你的错可你却把指责当成了你的错。   林林总总,到了最后。   “放不过自己的变成了自己。”   纪昙搂住周赦的腰身,“那现在呢?”   周赦听懂了纪昙的意思,眼神柔和下来,下颌蹭了蹭纪昙柔软的发丝,“有了你,我就放过自己了。”   “没有比你在我身边更好的礼物。”   周赦笑了笑,长臂越过纪昙拉开床头柜,“今天放结婚证看到的。”   “喜欢谁都没关系,我总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周赦打开放在床头柜的小盒子,将那枚内圈刻着Z的戒指戴在纪昙的无名指,将另一枚内圈刻着JT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   周赦望着纪昙专注的目光,握着纪昙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戒指落在脸颊的冰凉。   周赦有瞬间懂了周文柏在想什么。   八岁没有完全毁了周文柏。   周文柏给自己定下重获新生的期限,只要十八年,十八年后他就放过自己。   没有绑架犯,没有血腥,全新的周文柏。   纪昙来得太早,周文柏不知道纪昙是上天给他重获新生的礼物还是对他的考验。   周文柏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他,却薨于生日前夕。   周文柏笃定,纪昙是礼物也是考验,他没有通过考验所以彻底丧失这个礼物。   周文柏单方面给自己下了判定,但是他又舍不得,他根本没法亲手放弃。   只能熬着,等待礼物远离自己。   周赦情绪很淡,“宝宝,纪妈妈说的对,心里有病的人确实很讨厌。”   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纪昙被限制在纪瑗给他设定的框架中,尚有走出来的机会。   周文柏困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牢笼中,任何人都没办法将他带离。   纪昙不解地看着周赦。   周赦笑了笑,“宝宝,你怪过周文柏吗?”   怪他单方面远离,怪他一声不响放弃。   纪昙摇摇头,“妈妈说,有些心生病的人很善良,他们需要亲人爱人治好他们心里的伤疤,却又怕自己的伤痕吓到他们的亲人和爱人,所以他们想要先治好自己的疤痕再去拥抱爱人。”   周赦接道:“想要给爱人一个完美伴侣?”   但是这是个伪命题,没有爱人的滋养,他永远不会好,越是远离对两个人伤害越深。   你不能说他是错的,因为他的心是好的,因为生病的他做不出正确的答案。   纪昙点点头,“所以,周医生高兴就好。”   如果远离是周文柏的选择,如果这个选择会让周文柏好过。   纪昙同意且接受。   周赦叹息着紧紧抱住纪昙,“团团,接受两份爱吧。”   周赦的和周文柏的。   “主角攻情感值达到百分之百,任务者是否脱离《真心恋爱》游戏世界。”   “脱离。”   ——————   燕琛作为总裁不大愿意亲自谈合作,倒不是因为他架子高,只是因为他亲自谈的合作没一次成功的。   下属给他的反馈都是。   情商低。   燕琛不介意这种评价,但是他真的介意合作成不成功。   这一切问题随着苏秘书的到来迎刃而解。   苏辞镜靠他清冷疏离的长相以及他如沐春风的说话艺术,既不被客户拿捏又让客户感觉亲和可谈,简直无往不利。   只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苏秘书也有失灵的时候。   谢氏总裁修长的双腿交错,昂贵的红底鞋踩在会客室的茶几上,狭长的眸子微眯,态度随性而傲慢,“我要亲自和你们燕总谈。”   苏秘书的唇颜色很淡,说话也是不疾不徐,很有沁人心脾的舒适感,“抱歉,谢总,我们燕总不在。”   谢京鸢嗤笑了声,“我有空亲自谈,你们总裁就那么忙?”   苏辞镜眼帘微低,眼角那颗醴红的小痣在他冷白的肤色下犹如清水落下的朱笔,格外鲜艳。   燕琛不愿意亲自和谢京鸢谈合作,摒除怕合作谈崩的因素。   主要是谢京鸢想谈的不止是合作,还有人。   比起合作,老板的清白更加重要。   尽管苏辞镜并不这么想。   苏辞镜掠过腕表上的时间,内心隐隐焦躁起来,可惜谢氏总裁仍旧纠缠不休。   “他一天天躲着我干吗?”谢京鸢不耐道:“我是能吃了他还是怎么地?”   谢京鸢长眉微挑,“他们家不也是给他相亲,多我一个又怎么了。”   苏辞镜根本不关心老板的私人纠葛。   要不是燕琛把谢京鸢推给他,他不是干不出用老板美色换取与谢氏合作的事。   “谢总说笑了,燕总真的很忙。”苏辞镜八风不动。   谢京鸢突然掠过苏辞镜出众的相貌,摸了摸下巴,“你们公司传闻,苏秘书和燕总私下关系不错,真的假的?”   谢京鸢都算说得客气。   更多的是传燕琛包养了苏辞镜,苏辞镜靠做燕琛的小情人才坐到总裁秘书这个位置。   苏辞镜自然能听懂谢京鸢的言下之意,不动声色打着机锋,“老板哪有跟打工人关系好的。”   谢京鸢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没关系,等你们燕总跟我联姻。”谢京鸢挑唇道:“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断干净。”   苏辞镜但笑不语。   “笃笃”,两下敲门声。   谢京鸢闻声看过去,形容俊美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弧度锋锐的轮廓晕染着冷漠的神情,深眸波澜不惊,仿若冬季冷然的太阳。   燕琛走进来,偏头对苏辞镜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把和谢氏的合作案拿过来。”   苏辞镜闻言颔首离开。   谢京鸢打量着两人的互动,说有问题确实看不出什么,但是传闻说得又真切。   谢京鸢一时拿不准燕琛和苏辞镜有没有见不得光的感情。   不过,有就有吧,什么年代了,他又不要求贞洁烈父。   正如他说的,燕琛结婚后断干净就行。   谢京鸢率先发问:“你最近在相亲?”   这个问题冒犯却不至于让燕琛无法回答。   “对,我到了该相亲的年纪了。”燕琛一板一眼道。   谢京鸢戏谑地看了过去,“你相亲有什么要求吗?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京鸢追求燕琛不是一天两天了,先通知再行动。   不仅燕琛本人,两边集团没有不知道的。   燕琛认真地想了想,“能够接受我加班的,不要太黏人,脾气小一点,不要让我哄很久更不要让我请假哄人,不要生闷气让我猜,更不要猜不对还要发脾气。”   燕琛语气不可避免沉痛下来。   谢京鸢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然后越听越不对。   这听起来…像是已经有这么个人?   燕琛哪里像是提相亲要求,更像是让自己爱人改掉这些小毛病。   小情侣耍花腔一样。   不会是苏辞镜吧?   苏辞镜看起来挺稳重冷静的,私下竟然是这样的?   谢京鸢很能宽慰自己,他的要求就一个,跟他结婚后断掉就行。   什么苏辞镜,张辞镜,婚前的小情人他不介意。   尽管他没有,但是他不要求对方同样洁身自好。   “行。”苏辞镜终究是入不了燕家的门,燕家不免俗,总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你的相亲名额给我留一个,你说得要求我完全符合,而且我也很讨厌那样的人。”   燕琛对谢京鸢的话不适地蹙蹙眉心,很有事业心地挽留,“一起看看合同案吧。”   谢京鸢这时拒绝得很强硬,“除非燕总愿意让利5%,否则我是不会同意新的合作方案的。”   燕琛想了想没做出明确的表态。   还是让苏辞镜谈吧,没准有谈下来的机会。   谢京鸢作为总裁也挺忙的,骚扰完燕琛,几乎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谢京鸢打开燕琛办公室的门,一股清甜的香气涌入鼻腔,缠人地往肺腑里钻。   谢京鸢愣了下,低头看去,并没有看到来人脸。   少年穿的是最方便的卫衣,设计简单的卫衣透过少年挺拔纤薄的身姿,显得青春盎然。   少年似乎有些怕冷,戴着厚厚的口罩还不算,装饰的卫衣帽子也规规整整地戴起来,裸露在空气中的是他修长洁白的脖颈和明若琉璃的眸子。   只是眼底似乎蕴着愠怒,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谢京鸢下意识回头,刚才面对自己胡搅蛮缠都神色未变的燕琛,深邃的眉眼微微有躲让之意。   谢京鸢惊奇地把目光重新放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纪昙早上十点被苏辞镜夺命连环call喊起来,非要他来公司送文件,气都要气死了。   到公司人还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一路被指引着送到总裁办公室。   “给。”纪昙把文件交给燕琛。   燕琛接过来,谨慎道:“…谢谢。”   纪昙像是听见了也像是没听见,扭头就走。   谢京鸢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彻底离开后,燕琛像是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燕琛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燕总,不好意思,我请个假。”燕琛摩挲着被上午冷风浸透的文件,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燕琛斟酌道:“下次别让他送文件了。”   苏辞镜再次歉疚道:“不会了燕总,我以为这次和谢氏合作比较重要。”又保证道:“我今天能哄好他的。”   燕琛根本不信,语重心长道:“留给你的全勤不多了。”   苏辞镜那头听起来很忙,“那也没办法。”   电话挂断,燕琛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抬头疑惑道:“你怎么还没走?是打算商谈合作案吗?”   “没这个意思。”谢京鸢看够了乐子,耸耸肩,“走了。”   谢京鸢好心地替燕琛关上办公室的门,经过苏辞镜办公室时往里面多看了下。   “别生气了,我下次肯定不让你送文件了。”苏辞镜摘掉纪昙的口罩,眼尾鲜红的小痣都透着讨好,“我们老板都交代过了的。”   纪昙不耐烦地看他,“你什么时候下班?”   “别告诉我,在我给你送文件的情况下,你还加班?”   仿佛下一秒苏辞镜点头,纪昙就要爆发。   苏辞镜俯身拢着纪昙宽大的卫衣帽子,看着纪昙因为生气而更加鲜活明媚的小脸儿,心头微动,忍不住钻进纪昙兜帽含住他软糯的唇肉轻轻嘬吻,“宝宝乖,我请假了,现在就下班。” 第27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苏辞镜扶着纪昙后颈,颀长如玉的指骨洇起根根青筋,含舔纪昙舌头的动作也愈加用力,像是要把吮一吮就会流淌出甜蜜汁水的糖块吞吃干净。   纪昙受不了苏辞镜没完没了的亲法,不耐地咬了苏辞镜一口。   苏辞镜适可而止,抽出被纪昙咬伤的舌尖,亲昵地捱了捱纪昙染上水色的嫣红唇瓣,“我买了个很漂亮的胸针,跟宝宝很配。”   苏辞镜转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锦盒,打开是含羞草造型的绿宝石胸针。   通透明润的绿宝石作底座,自然蔓延舒展的枝叶被碎钻镶嵌着,客观意义上的很漂亮。   苏辞镜指尖灵活地将胸针别在纪昙卫衣左胸口位置,妥帖地给纪昙重新戴上口罩,又给他好卫衣帽子,才拉住纪昙微凉细软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苏辞镜忍不住看了纪昙一遍又一遍,眼尾红痣愉悦上扬,“我的漂亮宝宝。”   打开办公室的门,谢京鸢不出意料就在外面。   谢京鸢丝毫没有偷窥被抓包的尴尬,风轻云淡找了个话题,仿佛他是专门等苏辞镜出来商谈正经要事,“晚上谢氏庆功宴不知道苏秘书出不出席?”   苏辞镜亲吻纪昙的时候就看到了玻璃外饶有兴致观望的谢京鸢,他没什么介意的,就像他从未隐瞒他和纪昙的关系。   苏辞镜清楚谢京鸢没事找事儿,又不是很确定他为什么会有这闲心。   苏辞镜不动声色地抬手重新了纪昙的卫衣帽子,使得宽大的帽子完全遮盖住纪昙的脸,确保不留余漏,客套道:“我们做下属的没有话语权,看老板吩咐。”   谢京鸢将苏辞镜的动作尽收眼底,唇角掠起微妙的弧度。   过分警惕了吧?   他找人也是有标准的,苏辞镜怀里这个一看就性子又作脾气又大,难伺候,完全不适配他的择偶条件。   很难想象燕琛身边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苏秘书会找这样的小男友。   不过也挺好的。   看苏辞镜一副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觊觎的样子,公司里那些关于燕琛和苏辞镜传闻他也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儿,谢京鸢冲苏辞镜颔首,“一起走吧。”   反正都是要离开,前后脚离开,等会儿撞见会更尴尬。   苏辞镜也想到了这一点,“谢总请。”   谢京鸢没有客气,抬步先行,按下总裁专属电梯。   苏辞镜牵着纪昙的手走了进去。   电梯一路下行,谢京鸢透过电梯的镜子瞥了眼身后并排的两个人。   少年身高堪堪越过苏辞镜肩膀一些,看不清容貌,不言不语被牵着,显得很乖。   谢京鸢不清楚少年是不是装的,但是总裁办里燕琛眉心轻微的躲避之意牢牢刻进他的脑子里。   果不其然,下电梯走进地下车库跟苏辞镜分道扬镳没几米。   少年就径直甩开苏辞镜的手,抱着胳膊发脾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苏辞镜紧跟着,一边去揽人一边被甩开,低头哄了很久,好几个来回苏辞镜才揽住少年。   谢京鸢对少年的麻烦又上升一个新的认识程度。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   谢京鸢发动车辆离开。   苏辞镜打开制暖,俯身给纪昙系上安全带,等车里暖热起来,摘掉纪昙的口罩和帽子,往他白嫩的侧颊亲了口,“我今天陪着宝宝的,哪儿也不去。”   “不生气了。”苏辞镜指尖拨了拨纪昙耳边的小卷毛,“中午想吃什么,一会儿我带宝宝去菜市场挑,好不好?”   纪昙看了眼驾驶屏幕的时间点儿,眉心微蹙,“都十二点了,吃上你做的饭都要晚上了。”   苏辞镜从善如流改口,“那去挑晚上做的菜,昨晚的鸡汤我放在冰箱里了,中午做鸡汤面,很快的。”   纪昙勉强点了下头。   苏辞镜屈起手指蹭了蹭纪昙软腻的脸颊,“宝宝好乖。”   纪昙打掉苏辞镜的手,不耐苏辞镜的烦腻,“开车。”   苏辞镜带纪昙去了菜市场,纪昙左挑右选就要了条多宝鱼。   “清蒸多宝鱼,茄汁豆腐,虎皮尖椒酿肉,晚上吃这几样,宝宝还有别的想吃的吗?”苏辞镜多挑了些菜,清点着冰箱的食物,安排着晚饭。   纪昙没有。   苏辞镜关上冰箱门,拿出昨晚的鸡汤,开始做鸡汤面。   面条不费时间,苏辞镜很快就做好了。   “慢点吃,烫。”苏辞镜将其中一碗面推到纪昙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   纪昙换下了卫衣牛仔裤,米色的居家服显得纪昙皮肤柔白细腻,明媚漂亮的脸蛋温软下来。   苏辞镜心底浮暖,庆幸这样的纪昙只有他能看见。   乖的、甜的、软的。   鲜美爽滑的面条入腹充盈着纪昙空荡荡的胃,滚烫的面汤温暖着纪昙的四肢百骸,使纪昙神情渐渐舒展开。   苏辞镜见纪昙吃得高兴的样子,也低头吃起自己碗里的面。   没吃两口,苏辞镜的工作电话又响起。   纪昙抬头瞪了苏辞镜一眼,抱起碗离开了餐厅。   “团团?”   纪昙置若罔闻,径直朝书房里走。   苏辞镜没拦住纪昙,按了按额角,转而接通电话。   “俞先生。”苏辞镜声音客气疏离,瘦削的手指捏着竹筷慢慢搅动着碗里的面,静静听着那边的哭诉。   苏辞镜等到男人情绪发泄完,不冷不淡道:“您的想法我会代为转告燕董,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别、别告诉他。”俞青旭带着哽咽的哭腔,“苏秘书,我只要谢氏晚宴的请柬就好了,我想见见他,可他总是躲着我。”   “俞先生恕我直言,谢氏晚宴燕董不一定会去。”苏辞镜继续道:“而且您需要的谢氏晚宴请柬,我会先通知燕总。”   “别告诉燕琛,他已经够讨厌我了。”俞青旭又开始哭,“苏秘书,你就当私下帮我个忙,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   “他们骂我被翰山包养,我不在乎,我知道我跟翰山是真心相爱的。”俞青旭吸了吸鼻子,“苏秘书你是个好人,你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瞧不起我,你帮个忙给我张请柬,我想跟翰山解释清楚,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恩情。”   苏辞镜对老板父亲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   五十五岁和二十七岁,将近相差三十岁的关系是称为爱情或者是包养,他也不会去定义。   至于燕董玩够了给了小情人一笔分手费,而小情人现在不依不饶,苏辞镜不会阻止更加不会帮助。   说到底,他只是个秘书。   “很抱歉俞先生,我无能为力。”苏辞镜道:“我没有权利越过我的上级给您这个方便,您最好亲自联系燕董事长。”   “对不起苏秘书,是我让你为难了。”俞青旭没有纠缠不休,只是通话里绵延不断的哭声表达的不是相同的意思。   苏辞镜很有耐心等着对方挂断电话。   沉浸于悲伤的俞青旭似乎醒悟片刻,对还在通讯的电话传递着歉意,“打扰你了,苏秘书。”   通话戛然而止。   苏辞镜没什么心情继续吃面,起身去书房找纪昙。   显然他通话时间太长,书房桌子上只有散发着淡淡热气的剩汤。   苏辞镜转步去了卧室。   卧室床柜一体,纪昙坐在飘窗前拼乐高,透软的睡衣勾勒着纪昙纤薄的腰线。   苏辞镜看了会儿,去卫生间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和纪昙同色系的丝绸睡袍。   苏辞镜上了床,从纪昙身后抱住他,吻了吻他的耳尖,“宝宝陪我睡个午觉好不好?等醒了,我和你一起拼。”   纪昙转头,唇瓣就被苏辞镜低头攫取,细细密密地嘬亲。   纪昙难受地后仰,苏辞镜紧追上去,将纪昙抵在飘窗上亲。   苏辞镜湿润的掌心钻进纪昙的睡裤摩挲。   “我不要。”纪昙眼尾曳红地按住苏辞镜的手腕。   苏辞镜很好说话地抽出手,舔去纪昙琉璃眸渗出的眼泪,“宝宝不要,我想要行不行?”   苏辞镜拉着纪昙细软的手指伸进自己两片式的睡袍,毫无阻隔就触碰到了。   烫得纪昙没把握好力道。   “嘶。”苏辞镜倒吸口冷气,把脸埋在纪昙柔软甜腻的颈窝,唇舌吸吮着纪昙的锁骨,嗓音沙哑,“宝宝手心好嫩,好喜欢。”   苏辞镜掌控着纪昙的手。   “宝宝乖,一会儿就好了。”苏辞镜难耐地喘息哄他。   纪昙手腕被苏辞镜桎梏得不能动。   苏辞镜的一会儿还分上半场和下半场,中场休息就是把纪昙抱在腿上耳鬓厮磨,根本不叫一会儿就好了。   纪昙手酸得不行,苏辞镜还很有精神地问他,“宝宝的腿嫩不嫩?”   纪昙受不了地哭了出来,苏辞镜连忙抽出纸巾给纪昙擦手,抚着纪昙的脊背躺在床上,抱着啜泣的纪昙哄道:“结束了,结束了,不来了。宝宝辛苦了,休息吧。”   苏辞镜按下遥控器,窗帘自动关闭,房间陷入令人昏睡的黑暗。   纪昙趴在苏辞镜怀里睡着了,苏辞镜下巴抵着纪昙细软的卷发也闭上了眼睛。   苏辞镜半个月几乎是不眠不休跟燕琛谈下了七个亿的单子,很久没好好陪过纪昙,也没好好跟纪昙亲密。   好容易事情告一段落,苏辞镜得了空,尽管是白天他也是没忍住。   连日的工作疲惫再和纪昙亲密中荡然无存,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下来。   苏辞镜一觉醒来已经到下午,怀里的温度消失,苏辞镜睁开眼环视着房间。   飘窗上的乐高也没了。   苏辞镜看了眼手机,除了工作邮件,没有来电。   苏辞镜处完工作邮件,又打了几个电话,开始做家务。   不出意料,苏辞镜在客厅看到了坐在地毯上拼乐高的纪昙。   苏辞镜走过去,拉了拉纪昙的领口,泛红的锁骨彰显着苏辞镜的疯狂和缠腻。   苏辞镜喜欢得摸了摸,“床单被罩我换了,摆放乐高的橱柜我擦了,宝宝的衣服是要干洗还是机洗?”   纪昙看他一眼,“手洗。”   苏辞镜弯起唇角,“好,我一会儿手洗。”   苏辞镜坐在纪昙身后揽着他,时不时给纪昙递乐高颗粒。   纪昙拼的是十厘米高的玩偶小屋,就差半扇屋顶。   苏辞镜陪着纪昙拼了半个小时,会发光的玩偶小屋就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纪昙清透的琥珀眸漾开笑,暖色的眸光宛若沁甜的饴糖。   纪昙朝后倒在苏辞镜怀里,漂亮的眉眼不禁蕴起骄矜的得意,“我拼好了。”   苏辞镜环着纪昙温软的身体,贴了贴纪昙的眉心熟练地夸赞道:“宝宝好棒,可以送给我吗?”   纪昙点点头,扬起脸亲了下苏辞镜唇角。   苏辞镜喉结滚了滚,下意识扼住纪昙的手腕,躁动地翻了个身压住纪昙的腿。   纪昙无知无觉,耳尖动了动,“洗衣机的声音,是不是衣服洗好了,我去看看。”   纪昙从苏辞镜身下钻了出去。   苏辞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睡袍,无奈伸手拢了拢。   苏辞镜所有家务都做得井井有条,询问纪昙衣服如何洗纯粹是都纪昙说话,实际上他早就把衣服分门别类放好了,该干洗干洗、该机洗机洗。   至于他想手洗的,纪昙根本不让。   安静两个小时的手机铃又开始响。   苏辞镜看了眼来电显示,“燕总?”   “今晚的宴会能去吗?”燕琛本来就不抱希望,纪昙何止用难哄形容。   那脾气比火星子强不了多少。   不点有时候也会炸。   自然,他这个做上司的,无权管辖下属的私事。   苏辞镜唇角还留着纪昙印下的湿润馨香,苏辞镜太贪恋纪昙的主动与亲近,这仅仅陪伴纪昙一会儿就可以得到的。   “抱歉燕总。”苏辞镜微微愧疚道:“我恐怕…”   燕琛了然,“没关系,上次我答应过你,谈下星禾的单子就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   “苏辞镜!”含怒的少年音突兀地插入。   电话两头不约而同噤声。   纪昙手里拿着本应该干洗偏偏被苏辞镜放进洗衣机的衬衫,不高兴地看过来。   苏辞镜眉心跳了跳,“团团,我可以解释…”   “滚!”纪昙把手里洗烂的衬衫扔到苏辞镜头上,转身拐进卧室。   苏辞镜默了默,把砸在脸上的还微微潮湿的衬衫拿下来,“燕总,我想我应该能参加晚上的宴会了。”   燕琛罕见地失语,干巴巴道:“恭喜、不是,我是说好好准备。”   燕琛挂断电话,侧头望了眼蔚蓝的天空,暗暗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谈恋爱呢?搞事业不好吗?   起码商业上的尔虞我诈不会当面让你滚。   还好,他走的是相亲的路子。   自己找对象,一个人难免看走眼,多个人筛选总是要好点的。   燕琛内线电话响起,“怎么?”   徐秘道:“俞先生正在公司楼下想要约见。”   燕琛意会道:“不见,让他离开。”   徐秘继续道:“俞先生想进入谢氏晚宴去找燕董,问我要邀请函。”   “行,我知道了,不用会。”   燕琛想了想给燕翰山去了个电话。   俞青旭本来是个直男,燕翰山无意中看到俞青旭的相貌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初恋,砸钱把人砸弯了。   俞青旭父母很传统,接受不了俞青旭和男人在一起,给俞青旭安排了相亲,被燕翰山知道了。   燕翰山正好玩腻了趁机和人分手。   俞青旭不要燕翰山的分手费,非要见燕翰山一面。   燕琛前不久忙星禾的合作不知道这件事,等了解清楚后已经被俞青旭缠上了。   哭哭啼啼且纠缠不休的男人,燕琛见一面感觉太阳穴就要爆炸。   燕琛不禁想到,这要是苏辞镜的男朋友,他估计不仅不会哭没准儿还会把别人打哭。   怎么会有脾气这么不好的人。   燕翰山回复也很果决。   他自己会处。   燕琛看见这几个字,收起手机,去为晚上谢氏的庆功宴做准备。   燕氏和谢氏一直都是合作关系。   但是燕琛自己创办的遇冶和谢氏名下的子公司存在竞品。   遇冶和星禾合作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行业的龙头荣诺被谢京鸢抢先达成了合作。   今晚就是谢氏和荣诺的庆功宴,燕琛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就不得不去,否则就要答应谢京鸢几乎对遇冶没什么利益的合同案。   八点,燕琛携带苏辞镜入了会场。   苏辞镜对自己的任务很明确,端起杯酒就朝着荣诺的高管走去。   燕琛过来就是给苏辞镜撑场面,然后当个老老实实不说话的木头,以免把合作搞砸。   “燕总,听闻你创办的小公司和星禾达成合作,实力不可小觑啊。”大腹便便的中年老总敬了燕琛一杯酒,感叹道:“燕总背靠燕氏这棵大树,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总要给我们这些小虾米留点儿活路嘛。”   燕琛认出眼前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老总是谁,遇冶的竞争对手。   星禾的合作就是从他们手里抢到的。   “孙总要是没有被营销反噬,专心提高产品质量这次恐怕跟星禾合作的就是孙总了。”燕琛居高临下地碰了碰杯,“可惜,这些我都做到了,所以星禾选择了我。”   孙总:……   好不要脸。   燕琛不都靠的燕氏,否则星禾会选择跟他们排名差十几位的遇冶?   孙总被燕琛噎了一肚子气,猛地灌干净了酒。   侍应生适时端着空托盘过来,提供客人放置或者换酒。   孙总放下酒杯离开,燕琛慢慢呷了口,望见侍应生过分熟悉的脸呛咳住。   纪昙没等到另一位客人放下酒杯,余光扫过视线齐平容量富余的淡黄色酒液,有眼力见儿地离开。   燕琛早已撇开头,当做没有看见纪昙。   燕琛那点面对和自己比拼落败孙总骄傲自满心悉数破灭,默默无闻地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准备待到宴会结束。   纪昙根本没和苏辞镜的老板说过几句话,也不怎么认识他,哪里知道自己给燕琛造成这么大的心阴影。   纪昙长得好,设计优越的黑白侍应生制服显得他腰细腿长,事实上谢氏庆功宴上的侍应生选的外行都不会太差,礼仪礼表都有过训练。   起码不会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   纪昙往游走在客人中间、脚步凌乱的男侍应生多看了眼。   “文森,有个侍应生奇奇怪怪的,他现在在A区。”   “行,我知道了,我派人去看。有可疑人员,奖金五千。”   纪昙“嗯”了声,掐断通讯。   在A区角落的燕琛看着纪昙迈着步子朝C区走去收回视线,目光散开在全会场,想要找苏辞镜询问他和荣诺的高管谈得怎么样。   苏辞镜办事能力他是放心的,不过荣诺有个男女通吃的三代,是赵家孙辈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被赵家放在不太重要的职位上当个混子。   荣诺合作跟他向来没关系,奈何这个纨绔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哪里都想掺一脚。   其实就是扯着荣诺大旗想占人便宜,手段下作且低劣。   苏辞镜是被他最近盯上的七八个人其中之一。   燕琛琢磨了下,苏辞镜柔道黑腰带应该吃不了亏,赵家那个顶到头也是占点嘴上便宜,不敢得罪燕家。   十分钟后,燕琛看到苏辞镜脸上的指痕语气凉了下,“赵浩匀?”   燕家和赵家本来就小摩擦不断。   燕琛并不觉得赵浩匀堂而皇之扇苏辞镜的脸未尝没有试探燕家的意思。   这口气燕家要是咽下,以后和燕氏有关的合作不如拱手让给赵家。   “不是。”苏辞镜神色讪讪,抬手摸了下有些肿烫的侧脸,“是纪昙。”   苏辞镜解释了下,“赵浩匀装作喝醉酒往我胳膊上搭,被团团看到了。”   “一人一巴掌。”   燕琛就知道苏辞镜这个小男友脾气坏得厉害。   燕琛犹豫地后退了步,和苏辞镜拉开距离,“他怎么在这儿?”   苏辞镜详细地描述了下前因后果,“他的专业是园林设计,跟着老师过来参观谢宅花园,举办宴会的人看团团条件比较好留他做侍应生,让他赚点外快。”   且不说遇冶创业初期是他和苏辞镜共同办起来的,尽管苏辞镜中间离开两年,燕琛也不能否认苏辞镜的功劳。   苏辞镜拿着遇冶不少的股份,苏秘书是遇冶的苏秘书,也是遇冶的苏总。   抛却合伙人这个身份,哪怕是同学情谊,燕琛都不会放任不管。   “没事儿,赵家也该管管赵浩匀了。”燕琛将这件事揽了过去。   苏辞镜固然能处,未必比起燕琛身为燕家继承人这个身份处起来容易。   燕琛顿了下,“这次要哄几天?一个星期后还要出差。”   燕琛不想谈合作期间口齿伶俐的苏辞镜跟他请假飞回原城市把人哄好再飞回来。   一个晚上,他差点把苏辞镜建立的良好合作基础谈崩。   苏辞镜也不敢打包票。   两个人不约而同再次沉默下来。   燕琛突然有个想法,“你可以带他一起出差……”   “啊,对不起,对不起…”燕琛西装上晕染蔓延的酒渍打断了燕琛未说完的话。   燕琛阻止眼前笨手笨脚的侍应生给他擦西装上的红酒,看清把酒撒在他身上的人时拧起眉心。   俞青旭。   “燕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俞青旭慌乱地道着歉,“我只是看你在这边想过来找你。”   说得暧昧不清的。   带人赶过来抓纪昙口中可疑分子的文森愣了下,询问确认道:“燕总,这位您认识是吗?”   燕琛眉心紧蹙,“他是侍应生?”   文森不确定俞青旭是否认识燕琛,留有余地道:“这位先生忘记带邀请函,而且我们服务人员的名单上并没有这位先生的名字。”   燕琛挥手,“那就把人带出去。”   文森松了口气,不认识就好办了,交代道:“把人带走,然后留下两个人处燕总身上的酒渍。”   留下来的是纪昙和纪昙同专业的小男生。   纪昙抽出马甲上襟装饰用的手帕重新展开叠上,伸手托起燕琛湿透的手腕,用手帕去吸他袖口的酒渍。   纪昙指尖又软又烫,猛地贴到燕琛沁凉的腕内,巨大的温差使燕琛抖了抖。   “团团,我来吧。”苏辞镜接过纪昙手里吸酒水的帕子,连同扶住燕琛的小臂。   纪昙疑惑抬头。   各司其职这个道纪昙还是懂的,他没觉得苏辞镜是参加宴会客人,而自己是服务宴会的侍应生,就如何如何了。   同样,他不需要苏辞镜作为男朋友代替自己工作。   服务每位客人是他自己今天的工作。   纪昙没放手。   燕琛却是误会了,条件反射横挡住自己的脸。   纪昙:……   苏辞镜:……   燕琛:……   几秒的三人对峙十分漫长,终究是燕琛打破局面。   燕琛尴尬地放下胳膊,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从纪昙掌心抽出手帕,“我可以自己来。” 第28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燕琛和苏辞镜都喝了酒,纪昙没喝于是开车带苏辞镜,顺便送了燕琛。   车里的暖气很热,烘得人酒气上头。   纪昙换下显身材的侍应生黑白三式制服,宽大的卫衣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纪昙烦躁地推开红灯间隙过来黏腻的苏辞镜,面色不善。   将近两分钟的红灯,副驾驶的苏辞镜越过半个身位,手指板着纪昙的小脸儿,和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   纪昙偏偏头,苏辞镜吃不到纪昙口腔的津液,顺势细细密密地亲他软嫩的脸颊。   还有往纤白雪颈蔓延的趋势。   纪昙没有在车里的爱好,何况后座还有第三个人,苏辞镜的老板。   纪昙眼尾泛红躲了躲,冷声道:“苏辞镜,你要是不想在车上老老实实待着,就滚下去。”   迷蒙的酒意覆袭苏辞镜的大脑。   苏辞镜含舔着纪昙的喉结,手掌从纪昙下摆钻了进去轻轻抚弄,嗓音醉哑,“再亲最后一口。”   纪昙蹙了蹙眉心,苏辞镜借机重新嘬咬住纪昙软糯的唇肉吮了又吮。   纪昙余光瞥见十字路口高悬的红灯开始倒数秒数,气息不稳地推开堪堪压在自己身上的苏辞镜,“绿灯了。”   苏辞镜坐回原位,片刻不舍地把手搭在纪昙腿上摩挲。   纪昙没打掉苏辞镜作祟的手,省得他更过分。   纪昙抿了抿染上淡淡酒精的唇瓣,脸色愈加冷凝,要是赶上查酒驾的就有得乐了,正好车上三个人一起酒驾入刑。   纪昙开车到下个路口前,把副驾驶的苏辞镜撵到后座,没人打扰,纪昙开车速度明显快起来。   燕琛自从上车醉意上涌的头就开始晕。   苏辞镜和纪昙亲昵行为被靠背挡住大半,不妨碍琐碎的声响传递过来。   纪昙哪里是脾气不好,他就是脾气太好。   苏辞镜耍酒疯要亲他,纪昙就皱眉不高兴地让他亲。   顺着苏辞镜过分的举动,乖得不行。   燕琛掠过纪昙雪白侧颈一连串鲜艳的吻痕,荼蘼艳俗宛若枝头争睛的梅花,头晕得更加厉害。   “你住哪儿?”   燕琛按了按神经绷痛的额角,抬眼望见纪昙在后视镜凝睇的视线,才知道纪昙是在问他。   燕琛移开落在纪昙细颈的目光,飘向窗外。   这是哪里?   “湖蓝苑…嗯…景晨华庭,”燕琛不确定纪昙行驶在哪条路上,因此也不确定他说的地方哪个更近、不会麻烦到纪昙,“…世茂。”   纪昙短短几秒就在燕琛嘴里听到三个地方,又往后看了眼判定到,燕琛醉得神志不清了。   燕琛察觉到纪昙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放弃道:“明天我要和苏秘书一起去悦澜见荣诺的人,你随便把我放到哪里吧。”   纪昙径直开车回家。   纪昙停车下来在半梦不醒的苏辞镜那侧踢了脚,“滚下来。”   快睡着的苏辞镜笨手笨脚地打开车门,看到车外一脸冷色的纪昙,眼角醴红的小痣就漾起讨好的笑意,“乖宝宝。”   苏辞镜伸手去拉纪昙,纪昙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嫌弃地避开苏辞镜,唇线下撇,“自己走回去。”   苏辞镜踉踉跄跄下了车,脚步虚浮地跟在纪昙身后。   另一侧的燕琛下车后被外面的冷风吹了吹倒是清醒不少。   他没来过这里。   纪昙和苏辞镜驾轻就熟的路线,让他浅浅判断出这里是苏辞镜的家。   纪昙的意思是让他今天住在苏辞镜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明早要和苏辞镜一起谈生意让纪昙下的决定。   “跟上来,你能自己走吗?”显然怕麻烦的纪昙没有给神志不清的男朋友老板更多选择权。   燕琛掐着眉心点点头。   纪昙大步往前走,丝毫不顾忌身后两个跌跌撞撞的醉鬼。   苏辞镜的房子在十三楼,比较好的楼层,电梯上行不用花费太多时间。   纪昙打开门,让燕琛进去。   燕琛司机请假,半夜两点再折腾谁都不合适,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苏辞镜这里住一晚。   “我住哪儿?”燕琛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处,把手搭了上去。   苏辞镜的房子是个大平层,总归是没燕琛的别墅宽敞。   燕琛掠过纪昙迄今为止都是不高兴的表情,琢磨着纪昙让他睡沙发也是可以的。   纪昙不至于那么过分,甚至好心地给了燕琛一间卧室,“你和苏辞镜住一间房。”   燕琛犹豫道:“还不如让我睡沙发。”   他接受不了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最后一个走进房子的苏辞镜被门口地毯绊了下,没什么形象地跪摔在地上,巨大的响声将燕琛的拒绝湮没。   纪昙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苏辞镜疼到茫然的脸。   苏辞镜被酒精整得昏昏沉沉的脑子,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哪里,看了眼自己屈膝跪地的姿势,又看了眼面前抱臂的纪昙,幸福期待地扬唇,“宝宝,终于到了我跟你求婚那一步了吗?”   纪昙没忍住被醉酒无厘头的苏辞镜逗乐了下,明媚的阳光碎碎洒进纪昙清透的眸子,浮动着浅浅金色,破开一路心情不佳的阴霾。   醉酒的苏辞镜情绪表达更加直白,纪昙姣好漂亮脸颊长久地吸附住苏辞镜的目光,让他看愣了瞬,喜欢道:“漂亮宝宝。”   苏辞镜抱住纪昙双腿,闷声开口,“我想和宝宝一起睡。”   纪昙的笑容昙花一现,刹那间的美丽转瞬即逝。   纪昙收敛唇边的弧度,不留情地踢开借酒装疯的苏辞镜,“滚,喝多了你还挑三拣四。”   纪昙跨过苏辞镜,往燕琛那里走了几步,“你刚才说什么?”   燕琛没敢挑衅对醉酒深恶痛绝的纪昙神经,“没说什么。”   纪昙奇怪地看了燕琛一眼,他刚才是真的没听清,不过既然燕琛闭口不提,他也就不再追问。   苏辞镜扶着墙壁站起来,纠缠着搂揽纪昙的腰,低头一个一个吻落在纪昙脸上。   轻盈、温热、潮湿。   纪昙耐心告罄,“苏辞镜,你非要惹我生气吗?”   摩挲纪昙后腰的苏辞镜愣了下,智渐渐回归,贴在纪昙眼尾吸吮的薄唇也停下来。   “对不起,我太过火了。”苏辞镜冷静下来,歉疚道:“别生气。”   “宝宝,好好休息。”苏辞镜最后捱了捱纪昙的唇瓣,松开手禁锢纪昙腰肢的手臂,“我今天晚上肯定不再打扰你。”   纪昙打量着苏辞镜,似乎在确认苏辞镜话里的真假。   苏辞镜扶着墙朝着客卧走,燕琛只好跟了上去。   纪昙见客卧的门关上,才拐回卧室。   纪昙不是非要苏辞镜和燕琛睡一间房,不过除了两间卧室,其他的房间都被改了没法住人。   他又不想和醉酒的苏辞镜睡在一起。   只能这样安排。   总不能让苏辞镜老板睡沙发。   燕琛现在宁愿睡沙发,他不习惯房间里有其他人,遑论床上。   苏辞镜和荣诺高管来来往往,醉得有些狠,倒在床上就睡了。   燕琛没苏辞镜醉得那么厉害,但也是有困意,抱了床被子在地板上凑合。   难怪纪昙每天生气,苏辞镜跟长在纪昙身上似的,赶不走的烦腻。   纪昙多大?   好像还在上学。   宽松的卫衣穿着衬得雪白的小脸儿更小了,像刚成年。   两边唇角微微鼓着,含着两颗小珍珠似的,软肉娇嫩明媚漂亮。   这样的年纪是不耐烦忄青事的,外面有太多的东西吸引他们的精力。   苏辞镜忙于工作,很少陪伴纪昙,每每见了就缠贴上去。   这样养小男友,吵吵闹闹肯定避免不了的。   燕琛酒气熏过的脑子掠过乱七八糟的思绪,很快开始浅眠。   苏辞镜很在乎纪昙,却养不好。   燕琛迷迷糊糊想到,他应该帮帮苏辞镜,帮苏辞镜哄着纪昙,这样他以后绝对不会遇到苏辞镜请假去哄纪昙的情况,留他一个人干巴巴面对合作方。   比如今天,苏辞镜真的不依不饶,一个星期后的出差肯定是他自己去。   燕琛被这个可怕的梦境惊醒,转头扫过床榻,本应该在上面熟睡的苏辞镜却不见了踪影。   别真是折腾纪昙去了。   别说一个星期,半个月都哄不好了。   燕琛脑子凉了下,起身朝房间外走去。   主卧和客卧隔得不是很远,燕琛看了眼走廊的时钟。   四点半。   主卧门微敞着,门口留着半只拖鞋。   显然不是主人忘记关紧房门,而是不速之客进来得匆忙又急切。   细细的啜泣声灵灵巧巧地穿过暗黑朦胧的卧室撩过燕琛耳畔。   “苏…辞镜,我不…要,呜…”纪昙破碎的哭声嫩嫩的,含着水儿,碰一碰就出来更多。   苏辞镜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感知不到疼痛,层层叠叠的忄夬感一潮一潮席卷大脑皮层,带来最深刻最欲罢不能的刺激。   “宝宝不怕,快好了。”窸窸窣窣的皮肤摩擦,犹如火星点燃房间的氛围,苏辞镜失控的嗓音染上勾人心弦的暧昧,“宝宝乖。”   纪昙的哭声低泣下去,似乎是苏辞镜给出时间让娇气的纪昙缓了缓。   “宝宝亲我,一会儿就不疼了。”苏辞镜吞吃着纪昙的舌尖,抚着他沾着薄汗的雪白纤背。   纪昙溃散的智让他只能听从苏辞镜的指令。   纪昙细软的胳膊圈住苏辞镜的脖颈,仰起湿润润的小脸儿贴上去,含糊不清道:“哥、哥哥亲亲。”   苏辞镜握着纪昙腰侧的左手差点给纪昙透白的皮肤掐出指痕。   好乖,好乖。   苏辞镜动作愈加失控,抚着纪昙薄背的右手顺着纪昙脊骨往上捏了捏纪昙的后颈,然后半捧住纪昙白嫩的小脸儿,“宝宝疼就咬我。”   纪昙迷茫的琉璃眸闪过泪意,似乎察觉到危险想要往后退。   已经来不及了。   纪昙失手打翻床头的水杯,盛着热水的玻璃杯掉进床缝,散开的水蒸气扑了纪昙满脸。   纪昙怔怔失神片刻,随即高亢的口申口今从红肿殷润的唇瓣中溢出来。   苏辞镜安抚地亲吻纪昙侧脸,看了眼完完全全卡进床缝的水杯,轻声告知道:“宝宝,全进去了。”   纪昙望着在床缝汩汩流淌热水的玻璃杯,又开始掉泪。   “宝宝乖,我会好好收拾的。”苏辞镜覆住纪昙的手背往自己脸上贴,“再亲亲哥哥好不好?宝宝明天醒了,又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纪昙乖乖地去蹭苏辞镜的唇瓣,吸着鼻子哼唧。   “可爱死了。”苏辞镜交缠着纪昙的唇齿,喜欢地揉着纪昙唇角的小珍珠。   静默门外良久的燕琛手臂因长久维持一个动作,不循环的血液使得肌肉发僵。   燕琛伸手替他们关上房门。   甜腻、绵长、撒娇的哭声被阻断。   被评价情商低的燕总难得眉心蹙敛。   回来的时候不还生着气呢嘛?   怎么又开始叫哥哥。   变脸好快,比甲方的心情还琢磨不定。   是自己想错了?   燕琛不解地回了客卧,重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苏辞镜的房子隔音是不是太差,绵密、娇缠的啜泣声在他脑子响了一晚上。   燕琛睡眠需要的时间少,昨晚那么费心费神,六点半就醒了。   燕琛仰头看了会儿天花板,回旋的思绪让他意识到他昨晚睡在苏辞镜家里。   客卧是有厕所的。   燕琛抽了几张纸巾进去。   等燕琛收拾好自己出来后,苏辞镜已经换好不出挑、不落俗的西装做完了早餐。   燕琛扫过苏辞镜端到餐桌上三碗蔬菜粥,落了座。   苏辞镜颔了颔首,“做得有些简单。”   燕琛不介意吃什么,何况是在下属家蹭饭,“我都可以。”   “那就好,我去叫团团吃饭。”苏辞镜解开围裙转步朝主卧走去。   纪昙是被苏辞镜抱出来的,睡衣妥帖地包裹着纪昙的皮肉,一丝多余的痕迹都没露。   “吃点东西,不然胃会难受。”苏辞镜把纪昙抱在腿上,“我喂宝宝,吃几口再回去睡,嗯?”   纪昙薄薄的眼皮泛着湿红,神情倦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自己吃。”声音也是哑的,纪昙推着苏辞镜的肩膀,“放我下来。”   苏辞镜只好放纪昙坐在自己旁边。   纪昙落座时轻轻拧了拧眉心,苏辞镜按在纪昙后腰的手见状往下移了移,“还是我抱着团团吃饭,好不好?”   “啪。”   纪昙用力打掉苏辞镜的手,蕴红眼尾飞过去,“滚,别碰我。”   苏辞镜将青菜粥推到纪昙面前,从善如流改口,“好,我不碰,宝宝自己吃。”   纪昙慢吞吞吃着青菜粥。   燕琛多看了眼满脸不高兴的纪昙,以及时刻关注纪昙的苏辞镜。   他哪里情商低。   起码他知道,男人哄人哄着哄着往床上带,多半是越哄越糟。   怪不得苏辞镜每次哄纪昙都要哄很久。   他没有想错。   苏辞镜再惹纪昙生气,是需要他的指导和帮助的。   “怎么不吃了?”苏辞镜询问着吃了几口就开始拿勺子搅粥的纪昙。   纪昙闷声发脾气,“里面没有肉了,不想吃。”   苏辞镜没往青菜粥放很多鸡胸肉,闻言挑了挑自己碗里的肉粒放进纪昙碗里。   纪昙还是不动。   燕琛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肉粒也挑给纪昙。   燕琛顶着两个人探究的视线,迟疑解释:“我还没吃过,干净的。”   “团团他…”苏辞镜不知道怎么跟燕琛解释纪昙不是想吃青菜粥的肉粒,而是作一作发发小脾气,耐心地多哄一会儿就没事了。   苏辞镜只能截住话头,“谢谢燕总。”   承蒙苏辞镜和燕琛的贡献,纪昙瞧着快溢出碗满满的肉粒觉得很恶心,更想不吃了。   “再吃最后一口。”苏辞镜端起纪昙的碗,舀起一小勺喂他,商量道:“一点点。”   纪昙漂亮的眸子都是抗拒,扭过头紧闭着嘴巴。   椅脚在地板划出轻微的摩擦响动。   专心哄人以及专心不吃饭的两人都没察觉燕琛离开餐桌去了厨房。   燕琛花三十秒冲了杯蜂蜜柚子水,出来放在纪昙手边,高耸的眉骨微低,“甜的、不腻。”   纪昙眼底露出点困惑。   燕琛小幅度往纪昙那边推了推,“尝尝看。”   “不吃粥喝这个好不好?”苏辞镜了解燕琛有随身携带不同种类糖块的习惯,避免醉酒后没有泡饮缓解头疼。   燕琛饮食和作息都很健康,苏辞镜也不担心燕琛带来的东西纪昙不适合吃。   苏辞镜重新把纪昙抱到腿上,端起还有些烫的水杯喂纪昙,“用舌尖抿一抿,不喜欢就不喝。”   其实还没喝到嘴里,纪昙就闻到清香的柚子和醇甜蜂蜜充分混合后酸甜生津的味道。   纪昙小小抿了口,蜂蜜柚子水还有些烫,纪昙喝得很慢,蹙紧的眉心却是慢慢舒展开。   苏辞镜见纪昙喜欢,不紧不慢地喂着。   到最后纪昙乖乖窝在苏辞镜怀里,双手捧着发烫的杯壁啜饮,喝到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乖宝宝。”   苏辞镜屈起指骨拭去纪昙唇角的湿润,“好喝吗?”   纪昙眨眨眼睛,慢慢朝苏辞镜点头,柔嫩的唇角稍稍翘起。   燕琛眉心随之平直,坐下吃自己所剩无几的早餐粥。   果然,他的情商并不低。   下属需要花一个星期哄好的小男友,他很快就能哄好。   小朋友喝上小甜水就乖了。   纪昙现在就很乖,还会笑。   苏辞镜一周后肯定能和自己出差,实在不行,苏辞镜可以把他的男朋友带上,他可以帮忙哄,苏辞镜只需要谈公司合作就可以了。   苏辞镜和燕琛在早上没有多留很久。   正如燕琛所说,他们和荣诺约在悦澜。   “不会很晚。”苏辞镜对纪昙承诺道:“晚饭前就会回来。”   纪昙点点头。   苏辞镜抱了抱纪昙才拿起公文包离开。   纪昙回卧室继续补觉。   “燕琛也太卷了,作为人类,他每天睡四五个小时,他不困吗?”523不敢置信,“你每天睡九个小时都嫌不够。”   纪昙纠正,“我睡九个小时是周日对周一到周五睡觉不足五个小时的补偿。”   他每天敲代码也没有很清闲。   523反问:“燕琛怎么就不需要补偿睡眠?”   纪昙肉眼可见沉默。   “你黏着苏辞镜不让他工作,从而不让燕琛工作卷到没时间谈恋爱这个方法并不奏效。”523感慨道:“能被下属影响的上司,凤毛麟角。”   纪昙本来也没这个意思。   同样都是工作狂,他只是想让燕琛看看和他同属性的下级还有不一样的生活。   如果燕琛被吸引想要个温柔乡,想谈个恋爱最好不过。   如果不能,就走另一条路子。   谢京鸢,燕琛的死对头。   实在改变不了工作狂这个属性,在商场上一边工作竞争一边谈恋爱也挺好。   “你确定燕琛和谢京鸢会在竞争中谈恋爱,而不是会在竞争中大打出手?”523幽幽道。   纪昙挺确定的,“…谢京鸢挺喜欢燕琛的。”   523抓住纪昙语气可疑的停顿,“你自己都没底气。”   “只是谢京鸢人物设定上写过,他喜欢贤妻良母,对应燕琛应该是贤夫良父。”纪昙顿了顿,“虽然燕琛不像,但是谢京鸢就觉得燕琛是。”   523欲言又止,止欲又言。   纪昙翻了个身睡到中午才起来。   “又去兼职?”523问。   纪昙换好衣服,拉低帽檐点点头。   纪昙兼职的工作种类很多,每份工作不尽相同,涉及各行各业。   纪昙作为奶茶质量检查员,下午查了三家奶茶店,拿着最后一家店做的奶茶压马路,拐角的暗巷处被醉鬼撞了下。   “抱歉,你没事吧?”撞人的酒鬼语气挺有礼貌,“我手机没电了,能麻烦你帮我的秘书打个电话吗?”   纪昙酸痛的腰椎还没缓过来,被这么剧烈地撞到,冷不防倒吸口凉气,腰眼麻到颤抖。   燕琛连忙搂住纪昙瘫软的腰身,不是非常清醒道:“纪昙?”   纪昙看清了扑在自己身上的燕琛,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点点头,伸手推开他,“我没事儿。”   燕琛最近这几次见到纪昙都是穿着卫衣的模样。   次次冷着脸。   青春的卫衣压着纪昙的年纪,冷脸于是也就变成情趣,更想让人把他抱在腿上,钻进他的卫衣帽子轻声细语哄他。   看他冷淡的小脸儿露出微微的羞涩,露出可爱的、甜蜜的不一样的神情。   燕琛被推开,炽热的掌心还残存着纪昙腰肢细软的手感,让他头昏脑涨。   “不好意思又喝多了。”燕琛低眉道歉,可能是昏聩神经激发他的表达欲,也可能是觉得错不在自己,“谢京鸢这次也在。”   燕琛明知道纪昙根本不认识谢京鸢,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埋怨道:“我不想喝的,他老是灌我。”   523冒头,“哦吼!”   准备给苏辞镜打电话带走醉酒燕琛的纪昙重新把手机放了回去。   523警惕道:“你也想到了对不对?醉酒捡尸。”   纪昙否认,“我没有。”   投资方不让任务者干这种事。   但是剧情线安排的可跟纪昙无关。   “你从这里待着,我去找苏辞镜。”纪昙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醉鬼燕琛。   燕琛醉了不是傻了,直觉还在。   燕琛脚步踉跄地拽住纪昙胳膊,沉沉的脑袋落在纪昙颈窝,“能扶我一下吗?我感觉有点难受。”   纪昙掌心抵住燕琛的头,皱眉,“你昨天还能走的。”   怎么现在站着都不行了。   燕琛的脑子听不进去任何声音,身体里还隐隐有把火在烧。   燕琛不清楚谢京鸢是不是为了抢自己的合同案,让自己喝了假酒,他现在晕得厉害。   燕琛压在纪昙肩膀上装死。   纪昙不耐烦道:“不是你让我找苏辞镜,你趴在我身上,我现在怎么找?”   纪昙语气很冲。   燕琛被纪昙不善语气扯拽住几根神经,拉回些智,机敏地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   燕琛艰难地扶住墙,打量着纪昙耐心告罄的小脸儿,小心翼翼道:“你别生气,我可以自己站着。”   燕琛说完就顺着墙滑了下去,仍旧嘴硬道:“你别生气,我能自己站起来。”   纪昙冷眼看着燕琛努力几次均以失败告终,还试图扒墙站起来,烦躁地俯下身扶住燕琛的胳膊。 第29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纪昙一边扶着燕琛一边警告他,“不要全压在我身上。”   燕琛听进去了,努力控制身体不打摆子,少给纪昙添麻烦。   纪昙很难扶着比他高一个头的燕琛走多远。   附近有个倒闭的空店铺,纪昙让燕琛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等他通知苏辞镜过来。   早秋的晚风不是很冷,燕琛坐在下两节的台阶,不知怎地越吹越燥。   纪昙往上坐了两节,掏出手机给苏辞镜打电话。   苏辞镜手机常年不关,接通也很快。   “怎么了?”苏辞镜气音压得很低。   纪昙敏感地问道:“在工作?”   苏辞镜“嗯”了声,似乎掌心还拢着收音,静谧的只有苏辞镜浅浅呼吸传来。   “你现在在哪儿?”不是要和燕琛去悦澜跟荣诺谈合作,怎么没和燕琛在一块。   纪昙掠过比自己低两个台阶的燕琛,两个台阶似乎无处舒展地安放燕总的大长腿,别扭地动来动去。   一直在调整自己坐姿的燕琛听见纪昙的询问转过了身。   燕琛转动幅度太大导致身体失衡,下意识握住纪昙的小腿,连忙道:“我在这儿。”   纪昙挣了挣燕琛桎梏在小腿上的炽热手掌,没挣脱,燕琛好像晕得更厉害,不由自主把头靠在纪昙的膝盖上。   苏辞镜也听到了燕琛的声音,“燕总在你旁边?”   纪昙也“嗯”了声,“他喝醉了,让我给你打电话。”   苏辞镜追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纪昙环顾周围报了几个显眼的标志,还顺手给苏辞镜发了个定位。   “团团,你抬头看看旁边是不是有家酒店?那是燕总家里的产业,你带他过去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这边还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处完。”苏辞镜事无巨细地交代道。   纪昙皱眉看了眼远处金光闪闪的五星级酒店,又看了眼不停地交换双腿姿势的燕琛,语气不善,“他醉得太厉害了,我弄不动他。”   “那团团自己去,外面很冷酒店暖和些,不要冻到自己。”苏辞镜丝毫没把老板的命当命的意思,“定个高层临街的,在房间里面看他几眼,不要让他随便被人带走就可以了。”   “宝宝抱歉,你照顾好自己,不用太管他,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纪昙隐约听到苏辞镜那边传来破门声以及男人的哭泣声,没再多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纪昙一动,燕琛就察觉到了,摇摇晃晃抬起头,“你要去哪儿?可以带上我嘛。”   不太可以。   “你往上坐坐。”腿伸不开就非要憋屈地坐在最下面的台阶,纪昙不耐烦道:“你知道难受,就不知道动动吗?”   都快拧成麻花了。   燕琛觑着纪昙的脸色,慢腾腾地往上移了一个台阶,一双大长腿跨过三个台阶终于得到舒展,略微的地位正好和纪昙齐平。   “你很冷吗?”燕琛昏昏沉沉看着纪昙戴上卫衣帽子拉紧抽绳,又将双手缩到袖子里,诚恳道:“我可以抱着你帮你取暖,当然我现在有点晕,你可以小小地扶我一下…”   纪昙眼刀飞过去,言简意赅,“滚!”   燕琛坚强地抱住自己,挣扎着不让自己在冷风中摔倒在地头磕在台阶上。   纪昙眼看着燕琛晃着晃着就倚在自己身上,安静像是做了坏事但保持沉默的金毛,烦躁地吸了两口奶茶。   “能给我喝一口吗?”燕琛意识溃散到不知道自己完全贴在纪昙身上,以为自己只是偷偷地坐近了些,悄悄地借用了点纪昙的力气,且没人发现。   燕琛口干得厉害,身体里的火气也越烧越热,好像要把他这个人烧到挤不出一点水儿,商量道:“就一口。”   纪昙不想听醉酒的燕琛絮絮,径直把手里还有大半的奶茶塞进燕琛手里,“闭嘴。”   燕琛大口吞吸着凉透的奶茶,燃着火星子的喉管和肺腑短暂得到缓解。   纪昙不是很想管燕琛,然而苏辞镜让他把燕琛扔到这里不管也不是很现实。   于是纪昙一边不耐烦一边在冷风中等着苏辞镜过来接人。   纪昙给自己剥了个棒棒糖。   甜食增加身体热量。   燕琛喝完奶茶,不聚焦的深眸盯着纪昙轻轻蠕动的殷润唇肉,像是嘬吸着什么美味,细碎的水声不打招呼地钻进燕琛脑海深处勾动着不太灵敏的神经。   燕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能给我吃一口吗?”   “不能。”纪昙直接拒绝道:“就这一根。”   燕琛喝醉事多但不胡搅蛮缠,干巴巴“哦”着。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凄凉。   纪昙当做没听见,并没有施恩地掏挎包里第二根棒棒糖。   “呦,燕总也在。”轻挑的男声从纪昙头顶掠过。   纪昙抬头扫过吊儿郎当的来人,狭长绯红的眼眸透着酒色的迷离。   纪昙脸色掉到谷底,又来一个。   燕琛本来就难受,看见酒席上灌他假酒的谢京鸢就更难受,不想见人地把脸转了个方向,埋在纪昙肩窝当鸵鸟装死。   纪昙没推开燕琛,跟醉酒的人讲本身就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燕琛不太过分,纪昙就当燕琛不存在。   谢京鸢似乎也被酒精灌得神经兴奋,不依不饶道:“燕总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见到我?背着我约荣诺的人,我不过让你多喝了几杯就结仇了?不至于吧,燕总,这事是你做得不地道。”   谢京鸢也坐了下来。   坐在纪昙的另一边。   燕琛主打消极抵抗,冷暴力对待谢京鸢。   燕琛很难和人有正常的沟通,可能是语言发育期时父母在闹离婚,双方各玩各的没人顾暇他,语言系统没建立完善。   当初两边闹得很厉害,佣人时时刻刻担心什么时候被解雇,没人上心燕琛。   燕琛常常跑到别墅公共区域的小花园玩,里面有很多小朋友,不会讲话的燕琛显然是会被排斥的那个。   燕琛因此越来越不爱说话,长大了情况有所好转,但还是留下不想和人交流的毛病。   燕琛现在不想会谢京鸢,只是觉得自己嘴笨,而且自己又喝了酒,肯定吵不过他,白白落了下风。   谢京鸢见燕琛不他,自觉没趣,开始和纪昙说话。   “我见过你,你是苏辞镜的男朋友。”谢京鸢长眸微眯,“你知道你男朋友现在在干什么吗?”   纪昙嘴里含着棒棒糖,软腮鼓起,眼风都没给谢京鸢。   谢京鸢好奇地戳了戳,纪昙脸颊又软又嫩,下面的棒棒糖却是硬硬的。   很奇妙的触感。   纪昙扭头瞪了过去,舌头勾着棒棒糖划到口腔另一边。   谢京鸢丝毫不觉得自己举动过分,显然他自己现在也意识不到。   “他现在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谢京鸢拽了拽纪昙的胳膊,满脸都是“你快问我他跟哪个男人在一起。”   纪昙没心情问,也没有那个好奇心。   谢京鸢表达欲旺盛,纪昙不问,他都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你认识俞青旭吗?苏辞镜从酒桌上中途离开,就是去他那里了。”   谢京鸢大概今天时运不济,无论他怎么口舌生花,在两个不解风情且没有好奇心的人身上各种碰壁。   纪昙不言不语地看着谢京鸢。   谢京鸢有点恍惚地望着纪昙清浅冷润的琉璃眸,智丝丝缕缕抽剥,无知无觉道:“你好漂亮。”   纪昙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纪昙无动于衷,一直装死的燕琛听了个真真切切。   像调戏。   燕琛顶着酒气晕开大红脸,为下属保驾护航,“你别碰他。”   燕琛费力地扒开谢京鸢揪着纪昙卫衣袖子的手,老母鸡似地张开翅膀圈住纪昙,呵斥谢京鸢,“离他远点。”   谢京鸢纠缠不休,手不停闲地拨了拨纪昙从卫衣帽子露出的小卷毛查户口般问道:“你会不会做饭,你会洗衣服吗?你愿不愿意待在家里老老实实生孩子?”   什么都跟什么啊?   523都气笑了,“你给主角攻包办的死对头文学的死对头,确实,喜欢‘贤夫良父’这个人设立得很稳,但是让主角攻生孩子就太过分了吧。”   “强人所难!”523幽幽道:“投资人不会投一大笔钱让消费者看一个男人十月怀胎的生产过程的。”   纪昙从卫衣袖子露出两根细白的手指,摘掉嘴里的棒棒糖,“他喝醉了。”   喝醉人的话也能信?   否则苏辞镜不会指天誓地地保证不会打扰他,后半夜偷偷钻进房间非要拉着他来一次。   “这些都不会啊。”谢京鸢宽容道:“没关系,好好当个富太太也可以,你有什么爱好吗?比如美美容、练练瑜伽、跳跳舞……”   “闭嘴。”纪昙蹙眉将手里的棒棒糖塞进谢京鸢滔滔不绝的嘴里,耐心告罄。   523幽幽插了句,“很久没见过这么纯正的死直男了。”   “要是你设计的人物代码,记得删了。”523中肯道:“现在市场不吃这款。”   谢京鸢口腔闯入温热黏腻的棒棒糖,就像是纪昙漂亮清透的眼睛流淌出来饴糖似的眸光,具象化地被他吞吃到嘴里。   谢京鸢的呼吸一下子紧促起来,密密的糖汁覆着味蕾滑入咽喉。   又香又甜。   纪昙见谢京鸢闭嘴,没两下在包里翻出第二根,剥开糖纸吃起来。   目睹全程的燕琛不流利的语言系统更加紊乱,“他吃你吃的棒棒糖,你不给我吃,你还有第二根。”   燕琛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指责纪昙把自己吃过棒棒糖给了谢京鸢,还是指责纪昙最开始拒绝了他要吃棒棒糖的要求,还诓他只有一个。   燕琛生气地控诉道:“你骗人。”   纪昙烦都要烦死了。   燕琛开始上手扒纪昙嘴里的棒棒糖,“我也要吃。”   纪昙无可奈何张开了嘴。   燕琛得到被纪昙舔过一圈的棒棒糖就急忙放进嘴里,泛着酒气的深邃眸子努力和抢占先机的谢京鸢对峙。   即便这样燕琛仍旧不高兴道:“他吃的棒棒糖上面你的口水比我吃的这根多。”   纪昙:……   “放开我。”纪昙推开越凑越近的两个人,脾气不好道:“都离我远点。”   纪昙抽身往上做了几个台阶,没有支撑的两个醉鬼不约而同摔到台阶上。   523也有点受不了,“苏辞镜去哪儿了?他就这么忙?”   纪昙舔了舔唇肉残留的糖渍,又拉了拉帽子,含混不清道:“谁知道。”   苏辞镜现在确实是跟俞青旭在一起。   准确来说是被燕翰山叫过去处俞青旭的事情。   俞青旭之前的工作是个小职员,被燕翰山看中以后大肆追求,公司渐渐有不好的声音响起,俞青旭因此辞了职。   他现在的工作是在酒吧送酒。   今天好巧不巧被几个富家子弟缠上,俞青旭躲在厕所给燕翰山发了求救信息。   燕翰山对俞青旭失去兴趣不假,但是俞青旭那张跟初恋相似的脸也很难让他完全割舍。   苏辞镜不仅要替燕琛谈合作,还要见缝插针地去处老板父亲的私事。   还不能不去。   因为俞青旭今天惹到的是以赵浩匀为首那帮小团体纨绔。   苏辞镜让保镖将那几个嚣张得不行各家少爷请走,站在房间不远处对衣不蔽体的俞青旭客气道:“这是您的衣服,换好之后我送您回家。”   俞青旭伸出条携着几条伤痕的胳膊去接。   苏辞镜已经将手里其中一个礼袋放到距离俞青旭不远的床上。   “谢谢。”俞青旭去接的胳膊顿了下,拐了个弯儿谨小慎微地将袋子拉到身边,低下头去。   苏辞镜淡淡颔首,离开这里,把空间留给俞青旭。   苏辞镜站在外面拿出手机,眉心微敛,眼角的红痣略略压了压,“宝宝,你去酒店了吗?我怎么没有收到消费信息?你不用管别人,你最重要。”   苏辞镜没收到回复,无奈叹息。   纪昙实在是有些嘴硬心软。   纪昙弄不动喝醉酒的燕琛,然而顾忌燕琛的安全,多半是不会撇下人单独去酒店的。   “宝宝乖,我已经通知附近的人过去把燕总带走,你一会儿自己乖乖回家好不好?我这边快结束了。”   苏辞镜编辑完最后一条消息,俞青旭也收拾好出来了。   “苏秘书,衣服很合身,这次真的很感谢你。”俞青旭心有余悸道:“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你真是个好人。”   苏辞镜语气礼貌疏离,“燕董交代过的,俞先生不必客气。”   苏辞镜今天开出来的车是公司配的,他一般不用私车去处公事。   也不是洁癖,总是感觉…   好吧,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车除了纪昙和自己使用,其他人要是上来感觉很恶心。   像是私密空间被陌生人闯入破坏。   “苏秘书,麻烦你了。”俞青旭手里拎着换下来的衣服袋子,在车边向苏辞镜表达惭愧,脸色微微发红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就好。”   苏辞镜并不拒绝,打开后备箱,让俞青旭自己将衣服放进去。   俞青旭放好后往副驾驶走,拉开门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明晃晃地占据着位置。   俞青旭认出这个品牌的logo,价位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   店里简单一件白衬衫就要两三万。   俞青旭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苏辞镜不明所以,“俞先生?”   俞青旭勉强回神,结结巴巴道:“我去后面。”   苏辞镜等着俞青旭坐好发动车辆。   俞青旭坐在后面欲言又止,眼神不断地往副驾驶看,忍不住问道:“苏秘书一直帮翰山做事吗?”   苏辞镜客观道:“我是燕总的秘书,燕董要是有吩咐,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没有权利拒绝。”   俞青旭似乎是笑了下,为同是打工人的心酸。   “苏秘书,我想问你件事。”俞青旭紧张得攥着衣角,“你觉得翰山喜欢我吗?”   没有任何一位秘书愿意参与大老板的感情生活。   苏辞镜目不斜视,中规中矩道:“燕董对您很好。”   俞青旭眉眼松动了些,许是苏辞镜温柔可亲的长相亦或是苏辞镜从未流露鄙夷的态度。   俞青旭的话渐渐多了起来,“翰山身边最近有其他人吗?”   副驾驶的衬衫是燕翰山让苏辞镜买来送给谁的。   俞青旭内心纠结着。   “我没有窥探他隐私的意思,苏秘书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回答我。”俞青旭在中央后视镜看着苏辞镜眼角没有波澜起伏的红痣,心脏慢慢定下来,“我就是觉得苏秘书经常帮翰山处事情,可能知道些内情。”   “我不知道翰山为什么追求我,我有什么地方吸引到他,但是他突然提分手让我很恐慌,相亲不是我愿意的。”俞青旭流露出祈求的神情,“苏秘书,我就是想见见他,亲自和他解释清楚。”   俞青旭说完泄气道:“总比这样不明不白的好。”   苏辞镜确实给燕翰山处过不少像俞青旭这样的小情人。   燕翰山也明确表示苏辞镜这次把俞青旭送回去后,他不希望再和俞青旭有过多的联系。   苏辞镜语气平静道:“俞先生,原有的资源不再往你身上倾斜时,您可以选择新的资源点。”   苏辞镜轻描淡写到俞青旭都没有率先意识,苏辞镜的意思是让他去找新的金主而不要继续纠缠燕翰山。   俞青旭怆然被苏辞镜巨大的恶意冲击得缓不过神。   俞青旭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是哑的,不可置信道:“苏秘书…你也认为我是为了翰山的钱才跟他在一起的吗?”   苏辞镜感受到俞青旭身上剧烈的情绪变化,神色不变,“俞先生,恕我直言,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在您和燕董在一起的两个月,燕董为您置办房屋、车辆,让人将您的父母转入高级病房用上最好的特效药,不算日常花费以及出国旅游,前前后后花费七百万。”苏辞镜道:“我说的燕董对您很好,具体化成数字,这个价位是他身边人从未有过待遇。”   俞青旭被苏辞镜功利、刻薄的用词逼出眼泪。   俞青旭泪流不止,控制不住身体颤抖地质问苏辞镜,“没想到苏秘书跟那些人一样。”   苏辞镜没什么反应。   燕翰山每个月多支付五十万让他去处这些事,有些话自然要说得极致。   不把虚伪的外衣撕破,跗骨之蛆就没法根除。   俞青旭红着眼睛无不讽刺道:“难道苏秘书不相信感情,觉得只有利益吗?要是苏秘书有跟我一样的亲人,苏秘书也是这样劝他的吗?”   俞青旭还想要说什么,突然的来电打断俞青旭的发泄。   苏辞镜接通电话,俞青旭压制住自己隐隐崩溃的智闭上了嘴。   那边简明扼要交代了事情经过,苏辞镜平静的面容蕴起异样的情绪。   俞青旭从来没有见过冷静睿智的苏秘书露出过这副神态,尽管苏辞镜刚才堪称“恶毒”的话伤害了自己。   “怎么了?”俞青旭下意识问道。   苏辞镜停下车,“俞先生,我让其他人送你回去,我这边有事处。”   俞青旭见苏辞镜着急,忘记苏辞镜针对的言词,体谅道:“你可以先去你那里,我在那里下车就行。”   苏辞镜一时也没办法把俞青旭就地放下,谁知道那几个不安分的富家子弟会不会又找上俞青旭,而且短时间内没人接替。   苏辞镜重新发动车辆,恢复了原先礼貌客气的状态,“麻烦俞先生了。”   苏辞镜车速提到最快,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医院。   醉酒的燕琛感觉越来越不对,没有冷风越吹越热的,而且到最后他有种难以自控的感觉。   他没有被谢京鸢灌多了,是被谢京鸢下药了。   这个想法一出,有同样感觉的谢京鸢也怀疑到燕琛身上。   两个人打了起来。   纪昙叫了110,警察和谢京鸢秘书是同时到的。   谢京鸢秘书将两个打架斗殴的总裁以及一个无辜被牵连的纪昙保释出来,送到了医院。   苏辞镜接到的是警察的电话。   纪昙打架斗殴。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都是让苏辞镜匪夷所思的程度。   纪昙在外面从来不惹事,有事能避则避。说直白点纪昙有点窝里横,只跟苏辞镜发脾气。   纪昙打架怎么可能?   苏辞镜只能想到纪昙是被人欺负了。   在场还有两个酒鬼。   苏辞镜头险些要炸。   “就这么多是吗?”警察问询完纪昙,又转向病床上躺着的两个人,“你们的血液中确实分析出有迷忄青药的成分,有线索后我们会通知。希望你们这边有什么情况,也尽量配合我们。”   燕琛先前喝了一大杯全糖奶茶,代谢比谢京鸢快点,闻言点头,“我会的,辛苦你们。”   两名警察收起笔记本颔首向外走去,撞上疾跑过来的苏辞镜。   苏辞镜给警察让路,调整着气息朝病床走去。   “团团,过来。”苏辞镜声音很冷。   纪昙抬头对上苏辞镜洇着寒气的脸,眼尾的红痣似乎都绕着凉雾,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纪昙抿着殷红的唇肉,往苏辞镜那边挪几步。   距离微弱。   苏辞镜直接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纪昙,用力到指尖有些抖,“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乖乖去酒店待着,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纪昙被苏辞镜勒得有些痛,耳膜冲撞着苏辞镜微哑的低吼声,不适地挣了挣。   “你别骂他,不是他的错。”打着点滴的燕琛撑着难受的身体想要拦一拦状态看起来并不好的苏辞镜。   苏辞镜像是后怕又像是气极,听不进去任何话,打了纪昙屁股一下。   纪昙当即就掉下泪来,成串圆滚滚的泪珠宛若含着饴糖簌簌从脸颊滑落,可怜又招人疼。   燕琛顾不得手背上的针头,有些急地下了病床,“你打他干什么?”   苏辞镜抱起哭得委屈的纪昙,对燕琛的脸色也不好起来,冷淡道:“燕总好好休息,我和团团的事我自己处。”   燕琛眼睁睁看着苏辞镜把人抱走。   好不容易赶来的徐秘劝了劝燕琛,“燕总,这是苏秘书的私事,您最好别参与吧。”   上级搅进下级的家事,不合情也不合。   “什么私事?”燕琛拍铃叫护士拔针,“他把人打哭了他就要哄,他哄又哄不好,他哄个十天半个月。他的工作你能做吗?”   徐秘书脸色一绿。   上次苏辞镜请了三天假,他整整干了三个星期才弥补回来。   徐秘书还是觉得燕琛没什么立场去劝和小情侣日常争执,多尴尬啊,硬着头皮道:“苏秘书应该能处好。”   “他能处什么好?”燕琛皱眉张望着外面,“人都被他惹哭了。”   燕琛再着急也拗不过护士。   护士非要燕琛把这袋液输完才同意拔针。   燕琛想要拎着输液袋子过去,徐秘书劝不了燕琛,只能承诺到自己找到人留给燕琛打电话,让燕琛别做使针头回血的事儿。   纪昙在燕琛和谢京鸢打架的时候阻止了下,小臂上刮在墙上,蹭出一小片擦伤。   苏辞镜拿着棉签用碘伏给纪昙处伤口。   “疼不疼?”苏辞镜扔掉手上的棉签。   医院是谢京鸢名下的一处产业,谢京鸢的秘书找了间空病房腾给苏辞镜使用。   纪昙眸子泪盈盈的,不高兴地闭着嘴巴。   苏辞镜小心避开纪昙手臂上的伤口,将纪昙抱在腿上,叹息道:“宝宝,我都说了你不用管燕琛的,没了燕琛我可以换个老板,没了你我难道还能去找别人吗?”   “宝宝,你知不知道,你最重要。”苏辞镜贴了贴纪昙微凉的脸蛋,歉疚道:“别气我了,我是太着急了,原谅我好不好?也答应我最先顾着自己。”   纪昙抬眼看他,苏辞镜轻柔地亲了亲纪昙濡湿的睫毛,眸色认真:“宝宝,我不能失去你的,你都不知道我都多爱你。”   纪昙慢慢点了点头。   苏辞镜调整了下纪昙的姿势,让纪昙跨坐在自己身上,把脸凑到纪昙面前,对纪昙没什么办法道:“宝宝乖,亲亲我好不好?我今天真的被你吓到了。”   纪昙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搭在苏辞镜脖颈,乖乖含住苏辞镜的唇瓣。   苏辞镜掐着纪昙的腰,熟练挑开纪昙软糯的唇瓣长驱直入。   纪昙配合地接受苏辞镜还存在惊悸的亲吻,舌尖被苏辞镜沉醉地吞吃发麻。   啧啧水声萦绕着两人耳畔,纪昙脸颊泛红。   “没想到冷静自持的苏秘书这么奔放哈,哈哈”,徐秘书不小心偷窥到上级这种事已经很尴尬了,更尴尬的是他还是被迫跟着上级的上级过来的。   当然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最最尴尬的是上级的上级看得有点入神完全没有想走的意思。   徐秘书脚趾扣地,“燕总,咱们走吧。看起来,苏秘书这边已经处好了。”   燕琛回神,有些不能解道:“刚才不是吵得很厉害吗?”   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和好如初了。   徐秘书讪讪,“这谁知道呢。”   小情侣一会儿一个样,要是长久一个状态,这恋爱谈起来有什么滋味呢。   就是吵吵闹闹、甜甜蜜蜜来回交换才让人欲罢不能。 第30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俞先生,”苏辞镜抱着纪昙在燕琛病房门口停了下,“等下徐秘书会负责送您回去。”   俞青旭闻言抬头,尴尬地应了声。   他这个身份待在燕琛受伤住的医院实在别扭。   听闻能够离开,俞青旭着实松口气。   俞青旭的目光不可避免被苏辞镜怀里的人吸引,纪昙披着苏辞镜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小脸儿埋在苏辞镜颈窝里,露出的只有几根细白秀美的手指,依赖地搭在苏辞镜的肩膀上。   偏是这样遮遮掩掩才更引人注目。   苏辞镜察觉到俞青旭投递过来的视线,不留痕迹扶着纪昙的后颈挡住俞青旭,对人微微颔了颔首就离开了。   俞青旭忍不住目光追随。   少年似乎有些不舒服,落在苏辞镜藏青色马甲的手挣扎着动了动。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明亮的晃眼。   苏辞镜眼角红痣愈发醴艳,隐隐又透出一股温情。   俞青旭看到智刻薄的苏秘书,唇畔含着笑意亲昵地啄了啄少年葱嫩的指尖,说了几句什么浅浅哄着怀里不太乖的人。   俞青旭重新将视线落在苏辞镜怀里抱着的少年,幸运的是,这次俞青旭借着耀眼的白炽灯看清了少年明媚精致的长相。   有些娇气,但足够漂亮。   仅仅一瞬,俞青旭就低下了头,带着茧子的粗粝指腹无意识摸了摸自己只是清秀的脸。   俞青旭在楼下车内等待的时候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看了眼副驾驶礼盒的衬衫。   比他要清瘦些,款式设计青春活泼,尺码正好…   跟苏辞镜怀里的少年合适。   俞青旭慢慢咬紧唇,脸色隐隐发白,他到底是谁?和苏辞镜是什么关系?   看起来干干净净但是会劝人重新换个金主的苏秘书,会朝上级举荐“小情人”吗?   俞青旭心脏猛地沉到低。   不清楚俞青旭臆测的苏辞镜已经将纪昙抱到车里。   苏辞镜扶着副驾驶的车门,清俊颀长的肩背微微伏低,眼底漾着暖色,“上次衬衫洗坏了,我不是故意的,重新赔你一件好不好?”   苏辞镜长臂越过,在纪昙身后拿过包装精美的礼盒送到纪昙手里,“打开看看?”   纪昙打开盒子,里面是件垂顺光滑的白衬衫,领口处延伸出两条长长的带子,可以系蝴蝶结,胸前有个装饰性的口袋上面缀着薄薄的手工白蕾丝,腰线设计得流畅自然,很漂亮的衬衫。   不止是店里几万元的基础款。   “宝宝穿上一定很漂亮。”苏辞镜屈起手指轻柔刮了刮纪昙柔嫩的脸颊,很爱惜的模样。   苏辞镜向来是不吝啬对纪昙物质上的付出。   苏辞镜甚至没有存款的习惯,三分之二的工资都被他用来给纪昙买各种各样的礼物。   漂亮的,昂贵的,节假日,日常小惊喜,纪昙需要的,想要的……   苏辞镜都会买来给纪昙,大部分不需要纪昙开口提。   纪昙兴致缺缺地合上盒子,皱着眉心踢了踢苏辞镜的腿,“你给我买的东西太多了。”   多到纪昙现在都没有逐一使用上。   纪昙认为这是种浪费。   苏辞镜却有不同的观点。   苏辞镜微微有些苦恼看着纪昙,“可是宝宝,我要是没把大半工资花到你身上,我总觉得亏欠你。”   “我好好养宝宝,让宝宝继续过之前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生活,不好吗?”苏辞镜的眼睛闪着细碎的亮光,是真的一直在为他说的话而这样做。   纪昙不太能解。   纪昙眉心还未松开,“我父母破产去世前,我们家也只是中产阶级,顶多是富足一些,资金都放在产业中,我能用到的钱远没有现在支配得多。”   毕竟苏辞镜每年的工资都是实打实握在手里、可流动的。   苏辞镜眉毛都没挑动一下,眼尾的红痣背对着车库的灯光有些暗淡,“那宝宝为什么还要四处兼职?”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纪昙奇怪地看了苏辞镜一眼。   苏辞镜神色静静。   纪昙撇撇嘴,半晌泄气道:“我…我只是不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   父母去世除了对纪昙情感上的剥离,金钱上没有太大的影响。   纪昙有奖学金可以支撑他完成学业,有个市中心的三居室供他成家,甚至手里的存款可以让他不大手大脚花钱的情况下十年不工作。   但是纪昙就是很迷茫,他不知道他以后应该做什么,如何度过他的一生。   或许是让他报考金融的父母突然离世,没有家业继承,纪昙上了半年金融专业没了用武之地。   又或是父母突遭横祸离世前,一家人曾经构想过以后退休的美好图景。   纪昙将学业繁重的金融换到更有艺术气息的园林设计,想让自己给自己未来的家设计出梦想中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很喜欢园林设计,只是逃避。   逃避高考后父母热切、欢喜地给他选中的金融。   “我以前和你说过的。”纪昙闷声道:“你忘记了吗?”   “没有忘。”苏辞镜摸了摸纪昙情绪不好的小脸儿,“只是宝宝现在还没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我有些着急。”   纪昙表情更加奇怪,不明白这跟苏辞镜有什么关系。   苏辞镜就是觉得纪昙四处兼职为了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纪昙只要一天找不到安定不下来,自己就没办法长久地留在纪昙身边。   “回家,我给宝宝做晚饭。”苏辞镜捞起侧坐在副驾驶纪昙在车外晃荡的两条小腿放进车里,低头亲了亲纪昙湿润的眼尾,“我只是觉得给你的还不够。”   燕琛在医院躺了三天,苏辞镜就代他处了三天的公司事务。   三天足够让苏辞镜查出来是谁给燕琛和谢京鸢下的药。   其中谢京鸢的秘书也出力不少。   “赵浩匀?”燕琛指腹按压着钢笔陷入深刻的凹痕,眉骨凌厉,“难怪围堵俞青旭的那群人里赵浩匀不在。”   赵浩匀是认识俞青旭的,曾经见过燕翰山把俞青旭带在身边。   赵浩匀再傻也不会动燕翰山的人。   这次给燕琛和谢京鸢下药也不是他的本意。   赵浩匀吃了一个巴掌的亏,第二天又被自家老子拎着耳朵训,新仇旧恨加一起,赵浩匀想要好好整治苏辞镜。   这次的药也是下给苏辞镜的。   没想到苏辞镜中途被燕翰山叫走处俞青旭的事,原本单独给苏辞镜下的药不知道怎么燕琛和谢京鸢都喝了。   “抱歉燕总,这是我的问题。”苏辞镜垂眸,“谢总那边已经开始动手处赵浩匀了。“   燕琛深眸无波无澜,“跟你没有关系,渣滓终究是渣滓。”   作恶只是他们找寻的借口。   “和谢京鸢联系,共同处赵浩匀。”燕琛顿了下,“正好也给我们机会再次和谢京鸢接触。”   赵浩匀这件事也不得不说是塞翁失马。   没办法参与谢氏和荣诺合作的遇冶,现在有了重新和谢氏交流的机会。   勉强站在同一战线。   毕竟动赵浩匀就避免不了他身后的荣诺。   谢京鸢没有到一家独大的地步,他需要遇冶。   就是赵浩匀弄出来的事实在下作又令人恶心。   燕琛眉心紧了又松,松而复紧,他咽不下这口气,谢京鸢更是睚眦必报。   明知道赵浩匀结局,但是现在没有看到,终究是舒不开心口的郁气。   “燕总。”敲门声响起,清秀的男人端着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拘谨地放在燕琛手边,“您要的黑咖啡。”   燕琛看到被燕翰山调进公司给他做助的俞青旭,眉心微不可察敛了敛,“徐秘书呢?”   俞青旭愣了下,有些紧张道:“徐秘书去财务那里了。”   燕琛径直开口:“以后不要随便进我办公室,咖啡也不用你沏。”   燕琛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咖啡杯旁,敲击声清脆又刺耳,“拿出去。”   俞青旭脸色难堪地涨红,手足无措地去拿燕琛一口未动的咖啡,结结巴巴道歉,“燕总对不起。”   “出去吧。”苏辞镜启声道:“你只需要在办公室处徐秘书交给你的任务就可以,端茶送水这点小事不用麻烦。”   俞青旭感激地看了苏辞镜一眼,快速地离开燕琛的办公室。   燕琛一直等着俞青旭出去,才掐了掐额角。   “只是无关紧要的助。”苏辞镜劝道:“不要太烦心。”   燕琛摇头,“他从来没让他的身边人进过公司。”   燕翰山一直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让小情人进公司,而且是当儿子身边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燕琛思索片刻,犹豫道:“我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   燕琛抬头掠过苏辞镜斯文清俊的脸,丝丝怪异在心头闪过,“他好像有点神似你。”   苏辞镜神色不变,“燕总说笑了。”   燕琛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且不提俞青旭微妙的身份,把他放在一起和苏辞镜对比本来就有失分寸,何况是容貌上的比对。   燕琛绕过这个话题,“随便他们吧。”   总归燕翰山暂时插手不到公司事务,燕琛可以忍一忍。   “出差的事情,你说了吗?”燕琛开口,“赵浩匀现在被关在赵家,虽然短时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最好是让纪昙一起去。”   纪昙没人看顾,赵浩匀手段又下作得厉害,没什么顾忌,难保他狗急跳墙再做点什么。   “团团不大愿意,海边有点晒。”苏辞镜说起纪昙眼神不由自主柔和下来,有些无奈道:“他有点娇气,冷了不舒服,太阳太大他也不喜欢。”   燕琛忍不住多问了句,“你离开公司两年就是为了去国外追他?”   苏辞镜没有隐瞒点点头,“时间这种廉价的东西,放在值得的人身上才有意义。”   苏辞镜在纪昙出国时就处好国内的一切,买了飞机票追到国外。   纪昙那时父母健在,生活幸福,学业有成,他从未想过以后,也从未想过自己要接受一个男人的追求。   苏辞镜并不急切,纪昙要在国外待四年,异国他乡苏辞镜总是有机会借着同胞的身份约见纪昙几次,也有机会打动纪昙。   纪昙父母在纪昙大一上学期末,国外的圣诞夜狂欢,国内的春节也开始预热时遭遇车祸去世。   苏辞镜陪着六神无主的纪昙回来协助他处父母的后事,又在国外陪了他研学一年。   纪昙就是在那个时候答应苏辞镜的追求的。   苏辞镜无时无刻不在觉得自己是纪昙漂浮大海上一根可以攀附的浮木,然而小少爷是有游轮的人,他这根短暂陪伴小少爷身边的浮木总归在小少爷的游轮来临后被舍弃。   苏辞镜止断回忆,朝燕琛微微笑了笑,“我会说服团团的。”   让纪昙单独留在这里一个星期,苏辞镜确实不放心。   燕琛颔首,让苏辞镜去忙。   飞机票是定在早上五点,纪昙困倦得不行,上了飞机就戴上眼罩开始补觉。   苏辞镜给纪昙盖上小毯子,握了握纪昙藏在衣袖里热乎乎的手。   苏辞镜和纪昙坐在一起,燕琛隔着过道坐在另一边。   燕琛是头等舱,苏辞镜没那么好的待遇,怕纪昙飞十几个小时不舒服,自己掏钱给两人升了舱。   飞机还没开始起飞,苏辞镜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   纪昙被苏辞镜手机声吵得迷迷糊糊睁开眼,不耐烦地推了苏辞镜一把,是想让苏辞镜赶快解决这扰人的声音。   苏辞镜略略看了一眼就挂断。   纪昙揉了揉眼睛,“好吵,飞机上要关掉手机。”   “知道了。”苏辞镜着纪昙的眼罩,“我现在就关,你继续睡。”   苏辞镜的手机在挂断后,对面似乎知道苏辞镜不会接似的,紧接着又是一条信息。   苏辞镜看都没看就开启飞行模式。   “燕总。”没有花钱办升舱的俞青旭从经济舱急匆匆赶过来,气喘着对燕琛道:“燕董让你给他回个电话,很着急。”   燕琛蹙了下眉心,掠过纪昙重新覆上的眼罩,“你小声些,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俞青旭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冲破头等舱寂静的氛围,不好意思点点头。   燕琛没给燕翰山打这个电话,事实上他也知道燕翰山要说什么。   他妈回来了。   燕琛不参与父母利益的争斗的,没有不合适,他只是不想。   遇冶比不上他们两个手里的产业,但是燕琛亲手打造出来的。   燕琛宁愿守着遇冶过,也不想成为他们彼此争斗的工具,而得到更大的利益。   飞机飞行不到一天就落了地。   深夜的海景除了头顶满天星辰漂亮些,海风是潮湿阴冷的。   纪昙骨头坐麻了,被并不温暖的海风一吹,脸色更加不好看。   苏辞镜拢了拢纪昙身上的风衣,通话铃声再次响起。   苏辞镜没接。   