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总以为我是小可怜》作者:海藻大王   文案:   蔫儿坏攻 & 骚气受   谢辞天崩开局,从小被父母抛弃,遭恶毒亲戚虐待,他深知除了钱什么都靠不住。   上一世,他埋头搞事业,创建了他的商业王国,圈子里不少人说他是疯子,为了利益,甚至能和男人结婚。   高强度的工作淹没了他的生活,貌合神离的婚姻也维持不下去,还连累对方惨死。   一团糟的人生在炸药引爆的那一刻彻底走向毁灭。   重生后,谢辞想放慢脚步,好好享受当下,体验做回穷小子的乐趣,可顾予风的画风却很不对劲,总是用复杂怜悯的眼神看他。   他刚被表弟刁难,第二天表弟就摔断了腿。   他帮摆地摊的表舅看会儿摊子,就来了个神经病卷走所有东西,丢下一沓钱就跑。   连食堂阿姨都一反常态,给他打了满满一盘的肉,热情地让他多吃点,不够还有。   谢辞疑惑地转头,果然看到排在队伍后的某个大帅逼正狗狗祟祟地笑。   不仅画风突变,还很不正经——   一群人偷偷跑出去吃宵夜,谢辞递给顾予风一根牙签。   顾予风没接:“不用,我超会吸。”   谢辞:“吸什么?”   顾予风:“当然是吸那个……”   众:“嗯?”   他微微一笑:“那个螺蛳啊。”   谢辞点点头:“我还以为是吸那个……”   众:“嗯?!”   他慢条斯理的:“那个螺蛳屁股呢。”   众:“……”我怀疑你们搞颜色!   *   谢氏集团创始人和顾氏独子的联姻轰动一时,所有人都不看好,可五年过去,两个大集团强强联手,谢辞和顾予风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神仙夫夫。   只有顾予风知道,这场婚姻就是个笑话,在谢辞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为小三的事大吵了一架后,突然重回十七岁,顾予风准备去找谢辞算账。   可那个面色蜡黄,身上时不时带着伤,还总是逃课的少年是他家那只坑人不眨眼的老狐狸?   顾予风坐在车里,看着街对面正在摆地摊的谢辞,皱眉:去把那摊子的奥特曼都买回来。   司机:啊?您不是来找他算账的吗?   顾予风:养肥了再算,对付这种小可怜,毫无成就感。   司机:……   说明:双重生,强强双洁,剧情偏日常,没小三,主角无原型,文中涉及国家、城市、考试相关制度等均为虚构,请勿联系现实。   内容标签: 强强 重生 甜文 爽文 轻松   主角:谢辞,顾予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天也装得很辛苦   立意:四时可爱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 第1章   暑假结束,蓝海市一中迎来开学考。   作为省重点高中,一中课程紧考试难是出了名的,出题组老师更是学生们口中的活阎王,致力于无差别创死每一个学生,但凡让谁笑着走出考场都是严重失职。   考试铃声打响,各考场的氛围骤然凝结。   而此时,一中旁边的一条老街,谢辞正被一群穿着体校制服,染发烫头的男生堵在满地垃圾的巷子里。   意识有些混沌,让谢辞一时间搞不清状况。   他应该带着人在斯林加洲的海岛上,追击绑架顾予风的那帮混蛋,而不是在这里面对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流氓。   可额角传来的钝痛、嘴角的肿胀感、空气里弥漫的腐臭味都无比真实,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今天再不还钱,老子让你们躺着出去!”   站在谢辞五步外的黄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里棒球棍,“看在老顾客的份上已经给了三天时间,别给脸不要脸!”   “今天开学考,就不能等考试结束吗?缺考要被请家长的!”谢辞身旁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有些怯懦地接话。   “还想考试?”   黄毛身旁的平头麻子脸嗤笑了一声,“不交钱,你和你表哥都不用去上学了,还考什么试?”   周围几个体校男高跟着笑了起来。   “陈展鹏,你他妈借钱上网的时候答应得多爽快?要还钱了就各种找借口,再磨磨叽叽,我先打断你一条狗腿!”   “你不是说你表哥刚拿到打工费吗?让他帮你还啊。”   “一个养在别人家的寄生虫,帮主人还钱也是应该的。”   “就是。”黄毛抬着下巴打量谢辞,语气不屑,“连你爸妈都不要你,要不是陈展鹏家收留,你指不定在哪个天桥底下要饭呢。”   “谢辞,你是一中篮球校队队长吧?我记得你队里有个出手很大方的富二代,实在不行,问他借点,人富二代又不差这点钱。”   一群人说了半天,见谢辞不吭声,好像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都有些恼了。   谢辞一米九的个子,是这群人里最高的,宽肩窄腰,肩背笔直,校服外套的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却不显得呆板,反而更衬得他体态挺拔。   女生们总说他骨相绝佳,配上那无可挑剔的五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就是人群里绝对的聚焦点,再加上运动神经逆天,是校篮球队的支柱,一中公认的校草。   据说谢辞上初中时,拿过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初中组第一,中考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蓝海市一中,当时在市里备受关注。   没想到他上高中后彻底摆烂,成绩断崖式下滑,开学两个月就从排名第一掉到年级倒数,惹来不少嘲笑的声音。   一些媒体甚至用“超新星陨落”作为标题大肆报道,但对此他从来没回应过。   谢辞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对谁都爱答不理,但真惹恼了,打起架来是真凶。   前两天,体校俩高三的学长被打进医院,人家长问起来,愣是屁都不敢放,怕回头被谢辞报复。   一群男生看着谢辞沉默不语,嘴上叫嚣得厉害,心里却有些发憷。   陈展鹏一看他们脸色不对,害怕得心突突跳,用手肘推推谢辞,小声说:“哥,这钱你先帮我还了,我下周还你……哥,哥?”   平头麻子脸皱着眉头,他最讨厌谢辞这幅装逼的模样,偏偏女生们就爱吃这套。   “姓谢的,你他妈聋了还是傻了?”   平头麻子脸走到谢辞面前,不耐烦地抬手去拍他脸,“叫你还钱听不见?!”   可手还没拍到谢辞的脸,突然被擒住。   平头麻子脸来不及闪躲,只感觉手腕传来剧痛,忍不住失声惨叫。   “老林!”   “找死!快放开他!”   谢辞扣住眼前这张痛到扭曲的脸,从这人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随手将人丢到墙角,无视周围一群骂骂咧咧的小流氓,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点燃。   尼古丁的作用立竿见影,谢辞吐出一口白雾,烦躁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思绪沉淀下来后,终于能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   谢辞扫视巷子里这群五颜六色的不良少年,大概有七八个人,巷尾还停着两辆机车,同样烫着头发的体校男生坐在那里看戏,像是给其他同伴撑场子,机车后座还坐着两个化浓妆穿超短裙的女生。   这一幕,似曾相识。   谢辞恍惚想起高中时,他确实有过一段被敲诈的经历,险些付出惨重的代价。   当年他爸妈的婚事遭到双方家里反对,但两人还是坚持结婚生子,爸爸为此和家里断绝关系,妈妈也和家里疏远了。   可爱情终究败给了现实,他出生不久两人就离婚了,妈妈改嫁后和二婚老公定居国外,爸爸一心搞艺术,飞国外进修,一去就是十年,而当时未满周岁的他被丢给乡下的外婆抚养。   外婆年纪大了,一身的病痛,很多时候顾不上他,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八岁那年,经常会来看望他的小姨突然提出,愿意带他回家照顾。   小姨家在市里,姨父又在大公司任职,生活条件比外婆家要好太多,但他并不想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希望能留下来照顾外婆。   “小辞,你姨父是个忠厚老实的热心肠,总是笑呵呵的,从来不发脾气,工资也高,是别人的好几倍呢,多养一个孩子完全没问题的!再说你小姨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去她那里,我就放心了。”   当外婆满心欢喜地对他说时,他动摇了。   他不想让外婆失望,同时也觉得,外婆丢掉他这个拖油瓶,也许能过得轻松一些。   刚到小姨家时,有一段时间他确实感觉找到了归宿,温柔的小姨,亲切的姨父,还有一个同龄的表弟,让他有种仿佛真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的错觉。   直到那天半夜,他被激烈的争吵声惊醒,看到喝醉酒的姨父举着凳子往小姨身上砸。   客厅里一片狼藉,小姨被打得四处躲藏,光脚踩在破碎的瓷片上,留下几道刺眼的血痕。   表弟陈展鹏被吓哭,他第一次见这种家暴场面,也被吓得不轻。   他壮着胆冲出去,本想带小姨躲进卧室,没想到小姨一把将他推到了姨父面前。   那条高高举起的凳子就照着他的头砸过来。   他被砸得头破血流送去医院,额角缝了三针,若不是当时他本能地避开要害,可能已经死了。   事后,小姨坐在病床边哭着道歉,清醒过来的姨父也低头认错,求他原谅。   他以为是意外,可那之后,姨父的家暴对象就从小姨变成了他。   而每次姨父追着他打的时候,小姨总是提前带着表弟反锁在卧室,对外面的情况不闻不问。   一开始,小姨还会在事后买很多零食,做一桌好菜“安抚”他,到后来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几句——“他打你不知道躲吗?”、“为什么他不打鹏鹏就打你呢?”、“你这孩子只会死读书,一点都不聪明。”   外婆来市里看他的时候,他本想把事情说出来。   可当外婆和小姨聊起他的日常生活时,那开心的神情,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一刻,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不能依靠任何人。   他懂得了什么是寄人篱下,学会了自保,除了吃饭和必要的活动,就把自己锁在房间。   从小学到初中,他没有多少值得高兴的回忆,除了要应付姨父的家暴,还要面对小姨的冷暴力,尤其他和表弟的成绩差距越来越大,每次拿成绩单回家后,就得面对小姨的冷脸,和一些以为他听不懂的冷嘲热讽,会突然冒出很多琐事,让他无法安心学习。   他学会了隐藏自己,故意考砸,总是比表弟考得差一些。   小姨高兴了,他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当手里没有筹码时,粗暴的抗争并不会带来想要的结果,在成年人的规则里,他与婴儿无异,以卵击石最终受伤的只有他自己。   与其挣扎,在这恶臭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不如做个耐心的猎人,静静等待成年的那一天。   也许暴力因子会遗传,表弟染上了网瘾,姨父为给他戒网剪掉家里的网线,发疯的表弟砸了整个书房。   小姨溺爱这个独子,不久后又重新置办,又砸了,又买,如此反复。   表弟开始偷家里的钱去网吧上网,后来向同学借,被姨父发现后又找体校这群流氓借,每次还不上,就找他收拾烂摊子。   打架斗殴,性质严重可能会被退学,不被退学是他的底线。   他不仅要考大学,还要考最好的大学,这是他为自己寻找的出路。   为此,他结结实实地被敲诈过几次。   而眼前的这次,他没忍住和这群小子动了手,结果还是闹大了,有人报了警,他们被带去警局谈话。   不知道哪个傻子在包里藏了两把三十多公分的水果刀,这事被上报到教育局,上头要抓典型。   闻讯赶来的小姨和姨父非但没帮他说话,还反过来斥责他带坏表弟,让表弟挨了打,在警员面前明里暗里说他有暴力倾向。   最终表弟和那群小流氓都撇得干干净净,只有他身后没人,被拉出去背锅,任凭他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他被一中通知退学。   本以为已经无可挽回,没想到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的班主任竟然站出来为他担保,这才保住了学籍。   谢辞看向那个黄毛,语气松弛低沉,语调没什么波澜,好像刚才一招把人撂倒的不是他:“借了多少?”   谢辞突然开口,黄毛一惊,看看被扶起的平头麻子脸,怒道:“八十!加上利息八十,总共一百六!”   一百六,在高中这会儿可是笔巨款。   谢辞记得表弟陈展鹏一周的零花钱是五十,他只有四十,这还是买早饭的钱。   给了这一百六,等于一个月没钱吃饭。   “谁借的?”谢辞问。   “他啊,陈展鹏!”   黄毛说着,已经不耐烦了。   谢辞接着问:“他为什么借?”   “借钱上网!你是不是找茬?!”黄毛拿棒球棍指着谢辞,“我们这么多人,可不怕你!”   谢辞:“陈展鹏借钱上网欠你们一百六,跟我有什么关系?”   平头麻子脸捂着手腕,喝道:“怎么没关系?他没钱,当然是你来还!”   谢辞没理他,夹着烟对黄毛勾勾手,示意对方过来。   黄毛一时间搞不清楚谢辞要干嘛,以为他终于要乖乖交钱了。   毕竟他们十个人,就算是谢辞也会害怕吧?   “这才像话嘛,早点交钱,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黄毛摊开手心到谢辞面前,语气有些得意。   “借钱不还确实是他的问题,要把他打死还是打残,随你们高兴。”   说着,谢辞将烟头摁进黄毛的手心,捻灭,“别再为这点破事来烦我,听得懂吗?”   “嘶——”   黄毛吃痛,咒骂了一声,抬起棒球棍就砸了过去,“你他妈——”   棒球棍挥到一半被谢辞夺走,没等黄毛反应,棒球棍就顶住了他的下巴。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张星星吧?体校二年级三班,家住兰心北路的慧安小区,父母在老城区开水果店。”   谢辞看着眼前这双睁大的眼睛,语气始终没什么变化。   可就是这张沉静的脸,把黄毛吓得够呛,隐隐从谢辞的语气里听出了威胁:“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谢辞视线扫过周围所有人,“反正我烂命一条,什么做不出来?”   要说高中生最怕的人,那必然是家长。   一说到家长,这群嚣张的不良少年顿时屁都不敢放,甚至不敢抬头和谢辞对视,就怕对方来一句“你家地址我也知道”。   谢辞随手丢了棒球棍,转身准备离开。   警笛声由远及近,传到耳边。   是朝这边来的?   怎么比上次来得早了这么多? 第2章   一群体校不良少年对警笛声尤为敏感,就跟老鼠见了猫,大老远闻着味就准备收拾收拾跑路了,哪还顾得上计较在谢辞这里吃的亏。   平头麻子脸被一招秒,自尊心受到毁灭性打击,本想对谢辞撂几句狠话,还没开口就被黄毛拽着跑。   黄毛被拿捏,不敢对谢辞发作,转而冲陈展鹏喝道:“明天下午老地方,再不还钱就不客气了!”   说完后,黄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谢辞的背影,咬牙补充:“你一个人来!”   陈展鹏绷着脸,等听到机车引擎的轰鸣声远去,气冲冲地追上谢辞,摁住他的肩膀:“谢辞!你不帮我还钱就算了,还怂恿他们打我?!”   “你不该打么?”   谢辞拉下肩上的手,没用多少力气却不容置疑,“陈展鹏,我也是有底线的。”   陈展鹏被他这话气到:“别给我扯!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帮个小忙怎么了?”   谢辞:“是吗?”   陈展鹏疑惑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我不欠你家的。”   谢辞不想再多看这张脸一眼,推开他朝巷子外走。   上辈子,他在大学时已经实现财富自由,而表弟陈展鹏只勉强考了个大专,在学校混了三年,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被小姨喂到两百多斤。   他的公司上市时,表弟还在家里啃老,和姨父一样喜欢炒股,人菜瘾又大,家底赔光不够,欠了一屁股债,经常跑到他公司里要钱闹事。   他对这一家三口没任何好感,大学时也曾想过为年少时惨痛的经历报复他们,可后来事业越做越大,这种心思反而淡了。   