纪昙奇怪道:“为什么不接,你知道是谁?”   纪昙瞥了眼来电显示的号码,并没有显示来人和被标记。   苏辞镜对于这种电话向来是接的,因为苏辞镜并不能判断对方是否是合作方要的他的手机号。   苏辞镜望着纪昙探究的眼眸,“…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回房间吧。”苏辞镜拉起纪昙的手,朝公司为燕琛定下的总统套房走去。   总统套房有好几个房间,苏辞镜每次出差都和燕琛住在一起为了更好的交流工作。   这次燕琛没有答应苏辞镜和纪昙单独另开一间房的要求,多住来一个人并不妨事。   只是后面被塞进来的俞青旭只有自己开房住。   苏辞镜路过在前台犹豫不定的俞青旭时好心道:“随便开,公司会报销。”   俞青旭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感激,而是神色复杂地对苏辞镜简单道了谢。   俞青旭看着苏辞镜牵着那个漂亮的少年去燕琛的房间,等到人消失在电梯才收回视线。   “您好,要定什么类型的房间?”   “…除了钟点房,最便宜的就行。”   “抱歉,我们酒店不提供钟点房。”   俞青旭窘迫道:“反正最便宜的。”   “好的,请支付1688元。”   俞青旭掏卡时,咬牙补充道:“定一个星期的。”   “好的。”   俞青旭肉疼地支付了七天的酒店费用。   客气礼貌的前台将银行卡还给俞青旭后,接通房间来电,“要一份红糖姜水送到总统套房是吗?好的。”   俞青旭似乎停留太久,前台服务员微笑道:“您需要来一份红糖姜水吗?这是我们对深夜办住宿客人免费提供的饮品。”   俞青旭尽量不露怯道:“那给我也来一份好了。”   “好的。”服务员伸手示意道:“把行李交给我们客房服务人员就可以,你需要的汤品半个小时后送到。”   俞青旭点点头跟着客房服务人员离开。   前台交代后厨总统套房那份红糖姜水不要做出姜味,另一份正常做。   纪昙下了飞机又坐了两个小时车折腾到酒店,说话都带上了气鼻音。   泡完热水澡后声音更是黏糊糊得发软。   苏辞镜摸了摸纪昙的额头,不算太烫。   燕琛敲了敲苏辞镜的房门,提醒道:“红糖姜水到了。”   苏辞镜牵着纪昙出去。   红糖姜水放在沙发前的客几上。   “他还好吗?”燕琛擦着头发问道。   苏辞镜打开汤盅的盖子,递给纪昙一把瓷白小勺,点点头,“明天留在房间休息一天应该差不多。”   燕琛出来仿佛就是为了接杯水,见纪昙已经喝上姜汤,颔首道:“明天不用太急,下午才出发,你可以上午陪着他,我回房间了。”   苏辞镜再次点点头,“麻烦燕总。”   姜汤的量不多,纪昙慢吞吞喝着,复暖的胃放松舒缓着纪昙被冷风吹透的身体,舌头起了抗议。   纪昙蹙眉道:“有姜味。”   苏辞镜好笑地摸了摸纪昙的脸,“哪有姜汤不放姜的。”   “味道很大。”纪昙舀起一勺喂给苏辞镜,“你尝尝。”   苏辞镜没办法,低头喝了口。   红糖的甜已经压过姜的大部分辛辣,苏辞镜尝着姜味已经很浅了。   纪昙非说有。   “等下,我去朝燕总要块蜂蜜糖。”苏辞镜贴了贴纪昙的眉心,无奈道:“你的小舌头怎么这么灵。”   苏辞镜起身重新敲开燕琛的门。   燕琛听完后,去行李箱拿出一罐家里做好的柠檬蜂蜜糖块给苏辞镜,“放一块就够了,晚上吃糖太多会咳嗽。”   苏辞镜再次道了谢,回到客厅给纪昙的姜汤里多加了块糖。   “怎么不喝?”苏辞镜见纪昙迟迟未动的手询问道:“是不是累了,我喂宝宝喝好不好?”   客厅电视上播放着未来几天可能会出现暴雨,让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纪昙摇头拒绝苏辞镜喂过来姜汤,“你手机又来电话了。”   苏辞镜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同样放在客几的手机。   纪昙突然抱住苏辞镜,“你不要再给你爸爸钱了,行不行?他还会再要的,赌博是个无底洞,你有多少钱都会被他输光的。”   苏辞镜叹了口气,放下姜汤,反手搂住纪昙。   苏辞镜嗓子干了干,“他未必是朝我要钱,他已经很久没向我要过钱了。”   纪昙根本不信,纪昙不明白为什么苏辞镜父亲每次向苏辞镜要钱,苏辞镜都会给。   父母亲情固然重要,但是阻止他们跌入深渊才是正确的方法,而不是一味地给钱纵容。   “你说过你的钱是给我花的。”纪昙小声道:“我不要把我的钱给一个赌鬼。”   纪昙知道自己在苏辞镜这里是比他父亲还要重要的。   然而纪昙说出这话,仍旧不可避免觉得羞耻。   苏辞镜抚着纪昙温软潮热的脊背,亲了亲纪昙浮粉的脸蛋,眸光闪了闪,“那我回去一趟见见他。”   “不给了,我的钱都是团团的。”苏辞镜承诺道。   纪昙仰起小脸儿亲了亲苏辞镜的唇角。   苏辞镜感受着唇畔纪昙留下的糯软,笑了下,“还喝吗?”   纪昙摇摇头,皱起小眉毛,对本来就很甜又放了糖块的姜汤嫌弃道:“腻得慌。”   “小麻烦精。”苏辞镜抱起纪昙回房间,“我定明天的飞机票,团团能自己在这里待几天吗?”   苏辞镜回去后要处赌鬼,恐怕没法看护纪昙。   纪昙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苏辞镜同纪昙商量道:“你别欺负燕琛。”   纪昙听了当即不高兴地质问道:“你是谁的男朋友?”   苏辞镜和燕琛当了四年大学舍友,对燕琛算是很了解。   燕琛简直是有钱公子哥中的一股清流。   人很简单,简单到情商很分明。   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燕琛很怕纪昙,但是他能感觉到。   燕琛似乎童年留下过阴影,对脾气不好、牙尖嘴利的小男生有种天然的畏惧。   尤其是纪昙这种漂亮又伶俐,说话自带三分不耐的人。   燕琛看不出纪昙的嘴硬心软,于是也很怕。   “是团团宝贝的男朋友。”苏辞镜啄了下纪昙软糯的唇肉,眼底蕴笑,“可燕总还要给我发工资养团团,打工人也就这一个老板。”   “我觉得我对他很客气。”纪昙撇撇嘴,“知道了,我离他远点。”   纪昙不认为自己能欺负到一个总裁。   可能是苏辞镜觉得自己总是欺负他,所以怀疑自己在外面到处欺负别人。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欺负亲近的人。   欺软怕硬说不上,窝…   “窝里横。”苏辞镜弯起唇角接道:“宝宝只欺负自己男朋友。”   纪昙被戳破心思,红着脸瞪了苏辞镜一眼,翻身用被子把自己蒙上,“烦人!”   苏辞镜好笑地拍了拍纪昙,起身把纪昙房间的灯关了,“好吧,我不烦团团了,团团好好休息。”   苏辞镜离开纪昙的房间,又去找了燕琛。   燕琛这次没有给苏辞镜糖块痛快,神情犹豫。   他可以帮助苏辞镜哄纪昙,但是他没法在没有苏辞镜的情况下和纪昙共处。   “…我有点怕他。”燕琛难为情地说出了实话,“我一见他就心跳加剧,呼吸困难。”   苏辞镜没有多想,笑了笑,“团团很乖的。”   “燕琛,我家里情况很复杂,我得回去处。”苏辞镜唇边的弧度收敛,“你帮我照看一下团团,我很快回来,这次合作我也会给你满意的答卷。”   苏辞镜说到这个份上,不仅是同学情谊,当初共同创办遇冶的情分也在。   燕琛没法不答应。   “那你什么时候走?”   苏辞镜想了想,“明天下午吧。”   燕琛面色更加忧愁,勉强答应苏辞镜后,一个晚上全都是噩梦。   燕琛小时候经常单独在别墅区域的小花园玩,很多小朋友都排挤燕琛。   但是有一个小朋友特别受欢迎,其他小朋友都围着他转。   燕琛羡慕地看着被很多小朋友围在中心闪闪发光的小朋友,也很想和他们一起玩。   可惜他不会说话,结结巴巴讨人厌。   “你过来。”中间那个冷着脸的小朋友朝燕琛招手。   燕琛环顾四周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中心体的小朋友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燕琛忐忑又惊喜地走了过去,“你…你是要…和我…和我玩吗?”   燕琛断断续续才把一句话讲完。   小朋友没有他,对着其他小朋友张开嘴巴,“我嘴里有小珍珠哦。”   小朋友们纷纷去看,燕琛也去看。   小朋友们都说看到了,拍手鼓掌称赞。   燕琛比他们大,比他们高,看得就更快更清楚。   燕琛磕磕绊绊道:“我…我怎么看…看不到。”   然后燕琛就被咬了。   燕琛捂着脸哭,“好…好痛。”   燕琛以为自己是哭醒的,摸了摸脸却是干干净净。   燕琛心有余悸地去洗漱,走出房门吃早饭,看到纪昙明媚的小脸儿满是不耐烦,打掉苏辞镜流连在脸颊上的手,不高兴道:“我嘴巴里面没有小珍珠,不许吃!”   什么珍珠?怎么现实也有珍珠?   燕琛眼前黑了黑,下意识抚上自己在梦里被咬住的左脸。 第31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纪昙吃着小馄饨,软腮鼓鼓的,苏辞镜笑着摸他,打趣道:“宝宝嘴巴里面的小珍珠怎么变大了。”   “我可以吃吃宝宝嘴巴里面的小珍珠吗?”   纪昙拍掉苏辞镜捣乱的手,瞪了他一眼,舀起自己碗里的小馄饨塞进苏辞镜嘴里。   苏辞镜被纪昙塞进口中滚烫的小馄饨堵住了嘴,眼底蕴笑拨了拨纪昙的小卷毛。   “一会儿我带宝宝去海滩捡贝壳,行不行?”苏辞镜商量道:“我提桶。”   纪昙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苏辞镜看到打开房门不出来,原地伫立不动的燕琛,提声道:“燕总,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燕琛这才回神般往餐桌走去。   “没什么事。”燕琛将自己那份馄饨拿到面前,“做了个噩梦。”   燕琛夹起一个虾饺放在小碟儿里,对上纪昙探究的视线。   燕琛又感觉自己的左脸隐隐作痛。   纪昙跟昨晚梦见的小朋友一样,唇角的软肉微微鼓起,口角含珠的面相。   燕琛尽量不受影响,淡定自若问道:“你要吃吗?”   苏辞镜闻言转过头去,“宝宝要吃虾饺?”   纪昙收回视线,拿起篮子里的黄油可颂咬了口,“我吃这个。”   面包配馄饨。   也行吧。   苏辞镜手指捏着瓷勺,搅了搅碗里的馄饨,邀请道:“燕总,你……”   燕琛的手机铃声响起。   燕琛比了个等下的手势,接通电话,“妈?”   “我到这边是来工作的。”   “我不相亲。”   ……   “好吧,就一次。”   纪昙饭都忘了吃,好奇地张望着燕琛在短短两分钟内从抵抗到屈服。   忽然有些明白苏辞镜为什么告诫自己不要欺负燕琛。   好容易捏的软柿子。   燕琛察觉到纪昙的视线,耳根微微不好意思地红了红。   纪昙的表情太明显了。   一览无余。   燕琛给自己打气,他不能露怯也不能被纪昙欺负。   燕琛镇定地看向苏辞镜,语气波澜不惊,“你刚才要说什么?”   苏辞镜掠过燕琛略微飘忽的视线,扭头捉住全神贯注看戏的纪昙。   苏辞镜又气又好笑,“团团乖乖吃饭。”   苏辞镜重新抬头,“就是问下燕总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玩儿?”   燕琛挺想去。   小时候没有玩伴,长大不至于社恐。   只是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更放松些。   哪怕是去海边散散步。   燕琛和苏辞镜认识很久,说不上事无巨细地了解对方,但是相处起来还算和谐。   而纪昙,被苏辞镜看着,应该会乖。   燕琛很难舍弃短暂的休息,不过……   “燕总去不了哦。”纪昙凑到苏辞镜身边,小脸儿板板正正,语气平平淡淡,就是那双漂亮的琉璃眸沁转着流光,怎么看怎么透着坏,“他要去相亲。”   燕琛:……   好气。   在燕琛发作前,苏辞镜一手端起纪昙没吃完的小馄饨,一手捞起作怪的纪昙,对燕琛不好意思颔首道:“那就不打扰燕总了。”   苏辞镜对怀里含着勺子的纪昙无奈低语,“宝宝,我们还是回房间去吃早饭吧。”   苏辞镜扔下餐桌上呆若木鸡的燕琛,把纪昙拐回房间。   “安生不了一天。”苏辞镜揪了揪纪昙的小鼻子,没什么办法地叹了口气。   纪昙义正言辞,“可是他就是要去相亲啊。”   “为什么我们去玩儿,还要带上老板?”纪昙不高兴道:“我不要和你一起工作、一起伺候老板。”   “没这回事。”苏辞镜摸了摸纪昙的脸颊,“燕琛大学和我是同学,除了工作,我们算的上是朋友。”   苏辞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燕琛没几个朋友。   他勉强可以称得上是燕琛的朋友。   “没有老板和下属是朋友的。”纪昙眨巴眼睛,中肯道。   纪昙说得很有道,苏辞镜无法反驳。   苏辞镜只好顺着纪昙的意思点头,“好吧,燕琛现在没有朋友了。”   纪昙被苏辞镜这么一说,神情反而有些犹豫。   “燕琛五六岁时父母闹离婚,他就落下口吃的毛病,口吃会被人嘲笑,渐渐他就更加不爱说话。”苏辞镜顿了下,“大概是十岁左右才好转。”   “他从五岁孤独地过了五年,从此又孤独地过了十七年。”   纪昙抿抿唇肉,“他父母为什么要离婚呢?”   苏辞镜眸光闪了闪,唇线平直淡淡道:“这谁知道,不是为了情就是为了钱吧。”   纪昙若有所思点点头。   苏辞镜抬手揉揉纪昙的小卷毛:“不要瞎琢磨,好好吃你的饭。”   纪昙吃着碗里馄饨,没忍住小声道:“等他相亲成功,他就有新的朋友了。”   苏辞镜愣了下,然后抵唇笑出声。   “团团。”苏辞镜吓唬纪昙,“不许当燕总面这么说。”   纪昙弯起漂亮的眼睛笑开,鲜活明媚。   苏辞镜心尖微动,将纪昙抱到腿上,亲了亲他的脸颊,“坏宝宝。”   苏辞镜给纪昙换了身赶海的花衬衫,担心纪昙怕晒,里面叠加了件白色T恤。   “你也穿。”黄加绿的海滩衬衫颜色跳得纪昙眼疼,“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丑。”   苏辞镜陪他换上,“哪里丑,团团这么漂亮。”   苏辞镜拿出太阳镜给纪昙戴好。   纪昙拉下墨镜看苏辞镜换衣服。   苏辞镜动作因着纪昙目不转睛的视线顿了下,拉着纪昙的手贴在自己的腹肌上,“喜欢?”   苏辞镜和纪昙做的频率不算太高,见过肯定是见过的,不知道纪昙为什么现在看得这么入神。   “忘了,每次都是在晚上,宝宝摸过没见过是不是?”苏辞镜故意逗纪昙。   纪昙听懂了苏辞镜的浑话,细白指尖都被苏辞镜滚烫的腹肌染成淡粉色。   苏辞镜赤裸着上半身,清瘦却不单薄,肩背拉出流畅线条,每寸肌肉的走势都喷张得含蓄,微微俯身碰了碰纪昙的鼻尖戏谑道:“都是宝宝的。”   苏辞镜眼角的红痣犹如赤亮的火星坠进纪昙眼里,瞬间烧红纪昙嫩白的脸颊。   “苏辞镜!”纪昙羞恼地仰头咬住苏辞镜下颌,“你要不要脸?”   “嘶,”苏辞镜倒吸口凉气,搂抱住纪昙腰身往上提了提,还是没个正经,继续道:“嗯…脸也是宝宝的。”   苏辞镜轻轻挑眉,“宝宝的私有财产。”   纪昙被迫趴在苏辞镜怀里,耳朵红红的,又小小骂了句苏辞镜。   苏辞镜笑着抱起纪昙,不再逗他。   海边沙滩沙质细腻松软、洁白如银,看起来漂亮异常。   苏辞镜不让纪昙光脚走。   纪昙双腿笔直纤细,明晃晃的宛若雪一样洁白,柔腻无暇。   软腴的腿肉沾着斑驳不一的沙砾,没有损害纪昙双腿的美丽,反而增加了丝活泼俏皮。   “苏辞镜,你觉得是这块贝壳好看,还是这块贝壳好看?”纪昙蹲在沙滩上,举起两块差不多的贝壳询问苏辞镜。   苏辞镜低头掠过纪昙洇着兴奋的漂亮小脸儿,眸色软了软,忍不住唇角漾开笑。   “都放进来吧。”苏辞镜提着桶往纪昙手边递了递,无奈扬唇。   纪昙依言全都放了进去,继续埋头兴致勃勃地在地上找美丽的贝壳。   苏辞镜缀在纪昙身后。   纪昙蹲着,宽松的沙滩裤贴在皮肉上紧绷起来,勾勒出纪昙挺翘小屁股圆润的臀线。   让人很想试一试踢一脚是什么感觉。   苏辞镜抬头望了眼浩瀚无垠、波澜壮阔的大海,想象有朵大浪花打过来,把漂亮干净的小少爷浇透,他就可以抱着湿淋淋变成落汤小猫儿的小少爷抱回家。   扒掉他湿透的衣服,用厚厚的云朵毯巾将人裹着抱在怀里,亲得他喘不上气,告诉这个可怜小少爷。   宝宝,我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要乖乖待在我身边。   “苏辞镜!苏辞镜!”得不到回应的纪昙伸手扯着苏辞镜衬衫领口,冷白匀称的胸肌暴露出来,“你想什么呢?”   苏辞镜回神,覆住纪昙手背,“没想什么,怎么了,宝宝?”   纪昙没跟苏辞镜计较,点点小下巴,示意苏辞镜回头看。   苏辞镜草草看了眼,没抓住重点,“水枪?团团也要玩儿吗?我去买。”   纪昙放弃和苏辞镜交流,往苏辞镜身上赖了赖,“我要去吃饭,在你身后的那家餐厅。”   苏辞镜一只手揽住纪昙的后背,没有多想,“好。”   苏辞镜担心纪昙被饿到,因此没有先回房间收拾,脱下身上的衬衫团了团,擦去纪昙腿上的沙砾。   纪昙扶着苏辞镜的肩膀,催促道:“好了吗?”   苏辞镜温热的掌心握了握纪昙的小腿肚,直起身,“好了。”   苏辞镜不太讲究地抖了抖手里衬衫打算重新穿上。   纪昙按住苏辞镜的手,阻止道:“你穿我的。”   衬衫款式宽大,即便纪昙身上的衬衫比苏辞镜身上的衬衫小两个号,苏辞镜也能穿上,只不过贴合着身材,显得清俊挺拔。   苏辞镜一边牵着纪昙的手,一边拎着小半桶贝壳去了纪昙想要去的餐厅。   纪昙的目的很明确,没有经过服务员指引,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座位。   “你点。”纪昙将菜单推到苏辞镜手里,把选择权交给他。   苏辞镜奇怪,纪昙也不像是饿了的样子。   苏辞镜按照纪昙的口味,点了纪昙几个爱吃的菜品后,却发现纪昙朝角落张望着什么。   苏辞镜顺着纪昙目光看过去,喉头梗了梗。   燕琛没有预判到多年未见的母亲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是谢京鸢。   燕琛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也秉持着不放过的原则,和谢京鸢谈起了合作。   谢京鸢显然对合作兴致缺缺,打停道:“燕总,在你上一次背着我约见荣诺的人,我不计较不代表我不心存芥蒂,我这次只是来相亲的。”   “你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但是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谢京鸢判定道。   燕琛蹙眉,谢京鸢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可你不是好的结婚对象,也不是好的合作者。”燕琛诚实道:“如果不是为了合作共赢,我哪样都不会选择你。”   “不可能。”谢京鸢丝毫不认同燕琛对他的评价。   谢京鸢自信傲然道:“我愿意原谅你大脑中的药还没代谢出去,但是你要正确地看待我。”   “跟我结婚,你可以衣食无忧地待在家里做一个富太太。跟我合作,你可以在商场上无往不利。”谢京鸢语气转折,“但是你的价值只适合存在于家庭中,而不是我的商业版图中。”   燕琛不是很能解谢京鸢的话,甚至感觉和谢京鸢交流得有些恶心。   燕琛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他的错觉,毕竟他一直和人沟通困难。   燕琛礼貌请教道:“我的价值为什么适合存在家庭,我难道应该去开拓家政市场?”   “不。”谢京鸢摇摇头,询问道:“你会做饭吗?你会洗衣服吗?你会清洁家具吗?你会生孩子吗?”   “除了最后一个。”常年独居的燕琛什么事都是自己来的,“我都会。”   谢京鸢顺势点头,“这些我都不会,你跟我结婚后,你只需要做这些就行了。”   燕琛:……   燕琛思考两秒,感觉谢京鸢在把情商有点低的自己当傻子。   “谢总,我觉得。”燕琛欲言又止,“脑子的药没代谢干净的人是你。”   燕琛有有据道:“那天我喝的是酒瓶的上半部分,你喝的是酒瓶的下半部分,药有可能没完全化开,残留瓶底的比较多。”   谢京鸢狭长的眼眸微眯,“我不喜欢牙尖嘴利的男人,我喜欢贤夫良父。”   燕琛认真道:“谢总,你去看看脑子吧。”   “噗呲。”   不大不小的笑声隐隐传递过来,在相亲饭局无底线放飞自我的谢京鸢百无聊赖地看了过去。   他本来是想好好和燕琛相这个亲的,但是来之后他就没那么感兴趣,开始信口胡诌些有的没的。   他说的全是他真实的想法,是他对未来另一半的憧憬。   然而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想,这真的是他对另一半的要求吗?   “纪昙?”谢京鸢看清不远处的人后,眉梢微挑,“过来拼个桌?”   谢京鸢往纪昙对面瞥了眼,补充道:“和你男朋友一起。”   燕琛跟着看过去。   被发现的苏辞镜只能带着纪昙过来打个招呼。   “燕总,谢总。”苏辞镜礼貌婉拒道:“拼桌就不必了,我和团团已经吃饱了,准备去海边散散步就回房。”   “团团?”谢京鸢偏偏头,唇边弧度微弯,“团团是你的小名吗?很可爱。”   燕琛敛了敛眉心,察觉到谢京鸢异样的态度。   比刚才谢京鸢否定他的事业还让他不适。   “你们去吧。”燕琛冲苏辞镜颔首,将人支走。   苏辞镜毫不迟疑拉着纪昙离开。   纪昙快走着才能跟上苏辞镜,直到离开餐厅,苏辞镜脚步才慢了下来。   苏辞镜将纪昙带远了些,无奈捏了捏纪昙的小耳垂,“为什么要看燕琛相亲,还笑话他,我跟宝宝说的话宝宝根本没听进去,是不是?”   纪昙闹脾气不搭苏辞镜。   苏辞镜叹了口气,“没有怪宝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苏辞镜捏着纪昙细白的下巴,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瓣,“宝宝最重要,不会向着别人,我可以换工作不可以没团团。”   纪昙被苏辞镜轻言细语地哄着,情绪和缓了点,不情不愿指着自己小臂结痂后的浅浅红痕,“他们两个喝醉酒打架推我。”   苏辞镜反问,“不是宝宝想要做好人好事,自己上去劝架的吗?”   是这样。   但是。   纪昙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那你打我?”   苏辞镜怔了下,好半天才弄清纪昙的逻辑。   纪昙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即便受伤也不应该挨打,但是苏辞镜因为自己受伤而打他,那说明自己做的事不太好。   纪昙想小小地奚落、捉弄下害他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宝宝。”苏辞镜掌心覆住纪昙屁股,愧疚地揉了揉,“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做了。”   “你不知道你自己又乖又好骗,我不想你再做那么危险的事。”   别人的死活都跟你无关,你最重要。   苏辞镜很想这么说,但是太极端。   纪昙接受不了。   “乖,我给团团买个水枪,团团打回来,好不好?”   纪昙很好哄,玩着玩着小脾气就散了大半。   纪昙拿着苏辞镜在海滩边买的八十一个的水枪呲他,不满道:“你管我管得很严,但是你对燕琛的态度又很奇怪。”   纪昙说:“我觉得你对他比对我宽容多了。”   苏辞镜拿着手里的水枪对着纪昙连续不断的水流左防右防,就是不同样呲回去。   “哪里有?”   纪昙指责道:“那你为什么不打他,只打我?”   大概今天不解开纪昙这个心结,苏辞镜在纪昙这里就过不去了。   苏辞镜抹了把被纪昙冲刷的脸,眼角的红痣透着水珠在阳光下愈发鲜艳欲滴,无奈笑笑,“那我们一起打他,好不好?”   纪昙呲在苏辞镜脸颊、脖颈的水柱短暂停了停,似乎没反应过来。   苏辞镜示意纪昙回头。   燕琛不知道何时换了身休闲套装走到了海边。   “宝宝。”苏辞镜走到纪昙身后,扶着他的胳膊,亲昵地对他的耳畔道:“打他。”   纪昙下意识按了下去。   一股猛烈的水柱喷涌而出。   还没反应过来的燕琛刚到海边就洗了个脸,茫然地看向“攻击”自己的纪昙。   他就不应该过来,什么邀请他到海边玩。   根本就是玩他!   小时候没有小朋友跟他一起玩,长大了纪昙还欺负他。   燕琛想走,手里却被苏辞镜塞进把“武器”,阻止他离开的脚步,“燕琛,你和团团玩,我再去买一把。”   事实证明,对着害怕的人畏怯时,打水仗都赢不了他。   燕琛被纪昙呲得各种躲,脚下踩到石头,绊倒进一个小浪花里,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纪昙本来就没想对燕琛怎样,现在更是玩水的乐趣战胜其他,燕琛的战斗力弱到纪昙觉得很没意思,见燕琛摔倒走过去扶他。   “你也呲我呀~”纪昙蹲下身,双手搀扶住燕琛的手臂,明媚的小脸儿被水珠沁得莹润透白,漂亮得宛若软糯的玉石,“我玩得起的。”   燕琛深眸停留在纪昙漂亮鲜活的神情上,又甜又嫩,眸光忍不住颤了颤。   剧烈的心跳让他下意识偏移开视线。   燕琛唇线拉平,没借用纪昙多少力气站了起来。   纪昙身体却骤然失衡倒在下一个浪花里。   燕琛惊了下,手疾眼快捞起纪昙纤糯的腰肢,将他抱住。   “你有没有事?”燕琛臂弯锢着纪昙的温软的身体,敛眉问道。   纪昙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急切地推开燕琛,生气地朝踢他屁股的苏辞镜追去。   燕琛愣了下,手里的水枪还满满当当,快乐、欢愉似乎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而他射发快乐的子弹反应很慢回馈不到别人身上时,别人很快失去兴趣收回所有权。   燕琛独自待在海边,自己灌水自己再慢慢一道道把水枪里的蓄水清空,努力学习他没能拥有的、迟到很久的反馈能力。   纪昙和苏辞镜玩了一个多小时,纪昙身上快要湿透了,苏辞镜担心纪昙感冒,说什么都不同意让纪昙继续玩,要带他回房间洗热水澡。   苏辞镜叫上了燕琛,“燕总,一起回去吗?”   燕琛目光羞赧地从纪昙显露胸口的湿透白T恤挪开,“我再在海边多待会儿。”   苏辞镜闻言点点头,反正原先下午定好的约见取消了,燕琛紧绷于工作多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燕琛待到下午四点才往回走,苏辞镜七点半的飞机,差不多是要出发了。   苏辞镜让自己照看纪昙来着。   可是自己无聊又无趣,好像照看不好纪昙。   纪昙虽然总是冷着脸,但是年纪小,爱玩又爱闹,跟自己在一起肯定觉得不开心。   燕琛这么想着唇角压了下去,闷闷地走到酒店。   苏辞镜已经收拾好行李了。   “团团睡着了,燕琛,晚餐的时候你叫他起来吃晚饭。”苏辞镜嘱托道。   燕琛扫过苏辞镜脖颈处鲜红斑驳的吻痕,抿了抿唇线,点点头。   “你父亲的事要是……”   苏辞镜截断道:“我自己处就好,这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燕琛咽下未尽的话,又点了点头。   燕琛目送苏辞镜离开,回自己房间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坐在只要纪昙开门就能见到人的客厅沙发上。   幼儿醒来见不到母亲会哭闹这种事并不会发生已经成年的纪昙身上。   但燕琛实在无法在自己房间安心待着。   酒店是六点送餐的,纪昙没有醒。   燕琛等到六点半,起身去敲了敲纪昙的房门。   没得到回应。   纪昙的房门没有锁,燕琛忐忑地握住门把手,走了进去,“纪昙,你醒了吗?要吃晚饭了,苏辞镜让我叫你。”   燕琛说话絮絮。   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燕琛忍不住皱眉,拉开门缝,借着客厅的光线走进去。   纪昙是趴着睡着的,两条细白的胳膊搭在被子外面,密密麻麻吻痕一直延伸到锁骨,更多的痕迹藏在被子下面。   殷红软糯的唇瓣也是红肿的,莹润的小脸儿浮嫣,白嫩的耳垂都嵌着齿印。   燕琛没有过,不是代表他一无所知。   燕琛想到什么,屈起手背碰了碰纪昙的额头。   滚烫的。   燕琛几乎可以判定纪昙是因为什么而发的烧,但是又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做事妥帖周到的苏秘书不大可能不会给纪昙清。   燕琛给酒店打了电话,让他们提供医疗服务。   不过一会儿,医生就燕琛回了电话。   燕琛仔细听着医生的问题,耳尖逐渐染红,“等一下,我问问。”   燕琛拢住手机,轻轻推了推纪昙的肩膀,“纪昙?纪昙?”   纪昙迷迷糊糊有了反应,皱着小眉毛,很难受的样子。   燕琛声音放得更加轻,怕惊动纪昙似的,“你发烧了。”   纪昙也感受到身体的灼热,反馈地点点头。   “团团,”燕琛这么叫着纪昙,声音越来越不好意思,越来越弱,“苏辞镜弄进了吗?” 第32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燕琛摸索着打开床头昏黄的夜灯。   纪昙就连这样光线都不喜欢,眼圈微微泛红。   纪昙抿着嘴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燕琛,然而看着燕琛的目光都颤颤的、找不到焦点。   燕琛很难让烧得神智涣散的纪昙回答他什么。   燕琛挂掉电话,手指轻轻搭在纪昙的被角,紧张到口舌发干,“我…我看一眼,好吗?”   纪昙琥珀色的泪珠登时就连串滚落下来,抿着唇线委屈得不行。   燕琛无措起来,手忙脚乱地擦拭纪昙的眼泪,“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东西…那个要是弄不出来,还是会发烧的。”   纪昙还是哭,没有声音,“啪嗒啪嗒”安静地掉着泪。   可怜死了。   燕琛没了办法,仅有的记忆是小时候发烧,简蓁抱着他喂他吃糖。   那是燕琛为数不多被哄的经历。   燕琛用薄被裹起烧得晕晕乎乎的纪昙,将人抱起来,不熟练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你乖,不哭了,医生等会儿就来。”   纪昙小脸儿搭在燕琛肩膀,不舒服地侧了侧,软嫩脸蛋上冰凉的泪痕蹭在燕琛锋利的下颌,盈盈润润的。   燕琛下巴紧了紧,伸手拂去纪昙脸颊的泪水。   纪昙吸吸鼻子,小脸儿下意识寻找热源贴近,捱着燕琛炽热的掌心埋在燕琛颈窝里。   燕琛手指僵了僵,抱着纪昙宛若抱着一块嫩豆腐,不知道何处下手、何处用力,最后成了供给纪昙温度的自动发热抱枕。   纪昙被燕琛抱着获得了安全感乖顺下来,老老实实窝在燕琛怀里,只是轻蹙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   医生是十分钟后到的。   医生提议道:“燕总,你可以把人放下来,不用一直抱着。”   燕琛握着纪昙的胳膊方便医生动作,眉头紧锁,严肃谨慎地摇摇头,“不行,我放下他他就哭。”   医生闻言多看了燕琛几眼,心疼人家哭,当时把人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不心疼?   弄没弄进去都讲不清。   欸,男人。   医生默默叹了口气,抽了纪昙几管血,让燕琛按着棉球,“半个小时就会出结果,期间给他喂温水促进身体循环代谢就好。”   燕琛指腹按压着纪昙的肘臂,问询道:“一会儿是吃药还是输液?”   “看结果吧。”医生回复道:“白细胞异常说明有炎症。可以先吃片退烧药,温度降下去最好,降不下去再输生盐水和消炎药。”   燕琛表示了解。   医生点点头,“那我先去送检。”   医生拿着纪昙的血常规离开。   燕琛就着温水喂了纪昙片退烧药。   半个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退烧药也起了作用。   “燕总,还是要弄清楚里面有没有清干净,不然会复烧。”医生叮嘱道。   燕琛低头对上纪昙清透的琉璃眸,顿了下,“好,我问问。”   纪昙还是晕乎乎,猛然看见燕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问什么?”纪昙含着小鼻音,糊里糊涂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现在不是燕琛不好意思的时候。   燕琛搂着纪昙的臂弯收紧,涨红着脸小小声又问了纪昙一遍。   纪昙听完脑子好像晕得更厉害了。   “…弄进去了。”纪昙半晌抿着唇小声道。   燕琛脸色更红,完全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解决措施,“那…那怎么办?”   是要他把纪昙放进浴缸里让发高烧的纪昙自己弄出来,还是他帮纪昙弄出来?   可是纪昙难受得蔫蔫待在自己怀里,动都不爱动,纪昙怎么自己弄出来?   但是…但是自己要是帮纪昙的话,他不会啊。   听说那里很小,纪昙娇气又爱闹小脾气,自己把他弄疼了,纪昙又要哭得一脸泪。   燕琛莫名对苏辞镜有点埋怨。   为什么不带套呢?   纪昙撇着嘴补充道:“他清了的。”   燕琛眉心没有丝毫放松,迟疑道:“他清干净了吗?”   纪昙也不知道,脸色恹恹。   燕琛试探地勾了勾纪昙的软嫩发烫的指尖,“你给自己摸一摸,好不好?”   纪昙不想自己摸,并不会燕琛的提议。   燕琛的耐心全耗费在跟纪昙讲道上,“不清干净,你还会难受的。”   纪昙漂亮的眸子又盈起泪,耍脾气道:“要苏辞镜。”   燕琛为难地看着纪昙。   苏辞镜上了飞机,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根本联系不到。   燕琛指腹摸着纪昙眼角的湿润,心脏都抽紧了。   “我给他视频,让他看看你那里,行不行?”燕琛为了确认纪昙的情况,绷着声音哄骗纪昙。   烧糊涂的纪昙似乎是想了会儿,认可地委屈点头。   苏辞镜做的,就应该苏辞镜负责。   燕琛做好心建设,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去掀纪昙被子。   纪昙缀着朵朵红梅的雪白皮肉逐渐显山露水,洇着高烧的淡粉色鲜艳蘼丽,燕琛心脏鼓噪得好像要从胸腔跳出来。   燕琛掀到一半就停了手,他发现他抱着纪昙这个姿势,看不到纪昙那里。   燕琛重新把纪昙放回去,跪在床尾撩起纪昙被角。   纪昙纤白的脚踝挂着浅浅的红痕,燕琛对比了下是手指抓握的痕迹。   燕琛不解为什么苏辞镜抓纪昙这里做什么,等到他看清纪昙雪白的脚背、软腴细嫩的小腿肚以及越往上覆盖越密越重的痕迹,喉结滚了滚。   “团团,”燕琛有点哑,“你自己把腿分开好不好?”   纪昙没听燕琛的话,清瘦白皙的脚径直踩在燕琛肩膀阻止他继续,泪眼汪汪控诉道:“你没有拿手机给苏辞镜视频,你骗人!”   纪昙嘴巴一瘪,又要哭。   燕琛慌乱地往前爬去擦纪昙脸颊的泪,纪昙纤细光洁的腿被燕琛健硕的身材挤压着折叠到胸前,纪昙不可控制地昂起修长的颈子,殷红的唇瓣溢出软腻的口申口今。   燕琛瞬间僵硬。   纪昙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现在香气被过高的体温烘烤得热切,死命地往燕琛肺腑里钻。   燕琛第一个念头是,纪昙为什么连脚都香的。   第二个念头是,他知道苏辞镜为什么要在床上抓纪昙脚踝了。   这个姿势,好危险。   燕琛装模作样拿起手机才把纪昙哄过去。   燕琛看得很快,只是有些红肿。   没有摸进去,凭着外面被苏辞镜细细抹上乳膏来看,这样的细心苏辞镜肯定将里面也清得干干净净。   燕琛给医生打电话,“没有弄进去。”   “他的白细胞异常,有炎症。”医生在电话里道:“不是那个,那估计是着凉,病毒性的话,白细胞会降低。”   燕琛想起纪昙下午玩水湿透的事情,“应该是着凉。”   “行,再观察观察,退烧药不管用,我明天带上液体过来给他输液。”   “可以。”燕琛挂断电话。   纪昙吃过退烧药后,体温已经慢慢下降。   刚才又发了通脾气,困倦地颤着卷翘浓密睫毛。   燕琛抬起手覆住纪昙的眼睛,“睡吧。”   纪昙意识跟随燕琛低沉的声音陷入深眠,明媚漂亮的小脸儿在昏黄的夜灯下静谧恬淡。   没了他笨手笨脚安抚不下来的小脾气,也没了令他心脏抽紧的泪意。   只是安静乖巧地睡着。   燕琛忍不住学着苏辞镜轻声呢喃道:“乖宝宝。”   纪昙第二天醒来,头没有那么沉重,摸上去还是有些烫。   身高腿长的燕琛缩着身体趴在床边,看起来别扭又憋屈。   “他怎么在这儿?”纪昙不解问道。   523疲惫道:“昨晚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纪昙有印象。   523沉沉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发烧干了什么吗?”   纪昙努力回忆了下,迟疑道:“…找苏辞镜?”   “我承认任务者想要通过生病时对男朋友的依赖,激发主角攻想恋爱的心,这个出发点是非常合且敬业的,毕竟每个男人都喜欢被依赖的感觉。”523悲痛道:“但是你先别出发。”   “你生病没有记忆,你跟羊入虎口有什么不一样?”523质问纪昙。   纪昙完全不知道523在说什么。   下一秒,纪昙被醒来的燕琛动作自然地摸了摸额头又抱起来,染上深深的困惑。   他和燕琛有这么熟吗?   昨晚,他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总不见得,自己为了完成任务死皮赖脸跟燕琛表白了吧。   燕琛昨晚测纪昙的体温已经降到三十七度五,现在又烧到三十八度一。   医生带着液体过来的,给纪昙输上消炎药。   “还有袋生盐水要换……”   “教给我吧。”燕琛打断道:“我给他换,你等拔针的时候再过来就可以。”   医生点点头,交代给燕琛注意事项。   纪昙拢着薄被坐在燕琛腿上,露出的胳膊经过一夜,被苏辞镜制造出来的吻痕浅淡不少,还是羞耻。   尤其是他现在里面不着片缕,只有被子遮蔽身体。   纪昙不适地动了动。   燕琛正观察着滴速,敏感地察觉到纪昙细微的动作,低头询问道:“怎么了?”   “我没有穿衣服。”纪昙脸颊浮着嫣红,撇着嘴小声道。   “那你要穿衣服吗?”燕琛皱眉看着纪昙手背的针头,担忧会不会弄伤纪昙,“等输完液再穿行不行?没人看到的。”   纪昙不愿意,冷着小脸儿反问道:“你不是人吗?”   燕琛:……   燕琛还想说什么,纪昙孩子气地捂住眼睛不看燕琛。   燕琛惊了下,扼住纪昙输液的手,“不要这样,会回血的。”   纪昙慢吞吞地顺着燕琛的力道放下手。   “我送你回房间换。”燕琛妥协地抱起纪昙。   燕琛单手抱着纪昙,另一只手推着输液杆儿也很稳当。   燕琛将纪昙放到床上,“我给你拿衣服,你的衣服在哪儿?”   纪昙指了指衣柜。   燕琛走过去打开衣柜,拿了件方便穿脱的衬衫、长裤以及纪昙的内裤。   “先穿裤子?”燕琛手指捏着薄薄的布料,脸庞发烫。   纪昙伸手,点点头,“我自己穿。”   燕琛不放心,没提要走。   纪昙多看了燕琛一眼,然后发现自己不是被燕琛盯着穿不上,而是自己真的无法完成这高难度动作。   纪昙因为自不了迁怒,不高兴地看着燕琛。   燕琛似乎早有预料,见纪昙没有执拗地非要自己穿上松了口气,半蹲下去,眉骨微微抬起瞳眸深邃,“扶着我,我帮你。”   纪昙泄气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扶着燕琛的肩膀,宛若布偶娃娃任由燕琛照顾。   “没关系,我照顾过许多和你一样没穿衣服的。”燕琛掠过纪昙红得滴血耳尖,解围道:“不用不好意思。”   纪昙蜷缩的脚趾终于在赤身忄果体自己穿好衣服后放松,闻言追问了句,“都有谁?”   纪昙以为燕琛的照顾大约是给婴幼儿洗澡或者给卧床老人清,不穿衣服的也只有这两类人。   没想到,燕琛思考片刻道:“全身剃毛的小狗。”   纪昙瞪了燕琛一眼,自己扶着输液杆出去。   怎么又生气了?   他不是照顾得很好吗?   燕琛不解皱眉跟了上去,“你要吃饭吗?你手不适合动,我喂你行不行?”   纪昙坐在餐椅上,视线探究,“我跟你很熟吗?我不要你照顾我。”   燕琛完全没有边界感,纪昙很不喜欢这样。   燕琛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还在认真回答纪昙的问题,“苏辞镜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照顾好朋友的男朋友或者完成好朋友的嘱托,是应该的,纪昙自动补充着燕琛的意思。   可纪昙不大相信,还刺了燕琛心口一刀,有点娇纵任性,皱眉道:“苏辞镜没有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他说我最重要。”   燕琛听了面不改色,情绪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那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燕琛唇角平直,“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纪昙忽然就说不出话了,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对燕琛。   他没说谎。   苏辞镜确实把他放在第一位。   但是…他不应该这么说话。   纪昙恹恹地趴在桌子上,难得愧疚。   燕琛好像对被伤害这种情绪很不敏感,已经拿起勺子搅了搅肉粥散热,舀起一勺喂给纪昙,还是把自己放在低位的语气,“你坐起来吃饭好不好,要不然胃会不舒服。”   纪昙勉强坐好,张口乖乖吃着燕琛喂过来的饭。   燕琛不知道纪昙怎么突然听话起来,还是松了口气。   要是纪昙一直这样就好了。   纪昙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摇摇头不肯再吃。   两个小时后燕琛给纪昙换上生盐水。   纪昙又开始困,戳了戳工作的燕琛,“我不要在这儿被你看着,我想回房间睡觉。”   燕琛看了眼皮快要合上的纪昙,起身,“你等我一下。”   纪昙迷迷糊糊闭上眼,燕琛拿着毛毯出来裹住纪昙抱在怀里揽着,“你睡吧。”   纪昙被惊醒,“你干吗?”   燕琛攥住纪昙输液的手,“你睡觉乱动容易跑针,我要看着你。”   纪昙真的不觉得燕琛要做到这个份上,伸腿踹了踹他,不高兴道:“没有你这么做朋友的,你快要把苏辞镜的男朋友当成自己的了,你难道也把苏辞镜的爹当自己的爹?”   “做朋友不是这么付出的。”把朋友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把朋友的嘱托当成金科玉律,快没了自我。   “其实苏辞镜的父亲也可以称得上我父亲。”燕琛蹙了下眉心,“他是我父亲的初恋。”   事实上,现在的俞青旭都能当他半个父亲。   燕翰山给了燕琛一个流水线的小妈。   纪昙被实诚的燕琛堵了个结结实实,不好打听燕琛的私事,又拗不过燕琛,被迫窝在燕琛怀里竟然有了睡意。   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这次视频会议说下与星禾合作的事情,苏秘书没有参与,由徐秘书做介绍……”   会议进行半个多小时。   燕琛没有开摄像头,扫过纪昙细白的手背,没有回血、跑针,但是不断往下滑落没个支撑点,看着让人忧虑。   燕琛将纪昙输液的手捞在自己掌心才安定。   “燕总具体资料,出发前我交给了俞助。”   燕琛启声道:“拿给我。”   俞青旭十分钟后才赶到燕琛这里,燕琛提前交代过酒店服务人员给俞青旭开门。   俞青旭气喘吁吁走到书房,低头道歉道:“不好意思燕总,我重新打印了一份,耽误了时间。”   燕琛没说什么,“拿过来。”   俞青旭又往前走了几步,瞥见燕琛怀里安然熟睡的纪昙愣了下。   纪昙雪白的胳膊上唇舌碾磨出来的红痕浅浅,耳垂也有过分亲密的印记,很难让人不知道他身上经历过什么。   俞青旭下意识看着燕琛,瞳孔细缩了下。   苏辞镜不是给燕翰山送人,而是给燕琛?   这样,好像就有了答案。   俞青旭的视线太不加掩饰,燕琛皱眉将纪昙往怀里带了带挡住俞青旭,“没其他事就出去。”   俞青旭堪堪回神,回避着燕琛审视的目光,低头离开。   纪昙睡够了,燕琛的小动作恰好弄醒了他。   纪昙揉揉眼,看了眼自己被燕琛抓着的手,抱怨道:“怎么还没输完?”   “还剩一点点,等会儿医生就过来给你拔针。”   纪昙在燕琛怀里坐起来点,“你放过我下来,坐得我好不舒服。”   纪昙睡着的时候睡得又乖又香,可没嫌不舒服。   燕琛对纪昙鸟尽弓藏的做法不置可否,将纪昙放在身旁的藤椅上。   “就到这里,各部门明天总结一份文档交给我。”燕琛结束了会议。   纪昙瞅了瞅,“你刚才在开会?”   燕琛点点头,“等下出去吃,你多穿点。”   “我不要出去吃。”纪昙没有很想在房间吃,但是燕琛提出要出去吃,他就要和燕琛对着干。   燕琛怎么能管他管得这么顺手。   这不对。   纪昙想把燕琛掰过来。   然而燕琛固执得像头驴,“不行,我得出去吃,我爸给我安排了相亲。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房间,你又发烧怎么办?我得看着你。”   纪昙更加不愿意,试图说服燕琛,“你相亲带着我,不尴尬吗?”   燕琛没体会到尴尬,遂摇摇头。   纪昙犟不过燕琛,在医生过来拔针后,套了件卫衣被燕琛带到酒店餐厅相亲加吃饭。   纪昙见到燕琛的相亲对象,眸子微微瞪大。   又是谢京鸢。   纪昙属实没想到燕琛父母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都是一个人,惊疑不定地看向燕琛。   燕琛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没有如昨天秉承着来都来了就谈谈合作的原则,余光掠过身旁的纪昙,没有犹豫捞起纪昙臂弯转身就走。   “燕总,不打招呼就走不大好吧?”谢京鸢声线挑起些笑意,“纪昙,你男朋友回去了,你怎么没跟着回去啊?”   燕琛头一次在谢京鸢身上体会到烦扰。   燕琛带着纪昙坐了回去。   “别着急,还有个人。”谢京鸢示意落座的两人往后看。   俞青旭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燕总,谢总。”俞青旭打了声招呼也坐了下来。   谢京鸢把菜单交给燕琛,“燕总看看吃点什么,我请客?”   燕琛没谦让,点了一份白粥和两盘清淡小菜佐食。   “燕总减肥?”谢京鸢接过燕琛交还回来的菜单,打量了点点头,“燕总确实太壮了,现在不流行健身过度的身材。”   纪昙闻言好奇地看过去,并没有觉得燕琛肌肉夸张,怎么就过度健身了呢?   胸肌也是软软的。   跟枕头一样。   “你看看你吃什么?”谢京鸢把菜单给了纪昙。   纪昙还没接就被燕琛伸手按住,“他不点别的,清粥白菜是给他吃的。”   谢京鸢挑了挑眉,询问纪昙,“不至于吧,燕总怎么这么小气,给人吃清粥白菜?我说了我请,点什么都可以。”   纪昙正要接菜单,燕琛开口道:“医生不让你吃别的。”   谢京鸢一听,转手把菜单交给俞青旭,“你点吧。”   “生病还是要听医生的。”谢京鸢对纪昙说。   纪昙嘴里没味道,菜品上齐,没味道的嘴巴里更加寡淡。   谢京鸢掠过纪昙锁骨上的痕迹,瞧了眼似乎小声哄纪昙吃饭的燕琛,放下筷子提了提声量。   “燕总,我们结婚还是很有好处的,简阿姨都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这是强强合作。”   谢京鸢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纪昙好奇地瞅了瞅,但是没问。   “等简阿姨和我父亲结婚,燕总嫁过来,婆婆变亲妈,岂不是十全十美?”   纪昙没完全恢复的小脑袋宕机,没清这过分复杂的关系,左瞅瞅右瞅瞅,没忍住小小“哇”了声。   燕琛对谢京鸢的话没什么反应,反而趁机往纪昙嘴里塞了口菜。   纪昙被燕琛袭击,立马忘了刚才谢京鸢的语出惊人,控诉燕琛,“坏人!”   燕琛捂住纪昙嘴巴不让他吐出来,“你比兔子多吃点,好不好?” 第33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燕琛等着纪昙软颊微动,咽了嘴里的菜才挪开手。   纪昙满脸不高兴地盯着燕琛。   燕琛完全看不出纪昙脸色似的,又夹起一片烫菜喂给纪昙。   燕琛就是根固执己见的木头。   纪昙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对软硬不吃的燕琛一点办法都没有。   纪昙瞪着燕琛放弃抵抗张开了嘴。   燕琛连忙喂了进去,直到喂完好几片鸡汤白菜,纪昙都吃了。   纪昙这么配合,燕琛反而有些不放心。   他没见过纪昙这么乖的时候。   燕琛目光犹豫地看向纪昙,纪昙预感不妙地蹙起眉心。   果不其然,燕琛下一秒小声问道:“你都咽下去了吗?可以张开嘴巴让我看看吗?”   纪昙用眼神和燕琛对峙,发现燕琛是认真的,气得起身就走。   他不要再被一只无脑听从主人安排、犟得像头驴的金毛管着了。   燕琛被纪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了惊,显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纪昙走出的距离比不上燕琛伸出的修长矫健的手臂。   纪昙被燕琛拉回座位。   燕琛丝毫没意识到纪昙生气的点,以为纪昙着急走,努力安抚,“你别着急,等我吃完饭和你一起回去。”   燕琛瞧着纪昙不太美丽的神情,补充道:“我很快的。”   纪昙看了眼慢条斯但默默加快进食的燕琛,更烦了。   纪昙冷着小脸儿,给自己扣上卫衣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不去看燕琛。   眼不见心不烦。   谢京鸢好整以暇地看完全程,开始怀念非常爱孙子惯孙子但是时时刻刻让孙子无可奈何的小老太太。   燕琛现在简直如出一辙。   谢京鸢今天不全是来看戏的,径直道:“燕总,你知道小俞之前在哪里工作吗?”   燕琛并不是很关注燕翰山的事情,对燕翰山小情人更是知之甚少。   他了解的是俞青旭长得很像苏沧东,之前是个直男有女朋友,被燕翰山看中后点名让俞青旭对接合作。   燕翰山又是砸钱又是砸资源,大张旗鼓让俞青旭在原公司的名声都不好了,趁机把人养在身边掰弯。   “谢氏?”谢京鸢说到这个地步,几乎算是明示了。   燕琛蹙眉掠过旁边谨小慎微吃饭的俞青旭。   俞青旭接收到来自燕琛的视线,拘谨道:“我之前只是谢总公司一个普通文员。”   谢京鸢勾起唇角扫了眼面色凝重的燕琛,纡尊降贵地跟俞青旭碰了碰杯,“别这么说,小俞的能力还是很优秀的。”   谢京鸢眼眸狭长,看人自带三分笑,风流随性。   俞青旭面颊红了红,连忙端起酒杯,“谢总过誉了。”   燕琛对上谢京鸢玩味的眸子,心脏沉了沉。   燕琛的神经被轻微的椅子腿后撤的拉扯声拽回。   “你要去哪儿?”燕琛回神,下意识看向手边起身的纪昙。   “…厕所。”   燕琛闻言点点头,“你快点回来。”   就好像去厕所都要和燕琛报备。   纪昙:……   纪昙默默撇撇嘴,消失在燕琛视线中,转身去距离餐厅一百米的快餐店给自己买了个汉堡。   “偷吃犯法。”523幽幽道。   纪昙狡辩,“吃一个,没事的。”   纪昙吃得很香,523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就…还可以。”纪昙之前工作忙到没时间吃饭,总是会点个香辣牛肉堡刺激愉悦味蕾。   这次发烧烧到味觉有些失灵。   食补当药补。   纪昙想吃个汉堡。   523道:“你又吃不了辣,眼泪都出来了。”   纪昙自然拿起洁白的餐巾纸浸浸眼角,“没那么辣。”   523嗤之以鼻,嘴硬的男人。   纪昙喝了几口冰可乐,缓解口腔的辛辣感,迟疑道:“你有没有觉得燕琛掌控欲很强?”   523觉得纪昙被辣糊涂了,“你不能因为他让你发烧喝清粥就随便污蔑人家,我承认他有点犟。”   非要一板一眼盯着纪昙。   跟天底下所有百依百顺、伏低做小但是用为你好限制你自由的大家长差不多。   523为主角攻正名,“但那他纯粹是笨的、不懂变通。”   纪昙听完,默默道:“…你怎么还偷摸骂他两句。”   纪昙的汉堡吃了大半,准备再喝两口冰可乐,把剩下的这几口吃完。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东西,从来没见过,可以让我尝尝吗?”   礼貌做作的男声从纪昙头顶飘过。   纪昙扭头看到燕琛佯装若有所思的俊脸。   523震惊且难以解,“他有毛病吧?他演什么?汉堡有什么没见过的。”   “不是,他以为他演得很巧妙吗?”   那令人尴尬到一眼就能戳穿的演技。   523有种想把燕琛脑子剖开看看的举动,抓狂道:“不是为什么啊?他自己不觉得莫名其妙吗?”   装什么天真小可爱呢?!   纪昙沉默两秒,把手里剩下的汉堡塞给燕琛。   燕琛不客气地一口填进嘴里,不出所料被噎住。   纪昙抿着唇,“善解人意”地递上自己喝剩可乐。   燕琛顺着可乐咽下汉堡,努力装作不经意扫过纪昙的单人桌面,“还有别的吗?”   “没了。”   燕琛松了口气,“那回去吧。”   纪昙回房间去脱下身上厚重的卫衣,燕琛待在书房给医生打电话。   “对,他吃了汉堡—辣的,喝了可乐—冰的。”   “会复烧吗?”   “吃了很多。”   “没有全吃完,剩下的被我骗走了。”   “好,我再观察观察,我好好盯着他,不让他再吃这些东西了。”   燕琛得到医生肯定的回复后才挂断电话。   燕琛喉咙还烧灼着辣椒的痛,皱眉喝了几杯冷茶勉强舒服点。   幸好纪昙很好骗,不然纪昙全吃完,第一个抗议就是他的胃了。   燕琛深觉自己掌握了带孩子的技巧,且很有天赋。   燕琛走出去就看到乖乖趴在他电脑旁的纪昙。   燕琛迟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纪昙烦烦地看着燕琛。   反正燕琛是非要看着他的,与其被他揪出来,还不如自己从这里等着。   纪昙“哼”了声,认命道:“还能干嘛?陪你工作。”   燕琛点点头,坐回上午的位置打开电脑,开始敲敲打打。   燕琛敲击键盘的声音很有节奏,纪昙听着听着又有了困意。   燕琛敏感地问道:“你困了吗?”   纪昙努力睁开眼,坚强地摇摇头。   燕琛继续舒缓地敲击键盘。   纪昙被燕琛敲键盘的声音催眠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扛不住地往下坠。   燕琛稳稳地捞住纪昙的小脸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   纪昙这次只睡了半个小时就醒了,耳畔还有浅浅的键盘声,纪昙扒了扒燕琛的胳膊,惺忪的语气软糯,“你松手吧,我醒了。”   燕琛臂弯用力,将纪昙扶正身体。   “等下。”纪昙不可置信看着燕琛电脑上字母字符乱飞的文档,一瞬间迷茫,“你不是在工作吗?你为什么敲的都是乱码?”   燕琛自然地关掉电脑,“我没有在工作,白噪音可以帮助入眠。”   纪昙糊涂了。   合着他刚才睡虫都是被燕琛勾出来的。   纪昙哑然,“你为什么要装工作?”   燕琛自然地曲解纪昙的意思,“你很乖,这是奖励。”   奖励纪昙舒舒服服的睡觉。   纪昙浅色的琉璃眸闪过不可思议,看着燕琛就像是在看不同物种。   “到底是谁让你这么付出了?”纪昙真的很生气,“你觉得你自己很高尚,很辛苦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辛苦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向你道谢?”   燕琛从这里敲了半个小时键盘,骗他工作其实是为了哄他睡觉。   让纪昙觉得燕琛很傻。   更让纪昙觉得以为燕琛要工作的自己更傻。   纪昙眼圈泛红,情绪崩溃道:“你这是道德绑架,你这是自我感动,没有你这样的。”   纪昙推开燕琛,“也没有你这样当别人朋友的。”   燕琛被纪昙推得肩膀微微后移,想要拉住情绪激动的纪昙,却被纪昙滚烫的泪砸到虎口,疼得燕琛瑟缩了下。   “团团,你乖你不哭。”燕琛揽住赌气要回房间的纪昙,直觉让纪昙走掉自己就没法哄好他了,“我做错什么,我道歉好不好?”   纪昙推搡着燕琛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想学金融的,是他们说让我继承家业,让我改了志愿。”   “我学不好金融,在国外挂科,他们非要去上山为我求学业符,雨下得那么大,我不让他们去他们不听,泥石流来了然后他们都……”纪昙满脸冰冷的泪痕。   燕琛听得心脏抽紧,死死地把泣不成声的纪昙搂在怀里,摩挲他的脊背,“不要说了,团团乖,不是你的错。”   纪昙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可他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难道怪一心为他的父母吗?   到最后,谁都怪不了。   “你跟他们一样,没有自我。”纪昙哭着说,好像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对方身上,才能感觉不那么愧疚,“到底谁让你们这么做了?”   纪昙知道自己很过分,享受着父母的给予到头来又埋怨他们的付出。   没有他这样过河拆桥、不知道感恩的孩子。   可他还是怨恨。   “对不起。”燕琛对纪昙诚恳地道着歉,“下次不会了,我再也不道德绑架、自我感动了。”   纪昙听不进去燕琛干巴巴的道歉。   燕琛不停地拍抚着纪昙肩背,等到纪昙情绪慢慢缓和才启声。   “我妈妈是简家的独女,我外公思想有些封建,他认为即便是独生女,家里的财产不应该交给女儿继承,而是交给女婿。”燕琛抱起纪昙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燕琛从茶几抽出几张纸巾,给哭得眼尾、鼻头红红的纪昙擦眼泪,“我外公中意的女婿是我的父亲,燕翰山。”   “我妈妈受到的教育先进的、前卫的、平等的。”燕琛顿了顿,“甚至有些偏激。”   纪昙含着泪看向给他讲故事的燕琛。   “她不认可我外公老旧的思想,她认为她自己可以撑起简家,不需要外人。”   “但是当时我外公跟我父亲已经商定好,等到两人成年,我父亲继承燕家的同时会娶我的母亲,并且继承简家。”   “为了阻止这场联姻,我妈她找了个人去勾引我爸。”   纪昙目光不解。   这样的联姻并不是出轨就可以取消的,而且燕琛的意思很明显,燕琛外公把燕琛妈妈当成一个工具。   出轨算什么,没有伤害到燕琛外公的利益。   女儿个人的幸福远没有简家重要。   “他是我爸第一个情人,也是我爸的初恋,他被我妈指使拿到我爸公司机密,让我爸损失十几个亿的大单。”   纪昙沉浸进去燕琛的故事中。   “我妈以为让外公看到我爸的无能,这场联姻就会取消。”燕琛话音一转,“我妈没想到,我外公为了救我爸公司反而加快联姻速度,为我爸注资救活了濒临破产燕氏。”   纪昙非常不解。   “我是我外公逼我妈生下的,她没法面对我,最好的态度就是漠视,我爸忙于工作更加没空我。”燕琛陷入回忆,“好像是我五岁那年,我爸发现当初害他跌入深渊的情人是我妈找的,两个人吵了很久要闹离婚。”   “燕氏的资产有简家的有燕家的,缠缠绕绕怎么都分不清,佣人都不知道她们到最后会跟燕家还是跟简家或者是都被开除。”   “那你呢?”既然资产分不清,纪昙轻声问:“你跟谁呢?”   燕琛看向纪昙,语气平静叙述,“燕家和简家有很多钱,多到能把人湮没,湮没到他们看不见我。”   燕琛成了燕家和简家的附庸,哪里会有自我,他只是黏到两边的黏皮糖。   纪昙察觉到来自燕琛身上的悲伤。   “没有自我,我可以慢慢学、慢慢找。”燕琛低头对纪昙道:“就像小时候没人和我玩儿,我学会了自己玩儿。”   纪昙忽然吸了吸鼻子,清透水润的琉璃眸望着燕琛。   “怎么了?”燕琛被纪昙看得心尖一颤。   纪昙纤长卷翘地睫毛掩下去,闷声道:“我学金融也可以的,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学什么都可以的。”   燕琛静静听着“嗯”了声。   纪昙眨着湿润的睫羽抬眼,尾睫缀着泪珠闪动,不大情愿承认道:“你键盘敲得也很好。”   纪昙父母抓着纪昙付出。   燕琛抓着他唯一的朋友付出。   纪昙不是怨恨别的,而是怨恨他们伤害自己。   愧疚被时间酝酿着不断地回忆起他们的好,不断地在脑海想念,不断地在现实失去,到了最后竟然变成怨恨。   不是父母的错。   也不是燕琛的错。   纪昙改变不了父母,可燕琛还活着,或许他能改变燕琛。   燕琛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纪昙脸颊的泪水,确认道:“你不哭了吧。”   纪昙看他一眼。   燕琛见纪昙没有继续掉泪,小声道:“你很难哄,但我还是把你哄好了。”   只需要讲讲故事就可以了。   纪昙跟小朋友一样,好骗又好哄。   纪昙不明白燕琛的口吻为什么有点骄傲,细白的手指轻轻推了推他肩膀,“你不是要找自我吗?那你先不要把苏辞镜的男朋友当成你的,你老是抱着我,这对吗?”   应该不对的。   然而燕琛忧愁地蹙起眉心,“可是我不抱你你就哭,我每次抱着你你就不哭了。”   昨晚发烧一次。   刚才一次。   都是这样。   燕琛总结道:“你太能哭了,哭得我心脏疼。”   纪昙从燕琛腿上爬下来,到旁边的沙发坐好,不知道燕琛哪里来的论调,当即否认道:“你瞎说。”   燕琛欲言又止,没反驳纪昙,怕纪昙小气又哭。   纪昙用手背蹭了蹭绯红湿润的眼角,“你不要把苏辞镜当成你唯一的朋友,多找一个朋友可能会好点。”   “你喜欢谢京鸢吗?”纪昙抿着殷红的唇线,“他跟你相亲两次了,你可以和他交朋友。”   燕琛不想跟谢京鸢交朋友。   谢京鸢总是坑他,今天告诉他俞青旭曾经在他公司工作的事,被他坑了三个亿的合同单。   要是苏辞镜在这里就好了,没准儿被谢京鸢坑两个亿就够了。   燕琛这么想着,更加深切地觉得苏辞镜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不要。”燕琛学着纪昙说话,强烈地表达自己鲜明的态度。   这辈子,他都跟谢京鸢做不成朋友。   纪昙腾地站起来,质问道:“你不听话?!”   燕琛深眸微微闪过恐惧,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没有!可以交朋友。”   顶多再被谢京鸢坑到破产。   纪昙还是不满意,皱眉盯他,“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燕琛:……   他不愿意,他刚才说了呀,明明。   纪昙评价道:“一点都不坚定。”   燕琛没了办法,小心翼翼询问纪昙意见,“那你觉得我到底应不应该交?”   523突然启声,“到底是燕琛掌控欲太强,还是你掌控欲太强。”   “怎么人家交朋友,你都得确定人选。”   纪昙听着523的话脑子也不清醒起来。   燕琛手疾眼快把纪昙接住,摸了摸纪昙的额头,笃定道:“你吃汉堡吃发烧了,你才不听话。”   纪昙被燕琛送回房间。   纪昙晕乎乎地推燕琛的手,“你别抱着我,我不哭。”   纪昙发烧时情绪都特别激烈,燕琛渐渐摸索出来,刚才才能那么快发现纪昙不对劲。   医生没过多久就来了。   反复高烧不是简单的着凉,纪昙有点肺炎的趋势。   医生开了好几袋液体。   燕琛看着医生给纪昙输上液,告诉了苏辞镜纪昙这边的情况。   苏辞镜说马上回去。   燕琛又多照顾纪昙一天一夜。   燕琛觉得自己熟能生巧,纪昙乖乖吃着他喂的饭、吃他喂的药,不闹脾气也不哭。   特别乖。   燕琛在纪昙输液的第二天,忍不住问道:“我把你照顾得好吗?”   纪昙回想着燕琛不断给自己喂没味道的白米粥,不断让他喝苦苦的药,连糖都不给他吃怕他咳嗽。   纪昙犹豫点点头,“…好。”   事实上,纪昙也不敢说不好,生怕燕琛又开始没自我地做点让他脑子飞飞的事情。   燕琛对纪昙的认可颇为认可,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苏辞镜回来已经是转天的下半夜了。   “团团睡了?”苏辞镜风尘仆仆站在纪昙房间门口。   走出来的燕琛点点头。   “俞青旭怎么回事?”苏辞镜眼底蕴着疲倦,稍稍靠在身后的墙上。   “你恐怕解决不了苏沧东的事,所以我直接叫你回来。”燕琛语气发沉,“俞青旭之前在谢氏工作,你知道的,我妈妈她现在正在和谁交往。”   简蓁即便和燕翰山离婚,也从来没有打消从燕翰山手里夺回本该属于她一切的想法。   简蓁,苏沧东,俞青旭,三个人串联到一起。   不由得让燕琛想起故技重施。   “你怀疑俞青旭是简蓁送到燕翰山面前的?”苏辞镜顿了下,“还是苏沧东?”   燕琛摇头。   这个他并不清楚。   “燕翰山发现了吗?”苏辞镜又问。   燕琛语气迟疑,“不知道,但是他送俞青旭到遇冶未必没有试探之意。”   一个当上两次的话,简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斗不过燕翰山。   空气静默下来。   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却不可避免地把他们牵扯进去。   密密匝匝如同蛛网,挣脱不出。   “吱嘎”,小小的开门声划破静谧的空气。   燕琛下意识扭头,看到穿睡衣困顿着走出来的纪昙,眼睛都迷迷糊糊没有睁开。   “是要喝水吗?”   纪昙点点头,鼻音“嗯”了声。   燕琛转身去给纪昙倒水。   苏辞镜站在纪昙斜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绵密的思念爬上纪昙浮嫣的脸颊。   纪昙被客厅明亮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勉强聚焦才看清来人,有些不敢置信看了好几遍。   苏辞镜轻轻勾起唇角,眼底漾开笑意,“宝宝。”   纪昙愣了下,被苏辞镜微凉的身体拥在怀里才有真切的实感。   乖了一天的纪昙开始“啪嗒啪嗒”落泪。   苏辞镜习以为常地用掌心抹去纪昙温热的泪珠,亲了亲他湿润软嫩的脸蛋,“委屈什么?”   苏辞镜一下子问到点上。   纪昙眼泪掉得更凶,指着给自己端水的燕琛,委屈道:“他欺负我。”   纪昙又担心燕琛脑子变得不正常,又被迫乖乖听燕琛的话吃一些乱七八糟他不爱吃的东西,发小脾气都很克制。   如今找到可依赖的人。   可不就委屈坏了。   纪昙埋在苏辞镜脖颈哭,苏辞镜是不信纪昙说辞的。   反正这个娇气包脾气上来,看谁都不好。   苏辞镜还是熟练地抚着纪昙的脊背,顺着他夸张地心疼道:“我可怜的宝宝,受苦了。”   燕琛皱眉看向颠倒黑白的苏辞镜,默默喝到刚才纪昙非要喝的水。   燕琛也不觉得纪昙说得是真的,纪昙在白天清醒的时候明明说他照顾得很好,现在明显是纪昙不清醒的状态下。   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呢?   燕琛谴责地扫过苏辞镜,“你没回来前,纪昙很乖的。”   你一回来就把人招哭了。 第34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苏辞镜闻言顶了顶纪昙鼻尖,佯装嗔怨,“为什么突然不乖了呢?宝宝。”   苏辞镜眼角醴红的小痣上挑,透出丝揶揄,故意问道:“团团专门欺负我,是不是?”   纪昙微微瞪大双眸,对苏辞镜堪称污蔑的话顾不上委屈,生气道:“苏辞镜!”   苏辞镜眼底的笑意更浓。   “乖,不生气。”苏辞镜安抚地含了含纪昙的抿紧的唇肉,亲昵地啄了啄,“男朋友就是用来让宝宝欺负的。”   纪昙还是不大乐意地看着他。   苏辞镜触碰到纪昙柔嫩的唇瓣,对纪昙略高的体温才有了实质的认知。   “怎么还没退下去?”   苏辞镜皱眉摸着纪昙还有些烫的脸蛋,心疼得无以复加。   “好了,你该睡觉了。”苏辞镜托了托怀里软绵绵的纪昙,轻柔摩挲着他纤薄的肩背,“我给你带了礼物,明天睡醒看,好不好?”   纪昙情绪高涨了点儿,依赖地搂住苏辞镜脖颈,乖乖趴到苏辞镜怀里点点头。   苏辞镜偏头吻了吻纪昙白嫩的耳尖,余光瞥见燕琛走过来。   “喝了水再睡。”燕琛举起插着吸管的玻璃杯,就差喂到纪昙嘴里。   纪昙确实是被渴醒才出来找水喝。   现在燕琛强硬地把水喂到他面前,纪昙又开始不情愿。   纪昙眼泪汪汪地扭头瞅着苏辞镜。   活像在说,你看到了吗?他这几天就是这么对我的。   让苏辞镜为他做主。   苏辞镜看懂纪昙的小表情,轻轻笑了下。   可爱死了,宝宝。   “宝宝喝啊,刚才不是说渴了吗?”苏辞镜假装不明所以,催促了声。   纪昙被苏辞镜堵得更憋气,就没一个人向着他的。   纪昙悲愤地喝了两口。   燕琛掠过没降低多少的水平面,“甜吗?”   纪昙只顾着和燕琛置气,喝得敷衍,被燕琛这么一问舌尖才品出缕缕甜味。   纪昙清润琉璃眸闪过诧色。   苏辞镜看出纪昙喜欢,哄道:“多喝两口,促进新陈代谢。”   纪昙犹豫着喝了大半杯。   燕琛端走剩下的蜂蜜水。   苏辞镜也抱着纪昙回了房间。   苏辞镜怕把外面的风霜带给还在生病的纪昙,洗了个热水澡才上床拥住困得闭上眼的纪昙。   纪昙被苏辞镜温热的身体密实地环抱着,熟悉的气味包裹着纪昙的感官,令人安心的安全感让纪昙逐步陷入深眠。   纪昙的烧经过三天两夜终于退了。   惦记着苏辞镜给他带的礼物,纪昙第二天起得很早。   苏辞镜舟车劳顿,等到休息够醒来时发现怀里空荡荡的。   苏辞镜下床去找纪昙,纪昙在外面的客厅里拼在家里刚拼了五分之四的乐高。   还有个指点江山的。   “你这里拼错了。”燕琛指了指摩天轮的上方的元件。   纪昙不听燕琛指挥,执意要这么拼。   燕琛静静地看着纪昙折腾了半个小时。   纪昙手指扒拉摩天轮,奇怪道:“它怎么不转?”   燕琛小心看了纪昙一眼,又指了指先前相同的地方,“因为你这里拼错了。”   苏辞镜飞了十几个小时把纪昙离开前心心念念没拼好的乐高带了过来。   纪昙不出所料,又惊喜又高兴。   败就败在纪昙好像是拼好了又像是没拼好。   外观与图纸一模一样,功能一样没有。   纪昙的乐高都是基础类的,大大小小他也拼了不下几十个,他不相信自己会错。   纪昙质疑燕琛,“你怎么知道?”   燕琛诚实道:“我家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自己拼的,可以转。”   纪昙忍气吞声又把摩天轮拆了重拼。   燕琛在纪昙对面坐下,一个一个给他递乐高元件,指挥道:“放这里。”   纪昙觉得燕琛烦,偏偏燕琛不看图纸都是对的。   纪昙在燕琛雷厉风行的把控中,十分钟将乐高拆掉的部分拼好。   还能转。   原来燕琛开公司靠不止是运气。   燕琛敏感察觉到纪昙飘过来的视线,心脏忐忑地跳起来,下颌线绷紧,“怎么?”   纪昙摇摇头,移开目光。   燕琛被纪昙看得紧张,纪昙不看他又感觉莫名失落。   “苏辞镜,”纪昙扭头,苏辞镜姿态稍微有些懒散靠在墙上,眼眸含着浅浅的笑,纪昙朝他招手,“这个给你。”   苏辞镜走过来,接住纪昙送给他的摩天轮,亲了亲纪昙软嫩的脸蛋,“谢谢宝宝,我很喜欢。”   燕琛掠过苏辞镜手里的摩天轮,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明明是他帮忙拼好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起码要象征性地问问他吧。   他也参与了的。   可讲些,那是纪昙的,纪昙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他本来就什么立场都没有。   燕琛不明白自己脑子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努力压了压这些不对劲却源源不断的情绪。   燕琛最后掠过苏辞镜明显喜悦的神色起身离开这个让他难受的场景。   苏辞镜将纪昙抱到怀里,心有余悸地贴了贴纪昙眉心,“以后可不敢让你玩水了,你烧了整整三天,我还不在你身边。”   “没什么关系吧。”纪昙不太在意道:“换季就是容易生病。”   苏辞镜想了想,“好像宝宝是对换季敏感点,每次都生病。”   纪昙点点头,习以为常道:“从小到大都这样。”   “小时候换季会反反复复发烧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都上不了幼儿园。”纪昙眨眨眼睛,“然后我一个星期都可以去花园里和小朋友们玩儿。”   纪昙眼巴巴看着苏辞镜。   苏辞镜面色不改,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有时能看到宝宝,有时又看不到呢。”   纪昙弯起眸子,“我生病的时候才能出来玩,不生病的时候都在上辅导班。”   苏辞镜附和道:“这也太辛苦了吧。”   “还好。”纪昙接受着苏辞镜夸张的称赞,扬起漂亮的小脸儿看向苏辞镜,“你之前说见过我,和我一起玩儿过,我怎么没印象了,你是哪个小朋友?”   “你那个时候四岁,我比你大五岁,我记得你不记得才正常。”苏辞镜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   纪昙从善如流改口,“那你说说你是哪个大朋友,我万一能想起来点呢?”   苏辞镜拂着纪昙发丝的指尖微顿,“宝宝好受欢迎,跟宝宝玩的小朋友大朋友都很多,我说了宝宝也想不起来。”   纪昙不再纠结,抬头亲了亲苏辞镜的唇角,“没关系,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苏辞镜笑了笑,眼尾的红痣跟着上扬。   苏辞镜掠过纪昙明媚的五官,忽然心脏披上薄金软暖的阳光。   “对,我才是宝宝的男朋友。”   苏辞镜回来了,谈合作的事就提上了日程。   下午,苏辞镜就约见了合作方。   纪昙没事儿就自己去逛商场。   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但是总待在酒店闷得慌。   纪昙逛着逛着,恰好看中一对主体为蓝色珐琅鸽子造型的袖扣,“这个多少钱?”   服务员礼貌道:“这款我们有优惠,不到三万元您就可以带回家。”   服务员将这对袖扣拿到柜面,方便纪昙近距离赏看,见纪昙神情有些犹豫,详细介绍道:“鸽子和蓝色珐琅都象征着自由,这是我们设计师对它的创作念。”   纪昙还是挺心动的。   “是给自己买的吗?你年纪太小可能有点压不住。”稳重的男声在纪昙耳畔响起,“不如选这对月光石的,颜色温和设计也很有巧思,价位也合适。”   纪昙下意识看向来人。   男人眼角挂着浅浅的皱纹,柔和了锋利的骨相,岁月沉淀阅历,绅士且平和。   有些眼熟。   纪昙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因此只把他当成“好心”人。   多管闲事。   “我要这个。”纪昙买下那对蓝珐琅的鸽子袖扣。   男人不觉尴尬,沉吟道:“是给男朋友买的?”   纪昙皱眉。   男人轻笑了声,“本来还不确定,你的表情看来是了。”   纪昙不想会这样莫名其妙搭讪的人,只等着服务员打包好袖口带走。   “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是你男朋友送你礼物。”男人打量着纪昙出色的容貌,笑道:“不然你很容易被人拐跑。”   纪昙越发觉得男人奇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昙拿到袖扣的瞬间,立马转头对男人道:“有病。”   男人大概是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直白、粗俗的评价,愣了下。   纪昙已经趁着男人愣神的功夫,出了店铺没入人群中。   “还挺有脾气。”   不过挺会选的,他儿子确实喜欢蓝色。   燕翰山收回视线,点了点他刚才为纪昙选的月光石的袖扣,“这个包起来。”   从厕所出来的俞青旭好半天才在宝石店找到燕翰山。   “翰山,你不用给我买这个,我不需要的。”俞青旭不好意思阻止道。   燕翰山扶了下俞青旭肩膀,“不是给你买的,小俞想要什么刷我给你的卡自己买。”   俞青旭霎时变得讪讪。   燕翰山像是没看到俞青旭难堪的神情,转而问道:“这次和燕琛出差的,除了你和苏秘书,还有个人?”   俞青旭想到那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纪昙,脸色白了白。   “对。”俞青旭不自在低下眼睛,“他叫纪昙。”   燕翰山若有所思,“苏辞镜带来的?跟燕琛关系怎么样?”   俞青旭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似的,“燕总不喜欢我,我也不清楚。”   燕翰山深眸微眯,淡淡扫过俞青旭。   “为什么不说实话呢?”燕翰山讲话不疾不徐,却犹如巨石压在俞青旭心头,“小俞是觉得那个漂亮坏脾气的小家伙会抢了你的地位?”   俞青旭猛地看向燕翰山,有种自己所有一切都被燕翰山看透的感觉。   俞青旭勉强露出个笑,“翰山,我怎么会那么想,纪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燕翰山似乎是开玩笑,眼里的情绪却平平,“可能是小俞是担心纪昙是被苏秘书送给我?”   俞青旭神情闪过慌张。   “翰山,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俞青旭抓住燕翰山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燕翰山锋锐的审视藏于看似温良的眸中,“小俞在害怕这个?”   俞青旭惊惶不定看向燕翰山。   燕翰山扫过俞青旭越来越惨白的脸,语气依旧平缓,“或者说小俞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担心送人的是苏辞镜?”   燕翰山话音落地,俞青旭大脑犹如遭受重击怔在原地。   俞青旭眼底蔓延上恐惧。   燕翰山他都知道。   燕翰山蓦地笑了声,“小俞,有什么想要的我买单。”   燕翰山点点自己的额角,“希望小俞忘记今天的不开心。”   俞青旭陷入巨大的恐慌无法自拔,直到燕翰山拿走那对月光石袖扣。   俞青旭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最上面的联系方式。   打了很长时间才接通。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俞青旭遏制不住吼道:“你还在赌?你知不知道燕翰山已经知道,当初遇见我是被你设计的!”   “他又不是傻子,就凭你跟我五分相似的长相,第一面就把你的底细摸清了。”男人畅快喊了句什么,像是赢钱的兴奋上头,“老子儿子都没跟老子长得这么像。”   俞青旭头晕脑胀,“苏沧东!既然他知道,你让我去他身边干什么?让他耍着玩儿吗?”   苏沧东找个了僻静的地方,“你喊什么喊?你前前后后到手几百万,被耍耍就能得到这么多钱,老子也愿意被耍。”   “你别忘了,你就是被他耍过,一只眼才瞎了。”俞青旭急速地吞咽着干涸的嗓子,眼球攀爬上血丝,“我只要钱,我不想把我的命搭进去!”   明明说好他只要成为燕翰山情人,探听燕翰山动向就可以。   俞青旭承认他拿到五十万定金,后来又被燕翰山大方送各种礼物迷花了眼。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和苏沧东有五分相似简直太幸运了。   否则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甚至看到苏辞镜身边带着比他更漂亮的小男孩,起了敌意。   他控制不住地想,难道苏辞镜要像苏沧东那样给燕翰山送人?   或者是送给逐渐成长的燕琛?   无论哪个结果,对他来说,都是威胁。   他还没来得及阻拦纪昙这个潜在的敌人。   苏沧东却告诉他,他从开始就被揭穿,他不过是被燕翰山耍着玩儿的蚂蚁。   燕翰山是什么人物,随便动动手就能把自己碾死。   他爱财,但是他不想死。   “你瞎担心什么?”苏沧东毫不在意,“斗法的另有其人,牵连不到你,你顶多就算是个逗趣儿的。”   苏沧东给俞青旭定了定心,“合同有效,到时候会把尾款打给你。”   苏沧东没等俞青旭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俞青旭在原地待了很久才缓过来,只要还有半个月,他就能拿到剩下的三百万。   没事的,俞青旭不断地安慰自己。   可俞青旭连自己是怎么离开商场、怎么回到酒店都不清楚。   “你怎么在这里?”纪昙走进楼下的咖啡厅,“我以为你在和苏辞镜谈合作。”   燕琛鼻尖嗅到来自纪昙身上甜腻的香气,兀地怔了下,随即看到纪昙拎着小礼盒坐到对面。   燕琛抿着唇线,“他们在楼上谈,我怕我搞砸合作,在楼下等着。”   纪昙托着下巴,不太解道:“你才是老板,干嘛总让苏辞镜谈?”   燕琛瞥见咖啡厅隔断石柱上面旋转的摩天轮,深眸颤动,闻言脱口而出道:“你心疼他?”   纪昙抬眼,清透的琉璃眸流露出来的目光都是暖色调的静谧。   夹杂着丝丝不解。   燕琛敛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燕琛偏移开视线,“我从小就不大和人沟通,开了公司每次谈合作都失败,专业的事还是专业的人来做。”   纪昙没在意燕琛之前说的话,弯起眼睛,“就像丞相不管粮田,不管刑法,只管百官。”   纪昙笑吟吟的精致小脸儿闪过燕琛的眸底。   燕琛“嗯”了声,不可避免地耳尖有些烫,撇过脸去,“你要吃点什么吗?你可以和我一起等苏秘书。”   纪昙没有客气,点了个小蛋糕。   燕琛看了眼纪昙点的蛋糕,欲言又止。   纪昙警惕地提前打断,“我不会咳嗽的。”   哪有人吃了两口甜的,就立马咳嗽的。   他不至于身体弱成那样。   燕琛将话咽了回去。   等到纪昙的小蛋糕上来,燕琛轻轻咳嗽两声。   纪昙吃着小蛋糕寻声望去,眼底洇着不解,“你咳嗽了?”   燕琛矜持地点点头,然后礼貌道:“你可以把蛋糕分我一半吗?”   纪昙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没有半个手掌的大的小蛋糕,埋下头四个角儿各咬了口,含糊不清道:“都吃过了。”   燕琛多要了个托盘,往纪昙那里推了推,“没关系的。”   纪昙震惊地看着燕琛。   燕琛神色不变,很坚持的模样。   523突然插话道:“他又想骗你吃的,第二次谁还会上当?”   “当然。”523忿忿道:“第一次也没有上当,他演技太烂了。”   “可是你咳嗽了。”纪昙用叉子戳着小蛋糕,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盯着燕琛振振有词道:“你说过的,咳嗽不让吃甜的。”   燕琛:……   燕琛默默把推到纪昙面前的托盘拉回来。   纪昙头一次战胜燕琛,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燕琛不解地看向纪昙。   纪昙笑得更加大声,越笑越停不下来,最后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燕琛蹙紧眉心,起身走到对面,宽厚温热的手掌抚着纪昙的后心,幽幽道:“你也咳嗽了,蛋糕分我一半。”   523:“…好幽默的男人。”   纪昙没想到嘲笑燕琛把自己搭进去了,分了燕琛一半被自己玷污过的惨不忍睹的蛋糕。   纪昙闷闷气道:“难怪你没有朋友!”   燕琛慢吞吞用小勺子舀着小蛋糕吃,反驳纪昙,“苏辞镜是我的朋友。”   纪昙被噎了下,随即道:“只有他一个。”   燕琛吃完盘子里根本没有多少的小蛋糕,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   “其实还有一个。”燕琛对纪昙道:“我九岁的时候还有个朋友,他是我第一个朋友,他经常和我们一起玩儿。”   纪昙捕捉到燕琛的用词,“你们?”   燕琛点点头,介绍道:“他很受欢迎的,我们陪着他玩儿,这是两个部分。”   燕琛努力和燕琛形容。   纪昙瞬间就明白了,因为他就是曾经的一个部分,属于被人陪着玩儿的那个小中心。   “我觉得他应该不算你的朋友。”纪昙嘟囔了句,要是燕琛说的这种情况,那个小中心被那么多人围着转,大概率是不认识燕琛的。   不认识算什么朋友?   燕琛抽出纸巾,给纪昙擦了擦鼻尖沾上的抹茶粉,“你说什么?”   纪昙任由燕琛擦,“我是说,你跟你朋友玩儿什么?”   燕琛顿了顿,他也不知道。   燕琛犹豫道:“我玩儿我的,他玩儿他的?”   纪昙微微瞪大双眸,“朋友不都一起玩儿吗?”   何况陪着小中心玩儿,处在下位的大家都是平等的有什么不能一起玩儿的。   燕琛指尖摸上自己的左脸,语气骤然沉痛下去,“他脾气很坏,还咬人,我不敢跟他一起玩儿。”   “那你说他跟你们一起玩…?”   燕琛补充道:“我当他们游戏的背景板。”   …好吧。   这也算是一起玩儿。   “我还有朋友合照。”燕琛顶着纪昙好奇的目光,微微顿了顿,有些惋惜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弄丢了。”   “我也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纪昙趁机奚落道:“那你唯二的朋友都没了哦。”   虽然燕琛第二个朋友在纪昙看来不算是朋友,是燕琛自己定义的。   燕琛:……   把他的摩天轮送给自己的男朋友。   还嫌弃他让自己男朋友多工作。   最后还嘲笑自己没朋友。   燕琛忽然前倾把纪昙还剩下一口的小蛋糕没收,自己吃了,委屈地小声道:“你真坏。”   纪昙气得想挠抢他小蛋糕的燕琛,到底谁坏啊?   纪昙愤愤回击道:“你才坏!”   等到苏辞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满脸不高兴的纪昙和面无表情的燕琛不吃不喝、对向而坐,看起来像是闹了矛盾。   苏辞镜毫无疑问选择哄纪昙。   “宝宝,”苏辞镜抱起纪昙,摸了摸他生闷气的小脸儿,“怎么不开心?”   纪昙不他,满心满眼都想抓死燕琛。   苏辞镜拿起桌上的小礼盒,故意问道:“宝宝,这是买给我的吗?”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精美的袖扣,波光粼粼的深蓝色幽邃神秘,珐琅镶嵌在鸽子腹部,造型也新颖别致。   不约而同将桌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苏辞镜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捏了捏纪昙柔软细嫩的手指,“好漂亮,宝宝给我戴上好不好?”   “我最喜欢蓝色了。”   燕琛目光落在那对蓝色珐琅袖扣上,眼神复杂。   都是喜欢蓝色,他什么都没有。   自己好好照顾纪昙那么多天,纪昙还说自己坏。   燕琛眉骨下压,锋利俊美的五官竟显出丝微弱的可怜。   燕琛骤然起身离开,汹汹的背影没有狠厉,宛若小朋友吵架置气一般。   纪昙下意识看了眼突兀走掉的燕琛。   有些不可思议,他还生上气了?   “团团?”   苏辞镜的声音拉回纪昙的思绪,纪昙回神转向苏辞镜,撇撇嘴,“你根本不喜欢蓝色,你喜欢黑色。”   所以纪昙才犹豫半天,要不要买下这对袖扣。   “可是宝宝。”苏辞镜亲了亲纪昙软嫩的唇瓣,眼尾的醴红的小痣漾起愉悦的笑意,“你排在我喜欢的颜色前,你排在我喜欢的食物前,你排在我喜欢的一切最前面。”   “无论你给我什么,那就是我喜欢的标准。” 第35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苏辞镜听完来龙去脉,眼底蕴笑,“因为燕琛抢小蛋糕生的气?”   “宝宝有这么爱生气吗?”苏辞镜指尖轻轻拂过纪昙怏怏不乐的小脸儿。   苏辞镜轻声哄道:“不跟燕琛生气了,看在宝宝生病他照顾你的份儿上。”   纪昙抿着唇瓣控诉他,“你少哄我,你和稀泥,你都不向着我。”   “哪有?”苏辞镜捏着纪昙热乎乎的手耐心道:“我赔宝宝一个小蛋糕,可以吗?团团两只手拿着的那么大。”   纪昙别别扭扭地扣着苏辞镜冷白劲瘦腕骨处的袖扣。   “我不要蛋糕。”纪昙小声道。   纪昙细嫩的指尖时不时搔过皮肤,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苏辞镜意识到什么,低头掠过腕间那抹鲜呈的蓝色。   漂亮,精致。   一份需要特地挑选的礼物。   “团团最开始去商场是打算给燕琛买礼物,是吗?”苏辞镜询问道。   苏辞镜对纪昙的性子很了解,解决不到纪昙根本原因,怎么哄都哄不好。   偏偏纪昙不愿意自己说。   苏辞镜好容易隐隐猜到纪昙闹脾气的原因。   纪昙才终于开了尊口,闷闷“嗯”着。   苏辞镜抚着纪昙的脊背,往怀里揽了揽,“团团是想谢谢燕琛对你的照顾,对不对?”   纪昙不吭声,是默认的意思。   “宝宝怎么这么乖啊。”苏辞镜心头发软地啄了啄纪昙柔嫩的唇瓣。   纪昙小脾气被苏辞镜顺下来,才伸手搂住苏辞镜脖颈埋怨地小声说:“可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给他买什么,挑来挑去只发现一对适合你的袖扣。”   苏辞镜好笑又无奈。   “乖宝宝。”苏辞镜笑了声,戏谑道:“看来还是我在团团心里比较重要,给别人选着选着礼物最后变成给我买了。”   纪昙禁不住逗,板着小脸儿咬了苏辞镜一口。   苏辞镜“嘶”了声,开始乱提建议,“既然燕琛抢了团团的小蛋糕,就当抵了他的照顾,什么都不给他买,谁让他欺负宝宝呢。”   纪昙一时听不出苏辞镜话里真假,迟疑道:“这不好吧?”   苏辞镜愈发义正辞严,“有什么不好的,团团想感谢他,他却非要抢宝宝一口吃的,太坏了。”   “这种坏人就不应该得到任何感恩。”   纪昙被苏辞镜夸张的用词砸得迷迷糊糊。   燕琛吃口蛋糕到苏辞镜嘴里怎么好像要入刑了呢?   “不至于吧,他好像也没那么坏。”纪昙挠着苏辞镜手心,犹豫道:“燕琛除了独断专行点,其他的还好?”   “他有陪我打点滴,还按时给我量体温,总是提醒我喝水。”纪昙别别扭扭道:“我想谢谢他的。”   “可是…”   苏辞镜轻轻攥住纪昙不安乱动的指尖,补充道:“可是团团不知道怎么和燕琛说,所以想买个礼物谢谢他。”   纪昙眸光清润润地看着苏辞镜。   苏辞镜安抚地亲了亲纪昙的眼睛,“没关系的宝宝,我带你重新给他选个礼物,好不好?”   纪昙下意识点了点头。   苏辞镜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乖。”   纪昙眨了眨眼睛,感觉哪里不大对,“苏辞镜,你刚才说燕琛坏话是不是在故意逗我?”   苏辞镜没忍住轻笑了声。   “苏辞镜!”纪昙气得揪苏辞镜的耳朵,“逗我很有意思吗?”   苏辞镜刚才就是在逗他,现在还好意思笑。   什么为他主持公道,什么向着他,全是装的。   苏辞镜覆住纪昙没用多少力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没有逗宝宝,宝宝老是嘴硬心软,我不想让宝宝对别的男人产生任何情绪,哪怕是愧疚。”   “情绪多了,关注就会变多。”苏辞镜平缓叙述着,“愧疚就忍不住在意,久而久之目光就会聚焦过去。”   纪昙望着苏辞镜的眼睛,被他眸底析射出来笃定的认真撞了下。   “我才更需要宝宝。”苏辞镜轻声轻语,怕惊动纪昙似的,明明是俯视的姿态,神情却低卑到仰望纪昙,“别人都没我需要宝宝。”   纪昙忽然就说不出话。   纪昙也想不起当初为什么答应苏辞镜交往,可能是父母离世使他的世界骤然坍塌,无依无靠的时候苏辞镜伸出手拉住了他。   也可能是苏辞镜对他细细讲着自己只有一点点记忆,关于他和他小时候的相识。   竟然那么久之前就认识了吗。   苏辞镜原来不是无缘无故闯入。   童年那段他记忆并不清晰的时光,为第二次相识增加了厚重。   让纪昙惊觉他和苏辞镜的缘分竟可以绵延到现在。   迅速剥去纪昙熟悉事物的陌生世界,突然走进来一个老相识。   熟悉的,安心的。   令人有安全感的。   无法抗拒。   纪昙开始试探着回握住苏辞镜伸出来的手,忐忑中被纳入可靠坚实的怀抱,温暖着纪昙的孤寂。   几乎没有思考,纪昙依赖地沦陷下去。   纪昙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把苏辞镜当男朋友还是当哥哥,哪个更多些。   他需要的是爱人还是亲人,这个界限在和苏辞镜相处中越来越模糊。   苏辞镜从来没有问过他,当做不知情,任由纪昙依赖着。   现在,纪昙望着苏辞镜的眼睛。   纪昙从未这么清楚地认知到。   苏辞镜需要的是一个爱人。   苏辞镜在他不确定的情感需求中患得患失。   缺乏安全感的是他,又不止是他。   还有将自己的需要淡化到边缘,甚至被正视都很少的苏辞镜。   纪昙鼻头突然酸了酸。   苏辞镜看着纪昙骤然泛红的眼圈神情微顿,皱眉将人抱起,轻轻抚着他纤薄的背,声线放低哄问道:“怎么了宝宝?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吗?”   纪昙小猫儿似的柔柔蹭了蹭苏辞镜的脸,抿唇在他耳畔小声道:“苏辞镜,我喜欢你的。”   苏辞镜身体陡然僵了瞬。   “我…”苏辞镜的声音仿若按下暂停键,迟迟无法出声。   苏辞镜闭眼,低头埋在纪昙软白馨香的颈窝,深深嗅闻,“我知道的,宝宝肯定是喜欢我的,不然宝宝当初怎么会同意我成为宝宝的男朋友。”   纪昙和苏辞镜一起好好地逛了逛,不仅买了送给燕琛的谢礼,苏辞镜还买了一些适合纪昙的小饰品。   纪昙扫过苏辞镜手里满满当当的手提袋,“也太多了。”   苏辞镜空出一只手牵纪昙,笑了笑,“谈成合作,奖金富裕了自然要给团团花的。”   纪昙每次都对苏辞镜只要是合作谈必成的这件事感到惊奇。   “你的嘴巴很厉害。”纪昙真心实意夸奖道,毕竟纪昙没有见过比苏辞镜还会说话的人。   苏辞镜对纪昙的赞赏微微挑眉,揽着纪昙纤韧的腰身将人拐到隐蔽的角落,“宝宝,亲一亲才知道厉不厉害。”   “…唔…苏辞镜…”   苏辞镜捏着纪昙细白的下巴,含着纪昙软糯的唇肉轻轻咬了下。   纪昙吃痛张开嘴,苏辞镜如游鱼入水钻进纪昙香甜的口腔,攫取住纪昙滑软的舌尖嘬吸。   纪昙分泌的津液不断被苏辞镜吞咽,相同,纪昙精巧的喉结也急促地滚动着。   苏辞镜牢牢将纪昙锁在怀里,指腹的薄茧摩挲纪昙的咽骨,引导着,“宝宝慢慢呼吸,不要被呛到。”   纪昙白嫩的脸蛋逐渐染上层层绯红。   苏辞镜慢慢分开与纪昙黏腻纠缠的唇舌,抚着纪昙脊背帮他顺气。   纪昙埋在苏辞镜胸前,“我不要再买了,我想回去。”   苏辞镜温热的掌心揉了揉纪昙的肩头,妥帖地纪昙的卫衣帽子给纪昙戴好,“好,我们回去。”   回去的时间将近傍晚。   本应该早早回去的燕琛却不在房间。   纪昙拿着礼盒在燕琛房间外面徘徊,“他不在?”   苏辞镜挂掉电话,点头,“他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来。”   纪昙只好暂且搁置给燕琛送礼物的计划,和苏辞镜吃了属于他们两人的晚餐。   实际上晚饭过后,燕琛都过了很久才回去。   燕琛被燕翰山约在一家情人餐厅。   “这家店我带你苏叔叔也来过。”燕翰山无不感怀道:“说起来,他是我交往的第一个人。”   “可惜他欺骗了我。”燕翰山轻晃着酒杯中淡黄色的液体,“你妈指使的。”   燕琛深眸微低,动作优雅地切割盘中的合成牛排放进嘴里,然后用叉子卷起宛若橡胶的意面放到燕翰山盘子里。   燕翰山表情凝滞,不解道:“小孩子可以这么挑食的吗?”   “你不挑食你吃。”燕琛不想吃可以在嘴里跳橡皮筋的意面。   燕翰山对燕琛作为父亲不算了解,但是商人对于察言观色是天赋。   “怎么?”燕翰山关心道:“跟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   燕琛闻言眉心蹙了蹙,“我没有男朋友。”   燕翰山提醒道:“那个脾气很坏但是很漂亮的小男生。”   燕琛眉毛拧得更紧,“他不是我男朋友。”   燕翰山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我没说名字,你就知道是谁。”   燕琛放下刀叉,剩下的一半合成牛排静置在铁板上。   燕琛静静地看向燕翰山,眸光留存一丝探究。   燕翰山最讨厌燕琛这点不随他,几件破事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从小就这样。   燕翰山丝毫不怀疑燕琛小时候不说话,是因为燕琛好懂不用说话别人就能猜个七七八八,燕琛哪里用得上说话。   多半是惯的。   “想问什么?”燕翰山对燕琛还是有些父子宽容的。   燕琛深眉蕴起难解的褶皱,“我照顾了他、照顾得很好,他也觉得我照顾得很好,但是他把我和他一起拼的乐高送给他的男朋友。”   “因为我在喝咖啡,他男朋友在工作,他心疼他男朋友,他就骂我很坏。”   “他对我一点也不好,他才很坏。”   燕翰山眯眼看着为情所困的儿子,十分想不通,燕琛深情这点到底是遗传他和他妈哪边的基因。   据他所知,简蓁换得没他勤,但身边的人也没在她身边待超过一年的。   果然,孩子还是要从小教。   没父母教,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傻得没眼看。   燕琛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眉梢似乎舒展了些,“他也没那么坏,大多时候还是挺乖的,发小脾气也很好哄。”   燕翰山听不下去燕琛冗长少男心事,敲了敲桌子,“儿子,爸爸只给你一次机会问问题,抓紧时间。”   燕琛掀开眼皮,深眸落定,“这次他真的很过分。”   燕翰山“嗯”了声,示意燕琛继续。   燕琛犹豫道:“那我还是哄他的话,他下次会不会更过分?”   燕翰山甚至有点欣慰,“你要是一直低姿态,会变得廉价,这就是现在流行的说词—舔狗。”   “所以儿子,你要有的放矢,你知道什么是欲拒还迎……”   燕琛不礼貌地打断燕翰山,真心实意询问道:“但他的脾气真的很坏,我不哄他,他真的不我怎么办?”   白说了。   燕翰山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燕琛十九岁有这个想法他觉得很正常,燕琛二十九岁还是这个想法他觉得他这个儿子缺少足够的“阅历”。   阅男人,阅女人。   阅人。   “燕琛,你知道你从小到大最严重的毛病是什么吗?”燕翰山话音一转,“是掌控欲太强。”   “你不能完全得到的就一点都不要。”燕翰山举了个例子,“就像我和你妈离婚时,你找的小朋友,你想跟人家一起玩儿,偏偏那个小朋友很受欢迎,属于不了你一个人,你就不愿意和人家一起玩儿。”   燕琛皱眉回想着,反驳道:“我有在跟他一起玩儿。”   燕翰山不置可否,“徘徊在他的圈子外又不彻底远离,你舍不得那个小朋友又不想像其他人泯然众矣,你就一直在圈子边缘待着。”   想引起注意。   或者想用这种方式割舍掉不属于他的小朋友。   燕琛一直控制在小朋友能看见却无法深入接触的的距离。   “但你年纪小没现在隐藏得好,最后忍不住把你奶奶留给你的蓝色玉坠送给了人家。”燕翰山摇头笑了声,“那是你奶奶让你送给你未来媳妇的。”   燕翰山故意促狭道:“燕琛,你那个时候都九岁了,应该明白传家玉坠,送给孙媳妇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吧。”   燕琛拉平唇线。   “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燕翰山失笑,“你要是九岁开通情窍,现在就不会问我到底应不应该哄人。”   “只是,无论哪种关系,你都想要极致的唯一。”燕翰山并不赞同道:“太极端了。”   “燕琛,你不能让他把你排在他男朋友前面,这不合。”燕翰山开了个玩笑,“当然,你要是小三当我没说,现在小三确实独得恩宠。”   燕琛眸光闪了闪,“小三就可以当唯一了吗?”   燕翰山被骤然噎住,冷笑道:“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他男朋友会不会打死你,我不清楚,你老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太特么丢人了。”   驰骋沙场的老江湖,儿子是个纯情菜鸡还为爱做三。   燕翰山还不如自己先用家法了决燕琛。   燕翰山叹了口气,“好好当人家朋友呗,摸两下解解馋算了。”   燕翰山三观也没正到哪里去的话,让燕琛情绪更加失落。   燕琛小声道:“我还不是他朋友。”   纪昙是他最好朋友的男朋友。   燕翰山:……   他就不适合和儿子搞亲子情感沟通,迟早被气死。   燕翰山果断转移话题,“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嘛,听说苏辞镜又新谈下一场合作?”   燕琛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拿起刀叉继续切割他没吃完的牛排。   “苏辞镜真的挺能干的。”燕翰山放下酒杯,碰撞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他是苏沧东的儿子,苏沧东能骗我,他的儿子就能骗你。”   燕琛淡淡道:“他不会的。”   燕翰山嗤笑了声,像是讽刺燕琛的天真,“燕琛你有没有考虑过从遇冶回到燕氏,燕氏才更是适合你发展的舞台。”   “遇冶的东西,苏辞镜可能看不上,燕氏庞然大物伫立在哪里,即便不心动也会多看两眼,看着看着内心的欲壑就变成听不到回响的深渊。”   燕翰山叹息道:“燕琛,人性就是如此。”   燕琛吃完最后一口,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的酱汁。   “我不会回燕氏。”燕琛启声道:“燕氏确实很吸引人,我妈为了燕氏用苏沧东给你下套,你为了燕氏佯装不知故意入局、让我外祖注入资金趁机套牢简家。”   “在燕氏第二次危机时,拿着第一次被害的证据从我妈手里分走大部分属于她和简家的财产。”   “我妈一个局被你反设计两次。”燕琛欠了欠身,“我没我妈聪明,我也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遇冶就够我这辈子过活。”   燕翰山几十年从未见过的洒脱,竟然在自己儿子身上见到了。   莫名有种怪诞的滑稽。   燕翰山遥遥掠过越来越远身姿却依旧挺拔的燕琛,忽而勾起唇角,“臭小子,你的遇冶难道就只靠了你自己吗?”   燕琛迟早会明白,没有燕氏,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不会短短七年做到现在这种规模。   资本才是哺育资本的温床。   燕琛略有些疲倦地回了酒店。   之前纪昙生病时,如非必要他从不离开,生怕高烧的纪昙有什么需要。   在酒店整整三天一步不出也不觉有什么。   现在反而有些不想回去。   燕琛打开门,没在客厅看到亲密细语的两个人,神经莫名松弛下来。   燕琛揉揉额头,唇角平直。   燕翰山说得对,确实是他想要的太多。   但那是不对的。   纪昙的男朋友是苏辞镜,他不能要求纪昙把自己放在首位。   他可以退一步。   纪昙总是觉得自己作为苏辞镜朋友这个身份,管兄弟的男朋友管得太多太过界。   其实,他可以和纪昙也成为朋友。   那样纪昙应该能够接受了。   这样的话,纪昙还能成为自己第三个朋友。   燕琛神情情不自禁柔和下来。   一举两得。   纪昙也不会拿着自己没朋友这件事嘲笑他了。   燕琛看了眼手里的礼物,想起苏辞镜总是在纪昙生气的时候给纪昙买各种东西哄他。   他应该也可以哄好纪昙。   他照顾纪昙时,纪昙乖得时候是大部分的。   一点点不乖时,也很好哄。   等明天吧,明天他就把礼物送给纪昙。   他就可以和纪昙做朋友了。   燕琛踟蹰地想要给礼物选个好位置。   纪昙早上起得很早,燕琛有时候都没纪昙醒得早。   燕琛想第一时间就让纪昙看见他送给纪昙的礼物,放在客几上,再写张纸条。   燕琛这么想着走到客厅,兀地瞥见客几中间的礼盒愣了下。   “燕琛,谢谢你在生病的时候照顾我,辛苦了。苏辞镜的父亲重病入院,我和苏辞镜买了机票准备连夜飞回去,没来得及提前通知你不好意思。”   “桌子上这个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纪昙。”   燕琛指尖绷紧捏着手里薄薄的纸张,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燕琛过了半天才放下纪昙留下这条信,打开了纪昙送给他的“谢礼。”   是枚领带夹。   金黄色,尾部是枫叶造型。   好像秋日代表分离的落叶。   燕琛不大喜欢。   燕琛将它攥进掌心,又拿起他给纪昙买的礼物,一起回了房间。   纪昙和苏辞镜已经坐上了回去的飞机。   不同的是,来的时候是燕琛。   回去的时候变成了谢京鸢。   苏沧东病重这件事就是谢京鸢告知苏辞镜的。   “你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谢京鸢长眸微挑,“这次有个人想见你。”   苏辞镜似有所料,“简蓁?”   谢京鸢含笑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很多力气。”   “不如,你别跟燕琛干了。”谢京鸢瞥过纪昙紧张窥探的神情,扬唇,“跟我干吧。”   “不行,我不同意。”纪昙扒着旁边座椅上的苏辞镜,隔着过道和谢京鸢对峙。   谢京鸢笑笑,“你不同意?”   纪昙点点头,“苏辞镜听我的。”   谢京鸢好像还想说什么,苏辞镜截断道:“承蒙谢总厚爱。”   谢京鸢被拒绝也无所谓,“我是没什么关系,总有你拒绝不了的人。”   苏辞镜眼皮跳了跳。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什么用。   苏辞镜拉了拉纪昙身上的小毯子,“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要操心睡觉吧。”   纪昙想起什么,“我们就这样走了,燕琛会不会生气,我们应该给他打个电话的。”   而不是没什么诚意地留个纸条。   “没关系。”苏辞镜唇边的弧度淡了下去,“都是朋友,他不会在意的。”   何况是燕翰山故意拖着燕琛。   打电话告诉了又能怎么样。   纪昙被飞机颠簸地困倦地闭上眼,认可地点点头,“我和燕琛也是朋友。”   “我以后不会在笑话他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纪昙后知后觉自己很过分,弥补道:“我当他第二个朋友。” 第36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苏辞镜从来不和纪昙提起他的家事。   苏沧东找上门来,纪昙才知道苏辞镜有个滥赌成性的父亲,并且苏辞镜这些年私下陆陆续续给他父亲转了不少钱。   这次苏沧东重病,苏辞镜也没带上纪昙一起,把纪昙送回家,自己单独去的医院。   “一共四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衣帽间、一间书房,剩下一间专门放苏辞镜送你的礼物。”523幽幽道:“按照苏辞镜送你礼物的速度,房间塞满看你往哪儿放。”   纪昙将乐高放进玻璃柜中,又将其他的小物件摆好。   523突然问道:“那是什么?”   纪昙关抽屉的手顿了顿,从最里面拿出被金丝嵌合的蓝晴翡翠吊坠。   淡金色的阳光照映,吊坠宛若湖蓝的水流动,柔和夺目。   纪昙努力回忆着,“有个小朋友送我的,让我只跟他玩。”   523问:“你答应了?”   纪昙将吊坠放回去,“应该是,太漂亮了,我当时很想要。”   523嘀咕道:“听起来很像苏辞镜,他不是说和你从小就认识?”   被523提醒,苏辞镜口中叙述的小事渐渐和纪昙四岁不甚清晰的记忆重合。   “我不记得是不是他。”纪昙摇摇头,“不过听你这么说,确实很像。”   523不以为然道:“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纪昙想想也是,重新把吊坠拿出来,回到卧室随手放到床头柜上。   纪昙洗完澡出来,苏辞镜的消息正好弹出。   “宝宝早点睡,我晚点回去。”   纪昙看完就摁灭手机。   523莫名开口,“苏辞镜哪儿都好,就是太优柔寡断。”   可是话说回来,那毕竟是苏辞镜的父亲。   纪昙静静听着,兀地打断:“523你以前还催我完成任务的。”   现在连燕琛的名字都很少从523嘴里听到。   523机械音紊乱一瞬,很快恢复,“我催你又能怎么样,燕琛愿意相亲,他照顾你时也没那么工作狂,这样都找不到对象。”   “谁知道这个任务怎么完成。”   纪昙没出声。   其他任务主角攻都是不愿意恋爱,可燕琛愿意相亲。   要是对工作关注度太高耽误燕琛的爱情,偏偏燕琛愿意腾出时间照顾人。   任务处处都不是难题,反而更加无法下手。   纪昙忽然开口,“燕琛性格有问题,他想要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恋人。”   523震惊道:“怎么可能?”   燕琛完全没有纪昙说的这些迹象。   523甚至以为是不是纪昙多想了。   “那燕琛为什么会这么照顾苏辞镜的男朋友?”纪昙反问。   523噎了噎。   纪昙回答道:“燕琛不想失去苏辞镜这个唯一的朋友。”   而且纪昙最近才想到一件事。   “苏辞镜其实也只把燕琛当朋友。”   所以燕琛愿意接受这段友情,其他更深的方面,纪昙也就不知道了。   523觉得不大对劲,“可是苏辞镜有你。”   苏辞镜作为朋友有个深爱的男朋友,并不能完全属于燕琛。   纪昙知道523的意思,“燕琛对恋人的条件要比对朋友的条件严苛。”   523干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吧,没有人愿意完全属于一个人。”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爱人。   这不可能存在。   纪昙点头,“所以这个任务迟迟推进不了。”   523听着都有些泄气,“那怎么办?这是法治社会,燕琛的要求完全行不通。”   纪昙静默半晌才道:“燕琛必须意识到全心全意相爱的两个人也有对方不能触碰的底线和原则。”   这是个好主意,但是怎么执行呢?   “全心全意相爱?”523问,“你和苏辞镜算吗?你们要是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在燕琛面前吵一架表明态度可行吗?”   苏辞镜和燕琛同样是工作狂,过着同样的生活。   苏辞镜是纪昙可以找到与燕琛最相似的样本,他和苏辞镜谈恋爱,就是为了让沉溺于工作的燕琛看到生活的多样性。   他和苏辞镜的恋爱这件事本来就是助推燕琛恋爱的工具。   523的提议都十分合。   然而这不是纪昙作一作,和苏辞镜闹一闹,让燕琛看到后就可以改变燕琛想法的。   纪昙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闭上眼睛,“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辞镜还在医院。   苏沧东身体坏了又常年烟酒,吐血被送入医院,切下三分二的胃。   苏沧东插着胃管躺在病床上,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实质化起来,具象地体现出苏沧东的年纪。   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你那个小男友呢?叫什么纪昙的。”苏沧东咧嘴一笑,“怎么也不过来见见他要死的公爹啊,没礼貌。”   苏沧东咂摸,“那小子长得漂亮性子还娇,哪家的小少爷被你捡漏了吧,难怪他嫌弃我。”   苏辞镜淡淡道:“医生嘱咐你多闭嘴。”   苏沧东要是能听苏辞镜的,也不会混了半百。   “你爹我啊,死了都不能闭嘴。”苏沧东油腻腻地冲苏辞镜挑了个眉,“我们这行就靠花言巧语抢生意的。”   苏辞镜掀开眼皮,“刚才算花言巧语?”   苏沧东“欸”了声,“当然了,现在年纪上来了,就爱说点扎心的大实话。”   “儿子,你有没有告诉人家小少爷,你爹妈都是干什么的?”苏沧东语重心长劝道:“别说,嘴紧点。”   “要是人家小少爷知道你爹你妈都是出来卖的,他得恶心死你,哈哈哈。”苏沧东倏地把自己逗笑似的,眼泪都笑了出来。   苏辞镜眼角的醴红小痣一丝波澜都未惊动,静静注视着苏沧东一闪而过的癫狂神情。   苏辞镜反问道:“我有爹妈?我以为我是靠乞讨长大的。”   “别在这儿阴阳怪气。”苏沧东浑浊的眼睛透出几道血丝,“我没给你生命?没有我提供的精子,你能从这里人模狗样的和我说话吗?还有你妈差点为了你难产死了,你要是有点良心、要是有点良心……”   苏沧东胸廓剧烈起伏,气喘着发出“吓吓”嘲哳的声音。   苏沧东艰难抬起上半身,枯枝干瘪的手伸向苏辞镜,宛若掐断咽喉的锁链。   苏辞镜轻飘飘躲过,“有良心应该做什么?”   “我稀罕你的劣质基因?我妈难产不是因为你没钱送她去医院,在桥洞底下生的我?”苏辞镜不屑冷笑,重复问道:“我有良心应该做什么?”   苏沧东胳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坠了下去,狠狠砸在床边围栏上,巨大的“嘭”的一声。   “你应该帮你妈报仇!”苏沧东嘶吼着喊出声,脖颈处的青筋在老态的皮肤下绷起,像是即将凋零落败的树皮纹路。   苏辞镜站起身,“如果你的报仇是只让我去简蓁那里帮她对付燕翰山,抱歉我没兴趣。”   “我没有求你们把我生下来。”苏辞镜冷漠道:“在你们没有对我有过什么养育之恩的情况下,我更不可能搭上一条命去惩治燕翰山。”   “你知道他有多狠。”苏辞镜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左眼,对应着苏沧东空洞的眼眶。   极其讽刺。   苏沧东下意识摸了摸那块没有任何神经、软塌塌的皮肉,惊悚的手感拉拽着苏沧东回到被冰冷利刃捅穿眼球恐惧的夜晚。   皮鞋踩在地板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别走!”苏沧东惊惶地喊住走到病房门口的苏辞镜,细长的输液管都被他带得大幅度晃动,“我是个烂人,为了钱出卖身体,男人女人我都有过。”   “简蓁给了我二十万让我去骗燕翰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要了我一只眼。”   苏辞镜头都没回,声音寒凉,“跟我有关系?”   苏沧东似乎听不出来苏辞镜语气里的厌烦,怔怔继续道:“一个瞎子,男女都能玩的烂人,偏偏这种人都能有人喜欢。你妈也是靠身体赚钱,她本来可以当个有钱人的小三,捞够钱她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可她说,想和我这个没钱的穷光蛋在一起,她还愿意为我生个孩子。”苏沧东瞎了的那只眼无知无觉地淌出水儿,“我们两个凑合凑合能过一辈子的,但是燕翰山还是不放过我们,一个送监狱,一个车祸身亡。”   “我不求你帮我和你妈报仇,本来我俩就没好好养过你。”苏沧东抹了把鼻涕,冲着苏辞镜背影道:“但是你可以去简蓁那里帮她,简蓁答应事后会给你燕氏的股份。”   苏辞镜侧脸微微转后,阳光洒映,愈加冷淡疏离。   苏沧东仿佛看到了希望,“你不想给纪昙幸福吗?凭你现在给燕琛打工,你这辈子怎么给纪昙想要的,你难不成还能比得过燕琛吗?”   “简蓁就是你的机会。”苏沧东掷地有声。   苏辞镜听完没什么反应,长腿迈开径直走出苏沧东病房。   瞎了一只眼的苏沧东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抽干浑身力气,骤然摔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苏辞镜走出医院,没了刺鼻的消毒水,初冬的冷空气不断刺激他的感官。   苏辞镜捂了下自己发凉的胃。   胃是情绪器官,同样是见证童年饥贫和成年应酬的器官。   他是没法比得上燕琛。   燕琛起码不用在大街上抢食,燕琛起码有对表面上看起来干净的父母,燕琛起码…和纪昙是一个世界。   那个小朋友光鲜亮丽玩耍的小花园,他永远进不去的所在。   苏辞镜没接通就挂断了谢京鸢和简蓁的电话,其中还有燕翰山打过来的。   纪昙睡到一半,迷迷糊糊被人从后面拥住。   纪昙依赖地转过身,往人怀里挤了挤,眼都没睁就轻轻抱怨道:“苏辞镜,你回来好晚,身上也好凉。”   苏辞镜搂紧纪昙,贴了贴他温热的脸颊,“对不起宝宝。”   纪昙困倦地仰起小脸儿,苏辞镜意会地啄了啄他软糯的唇肉,“宝宝乖,睡吧。”   “燕琛让你明天去他家,没说要干什么。”纪昙嘟囔着。   “好,我知道了。”苏辞镜隔着睡衣抚着纪昙纤薄的脊背,让困得不行的纪昙继续睡。   纪昙蹭了蹭苏辞镜的下颌,猛地提起点精神,迷茫地睁开眼,“你脱我裤子做什么?”   “欸,别挤。”纪昙被苏辞镜烫了下,急急忙忙推搡苏辞镜的肩膀。   苏辞镜清冽的嗓音沙哑,“宝宝,我想你了。”   纪昙羞得满脸通红,气道:“苏辞镜,你还要不要我睡了。”   纪昙受不了,“苏辞镜,我不…唔…”   苏辞镜炽热的掌心扶着纪昙的后颈,堵住他的唇瓣,翻身压了上去。   纪昙轻薄的眼尾蕴起淡淡红晕,浅浅的泪光浮现。   苏辞镜慢条斯地舔去纪昙流淌出来的泪水,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视线被床头柜的蓝光闪了下。   苏辞镜草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宝宝,我给你涂药。”   纪昙屈服苏辞镜的指挥,清凉的药膏均匀地涂抹,让纪昙好受不少。   苏辞镜重新拉上薄被覆住纪昙全身,将人抱进怀里,亲了亲他湿润的睫羽,“对不起宝宝,没忍住。”   纪昙泪眼汪汪地给了苏辞镜一巴掌,“莫名其妙!”   苏辞镜被扇反而笑出声,紧绷的神情都和缓下来。   “我错了。”苏辞镜熟练地道着歉,有节奏地拍着纪昙的肩背,“我哄宝宝睡觉。”   现在纪昙真是又累又困,打了个哈欠,在苏辞镜怀里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被打扰,早上被早早叫起来。   纪昙仔细一算,发现自己也没睡多长时间。   更气了。   苏辞镜大半夜抽什么疯。   纪昙下床穿拖鞋,下意识看了眼床头柜,干干净净。   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来着。   “团团,洗漱完过来吃饭。”苏辞镜在厨房喊了声。   纪昙瞬间忘却自己刚才的思绪,拖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去了卫生间。   纪昙收拾好出来后,餐桌上摆着烧麦、生煎包和小黄瓜,苏辞镜端着杂粮粥放在两人面前。   “膳食纤维,宝宝你多…”苏辞镜介绍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   纪昙最不耐吃饭的时候听手机来电,很烦。   苏辞镜看向手机屏幕愣神的功夫,纪昙说:“你接吧。”   “马上回来。”苏辞镜俯身吻了下纪昙的眉心,拿起手机往客厅走去。   纪昙夹起烧麦咬了口里面是糯米,不比牛肉的好吃,纪昙吃了一个烧麦就不吃了。   小笼包里面的小龙虾肉味道很丰富,纪昙多吃了两个。   苏辞镜做的小黄瓜清脆,纪昙没几口就吃完了,还想吃。   “苏辞镜,还有小黄瓜吗?我还想吃……”   “你不想帮我,你按下遇冶的合同?”简蓁轻笑道:“燕琛手里拿着燕家和简家两边老人给的股份,说句难听的,我和燕翰山谁能掌控这个儿子,谁就能拿下燕氏。”   “可惜燕琛守着那个年产值只有十几个亿的遇冶,不愿意掺和我们。”简蓁话音一转,“之前他有你这个好帮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解决遇冶危机的大单子捏在你手里。”   “苏辞镜,你过来帮我吧,你按着单子让燕琛站在我这边,我保证燕氏的股份给你的只会多不会少……”   苏辞镜神色不变,“简女士,我记得我也从来没说过要参与您和燕先生的争斗吧。”   简蓁可不认为苏辞镜什么都不想做。   待价而沽罢了。   “我比燕翰山更有人情味,你知道的,”简蓁故意顿了顿,“那个人手段太狠了,你爸你妈,他都没放过。”   简蓁施施然道:“我是个女人,我心软,我愿意给你最丰厚的利益,并且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你和燕琛的感情。”   苏辞镜明显沉默下来。   简蓁勾起唇角,这就是既要又要的坏处。   做了坏事又不想当坏人。   燕翰山这辈子估计都想不到他最看不起的感情能有多大能量。   燕翰山奉行做了就决不回头,管他最后结果害了谁,哪怕是朋友落后于人就是丧家犬,就应该受人欺辱。   燕翰山想不到苏辞镜想要好处又不想伤害燕琛的心。   她也看不起,不过她能想到。   起码它现在可以帮她拉拢苏辞镜。   “我考虑考虑。”苏辞镜挂了电话,转身看见纪昙端着小碟子站在身后。   苏辞镜纪昙手里的小白碟,上前紧走两步接过,“是还要吃腌黄瓜吗?我去盛。”   纪昙望着苏辞镜,神情犹豫,“你刚才打电话我都听到了。”   苏辞镜揽着纪昙往餐桌走,并不在意。   纪昙轻轻推了推苏辞镜的手臂,“我听懂了的。”   纪昙父母做生意时从不避讳纪昙,还有意多教导多锻炼纪昙。   纪昙能听明白苏辞镜的电话。   苏辞镜按着合同单不给遇冶,往大了说是将遇冶往绝境上逼,往小了说是背叛燕琛。   “苏辞镜,你不能这么做的。”纪昙细白的手指抓住苏辞镜的胳膊,琉璃眸清透澄澈,微微流露出不赞同,“这样不好。”   苏辞镜掠过纪昙担忧的神色,反手将人搂进怀里拍了拍,“团团,别担心,也别参与,你就当没听见。”   纪昙怎么可能当没听见。   “苏辞镜……”   苏辞镜单手捧着纪昙的脸,低头亲了亲纪昙闪过忧虑的漂亮眼睛,只说了一句,“团团,单子是我谈下来的。”   纪昙哑然。   纪昙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被苏辞镜带出门。   纪昙不想去,他没法在得知苏辞镜可能要背叛燕琛甚至有可能跟燕琛反目成仇的情况下,跟苏辞镜一起去燕琛家里。   但是就像他昨晚拒绝不了苏辞镜,今天同样拒绝不了。   “只有两双拖鞋,”燕琛从鞋柜拿出一双小羊羔造型的拖鞋放在纪昙脚下,“这双是新买的。”   苏辞镜穿上之前来燕琛家常穿的那双拖鞋—蓝褐格子。   老土、耐穿。   毛茸茸的可爱拖鞋没有缓解纪昙内心多少忐忑与紧张,甚至都没注意燕琛的小巧思。   纪昙根本不敢看燕琛,几不可闻地道了谢。   苏辞镜牵着纪昙的手坐到燕琛的的沙发上,两个高大的男人左右坐在纪昙两旁,严严实实将人团团围住,仿佛前后夹击弱小绵羊的两头恶狼。   纪昙想离左手边的燕琛远点,直排沙发哪里也躲不开,纪昙只能努力往苏辞镜身上贴。   苏辞镜被纪昙挤得快要掉下去,便以为纪昙黏人,掐着纪昙腋下把人抱到腿上揽着。   纪昙惊了下,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燕琛。   燕琛探究的目光飘过来,纪昙不安地吞咽口水。   “要喝水吗?”燕琛瞥见纪昙不断滚动的精致喉结,起身倒了杯水递给纪昙。   纪昙颤颤巍巍接过小小喝了一口,舔了舔唇瓣上的水渍,小小声乖乖道谢,“谢谢你,燕总。”   燕琛看着分外紧张的纪昙,深深敛眉,“不用这么客气,你又不是我的下属,叫我燕琛就可以。”   纪昙之前吐槽苏辞镜总是伺候老板就是随便说说,他没以为燕琛作为老板在苏辞镜这里比他这个男朋友还重要。   但是他也没想到燕琛在苏辞镜这里这么不重要。   苏辞镜胆子大到反手捅前老板一刀。   虽然还没砍,正在做准备。   “你放我下来。”纪昙小幅度地用胳膊怼了怼苏辞镜胸膛,斗智斗勇呢苏辞镜抱他干嘛,一点都不合氛围。   纪昙奇奇怪怪的,于是苏辞镜摸了摸他的腿,在纪昙耳边询问,“宝宝,是不是腿磨得难受,不舒服?”   纪昙慌乱点头,抿唇道:“你放我下来。”   苏辞镜这才把纪昙放到沙发上,贴心地给纪昙屁股下垫了个软垫。   “怎么了?”燕琛望着突然高出一截的纪昙。   纪昙信口胡诌,将手里的水杯递给燕琛,“我有痔疮,燕总您喝水。”   燕琛愣了下,犹豫着接过纪昙喝过的水抿了口,“谢谢,那你到我房间趴会儿吧,比坐着舒服。”   纪昙不是很想去燕琛房间,但是坐在这里更加煎熬。   苏辞镜看出纪昙的不自在,放纪昙去燕琛房间。   燕琛的房间很大,似乎打通两个卧室。   一张是燕琛看起来常睡的床,一张看起来像是办公休息的榻榻米。   纪昙去了那张榻榻米。   昨晚睡眠不足,今天又精神紧张,纪昙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沉沉睡去。   纪昙也没觉得自己睡很久,实际上纪昙睡了四十多分钟就醒了。   纪昙动了动,感觉脖子有点酸。   纪昙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趴着的,可他睡前不是躺着睡的吗?而且他睡觉姿势很固定,根本不爱动。   “你醒了?待会儿下去吃饭。”低沉的男声在纪昙头顶上前方响起。   纪昙迟缓地眨了眨眼,看清在榻榻米床头坐着的燕琛。   纪昙懵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苏秘书在和我爸聊天,没人看着你,我就上来了。”燕琛说的自然又合,然而纪昙仔细想想,他睡觉为什么要人陪?   他都多大了,好奇怪。   燕琛显然就是觉得陪纪昙睡觉所应当的人,没有在意纪昙的小情绪,“你中午想吃什么?”   还没等纪昙回答,燕琛犹豫问:“痔疮是这两天长得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纪昙并不喜欢和外人讨论这种私密的事。   何况是他瞎编的。   想到这里,纪昙忘记对燕琛的紧张,语气有些不善,“你怎么知道是这两天长的?这种事还要和你报备吗?”   纪昙睡醒的白嫩脸颊浮嫣,清润的琉璃眸含着水儿,小表情被愠怒烧灼得鲜活生动。   燕琛神色明显回避了下,耳根烧红,“前两天看的时候,你还没有,那里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纪昙听完愣了下,随即被巨大的羞耻湮没,脸颊烫得冒气。   燕琛在说什么?为什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明白了呢?   “你看哪儿了?你说清楚!” 第37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燕琛有有据又是出于好心。   发脾气显得他无取闹,偏偏纪昙心里介意得不行,只好冷着小脸儿不说话。   “你生气了吗?”燕琛小心地觑着纪昙的脸色。   纪昙生硬回道:“没有。”   听起来不像没有,但燕琛没听出来。   燕琛伸手拉了下纪昙的胳膊,快要走到门口的纪昙奇怪扭头。   “你送我的礼物我不太喜欢,”燕琛犹豫说完半句话,纪昙双眸瞬间微微瞪大质问,“你不喜欢?”   燕琛迟疑地点点头,“我喜欢蓝色,你送的是金色。”   纪昙晕晕乎乎,他没在问燕琛挑剔礼物的原因以及燕琛喜欢的颜色。   纪昙在此之前以为礼物只有接不接受两种情况。   接受你的感谢,拒绝你的感谢,礼物只是承载心意的形式。   没有像燕琛这样直白地朝送礼物的人表达不喜欢的。   纪昙看着燕琛,总不能说你不喜欢你还给我。   那是纪昙感谢燕琛照顾的谢礼。   于是纪昙沉了沉气,“那我重新给你买一个。”   “送你喜欢的蓝色。”纪昙补充道:“你想要什么?”   燕琛蹙眉不解,“你不是送过我了吗?为什么还要送。”   纪昙比燕琛更不解,“你不是说不喜欢?”   “我是不太喜欢,”燕琛顿了下,“但我没有要你重新给我买的意思。”   纪昙无语到没脾气,“那你什么意思?”   “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不太喜欢。”燕琛说完语调稍稍扬起,颇有点炫耀的意思,“不过我给你买的礼物,你肯定喜欢。”   送礼物比谁的礼物更各心意?   他为什么要和燕琛之间有这种奇怪的比赛?   纪昙被燕琛绕了进去,迷迷糊糊问道:“你给我买礼物?你为什么要给我买礼物?”   纪昙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燕琛要不是看在苏辞镜面子上估计打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毕竟生病可着劲儿折腾人的是自己,燕琛照顾得费心又费力。   没道燕琛反过来给自己送礼物。   主要是他送给自己做什么呢?   “那天你不是生气了吗?”燕琛的头颅低垂,高大的身形染上荏弱的可怜。   纪昙下意识道:“我不至于为你抢我的小蛋糕生气,你更加不用为了那么一点点小事送我赔礼。”   “不是。”燕琛转身从柜子拿出包装精美的乐高,递给纪昙。   很大。   纪昙勉强抱在怀里,表情被超出想象的乐高惊得有点呆呆的。   “直升机,你拼好了可以飞的。”燕琛唇角弧度微弯,锋锐的五官线条似乎柔和下来。   纪昙拼手掌大小的都要一个多星期,怀里这个怕不是要拼好几年?   “我不……”   “你不是嫌我管得太多,太霸道?”   纪昙戛然而止。   “我不会在那么自以为是了,不会再强硬要求你必须要做什么、必须吃什么东西,更不会打着为你好的名号无时无刻看着你。”   燕琛絮絮说完一长串,有点紧张地看向纪昙,“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纪昙拒绝礼物的说辞堵在喉咙里,心脏被呼啸的愧疚湮没,望着燕琛略带忐忑的深眸,怔怔回不过神。   做什么朋友?隐瞒你,欺骗你的朋友吗?   苏辞镜做的事固然不对,可他也不会告发苏辞镜。   纪昙忽地低下头,“没关系的,没你那么细心地照看我,我不会好那么快,不用道歉。”   “那你是答应我了吗?”   “团团,你醒了吗?出来吃午饭。”   苏辞镜浅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朋友和男朋友从来不是很难的选择。   何况自己并没有答应燕琛跟他做朋友。   纪昙抿唇地将怀里的乐高塞回给燕琛,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会儿团团可以自己回去吗?”苏辞镜温热的掌心抹了抹纪昙额头上睡出来的细汗,“我要去公司一趟。”   纪昙有点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可现在在燕琛家里,他又不好明着问什么。   “公司的事很急吗?”纪昙突然搂住苏辞镜的腰身,毛茸茸的小卷毛压在苏辞镜的胸膛,闷声道:“有那么急吗?”   苏辞镜愣了下反手抱住纪昙,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   “怎么了?宝宝。”   纪昙不吭声,更深地往苏辞镜怀里埋了埋。   苏辞镜蹙眉微微拉开纪昙,细致地打量他的脸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昙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小声道:“没有。”   苏辞镜松了口气,眼尾的红痣漾起笑意,重新将纪昙抱进怀里,清雅的嗓音透出丝揶揄,“宝宝撒娇呢?”   “没什么重要的事,人事那边找我商议分公司晋升副总的人员名单。”苏辞镜抚了抚纪昙纤薄的后背,挑起唇角,“你最重要,我先送你回家,那边晚点去也没事的。”   纪昙不想苏辞镜做那种事,不想苏辞镜和燕琛翻脸。   不想苏辞镜到最后连朋友都没有。   可他改变不了苏辞镜,他给不了苏辞镜更多。   纪昙轻轻推开苏辞镜,撇过脸,“你去公司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苏辞镜追着纪昙的唇亲过去,惹得纪昙嗔怒瞪他。   苏辞镜笑了笑,“宝宝好乖,忍不住想亲。”   苏辞镜说完就被纪昙咬了口。   “嘶”苏辞镜舌尖扫过纪昙留在唇上的牙印,无可奈何道:“忍不住想和宝宝亲近,也是我的错?”   纪昙立马抬头,“你还说?”   “好吧,我闭嘴。”苏辞镜收敛住自己过分的行为,牵起纪昙细软的手指捏了捏,“去吃饭,嗯?”   纪昙点点头。   两人从楼梯下去,纪昙在餐桌看见两个熟悉的人。   一个是谢京鸢。   另一个是?   纪昙眼熟,但没想起来。   “燕琛的父亲,燕翰山。”苏辞镜在纪昙耳边提醒道。   “又见面了,小朋友。”燕翰山招呼纪昙,“过来坐,今天的菜是我让老宅那边人做的,他可是做了十几年国宴呢。”   纪昙难怪刚下楼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香味。   “坐吧。”苏辞镜按了下纪昙的后腰。   纪昙坐在苏辞镜旁边,对面的谢京鸢用公筷给纪昙夹了块柠汁雪花牛,“尝尝,嫩而不肥,微甜透酸,很开胃的。”   纪昙没动筷子,颦了颦眉尖,“燕琛还没来。”   主人都没到场,客人怎么能先吃。   谢京鸢狭长的眸子轻佻地眨了眨,“没事,我都偷吃好几口了。”   纪昙不领情,“那你继续吃吧,我等燕琛。”   谢京鸢惋惜地看着纪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古板。”   这就是污蔑了。   明明是谢京鸢没有礼貌。   纪昙欲开口,燕翰山反而抢先道:“你从小就混,现在怎么更精进了,守规矩的都要被你说一嘴?”   谢京鸢不在意地又吃了口翡翠龙虾,享受地咀嚼。   “又不是我一个人,”谢京鸢轻点下巴,示意纪昙关注旁边的苏辞镜,“苏秘书不也没反对你提前吃。”   纪昙扭脸看向苏辞镜。   吃个饭都能被谢京鸢闹起来。   苏辞镜暗自叹了口气,意会地附和纪昙,“我和团团一起等燕琛。”   “客人提前开动确实不好。”   谢京鸢被苏辞镜拆台也不在乎,接着燕翰山的话继续道:“小时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被文艺双硕的小妈管着,怎么也熏陶出几分文人气息。”   小妈自然指的是简蓁。   燕翰山听闻脸色变都未变,故作惊诧道:“是吗?”   “还是要多熏陶。”燕翰山轻轻叩着桌面,“起码坚持到人齐。”   骂谢京鸢沐猴而冠,没几分钟就原形毕露。   谢京鸢只是一笑,“等解决完我小妈的终身夙愿,她就有空管我了。”   简蓁毕生所求就是从燕翰山手里夺得燕氏。   以前简家偏向燕翰山,简蓁孤立无援只能生下燕琛作为缓冲联系。   追根究底,外婿没有流淌着简家血脉的燕琛重要。   燕家也非常注重传承,燕琛作为燕氏新一代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也备受关注。   襁褓中的燕琛肯定不能抗衡燕翰山,然而却给了简蓁喘息的机会。   现在简蓁不是靠生孩子取得生存资源的人,她背后靠着能狠狠剖开燕翰山骨肉的谢家。   燕翰山都不能避其锋芒。   燕翰山眸色幽深,谢京鸢轻狂却不可小觑。   谢京鸢的态度就是他的前妻—简蓁的态度,谢京鸢是简蓁朝他投石问路的旗子。   气氛凝滞了瞬,也仅仅只有一瞬。   “怎么又给我夹?我都说了我不吃。”纪昙眉心轻蹙。   谢京鸢将栗子菜心放进纪昙面前的小碟时就收回手,挑眉道:“燕琛来了。”   燕琛从纪昙身后经过,恰好听到纪昙的话,询问道:“为什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纪昙下意识偏头。   燕琛深眸低帘,“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其他的。”   “我不是。”纪昙越发解释不清,“我没有不想吃。”   “别麻烦了。”苏辞镜替纪昙说道:“团团他只是不想吃别人夹的菜,燕琛你坐下吃饭吧。”   燕琛半信半疑地掠过言笑晏晏的谢京鸢。   谢京鸢对着纪昙耸耸肩,“没人在乎规矩的,主人家都不介意,谁先吃到算谁的。”   意有所指得厉害。   纪昙云里雾里。   燕琛听懂了又像没听懂,敛眉对纪昙道:“你是在等我吗?不用等的,你要是饿了,你可以先吃。”   纪昙没点头没摇头,迟疑地道了声谢。   谢京鸢目睹全程,嗤笑了声,“抢来抢去的,抢不到根本上。”   他替简蓁和燕翰山抢苏辞镜有什么用。   奈何了燕琛一时,奈何得了燕琛一世吗?   要是让他说,抢纪昙最管用。   燕琛都在乎成什么样了。   简蓁当初让自己跟燕琛结婚的想法固然好,可惜实施不起来。   燕琛不喜欢他,他拿捏不了燕琛,不管是以前想要逃离简蓁和燕翰山疯狂工作的燕琛,还是眼前这个对秘书男朋友爱不自知的燕琛。   “桌上这么多菜,不够谢总抢的?”苏辞镜淡淡扫过琳琅满目的彩色,忽而掀开眸子,没什么情绪地弯唇,“谢总既然提前都尝过了,就不要抢团团喜欢吃的菜了。”   苏辞镜顿了下,微微偏移视线,“您说对吗?燕董。”   燕琛实在不想跟谢京鸢坐在一起。   简蓁总是想撮合他和谢京鸢,出差都能抓住机会逮他。   燕琛极为不讲究对称美观地坐在纪昙的旁边。   主位是燕翰山,一边三个人,苏辞镜、纪昙和燕琛。一边一个人,谢京鸢孤零零占了半边桌子。   燕翰山看了都眼疼。   更眼疼的是,处在漩涡中心的亲儿子根本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单纯”得不行。   燕琛其实想了的,他琢磨了下苏辞镜的意思,敏感地询问纪昙,“你喜欢吃哪道菜,我放得离你近一点,你多吃点。”   免得被谢京鸢抢走。   纪昙吃得本来就少,没个爱吃的,更没胃口了。   反正谢京鸢那么壮,估计也不挑食,就算饿几顿又有什么关系呢。   纪昙根本听不懂他们都在说什么,迷茫地看了看苏辞镜,又看了看燕琛,指了指桌上唯一的汤。   他不是很饿,也不是很想吃东西。   燕琛起身将餐桌中心的鲫鱼汤端到桌尾,给纪昙盛了半碗。   没有放回去的意思,牢牢锁定在自己视线范围。   纪昙吃了口,跟平时喝的鲫鱼汤不一样,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燕琛瞟了眼,介绍道:“苜蓿,小羊羔爱吃的。”   “我做的时候放了不少,清香解腻。”燕琛掠过纪昙被鱼汤热气蒸得粉润脸颊,“好喝吗?”   纪昙品着舌尖上的鲜甜,惊讶道:“你做的?”   燕琛颔首。   纪昙没喝过这样的鲫鱼汤,新奇口感使他弯了弯眼睛,“好喝。”   燕琛表情柔和下来,“都留给你喝。”   纪昙听了没在意,桌上各人的脸色异彩纷呈。   燕翰山视线落在一直不自觉注视纪昙的燕琛身上,良久才道:“我一个长辈跟小孩抢什么食。”   真动了纪昙,燕琛是被迫屈服他这边,还是跟他鱼死网破都未可知。   这个结果太极端,燕翰山不做这样赌博。   他老了,走的路稳妥更加重要。   反正燕琛这里有个他放不下的遇冶。   “没想到燕总还会做饭。”谢京鸢十分感兴趣的模样,“谢家夫人正好需要燕总的技能。”   燕琛的目光喝汤喝得唇瓣越发软润柔红的纪昙身上移开。   燕琛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差到这种地步,提醒道:“上次相亲时,我告诉过你。”   谢京鸢坦然自若,“是吗?可能是听到的和见到的刺激不同。”   谢京鸢勾唇,“十分期待燕总为我洗手作羹汤。”   燕琛深深拧了拧眉。   反驳没太必要,谢京鸢听起来就是玩笑话,太计较反而显得在意。   可是不反驳。   燕琛向来是不在乎旁人拿这些说事的,本来他就是自己同意的相亲,难不成相亲对象提出主观条件要求,自己就将人暴打一顿。   相亲失败就顺势谈谈合作。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偏偏这次听着谢京鸢的话难受起来,如坐针毡,想一一驳斥过去。   他不想给谢京鸢做饭,他想…   燕琛余光下意识瞥向旁边的纪昙。   纪昙偷偷摸摸跟苏辞镜撒娇,完全没注意燕琛的心动向,“你喝一口嘛。”   纪昙小小比划,“很好喝的,你尝一小小口。”   苏辞镜含笑低头喝掉纪昙递到唇边汤匙里的鲫鱼汤,点头认可道:“确实好喝。”   苏辞镜哪里不知道纪昙是什么意思,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顺从道:“我回去就学好不好?”   纪昙开心地翘起唇角。   苏辞镜佯装为难地逗纪昙,“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纪昙小脸儿掉了下来。   苏辞镜见了好笑,指尖抚了抚纪昙软嫩嫩的脸颊,“学不会是不喝了,还是不要我了?”   苏辞镜挺期待纪昙的答案。   纪昙忍无可忍打掉苏辞镜的手,“当然是……”   “可以到我家喝。”燕琛突然插话道。   苏辞镜眼底闪过可惜。   纪昙哼哼苏辞镜。   “我会好好学的。”苏辞镜给纪昙顺毛,“别生我的气。”   “苏秘书的感情生活真好。”谢京鸢三句绕不过燕琛,“燕总,即便咱们两个以后没有这么令人艳羡的感情,强强合作对精神也是极大的滋养。”   “燕总,你说是吗?”谢京鸢笑笑,“毕竟燕总工作狂的名号在业内出了名的,两家合并,燕总有的忙了。”   “工作着什么急?有家庭托底,什么时候干都不晚,什么时候做都是好时机。”燕翰山轻飘飘截断谢京鸢,语重心长地对燕琛道:“咱们这种人这辈子遇到真心相爱的人,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燕琛对谢京鸢的话面不改色,听完燕翰山的意思眉眼闪动了下。   谢京鸢眼毒得很,哪里没察觉这点微妙。   他勾燕琛用事业,燕翰山那边用纪昙勾燕琛。   果然,自古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答案一直都很明显。   谢京鸢挤出个微笑,“好在苏秘书已经找到了呢,这感情深厚的模样,恐怕这辈子都分离不了。”   燕琛掠过给苏辞镜夹菜的纪昙。   刚才自己还给纪昙盛汤,纪昙没什么不给自己夹,燕琛心尖酸了下,紧接着眉眼都淡了几分。   “确实,看着小苏现在幸福,我也是很欣慰。”谢京鸢斗不过燕翰山,不仅仅是年纪,更多的是年纪带来的阅历以及窥探不到的过往。   燕翰山感怀道:“当初我资助小苏时,也没想到他能走到今天这步。”   从一个吃不上饭、衣不蔽体的小乞丐成为他的棋盘上举重若轻的棋子。   谢京鸢脸色忽然变了变。   他从来都不知道苏辞镜和燕翰山有这层关系。   若是如此,他今天来这一趟何必。   苏辞镜已经成了燕翰山的囊中之物。   苏辞镜擦了擦嘴角抬头,“感谢燕董的知遇之恩。”   燕翰山举起酒杯,微微颔首,“好说。”   苏辞镜和燕翰山碰了杯,高脚杯猩红的液体被苏辞镜淡色的唇一饮而尽。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谢京鸢冷笑两声,不甘示弱地举起酒杯,“那我也敬苏秘书一杯,庆祝你逃离之前的苦难。”   没了苏辞镜,简蓁未见得会败。   燕翰山也不见得一定胜券在握。   谢京鸢故意给苏辞镜倒得很满,苏辞镜眉梢都没动一天。   倒是纪昙惊了下,微微蹙眉,“倒那么多干什么?”   纪昙伸手想要挡开谢京鸢的汩汩流淌的酒瓶,苏辞镜轻轻握住纪昙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   纪昙怔了下,苏辞镜举起满满登登的红酒,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痛快!”谢京鸢拍手庆贺,“苏秘书有这气量,何愁越不过险阻。”   “我再敬谢苏秘书一杯。”谢京鸢长眸流露些许阴鸷,“祝苏秘书此后路途坦荡,不遇恶鬼。”   燕翰山可是亲手弄死苏辞镜他妈的刽子手。   和杀母仇人同流合污,真是不怕半夜做噩梦。   谢京鸢唇边弧度凌冽,“我给苏秘书倒酒。”   纪昙径直夺过谢京鸢手里的杯子,呵止道:“别倒了,他不会喝的。”   谢京鸢遥遥看向苏辞镜,神情颇为嘲讽,“苏秘书?”   “他不会喝的。”燕琛站起身按了按纪昙有些发抖的肩膀,将纪昙指尖攥进的高脚杯拿出来。   燕琛抬起深邃的眼眸,“我这里不是酒局,谢总需要人陪酒,这里不是个好场合。”   谢京鸢目不转睛地盯着燕琛,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只有仅仅几秒。   谢京鸢忽而笑出声,阴森森的。   谢京鸢放下手里的红酒瓶,瓶底砸在餐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惹得人心头一震。   “那我就不在燕总这里碍眼了。”谢京鸢拎起椅背的外套,经过燕琛时侧了侧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量道:“燕总以为自己护着的是什么好东西吗?燕总出差一个星期的合作单,不如猜猜你最信任的苏秘书交给了谁?”   谢京鸢搅乱聚会,潇洒离去,留下满地狼藉。   纪昙看到了苏辞镜过分冷淡的神情,看到了燕琛削薄立体五官洇的寒意,还看到了燕翰山一闪而过复杂的眼神。   纪昙大脑几乎搅成一团乱麻。   谢京鸢为什么会突然过来,苏辞镜不是在考虑吗?   苏辞镜把合同给了谢京鸢,然后现在要站在燕翰山这边是吗?   要不然谢京鸢为什么蓦地沉不住气,给苏辞镜灌酒。   纪昙僵硬地坐着,血液无法流通,细长的手指都有些发凉。   只有刚才喝的鲫鱼汤,温暖他的胃部。   “团团,我们走吧。”苏辞镜拉起椅子上呆坐的纪昙。   纪昙纤长的睫羽密密抖散开,眸色清润含着慌张,“苏辞镜。”   苏辞镜摸了摸纪昙雪白的小脸儿,低头捱了捱,“我去开车。”   苏辞镜触碰到面颊的皮肤感受不到一丝温热。   纪昙站在燕琛家门口,孤独而煎熬。   大门金属碰撞地错开,纪昙犹如小动物般警觉地回头张望。   燕琛穿着贴身的黑色睡衣走了出来,“你忘了带上我送你的礼物了。”   燕琛把快要到纪昙胸口的乐高递了过去,“在房间的时候,你着急吃饭,没记得拿。”   纪昙紧紧抿着唇瓣。   “是拿不动吗?”燕琛扫过纪昙宽大衣袖掩映下的细胳膊,“没关系,等苏辞镜开车过来,我帮你放到车里。”   纪昙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下,倏地掀起。   纪昙以为自己发哑的喉咙会让自己磕磕绊绊,没想到说话来那么轻快流畅。   “我早就知道苏辞镜按下合同的事。”   男朋友背叛他的老板。   他选择和男朋友站在同一阵线。   燕琛是受害者。   他也没放过燕琛,因为他早就知情,没有阻止。   燕琛似乎很迟钝地“啊”了声,“苏辞镜的车过来了,我帮你拿上去。”   纪昙怆然怔了下,死死地拧起眉,燕琛听不懂人话吗?   怎么可以这样呢?   燕琛不伤心,不难过,不愤怒吗?   他不应该牵连自己吗?   无论如何燕琛都不能是这个反应。   平淡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昙难受得厉害,狠命地推了燕琛一把,“我不要你的礼物,我也不要和你做朋友。”   燕琛被纪昙猛地推搡,踉跄两步,再抬头时已然只剩下纪昙上车的背影。   燕琛眼帘低垂注视着手里的乐高,慢慢地用指腹摩挲着,苦恼地皱起眉。   为什么不要?不是很喜欢乐高吗?   拼乐高的时候会弯起眼睛甜甜地笑。 第38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苏辞镜喝了酒,燕翰山将自己的司机借给苏辞镜。   挡板隔着后座,形成独属于纪昙和苏辞镜的私密空间。   苏辞镜泄开条窗缝,驱散他呼吸间浓重的酒气。   苏辞镜将纪昙静置在腿上的手抓握过来轻轻摩挲着,“怎么了宝宝?刚才看见你和燕琛在门口,是吵架了吗?”   纪昙指尖微蜷,闷闷道:“没有吵架。”   苏辞镜目光静静,似乎等着纪昙说实话。   纪昙甩开苏辞镜的手,“我跟他又不熟,有什么可吵的。”   苏辞镜掌心落空,窗缝的冷风掠过带走纪昙手背留下的温软的触感,凉得叫人心头一颤。   “不是跟燕琛生气。”苏辞镜臂弯勾揽起纪昙的腰,将人抱到腿上,拉长语调,“是生我的气?”   纪昙眉心微蹙,抿着唇肉不说话。   “宝宝,这只是份工作。”苏辞镜屈起手指蹭了蹭纪昙的侧脸,叹了口气,“你也不在尝试各种工作吗?都是一样的,宝宝,我只是换了份我喜欢的工作。”   纪昙瞪他。   “偷换概念。”纪昙漂亮的琉璃眸缓缓蓄起泪,“换工作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好聚好散不可以吗?”   纪昙滚烫的泪珠坠到苏辞镜的指骨,狠狠灼了下苏辞镜的皮肉。   纪昙不解也不明白。   苏辞镜那么好,说话从来不给人难堪,更不会随便对人发火,性格温和到纪昙以为他没脾气。   现在却要用这样偏激的方式背叛燕琛,转去新职。   纪昙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着说:“苏辞镜,我不喜欢你这样。”   苏辞镜的心脏被纪昙的眼泪逼退,绞榨出尖锐的疼痛。   苏辞镜被纪昙澄澈的水润眸子注视着,干净的琉璃眸宛若见底的湖泊,然而他的肺腑却被不断蔓延的腐烂侵蚀着,极端的反差使苏辞镜呼吸都停了停。   纪昙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苏辞镜肩膀上一点布料,不安地看着苏辞镜,“你说过的,我最重要。”   纪昙没有怀疑过自己在苏辞镜心里的排序。   无论什么情况,苏辞镜都是把他放在首位,放在所有一切的最前面。   包括苏辞镜自己。   苏辞镜向他保证过的,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纪昙动用着他在苏辞镜这里的特权。   我最重要,所以我不喜欢的,你还会继续做吗?   以前纪昙对这个答案很自信。   现在纪昙面对已经违背他预期的苏辞镜,蓦地不确定起来,心脏都拉起预警。   纪昙等待着苏辞镜的回答。   “宝宝,对不起。”   纪昙指尖倏地放松下来。   苏辞镜含着酒气的道歉声忽然响起,半隐于窗外刮过的呼啸风中,分出一丝落在纪昙的耳畔。   就是这么一点儿,足以让纪昙忐忑的心跳逐渐落定。   苏辞镜不可能见到纪昙的眼泪,听着纪昙说出不愿意,还执着地这样做。   他无数次把和纪昙一起玩的小孩子们当成自己,印象深到午夜梦回时都能想起。   燕琛手里拿着照片都没认出来,他认出来了。   苏辞镜也不清楚执念何时变成了蚀骨的爱,极度的渴望折磨着他的神经。   直到苏辞镜也在忍受不了醒来时无尽的空虚。   他悄无声息地拿走燕琛手里唯一一张纪昙幼时的照片,不顾燕琛劝阻毅然决然离开遇冶,跟随纪昙飞往国外。   然而看到纪昙明媚张扬的笑容,思念就会缓解一点,得不到的痛苦却更加剧烈。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握在手心里的宝贝。   一丝一毫失去纪昙的风险,他都反复斟酌。   苏辞镜捧起纪昙的脸,轻轻地往上贴了贴,“不哭了宝宝,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纪昙情绪崩溃般搂住苏辞镜的脖颈,细细弱弱地哭出声。   苏辞镜拍抚着纪昙的后背,心尖儿酸涩得痛麻,不停地向纪昙道歉,“对不起,让团团担心了。”   他是想让纪昙爱他的,爱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但是他好像爱人的方式总是不对,总是做让纪昙难过的事。   他没办法。   如果上天赐给他一个正确爱人的天赋就好了,他就不会见到纪昙流给他的眼泪。   那么多,那么烫。   苏辞镜覆住纪昙抖栗的手背,轻揉着他发白的指尖,偏头吻过纪昙眼尾的泪痕,“宝宝乖,不哭了。”   “我爱你,你最重要,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苏辞镜眼角的醴红小痣犹如朱笔,跳跃进纪昙水润的瞳眸,晕染散开。   苏辞镜没有撒谎,从头到尾践行着。   纪昙确认之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缀着泪珠的睫毛扫在苏辞镜的下颌。   纪昙往苏辞镜怀里埋了埋,半晌吸吸鼻子小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你把合同给谢京鸢,遇冶……”   “没事的,宝宝。”苏辞镜下巴抵在纪昙柔软的卷发上,“星禾的合同会保住遇冶和燕琛,这个只是投名状,重要但不会伤及根本。”   没有人想把燕琛逼到绝境,无论是燕翰山还是简蓁,他们要的都是燕琛的站队。   纪昙听完骤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辞镜和燕琛的关系就不会变成不死不休,苏辞镜不会走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你…”纪昙迟疑问道:“你真的喜欢在燕琛爸爸那里工作吗?不喜欢的话,我也有钱的。”   苏辞镜声音很淡,“喜欢。”   纪昙敏锐觉察出苏辞镜冷然的情绪,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苏辞镜回望过去,笑了笑,眼底蕴起暖意,“宝宝要养我啊,我记住了,谢谢团团给我吃软饭的机会。”   纪昙被苏辞镜的玩笑话逗到破功,气得打了他一下。   苏辞镜不可遏制地肩膀抖动,“太可爱了,宝宝。”   纪昙羞得耳根浮热,却还乖乖地窝在苏辞镜怀里。   苏辞镜敛起唇边的笑意,眼眸疏落的如同冰封的深谭,更紧地拥住怀里温软的纪昙,眼帘低垂亲了亲落在唇边的发丝。   下午苏辞镜没再去遇冶,接连挂断来自简蓁几个电话,最后还是去见了一面。   简蓁五官张扬大气,烈焰红唇在她脸上更显魅力。   站在儿童游乐区的简蓁看到苏辞镜,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苏辞镜依言走过去,“很少有人约我在公园。”   冷风拂过简蓁,反而掠过一股暖香。   许是简蓁身上夺目的红色大衣带来的感官错位,   “我以为小苏会很喜欢这里。”简蓁红唇微勾,视线遥遥落在不远处尖叫嬉戏的孩子们身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童年的缺憾在成年后总是加倍的。”   苏辞镜不置可否,“我已经过了玩滑滑梯的年纪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骑着扭扭车经过简蓁,好奇地张望,漏风的小牙在寒风摇摆,“姨…姨。”   简蓁见了好笑,从大衣兜里掏出个巧克力逗她,“叫姐姐。”   小女孩把在扭扭车上的小胖手犹豫地去抓,软软的小身体掌控不住平衡往前栽倒。   扭扭车撞上苏辞镜裤腿。   遭遇“车祸”的苏辞镜手疾眼快,俯身捞住小女孩,帮她摆正身体。   急忙赶过来的家长道了几句感谢的话,领着小女孩去旁边更大的场地骑扭扭车。   简蓁自然地收起巧克力,颇为惊诧偏了偏头,“没想到小苏怎么有爱心。”   苏辞镜面不改色。   果不其然,简蓁挑起细长的黛眉,话音一转,“但是杀母之仇怎么就不在乎呢?”   苏辞镜不答反问,“简总在乎?”   简蓁拨了拨耳边波浪,软音绵密,“在乎啊,我可是非常想帮苏秘书报仇的。”   “可惜,苏秘书现在站到杀母仇人那一边。”简蓁无不惋惜道:“不给我机会。”   苏辞镜淡淡道:“合同不是给你了吗。”   能够增加拉拢燕琛筹码的合同。   “还不够啊。”简蓁叹道:“这个合同算得了什么,总归是不比苏秘书更有用。”   “小琛他啊,从小到大就你一个朋友。”   苏辞镜眸光闪了闪。   苏辞镜忽而道:“简总就是用这话骗苏沧东的吧。”   “雇佣苏沧东的人是你,利用苏沧东反制的人是燕翰山,斗法的永远都是你们两个。”苏辞镜讽刺道:“瞎了眼的是苏沧东,没了性命的是一个陪酒女。”   “仇人?”苏辞镜舌尖咀嚼这两个字,“你们两个不都是杀人凶手么,谁又干干净净呢?”   简蓁神情不变,故作伤心道:“可不要把我和燕翰山混为一谈。”   “当初你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简蓁下意识抚了抚小腹,“可是我派人把她送去医院的。”   “当时我怀着小琛,想着积个德,做了件好事。”   不管处于什么原因,苏辞镜的确是被平安生产下来。   简蓁轻笑着,“说起小琛,苏秘书就转移话题,连着我和燕翰山一块骂。”   “恐怕这些年小琛把苏秘书当朋友,苏秘书也不是无动于衷。”   “为什么呢?”简蓁轻声细语,却犹如惊雷,“是苏秘书抢了本该属于小琛的男朋友?”   苏辞镜目光锐利起来,逼人的寒冷。   简蓁仿佛接收不到似的,自顾自道:“当母亲的,心再冷,对孩子也是比父亲上心。”   “我和燕翰山离婚时,虽然没空管小琛,却也知道小琛交了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小朋友。”   简蓁伸出手,胳膊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大致的范围,“远远的,我就在这里看着。”   “小琛把他奶奶留给她孙媳妇的玉坠给了那个小朋友。”   “那个漂亮的小孩儿接受了,小琛很开心地往回走,你狠狠地撞倒了他,小琛头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你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辞镜眉心剧烈地跳动。   简蓁幽幽叹了口气,“我出于愧疚没找你麻烦。”   “可你,”简蓁偏过头,上挑的眼线凌厉,“交往了本该属于小琛的男朋友。”   苏辞镜心脏猛然下沉,“团团是我的,燕琛根本没有认出团团。”   那算什么爱呢?怎么能是燕琛的呢?   燕琛根本不记得团团了。   他记得,所以纪昙应该是他的,是老天给了他机会!   简蓁脸上的笑容嘲弄,“因为小琛的头受到撞击,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苏辞镜身体陡然僵住,空气从气管倒逼出来,压榨着他的神经。   苏辞镜似乎觉得自己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般困兽的声音。   实际上苏辞镜静穆得如同座雕塑,一丝波动也无。   简蓁不经意提道:“小琛把你当唯一的朋友,这件事我不会跟小琛说的,毕竟你现在和…感情很好。”   “不过,苏秘书得好好想想站在哪一边,燕翰山在外面情人无数,小琛指不定有多少个弟弟妹妹,我就不一样了,生下小琛的时候,我就切了子宫。”   “我以后一切都是小琛的。”   简蓁宛若最慈爱的母亲,伸手拂去苏辞镜肩膀上灰尘,“抢了朋友的爱人,再夺去朋友的事业,那就太不好了,你说是吗?”   最后一缕暖香掠过苏辞镜鼻尖,随着高跟鞋落在石板上清脆的声响消失不见。   苏辞镜仰头看了眼头顶冷感的太阳,疏离的五官只有眼尾的小痣红艳,破了血般流淌。   简蓁手段比不过燕翰山,心思实在微妙,看得东西比燕翰山细,比燕翰山看得透。   简蓁这边约完苏辞镜,又去见了自家儿子。   燕琛对于简蓁的到访很抗拒,“你来干什么?”   简蓁嫌弃地推开燕琛挡在门口的手臂,“妈想儿子了,过来看看都不行?”   燕琛关上门转身,严肃地告诉简蓁,“我不会再去相亲了,我不喜欢谢京鸢。”   简蓁很无所谓地点头,“知道了,人家跟你谈情说爱,你就跟人家谈工作,你想去我还不想让你去丢人了呢。”   燕琛被简蓁夹枪带棒怼了一通,反而松了口气。   要是简蓁不同意,简蓁才回温言细语。   简蓁这样证明简蓁以后不会再给他安排相亲。   “乐高杵在这里干吗?”简蓁手拍上立在门后的模型,转向燕琛,“别告诉我,你没地儿放了。”   燕琛挡开简蓁的手,抿唇道:“不是,我送给朋友的,他忘记拿了,我想去送过去。”   简蓁掠过燕琛门口衣架上的外套,“哦”了声,“想了多久了,怎么还不送?”   从这里犹豫纠结什么呢。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燕琛迟疑道:“可能是太大了,他拿不走,我送过去就不麻烦了,他可能就喜欢了。”   简蓁不玩这个,随口道:“没准儿是拼得太麻烦,你拼好送给人家呢?”   燕琛兀地叹气,“妈,你别总是骗我,乐高哪有拼好送人的。”   那不就没意义了吗。   简蓁看着这种零零碎碎的玩具就头疼,说了句外行话也不以为意。   “哪有总骗你?”简蓁直接道:“妈这不是过来给你道歉了吗?小苏给妈合同,是小谢自作主张。”   “儿子,你知道的,老谢追妈很多年了,他让小谢做这件事以为能讨好我。”   简蓁心疼地伸手去摸燕琛的脸,“可是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小苏跟你是多要好的朋友,妈不可能为了合同损害你和小苏的感情。”   燕琛避开简蓁做了美甲的尖锐指甲。   “合同你想要就要吧。”燕琛表情波澜不惊道:“我还有星禾。”   简蓁故作忧虑开口,“妈就是过来和你说这件事的,这次合同虽然是老谢独断专行的做法,可小苏一言不发背叛你。”   “小琛,你还是要多注意身边人,这次就算了,万一下次星禾……”   简蓁恰到好处地停下来。   燕琛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伸手够下衣架上的外套,抱起乐高打开门。   简蓁视线寻过去。   燕琛离开前转身,深邃眉眼微敛,沉沉注视着简蓁,“妈,你不用这样到处挑拨其他人和我的关系。”   “我九岁那年被绑架,是我爸那边的人做的没错,可你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躺在地上看到你脚上穿的红高跟鞋。”   “你没有阻止,而是我被绑架后,拿着我爸错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燕琛抿了抿唇,“妈,你不要老是骗我了,其实你和我爸对我都不好,你们谁我也不喜欢,我手里的东西也不会给你和我爸任何一个人。”   简蓁脚步微错,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鸣叫。   简蓁惯会伪装的脸流露出丝错愕,嗓音艰涩,“你…怎么会知道?”   “你是说我被绑架后意外失忆的事吗?”燕琛手指下意识摸了下曾经被咬过的左脸,迎着简蓁的视线微微摇头,“我做了一个梦,然后慢慢都想起来了。”   “我回家的路上被人撞倒,我趴在地上看到了你,我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家的,路上经过的面包车突然停下,下来两个人抱住我。”   “你站得很近,我疯狂地挣扎想要跑到你身边,头狠狠磕在车门上,流了很多血,直到我失去意识前,你动都没动。”   燕琛轻声道:“还要让我继续说吗?我除了那段时间的记忆,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而最近想起来失去的记忆,发现还有很多细节我都记得。”   简蓁抬起手阻止,脸上变成公式化笑容,“不用了。”   “燕琛,你总要给一个人的,我和你爸不死不休。”   燕琛听到了,却当没听到转身离开。   燕琛不想搅进他们近三十年的恩怨,更不想被他们当成工具。   何况他作为儿子没有资格评价父母的是是非非,他手里的东西不论给了谁,另一方都会被无限制打压。   留在自己手里,两边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燕琛知道苏辞镜的家在哪里,驱车过去在门口就碰见了纪昙。   纪昙见到燕琛怔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燕琛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的礼物又被纪昙拒绝。   不过,令燕琛没想到的是,仅仅距离中午过去几个小时,纪昙表现得就没那么抗拒,还让他进了门。   燕琛抱着乐高,骤然放松紧绷的肌肉。   果然是纪昙觉得不方便拿才没要的。   “我帮你拿到你房间里去吧?”燕琛询问纪昙的意见。   纪昙点点头,打开了他和苏辞镜居住的房间门。   纪昙站在门口看着燕琛动作,兀地捂住嘴巴轻轻咳嗽两声。   燕琛回头。   纪昙放下手试探对燕琛道:“你要什么时候开了苏辞镜?”   燕琛放下乐高走过去摸了摸纪昙额头,“怎么咳嗽了?是不是发烧了?”   纪昙被燕琛炽热的掌心烫得愣了愣,撇过脸去,“没发烧。”   “吹了点儿风。”纪昙对着燕琛探寻的深眸,恍然回忆起生病时被燕琛支配那几天,下意识乖乖回答道:“就是嗓子不舒服。”   燕琛眉心的褶皱没有松懈,“哪里有温度计?量一量,好不好?我不太放心你。”   纪昙眸光微颤,指了指床头。   燕琛去拿。   纪昙跟了几步,“你还没有说要怎么处苏辞镜。”   “不处,他也不用离职。”燕琛拉开抽屉,“我爸的对象—俞青旭也在我公司,苏辞镜即便成了我爸的下属,待在我公司里也没什么,多一个少一个的问题。”   纪昙没有预料到燕琛是这种回答。   站在床头柜前的燕琛久久没有动作,纪昙以为他没找到,走到燕琛旁边,低头往下看,疑惑地嘀咕道:“没有看到吗?我明明记得在这里…”   纪昙的声音戛然而止。   循着燕琛怔住的视线,纪昙看到床头柜里静置的蓝色玉坠。   他以为是苏辞镜送给他的,打算放在床头上方便问问他。   现在被苏辞镜随手放起来。   纪昙自然而然就忘记这件事。   苏辞镜不认识这枚玉坠,所以放得那么顺手,苏辞镜不知道这枚玉坠的意义。   在苏辞镜跟他讲了所有他们之间的细节,偏偏漏掉最重要的一个。   这不是苏辞镜的。   燕琛拿起抽屉里的蓝色玉坠,深眸泛起赤忱的光亮,声音激动得有些涩哑,毫无逻辑地说着:“纪昙…我…你是纪昙,对不对?”   燕琛骗了简蓁,他有想起来,可他没有完全想起来。   他记得一些事,但碎碎的拼凑不出完整。   他忘记了纪昙的模样。   吊坠串连起所有的记忆,密密拧成一股绳。   那张照片是他和纪昙小时候的合照,他给弄丢了,零碎的记忆更加散乱。   他没认出纪昙。   不算太迟,纪昙留着这枚玉坠,表明他还记得那个约定的。   纪昙有了男朋友,没有关系,他可以改一些条件,不用只跟他玩儿。   只要纪昙和他玩儿就好了。   燕琛锋锐的线条泛起柔和的弧度,唇角微微上挑,“纪昙,你记不记得这个吊坠,它……”   这个吊坠是燕琛送给他的。   他小时候认识的人其实是燕琛。   可苏辞镜又是谁呢?   纪昙的大脑空白了下,下意识回答道:“不记得。”   燕琛表情僵了僵,干巴巴道:“不记得?它是我……”   纪昙忽而掀开眸子,琥珀眸清浅,纤长卷翘的睫毛好似展翅的蝶翼,仿若吹吹风便能惊动。   偏偏此时又显得异常决绝。   纪昙截断燕琛的话,巍巍颤着睫毛移开视线,抿着殷润的唇肉,重复道:“我不记得了,可能是看着好看从哪里捡的。”   燕琛捏着玉坠的手指紧了下,巨大的失落锤击着胸口。   好像什么珍宝被人拿着利刃从心头软肉切割剥离,狂风呼呼灌入,又冷又疼。   燕琛声带被扯坏似的,半天才“哦”了声。   燕琛将玉坠放回抽屉,细看之下,指尖无法控制地细细抖动着。   原来迟了的。   燕琛勉强调整好表情,拿出抽屉里的温度计,深眸似乎隐隐透着祈求的意味,“那量个体温好吗?别让我担心。”   纪昙心口猛地晃了下。 第39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小俞喜欢这个?”燕翰山两指拎起黑丝绸上摆放的蓝色碎钻星空表,细纹的眼尾勾起,“那就包起来。”   俞青旭局促地慌乱摆手,“不用给我买的,你已经送给我很多东西了。”   燕翰山宽厚的手掌暧昧地捏了捏俞青旭的肩膀,“小俞最近表现很好,是奖励。”   俞青旭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诺诺收下。   燕翰山不失力道地拍了拍俞青旭,转身温和道:“昙昙有什么想要的吗?小苏最近做得很不错,对于员工福利,我这个老板还是舍得出出血的。”   距离上次那顿分崩离析的午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苏辞镜也在燕翰山手下工作一个多月。   燕翰山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十分大方的老板。   仅凭苏辞镜送给纪昙越来越贵的礼物来看。   不过,苏辞镜并没有在燕琛那里离职。   今天是苏辞镜休假带纪昙出来散心,意外碰上同样带俞青旭买礼物的燕翰山。   燕翰山对于情人出手阔绰,遇上得力的下属,投其所好为他的小男友买点礼物,燕翰山也不吝啬。   可惜纪昙不领情。   纪昙眉心微蹙,“我不要。”   苏辞镜牵着纪昙的手,闻言扬笑婉拒道:“老板觉得我做得不错,多发点奖金就好了,那时候给团团多买几件礼物,今天就不和小俞先生撞鲜儿了。”   燕翰山被拒绝也不恼怒,颔了颔首道:“奖金肯定少不了苏秘书的。”   纪昙不喜欢和燕翰山相处,催促地晃了晃苏辞镜的手。   苏辞镜反握住纪昙细软的指尖摩挲两下,从善如流道:“不敢打扰老板的休息时间,我带团团去那边转转。”   燕翰山看出纪昙的不自在,放过了这对想要独处的小年轻,表示开口,“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签我的单。”   苏辞镜点头示意,“我会的,多谢老板。”   燕翰山挥手让他们自便。   苏辞镜带着纪昙离开。   苏辞镜看中一条由石榴石、蔷薇石、葡萄石、天河石…串起来的手链,宝石本身不贵,品牌溢价却到了几十万。   比刚才燕翰山送俞青旭的手表还要贵。   纪昙其实对这些华而不实的美丽饰品不大感兴趣,他固然觉得好看,但是这个价格实在没什么必要。   苏辞镜则十分热衷用这些打扮纪昙,并不觉得不值得。   苏辞镜指腹轻抚着纪昙纤白骨匀的手腕,低头亲了下,眼尾的小痣舒展得醴红,“宝宝手漂亮,戴上会更漂亮。”   苏辞镜眼也不眨地刷了卡。   纪昙觉得没意义,撇嘴看着苏辞镜给自己戴手链,“不保值的,过几年扔在大街上估计会被小朋友当成玻璃珠玩儿。”   苏辞镜笑话纪昙太会过日子。   “新鲜一会儿的东西,保什么值呢?”苏辞镜勾起纪昙细白的下巴,好笑地啄了啄他抿起的小嘴,“宝宝高兴地戴它,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等不喜欢了,宝宝把它当成玻璃珠玩儿,我再给宝宝买别的。”   纪昙被苏辞镜哄得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忿忿开口,“韭菜割得就是你们这群人。”   出了新品搞搞噱头,就打开腰包。   价格都不看。   纯粹买个新。   苏辞镜故意逗纪昙,“那我这棵韭菜长得比别人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典型的钱财来源不断流的月光族。   苏辞镜花钱大手大脚,赚的钱永远能把亏空补上。   “臭韭菜。”纪昙小小声骂道。   苏辞镜笑着亲纪昙的唇,“宝宝嘴巴香就够了。”   纪昙被苏辞镜花言巧语整得没脾气,好歹是不觉得几十万的手链让他肉痛了。   纪昙举起手腕冲着落地窗散落的大片阳光转了转,折射出各色的光线,如梦似幻。   纪昙才觉出它的好来,唇畔软软漾起笑。   苏辞镜抱着纪昙,忍不住吻上纪昙翘起的唇角,“漂亮宝宝。”   苏辞镜趁机请求道:“乖宝宝,晚上可以…嗯吗?”   纪昙白嫩的脸蛋染了绯,琉璃眸含水儿地瞪大庭广众不要脸说浑话的苏辞镜。   苏辞镜接收着纪昙指责的小眼神,颇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侧头咬了咬纪昙软嫩嫩的耳垂肉,含糊道:“好久都没有了,宝宝一直在生我的气,我想宝宝了。”   