当爬得足够高时,再回头,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也不过如此。   对付他们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但没必要,就表弟这德性,不用他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小姨是外婆宠爱的小女儿,看在外婆的面上,他给过一笔钱,算是连本带利还清借住她家十年间所有的费用。   那几年,他忙着拓展国外市场,在几个国家间连轴转,通宵办公成了常态,顾不上去关注小姨一家,后来只听秘书提起,表弟陈展鹏涉嫌诈骗进去了,似乎是借着他的名义搞非法集资,骗光了孤寡老人的养老钱,导致老人心脏病发死在家门口,在蓝海市闹得很大。   小姨和姨父天天在他公司蹲点,想求他帮忙。   他没空也不想见,连这事的后续都没兴趣关注。   直到三年前,他和顾予风在D国看画展时偶遇爸爸曾经的助理,提起小姨一家才得知,原来小姨家住的房子是他爸爸的房产。   当年爸爸曾拜托小姨帮忙照顾他,作为回报,把市里那套房子给他们住,那时候姨父刚入职不久,还没有在蓝海市购房的资格。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直到他八岁那年,小姨才提出把他接回家。   他后来猜测,可能是年纪太小不能自理,照顾起来很麻烦吧。   所以他和小姨一家之间,自始至终没有所谓的恩情,真要算起来,也不过是交易而已。   巷子外,一字摆开的流动小摊占用了机动车道,让本就不宽的老旧街道变得更加狭窄,两旁除了文具店,还有KTV和网吧,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最喜欢来的地方。   下午三点多,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让谢辞不禁有些怀念。   看着或围在小摊前排队,或三三两两蹲在路边,边吃边说笑的学生们,他顿时明白这格格不入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他回到了十七岁,却也再不可能回到十七岁。   右侧拐角开过来一辆警车,谢辞没多停留,往街道左侧走。   没记错的话,这是去一中的方向。   “请问幸福西路怎么走?”   声音有些耳熟,谢辞随意地望过去,脚步猛地一顿。   街道斜对面,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个男生正和路边的体校男高搭话。   男生的身高和他差不多,皮肤白皙,头发蓬松柔顺,五官是男生中少有的精致,衬衫的扣子没好好扣,风一吹,领口下的锁骨若隐若现,袖口随意卷起,露出一节修长的小臂和手腕上的运动腕表。   午后的阳光洒下来,男生的头发和瞳孔透出亚麻的色泽,像个误闯人间的纯白精灵。   在这条脏乱的老街,对方比他更格格不入。   谢辞打量对方比记忆中略显单薄的身形,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少年时的顾予风。   脑海里三十多岁的顾予风和眼前的少年重叠,这一瞬间,时空的割裂感具象化了。   对方右手提着一个黑色背包,腕表上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左右,这是D国的时间。   难道是刚回国?   顾予风外公是D国人,他有四分之一混血。   谢辞活了三十五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却从没见哪个男人长得比顾予风更漂亮,足以模糊性别,却又让你深切明白对方是个男人。   他和顾予风有过婚姻关系,不过只维持了五年。   顾予风从小在D国长大,上辈子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D国一个富商的酒会。   D国的市场被各大财阀垄断,他几次碰壁,始终找不到突破口,那次参加酒会也是想碰碰运气。   他坐在露台休息时,恰好听到旁边一桌外国人在谈论顾予风,毕竟对方那样的长相,走到哪都像个大灯泡,不想引起注意都难。   顾予风爸爸是顾氏集团的总裁,外公是D国财阀,不过这些年被其他资本围剿,陷入困局,随时有被侵吞的风险,似乎也在寻求突破,而顾予风是个同性恋。   这样的条件,太适合了。   他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就是他了,撬开D国市场的钥匙。   他开始打听顾予风的性格、喜好、习惯,制订详细的追人计划,哪怕他并不喜欢男人。   从蓄意接近到相处,过程比他预期的还顺利,非要说意外的话,是顾予风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更加有趣。   他们都不是会陷在情情爱爱里的那类人,相反,他们理性精明,野心勃勃,热衷于追逐权力和财富,享受站在山巅俯瞰一切,将所有人的命运操控在手心的感觉。   那套他为结婚准备的新房,更像是两个野心家的巢穴,他们偶尔会在空闲的周末准备烛光晚餐,谈笑间决定他人的生死,也会在酒至微醺的夜里翻滚交缠。   圈子里的人在背后议论他,骂他,嫉妒他,说他疯了,为了利益,甚至能和男人结婚。   但当时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比联姻肮脏的手段他见得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和顾予风各自有自己的事业,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但双方都有默契,从不过问彼此的行踪。   那时候,他其实隐约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点问题。   顾予风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就算在家也是待在书房办公,哪怕睡一张床也不再向他索求。   但工作太忙,他没当回事,或许是他深信,是否继续维系这段婚姻并不重要。   联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和顾予风除了不相爱,在其他方面非常默契,就算离婚,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只是不会再睡一张床而已。   那天晚上,谢辞正在开会,突然接到顾予风助理的电话。   “谢总,您能抽时间过来一趟吗?顾总晚上喝太多,状态不太好!”   谢辞从助理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异常,丢下一群下属,亲自开车去了那间酒吧。   见到顾予风时,对方正靠在包间的沙发里,几乎失去意识。   “谢辞?”顾予风强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走近。   “是我。”谢辞将人拦腰抱起。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顾予风主动攀上了谢辞的肩膀。   劳累过度加长期睡眠不足,又酗酒,还没到家,顾予风就发起了高烧。   谢辞联系了他的私人医生,到家后先给顾予风做了紧急降温。   “你最近做事有些急躁,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谢辞端了一杯冰水递到靠着沙发的顾予风面前,“荣域集团的并购案是不是提前了?我让人查过德森,那老头手里有几条人命,你和他接触要格外小心。”   顾予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谢辞:“算了,不提工作,喝点水休息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顾予风没接水杯,直起身看着谢辞:“你在关心我?”   谢辞不解:“不能关心吗?”   顾予风盯着谢辞看了片刻。   就在谢辞以为顾予风哪里不舒服时,对方一把扯掉额头上的降温贴,攥住他的领带,强势地吻了过来。   他们滚到了地毯上,衣物凌乱地丢了一地。   喝醉的人骑到他身上,毫无道理地发疯,仿佛要把两人的理智一并带走。   浓黑的深夜,室温急速攀升。   发烧的人体温烫得惊人。   撑在胸前的手拂过锁骨,修长的手指骤然扣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谢辞毫不怀疑顾予风会杀了他。   顾予风低低地笑着,上一刻还是意乱情迷的眼底一片冰凉,某些被极力压抑着的,狂热偏执的情绪喷薄欲出。   “谢辞,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看见过我?”   谢辞拧眉,直觉晚上的顾予风状态不对劲:“松手,你醉了。”   “你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你自己。”   顾予风叹息般的低语,裹着凌乱的衬衣提腰起身,敞开的衣襟滑落到手臂,随着他的动作,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过大片胸膛,以凌然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沉静得可怕,“我们到此为止了。”   谢辞想过他们结束的那天,应该是好聚好散,平静地坐下来分析离婚的利弊,调整接下来的合作,各自笑着碰杯,为彼此送上一句“离婚快乐”,而不是以这样近乎残酷,生生从血肉上撕扯下来的方式告别。   “幸福西路老长了,你要去什么地方?”路边的体校男高搭话。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谢辞的思绪。   顾予风:“625路公交车的车站。”   体校男高:“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过两个红绿灯,右转,再走个三五百米就到了。”   顾予风:“我对这里不熟,手机也没电关机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去?”   谢辞听了两句,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顾予风:“放心,我会付给你们报酬的,这些够不够?”   男高:“卧槽!这一沓都给我吗?!”   谢辞眼皮一跳,一转头就见顾予风从背包里抽出一沓没拆腰封的百元现金,递到那两个体校男生面前。   这条街上学生多,流氓也多。   手里拿着这么多钱招摇,很容易被盯上,加上顾予风穿着打扮不俗,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单纯的小少爷,很好骗的那种。   果然,立刻就有四五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围了过去,抢着要给顾予风带路。   真跟着这些流氓走,底裤都得被扒下来。   谢辞忍了又忍,想着就算年纪小,但好歹是那个顾予风,不会这么容易受骗吧?   顾予风:“好啊,谢谢。”   谢辞:“……”   其中一个男生:“送你到车站,这些钱就都给我们?”   顾予风点头:“你们要是不够分的话,我包里还有。”   谢辞:“…………”   男生们高兴疯了,勾着顾予风的肩膀就往那小巷子里带。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从后面攥住了衣领。   男生不高兴地冲身后的人怒骂:“干什么?!松开!”   顾予风也跟着转身,疑惑地看过去。   谢辞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这几个瘪三,视线落到顾予风身上:“我刚好要去公交车站,顺路带你去。” 第3章   顾予风打量谢辞,视线停留在他红肿的嘴角上,语气有些迟疑:“你……不会是坏人吧?”   一句话把谢辞和周围一群男生给干沉默了。   几个流氓有些惊讶地瞅了顾予风一眼,没想到这小子是有警惕心的,该说他聪明,还是不聪明呢?   谢辞从不知道顾予风气人的功底这么强。   不管怎么看,他不比这群染发抽烟,一口黄牙的流氓正经?好歹他穿着一中的校服。   对这些流氓这么信任,倒是质疑起他来了。   谢辞:“你眼睛长脸上只是摆设?”   顾予风:“你是不是在骂我?”   谢辞平时和顾予风说话从来不避讳什么,已经习惯了,见少年眼神防备,一本正经地找补了一句:“不是,在夸你。”   顾予风:“这句话也在骂我。”   谢辞:“……”   这刚回国,阅读理解就能拿满分了。   从顾予风掏钱开始就成了这条街的显眼包。   周围不少学生伸着脖子望向那个方向,默默吃瓜。   闻言,有些学生笑出了声。   从谢辞上高中开始,话题度就很高,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大多都认识他,毕竟是能被老师当反面教材,在课堂上反复念叨的“大神”。   喜欢谢辞和讨厌谢辞的人都很多。   讨厌他的大多是平时很乖的学生,偶尔路上遇到谢辞都会被吓得绕道。   谢辞人高马大,经过身边时像堵墙,总是冷着脸,身板也比普通男高结实,打架很凶,可以说是debuff叠满。   在这种压迫感下,普通学生别说搭话,能靠近两步都是历史性突破。   “这兄弟没说错啊,谢辞确实不好惹,那五个混混含胸驼背跟瘦狗似的,一起上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他脸上有新伤,估计又被体校那群不良敲竹杠了,怪不得刚才听到警笛声。”   “这都第几次了,他那表弟纯纯就一傻逼,借高利贷上网还不起,回回让谢辞擦屁股。”   “谁让谢辞寄养在他表弟家呢,自认倒霉呗。”   小流氓们见到手的肥羊要被拐跑了,都很不高兴,侧身挡到顾予风面前,想逼退谢辞。   “他不想让你带路,还不快滚?”   谢辞没理会他,对着顾予风说:“过来。”   一群人对峙了片刻,顾予风抬手看表:“我赶时间,你确定能带我到车站?”   谢辞:“你要是早点跟我走,现在已经到了。”   顾予风还是松了口,离开前把手里那一沓百元现金递给那群混混:“刚才占用了你们的时间,这是补偿。”   混混狂喜,没想到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咧着嘴去接,却被谢辞半路截胡。   谢辞把钱丢回给顾予风,给了这几个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道上混了这么久,连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都分不清?”   能在这条街混的,谁不认识谢辞?五个男生里四个和谢辞交过手,都以惨败收场。   见谢辞态度强硬,他们缩着脖子躲在后面,愣是不敢吭声。   等顾予风乖乖跟过来,谢辞不再开口,一路沉默地往625路公交站走。   “那些人很怕你,你是那条街的流氓头子?”顾予风走在谢辞身旁,有些好奇地问。   谢辞想问,他到底哪个部位长得像个流氓?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一个成年人,实在没必要跟小孩计较。   “你叫什么名字?”顾予风追问。   谢辞:“只是带个路,没必要知道名字。”   说完后,顾予风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的僵硬,不再开口。   二十分钟后,顾予风疑惑地看向谢辞:“还没到?”   谢辞从烦扰的思绪中回过神,环顾四周,默默往回走:“走过头了。”   顾予风:“……”   在谢辞看不到的角度,顾予风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地跟上。   到625路公交车站时,谢辞大老远就看到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帕拉梅拉,车旁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二十来度的天气愣是出了一头的汗,拿着手机边打电话边四处张望,看起来很焦急。   谢辞认识他,是顾予风他爸的司机,姓周。   那边的人看到他们,立刻迎了过来。   “少爷,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我都要报警了!”老周喘着气,语气担忧中又带着恭敬。   说完后,他注意到顾予风身旁的谢辞,面色有些警惕:“这位是?”   谢辞没开口,反而是顾予风解释了一句:“我迷路了,是他带我过来的。”   老周一听,连忙对谢辞鞠躬道谢。   人已经送到,谢辞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顾予风叫住。   