自从苏辞镜转在燕翰山手下工作后,纪昙的情绪就一直不好,苏辞镜不敢招他,忍了很久。   苏辞镜适应了在燕翰山那边的工作,得出清闲有机会好好哄哄纪昙闷在心里的小脾气。   “也没有一直在生气。”纪昙别扭道。   苏辞镜频率并不高,一个月四五回,时间不管长短也是一次就结束。   就像是解解馋。   纪昙接受得还可以,毕竟再多一次,他的身体就有点受不住。   用苏辞镜的话来说,是个娇宝宝。   纪昙不觉得苏辞镜现在表面正经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次提出来是苏辞镜表达想要跟他重归于好的意思。   心灵的靠近,身体相依是最直接的方式。   纪昙不喜欢苏辞镜行事作风,可苏辞镜就做了一次,而且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做了。   纪昙心里越不过去的坎儿,这么想着,也就不觉有什么了。   纪昙慢慢环住苏辞镜的腰身,“我早就不……”   疯狂震动的手机铃声打断纪昙的话。   纪昙松开胳膊,“你先接。”   苏辞镜揽住打算从自己怀里退出去的纪昙,接通电话。   “小苏。”简蓁模糊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有些疲惫问道:“星禾的合同是你从小琛那里截的吗?”   苏辞镜拧眉,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似的,“简总,什么意思?”   简蓁好像顿了下才开口,“星禾今天退出和遇冶的合作,赔了违约金,已经和皋津签订了合同。”   苏辞镜脑海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遇冶之前同台竞争的,因为闹出营销丑闻,上次与星禾的合作才落入遇冶手中。   短短两个月,突然大变风向。   星禾放弃了他们选中的遇冶,转投皋津。   “简总,这件事我并不清楚。”苏辞镜手指紧了紧。   简蓁不听苏辞镜无意义的辩驳,嗓音缓缓松弛下来。   事已至此,追责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再为此提起情绪,就是蠢。   不如想办法解决。   简蓁深谙此道。   “小苏,跟了燕翰山就应该从小琛那边离职,犹犹豫豫的,反倒把自己逼进绝境,不是吗?”   简蓁的话没有错。   既然换了主家,不跟原先的老板断干净,哪里有事都会率先想到你。   原来的会怀疑你泄密,新的会怀疑你不忠。   哪边都是错。   简蓁“好心”地提醒道:“既然不是小苏做的,最好查出真正做的人是谁,以免吃了哑巴亏,你说是吗?”   简蓁几乎是立刻变了态度。   要是苏辞镜做的,她还能高看几眼,手段这么狠辣的人这个世上不会有他做不成的事。   不过既然苏辞镜否认,她不介意把苏辞镜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苏辞镜不是不清楚,简蓁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自己拉了进去,甚至把追根溯源的责任转嫁到他头上。   可是苏辞镜不得不按照简蓁的意思做,否则这次污水泼到他身上,就还会有下一次。   简蓁在苏辞镜沉默中,得到自己在这场较量中获胜的信息,轻笑两声就挂断电话。   苏辞镜指尖发紧,低头对上纪昙颤颤的眸光,没由来心脏沉了沉。   胃部发出绞痛的讯号,使苏辞镜额头滑落滴冷汗,“宝宝,不是我做的。”   苏辞镜微微战栗的声线拂过纪昙的耳畔,纪昙才从星禾解除与燕琛的合作,苏辞镜口中遇冶最后的机会都没了的震惊中回神。   “真的不是我。”苏辞镜下意识捏紧纪昙的胳膊,目光执拗地探究纪昙清润眼眸中的情绪,“宝宝,你信我。”   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搓热双手去捂苏辞镜腹部,声音同样惊惶,“我没有不信你,你答应我的事都有做到,我知道的。”   “你别着急,也别紧张,胃会痛。”纪昙紧紧注视着苏辞镜的脸色,声音放得愈发轻。   小火团从纪昙掌心传导到苏辞镜冰冷的胃,一点点火星蔓延,渐渐驱散里面挂满寒霜的凉气。   苏辞镜僵硬的肌肉随之寸寸放松下来。   苏辞镜慢慢覆住纪昙的手背,狠狠闭了闭眼,调整自己的情绪。   纪昙不愿意苏辞镜喝酒的。   苏辞镜有胃病,不太严重,吃药的时候还总是背着他。   吃饭总接电话,应酬又喝酒,这样的胃怎么不会坏呢?   纪昙想苏辞镜多休息。   苏辞镜每次都是哄骗过去。   纪昙知道苏辞镜父亲是胃出血进了医院还切了三分之二的胃后,对苏辞镜关注明显提升。   胃病是会遗传的。   纪昙上心后,发现次次都说没事没事的苏辞镜,胃部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任何摧残。   “宝宝,我没事。”苏辞镜拿下纪昙捂在自己胃部的双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别担心。”   苏辞镜摸了摸纪昙柔软的小卷毛,清冽的眉眼染深,“我现在要回公司一趟,宝宝先回家,好不好?”   纪昙点点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去忙吧。”   苏辞镜吻了吻纪昙的眉心,就离开了。   纪昙看着苏辞镜去找燕翰山。   苏辞镜去的是燕氏不是遇冶。   纪昙站在原地抿了抿唇,打车报了目的地,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去遇冶的路。   苏辞镜并不知道纪昙去了哪里,与燕翰山周旋足够耗费他所有的精力。   “燕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辞镜淡淡道:“把燕琛逼到绝境不是好方式。”   毕竟,燕翰山和简蓁保持微妙的平衡。   谁要是忍不住先做了恶人,另一个不但隐身坐享渔翁之利,还会立刻动用所有资源向对方绞杀。   简蓁把握人心,燕翰山手段高绝。   两个人从不走错棋,这是苏辞镜以为的。   现在看来他预料落空,先动手的竟然是燕翰山。   燕翰山对苏辞镜的质问没动怒,还有心情玩笑道:“我倒是想动纪昙威胁我儿子,可是小苏不是爱若珍宝不愿意嘛,我这个人还是很看重下属的。”   苏辞镜面不改色。   燕翰山说的只有三分真,他不动纪昙的原因,是他根本不相信纪昙能够影响燕琛。   燕翰山骨子里就不相信任何感情,更不会相信感情能够驱使一个人。   不是燕翰山自负,这是燕翰山涉猎不到的盲区。   为了苏辞镜这个下属?没有更加假的谎言了。   “小苏对我的做法很不满?”燕翰山挑眉,几十年商海沉浮的威压逼向苏辞镜。   苏辞镜眉梢都没动一下,“不敢。”   燕翰山嗤笑声,“我拿走燕琛一个合同,就能补偿他十个合同,要是因为损失微小的利益嫉恨,那是因为没有还给他更大的利益。”   “我给燕琛准备了比星禾更大利益。”燕翰山皱纹清晰可见的脸庞似乎还张扬着二十多岁轻狂,“简蓁赢不了我的原因就是她不够心狠,永远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苏辞镜吐了口气,“比星禾更大的利益?进入燕氏?”   燕翰山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向来毫无隐瞒,“我不像简蓁惦记儿子手里的东西,我要的是燕家的继承人。”   他不需要像简蓁那样哄骗燕琛,他只需要用最简洁明了的手段让燕琛看到世界残酷的真相。   让燕琛明白,他反抗不了自己。   逼燕琛重新回到燕氏   用利益换取利益,最直白的权术。   燕琛会屈服的。   苏辞镜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他不得不提醒燕翰山,“燕琛的没有回到燕氏的想法。”   磋磨燕琛,恶意打击燕琛的防线,逼燕琛回到燕氏。   燕翰山的方式有效,也最容易反弹。   人被拉到极限是会像橡皮筋似的扯断的。   “小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燕翰山很惊奇地看了眼苏辞镜。   显然没想到苏辞镜会说出这样的话。   “钱是个好东西,它能得到一切。”燕翰山声音平淡,却透着高高在上的轻蔑,“简蓁的钱让你爸爱上简蓁为她卖命,我的钱让你爸对我产生不明的情愫让我察觉端倪。”   “你妈爱你爸生下了你,可她不久就被一位有钱的富商砸钱砸去了心,小苏,我以为你才是最明白最清醒的人。”燕翰山的话平常得宛若叙述。   苏辞镜却听出极端尖锐的恶意。   苏辞镜都知道。   五岁前他有个还算不错的家,吃饱穿暖,有父亲有母亲。   五岁后,母亲被有钱人包养,那个人只养了母亲两个月,把母亲的心都养走了。   苏辞镜看着以前还算温柔的母亲,疯狂砸摔家里的一切,歇斯底里地咒骂父亲,咒骂他,骂他们阻挡了她的好生活。   苏辞镜被打被骂,开始憎恨母亲。   憎恨母亲的物质,憎恨母亲的不满足。   后来苏辞镜知道了父亲瞎眼的原因,发现家里不正常不只有被玩玩就勾了魂的母亲,还有随随便便给点钱就三心二意的父亲。   或者他们都是正常的。   付钱才能得到爱,付出很多钱才能得到很多爱。   苏辞镜看到被小朋友簇拥在中心的纪昙,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可爱。   给他糖,他就会甜甜的笑。   送他小玩具,他就会愿意拉手。   把世界上最美最昂贵的蓝宝石戴在他的脖颈,他就会答应之后只跟一个人玩。   苏辞镜没有糖,没有玩具,更没有精美的宝石。   他有的只是半个蛇皮袋的塑料瓶,够他换明天的馒头。   “您说得对。”苏辞镜无力地扯了扯他的唇角。   他觉得燕翰山说得对。   他也觉得钱能换来一切,包括纪昙对他的爱。   他也想用最漂亮的宝石换纪昙对他承诺之后跟他玩儿。   苏辞镜九岁时撞到了送了宝石得到这个承诺燕琛。   现在为什么纪昙不要那个宝石了呢?为什么还给燕琛了呢?   苏辞镜不敢想,不敢细想。   要是钱换不来纪昙的爱,那什么才能呢?   如果纪昙爱的是他,这个想法浮现在苏辞镜脑海,他并没有多开心。   苏辞镜痛得快要把胃呕出来。   如果纪昙爱的是他。   那这些年他都在做什么?   他是把自己当成客人了吗?砸钱希望纪昙像父亲、像母亲那样,爱上自己离不开自己?   苏辞镜觉得自己脏透了,那样想象纪昙的自己恶心透了。   精神反复无常地折磨苏辞镜,情绪敏感的胃如同薄薄的纸,片片撕裂开来。   “小苏。”燕翰山拍了拍苏辞镜的肩膀,叹息道:“你要体会我这个当父亲的心,我不愿意燕琛恨我。”   所以即便是欺骗,即便是不觉有什么。   燕翰山为了牢靠,还是要找个替罪羊。   “你不是喜欢纪昙?”燕翰山引诱道:“燕琛也喜欢纪昙,你抢不过他的,不如趁这次索性全断干净。”   “我不会让燕氏的继承人跟一个男人有勾连。”   苏辞镜眼皮剧烈地跳动着。   “我在帮你,小苏。”燕翰山幽幽道:“让燕琛恨你比恨我好,我会给你想象不到的回报。”   “你可以得到纪昙的人,还能得到锁住他的囚链。”燕翰山笑道:“没人可以拒绝钱,我给俞青旭钱,他可以背叛简蓁。”   “你给纪昙钱,他绝对不会再会燕琛。”   苏辞镜头晕目眩。   燕翰山落下重击,“哪怕他和燕琛是童年玩伴。”   苏辞镜失态地扶住墙,喉咙干涩得发堵,出不了声。   苏辞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缓过来的,意识清醒时他已经坐到燕琛的办公室。   “小琛,很抱歉。”燕翰山在燕琛面前总是风度翩翩慈父形象,此刻歉疚开口,“我本来是想借用苏秘书一段时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燕琛坐在黑色的总裁椅上,深眸邃沉,“爸,你在学我妈吗?”   “她总是骗我,你不爱我。”燕琛问道:“现在是换过来了吗?她不我,你开始骗我。”   很多事情燕琛都知道,他就是不在乎。   觉得没必要。   可是他们一次次把手伸到他的朋友面前,燕琛不想再不计较了。   燕琛余光掠过身后休息室,定定看向眼前的燕翰山,“你不用拐弯抹角告诉我,引我揣测。”   “合同的事不是苏辞镜做的,你不用找他背锅。”   燕翰山丝毫没有心虚的模样。   燕翰山深深叹息道:“小琛,你总是容易相信别人,家人、爱人、朋友都是被利益绑在一块的,他们因利益相近也会因利益翻脸。”   “你不相信我,可以。”燕翰山似乎很伤心地开口道:“你可以问一问你的‘好朋友’,难不成我还能逼着他撒谎吗?”   燕琛唇角平直,完全没有启声的意思。   反而旁边平静的苏辞镜抿了口面前凉透的冷茶,干哑的嗓子透出点声响。   “是我干的。”   苏辞镜承认了。   燕翰山沉郁摇头,“我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想好好培养他,让他以后能在燕氏帮你。”   燕翰山几句话捶死了苏辞镜。   燕琛刚张了张口,躲在休息室的纪昙慌张地冲出来,“不是他做的。”   苏辞镜答应过他的。   苏辞镜不会骗他的。   纪昙出来时,苏辞镜和燕琛不约而同起身。   “团团。”苏辞镜声音轻得像雾。   燕琛看了苏辞镜一眼,走过去轻轻拉住纪昙,“你别着急,我相信苏辞镜的。”   纪昙浅色的瞳眸蕴起几滴泪,映透着燕琛担忧的神情。   纪昙宛若救命稻草般抓住燕琛的手臂,“真的不是他……”   他明明说服燕琛让苏辞镜好好解释的。   纪昙不明白苏辞镜为什么要认下。   燕琛不停地安抚着情绪激动的纪昙,“你不要着急,我说了我相信你的,我也相信苏辞镜。”   “你乖,你不哭…”   “是我做的。”苏辞镜蓦地打断道。   燕琛猝然截住话头,纪昙怔得望过去,圆滚滚的泪珠就那么从纤黑的睫毛上坠落。   在空气中破裂,散成一团雾狠狠扑在他的脸上。   苏辞镜注视着纪昙伤心的泪水。   清楚地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故事走向既定的结局。   有些人天生是命运的书写者,他们在无论哪个阶段都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出了错他们能及时纠正,丝毫不在乎沉没成本。   有的人只会一条路走到黑,明知道不好,可是走了99%,他只能去赌剩下的1%。   苏辞镜是后者。   纪昙的声音抖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辞镜,”纪昙深切地大口呼吸,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整,“哪怕…我跟你分…手,你都要…认下吗?”   苏辞镜的脸陡然苍白起来,只有眼尾的小痣红得犹如渗血。   弥漫的血腥气湮没在喉咙。 第40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纪昙,”燕琛追出来,拉住纪昙的胳膊,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我送你回去。”   纪昙任由燕琛牵着他走,直到被送上车。   纪昙掠过路上熟悉的景色,鼻头发酸,报了个新地址,“我不想去苏辞镜那里,我要回自己的家。”   燕琛余光扫过纪昙泪濛濛的小脸儿,顺从地换了导航。   纪昙父母给纪昙留的房子在市中心,不太远的距离。   “谢谢。”到了地方,纪昙解开安全带下车。   燕琛也跟着下来。   纪昙扭头眼睛通红地看着燕琛,微微流露出丝不解,哼着鼻音道:“你干嘛?”   “我送你进去再走。”燕琛实在不放心纪昙这个样子。   纪昙没什么心力,整个人恹恹的,随了燕琛的便。   纪昙回国后就住进苏辞镜那里,那时的纪昙离不得人,他怕自己空荡荡的家,被梦魇着,旁边有其他人的体温和呼吸声才睡得安稳点。   纪昙和苏辞镜住在一个房间。   那时纪昙还没正式和苏辞镜在一起。   苏辞镜打地铺睡了大半年,直到纪昙看不下去,让苏辞镜搬到床上。   苏辞镜说什么都不同意,哄着骗着纪昙,最后才说了实话。   他不想趁人之危,不想趁着纪昙情感上极度渴求依赖时逼着纪昙和他在一起。   纪昙的心脏塌软一块儿。   纪昙清楚地知道自己当时没那么喜欢苏辞镜,但是他真的很需要有个人陪着他。   纪昙撒谎骗了苏辞镜。   我有一点点喜欢你的,可以在一起的。   苏辞镜很激动,握着纪昙的手都在抖,眼尾的小痣犹如飞溅的猩红火星,落在纪昙的唇上。   纪昙下意识往后躲了下,又硬生生停住。   苏辞镜似乎是察觉到了,冲纪昙笑了笑,转而轻轻亲了亲纪昙的脸颊。   从那以后,纪昙就睡在苏辞镜怀里,触手可及温暖可靠的胸膛。   纪昙掩下眸子,回忆戛然而止。   “我到了,你回去吧。”纪昙背对着燕琛打开门,被屋子里的灰尘扑了一脸,转身时都在呛咳,“咳咳咳…今天谢谢你。”   纪昙有定时请人打扫,最近有些忙忘了。   灰尘冲得纪昙脆弱的鼻腔涩疼。   纪昙咳得薄红眼尾又挂起泪,湿润润的。   “别住了。”燕琛透过缝隙打量了下里面被白布盖住的家居,显然是长期未住过人的状态,蹙眉绕过纪昙将他身后的门关上。   “咚”的脆响震了下纪昙的神经。   燕琛低声道:“这里今天肯定是住不了人的,你不愿意回苏辞镜那里,你去我家住一天,好不好?”   燕琛是好心,纪昙却没由来的委屈。   为着没有百分百顺着他的心意。   纪昙眼圈泛红,清莹莹的泪珠又开始往下掉,抿着殷润的唇瓣难受道:“你也欺负我。”   简直是没根没据的话。   不讲透了。   燕琛不觉得纪昙任性,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副可怜模样的纪昙狠狠揪了下,有些慌张地伸手去擦纪昙白嫩脸蛋上的泪痕,“团团乖,不哭了,我没有欺负你。”   偏偏纪昙眼泪掉得更凶。   燕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纪昙,只能不断给他擦拭掉得越来越多的眼泪。   “是我不好,我骗了他。”纪昙粗鲁地用手背蹭着泪水浸得发痒的眼睛,“我明明知道他爱我,我为了他能陪着我,撒谎骗他。”   燕琛大概不是适合的人。   可纪昙也不知道和谁说了,一味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把他当哥哥、当家人,依赖着他。”   这不对,可是苏辞镜不说,他就从来不开口提。   纪昙心安得地享受苏辞镜出于爱情的陪伴,忽略苏辞镜的需求。   “没什么的,”燕琛轻声道:“纪昙,这没什么的,爱人不止是爱人,他也有家人、长辈的身份。”   燕琛这句话在纪昙这里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惊奇。   燕琛巴不得自己代替爱人世界里所有的身份,最好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无论哪种身份,燕琛都能步步紧逼,把自己变成他世界的唯一。   燕琛不介意角色位置,他都有逆境翻盘的能力。   可是苏辞镜不是燕琛。   “不是的,苏辞镜想让我爱他。”纪昙把苏辞镜当陪伴的家人这件事让他没有安全感,然而纪昙哽咽着,“好像狼来了一样。”   “我后来爱上他了的,他却不信了。”   纪昙不是不清楚苏辞镜爱人方式不对,但那没什么。   如果这是苏辞镜爱他的方式,没有关系的,他接受的。   苏辞镜都接受他欺骗的爱,他接受苏辞镜扭曲的示好方式又算什么。   甚至苏辞镜的爱是真的,好也是真的。   但是纪昙现在后悔了,他要是没有自私轻率地答应苏辞镜,苏辞镜就不会患得患失,他要是成熟点及时纠正苏辞镜错误的行为,苏辞镜今天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天真地以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所以一切都没关系。   纪昙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要跟他分手。”纪昙别过脸去,吸着鼻子幼稚地以为,他和苏辞镜分手后苏辞镜就能回归正轨。   苏辞镜的世界里没有他,就会好起来。   纪昙固执地觉得自己是存在苏辞镜身上的病毒因素,祛除掉苏辞镜才会正常。   纪昙狠狠地用袖子蹭着眼泪,坚决道:“我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燕琛掠过纪昙被衣袖擦得愈加通红的眼睛,心脏骤缩了下,抓住纪昙的手腕不让纪昙这么对待自己。   “你发烧了,纪昙。”燕琛察觉纪昙的情绪越来越失控,下意识摸上纪昙皙白的额头,很烫。   纪昙怔了下回望着燕琛,透澈的眸子闪过茫然。   纪昙自己摸了摸额头,纪昙根本摸不出什么,抿着唇瓣往后退,“我睡一觉就好了。”   纪昙转身又要去开门。   燕琛唇角平直,一把抱起纪昙,“你去我那里,你照顾不好自己的。”   “我不要去。”纪昙在燕琛怀里挣扎,执拗地含泪瞪着他,“燕琛,你不能欺负我的。”   燕琛把纪昙抱到副驾驶,给他系上安全带。   燕琛扶着车门,高大的身躯微俯,立体锋锐的五官低垂,好脾气地解释道:“纪昙,我没有欺负你,我在照顾你。”   燕琛关好车门,绕到主驾驶上车。   纪昙身上温度越来越高,渐渐没精力反抗燕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燕琛开车到自己家时,家庭医生也到了。   燕琛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纪昙身上,抱起紧紧缩成一团睡得并不安宁的纪昙,大跨步朝房子走去。   “您可以把人放下。”医生犹豫着委婉开口,“输液要很长时间,您这样不方便。”   燕琛揽着纪昙,固定他轻薄细白的手背,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似曾相识,“我不抱着他,他醒来会哭。”   医生只好这样给纪昙输液。   燕琛下颌抵在纪昙滚烫的额头,只感觉心都被灼伤。   纪昙今天一直在哭,在他办公室哭,为苏辞镜哭。   燕琛其实不懂纪昙为什么哭,在哭什么。   纪昙不愿意和苏辞镜在一起,他可以帮纪昙。   纪昙想和苏辞镜在一起,他也可以帮纪昙。   只是纪昙不要再这么哭了,哭得他难受,哭得他心疼。   一瓶液体下去,燕琛低头看怀里的纪昙蹙紧的小眉头终于松开,虽然还是黏人依赖的小动作,但是令人怵头的发紧的身体慢慢软和下来。   燕琛等纪昙彻底陷入熟睡才把人放下来。   要不是燕琛怕打电话扰乱纪昙休息,他不会把纪昙单独放在房间里。   纪昙太娇气了,离不得人。   燕琛把苏辞镜叫了过来。   苏辞镜听闻纪昙发烧,赶过来时已经后半夜了。   “团团情绪病,跟小孩子一样,坏情绪过大容易高烧。”苏辞镜静静地望着燕琛房间紧闭的房门,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燕琛跟着敛紧眉心。   “你不进去?”燕琛其实不大想苏辞镜进去,怕纪昙看到苏辞镜又要哭。   然而燕琛也知道纪昙舍不得苏辞镜,纪昙依赖的还是苏辞镜。   苏辞镜挫败摇头,“算了吧,我做团团没有允许的事,团团又要不高兴了。”   苏辞镜也无比确定自己是惹纪昙发病的源头。   “他要和你分手。”燕琛忽然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有需要我可以替你向他解释。”   “晚了。”苏辞镜这样说,轻的像是一吹即散的烟。   “没晚。”燕琛从来不觉得什么事是晚的,何况,燕琛顿了顿,“纪昙他跟我说,他爱你,但是狼来了太多次你不信他了。”   苏辞镜冷白的皮肤在锐利的白炽灯下,透不出正常的血色。   燕琛抿了下唇线,深眸掀开,“苏辞镜,其实脆弱的小羊羔撒几次谎也没什么的,对吗?那么的可怜又那么乖,相信他也不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是不是?”   苏辞镜神经绷紧,重重吐了口气。   他不是不相信纪昙,他是不敢。   他完全不知道纪昙爱他什么,这种不确定更让他恐慌。   钱是他能握在手里具体的实质,他把钱花在纪昙身上,就好像能够看到纪昙犹如具象化的爱涌入过来。   一分钱一分爱。   这才是苏辞镜觉得可靠的东西。   “燕琛,你应该知道你和团团小时候一起玩儿的事情,你还送给了他一个蓝色的玉坠。”苏辞镜自嘲着抬头,“我顶替了你。”   燕琛撇过眼,手指不自觉微蜷,“…我不知道。”   纪昙不承认的话,他就要装作不知道。   因为没有纪昙,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燕琛不明白纪昙否认的原因,却知道纪昙否认的含义。   纪昙不想要那个约定,以及和他以前的关系。   “我最开始没有想骗他,可短暂的亲密关系弥补不了团团骤然缺失的长期亲密关系,团团需要有个很久很久之前认识的老相识让他获得熟悉感获得安全感,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孤零零被扔下。”   “那时团团的情况很糟糕,如同茫茫然的小雀儿,惊惶得没有落脚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恐惧。”   燕琛想象了下苏辞镜口中描述的纪昙,发觉如果自己是苏辞镜,他也会骗纪昙的。   “我不知道没有这段假设关系,团团再从失去父母痛苦中脱离出来,我是否还能留在他身边。”   纪昙退了父母期待的金融专业,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学了他随口建议的园艺。   纪昙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听从他的意见,尽管纪昙也有想要为自己和父母亲手建设小家的愿望。   可太轻率了不是吗?   纪昙没有多喜欢园艺,等纪昙完成筑造他和他父母小家的房子,纪昙就不需要园艺了。   纪昙有别的选择,他一直在兼职,等纪昙找到喜欢的工作,确定自己的未来。   他就会像被抛弃的园艺一样被纪昙抛弃。   “纪昙把玉坠还给我了,”燕琛薄唇微踞,“他不介意你骗他。”   “所以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团团不会被你抢走,”苏辞镜苦笑了声,“我才知道他会在你和我中选择我。”   燕琛不解,“我只是想和纪昙做朋友。”   苏辞镜眼里的情绪很浅,倒是没有说燕琛自欺欺人。   爱情这种事,它就是不自觉会跑出来。   他清楚燕琛不会插足他和纪昙,燕琛控制不住关心在意纪昙却是事实。   纪昙无意识亲近燕琛也是事实。   “团团总是不自觉朝你发小脾气、使小性子。”苏辞镜笑了下,“虽然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太偏向他,可团团就是亲近你才这样的。”   燕琛也不觉得纪昙这样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纪昙很可爱,想了想却苦恼开口,“他不喜欢我太霸道,他觉得我管他管得太多。”   燕琛不明白在苏辞镜口中,纪昙为什么愿意亲近自己。   “他不是不喜欢,他是…”苏辞镜不知道怎么跟燕琛形容,叹了口气,“你知道他父母是怎么离开的吧。”   燕琛迟疑点点头。   苏辞镜闭了闭眼,“团团就是想要一个事事以他为先并且有绝对自控力的爱人。”   纪昙希望未来的伴侣爱他,纪昙同样希望未来的伴侣不会像他父母那样爱他爱到出现任何意外,所以他又希望未来的伴侣不那么爱他。   很矛盾,但那就是纪昙想要的。   燕琛的心脏随着苏辞镜话音落定,震动着地跳跃起来。   燕琛觉得不应该,可是他控制不住为自己是苏辞镜口中纪昙喜欢的那种人而疯狂欣喜。   燕琛慢慢抿紧唇,看着失魂落魄的苏辞镜。   “我没想到他会选我,我知道的太晚了。”苏辞镜无力地重复,“我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去燕翰山那里。”   对,在苏辞镜隐隐知道纪昙爱他的时候,他选择了燕翰山,为了更多的钱。   苏辞镜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选择错误的答案。   苏辞镜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同赌徒。   孤注一掷地想用原来明知道已经错了的方式继续绑定纪昙。   苏辞镜现在的悔恨都是鳄鱼的眼泪。   在纪昙今天跟他分手前,他都会继续下去。   纪昙要和他分手,苏辞镜才醒悟,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法挽回。   燕琛启声:“我爸那里……”   苏辞镜撑着墙站直身体,打断道:“燕琛,这是我的事。”   苏辞镜说:“现在只成我个人的事了。”   跟纪昙没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燕琛的帮助。   燕琛沉默下去。   “我去问问纪昙,要不要见你。”燕琛良久道。   苏辞镜决然摇头,“不用了。”   燕琛已经转身进入房间,说着不需要的苏辞镜却宛若木头站在原地,暗暗期盼着什么。   燕琛走得急,门缝没有关严。   苏辞镜听着纪昙细细弱弱的泣声,生病时那种软的黏的听起来让人心疼的声音。   纪昙娇气,生病时要抱给他安全感、要细细哄他的小脾气。   苏辞镜无比清晰地记的关于纪昙的每处小细节,因为这些年纪昙生病都是他陪在身边的。   “燕琛,我不要见他,你让他走好不好?”   苏辞镜头一次听到纪昙这么说。   纪昙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示不要他。   还是在纪昙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   苏辞镜肺腑被狠命地压榨着,流不进一滴空气,毫无血色的唇瓣白如纸片。   苏辞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走的时候纪昙还在哭。   他坚持不到燕琛轻声细语把纪昙哄好,更加面对不了纪昙乖顺依赖地在别的男人怀里入睡。   他对纪昙再也没有唯一性和特殊性。   苏辞镜的胃凌迟般虐痛起来,喉咙里泛起控制不住的血腥。   苏辞镜仿佛一阵看不见的风,只掠过未关严的房门,没经过房间里的纪昙。   “团团乖,不哭了。”燕琛抽出纸巾拭着纪昙淌出来的眼泪,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什么都可以的,只是不要哭了。”   纪昙烧红的眼睛无意识看着燕琛。   燕琛低头,对着纪昙认真说道:“团团还那么小,团团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但是不要为做不到的事情难过。”燕琛指腹轻轻摩挲纪昙绯色的脸颊,“因为那不是团团的错。”   纪昙下意识抓住燕琛胸前的衬衣,听不清燕琛在说什么,只觉得声音柔得像水。   好像把纪昙裹在固体的温泉里,暖暖地温着身体却不会受湿。   纪昙无意识寻求依赖地蹭了蹭燕琛。   燕琛抚着纪昙贴近自己的脊背,“乖宝宝。”   “团团有什么做不到的吗?告诉我好不好?”燕琛屈起手指拭去纪昙眼尾的湿润,“团团小朋友的愿望,作为大人的我都满足。”   纪昙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他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回答燕琛,昏昏沉沉在燕琛怀里睡去。   纪昙这次跟上次一样,反反复复烧了三天。   燕琛陪着纪昙,纪昙烧到意识模糊要人时,燕琛就抱着他。   纪昙清醒点排斥燕琛时,燕琛就守在纪昙床边。   总之不管纪昙如何,燕琛是不肯离开一步的。   磨得纪昙烦躁,又让纪昙潜意识觉得莫名地安心。   临近傍晚的时候,不速之客疯狂按着燕琛家的门铃,吵得睡觉的纪昙都醒了。   燕琛正在给纪昙熬鲫鱼汤,洗了洗手去开门。   谢京鸢穿得很随便,像是临时赶来的,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谢京鸢额头布满汗水,狭长的眸子泛着光,气喘吁吁的。   谢京鸢喘息中愣了下,“你身上怎么一股纪昙的味儿?”   燕琛没让谢京鸢进来,“什么事?”   谢京鸢揉了揉鼻子,咕哝道:“甜腻腻的。”   说到正事,谢京鸢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爸/性/丑闻上热搜了?”   燕琛微微敛眉,他不清楚。   燕琛很少关注娱乐八卦。   谢京鸢了然,绕过燕琛走进去,不客气地坐在燕琛家沙发。   “俞青旭主动爆的床照。”谢京鸢随手拿起个橘子开始剥,“不过俞青旭没那么大胆子,你觉得幕后主使会是谁?”   燕琛听着谢京鸢明显的话里有话。   燕琛沉气,“我没兴趣,没其他的事就出去。”   谢京鸢兴致高,咬着酸甜可口的橘子瓣挑眉,“燕翰山有小情人不是什么秘密,能掀起这么大风浪的,估计也只有你的好兄弟了。”   苏辞镜,燕琛脑海冒出个人名。   “他真够狠的,拿着燕翰山的钱整燕翰山。”谢京鸢挑唇露出点笑,“你爸快要气疯了。”   燕翰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都算不上什么,谢京鸢嘴里的气疯更是无中生有。   顶多觉得可笑,苏辞镜那么一个还算趁手的工具竟然敢反过来算计他。   燕琛跟燕翰山没多少感情,他也不清楚谢京鸢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找他。   要是简蓁派过来的,更加没有必要。   他绝对不会在这两人中间选择任何一个。   趁机拉拢没有任何意义。   燕琛无心管那边的恩怨,盯着客厅的钟表想着该把纪昙叫起来吃晚饭了。   纪昙很喜欢吃鲫鱼汤里的苜蓿,他今天放了很多。   吃完晚饭不能让纪昙继续地睡,拉着他多玩一会儿,活动活动提点精气神,等晚上十点再睡。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谢京鸢提高声量,“苏辞镜简直了,当初你妈拉拢他,他想要钱还不想彻底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妈同意了。”   “还没多久呢,苏辞镜就爽约去了你爸那儿。”   “在你爸那边也不安分,干得好好的,听说你爸对他是真大方,他照样阴了你爸。”   谢京鸢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拍了拍手,无不感叹道:“这个人既要又要,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白惹一身腥。”   燕琛深眸锐利射向谢京鸢。   明白了谢京鸢过来的意图。   “你不用对我说这个。”燕琛冷声道:“也不用拐弯抹角地敲打我。”   “燕翰山和简蓁哪边我都不会去,我不是苏辞镜。”想要不伤害一切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把自己陷入绝境。   他性子从小就独,可能是随了燕翰山的狠辣也可能是随了简蓁冷心冷肺。   大学他就计划着脱离燕翰山和简蓁的辖制,创办属于他自己的事业。   遇冶虽然小,却让两边达成微妙的平衡。   起码燕翰山和简蓁不会明目张胆把他当成笼中鸟。   燕琛漠然道:“两边我都不要,收起你们伪装的恩赐,不然三败俱伤。”   燕琛话里的认真,谢京鸢听出来了。   谢京鸢起身,彻底收敛唇边的弧度,“你跟苏辞镜关系好,我以为你和他是同一类人。”   “没想到,你脑子比他清醒得多……”   “哐啷!”   “啪嚓!”   厚重的玻璃杯重重击打在人的额角发出闷响,形成抛物线碎裂在光滑明亮的地板上。   谢京鸢惊了下,抬头望见楼梯转角处脸色阴沉的纪昙。   “纪昙,你要做什么?”谢京鸢咬牙道。   纪昙刚醒,白嫩脸蛋印着浅浅的红痕,软软的卷发搭在白皙的额前,锁骨洇着细薄的汗,忽略他难看的神情,纤弱又漂亮。   “看不出来吗?”纪昙咬字轻而清晰,“谢京鸢,你在高傲什么呢?你在目中无人什么呢?”   谢京鸢瞬间意识到纪昙的意思。   谢京鸢面沉如水,狭长的眸子积蓄起狠厉,“你为苏辞镜鸣不平?”   纪昙脸色静静。   “我有说错他什么吗?他难道不是这种人?汲汲营营、趋炎附势。”谢京鸢哼笑道:“还有个不忠不义,我有说错什么吗?”   纪昙慢腾腾地走下楼,多日的高烧抽去纪昙的力气,脚步都是虚浮的。   纪昙却走得很坚定。   “啪!”纪昙扇得毫不留情,谢京鸢猝不及防脸偏了过去,鲜红的指痕浮现。   燕琛捂流血额头的手下意识回护纪昙,生怕谢京鸢暴起伤害纪昙。   “你什么都没有说错。”纪昙按下燕琛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暖色的琉璃眸沁着无机质的很冷,唇角的弧度勾起轻轻笑着,“我只是不喜欢听,你满意这个答案吗?”   谢京鸢眉眼骤然阴翳下去。   直接、了当。   不给自己任何其他矫饰的由。   谢京鸢该生气,他确实满腔怒火,然而愤怒中又陡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可以称得上是嫉妒。   苏辞镜都快烂透了,纪昙还在无条件维护他。   凭什么呢?凭什么!   “谢京鸢,有事你冲我来,我都奉陪。”燕琛音色冷冽,“现在,请你出去。”   谢京鸢胸廓起伏着,就当燕琛以为谢京鸢要对纪昙动手时。   谢京鸢只是深深看了纪昙一眼,离开了这里。   燕琛松了口气,用干净的手拉着纪昙避开脚下的玻璃渣。   纪昙看着燕琛额头汩汩流血的额头,眸光闪了闪,怔怔地被燕琛拉到干净的地方站着。   “团团你先回房间,待会儿我收拾好叫你下来…”   纪昙兀地甩开燕琛的手,紧紧咬着唇。   燕琛愣了下,额头淌下来的鲜血有点模糊视线,促使燕琛眨眨眼以够更好地看清纪昙的脸。   “是不高兴了吗?别生气,我过几天让谢京鸢跟你道歉,好不好?”   纪昙打了谢京鸢,燕琛竟然让谢京鸢给只是不高兴纪昙道歉。   简蓁看到都觉得荒谬的程度,燕琛却是认真的。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苏辞镜,他不是你唯一一个朋友吗?”   纪昙声音很轻,燕琛听出了质问的意味。   “我不是苏辞镜。”   “你的脑子比他清醒。”   尖锐刺耳的话一遍遍穿透纪昙的耳膜。   “团团我……”   “别这么叫我。”纪昙猝然打断道:“你也是那么认为苏辞镜的吗?”   燕琛唇角拉平摇了摇头。   纪昙觉得燕琛在撒谎。   “他什么都没有。”纪昙清浅的眸子蕴起泪,“为什么你们可以有钱、有父母、有朋友,苏辞镜不可以?”   “为什么你们生来就有东西,苏辞镜想要,就是既要又要了?”   燕琛清楚地知道纪昙不是骂自己也不是仅仅针对自己。   纪昙需要一个宣泄口,纪昙已经把矛头指向燕翰山、简蓁以及刚才“夸夸其谈”的谢京鸢。   燕琛还在耐心地哄纪昙,“你别生气,我没有觉得苏辞镜是错的,你身体不好受不住,先去休息好不好?”   纪昙不领情地甩开燕琛,滚烫的泪珠从睫毛坠落,“你们怎么生下来拥有着一切,看着苏辞镜在底端争抢,反而成了嘲笑他的资本?”   纪昙视线失望到暗淡,不留余力地推开再次走上前的燕琛,哭吼道:“你们、所有人都欺负他!” 第41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你怪会恶心我的。”简蓁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勾弹着自己鬓边波浪,眯起眼眸打量着眼前俊美锋利却看起来格外陌生的—亲生儿子。   燕琛修长的指尖捏着钢笔往简蓁面前递了递,露出半截被熨烫平整衬衫袖口压着的劲瘦腕骨。   “你可以不签。”燕琛双腿交叠,收回手拢于腹部淡淡道,像是给了简蓁选择的权利。   简蓁被燕琛袖扣莹润的光闪了下眼睛。   “月光石的袖扣,你戴着太轻佻,不符合你的气质。”简蓁三两下在财产转让协议上签了自己名字,扣上钢笔连同协议一起扔给燕琛。   印着油墨的洁白A4纸在咖啡杯旁飞舞,燕琛睫毛都未动一下。   “我爸送的。”   简蓁闻言毫不留情地吐槽道:“那还真是没眼光。”   燕琛垂下眸子,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玉石。   “算了。”简蓁经过半个月差不多调整过来了,不就是和燕翰山复婚,恶心是够恶心,但是燕氏的股份燕琛也一分不差地给了自己,“起码你爸什么都没得到。”   至于和前妻复婚解决性/丑闻,对于燕翰山只能算微不足道的好处。   燕琛颔首,不冷不淡地恭喜道:“好好准备婚礼。”   饶是简蓁手里攥着十几亿的股份,还是恶心得够呛。   燕琛终于松口把自己手里所有的股份转让,条件是简蓁和燕翰山复婚。   简蓁愿意,因为燕琛把股份不要一分钱转给的是自己。   燕翰山愿意,这样身无长物燕琛就会完全在自己掌控下,顺利成为燕氏继承人,而不是蝇营狗苟于那个遇冶。   不过,“为什么?”简蓁想不明白。   想帮自己?   她和燕翰山复婚势必会和谢家产生裂隙,燕翰山的丑闻对于他不算什么,对于自己估计会盖上给前夫收拾烂摊子豪门怨妇的形象。   除此之外,她和燕翰山斗了将近三十年,复婚简直比吃屎都恶心。   想帮燕翰山?   燕琛手里的利益没有给燕翰山一分。   不是帮,那就是……   “只是想把你们绑在一起。”燕琛掀开眼皮,眸光深邃,“省得你们总是对我身边人下手。”   简蓁妩媚地笑了下,“你是说苏辞镜,还是你藏在家里的小男友?”   原来如此,燕琛只是想报复他们。   尽管燕琛捏着那十几个亿股份,然而不管是燕翰山和简蓁,两边虎视眈眈,他其实动不了。   索性直接抛给他们,燕琛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地打破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简蓁握着燕琛给她的股份,加上原有的股份,势必会在燕氏搅出轩然大波。   燕翰山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简蓁为所欲为,浸淫数十年的手段会更加狠辣。   说得难听些。   狗咬狗。   “事先声明,你那个小男友我可从来没动过他。”简蓁摊手,“至于苏辞镜,燕翰山睚眦必报,他捅瞎苏沧东一只眼,见他重新有了美满的家庭,又随便找了个富商勾搭他老婆,把他家弄得分崩离析。”   “你想要替苏辞镜出气,找你爸。”简蓁优雅地啜饮咖啡,“我当初还好心把他难产的妈送去医院了,苏辞镜这里面可没有我的事。”   燕琛不算是燕翰山和简蓁的孩子,他更像他们斗法的靶子。   从小到大燕琛有的,无论是低廉的玩具还是价值不菲的资产,都会成为燕翰山或者简蓁掌控他的工具。   他们掌控他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父爱母爱,只是用他胁迫对方。   燕琛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东西只能要一个,而且要就要护好。   “所以我把股份给了你。”燕琛的话轻飘飘的,却犹如一记重锤砸在简蓁心头。   苏辞镜跟随燕翰山或者是简蓁,对于燕琛来说都没什么,对付他也没什么。   就像是他们对燕琛小时候那样,把对付燕琛的工具变成了苏辞镜。   等到利用完苏辞镜伤害自己后,苏辞镜就会像其他人或者东西一样被放过。   苏辞镜的选择,燕琛也不会觉得背叛。   他习惯了。   然而纪昙的眼泪一颗颗掉落,一声声质问中,燕琛猛地发觉。   在燕翰山和简蓁的博弈中,受伤的不止是自己。   还有无法反抗被他们利用的工具。   起码作为朋友,他不在意苏辞镜的背叛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事。   他要做的是护下苏辞镜,不让那对肆意妄为的“夫妻”这么没有忌惮地把手伸向自己身边的人、使他们被胁迫地做出选择。   简蓁听懂了燕琛的潜含义,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和你爸不死不休。”   燕琛要的就是这个。   简蓁比燕翰山势弱,燕琛给她加码。   苏辞镜从燕翰山的泥沼中爬出来,纪昙应该不会再那么红着眼睛可怜地掉眼泪了。   纪昙想要苏辞镜,他就帮纪昙。   纪昙的每个愿望在他这里都有效。   简蓁的心情松快点,腾出几分空闲关心燕琛,“这里怎么了?”   简蓁轻点着自己的额头。   燕琛相对应的地方覆了块纱布,受了伤的样子。   “你去问谢京鸢。”燕琛这么回答简蓁。   简蓁有些惊讶,“谢京鸢干的?”   把燕琛头打破了?   燕琛含糊应着,指腹抚摸着柔软却材质清晰的纱布。   他是替谢京鸢受的罪,怎么不算谢京鸢做的呢?   纪昙当时身体还没恢复,被气得发抖,积蓄全身力气砸了过去,却失了准头。   误伤了燕琛。   “行,看在它的份上。”简蓁轻抬下颌,点在协议上,“我把小谢叫过来给你道歉。”   燕琛并不是很想见谢京鸢。   燕琛都和谢京鸢谈好条件,让谢京鸢给纪昙道歉。   结果谢京鸢做好心准备来的前一天,纪昙就离开了燕琛家。   谢京鸢以为燕琛在故意整他。   “不用了。”燕琛婉拒。   简蓁摆手,“他早过来了,现在应该参观新房布置。”   简蓁和燕翰山复婚心不甘情不愿,然而表面功夫还是要下的。   两人为复婚买了栋庄园。   房子正在从里到外的翻新,园林艺景也重新布置。   是谢京鸢安排的人。   谢京鸢自然也知道纪昙跟着他的导师一起参与简蓁庄园园林的设计。   “别老往设计中加入自己的怪癖。”纪昙导师忍无可忍敲纪昙的头,“都圆滚滚的像什么样子。”   纪昙不服气地辩驳,“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的设计特色。”   纪昙导师瞪眼,“人家设计特色都是布局排列、都是山景配水景,你是什么?你非要把人家的树修剪成圆溜溜的样子。”   “本来外行对园林误解就深,你倒好上赶着告诉他们我们园林就是大马路上修剪枝叶的清洁工!”   纪昙哼哼两句,就当自己被骂完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了。   纪昙导师恨不得踢纪昙两脚,“要不是看你天赋不错,我就打死你。”   “我还没说以后一直做园林的。”纪昙小声道:“你打我,我就跑。”   “打得越疼,跑得越快。”纪昙补充道。   纪昙导师闻言哽了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你转专业以来就没个定性,嚷嚷着要选个最喜欢的,我看园林不错的。”   纪昙导师偷摸夹带私货完,清了清嗓子,“你说说吧,不做园林,以后想干什么,选到最喜欢的了吗?”   纪昙被导师这么一问突然不顶嘴了,抿抿唇沉默下去。   “你说说,我又不生气。”纪昙导师很宽容道。   纪昙不是不想说,他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也不确定。   纪昙导师见状评价道:“看你这样子,还想多玩几年,也是,年纪小就是没定性…”   “做园林的。”纪昙小声打断道。   纪昙导师愣了下,纪昙已经转身去别的地方了。   纪昙心很乱,说完做园林后又莫名安定下来。   一辈子做园林也挺好的,纪昙认真地想了想。   “纪昙。”   有人叫他,纪昙慢慢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眸子异常熟悉。   “谢京鸢,”纪昙轻蹙眉心,“你怎么在这里?”   谢京鸢走过来,挑眉,“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为谁工作?”   纪昙当然知道,侃侃而谈,“是一位姓简的夫人,这是她复婚用的新房……”   纪昙戛然而止,想到什么。   “简蓁和燕翰山?”纪昙微微不可思议道:“他们复婚的庄园?”   谢京鸢点头。   谢京鸢还等着纪昙问什么,纪昙除了惊讶,实在没有很多好奇心。   谢京鸢忍不住开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复婚吗?”   “燕琛干的。”谢京鸢直接给了纪昙答案,并且评判道:“他够狠的。”   像是没脾气,像是被燕翰山和简蓁玩得团团转,仅仅略微出手就让风平浪静了十几年燕翰山和简蓁斗起来。   “现在好了,燕翰山无暇顾及你心心念念的苏辞镜。”谢京鸢顿了下,“算计燕翰山还能全身而退的,目前看来就他一个。”   纪昙眸光闪了闪。   “去哪儿?”谢京鸢手疾眼快拉住转身就走的纪昙,“着急去找苏辞镜?”   纪昙挥手挣开谢京鸢,“只是不想听你说话。”   “不想听我说话?”谢京鸢勾唇冷笑,“我以为你会很想听呢。”   “简蓁和燕翰山复婚,谢家和简蓁的关系岌岌可危,我们从盟友变成互相防备的利益结合体,荣诺被燕翰山挖走,谢氏遭受不大不小的创击。”   “如你所愿,我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纪昙真的不想听,“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谢京鸢伸手轻点自己的额头,“不用你亲自动手,我就得到了教训,你不应该很开心?”   “我砸中你了?”纪昙被谢京鸢接二连三地纠缠,冷下脸反问。   谢京鸢愣了下,随即轻笑,眼底的情绪很凉。   “纪昙,你砸我是为了给苏辞镜出气,你不小心砸中燕琛呢?你更加无所顾忌。”谢京鸢直接挑明道:“你不就是仗着燕琛喜欢你么?”   所以误伤燕琛不要紧,燕琛不会对他生气。   所以打了自己,燕琛会逼着自己过来道歉。   所以因为苏辞镜指责他们,燕琛反手就让惹下这件事的父母争斗起来。   纪昙抿紧唇瓣。   “算了,反正你眼里只有苏辞镜。”谢京鸢忽而道:“无论对你做好事还是坏事,都没什么分别。”   纪昙瞳孔细缩了下。   谢京鸢离开时,纪昙的大脑都有一片空白。   “523,谢京鸢是谁?”纪昙回忆不起来,却又觉得谢京鸢分外熟悉。   纪昙轻声开口,“这个游戏进来,还可以蒙蔽人的记忆吗?”   523良久才道:“涉及游戏机密,无法回答。”   纪昙一直以为他进入游戏,即便没有剧情线,仿照主角攻的人设再捏造另一个相似的代码,攻略主角攻的感情戏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然而他却忽略了,投资方可以修改剧情线,他们为什么不可以修改人物代码?   难道投资方真的愿意让自己用引诱的形式,使自己设计的人物代码产生感情,促使投资方投资。   那样获得投资方的投资未免也太容易了。   投资方不是慈善家,他们要的是利益,他们要的是符合市场需求供给客户情感需求的人物代码,而不是需要他这个设计者百八手段齐齐上阵才能得到情感的人物代码。   可燕琛不是他设计的人物代码,那谁会是呢?   明明上个世界顺利通过了,不是么。   这个世界按照523所说的,所有人物代码会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他要是和燕琛在一起,若是燕琛真的是他设计的人物代码,这个世界会和第一个世界顺利通过吗?   “想那么多,其实也没什么用。”523劝道。   纪昙蓦地回忆,523从第二个世界就开始对任务不上心了。   纪昙掩下眸子,被遮盖的记忆一定存在什么问题。   可他现在别无他法。   “团、纪昙,你怎么在这儿?”燕琛的声音拉回纪昙的思绪。   纪昙眨眨眼,看到台阶上肃立的燕琛。   燕琛很高,仿佛顶替冬日冷感的太阳,挂在纪昙头顶。   额角处的白纱布异常惹眼。   快半个月过去了,还没好吗?   纪昙别过脸,“我参与你妈妈庄园园林设计。”   “怎么穿得这么少?”燕琛走过来,克制地捻了下纪昙外套的厚度,“入冬了,你穿这些会冷。”   纪昙没动,“还好,我待会儿要帮老师干活,不会冷的。”   燕琛慢慢松开手,也没什么其他的话要说,气氛有些凝滞。   纪昙抿了抿唇,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复婚?”   燕琛中肯道:“可能是到了晚年,他们发觉彼此才最合适?”   纪昙抬头瞪了燕琛一眼,这不就是胡说八道吗?   他们要是对对彼此有一点点感情,就不会斗这么多年。   纪昙都有听闻。   燕琛被纪昙“我看起来很笨嘛,为什么可以这么坦然骗我”的小表情惹得唇角微勾。   “撬走星禾合作,是我爸让俞青旭做的,跟苏辞镜没有关系。”燕琛眉骨低垂,认真道:“你放心,我和苏辞镜还是朋友的。”   纪昙眸色微怔,别扭地移开眼睛,“谁管他啊。”   纪昙越过燕琛捡了级台阶坐下。   燕琛渐渐有点懂纪昙的口不对心。   纪昙其实对苏辞镜追求利益并不在乎,纪昙在乎的是苏辞镜是通过舍弃朋友走上这条路。   苏辞镜亲手把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简单来说,纪昙不愿意苏辞镜这样做,只是不愿意苏辞镜承担后果。   跟苏辞镜偏心纪昙一样,纪昙偏心着苏辞镜。   想要苏辞镜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不想苏辞镜为此付出代价。   纪昙知道燕琛在苏辞镜这里的重要性,不想让苏辞镜用这种方式触怒燕琛,最后朋友金钱一无所有。   燕琛在纪昙旁边坐下,选择和纪昙同一级台阶,如同醉酒那天晚上一样,燕琛的大长腿怎么摆弄都不舒服。   纪昙幽幽侧过头看他。   燕琛硬生生挺着,死活不往上再坐两个。   纪昙收回视线。   “我原谅苏辞镜,你也原谅苏辞镜吧。”燕琛伸出一个手指戳了戳旁边的纪昙。   燕琛没有撮合他们的意思,他只是觉得纪昙不原谅苏辞镜是跟自己生闷气。   燕琛见识过纪昙高烧,生闷气对纪昙身体不好。   纪昙被燕琛戳得发痒,躲了下。   燕琛抿了下唇线,又戳了下纪昙。   纪昙又跟软软的小猫崽似的,扭了扭身体。   纪昙不知道燕琛对自己在做什么,转向燕琛皱皱鼻尖,“还是不要了。”   燕琛以为被发现,快速收手,清咳两声,“为什么?”   也没有为什么。   纪昙有点不大高兴道:“我要是原谅他,他下次还会这么做的。”   燕琛蹙眉,“不会的,不会有人明知道是错的还会继续。”   这是燕琛的认知。   纪昙古怪地盯着燕琛。   燕琛感受到纪昙的视线,下颌线绷紧,“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燕琛夹在燕翰山和简蓁中间,太明白及时止损的道。   就像他被绑架时向简蓁求助无门,绝不会继续下去,径直撞破自己的头,促使绑匪自乱阵脚。   他头缠着纱布,苍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时,爷爷叹了口气把燕氏的股份给了他。   纪昙有点嫉妒道:“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很厉害吗?”   燕琛从来不做既要又要的人,取舍在他这里从来不是问题。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好。   大部分人都是放不下这个又放不下那个,大部分人的选择都是别无他法。   一旦有能力得到两个,许多人会跃跃欲试尝试这个得到两个的可能。   不存在可以选择两个的可能性时,坚定地还会选择一个。   燕琛对上纪昙清润的琉璃眸,干巴巴地“哦”了声,耳尖倏地红透。   燕琛有点不大好意思地故作平静道:“也没那么厉害。”   燕琛谦虚说完又怕纪昙真的觉得自己不厉害看不上自己,抿着唇角小小声道:“还是一点点厉害的。”   纪昙没听见燕琛羞耻又大胆的自卖自夸。   纪昙撇撇嘴,“反正我不要再和他好了。”   “我帮你看着他。”燕琛顿了顿,“而且苏辞镜不会有让他那么做的因素了。”   他已经解决了燕翰山和简蓁。   “你要是还喜欢他,还可以继续的。”燕琛不想再看见纪昙的眼泪,哭得让人心疼。   纪昙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燕琛耐心地陪着他,等着纪昙的答案。   纪昙低下头,挪动着踩上一段枯枝,微微用力将它折断。   纪昙声音轻得像水雾,“我只是不想再欺负他了。”   苏辞镜可以做个好人,可以做个坏人。   都可以。   苏辞镜可以做他想要做的一切。   意外只有自己。   苏辞镜有把他当做最重要,但是苏辞镜总会有些不得不做的事,苏辞镜在他面前不能毫无顾忌地做一切。   苏辞镜担心他做的有些事会失去自己,可他不得不做,于是在痛苦中被反复折磨。   “没了我,他会好点。”   燕琛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被纪昙下一句话制止。   “他的胃已经很不好了。”   纪昙都知道胃是很脆弱的器官,他不要苏辞镜像苏沧东那样切下三分之二的胃,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他说不要再那样做,截断燕琛合作的苏辞镜就没有那样做。   在简蓁怀疑他截断星禾的时候,苏辞镜捂着胃向他解释,生怕自己不相信他。   明明苏辞镜做了也没有关系,可还有个他,苏辞镜无法坦然面对自己做的一切,他怕惹自己不高兴。   胃就这样在恐惧中生存。   不会好的。   “我不要苏辞镜变成我的爸爸妈妈。”纪昙轻声道。   他因为挂科,父母为了去求学业符,开车从山腰翻摔没了性命。   他受不了第二次。   他不要再伤害第二个爱他的人。   “那你欺负我吧。”燕琛又戳了下纪昙,深眸真切,“你不是说我很厉害?欺负我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变成谁谁谁。”   燕琛这次戳得有点用力,痒得纪昙差点从台阶跌倒下去。   燕琛连忙拉住纪昙。   纪昙弯起的眼眸被迫染上薄薄的雾,这种不高兴还要被物逗笑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纪昙对燕琛忐忑的脸怒目而视。   下一秒,纪昙目光移到燕琛额角的白纱布,眸光的愠气消散了个干净。   “对不起嘛。”纪昙别扭地转回脸,“我下次不这样了。”   即便纪昙当时不是故意要砸燕琛,可是燕琛受伤流血,他也没道过歉。   “你真的很厉害。”起码燕琛从来不会别扭,他知道想要什么,一直去做,这就很厉害了。   纪昙就不行,他想要苏辞镜爱他,又想苏辞镜听他的话,又想苏辞镜不要因为他受到任何伤害。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纪昙情绪低落下去,他做什么都做不好。   他要是燕琛就好了,他有燕琛一半决绝与坚定就好了。   纪昙难受地靠在燕琛臂膀,为了朝他获得点安心,说着不像是道歉的道歉,小声保证道:“你厉害,我也不欺负你。”   燕琛的胳膊被纪昙温软的小脸儿贴着,低低头就能碰到纪昙柔软的小卷毛,细细密密地搔着自己的下巴,使燕琛的心跳轻快地跃动起来。   燕琛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纱布,又摸了摸,嘴角掠起一抹笑意。   纪昙靠了一会儿,好像在燕琛身上汲取到力量似的,起身站在燕琛面前。   “我要去工作了。”纪昙俯身,皱眉伸手用指尖碰了碰燕琛额头的纱布,“真的很抱歉。”   纪昙歉疚道:“它要是还不好,你记得去医院看看,我会付钱的。”   “或者你什么有时间,我陪你去趟医院。”纪昙补充道。   燕琛忍不住又摸了摸,激动地力气有点失控。   纱布微弱的破帛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没关系,不过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明天一起。”燕琛飞快道:“去完医院,我请你吃饭,或者你想吃我做的鲫鱼……”   燕琛站起身,他本来就比纪昙高,纪昙被这样的身高差压制,下意识后退一步。   然而随着燕琛的邀请,雪白的纱布明晃晃地从燕琛额头飘落。   纪昙担忧的小脸儿闪过茫然,视线落在燕琛光洁的额头,下一秒危险地眯了眯眼。   燕琛愣了下,不自觉抬手抚了抚。   燕琛心脏狂跳两下,赶在纪昙发作之前,捂住他的嘴巴。   纪昙的力气根本拗不过燕琛,扒都扒不下来,气得纪昙跳脚。   纪昙半张脸闷在燕琛炽热的掌心,气鼓鼓地含糊大喊:“燕琛,你…做…什么?!”   燕琛心虚得不行。   纪昙从那天说什么都不要从他那里继续住,他找纪昙,纪昙也不愿意见他。   明明纪昙欺负他,纪昙还不愿意自己。   燕琛也很委屈。   起码看在他受伤的份上,纪昙都应该等被自己照顾好了再走吧。   他知道纪昙今天要过来给简蓁设计庭院,来之前去了趟医院给自己长好的额头贴了块纱布。   来之后假装偶遇,如愿以偿得到纪昙的愧疚。   燕琛本来想努努力让纪昙再搬回来,纪昙搬走时身体根本没有好全,自己不照顾纪昙,纪昙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他真的很担心纪昙。   结果纱布贴得不牢固,水灵灵地被揭穿了。   燕琛给自己出的馊主意“啪叽”破灭。   燕琛老实了。   燕琛想起每次苏辞镜惹纪昙生气,必定挨骂挨打的场景,燕琛胆怯地对纪昙道:“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咬我,好不好?”   “我有点怕疼。”燕琛很没骨气道。   纪昙瞪着他,缓缓点点头。   燕琛迟疑地放开捂着纪昙嘴巴的手。   真的没有被咬。   燕琛觉得自己在纪昙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有点高兴地屈起指腹蹭了蹭纪昙柔嫩的唇瓣。   招猫逗狗,上赶着挨挠。   燕琛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露出个笑,“团团,你真乖…嗷…”   纪昙面无表情用舌尖抵开燕琛印着齿痕的手指。   燕琛不敢招他,偷偷小声谴责道:“你一点儿都不乖。”   纪昙发觉很久了,一直没有问,现在纪昙特别想知道。   “燕琛,你很怕我?为什么?” 第42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纪昙编辑的第一个人物代码是在高中的时候。   许是天赋异禀,纪昙创造的第一个人物就有感情。   然而因为意外,纪昙没有继续做下去,第一个人物代码也就不了了之。   纪昙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亲自打造却未完成的代码。   没由来的可惜。   被523叫醒时,纪昙都空落落的。   “今天报着有雪。”523说。   纪昙拉开窗帘,外面的天气果然阴沉沉的。   523察觉微妙,“你今天不高兴?”   纪昙顿了下,摇摇头,“就是想起我未完成的第一个作品,它是不是会怨恨我。”   明明有了些许感情,却没好好做完。   523客观道:“没有完成的话,即便最开始有感情,后面没有支撑,感情也会渐渐消失的。”   “不会怨恨。”523说。   纪昙知道,可没有一个人不会为自己的作品触动。   难免多思多虑。   纪昙进入游戏后,对于主角攻几乎抱着补偿的心对待他们。   然而那都是投资方精挑细选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不需要他的补偿。   就像是明明对第一个孩子亏欠,自我蒙蔽地去补偿没吃过苦的第二个孩子。   蠢笨又可笑。   “你眼里只有苏辞镜。”   谢京鸢的话或许是脱口而出,但是如同魔咒在纪昙脑海里打转。   他不禁想,他没有的完成的作品,也会说这样的话么。   抱怨他的偏心与不公。   523试探着安慰,“回去之后,你把第一个作品捡起来不就成了?”   纪昙想了想,“只要这次投资成功,有了钱就可以继续把我未完成的作品完成。”   523松了口气,“这就不得了,别多想别的了。”   “不想了。”纪昙又看了会儿外面阴沉沉的天,“反正没做完的不止是我第一个作品。”   中间还有几个作品,零零碎碎没有完成。   左不过一起落埋怨。   纪昙下了楼,燕琛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早餐在桌上,你记得吃。”燕琛站在门口单手扣上袖扣,又捞起一件大衣,“中午我可能赶不回来,你别忘记吃饭。”   燕琛总是疑心纪昙照顾不好自己。   纪昙娇气得不行,有什么情绪全反映到身体上,入了冬,纪昙又怕冷。   在简蓁家时,纪昙连打几个喷嚏差点没把燕琛吓死。   总归是纪昙要跟苏辞镜断。   燕琛没了顾忌,拿着随身携带的蓝色玉坠,问他当初的承诺做不做数。   纪昙原本在飞机上还想着跟燕琛做朋友,后来出了许多事,纪昙就不想认了,免得让苏辞镜岌岌可危的神经更加紧绷。   被燕琛不依不饶逼着问。   纪昙瞅着地上雪白的纱布,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纪昙抿抿唇,他真的不想一个人。   父母去世,他怕。   跟苏辞镜分手后,他看起来洒脱决绝,实际上他更怕了。   纪昙打着朋友的名义住进了燕琛家里,被燕琛细致妥帖地照顾着。   房子里除了自己,还有个别人的气息,纪昙就没那么怕了。   “你要去哪儿?”纪昙犹豫了下,“是要去看燕翰山吗?”   燕翰山和简蓁复婚后,斗得如火如荼。   燕翰山在股东大会上否决了简蓁的提案,当天就被病体残疴的苏沧东捅了刀子。   燕翰山没什么大事,只是缝了几针。   苏沧东连夜就被简蓁送去了精神病院。   简蓁保了苏沧东一条命,然而燕翰山没死,估计苏沧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燕琛点头,“除了刀伤,他做了个全面检查,脑癌早期。”   纪昙蹙了眉心,倒是有些意外。   “你要去吗?苏辞镜可能也会去。”燕琛抿了下唇角,“燕翰山今天请了律师,要交代遗产分配,他给了苏辞镜一部分。”   纪昙微微瞪大眸子,这下可是实打实的震惊。   “他……”   是补偿吗?因为自己早年做的事觉得报应在自己身上,想要补偿受害者减轻自己的罪孽。   燕翰山这样的人也会因病痛恐惧命运么。   燕琛似乎知道纪昙的所思所想,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纪昙想了想,“我要去。”   燕琛看着纪昙上楼换衣服,转身去餐厅将纪昙没吃的早餐打包起来。   纪昙穿得已经很厚了,燕琛不放心地给他加了条围巾。   纪昙憋得难受,“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又不大高兴道:“你怎么不戴?”   纪昙也是奇怪,燕琛又怕他又觉得他弱。   害怕弱者本来就是非常矛盾的事。   燕琛看了眼纪昙不虞的脸色,犹豫着拿起围巾给自己围了一圈。   纪昙:……   这么听话干嘛?   好像自己欺负他似的。   纪昙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更憋气了。   燕琛深觉解决掉令纪昙不高兴的因素,自然地抓住纪昙的胳膊往外带,叮嘱道:“你在车里吃早饭等我就行,不要见燕翰山。”   “要是苏辞镜来了,我给你发信息,你再出来。”燕琛了纪昙围巾,又拽了拽纪昙的帽子,将他大半张小脸儿遮得严严实实才放心。   燕翰山自从被苏沧东捅了一刀,整个人奇奇怪怪的。   要是说燕翰山觉得自己坏事做尽,癌症是给他的报应,为此想要多做几件好事求老天把惩罚收回去,燕琛是不信的。   毕竟燕翰山早年最猖狂时,走/私都是放在佛像金身里面。   偏偏燕翰山最近诡异的平和下来,连带见着他斗了快三十年的简蓁都不像从前高高在上存着轻视,如同逗弄玩物那种恶劣的表情。   燕琛不敢掉以轻心,纪昙还是放在身边最安全。   谁知道燕翰山是不是筹谋什么。   燕翰山为了放松他警惕,做够慈父面容,再拿着能威胁他的东西掌控他,这件事已经熟能生巧了。   这次不知道还是不是。   燕琛不放心地嘱咐了纪昙一遍又一遍,直到医院门口,下车绕到纪昙那边又俯身说了一遍。   纪昙被燕琛絮得烦腻,推开头顶遮天蔽日的燕琛,拉上车门。   燕琛被关在车门外也不觉有什么,好歹是听见纪昙关门前那句“知道了。”   心也定了下来。   他不是小时候,他有能力保护纪昙,燕翰山再可怕现在也是拔了牙齿的老虎。   时间更迭,猛兽也是要另立新王的。   燕琛是这么想的,苏辞镜差不多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否则坑了燕翰山一把的苏辞镜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燕翰山的病房。   燕氏集团的性/丑闻牵连出燕氏财务危机的真相以及燕氏与政府合作的标书不合规,狠狠地扎了燕翰山血肉一下。   苏辞镜干的事,不是燕翰山名其名曰给苏辞镜留了遗产,就能让人出现的。   谁知道真的是利益还是诱饵。   “怎么?”许久未见,苏辞镜还是长身玉立的模样,眼角的红痣饮血醴艳,眉目流转间就逼出一股剑刃削薄的锋锐。   不似从前温和可亲。   燕琛收起手机,实话实说,“告诉团团一声,你过来了。”   苏辞镜在舌尖上嚼了嚼单纯听着就让他喜欢的小名,笑容却是微微敛起。   燕琛与纪昙熟稔的亲昵终究还是刺眼。   苏辞镜挑了挑眉,“我聊完了,先走了。”   燕琛以为苏辞镜要去找纪昙,在苏辞镜离开病房前道:“团团在我车里。”   苏辞镜带上了门。   燕琛走到燕翰山病床旁,掠过燕翰山绑带缠绕的胸膛,“你还好吗?”   问候也是干巴巴的。   也算不错了,起码燕翰山没这么象征性地温情地问候过燕琛。   “捅了肩膀一刀,没什么大事。”燕翰山说着还咳嗽两声。   燕琛瞧着燕翰山鬓边苍白的头发,陡然发觉燕翰山真的已经那么老了。   只是惊叹一声,内心却没什么波动。   燕琛实在对燕翰山和简蓁没感情。   “你守着你的遇冶吧。”年过半百的男人头一次露出妥协的神情,“燕氏你不想要就不要,总归有你妈在。”   “燕氏大半部分是靠简家撑起来的,给你妈也算是物归原主。”   燕琛眼眸闪了下。   自从燕翰山住院后就是这样的模样,失去了攻击性,好说话得厉害。   “遇冶。”燕琛欲言又止,望着燕翰山慢慢开口,“你逼苏辞镜截断遇冶合同时,我就在想,要是遇冶没了我就不要了,我就……”   燕琛没说完后半句话。   燕翰山微微笑了下,“遇冶是你脱离我和你妈掌控的安身立命的根本,我总是想摧毁它,让你回来继承燕氏。”   燕翰山以为燕琛是个在他掌心飞不出的小鸟,只是找到别的枝丫做了个窝。   那个窝有够破的,远没有金光灿灿的巢穴舒适。   然而那个窝是属于燕琛的,因此得了些许自由就不想回来,逼一逼总能成功。   “其实你不是不想要燕氏,你只是厌恶燕氏有争斗不休我和你妈。”燕翰山恍然才觉,燕琛对他们的厌恶已经压到了利益。   燕翰山陷入回忆般,“我和你妈其实是同类人,或许你妈比我还好一点。”   “苏沧东当时拿着刀抱着必死的心态捅向我的时候,我实在觉得他可笑。”一个为了钱辗转男人又辗转女人,后来堕落赌/博的人看起来就足够可悲可悯。   燕翰山突然冷笑一声:“没想到他是为了死去的妻子报仇。”   “那样烂到泥里的人也有心爱的人,也有愿意付出生命的人。”   燕翰山觉得不可思议,讽刺的目光久久不能平静,到了最后竟然生出一丝感慨。   燕翰山五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感情是比利益更可贵的东西。   “我不想你恨我。”燕翰山都认为这种想法可笑,可是他快死了,“你即便做不到,我也想最后放过你,不要恨我太深。”   “至于苏辞镜,就当是补偿吧。”   补偿苏辞镜眼睁睁看着他妈被撞死,又被自己这个凶手施恩般抚养完成学业。   补偿苏辞镜兜兜转转逃不出燕家,补偿苏辞镜恐惧自己把他身边唯一的纪昙夺走,只能反水燕琛,失去燕琛这个朋友。   燕翰山将所有的话都说完,目光落在燕琛月光石的袖扣上,神情慈和宛若真正的父亲,调笑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我买下这对袖扣让你送给纪昙讨好他,你不敢送。”   “自己戴着做什么,不嫌委屈?”   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心上人不要,自己憋憋屈屈用起来。   那都算好的。   事实上燕琛送都不敢送。   燕琛无意识摸了下光滑的袖扣,“他能跟我当朋友就已经很好了。”   再多的,他也不敢要了。   纪昙就是偏心苏辞镜,他自己欺负苏辞镜可以,又护着苏辞镜不让别人欺负。   纪昙欺负自己,又不护着自己。   燕琛心口被纪昙的不公平折磨得酸痛涩疼,又无可奈何。   燕琛起身,“爸,你应该知道的,你做再多都是没用的。”   要是轻易原谅了,之前受的委屈伤害算什么呢。   燕翰山当然知道,沉沉闭上眼,只求心安。   燕琛离开燕翰山病房,碰到病房外面的苏辞镜,倒是愣了下。   “你没去找团团?”燕琛翻出手机看了眼,给纪昙发的消息,纪昙也没回。   苏辞镜眼底闪过疲倦,仅仅一瞬,又恢复如常。   苏辞镜弯起唇,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团团想跟我分手,我尊重他的想法,他大概是不想见我的。”   燕琛敛眉,“团团太小了,他总是有很多小脾气,可他又很乖。”   “我们应该多哄哄他,而不是和他一样闹脾气,你说对吗?”燕琛说。   苏辞镜笑了下,“我没有和他闹别扭。”   苏辞镜慢慢收敛笑容,叹了口气,“燕琛,我和团团真的分手了。”   燕琛眉心蹙得更紧。   “在团团从你和我中选了我时,我就知道团团和我分手不是说着玩儿的。”苏辞镜忽然道。   这句话让燕琛更加莫名。   选了苏辞镜,为什么还要分手?   “团团的父母是他永远解不开的痛。”苏辞镜不能仗着纪昙喜欢他再伤害他一次。   失去父母,纪昙已经受不了了。   纪昙怕再失去他。   苏辞镜捂了捂胃,纪昙想让他好好的,他就好好的,纪昙觉得跟他分手才能让他过得好,他就同意纪昙和他分手。   纪昙在他这里永远最重要。   纪昙的想法他都遵守,只要纪昙愿意。   “我也想过收手。”苏辞镜顿了下,“但是我放不下仇恨,放不下对燕翰山的恐惧,放不下患得患失。”   总有一天,他和纪昙会比现在更加难看。   苏辞镜不想走到那步。   纪昙对他有些超乎寻常的直觉,纪昙知道他贪婪无求,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丝机会他都会去做。   纪昙但凡对他有任何心软,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燕琛直接道:“我说你今天会来,团团就跟我出来了,他想见你。”   所以不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跟我去见他。”   燕琛说完抬腿就走,爽快得让人发怔。   苏辞镜一反常态地站在原地踌躇半天,才跟了上去。   纪昙很安分地待在车里,没吃早饭,就干巴巴地待着。   “笃笃”随着车窗被敲响,纪昙回神去望,浅色的瞳眸细缩了下。   纪昙打开车门下车。   苏辞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团团,我决定去国外治胃病。”   纪昙眸光落在苏辞镜瘦削的脸庞上,抿抿唇,“好。”   “对不起,”苏辞镜又给纪昙道歉,“让团团担心了。”   纪昙小声道:“没关系。”   苏辞镜眷恋地描摹纪昙的眉眼,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良久才出声,“团团和燕琛一起来的?”   初冬的风很冷,一阵风掠过,惹得纪昙缩了缩脖子。   “我现在住在他那里。”纪昙如实道。   苏辞镜眼眸剧烈地颤动了下,很快恢复平静。   他明知道纪昙离不了人,现在的这种情况也预料到了。   偏偏亲耳听到又和想象的不一样。   快要把他酸透了。   纪昙不再属于他了,纪昙有了新的可以依赖的人。   苏辞镜舌根泛起了苦。   苏辞镜伸手想再摸摸纪昙的脸,半空中却与纪昙柔嫩的指尖相撞。   苏辞镜失神片刻,纪昙细白温软的手指已经碰上了他的脸。   “好凉。”纪昙轻轻抱怨着,伸手解开自己的围巾绕到苏辞镜的脖颈。   甜腻的暖香一下子笼覆苏辞镜的面颊。   苏辞镜手指转了个弯儿,搭在脖颈柔软馨香的围巾上,蓦地心脏松快起来。   只要纪昙好就行了,陪在他身边的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   苏辞镜奋力将自己困囿狭隘的思想挣脱出来,轻轻笑开,眨眨眼睛,“团团喜欢燕琛吗?”   纪昙眼神流露出丝困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团团有时候不太聪明,非要人把话说清楚才知道人家心里想什么。”   即便这样,却已经下意识开始依赖了。   纪昙总是这样,先喜欢上,然后再喜欢好久,最后才慢慢明白自己是喜欢的。   “乖宝宝。”苏辞镜俯身摸了摸纪昙的微凉柔软的小卷毛,“燕琛是胆小鬼,他不敢说的。”   纪昙想起燕琛指责他小时候咬人的事,一副畏惧的模样。   纪昙也没想到咬燕琛一口能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心阴影。   那个时候他才四岁,燕琛都已经九岁了。   纪昙半信半疑点点头,“他确实胆子很小,他很怕我。”   苏辞镜微微笑了笑,纪昙对燕琛还懵懵懂懂。   好吧,再多的他就不能说了。   说多了,该醋的就是他了。   纪昙歪歪头,“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苏辞镜顿了下开口,“在想燕琛胆子这么小,欺负他肯定很有乐趣。”   纪昙有时候偏生喜欢欺负人。   纪昙肯定觉得燕琛很好玩。   想着想着,苏辞镜酸得像是喝了一缸醋,心脏都被浸泡得酸疼。   之前被纪昙欺负玩儿的人都是他。   这下轮到纪昙不说话了。   纪昙犹豫半天,“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辞镜望了眼阴抑的天空,睫羽颤了颤,“下雪吧,等下了雪我就回来。”   “去年没下雪,我还没和团团一起看过初雪。”   苏辞镜和纪昙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年,苏辞镜惊觉原来他和纪昙相处得这么少。   苏辞镜打算走了。   纪昙吞吞吐吐地叫住苏辞镜,“可以不欺负燕琛吗?我答应过他,以后都不欺负他的。”   苏辞镜余光瞥过往这边走过来的燕琛,唇边的弧度稍落。   “宝宝,”苏辞镜有些恶趣味道:“要是我非欺负他呢?你是护着我还是护着燕琛?”   纪昙被问住了,纠结半天不肯开口。   很久之后,纪昙重复小声道:“我答应过燕琛,不欺负他的。”   苏辞镜忽然笑了,“好了,不为难你了,燕琛来了。”   纪昙下意识回头,燕琛抿着唇线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纪昙眉心跳了跳。   燕琛走上前,掠过纪昙细腻白皙却空落落的脖颈,解开自己的围巾覆上去。   纪昙被暖得打了个抖。   苏辞镜早就离开了。   “他说什么?”燕琛问道。   纪昙回道:“他说他要去国外治胃病。”   燕琛点点头,随后又佯装不经意提起,“他刚才是不是要说欺负人?他要欺负谁啊?”   纪昙闭紧嘴巴不说话。   燕琛见纪昙沉默,铁了心认为纪昙又要袒护苏辞镜,喉咙生酸,又特别不在意道:“不会是要欺负我吧。”   纪昙眼神飘忽,胡乱扯道:“他说他要欺负我。”   “哦。”   燕琛像是信了,开始表忠心道:“团团,你是我最最最好的好朋友,苏辞镜欺负你我肯定是不答应的。”   燕琛清咳一声,“要是他欺负我,你会像我护着你这样护着我吗?”   纪昙被燕琛绕口令的话绕得晕晕乎乎的。   燕琛仍旧不死心地提醒道:“看在我也是你最最最好的好朋友份上。”   “我……”纪昙想回答,话到嘴边越想越不对,质问燕琛,“你刚才是不是全听到了?”   燕琛别过肉眼可见心虚的脸。   纪昙:……   纪昙生气道:“你听到了,你还问我?”   燕琛倏地扭过脸,比纪昙还大声道:“可是你根本没有回答苏辞镜。”   纪昙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双眸,“你刚才是在吼我吗?”   燕琛气势陡然落了下去,气若游丝道:“我没有。”   “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你就向着苏辞镜。”燕琛越说越委屈,“他说了以后要欺负我,你都当听不见,也不向着我说话。”   纪昙被燕琛控诉得头晕目眩。   “可是你也是苏辞镜的好朋友,他不会欺负你的,而且我和苏辞镜分手了,我和苏辞镜也是好朋友,其实我们三个都是好朋友……”   纪昙急于辩解,到了最后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燕琛是个会抓重点的。   “你和苏辞镜之前谈过恋爱,还亲嘴,你和苏辞镜关系肯定比我好。”燕琛夹带私货,又醋又酸,久久盯着纪昙,“你根本做不到对两个朋友公平对待,因为苏辞镜和你的关系和你特殊。”   燕琛把自己说得可怜死了。   纪昙不禁想起小时候分糖,每个人都是一人一颗,燕琛也是一颗。   燕琛拿到一颗糖并不满足,扯扯这个扯扯那个,总之就是说自己不公平。   四岁的纪昙都不知道什么叫公平,只知道自己把糖分出去已然很心痛了,有的小朋友特别坏非要多要一颗。   自己赌气不想跟他玩儿。   最后燕琛拿着漂亮的玉坠往他脖子上戴,让自己以后把糖全分给他,让自己以后只跟他玩儿。   霸道得不行。   现下纪昙着实被燕琛捉到错处,他不敢太顶着苏辞镜,怕苏辞镜的胃又犯什么毛病,只好委婉再委婉。   也确实是他没有明着护燕琛。   纪昙被燕琛吵得不耐烦,“那你想怎么样?我也跟你亲?”   燕琛噤了声,耳尖红透不大好意思道:“这是可以吗?”   纪昙板着小脸儿看燕琛。   燕琛却被鼓舞似的,忐忑地半蹲下去,轻轻啄了啄纪昙微凉软糯的唇瓣。   燕琛直觉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紧张得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只觉得软的像水,抿在唇间就化了。   没有被咬,纪昙没有不愿意。   而且刚才没发挥好。   于是燕琛大胆地自己做主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燕琛再次吻上纪昙的唇,含了含。   纪昙微凉的唇瓣融在燕琛唇齿间,只有一丝甜味,像是无糖的棒冰。   燕琛胸如鼓擂,寻着那点甜味撬开纪昙的唇缝。   轰然。   炽热的、柔软的、湿润的甜腻炸开在燕琛口中,顺着神经点燃簇簇火花。   一直烧到血液各处,沸腾起来。   叫人失了分寸,没了章法。   燕琛探进去就止不住似地舔嘬,深眸染上情谷欠的薄红,“宝宝,团团,团团宝宝……”   燕琛这时才明白苏辞镜为什么总是把纪昙亲得烦腻,为什么总是挨打还是忍不住去吻他。   这根本就是不用选择的事。   除了和纪昙亲近相比,其他的代价要小得多得多,甚至算不上什么代价。   燕琛控制不了地勾着纪昙软滑嫩红的舌尖吸吮两口,纪昙才受不了般咬了燕琛。   燕琛喘着气从纪昙高热的口腔中退出来,只是还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昙被自己磨红的唇肉。   纪昙舔了舔红肿的唇瓣,上面微微刺痛让他皱眉。   纪昙沉气,“燕琛,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琛见纪昙动了怒,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懊丧地伸出胳膊紧紧抱住纪昙。   燕琛腕骨处月光石袖扣硌得纪昙背疼。   纪昙犹豫着没推开燕琛。   好半天,燕琛才闷声道:“纪昙,我喜欢你。”   “我想让你偏心苏辞镜那样,偏心我一次。” 第43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和纪昙在一起后,燕琛才知道自己以前小觑了纪昙的麻烦程度。   纪昙磨人磨得厉害,偏偏分寸拿捏得好,天生自带的似的,不等把人磨急眼就开始撒娇。   燕琛特别吃这一套,只觉心脏酸酸软软的,魂都要丢在纪昙身上了。   纪昙不忌讳广木事,答应燕琛答应得非常痛快。   等着燕琛动作小心又珍惜地把纪昙抱上广木,纪昙就不是他了。   翻脸不认人玩得炉火纯青。   燕琛只能忍得大汗淋漓搂着纪昙耐心地安抚,纪昙不吃劲儿他也没法子。   苏辞镜一个多小时能搞定的事儿,燕琛三个小时都有点打不住。   燕琛没经验,怕真的弄疼纪昙,不停地问纪昙缓没缓过来、舒服了没有,有了确定的答案才敢继续动。   纪昙那个娇气的性子,被燕琛哄惯着,嘴上越发不肯松口。   一点点疼苦都吃不了。   “团团,还难受吗?”燕琛撑在纪昙上方,不顾自己急红的眼睛,指腹轻轻柔柔地拭纪昙额头的细汗。   都不知道停下多少次了,难为燕琛耐性十足。   纪昙伸出嫩白温软的胳膊搂燕琛的脖颈,抿着殷润的唇肉,娇里娇气点头,声音含着汪甜水,“燕琛,抱。”   燕琛心都软了。   燕琛低头亲了下纪昙唇,纵容道:“宝宝乖,难受就歇会儿。”   燕琛侧揽着纪昙,炽热的掌心顺着纪昙光滑柔腻的背,越摸心绪就愈加浮动。   燕琛手指沿着纪昙肩背优美的弧度往下,落到凹陷瘦窄的后腰上,喉咙滚动有点辛苦道:“团团,我再动两下,好不好?”   要是现在是苏辞镜,哄着骗着,等着纪昙觉得舒服了就过去了。   燕琛嘴笨心眼也实,不会那些取巧的法子,一味着以纪昙感受为先。   然而这事就是越磨蹭越不舒服。   纪昙自然是不肯。   纪昙不愿意就黏黏糊糊撒娇,仰起明媚湿润的小脸儿蹭燕琛的唇角,“不要,燕琛,你亲我。”   燕琛感受着纪昙舔舐唇边水红潮热的小舌头,觉得再熬一熬也没什么,纪昙那么小又那么乖。   怕疼又不是他的错。   燕琛张口含住纪昙的舌尖嘬吸,指腹落在纪昙嘴巴旁边微微鼓起的软肉上揉捏,“乖宝宝,我亲你。”   纪昙轻薄的眼尾渐渐迤出胭脂般的红,琉璃眸也水润润的澄澈。   小眉毛也不娇贵地蹙着了。   燕琛亲着抱着才慢慢重新开始。   拉上窗帘时差不多十点,燕琛抱着纪昙清干净涂好药已经两点半了。   燕琛八点半上班,六个小时的觉睡得也不安稳,担心纪昙身娇肉贵那里是不是破了,看了又看,担心纪昙受不住会不会发烧,摸了又摸。   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的,晨线透过未拉好的窗帘缝隙照射进来。   燕琛转醒看了眼时间,七点了。   燕琛吻了下怀里睡得酣然甜蜜的纪昙,轻手轻脚起身,洗完漱去楼下给纪昙做早饭。   燕琛做完早饭返回楼上叫纪昙起床,纪昙娇缠在燕琛怀里,小脸儿软乎乎地往燕琛颈窝蹭,困得迷迷糊糊叫人,“燕琛,困。”   根本就是离不得人的样子。   燕琛可算知道苏辞镜为什么天天迟到早退,纪昙这样的黏人,哪里舍得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呢。   片刻都不分开才好。   否则这样乖的纪昙哭了委屈了,自己不在他身边,怕是心疼死也不为过。   燕琛越想越担忧,好在有丝智,没有过了和纪昙时时刻刻在一起的周六日后,周一不去上班。   燕琛托抱起纪昙,刷牙洗脸全包了,最后抱着人下楼吃早饭。   纪昙窝在燕琛怀里慢吞吞地拿着小勺喝粥,扭过小脸儿看燕琛。   燕琛抬手拂了下纪昙浮嫣的脸蛋,“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纪昙摇摇头,舀起一勺粥喂给燕琛,“你也喝。”   燕琛被纪昙乖得心脏酥麻,甜蜜地喝了纪昙喂给他的粥。   当纪昙男朋友可真好。   燕琛喝了两口纪昙喂过来的粥,怕累到纪昙,接过碗勺开始喂纪昙。   纪昙困得想睡觉,没什么食欲,吃了小半碗就不肯吃了。   “早上吃得少,中午就要多吃点,我提前订餐送过来。不要睡太久,睡久了头也会痛,那里痛了就要涂药膏。”燕琛絮絮叮嘱着,突然不确定道:“团团,你自己会给自己涂吗?”   纪昙当然会。   苏辞镜之前上班的时候,纪昙也没有不好好照顾自己过。   燕琛说的那些简直要把纪昙当成三岁不能自的奶娃娃看了。   “不管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燕琛最后总结道:“我晚上到点下班,很快就回来。”   纪昙敷衍着点头,完全不明白燕琛忧心的点儿在哪里。   听到最后一句话,纪昙微微反驳道:“按时下班?苏辞镜从来没有按时下过班,他还说你下班比他还要晚许多。”   燕琛不大乐意从纪昙嘴里听到苏辞镜,关于按时下班这件事也确实亏。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我肯定早点回来。”尤其是家里有个纪昙,想他了怎么办,醒了找不到他人是不是会哭。   总觉得这种事放在纪昙身上,很大可能发生。   燕琛默默抿紧唇线,除此之外他也想早早见到纪昙。   燕琛抱起纪昙,耳尖赧红索吻,“我送你上楼休息,你亲我一下,我去上班。”   纪昙搂着燕琛的脖颈,柔红的唇瓣印在燕琛侧脸,留下温软的濡湿。   乖得让人心痒。   燕琛的胸口鼓鼓胀胀的,倏地就不想去上这个班了。   陪着纪昙比上班可好多了。   “乖宝宝。”燕琛指腹扫过纪昙软腻的后颈,惹得纪昙瑟缩了下,往他怀里钻得更紧。   燕琛深眸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要不今天不去上班了?   反正堆在明天处都是一样的。   燕琛做过攻略,做完亲密的事后,一方总是特别依赖另一方的。   需要很大的安抚和慰藉。   纪昙那样娇,现在肯定很依赖他。   燕琛越想越舍不得走,耐不住徐秘书连绵不绝的电话一个劲儿地催。   纪昙钻进被窝熏熏然有了睡意,倦怠地看着床边还没走的燕琛,软软地推了他一把,“你去上班呀。”   燕琛心尖儿微动,没忍住又亲了纪昙一口,“你怎么这么懂事。”   让燕琛上班怎么就懂事了?   纪昙困得糊涂想不明白,打了个哈欠就睡过去了。   燕琛事业狂的属性还在,到底没学君王不早朝那套,盯着纪昙睡颜看了好久才拿起公文包离开。   纪昙第二次醒的时候将近中午了。   523启声道:“下雪了。”   纪昙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外面果真白茫茫下了一地的雪。   “那天天气阴,没下雪。今天天气看着不错,倒是下雪了。”523说。   “这次比上个世界待的时间要长。”纪昙忽而道:“一次比一次长。”   起码上次没待到下雪。   523说:“不就两次,哪有一次比一次。”   那不得三次才能比较出来的事。   纪昙垂下眼眸换上厚衣服下床,“没准儿下次就待到春节了。”   523不确定纪昙是不是开玩笑,没有作声。   纪昙出门时看了会儿落雪,一个披着薄雪的人迎面走来。   纪昙怔了下。   是谢京鸢。   “我刚送走俞青旭,燕翰山让他截断燕琛和星禾的合作,事成后燕翰山给了他五百万要了他一条腿。”谢京鸢道:“简蓁让我送他离开这里,燕翰山即便‘吃斋念佛’,简蓁也并不相信。”   纪昙眸光微闪,“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听过吧。”谢京鸢扬眉,“你真觉得你和燕琛在一起,燕翰山会放过你?”   纪昙不大愿意听谢京鸢说话,而且谢京鸢每次说话云里雾里的让他听不明白。   纪昙转身却被谢京鸢一把拉住,“你总是这样,每次都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走。”   “燕翰山想要燕氏继承人,他不会让燕琛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谢京鸢顿了顿,“纪昙,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纪昙抬眼。   “比苏辞镜还要好,比燕琛还要好。”谢京鸢狭长的眼眸卸去张扬俱是忐忑,“你考虑考虑。”   纪昙定定看着谢京鸢,好一会儿才开口。   “谢京鸢,你跟苏辞镜比什么呢,你和燕琛比什么呢?”纪昙不懂也不解,“你比他们过得都要好。”   谢京鸢父母和平分手,哪一方都没有亏待他,简蓁这个后妈对他也不错。   谢氏捏在他的手里,他的婚姻不出意外都是美满的。   可谢京鸢不满足。   “我想要你。”谢京鸢执拗道。   纪昙良久摇头,“你又不爱我,你要我做什么?”   谢京鸢坚持,“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让你陪着我。”   纪昙琉璃眸清浅得如同这漫天飞雪般,沁着精致的凉意。   “不可以。”纪昙挣开谢京鸢的手,“对不起。”   从一开始就错了。   周文柏和周赦不是他创造的代码。   燕琛和苏辞镜也不是。   上个世界,他不知道情感值为什么会满值。   这个世界,他明明和燕琛在一起,情感值迟迟没有达到百分之百。   燕琛对他的感情,他看在眼里,不是假的。   所以他的猜想是对的。   投资方很有可能挑选的人物代码,是自己当初没有做完的那几个。   谢京鸢就是其中之一。   他创造的人物代码没有完成,所以他的“孩子”在怨恨他。   “他们”让他补偿“他们”。   “谢京鸢,你有的已经是最好的一切了。”纪昙说。   也是当初的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了。   谢京鸢猛然怔住。   纪昙又说:“你回去吧,外面很冷。”   谢京鸢深深看着纪昙,等着雪势渐渐变大,落满纪昙肩头,谢京鸢眼眸狠狠颤了下,转身离开。   纪昙站在原地站了很久,脚有点僵了才开始动起来。   纪昙想,这个世界他大概要待很久。   他补偿不了谢京鸢,谢京鸢的无意识的怨恨消解不了,情感值不会变满。   谢京鸢怎么不和上一个世界的“孩子”听话呢,纪昙又想。   上个世界人物代码听话到,他一直没有怀疑过周赦的身份。   纪昙默默叹口气。   “团团,怎么不在房间好好待着?”燕琛着急地走出来,握住纪昙冰凉的手,“外面很冷。”   纪昙被燕琛炽热的掌心包裹着,指尖蕴暖。   你又是谁呢?   纪昙终究没问出口。   问也不会有什么答案。   “你怎么回来了?”纪昙说:“我想看看雪。”   燕琛开完会处好文件,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通常他会花费半个小时吃完午餐,剩下的一个半小时继续处工作。   这次燕琛想了想,两个小时够他回去一趟陪纪昙吃个午饭。   燕琛略微谴责地看向纪昙,“怕你不听话。”   燕琛一副“果然还是捉到你不听话”的神情。   他要是不回来,纪昙不知道要在雪里站多长时间。   “哪里不能看雪?”燕琛叹口气,“待在房间看也是可以的。”   纪昙不想听燕琛教训自己,耍赖地往燕琛怀里扑,“燕琛,你回来真好,苏辞镜中午都不回来的。”   燕琛张了张口,想让纪昙不要总是把他和苏辞镜放在一起比。   比过了,他也不太高兴。   因为总有些他比不过苏辞镜的。   他怕纪昙想着想着就想起自己比不过苏辞镜的地方,怕纪昙后悔跟跟自己在一起。   燕琛和纪昙同意和他交往时,突然解了苏辞镜。   纪昙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   这个东西不能细想,想多了就容易患得患失。   燕琛还没发出声音,纪昙就娇腻地缠人,“我想你了。”   燕琛耳根瞬间蔓延出绮丽的绯色。   纪昙说想他了。   燕琛翘起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纪昙说想他了。   燕琛抱起纪昙稳稳地托住他,喜欢地亲了亲他微凉软糯的唇肉,“宝宝,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   纪昙扶着燕琛宽阔紧实的肩膀,不答反问,“我刚才见到谢京鸢了,他说你爸不愿意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他让我们分手怎么办?”   燕琛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他回答过燕翰山。   “你逼苏辞镜截断遇冶合同时,我就在想,要是遇冶没了我就不要了,我就……”   他的话没说完,燕翰山就懂了。   这次他可以说完,并且重新告诉纪昙一次,“那我就不要遇冶了,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燕琛深眸透出认真,“纪昙,你比我的事业还要重要。”   此时燕琛与苏辞镜的回答别无二般,“纪昙,你最重要。”   纪昙抬起小脸儿去亲燕琛高挺的鼻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我就想在别人心里变成最重要的。”纪昙同样认真道:“燕琛,我不想一个人。”   纪昙想要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他,而是不会失去的恋人。   燕琛很喜欢他,燕琛不会伤害自己,这两点就足够了。   苏辞镜很喜欢他,但是纪昙面临着失去苏辞镜的风险,他不敢继续。   所以苏辞镜去治病了。   纪昙眨眨眼,无礼要求道:“你可以陪我玩会儿打雪仗吗?”   燕琛纠结地蹙眉,有些为难开口,“宝宝,外面很冷,你会感冒的。”   纪昙不依不饶,“就一会儿也不可以嘛。”   燕琛不想拿纪昙身体开玩笑,死死不松口。   纪昙黏腻地啄燕琛的薄唇,撒娇的话甜甜淌出,“我最喜欢你了,燕琛,求求你这样都不可以嘛?”   燕琛眉心剧烈地跳了跳,两方在他的大脑疯狂地搏斗,终究是纪昙的话压倒他的坚持。   燕琛拿纪昙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十五分钟。”燕琛不忍心让纪昙失望。   纪昙和燕琛玩游戏实在是很没有意思的事。   就像当初打水仗那样。   燕琛不跟纪昙还手,不是到处躲就是挑着无关痛痒的地方打。   纪昙坏,欺负燕琛疼他,团起雪球往燕琛脖颈里塞。   燕琛下颌、脖子都被冻得通红一片。   燕琛打不还手的作风,让纪昙欺负了他一会儿就不想玩了。   燕琛松了口气,这么冷的天,比起纪昙觉得他有意思想和他多玩一会儿,纪昙待在屋子里不出去才好。   纪昙重新被燕琛抱起来往别墅里走。   纪昙细白的下巴磕在燕琛肩头,忽然想起苏辞镜。   他没和苏辞镜一起见过雪,不过要是苏辞镜跟他玩儿,苏辞镜肯定会把他踢到松软的雪里,然后再拎出来一点点把他身上的雪拭干净。   苏辞镜看起来好,骨子里还是有点坏的。   纪昙又想起苏辞镜说,下雪就回来。   纪昙伸手接了接天上飘落的雪花,融在掌心变成一点冰凉的水,撇撇嘴。   骗人,根本没回来。   “怎么又不高兴了?”燕琛停在门口,蹭了蹭纪昙微凉的脸颊,迟疑道:“是还想在外面玩一会儿吗?”   纪昙摇摇头。   “燕琛,苏辞镜要是欺负你,我肯定护着你。”纪昙肯定点点头,“我说的是真的。”   燕琛愣了下,有点好笑又有点懵,“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想让你吃他的醋。”纪昙堵住燕琛的嘴巴,舌尖探进去,含糊道:“你醋得嘴巴都是酸的。”   燕琛脸颊微红,含住纪昙软嫩的舌尖轻咬,死不承认,“我没吃他的醋。”   纪昙喜欢苏辞镜也没关系。   他就是…想让纪昙也喜欢他。   就像小时候无数个围着纪昙的小朋友中,他想做最特别的那个、可以给纪昙送蓝色玉坠的那个。   纪昙和燕琛腻乎地互相吃了会儿嘴儿,纪昙微喘着离开燕琛的唇。   “燕琛,你看。”纪昙纤白的手指勾出脖颈处的细链,漂亮莹润蓝色玉石在白皑皑的雪中分外显眼。   燕琛预感到什么,心脏砰砰砰跳起来。   纪昙促狭道:“你家的孙媳妇吊坠我戴着的。”   燕琛忽然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   纪昙总是因为苏辞镜拒绝他,渐渐地,他也就不敢再送礼物给纪昙了。   这枚吊坠是燕琛后来塞进纪昙手里,借着朋友的名头让纪昙搬回来和他一起住的。   他不知道纪昙又随手放到哪里了。   总归纪昙收下是好的,纪昙愿意让自己照顾他是好的。   燕琛没想过纪昙会戴上它。   燕琛觉得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结结巴巴的,“为什么?”   纪昙捧起燕琛的脸,“你以后无论送我什么礼物,我都收的,不管有什么寓意,我都要的。”   纪昙顺着燕琛有力的胳膊,摸向燕琛的腕骨,上面的袖扣是对漂亮却不符合燕琛气质的月光石。   “这个你送我,我也要。”纪昙轻声道:“燕琛,没有为什么,我是你男朋友,都是天经地义的。”   燕琛心口猛然窒住,随即狂跃起来。   这场恋爱不是他的一厢情愿,也不是纪昙为了逃避上一段恋情的随便做的选择。   纪昙有认真地和他恋爱,也有认真地履行男朋友的义务。   “宝宝乖,”燕琛哄他,“你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燕琛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纪昙低头满足燕琛的小要求。   温软的触感一触即分,燕琛一直悬空的心却终于安定下来。   纪昙盈盈弯起漂亮的眸子,惹得燕琛怜爱地碰了碰纪昙纤密的睫毛,“我的宝宝。”   都没关系了。   只要纪昙喜欢他,一切都没关系了。   “我不吃醋了。”燕琛把纪昙从怀里放下来,摸了摸纪昙软嫩的脸颊。   纪昙这样的乖,没有让纪昙反过来哄他的道。   “宝宝,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燕琛有点不大好意思地捏捏纪昙的脸,“我和苏辞镜,你是要护着我的。”   纪昙连连点头,很坚定的模样。   燕琛笑了笑,唇角的弧度还没升起,后背就被砸了一下。   燕琛以为是错觉,旋即第二个雪球在后脑炸开。   燕琛懵懵地去看身前的纪昙。   纪昙早在第一个雪球来临后,就偷偷摸摸地扒着燕琛的胳膊,远远瞧见不远处,银装素裹的天地里一点醴艳的红梅缓缓绽开。   纪昙吞了吞口水,在燕琛控诉的神情中努力撇清自己。   “燕琛,苏辞镜欺负你,我是会护着你的。”   “但是苏辞镜要是连我都一起欺负,我就没法护着你了。”   燕琛:……   纪昙说得自己委屈又可怜,还使坏建议道:“要不你挡在我面前,我团雪球报复他,好不好?”   是一点苦都不想吃,也是一点儿玩儿的机会都不放过的。   燕琛没说好不好,转身就看到了雪地里脚下已经有十几个雪球,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的苏辞镜。   纪昙软软地拉燕琛的手,眨巴眼睛看他。   燕琛心尖儿塌软,反握住纪昙的手。   “一起玩儿吧,宝宝。”   “不过,只准玩十五分钟。”   纪昙甜甜地冲燕琛笑,“燕琛,我乖的,我听你话的。”   燕琛忍不住跟着弯起唇角,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纪昙都这么乖了。   想要什么不能给他呢。 第44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先生,这是小少爷的信息素基因检测报告。”管家递给男人后,紧接着拿出第二份,“这是小少爷和纪昙小同学的信息素匹配值测定。”   管家的手刚落到半空,就被旁边好事的罗临樵截胡。   “豁!”罗临樵三十多岁的人看到这超高的匹配值也不由得惊呼,“98%,能打败全国99.9%的AO小情侣了。”   不怨罗临樵大惊小怪,AO结合达到95%已经是罕见了,都可以称为天作之合。   98%叫做天命所归也不为过。   “冯城,就这。”罗临樵一巴掌将匹配报告拍在茶几上,“两个小孩不结婚简直暴殄天物。”   也不知道风流成性,换omega如衣服的罗总怎么有当牵线红娘的爱好了。   要是问一嘴。   罗总只能表示,他活了三十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高的匹配值。   当初有个匹配值92%omega养在身边,罗临樵每天都有种为她要死要活无法掌控的热恋感,98%的别说不想成人之美,你就算逼他们分都不一定成功得了。   罗临樵主要劝冯城少操下一辈的心。   都三十多了,男人在这个年纪还是要多关爱自己。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捏着信息素基因检测报告的单子,半透明的阴影覆盖着男人立体锋锐的眉骨,那双眼睛幽深似谭,淡淡道:“人家小omega不想找阳阳谈恋爱,98%?那不是还差两个百分点。”   罗临樵一听可不得了,夸张道:“那个小孩想找100%的Alpha?”   罗临樵嘀咕道:“100%的匹配度建国以来十根手指头都数的清,现在的小孩子肥皂剧看多了吧,还抱着这种天真的期待呢。”   罗家和冯家不是世交,罗临樵跟冯城却是实打实、经历过十几年风风雨雨的好兄弟。   冯家的事,罗临樵不能说门清,知道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冯锦阳小时候走丢过,前两年才被找回来。   和冯锦阳一起回来的,还有同样在福利院的纪昙。   当时冯锦阳死死地拉着纪昙的手,不到冯城肩膀高的冯锦阳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安但非常坚定地说:“团团也要跟我一起走,你不带团团走,我不会离开这里。”   罗临樵跟着冯城一起接的人。   冯城是怎么说的来着?   “随便你,你是冯家的小少爷,想做什么都有人为你安排。”   就这样纪昙也被带离福利院,和冯家小少爷上着同一所高中,享受着一样的资源。   十八岁就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友情变质为爱情再所当然不过。   两人十六岁的分化期都是在冯家度过的,自从冯锦阳分化成Alpha一直把纪昙当成自己Omega看待,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   且不提纪昙喜不喜欢冯锦阳。   国家对于Omega有明确禁令,冯城怕冯锦阳对纪昙占有欲越来越强,最后失控落入歧途。   纪昙在冯家住了半年就搬了出去。   未成年且没有自控能力的少年人需要家长引导的,冯城就担任着这种角色。   冯锦阳不是单相思,纪昙那个小孩也挺喜欢冯锦阳的。   但就是…纪昙也喜欢其他的小Alpha。   还包括自家那个,也有点被纪昙迷得晕头转向的趋势。   想到这儿,罗临樵烦躁地撸了把头,“老子让那小子去慧光是让他护着冯锦阳的,不是让他跟阳阳抢Omega去的。”   冯城终于看完冯锦阳信息素基因检测报告,没了阴影遮挡,冯城雕塑般俊美冰冷的五官暴露在白炽灯下,切割着逼仄的空气。   冯城撂下冯锦阳不太明朗的检测报告,倦怠地按了按眉心,“不至于。”   罗临樵还想说什么。   客厅的座机铃声响起,管家上前走了两步接起。   两分钟挂断,管家对冯城道:“先生,是慧光中学的电话,小少爷和顾小少爷……”   “他俩不会打起来了吧?”罗临樵抢先道:“难不成我的预想成真的了?”   真有他的,喜欢谁不好非要跟冯锦阳抢人。   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有这么个儿子。   “不是。”管家回答完罗临樵继续道:“两位小少爷把孟家的小少爷打了。”   管家简单概括了下前因后果。   “纪昙小同学中午没跟小少爷一起去吃午饭,被孟家小少爷堵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释放Alpha信息素,被顾小少爷撞见了,赶回来的小少爷和顾小少爷把人揍了一顿。”   随便释放Alpha信息素给Omega,等同于性/骚扰。   孟家小少爷这顿揍挨得不冤。   罗临樵是万分看不上自己那个阴沉沉的儿子,但是这件事做得倒也没错。   罗临樵口是心非骂道:“平时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倒是会在Omega面前出风头。”   “走吧。”冯城起身,宽阔的肩膀拉出平直的线条,随手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大衣覆住被西装勾勒出健硕的胸膛,“去学校看看。”   冯锦阳为纪昙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冯城鲜少出面处。   这一次也不知怎么转了性儿。   罗临樵紧跟上去,他也得把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带回来。   冯城到慧光的时候,三个年轻气盛的Alpha脸上挂着青青紫紫的伤,已经被教导主任训过一轮了。   冯城推开门,入眼的是双人沙发上安静坐着的小Omega,柔软微蜷的卷发拢着白嫩小巧的耳朵,纤细白皙的后颈弯曲,露出一点粉色信息素阻隔贴的边缘,低着头神色浅浅,看不出在想什么。   冯城收回视线,身后的管家将手里的热牛奶放进纪昙手里,“先生让我给你带的午饭。”   纪昙不爱吃东西,一小盒牛奶倒是喝得完。   纪昙睫毛闪了下,慢吞吞地拆开吸管插进去,小口抿着热牛奶,软嫩的唇肉被压磨着,有了色泽般滋养着鲜润起来。   冯城启声,音色低沉缓和却带着迫人的压力,“你知道对Omega释放信息素是违禁的吗?十四岁你就可以负刑事责任。”   更不用说,现在十八岁,成年的年纪。   “你是谁?”孟家小少爷振振有词道:“我跟昙昙是两情相悦,他想闻闻我信息素的味道。”   一个没有被标记的Omega要闻一个Alpha的信息素,无异于是调情。   冯锦阳眼刀狠厉地甩过去,一听就炸,迅疾地勒住孟家小少爷的脖颈,咬牙道:“你还敢乱说,你找死是不是?”   “冯锦阳!”教导主任恼怒地拍桌子,指着鼻子骂道:“你还想动手是不是?今天我和你爸都在这里,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同学?”   冯城轻轻瞥了一眼,淡淡道:“冯锦阳,松开。”   冯锦阳的手臂绷紧根根青筋,孟家小少爷几乎被他勒得将近窒息,拼命地拍打冯锦阳的胳膊。   罗临樵见状连忙上前掰开冯锦阳的手,“你爸和你罗叔叔都来了,还能委屈你不成?快点松手,别让你爸生气。”   冯锦阳唇角紧抿,少年青涩的脸藏不住心事,“他污蔑团团。”   罗临樵下意识回望这场争执爆发的中心人物。   小Omega事不关己地嘬吸着牛奶,看都没往这里看一眼。   是个冷漠无情的。   罗临樵默默叹口气,他流连花丛多年,深知这样的Omega守是守不住的,你做得再多在他眼里也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会惹他厌烦。   这样的Omega需要的是能够管教他的Alpha。   这样他才会听话,才会乖乖待在你怀里笑。   罗临樵好说歹说才劝冯锦阳松了手,“别说的你爸委屈过纪昙似的,他不一样把纪昙当成亲儿子看待,你有的他什么没有。”   这话倒是真的。   冯锦阳这个年纪的小兔崽子,你跟他讲道是没有用的,这个年纪的Alpha喜欢人恨不得把人捧到天上去。   冯锦阳有的,冯城会给纪昙安排一份同样的。   冯锦阳没有的,冯城也不缺待纪昙。   纪昙被这么如珠似宝地养着,冯锦阳不但不吃醋反而对冯城这个父亲态度好转起来。   冯锦阳犹疑地松开手,骤然得到喘息的孟家小少爷捂着脖子呛咳,惊恐地后退躲开冯锦阳。   冯锦阳看了看面色如水的冯城,又掠过眨巴眼睛看向冯城背影若有所思的纪昙,脸色变了变往冯城身旁站了一步。   冯城像是没有察觉冯锦阳挡在自己身后跟纪昙吃醋的小动作,对着孟家小少爷道:“我是纪昙的叔叔。”   孟家小少爷刚才不驯的脸立刻安顺起来,诚恳道:“叔叔,我真的很喜欢纪昙,我对他是真心的,我没有骚扰他。”   “昙昙说,”孟家小少爷脸色涨红,“他要是喜欢我的信息素他就跟我在一起。”   冯锦阳攥紧拳头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被冯城抓住手肘拦住。   冯城微微偏头,“你们出去。”   罗临樵如同万金油磨合着冯城和冯锦阳不大融洽的关系。   罗临樵气不打一处来抽了角落里自家儿子的后脑勺,又取巧地劝冯锦阳,“别让纪昙在这里待着了,一堆Alpha信息素混着,Omega待着不舒服。”   冯锦阳紧绷的手臂陡然松弛下来。   “爸,我先出去。”   冯城眸光浅淡地落在两年就长得与自己差不多齐平的冯锦阳身上。   冯锦阳已经初具Alpha的模样了。   冯城抬手,捏了捏冯锦阳的结实的肩膀,“出去吧。”   冯城手劲儿很大,冯锦阳眉心闪了下,瞬间恢复如常地走到纪昙身边。   “冯叔叔。”顾谙被罗临樵推着和冯城告别。   冯城颔首,同样捏了捏顾谙的肩膀,“你也去吧。”   冯城高大的身影微侧,投在纪昙面前。   纪昙着实是个非常漂亮的Omega,长相娇憨明媚,一双琉璃眸透润,淡淡的神情更容易激发Alpha恶趣味想要逗弄他几分。   “冯叔叔?”纪昙眨了眨眼睛,看到冯城故意捏痛冯锦阳和顾谙的动作,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要得到这个“惩罚”。   冯城抬手,纪昙澄澈干净的宛若饴糖的眸子一瞬不瞬。   “去跟阳阳玩吧。”冯城掌心凝滞,再落下时揉了揉纪昙柔软的小卷毛。   纪昙漂亮的小脸儿洇着迷茫,没想明白怎么参与的都挨揍了,自己这个惹祸的反而相安无事。   冯城视线下撇,粗糙的指腹拂过纪昙柔嫩的唇角,拭去纪昙唇边一滴乳白的牛奶,湿润的触感在手指散开无意识捻了捻,“去吧。”   纪昙被冯锦阳揽着离开,低声哄道:“宝宝,走吧,爸能处好。”   纪昙顺从地跟着冯锦阳出去。   太阳撒下的薄金落在走廊,莹莹生着暖,仿佛在烘烤着大地,实际上冬天的空气冷得要命。   冯锦阳颧骨蕴着青紫,嘴角撕裂渗着几道血迹,无损于他爽朗帅气的外形,反而说着俏皮话把纪昙逗得眉眼弯弯。   “顾谙什么毛病?一天天除了盯着你就是盯着我。”冯锦阳掐着纪昙腋下,双臂微微用力,将人托举到栏杆上坐好,双手压在纪昙身侧,圈禁保护的姿态。   纪昙寻着冯锦阳的视线转头,果然刚才在办公室一言不发的顾谙单挎着包走远了,完全看不出在教室和冯锦阳一起打人疯狂的样子。   冯锦阳烦闷道:“罗叔叔让他跟着我干嘛?电视里豪门少爷的跟班今天也是见识到了,他都不反抗的吗?”   冯锦阳属实想不到这个年纪的Alpha愿意完全听从长辈的话,跟随在另一个差不多Alpha身边。   话不多,打架就上。   属于是很好的跟班。   但是,但是冯锦阳不需要。   他真不想一个阴沉沉的Alpha突然出现在他和纪昙身边。   当然今天要不是顾谙,纪昙被诱导假性发情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冯锦阳就心有余悸。   冯锦阳凑上去亲昵地捱了捱纪昙软嫩嫩的脸蛋,“宝宝,下次还是跟我一块去食堂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要不是Alpha和Omega的厕所是分开的,冯锦阳恨不得上厕所都跟着纪昙。   纪昙没回答,把喝剩的牛奶盒塞进冯锦阳手里。   冯锦阳顺从地当着垃圾桶,空闲的臂弯揽着纪昙纤韧的腰身,啄了啄纪昙的鼻尖,“宝宝,我快生日了,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许不认账。”冯锦阳故作生气道:“说好我过完生日,你找不到和你100%匹配值的Alpha,就答应当我男朋友的。”   纪昙蹙蹙眉尖,“没有不认账。”   冯锦阳开心笑起来,披就阳光的五官洒脱俊朗,使得见到人都跟着会心一笑。   纪昙瞳眸颤了颤,却抿起嘴巴撇开头。   冯锦阳习惯似的追逐着纪昙不高兴的小脸儿,严肃道:“下次不许这样了,想闻信息素闻我的就好了,外面的Alpha跟狗一样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   “他们要是趁机欺负你,怎么办?”   冯锦阳说的严重,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巍巍抖散开。   冯锦阳见纪昙听进去了不再多说,手指轻柔挑起纪昙后颈的衣服,“我看看信息素阻隔贴好好的没?”   纪昙对冯锦阳这种越界的举动并不排斥,乖乖低下头让冯锦阳检查。   粉色的小草莓牢牢附着纪昙白皙软嫩的后颈,冯锦阳松口气,“还好,只是有点翘边,到车上的时候给你再换一个。”   纪昙的发情期快到了,冯锦阳无时无刻不处于高度防备之中。   今天的事差点让他神经崩溃。   他都不敢想纪昙要是被强制标记,他会怎么样。   会不会发疯真的打死…   冯锦阳暗暗吐息,打断自己极端的想法。   纪昙听了那么多,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只是伸出胳膊搂住冯锦阳的脖颈,乖巧依偎在冯锦阳怀里。   冯锦阳抱紧纪昙,心疼地抚着纪昙的背,“乖宝宝,被吓到了吧,我当时应该多揍他几下的。”   还不是小情侣却相伴多年彼此熟悉的AO密密说着小话,不一会儿聊开了也就没事了。   冯城处完因为纪昙引起的打架斗殴事件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漂亮小巧的Omega窝在竹马Alpha怀里,纤白的手指软软搭在Alpha略显青涩的肩膀上,说话时依稀可见嘴角微微鼓起的软肉,像是含着小珍珠,娇憨极了。   确实值得三个Alpha为他大打出手。   冯城敛目,交代管家,“带他俩回去。”   管家愣了下,“纪昙小同学也要带回去吗?”   冯城说:“让他搬到冯宅,等冯锦阳过完生日,再随他去留。”   管家连忙去办。   罗临樵稍微落后冯城半步,“你让纪昙住回来?你家不得翻了天?”   罗临樵越想越不行,纪昙简直漂亮到勾人的地步。   试问哪个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不强,何况是纪昙这样过分惑人的,冯锦阳已经是为纪昙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把纪昙日日夜夜放在冯锦阳眼皮子底下,冯锦阳占有欲越来越强,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   怕是有一天,别人多看纪昙一眼都受不了。   而且,“纪昙那个小Omega自己也有问题吧。”   冯城扫过去,罗临樵脚步缓了下。   “没别的意思,孟家那个虽然混蛋。”罗临樵话音一转,“但是面对一个Omega要闻信息素的要求,那跟要求Alpha脱裤子还要忍住有什么区别。”   罗临樵扼腕,“这个小Omega也是有点不…”检点两个字还没说出来。   冯城眉心微紧,“闭嘴。”   罗临樵知情识趣地噤声,他忘了眼前这个Alpha不仅大男子主义还有点护短。   尽管这个短,短在冯锦阳身上。   他是真觉得纪昙自身有点问题,你不愿意劫匪抢劫你,但是你也不能明晃晃地露出身上的黄金故意引人犯罪吧,还言语试探问他要不要。   这特么谁能忍得住。   冯城透过车窗遥遥看向校门口。   管家已经和纪昙以及冯锦阳沟通好。   纪昙依旧没有太丰富的表情,旁边的冯锦阳显得格外开心,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笑得太过扯到撕裂的嘴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将将走到门口,孟家那个小少爷气喘着追出来再一次拉住纪昙。   罗临樵目露惊诧,“还不死心?刚才在办公室,我看你都快忍不住揍他了,他吓得瑟瑟发抖还敢来找纪昙?”   罗临樵总结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冯城皱眉没有纠正罗临樵的夸大其词。   在身份、力量相差过大时冯城没有动手的习惯,简单来说,冯城不干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事。   只是孟家小少爷追出来也在他意料之外。   “草草草!!!”罗临樵大呼小叫,快把冯城耳膜喊破了,结结巴巴道:“你…你看到了吗?纪昙、那个小Omega一口气甩了孟家那小子三个耳光!”   怎么会有Omega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抽Alpha的脸?   罗临樵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冯城则被罗临樵吵得不堪其扰,径直打开车门。   罗临樵回神,“你干吗去?”   “你跟顾谙坐一辆车吧。”冯城关上车门,朝后边的一辆车大跨步走出。   这次一共就开出开两辆车接人。   冯城不和罗临樵坐一辆,只能和冯锦阳、纪昙一辆。   于是冯锦阳打开车后门时,愣了下。   “爸?”   冯城颔首,目光若有若无落在纪昙通红的掌心上,转瞬移开。   冯锦阳是想和纪昙坐在一起的。   既然冯城已经坐上来,他总不能把冯城撵到副驾驶。   “我去前面坐。”冯锦阳将纪昙推进后座,关上车门后才转了半圈坐到副驾驶。   冯城见冯锦阳系好安全带,嘱咐司机道:“开车。”   车辆平稳行驶,冯锦阳转了大半个身子,从书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各种类型样式Omega信息素阻隔贴。   “团团,选一个。”   纪昙在冯锦阳掌心十几个阻隔贴中,随便指了个垂着粉红色长耳朵吃胡萝卜小兔子的信息素阻隔贴。   “好,那就换这个。”冯锦阳收起其他的信息素阻隔贴,冲纪昙勾手,“团团,过来点。”   冯城预料到冯锦阳要做什么,眼皮跳了跳。   冯城开口阻止前,冯锦阳撕开了纪昙后颈处粉色草莓的阻隔贴随手一扔。   纪昙漂亮,粉白皮肉微微鼓起的腺体也娇嫩得漂亮。   看着就让人头晕目眩。   一丝甜腻的果香萦绕出来像是要往人肺腑里钻,冯城在外面沾着霜意的眉眼愈加冷凝,自然地别开脸。   “好了。”冯锦阳细心地捋平阻隔贴的边角,好纪昙的衣领,确保纪昙的信息素没有一丝一毫的泄露才安心下来,隔着阻隔贴亲了亲纪昙的腺体。   纪昙敏感地抖了下,不高兴地推搡着冯锦阳的脸。   冯锦阳笑嘻嘻地松开纪昙。   冯城深邃的眉眼微低,香甜的小草莓被大大咧咧的冯锦阳甩到皮鞋旁边。   活泼沉肃交织,割裂又融洽。   明明不合时宜,偏偏同处在一个场景中。   冯城不需要俯身,肩背稍落长臂勾到那枚小草莓,夹在修长的指间,递给冯锦阳,“收好。”   冯锦阳怔了下接过来。   “Omega的信息素阻隔贴不能随便扔。”年长Alpha教导着未成熟的Alpha。   冯锦阳妥帖收起来,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纪昙信息素那么甜。   说不准有哪个狗比Alpha捡了做什么。   哪怕信息阻隔贴上只有一点。   一点也甜得腻人。   够发挥了。   冯城见冯锦阳郑而重之收起纪昙信息素阻隔贴,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收起,又一次捻了捻指尖。   可这次甜腻的信息素散了好久,还若有若无淡淡缠着。 第45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我准备送你出国治疗。”冯城抬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道:“这是对你最好的做法。”   冯锦阳不断翻阅着自己信息素基因检测报告,良久未言。   不能进行完全标记。   这就意味着作为Alpha没有生育能力,不能繁衍后代。   冯锦阳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多久?”   冯锦阳不在乎没有生育能力是否关乎Alpha的尊严,然而纪昙是想要个家的。   “阳阳,我们两个都是Beta,等我们长大就在一起,生个小Beta,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纪昙在福利院的话言犹在耳。   纪昙想要个有爸爸、有妈妈、有孩子的家,完全摒弃他作为孤儿的生活。   他不能给纪昙孩子,纪昙不会要他的。   外面有那么多Alpha等着给纪昙生孩子。   冯锦阳头一次看到这份报告,头一次产生恐慌。   “别紧张,不是什么大问题。”冯城骨节分明的指尖敲在黑色方木桌上,“冯家每代人都有这种基因病,两个月就能治好。”   冯锦阳紧绷的神经陡然松弛,仿若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了,冯家人都有的基因病。   治不好,他怎么来的呢?   冯锦阳随意放下报告,咧嘴笑开,溢出阳光爽朗的味道,“爸,我都行,不过团团要跟我一起去。”   只要有纪昙在身边,冯锦阳遵从冯城的一切决定。   这是冯城也知道的事。   可这次冯城没有如往常答应下来,而是道:“纪昙愿意的话就可以。”   冯锦阳没有多想冯城这句话。   纪昙虽然有点小脾气,但是纪昙是不愿意跟自己分开的。   在此之前的十年他们是这样相濡以沫,往后余生也会是这样。   彼此已经成为对方的习惯。   冯锦阳可以确信。   “什么时候?我告诉团团一声。”冯锦阳问道。   冯城掠过旁边的电子日历,“你生日后。”   冯锦阳算了下时间,距离他的生日还有一个星期,也差不多是纪昙的发情期。   他应该给纪昙多准备点Omega抑制剂。   或者,“时间很紧吗?能不能等团团过完发情期再去?”   冯城很坚决,“不行,那是治疗你基因病最好的时间,否则两个月的治疗方案要推翻重来。”   冯锦阳歇了心思,“那爸,我先出去了。”   冯城颔首。   冯城打了个电话。   “那边怎么样?”   “冯先生,这边都安排好了,Omega的发情期最近都很稳定,正好在小少爷生日后,两个月Omega信息素安抚引导,小少爷会顺利使Omega孕育。”   冯城撂下电话。   冯家人基因病特殊,不会治好,只会让特定的Omega受孕。   要爱人就不会有后代,要繁衍就要舍弃爱人。   纪昙那个性子不会是看着冯锦阳和别的Omega生下孩子,还会愿意留在冯锦阳身边的Omega。   冯锦阳注定要有所选择。   冯城无比清楚冯锦阳的决定,然而作为大家长的他已经替冯锦阳选择相反的道路。   两个月不是治病,是欺骗、是把冯锦阳当成生育工具的两个月。   冯城垂眸解开身上一尘不染的西装,白炽灯在头顶倾泻而下,背部的肌肉群如山川起伏,脊柱两侧的背阔肌延展开,苍鹰矫健有力的翅羽完全而绝对地显露在空气中。   鹰唳铮铮。   冯城打开衣柜,手指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越过他常穿的丝绸睡袍,拿起规整刻板的黑色睡衣睡裤。   “谁?”冯城耳畔敏感地捕捉到微弱的响动,深眸此刻如鹰,锐利逼人。   “冯叔叔,管家说冯锦阳在你这里。”纪昙雪白细嫩的手指搭在沉黑的门框,指尖洇粉,极致地色差愈显纪昙脆生生如菱耦般,娇甜多水。   冯城动作顿了瞬,眸光扫过纪昙漂亮纯稚的神情,凶猛猎食的苍鹰连同后腰濒死而张开獠牙的毒蛇一同被睡衣覆盖住。   “在游泳池。”   低凉的嗓音潺潺流入纪昙白嫩的耳朵。   纪昙“哦”了声,给冯城关上门后离开,没有一丝冒昧打扰主人隐私的羞愧。   冯锦阳每天都会在游泳池待两个小时,是从冯城身上学习的好习惯。   然而现在冯锦阳并没有下水,站在游泳池边出着神。   纪昙从房间翻出游衣换上,披着大号白毛巾赤着脚走到顶层的室内游泳池,歪头看着还没有发现自己来了的冯锦阳,将人踹下水。   “扑腾,”冯锦阳溅起的水花星星点点落在纪昙的脸颊。   纪昙不在意地眨眨睫毛,蹲下身看着冯锦阳在池水中四肢挣扎,然后迅速调整身体平衡浮上来,长臂划动游到面前。   冯锦阳抹了把脸,挺拔青涩的眉骨淋淋滴着水,扬起一抹笑,“宝宝,想玩水儿?”   纪昙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过来找冯锦阳的,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离不开他,遂点点头。   纪昙坐在岸边,笔直纤白的小腿泡进水里,轻轻踢了踢水下冯锦阳的胸膛,“你怎么不换衣服?”   冯锦阳并没有穿泳裤,白天的校服浸足水分贴在身上,从肩部延伸至腰部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流畅明快,不狼狈反而突显少年的张扬随性。   冯锦阳捉住纪昙乱动的小腿,低头亲了亲他淡粉的膝盖,绽开阳光的笑容,“这就去。”   纪昙等着冯锦阳换衣服的间隙抱着游泳圈下了水。   管家端着果汁和水果放在纪昙的终点。   纪昙咬着草莓,甘甜可口的果肉让纪昙喜欢得弯起眼睛。   “管家,你好会照顾人,我可以嫁给你吗?”纪昙又戳了个芒果吃掉。   已经五十的管家笑眯眯地将果盘往纪昙面前推了推,慈爱道:“那可不行哦,像纪昙小少爷这么漂亮的Omega应该嫁给高大帅气的Alpha,我年纪大又是Beta,照顾照顾漂亮Omega已经是福气了。”   纪昙柔嫩的唇肉被水果的汁液浸润得透亮,像是撒娇又像是认真道:“Beta又有什么关系呢?”   管家拎起旁边的干毛巾,擦了擦纪昙湿哒哒的小卷毛,正想说什么。   身后传来“扑腾”落水的声音。   冯锦阳飞快地游过来揽住纪昙,惩罚性地轻咬纪昙耳垂,“有关系,因为我是Alpha,所以宝宝你只能嫁给Alpha。”   管家乐呵呵注视着青葱少年的小情侣,知情识趣地离开。   纪昙不大情愿道:“你又不是100%。”   冯锦阳在水里掐着纪昙腋下,将人托举到岸边,仰视着纪昙出水芙蓉般明媚漂亮的小脸儿,听了也不生气,“那对不起嘛,宝宝凑合凑合。”   纪昙别过脸,不高兴道:“为什么让我凑合?”   冯锦阳好脾气哄他,“那不是实在找不到100%的Alpha,98%也很好了。”   “宝宝,我答应你,你只要找到和你匹配度100%的Alpha,我肯定祝福你们。”才怪。   “你就把我当备胎,”冯锦阳捏着纪昙软润的指尖,讨好道:“我给宝宝当备胎。”那是不可能的。   冯锦阳紧实的肌肉,在深蓝池水中交错出深浅不一的暗影,脸上沾着水,仰着头水珠圆滚滚地从锋利的五官线条坠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像是……   纪昙“扑哧”笑出声,“冯锦阳,你好像会游泳的狗狗。”   冯锦阳忍不住笑,又佯装生气抬手抓纪昙腰间的软肉,“谁是狗?谁是狗?”   纪昙痒得直笑却反常地往捉他痒的人怀里躲。   冯锦阳早有预料般揽抱住纪昙,臂弯稳稳地托在他软腴的腿肉上,“还骂我是狗吗?”   纪昙乖乖搂着冯锦阳的脖颈,翘起唇角摇头,“我不说了。”   纪昙和冯锦阳早就成了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就像是纪昙受到伤害,第一时间会寻求冯锦阳的帮助。   哪怕是冯锦阳带来的伤害,纪昙寻求躲避的怀抱依旧是冯锦阳。   “团团,”冯锦阳说起正事,“我过完生日要去国外做治疗,你跟我一起去。”   纪昙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不在意道:“我不想去国外。”   冯锦阳补充时间,“要两个月。”   纪昙从来没跟冯锦阳分开过这么长时间,纪昙不安抓着冯锦阳肩膀的肌肉,琉璃眸担忧望过来,“什么病?”   “我要跟你一起去。”   冯锦阳不意外纪昙的回答,纪昙再作再如何,都不会想着和他分开。   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   “就是不能生小宝宝,”冯锦阳对纪昙没有秘密,完全而直白地袒露自己的毛病。   纪昙清润的目光下意识下移。   冯锦阳受不了纪昙这么看他,手忙脚乱地掰起纪昙细白的下巴,耳尖通红,“那里能用。”   “可以标记,不能完全标记,可以用,但不能完全成结。”冯锦阳解释道。   冯锦阳想了想,“宝宝,我觉得差的那个2%,可能是这个原因。”   纪昙软嫩的小脸儿贴在冯锦阳肩膀上,亲昵依赖地和冯锦阳聊天,“治好了,你和我的匹配度就100%了。”   冯锦阳也不清楚,“没准儿。”   那也不然是什么原因呢?   冯锦阳觉得他就应该和纪昙是100%的匹配值,找不到差的2%,只能随便污蔑一个原因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纪昙纳闷起来,又想起那个破福利院,生气开口:“算了,全院的小朋友做性别分化检测,检测出来都是Beta,还能指望它检测出什么别的疾病吗!”   冯锦阳现在脸都红了,小声对纪昙道:“这种病,不用起来,我怕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能不能成结,那是要提枪上阵才能知道的。   他要是没被冯城找回来。   纪昙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他的病的人。   这么想着,冯锦阳身体都热切起来。   纪昙抿唇,“现在怎么知道的?”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做这种检测,全体体检也不包括这个。   冯锦阳如实道:“家族遗传。”   纪昙似有所悟,“你爸爸?”   “你爸爸也不能生孩子,就是这个原因吗?”纪昙听冯锦阳讲过。   冯城不是冯锦阳的亲生父亲。   冯锦阳的亲生父母双双去世,冯城是冯锦阳的小叔。   冯锦阳被找回来后,一直记在冯城名下。   冯城自己是没有孩子的。   三十多岁的Alpha没有孩子,是因为没有生育能力吗?   冯锦阳神秘兮兮地凑到纪昙好奇的小脸儿前,“这倒不是,他是被我爷爷收养的,他没有冯家的基因病。”   “我爸没孩子是因为……”冯锦阳小声在纪昙耳边告诉他真实原因。   纪昙微微瞪大双眸,惊呼一声。   冯锦阳忙不迭捂住纪昙的嘴巴,“乖宝宝,可不许告诉别人。”   他和纪昙没有秘密,但是他也没想毁了冯城名声。   纪昙乖乖点头。   怪不得没有孩子,连Omega都没有。   纪昙朝冯锦阳比划着去冯城房间里看到冯城后背的纹身,绘声绘色地描述,最后总结道:“有点可怕。”   感觉即便没有这个病,也不会有Omega,他看起来会家暴。   冯锦阳笑,“哪里有那么可怕?”   苍鹰扑蛇而已。   何况,“他对小辈还挺好的。”   起码对他和对纪昙,甚至对顾谙,都算得上是态度温和。   纪昙指了指冯锦阳另一侧的肩膀,中午被冯城捏着,现在已经成青紫了。   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心疼,没事的。”冯锦阳安慰纪昙,“过几天就好了。”   纪昙含着草莓喂给冯锦阳。   冯锦阳扶着纪昙的后颈,吃他嘴巴里的水果,唇舌交缠,果肉碾碎在两人口腔流出酸甜的汁液。   “成天勾搭我。”冯锦阳咽下混着纪昙甜腻口水的果肉,嗔怨道:“还不给我个名分。”   纪昙洁白的牙齿又衔起苹果。   冯锦阳追上去。   纪昙使坏道:“你是不是狗狗?”   冯锦阳嘬着纪昙的舌尖咬,含混道:“就不能当个人吗?”   “我想当团团的Alpha,想当团团的老公。”   纪昙窝在冯锦阳怀里笑,“阳阳是我的小狗。”   冯锦阳没什么办法地软下眸子,却也心知不能纵容纪昙这样,即便做坏事的纪昙很可爱。   冯锦阳教训般打了纪昙屁股一下,带着人上岸。   纪昙根本不疼,扬起漂亮明媚的小脸儿,缠着冯锦阳问,“是不是?”   “阳阳是,对不对?”纪昙挂在冯锦阳身上,不讲咬冯锦阳的鼻尖。   虽然纪昙问得很甜,仍旧改不了纪昙故意的坏。   冯锦阳搂着纪昙的腰肢以免他滑下去,俯身拿起干净的毛巾裹起湿哒哒的纪昙,无奈开口。   “走吧,小主人,该吃晚饭了。”   到底还是屈服了。 第46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纪昙不想和冯锦阳分开是没错,日日夜夜跟他待在一起也很烦。   像是更加验证没有冯锦阳他很难一个人活下去。   纪昙搬进冯家,第二天从柔软温暖的羽绒被醒来,定制的百万床垫让熟睡的身体得到充足的休息与放松,骨头都是酥麻的,这是福利院绝对不会有的享受。   纪昙更烦了。   “团团过来吃早饭。”早早起床在游泳池游过两圈的冯锦阳神采奕奕地招呼纪昙,“有你昨天想吃的三明治,培根脆脆的,鸡蛋是溏心的,没有放你讨厌的沙拉酱和生菜。”   冯锦阳知道纪昙吃得少,“你咬中间的,剩下的我吃,好不好?”   “不想吃,没胃口。”纪昙看都没往餐桌看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冯锦阳习惯了纪昙的反复无常,不管如何,事事顺着他就对了。   “团团,你等我一下。”冯锦阳连忙将自己手中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抓起纪昙没吃那一份,百忙之中抽空跟冯城告别,“爸,我和团团去上学了。”   一个大早上起来就不高兴冷脸,另一个没心没肺风风火火让人头疼。   两个小孩子能把冯家掀翻天。   冯城面前素净的瓷盘里的三明治还剩下三分之二。   他确实对这种小孩子吃的早饭没什么兴趣。   管家上前,“先生,要不要再给您煮碗面?”   冯城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拭了拭唇角,“不用,准备车,我直接去公司。”   “好的,先生。”   冯家佣人叫醒纪昙时间拿捏得很好,留出吃早饭的时间,再往慧光赶,正好提前五分钟到校。   然而纪昙现在没有吃早饭就要去学校。   也不知道他提前半个小时到学校做什么。   坐在车里的冯城透过匀速前行的车窗,看到一大一小穿校服的背影,两个小孩儿蹲在马路边拿着家里带出去三明治喂流浪小狗。   冯城莫名想到哪怕是省下吃早饭的时间,小孩子也不是不愿提前上学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太多消磨时间的的乐趣。   尽管在大人眼里看起来很无聊,对于他们来讲,却兴致勃勃地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纪昙撕下三明治里一小块午餐肉,放在手掌,耐心地喂给疯狂摇尾巴活泼过头的小黑狗。   小黑狗连舌头都是黑的,吃得倒是欢快。   和它一起的小白狗恹恹的,没大精神地围在纪昙脚边转,也想要得到人类的投喂。   冯锦阳悄咪咪去揪纪昙手里的面包片,被纪昙瞪回去,“不许喂它!”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冯锦阳一个动作,纪昙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冯锦阳讪讪收回手,半揽着纪昙,下巴压在纪昙的肩膀,“宝宝,你不能只喂一只啊,另一只小狗也饿着呢。”   纪昙不管这个,把三明治里的午餐肉和培根全喂给了小黑狗。   小黑狗还没吃够似的,围着纪昙讨好地叫。   纪昙喂累了,把这个麻烦的活儿扔给冯锦阳。   冯锦阳表面装模作样给小黑狗喂食,实际上手放得很低,让小白狗吃了不少。   没办法,小白狗弱叽叽的样子,太像纪昙了。   纪昙看到了没拆穿,琉璃眸眨都不眨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黑狗,像是出神。   “宝宝,在想什么?”冯锦阳喂完流浪狗,偏头对上纪昙发怔的表情。   纪昙下意识道:“想养。”   养两只小狗,算不得什么大事。   冯锦阳正想开口答应,纪昙值了指舔舐小白狗的小黑狗,“只养这个。”   冯锦阳愣了下,抓着纪昙手腕起身,“不要了吧宝宝,它找不到自己的好朋友会难过的。”   纪昙蹙眉,“不会的,有了好生活怎么还会回想流浪的生活,更不会去想流浪时交的朋友。”   冯锦阳圈着纪昙走,避免纪昙做个绝情人,真将两个小狗分开。   反正纪昙要是意志坚决,他肯定是会屈服的。   冯锦阳对自己无比了解。   但是他又心痛,看到这两只小狗就想到他和纪昙。   要是分开……   冯锦阳狠命摇摇头,啐了自己一口,好好的咒自己干嘛。   冯锦阳和纪昙不在一个班。   冯锦阳把纪昙送进教室就离开了。   纪昙情绪不高地趴在桌子上。   顾谙从后面搡了他一把,递过去一杯牛奶燕麦粥,简明扼要,“喝。”   纪昙忽然觉得他和冯锦阳才是顾谙养的狗。   顾谙除了盯着他和冯锦阳,平时跟鬼似的,来无影去无踪。   顾谙知道纪昙不爱吃饭,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多准备一份早餐。   纪昙不但不领情,感觉自己更像是顾谙养的狗了。   纪昙仿佛看到顾谙把一碗狗粮放在自己面前,紧接着踹开和冯锦阳打架的狗,拎着狼狈的冯锦阳扔到自己身边。   最后顾谙拖着被狗混战咬伤的腿独自离开治疗。   顾谙真是个好主人,对他养的狗狗真负责…才怪。   纪昙别过脸,烦道:“我吃过早饭了。”   顾谙“哦”了声,伤痕累累的手指转着笔,音色凉薄,“不信。”   不但冯锦阳对顾谙服气,纪昙也是服气的。   贬义词的那种服气。   纪昙每次被顾谙逼着吃早饭时都在想,顾谙为什么不折磨冯锦阳一个人。   他一个无父无母又无辜的孤儿招谁惹谁了,顾谙当冯锦阳的跟班就好了,把自己算上是怎么回事。   “你不吃的话,这个上午就不要去厕所了。”   纪昙能听出顾谙平静语气下的威胁,更主要的是顾谙真的会那么做。   有的人脑子里牛奶燕麦粥,有的人脑子里是木头。   纪昙吸溜着温热的粥,眸光放空地想到。   除了福利院院长让纪昙不要浪费食物,没有人逼他吃饭。   纪昙喝了小半杯实在喝不了,转头堪堪碰上顾谙昨天打架蹭伤的高挺鼻骨,上面斑驳得如同扣翻的颜料。   纪昙瞳孔细缩了下,随即老老实实道:“我喝不下了,冯锦阳也没吃早饭,我给他留着。”   顾谙抬眸的视线正好可以观察到纪昙喝粥剩下的余量,没继续往上抬,也没有看到纪昙装乖的脸,就闲闲落眸,喉咙滚出“嗯”,像是同意。   纪昙松了口气。   纪昙起身走到隔壁,随便叫了个人,把自己喝剩的粥给冯锦阳。   漂亮的Omega送东西给Alpha。   青春萌动的年纪。   果不其然教室里的Alpha发出大呼小叫的声音。   纪昙不爱听,他不想别人把他和冯锦阳凑一块儿。   冯锦阳了解他,没有追出去为好事的Alpha们提供更多的话题。   “纪昙。”一道并不明快的声音响起,颇有点来者不善的味道。   纪昙脚步没停,跟没听到似的。   这种无视的态度触怒了高高在上的Alpha,Alpha两个身位就迈到纪昙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眼前的Alpha没冯锦阳帅气明朗,也不如顾谙冷峻深沉,玩味的神情掠出一股痞气。   挺不正经的。   纪昙掀开眼皮,“有事?”   Alpha自报家门,“孟堂是我表弟。”   纪昙突然懂了顾谙刚才的“哦”,代表着没兴趣、随便你、不关心,于是纪昙也“哦”了声。   “不认识。”纪昙这样说。   Alpha瞧着小Omega过分冷淡的神情,有种被气笑的冲动。   “你要闻他的信息素,又让你的男朋友打他?”孟焱挑起唇角,“朝三暮四、左右逢源的Omega我见过不少,总之Omega的选择权少,完全标记就是一辈子。”   孟焱说:“婚前多认识几个Alpha,我解。”   “不过,”孟焱话音一转,“像你这种心狠手辣的Omega,我倒是第一次见。”   纪昙不想解释,只扔下一句“冯锦阳不是我男朋友”,绕过孟焱就想走。   孟焱下意识抓住纪昙的臂弯,被掌心柔软纤细的触感惊了下。   纪昙反手挣开孟焱,脸色十分不耐,“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焱也没跟Omega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扫过纪昙灼着怒火的眸子,鲜活得抓眼又不好细细去看。   长久地注视Omega,太不礼貌了。   孟焱仓促撇过脸,眉心拧起飞快道:“你去给孟堂道歉。”   纪昙这辈子都没给谁道过歉。   孟焱见纪昙沉默,以为这个小Omega知道自己做错事心虚,开始摆事实讲道,“即便你是Omega,玩弄Alpha也是不对的,他为你挨了一顿揍,你去给他道个歉并不过分。”   纪昙当然不肯。   “他自己愿意的。”纪昙把锅全推到孟堂身上。   孟焱瞧着纪昙乖张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   哪个Omega会想他这样心黑手毒,勾搭Alpha就算了,还玩儿仙人跳。   “他哪里愿意了?”孟焱压着火,“是你告诉他,如果他的信息素和你的相配,你就让他当你的男朋友。”   “他释放完信息素,转头就因为性/骚扰被你男朋友打了,你说他是自愿的?”孟焱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拔高声调。   纪昙不愿意和孟焱在走廊扯皮。   纪昙实在是漂亮,巴掌大的小脸儿明媚娇美,精致的五官冷冷清清,雪白的皮肤像是随便碰碰都能留下红痕,唇肉殷润。   孟焱不自觉地想,难怪表弟昏头似的上当,到了现在都念念不忘。   纪昙是有这个资本的。   但是有这个资本,不代表纪昙可以为所欲为!   “要不你就去跟孟堂道歉,要不然你就和冯锦阳分手然后和……”孟焱给纪昙第二个选择的时候戛然而止。   孟堂对纪昙痴迷成什么样他见到过,要是纪昙真的和冯锦阳分手跟孟堂在一起,孟堂恐怕对纪昙予取予求都不过为。   孟堂制不住纪昙,孟家会翻天。   孟焱想到那个结果,心肝儿一颤。   “第一,我再说一遍冯锦阳不是我男朋友。”纪昙顿了顿,琉璃眸清透软润看向孟焱,“第二,我没说谎,无论谁和我的信息素匹配值达到100%,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纪昙音色轻又浅,偏偏如同小钩子抓人痒肉,“包括你。”   孟焱倏地怔了下,心脏因为纪昙空许的可能性在胸膛蓬勃跳动。   或许是Alpha天生会被Omega吸引。   孟焱无法否认纪昙这话对自己的冲击,甚至解孟堂为什么不过脑子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冒着违反禁令的风险释放Alpha信息素。   孟焱失神间,眼前已经没有那个漂亮的小Omega的身形,空气中甜腻的香气却若有若无往心口里钻。   萌生出怅然若失的错觉。   孟焱失落转身,猝然对上明锐但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   孟焱喉管骤缩,心脏如冰封般沉下去。   纪昙溜溜达达回了教室,被逼吃早饭烦,给冯锦阳送粥烦,被堵着道歉烦上加烦。   他就不应该答应冯锦阳搬到冯家,这样他就不会这么烦了。   或者更早,冯锦阳要是没有被冯家找到…   纪昙被自己可怕的念头骇了下。   纪昙咬紧唇瓣,冯锦阳不被冯家找回去,难不成要和自己一辈子生活在福利院吗?   冯锦阳家里那么有钱,家里人都在不间断地找他。   冯锦阳有人要的。   他跟自己不一样。   纪昙难受地把脸埋在手臂里,阳阳不是他的小狗狗。   阳阳有属于他自己的家。   纪昙安慰着自己,他比冯锦阳不差什么,会有100%的Alpha跟他结合,那是天命所归,跟血缘一样永远无法斩断的东西。   “吃饭。”   顾谙主人又在定时定点喂饭了。   纪昙抬起红彤彤的眼睛,和后颈小兔子信息素阻隔贴搭着,更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顾谙微不可察蹙眉,他要不是私生子,要不是罗临樵让他跟冯城拉近关系。   他也不会整天伺候完冯锦阳,还要伺候眼前坏脾气的麻烦精。   “顾谙,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麻烦精问他。   顾谙不想说,直接道:“反正跟你匹配度不到100%。”   没有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匹配值是100%。   就像是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就像是他和罗临樵亲生父子鉴定报告上数值都是99.99%。   纪昙要是抱有这种期待,这辈子就当大龄剩O吧。   顾谙恶毒地揣测着纪昙的未来,然后从抽屉掏出冰贴敷在纪昙红红的眼睛上。   纪昙眼周迅速降温,变得舒惬起来。   纪昙掀开冰贴一角,觑着水润润的眸子问他,“你怎么有这个?”   顾谙看他一眼,冷淡回复,“挨打挨多了就有了。”   哦,顾谙是冯锦阳的小跟班来着。   纪昙完全不想顾谙打架的原因次次跟他脱不了干系,只是想着冯锦阳过得太好,连任打任骂的小跟班都有。   纪昙开始生气,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你做什么?”顾谙迅疾拉开纪昙的手腕,他以为纪昙的坏毛病又多了一条吃手,没想到殷红的血滴浸润了他的唇角。   纪昙舌尖抿着自己血液里浓郁的甜腻果香,不高兴看着被顾谙从自己嘴里拉拽出来,反手涂抹到顾谙薄唇上。   口水的腻滑、血液的腥甜以及无法阻挡的信息素复杂、刺激的触感翻覆了顾谙的神经,让他大脑瞬间嗡鸣。   顾谙下意识松手。   纪昙不客气起身,扯下眼上的冰贴扔给顾谙,宣判命运般,“你接着用吧。”   顾谙额角突突地跳,没有回头,死死抓住纪昙扔给他的冰贴,无声骂了句什么。   这个祖宗,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吧。   他不干了。   冯城接到冯锦阳二进宫的电话时正在开会。   冯家三叔笑了笑,不轻不重道:“冯城,老爷子看好你,让你接了班,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我侄子和侄媳妇走得早,锦阳刚被找回来什么都不懂,你可得好好教他。”冯三叔话语落听,“别辜负我那早死侄子拳拳爱子之心。”   冯城八风不动,淡淡回了句,“受教。”   冯三叔起身离开,叮嘱道:“尽快把阳阳送过去,冯家的后代指望他呢。”   冯三叔走后,会议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冯城毫不意外,冯三叔知道这件事,冯家其他亲属会拿着他“故意把人教歪霸占冯家家业”的名头攻讦他。   名声是做出来的,冯城尽管有更好的方法。   但是有一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冯城下班后,让冯锦阳来了书房。   冯城换下西装,黑色的睡衣睡裤包裹着健硕的身躯,微微露出修长冷白脖颈也算不上柔软,宛若蛰伏的野兽。   冯城撩起眼皮,“我告诫过你,不要再动手。”   冯锦阳沉默以对。   听了,但是不会照做。   冯城明白冯锦阳的意思,波澜不惊地启声,“跪下。”   冯锦阳双膝弯了下去,磕在地板上,身姿挺拔如松。   冯城拎起皮带走到冯锦阳面前,掂了掂,“你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城这个身份在冯家很尴尬,冯家人忌惮他又不得不用他。   冯家迫不及待想要冯锦阳顶替他,却又怕冯锦阳无法在冯城手里接过这项重担。   “让我服从,让我跟你心生间隙。”冯锦阳回答。   冯锦阳要在冯城手里成长,但是冯锦阳不能和冯城一条心。   “没有下次。”冯城知道冯锦阳不会听,否则冯锦阳不会在打了孟堂,今天又打了孟焱和顾谙。   冯城提醒道:“你也不想纪昙有事的,对吗?”   冯锦阳挺直的脊背终于落了下去,齿间战栗地发出声音,重复冯城的话,“没有下次。”   他一次次为纪昙打架,势必会把纪昙暴露出来。   冯锦阳哪怕赌得起冯城,他也赌不起冯家其他人。   “我是街头地下混出来的。”冯城嗓音冷冽,对冯锦阳道:“所以受着。”   冯城下手又狠又快。   皮带声声如破竹,与皮肉发出清脆的抽斥。   冯锦阳有种骨骼都被重组的痛楚。   冯城咬字清晰,“一共十下,还剩最后一下。”   冯锦阳额头冷汗划过睫毛,蜇得冯锦阳破裂眼角阵阵刺痛。   他不后悔,他受这个教训。   冯锦阳控制着颤抖的肌肉,努力挺直腰板,“来。”   冯城又是狠厉一记。   “不要!”纪昙忽然冲进书房,牢牢抱住冯锦阳,用身体挡下冯城的皮带。   冯锦阳吓了一跳。   冯城锐不可当的皮带落下,纪昙害怕闭上眼,却覆在冯锦阳斑驳的后背不肯松手。   冯城的皮带险险蹭过纪昙纤嫩雪白的手背,别开角度打在冯锦阳脸上。   冯锦阳破裂的唇角吐出一口血。   纪昙豆大的泪珠从漂亮的琉璃眸簌簌而落,畏惧地看着遮天蔽日施暴的男人,陡然攀升的怒火却不停地刺激着肾上腺素。   “你怎么可以打他?你找他回来就是为了打他吗?”纪昙哭着质问冯城。   回答纪昙的只是扔下的皮带,以及冯城离开的背影。   “宝宝,宝宝,你听我说。”冯锦阳抓住纪昙的双臂,将人紧紧锁在怀里,拥紧情绪失控的纪昙,“我没事,乖,不哭了。”   纪昙瞧着冯锦阳脸上的伤,心疼得没办法。   冯锦阳抚着纪昙单薄的后背,亲吻纪昙眼尾坠落的泪珠。   纪昙讨厌他又离不开他。   纪昙嫉妒他又心疼他。   纪昙见不得他好过,却又见不得他受一点伤害。   冯锦阳对纪昙也没有办法,他不知道如何归顺他们之间的关系。   等他去了国外治好病就好了。   纪昙有了宝宝,就会有家,纪昙感受到不会被抛弃身上的尖刺就会软下来。   冯锦阳如此说服自己,心脏慢慢安定下来。   “不哭了,宝宝。”冯锦阳拭去纪昙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痕,“看着严重而已,不是很疼。”   纪昙这次哭得很久,可见是心疼狠了。   冯锦阳心口酸酸软软,拿纪昙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冯锦阳哄他,“你不是想养那只小黑狗吗?我抱回来让你养好不好?”   纪昙讨厌冯锦阳转移话题,泣不成声哭诉,“才…不要…养它,它吃独食,一点儿…都不好,它都不给小…白狗剩的。”   冯锦阳:……   冯锦阳无奈极了,那不都是你自己偏心眼喂的吗?   怎么最后全成了小黑狗的错。   冯锦阳搂着纪昙,等着纪昙慢慢恢复情绪,亲了亲他的脸蛋。   冯锦阳愿意惯着纪昙,但是他不能让纪昙出事。   “宝宝,别作我了,好不好?”冯锦阳真害怕自己治病的两个月,纪昙不能时时刻刻在眼皮子底下会出什么事,“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你跟别的Alpha走得近、多说句话我都吃醋。”   纪昙趴在冯锦阳肩膀,看他后背隆起的红肿泛轻的伤痕,濡湿的睫毛剐蹭在冯锦阳挂彩的脸上,痒得厉害。   纪昙搂住冯锦阳脖颈,寻求安慰地往他怀里缩,闷闷保证道:“我不作了,等你过完生日,我就答应你。”   冯锦阳扶着纪昙的腰,开口纠正,“是过生日的时候。”   就当天,多一分一秒都不行。   他就是纪昙的Alpha。 第47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管家拿着一支药膏走进来。   冯城翻阅着报表,在昏黄的光影下,深邃的五官错落得凌厉。   冯城抬眼,“怎么?”   管家将药膏放在冯城手边,“长辈通常会责罚完小辈,在深夜进行温情的抚慰。”   钟表的时针定格在十一点。   人都睡熟了,做给谁看呢?   冯城从不在没有观众的时候维系自己的好名声。   慎独这两个字,他没学过,也不会做。   冯城淡淡回复管家道:“没这个爱好。”   “您跟小少爷的关系会越来越糟糕的。”管家叹口气。   冯城不以为然,“我从来没想过和他搞好关系。”   不管是真父子,亦或是养父子。   他和冯锦阳顶多算是各取所需。   这是好听的说法。   难听点的…不说也罢。   “小少爷耳清目明,肯定不会责怪先生。”管家宽慰道:“而且,只要先生对纪昙小同学好,小少爷什么怨气都会消失。”   冯城垂眸。   “这不是他的优点。”恰恰相反,这是冯锦阳最大的弊端。   冯家的继任者不应该有把柄。   管家劝道:“小孩子重感情是好事。”   冯城合上报表,掠过药膏,一句一句回着,“物极必反,人也一样。”   管家还是说:“教小孩子哄比打有用。”   冯城起身,“分人。”   冯锦阳这种性子独又聪明的,打是最快捷的方式,让他吃个狠的。   改是改不了。   不过,下次他就知道做坏事前,要动脑子,计划要周密。   至于哄,爱娇的小孩子才需要哄。   比如那个纪昙。   管家还想说什么,冯城拿起药膏冲管家扬了扬,像是在问“可以闭嘴了吗?”   管家默默噤声。   “明天请罗临樵带着顾谙过来。”冯城嘱咐道:“让冯锦阳给顾谙道歉。”   管家颔首离开。   冯城盯了手中的药膏一会儿,迈步走出房间。   纪昙昨晚是哭着被冯锦阳哄睡的,雪白手背被皮带蹭过的红痕浅淡了些,却依旧鲜艳。   没了昨天的痛意,清清凉凉的。   纪昙看到床头摆放的药膏。   除了冯锦阳,没有人会半夜给他涂药。   纪昙没有多想,洗漱完磨磨蹭蹭走进冯锦阳的房间。   冯锦阳发烧了。   纪昙伸手钻进冯锦阳脖颈,弯起眼睛,“热热的。”   冯锦阳身上的伤已经处过了,烧得不太严重,看起来挺有精神的。   冯锦阳捉住纪昙捣乱的手,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纪昙蹲下身,慢吞吞地凑过去,软软抵在冯锦阳额前,叹气道:“我要自己上学了吗?”   “就知道撒娇。”冯锦阳被纪昙整得心软没办法,亲了亲纪昙的脸蛋,故作高深道:“宝宝,你该长大了。”   纪昙撇撇嘴,很不以为意。   冯锦阳见了好笑,追上去啄纪昙的唇肉,“你乖,离那些Alpha远点。”   纪昙点点头,反正离冯锦阳生日没几天了,100%匹配值的Alpha肯定是找不到了。   纪昙被冯锦阳哄着上了学。   后面属于顾谙的座位是空着的。   纪昙没太在意,下课后被人叫了出去。   是孟堂。   纪昙被这两兄弟快烦透了,孟焱找完孟堂找。   尽管他做得也不太对,可是冯锦阳不都替他挨过揍了嘛,还找他干吗?   纪昙所当然地想。   “昙昙,我知道你喜欢冯锦阳。”孟堂摸了摸自己的脸,纪昙挟着怒气的巴掌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   他也以为纪昙不喜欢冯锦阳的。   没有Omega在喜欢一个Alpha时,还蓄意挑起这个Alpha和其他Alpha的纷争。   偏偏纪昙热衷于给冯锦阳找麻烦。   可是纪昙能冷眼看着他们如疯狗一样缠斗,也能在他骂了冯锦阳后,毫不留情地将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纪昙是喜欢冯锦阳的,不过,这份爱不纯粹带着扭曲的恶意和独占的偏执。   孟堂认了,他从未这么喜欢一个Omega。   “我喜不喜欢他跟你没关系。”纪昙不愿意和陌生人讨论隐私。   孟堂细细看着纪昙姣好的面容,对于他刺耳的话语不可避免感到心痛。   “昙昙,”孟堂靠近纪昙,放低身姿,“你听我说。”   纪昙后退了步,蹙眉,“别靠这么近,离我远点。”   孟堂硬生生停下,喉头发哽,“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冯锦阳他又是什么好人。”   纪昙抬眸,“孟堂,别让我听到你再说冯锦阳不配是冯家人的话了。”   “不是。”孟堂憋气道:“昙昙,冯家人有基因病,他不可能和你结婚。”   纪昙别过脸,并不想听孟堂胡言乱语。   孟堂见状索性放开了说。   “就算冯锦阳现在对你是真心的,但是他被冯家找回去,等他肩负起冯家的担子,他需要一个可以为他带来后代的Omega。”孟堂压低声音,“昙昙,你不能为他带来孩子。”   “或者说。”孟堂问道:“昙昙,你愿意要一个和其他Omega生孩子的Alpha吗?”   纪昙眉心剧烈地颤了下。   冯锦阳回到冯家已经让纪昙有些受不了,再多出一个为冯锦阳生孩子的Omega?   纪昙咬紧唇瓣。   “我和冯锦阳的匹配值98%。”纪昙眸光微闪,“不会再有比我和冯锦阳匹配值更高的了。”   匹配值越高,AO孕育概率越高。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   “这不一样,昙昙。”孟堂解释道:“冯家的基因病不能完全标记Omega,孕育冯家后代的Omega是失去腺体的Omega。”   纪昙瞳孔细缩。   或许和冯家匹配值100%的Omega也能为冯家孕育后代,不过要寻找匹配值100%的Omega,远没有找到失去腺体的Omega容易。   更进一步来讲,失去腺体的Omega可以通过人为制造。   可这是犯法的。   孟堂读懂纪昙的神情,“昙昙,冯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家水很深。”   纪昙低头听着,垂眸不语。   孟堂咬牙,“冯锦阳根本不适合你。”   “昙昙,你看看我……”   纪昙径直打断道:“就算我和冯锦阳不会在一起,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孟堂忍不住拉住纪昙,“昙昙,我们的匹配值也有90%的。”   纪昙厌烦地甩开孟堂,“那算什么,我和顾谙的匹配值都有95%。”   孟堂蓦然怔愣在原地。   纪昙不愉快的心情直到回了冯家都没好转。   冯锦阳同顾谙和解后,烧得昏昏沉沉没有再露面。   纪昙本来吃得少,不高兴起来更是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晚饭时,餐桌上只有冯城一个人。   儿女都是债。   不管是自己欠的,还是被迫欠的。   冯城吃着满桌子的菜,停了筷子,“给他们两个各送去一份。”   管家颔首。   纪昙一句不想吃就把管家打发走了。   冯锦阳没什么力气吃饭,本来没那么严重的。   然而顾谙告诉他,他出国治病的真相。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他回不过神。   他不能跟其他的Omega生孩子,不管那个Omega有没有腺体。   他要的只有纪昙。   甚至他都不想和纪昙有孩子。   他这辈子好好照顾纪昙就已经很好了。   “我要找爸,”冯锦阳烧得脑子不清醒,死命地抓着管家的手臂,不断重复道:“我要找他。”   他不能去国外,他要是去了,他就再也不会拥有纪昙了。   管家深深叹了口气,“小少爷,先生不会见你的。”   “小少爷。”管家劝道:“冯总和夫人并没有因为你的到来感情出现任何问题,夫人一直把你视如己出。”   “您跟纪昙小同学也会这样要好的。”   不一样。   这是不一样的。   他不想碰任何其他的人。   哪怕纪昙不是Omega,他是Beta或者Alpha,只要是纪昙就行。   纪昙只有他了,纪昙要是知道他和其他的Omega有孩子,纪昙受不住的。   冯锦阳不能忍受失去纪昙一点可能性。   “我要见冯城!”冯锦阳嘶吼出声,赤红着双目,“我不会跟任何人有孩子,除非是纪昙!”   管家被冯锦阳失控的力气攥得手臂生疼。   管家张了张口,冯锦阳的房门被敲响。   清脆的、克制的,让冯锦阳发烧昏聩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你先出去。”   冯城对管家说。   管家把空间留给这对像极了父子却又不是亲生父子的父子。   他好像还记得家主刚来到冯家时,在老家主面前也是这样执拗不屈的眼神。   莫名地,两人的眼神跨越时空在他脑海重叠。   惊人的相似。   把冯锦阳扔给冯城教导真是老家主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他们太像了。   管家端走纪昙门口冷掉的晚饭,送了纪昙平时爱吃的水果进去。   再漂亮的Omega都抵不过权势。   而且权势可以改变Omega。   冯总和夫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即便当初感情好到容不下其他人,冯总还是有了冯锦阳,夫人还是接纳了冯锦阳。   小少爷终究是心不狠。   只要先把人绑在身边,其他的都是可以商量的。   纪昙不但没吃晚饭,送进去的水果也是一口没动,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没觉得饿,只觉得烦。   看见餐桌上的冯锦阳更烦了。   冯锦阳身体素质好,睡了一晚上,烧已经全退下去了,脸色还有点白。   “团团过来吃饭。”冯锦阳喊住纪昙,扬起一抹笑,“听管家说,你昨晚就没好好吃饭,现在肯定饿了吧。”   纪昙走向门口的脚步不停。   良久未启声的冯城开口道:“过来吃饭。”   纪昙动作凝滞,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冯锦阳高兴地拉住纪昙的手腕,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将面前的舒芙蕾切成小块儿辛勤地喂给纪昙,“宝宝,吃一点。”   纪昙推开冯锦阳的手,拿起叉子差了块苹果啃。   冯锦阳放下手中的舒芙蕾,看着纪昙吃苹果动作不由得出神。   纪昙瞪过去。   冯锦阳收敛视线,冲着纪昙笑了笑,“宝宝,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纪昙编贝般整齐的牙齿狠狠咬住果肉,“不想听。”   冯锦阳被纪昙堵了下,无奈又纵容地看着纪昙。   “那名Omega会在发情期前割掉腺体,那是孕育孩子的最佳时期,正好在你生日过后。”   “没有别的办法,除非你提前出国。”   将权利笼络到手里,不做待宰的羔羊。   这是冯锦阳唯一的路。   “宝宝,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基因病的事吗?”冯锦阳自顾自道:“我想提前出国治疗,这次可能带不了你了。”   纪昙纤长的睫毛在雪白的小脸儿落下一道暗影,“你生日呢?”   “估计是不能和你一起过了。”   纪昙沉默安静地吃着苹果。   冯锦阳情绪略微高涨了点,忐忑地对纪昙说:“宝宝,生日虽然不能一起过,但是你答应我的事还是要做到的。”   纪昙偏头,琉璃般的眸光清莹透澈,“当你的男朋友?”   冯锦阳抓住纪昙温热的手,努力将不安压下去,“宝宝,把许诺提前,好不好?”   纪昙是他唯一的底气。   他可以去国外搜集冯家强迫Omega进行非法改造的罪证,也可以铲除冯城位置之外所有不安全因素。   但是他不能忍受等他回来,纪昙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已经离开他。   “出尔反尔是很不好的习惯。”纪昙抽出手,面无表情对冯锦阳道。   纪昙做了许许多多反复无常的事情,轮到冯锦阳就寸土不让了。   冯锦阳好笑地捏捏纪昙软嫩嫩的脸蛋,“宝宝,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纪昙严肃点点头,一副“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拿我怎么办”的神情。   “就这一次,不可以吗?”冯锦阳眸光闪过祈求,“宝宝,你让我一次,好不好?”   纪昙能轻易辨别冯锦阳不同的语气,因为他们过去十年每一天都在一起。   对彼此再熟悉不过。   现在纪昙为这种熟悉感到恼火。   他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冯锦阳有事瞒着他。   可冯锦阳选择不说。   纪昙不想答应冯锦阳,又拒绝不了冯锦阳。   冯锦阳每次示弱他都会感到心软。   冯锦阳这次去国外到底是真的去治疗基因病还是……他都不清楚,同样他也问不出答案。   纪昙清润的眸光投向主位的男人。   冯城接收到纪昙的视线,平静地对望过去。   “冯叔叔,”纪昙启声,“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很出人意料。   起码没和冯城过多相处的纪昙不会主动和冯城说话,更不会向冯城询问这种隐秘的私事。   冯城掠过神色不宁的冯锦阳。   冯锦阳越过这个坎坷,他和纪昙的感情以后也并不会一路坦荡。   但若是冯锦阳连眼前这个困难都无法解决。   更不必说之后。   做长辈的,即使给不了小辈帮助,对待他们也应该宽容些。   思及此,冯城放下勺子,抬起深邃的双眼,“你要是喜欢他的话,可以。”   冯锦阳紧紧盯着纪昙脸上细微的表情。   生怕在离开前,纪昙连个答案都不愿意给自己。   纪昙眸光闪了下,纠结复杂最终沉寂于眸底。   纪昙突然唇角漾起笑,“好啊,不一起过生日也没关系,你生日那天跟我视频,我会答应你的。”   惊喜砸在冯锦阳头上,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纪昙对他的让步。   纪昙愿意为他退让,这足够好了。   “宝宝,你最乖了。”冯锦阳忍不住抱住纪昙,仓惶的心跳落到实处。   冯城对小孩子青涩如梅子的爱情没什么好奇,鲜活热烈得让人动容,却也太稚嫩太容易破灭。   只是冯城视线草草掠过时,倏地定住。   被冯锦阳珍惜搂在怀里的纪昙对他比了个口型。   漂亮清稚的小脸儿做出再调皮可爱的神情,也无法改变透出来的恶劣。   即便是不懂唇语,也能认出那两个字。   “爸爸。” 第48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冯锦阳是上午去的国外,纪昙是下午离开的冯家,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早饭。”顾谙一如既往地简练。   纪昙顺从地接过早餐奶开始喝。   顾谙放书包的手顿了下,眉心闪过诧异,他没见过纪昙这么听话的时候。   顾谙看了眼日历,“你发情期快到了?”   纪昙不言不语,纤长卷翘的睫毛宛若停留的蝶翼,沉默地吸着奶。   看来是了。   “你请假了吗?”顾谙推了推纪昙的肩,“有人照顾你吗?”   纪昙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却也像是没回答,“冯锦阳出国了。”   这下子顾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昨天他被罗临樵带去冯家,说是让冯锦阳和他道歉。   没有先见到冯锦阳反而先见到了冯城。   冯城和他说了几件事,让他转告冯锦阳。   冯锦阳出国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可他也了解一二。   顾谙喉咙紧了紧,“冯锦阳照顾不了你,你现在不是住在冯家?照顾得不会比冯锦阳差。”   让Alpha照顾发情期的Omega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   两年,冯锦阳顺利让纪昙度过发情期,还没做任何标记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发情期的Omega很容易诱导Alpha进入易感期。   冯家有专业的医疗团队。   当初冯锦阳被接回冯家,冯锦阳的易感期和纪昙的发情期同时爆发,冯家都能处得游刃有余。   比起竹马Alpha细心的照顾,不如医疗团队的专业处。   “我搬出来了。”