顾予风:“我还没给你报酬。”   你是散财童子吗?谢辞腹诽,嘴上平淡地回了一句:“不用了。”   顾予风:“你嘴角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谢辞:“不必。”   顾予风伸手挡在他面前,语气不重,态度却很强势:“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他已经道过谢,我们两清了。”谢辞绕开顾予风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谢辞走远,顾予风脸色微沉。   老周微妙地察觉到顾予风的情绪变化,有些担心却不好过问,打开后车门,低声提醒:“少爷,该回家了。”   顾予风钻进后座,随手把背包往旁边一扔,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从始至终,那人都没有要回头再看一眼的意思。   “你心情不好?被欺负了?”坐在副驾驶的金发男子转头,用英语问坐在后面的顾予风。   男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是顾予风妈妈的生活助理,这次跟着顾予风从D国飞回来,协助处理顾予风生活上的琐事。   “对着一张臭脸走了一路,谁都不会高兴。”顾予风往后靠,抬起手臂挡住大半张脸,语气比刚才面对谢辞时冷淡不少。   谢辞明显不想搭理他,就只差把“不想再见到你”这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男子见顾予风有些低落,若有所思:“你特意从机场绕路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他?”   顾予风将额发往后捋,看向副驾驶:“我妈没教过你,不该过问的事别问?”   眼神对上的瞬间,男子几乎要被顾予风眼底透出的锋芒刺穿,不由得慌了神。   这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只在老爷那里感受过。   总觉得少爷这两天,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人行道上,谢辞走出一段路,突然停下来。   转身回望时,那辆车早已消失在车流中。   他和顾予风的身份悬殊,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不重蹈覆辙的方法再简单不过。   像对待任何一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只要肯放手,就算是曾经无比重要的人,也可以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这一刻,谢辞终于对重生有了实感。   重生,意味着他能改变很多事。   顾予风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是强劲的竞争对手,是能说真话的朋友。   他就是道德底线再低,也不能害对方两次。   那晚那个支离破碎的顾予风,他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老谢!”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谢辞转身,见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朝他这边过来。   男生戴着一副高度数的无框眼镜,刘海被风吹得劈叉,不过灾难的发型难掩一张英俊周正的脸。   这是一班班长方思泽,谢辞对他倒是不陌生。   上辈子,方思泽当选蓝海市市长,他们有过不少合作,在一众高中同学中,算是联系最多的一个。   “老谢!”   方思泽骑到谢辞身旁,粗暴地用脚踩地面当刹车,语速有些快,“听说你缺考,我就猜肯定又跟体校那帮人有关,你没事吧?!”   谢辞:“没事。”   方思泽调头,和谢辞往回走:“老项气狠了,正打电话到处找你,你还是快想想怎么接招吧。”   一班班主任项海斌,古板严厉的老头,曾经是让谢辞很头疼的一个人。   这老头对他带着某种偏见,也可能单纯因为他成绩差,平时看他很不顺眼。   “他顶多叫我去办公室聊天,又能怎么样?”谢辞没当回事。   方思泽:“你倒是想得开,他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谁受得了?”   谢辞:“闲着也是闲着。”   方思泽不禁侧目,多看了谢辞一眼。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会因为放学后的谈话耽误他做兼职,现在不一样了。   他虽然没钱了,但时间要多少有多少。   突然想到什么,谢辞问方思泽:“刚才是你报的警?”   方思泽神色迷茫:“不是啊,我刚考完物理,听到消息就找你来了。”   谢辞有些疑惑。   难道是他重生引发的一些连锁效应?   有人看到巷子里的情况提前报了警?   豪车里,顾予风从背包拿出据说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点亮屏幕后显示还有89%的电量,下方几十个未接来电提醒。   他刚解锁屏幕,电话又进来了。   顾予风随手接起,屏幕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怒喝。   “突然不声不响回国,连招呼都不打!电话也不接!顾予风,你他妈要造反吗?!”   “妈,注意文明用词。”   顾予风拿着手机离远了一些,“我不是让萝卜通知您了?”   副驾驶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我叫罗伯森,不是萝卜。”   屏幕那头:“玩先斩后奏是吧?知不知道你这一走会打乱多少行程?限你明天下午前飞回来!”   顾予风看着车窗外疾驰的景物,语气松弛随意:“我暂时不回去了,接下来准备安心学习,您别给我安排行程。”   通话静默了三秒钟,那头又传来暴怒声,和一连串不带重样的脏话。   顾予风直接挂断,切到通话记录,把亲妈拉进了黑名单。   页面上的第二条记录,赫然是报警电话。   “老周,我爸现在在哪?”顾予风把手机丢到一边。   老周恭敬地回答:“老爷在公司开会,要不是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实在走不开,老爷原本是想亲自去机场接您的。”   顾予风想着事,习惯性地转无名指的戒指,却摸了个空,转而托着下巴,神色有些不耐:“不回家了,先去公司。”   说着,顾予风对副驾驶的罗伯森说:“我要转学到市一中,你找人对接,还有,帮我调查一个人。”   罗伯森有些兴奋地问:“刚才那个酷盖?”   顾予风语气微冷:“陈展鹏,一个高中生。” 第4章   顾氏总部在蓝海市CBD,离市一中大概四十分钟车程。   正在开会的顾永年收到老周的消息,抑制不住欣喜的笑意,招手让自己的秘书提前去大厅接人。   圆桌上其他董事见状,暗暗朝顾永安看了一眼,对方翻阅着项目文件,面上看不出喜怒,但他们多少能察觉到,他对这突然回国的侄子并不欢迎。   顾总养在D国的儿子突然回国,说不定是在预示着什么。   顾予风一下车就见到了等在大厅门口的秘书林颖,一个三十来岁精明能干的女人,同时也是他爸的情妇。   对此,他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他妈也有一堆情夫。   两个老家伙常年分隔两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一年里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各玩各的并不稀奇。   只要不来烦他,他们高兴怎么玩就怎么玩。   林颖一身职业女性打扮,见到顾予风后快步迎过去,笑容得体:“少爷,顾总正在开会,让我下来接您。”   “嗯。”顾予风拿上自己的背包,带着罗伯森穿过大堂,朝电梯的方向去。   顾予风外貌出众,加上身份摆在这,立刻吸引了大堂所有人的目光。   前台的几个年轻姑娘看直了眼,等一行人上了电梯,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20,电梯门打开,外面是一间打通的大办公室。   这个点,职员都在忙碌的办公。   顾予风跟在林颖身后,偶尔对过来打招呼的管理人员微微颔首。   很快工作群里开始疯狂弹消息。   “听说老板的儿子来公司了?!在哪!帅不帅?求实况!”   “刚刚上楼,帅炸了,根本不舍得眨眼呜呜!”   “刚从我工位旁边过去,随和又有礼貌,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孩子。”   “老板有儿子?我入职半年第一次听说。”   “老板经常周末飞D国陪儿子呢,据说岳父家在D国是大财阀,老板娘手里的产业比顾氏还庞大,以前有人猜老板儿子会继承D国那边的产业,没想到回来了。”   “有人该睡不着觉咯。”   林颖尽职尽责地给顾予风介绍各办公区的职能,见顾予风兴致缺缺,转而问:“顾总的会议大概二十分钟后结束,我先带您去休息室?”   顾予风正要点头,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在这严肃忙碌的办公室里格外突兀。   “什么情况?”罗伯森下意识靠近顾予风,顺着声音的方向警惕地看过去。   大办公室右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大鱼缸,两个中年男人站在鱼缸旁起了争执。   “半小时前鱼还好好的,是不是你弄死的?这可是顾老太爷找风水大师求来的,卖了你都赔不起!”   “我有病吗,没事弄死它干什么?”   “那鱼怎么死的?”   “我倒水回来见它翻肚皮了,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你干的,它还能自己死?!”   “怎么回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中年男人转头,一看是顾予风,连忙打招呼:“养在这里的鱼突然死了,我们正在找原因。”   几个围着鱼缸观察的职工也慌忙退到了两旁。   “鱼死了?”   顾予风的视线转向鱼缸,语气里带着调笑,“这么大阵仗,还以为是我爸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愣是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不敢吭声。   另一个中年男人开口:“这是老太爷最喜欢的鱼,让风水大师开过光,求了好几次才求来的,每次来公司总要亲自喂养,一直都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您一来它就死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但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明里暗里指责顾予风克死了老太爷的鱼。   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是要给顾予风下马威,拿顾家地位最高的老太爷来压他。   林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没什么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林颖正想叫人查监控,耳边听到一声轻笑。   顾予风扫了一眼中年男人的工作牌,见是副总助理,并不觉得意外。   也只有那个二叔会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不愧是大师开过光的鱼,确实有灵性。”   顾予风走到鱼缸旁,直接伸手把鱼抓了出来,放到眼前翻看,“知道我不喜欢鱼,赶在我来之前就自我了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自知之明的鱼,不过死得这么干脆,倒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区区一条鱼,只要安分点,我又不会拿它怎么样。”   说着,顾予风转向副总助理:“你说呢?”   副总助理有些错愕,完全没想到顾予风会这么说,微微低头避开顾予风的视线,难堪地回道:“您说得对。”   闻言,林颖不禁多看了顾予风一眼。   少年的手举着,水顺着修长好看的手指流到手臂,隐没在卷起的袖口中,他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像完全没被这事影响到心情,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纯真。   但这可能只是假象。   刚才那句话一语双关,明显是在敲打副总顾永安。   她本以为被这么针对,顾予风会发火会难堪,没想到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局面,还反将了顾永安一军。   显然少年没她想象的那么单纯好欺负。   想到这,林颖走到顾予风身旁伸出双手,态度比刚才更恭敬了一些:“这条死鱼就交给我处理吧。”   一旁的罗伯森嫌弃地龇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顾予风:“快给她,脏死了。”   顾予风放到她手心:“这鱼对公司做出过重大贡献,不能随便处理,传出去,说顾氏苛待老员工,影响不好。”   林颖:“那您的意思是?”   顾予风擦着手,有种万般皆在掌握的气定神闲:“易经里提到,东属风,南属木,把它挂到我爸办公那层东南方向的办公室门口,让它死后继续保佑公司吧。”   一群竖着耳朵吃瓜的工作人员一听,下意识地去回忆总裁办公室东南角的位置,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那个方位,可不就是副总的办公室吗?   这是要把死鱼挂人门口?   林颖应下,差点笑出来。   顾予风:“记得撒点盐,四十九天内不可以移动,会影响公司的气运。”   林颖咬着下唇憋笑:“我这就让人去办。”   这影响公司气运的大帽子扣下来,谁敢拦着?谁都不敢啊。   那副总助理只能眼睁睁看着,又难堪又不安。   顾予风不是软柿子,这下不好办了。   顾予风进休息室不久,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副总借鱼发挥给顾予风下马威,被顾予风当众阴阳反杀。   叔侄斗争第一局,顾予风完胜。   休息室里,顾予风翻阅让林颖找出来的文件,上面是顾氏历年来对市一中的帮扶项目。   他爸顾永年是一中校友,捐过几栋教学楼,除此之外,每年会资助不少贫困生和特长生。   顾予风翻了近三年的,都没找到谢辞的名字,抬眸问正在泡咖啡的林颖:“一中校篮球队的谢辞怎么没在里面?”   “谢辞?”   林颖回忆了一下,“他啊,他不符合我们的帮扶要求。”   “不符合?”顾予风不解。   “早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就在关注了,他父母离异,寄养在亲戚家,本来以他的条件可以申请顾氏的奖学金。”   林颖将泡好的咖啡放到顾予风身旁的矮几上,“但后来我们了解到,他那亲戚住在新城区的繁华里,那是高档别墅区,三年前房价就破五万了,这样优越的生活条件完全够不上贫困。”   优越?   顾予风想起在那条巷子见到谢辞时的画面。   那张冷峻的脸透着倔强,和他熟悉的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谢辞不同,嘴角带着伤,面色青白,像是营养不良,脚上那双球鞋旧得鞋底都快磨平了,站在满地垃圾的巷子里,为那一百多块钱被一群不良围堵。   这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绝对不是富裕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   谢辞回到学校时,班主任项海斌被叫去开会了,方思泽说他运气好,不用听那老头念两个小时的经。   从学校到小姨家,走路只要十五分钟。   谢辞已经十七年没走这条回家的路了,本以为会中途迷路,没想到有些记忆比他想象的更深刻。   繁华里算是老小区,凭着周边逐渐聚拢的教育资源一跃成为“学区房”,房价暴涨。   谢辞一路走走看看,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铁门外,望着这套他曾住过十年的房子。   能住这么漂亮的花园别墅,是说出去都能被羡慕的程度,却没给他带来多少好的回忆,脑海里最先浮现出来的是姨父喝醉后那张涨红狰狞的脸,拳头落在身上的钝痛,以及事后小姨那冷漠的眼神。   