纪昙一个惊雷又一个惊雷放下,满不在乎道:“发情期不就是一天一根抑制剂,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打。”   纪昙明显对自己身体不上心的话,使得顾谙坐立难安起来。   别的Omega确实能每天给自己打一管抑制剂,顺利度过发情期。   可放在纪昙身上。   他连饭都不好好吃,顾谙怎么相信纪昙能照顾好自己。   还能顺利度过发情期?   天方夜谭,纪昙是在跟他讲笑话吧。   顾谙犹豫地掏出手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冯锦阳肯定是回不来。   冯叔叔性情冷硬,会管纪昙吗?   他都能答应纪昙搬出冯家,估计对纪昙也不是很在乎。   给罗临樵打电话吧。   罗临樵虽然混蛋,但是对Omega都抱有一种莫名的怜爱,无关情爱,罗临樵所有的善良都用在对待Omega身上且不要求回报。   最主要是罗家的医疗团队比不上冯家,但也不错了。   “你干吗?”   顾谙下意识回答,“找个人照顾你。”   顾谙说完对上纪昙清透好奇的眸子。   纪昙显然是误会了。   纪昙提要求道:“我可不要随随便便的Alpha照顾我,要100%的。”   顾谙表情有瞬间扭曲。   纪昙眨眨眼,“你是不知道怎么找吗?我可以把信息素给你,检测匹配值很简单的。”   “你不等冯锦阳回来吗?”顾谙干巴巴问道。   纪昙纳罕地看着顾谙,不解他为什么问出这么笨的问题,“很冲突吗?”   有点。   顾谙沉默下来。   最终顾谙被迫接下给纪昙找匹配值100% Alpha任务,附赠纪昙亲手送给他的可以做检测的信息素。   以及顾谙硬着头皮给罗临樵打了电话。   罗临樵接电话时恰好在冯城这边。   罗临樵再一次感慨,“现在小Omega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不过,罗临樵思来想去,“其他的小Omega也不像纪昙这样啊。”   这么作。   罗临樵总结道:“都是你儿子惯的。”   知道冯锦阳离不开他,可不就剩下作了吗?   “什么事?”冯城径直问道。   罗临樵脸色一正,“你三叔手伸得未免太长,罗家的业务都被他搞了一手,当初冯老爷子就是为了防着他,才把冯家交到你……”   冯城抬眼打断道:“我是问纪昙那边什么事。”   罗临樵不由得被噎了噎。   “顾谙打电话跟我说,纪昙发情期快到了,让我找几个医护人员去照顾他。”罗临樵说完搓搓额头,“完蛋了,顾谙不会真的落入情网了吧。”   “那小子从来没跟我主动联系过我,第一次打电话求援就是为了一个Omega。”   冯城骨节分明的手指屈起敲在办公桌上,“你别管了,我会找人过去。”   罗临樵的表情没有好看多少。   “你对冯锦阳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他的Omega小男友你都这么上心。”罗临樵也是不解,“你对他小男友都这么好,你让冯锦阳孤身入狼窝?”   “真搞不懂你是爱子心切还是心狠。”   冯城淡淡道:“我不养娇室的花儿。”   “冯锦阳要是想稳稳当当接过我手里的冯家,他得去层皮。”   这都是轻的。   否则冯三叔都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罗临樵忍不住咋舌,“冯家老爷子养虎为患啊。”   冯城冷薄的视线投过去。   “别误会。”罗临樵举手,转而一笑,“我就是骂你是那个虎。”   冯城收回眸光,不置可否,“我现在就可以把冯家给他,不过,他未必保得住纪昙。”   罗临樵认同地点头。   现在是有冯城压着,其他冯家人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冯锦阳还没成长起来就掌权,别说纪昙,冯锦阳就连自己恐怕都保不住。   “到底是年轻好,”罗临樵感慨道:“热血。”   起码冯锦阳在没明白权利是怎么一回事时,他已经为纪昙踏进龙潭虎穴了。   只是,罗临樵好心提醒道:“你多少盯着点冯锦阳那个小男友。”   冯城神情无波无澜,“怎么?”   “那个小Omega让顾谙给他找匹配值100%的Alpha。”罗临樵真心实意道:“且不说冯锦阳能不能行,别到时候真行了,回来后家被偷了。”   冯城皱眉,盯了罗临樵一会儿。   罗临樵被冯城看得毛骨悚然,“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哪里学的这些古怪的用词?”   罗临樵被吓得大喘气,无语道:“老大,你与时俱进点吧,你确实不当混混了,被冯家逼成老古板了。”   罗临樵潇洒甩头,“我这不是跟我那家混小子有点共同话题,现在的年轻人讲究用词有趣,聊天有意思人家才愿意和你继续聊,不然都不带搭你的。”   冯城开始思考纪昙喊他“爸爸”,到底觉得哪里有意思。   “想什么?”罗临樵见冯城不搭自己,询问道。   冯城拿起下一份需要处的文件,反问道:“你没工作吗?”   罗临樵,“有。”   他这不是见缝插针给冯三叔告个状嘛,省得冯城不知道冯家人都打着什么歪主意。   “得了,我走了。”罗临樵不忘叮嘱道:“管管冯锦阳那个小男友。”   顾谙为他前赴后继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还有没有Omega相看他了。   到时候小Omega围在一块儿蛐蛐,“你们看见了吗?顾谙,就是以前给纪昙当舔狗那个。”顾谙的大好姻缘可就完蛋了。   罗临樵深深忧虑。   罗临樵离开后,冯城修长的手指按向额头,用力揉了揉。   冯城拿起手机给管家打了个电话,“纪昙发情期什么时候?”   管家问过上次帮纪昙度过分化期的医生,报了个日期。   冯锦阳生日后。   “提前两天,让医生过去。”冯城嘱咐道。   管家应下,然后道:“先生,您的易感期也快到了,注意休息。”   冯城的易感期比其他Alpha来得凶险,闻言又捏了捏眉心才挂断电话。   冯家的医疗团队,冯城还是很放心的。   即便冯城易感期和纪昙的发情期撞到一起,都处得很得当。   说起来,哪怕纪昙娇气,都要好照顾,顶多是翻来覆去地哄哄就好了。   冯城的易感期才是难题。   这个年纪Alpha都已经有Omega帮助度过易感期,偏偏冯城情况特殊。   冯老爷子赏识冯城能力,让他做冯家的刀,又怕他狼子野心,最后冯家不再姓冯。   冯老爷子临死前让冯城答应两件事。   一是让冯城找回冯锦阳。   二是让冯城永远不许有后代。   冯城现在找到了冯锦阳,身体也被冯老爷子毁了,切切实实这辈子只能是冯家的工具了。   医生把药交给管家,“吃一粒,等两个小时药效发挥到最大,再打抑制剂。”   管家接下,深深叹气。   来来回回折腾,这不就是糟蹋身体吗?   医生似乎看出管家所思所想,“没办法的事,这是唯一能帮助冯先生度过易感期的方式,憋着对他的身体更不好。”   管家也清楚,“希望能找到更好的方法吧。”   医生点头,“在医学上,我们经常说100%契合的恋人能治愈一切。”   管家无力感更重。   100%契合,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   就这样吧。   管家敲响门走进去,将医生给的药和水放下,“先生,保重身体。”   生病的人本来就情绪不好,何况遇上阴雨天。   外面雷声轰隆隆过了,只剩下遮天蔽日的阴雨不停地下,断了线地黑水般。   平白惹人压抑。   冯城草草穿着睡袍,紧实的肌肉线条顺着脖颈往下隐没,规整的发丝零零碎碎散在饱满的额头,多了几分颓废,只是那双眼依旧如不可测的深谭。   冯城坐在落地窗的藤椅上,长腿交叠,没有抽烟却烟雾缭绕,过分凌厉的五官若隐若现。   再仔细看去,是窗外的水雾散了进来。   窗户大开着。   发丝浸润着冰凉水汽才落搭在额角。   “先生在看什么?”管家走近静默如雕塑的男人。   冯城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草丛中两只互相依偎的湿哒哒的小狗崽移开,声带有点哑,“冯锦阳那边怎么样了?”   到今天,距离冯锦阳离开也有半个月了。   管家深吞了口气,“小少爷划伤了自己的腺体,又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   Alpha损伤自己腺体,比自残还要决绝。   奔着自己下半生残疾去的。   冯城闻言,眼神一丝波动也无。   说不上是赞赏冯锦阳是豁得出去,还是骂他没脑子。   “原因。”冯城淡淡问道。   左不过冯锦阳没法在盘根交错的冯家找出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冯家人又逼他太紧。   冯锦阳倚仗只有冯家血脉这一条。   冯锦阳拼,也只能拼他这条命。   管家一字不落地给冯城做着汇报,与冯城想得别无二般。   管家顿了下,还有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冯城敏感地察觉到管家的犹豫,“怎么?”   “小少爷过生日时给纪昙小同学打电话,被挂了。”   管家话音刚落,冯城就想起冯锦阳离开前,纪昙信誓旦旦跟冯锦阳保证,“不一起过生日也没关系,你生日那天跟我视频,我会答应你的”。   发誓的时候,很乖。   也没那么乖。   纪昙还挑衅地看着他,叫他“爸爸。”   冯城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垂眸起身。   “三叔护不好冯家未来的继任者,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会眼睁睁不管。”   管家神经绷起。   冯锦阳自伤,无疑是给了冯城发落冯三叔的借口。   “送两个人去国外,让他们保护好小少爷。”冯城交代道。   管家颔首。   冯城挥了下手臂,“出去吧。”   管家离开前关心道:“先生,记得吃药。”   房间空寂下来。   冯城走到床边,水已经冷透了,烈性的药片顺着喉咙滑入胃部,被胃液腐蚀慢慢发挥着药性。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的磋磨人的神经。   一团黑影在雨雾中出现。   冯城预感到什么,抬眼看去。   没有打伞,淋淋雨水中少年身姿宛若稚嫩的青竹,就那么破开大雨,鲜明地闯了进来。   药效发挥,冯城呼吸紊乱起来。   少年抱起湿透的小狗崽,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注视在他身上的视线,隔着晦暗的天空,遥遥往上看。   清透的琉璃眸漂亮得如同明媚的小太阳,拂开冰冷的雨水,从心底野火般无法自控地烧上来。   冯城屏住呼吸,等到少年彻底消失不见,草丛只剩下哀哀鸣叫的小白狗。   寒冷和饥饿纠缠着它。   失去了共苦的朋友,孤独也一起找上门。   反复无常的小东西,答应的事没一件做得到的。   生生地折磨人。   冯城半靠在床背上,成熟俊美的五官染上不可言说的情谷欠。   药效到达峰值。   纪昙冒着大雨把小黑狗抱了回去,拿起冯锦阳用过的毛巾擦干小黑狗身上水。   “别叫了。”纪昙面无表情捏住小黑狗哀叫的嘴筒子,宣布道:“你没朋友了。”   “要好的生活,美味的食物,温暖的家,就没有朋友。”纪昙抿起殷润的唇肉,沾水的睫毛颤了颤,“要活着,就没有朋友。”   小黑狗不知道是听懂了纪昙的话,还是真的太冷,过了一会儿果然安静下来,咬着纪昙给它准备的食物饱腹。   纪昙见它不叫了,还是不爽,骂道:“没良心。”   “见利忘情。”   “狗心不古。”   “抛妻弃友。”   纪昙毫不留情地贬斥着小黑狗的无情,恨恨地看着它吃饭。   等它吃饱把它扔进烘暖的狗窝里。   纪昙给小黑狗扔了条毛茸茸的毯子,居高临下道:“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吧。”   小黑狗葡萄似的狗眼滴溜溜看着漂亮的人类,慢慢蜷缩起身体在香香暖暖的狗窝熟睡,只知道享受不知道错误。   纪昙打开手机,没回复医生每天定时医嘱。   他发情期都过去两天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纪昙打字,“不要每天都盯着我,闲的没事就给我找个匹配值100%的Alpha。”   那头果然不再发消息了。   纪昙扔掉手机,钻进被子里,准备用睡眠度过令人难受的阴雨天。   Omega发情期有十天的假。   纪昙最后一天假期收到一个意想不到人的邀请。   纪昙想了想,起身穿衣服去赴约了。   见面地点是间咖啡馆。   废土风,很符合现在年轻人追求时尚刺激的调性。   钢筋林立,混凝土堆砌,破旧变形的机械落错在角落。   纪昙看了眼环境,默默吐槽冯锦阳他爸不会是第二春了吧。   不对,第一春都没有,哪来的第二春。   冯城时间观念不是很重,饶是这样,他也没想过纪昙能迟到两个小时。   “爸爸,我发情期刚过还愿意出门已经很好了。”小Omega裹挟着甜腻的信息素,懒懒散散地坐在他对面,漂亮纯稚的眉眼透出一股倦怠。   冯城顿时什么情绪都没了。   “吃过东西了吗?”冯城给纪昙点了杯热牛奶。   纪昙眨巴眼睛看着突然约他出来的冯城,故意道:“爸爸,你找我干什么?”   冯城似乎对纪昙称呼免疫般,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纪昙。   纪昙没接,警惕问道:“什么?”   “你不是想找匹配值100%的Alpha?”冯城面不改色,“这是匹配值报告。”   纪昙从桌子上捡起一颗龙眼,剥开皮塞进嘴巴。   “不会是我和冯锦阳的吧。”纪昙咬着龙眼上厚厚的果肉,犹疑地打量着冯城,含糊道:“我和他匹配值只有98%,弄虚作假是不对的哦,爸爸。”   冯城将检测报告放在纪昙面前,“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冯城云里雾里的,整得纪昙还挺好奇的。   自从纪昙挂了冯锦阳的电话,前后好几波人都明里暗里询问他和冯锦阳的感情状况,还有不少人劝和。   纪昙以为冯城也是。   毕竟那天冯城让他答应。   不过,他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他们又不是他父母,凭什么管他。   纪昙叛逆的情绪起来就有点收不住,反正他绝对不要和冯锦阳在一起。   小黑狗现在在他家里快乐得认不清南北,完全忘了它还有个苦命的兄弟。   纪昙舌尖勾着被他咬干净果肉的龙眼核抵到另一侧腮边,拿起了桌上整洁明朗的匹配值检测报告。   匹配值100%。   纪昙不敢置信地翻阅起来,心脏不停地打鼓。   真的有吗?   怎么会呢?   不会是假的吧。   纪昙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检测人:纪昙、冯城。   纪昙表情惊愕起来,试探看向面前的冯城,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谁都会给他开玩笑,但是冯城不会。   冯城完全没有必要和他来这个玩笑。   跟他开这个玩笑没有任何意义,这可是100%的匹配值。   纪昙焦虑地咬着龙眼核。   “你不是说要嫁给匹配值100% Alpha?”冯城抬眼,眸色漆黑深沉,“当然,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重新做检测。”   有点荒谬。   纪昙慢慢启声,“我要是信呢?”   热牛奶送上来,打断冯城。   冯城将热牛奶推到纪昙面前,嗓音没什么感情,“履行你的诺言。”   冯城顿了下,“跟我结婚。”   纪昙倒吸一口凉气。   从震惊“我竟然和冯锦阳父亲匹配值100%”到震惊“冯城竟然愿意娶我”。   纪昙思考几秒,又觉得没什么可震惊。   冯城娶他,完全是自己吃亏。   自己年轻又貌美,冯城都那么老……   纪昙抬头看了眼冯城锋锐立体的五官,好像也没那么老。   “行。”总归匹配值都100%了,他不挑。   冯城眉眼微微凝滞,纪昙痛快到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来想给纪昙几天,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冯锦阳和冯三叔图穷匕首见,冯锦阳要撕下冯家这块肉,势必触碰很多人的利益。   冯锦阳只敢豁出去自己,不敢豁出去纪昙。   冯锦阳求他保下纪昙。   除了冯家家主夫人的位置,冯城没有更快捷有效的法子。   纪昙支着下巴瞅他,“爸爸,你还有什么顾虑吗?除了我,没有Omega愿意和你结婚的。”   纪昙大有一副“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的架势。   冯城感到新奇,纪昙从未这么大胆和他说过话。   可能是他们两个之前很少有过交流。   不过,并不反感就是了。   冯城开口道:“签个保证合同。”   冯城对于纪昙的品行不是很信任,冯锦阳在纪昙那里已经吃过很多亏了。   姑且可以称之为小情侣打闹。   但冯城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要脸的,并不想阴沟里翻船。   纪昙转着笔,诚恳道:“爸爸,就算我签了合同,到时候该反悔还是会反悔的。”   冯城静静看着他。   纪昙撂下笔,认真道:“爸爸,你都那样了,我都愿意和你结婚,这次我肯定不会反悔的。”   冯城由着纪昙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冯城也是没想到冯锦阳这种事都告诉了纪昙。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耻辱,自然也就不会生气。   冯城同这个没定性的漂亮小Omega商量道:“但你总要给我个可靠的保证,请柬发出去,另一位主角爽约,我会很难做。”   “好吧。”小Omega像是被说服般,不情不愿起身。   冯城挑眉,看着纪昙朝着自己走过来。   冯城怀里瞬间盈盈挤进一个温软香甜的Omega,还没反应过来,小Omega软嫩柔红的唇瓣就印下。   冯城环着小Omega青涩软韧的腰肢,下意识后退。   纪昙扳着冯城的脸,动作大胆地覆上冯城的薄唇,往上狠狠咬了口。   肌肉松弛。   纪昙闯入冯城充满Alpha气息的口腔,将嘴里含弄的龙眼核推了进去。   这很纪昙。   早该他看见纪昙刚过发情期就敢淋雨,只为了把流浪狗带回家里就该想到。   纪昙作得厉害。   空气中甜腻果香的信息素随着浅淡下去,坐在原位的冯城低头将布满齿痕的龙眼核吐到掌心,看了一会儿,随手放在桌上果核盘里。 第49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纪昙望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发愣,突然觉得冯城还真的挺了解自己的。   因为他回去之后就后悔了。   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领证,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领完证一点儿没耽误上学。   卡点被送进学校。   纪昙把结婚证放进书包,拉好拉链,希望冯锦阳知道后不会被气死。   纪昙慢吞吞看了眼雨后初霁的天空,半个月下了三场不大不小的雨,昨晚是最后一场,估计也是今年最后一场。   以后不会再下雨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纪昙并没有为此高兴多少。   手机弹出消息。   纪昙手指划动屏幕,页面还停留在五天前冯锦阳给他打视频电话的消息框。   视频通话被他挂掉了。   上方的一排小字显示的是十五点。   纪昙指尖顿了下,然后翻到聊天软件最新的消息。   顾谙发的。   “你今天来上学?怎么还没到?”   纪昙收起手机,迈步往教室走去。   顾谙照旧投喂早餐。   纪昙背对着顾谙,漫不经心道:“这次真的吃过了。”   冯城盯着他吃的。   纪昙轻飘飘的话没什么可信度,顾谙却轻易分辨出纪昙话里的真实性,收起早餐奶,自己戳洞喝了。   纪昙支着下巴,没好好听课,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仿佛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从一开始“冯锦阳在国外遇到什么事”到“世界上真的有匹配值100%的AO”,纪昙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没想出什么结果。   冯锦阳在国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他也帮不上忙。   有没有匹配值100%的AO,冯城已经拿着检测报告拍在他面前,还结了婚。   再想也没有什么用。   “上体育课。”顾谙拉了走神的纪昙一把。   纪昙合上空白的笔记本跟顾谙出去。   纪昙脚尖踢着小石头,有件事他想问很久了,“你为什么要给冯锦阳当小跟班?”   冯锦阳跟他说过。   顾谙是罗临樵和匹配值92%的Omega女性的孩子,罗家不认顾谙。   罗家想让罗临樵找个门当户对的Omega,婚前生子自然而然就是丑闻。   罗临樵怀疑过顾谙母亲的死,他本人能力不行,在家里就是个混日子的纨绔子弟。   没本事把顾谙接回来安全抚养长大,顾谙只能接着当私生子。   罗临樵能做的就让顾谙和冯锦阳混得好点,让冯城一齐庇护着。   可终归都是罗临樵的想法。   罗临樵知道顾谙存在并没有比冯城找到冯锦阳早多久。   可以说顾谙把该吃的苦都吃了。   性格也都养成了。   顾谙不是听从摆布的人,起码在纪昙眼里看起来是这样。   顾谙愿意给冯锦阳当跟班,是出于顾谙的意愿。   纪昙想知道顾谙为什么愿意。   顾谙下颌线绷紧了点,垂眸道:“也没有为什么,冯叔叔救济腺体受伤Omega的慈善基金帮助了我妈妈,她清洗罗临樵的标记后,身体一直都不大好。”   “照顾冯锦阳如果能让他轻松点,算是我的回报。”   纪昙思绪不由得又跑偏。   从“匹配值92% Omega和Alpha分开,Omega受的伤害更大,那匹配值100% AO分开,是Alpha受的伤害大还是Omega伤害大”到“Alpha和Alpha能不能谈恋爱”。   顾谙奇怪地看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东西的纪昙,“Alpha和Alpha怎么谈恋爱?信息素对抗,直到一个Alpha进医院吗?”   纪昙眨巴眼睛,没想到自己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声。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到这里。   AA确实有悖世俗。   但是冯城想和Alpha或者Omega在一起都行啊,反正对他没什么区别。   冯城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被纪昙蛐蛐了回他的病。   “冯锦阳从福利院带回来的Omega小男友?”不友善的男声响起,轻挑地促使周围的Alpha哄笑。   顾谙下意识将纪昙拽到身后,皱眉望向来人。   冯三叔的老来子,冯锦阳应该叫他一句小叔叔。   冯筑鑫相貌还算端正,只是眼球浑浊不堪,身上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混杂着,让人退避三舍。   是个玩咖。   “长得还不错。”冯筑鑫堪称骚扰的视线游荡在纪昙身体,黏腻得令人恶心,扬起自以为帅气的笑容,“加个联系方式。”   围在冯筑鑫身边的Alpha起哄。   “加个联系方式吧,小学霸。”   “冯锦阳哪有这个冯少爷正派。”   “Omega学习再好,不如利用自己青春多攒点钱。”   顾谙被这些三五成群Alpha的恶意恶心得不行,刚有动作就被纪昙抓住小臂。   “给。”纪昙从顾谙身后伸出欲露不露的细白软嫩的手,托着展示二维码的手机屏幕,含水儿的声音也颤颤的。   像是吓坏了,不敢招惹他们才把联系方式交出来。   冯筑鑫得意地掠过面色铁青的顾谙,“人家可比你识趣多了。”   冯筑鑫加上纪昙的联系方式,暂且放过了被他吓得躲在顾谙身后不敢露头的小Omega。   冯筑鑫轻蔑地对顾谙道:“真不知道你给冯锦阳当狗当得有什么劲儿。”   “他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长得勉勉强强有他爷爷几分气度,也不过是不能免俗连Omega信息素都抵抗不了的废物。”冯筑鑫嗤笑两声,耀武扬威够了才带着他的小弟大摇大摆离开。   顾谙不觉得被侮辱,从小到大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他就是担心纪昙难受。   纪昙似乎也没什么反应,没有出现冯筑鑫想象中纪昙躲在顾谙身后哭的场景。   纪昙在一条条翻看冯筑鑫的朋友圈。   一个星期前冯筑鑫在A国,以Omega为卖点的全产业链国家。   包括但不限于为Alpha提供适配Omega,售卖Omega腺体,移植Omega子宫……   顾谙低头也看到了,“冯筑鑫玩得很大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不过你也别怕……”   纪昙给冯筑鑫朋友圈点了个赞就收起手机。   纪昙认可点头,柔嫩唇角漾起乖甜的笑,“我不怕,冯叔叔会保护我。”   顾谙眉心微蹙,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冯城确实护冯锦阳护得很紧,连同纪昙一起。   顾谙以为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纪昙私底下已经和冯筑鑫联系了好几次。   纪昙对于冯筑鑫的信息不是次次都回,也没让冯筑鑫觉得冷落,被纪昙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反而使冯筑鑫愈发心痒。   痒着痒着就参加了纪昙和冯家那个最令人讨厌和恐惧养子—冯城的婚礼。   纪昙是孤儿,冯筑鑫亲眼看着他爸充当送亲人把纪昙送到冯城手里。   冯筑鑫痒不动了。   痛苦的不止冯筑鑫一个。   罗临樵被突然通知时,心情也是无比复杂。   他以为纪昙祸害会是他儿子,没想到纪昙最后祸害的是他兄弟。   纪昙和顾谙在一起,肯定是顾谙吃亏。   纪昙和冯城在一起,他也有点弄不清是谁吃亏。   摒除金钱地位,纪昙长得娇憨明媚,无可挑剔的漂亮,成年没多久,嫩得能掐出水儿。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哪怕知道钱是好的,也很难升起什么敬畏,心比天高,只知道什么都重要不过自己去。   冯城的权势财富自然而然丧失应有的吸引力。   罗临樵想到这儿不禁同情起冯城,这是找老婆还是养孩子?   纪昙能喜欢他吗?   不过话出口,罗临樵讪讪瞧着趴在冯城怀里睡得酣然的小Omega,干巴巴犹豫道:“他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哈哈。”   冯城一手揽着纪昙腰身固定怀里的人,一手不落闲地处工作文件。   “人形自动发热暖宝宝,是你你也喜欢。”冯城淡淡补充道:“还能自动散发无害Alpha信息素。”   罗临樵笑容僵在脸上。   “别开地狱玩笑。”罗临樵抹了把脸,“他昨晚知道的?”   昨晚是纪昙和冯城新婚夜。   冯城没回答罗临樵,任由罗临樵发散思维。   纪昙早就知道了,而且昨天冯城有工作没和纪昙一起过夜。   “找我什么事?”冯城抬眼扫过去。   罗临樵神情携上愁苦,“顾谙和我说,纪昙和冯筑鑫联系很密切,你多看着点儿他吧。”   冯城掌心隔着薄薄布料感受到纪昙柔软身躯随着呼吸慢慢起伏,像是可以捏在手里细细把玩的漂亮宝贝。   但不是。   纪昙身上长满了刺,多看两眼都会有被他扎伤的风险。   脾气坏得厉害。   冯城神情平淡,“你愁什么?他又不用你管。”   罗临樵倒真不是为纪昙发愁,自从他知道冯城和这么小的孩子结婚,杞人忧天想到冯城会不会对顾谙下手。   顾谙对冯城的感情可比对自己深,罗临樵忍不住酸溜溜想到。   “我对A没兴趣。”冯城没会罗临樵的胡言乱语。   罗临樵看起来并没有被安慰到,幽幽开口:“说的你好像对谁会有性/趣一样。”   冯城停下翻阅文件的手,面无表情地盯着罗临樵。   罗临樵头脑霎时清醒起来,默默闭上嘴。   罗临樵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真的和你匹配值100%?”   冯城正想说什么,怀里的小Omega扭动了下,似乎是睡醒了。   冯城抚着纪昙软薄的肩背,冲罗临樵道:“出去。”   罗临樵偷偷骂了冯城好几遍见色忘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要抓紧回去关怀顾谙的心。   总把冯城当亲爹也不是个事儿啊。   冯城低头,从他胸膛摇摇晃晃抬起小脑袋的纪昙,白嫩脸蛋满是印出的红痕,惺忪地揉着眼睛,看人时都带着娇缠。   “醒了?”冯城浅淡的嗓音从纪昙头顶响起。   纪昙倦怠地点点头,重新倒在冯城怀里,问道:“爸爸,你有感觉离不开我吗?”   面对纪昙,冯城总是有很多奇怪的问题要回答。   冯城斟酌开口,“目前没有。”   冯城提起漂亮的小Omega放到面前的办公桌上,让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好奇。   果不其然纪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   “我也没有欸,为什么呢?”纪昙回忆道:“匹配值100%的AO不是说会离不开对方,任何一方丧生,另一方得不到对方的信息素安抚就会崩溃?”   比作共生都不过分。   是比家人、爱人更加亲密的关系。   纪昙翘着小腿,时不时蹭过冯城的膝盖,纳闷道:“上面说的是假的,我没有觉得100%有什么不同啊。”   冯城给出纪昙合的答案,“因为没有进行完全标记。”   纪昙陷入苦恼。   冯城随之问道:“你要吗?”   就像问一个小孩子要不要糖果那样随便。   纪昙眨眨眼,抓住漏洞般,“爸爸,你不是不可以完全标记吗?”   冯城完全没有和纪昙这般年纪孩子讨论这种私密事的羞赧,如同规划商业版图般,“我可以吃药。”   纪昙不大认可,好奇地瞅着冯城,“吃药就可以了吗?”   吃药就可以的话,那为什么之前那些年……   冯城看出纪昙的疑问,起身顺手将纪昙抱下桌,让人无法反驳道:“我还没吃。”   所以他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冯城身上总是出现不合时宜的淡淡冷幽默。   纪昙没被冻到,而是思考了会儿,“那还是先不要完全标记了。”   纪昙深沉跟着冯城转,“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尽管冯城也不清楚纪昙要准备什么,总之年纪小就哄着顺着八成是不会出什么错的。   冯城关掉办公室的灯,“晚上想吃什么?”   纪昙被冯城从黑掉的办公室推出去,嘀咕道:“下班啦?过得好快,总感觉刚来。”   下午的时候,助给他打电话说是纪昙要找他。   冯城让助直接把纪昙送过来。   还没问清纪昙找他做什么,困得不行的纪昙爬到他身上睡到了现在。   冯城这个档隙签了二十多份文件都不止。   “明天可以继续。”   纪昙被冯城明显敷衍以及不走心的哄法震撼到了,故意磨人地问:“爸爸,你不会嫌我烦吗?”   冯城将纪昙拽进电梯,拍了拍纪昙软软弹弹的小卷毛,眸色微低,凌厉的五官骤然泄开一丝微不可察的驰缓又飞快敛起,迅速地让人以为是错觉,“宝贝儿,不嫌你也烦。”   纪昙很久没听到过这么直白的大实话了。   因为冯锦阳一说,他就作起来没完没了。   冯锦阳不敢说。   “爸爸,腿疼,这里离地下车库停的车好远。”纪昙挤挤挨挨往冯城身上蹭,“你抱着我过去,好不好?”   冯城注视着电梯下降的数字,伸手揽了下胸前乱挤的小身体,“你腿疼?”   纪昙认真点头,“爸爸,你大腿太硬了,我腿坐麻了。”   纪昙真敢说啊。   被迫抱着纪昙工作一下午的冯城不喊累,窝在别人怀里睡觉的纪昙叫上苦了。   冯城看了眼装乖的纪昙,单手抱起人,出了电梯走了几步就把人放下。   冯城对满头小问号的纪昙道:“助开过来的另一辆,我常开的这辆离电梯很近。”   纪昙钻进副驾驶,头一次觉得好有意思,侧头打量着开车的冯城。   软硬不吃,又处处让你碰钉子。   纪昙恶意揣测到,应该是憋变态了。   下面堵了,上面就通了。   难怪自己斗不过他。   可见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最主要还是聪明劲儿没长在他头上的缘故。   冯城感受到纪昙好奇又专注的视线,没什么反应。   纪昙不认账他有所防备,带着言而无信的小孩儿早早领了证绝了他翻脸不认人的路。   纪昙整天使点儿没用的小招数折腾他,也知道为什么。   小孩子后知后觉认为做的决定太草率,想要反悔。   冯城就是觉得自己被这么大点的小孩儿成天地盯着,还挺好玩儿的。   要是纪昙能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就更好了。   “别琢磨我了。”冯城腾出手揉了把纪昙脑袋,“晚上吃面,可以吗?”   纪昙收回视线,扭头看车窗外并不吸引他的风景。   晚上吃的是冯城定下的面。   纪昙吃了小半碗,尽管不多,也是比之前挑个水果当饭要强点。   临睡前纪昙蹿进冯城的房间。   小主人似的在房间转了一圈,踢掉拖鞋上床。   冯城正在套睡袍,瞥过没敲门就径直爬上他床的纪昙,系紧腰间的带子走过去,“你要跟我一起睡?”   纪昙毫无顾忌,冲冯城甜笑:“爸爸,我们都结婚了,当然要睡在一起。”   纪昙之前没怎么跟冯城接触过,现在只觉得冯城跟他想象得不大一样。   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就像是在黑漆漆的床底,摸出一根逗猫棒一样神奇,勾着探索欲浓重的纪昙接近。   冯城淡淡看了眼朝他招手的纪昙。   白天刚跟罗临樵说,他是自带Alpha信息素的人形暖宝宝。   晚上就应验了。   也行吧。   冯城躺在床的另一边。   纪昙下午睡过了,晚上很有精力,不停地跟冯城说话。   冯城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半。   纪昙跟他说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冯城仔细回忆起他还没有到冯家的那段时光,当马仔也没有这么熬人的。   黑老大还讲究轮班倒,尽管也是昼伏夜出。   然而好歹是有伏。   他没法昼出,夜也出。   冯城渐渐回应不上纪昙。   纪昙敏感地察觉到冯城越来越敷衍的态度,不高兴地说冯城的坏话,“爸爸,你后背上的纹身好丑。”   冯城一点儿波澜也无。   不以为意。   纪昙以为冯城没听到,着重强调道:“很丑,一点儿都不好看。”   冯城扛不住,抬手按灭房间里的灯。   “关灯就看不到了。”   纪昙:…… 第50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纪昙昨天睡得太晚,赖赖唧唧十点才醒,拖沓着下楼时被佣人递过来一截狗绳。   “先生交代,以后小狗让夫人亲自遛。”佣人不大好意思继续开口,“先生说您精力太旺盛了,消耗一下也好。”   小黑狗见到纪昙异常兴奋,摇着短短的小尾巴往纪昙脚边蹭。   纪昙面无表情地盯着举着灰爪子在自己裤脚印梅花的小黑狗。   看了一会儿,纪昙接过狗绳,鞋面托着小黑狗热乎乎的肚子将它挪远了点,“走吧,找你爸爸去。”   佣人没敢问小黑狗的爸爸是谁,反正冯总已经养了很多儿子了,不差个狗儿子。   今天学校休息日,大把时间供他浪费。   纪昙换了身衣服,牵着小黑狗准备走过去。   途中路过之前小黑狗流浪的地方,小黑狗嗷嗷叫着领着纪昙“故地重游”。   纪昙烦躁地皱眉,还是抵不过小黑狗坚持,朝着草丛里走了走。   冬天灌木丛尽是干枯的枝条,一览无余。   早就没了和小黑狗相依偎的小白狗。   小黑狗笨得要命,围着灌木丛仔仔细细转悠好几圈才认识到这个事实。   小黑狗凄凄哀哀叫了两声,纪昙紧抿唇瓣微张,“你被抱走去过好日子去了,乐不思蜀,现在才想到找你好朋友。”   纪昙冷漠道:“晚了。”   小黑狗不懂纪昙的话,哀叫得更厉害。   纪昙撇过脸去,像是被小黑狗吵得烦了,眉心微微松懈了点,“都告诉你晚了,找不到了,你怎么不听。”   然后妥协般,“算了,看你还算有良心的份儿上,你要是想找它,我可以……”   纪昙被狗绳迸发的力道冲击了下。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小黑狗自力更生,跑到灌木丛里舒舒服服地拉了。   纪昙:……   纪昙气得不行,“我果然不应该对你抱有什么幻想!”   “狼心狗肺。”   “无情无义。”   纪昙骂了会儿小黑狗,小黑狗解决完自己的生需求哒哒哒跑回纪昙脚边,也不折磨人地叫了,开心地追尾巴。   纪昙瞧着灌木丛底下新鲜热乎的狗屎,犹豫拣不拣。   不拣肯定是不文明没素质。   拣但是小黑狗拉得好臭。   “纪昙!”嘹亮的男声拉起纪昙注意。   纪昙抬头,冯筑鑫戴着墨镜都遮不住他脸上的虚浮。   冯筑鑫从跑车上下来,后面几辆跑车纷纷落下车窗,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大冷天儿的怎么在马路边溜达。”冯筑鑫细细扫过纪昙漂亮娇美的脸蛋,还是心痒。   冯城那毛病冯家谁不知道。   找纪昙结婚还能是为什么呢?   不就是看纪昙年纪小,好拿捏,在不明真相的人面前掩盖他不行的事实。   都是Alpha,他懂。   冯筑鑫不露声色地闻了闻纪昙身上的气味,甜腻腻的果香若有若无飘在鼻尖,一丝Alpha的信息素都没有。   冯筑鑫勾起唇角,故意问道:“我哥怎么没找人送你?”   纪昙适时垂头,后颈柔软白皙,粉色的信息素阻隔贴边缘从衣领延伸,莫名的脆弱可怜。   冯筑鑫忍不住凑近了点,“纪昙,你知道冯城为什么不标记你吗?”   纪昙后退两步,双眸微微瞪大,含着怯弱的水光。   冯筑鑫心念微动,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升起,这么漂亮的Omega给冯城不就是浪费嘛。   他这算是拯救纪昙于水火。   瞧小Omega一脸可怜样儿,被骗了都不知道。   “我没别的意思,”冯筑鑫说:“你身上一点儿冯城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   纪昙细白的手指颤颤摸上后颈牢固的信息素阻隔贴,咬着唇瓣,眉心闪过难堪。   冯筑鑫伸手拉纪昙,“跟我走吧,找个地方我告诉你原因。”   纪昙眸光犹豫地看着冯筑鑫伸过来的手,有些惧怕地避开。   冯筑鑫装起正人君子的模样,绅士地收回手,“你放心,你再怎么样都是我嫂子,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冯筑鑫恰到好处流露出痛心的表情,“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不明不白地被欺骗。”   纪昙眼神松动些许,唇瓣磨得更加醴艳水润。   冯筑鑫表情流露出点轻视,这些蠢笨Omega,勾勾手指他们就把你当成救世主,好骗得很。   “好,我跟你去。”纪昙挣扎着同意,面色犹豫,“不过,还有件事儿。”   冯筑鑫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都能帮你解决。”   纪昙指了指路边没了热气的狗屎。   冯筑鑫神情一僵,审视着纪昙那张明媚柔软的脸,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没办法,纪昙那张脸漂亮无辜。   冯筑鑫啥也没看出来,疑神疑鬼地叫过来一个小弟让他们把狗屎捡了。   附近没什么垃圾桶。   于是流浪小黑狗的狗屎比它的主人抢先一步坐上了跑车。   纪昙牵着小黑狗往冯筑鑫跑车走去。   捡狗屎的小弟表情难看的要命,还有点智提醒冯筑鑫,“冯少爷,咱们这么把纪昙带走,冯城那边?”   虽然冯城和冯筑鑫是同辈。   但是冯城接触的人是他们老爷子,他们看见冯城大部分是跟着爷爷和父亲去宴会上,他们平常见都见不到。   与父辈齐平的人,光是看见都肝颤儿了,别说今天要把冯城的Omega带走。   约摸会被打死吧。   冯筑鑫显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哼一声,“我今天真没打算对纪昙做什么。”   “而且,”冯筑鑫故作神秘地拍了拍小弟的肩膀,“冯城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空管他。”   小弟怔愣地看着冯筑鑫藏不住得意的脸,心脏重重跳了跳。   冯城这边确实被围困着。   尽管冯城的能力有目共睹,然而这同样不是冯城的优势,反而使冯城在集团每个决策都寸步难行。   “我不同意集团往外扩资。”冯城坐在主位,“科斯最近的确有异军突起的势态,但是根基太薄,投资它短期不会有太大效益。”   “而且公司近几年不停地在走下坡路,我认为公司应该稳中求进。”   “欸,我说冯城,公司走下坡路你不应该多反思反思自己吗?”一位冯家人讽刺道:“你怕是不知道老爷子当初为什么收养你,是不是公司在你手里久了,你心也野了,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冯城淡漠的视线瞥过去,没什么情绪。   “筑遇,别这么说。”冯三叔开口制止道:“小城对冯家尽心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冯筑遇不置可否,哼笑两声。   “不过,”冯三叔话音一转,“小城还是太保守了,做生意嘛,就是要大胆一点。”   冯三叔意有所指,“原地打转有什么意思,你是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固然无可挑剔,可终究是学了老爷子身上古板守旧的习态。”   “我看他比爷爷的思想都老。”冯筑遇呛声道:“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固步自封,逐步丧失市场和受众,你是非想让公司倒闭不可。”   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冯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冯城甚至背着人揉了下困倦的眼角,纪昙不用上学,他得上班。   纪昙那么晚不睡觉,指不定第二天几点起。   自己是没睡懒觉的福气。   让活蹦乱跳的小孩儿跟精力旺盛的小狗玩儿吧。   折腾狗总比折腾他好。   “冯城,你不说话几个意思?”冯筑遇火气上来,“你别忘了你只是替锦阳守着公司,别做越俎代庖的美梦。”   冯城抬眼,反问道:“这件事锦阳同意了?”   冯筑遇被噎住,指着冯城鼻子骂道:“锦阳他就是个小孩,他怎么同意?”   冯城面容平静望着自相矛盾的冯筑遇,唇边的弧度没有任何起伏。   偏偏冯筑遇在冯城脸上看到冷嘲热讽。   冯筑遇脖子瞬间涨红,“老爷子收养你真是看走了眼,狼子野心。”   冯三叔按下了情绪激动的冯筑遇,态度和蔼地打着圆场,“都是冯家人,都是为了集团好。”   “你二哥脾气急,小城不要责怪你二哥,”冯三叔年迈的双目划过精光,“小城什么想法?”   尽然冯城刚才说完了他的想法,可是他没说出冯三叔想要的答案。   冯城颔首,“股东投票决定。”   冯城目光扫过冯筑遇,“二哥如果想让锦阳参与,锦阳拿着他父母留下7%的股份,可以决定公司发展方向。”   众人都不满意却勉强达成一致的提议。   全票通过。   会议解散,会议室外传来几声急切的狗叫。   冯城预感般往外走,折磨人的撒娇精扑了上来。   “爸爸,它到处拉屎。”纪昙抱怨道:“我不想遛它了,你自己遛它吧。”   冯城伸手揽了下怀里温软的小Omega,眼底的温度驰缓了点,“它不是你的狗吗?”   纪昙把狗绳塞进冯城手里,不讲道道:“现在是你的了。”   纪昙在冯城怀里侧了侧身,蹙眉对小黑狗命令道:“叫爸爸。”   小黑狗兴奋地咬了口纪昙的鞋。   纪昙:……   “它还听不懂人话。”纪昙似真似假地哭诉道。   冯城接过狗绳,将小黑狗交给助带,“几点醒的?吃饭了吗?”   “十点,不饿不想吃。”纪昙乖乖回答道。   冯城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   冯城将人领进办公室,掠过纪昙鲜润清透的眸子,顿了下,“是早饭没吃,还是午饭没吃?”   纪昙眨巴眼睛。   冯城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只觉得纪昙比会议上的人还难让他对付。   冯城让秘书叫份餐送到办公室。   “做什么去了?”总不能一直在遛狗吧。   不说刚满半年的小黑狗,纪昙走这么长时间,腿都打哆嗦。   纪昙坐在冯城办公桌对面,支着下巴,“玩去儿了。”   去哪儿玩了,没说。   跟没回答一样。   冯城看了纪昙一眼,没有追问。   小孩子都有自己的秘密,尽管在大人看来无所遁形,然而不拆穿会让小孩子更有安全感。   冯城收回视线。   “爸爸,你怎么不问我找你做什么?”纪昙作怪似的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冯城的手背。   小猫儿抓般,痒痒的。   冯城翻阅着文件,头都没抬,“捣乱。”   纪昙不高兴道:“我不是过来捣乱的,爸爸,我有正事。”   纪昙的正事就是捣乱,冯城无比确信。   不过,冯城顺着纪昙道:“什么正事?给你的小狗重新找监护人?”   纪昙被冯城噎了下,起身绕过办公桌怏怏拉了下冯城的手臂。   冯城被迫放下文件,准备先哄这个小祖宗。   纪昙对着冯城的视线,不客气地坐到冯城腿上,不是什么商量的语气,“爸爸,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跟在大街上要个糖果没什么区别。   “要我信息素干什么?”冯城臂弯圈着纪昙腰身,大拇指蹭过纪昙后颈信息素阻隔贴的边缘,“你的发情期不是过了吗?”   “想先感受下匹配值100%信息素联系。”纪昙举起手指,捏出小小的空隙,“先尝后买。”   让纪昙往他身上做实验来了。   冯城问:“你想怎么要?”   信息素补充无非就几种方式,接吻、标记、完全标记……   纪昙细白的手指搭上冯城紧实宽阔的肩膀,明媚娇憨的小脸儿凑过去,眸子亮晶晶道:“爸爸,我想要咬你腺体。”   冯城只觉头更疼了。   到底是哪里学的这些离经叛道的东西。   冯城改变主意了,小孩子也不能一味惯着。   很明显成为伴侣的小孩子,破坏力要大些的。   冯城掐起纪昙的腰,打算把人从大腿上提下去,“一边儿玩去。”   纪昙搂住冯城脖颈,黏皮糖赖在冯城身上,不乐意道:“为什么不答应?”   Alpha咬Omega腺体可以注入信息素完成基础标记。   Omega咬Alpha腺体没有任何意义。   哪怕捕捉到Alpha信息素都是微弱的。   冯城任由纪昙娇磨,淡淡道:“我怕疼。”   这个由显然不被纪昙接受。   纪昙震惊,“那你以后咬我怎么办?我不怕疼吗?”   冯城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不走心地安慰道:“到时候爸爸给你买止疼片。”   冯城把纪昙从腿上提溜下去,“玩儿去吧。”   纪昙迷迷糊糊被冯城推出去吃饭,沉浸为什么会有Alpha能在标记时给自己的Omega买止疼片的震撼中无法自拔。   纪昙被秘书带去隔壁用餐。   罗临樵见缝插针来冯城这里逛了圈。   “科斯是冯三叔的。”罗临樵忧心道:“什么让冯氏投资科斯,你三叔就是为了转移资产。”   罗临樵看过去,“你没同意吧?”   冯城还是没太大的反应,“我提议股东投票决定。”   罗临樵想了下,“要是股东决定,你和冯三叔差不出多少,他同意了?”   冯城点头。   “不可能,股东投票你俩差不多持平,每次都是你赢,他能同意?”   罗临樵似乎想到什么,“这次是不是把冯锦阳加上了?”   “他这么有把握,冯锦阳不会站他那边吧?”罗临樵思及此,立刻紧张兮兮地追问道:“冯城你老实告诉我,冯锦阳还是你儿子吗?”   冯城终于掀开眼皮,“你没别的事了?”   罗临樵念念有词,“冯锦阳那么宝贝他的小男友,转头跟你结婚了,冯三叔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冯锦阳了吧。”   罗临樵痛惜道:“难怪冯三叔那么自信。”   小孩子年轻气盛,脑子里哪里有什么道,总之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就对了。   养父抢了自己的小Omega,不站到对立面才怪。   罗临樵一边为冯城和冯锦阳破裂的父子关系扼腕,一边为自己和顾谙修复不了父子关系伤神。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冯城犀利道:“你就是想太多把自己困死的。”   罗临樵抹了把脸,他也不想多想,可他控制不住。   “合同呢?签好了吗?”罗临樵想起正事,“给我。”   冯城指了下旁边的矮柜,“自己拿。”   罗临樵起身去柜子里翻找冯氏和他公司的合同案。   罗临樵习惯了,合同找得很快,只是他还看见一份别的。   “这是什么?”罗临樵没等冯城阻止自顾自翻开。   “AO匹配值检测报告,匹配值95%,检测人纪昙、冯城?!”罗临樵情不自禁念出声,到最后尾音奇异变调。   拜顾谙所赐,连罗临樵都知道纪昙非要找个匹配值100%的Alpha。   罗临樵瞳孔震惊,结结巴巴道:“你不是跟纪昙匹配值100%吗?”   冯城起身,面不改色从罗临樵手里抽出那份检测报告撕碎扔进垃圾桶。   “这份检测错了。”冯城瞥他,“拿了合同就出去。”   他的时间还不够纪昙捣乱的,又多一个罗临樵。   罗临樵半信半疑走出冯城办公室,被横冲直撞的小Omega碰了下都没发觉。   纪昙风风火火闯进冯城办公室,献宝似的朝冯城伸开手掌。   柔嫩掌心摊开,摆着两片白色药片。   “爸爸,我让你秘书买的止疼片。”纪昙又是那种不讲地磨人法,即便撒娇再甜,都改变不了他无取闹的事实,“你吃了好不好?”   冯城头一次怀念起冯锦阳的好。   起码冯锦阳皮实、耐打。   以前他手底下的那帮Alpha小子们,哪怕再混账,挨揍也是一声不吭的。   他下手狠,一次就能改。   没有人像纪昙这样。   反复在你的底线试探。   没法教训他,因为纪昙很娇气,然而不教训,对于纪昙来说等于变相鼓励。   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冯城叹气,“非要我的信息素?”   纪昙漂亮的琉璃眸弯起,顽劣如同小孩子般点头。   冯城握住纪昙纤细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俊美深刻的五官逼近,深眸摄人,“来,宝宝,爸爸亲亲你。” 第51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冯城指腹抵在纪昙小巧的喉结,Alpha的气息覆在纪昙唇上,含着纪昙湿柔软嫩舌尖渡了点信息素过去。   冯城微微退开,Alpha和Omega信息素不可避免地泄露,相互纠缠。   纪昙柔嫩的唇瓣仅仅是被压磨一会儿,水红醴艳的色泽便让人移不开视线。   冯城鹰隼似的的眸子紧紧盯着纪昙神情变化,不容置疑地启声,“宝宝,咽下去。”   纪昙下意识听从,浓重的Alpha信息素滚进咽喉,铺天盖地在血液流淌开来。   宛若一滴水掉入热油锅里,爆发、迸溅。   后颈的腺体隐隐发烫。   纪昙慢吞吞眨眼看了冯城两秒,随之“啪叽”倒在冯城胸膛。   冯城抚着纪昙滑动的喉结,深眸蕴起星点笑意。   纪昙迷迷糊糊枕着冯城肩膀,漂亮的琉璃眸泛起迷离的涟漪,哼哼唧唧道:“爸爸,晕。”   冯城手臂横挡在纪昙纤细的腰间,避免身体软成水儿的小Omega从腿上滑下去。   “晕怎么办呢?”冯城虎口掐住纪昙细白的下巴,捏了捏他软糯糯的脸肉,“晕是因为你以前偷偷和阳阳亲嘴儿,跟爸爸可没关系。”   两个不同的Alpha信息素在纪昙体内对抗,能不晕吗?   纪昙老老实实在冯城怀里缓了半个多小时,才好受点。   “爸爸,”纪昙伸手拽冯城领带,“我身上有了你的信息素吗?”   冯城合上文件,随手打开下一份翻阅,“有。”   纪昙晕晕乎乎时听到了冯城的话,追问道:“那我身上还有阳阳的信息素吗?”   冯城签字的手停下,垂眸掠过怀里小表情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的纪昙。   纪昙犹豫抬手撕下后颈的信息素阻隔贴,对冯城小小比划道:“爸爸,你轻轻咬一口,好不好?”   甜腻的果香没了阻挡,汹涌地钻入冯城的鼻腔。   周身血液被迫燃烧起来。   纪昙脖颈修长白皙,腺体柔软粉嫩,似乎齿尖轻轻碰撞都能汲取里面甘甜的信息素。   冯城拂开面前的文件夹,掐着纪昙的腰,将这个小脑袋想奇怪主意的Omega提溜到办公桌上。   纪昙嘴里“轻轻”的度真是很难把握。   轻了破不开腺体,重了娇气包指定闹天闹地。   冯城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   冯城拉开抽屉,取出新的信息素阻隔贴,覆在纪昙柔腻的后颈。   “想要我晚上吃药。”冯城隔着信息素阻隔贴蹭过纪昙敏感的腺体,掀开眼皮,“以后不许随便裸露腺体。”   小Omega没什么羞耻心,胆子还大。   跟竹马Alpha一起长大,哪里知道什么隐私。   两只被抛弃的幼崽互相舔舐皮毛,最难堪的一面彼此都见过,什么弱点、缺点都袒露无疑。   年少成长中青春密事都是一起度过。   导致纪昙对Alpha基本的防备都没有。   不过,现在教,还不算太晚。   “爸爸,”纪昙踢着小腿,冲冯城撒娇,“我就是想染上你的信息素。”   冯城视线忽而抬起,凝在纪昙脸上。   小Omega不知道自己的话对Alpha是直白热烈的邀请。   冯城清楚纪昙成长的缺漏,仍旧不可避免地喉咙滑动了下。   纪昙依赖冯锦阳,却不肯放纵自己继续下去。   匹配值100% Alpha是纪昙逃离冯锦阳完美跳板。   冯锦阳都无法反对的借口。   然而哪怕纪昙做下远离冯锦阳的决定,他又不能完全放下冯锦阳。   一口一个“爸爸”不知道是在折腾他还是折腾自己。   纪昙就是反反复复地纠结别扭。   难搞的小Omega。   冯城叹了口气,将纪昙抱下来,他真是要给这个乖张的小Omega当爹了,话出口却携着安抚的温情,“别着急,慢慢来。”   纠正纪昙性格需要漫长的时间。   祛除纪昙身上关于冯锦阳信息素同样需要持之以恒的耐心。   纪昙刚成年没多久,生脆的如菱耦般,碰一碰就流溢出鲜嫩的汁水。   软嫩的小舌头宛若豆腐,冯城总有抿化它的错觉,每次含一会儿就松开。   自己的信息素逐步代替冯锦阳浸染纪昙全身,饶是历经风风雨雨的冯城都不由得生出喟叹的满足。   “爸爸。”纪昙挣扎着早起,埋在冯城脖颈喊了声。   冯城硬生生被纪昙娇磨醒,薄唇熟练地贴上纪昙的脸颊,“你今天不上学,起这么早干吗?”   纪昙嘟囔道:“出去玩儿。”   他如果有休息时间,他肯定不会出去玩儿。   可惜全年无休。   冯城拍了拍怀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纪昙,起身下床。   腰间传来阻力。   纪昙细白的胳膊圈在上面,冯城炽热的掌心抓握上去,“怎么?”   纪昙偏了偏另一边没有被亲的脸蛋,明媚的眸子清透,“还有这里。”   冯城没办法地重新俯身,公平公正地照顾到另一边。   “爸爸,我觉得我现在身上都是你信息素的味道。”纪昙趴在床上,撑起下巴看冯城。   “再多,你发情期该被诱导出来了。”冯城指腹揉过纪昙柔嫩的唇肉。   纪昙弯起眼睛,“这些就够了。”   冯城深邃眉目细细扫过纪昙,“有事给我打电话。”   纪昙随意点点头,有些敷衍。   今天是股东投票决定要不要给科斯投资的日子。   冯城看了眼日历,顺利的话,冯锦阳差不多也要回来了。   而今天冯锦阳会以远程会议方式参与这次投票。   冯三叔信心十足的样子,应该是说服了冯锦阳。   冯城没有多留就去了公司。   纪昙则是受冯筑鑫邀请,参加了冯筑鑫组织的聚会。   “你怎么在这里?”纪昙惊奇看着冷脸的顾谙出现在酒吧门口。   顾谙敛眉,“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冯叔叔怎么会同意你来这里?”顾谙固然承认冯城是个好人,但是冯城被冯家老爷子一手带出来,骨子里的古板守旧也是实打实的。   纪昙不高兴地撇嘴,嚷嚷道:“结婚的Omega也是有人权的,也是自由的。”   顾谙立马掏出手机,“你最好一会儿也这么说。”   纪昙连忙按住顾谙,商量道:“我就待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回去。”   顾谙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这个酒吧鱼龙混杂吗?你一个Omega进来,多少Alpha会盯上你,你知道吗?”   纪昙反驳,“那你还进去。”   “我是Alpha。”顾谙对上纪昙探究的眸子,顿了下,“而且这种地方,我拿到的小费才多。”   纪昙嘀咕道:“你讨厌罗临樵,你讨厌他的钱干嘛。”   顾谙目光幽深地盯着纪昙。   “你喜欢冯锦阳,你不跟他在一起,你和冯城结婚?”顾谙反问。   纪昙和顾谙大眼瞪小眼,齐齐陷入沉默。   “你别告状,我一会儿就回去。”纪昙打发完顾谙,径直踏入五光十色的酒吧。   纪昙差看了下冯筑鑫给他发的包厢号,越过层层人群到达目的地。   冯筑鑫组织的聚会也不是什么正经聚会。   三五成群的Alpha分别搂着穿着暴露的Omega吞云吐雾。   纪昙进去就被呛咳几声。   冯筑鑫喝着酒招呼纪昙过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扬起自以为帅气的笑容,“过来坐。”   纪昙走过去,依偎在冯筑鑫身旁的Omega有眼色地给纪昙腾出地方。   纪昙落座,冯筑鑫笑着给纪昙递过去一杯酒,“纪昙,真没想到你能来。”   “我以为我哥会管你管得很严。”   纪昙接过冯筑鑫手里的酒杯。   冯筑鑫笑容扩大,“不过也不是很新鲜,我哥现在都自顾不暇了。”   纪昙适时流露出困惑的目光。   冯筑鑫凑近纪昙,被他身上浓烈的Alpha信息素冲了下,眉心扭曲了瞬很快松开,“纪昙,你想见冯锦阳吗?”   纪昙清润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染上水色。   冯筑鑫心脏躁动得发痒。   纪昙慢吞吞地点下头,看起来格外可怜孱弱。   “不是现在,得等会儿。”冯筑鑫对上纪昙怀疑的视线,随口安抚道:“我叫几杯酒,咱们边喝边等。”   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微颤,将冯筑鑫之前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雪白的小脸儿浮上醺然的绯红。   冯筑鑫叫的酒陆陆续续被送进来。   冯筑鑫越喝越多,下流的玩笑越来越过分。   “纪昙。”冯筑鑫将之前依偎在他身边的Omega按跪在地上,高高举起酒瓶塞进Omega嘴中,深褐色的酒液不停地从Omega唇角溢出。   冯筑鑫兴奋地玩虐手里脆弱的Omega,转头迫不及待期望从纪昙脸上看出同样的恐惧。   “他是不是跟你一样?”冯筑鑫毫不留情地拧着那个Omega的下巴,逼他转向纪昙,“你看见他什么滋味?他家里父亲赌博、母亲重病,被迫卖到这里换生计。”   “纪昙,你之前不是个孤儿?”冯筑鑫恶意满满道:“你要是没嫁给冯城,你是不是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纪昙看着膝盖处眼尾通红流泪的Omega,眸底寒光旋即闪过又归于平静。   “纪昙,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冯筑鑫臭烘烘的嘴巴张开哈哈大笑,“跟这种人彻底切割开了。”   冯筑鑫点的最后一批酒被送过来。   顾谙垂眸将酒放下,趁冯筑鑫不注意抓住纪昙的手腕。   “跟我离开这儿。”顾谙加重力气,使纪昙无法挣脱。   纪昙余光扫过冯筑鑫和其他Alpha近乎癫狂地分享手机里的视频,冲着顾谙微微摇头。   顾谙死死拧紧眉心。   纪昙捞起地上醉得不成样子的Omega,“你带他走就行了。”   “我不可能放你独自待在这里。”顾谙沉声道。   纪昙想了下,“半个小时我还没出来,你报警。”   纪昙将之前被冯筑鑫灌酒的Omega推给顾谙,“带他出去。”   顾谙心脏沉了沉,深深跟纪昙对视了眼,拖着神志不清的Omega离开。   顾谙心绪不宁地掐着表,煎熬地过了半个小时,再一次经过紧闭的包厢门时报了警。   顾谙对着手机那头的接线员道:“岚澜酒吧,包厢888,有Alpha违禁释放信息素,强迫标记已婚Omega。”   “好的,我们马上处。”   顾谙挂断电话,犹豫片刻,给冯城也打了个电话。   冯城正在股东大会上。   冯筑遇对着投影仪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描述他们对于科斯的规划。   冯城翻阅着计划书,抬头恰好掠过屏幕右上角的冯锦阳。   瘦了,更准确来说,是成熟了。   “三爷爷,我对二叔的计划书没意见。”冯锦阳声音隔着屏幕透出不真切沙质声,“只是我爸也说了,投资科斯回报周期长。”   “二叔。”冯锦阳询问道:“公司投出这么大一笔钱,怎么保证公司正常运转,或者什么时候才能有回报,更或者要是赔了有什么补救措施吗?”   冯筑遇面露不悦,“锦阳,你年纪小不懂公司事务,二叔解。”   “刚才你说的这些问题,二叔都已经在PPT上解释过了。”冯筑遇道:“不懂就问是好事,急于求成彰显自己就不是了。”   冯锦阳被冯筑遇明里暗里挤兑,面不改色道:“可是二叔你刚才不都是大篇幅向我们描述投资成功的回报吗?”   冯筑遇脸色瞬间僵白。   冯三叔见状拉冯筑遇坐下,“锦阳在国外也学习了很多,真知灼见。”   “小城。”冯三叔佯装批评道:“你最近新婚燕尔都懈怠了,锦阳成长得这么快,你这个当父亲都不知道,不太尽心啊。”   冯城一副受教的姿态。   冯三叔讲完,果不其然屏幕里的冯锦阳表情变化几许终究又湮没下去。   他们冯家有一个算一个,栽到Omega的Alpha都命薄。   冯城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淡淡扫过众人。   冯三叔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冯城接起电话,那头低语几句什么。   冯城眸光定在对面冯三叔身上,凌厉得仿佛错觉,等到冯三叔对望过去,冯城已经收敛视线。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冯城起身,环视会场,“这场投票不如下次继续。”   冯城根本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话音落听,抬步离开。   冯筑遇气得在冯城背后破口大骂,“冯城,你目无尊长!谁给你的胆量敢这么做?!!你以为未来发展方向是儿戏吗?!!!”   冯三叔干枯眼皮下眼球转动,自己的手机也闪烁起来。   屏幕中的冯锦阳预感到什么,低头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瞳孔骤缩。   冯锦阳抬眼,锐利凶悍的目光死死定住冯三叔。   一直游刃有余的冯三叔这才神经抽痛起来。   年纪小好忽悠的同时,也代表着冲动、易怒。   他能拿着纪昙反制冯锦阳,同样他要想一直拿住冯锦阳,纪昙自然而然就变成他的枷锁。   蠢东西,关键时刻惹乱子。   选冯筑鑫还是纪昙,不言而喻。   倘若加上附加条件,是选冯筑鑫还是选科斯,冯三叔不得不衡量起来。   冯城把控集团多年,冯家都快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科斯不仅是他的出路还是他的退路。   冯锦阳也是这条路开拓最好的工具。   冯三叔闭了闭眼,老来子固然珍贵,可他又不是这一个儿子。   选择艰难了点,可终究是选出来了。   他不可能放任冯城,无异于养虎为患。   被冯三叔视为心腹大患的冯城已经赶到警局,隔着透明玻璃看着坐在警察对面披着毯子的纪昙。   一名警察走过来对冯城说道:“纪昙先生是受害者,他身上有他丈夫的信息素,那帮Alpha吸食兴奋剂违禁释放Alpha信息素,强迫纪昙先生进行标记。”   强迫单身Omega标记违法。   作为有Alpha的Omega,强迫标记,信息素对创更是会危急Omega生命。   如果证据确凿,冯筑鑫甚至可以被起诉杀人未遂。   “据纪昙先生证词,那帮Alpha还讨论了兴奋剂购买渠道,我们已经派人留存他们手机里的信息作为证据。”   警察继续道:“我们没有找到他们兴奋剂购买渠道,却发现他们私底下违法交易Omega。”   冯城收回视线,颔首,“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走?”   警察合上本子,“现在就可以,不过之后,我们还可能需要纪昙先生作为证人过来配合调查。”   冯城垂眸淡淡道:“我们会配合。”   警察点点头,敲了敲门示意同事让纪昙离开。   纪昙隔着玻璃被冯城深沉如谭的眸子定在原地,好半天才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走出来。   纪昙扬起酡红未散的小脸儿,和冯城保持着距离,眨眨眼睛,语气没了之前甜腻娇缠,莫名显得浅淡,“你怎么来了?”   冯城甚至有种被气笑的冲动。   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他不是没注意纪昙的异常,更加没有对罗临樵口中纪昙和冯筑鑫交往过密不上心。   他本以为纪昙顶多是在冯筑鑫那里打听冯锦阳的动向。   小孩子太闹,找点事儿做打发时间也好。   只是他没想过纪昙能做到这一步。   冯筑鑫这里都能让他找到突破口,要知道冯锦阳在国外待了那么久才慢慢串上证据链。   真不知道该骂冯三叔老狐狸,还是骂冯筑鑫太蠢。   “过来夸夸你。”冯城表情不像是夸赞,声调无波无澜,“真能干。”   冯城如同鼓励般拍了拍纪昙的小脑袋,转身就走。   纪昙懵了下,下意识提步跟上去,又硬生生停下。   是生气了吧?   无论哪个Alpha被Omega欺骗,投入真情实意,到最后发现他别有图谋,都会生气的吧。   是他用冯城的信息素祛除冯锦阳的信息素,借着冯城丈夫的名义,用已婚Omega的身份让冯筑鑫有了被调查的机会。   纪昙没后悔这么做,然而刚才冯城冷漠的神情还是让他有点难受。   纪昙怔怔地待在原地,低头看着脚边的花纹,心脏空落落起来。   “不撒娇了?”低沉的嗓音在纪昙头顶响起,纪昙身体蓦地腾空被纳入温热可靠的胸膛。   冯城抱起纪昙,摸了摸他的脸,确认他泛红的皮肤不是发烧,“站在原地干什么?还不想回家?”   纪昙清润的眸子瞅着眉心微敛的冯城,不是指责,是担忧。   纪昙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被冯城抚着后背趴在冯城肩膀上。   纪昙闷声道:“爸爸,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让顾谙先回去。”冯城说。   纪昙“哦”了声。   原来不是生气了。   纪昙不禁把自己往冯城怀里缩得更紧。   冯城稳稳地抱着纪昙,路过门口的透明玻璃,眼里的阴抑一闪而过。   他当时没转身离开,真的会把怀里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孩儿揍一顿。   不考虑后果,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凡有个Alpha失控,纪昙还能安安稳稳出现在自己面前么。   冯城重重压下口气,大步流星地将人抱到车里。   冯城让纪昙坐在腿上,检查了下他后颈信息素阻隔贴。   完好的。   纪昙身上复杂的Alpha信息素被警方的阻隔剂覆盖,不会影响纪昙,却仍旧浅浅存在平白惹人心烦。   “冯锦阳和你联系过?”冯城哪怕不相信什么心灵相通,然而纪昙对于冯锦阳处境的判断,也准得让他心惊。   纪昙乖乖摇头,“上一次还是生日的时候,他给我打视频我没接。”   冯城问:“那你找冯筑鑫做什么?”   纪昙抿紧唇瓣。   “纪昙,你不相信我,你还能相信谁呢?”   冯城掀开眸子瞧着纪昙,屈起手指勾抬纪昙细白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纪昙瞳眸剧烈地颤了颤,瘪嘴扑到冯城怀里。   冯城下意识揽住纪昙的肩背,感受到温热的眼泪蹭在自己的侧颈。   冯城没说话,任由纪昙抒发情绪。   “爸爸,阳阳每年都是整点给我发生日祝福的,这一次没有。”纪昙含着哭腔,“他下午三点给我打视频,那个时候是我上课时间,他不会这样的。”   纪昙抓着冯城的西装,多日来的担忧通通化为眼泪砸在冯城身上,“他肯定是出事了,他没办法,他只有那个时间才有机会能给我打电话。”   “你的生日?”冯城轻拍着哭得颤抖的纪昙。   纪昙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阳阳知道自己的,我所有的生日都变成了他生日那天。”   冯城心脏被纪昙的小猫儿似的哭声弄得抽疼。   他确实对纪昙没什么办法。   打不得骂不得,哄着又不听。   真是养了个小祖宗。   冯城等着纪昙缓和情绪,捞起纪昙沾满泪痕的小脸儿,抽出几张纸巾给他擦拭眼泪,“别哭了,阳阳现在没事。”   纪昙吸吸鼻子,谴责道:“他都被带走当种马了,他还没事?”   冯城不解皱眉,“什么稀奇古怪的用词。”   纪昙别过脸不吭声。   冯城看了眼腕表。   竟然折腾到晚上七点多。   冯城托起纪昙身体,将人放在副驾驶上,“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纪昙不饿,但是不敢说不想吃,吞吞吐吐指了个食物,“水果炒饭。”   冯城“啧”了声,“能吃吗?”   纪昙肯定点点头。   算了,反正是纪昙自己吃。   冯城指腹拭去纪昙眼尾的湿润,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加了个水果炒饭。   冯城侧身给纪昙系上安全带,“没有下次了。”   纪昙卷翘的睫毛抖散,抿紧唇瓣。   冯城叹息着揉了揉纪昙的小卷毛,把以前对纪昙说的话在心里说给自己。   慢慢来。   冯城发动车辆,夜晚橘黄的路灯不停地在纪昙眼前闪过,熟悉的街景构成回家的路。   纪昙从未有这种感觉。   之前冯锦阳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地方,他自始至终没有认为冯家是冯锦阳的家。   可是现在蓦地生出冯城带他回家的错觉。   车辆驰缓,慢慢停下来。   红灯了。   纪昙盯着不远处红红远远的指示灯,倒数着计时。   剩下十五秒时,纪昙突然转头,问了个冯城奇怪的问题,“爸爸,你会被我作死吗?”   他喜欢冯锦阳却嫉妒他,忍不住伤害他。   他不想让自己继续折磨冯锦阳,拿着找匹配值100%的Alpha让他们两个分开点距离。   纪昙甚至都知道自己是在找借口,以为自己会和冯锦阳这么一直在一起。   匹配值100%的Alpha根本不存在,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这个借口在某一天忽然实现时,纪昙不可思议的同时都切切实实感到窃喜和恐慌。   恐慌自己真的要和冯锦阳分开。   窃喜于冯锦阳并不比自己命好,冯锦阳有苦苦找寻的家人,他也有比之血缘斩不断的天命Alpha。   纪昙答应了,第二天又忍不住后悔,他真的要和冯锦阳分开吗?   纪昙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哪怕最开始是他自己的想法。   “爸爸,我喜欢撒娇,也喜欢折腾人。”纪昙低下头,白皙的脖颈弯成柔软的弧度,软软的调子有点发闷,“我改不了。”   冯城迟早会像冯锦阳一样,被自己折磨得不行。   反正无论自己喜欢谁,最终带去的都是伤害。   纪昙默默戳着自己,把自己逼进死角。   “我活了三十多年,能被你作死,算我白活了。”冯城轻拍了下纪昙额头,力道有点重,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子。   也像是家长告诫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纪昙眨巴眼睛看过去,“要是我真的折腾鼠你呢?”   “好好说话。”   冯城薄唇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破开总裁板正严肃的西装,显出可亲的自然真实,有点纵容道。   “算你厉害。” 第52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明天带你去医院。”冯城停车,侧身解开纪昙身上的安全带,“检查你的腺体。”   纪昙打开车门下车,嘀咕道:“我腺体没事。”   在冯筑鑫失控释放Alpha信息素时,顾谙就已经报警,纪昙并没有浸在失控Alpha信息素多久,腺体自然也没有受到多少冲击。   冯城不置可否,“去洗个热水澡,然后下楼吃你的水果炒饭。”   纪昙的反对无效,只能听从冯城的安排。   冯城晚饭很简单,一荤一素一碗藜麦饭。   冯城并不苛刻饮食,管家对于这方面没费过精力。   冯锦阳被找回来,管家略微调整菜品,增加部分营养壮骨的餐食,同样没有被挑剔过。   自从纪昙住进来,一切都变了。   纪昙不是难伺候的人,偏偏就是因为他太好伺候,管家对着每天减少的那么几个水果愁得厉害。   小孩子不吃饭算怎么回事?   总吃水果也不行,何况水果也没吃多少。   “夫人,今天的松仁玉米和樱桃肉都是你们这个年纪喜欢吃的。”管家商量道:“藜麦饭也有,要不要吃点?”   纪昙抬头掠过对面冯城的晚饭,摇了摇头。   难怪今天的晚饭甜腻得出奇。   冯城记得平时都是什么清炒西蓝花和白灼豆腐之类的。   “夫人,你这样会营养不均衡的。”管家苦口婆心劝了劝,还拉上冯城,“先生,您说是吧?”   冯城吃到八分饱放下碗筷,尽管他对纪昙盘子颜色纷乱的粥状物也看不下去。   “好吃吗?”冯城询问纪昙。   纪昙伸出舌尖舔去唇角的饭粒,“还行。”   冯城起身,“吃完别贪玩儿,早点回房间睡觉。”   纪昙再玩到半夜才摸黑上床,又要折磨他稀缺的睡眠时间。   今天累到了,应该能早点睡。   纪昙仰起小脸儿乖乖点头。   冯城摸了摸纪昙的头,对管家道:“吃总比不吃好。”   纪昙眨巴眼睛,重新低头吃他的黑暗料。   冯城对纪昙的底线无限低。   一点儿要求都没有。   管家被冯城堵得直叹气,担忧更甚。   纪昙被这么惯下去,怕是以后都不正经吃饭了。   冯城从来不把工作带回家,作息规律。   吃完饭不到八点,冯城去健身房锻炼一个小时,冲了澡回房间,又看了半个小时书。   九点半是冯城休息时间。   冯城留下床头灯,就睡下了。   冯城很少半夜醒来,通常是一觉睡到早上五点半,慢跑一个半小时,吃过早饭后再去公司。   这次旁边空荡荡的,冯城按了按眉心,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   还不睡?   冯城起身下楼去找没什么时间观念的纪昙。   客厅只有管家对这一天进行收尾。   “纪昙呢?”冯城站在楼梯拐角处,没看到往日窝在沙发上看恐怖电影的纪昙。   管家用抹布擦了擦手,诧异道:“夫人不是十点多就上楼休息了吗?”   冯城搭在楼梯扶手的指尖轻敲。   分居。   这个念头倏地闯入冯城脑海。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想法。   冯城薄唇锋锐,深眸微掩,拾阶而上。   纪昙第二天八点被管家薅起来还糊里糊涂的,抽血化验、提炼腺液,一整套流程下来,也差不多折腾到十一点。   纪昙对着镜子贴上医用敷贴,扭头问医生,“我的腺体怎么样?”   实习医生正在处医疗废料,闻言脸色微微发红,“您的腺体很优质,足以匹配大部分Alpha的信息素,高等Alpha跟您的匹配值大概都能达到90%以上。”   换句话说,大部分高等Alpha都会被纪昙吸引。   纪昙琢磨了下实习医生的话,突然觉得自己找匹配值100%的Alpha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   既然匹配值差不多都能到90%以上,那么匹配值100%才是稀缺珍贵资源。   “我是在问我的腺体有没有问题。”纪昙蹙眉看向实习医生,纠正道。   实习医生愣了下,脸颊瞬间涨红。   Omega向Alpha问腺体,本来就是有点暧昧调情的意思。   他自以为作为医生正直又客观地回答了纪昙。   没想到,一开始就误会了。   实习医生尴尬得想逃,低下头结结巴巴道:“检测报告在我老师手里。”   就是不知道喽。   纪昙扫过快把头埋在胸前的医生,想了想,好奇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匹配值100% AO跟其他AO有什么不同吗?”   实习医生不敢看纪昙,就低着头老老实实复述课本上的内容,“匹配值100% AO是天命,Omega一旦摄入天命Alpha的信息素无法清洗标记,同样,Alpha丧失自己的天命Omega,在易感期自杀倾向会上升80%。”   这些东西,纪昙也知道。   “还有别的吗?”纪昙百无聊赖问道。   实习医生现在耳根子都发烫了,匹配值100% AO还有个相对低俗的特质。   实习医生瞥了眼纪昙明媚漂亮的脸蛋,小声道:“无论Omega被什么Alpha标记,或者身上浸染多少Alpha信息素,天命Alpha只要一下就能全部覆盖。”   这就是天命的无法抗拒的完美契合。   无论遇见多晚,无论之前走了多少曲折的道路,最终只属于一人。   换句话说,Omega无限出轨,天命Alpha都能将这段经历尽数掩埋。   不是没有过Alpha为了留下自己天命Omega做出这种自欺欺人的事。   最后也说不清是天赐的缘分还是互相纠缠的折磨。   纪昙探根究底,“一下是指?”   “就…咬一口腺体,或者体夜交换几分钟。”简单到不可思议,实习医生顶不住纪昙这样追问,头皮发麻恨不得落荒而逃。   纪昙终于放过了实习医生,“陪我来的Alpha呢?他在哪儿?”   实习医生讷讷给纪昙指了个方向,“他在我老师办公室。”   纪昙点点头,离开了检查室。   冯城翻看着纪昙的腺体检查报告,“发育不良?”   “准确来说,是代谢能力很弱。”女Omega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目光平蔼,“冒昧问一下,您的Omega在吃饭方面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冯城放下检查报告,“吃饭只吃一点,平时大多时间吃水果,水果也吃不了多少,大概一个拳头大小的分量。”   “以前他在福利院,那里的餐食不是很好,只能饱腹做不到营养均衡。”   医生点了下头,“这就是问题了,通常食物营养不均衡的情况下,更加需要多吃才能弥补生长所需。”   医生轻轻笑了笑,“既然您成为他的Alpha,应该尽到一个Alpha应有的义务。”   冯城颔首,“会的。”   “这个我倒是没有怀疑。”医生眼角的皱纹柔和展开,“我甚至觉得你太纵容他了。”   医生有分寸地提醒道:“溺爱过度,害了自己的妻子,也不是件好事哦。”   冯城在这方面的确很欠缺。   管松了,纪昙不听话。   管严了,又要闹脾气。   “怎么补救?”冯城求教道。   “每日摄入足够的营养就可以了。”医生将单子递给冯城,“最好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他挑食太严重,前期最好不要吃太多,逐步增加食物摄入份额。”   “除了这些健脾开胃的药。”医生示意冯城去看那张薄薄的纸单,“锻炼也可以增强食欲。”   冯城收起单子,“他的腺体多久能养好?”   “养好很快,保持才需要耗费很大精力。”医生告知道:“腺体修复过程中会短暂额外多加一次发情期,你作为丈夫,要好好安抚。”   冯城起身离开著名Omega腺体研究主任办公室。   纪昙探头探脑张望,“医生说什么,我的腺体怎么了?”   “没多大问题。”冯城开口,“其他的检查单让管家来取。”   冯城询问道:“跟我去公司,还是自己回家?”   纪昙立马道:“回家。”   冯城拍了拍纪昙的头,考虑道:“或许你愿意自己走回去?”   纪昙震惊且不敢置信。   “爸爸,匹配值100%的Alpha会让自己的Omega徒步五公里吗?”纪昙扑到冯城怀里,不高兴道:“我都没有折腾你,你反过来要折腾死我吗?”   行吧,怀里这个小家伙是不会主动锻炼身体的。   冯城将控诉自己冷漠无情的纪昙从怀里捞出来,改口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两人相携离开医院。   医生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脸怎么这么红?”女Omega医生扫过自己实习生的脸,语调平缓没有任何调笑。   实习医生喏喏回答,“没怎么。”   医生淡淡开口,“我招你是因为你的笔试成绩和面试成绩都优于其他人,否则我是不愿意让一个Alpha当我的学生的。”   “如果你总是对Omega脸红,对于他们问题产生格外的联想,没办法实际解决他们的需要,我要重新考虑你是否能留在医院。”   实习医生听完,脸瞬间白了下来,被恐慌取代。   “老师,我保证没有下次,为Omega带去健康同样是我的信仰。”实习医生急于证明自己道。   实习生清楚知道,要不是老师研究Omega腺体,最近考虑到Alpha对于Omega腺体的促进影响,希望获得Alpha的信息,凭借她历年招收Omega的比例,自己是不可能在她手底工作的。   “你知道就好。”医生见学生紧张到发抖,没有太苛刻,“今天的Omega确实非常漂亮,Alpha追求Omega是天性,我没有责怪你,但是没有下次。”   实习生连连点头,紧紧抓着手机,向老师隐瞒病人加他联系方式的事实。   “老师,我去病例。”实习生迫不及待想要忙起来,表现自己的能力好让自己不被淘汰。   医生颔首,“去忙吧。”   实习生松了口气,走出老师的办公室。   他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加好友的系统信息上。   下一秒信息弹出。   “以后关于腺体的问题,我可以问你吗?医生~”   实习生脸不可避免又烧红起来,尽量严肃回复道:“为每个病人服务是我的职业宗旨。”   没有被再回复,实习生依旧有些雀跃地收回手机,心脏在胸膛“怦怦”直跳。   纪昙回家了。   冯城也到了公司。   冯锦阳最终站了冯三叔,股东投票以压倒性的优势否决了冯城拒绝投资的建议。   “冯城,之前你拿着锦阳的股份否定了我们多少方案,造成了公司数不清的损失。”冯筑遇只觉得狠狠出了口恶气,“你也有今天。”   冯城直接挑明道:“你的方案是指,灏田投资三十个亿的那个度假山庄?它的烂尾让灏田损失高达上百亿的投入。”   “我确实不应该否定你的方案,毕竟冯氏亏损上百亿还勉强能维持运转,不像灏田直接破产。”冯城掀起眼皮,“没想到,二哥这么豁达洒脱,可见是个性情中人。”   冯筑遇被冯城讥讽抢白,气得胸廓起伏。   “冯城,你不就是个泥腿子吗?”冯筑遇指着冯城鼻子骂道:“要不是老爷子把你接回冯家,你还指不定跟哪条野狗抢食呢?”   “忘了,你之前是个拉帮结派的混混。”冯筑遇极尽尖酸刻薄,“没老爷子,你现在都被你认的什么老大打死了吧。”   冯三叔欣赏了会儿冯筑遇和冯城的骂战,差不多了才拉住冯筑遇。   “小城,你也看到了。”冯三叔语气微妙,“当初股东投票决定是你提议的,现在结果就是这个样子。”   冯城开口,“我接受这个结果。”   冯三叔松了口气,朗笑道:“那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既然合同已经推行下去。”冯三叔老态的眼睛流露出精光,“它成为冯氏的主要项目,我看锦阳成长速度也很快,冯家最终要交到锦阳手里。”   冯三叔一锤定音,“小城,你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歇歇?”   冯三叔说完,冯筑遇都大吃一惊。   他固然瞧不上冯城,可冯城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   这个项目怎么能交给冯锦阳那个毛头小子?   冯筑遇设想的是,拿下这个项目,让冯城做,只有冯城才能让这个项目利益最大化。   冯筑遇忍不住道:“三叔?”   冯三叔拍了拍冯筑遇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冯城眉间微微流露出丝惊讶。   显然冯三叔鸟尽弓藏这手,也不在冯城预料之中。   冯三叔捏紧手杖,他年纪大了,这次不能一击必中,恐怕下次落到冯城手里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以前他需要冯城带给他分红股份。   