他本以为和这一家三口不会再有交集了。   他可以允许他们生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各自相安无事。   重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辞推开铁门,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动手。   刚进院子,隐隐听到从右侧的小露台传来说话声,其中一道温柔的声音是小姨的。   “抚养两个孩子,压力得多大,一没看住就磕了碰了,天天得围着他们转,你也是心肠好,替姐姐养孩子这么多年。”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流浪吧?再说我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是调皮了点。”   “听说他三天两头打架,成绩一塌糊涂,真亏你对他这么好,简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看到这种野小子就烦就头疼。”   “我家鹏鹏成绩也不太好。”   “鹏鹏上次不是进年级一百了吗?比他可好多了,再说鹏鹏多乖啊。”   “我总觉得大人亏欠了他,想多少补偿一些,我老公总说我太惯着了,可能还是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吧,刚才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他今天又缺考了,人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哎,这孩子。”   “他都这样了,你把他抚养到高中毕业就算仁至义尽了,以后他想怎么野就怎么野,你别管了,也管不了。”   “这么小的孩子出社会能干嘛?真让他去工地搬砖啊?”   “这是他自己选的,你还能供他到老啊?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   谢辞听了几句,有些好笑。   小姨总喜欢摆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模样在人前揭他短,占据道德制高点,享受拉踩和他人的吹捧带来的满足感。   谢辞玩心上来,转过拐角站在她们面前:“小姨,我回来了。”   坐在桌旁喝茶的两人同时一顿。   背后说人坏话被本人听到了,邻居有些尴尬,慌忙端起茶杯喝茶。   小姨叶羽柔表情就自然多了,像是完全不怕被谢辞听到,或是笃定了谢辞就算听到了也无法了解到她真正的意图。   “小辞,你去哪玩了?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很生气,说你没去考试。”叶羽柔有些生气,可她声线轻柔,听着没什么杀伤力。   谢辞有些犹豫地开口:“展鹏借钱上网,赖账不还被人打,我去帮他处理。”   邻居猛地抬起头,很惊讶。   叶羽柔也被他这话给惊到了,可有外人在,她不好发作,斥责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他怎么会借钱?”   “你自己去问吧。”   谢辞看了邻居一眼,像是顾及外人在不便多说,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对叶羽柔说,“书房砸了还能再装,但他这么借下去,哪天在外面被人打死都不知道,你还是劝劝他吧。”   说完,丢下震惊的叶羽柔和邻居,谢辞开门进了房间。   邻居脸色一变再变,频频朝叶羽柔看。   叶羽柔难堪极了,硬扯出一点笑意:“你说这孩子……鹏鹏怎么可能去借钱。”   “就是啊。”   邻居嘴上这么说,放下杯子起身,表情有些不自然,“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回再约。”   邻居出了院门,转头就把这事发到了小姐妹的聊天群里。 第5章   谢辞丝毫不怀疑家庭主妇对于“别人家的八卦”的传播效率。   大概不用到明天,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小区。   小姨最是爱面子,出身乡下的自卑感,加上骨子里的利己主义,让她把维护这个家当成事业在经营,见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   在小姨的想法里,作为家庭主妇,照顾好老公孩子,让老公赚到更多钱,孩子有出息,那就是她最大的成功。   刚才他在人前揭了陈展鹏的短,这会儿小姨怕是气狠了。   谢辞上楼时,和从楼上下来的陈展鹏打了个照面。   “你还好意思回来?”   陈展鹏双手揣着裤兜,站在高一级的台阶,挡在谢辞面前。   谢辞:“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回来?”   陈展鹏想起巷子里的事情,语气不太好:“还想在我家住下去,你最好听话点。”   谢辞:“威胁我?”   陈展鹏:“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从这个家赶出去?”   谢辞微微扬眉,抬腿迈上台阶,撞开陈展鹏往上走:“那你试试看。”   陈展鹏从谢辞的表情和语气里读出了嘲讽的味道,疑惑又很生气。   为什么谢辞永远一副击不垮的模样?一个孤儿到底哪来的底气?!   “鹏鹏,你下来,我有事问你。”楼下传来叶羽柔的声音。   陈展鹏不耐烦地下楼,想着找点什么借口问老妈要钱。   叶羽柔皱着眉,脸色很难看,站在楼梯口压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在校外借钱了?”   一句话就把陈展鹏给惹毛了,厉声质问:“谁告诉你的?!是不是谢辞?!”   “你真的借了?”   叶羽柔气得胸闷,“限制你的零花钱就是为了不让你去外面上网,你倒好,去校外借钱!你才几岁啊,知不知道那些混社会的多危险?”   “还不是因为你们剪了网线!不然我用得着去网吧上网?!”   想到被体校那帮人催债,陈展鹏更气了,转头就要冲楼上去打谢辞,“不帮我还就算了,还打小报告,我他妈弄死他!”   “你回来!”叶羽柔抓住陈展鹏的手臂,“不准再向别人借钱听到没有?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就不给你零花钱了!”   陈展鹏一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要没了,彻底炸了,怒吼着挥开叶羽柔的手,一脚踹翻摆在墙角的盆栽:“烦死了!滚啊!”   走到三楼的谢辞听到底下传来哗啦一声,伴随着瓷片碎裂,是陈展鹏可怖的吼声,还有叶羽柔语气骤然缓和的劝解声。   谢辞第一次看到陈展鹏发疯时,甚至觉得这不是一般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发毛。   他对母子争吵的戏码没兴趣,走到自己那间卧室,打开房门。   房间里熟悉的陈设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那个难熬的十七岁。   房间很小,不到十平方,只有床、书桌、衣柜这些必要的家具。   课外辅导书和试卷叠得老高,堆满了整个桌面,打开的几本书占据了最后一点空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墙上挂了一本台历,每个日期都被用水笔打了叉,直到今天为止。   当年天天数着日子,盼着能快点成年,早点离开这里,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还是备感折磨。   这本台历就是那个弱小的自己无力反抗现实的证据。   谢辞把它取下来,合上,打开书桌右侧最下方的抽屉,塞进去。   头还是很痛,他脱了外套,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他被饿醒,一看时间晚上七点,外面天完全黑了。   这个季节,蓝海市昼夜温差大,凉风从没关紧的窗户透进来,带着浅淡的桂花香。   谢辞去卫生间冲了脸,开门下楼,外面一片漆黑。   一楼碎掉的盆栽已经收拾干净了,餐厅和客厅冷冰冰的,一个人都没有。   谢辞去厨房转了一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下午惹小姨不高兴,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出去吃了,当然不会叫上他。   让他没饭吃,是小姨表达不满的手段之一,他已经习以为常。   谢辞打开冰箱,拿出一些食材,给自己做了一顿晚饭。   咔哒一声轻响,谢辞转头看向窗户,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一只狗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盯着他桌上的肉。   谢辞过去打开窗户,摸摸这只土狗的头。   “小方?”   土狗呜呜叫,欢快地蹭着他的手心,在得到准许后跃进餐厅,摇着尾巴跟到餐桌旁蹲下来。   谢辞夹了一块排骨给它。   小方是流浪狗,十三岁那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它,那时候可能才几个月大,瘦瘦小小的一只,被其他大狗欺负,吃不上饭。   他本想带回家养,可惜小姨死活不同意,只能隔三差五带点剩饭给它,算是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唯一能够治愈他的存在。   大学买了房后他曾回来找过小方,可惜已经找不到了,只听附近邻居说,好像是被车撞死了。   吃完饭,谢辞正在准备起身收拾碗筷,大门从外面打开,小姨一家说说笑笑地进来了。   叶羽柔看到餐厅里的情况,唇边的笑意一僵。   “小辞,你自己做的饭?”   谢辞:“不然呢?”   “一个人吃一桌菜?”陈展鹏凑过去看,语气阴阳怪气的,“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冰箱里的东西随便吃啊?还把这脏兮兮的流浪狗弄进来。”   “冰箱又没上锁。”   谢辞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对小方勾勾手,“小方,走了,散步去。”   叶羽柔:“碗筷就这么摆着?”   “你不是回来了?”   谢辞往外走,“你不收拾难道我收拾?”   叶羽柔被气得够呛。   “你别太过分,把我妈当保姆啊!”陈展鹏冲着谢辞的背影喊。   “算了,算了。”叶羽柔拦住他,自己去拿了围裙默默收拾碗筷。   “妈!你就是太惯着他了!”   陈展鹏一肚子窝囊气,转头对默不作声的陈信宏说,“爸,我说什么来着,早点把他送走,不然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陈信宏:“你说得轻巧,送哪去?”   陈展鹏:“学校啊!高三不是要住校吗?等高中一毕业就让他滚蛋!”   陈信宏和叶羽柔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   第二天清晨,谢辞被闹钟吵醒。   等意识完全清醒后他才想起来,要起床去上学了。   早上七点,市一中校门口挤满了接送的车辆。   谢辞经过路边的早餐店,随手买了包子。   “谢队!”   谢辞还没转身,就有人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听说你昨天缺考,又把老项气得够呛?你可真勇啊。”   男生说着,冲包子店的老板招手,“老板,六个肉包分两袋装,再加两杯豆浆!”   “好嘞!”   老板麻利地装袋递给他,“今天也给女朋友带早饭?”   男生接过来,笑得有些腼腆:“还没同意呢。”   这张脸略显稚气,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左脸还有个梨涡,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那种人。   谢辞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男生叫张若川,是校篮球队里的中锋。   他偶然间从方思泽那里听说,张若川学了法律,在市政府做法律顾问。   没等谢辞回话,张若川又自顾自地说:“老项找你谈话没?不会影响到下午的训练吧?”   谢辞:“训练?”   张若川:“篮球训练啊,我就说你肯定忘了。”   “谢队,老张,早啊!”   一辆奔驰从他们边上缓慢经过,降下的后座车窗露出一个刺猬头的男生,正冲他们招手。   张若川:“老江,你家住得又不远,天天豪车接送,做个人吧。”   “那我家也没普通的车啊。”   被叫老江的男生示意司机停车。   谢辞看着他下车过来,跟着他们一起往校门口走。   这男生就是体校那帮人口中的富二代,叫江辰宇,队里的得分后卫,家里做房地产的,在他们这群人里就数他零花钱最多,经常会请客吃饭。   “耗子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来训练了。”张若川吃着包子,随口问。   江辰宇:“不知道,我被我家老头子逮着去参加封闭式夏令营,脱了一层皮回来。”   谢辞听着两人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竟也不觉得厌烦。   这个点,校门口挤满了学生。   前面的女生被旁人绊了一脚,趔趄后退,差点栽倒。   谢辞顺手扶了一把:“小心点。”   “谢谢。”女生转过身,抬头一看竟然是谢辞,红着耳朵以两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人群里。   江辰宇和张若川偷笑,见谢辞一脸状况外,压低声音解释:“那个女生前两天刚在篮球场跟你表过白,这么快你就忘了?”   谢辞:“……”   十几年前的事,谁还记得。   张若川:“你这就有点过分了,既然不喜欢人家,就别给人希望嘛。”   谢辞一本正经:“以后再也不扶了。”   主打一个听劝。   把江辰宇和张若川给笑得不行。   谢辞已经忘了班级教室在哪,好在有他们在,跟着走就是了。   到班里,谢辞还没回忆起他的座位,见一个秃顶大叔臭着脸从教室后门突然探出头,指着他:“谢辞,你给我过来!”   “老项是装了GPS定位吗?这么快就找来了。”江辰宇忍不住吐槽。   张若川:“我看他是狗鼻子,大老远就闻着老谢的味了。”   谢辞把书包递给张若川:“放我桌上。”   张若川接过来:“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谢辞:“……”   办公室在走廊最右边,谢辞进去时,已经来了三个老师,一个在浇花一个在擦桌子,说说笑笑,气氛很融洽,只有项海斌阴沉地坐在另一边的角落,周边的气压都低不少。   “项老师。”   谢辞走过去,站在他的办公桌旁,“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项海斌扶了扶厚重的眼镜框,抬头瞪着他:“别给我装傻,昨天上哪野了?我的数学你也敢缺考,你是要上天?!”   谢辞:“有点事,耽误了。”   “什么事比考试还重要?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项海斌气得敲桌板,“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去打架别去打架,你就是不听!你跟那些流氓不一样,你有基础!只要重新把学习抓起来,我相信你是可以考出好成绩的,为什么要自我放弃?!”   谢辞:“您说得对。”   项海斌念念叨叨地说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见谢辞认错态度良好,这才放过他。   重生回来的第二天,谢辞喜提八百字检讨,被打发回教室。   “等等。”   项海斌突然想到什么,叫住谢辞,“我看你提了不住校的申请,是什么原因?”   高三学业重,作为省重点,一中非常看重升学率,一般建议高三学生全部住校,有特殊情况可以打不住校的申请单,需要班主任批准再上报给政教处。   谢辞回想了一下。   不住校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姨父不想掏这一千二的住宿费。   谢辞问:“申请单还在吗?我看看。”   项海斌从一摞资料中翻翻找找,抽出那张写着谢辞名字的A4纸,递过去:“我丑话说在前头,不是不可抗力的原因,我是不会批的!你也别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上高三了还能像以前一样出去野——”   谢辞接过来看了一眼,当着项海斌的面,直接把申请单撕了。   项海斌一顿。   “我会住校的。”   谢辞把废纸扔进垃圾桶,“还有别的事吗?”   倒是把项海斌给整懵了:“没了。”   谢辞颔首:“那我先回教室了。”   走出办公室,谢辞不经意间抬头,远远看到走廊对面过来一个年轻的老师,后面跟着一个高个的男生。   对方可能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谢辞微微拧眉。   顾予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章   在顾予风走近前,谢辞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装作不认识,先一步从后门进了一班教室。   他环顾整个教室,发现交给张若川的书包就放在离他最近的课桌上,紧靠走廊窗户这排的最后一个位置,身后是门,迈出一步就是走廊,天选逃课位,也最容易被巡视的班主任盯上。   下课时间,班里有些吵闹。   新学期第一天,很多学生在聊着暑假里发生的事。   谢辞拉开椅子坐下,和他以前的办公桌相比,这张课桌小得可怜,两条腿挤在课桌下都没办法自如活动。   很快张若川和江辰宇勾肩搭背地凑了过来,靠在他的课桌旁,问他被谈话的结果。   “八百字检讨。”谢辞随口回了一句,检查课桌上堆放的课本和抽屉里放置的物品,完全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的归属感,倒像在探寻别人的隐私,莫名觉得有些兴奋。   “才八百?老项转性了啊,以前少说都要一千五的。”张若川很惊讶,“你是怎么应付他的?分享分享经验。”   谢辞有些好笑:“你这样的好学生用得着这种经验?”   张若川:“有备无患嘛。”   正聊着,谢辞余光见那个年轻老师带着顾予风到一班教室外的走廊停下,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多久,项海斌匆匆赶来,和年轻老师说了几句话,随后年轻老师对顾予风微微颔首就离开了。   江辰宇见谢辞看着窗外,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招生办的赵老师吧?”   “卧槽!”张若川的位置刚好能透过窗户看到顾予风,忍不住伸着脖子多看了几眼,“这大帅逼不会是咱们班新来的插班生吧?”   江辰宇换了几个角度,终于看到了顾予风:“完了完了,老谢校草地位不保。”   项海斌从前门进教室,站到讲台上拍拍手:“同学们,先安静一下。”   学生们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坐好,等着项海斌发话。   “这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可能国语不太好,生活习惯上也和我们不太一样,希望大家多包容。”   项海斌说话时,已经有不少学生看到站在门口的顾予风,女生们直呼好家伙,本以为班里有个谢辞已经是上辈子烧高香了,没想到还能再来一个。   项海斌对门口招手,示意顾予风进来。   所有人看着这个高个男生走到项海斌身边,按照要求做自我介绍,像个温文尔雅的贵家少爷。   谢辞听到有女生小声对同桌说:“他看起来香香的,和班里那些一身汗臭脚臭的男生不一样哎。”   她同桌:“那可清爽太多了。”   谢辞:“……”   不至于香,但确实不臭。   顾予风体味不重,加上又有洁癖爱洗澡,就算不用香水,身上也总会有很浅淡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气味。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谢辞跟着其他学生鼓掌欢迎。   项海斌指着第三排靠后的位置,对顾予风说:“你个子高,坐前排会挡住后排同学的视线,就坐在那里吧。”   把边上那个男生给紧张的,背都绷紧了。   长得好看的人自带压迫感,男生又比较内向,顿时心口突突直跳,怕和新同桌相处不好。   顾予风扫了一眼,对项海斌说:“我可以坐那个位置吗?”   项海斌和所有学生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好家伙,竟然想和谢辞做同桌?!   项海斌脸色古怪地瞥了谢辞一眼,问顾予风:“靠近后门那个位置?你怎么会想坐那里?”   顾予风点头,面带浅笑:“因为我喜欢他。”   所有人:“……”   不愧是外国人,够直接。   “哇嗷嗷——”张若川和几个男生带头起哄,整个班偷笑的偷笑,拍桌子的拍桌子,乱哄哄的。   项海斌一个头两个大,示意所有人安静,板着脸说:“小顾从小接受D国教育,和咱们不一样,这只是单纯表达友好,你们别想歪了!”   张若川边笑边说:“我们没想歪啊,是您想歪了。”   项海斌:“……”   江辰宇起哄:“新同学,算你有眼光,老谢可是我们班的抢手货,很多人都喜欢他。”   “是吗?”   顾予风隔着整个教室,遥遥望向最后一排的谢辞,“那从今天起,你们得克制点了,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喜欢我喜欢的人。”   女生们:“……?!”   上来就宣誓主权了?!   江辰宇一噎:“……”   谁说他国语不好的,这不是说得很溜吗?   “……”谢辞没眼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来个眼不见为净。   看来不管什么人,都有中二时期,连顾予风都不能幸免。   前排的学生里,有人看谢辞很不顺眼。   学校里大多数集体活动都是按照个子来排序的,很多时候高个的和矮个的玩不到一起,加上谢辞负面传闻那么多,在一些乖学生眼里,谢辞就跟毒瘤差不多,绝对不会靠近半步。   “喜欢他什么啊,谢辞那种人也就长得帅点。”有男生小声嘀咕。   这话恰好被顾予风听到,还当众回答了。   “我喜欢和学习好爱运动的人玩有什么问题吗?”   一句话把整个班的学生干沉默了。   气氛很微妙,顾予风见项海斌欲言又止,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快上课了,你先回座位上去吧。”说完,项海斌转身就走了。   顾予风迈下讲台,一路走到教室后排,无意间看到公示牌上贴着上学期的某次考试成绩排名。   他快速浏览下来,在表格最后一行找到了谢辞的名字,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   原来他家那只精明的老狐狸不只是小可怜,还是个学渣。   顾予风把书包放到桌上,见新同桌面前摊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右手转着笔,托着手背对着他,一副拒绝搭讪的死样。   谢辞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逗他。   “要是昨天你没拒绝我给的报酬,也许就不用再面对我了。”   顾予风打开书包,把刚领的课本一点点拿出来放到桌上,“今天的果是你昨天种下的因。”   谢辞被他这套歪理给气笑了,转头看他:“就为了这点破事,值得你特意转学?”   顾予风视线扫过谢辞的脸,撑着桌面弯腰靠近,捏着谢辞的下巴抬起,拇指拂过嘴角的红肿,微微拧眉:“一点都没好转,昨天回去后没擦药?”   谢辞扣住他的手腕,挪开:“你还没回答我。”   顾予风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我特意转学来报复——报答你,开心吗?”   谢辞:“……”   这小子怎么从小就疯疯癫癫的。   他难得做件好事,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周围一圈学生不敢往回看,总觉得后门那一块区域的氛围和他们格格不入。   江辰宇隔空给了好哥们儿张若川一个眼神:【他们什么情况?】   张若川若有所思:【老谢的克星来了。】   江辰宇:【……】   谢辞做梦都没想过,能回到高中时期,再次和一群已经叫不出名字的老同学一起上课,还和前夫成了同桌。   一上午的课,谢辞有一半的注意力在顾予风身上。   无论是数学课还是语文课,对方只专注地翻着一本外文书,头都不带抬的。   谢辞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经济学原理,哈佛的教材。   这小子就不是来上学的,倒像是来陪他上学。   “学习成绩这么差,还不好好上课。”顾予风边说,边翻到下一页。   谢辞:“……”   得纠正一点,不是陪他,是监视他。   谢辞随手在数学练习册里找了一题:“帮我把这题解出来。”   顾予风根本没把高中数学放在眼里,自信地接过来一看,懵了,根本看不懂。   就算学生时期学得再好,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用不着的公式早就忘了,看题就跟看天书似的。   直到下课,顾予风还在解题。   课间休息,江辰宇和张若川跑到谢辞座位旁闲聊,顺便熟悉熟悉新同学。   谢辞见顾予风对着练习册一脸苦大仇深,怕自己笑出来,转开视线,看到一群人围在教室内侧后排的角落,随口问:“那边怎么了?”   张若川看过去:“在排队问班长问题呢,老项这节课节奏有点快,我也有个知识点没太懂。”   江辰宇:“咱们班里学习能力最强的就是老方了吧?就没见他被什么问题难倒过。”   “我和他是小学同学,他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强得变态了,和他一比,我常常觉得自己像个智障,还哭着求我爸带我去测过智商。”张若川感叹。   “老方?”   顾予风抬起头,看向江辰宇他们,“班长名字里有方字?”   见他终于有了感兴趣的话题,江辰宇连忙点头,解释道:“我们班班长叫方思泽。”   张若川好心地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是坐在最里侧最后一排,贼帅的那个,还是我们篮球队的副队长。”   顾予风透过人群的缝隙,盯着方思泽看,对方正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边写边给围过来的学生解释,看起来是个深受同学信任的学霸。   “姓方啊……”顾予风微微眯眼,嘴里喃喃自语。   谢辞:“姓方怎么了?”   顾予风转过头,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你们关系很好?”   谢辞:“一个篮球队的,还行吧。”   顾予风没头没尾地问完,又开始埋头解题。   最后一节课下课前,谢辞看到一个金发外国人早早等在走廊外。   铃声打响,顾予风合上书放进抽屉:“练习册别拿走,下午我会解开的。”   谢辞:“解不开就解不开,我又不会嘲笑你。”   “我会解开的。”   说完,顾予风起身从后门走出教室,带着那个金发外国人离开了。   谢辞:“……”   真是个犟种。 第7章   中午,谢辞和张若川他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   学校离家近,平时他都回家吃,不过今天就算回去大概也没饭吃。   本来准备回家的江辰宇一听,又折返回去:“那我也去。”   张若川:“你家司机不是已经在校门口等你了?”   “你们都去,只有我回家,显得我很不合群。”   江辰宇搭上谢辞的肩,“今天开学,高兴,中午我请客。”   张若川转身对方思泽招手:“快来,中午老江请客,咱们终于能吃上肉了!”   方思泽整理着手边的学习资料,连忙起身:“来了!”   结果去了八个人,全都刷了江辰宇一个人的饭卡。   人实在太多,排队的时候他们被冲散,方思泽排在最后,其他人都找到座位坐下了,他才刚打上饭。   “汤不用打了,我们帮你打好了!”江辰宇直起身对着方思泽招手示意。   方思泽正准备过去,从后面过来两个同班男生,要邀请他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和老谢他们一起。”方思泽婉拒。   叫杨赫的平头男生顿时不高兴了:“你怎么还跟谢辞混在一起?那种人一不留神就成社会败类了,叔叔阿姨要是知道你和他玩在一起,肯定会不高兴的。”   方思泽都走出一步了,闻言,停下来转身看向杨赫。   他爸和杨赫的爸是同事,平日里有什么活动就会聚在一起,因为上一辈的关系,他和杨赫也算是比较熟。   另一个叫许超的男生附和:“就是啊班长,他和我们不一样,早就躺平摆烂了,你和他走这么近会被影响的。”   方思泽有些无奈:“为什么你们对同班同学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平日里整天待一个教室,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多,难道还不了解彼此的品性?”   “可他经常打架,我们班谁像他这样?”   杨赫听方思泽维护谢辞,更不爽了,“我们可是实验班,整个高三学习最好的都在咱们班,像谢辞那种人就该转到体校去,让他浪个够,待在这里就是不安定因素,影响他人学习!”   “杨赫,不要随便批判他人。”   方思泽托了一下眼镜框,面色严肃,“你看不惯,离远点就是了,这世上人这么多,不是非要和所有人都交上朋友的。”   杨赫:“那你看得惯啊?”   方思泽:“看得惯啊,我看他老舒服了。”   杨赫:“……”   操。   不远处,张若川一群人远远望着方思泽那边看戏。   “我敢打赌,话题肯定和老谢有关。”张若川啃着排骨,一脸八卦地说。   江辰宇吃得满嘴油:“老方也是够累的,为什么总有人去他那里挑拨离间?”   “因为阿泽是大佬啊。”   一个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的女生端着盘子过来,在江辰宇旁边的空位坐下,“他们就是看不惯自己崇拜的人和讨厌的人混在一起。”   谢辞抬眸看了一眼,隐约记得女生是校啦啦队的,篮球队打比赛的时候,啦啦队也会在场,多多少少会接触到。   江辰宇看向她:“薇薇,连你也知道?”   王薇往自己的米饭里倒了一勺辣椒:“我可太知道了,我家和阿泽家是两对门,父母也很熟,经常在聚会上看到杨赫那伙人说谢辞坏话。”   江辰宇想了想,摆出兰花指娇嗔地说:“是不是那种‘为什么他能跟那种人好,却不跟我好?哼!’?”   王薇白了他一眼:“很形象了,老嫂子。”   把一桌人都给逗笑了。   谢辞好心情地听着他们闲聊,顺便从他们的对话里回忆曾经的高中生活。   这跟和下属吃饭不同,他不用去思考任何利益相关的事,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纯粹沉浸在话题中。   “在聊什么,这么高兴?”方思泽过来,在张若川旁边的座位坐下。   一群人默契地切了刚才的话题,王薇重新起了个话头:“离篮球联赛就一个多月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还用说?”   方思泽冲谢辞抬抬下巴,“有老谢这定海神针在,一中输不了。”   王薇:“那你们也不能太依赖他,这次体校的参赛队伍很强,是咱们夺冠的劲敌,你们要是不争气,谢辞就是能上天也赢不了。”   “放心吧。”张若川接话,“我们不会拖老谢后腿的。”   王薇看向谢辞:“谢队,你没问题吧?”   谢辞不紧不慢地吃完嘴里的饭:“可能……有点问题。”   虽然他一直有保持锻炼,但篮球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碰了。   王薇:“……?!”   方思泽几人:“……?!”   张若川:“什么问题?你别吓我。”   谢辞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桌人:“……”   你别说得这么轻巧啊!   吃完饭,王薇去找她同学了,剩下一群男生商量着要去学校后面的老街吃路边摊。   作为睡不醒吃不饱的男高,食堂的饭量完全满足不了他们,加上暑假在家里憋狠了,一说起路边摊都忍不住咽口水。   张若川时不时看向谢辞,试探地问:“老谢,你要一起吗?”   没想到谢辞爽快地答应了,倒让张若川很意外。   谢辞以前从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   十五分钟后,谢辞端着一盒章鱼丸子,和张若川他们蹲在路边,边吃边聊。   一米九的个子,蹲下来好大一坨。   不少学生路过,忍不住朝他们那边瞥。   实在是太稀奇了。   谢辞出现在老街,竟然不是在打架!   同样是蹲在路边,其他人像劳改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帅。   除了谢辞,校篮球队主力队员集齐了四个,简直是道绝美的风景线。   “都说帅是一种感觉,我好像有点懂了。”江辰宇看着谢辞若有所思。   “这回头率也太高了。”   张若川凑近谢辞,低声问,“老谢,要不咱找个有座的地方?”   谢辞并不在意路人的眼光:“你们平时不就这么吃的?”   