现在他只需要把事情做绝,最后收敛一笔钱财养老。   谁都不能阻止他。   冯城表情被冯三叔紧紧抓着,生怕错漏半分。   冯三叔觉得时间漫长,或许实际才过了几秒。   冯城起身,“那把项目交给阳阳吧。”   终于,逼宫大戏落下帷幕。   冯三叔闭了闭眼,忽视后背浸出的冷汗,松了松握在手杖发麻发僵的双手。   冯城看了眼腕表,刚好够陪纪昙吃个晚饭。   如果纪昙愿意好好吃饭的话。   冯城回去,果不其然在饭桌上没看到纪昙。   管家摇头,“夫人又不吃晚饭。”   管家对于纪昙吃饭问题,白头发急得呼呼往外冒,头一次体会到小孩子不吃饭的抓狂。   “去收拾我和纪昙的东西。”冯城对管家交代道:“轻薄一点的。”   管家应下,询问道:“先生,你要带夫人去哪儿?”   冯城顿了下,对着管家疑惑的视线,开口,“度蜜月。”   管家倒吸一口凉气,不好多问什么,连忙带着两个佣人为冯城和纪昙收拾行李。   纪昙也惊讶地合不上嘴巴。   “爸爸,你不工作的吗?”   “被停职了。”冯城云淡风轻地对纪昙道:“你要不跟我一起出去玩儿,要不然我就自己去。”   “度蜜月也可以一个人去的吗?”纪昙不可思议道。   冯城淡淡启声,“如果我想的话。”   纪昙在临近期末考和出去玩艰难选择了下,果断道:“爸爸,我和你一起去。”   冯城颔首,毫不意外纪昙的选择,“现在走吧,或许你想先洗个澡?”   冯城安排得很急,快得让纪昙来不及反应。   “现在吗?”纪昙被冯城指挥得晕晕乎乎的,“这么快?”   冯城给纪昙反应时间。   “爸爸,为什么我嫁给你,你就被停职了?”纪昙气哼哼道:“这根本不是我们匹配值100%天选主角走的路!”   尽管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冯城顺着纪昙的意思反问,“像你说的这种主角应该走什么路?”   纪昙掰着手指头,振振有词道:“躺平、享受,迎来人生巅峰。”   冯城冷漠地“哦”了声,“小反派,快点收拾东西。”   小反派纪昙:……   冯城除了纪昙谁都没带,坐上了最后一班飞机。   纪昙拿着飞机票摆弄,“爸爸,这个度蜜月的地方,看起来像贫困山区。”   冯城看纪昙指着飞机票上的地名侃侃而谈。   “不是像。”冯城收起纪昙手里的飞机票,“它就是。”   纪昙扒拉冯城的胳膊,“爸爸,你到底是被停职,还是破产了?”   “我不要去山区当野人。”纪昙有有据道:“我小时候待的福利院都在市中心。”   冯城抬手撸了把纪昙毛茸茸的小脑袋,“你还挺会苦中作乐。”   纪昙没觉得在福利院很苦,总归是有冯锦阳陪着他。   两个人吃苦,好像就没那么苦了。   “爸爸,”纪昙诚恳道:“我觉得我们在城市要饭会比山区好点。”   不说好心人,有钱人也会多很多。   冯城查过纪昙和冯锦阳之前待的那家福利院,它确实开在市中心,也获得了不少好心人的帮助。   然而救助的资金和物资用到孩子身上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饭是最简单的馒头和煮白菜,水果只会在社会好心人士看望下才能吃到。   冯锦阳舍不得吃,每次都留给纪昙。   纪昙每天吃饭都会拨出一大半给冯锦阳。   纪昙不好好吃饭的根儿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福利院的小朋友都被当成Beta养大,尽管检测出Alpha或者Omega政府会有相应的补贴,甚至会有好心人收养他们。   但都不在那家福利院考虑之内。   他们宁愿不要Alpha和Omega的补助,那样未必会让他们得到更多钱,反而会让他们频繁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付出更多成本维持福利院兴兴向荣的假象。   所以福利院检测分化的机器,都用的是二十年前的。   就这样的环境,都没有把小Omega养成贪财慕利的性子。   停职无所谓,破产一起去要饭。   纯粹得让人悸动。   就好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都会陪在你身边。   不会因为你从云端跌落而抛弃你。   冯城久违地尝到安心的滋味。   “去山里不需要要饭。”冯城说:“会打猎就行。”   纪昙疯狂摇头,企图唤醒冯城良知,“爸爸,我不会打猎。”   冯城心肠如铁,“我会。”   冯城铁了心要带纪昙去山里度蜜月。   纪昙没办法他。   在冯城这里共患难是比同甘更考验人心的东西,所以纪昙见冯锦阳被冯家找回去那点可有可无的嫉妒心,就不算什么了。   纪昙改变不了冯城的想法,忧愁地支起下颌,“爸爸,其实我的愿望是以后和阳阳一起要饭的。”   他不想冯锦阳回冯家。   他想和冯锦阳一起过苦日子,并且只有他们两个。   纪昙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太黑暗太极端,显得很坏。   没有哪个人是不希望朋友好的。   偏偏纪昙不希望。   他有冯锦阳,冯锦阳有他就好了。   可是冯锦阳被找回冯家,他有了爸爸妈妈,有了冯家,有了各种各样的亲戚,就不属于他一个人了。   纪昙有点难受,却什么都做不了。   莫名地,隐藏在心底很久的想法,他告诉了冯城。   反正冯城不介意,反正在冯城眼里自己这些坏的想法伤害不了他。   由此,纪昙油然出一股底气。   他可以在冯城世界里肆无忌惮地践踏,但是不会惹出任何乱子。   干坏事却不会产生任何后果的感觉,让纪昙逐渐沉沦。   冯城看了纪昙一眼。   纪昙小表情认真得要命。   冯城视线在纪昙娇憨明媚的小脸儿上停留几许,“算了吧,阳阳脸皮薄,要的饭也不够你们两个吃的。”   冯城拍了拍纪昙小脑袋,“你可以跟爸爸一起要饭,爸爸脸皮厚,要得多。” 第53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飞机落地是第二天凌晨。   冯城单手抱睡得昏天黑地的纪昙下飞机,另一只手拖着两人的行李箱。   接机的人早早等在外面,见到冯城,连忙将行李箱接过来。   “房子收拾好了吗?”冯城抱着纪昙进车,了下从纪昙肩膀滑落的毯子。   助飞快掠过后视镜,“冯总,时间太紧,房子没有翻新怕甲醛散不出去,不过收拾得很干净,提前消杀过,绝对没有蛇虫鼠蚁。”   助顿了下,继续道:“需要明天为您约见各部门经吗?”   “不用。”冯城交代道:“让他们磨,到了时机我会通知你。”   助应下。   冯城补充了句,“这几天也不用过来打扰。”   “好。”   山路颠簸,纪昙睡眠质量倒是好,都不带醒的。   冯城将纪昙放进次卧。   这个时候已经上午九点了。   纪昙是十点醒的,被头顶一人环抱粗的房梁木惊了下,坐起身往窗外看。   郁郁苍苍的—深山老林。   纪昙掀开薄被,穿上床边摆好的鞋子,着急忙慌往外冲,恰好撞进捡柴的冯城怀里。   纪昙泪眼汪汪往冯城身上爬,“爸爸,我们是被拐卖了吗?”   冯城托住纪昙软乎乎的大腿肉,拎着柴就进了厨房,“没拐卖。”   “饿不饿?熟饭了。”   纪昙越过冯城肩膀看这院子里三间大瓦房,没电器没煤气没网,有种一下子穿越原始时代的错觉。   等纪昙看到冯城掀起锅盖,腾腾白汽扑了纪昙一脸。   莫名的荒凉弥漫上纪昙的心头。   香喷喷的大锅饭激不起纪昙任何食欲,反而让纪昙看到了冯城破产的具象化。   “我不饿。”   冯城将纪昙放到旁边的小板凳上,起身盛饭。   纪昙不吃饭,冯城也不强求,漫不经心道:“下午带你去山里玩儿。”   纪昙闷闷地撑起小脸儿,“玩儿?这里有什么可玩的?”   “带你去挖人参。”冯城看了纪昙一眼,“然后带你到集市去卖,贴补家用。”   纪昙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这根本不是新时代高科技社会的生活方式。”   冯城想了想,“你觉得什么才是。”   纪昙掰着手指头很冯城细数,“爸爸,我小学和初中拿着贫困补助金没花福利院一分钱。”   “后来我凭借自己能力考上了和慧光同等质量的高中,招生老师答应免我学费,而且包食宿,只要我高考考到全省前五十。”   “要不是阳阳被你们找回去,我上的高中不会比慧光差。”纪昙眨巴水润润的眸子,“当然了,爸爸,你得承认,我上慧光的钱你们拿的很多余,你们不可以把它当成给我的恩情。”   冯城点头,“我承认。”   纪昙继续道:“我现在的成绩是可以考上大学的。”   冯城看过纪昙的成绩单,“可以,而且能考上不错的大学。”   纪昙弯起眼睛,对于冯城的认可非常认可。   “我可以在城市找份工作,哪怕公司不好,哪怕通勤时间长,哪怕吃住不会好,但是我可以养活自己。”   “爸爸,这不是平庸。”纪昙说:“这是我和阳阳成长轨迹没有发生改变,长大后符合这个社会发展最好的生活方式。”   这是纪昙为自己选的路。   或许是两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小孩共同的期许。   在那个基本温饱都保证不了的福利院,这已经是他们能够选择的最好的未来。   然而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   冯锦阳被冯家找回去这个节点发生变动,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在他们预料之中。   冯锦阳为了纪昙开始往前走,抵御层出不穷的危机,保障两人能够继续的未来。   纪昙固执地站在原点不肯动,守着当初的感情。   甚至两个人都没错。   冯城放下碗筷,“不,这只是你感到安全的生活方式。”   “纪昙,你没安全感。”冯城启声,“你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学习,所以你刚才自信满满地告诉我你百分百可以考上大学,像个骄傲的小猫。”   纪昙同样能抓住的还有腺体,还有他作为Omega的信息素。   匹配值100%的Alpha会不断增加纪昙的安全感。   哪怕纪昙不喜欢,然而匹配值100%的Alpha不会抛弃他就够了。   纪昙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你抓不住冯锦阳,不是他不爱你,更不是你不喜欢他。”冯城直接道:“是他被冯家找回去发生变化,你控制不了这种变化,你害怕了,冯锦阳在福利院带给你的安全感,你感受不到了。”   福利院那方小天地,冯锦阳会给纪昙留下珍稀的水果,会保护纪昙不被其他坏孩子欺负,冯锦阳带给作为孤儿纪昙的安全感是无与伦比的。   冯锦阳一个人就可以阻挡纪昙受到的90%伤害。   但是当纪昙的世界被扩大,冯锦阳的爱填充不了纪昙的需要,给纪昙带去的恐慌也是成倍的。   纪昙没有想折腾冯锦阳,可他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从负面情绪剥离出来。   纪昙每次看到冯锦阳为他打架,那瞬间他是痛快的,意味着冯锦阳又在保护他,然而这种短暂的安全感又被他伤害冯锦阳的痛苦代替。   纪昙望着冯城漆黑如谭的眼睛,这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自己的恐惧。   冯城很少同人剖析情感。   显然纪昙也从未听到过,像长辈、像父亲一样的话。   纪昙不太能接受。   尽管他知道冯城说的是对的。   可是每个人被戳到痛处,都下意识把缺点隐藏更深。   纪昙也不例外。   纪昙别开脸,慢吞吞枕在自己交叠的双臂,“可我还是不想挖人参赚钱。”   他不知道能不能挖到。   不知道能挖到多少。   更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   会不会受到他接受不了的刁难。   这是与学习、毕业、在城市按部就班工作,一条截然不同、完全陌生的路。   “爸爸,我不想去。”纪昙朝冯城伸出胳膊,明媚的小太阳被阴云遮挡,可怜又叫人心软,“求求你了。”   冯城将纪昙抱到腿上,抚着他单薄的后背,“那我去,你陪我可以吗?”   这种调换主语哄小孩的话,纪昙不听的。   纪昙依旧摇头,埋在冯城脖颈,如同接触新世界的小孩不肯迈出一步。   “一天也不行?”冯城顿了下,“或者我让你见冯锦阳。”   “团团,你想见冯锦阳吗?”冯城问纪昙。   纪昙有点想,从冯城怀里抬起点头,抿着殷润的唇肉觑冯城的脸。   冯城低头对纪昙道:“冯锦阳现在可出息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被停职,因为冯锦阳现在坐在我的位置上。”   纪昙担心在国外的冯锦阳,为了冯锦阳和冯筑鑫周旋。   冯城以为告诉纪昙,冯锦阳现在很好,纪昙会开心些。   可惜他忘了,纪昙别扭的性格。   短暂忘记的嫉妒瞬间取代纪昙对冯锦阳的担心。   纪昙“哇”地哭出声,搂住冯城脖颈,强烈拒绝道:“爸爸,我不要见阳阳了。”   瞬间。   冯城头都大了。   纪昙伤心道:“他怎么过得这么好啊,而我要去当野人。”   “这不公平。”纪昙圆滚滚的泪珠簌簌地掉,委屈得要命。   冯城抽出纸巾无奈地擦拭纪昙脸颊上的泪痕。   “你是总裁夫人。”冯城斟酌道。   纪昙哭唧唧纠正,“过去的,现在阳阳的老婆才是总裁夫人。”   “我比不上阳阳。”   冯城穿着黑色短袖和长裤,没了刻板西装增加的威严,随性又干练,真就看起来和种地二十多年青壮年没什么不同。   冯城捞起纪昙走出厨房,在院子里拎起两把锄头往山上走。   纪昙哭了一会儿就消停了,漂亮的琉璃眸雾蒙蒙的,“爸爸,你嫌我烦了吗?”   “你怎么不安慰我了。”   冯城走了半个小时将纪昙放下,递给纪昙一把小锄头,脚尖儿轻点地上伶仃摇摆的青枝,“挖这里。”   纪昙可怜巴巴地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爸爸?”   “虽然你叫我爸爸,但是有结婚证在。”冯城拍了拍纪昙的小脑袋,“你永远是冯锦阳小妈。”   “不出意外,你这辈子都比得过冯锦阳。”   冯城风格强硬的安慰方式,弄得纪昙忘了哭。   “不是野人。”冯城指了指远处半山腰上的别墅群,“那不是有钱人的房子么?”   纪昙顺着冯城指的方向看去。   深褐色的山体坐落着白色的别墅,鳞次栉比,格外夺目。   纪昙油然生出为什么有钱人这么想不开要住在深山老林。   然后纪昙不可思议地看向冯城,“这真是度蜜月的地方?”   冯城颔首,“只是实物和图片不相符。”   纪昙对于旅游景点的幻想从今天开始悉数破碎,生无可恋地挥起锄头。   纪昙按照冯城的指令挖了三根,越看越像萝卜,于是蹲在地上研究自己挖的是萝卜还是人参。   冯城干活比纪昙快,挖了十根,被一通电话打断进度。   “冯城,你走那么急干嘛?”罗临樵在电话那头大大咧咧道:“还连夜走,不知道的,以为你家遭贼了呢!”   冯城摘掉线手套,“找我什么事?”   罗临樵打马虎眼,“我找你能有什么事,你离开冯氏我担心你,还不能问几句了?”   冯城垂眸掠过蹲在地上研究起根须没完没了的纪昙,走过去轻轻踢了踢他的屁股蛋,如同黄世仁般催促纪昙这棵小白菜干活。   果不其然得到纪昙愤愤不平的小眼神一个。   冯城眼底蕴起点零星的笑意,转头对罗临樵换上一副冷漠的嘴脸,“你不说我挂了。”   “别别别。”罗临樵清了清嗓子,难为情道:“我想把顾谙送到你那里。”   冯城眸色沉了沉。   “我不是让顾谙打扰你和纪昙。”罗临樵语气很疲惫,“冯城,关于顾谙妈妈的死,我最近查出点东西,我实在不放心顾谙在我这里。”   冯城道:“我这里未必顾及到顾谙。”   罗临樵似乎是笑了笑,“总比在我这里安全。”   “再说你那里能有什么事?”罗临樵玩笑道:“冯三叔以为把你踢出冯氏,让你停职就高枕无忧。”   “他以为你就此消沉躲在深山老林不出来,其实只有我才知道你想干什么。”   冯城启声,“我想干什么?”   隔着手机电流,罗临樵神经被点了下。   “你随便想干什么。”罗临樵如同保证道:“我又不告诉别人,当然你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叫我。”   时间似乎停滞几秒,罗临樵呼吸都紧了。   “你把顾谙送过来吧。”   罗临樵骤然放松身体。   冯城问:“需要我给你地址吗?”   “不用,那个地儿那么有名,不会送错的。”罗临樵态度随意地和冯城开玩笑。   冯城“嗯”了声,略微挑起点声量,语气不明,“还真是只有你知道我干什么。”   罗临樵实在弄不清冯城是认可他,还是在故意说反话,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挂了。   冯城收起手机,发现纪昙抬头瞅他。   “爸爸,怎么把它们带下去?”纪昙指了指眼前的人参们。   纪昙白嫩的小脸儿浮嫣,光洁的额头布满细汗,眼眸亮晶晶的。   冯城同样蹲下身,抹了把纪昙额头的汗,“热不热?”   纪昙点点头。   这边的气温要高七八度,因此冯城让管家准备些轻薄的衣服。   上了飞机,冯城就脱了纪昙的棉服。   纪昙内搭的加绒卫衣到现在都没换,何况纪昙干活能量消耗大,热才是正常的。   “脱了吧。”   纪昙弱小地抱住自己,真诚道:“爸爸,我里面只有个小背心。”   “不会冷的。”冯城提溜起纪昙,伸手将他的卫衣脱了下来。   纪昙配合冯城的动作,衣服被卷上去,莹白纤韧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   冯城往下拽了拽纪昙的衣摆。   纪昙有点不适应地甩了甩两条光溜溜的胳膊,一下子从冬天过渡到春夏。   冯城不客气地用纪昙的卫衣当成麻布袋,将两人挖出来的人参都装了进去。   “爸爸,我怀疑你想骗我的衣服。”纪昙若有所思道。   冯城不走心地敷衍纪昙,“借。”   冯城牵起纪昙的手,遥遥看了眼对面的别墅群,收回视线下山。   山脚下就是集市。   不是很热闹,人流量也不算低。   纪昙选了个犄角旮旯卖他们的农产品,不出意料,无人问津。   纪昙扭头问冯城,“爸爸,几点了?”   “下午三四点吧。”冯城闭眼靠在墙上,随便估了个时间点。   纪昙也不在意,拉了拉冯城的手腕,“爸爸,我饿了。”   冯城只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下了飞机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   “不是吃饭的点。”冯城拒绝了纪昙想要回去吃饭的要求,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纪昙,“先顶一下。”   纪昙接过糖剥开塞进嘴里。   纪昙含糊不清道:“爸爸,我们卖不出的,没人买。”   纪昙找的地方都很难发现这里有两个人,更别提有人发现这个“福天洞地”过来买东西了。   冯城不言。   纪昙舌尖抵着糖到腮边,问道:“爸爸,糖是哪里来的?”   冯城随口道:“山上坟地捡的。”   纪昙双眸微微瞪大,一时之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骗你的,这边宗教信仰的人多,没几个人会土葬。”来人是个高大的Alpha医生,对着纪昙诧异的视线,解开身上的白大褂脱掉搭在臂弯,“不好意思,我忘了。”   在外面不穿白大褂是医护人员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   毕竟医护人员接触的病人身上都携带不同的病菌,不说会让病人交互感染,任何一种致病菌带给正常人都是不好的。   “赤脚大夫,刚出诊完。”莫域对纪昙解释了句,蹲下身翻看那几根刚从泥土里刨出来湿漉漉的人参,“怎么卖?”   纪昙看了眼冯城。   冯城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纪昙硬着头皮社交,“三十?”   莫域略微惊讶,“这么便宜?”   “人参欸?”莫域唇角噙起笑,风流多情的长相降低了他的疏离感,“不多卖点?”   莫域挑眉,“不多不少,八十我买了。”   纪昙是没想到还有人反向砍价的。   “爸爸,他是不是疯了?”纪昙对冯城小声耳语道。   冯城掀起眼皮,“看起来脑子确实不好,萝卜和人参都分不清。”   冯城拉起处在震惊中迷迷糊糊的纪昙,对莫域道:“我今天就当开门红,九块九,你都带上吧。”   莫域随之起身,“您这个开门红,我可不敢要。”   “萝卜这个东西,满大街都是,没什么特殊的。”冯城道:“今天卖不出去,明天不新鲜了,还会降价。”   莫域耸耸肩,示意冯城随便,“我还是拿它当人参,价钱出低了我不买。”   冯城不置可否,拎起那堆“萝卜,牵住晕乎乎的纪昙准备离开。   纪昙余光瞥见远处半山腰宛若宫殿的白色别墅群,恍然大悟般,扭头询问莫域,“你是住在那个别墅区里的富豪吗?”   怪不得这么有钱,还反向加价。   纪昙认真解释道:“你不用施舍我们,我们不是乞丐,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就好了。”   莫域眼眸映着纪昙明媚朝气的小脸儿,愣了下。   后知后觉明白纪昙误会了。   莫域笑了笑,“我不是别墅区的住户,而且那片别墅区烂尾了。”   纪昙已经数不过来冯城骗了他多少次。   先是把萝卜当人参,接着骗他烂尾房是别墅区,又忽悠他糖是从坟头拿的,林林总总恶行昭昭。   冯城没有察觉到纪昙对自己恼怒的小情绪达到巅峰,对着莫域道:“知道是萝卜,出价就应该适度。”   冯城没再和莫域多说,带着纪昙离开。   纪昙闹小脾气,面无表情道:“爸爸,我走路脚疼。”   冯城背起纪昙。   纪昙趴在冯城背上,伸出根手指在冯城肩膀乱点,“爸爸,你总是这样骗人吗?”   冯城勾着纪昙的腿弯,捏了捏他纤细的小腿。   软软的一点肌肉都没有,可见运动量极低。   冯城思考了下,“以前很少骗人,近几年你可以称为‘说话的艺术’。”   纪昙歪头狠狠咬了冯城脖子一口。   冯城拍了拍纪昙的小屁股,“不许咬我。”   纪昙惺惺松开嘴巴,不太高兴道:“你这就是骗小孩儿。”   什么说话的艺术,就是撒更大的谎呗。   “爸爸,你别老是骗人。”纪昙忧心忡忡劝道:“你想想你以前不骗人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   “骗人只会增加心负担。”纪昙好为人师道。   以前冯城不需要骗人,打手甚至都不需要开口说话。   只要拎起铁棍冲到人群,就可以。   被冯老爷子带回冯家后,冯城“被迫”开始说话。   毕竟哑巴不会让冯家的产业繁荣兴盛。   冯城微微侧头,“骗你还是挺好玩儿的。”   纪昙:……   纪昙又咬了冯城一口,这次说什么都不肯松开,含混道:“柿子你就挑软的捏,你就是看我好欺负!”   冯城怎么哄纪昙松嘴都不管用。   莫域从后面追上来,吓了纪昙一跳,这才松口。   莫域微喘着,颇有点认命道:“九块九就九块九,我拿去熬萝卜汤。”   冯城拎着一卫衣的萝卜给莫域,撩起眼皮露出漆黑的眸,“八块。”   莫域细细打量冯城的神情,得到冯城没有开玩笑的结论。   莫域扔给冯城一百块钱,咬牙道:“算你狠!”   莫域夺过冯城手里那一兜萝卜,头也不回地离开。   冯城垂眼看脚边的红票子,突然觉得跟小年轻谈生意也没什么乐趣。   纪昙从冯城背上蹦下来,捡起那张百元大钞对莫域喊道:“还没找你钱。”   莫域同样高声道:“送给你那抠门的Alpha了。”   纪昙感叹地“哇”了声,折了折崭新的钞票,放进自己的兜里。   冯城不讲武德地朝纪昙伸手,“我的。”   纪昙义正言辞,“我也挖了的。”   冯城注视着纪昙,纪昙头顶是落日余晖下白色宫殿,映衬着纪昙漂亮的小脸儿,构成鲜活热烈的画卷。   唯美隽永。   冯城抱起胳膊,“他说送给我。”   “爸爸,你太贪心了。”纪昙硬的不行来软的,“我们应该按劳分配。”   冯城率先开口:“我挖得多。”   纪昙寸土必争,“我也有挖。”   “我卖出去的。”   “卫衣是我的!”   “你吃了我一块糖。”   “这也要算?!!!”   ……   没营养的争吵持续到冯城和纪昙走到家。   纪昙情绪高涨得同冯城争辩,都没让冯城背。   冯城烧火做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萝卜也给放进锅里。   纪昙中午不吃的腊肉饭,混着蒸软的萝卜丝,晚上吃了一碗半。   冯城还拿出一小碗蜂蜜拌了山药做饭后甜点,也被纪昙吃光了。   冯城抬手拭去纪昙唇角的山药渣,通知道:“今天的收益可以给你,不过明天你还得去。”   纪昙不想去又不想把自己今天的劳动所得给冯城。   纪昙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冯城看了眼,没说什么,朝着隔壁房间走去。   纪昙坐在床上浑身不自在,终于想起自己一天出汗又沾泥,都没有洗澡。   思及此,纪昙有点发毛。   感觉自己要被虱子吃掉。   从纪昙进冯家第一天起,纪昙就没有养成敲门的好习惯。   “爸爸,我想洗澡。”纪昙在冯城门口探进去一个小脑袋。   冯城赤裸着上身,后背鹰衔蛇又一次显露在纪昙眼前。   鹰展翅弓背,利爪锋锐,死死抓握挣扎的黑蛇。   黑蛇露出淬满毒汁的獠牙,鲜红的蛇信子堪堪触碰鹰隼的喙。   狠辣与阴毒交缠。   纪昙心脏“怦怦”狂跳两下,他上次跟冯锦阳说冯城后背的纹身很吓人不是夸张。   就是很吓人。   冯城随便套了件睡衣,指了指房内的浴室,“那里。”   纪昙再次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谴责道:“为什么你的房间有浴室,我的没有?”   冯城淡淡反问,“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住?”   虽然但是,不能把带浴室的房间给他嘛。   纪昙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没好意思说出来。   纪昙努力反思了下自己,他好像在冯城这里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纪昙悔过时间持续两秒,然后拿起衣服钻进浴室。   冯城已经洗过了。   纪昙舒服地泡在浴缸,劳累过度的肌肉被温热的水舒缓着,不想动弹。   纪昙酸痛的身体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深处的疲倦涌上来,一步也不愿意多动。   出了浴室纪昙提不起任何回自己房间的心思,懒洋洋地“啪叽”倒在冯城的床上。   冯城似乎并不意外,眉头都没动一下,走过去拍了拍纪昙纤窄凹陷的腰身,“往里面点。”   纪昙顾涌着往里面挪了挪。   像条小毛毛虫。   冯城躺在纪昙腾出的半张床,抬手关上灯。   没有窗帘,月光皎洁地洒落进来。   这些光亮没有影响褪黑素的分泌,宛若朦胧影纱,柔得催人睡意。   纪昙目光似有若无地盯着冯城。   冯城抢先道:“你再对我的纹身有什么意见,明天扣两百。”   被戳穿心思的纪昙恼羞成怒,“爸爸,你是奴隶主吗?”   冯城侧躺过来,面无表情盯回去。   纪昙心虚移开视线。   纪昙好奇冒出点头,小声嘀咕道:“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纹身?”   冯城的答案意料之外,情之中。   “打群架,有纹身的,加二百。”   纪昙:……   “你又有意见?”冯城看着眼巴巴瞅自己的纪昙。   纪昙磨磨蹭蹭凑到冯城身边,贱兮兮伸手摸了摸冯城的肩膀。   怪不得要扣他二百。   一个纹身原来真的值两百块钱。   纪昙调皮眨眼,故意取笑冯城,“爸爸,你是一个富有的人。”   冯城听出纪昙的揶揄,没有否认,反而顺着纪昙道:“确实,跟你们这些会读书的文化人比不了。”   纪昙笑得更开心,不走心地安慰冯城,“爸爸,你也很厉害了。”   纪昙以前逮着冯锦阳和他比。   现在成天对着冯城,不知怎么又跟冯城比上了。   纪昙得意地跟偷腥小猫儿似的。   有点坏,但是很可爱。   冯城启声,“我厉害还是你厉害?”   纪昙柔嫩的唇角漾起,悄悄伸出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   仿佛在说。   是我自己吖。   尽管冯城进入冯家之后,跟所有的情爱都不沾身。   这时也不得不承认,纪昙可爱得过分,使坏也可爱,撒娇也可爱,得意也可爱。   冯城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数清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可以看到纪昙漂亮清润的琉璃眸透出的微弱惊慌。   以及不闪躲。   冯城低头含住纪昙的唇瓣,指腹抵在纪昙软腻的侧颊,轻轻揉开。   “厉害宝宝,张嘴。” 第54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纪昙和冯城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星期,纪昙肉眼可见地成为了一名勤劳的小农夫。   每天就是干活、吃饭,累的像头小猪,倒在床上呼呼睡到天亮。   周而复始。   “起床吃饭。”冯城垂眸坐在床边,五指为拢朝后按摩纪昙的头皮。   纪昙惺忪地睁开条缝隙,揉揉眼睛,摇摇晃晃坐起身。   冯城熟练地将纪昙揽在怀里,指腹抚过纪昙柔软白皙侧颈上的红痕,低头亲了亲纪昙的眉心。   纪昙被冯城身上烧饭带来的烟火味唤醒,小卷毛黏人地蹭着冯城颈窝,“吃什么?”   “芋头花生汤,豆腐包子、鲜虾饼。”冯城捞起纪昙纤白的手腕摩挲了下,戴上黑色手环。   纪昙被凉得一抖,举手看了看,“这是什么?”   冯城自然地掀开纪昙身上的薄被,给他穿上床边的拖鞋,将人拽起来送到卫生间,“信息素检测器,我也有一个,达到峰值会给我发消息。”   纪昙洗漱完,换好衣服往厨房里走。   冯城摆好了早餐等着纪昙。   纪昙坐在冯城身边,夹起鲜虾饼咬了口,“哪里来的虾?”   纪昙侧着门口坐的,橘黄色的朝晖洒落在纪昙白嫩的脸颊,透明的微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冯城扫过纪昙鼓起腮边,感觉纪昙胖了点。   “河里捉的。”冯城抬手拭去纪昙沾在下巴的碎渣,“中午想吃什么?”   “想喝鱼汤吗?”冯城问:“待会儿带你去钓鱼。”   纪昙咽下嘴巴里的鲜虾饼,喝了几口芋头汤,“不去挖萝卜卖了吗?”   冯城递给纪昙一个豆腐包子,“今天卖别的。”   纪昙吃了两个手掌大小的包子,一个鲜虾饼,一碗芋头花生汤。   吃饱喝足,纪昙捣乱似地凑到冯城面前。   冯城抬手扶住纪昙的后颈,眼底蕴起点笑,亲了亲他柔嫩的唇瓣,“一股包子味。”   “加件衬衫,外面晒。”冯城起身收拾碗筷。   纪昙跑到卧室给自己套了件衬衫遮阳,又拿了副墨镜。   “给你戴。”纪昙踮起脚尖,将墨镜架在冯城高挺的鼻梁上,弯起眼睛,“也防晒哦。”   岁月没给冯城成熟俊美的脸留下痕迹,何况他也才三十出头。   冯城平时被发蜡梳到后脑的发丝随意散落在额前,五官线条硬朗深邃,弧度柔和的墨镜遮去冯城过于锋锐的双眸,没了刻板的严肃,倒显出几分爽朗年轻。   冯城摘下墨镜反手给纪昙戴上,“没你皮薄肉嫩。”   纪昙不在意地扶了扶墨镜,手指勾出被墨镜框压住的发丝,没反驳冯城的话。   纪昙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头发长长了?”   冯城看了眼,纪昙的小卷毛挤挤挨挨堆在纪昙软糯的脸颊,有慢慢覆拢纪昙小巧耳朵的趋势。   “确实长了点。”冯城翻找出个皮筋,“给你扎起来。”   纪昙都不用低头,冯城手指拢梳起纪昙额前的卷发,有点生疏地给纪昙扎了个小揪揪。   纪昙照镜子看了看,指着皮筋上的蝴蝶结,评价道:“有点丑。”   冯城拉走纪昙,“没人看。”   荒山野岭的,确实没人,纪昙都丧失了打扮的乐趣。   什么方便穿什么,什么难看穿什么。   最主要的是取决于前一天冯城洗什么衣服,第二天穿晒干的。   就连纪昙后颈各式各样的信息素阻隔贴,都变成了最普通常见的蓝色医用敷贴。   纪昙连日锻炼很有效果,走山路走了一半才喊累。   冯城要背他,纪昙非要骑在冯城脖子上。   纪昙穿的是及膝短裤,软玉般娇嫩的腿肉搭在冯城宽阔结实的肩膀上,被冯城攥在掌心固定的小腿得意地晃来晃去。   冯城偏头咬了纪昙腿心一下。   不疼,有点痒。   纪昙扶着冯城的头直乐,“你别咬我。”   “不咬你。”冯城手掌往上握住纪昙的膝盖,稳住乱躲的纪昙,“别动了,小心掉下去。”   纪昙老老实实坐在冯城肩膀上看风景。   墨镜削弱光线,纪昙肆无忌惮地仰头看太阳、看远方。   “那里。”纪昙给冯城指方向,“有野果子。”   冯城只能先绕到那里,让纪昙摘野果子,过足农家乐的瘾。   纪昙扒着树枝,努力直起身,摘下像苹果般的野果,用衬衫擦了擦就往嘴里放。   又酸又涩。   难吃到纪昙当即就扔了出去。   纪昙身体幅度晃动过大,手拨开的枝条反弹到纪昙的脸上,刮了几条红痕,堪堪渗血。   纪昙的确皮肉嫩,这几天磕磕绊绊,身体受了不少伤,精神头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冯城放下纪昙,扳过纪昙的小脸儿,“我看看。”   “没什么事。”冯城准备的创可贴派上了用场,给纪昙侧脸整整齐齐贴了三条。   纪昙不高兴地看着冯城。   冯城叹了口气,主动背锅,“别生气,不是故意扶不住你的。”   纪昙和冯城掰扯道:“昨天莫域说我有血光之灾,你都不注意的。”   纪昙满脸写着“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磨得冯城没脾气。   哪里能不心疼呢。   被自己娇惯起来的小宝贝。   “他是医生,他讲的这些怪力乱神你也信?”冯城摸了摸纪昙漂亮小脸儿上的创可贴边缘。   在山上,无论是挖草药还是挖菜的人,长久的没几个不带伤的。   莫域只是通过他发现的规律,总结出大概率现象,编造会发生的未来。   恰好给冯城提了个醒。   纪昙挖了好几天,越来越熟练,熟练就代表着不上心,好几次都不想带手套。   锄头要是碰到的手,说不准真的会出现莫域神神叨叨的血光之灾。   于是今天冯城选择了没什么危险的钓鱼。   房子离溪边很远,一来一回也足够纪昙消耗。   “我信啊。”纪昙认可地点点头,还指着唇角旁边的软肉给冯城看,肯定道:“他还说我口角含珠,特别有福气。”   冯城屈起手指,蹭了蹭纪昙唇侧那点小弧度。   软软弹弹的。   纪昙扑进冯城怀里,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你不信?”   冯城伸手揽住纪昙,薄唇微挑,“我以为那是胖的。”   纪昙皱了皱鼻尖,瞪了冯城一眼。   情绪不稳定是Omega发情期的前兆。   纪昙前两天还没这么磨人。   应该补点Alpha信息素了。   冯城食指勾下纪昙挺翘鼻尖滑落的墨镜,单手捧起纪昙的脸,安抚这只炸毛小作精,“我可以尝尝宝宝嘴巴里面的小珍珠吗?”   纪昙对上冯城漆墨的眸子,纤长密织的睫羽不自在的颤了颤,耳尖泛起薄红。   纪昙别过脸,嘀咕道:“那是个形容词,我嘴巴里面没有小珍…唔…”   冯城含住纪昙的唇肉,轻巧地挑开纪昙的齿列,细细舔舐。   纪昙舌尖被冯城凶猛地吞吃着,冷酒味的信息素瞬间充盈纪昙的口腔,周遭的血液都被醺得飘飘然。   冯城手指照旧抵在纪昙喉结,沉淡的嗓音发哑,“宝宝,咽下去。”   纪昙晕晕乎乎软倒在冯城怀里。   冯城吻去纪昙唇边的湿润,单手将人抱起。   纪昙趴在冯城肩膀努力清醒,想了想控诉道:“我肯定是酒精过敏,第一次被你亲晕,根本不关阳阳的事。”   冯城托着纪昙的小屁股,“只是种味道,没有酒精。”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纪昙也知道,但是不妨碍他指责冯城。   纪昙摄入Alpha信息素量过大过浓就是容易晕。   等到冯城将纪昙抱到溪边时,纪昙还赖唧唧地窝在冯城怀里。   冯城拍着纪昙单薄的脊背,让他消化这些Alpha信息素。   过了会儿,冯城想到什么,手掌往下。   炽热的气息源源不断传递到神经,纪昙敏感地抓住冯城隔着短裤覆在臀部的手指,“干嘛?”   冯城没觉得不好意思,坦然对纪昙耳语问道:“小裤湿了吗?”   纪昙双眸微微瞪大,耳尖倏地红透。   AO信息素结合除了安抚情绪,就是调情用的。   摄入过量容易动情。   冯城没什么顾忌,纪昙年纪小听不得这些。   纪昙又羞又气,“没有!”   冯城见纪昙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胸腔震出几声轻笑,“正常的生情况,不用害羞。”   纪昙捂住耳朵。   冯城拉下纪昙的手,硬挺的眉眼带起点笑,故意道:“我可以吃药。”   纪昙脸颊更红,“你别为难自己了。”   每天亲亲摸摸对于纪昙来说已经够了。   不需要更多。   “不是很为难。”清澈的溪边倒映着冯城比起怀里青稚少年更加成熟的面庞,冯城看了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好笑的。   为了配得上纪昙的年纪,特意把自己打扮得年轻些。   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然而年纪是装不出来的。   纪昙一颦一笑都生动鲜活,充满着明媚阳光的气息。   自己再怎么样都改变不了大纪昙十四岁的事实。   冯城抵上纪昙的鼻尖,“酒酿果子,吃不吃?”   纪昙手指都泛起粉意,捂住自己散发甜腻果香的腺体,羞得说不出话,“…不吃。”   冯城笑了两声,组好鱼竿分给纪昙一个。   冯城不再开口,纪昙慢慢放松下来。   小鱼儿聪明得只吃纪昙鱼钩上的饵料,每每等到纪昙收线,就飞快地脱钩游走。   冯城钓了两条巴掌大小的鱼,都不是鲫鱼,扔到身后的草地上,继续甩钩不紧不慢地钓着。   “宝宝,看下鱼钩。”冯城起身拍了拍纪昙的小脑袋,“爸爸去接个电话。”   纪昙眼睁睁看着因为冯城过来说话跑走的小鱼,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迫接了个任务。   纪昙无奈只能担起看顾两个鱼钩的重任,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冯城没一会儿就回来,接手自己的鱼竿。   纪昙松了口气,扭头问道:“什么电话?”   冯城简单解释道:“顾谙到了,我告诉他我们在溪边,他要是饿了自己在厨房随便做点什么吃。”   纪昙不太在意地转回去继续盯自己的鱼钩。   今天可能要空军。   这个念头一出,激发出纪昙的斗志。   “我要下水捉。”纪昙说风就是雨,立马低头解鞋带,蹬掉鞋子脱了袜子,就要往水里迈。   冯城架好鱼竿,拽住纪昙的胳膊,“慢点。”   纪昙脚丫被溪水冰了下,瑟缩地收回来,适应了一会儿才彻底站在溪里。   冯城蹲在溪边,撑着溪水里摇摆的纪昙。   聪明的小鱼不咬钩,滑溜溜的也不会被没有任何经验的小渔夫捉住。   溪水里小肥鱼一条条从纪昙脚边游过,一条条从纪昙手里落空。   纪昙委屈地看着冯城。   冯城抹了抹纪昙脸上溅的溪水,“你上来,我下去捉。”   冯城直起身,掐着纪昙腋下把人聪溪水里捞上来放到草地上,好笑地啄了啄纪昙紧抿的唇肉。   挺有胜负心。   冯城还没下水,就听到小山坡传来的男声。   “纪昙!”   纪昙懵懵转头,看到从山坡往下走的顾谙。   顾谙身高腿长,不一会儿来到两人面前,朝着冯城颔首,“冯叔叔。”   冯城点点头,看了眼顾谙,视线复尔落到纪昙身上,“累了吗?要不要先跟顾谙回去?”   顾谙目光随之移过去,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许久不见的纪昙。   纪昙面色红润,精神很好。   似乎是胖了点,腮边挂起点小肉膘。   软白纤细的脖颈错落着点点红痕,殷润的唇瓣醴艳,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个漂亮娇气的小Omega被怎么对待过。   “这里怎么了?”顾谙指了指纪昙脸上的三张创可贴。   纪昙一被问就烦忧起来,为了博取家长心疼的可怜语气,“被树枝刮到了。”   顾谙搭手打算将纪昙从地上扶起来,“那跟我回去吧,消消毒。”   纪昙没握住顾谙的手,反而借着冯城的胳膊起身,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创可贴。   纪昙转向冯城。   冯城俯身拍掉纪昙身上沾染的杂草,抬起深眸,“去吧。”   纪昙挥手,“那我走啦。”   冯城“嗯”了声。   纪昙不大放心道:“冯城,你会抓到鲫鱼的对吧?”   冯城点头,毫无心负担地答应纪昙。   就算抓不到,助也会送过来。   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过来送物资。   纪昙睡得早,一直没有发现过。   纪昙放下心,冯城答应他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那你早点回来,我去烧火。”纪昙眼巴巴道。   纪昙没单独烧过火,冯城掠过旁边的顾谙,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于是答应下来。   纪昙跟着顾谙往回走,惊叹顾谙第一次来就能认清路。   “你怎么过来了?你不上学的吗?”纪昙一边不好好走路乱踩路边的杂草,一边和顾谙聊天。   顾谙看着前面蹦蹦跳跳、过分活跃的纪昙,“期末考都结束了,学校也放了假。”   纪昙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放假了都?”   顾谙面无表情,“你要是被拐进山里,现在孩子都能生两个了。”   纪昙对Alpha没有防备心这件事,冯锦阳没特意教过纪昙。   没想到纪昙和冯城结婚后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抛开一切不谈,对丈夫难道不应该也有点防备心吗?   纪昙倒好,不上学了考试也不考了,跑到山里“度蜜月”。   顾谙再次扫过周围的环境。   这是拐卖吧。   纪昙没会顾谙的阴阳怪气,眨眨眼睛,“顾谙,没了我,你是不是就能考第一了?”   说的好像顾谙的第一是纪昙让给他似的。   虽然…但是…也确实如此。   顾谙撇过脸,有点懊恼道:“被年纪第三//反超了。”   纪昙不留情面地哈哈大笑。   顾谙蹙眉看了纪昙好几眼,才勉强让纪昙收敛。   纪昙佯装严肃清清嗓子,“你过来干什么?”   顾谙以为纪昙不想让他来。   “我打扰你和冯叔叔二人世界了,是吗?”顾谙唇线紧绷,“罗临樵让我过来的。”   纪昙没听出顾谙话里带刺,自然道:“没有啊,不算二人世界,我们在集市待的时间比较长,集市里人很多的。”   纪昙身上纯稚感还没有消失。   顾谙心头隐隐作怪。   纪昙开口叫冯城名字的时候,莫名让顾谙心脏一突。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这是得知纪昙和冯城结婚都没有感受。   或许是知道当时的纪昙并没有多喜欢冯城。   顾谙低头,所以现在的不舒服是因为什么呢?   代表着亲密符号的名字被纪昙亲昵自然地喊出来,而冯城习以为常。   顾谙再次看向纪昙纤薄的背影。   纪昙现在是喜欢冯城了吗?   在和冯城谈恋爱?   连冯锦阳都没有的待遇。   “虽然不是我做饭。”纪昙侃侃而谈,标彰自己的功绩,“但是烧火也是需要掌握火候的。”   往小溪那里走时,纪昙缠着冯城撒娇,磨磨唧唧左转转右转转,硬是两个小时才走到。   回来倒好,不知道是不是回家心切,纪昙和顾谙一个小时就走回来了。   纪昙坐在小板凳上用着最原始的火箱。   顾谙没什么反应,只觉得纪昙脖子上的痕迹鲜艳得刺眼。   顾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冯城什么关系?”   又来了。   养小狗的好主人—顾谙再次上线。   纪昙有点头大,哼哼唧唧敷衍着顾谙,“能是什么关系,结婚关系。”   纪昙也不太确定。   自从那天晚上,他老是和冯城做些两个人才能做的亲密举动。   非要说的话。   他不抗拒和冯城的亲昵。   他在冯城身上感受到和当初福利院在冯锦阳身上感受到的安全感。   顾谙看出纪昙言语措辞的犹豫,恨铁不成钢道:“他三十二了,比你大十四岁。”   顾谙本以为纪昙最起码也会斟酌下。   没想到。   纪昙那个小恋爱脑捂着自己的耳朵,什么都不听的乖张态度,“我又改不了他的身份证,我能有什么办法。”   顾谙:……   顾谙眼不见心不烦地走了出去,没在院子里多待就等到了回来的冯城。   “冯叔叔,我来吧。”顾谙接过冯城手里的渔具。   冯城提着四条鱼,没让顾谙接手,“这些我来处就行。”   当初盯着两条小狗的主人,在今天终于翻身翻过劲儿变成了等待投喂的小狗。   顾谙待在院子里看着纪昙和冯城配合熟练。   有种自己是被拴在门口的小土狗,等着主人扔点剩饭剩菜养活自己的错觉。   到了饭桌上这种感觉更甚。   “你怎么不用筷子?”顾谙瞧着快把脸埋进碗里的纪昙。   纪昙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的饭。   顾谙的记忆还停留在纪昙一罐粥都吃不了的时间点。   纪昙用勺子接过冯城给他夹的菜,指了指桌子上的炒土豆丝和回锅肉,“就两个菜,也不需要筷子夹啊。”   反正冯城会给他夹菜,什么都随他。   顾谙抢不过纪昙,默默捡起纪昙用勺子舀掉桌子上不吃的菜,就着白米饭吃。   纪昙吃了两碗饭,还喝了两碗鲫鱼汤。   纪昙吃饱,冯城让他玩去了,顾谙留下来帮冯城收拾碗筷。   “罗临樵告诉我,当年挖掉我妈腺体的是冯康仁。”顾谙顿了下,“他甚至还有可能是制造冯锦阳父母车祸的幕后主使。”   冯康仁也就是冯三叔。   冯城神情无波无澜,“这不是你现在应该管的事,我和你父亲会处。”   “怎么处?”顾谙遇到他的母亲,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尖锐地想要个答案,“您都被他移出冯氏,您还能怎么对付他?”   冯城抬眼,仔细看过这个被仇恨笼罩的高大Alpha。   当年资助的小孩子原来长成了这副身量。   冯城帮顾谙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要不是他的帮助,顾谙不可能在罗临樵眼皮子底下躲了这么多年。   直到顾谙母亲去世前,罗临樵才知道有个顾谙。   顾谙被冯城审视的视线,逼得低下头。   “对不起冯叔叔,我太偏激了。”顾谙抹了把脸,“罗临樵还告诉我,您和灏田的莫总达成了合作。”   “八个亿收了他们集团的烂尾别墅,还花了四十五个亿收购了灏田?”   冯城不置可否,“看来罗临樵是把你当成接班人培养。”   毫无保留地对顾谙如实相告。   顾谙来之前多少也有点了解,“这边村民迷信,不愿意迁坟,所有的基础设施包括水、电、天然气都无法建立。”   “在山体铺设管道也有难处,三家公司仗着自家技术优势互不相让,但都不肯降价。”顾谙语气沉沉,“您真的有办法,让这烂尾别墅扭亏为盈吗?”   冯城洗好碗,又拿抹布蹭了遍做饭时锅边产生的油渍。   “莫域为了这度假别墅,费了不少力气。”冯城启声。   为了忽悠村民迁坟装神棍,在这里大肆宣扬封建迷信,差点被帽子叔叔请去警察局喝茶。   然后又开始免费义诊,一家一家攻心战。   不出意料,都失败了。   冯城洗干净手,抽出纸巾拭去手上的水珠,“但是费力气是不够的,莫域还差点运气。”   顾谙不由得想问“您就有这个运气吗?”   最终还是忍住了。   冯城离开了厨房。   纪昙躺在床上啃红薯干。   冯城捞起纪昙放在腿上,“坐起来吃,躺着容易胃食管反流。”   纪昙老老实实坐在冯城腿上吃,还假模假样问冯城吃不吃。   冯城只能笑道:“我咬不动,你自己吃吧。”   纪昙开心地继续吃独食。   “今天晚上带你去市里住酒店,好不好?”冯城抬手拨了下纪昙头顶的小揪揪。   纪昙偏头看向冯城,“带顾谙吗?”   “不带他。”冯城自然道:“我们两个去过二人世界。”   纪昙反驳,“之前不就是一直再过二人世界吗?”   冯城深眸流露出丝惊奇,“我以为你会觉得每天在集市见到很多人不当是二人世界。”   纪昙脸色闪过尴尬。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又是几个小时的山路,到市中心已经晚上了。   纪昙点评着五星级酒店的餐品,发现不是很好吃,因为自己只吃了一碗。   冯城摸了摸纪昙软软平平的小肚子。   纪昙坐了一下午的车,没什么运动量,自然是不饿。   冯城顾虑道:“你觉得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和我一起长跑再去学校怎么样?”   按说,学习是高强度脑力工作,几乎等同于体力劳动。   但是纪昙在学校吃得也不多。   只能说明学习对于纪昙来说,并不是个苦差事。   冯城打算从别的地方消耗纪昙。   纪昙气愤反对冯城提议,“我会被累死。”   那只能回去在商量。   “我去洗澡。”冯城问纪昙,“你要带浴缸的那间还是?”   纪昙没觉得累,不想泡澡,“都行。”   纪昙随便选了间浴室洗澡,出来时落地窗前绽开漫天的璀璨烟花。   纪昙被吸引着去看。   颜色各异的花束、图案在黑夜依次浮现。   宛若徐徐展开的唯美画卷。   “生日快乐。”低沉的男声在纪昙身后响起。   纪昙惊讶转头,冯城绕过纪昙脖颈,给他系上一条蓝色宝石项链。   冯城说:“和信息素阻隔贴有同样的功效。”   纪昙手指摸上锁骨中间凹凸不平的蓝宝石,“今天不是我生日。”   冯城抚了抚纪昙的小脑袋,“可以是。”   “你可以跟冯锦阳过同样的生日,也可以不,更可以选择每一天作为你的生日。”冯城眸色认真,“宝宝,你还小,你不知道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纪昙眸光剧烈地颤了下。   纪昙可以选择大多数人选的路,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当个文员稳稳当当一生。   他同样可以选择在集市摆摊买菜。   纪昙学习好,可以取得优秀的成绩,那条安稳的路给了他安全感。   可是纪昙卖菜卖得也很不错,可以凭借他对蔬菜的了解、亲和力和口才,在集市上混得也不错。   这样,纪昙的安全感似乎又增加了条支柱。   冯锦阳拼命地掏空自己给纪昙他想要的安全感。   冯城逐步让纪昙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建立独属于他,谁都抢不走的安全感。   纪昙不清楚哪个更好。   他只知道,他现在想要的是冯城给予他的。   两片唇不知何时交贴在一起,辗转碾磨,彼此交换着津液。   冯城抱起纪昙,指尖在纪昙腺体边缘打转,音调黏稠沙哑,“宝宝,你想要我吗?”   双唇微微分离,纪昙仰起小脸儿迷茫地追逐这冯城。   在冷冽的酒气中,酿着懵懂娇憨的小果子。   纪昙下意识点头。   冯城眼神暗了暗,将纪昙放在床上。   纪昙被床垫弹起,稍微清醒了点。   “啵”药盒打开的声音在纪昙耳膜无限放大。   药片晃动,就着温水吞服。   纪昙睡袍散乱地看向喉结滚动的冯城,没征兆地升起一丝惊慌。   久违的出尔反尔,再次降临。   纪昙攀附着冯城的肩膀,习惯性地用撒娇让冯城屈服。   纪昙软软地亲上冯城唇角,清润的琉璃眸含着水色,“我不想要了,我还没准备好。”   言出必行才是好宝宝。   所以屡次反悔的坏团团要吃教训了。   冯城回吻着纪昙侧颊,动作克制而珍惜,“那怎么办呢?宝宝。”   “已经咽下去了。” 第55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莫域将转赠基金的协议书递给莫奕,“灏田有你的一份。”   “最近在医院实习怎么样?是专门研究Omega腺体的?”莫域打趣道:“是不是见到很多漂亮的Omega?”   莫奕无意识摩挲手机边缘,里面有个加上联系方式后只说了一句话就没了任何交流的Omega。   莫奕脑海浮现小Omega娇憨明媚的模样,不由得失落感更重。   “哪有什么漂亮Omega,都是病人。”莫奕一板一眼道。   莫域瞧着莫奕相思成疾的倒霉模样挑了挑眉,状似无意道:“反正灏田被收购了,也不用推你出去联姻,你爱喜欢哪个Omega就喜欢哪个Omega,你喜欢Alpha都无所谓。”   “你别瞎说。”莫奕打断他哥的好奇心,转移话题道:“冯城不是被冯家踢出冯氏了吗?怎么还要收购我们灏田?”   “为了杀回冯家?”即便是自家集团,莫奕都没什么信心,“靠着灏田不大可能吧,你耗费了五年都没成功。”   莫域耸肩,故作神秘道:“或许我还差了点好运气。”   “山崭度假别墅,两个迷信封建的村委会,三个互不相让拿捏我们的燃气管线技术公司。这不是差点运气的事吧。”莫奕头疼道:“当初我们不应该和冯筑遇抢这个项目。”   莫域并不认为冯城接手后就会成功,“往好处想,现在又变成他们冯家的了。”   “项目失败就失败。”莫域旧事重提,“挑人不要挑错了就好了,孟家那兄弟两个被一个Omega迷得团团转。”   “后来嫁给了冯城。”莫域手指拂过下巴,“冯城把他带在身边,这次我倒是见到真人。”   莫域喝了口红酒,“也就一般般。”   除了漂亮点,性格娇气不讨人厌,甚至还有点可爱外…嗯…没什么优点。   莫奕面色一僵,连忙也喝了口酒,若无其事问道:“冯城把人带到身边?冯城大那么多岁,他们两个相处得能好吗?”   “这有什么相处得好不好的。”莫域想起纪昙蹦蹦跳跳围着冯城叽叽喳喳说话的活泼样子,唇角不禁掠起笑,“小孩儿嘛,你宠着他他就跟你好。”   “何况那个小孩还挺乖的。”   莫域又想起纪昙凑到他面前认真听着他编造面相的胡言乱语,补充道:“也挺好骗的。”   莫奕眼眸闪了闪。   “主要吧,还是那个小孩非要找匹配值100%的Alpha,孟家那两个铩羽而归,就连和他一起福利院出来的冯锦阳都被拒绝了。”莫域不是没动过心思,一是他和纪昙匹配值只有93%,其次他也没必要得罪冯城。   纪昙身上的冷酒味都快冒出来了,纪昙还无知无觉冲着别人的Alpha笑得可甜了。   冯城真是沉得住气,要是自己,他就把纪昙关家里让他沾花惹草。   莫域道:“也只有冯城和他匹配值100%了。”   莫域说起这事也怪稀罕,他活这么大,但是没有见过匹配值100%的AO。   “不是,哥。”莫奕倏地抬眼,眸色显出不容忽视的笃定,“冯城和纪昙的信息素匹配值是假的,根本不是100%。”   莫域神情一凛。   莫域勾起唇角,却没什么温度,“这你也知道?莫奕,你去当实习医生还是去间/谍了。”   莫奕拿着纪昙的腺液和老师提取的冯城信息素比对过,只有95%。   莫域扫过弟弟的神情,若有所思道:“你加过纪昙的联系方式吗?”   莫奕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莫域直接拿起莫奕的手机,用莫奕生日解锁,果不其然在社交软件上看到了属于纪昙的头像。   “有检测报告吗?”莫域问道。   莫奕怔了下,“你想做什么?”   莫域抬了抬眉,“有证据你就应该发给人家啊?”   莫奕想要抢回来,“我不是挑拨离间的人。”   莫域躲了躲,“这是拯救被欺骗的天真Omega。”   顺便给冯城找点事。   三十多个亿投入的山崭,冯城压价压到八个亿,心黑手狠。   莫奕本来就不是很坚定,莫域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莫奕就没有继续阻止莫域。   莫域将手机还给莫奕。   莫奕盯着聊天框的文件出神,心底升起微茫的希望。   等着纪昙看过后的结果。   纪昙这几天沉浮在冯城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中,脑子快要被冷酒醺得坏掉,只知道黏人要抱,碰都没碰过手机一下。   冯城抓着纪昙大腿固定,软腴糯白的腿肉从指缝溢出,淡粉晕红,活色生香。   纪昙纤细的腰肢高高抬起,凉玉般的藕臂无力地搭在冯城的后颈,眼尾勾起醴艳的湿痕。   “爸爸。”纪昙软嫩似水的声调委屈得要命。   冯城低头覆着纪昙磨红的唇肉,“把舌头伸出来。”   “不要。”纪昙哼唧着,“要…信息素。”   冯城掌心从纪昙汗津津的后背往上,托住他的后颈,小心避开娇艳欲滴的腺体,“怕痛不让标记,上面不吃,让哪里吃呢?宝宝。”   纪昙茫茫然看着冯城,冯城喉咙滚动了下。   冯城忍不住低下头,纪昙短促地尖叫了声,又开始浸在冷酒里哭。   纪昙肩膀剧烈收缩着,软白的细颈在棉枕上折出脆弱漂亮的弧度。   纪昙泛粉的指尖紧紧抓着淡蓝色的枕巾,柔红的唇瓣微张,重重呼出口气,受不了地踹冯城。   “吃了…几颗药?”纪昙喘着气问冯城。   冯城掐着纪昙侧腰将他放下,俯身怜爱地吻了吻纪昙细白的眼皮,沉哑道:“一颗。”   不可能。   太久了。   纪昙浑身酸得要命。   “你骗人。”纪昙红着眼睛指责道:“冯城,你骗人!”   这下子冯城的呼吸都重起来。   冯城顺着纪昙侧腰往下,掠过纪昙纤细笔直的小腿,握住纪昙踹人的脚踝折叠起来,眸色深沉,“宝宝继续,继续叫我的名字。”   纪昙甜腻的果香更加汹涌地散开,直至充盈整个房间。   纪昙腕间的手环也滴滴响起警报,同步发到冯城手环上。   冯城鼻尖抵着纪昙娇嫩的腺体,“还是不让咬?”   纪昙智勉强挣脱一丝,努力摇头,“不要。”   纪昙不讲道:“要咬就咬你的。”   冯城胸腔溢出几声轻笑,“小赖皮鬼。”   终于冯城身上的药效解了,抱起累得软倒在怀里的纪昙去洗澡。   被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纪昙恢复了点精神,吸吸鼻子,“那里也要洗,我不要小宝宝。”   冯城撩起水从纪昙肩膀处开始清洗。   浴缸是清水,一览无余。   冯城指腹揉了揉纪昙侧颊的软肉,逗弄道:“不给爸爸生,给阳阳生?”   纪昙听不得这话,羞耻得脚趾抓起。   “不要,也不要给阳阳生。”纪昙眼尾勾着,略有点娇气地看向冯城,“我就是不想生小宝宝。”   纪昙一直就是想和冯锦阳相依为命。   孩子或许是绑住冯锦阳更加牢固的锁链。   同样是为他缺失的安全感增加的砝码。   但是怎么可以把孩子当成一个工具而希望他出生,而不是真的爱他而让他出生。   他也是条小生命,他也有独立的人格,他是独立的个体。   纪昙恍然觉得自己错得过分。   为了和冯锦阳长久在一起,他做了太多不好的事。   永远怀着嫉妒的恶意看着冯锦阳。   借着冯锦阳对他的爱,让他受伤。   还要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出生就要背负不属于他的责任。   纪昙以前没有想那么多,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和冯锦阳在一起。   然而等到他跳出来才发现,或许不在一起对两个人才是好的。   自私点来说,起码对自己是好的。   纪昙有时候也会怕在对冯锦阳扭曲的心态中会变成彻头彻底的坏人。   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毕竟他学习还不错,也会卖东西,怎么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善良向上的人。   “不想生就不生。”冯城拿起浴巾将纪昙抱出来,亲了下他的脸颊,“爸爸给不了你孩子,所以我以后只有你一个宝宝。”   纪昙看着冯城。   莫名地,纪昙感觉这是比任何都要安心的话。   不当冯锦阳的唯一,当冯城的唯一,好像也不错。   纪昙无力思考太多,昏昏沉沉地睡在冯城怀里。   冯城抚着纪昙的小卷毛,等到纪昙彻底安宁下来,拿起床头之前叮咚作响的手机看了眼。   手指拨动浏览整个屏幕。   冯城平静看完,眼神都未动一下,就把手机放下拿起并排的另一部。   “爸,我回国了。”   “团团还跟着您在山崭吗?”   “我想接他回来。”   冯城低眸扫过胸膛睡容酣然浮粉的纪昙,单手编辑信息发过去。   “我问问他。”   冯城关掉手机,抚了抚下意识往怀里钻的纪昙,同样闭上了眼。   纪昙第二天醒得不算晚,才九点多。   纪昙洗漱完才去吃早饭。   两个龙虾包,三个春卷,半盒炸牛奶糕,一碗鸡蛋羹。   自从顾谙去了山上,纪昙住在酒店就没有回去过。   住了三四天了得有。   纪昙百无聊赖地从落地窗前看着远处半山腰上的别墅。   冯城说,他把那里买了。   之前烂尾了。   可是他买了就不烂尾了吗?   “想什么?”冯城不知道何时回来,走到坐在藤椅上的纪昙身后,抚了抚他单薄的肩膀。   纪昙有点担忧,“你买了它会赔钱吗?莫域都赔钱了。”   冯城笑了下,把纪昙抱到腿上,在高楼眺望着山崭好像在看自己的商业版图。   “说不准会赚钱。”冯城故意道。   纪昙眨眨眼,“赚了钱给谁呢?”   冯城抵了抵纪昙的鼻尖,“宝宝,我很想说给你,但是我得给阳阳。”   冯锦阳动不了冯三叔。   山崭可能是冯锦阳唯一逆风翻盘的资本。   “为什么给他?”纪昙没有想要山崭,但是也不解,“不是你转的钱吗?”   冯城淡淡道:“我欠冯家的终究是要还给他们。”   纪昙皱皱鼻尖,有点任性道:“我才不会给把我养大的福利院寄钱,他们对我还没有阳阳对我好。”   冯城不置可否。   “你也不用还给冯家。”纪昙有点小声对冯城道:“他们对你也没有很好。”   冯城摸了摸纪昙的脸蛋,知道纪昙是被吓到了。   不过没想到纪昙还记着。   那个时候冯锦阳和纪昙刚到冯家。   福利院检测第二性别的机器不合格,冯锦阳和纪昙在冯家生活一个星期都不到,同时进入易感期和发情期。   冯三叔和冯筑遇带着人冲到冯家老宅,先是指责冯城不负责任,竟然让冯锦阳在家里度过第一次易感期。   来的人很多,吵得很大声。   纪昙本来到了新环境就没安全感,楼下的动静传得他惶惶心惊。   一个初次发情期的小Omega最是虚弱的时候,不知怎么自己走出了卧室,想去找冯锦阳。   结果被四五个陌生Alpha按住易感期冯锦阳的场面,吓到茫然。   甚至连冯城都被搡了把。   纪昙发情期扛不住他长时间站立,他以为最后是冯城将人撵出去,冯锦阳挣脱束缚最后把他抱回房间。   前面都对。   只是那时冯锦阳也晕了过去。   是冯城抱着初次发情就经历惊吓的纪昙回了房间。   “最后一次,我把冯家还给冯锦阳,后面就跟我无关了。”冯城道:“之后我赚的钱都养你。”   冯城意有所指地捏了捏纪昙的小肚子。   站起来平坦纤瘦得过分,乖乖地窝在怀里,倒也是能捏起点小肉。   纪昙不死心还是问,“不管不行吗?”   冯城摇头,有点认真道:“一诺千金。”   纪昙不知道一诺千金,只知道反复无常、随意变卦。   “我做不到一件事坚持下去。”纪昙哼哼唧唧道。   总是想中途反悔。   冯城笑道:“可能是老天就没给过宝宝几件好东西。”   总是在吃苦,总是在受伤,所以想要稍微好一点只能左抓抓右抓抓,试试这个试试那个,才勉强有点好运气。   “不是团团的错。”冯城亲他的眼睛,“以后我给团团好东西,让团团一直好福气。”   这样磕磕绊绊长大的小孩子,走上平坦的道路才回坚持走下去。   纪昙有点懵懂,但还是高兴地弯起眼睛,“那我一直要,算不算另一种程度的一诺千金?”   冯城眼底蕴起浅笑,“算。”   冯城对于山崭的规划胸有成竹,往下安排都是不紧不慢。   仿佛笃信他能把山崭转亏为盈。   没人看好冯城,偏偏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是让冯氏坐不住。   冯康仁让冯锦阳过去探听下冯城的动向。   冯锦阳去了,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出了车祸。   冯城当时正在山崭别墅里视察,纪昙昨天还想去看看。   “冯城,阳阳出车祸了。”纪昙在电话里哭,声音都打着颤。   冯城安抚着纪昙,“我送你去医院看他,好吗?”   纪昙吸了吸鼻子,像是努力压着情绪,断断续续道:“顾谙…顾谙正带我去。”   “好,不要哭了。”冯城放低声音,“我待会儿也过去看看。”   纪昙“嗯”了声,才挂断电话。   纪昙到医院时已经晚上了。   纪昙从来没有忽视冯锦阳在他这里的重要性,哪怕和冯城相处越来越多,冯锦阳的存在被压缩到极限。   然而收到冯锦阳车祸的消息,纪昙不可避免地指尖发颤。   纪昙刚进病房,眼泪就先掉下来。   冯锦阳瘦了很多,俊美的五官立体起来,增添了些许成熟。   眉眼间依旧是纪昙熟悉的阳光爽朗。   “宝宝。”冯锦阳苍白着脸,朝纪昙扬起一抹笑,“过来好不好?我很久没见你了。”   纪昙眼泪掉得更厉害,走过去握住冯锦阳伸出来的手。   “你怎么了呀?”纪昙摸了摸冯锦阳脸上长短不一的伤口,“车祸这么严重吗?”   冯锦阳努力坐起身。   纪昙惊了下,连忙扶住冯锦阳。   冯锦阳迫不及待拥住纪昙,把眼里渗出泪意憋回去,声音有点哑,“团团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我的宝宝为我吃了好多苦。”   冯锦阳知道纪昙为了帮他找出冯三叔贩卖Omega的罪证,而去接近冯筑鑫差点被强制标记时,吓得心脏都停了。   他不介意纪昙的嫉妒亦或是恶意。   无论如何纪昙伤害的都是自己,又不关别人的事。   他愿意接受纪昙一切,或好或坏,对自己所有的情绪。   反正最后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可是他又不确定起来,他真的能护好纪昙吗?   纪昙这次为了他敢接近冯筑鑫,下次呢?   要是下次遇到更加危险的事,纪昙会不会做更加危险的举动。   他不敢赌。   冯锦阳拭去纪昙脸上的泪痕,语重心长道:“宝宝好聪明,但是不要做让我担心害怕的事了,好不好?”   纪昙点点头,湿润的睫毛颤颤扫过冯锦阳后颈。   纪昙蓦地顿住,有点惊慌道:“你的腺体怎么了?”   冯锦阳下意识摸了摸腺体边缘长长的划痕,对纪昙满不在乎地笑笑,“没事的,不小心划到了。”   “没事?”纪昙提高声量,明显不相信,“那你释放信息素让我闻。”   冯锦阳脸色讪讪。   纪昙见状,嘴一撇,又要哭。   冯锦阳抢先控诉道:“你现在都是结婚了的Omega,怎么可以随便闻别的Alpha的信息素。”   纪昙盯了冯锦阳一会儿,没发现冯锦阳心虚找的蹩脚借口,只听出冯锦阳要跟他划清界限,还指责自己。   纪昙忍了忍,没忍住,又开始“啪嗒啪嗒”掉泪。   冯锦阳瞧不得纪昙哭,心疼得不行。   “宝宝乖,不哭了。”冯锦阳小心翼翼凑到纪昙面前,伸手揽住纪昙,顺着他的脊背。   纪昙丝毫不提是自己不等冯锦阳,反而把锅甩了出去,委屈巴巴开口,“那我和冯城匹配值100%嘛,我不嫁给他,我以后就没有匹配值100%的Alpha了。”   说的好像是纪昙受了天大的委屈,没办法被迫的。   不讲得可爱。   冯锦阳没有任何埋怨纪昙的想法,他在国外得知纪昙和冯城结婚时,第一到达的情绪不是气愤,而是弥天盖地的恐慌。   冯锦阳非常确信纪昙爱他。   冯锦阳甚至确定哪怕纪昙和冯城结婚,在纪昙心里最重要的就是自己。   可他还是害怕得要命。   也就是那一天,冯锦阳突然就懂了,在他回到冯家时纪昙害怕什么。   纪昙知道自己爱他。   纪昙知道自己即便回到冯家,自己也不会抛下他。   可纪昙还是不开心,一直闷闷的。   “刚到冯家,冯康仁和冯筑遇要把我带走的时候,吓到团团了。”冯锦阳轻拍着纪昙,缓缓道:“团团就是那一天开始担心,我会不会被永远带走,再也见不到我。”   “团团,也是那天知道,我不再属于团团。”   冯锦阳属于的是冯家。   冯锦阳不会再是纪昙的小狗。   这是冯锦阳在担忧失去纪昙的恐惧中想通的事情。   他或许不会主动离开纪昙,爱也不会变。   但要是被迫的呢?   他被迫和纪昙分离,纪昙被迫被天命Alpha吸引。   这都是无法抗拒的事情。   他害怕的事情,纪昙已经在两年前害怕过了。   他尚且没办法掌握冯家,难道让纪昙去相信他口中不牢靠的信誓旦旦么?   再海誓山盟,终究比不过现实。   现实就是他没有能力和底气为纪昙做出一辈子的保证。   “对不起宝宝,我知道得太晚了。”冯锦阳摸着纪昙的小脑袋道歉,“所以让团团难受了这么久。”   他一直没有给足纪昙安全感。   安全感不是退让得到的。   这么简单的道,他现在才懂的。   纪昙终于哭够了,慢慢停了下来,眨着湿润的眸子要求道:“那你让我闻你的信息素。”   这事儿绕不过去了,是吧。   冯锦阳没办法纪昙,斟酌道:“一点点。”   纪昙点头。   冯锦阳真的就只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   暴晒的阳光味在纪昙鼻尖一闪而过。   纪昙眼也不眨,笃定开口,“你的腺体坏了!”   冯锦阳硬着头皮比划了下,“只坏了一点点。”   纪昙生气反驳道:“那也是坏了。”   “谁欺负的你?”纪昙问冯锦阳。   冯锦阳叹气,“宝宝别害怕,这次不会有人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带走,更加不会有人伤害我了。”   纪昙初次发情期见到他被强行带走的场面,给纪昙造成很大的心阴影。   冯锦阳迟钝地现在才发觉。   “我都会回来的。”冯锦阳握住纪昙的手,“这一次可以相信我,不要害怕了。”   纪昙被冯锦阳炽热的掌心包裹着,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无法言说的委屈弥漫上心头。   可他不能和冯锦阳说。   就像冯锦阳说的,他已经结婚了,不能再和别的Alpha那么亲近了。   纪昙有点难受,原来是他和冯锦阳先有了小秘密。   冯锦阳耐心地等着纪昙开口,“想说什么?”   纪昙掩下思绪,冲冯锦阳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那天还是你抱我回的房间,你还y…唔…” 第56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据说匹配值100%的AO情侣可以治愈一切疾病,是真的吗?医生。”   纪昙刻意忽略信息上方的文件,等待答案。   莫奕回复很快,“会的,虽然匹配值100%的AO鲜见,提供的数据也很少,但是高匹配值信息素交换等同于在你的身体构建第二个免疫防御机制。”   莫奕生怕自己回答得不周全,不能让纪昙满意,连忙补充道:“比如现在也将信息素治疗作为一种医学手段。”   纪昙看着莫奕发送长段长段目前以信息素提取作为药物成分的药剂,不禁颦起眉。   纪昙越看越烦,怎么都找不出一个完全否定的结果。   莫奕迟迟没有收到纪昙消息,忍不住忐忑提起道:“你看过文件了吗?你其实和冯城的匹配值只有95%,你还那么小,肯定是被冯城蒙骗了,他是哄你他跟你的匹配值100%,你才和他结婚的,对吗?”   “纪昙,我知道你想要个匹配值100%的Alpha。”   纪昙在莫奕发下一条信息前,率先打字道:“我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匹配值100%的AO。”   莫奕收到消息后似乎卡了壳儿。   纪昙没再会,径直关掉了手机。   纪昙去医院看过冯锦阳,得知冯锦阳腺体需要治疗后,给冯城打了个电话,没有等他赶到医院就和冯锦阳一起飞了回去。   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   冯城应该是从纪昙越来越冷淡的消息中察觉什么,没有主动开口提接纪昙回去的事情。   于是纪昙自从和冯锦阳一起离开后就再也没见过冯城。   “团团,吃饭了。”冯锦阳带纪昙去的是他回国重新置办的房产。   冯家未来继承人从冯家老宅搬出来的讯号免不了让外界猜测。   冯康仁却是乐见其成。   巴不得冯锦阳和冯城彻底闹得越厉害越好。   纪昙走出来,对上冯锦阳爽朗的笑容,皱皱鼻尖每日一问,“你吃药了吗?”   冯锦阳老实点头,“我吃了的。”   紧接着,纪昙果不其然要求道:“你让我闻闻你的信息素。”   冯锦阳瞬间头大,搂着纪昙往餐厅走去,熟练哄劝,“宝宝,腺体哪里是吃药两三天就好的,你多给它几天时间嘛。”   那就是还没好。   纪昙脸色不虞地被冯锦阳推到餐位上,闷闷开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要是有别的办法,冯锦阳也不会从国外拖到国内还没治好。   冯锦阳冲着纪昙笑,照旧是安抚的话,“多养养就好了。”   腺体损伤是不可逆的。   然而纪昙还是抱着微茫的希望。   他希望冯锦阳的腺体能好起来,希望冯锦阳好好的。   纪昙低下头吃饭,“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治好你的腺体的。”   冯锦阳耳畔被纪昙笃定坚持的声音充斥,内心却被苦涩塞满。   纪昙对他越好,就让他愈加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失去了纪昙。   明明小时候说要一直在一起的。   长大后纪昙却嫁给了别的Alpha。   偏偏他怪不了纪昙任何,因为终究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好纪昙。   “你又不是医生,少操心了。”冯锦阳佯装无事道。   冯锦阳和纪昙从小一起长大,对纪昙情绪再了解不过。   纪昙这几天不高兴,除了对他腺体的担忧。   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冯城。   冯锦阳顿了顿,忍不住开口道:“团团,你要是和冯城结婚不开心,就和他离婚。”   冯锦阳想过无数回国后的场景。   不顾一切,索性从了冯三叔,彻底扳倒冯城将纪昙夺回来。   或者是卖惨,借着自己在纪昙心里无可取代的位置,哄骗着纪昙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见到纪昙掉着眼泪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冯锦阳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不和自己在一起也没关系。   纪昙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好了。   他受不了纪昙哭,他只想纪昙开开心心的。   “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也会永远等你。”冯锦阳保证般开口。   然而要是冯城让纪昙难过的话,纪昙也不是非和冯城保持这种婚姻关系。   起码纪昙和他情谊要比冯城深厚得多。   而且他现在有能力保护纪昙。   冯锦阳有点紧张地看向纪昙。   纪昙倏地抬眸对冯锦阳说:“我也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   “我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没错,但是和你谈恋爱是因为十六岁你被冯家找回来,我怕和你分开才想和你谈恋爱的。”   十六岁的纪昙只知道爱情加上友情,可以让他们关系更牢固,却不懂什么是爱情。   纪昙中肯道:“阳阳,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我只知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但是和冯锦阳分开这几个月,有冯城陪着,也没那么难熬。   纪昙肯定自己是喜欢冯锦阳的,但是爱不爱,他也不确定。   冯锦阳也哑舌。   他们的感情早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酝酿得更加厚重,友情有的、亲情有的、爱情有的。   三种夹杂着,反而让感情经历单薄的纪昙无法分辨。   纪昙剥离不出一根,每根都有其他的感情黏连,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那冯城呢?”冯锦阳心尖儿犹如被人用指甲掐着拧了把,酸疼得不像话,“你知道你爱不爱他吗?”   也是了。   纪昙对冯城哪里有什么亲情友情的,只要是喜欢、爱了就是爱情。   比自己好分辨得多。   感情也比对自己简洁明了。   冯锦阳清楚地明白,还是嫉妒得无以自拔。   纪昙就是享受情爱的年纪,一份陈旧到宛若亲人相依的爱情,和一份陌生的可以带来新鲜刺激的爱情。   冯锦阳都会知道纪昙做出什么选择。   纪昙沉默下来。   冯锦阳也没追根究底,非要让自己得到啃噬神经的答案。   莫域过来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出两人的微妙,若无其事给冯锦阳检查完后,试探道:“小冯总知道冯城做了怎么一出大戏吗?”   外面都在传冯家找回的小少爷,跟冯家家主也就是他的养父离心离德。   莫域不太信的,毕竟冯城愿意不要后代,还真的找到了连冯家都放弃的冯锦阳。   这样全心全意付出的养父,冯锦阳只要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莫域下意识掠过纪昙忧心依旧漂亮的小脸儿,哪怕不安的表情,都能脆弱可怜到激发Alpha的保护欲。   要是因为他,莫域倒不意外冯锦阳的站队。   冯锦阳不动声色道:“连莫总都没办法的山崭,真的被冯城转亏为盈了?”   “什么莫总,只是个小医生。”莫域自谦了句,仔细打量着冯锦阳不似作假的神情。   莫域笑了笑,“当初三家技术公司都想拿下灏田这一单,可又都不想降价。”   “开凿山体一个价格,固定山体一个价格,制造管道一个价格,铺设管道一个价格,要是能顺利使用又是另外的价格……”   莫域唇边掠起嘲讽的弧度,“只要我退步,灏田就会被他们活生生拖死。”   但是不退步,山崭无法建下去,还是会被拖死。   甚至迷信的村民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人总是比资本好解决。   资本那是不咬的你只剩下一块肉就不肯松口的东西。   莫域没那个时间陪他们耗下去,他也不是非要继承灏田不可,志更不在此。   老头子让他接手一个烂摊子,就应该有摊子被砸得更烂的心准备。   莫域毫无顾忌地将灏田连同山崭一齐卖给冯城。   总归冯城爱操闲心,就让他操劳好了。   “为了不拖死,所以卖了?”冯锦阳宛若刚长大的男孩同稍长的长辈交谈。   既不太过恭维也不卑微。   莫域多看了冯锦阳两眼,真是跟他那个养父一模一样,装得满肚子坏水。   莫域耸肩,“拖死总没有冯氏给我的几十个亿来的值当。”   冯锦阳不再纠缠此事。   于是莫域继续说道:“三家技术公司互不相让,两家村委会不同意灏田挖他们的龙脉。”   莫域勾起嘴角,不是觉得好笑,而是无奈。   就好像所有的倒霉事同时出在这个项目上。   莫域不信命的都快信了。   哪怕冯城杀价杀得极低,自己的亏损远超想象,莫域都认为冯城是接盘的冤大头。   没人能解决山崭存在的诸多麻烦。   可是冯城竟然真的做到了。   莫域情不自禁冷战了声,“冯城先是表明要两家合作方式共同铺造山崭设施,但选哪两家?”   “冯城继续许诺,只要两家公司拿下村委会,获得村民许可,可以继续建设山崭。”莫域感慨道:“冯氏就和哪两家公司合作,一箭双雕。”   纪昙不是很明白。   索性莫域讲得更清楚。   三家公司都舍不下冯氏这块肉,以前自恃技术,不肯放低身段。   现在两家村委会成为突破口。   被迫选择的冯氏成为主动选择的一方。   不用竞争的三家公司,为了得到冯氏单子,只能去竞争两家村委会的同意。   然而竞争必定让利。   哪怕是三个小孩子抢夺两个苹果都会大打出手,何况是切中实际利益的公司。   冯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享渔翁之利。   怎么不算一箭双雕呢?   纪昙这下全明白了,没多高兴,慢慢道:“他倒是挺忙的。”   像撒娇的抱怨和不满。   莫域扫过冯锦阳失怔的脸色,将话接了过去,“我也挺忙的,最近翻阅资料,真让我找到治疗Alpha损伤腺体的方法。”   纪昙立刻回神,追问道:“什么?”   莫域不答反问,“你和小冯总的匹配度是98%?”   纪昙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莫域承认将灏田和山崭卖给冯城存在脱手看笑话的心,不过看到冯城真的有手段转亏为盈,他也是真的妒忌。   冯城虽然比他年长,终究是冯老爷子从街头带回去的。   怎么比得过耳濡目染的自己呢?   莫域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过自大,还是摆脱不了这阴暗的情绪。   不如好好报复冯城一次,自己也算是解脱了。   “众所周知,匹配值100%的AO有为对方身体构建第二道防御的能力。现在信息素作为药剂被广泛用于治疗。”莫域下了结论,“匹配值度越高治疗效果越好。”   纪昙眼眸剧烈颤了颤,似乎预感到莫域要说什么。   冯锦阳启声,“你要是说些邪门歪道,就不用说了,我只接受正常的药物治疗和手术治疗。”   纪昙死死抓住冯锦阳手臂,阻止他继续说。   莫域见状故意打趣道:“小冯总讳疾忌医可不好。”   纪昙张了张口,声音有点干,“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治疗阳阳的腺体。”   莫域视线定在冯锦阳拒绝的脸上,又渐渐转移到纪昙纯然无暇的脸上。   莫域挑唇道:“你和小冯总匹配值虽然不到100%,98%也是极为罕见的,同样对小冯总腺体修复有好处。”   “你要是真的想治好小冯总。”莫域顿了下,“进行标记是最好的办法。”   “团团。”冯锦阳慌忙阻止纪昙这不智的决定,“不一定好的,或许有治愈效果,或许没有。”   纪昙坚定摇头,“万一能好呢?我一定要治好你。”   需要自己也没关系。   冯锦阳忍不住道:“可是我不想把你当成治疗我的血包。”   冯锦阳真的受不了纪昙为他牺牲。   好像纪昙变成了随时为他治疗腺体的工具。   “团团。”冯锦阳覆住纪昙的手背,安抚着紧张到死死抓着他衣服的纪昙,“要是那样的话,我宁可不要这个腺体。”   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   纪昙透润的眸子看着言辞坚定的冯锦阳,鼻头酸了酸。   纪昙最近总是患得患失,也说不清在想什么,也说不清在闹什么脾气。   即便冯锦阳看出来,纪昙还是选择隐瞒。   纪昙觉得自己想得很小气,可还是去钻牛角尖。   他和冯城结婚是看了冯城递给他的那张匹配值100%的检测报告。   冯城和他结婚是为了什么呢?   是喜欢上了自己儿子的男朋友?   或者只是利用他的信息素治疗自己的养胃。   纪昙已经知道初次发情期抱他进房间的人是冯城,也清晰感受到冯城的变化。   纪昙之所以记得那么牢,就是因为那天他以为是冯锦阳。   纪昙不想和冯锦阳分开,既然冯锦阳对他有那种心思,自己是不是更牢固、更长久的和冯锦阳在一起。   他也是从那天下定和冯锦阳交往的想法,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没想到从头就错了。   “冯锦阳。”纪昙抿唇,音线带上了哭腔,“我想让你好好的就那么难吗?”   纪昙眼圈泛起水红,可怜得要命。   冯锦阳向来只有他听纪昙的份儿,几乎改变不了纪昙的决定。   于是莫域开车带冯锦阳和纪昙去医院,在医护人员的检测下去做正式标记。   冯城收到消息已经是纪昙和冯锦阳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   纪昙从来不让碰,冯城每次只在边缘亲吻的娇嫩腺体被其他Alpha标记了。   这个想法掠过冯城脑海,冷酒味的信息素瞬间浓郁起来。   又很快被压下去。   冯城没有阻止的意思,静静看着绑定纪昙的黑色手环对信息素值播报。   “叮,您的配偶—纪昙先生,信息素短时间分泌过多容易进入发情期,请尽快安抚。”   “叮,您的配偶—纪昙先生,信息素短时间分泌过多容易进入发情期,请尽快安抚。”   ……   冯城注视这连发三条播报的黑色手环,半个小时后进入稳定。   “叮,您的配偶—纪昙先生,已被Alpha信息素或抑制剂进行安抚,心率、信息素值正常。”   “叮,您的配偶—纪昙先生,已被Alpha信息素或抑制剂进行安抚,心率、信息素值正常。”   ……   冯城深眸狠狠停滞了下,缓缓才恢复正常。   明知道结果,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助突然闯进来。   冯城抬眸看去。   助脸色微变,气喘道:“小少爷的车被冯康仁的人撞翻了。”   冯城神情凛起。   更加刺耳的播报尖锐地钻进耳膜。   “叮,您的配偶—纪昙先生,信息素波动过大,被迫进入发情期,心率、血压升高。”   “请您立即安抚您的Omega!”   “请您立即安抚您的Omega!”   ……   冯城顾不得多想,冲出办公室。   助紧随其后。   纪昙和冯锦阳、莫域确实出了车祸,受到不同程度的轻伤。   纪昙被冯锦阳死死抱在怀里,受伤最轻。   纪昙惨遭折磨的腺体痛得厉害,顺着医用敷贴的边缘落下几滴鲜血。   “宝宝。”冯锦阳额头伤得很严重,视物模糊,只能用唇寻纪昙冰凉的小脸儿,“你还好吗?哪里痛?”   纪昙艰难伸手去擦冯锦阳滑落半边脸的鲜血,哽咽道:“我没事,你有没有事?”   冯锦阳双腿被卡死在车里。   这些对纪昙说了,除却让纪昙更加担心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我也没事,我已经给冯城打过电话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救我们的。”冯锦阳亲了亲纪昙脸,“宝宝乖,不怕。”   纪昙鼻腔被车祸里的粉尘充盈着,呼吸都很费力。   纪昙以为是自己太娇气的缘故,随着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也不断发热。   纪昙意识到了什么。   “阳阳。”