张若川:“那是啊,路边摊就是蹲着才好吃,就要这个感觉。”   “那就蹲着吧。”谢辞随口说。   初秋的天气在太阳下晒还是有些热,但吹过来的风是凉快的,带着清新的花香,这一刻,谢辞从未有过的轻松。   上一世,他拼命扩张商业版图,像一辆快速列车,被推着飞驰,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却根本来不及欣赏沿路的景色。   列车的终点不是诗和远方,是一片死寂的浓雾和深不见底的悬崖。   等他想停下来时已经来不及,他回不了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向死路。   顾予风没说错,他确实太自我了,只专注于自己,根本看不到身边的人。   今天江辰宇请客也好,方思泽维护他也好,一群人来吃路边摊也好,他们都在无形中迁就他,帮着他,可他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   既然已经重新来过,是时候该放慢脚步。   就算是一阵微风,也要好好去体会。   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路虎上,顾予风坐在后座,腿上放着笔记本,正在处理妈妈发过来的工作文件。   罗伯森掏出小本本汇报:“我去打听过,陈展鹏和体校的不良下午约在老街附近的网吧碰面。”   顾予风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头也没抬:“给他点教训,这种人不挨打是不会长记性的。”   罗伯森真诚发问:“打到什么程度?撞残还是沉江?”   “……”顾予风抬头,用看智障的眼神打量他,“这是在国内,你说的这些都是犯法的。”   罗伯森:“我不知道什么不犯法的打法。”   顾予风:“去找我妈把工资结了。”   罗伯森:“……放心交给我处理,保证让您满意。”   顾予风正要继续办公,余光注意到街道斜对面一群男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罗伯森还没从失业的恐惧中回过神,就看到他的小老板沉下脸,一副想犯法的表情。   “蹲在路边吃垃圾,怪不得营养不良。”   顾予风一把挥开罗伯森,下车往那边走。   谢辞正跟队里的人聊着篮球联赛的事,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你中午就吃这个?”顾予风盯着谢辞手里吃了一半的章鱼丸子,克制着脾气,语气还是能听出不太高兴。   谢辞一看是顾予风,视线透过他望向不远处那辆没关车门的路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你吃了吗?”   顾予风:“没有。”   谢辞把盒子递过去:“要吃吗?”   顾予风:“……”   片刻后,顾予风蹲在谢辞旁边,吃着江辰宇刚买回来的凉皮:“这样蹲着更好吃?”   谢辞:“凉皮只能蹲着吃。”   顾予风:“这什么文化,无法理解。”   谢辞:“不用理解,习惯就好。”   其他几人转过身憋笑,江辰宇的面条差点从鼻孔喷出来,肩膀剧烈抖动愣是不敢发出声音,就怕被顾予风发现。   虽然老谢骗人很不厚道,但逗老顾这小老外好像很有趣。   下午最后一节还是数学课,谢辞注意到顾予风收了那本看了一天的外文书,开始老老实实听课了。   篮球训练结束后,谢辞回到家,没想到小姨一反常态,做了一桌菜,一家三口都在等他吃饭。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去洗个澡下来吃饭吧。”叶羽柔过去,想接过谢辞的书包,被谢辞避开了。   餐厅里,叶羽柔给谢辞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你之前不是说想住校吗?我后来仔细想了想,高三确实该有个不受打扰的空间安心学习,但让你住学校我实在不放心,所以让你姨父托人找了房子。”   谢辞:“房子?”   陈信宏接过话:“学校宿舍一间住五六个学生,你肯定适应不了,这房源是单间的,带独立卫生间,我去看过,挺干净的。”   叶羽柔:“房子就在梅花小区,很近,你每天午饭晚饭还是回家吃,和现在是一样的。”   梅花小区。   那里的房子建成至少有五十年了,年久失修,如今住户不到十分之一,破旧得像鬼屋。   谢辞不轻不重地放下碗筷:“不好吧?”   陈信宏神色一敛:“你对房子不满意?”   谢辞慢条斯理地开口:“一家三口住单间,太挤了,展鹏都这么大了,总不能让他和你们睡一张床。”   陈信宏一愣。   叶羽柔也没反应过来,倒是陈展鹏突然摔筷子站起来:“你想让我们搬出去?你没事吧你?!”   谢辞:“这是我爸的房子,要搬肯定是你们搬,难道我搬?”   这下连陈展鹏也傻眼了。   “你在胡说什么?!”反应过来的陈信宏厉喝,抬手就朝谢辞的脸挥过去,却被谢辞扣住手腕,重重掼在餐桌上不能动弹。   碟子被震倒,酱油流了一地。   谢辞看着这个老家伙,面上没什么波澜:“是谁的房子,房本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爸!”陈展鹏跑到惨叫的陈信宏旁边,“快放开我爸!”   叶羽柔连忙打圆场:“都冷静点,好好说话!老公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对小辞动手?!”   谢辞懒得看这种戏码,无视陈信宏的挣扎,冷声说:“我接下来要住校,这么大的房子空着没人收拾不行,我回家也得有人给我做饭,不过你们执意要搬出去,那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听得懂吗?”   “你把我们当佣人啊!”陈展鹏怒喝。   “闭嘴!”   叶羽柔斥责了一句,眼神有些闪烁,沉默了片刻,对谢辞说,“好,我同意你住校,别和你姨父置气,他不是故意的。”   “我做任何事不需要经过你同意。”   谢辞松开压制陈信宏的手起身,“我父母只是离异,不是死了,这家长的角色还轮不到你来做。”   叶羽柔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谢辞没再管他们,上楼回了房间。   晚上八点,他正坐在书桌前翻看以前的物理教材,抽屉里突然传来震动声。   谢辞打开抽屉,发现了一部老式翻盖手机。   这是做兼职那儿的老板淘汰下来给他的,为了能够联系上他。   屏幕上显示方思泽的名字,谢辞按了接听键。   “老方?”   “老谢,出事了!陈展鹏和体校那帮人打群架,摔断了腿,公安在其中一个学生的包里发现了两把刀,现在他们都被带走了!”   谢辞微微一怔。   历史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参与其中。 第8章   挂掉电话后,谢辞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   方思泽说表弟被带去了新城区中心医院,走路至少得一个小时,开车过去倒是方便,可惜他一没驾照二没车,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上停放在车位一角的自行车。   夜里的急诊人满为患,消毒水的气味让谢辞不由得回想起曾经被陈信宏家暴的经历。   上辈子他在每个国家都有一个私人医生,倒不是多信任他们的医术,单纯只是讨厌去医院。   谢辞在走廊上快速穿行,四处寻找陈展鹏,一个人影突然从右侧房间冲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准备推开,看到这人的脸时微微一顿:“顾予风?”   顾予风拧着眉看向他,眼底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谢辞见他眼尾微微发红,唇色却比平常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声音也哑了,反问:“这话该我问你。”   顾予风正要开口,突然脸色一变,绕过谢辞快速地朝卫生间的方向走。   谢辞犹豫了一瞬,还是放心不下,追了过去。   理智上,他明白要和顾予风保持距离,可明知道对方状态不正常还放任不管,他自问做不到。   谢辞一进男性公共厕所,就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和呕吐声。   顾予风趴在放着水的洗手台前,吐得很厉害。   等感觉再也吐不出东西来,他就着水龙头冲了把脸,刚直起身,边上就有人递过来两张纸巾。   “谢谢。”   顾予风接过来,转身倚坐在洗手台旁,单手撑着台面长腿微微曲起,调侃道,“没看出来,凶名在外的谢队还会关心同学?”   水打湿了他的额发,也许是状态不佳导致顾不上伪装,从眼底流露出些许锋芒。   比起白天温润的模样,眼前的少年更像是谢辞认识的那个顾予风。   “我一向乐于助人,不然也不会有人为了报恩特意转学来做我同桌了。”谢辞话里带刺。   顾予风哂笑:“你专程来气我的?”   听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辞也不再继续跟他对呛:“你什么情况,下午放学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顾予风喉咙发痒,干咳了两声,揉着抽痛的额角说:“突然头晕想吐,嗓子也哑了。”   谢辞想起什么,问他:“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症状?”   顾予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会给人看病?”   谢辞伸手贴在顾予风额头,有些烫手,果然在低烧。   他怎么忘了,顾予风来蓝海市会水土不服,上一世第一次来也是发烧呕吐,好几天才好转。   顾予风深深地看着谢辞,倒是没挣扎。   “你一个人来的,没人陪你?”谢辞问。   顾予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小弟去拿药了。”   谢辞:“医生怎么说?”   “急性肠胃炎,扁桃体发炎。”   顾予风幽幽地说,“中午那顿吃的是什么,生化武器?”   谢辞:“……”   对于娇生惯养,吃惯西餐的大少爷来说,确实刺激了点。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个六七十岁的大爷,还没走到尿斗前,半路就开始解裤子的拉链了。   谢辞意识到这公共卫生间不是说话的地方,示意顾予风先离开。   顾予风直起身,身体一晃,有些站不稳。   “快扶我。”   “你来的时候不是健步如飞?”嘴上这么说,谢辞还是扶着他往外走。   顾予风:“我是依恋型人格,只要有人在身边,我就不想努力了。”   谢辞:“……”   放屁。   罗伯森拿完药回来看不到人,一路找过来,就看着顾予风被那天的酷盖扶着走出卫生间。   和第一次遇到时那生人勿近的表情相比,这次男生的神色柔和了一些。   谢辞记得这个黄毛助理,等人过来,把顾予风交给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他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这几天别让他吃太油腻的东西。”   罗伯森看向小老板,见对方没发话,笑容满面地应下。   “你呢,这个点来医院,也吃出肠胃炎了?”顾予风问谢辞。   “有点事。”   谢辞没多解释,转身离开了。   走到手术区,谢辞听到一声熟悉的嚎叫,寻着声音过去,找到了刚处理完腿伤的陈展鹏,对方右腿从膝盖到脚被打上石膏,脸上和手臂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不过看起来不是被刀砍出来的。   小姨叶羽柔看着医生处理陈展鹏手上的伤口,眼眶通红:“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是哪几个人打的?”   陈展鹏嘶嘶抽着气,觉得叶羽柔当众说他被打,很没面子,不耐烦地说:“我是自己摔的,不是被打的!就那几个小瘪三,我还能打不过吗?”   “你自己能把自己摔成这样?!”叶羽柔语气加重了一些。   陈展鹏:“他们听到公安来了,忙着跑路,那条路又很黑,混乱中我被绊了一跤踩空了。”   陈展鹏越说越来气。   就那三四级破台阶,竟然能把腿摔断,要不是下午受了谢辞的气,他不可能这么倒霉。   叶羽柔:“那还不是被人害的?”   陈展鹏越发不耐烦:“您怎么不听人话?!算了,我不想跟您说了!”   谢辞远远看了片刻,确认情况后准备回去,正好和缴费回来的姨父陈信宏打了个照面。   “鹏鹏去找那些流氓的时候你不阻止,现在来有什么用?”陈信宏没好气地瞪了谢辞一眼,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来看笑话吗?”   谢辞本来不打算理会他,闻言,往旁边跨了一步,挡在陈信宏面前。   “他砸书房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也是想看他笑话吗?”   陈信宏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谢辞语气不重,慢条斯理的模样,倒像真的在看笑话。   那边的叶羽柔听到声音,急忙赶过来,上来就推了谢辞一把,边哭边说:“你明知道那些流氓有多危险,为什么不帮鹏鹏?看看他们把鹏鹏打成什么样了,他得多疼啊!”   夫妻俩轮流教训谢辞,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引来了不少目光,连不远处的输液区也有人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谢辞算是看出来了。   下午他把话挑明,让这夫妻俩有了危机感,借着陈展鹏的事对他肆意宣泄不满。   当众斥责是规训,为了能让他在压力下重新屈服于他们,方便以后继续拿捏他。   他本想自己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也想试着再给身边的每个人一次纠错的机会。   不过显然,有些人并不需要。   “既然他这么疼,你为什么不替他受着?”   谢辞低头看着叶羽柔,“我告诉过你他借钱的事,他出去还钱也是你们给的钱,你为什么不跟着去?真打起来好歹能当个肉盾,至少不用让你儿子挨打。   姨父在家打人这么厉害,怎么不让他去打回来?你们两个生他的人都没有出手帮他,反过来责怪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谢辞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周围听八卦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家丑外扬,叶羽柔非常难堪,一脸心痛地说:“怎么会不相干?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我从来都把你当成亲生的对待,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家人之间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   她声线温柔,语气却极重。   “你们收了我爸高额的抚养费吧?”   谢辞轻飘飘地一句话,却让叶羽柔夫妇脸色骤变,像是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一家三口住着我爸的房子,拿着我爸给的钱,是为了能够照顾我,我和你们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谢辞语气平淡,“希望你们能摆正心态,作为保姆要是敢骑到主人头上,我可以随时把你们换掉。”   陈信宏夫妇俩被震慑到,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眼看着谢辞离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辞一路走出医院大门,缓缓沿着台阶往下走。   夜里只有几度,晚风携着落叶迎面拂过,带着秋天特有的萧瑟,吹乱了他的头发,透心的凉。   他也不是从小就是硬心肠,也曾期待过亲情,期待过美满和睦的家庭,也为此做过努力,但一次次惨痛的教训告诉他,命里没有的东西就不该去强求。   往停车场去的路上,谢辞远远看到一辆眼熟的路虎停在路边。   顾予风披着外套,抱手倚靠在车旁,正偏头看着他的方向。   路灯昏黄的灯光让明暗的交界变得暧昧不清,让谢辞有种时空的错乱感,仿佛他熟悉的那个顾予风正透过眼前这少年的躯壳,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还在等谁?”谢辞走近,视线扫过顾予风额头贴的降温贴。   “等你啊,我说过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顾予风抬抬下巴,“上车,我送你回去。”   谢辞:“不用了,我骑车来的。”   “又拒绝我。”   顾予风悠悠地笑,“上次为了报恩跟你同桌,这次想报恩,那我只能跟你同床了。”   谢辞:“……”   谢辞:“你胃不难受了?”   一提起这事,顾予风隐隐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别迟到了。”   谢辞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辞走后不久,罗伯森从医院大门鬼鬼祟祟地出来,向顾予风汇报从急诊走廊偷听到的事。   说完后,他看到小老板神色冰冷,一言不发,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   第二天,谢辞早起和张若川他们打了半小时篮球,一起回教室,看着擦着早自习的铃声进来的同桌,随口问了一句:“好点没?”   顾予风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倒头就睡,一副拒绝交流的死样。   谢辞视线扫过他的发旋,故意说:“昨天那道数学题解开了。”   果然,顾予风抬起头,看起来很在意:“谁解的?”   这公鸭桑听着比昨晚还严重,谢辞把练习册递过去:“昨晚回去没吃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顾予风一把将练习册夺过来。   谢辞:“……”   这对话为什么这么耳熟?   “我解的。”谢辞搭着椅背转着笔,慢悠悠地说,“还是得靠自己。”   顾予风:“……”   班里倒数第一的学渣都能解出来的题,没道理他解不出来。   结果整个早自习,他都在研究这道数学题。   早自习结束的课间,项海斌从后门摸进来,拍拍谢辞的肩膀:“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谢辞听他压低了声音,直觉不对劲,起身跟过去。   一进办公室,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三个警员和陈信宏夫妇坐在办公室一角的会议桌旁,市教育局的一个主任正在和他们说着什么,校领导也来了好几个。   看样子,昨晚的群架事件还是闹大了。 第9章   有这些人在,办公室的气氛格外压抑,看到谢辞进来后,他们停下了话头。   项海斌示意谢辞和他一起在会议桌旁坐下,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警员介绍:“这孩子就是谢辞。”   警员颔首,看向谢辞:“小谢同学,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不用紧张。”   谢辞余光扫了眼陈信宏夫妇板着的脸,接过话:“了解什么?”   “是这样的,昨晚发生了一起高中生恶性斗殴事件。”   警员简单解释过后,问谢辞,“他们打起来时,你在场吗?”   谢辞:“不在,我昨晚一直在家里,直到同学告诉我表弟受伤才去的医院。”   警员点头:“你和体校张星星等人有过接触吧?问他们借过钱吗?”   谢辞:“没有,从来没借过。”   “对着警察,你可不能再撒谎了。”   警员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陈信宏突然插话,“同志,我这侄子从小养在我们身边,性格叛逆不服管,总爱和校外那些流氓混在一起,怎么劝说都不听,昨晚我儿子会跟人打起来,也是为了去帮他还钱。”   谢辞心道果然,这对夫妻又想拉他出来背锅。   警员抬手,示意陈信宏稍安勿躁:“别急,我们会问清楚的,你们掌握的情况我们稍后也会记录核实。”   陈信宏还想再说,被叶羽柔扯了扯衣袖,生生憋了回去。   警员重新看向谢辞:“你知道张星星等人在对高中生放高利贷吗?”   “知道。”   谢辞看着陈信宏,慢悠悠地补充道,“借八十,三天利息也是八十,表弟经常借,借完还不上就来找我,所以我很清楚。”   “你胡说什么?!”   这次轮到叶羽柔忍不住了,轻声细语,却满口责备,“鹏鹏不愁吃不愁穿,我每周都会给零花钱,比你听话,学习也比你好,他怎么会去借钱?”   “上网。”谢辞面无表情地说,“老街那家叫为民的网吧不查身份证,他经常在晚饭后跑去那里上网,那边的前台应该对他很熟悉。”   “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叶羽柔说着就哭了出来,“他为了你被打断腿,你还说这种话!”   谢辞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直到现在,他们还在用“成年人的权威”来压他。   不过他不急。   上一世他是公安抓了,这次他根本没在现场,这夫妻俩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一班教室。   有学生去完洗手间回来,有些惊奇地对同伴说:“我看楼下停了两辆警车,是出什么事了?”   一群学生凑在一起议论,突然有人发现,谢辞不在座位上。   许超:“我刚才看到他被老项带走了!”   他同桌杨赫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说咱们班,就是这整栋楼,能和警察扯上关系的也就他一个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可算是玩脱了。”   “能让警察找上门,那已经很严重了!”   “不会被退学吧?”   “我看他是回不来咯。”   杨赫嗤笑:“让他混了这么久,也该滚了,一中就不是他那种垃圾该待的地方——”   话没说完,砰得一声,杨赫的书桌被踹了一脚,连人带桌歪到一边,差点栽倒。   动静太大,闹哄哄的教室骤然安静下来。   杨赫狼狈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顾予风一张不耐烦的脸,恼怒道:“你干什么?!”   “吵死了,垃圾。”   顾予风丢下一句,走出教室去了项海斌的办公室。   一句“垃圾”顿时让杨赫几人脸色爆红。   方思泽三人一看,互相对了个眼神,也跟着起身出了教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顾予风敲了几下,过了片刻才有老师来开门,堵在门口没有让进的意思。   “有什么事晚点再过来,现在不太方便。”   顾予风摁着老师的肩膀推开,径直往里走,刚好听到叶羽柔对谢辞的质问。   警员问谢辞:“我们了解到,你前两天刚和张星星等人发生过冲突?还为此缺考了?”   谢辞:“是,我被他们堵在巷子里,逼迫我替表弟还钱。”   “你撒谎!”   陈信宏拍桌子起身,声音骤然拔高,“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这孩子心眼太坏了!明明是你自己借的钱,非要赖在鹏鹏头上!”   一直没说话的几个校领导脸色越发古怪,校长疑惑地看向项海斌,没想到对方也是一样的表情。   项海斌实在看不惯谢辞被单方面呵斥,看向警员说:“同志,我这学生平日里确实调皮了点,但我相信他不会出去借钱,而且昨天我已经教育过他,他也认错了,我相信昨晚的事与他无关。”   “你又没亲眼看到,怎么知道与他无关?”陈信宏上了头,开口就怼项海斌。   为了保住陈展鹏,他已经顾不上表面的客套了。   项海斌:“那你们也没看到啊。”   陈信宏:“我们养他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   叶羽柔哽咽地反问:“项老师,会有父母冤枉自己的孩子吗?”   “谢辞怎么会是你们的孩子?”   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后,视线扫过陈信宏夫妇,有些好笑地说,“你们的孩子只有那个断了腿的陈展鹏。”   项海斌皱眉:“你进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是来作证的。”   顾予风看向警员,“我能证明谢辞说的是真话。”   陈信宏:“你怎么证明?!你亲眼看到了?!”   警员屈指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几下,几次被这对夫妻打断问话,已经很不耐烦了。   “要不我走,你们来问?”   陈信宏只能闭嘴。   “我确实亲眼看到了。”   顾予风拿出手机,切到通话记录,随手丢到桌上,“前两天是我报的警,这事核实起来应该很容易。”   陈信宏和叶羽柔脸色骤变。   谢辞视线扫过手机屏幕,微微扬眉,想的却不是终于能证明他清白,而是顾予风这小子,原来打一开始就在演戏。   什么纯真无邪的贵家少爷,都是假的。   这小子打小心就黑,根本被骗不了一点,不骗别人就不错了。   那天他要是没出手,估计那几个小流氓免不了得挨顿毒打。   方思泽三人紧接着进了办公室。   江辰宇听到谢辞被污蔑借钱,给气笑了:“我这个大少爷就在他身边,他就算要借钱用得着找体校那群穷鬼借?别说谢队不混网吧,就他妈天天住网吧,我也供得起。”   方思泽对警员说:“谢队从未向我们借过钱,我倒是听说他那表弟问同班同学借过几次,只要叫他们过来核实就一清二楚了。”   警员:“你知道他问谁借的?”   方思泽点头:“知道两个,可能不全。”   警员示意校领导通知陈展鹏的班主任,把方思泽说的两个人叫过来。   没想到这一叫就收不住了,两个学生又供出了三个陈展鹏的债主,债主又召唤债主,竟然涉及到三个班级,四十九个学生。   这下子,别说陈信宏夫妻,就是校领导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警员登记了所有信息,看看时间,对谢辞他们说:“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不少学习的时间,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不耽误,配合调查是应该的。”   谢辞起身,在陈信宏夫妻俩的注视下,和顾予风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项海斌越想越不对劲,叫住刚走出办公室的方思泽,带到走廊尽头单独说话。   “我看你平时和谢辞走得很近。”   方思泽以为他要劝自己离谢辞远点,耐着性子说:“我们一个篮球队的,肯定要比其他同学接触得多,老谢人不坏——”   项海斌抬手打住:“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他家里的事了解吗?”   “他很少提家里的事,我只知道他寄养在小姨家。”   说到这,方思泽有些犹豫地开口,“因为他表弟,时常被体校那群人骚扰。”   项海斌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方思泽:“他有他的苦衷,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   等警员和一群领导离开后,项海斌回到办公室,给政教处打了一通电话:“赵主任,我海斌啊,我们学生档案里没有谢辞家长的联系方式吗?……不是,我是说他父母的,我有点事,想找他父母谈谈……联系不到?您这也没有联系方式吗?……哦,好的好的,那我问问他亲戚……哎哎,好,哎,好好,哎,您先忙,哎,再见。”   挂断电话,项海斌神色越发凝重。   陈信宏夫妇和一群人下楼,等校领导和警员都离开后,跟着市教育局的吴主任到停车场。   “吴主任,我们就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要麻烦您帮忙保住他。”   陈信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祈求,“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我们以后会好好教育的。”   吴主任走到车旁,转身对着他们,面色严肃:“这几年局里对校园暴力、校园霸凌这方面非常重视,上头早就想治治体校的不良风气了,他们敢随身带刀,如果不严惩,以后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还牵扯到了省重点,局里准备拿这事当典型来办。”   叶羽柔越听越害怕:“可我儿子也是受害者啊,他腿都被打断了。”   吴主任:“我尽量调解,结果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叶羽柔:“可——”   陈信宏拉住她,对着吴主任鞠躬道谢:“那一切就麻烦您了,之后有时间我请您吃个饭。”   吴主任没说什么,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开出去没多远,他接到局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上头发话,要亲自处理这事,你别掺和了。”   吴主任:“是哪位发话?”   电话那头:“顶上那位。”   吴主任脸色一沉。   老大接管,那就表示没任何操作的空间了。   一班教室,顾予风回到座位,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短信。   林颖:【少爷,这边已经和李局打过招呼了。】   顾予风扫了一眼,息屏,趴到桌上继续睡觉。   头还是很晕,胃里也不舒服,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数学公式。   谢辞见他无精打采的,默默关上一旁的门窗,挡住走廊灌进来的风。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顾予风还是睡得很熟。   张若川比手势询问谢辞要不要去食堂,谢辞示意他们先去。   等顾予风醒来时,整个教室只剩他和谢辞两个人,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   谢辞正在写着什么,顾予风没出声,就趴在桌上看着他。   认识这么多年,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像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的时候。   谢辞写完最后一行检讨:“醒了就起来吧,还不饿?”   “怎么不叫醒我?”顾予风声音干涩沙哑,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谢辞:“叫不醒,睡得比猪还沉。”   顾予风:“……”   顾予风起身:“你知道猪睡得多沉,你跟猪睡过?”   谢辞合上本子:“睡过啊。”   顾予风:“……”   两人走出教室,嘴里扯着些有的没的,一起朝食堂的方向去。   公安问话召唤了几十个学生,动静太大,这事毫无意外地在校园里传开了。   三天里,事件持续发酵。   到周五下午,有学生发现政教处出了处分公告,高三十班的陈展鹏因为严重违反校规,被退学了。 第10章   政教处的这则处分公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群等着看谢辞笑话的学生的脸。   下午还没放学,各班教室都在议论这事。   “被退学的竟然不是谢辞,是他表弟?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你以为咱一中校领导是糊涂蛋,这么严重的事还能搞错?”   “公告还是保守了,说陈展鹏四处找体校的流氓借钱上网,其实只说了事实的一半,我刚打听到他还不上就让那些流氓找谢辞要,难怪谢辞总是和他们打。”   “什么鬼,那谢辞也太冤了!咱贫穷的高中生哪有那么多零花钱替人还债啊。”   “还是高利贷!这都已经踩到底线了,陈展鹏不退学谁退学?一中不可能容忍他啊。”   “谢辞宁可被当成校霸都没举报这表弟,还挺重情重义的。”   “这些事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但凡稍微关注过谢辞的都知道,也就你们这些人被蒙在鼓里,天天对谢辞喊打喊杀,好好一个篮球校队主力都被妖魔化成什么样了?”   “恶人自有天收,陈展鹏那傻逼终于被制裁,以后谢队就不用被那群混混烦,可以好好打球了。”   高三一班教室。   下午一放学,张若川几人就凑到了一起,兴奋地商量着去哪聚餐,庆祝队长重获新生。   谢辞明白,聚餐只是借口,他们是怕他回家被刁难,想陪他在外面打发时间。   江辰宇:“要么约老李小炒?好久没吃他家的烤串和爆炒螺丝了,不行,一说我就咽口水。”   “行,就去老李家。”   张若川看向正在收拾桌面的顾予风,“老顾,你来吗?一起呀。”   顾予风想起那天蹲在路边吃的凉皮,胃里好像又开始翻涌,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次是蹲着吃,还是站着吃?”   