纪昙慌张地寻求冯锦阳的帮助,殷润的唇瓣不受控制地微张着喘息,“我的发情期好像到了。”   “宝宝不怕。”冯锦阳用手背轻柔地抹去纪昙眼角无意识流出的眼泪,“我做个临时标记就好了。”   冯锦阳问道:“我咬宝宝腺体一口,好不好?”   纪昙努力贴近冯锦阳的唇,“不要咬,亲、亲一下。”   冯锦阳含住纪昙伸到口腔的温软舌尖嘬吸,交换着自己口腔所有的信息素给纪昙。   这算不上多么甜美的吻。   津液混合着血液和灰尘,让人顿生末世求生的绝望。   纪昙将冯锦阳当做救命稻草紧挨着,不肯放松一点。   冯锦阳腺体本就坏了,给纪昙的信息素少得可怜,只能不断地接吻,安抚纪昙发情期汹涌过量的信息素。   “宝宝,咽下去。”冯锦阳裹住纪昙的唇肉,不让他浪费,“都咽下去。”   纪昙唇瓣醴红肿胀,清润的眼尾挂起糜丽的醉态。   纪昙只觉得不够,扬起明媚脆弱的小脸儿缠着冯锦阳继续吸吮。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锦阳抚着纪昙湿润绯红的眼角,忍不住道:“宝宝,能不能…”   他真的舍不得纪昙。   什么宽容大度,都是放屁!   生死关头,冯锦阳侥幸活了下来,但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一定要和纪昙在一起。   哪怕死他都要死在纪昙身边。   他不想任何人抢走纪昙。   要是能留在纪昙身边,死又算得了什么。   “宝宝,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冯锦阳几乎哀求地捱着纪昙的脸蛋,“我不想和你分开。”   纪昙怔了下,失神的泪珠就这么顺着潮热的眼尾滚出。   “哐啷!哐啷!哐啷!”   大力拆侧翻车门的声音冲击着纪昙溃散的神经。   纪昙迷茫地往上看去。   冯城西装外套不见了,衬衫挽起,裸露出光洁紧实的小臂。   层层落落着不一的划痕,严重得渗出血线。   冯城弯腰将纪昙从冯锦阳搂得死紧的怀里抱出来,“不想团团受伤就松手。”   冯锦阳被挤压过重的身体逐渐失去意识,听到纪昙两个字还是潜意识选择听从。   纪昙瞧着自己的视野逐渐开阔,而冯锦阳慢慢成了看不见的死角,害怕地抓住冯城胸前的衬衫,眼泪掉着,“爸爸,还有阳阳。”   冯城抱着惊慌失措的纪昙,亲吻他的眼角,“救援人员已经去救他了,不会有事的,宝宝。”   “你发情期到了,你再待下去才会真的有危险。”冯城耐心却不容置疑道:“宝宝乖,跟爸爸回去。”   纪昙的小脑袋被冯城压到颈窝,纪昙鼻尖恰好对着冯城的腺体。   熟悉的冷酒味信息素涌入鼻腔,流入到周身血液,让纪昙激荡不安的身体放松下来,陷入半昏半睡之间。   冯城找了家最近的酒店,抱着快要坚持不住纪昙上去。   一个浴缸的热水放满,冯城脱掉纪昙身上脏污的衣服将人放进去。   “漱口。”冯城抚着纪昙的后颈,让纪昙冲刷口腔里弥漫的鲜血。   纪昙身体在热水中得到安全感,嘴巴里的血腥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发情期掌控的纪昙,逐渐忘记那场可怕的车祸。   冯城同样脱掉身上的衣服,走了进去。   双人浴缸足够大,冯城陷入水中时,不可避免仍旧溅出许多水。   冯城只是把纪昙抱在怀里,是安抚的姿势,没有任何旖旎。   纪昙趴在冯城胸膛,发情期敏感的情绪惹得他不断落泪。   冯城指腹擦拭着纪昙温热的泪水,心脏钝痛,没办法他道:“宝宝,可以告诉爸爸,为什么突然不我了吗?”   冯城给了纪昙两条路去选。   一个是纪昙从前设想和冯锦阳一起按部就班的日子。   一个就是他带纪昙尝试的新日子。   冯城在商场是沉得住气的猎手。   在爱情上,他只是个患得患失,祈求一个比他小十四岁男孩爱慕的失败者。   他比不过冯锦阳年轻,比不过冯锦阳和纪昙携手走过的岁月。   但那又能怎么办。   他舍不得这个笑容明媚乖甜,又不听话又让人心软的小孩。   什么道德,什么底线,什么脸面他通通可以不要。   如果可以,他愿意舍下一切,公平地追求纪昙。   冯城无数次告诫自己耐心等着纪昙的答案,不要去逼他做决定,不要让他讨厌自己。   但得到的只是在思念和痛苦的无尽折磨。   就像头顶时刻悬挂审判的屠刀。   “我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冯城抚着纪昙的小卷毛叹气,“爸爸都已经想成全你和冯锦阳了,怎么你倒是委屈哭了?”   纪昙闷闷地哭不说话,非要把冯城的心哭碎了才算完。   冯城只能慢慢哄着纪昙,才得到纪昙一句委屈地抱怨,“你根本就不爱我。”   冯城没听到过比这个更滑稽的事了。   “你是我唯一的宝贝,我不爱你爱谁?”冯城低头哄问怀里不讲的小孩。   纪昙闹脾气不说话。   冯城只能抱着纪昙从浴缸里走出来。   热水溢出更多,淅淅沥沥好像要铺满整个浴室地板。   纪昙被冷得一哆嗦,更紧地贴抱住冯城,从他身上汲取热量。   冯城牢牢托着纪昙走到卫生间镜子前面。   “宝宝乖,睁开眼,看看我。”冯城偏头对纪昙耳尖道。   纪昙勉强从发情期挣脱出丝智,睁开清润又蕴着无限风情的琉璃眸。   冯城赤裸的背分毫必现地显露在纪昙面前巨大的镜子前。   翱翔捕食的雄鹰和扭曲撕咬的毒蛇清晰地缠斗着。   原本激烈血腥的画面,却被突兀打破。   冯城拉着纪昙细嫩的指尖,引导纪昙去摸他的后背,落到特定位置才停下。   “你说害怕我的纹身,我往蛇口又重新纹了一朵小昙花。”冯城无奈地问纪昙,“宝宝,你还让我怎么爱你。”   纪昙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   “为了得到你的爱,我卑怯得不像话,生怕哪点让你厌烦。”冯城低头怜爱地吻弄纪昙的唇角,“宝宝,给爸爸留点颜面吧,好不好?”   “爱你都爱不够了。”冯城低沉的嗓音溢出点没办法的轻笑,缓缓说着动人的情话,“这个纹身之后赚不了二百我也认了,倒贴钱我也认了。”   “我爱你的,宝宝。”   “你要是喜欢听,爸爸可以再说一遍。”   “纪昙,我爱你。” 第57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我想要匹配值100%的Alpha。”纪昙湿润的睫毛蹭在冯城手指,潮热的脸颊熏染着冯城掌心。   像是任性的小孩子冲父母撒娇非要无索取。   冯城静静看着纪昙软润的眸子良久。   他希望纪昙能够爱他,不是靠信息素的影响。   然而小孩子有自己的坚持。   他没办法。   终于还是冯城退了一步,抚着纪昙纤柔的后颈,偏头将自己的腺体裸露在纪昙面前。   “之前不是要咬我的腺体?”冯城摸着纪昙的小脑袋,“咬吧。”   纪昙趴在冯城肩膀,琉璃眸被发情热逼出一点泪意。   迫切想要Alpha信息素安抚。   纪昙软烫的唇瓣逐渐贴近冯城颈骨下方凸起的腺体,试探地伸出湿红的小舌在上面舔舐。   一滴冷酒在纪昙口腔轰然炸开。   纪昙不禁攀附冯城得更紧,难受得啜泣。   “乖,咬吧。”冯城低沉的嗓音鼓励着不舒服的纪昙从他身上发泄。   纪昙再也忍不住,雪白的齿尖刺破冯城腺体。   冷酒混杂着血液的鲜甜冲击着纪昙的的神经,慢慢抚平纪昙体内躁动的情期。   纪昙在Alpha高匹配的信息素抚慰中,逐渐陷入昏睡。   冯城袒露心声并没有得到纪昙同等的回应,纪昙反而找冯锦阳找得更勤。   冯城没有阻止。   三个人相处诡异又莫名和谐。   “团团,疼不疼?”冯锦阳躺在病床上,指尖轻轻触碰纪昙腺体的敷贴边缘。   纪昙摇了摇头,“你的腺体已经恢复60%,再来几次你的腺体就完全恢复正常了。”   “团团。”冯锦阳握住纪昙的手,“即便没有腺体,也没关系。”   纪昙抿抿唇,他总是和冯锦阳在这件事上达不成一致。   纪昙忍不住道:“你知道腺体损伤的Alpha平均寿命只有不到十五年吗?”   冯锦阳张了张口,望着纪昙伤心的眼睛,说不出话。   心里更加苦涩。   可他不想纪昙这样帮他。   冯锦阳很想问纪昙,既然选择冯城为什么还放不下他。   或者还是等他完全好了,才能安心扔下他,转头和冯城在一起?   然而冯锦阳更明确地清楚,只要他问了,他就更难见到纪昙了。   “我好好治疗。”冯锦阳保证道:“这件事我不会提了。”   纪昙盯着冯锦阳,这才点了个头。   顾谙过来时,纪昙和冯锦阳正在吃午饭。   纪昙从山崭回来,肉眼可见地吃得很多。   按说,纪昙会长胖点,可顾谙看着吃饭的纪昙,发觉纪昙在山崭养出的那点肉都没了。   “怎么瘦了?”顾谙问纪昙,“你最近很累吗?”   冯锦阳跟着看过去,掠过纪昙后颈有点渗血的医用敷贴,沉默地转过头继续吃着自己的午饭。   纪昙抬眸,“没有很累。”   冯锦阳忽而启声,“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顾谙道:“我要去国外读书,罗临樵希望我念书的环境好一点。”   纪昙反应了下,“马上去吗?现在是寒假。”   顾谙“嗯”了声,“提前过去适应国外的生活。”   纪昙抿去嘴巴粘上的饭粒,“所以你过来是来告别的吗?”   顾谙看了眼纪昙,“算是吧。”   主要,他还有件事没解决。   纪昙听到顾谙这么说,不禁弯起眼睛,“你终于不把我和阳阳当成你的小狗了。”   还知道告别。   达不到朋友,起码也是同学的程度。   顾谙蹙眉,“我什么时候有过?”   “你就是有,上学的时候天天盯着我和阳阳。”纪昙还拉冯锦阳给他作证,“像是随时确定宠物方位的主人。”   冯锦阳虽然觉得顾谙没那么过分,但确实盯他俩盯得很紧。   搞得他和纪昙做什么都偷偷摸摸的。   冯锦阳颇为认可道:“你确实。”   顾谙:……   “非要论,那我也是你俩的狗。”顾谙纠正道。   冯锦阳刚被找回冯家时,顾谙对于冯家的恩怨,了解得比冯锦阳多一点。   顾谙早就怀疑母亲的腺体是不是会和冯家有关。   罗临樵是个混蛋,但他也真爱过母亲。   为了保下母亲,罗临樵舍弃继承罗家大部分财产,还答应和冯三叔的女儿结婚。   要不是冯三叔女儿因为腺体紊乱早早离世。   罗临樵已经成为冯三叔的好女婿。   那个时候顾谙还小,只记得母亲要出去见一个人,深夜才回来,回来后腺体就没了。   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母亲腺体溃烂,高烧晕厥被送进医院。   是冯城的慈善基金帮了他们母子。   顾谙一直很感激冯城,冯锦阳被找回冯家后,顾谙听从罗临樵的安排多照顾冯锦阳。   顾谙觉得自己才是操心操很多的那个。   顾谙没和纪昙继续掰扯,而是问冯锦阳,“腿怎么样?”   车祸时,冯锦阳双腿被挤压,好在救治及时没什么问题。   只是现在还不能下床行走,需要多休息。   “还行。”冯锦阳眼眸闪了闪,“你这次过来还有别的事吗?”   顾谙颔首。   “冯康仁被停止调查了?”顾谙询问,“有查出什么吗?”   “没有。”   冯锦阳话音一落,就让顾谙心脏一沉。   “不过。”冯锦阳道:“有些东西不需要他承认。”   冯锦阳已经抓住冯康仁在国外非法贩卖Omega腺体的罪证,只等着给苟延残喘的冯康仁最后一击。   冯锦阳小时候意外走失,冯家夫妇慌神找他时出了车祸。   桩桩件件都跟冯康仁脱不了干系。   冯老爷子心痛自己孩子遭遇,但是对这个弟弟没有任何证据,只能重新培养冯城,好让冯家不要落进冯康仁手中。   现在看来冯老爷子走的冯城这步棋没走错。   “冯锦阳呢!冯锦阳在哪个病房!我要见他!”   “我是谁?”   “我是他叔叔!”   冯筑遇在外面吵吵嚷嚷,医护人员都纷纷劝阻,安保人员都围了上来。   小护士进来和冯锦阳道歉,“对不起小冯总,外面一直有人吵着要见您,您认识吗?我们立刻请他出去。”   冯锦阳输液的手搭在被子上。   消炎药顺着输液管流入手背,进入血液循环。   冯锦阳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小护士愣了下,连忙应好,出去没几分钟,外面就消停下来。   “你别见他。”纪昙拽了拽冯锦阳病服袖子,满脸不赞同。   冯锦阳安抚冲纪昙笑笑,“冯三叔那里还需要个突破口。”   “团团,我要亲手把冯康仁送上法庭,让他为我父母的死而忏悔。”冯锦阳语气坚定。   纪昙眸光颤了颤。   不可避免地想起家里那只小黑狗。   小黑狗有了它要奋斗追逐的目标。   小白狗是不是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纪昙扫过窗外,不知道何时,外面开始下雪了。   那么小白狗是否活着,都不清楚了。   纪昙心底掠过一丝后悔,他要是把小白狗一起抱回去就好了。   可纪昙也只后悔那么一瞬。   命运就是天差地别,小白狗接受。   他也应该接受。   冯筑遇气喘吁吁走进来,扭曲的怒火烧灼着他的面容,指着冯锦阳鼻子骂道:“你竟然联合冯城,算计你三爷爷和你叔叔!”   “冯城他只是老爷子的养子,他不是冯家人!”   什么被冯三叔说服转投他们,共同扳倒冯城,全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冯城的阴谋。   冯城就是让冯锦阳迷惑他们,从而更好地把他们踢出冯氏。   “你是不是昏头了?你不帮着亲人,转头被外人当枪使。”冯筑遇气得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你三爷爷被带去警局了已经。”   冯锦阳面不改色,“爷爷不是说,冯氏要选拔有能力的继任者么?”   “冯城他不就是打败了您和一众冯家继承人才得到那个位置么?”冯锦阳笑了下,“那我也不是比不过他,所以他又重新做回那个位置。”   冯锦阳轻飘飘的话,堪堪将冯筑遇梗出老血。   冯筑遇斥道:“冯氏怎么能给一个外人!”   纪昙皱眉听着,冯筑遇的话让他不顺耳极了。   好像冯家人要把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分成两类,冯家的和不是冯家的。   哪怕那个人为冯家做的再多,只要没有任何血缘就可以随便摒弃。   纪昙反感冯筑遇的话,潜意识对冯筑遇的话却生出微妙的认同。   冯锦阳有坚持不懈找回他的家人。   自己却没有。   分化成Omega那天,纪昙没什么情绪。   然而他在知道世上存在匹配值100%AO时,才萌生一种期望。   匹配值100%的AO,命性吸引。   自己作为Omega找到这样的Alpha,从某种意义上,不也拥有了和冯锦阳一样斩不断的亲密关系。   那他也会和冯锦阳一样,不再被抛弃。   可匹配值是假的,再怎么忽视、装作不在乎,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给外人,给谁呢?”冯锦阳不甚在意道:“送给冯家人,把爷爷留下的冯氏败光吗?”   “二叔,”冯锦阳目光落在冯筑遇身上,“你要知道,冯城收购了灏田和山崭。”   “山崭已经重新开始施工,两年后,它每年将为冯氏带来过亿的收入。”冯锦阳唇角的弧度嘲弄,“只有冯城才能将冯氏发扬光大,到了你们手中,只会让冯家落败。”   冯筑遇胸口剧烈起伏着。   冯筑遇眼球绷出血丝,狰狞得可怖。   “山崭那个项目本来应该是我的,为冯家赚过亿的那个人也是我。”   冯筑遇扫落冯锦阳床尾摆放的花束,愤怒道:“是冯城否决了我的项目,现在他又来抢本该属于我的功劳!”   鲜花狠狠摔砸在地上。   顾谙率先起身护住纪昙,避免纪昙被冯筑遇误伤。   冯锦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发疯的冯筑遇,讽刺道:“是吗?那很可惜,你没他的好运气。”   冯筑遇发红的眼睛死死咬着冯锦阳,毫无征兆地喘息着扑上来,死死掐住冯锦阳脖子。   冯锦阳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便,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年过半百的冯筑遇得了手。   “你想让我死,你和冯城都不想让我好过。”冯筑遇失控,“那我先杀了你这个小崽种!”   冯锦阳下意识抬手挡住冯筑遇,无济于事,反而手背脱针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阳阳!”纪昙吓到惊呼,想要过去推开冯筑遇。   可是很快发狂的冯筑遇就被人大力地从冯锦阳身上扯下,重重地撞到墙角。   冯筑遇双眼发黑,抬手摸上自己的后脑勺,鲜血染透他的指缝。   冯筑遇费力睁开眼去看来人。   “二哥,不好好在家里想想还有什么没交给公安机关,跑到医院打扰小孩子们,算怎么回事?”冯城淡淡道。   冯筑遇看到冯城那一刻,先是恐惧,渐渐才被愤怒替代。   “冯城,你狼子野心。”冯筑遇啐了冯城一口,骂道:“冯氏迟早毁在你手上。”   冯筑遇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冯锦阳,“你蠢到甘心被冯城利用,冯家也不能交给你。”   冯锦阳低低咳嗽两声,纪昙连忙给冯锦阳倒了杯水。   冯锦阳喝完,嗓子才没那么难受,攥着纪昙的手腕安抚他刚才受到的惊吓。   “二叔,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被利用?”冯锦阳挑唇道:“被利用的人恐怕是你吧。”   冯锦阳问冯筑遇,字字紧逼,“你还要给冯康仁打掩护么?等到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冯筑遇见冯锦阳神情笃定,一下子愣住。   “什么意思?”   冯城眸光从纪昙和冯锦阳交握的双手收回,“什么什么意思,你还指望科斯保住你下半生荣华富贵吗?”   冯筑遇喉咙被堵住,“嘶嘶”发不出声。   科斯是冯康仁转移冯氏财产的的皮包公司,他知道,可是冯城怎么知道。   冯城又是怎么知道的?   冯筑遇被压在心底的恐惧慢慢升起来。   “二叔。”冯锦阳在冯筑遇身后道:“科斯吞掉的钱,会一分不差地还回来,你信不信?”   冯筑遇的头宛若被重石狠狠砸透。   黑到让他几乎看见自己清晰的命运。   冯筑遇慌了神。   冯城示意保镖将冯筑遇带出去,沉声道:“二哥是保自己,还是保冯康仁,要想明白。”   彻底失去心气儿的冯筑遇如同丧家犬被拖离医院。   病房安静下来。   冯城视线重新落在纪昙身上。   顾谙却抢先开口,“冯叔叔,我有事对您说。”   冯城看了顾谙几秒,同意了。   顾谙跟着冯城出去。   纪昙不明白他们要谈什么,不安定地重新坐了回去。   冯城走到医院廊口就停了下来,外面飘零的雪花已经覆盖地面薄薄一层。   “什么事?”   顾谙沉了沉声,开口道:“冯叔叔,我很感谢您对我们母子两个的帮助。”   “我妈遇人不淑,被割掉腺体。”顾谙吐了口气,“当然即便她没有被割腺体,失去Alpha信息素安抚,她的身体靠抑制剂维持,也不会太好过。”   冯城忽而抬眸,“你是为了纪昙,还是为了冯锦阳?”   顾谙默了默。   他谁都不为,既然信息素带去的大部分是痛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痛苦根源掐掉。   好过清洗标记时,身体和心双重痛苦。   “纪昙不管喜欢谁,想和谁结婚都是他的事。”顾谙抬眸定定看向冯城,“但是冯叔叔,您不应该欺骗纪昙,您和他的匹配度100%从而诱导他和你结婚。”   “纪昙根本没有一个成型的三观,他不会做选择。”顾谙说:“纪昙所有的选择和行为,都是为了自己不被抛弃。”   纪昙害怕冯锦阳抛下他,所以不选他。   可是无论谁都知道,纪昙是喜欢冯锦阳的。   纪昙是因为冯城100%匹配值而选择结婚。   他觉得匹配值100%会让他永远地和另一个人绑在一起,偏偏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然而始于欺骗的感情,最后竟然也割舍不掉起来。   最难做的人变成了纪昙。   就好像左右逢源的决定,想让自己少受点伤害的决定怎么做,都是错的。   顾谙说:“您不应该骗他。”   冯城无心和顾谙分辨,“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我听完了,祝你在国外顺利。”   冯城抬步离开,顾谙蓦地怔了下。   冯城堪堪走到冯锦阳病房门口,就看到了纪昙。   纪昙显然是听到了一切。   顾谙跟上来,蹙眉,“纪昙?”   “你都听到了?”顾谙不由得紧张开口。   他没想让纪昙知道,纪昙性子比较偏激,他排解不了这种被欺骗选择的难受。   顾谙只是想让冯城主动放弃。   可他太天真了。   纪昙没回答顾谙,而是道:“顾谙,祝你在国外一切顺利。”   顾谙神情顿了顿。   “我接你回去。”冯城走进纪昙,“过一会儿,雪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纪昙看了冯城一会儿,慢慢点了下头。   医院离冯家没多远,没等到飘雪落满整个世界,就到了温暖的房子。   纪昙回房间,换上舒适的睡衣。   又给自己后颈上了药。   “要喝点鱼汤么?”冯城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很闷。   纪昙连忙粘好后颈的医用敷贴,又把药收起来,才去开门。   冯城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把盛好的鱼汤端给纪昙。   纪昙接过来,用勺子拨动里面的绿叶菜,“这是什么?”   “苜蓿。”冯城看了眼,唇边扬起浅淡的笑,“给小羊吃的。”   纪昙尝了尝,鲜嫩带点回甘。   是纪昙没吃过的味道。   纪昙喝了几口,忍不住问道:“害阳阳爸爸妈妈和害阳阳腺体的人,会被惩罚吗?”   “会的。”冯城抬手摸了摸纪昙的小脑袋,“警察已经对冯康仁依法取证了。”   纪昙松了口气,然而气氛比之前更凝滞。   纪昙不知道还要和冯城说什么。   冯城似乎看出纪昙的别扭,“宝宝,你要是不喜欢爸爸,喜欢阳阳也可以。”   冯城想着故作大度一把,话说出口,心脏还是疼得绞痛。   纪昙低着头,闷闷开口,“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反正他选什么都是错的。   一个人要是瞻前顾后,什么亏都不想吃,往往会吃更大的亏。   “怎么会没用。”冯城道:“宝宝,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有开弓选择回头箭的权利。”   小孩子要好,不是错。   纪昙这么乖,来回试探选择最好的路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点,也不是他的错。   纪昙的试错成本太高了。   冯城愿意为他兜底。   “喜欢阳阳。”冯城顿了下,“爸爸可以和你离婚。”   冯城缓了很久,才勉强让呼吸通畅。   “要是之后不喜欢阳阳,爸爸也可以和你复婚。”冯城说:“都可以的,无论你想选什么,爸爸最后都接着你。”   纪昙纤长黑密的睫毛根部微微润湿。   “你就是想和我离婚。”纪昙抿唇道:“你喜欢我都是骗人的。”   冯城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被青涩的爱情折磨着。   他像个毛头小子急切地像自己的小爱人表衷心。   又碍于脸面,生生压住性子。   “宝宝,这件事我没有骗人。”冯城想把纪昙抱到腿上哄一哄。   纪昙却不乐意地推开他的胳膊。   纪昙蓦地抬眸,“那就是你觉得我骗人,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冯城心口都滞了滞。   他好像听不明白纪昙在说什么。   冯城甚至在顾谙起个头都知道他的潜含义,跟无数个一句话透着十句话意思的商人打交道也没有应付不来的时候。   偏偏纪昙最简单的心思、最简单的话。   他反而听不懂了。   或许是他能听懂,才觉得不可置信,生怕自己猜错了,才假装听不懂。   冯城声音涩哑起来,“宝宝,你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我?”   纪昙漂亮的眸子染上点泪,“你骗我匹配值100%,我都知道了,我都没有拆穿你。”   “是你想和我离婚,才一副为我好的样子要放我离开。”纪昙控诉冯城。   冯城心脏像是被针扎着,又不可遏制地生出喜悦。   “宝宝乖。”冯城将纪昙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白嫩的脸蛋,“我没有想和宝宝离婚,我只是怕宝宝和我在一起不开心,我想让宝宝高兴。”   “我以为团团和阳阳在一起才会开心。”冯城语气发沉,“自从团团看了莫奕发给你的匹配值检测报告,就开始不爸爸了。”   冯城无奈,“你让我怎么能不多想?”   纪昙扭脸,委屈道:“那是你先骗我的,要不然我会等阳阳回来的。”   冯城臂弯环着纪昙,哪怕知道纪昙的心思,听他说出来还是依旧难受。   “但是我还是没想过和你离婚,我就是……”   想听冯城解释,想听冯城道个歉而已。   纪昙软软的话传入冯城耳膜,宛若突然被天神保佑般。   纪昙说他从来没想过和自己分开。   冯城抱紧纪昙,心脏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愉快,“宝宝,我听到你说这句话真的很开心。”   “我没有骗你,我们之间信息素匹配值就是100%。”冯城吻了吻纪昙的耳尖,“不过是在特殊情况下。”   纪昙眨巴眼睛。   冯城开口道:“宝宝,你知道我身体有问题。”   纪昙知道,每次冯城都要吃药。   “是腺体损伤,治好了。”冯城说:“但是留下了这个后遗症。”   冯城注视着纪昙清润的眼睛,“我播起的时候,和你的匹配度是100%。”   “平时只有95%。”   纪昙耳根红透。   “是真的。”冯城认真道:“那份匹配度100%的检测报告是真的。”   纪昙结结巴巴问道:“那你怎么知道?。”   冯城耐心回答,“因为匹配度100%的AO爱人,可以治愈一切疾病。”   包括养胃。   纪昙羞赧地抓着冯城小臂,指尖浮粉,“那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冯城怎么知道自己可以治他的疾病的。   “因为我石更了。”   冯城抚着纪昙脸颊,慢声道:“在宝宝第一次发情期的时候。” 第58章 红笺小字凭谁附   “还不信?”冯城抚着纪昙柔嫩的唇角,“要不要试试匹配值100%的Alpha对你完全的标记覆盖。”   纪昙微微瞪大眸子,捂住冯城的嘴巴,“不要咬我。”   冯城啄了啄纪昙的掌心,想了想,“上次你发情期,阳阳对你有没有信息素安抚?”   车祸那天,他们确实接吻了。   纪昙抿抿唇瓣,没说话。   “但是那天你咬了我的腺体,获得的一点我体内的信息素,就完全压制了阳阳残留在你体内的信息素。”冯城拉着纪昙的指尖拂过自己的后颈,“是不是?”   纪昙欲言又止,“难道不是阳阳腺体伤了,他的信息素又很淡?”   冯城笑了下,“还不信?”   纪昙小声说:“之前我们…都没有信息素覆盖。”   明明以前他和冯城也接吻过很多次了,在他故意要冯城信息素整治冯筑鑫时。   冯城无奈,“那还不是你的腺体没有发育好,代谢慢?”   “不好好吃饭,挑食严重。”别说信息素覆盖,谁给纪昙点信息素,那个味道都要留在纪昙身上很久。   冯城揉了揉纪昙的小卷毛,“当然也有我的原因,我平时和你的匹配度只有95%,没法完全覆盖。”   冯城把每条原因都给纪昙细细列清楚,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纪昙有点抱怨道:“你不早点说。”   明明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疏远他,偏偏不解释。   冯城深眸注视着纪昙,闪过微弱笑意,“那爸爸也想宝宝不是因为信息素跟我在一起。”   他也想要纪昙的爱。   纪昙耳尖发红。   他现在确实不是了。   冯城薄唇勾起,抚了抚纪昙软烫的小耳朵,“乖宝宝。”   纪昙摸了摸自己后颈,“我要把阳阳的腺体治好,他还差我的一点点信息素。”   冯城意会地掠过纪昙后颈的敷贴,“我不碰你的腺体,什么都随你。”   纪昙终于乖顺下来,软软搂住冯城脖颈,“爸爸,选你也很好。”   “你教我的坚持,我都有听的。”   冯城抚着纪昙的背,听着他宛若表白的话,冷硬的心脏像是化成一滩水。   冯家没什么不好,他和冯家做的本就是交易。   他本就该为冯家付出他全部的人生。   是纪昙的到来,他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的,唯一的属于他的。   冯锦阳出院那天正好是他最后一次信息素治疗,受伤的腺体再下一次易感期前就能恢复正常。   纪昙接冯锦阳出院。   冯锦阳摸了摸纪昙的脸,“又瘦了。”   纪昙没什么感觉,“还好吧。”   “你跟我一起过年吗?”纪昙问。   冯锦阳笑笑,“你跟爸过年就好,我不要去当电灯泡。”   纪昙不大高兴,“可是每年都是我们一起过的。”   “生日也都是每年一起过的。”冯锦阳拍拍纪昙的小脑袋,“今年不也没有么,习惯就好了。”   纪昙看过去,“你是在怪我吗?生日没接你的视频。”   怎么可能。   纪昙因为视频的时间就能判定他出了事,替他在冯筑鑫手里找到冯康仁的罪证。   冯锦阳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怪他。   “没有。”冯锦阳把想说的话告诉纪昙,“团团,之前我也有错。”   “你对我的喜欢和嫉妒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纪昙得到的太少了,完整的只有他一个。   而他又多了冯家。   纪昙的情绪排解不掉,才会反复折磨。   “宝宝,对不起。”尽管他有大把的由,“我不得不承认,回到冯家我还是忽视了你,是我没有做好,是我弄丢了你。”   纪昙摇摇头,“没有你被我欺负,还要向我道歉的道。”   冯锦阳笑笑,“我总是希望你可以开心的。”   所以不用纠结,不用觉得对不起。   他在纪昙这里得到得太多太多了。   “是我没有坚持。”纪昙闷声道:“阳阳,选你也不是错的。”   “其实,我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好的。”   哪个决定前方都不是悬崖,纪昙只是被自己的预设吓到了,不肯前进一步。   走过去才发现,什么都很好。   冯锦阳很想点头说是,然而他怕真的忍不住把纪昙抢回来。   毕竟纪昙已经做过决定了。   他不应该再扰乱纪昙。   “他来接你了。”冯锦阳拎着盛放医院报告单的袋子,“你跟他走吧,我不和你一起了。”   冯城下车走过来,屈起手指碰了碰纪昙冰凉的脸蛋,“先回车里,外面冷。”   纪昙看过冯锦阳,又掠过对他颔首的冯城,点点头。   冯锦阳提起袋子示意了下,有点挑衅道:“爸,我的腺体是被团团治好的。”   “我们98%的匹配值,已经升到100%了。”   或许以前冯城还会患得患失,在纪昙没有因为匹配值100%就要和他离婚后平和很多。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冯城道:“你的父母匹配值就是100%,你不是其他Omega为冯家生的孩子,你的父母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冯康仁就是知道这件事,才制造车祸害死了他们。”   怕他们不好掌控,也怕自己国外的生意会受到打击。   毕竟冯家夫妇,是唯一没有参与他罪恶的利益链条中的人。   冯锦阳脸色沉了沉,“冯康仁什么时候会被判决?”   “快了。”冯城说:“冯筑遇已经转为污点证人。”   “冯康仁会被判处死刑。”   冯锦阳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爸,我很感激您为冯家,为我做的一切。”   “但是,团团有天要是后悔和你结婚,我会带他离开。”   冯城看了语气执拗的冯锦阳两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冯城坐进车里,径直捞起纪昙放在腿上。   他知道纪昙和冯锦阳的感情不是自己一朝一夕就比得过去的。   然而冯锦阳那副“自大”的态度,还是让他气闷。   “别碰,很痒。”纪昙躲着冯城摩挲他腺体的指尖。   冯城低头,隔着敷贴亲吻纪昙腺体边缘,“现在轮到我品尝它了吗?”   纪昙羞臊得不行,红着脸颊,“爸爸,你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而且我的腺体又不是盘菜。”   非要等着冯锦阳吃完,才能轮到冯城吃剩下的。   冯城牙齿轻轻咬撕着纪昙腺体的阻隔贴,如同宣布一个事实,“你是爸爸的老婆,冯锦阳应该叫你小妈。”   纪昙娇嫩的腺体被冯城唇舌舔舐,惹得他身体敏感地抖了抖。   “我不想阳阳叫我小妈。”纪昙受不了一起长大的冯锦阳那么叫他,很羞耻。   冯城继续追问,“那你也不想当爸爸的老婆吗?”   纪昙扛不住冯城这种没有羞耻心的质问,脸蛋红得能滴血。   纪昙转头讨好地贴上冯城的薄唇,软滑的小舌头游鱼般钻进冯城口腔,“老公。”   冯城呼吸一窒,掐着纪昙的腰肢,咬着纪昙的舌尖,攫取他空腔香甜的津液。   纪昙配合地承受冯城的亲吻,反手抓住冯城探到尾椎的炽热掌心,气喘道:“可以了。”   冯城揉了揉纪昙的小屁股,起伏的胸膛才平缓起来。   “匹配度100%,接吻都会动情的。”冯城亲了亲纪昙的耳朵,“这次小裤裤湿了吗?”   纪昙简直不想再和冯城说一句话。   纪昙湿润润的眼尾飘红,控诉道:“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冯城又开始低低的笑,胸膛贴着纪昙身体震动,“乖,回去爸爸给你换。”   冯城抬手碰了碰纪昙挺翘的睫毛,想着捋平刚才被他撕咬开一角的敷贴,却发现敷贴下面不是冯锦阳的咬痕。   而是针孔一般大小的痕迹。   冯城忽然想到什么,“宝宝,你治疗阳阳腺体,不是靠标记吗?”   纪昙趴在冯城肩头恢复快要跳飞出去的心脏,所当然道:“我都和你结婚了,不可以被其他Alpha标记的。”   冯城只觉得心脏又软又酸。   难怪冯锦阳放手了,不是冯锦阳主动放的手,而是他在纪昙宁愿提取腺液也不愿意采用最简单的标记中,知道了纪昙的选择。   “怎么不说话了?”纪昙奇怪问道。   冯城眸光心疼地落在纪昙腺体的针孔上,“只是有点惊讶。”   纪昙磨了磨牙,“你就是觉得我水性杨花。”   “也没有。”冯城无奈地亲了亲纪昙的脸蛋,“但喜欢团团的Alpha也太多了,有一两个,团团拒绝不了的,爸爸也解。”   纪昙哑然,瞬间都不知道该不该骂冯城大方。   “只是觉得标记对宝宝没那么痛苦。”总归是针被提取腺液要好点儿的,“宝宝,爸爸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尤其在知道你也喜欢爸爸后。”   “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其他都无所谓。”   纪昙撇嘴,“是你想当我小老婆的意思吗?”   冯城扳过纪昙小脸儿,故意道:“我怎么也得是大房吧。”   纪昙努力抿抿唇,还是被冯城逗笑了。   冯城心念微动,凑过去,“来宝宝,再亲会儿。”   半个小时的路程,纪昙下车后嘴巴都肿了。   纪昙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黑白双煞”扑了下。   冯城揽住纪昙的腰身,稳了稳他的身形,“这两只待在一起也太闹了。”   纪昙这才看清,快赶上他小腿的小黑狗和跟它同等身形的小白狗挤挤挨挨亲昵在一起。   纪昙不可思议地看向冯城。   冯城捏了捏纪昙的鼻子,“下雨天,只抱走一只,另一只不要了?”   “你养的?”纪昙别扭道:“不要了。”   冯城回答着纪昙,随手拿起从车上带下来的牛肉干扔给两条活蹦乱跳的小狗,“对,我养的。”   冯城眼底蕴笑,“我看这只小白狗,干净又可爱的,特别像团团,舍不得让它在外面受苦就养起来了。”   纪昙板着脸,柔嫩的唇角却忍不住漾开小小的弧度。   冯城将纪昙抱进怀里,“我们团团也有人要的。”   纪昙眼眶有点热,在冯城胸前偏偏头,看着院子里同时无忧无虑的两只小狗,心脏安定地跳动。   纪昙慢慢环住冯城,“爸爸,你也养我吧。”   “嗯。”冯城低头,怜爱地抵了抵纪昙的鼻尖,“我养团团宝贝。”   ————   纪昙回来后,才知道自己是被523清除记忆投放到第三个世界的。   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竟然也莫名其妙跟第二个世界一样,通关了。   纪昙疲惫地回到家,发现对面空置很久的房子卖了出去,正在装修。   纪昙考虑要不要去酒店休息时,纪妈妈打来电话让纪昙回去见人。   纪昙只好先去见赵盈绣女士。   “团团,你看谁来了。”赵盈绣打开门,拉着纪昙欢天喜地往客厅领,“你还记不记得寻寻哥哥?”   纪昙有印象,因为这个寻寻哥哥,纪昙幼儿园时每次写自己的名字,左边从来不堵口的。   上了小学才改过来。   因为他上小学的时候,谭寻才搬走。   沙发上高大俊美的男人,几乎占了纪家客厅的整张沙发,见纪昙走过来站起身,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团团,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谭寻,你小时候叫我寻寻哥哥的。”   纪昙礼貌地握了握谭寻的手指,“你好。”   赵盈绣连忙去厨房端出洗好的水果,“你寻寻哥哥前脚到,你后脚就来了。”   “寻寻吃水果。”赵盈绣用围裙擦了擦手,“你和你妈妈在国外还好吗?怎么突然想回国了?”   谭寻看了眼赵盈绣旁边安静吃水果的纪昙,“国内AI发展得要比国外好,国家也很鼓励发展AI智能陪伴。”   说到这个,赵盈绣高兴道:“那你和团团有的聊了,团团设计的小人儿都是有感情的,可以陪伴那些失独老人,他还开了家公司。”   “是吗?”谭寻打趣地看向纪昙,“我是不应该叫小纪总了。”   赵盈绣乐道:“团团年纪小,他们公司的人也都叫他小纪总。”   “不要吃水果了。”赵盈绣转头,“等下吃不下饭去了。”   赵盈绣起身,“寻寻今天就在家里吃饭吧,回国是不是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也住家里,这几天让团团好好陪着你。”   “团团从小就喜欢你,你小时候搬家,团团还抱着我哭了好久。”   谭寻一一应下,“谢谢绣姨。”   赵盈绣连忙摆手,转身进了厨房。   纪昙放下刚吃到一半的水果,坐立不安,“我带你去看看你要住的房间。”   谭寻目光落在纪昙吃到一半的葡萄,自己捡起来吃了。   面对纪昙复杂的表情,谭寻笑笑,“不要浪费嘛。”   纪昙没再多说什么,领着谭寻到自己隔壁。   纪昙靠在门框,“这是唯一的空房间。”   谭寻将将踏进屋子,反手拉住纪昙把人带进来,抵在关闭的房门上。   “宝宝,这么喜欢哥哥啊,我搬走的时候还哭了?”谭寻指尖绕着纪昙软软弹弹的小卷毛。   纪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努力推搡压在身前死沉的谭寻,“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早就记不清了。”   谭寻扣着纪昙腰,“后来我转到你们学校,你怎么没和绣姨说?”   纪昙推不开谭寻,转而去掰他的手,“你不是高三下班学期转来的吗?高考完你就要去国外上大学,我跟我妈说什么。”   “何况。”纪昙累得气喘吁吁,“你不也没看我妈?”   谭寻屈膝抵进纪昙月退间,提起纪昙细细瘦瘦的小腰,将人放在腿上。   “你高考的时候,我没去看你?”谭寻反问。   纪昙对这个坐姿简直羞耻到不行,“你那是去看我吗?”   谭寻不以为然,“表白只是看你的一个步骤。”   纪昙说不过没脸没皮的谭寻。   纪昙别过脸,“我只把你当哥哥,你别老是说这种话。”   谭寻不满道:“还好我高三转到你们学校去了,我从你课桌里搜出这么厚一沓情书,没我看着你就要早恋了。”   纪昙红着脸反驳,“我没要早恋,给我写情书的都是男生。”   谭寻眯了眯眼,托抱起纪昙,“你是不喜欢男的,还是不喜欢我?”   纪昙怕谭寻给他摔下去,又怕自己搂住谭寻让他误会自己主动,只好紧紧抓住谭寻的衣服。   纪昙咬咬牙,“都不喜欢。”   谭寻才不信纪昙这个,单手抚着纪昙的脸颊,覆住他软嫩的唇肉,“宝宝,是我不能一直陪着你,所以你才不喜欢我的吗?”   “我回来了,我以后能一直陪在宝宝身边。”谭寻含着纪昙的舌头,“宝宝,跟寻寻哥哥在一起吧。”   纪昙咬了下谭寻的唇,将自己被谭寻嘬吸得发麻的舌尖拯救出来,微喘着瞪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游戏里那个人是你。”纪昙烦道:“天天做什么鲫鱼苜蓿汤,喝也喝腻了。”   谭寻笑着摸了摸纪昙的脸,“这还不喜欢?这不一眼就认出来了吗?”   纪昙简直不想搭谭寻。   “团团。”赵盈绣喊道:“叫你寻寻哥哥出来吃饭。”   纪昙趁机从谭寻怀里下来,逃也似地跑出房间。   赵盈绣见到纪昙自己出来愣了下,又看到纪昙身后不紧不慢走出来的谭寻,摘下围裙,“都坐下,吃饭吧。”   纪昙低着头,不敢让赵盈绣看出什么。   谭寻态度自然地好像到了自己家,反客为主给纪昙夹菜,“吃点肉,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公司太忙了。”   “就是就是。”赵盈绣心疼看着自家儿子细细的下巴,“钱够花就行,不要拼命,听你寻寻哥哥的话,多吃点。”   纪昙吃肉吃得腻,皱眉问赵盈绣,“妈,有果汁吗?”   赵盈绣撂下筷子,去冰箱找了找,“没有,你喝口水压压吧。”   谭寻顺势起身,“那我去楼下买一瓶,还挺近的。”   赵盈绣紧着阻止,“不要这么惯着他,喝水喝果汁都是不一样。”   谭寻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好脾气道:“不麻烦,喝果汁而已,不算惯。”   赵盈绣拦不住谭寻,等到谭寻出去,还止不住感慨。   “寻寻小时候就把你当老婆守着。”赵盈绣吃着饭,还好心情地给纪昙夹了夹菜,“长大了,还是这么宠着你。”   纪昙听不下去,“妈,你别开这种玩笑,我和谭寻都长大了。”   赵盈绣顿了下,盯着纪昙,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昙被赵盈绣打量的目光盯地吃不下饭,抿了下还没消肿的唇瓣,心虚道:“怎么了?妈。”   赵盈绣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你跟寻寻分手了?”   纪昙差点被呛死。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没跟他在一起过呀也。”   赵盈绣不甚雅观地翻了个白眼,“少来,你俩搞地下恋,我就装作不知道陪你们演演,真当你妈傻啊?”   纪昙被冤枉地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哪儿跟哪儿这都是。” 第59章 冯城if线番外   清晨第一缕阳光折射在睡熟男人眼睑处,弹簧床“咯吱”一声,使男人略微倦怠地睁开眼,光影斑驳下漆眸若潭。   入眼的先是反水掉皮的墙壁,然后是抵在下颌软软的小卷毛,紧接着是小卷毛主人那张明媚娇憨的漂亮小脸儿,正贴在他的胸膛乖乖睡着。   冯城鼻尖飘着小Omega腺体散发的甜腻果香。   香甜的不像是这个廉价出租房应该出现的奢侈品。   冯城手指拨开小Omega后颈处的发丝,果不其然,娇嫩粉润的腺体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   又不贴信息素阻隔贴。   冯城两指捏着小Omega细白的下巴,静静注视了一会儿,琼鼻樱唇、眉眼精致,穿着不合身的旧短袖都遮掩不住他秀美秾丽的脸蛋儿,真是哪儿哪儿都漂亮。   没什么可挑剔的。   就是左看右看,不像是自己的种。   冯城放下手,长臂一伸,在床头柜上拿起备用的小草莓形状的信息素阻隔贴,熟练地贴在纪昙的后颈。   纪昙终于被冯城细细碎碎的动作扰醒了,没睡饱也很乖,抬头软软的在冯城侧脸印上一个吻,揉着眼叫人,“爸爸。”   二十岁的冯城对着比自己小两岁的纪昙叫自己爸爸毫无波动。   反正没什么比在半个月前,亲耳听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Omega说他是自己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儿子更让人震惊的了。   且不提冯城信不信,总之是被赖上了。   包吃包住包上学。   还没验明正身,已经把人当儿子养了。   孤家寡人长大的冯城,也说不清自己对纪昙是什么心,管他是不是的,万一呢?   总归是有人陪着了。   冯城“嗯”了声,将娇气嫌床硬而压在自己身上睡觉的纪昙捞下去。   冯城草草洗漱完,随意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短发,转身去厨房给家里那位劳苦功高的学生做早饭。   纪昙可比冯城麻烦多了,先是洗面奶,再是护肤水,又往纤白淡粉的双手涂了层厚厚的护手霜,避免手指最近写太多试卷被磨出茧子。   纪昙不大高兴地坐在冯城对面,控诉道:“爸爸,你不要乱用我毛巾,被你用得蹭了好多血,我都没法用了。”   冯城将其中一碗带荷包蛋素面推到纪昙面前,一条长腿屈起,没什么形象地踩在椅子上,眼皮都懒得抬,“就你屁事多,放学给你买条新的。”   他就说最近用的毛巾怎么甜不拉几的。   纪昙对着早饭也挑剔,“我不要吃荷包蛋,我想吃煎蛋。”   纪昙说着,就要把碗里的荷包蛋扔给冯城。   冯城掀开眼皮,定住纪昙,“你再敢挑食,试试?”   纪昙满脸不乐意地撇嘴。   冯城看了纪昙两眼,皱眉道:“明天给你做煎蛋,今天凑合吃,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好吧。”纪昙借坡下驴,也不挑三拣四了,老老实实吃起了饭。   冯城面前那碗素面没动,见纪昙不作妖了,起身去收拾纪昙的书包。   月考年纪第一的成绩单被纪昙叠成果壳篮,盛着冯城昨天买回来的坚果壳。   冯城将果壳倒进垃圾桶,有点笨手笨脚地将果壳篮展开,拂掉上面沾到的坚果薄衣。   纪昙指定不能是他们老冯家的种。   他们老冯家就没出过学霸,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文盲。   冯城算了下日子,好像是快要高考了,“你上辈子上的什么大学?”   纪昙吸溜着面条,不知道冯城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学习,还是回答道:“京暨。”   顶尖学府,冯城都听过。   “在里面学什么?”冯城继续问。   纪昙眨巴眨巴眼睛,用最简单的语言向冯城解释自己的专业,“养花?”   冯城显然更不解了。   这种专业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无聊消遣学的东西。   纪昙看起来是被娇宠长大的。   但很明显,自己目前的条件养不起他。   “爸爸。”纪昙爬到冯城腿上坐着,凑过去亲他的唇角,“我上辈子已经上过学了,这辈子我不想再上了。”   纪昙不情愿道:“我不想和一群小屁孩坐在教室里面上课,他们根本考不过我。”   冯城抬手捋了捋纪昙的额发,纯稚的小脸儿完完整整展露在冯城面前。   纪昙长得比实际年龄更显小,还好意思说别人是小屁孩。   明明没人比他更嫩了。   “爸爸,求求你了。”纪昙搂着冯城脖颈撒娇,“爸爸,我最爱你了,你也爱我,好不好?”   冯城“啧”了声,“我爱你的方式,就是不让你去上学?”   纪昙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   冯城残忍地打破纪昙的幻想,“你做梦,你这么小,你不上学你做什么。”   冯城粗粝的指腹揉上纪昙颊上的软肉,嫩得要命,碰了碰就晕开一片红。   偏生纪昙还娇里娇气喊痛,让冯城亲一亲。   冯城总觉得自己不能把儿子教成这副模样。   冯城亲了亲纪昙脸蛋,又敷衍地给他吹了吹,怀疑自己是不是儿控。   未来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把纪昙惯成这样,即便自己是他父亲,那自己也是Alpha。   纪昙作为Omega,跟所有的Alpha都应该保持距离,包括父亲。   “那你就是宠我嘛,有什么关系。”纪昙唇角漾起笑道。   冯城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问出声了。   冯城将纪昙从自己腿上提下来,拎起纪昙的书包,“别废话了,赶紧上学去吧。”   行吧,其实他自己没见过正常父子相处是什么样子。   从他有记忆时就没爹。   怎么相处都是纪昙说了算,他没爹纪昙有,纪昙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顺着他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纪昙慢悠悠地往外走。   冯城锁好门,盯着门外等他牵手的纪昙,好久才握上去,意味不明道:“你以后的Alpha见你还是断不了奶的黏你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死我这个岳父。”   纪昙蹦蹦跳跳甩着冯城的手,不太在意道:“他不会哒。”   冯城脚步倏地停住,危险地眯起眼睛,“所以真的有,是吧?”   纪昙双眸微微瞪大,没想到自己被冯城反套路了把,“你诓我做什么?”   冯城将纪昙提溜到跟前,“你上辈子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是不是早恋?”   最主要的是,“那个Alpha是谁?”   纪昙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他穿到十几年前遇见二十岁的冯城已经足够匪夷所思。   来都来了,索性阻止冯城再被冯老爷子带回冯家。   省得冯家真的变成之后困住冯城的一座城。   冯城曾经跟他说过,冯老爷子让他进冯家的条件之一就是不准有后代。   直接表明自己是他老婆,说不准还会鼓励冯城。   看吧,养胃都会有老婆。   冯城穷成这样,估计还会答应冯老爷子。   装儿子可就不一样了。   纪昙就不信,冯城宁愿答应冯老爷子都不要他。   “你还好意思问我。”纪昙瞬间含起热泪,七扯八扯道:“还不是你被有钱人看中了带了回来,然后你为了巩固你的地位把我嫁给那个有钱人的儿子。”   冯城一时之间不清楚,自己下海傍富婆还是为了钱送儿子,哪件事更炸裂。   他倒是也没有无下限到这种地步。   结合纪昙的性子,估计纪昙嘴里只有两分是真的。   “别哭了。”冯城捏起纪昙的脸,给他抹了抹眼泪,“你以后嫁的Alpha很有钱,对吗?”   纪昙含糊地别过脸。   那就是了。   冯城松开手。   怪不得纪昙被养得这么娇气,活脱脱含着金汤匙出生小少爷模样。   估计跟他这个爹没半分关系。   都是纪昙未来Alpha养的。   冯城心口堵得厉害,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轮到别的Alpha养了。   冯城掠过自己粗糙的手、劣质廉价的衣服,薄唇微抿,重新牵起纪昙的手,沉默下来,“走吧。”   纪昙敏感地察觉冯城情绪沉下去,翼翼道:“爸爸,你怎么了?”   冯城不语,头一次觉得纪昙来的不是时候。   起码等自己条件好一些再来,纪昙就不会突然从云端跌落到地狱,不至于和以前的生活差距太大而嫌弃自己。   冯城从未这么迫切地想要变得富有起来。   冯城垂眸,之前有个老头总是找自己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当时纪昙正好出现,自己乱得没会他。   现在想想,那个老头很有钱。   到了校门口,冯城将手里的书包给纪昙背上,深眸凝在纪昙的脸上,承诺般,“爸爸不会把你给任何人。”   没钱就赚,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的孩子没有让别的Alpha养的道,哪怕再娇惯、再任性。   “进去吧。”冯城拍拍纪昙的小脑袋,顺便叮嘱道:“离其他Alpha远点。”   纪昙“哦”了声,朝冯城挥挥手就走进校门。   冯城也转身离开,想想有什么活儿维持今天的生计。   冯城刚走到巷子口,一个小弟就热情地招呼过来,“城哥,刚送完弟弟上学?”   纪昙来了之后,冯城对周围人介绍的都是他弟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冯城略微颔首,按着Beta的肩膀往外推了推,自顾自走到门口开门。   小弟“斯哈斯哈”犹如跳脚的猴子捂住自己的背。   冯城继续吃早上没动已经坨了的素面,见状敛眉,“有那么疼吗?”   “城哥,你不知道你自己手劲儿多大。”小弟也是饿的肚子咕咕叫,坐在冯城对面,看到眼前剩下多半的面条,“这是咱弟弟吃剩下的吧?”   小弟捉起筷子就要吃纪昙的剩饭。   冯城及时叫停,纪昙的毛巾都不让他用,更别提碗筷了。   “你别吃他的。”冯城道:“小孩儿洁癖,碗筷都是他单独用的。”   小弟讪讪放下筷子,嘀咕道:“这也太难伺候了。”   冯城淡淡瞥他,“用你伺候了?”   小弟没见过冯城这么护犊子的,哪里是当弟弟养,老婆都没养得这么精心的。   “我不说了。”小弟服了软,然后说道:“城哥,老大他小舅子开了家纹身馆,只要去了,之后打架加两百。”   “不去。”冯城很快吃完面,将纪昙碗里的剩面条倒进另一个碗里重新拿了双筷子给他。   纪昙模样好、成绩好,以后上的大学肯定也好。   纪昙毕业工作,难道给同学、同事介绍他有个纹身的爸吗?   经历可以瞒着,纹身那就是落的一辈子的烙印。   冯城没什么大出息,却也没想着给纪昙丢人。   小弟呼噜呼噜吃完面,对加两百都无动于衷的冯城惊讶道:“城哥,那可是两百!够我活半个月了,我不用抑制剂,省省一个月也能活。”   冯城刷着碗,两百还不够纪昙一天花的。   冯城又听着小弟感慨自己幸亏是个Beta没有什么格外的花销,不禁想起Omega成年都要经历过一次发情期。   发情期七天,一天一支抑制剂。   抑制剂最便宜的都要五百。   纪昙的发情期他也要提前准备了。   然而他卡里的钱只够给纪昙买最便宜的抑制剂度过发情期,甚至没有多余的钱给发情期过后身体亏空的纪昙买营养品。   小弟孜孜不倦地劝着冯城,尽管后背的纹身疼得他咧嘴,“城哥你是不是担心纹身贵啊?”   “你放心,咱们都是给老大小舅子练手的,都免费。”   小弟不觉得有什么,纹身总比挨打来得轻。   而且那可是二百,是之后每次打架都加二百。   好多钱。   冯城洗好碗筷,擦了擦手,“你还记得上次找我那个老头在哪儿吗?”   小弟愣了下,抓抓头,“好像是在富人区那片,我们这种身份不好进的。”   “你别管那个,把地址找来给我。”冯城嘱咐道。   小弟应了两声,忙道:“城哥,我这就去找兄弟们去打听。”   冯城颔首。   小弟还不死心,询问道:“城哥,你真的不去纹身呐?二百呢!”   冯城走出来,指了指小弟在他家用过的碗筷,“把你用过的东西都给我带走。”   小弟苦哈哈道:“…至于这么嫌弃我嘛。”   冯城先是去了趟医院,拿到一个星期前医院给他和纪昙做的亲子鉴定、以及纪昙的身体检查报告。   两张纸花了冯城一半存款。   冯城拿到手时,小弟给他来了电话,把那个老头的地址给了他。   富人区离这边的贫民窟很远。   冯城进去花费了不少功夫,出来容易,一来一回天也黑了。   冯城不是每天都能按时接送纪昙的。   纪昙在校门口没见到冯城人,就自己回去了。   纪昙看着雪花电视,无聊透顶,听到门响转头抱怨,“爸爸,你回来得好晚。”   冯城提着菜进来,“去了趟菜市场。”   纪昙欢快地围过去,“买了什么?”   冯城随意把医院带出来的报告扔到餐桌上,拉开袋子给纪昙看了眼,“鲫鱼,晚上给你炖鱼汤补补。”   纪昙自从过来,好久没喝过鱼汤了,高兴得蹦跶。   冯城不禁也软了软眸色,“想喝,以后天天喝。”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纪昙缠着冯城,“还有鱼汤给我补身体?”   冯城拍了下纪昙的额头,“什么日子?是你挑食不好好吃饭,到了需要进补的日子。”   小孩子不吃饭怎么能这么愁人呢。   纪昙没觉得自己挑食,哼哼唧唧道:“你做的饭,我都有吃的。”   冯城看了眼纪昙没说什么。   纪昙怕冯城不信,坚持不懈道:“真的,真的。”   “你确实乖,是都吃了。”冯城安抚跳脚的小孩儿。   是他没让纪昙吃什么好东西,所以营养才没跟上。   不过,以后纪昙不用再跟他过苦日子了。   纪昙晚上足足喝了两碗鱼汤,撑得都没趴在冯城身上睡,躺在冯城臂弯消化着鼓起来的小肚子。   冯城侧过身给纪昙揉了会儿,“这么喜欢?”   纪昙亲冯城的脸,不要钱的情话拼命撒,“爸爸做的饭都喜欢。”   “撒娇精。”   冯城拥揽着纪昙的背,轻轻抚着,“乖,以后想吃什么都有。”   纪昙窝在冯城怀里,困得迷迷糊糊,打了个小哈欠忍不住道:“爸爸你怎么这么大方,你发达了?”   冯城低头嘴唇碰了碰纪昙的小卷毛,“如果我说是呢?”   纪昙一个激灵彻底不困了。   冯城还能有什么发财的路子,除了冯家老爷子。   而答应冯家老爷子的条件就是……   纪昙不敢相信冯城真的为了钱不要自己。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冯城明明说最爱自己,自己是他唯一的宝贝,为了自己做什么都可以的。   现在就因为点破钱就不要自己了。   尽管都是上辈子冯城许诺自己的,但是这辈子的冯城也得履行承诺。   纪昙的眼泪毫无征兆“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抬头就狠狠咬了冯城嘴唇一口,哭道:“你不要我了吗?我再也不要让你当我爸爸了。”   冯城被纪昙突如其来的翻脸整得一头雾水。   下唇被纪昙来了个狠的,隐隐渗出腥甜的血迹。   冯城掐住纪昙的小脸儿,蹙眉,“别耍脾气,好好说,我怎么就不要你了?”   纪昙低头还想咬冯城掐在腮边的虎口,被冯城躲开。   纪昙委屈得更厉害,抹着眼泪道:“你不是要去冯家过好日子去了吗?冯家人是不是让你之后不要孩子?你就是为了钱不要我这个儿子的。”   “没有的事。”冯城松开手,抽了几张专门给纪昙买的面巾纸给纪昙擦眼泪,“别乱说。”   纪昙不依不饶,反反复复就是说冯城不要他了,那他也不要冯城了。   冯城被纪昙无情的话气得心脏疼。   偏偏纪昙年纪小,被惯得厉害,什么伤人说什么。   “不许不要我。”冯城厉声道。   现在的冯城气势根本比不过十几年后的冯城。   而纪昙的脾气全都是十几年后冯城惯出来的,根本吓唬不住。   冯城色厉内荏,被纪昙一口一句“不要”吓得厉害,透出的虚张声势被纪昙找得明明白白。   终于冯城也受不住了,这些日子的惊惧忧恐爆发出来,“我不要孩子就没有你?纪昙,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纪昙嘴巴里就没什么真话。   哪怕自己对他再好也没用,纪昙还是不愿意和他说真话。   他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纪昙留在他身边就好。   可他若是不清楚地知道纪昙的身份,就没法抓住随时可以离开的纪昙。   冯城才二十岁,即便摸爬滚打也比不过十几年后的自己。   他也会怕。   纪昙被冯城喊得怔住。   冯城索性说开,“你姓纪,我姓冯,名字不一样就算了,我们长得都不一样。”   冯城珍惜地摸了摸纪昙的脸,“我哪里能生出你这么漂亮聪明的宝贝,纪昙,你到底是谁?”   纪昙两颗圆滚滚的泪珠又掉了下来,伸手撕开自己后颈的阻隔贴。   “爸爸,我的腺体里有你的信息素。”纪昙软软搂住冯城脖颈,“你闻一闻,好不好?”   冯城鼻尖抵在纪昙娇嫩的腺体,惹得纪昙身体敏感地抖了抖。   甜腻的小果子仿佛被冷酒浸透,醉人的香。   冯城从前没有仔细闻过,距离这么近,才知道纪昙这颗小果子被冷酒湮没了。   “纪昙,这是什么意思?”冯城声音有点哑,不太敢相信,“你别告诉我,父子相处久了,信息素就会纠缠在一起。”   冯城文化不多,对腺体、信息素常识都匮乏得厉害。   纪昙闷闷开口,“爸爸,你可能不相信。”   纪昙从冯城怀里抬起头,径直吻上冯城薄唇,“我其实是你老婆。”   冯城眸光闪了闪,注视着义无反顾的纪昙,心弦作响。   冯城揽住的纪昙的腰,含住纪昙伸过来的小舌。   长久以来的空缺被修补完整。   难怪他不满足纪昙对他的依赖,还想要更多更亲密的关系。   纪昙是他的,他的宝贝。   他的爱人。   冯城吸吮着纪昙口腔香甜的津液,时不时照顾到让纪昙更舒服的上颚,缠着纪昙湿滑软嫩的舌尖慢慢退出来。   “没有不要你。”冯城亲了亲纪昙的唇肉,“没有去你说的那个冯家,我和罗家的罗临樵谈了一个关于度假山庄的项目,只要我搞定阻止修建的迷信山民他就给我一笔钱和继续工作的机会。”   纪昙愣了愣,“…你为什么没去冯家?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儿子了吗?”   “我也不知道亲子鉴定能不能真的检测出二十岁的父亲和十八岁的儿子血缘关系。”冯城低头亲了亲纪昙洇粉的鼻尖,“但万一你真的是我儿子呢,宝宝,我接受不了任何一点儿失去你的可能。”   纪昙鼻子有点泛酸。   “你还是最爱我,是不是?”不管是二十岁的冯城,还是十几年后的冯城。   冯城回答一如往昔,“你是我唯一的宝贝,我不最爱你爱谁。”   “以后我有钱了,不要挑食,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冯城搂着纪昙,无奈叹气,“医院的检测报告,说你腺体没发育好,要好好补补。”   纪昙小声问冯城,“你要是没遇见罗临樵,怎么办?是不是就没钱了。”   冯城难得笑了笑,拉着纪昙的手绕到后背。   纹身还没有消肿,纪昙柔嫩的指腹可以摸出冯城皮肤凸起。   “这里有朵小昙花。”冯城亲了亲纪昙湿润的眼睛,“以后出工可以多加二百。”   纪昙破涕而笑。   两辈子一模一样绽放在冯城后背。   命运从此交叠。   “哪里有纹着这么秀气的纹身打架的?”上辈子风光无限的冯总不需要小昙花给他赚钱,那仅仅是他对爱人忠诚的标记,而现在,纪昙撇嘴道:“你肯定会丢人的。”   冯城屈指拭去纪昙脸颊的泪痕,“不怕,我打架厉害,小昙花也值二百。”   纪昙又被冯城逗笑了。   “乖宝宝。”冯城松了口气。   纪昙呼吸乱了几瞬,雾蒙蒙地看向冯城。   每个月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好像又有些不一样,好像更猛烈、更刺激。   唤醒纪昙久违的记忆。   第一次发情期。   “爸爸。”纪昙更紧地抱住冯城,喘息道:“我发情期来了。”   冯城没有应对Omega发情期的经验,仅仅有书面知识作为依据。   然而,“你的腺体不是没有发育好吗?怎么会有发情期?”   没发育好的腺体发情期会不会对纪昙的身体有损伤?   冯城瞬间脑海略过无数个想法。   纪昙依照本能将自己的腺体展露在冯城唇边,密密细汗从纪昙白皙额头浮现,“因为我们的匹配值是100%啊,爸爸。”   匹配度100%的信息素可以治疗一切疾病。   “我们,天生一对。”   冯城心脏疯狂地鼓噪着,缓缓低下头,齿尖刺破纪昙娇嫩的腺体。   冷酒灌注小果子。   冯城吸吮着甜腻的果香,重复道:“宝宝,我们天生一对。” 第60章 结局   “我设计的第一个人物代码名字叫纪恩谊。”纪昙在投资人见面会上缓缓道:“他是我创造的第一个人物,在我初一那年。”   “我没有想到投资方会让他作为情感值检测对象。”纪昙顿了下,“我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成长线,实际上我只给他设定了身份背景,没有补全他的逻辑,导致他过往的悲惨。”   “我很抱歉。”   “在得知他依旧生出感情后,我更加愧疚,因为他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苦难。”   牵玖主位上坐着一个干净利索的短发女人,女人五官端正,没什么表情,宛若刻板的雕塑。   “创作的原因?以及他能带来什么情感价值。”罗兰问道。   纪昙凝思了会儿,“那时的想法很幼稚,总觉得小孩子脆弱,会得到父母更多的关心和爱护。”   “他带来的情感价值?”纪昙摇头,“我现在很后悔让他在疾病中痛苦煎熬,我已经不想让他流入市场为别人提供情感服务,我想修改他的代码治好他。”   “这样。”罗兰放下笔,眼睛宁静如湖,“如果你愿意把纪恩谊交给我们,我们可以给你修改他代码的机会,不过时间线和成长线,要配合我们这边。”   纪昙实在想不到他设计的第一个人物代码可以卖出天价,甚至还是半成品。   “我想问牵玖看中纪恩谊什么?”纪昙犹豫了下,“人或许很难共情之前的自己,尤其得到更多经历之后,父母是否疼爱孩子以及孩子是否会得到父母关心并不取决于疾病。”   “哪吒割肉还母、削骨还父这种极端断亲让父母后悔的事件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受到伤害的依旧是孩子本身,父母不会受到任何良心谴责。”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不会创造纪恩谊这个人物,让他白白受痛苦。”   罗兰抬了下手,是叫停的示意。   “现在讨论纪恩谊是否诞生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罗兰反问。   纪昙愣了下,抿抿唇。   确实是这样。   “与其讨论他诞生,不如我们商讨他的商业价值。”罗兰道:“我不否认现在的你对你当初十二岁创造纪恩谊出发点的纠正,但是并不是每个家长都这样。”   “市场就要找受众,纪恩谊面临的群体将会是失去生病孩子的父母。”罗兰抬眸,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情,“纪恩谊单薄、稚嫩同时又很鲜活,足以见到你创造他时的灵气。”   “我很喜欢纪恩谊,我相信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可以在他身上找到慰藉,纪恩谊也会在那些父母照顾中成长被弥补。”   纪昙张了张口。   罗兰打断,“不要着急拒绝我,作为设计者,你可以去询问纪恩谊的意见,他或许想要一个家庭。”   罗兰左右示意,收起文件起身,“小纪总再会。”   纪昙下意识跟着站起来。   罗兰以为他还有什么事,回头看了眼。   纪昙终究什么都没说。   罗兰冲着纪昙略微颔首,离开了会议室。   助其实并不解纪昙的选择,“小纪总,既然谢京鸢和顾谙都可以卖的话,纪恩谊为什么非要留下呢?关于他的价位,牵玖给的更高。”   纪昙掩眸不语。   谢京鸢受不了纪昙给他设定的刻板的家庭,现在凭借老人喜欢的长相和性格在老年圈混得风生水起。   顾谙性子冷又执拗,不少女生作为妈粉愿意为他大把氪金,顾谙有足够的钱去改变ABO世界里的Omega地位以及生存处境。   他们都不用纪昙为他们操心。   偏偏是纪恩谊。   他不该设定纪恩谊为先天性心脏病,纪昙不可避免又感到后悔。   今天是纪昙父亲的祭日。   纪昙下班就去了墓地,买了纪父最喜欢的绣球花。   赵盈绣早早地就到了,给纪菖擦干净墓碑,将自己和纪昙带过来的两束绣球花,一左一右摆在纪菖墓碑两侧。   “你爸爸走的时候你上高一,我当时悲痛欲绝,没太顾得上你。”赵盈绣转身拍了拍纪昙的头,“宝宝,妈妈很抱歉。”   纪昙摇摇头,“不怪你,当时不能安慰你做你的支柱,我才应该感到愧疚。”   “你还那么小。”赵盈绣心疼地看着懂事的纪昙。   纪昙抿唇,“已经长大了。”   赵盈绣笑笑不语,“我知道是谭寻陪你走出你失去父亲的阴影,我很感谢他。”   纪昙有点惊愕地望向赵盈绣。   “虽然失去你父亲,让我很伤心。”赵盈绣温柔道:“倒也没有到封闭自己的地步。”   纪昙沉默地陪着赵盈绣走回去。   “你喜欢设计人物代码,妈妈都知道。”赵盈绣握着纪昙的手,摩挲了下他的手臂,“谢京鸢就是你父亲去世后设计的。”   纪昙含糊地应着,“他已经在牵玖上线了。”   赵盈绣顿住脚步,“你能告诉妈妈,谢京鸢为什么会诞生吗?”   纪昙望着赵盈绣温情的眼睛,呐呐道:“妈。”   赵盈绣耐心地等着纪昙开口。   纪昙哑了舌头般,迟迟说不出话。   赵盈绣也不催促,转而笑道:“你父亲名字里也有个日,你的名字也有,偏偏你写字只会写寻的上半部分,总是不会堵口。”   “爸爸说,孩子是独立于父母的个体,他走之前告诉我让我不用为他伤心,我不欠他什么。”纪昙慢慢道:“失去父亲,我没有你难过。”   “但是我不觉得谭寻应该过来安慰我,因为他甚至没有像爸爸爱我一样的父亲,我想给他设计一个完整的家。”然而太假了,谢京鸢的设定充斥着刻板的生硬,即便是爱人都是纪昙找的世俗意义上良配。   那个时候纪昙还太小,不懂爱。   难怪谢京鸢很嫌弃那个世界,总觉得纪昙没有好好对他,但也是纪昙能够想象得最好的一切了。   毕竟纪昙小时候得到的也就这些了。   “你小时候,我和你爸忙工作,把你交给保姆照顾。”赵盈绣忍不住落泪,“我和你爸就是太放心她,导致你被绑架,整整失踪了三天三夜。”   “陪你长大的是谭寻,把你找回来的是谭寻,让我和你父亲看到我们做父母做得很失败也是谭寻。”   “我想,我和你爸爸永远欠你一句对不起。”赵盈绣抚了抚纪昙的脸颊,“作为父母,我们缺位太多。”   所以纪昙连正常的家庭都想象不出。   赵盈绣也是才知道谢京鸢明明按照纪昙最好的方式安排为什么还是过得不好。   赵盈绣到现在才知道游戏玩家在批评谢京鸢糟糕至极的虚伪家庭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打骂孩子、父母感情和谐却和谭寻的家一样地坏。   “妈妈,我没有觉得缺少什么。”纪昙安慰似的搂抱住泣不成声的赵盈绣,“你和爸爸对我很好,是我太慢热,没有早早和你们亲近,让你们难过。”   赵盈绣止不住摇头,“感情都是培养起来的,哪怕是父母和孩子,你小时候我们对你不闻不问,怎么好意思让你亲近我们。”   纪昙只好拍着赵盈绣的肩膀,让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你们不欠我的。”纪昙轻声道:“真的。”   赵盈绣逐渐缓和下来,“谢谢宝宝原谅妈妈,本来给你取小名叫团团,是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没想到是给你起这个名字的爸爸妈妈先辜负这个期待。”   是他们当父母的后悔得太晚太迟。   在纪昙高三时,她经营的酒店差点破产,纪昙父亲那边添乱趁机争夺纪昙的抚养权。   纪昙设计出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顾谙,靠着顾谙才让他们支撑过来。   顾谙和他母亲的经历打动了很多人,也卖出了好价钱。   是纪昙把自己和她的感情投射到顾谙身上,才让顾谙这么生动。   赵盈绣只怨自己和纪菖给纪昙太少、太迟。   明明给纪昙一点爱就能回馈更多的爱。   可他们硬生生让纪昙度过了几乎没有父母的童年。   “谭寻给你写的情书还好好的放在你书桌下面。”赵盈绣顿了下,“只要你好,你喜欢,无论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纪昙垂下眼帘,没再开口。   纪昙从那天开始就没再去见谭寻,尽管谭寻一直住在赵盈绣那里。   纪昙在罗兰的安排下重新见到了纪恩谊。   纪恩谊依旧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精神却不错。   “哥,你给我的钱,我用在国外的治疗上了。”纪恩谊扯出一个笑,很平和,“恢复得很好。”   纪恩谊伸出手,碰不到纪昙,有点抱怨道:“你那里不是有全息吗?怎么不用?”   纪昙摇摇头,“你现在不要和我有太多接触,容易影响你运行。”   纪恩谊遗憾地收回手。   “他们跟我说了,我可以卖个好价钱。”纪恩谊无所谓地耸耸肩,“能给你赚点钱我还挺开心的,你卖呗。”   纪昙沉默半晌,良久才道:“我小时候只有一座空荡荡的房子和一个保姆陪着我,后来隔壁添了新邻居,他们家也有个孩子,比我大两岁。”   “他看起来过得比我开心一点,他总是冲我笑、带我玩儿,每次都带着很多很新奇的玩具找我。”   “保姆有个生病的孙子,她不太我,所以我经常偷偷跟他出去玩儿。”   纪恩谊聚精会神地听着,疑问道:“你的邻居不会是周文柏或者周赦吧?”   纪恩谊也知道他们都跟纪昙一样,不是他生活的这个世界的人。   纪昙没答,而是继续说道:“他又一次带我去玩儿,我不小心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我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他的父母带着他给我的父母道歉,我的爸爸妈妈心疼地陪了我整整一天。”   纪昙顿了下,抬眸看向纪恩谊,“抱歉,我那个时候以为小孩子受伤才会得到更多陪伴和疼爱,所以创造了这样的你。”   没想到,这样的纪恩谊有了感情,因为心脏病痛苦得想要死去。   “哥,你没有对不起我。”纪恩谊青涩的眉眼透出一点前所未有的爽朗,转瞬即逝,“我不是双标,但是出发点是好的话,我不怪你。”   “甚至恰恰是因为你太想让我好,即便身份、背景都烂得一塌糊涂,可我还是生长出了意识。”纪恩谊轻声道:“哥,我很感谢你。”   “谢京鸢和顾谙也是。”   纪昙眸光闪动了下,“我会把你治好,我会修改你的运行代码。”   纪恩谊扶着轮椅,手背青筋绷起,冷汗涔涔。   “你别动。”纪昙制止道。   纪恩谊破天荒地没有听纪昙的话,咬着牙站了起来,唇色苍白地对纪昙绽开一抹笑。   “哥,我不是说气话,你把我卖了吧。”纪恩谊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只跟纪昙隔着薄薄的屏幕,“我也想看看父母对生病孩子的珍爱,也想看看父母对孩子逐渐恢复健康的欣喜。”   纪恩谊认真地对纪昙道:“哥,我真的想看别人对我的心疼和期望,就像你在医院那天给我银行卡时对我的真心。”   纪昙怔了怔。   纪恩谊似乎是说完了,没给纪昙再说话的机会,消失在屏幕里。   罗兰恰好走了进来。   “怎么样?”罗兰道:“创造者是不是也要听‘孩子’的话,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纪昙颔首,“我妈养了谢京鸢,挺喜欢他的,就是被他娶妻娶贤、老婆三从四德的大男子主义气得头疼。”   罗兰雕塑般的五官破裂开一个角,露出细微的笑。   “我愿意把纪恩谊交给牵玖。”纪昙抬眼,琉璃眸清透润泽,“不过他身体代码的修改必须交给我负责。”   罗兰毫不迟疑道:“当然。”   纪昙静静看了罗兰两秒,轻声道:“您跟谭寻是什么关系?”   罗兰眼底闪过讶色,没想到纪昙这么敏锐。   “我是他大姨。”罗兰露出点慈爱的表情,“经过股东大会,我已经决定把牵玖交给谭寻。”   纪昙不太意外,尽管他不认识谭寻更多的亲人。   然而谭寻能够进入游戏就说明他跟牵玖有关系。   “牵玖是我父亲创办的,正好赶上全息的风头,占据情感陪伴这个大头市场。”罗兰表情冷了点,“自然遭受不少人觊觎,寻寻的妈妈比我小十五岁,青春年少、天真烂漫被哄骗了,留下了寻寻。”   “我把他和他妈妈接到国外,本来想利用牵玖治愈他们这些年受的苦痛。”罗兰看向纪昙,“寻寻自己不愿意。”   “现在想想是为了等你,你才是治愈寻寻的良药。”   纪昙抿唇不语。   罗兰是个强势的女人,对于小辈却没有追根究底,体贴给他们留下隐私。   “寻寻说过来接你。”罗兰友善道:“或许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纪昙倏地抬头,微不可察的震惊掠过眉眼,他完全没有准备重新见到谭寻。   罗兰只对他笑笑,就离开了。   纪昙站在原地踌躇不决,还是选择做了一个胆小鬼。   纪昙小心翼翼地避开楼下的谭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避开谭寻后,还是让纪昙心口发闷。   纪昙不和赵盈绣住在一起,他在公司旁边买了个房子,面积不算小的一人居,很温馨。   “谁?”纪昙刚进房子就愣了下,他记得出门前关了灯的,“妈,是你来了吗?”   纪昙听到厨房传来的油滋声。   纪昙换好拖鞋走了过去,被厨房高大的背影吓了一跳。   谭寻适时转身,扬起笑,“团团,阿姨把你家的钥匙给我了,我过来给你做晚饭。”   憋闷的胸口化成闷气,纪昙蹙眉,“我没让你进我家。”   “来都来了。”谭寻厚脸皮道:“吃晚饭再走嘛。”   纪昙烦烦地看着谭寻,转身就走,“随便你。”   纪昙回房间洗完澡出来,谭寻正好做完饭。   “宝宝,过来吃饭。”谭寻边招呼纪昙边把饭菜端到餐桌上。   纪昙穿着拖鞋走过去,坐到谭寻对面,一言不发地开始低头扒饭。   谭寻时不时给纪昙夹菜,赶在纪昙把他夹的菜拨到一边前开口,“宝宝,我以为你小时候挑食的毛病都好了的。”   “没好。”纪昙一副拒不配合,耍小脾气的样子。   谭寻不禁乐道:“那怎么才能好呢?”   纪昙撂下碗,明媚漂亮的小脸儿板着,“我不和你一块吃饭就能好。”   谭寻唇角的弧度僵住,慢慢收敛起来。   谭寻黑眸如漆,“团团,你认真的?”   纪昙没有停顿点头。   纪昙似乎没有顾忌谭寻心情的打算,抬腿就走。   谭寻起身,椅子摩擦地板拉出长音,尖锐地刺破空气。   “我不信。”谭寻大跨步绕过餐桌抓住纪昙的手腕,带进怀里困住,“团团,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的口是心非我都懂,你这些伤人的话我都不信。”   谭寻一把将纪昙抱起来,望着他的眼睛,“你喜欢我的。”   纪昙推谭寻的肩膀,“你别自作多情了,高三那年我就没答应你。”   谭寻掀开眸子,“游戏里你答应了的。”   纪昙更生气,“你凭什么确定我喜欢你?”   谭寻目光落在纪昙气得泛红的脸颊上。   纪昙终于忍不住道:“你不就是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才进入游戏的吗?”   “把自己分成两半,很好玩吗?”   “你想看看我喜不喜欢之前的你,所以有了周文柏、苏辞镜、冯锦阳。”   “你又怕我不喜欢现在的你,所以周赦、燕琛、冯城才出现。”   “甚至你在确定后,你更是连掩饰都不掩饰,直接绝了冯锦阳的路跟我结婚!”   谭寻沉默地听着,抱着纪昙坐到沙发上。   纪昙逼问道:“你敢说不是?”   谭寻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被纪昙侧脸躲开。   谭寻无奈笑道:“宝宝,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纪昙不听,纤长的密睫闪动,“不想了解你,也不喜欢你。”   “到底为什么?团团。”谭寻掐起纪昙下颌,耐心问他,“怎么突然就跟我生分了,宝宝,你之前叫我哥哥的。”   没由来的委屈贯穿纪昙的胸膛,湿润的泪水划过漂亮的眸子。   “团团乖,跟寻寻哥哥说说,好不好?”谭寻抚着纪昙的背,捱了捱他的脸颊。   纪昙带点哭腔道:“我高三拒绝你的告白,让你不要来找我,你是不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谭寻叹气,“我放得下你,你也要放得下我啊,我给宝宝写的情书还压在宝宝的书桌下面,我能怎么办,我不能明知道你惦记我,我还不回来。”   “所以,”谭寻轻声询问纪昙,“是因为我每次和团团分开,团团才不想要寻寻哥哥的吗?”   “那我保证这一次,再也不离开团团,好吗?”   纪昙温热的泪珠在白嫩的脸颊落下泪痕,“不是。”   谭寻屈指擦拭纪昙的泪痕,“那是什么呢?宝宝。”   “是你带我出去捉鲫鱼,我在小溪不小心摔骨折,你背我去医院,结果却是被你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打。”   “是我被绑架,你第一时间发觉报了警,跟着保姆找到我时被人贩子发现差点没了命。”   “是我高一爸爸去世,你在高三最后一学期非要转到我的学校生怕我有什么问题,结果还是换了一顿打过来的。”   “是你给我告白,和你父亲出柜,差点又被打死。”   ……林林总总,纪昙数都数不清。   “我一直都是你的麻烦。”纪昙眼泪掉得汹涌,滴在谭寻虎口,烫得好像要把谭寻的皮肉褪下来,疼得谭寻心脏发麻。   谭寻抱紧纪昙,“不是的,团团,没有你我根本没法坚持这么多年。”   他不但恨谭从译,也恨罗姻。   他根本不是纪昙心里阳光开朗的邻居哥哥,他带给纪昙所有的零食、玩具,每次都是谭从译从他身上发泄怒火后,罗姻给他的补偿。   他求过罗姻,罗姻爱谭从译不肯离开,结果就是他得到谭从译更猛烈的暴力。   罗姻给他的补偿是侮辱的施舍,可谭寻也发现他的这些痛苦的赠品,能在纪昙这里换来依赖和感激正向回馈。   谭寻摆脱不了谭从译,却愈发扭曲地依赖纪昙,就愈要在纪昙面前装出阳光无事的假象,让纪昙对他更加亲近。   纪昙是唯一暂时让他摆脱痛苦的栖息地,对于谭寻来说。   谭寻也想成为纪昙的依靠,那时的纪昙也只有他。   “我没想让你知道那些。”事实上,谭寻都不知道纪昙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团团,你不是我的麻烦,你是我的小福星。”   纪昙睫毛被眼泪黏成一缕一缕的,“寻寻哥哥,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每次失踪是不是又被谭从译打了,我害怕。”   “我不想让你受伤,我也不想让你为我受伤。”纪昙忽地搂住谭寻脖颈,“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   “可是团团,”谭寻哑着嗓子惨然一笑,“没有你,我不可能好过。”   谭寻顺着纪昙颤抖的脊背,一下一下。   “宝宝,他死了。”谭寻道:“就在我跟你告白完,跟他出柜后。”   “我没有答应你要和你分开。”   谭寻轻声开口,“我被他打了最后一顿,我是要彻底和他和罗姻断绝关系,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打完我,我就走了。”谭寻顿了下,“但也在那一天,罗姻发现谭从译再次出轨,因为谭从译频繁出轨罗姻最近两年的精神状态也不好了,罗姻通死了他。”   谭寻缓缓叙述这几年他和纪昙分开发生的事情。   “跟罗姻断绝关系的外祖让罗兰找到我们,罗兰不仅带回去罗姻,还把我带去了。”谭寻偏头亲了下纪昙哭得通红的耳尖,“我不想跟她走的,罗兰却说我的心疾病也很严重了。”   在此之前,谭寻没有发觉过。   可能也有端倪。   他有时候想不起他和纪昙约定过什么,有时候也整夜整夜睡不着,有时候会剧烈呕吐,整个人瘦脱了形。   他也不敢用这个样子去见敏感脆弱的纪昙,就留在了国外。   治疗也没什么好的,就是有人不停地让你说话,说是叫做心治疗,不然就是大把大把地吃药。   他没什么话说,只有对着纪昙照片才有许多有趣的回忆絮絮叨叨。   吃药也只是想早点见到黏着他叫他寻寻哥哥的纪昙。   可是无论是谈话和药物都没有用,谭寻渐渐记不得纪昙还是否爱他了,记不得他告白那天纪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最后罗兰给了他要不要去游戏世界见纪昙的提议。   在游戏里面,无论是前期、后期,无论是哪个他,纪昙都爱他。   被纪昙爱着的谭寻,好像一点点找回了失去的记忆。   “团团,”谭寻将纪昙哭花的小脸儿捞出来,双手捧着,“没有人可以不让我们在一起了。”   “你说过的,要给寻寻哥哥设计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树要圆圆的才好看。”   “你还说过,寻寻哥哥烤的鲫鱼很好吃,以后要天天喝寻寻哥哥做的更加好喝的鲫鱼汤。”   “还有,你要和寻寻哥哥过年,一起堆雪人一起过新年,生日要一起过,什么节日都要在一起。”   谭寻都记得,纪昙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记得。   纪昙覆住谭寻的手背,含着不断落下的眼泪,努力漾开一个笑,接道:“寻寻哥哥说我的嘴角旁边软软的肉是口角含珠的面相,很有福气。”   谭寻怔了下,随后点点头笑开,“团团宝宝就是很有福气,之后会过好日子。”   “纪昙,”谭寻抹去纪昙的眼泪,眸色认真,“寻寻哥哥再问你一遍好不好,你喜欢寻寻哥哥吗?”   纪昙胸脯起伏着,有点哭到喘不过气,张了张口只发出不成调的气音。   谭寻抚着纪昙的胸口,不着急不催促。   他想纪昙亲口告诉他答案。   从他的八岁到二十二岁。   从纪昙的六岁到二十岁。   他们相遇过,分开过,又重新在一起。   谭寻无比确定,在分开的那段时间,他和纪昙的心从来没有分离。   但是他还是要纪昙一句话。   “谭寻,我喜欢你。”   “我爱你。”   自从谭寻朝他第一次伸手,第一次送给他玩具、零食,第一个把他从恐惧黑暗解救出来,失去父亲第一个赶来的陪伴。   以及被他告白时,未经人事的心脏头一次悸动。   纪昙就感觉自己好像完全属于谭寻了。   纪昙环抱住谭寻,无比郑重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谭寻心脏落定。   谭寻轻声道:“那就没什么能阻挡我们。”   “纪昙,我也爱你。”   “寻寻哥哥要和团团过只有我们两个,属于彼此的好日子。”   谭寻苦苦寻找的小昙花开在谭寻宽阔的脊背上,蔓延枝芽,根系钻入骨髓血肉,最终在心脏、灵魂永远镌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