江辰宇想到老谢忽悠他那事,笑出了声:“这次有座,绝对比路边摊好吃。”   “行吧,我也不报什么期待。”顾予风提上书包跟着他们走出教室。   他语调轻松,看起来心情很好,衬衣领口的扣子随意地开着,露出流畅的颈部线条和微微凸起的喉结,校服外套的拉链只拉到胸口,因为体态挺拔,反而不会显得邋遢,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年人的不羁和朝气。   而走在他身边的谢辞,一如既往地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身形高大,神色冷漠,全身都写满了“拒绝”,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走廊上不少学生偷偷目送他们离开。   谢辞只要往球场上一站,那就是绝对的安全感,可在校园里擦身而过,他们却有随时可能会被袭击的恐慌。   不过看完那则公告后,重新再看谢辞,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可怕了。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学楼,谢辞和顾予风走在后面,远远看到停在校门口的那辆路虎,有些不放心地说:“你还是别浪了,回家吃吧,还想挂一次急诊?”   顾予风:“我又不是纸片做的,能这么脆弱?你们能吃,我不能吃?”   谢辞:“能不能吃你心里没点数?”   “你是不是排挤我?”   顾予风偏头看他,“我心理比身体还脆弱,你再多说一句,我马上就要抑郁了。”   “……”谢辞话里带刺,“抑郁总比急性肠胃炎好,至少不用在厕所吐到走不动路。”   顾予风:“油盐不进是吧?”   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张若川退到谢辞身旁,冲着一个方向抬抬下巴:“谢队,那里!”   谢辞顺着方向看过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两个女生等在校门外的围墙边眼巴巴地看过来,其中一个正是据说刚对他表白过,他顺手扶过一把的女生。   “快去,别让人女孩子太难堪。”   张若川手肘推了推谢辞,催促道。   江辰宇忍不住接了一句:“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吗?怎么站女生那边?”   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所以他有女朋友,你没有。”   一句话堵得江辰宇哑口无言。   谢辞下意识地看了顾予风一眼。   顾予风正打量那边的女生,注意到谢辞的目光,不解:“看我干什么?你自己招的,自己去解决。”   谢辞:“……”   那边的女生忍不住朝他们走了几步,谢辞见避无可避,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   顾予风跟着张若川他们自觉退到十米外的树荫下,抱手围观。   “谢辞在学校很受欢迎?”   张若川点点头:“多少女生的初恋啊,我们每次打球,只要他在,场地外一定会围满女生。”   顾予风看向手里拿着袖珍单词本,走路都在背单词的方思泽,试探地问:“老谢这么受欢迎,你不吃醋吗?”   方思泽一顿,连刚背的单词都给忘了,像是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半天才愣愣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啊?”   张若川和江辰宇猛地看向方思泽,一脸“你俩有什么事瞒着我”的表情。   方思泽如芒在背,看看他俩,又看向顾予风:“我吃什么醋?”   顾予风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慢条斯理地说:“好朋友被女生抢走,不会吃醋?”   方思泽狠狠松了口气。   “不会,我又不是他爸,还能管他跟谁谈恋爱,不管他跟谁谈,我们的关系不会变啊。”   顾予风若有所思,眼前闪过那年深冬的夜里,熟睡的谢辞在梦里低低地叫了一声“小芳”,搞得他失眠到天亮。   他本以为谢辞和他是一类人,该有的情感需求他们都没有,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两个变态抱团取暖,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彼此的唯一。   像他们这种人永远不可能爱上别人,一切人际关系都可以成为逐利的工具,所以他们从不过问彼此的行踪,就算有人搬弄是非,说谢辞在外面沾花惹草,他也毫不在意,在他眼里,那不过是谢辞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可谢辞睡梦中那一声“小芳”,却让他彻夜难眠。   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语气,温柔,克制,隐忍,仿佛对方是什么易碎品,甚至不舍得大声一点,就怕惊扰了对方。   谢辞有了喜欢的人,全然不顾他的感受,无情地抛下他,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   他被彻底背叛了。   从那时开始,他就很好奇,那个“小芳”是谁。   现在看来,至少不是方思泽。   谢辞很快就回来了,面对张若川几人的询问,只说已经明确拒绝。   张若川好奇地问:“你怎么拒绝的?够委婉吧?”   谢辞若无其事地说:“我说我不喜欢一切人型生物。”   张若川:“……不愧是你。”   江辰宇笑得不行:“那女生喜欢上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喜欢人型生物?   顾予风陷入沉思。   那“小芳”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谢辞见顾予风不吭声,怕他水土不服没好利索,问了一句:“不舒服?”   顾予风上下打量他,眼神极其微妙:“也许是我错了,我们其实是不同品种的变态。”   谢辞:“……”   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老李小炒和一中隔着一条街,走路过去就十几分钟,店铺门面老旧,在满是小炒店的这条街非常不起眼,不过生意不错。   灶子就在店门口,老板是个彪悍的中年大叔,姓李,边颠锅边招呼他们自己找位子坐下。   有四个一中的男生刚到,是校足球队的,江辰宇认识,就九个人一起拼了个大圆桌。   一群人点了菜坐下来,没聊上几句就混熟了。   足球队四个男生频频看向顾予风,都有些新奇。   一班来了个外国转校生,他们只是听说,今天才看到人,确实是混血长相,帅得没话说,本来还担心英语不好没办法交流,没想到对方一口流利的国语,完全没有交流障碍,和他们这些本地土著没什么区别。   一桌子未成年,不能喝酒,江辰宇和张若川去拿了一堆饮料。   江辰宇举着一瓶北冰洋,站起来对其他人说:“来碰个杯,庆祝咱们老谢终于甩掉傻逼,洗清冤屈,出了口恶气!”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是爱起哄,被一群少年期待的眼神注视,谢辞无奈地拿起瓶子和他们碰了一下。   “谢谢。”   菜很快就上来了,谢辞点了几道相对清淡的,特意交代老李不要放辣椒,怕又给顾予风吃进医院。   江辰宇远远看到老李和他老婆拌嘴,等老李来上菜时,调侃道:“李叔,又跟你老婆吵架了?”   老李朝门口瞥了一眼,压着声音嘟囔:“她以前明明说我最可爱了,现在做什么都招她嫌,所以爱会消失吗?”   这苦逼的模样把一桌少年逗得直笑。   顾予风夹了一筷干锅包菜,随口说:“不是非要有爱才能维系婚姻关系。”   见他说得这么认真,张若川好奇地问:“那靠什么维系?”   顾予风不在意地说:“及时有效的沟通,不互相消耗,支持彼此的工作和生活方式,给予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以及和谐畅快的性生活,做到以上几点,就能让婚姻良好长久地维持下去,有没有爱情根本不重要。”   一句“性生活”让一桌子男高臊红了脸,愣是半天没接话。   坐在江辰宇旁边的足球队男生被汽水呛住猛咳,慌忙擦嘴凑到江辰宇旁边小声问:“你们平时话题都这么劲爆的吗?”   江辰宇红着耳朵张张嘴,强装镇定:“老顾就一外国人,和咱不一样,别大惊小怪的。”   男生:“……”   果然和他们土著还是有差别的。   一桌子只有谢辞最淡定,吃着东西没说话,对顾予风逆天的发言习以为常。   他心里不自觉地用顾予风这套标准,比对他们上一世的那段婚姻,确定这小子又在胡说八道。   他都做到了,但还是被甩了。   所以没有爱还是不行的。   足球队有个男生举手问顾予风:“大佬,你是不是有经验了?”   顾予风吃完嘴里的包菜,见一桌子人又害羞又忍不住好奇地等着他回答,有些好笑:“我说了这么长一段,你们就只听到‘性生活’三个字?”   另一个男生举手:“我还听到了和谐。”   旁边一个男生:“我听到了畅快。”   顾予风:“……”   两个男生为彼此的默契击了个掌,其他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予风看向埋头干饭的谢辞:“要说经验的话,我们这群人里,他最可能有了,长了一张老少通吃的脸,又是篮球校队队长,多少少女的初恋理想型。”   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谢辞顶着一桌人探究的视线,不急不缓地开口:“法律规定未成年不允许有性生活,你太看得起我了。”   顾予风侧过身凑近了一些:“这么说,你现在还是——”   “饭桌上聊点健康的话题。”谢辞打断他,将一把羊肉串放到顾予风面前。   顾予风:“你是不是——”   谢辞:“这一堆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顾予风:“……”   吃完饭,外面天已经黑了。   四个足球队的男生还有另外的安排,在店门口和他们道别。   江辰宇和方思泽都有家里的车来接,顾予风要送谢辞回家,顺路带上了张若川。   把张若川送到小区楼下后,车子重新发动。   车内很安静,罗伯森透过内视镜,扫了眼后座的小老板和他冷漠寡言的同桌,在心里猜测这两人之间的恩怨。   他就没见小老板对谁这么上心过。   车子停在繁华里小区外,外来车子进不去。   下车前,谢辞突然开口:“陈展鹏处分这事上,你做过安排吧?”   从事发到退学公告出来,只用了三天时间,正常走流程不可能这么快,加上陈信宏夫妻俩为了保住儿子到处走关系,他本以为会拖延很久。   顾予风:“我就一个高中生,能做什么安排,是他咎由自取。”   谢辞打开车门,长腿迈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声谢谢。   顾予风心情不错,随口逗他:“你真要谢我,那就告诉你是不是——”   砰得一声,车门关上,谢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予风:“……” 第11章   谢辞到家时,一楼客厅很安静,陈信宏夫妇面对面坐在沙发里,各自沉默,气氛非常压抑。   楼上传来咚得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滚下来,伴随着陈展鹏野兽般的怪叫和哭喊,像个没长大的巨婴。   陈信宏听到动静,抬头瞪着谢辞,脸色阴沉:“这下你满意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难道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   叶羽柔说着又哭了出来,手一下下拍着沙发扶手,语气罕见的尖锐,“你知不知道为了让鹏鹏上一中,我们花了多少心血?!你把一切都毁了!你把他的人生毁了!”   经叶羽柔提起,谢辞才想起,陈展鹏不是靠自己上的一中,陈信宏托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把人塞进去,只因为他选择了一中,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比他差。   谢辞往楼梯口走,神色淡漠:“再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可以顺便把你们的人生也一并毁了。”   随意的一句话,让陈信宏夫妇俩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上楼。   明明不久前还是个任他们拿捏的孩子,怎么最近完全变了个人,变得让人恐惧。   第二天周六,谢辞生物钟很准,醒来时六点半,回笼觉睡到八点才起床。   他下楼时,听到一楼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一群邻居提着牛奶之类的慰问品来看望陈展鹏,叶羽柔接待他们,她化了妆,还是难掩憔悴。   “听说你家鹏鹏摔断了腿,严不严重?这都高三了,影响到学习就不好了。”   “听说他被一中劝退了?这叫什么事,你们赶紧去走走关系,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多花点钱。”   “鹏鹏真的出去借高利贷啊?还跟人用刀打架?这可太危险了!”   “孩子太可怜了,腿断了,连书也念不成,被一中退学的话,市里其他好点的高中可不会接收他了!”   美好的假象被撕碎,叶羽柔经营多年的美满形象土崩瓦解,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受。   她面色难堪,偶尔搭腔,问他们有没有门道时,一群邻居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这些人用一副为你着急的模样打探别人的家事,不是担心你过得不好,而是想确定你真的过得很不好,那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谢辞只扫了一眼就没兴趣再听下去,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出了大门。   他先去买了一条牵引绳,回小区里找了一圈,在一户人家院子里找到了正在被投喂的小方。   “吴婶。”谢辞走到她门前。   被叫吴婶的中年妇女听到声音,急忙起身去打开铁门:“小辞啊,来找小方吧?快进来。”   小方听到谢辞的声音,丢下饭碗摇着尾巴跑到他腿边蹭头,开心全写在了脸上。   谢辞摸摸这结实的狗头,对吴婶说:“我替它找了领养家庭,今天准备带它过去。”   吴婶笑了起来:“那太好了!我正愁它这冬天怎么过呢,我儿子狗毛过敏,实在没办法收留它。”   等小方吃完饭,谢辞给它穿上牵引绳。   道别时,吴婶很不舍,去屋里提了一袋排骨出来,非要谢辞带着。   带着宠物坐不了公交,谢辞打了车去南陵区,四十分钟后在一处偏远清冷的街道下车。   路旁原本是个私立幼儿园,后来被人收购后改造,只保留了园区基本结构,已然面目全非,现在是个美术工作室。   谢辞扫了眼大门旁的“兼言工作室”,牵着狗进去。   “你是谢辞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辞看过去,见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手里拿着游戏机,本来蹲在墙角打游戏,见到他就起身迎了过来。   “你是?”谢辞随口接了一句。   “我叫谢锦霖,这学期刚转到一中高二一班。”   谢锦霖有些兴奋地说,“我是你的球迷,为了能看你打球,拼了老命从二中转到一中!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太有缘了!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谢辞看着这傻小子滔滔不绝,婉拒签名,正准备往里走,余光见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拄着拐杖,身旁跟着四个保镖打扮的壮汉。   “锦霖,走了。”   老头沉着脸,看起来心情很糟糕,扫了谢辞一眼,像是不怎么在意,被一群人拥护着出了大门。   “来了,爷爷!”   谢锦霖应了一声,转头对谢辞说,“学长,我要走了,下次学校见。”   谢辞淡淡颔首,看着这爷孙俩上了路边一辆劳斯莱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蓝海市谢家的当家人,谢鸿光。   谢氏涉及医疗、科技、房产、金融等多个领域,在当前这个时间点的体量和顾氏相当。   顾氏的构成部分中,海外市场占了半壁江山,而谢氏则像是地头蛇,若单论国内市场,谢氏比顾氏根基更稳固。   然而谢氏内部管理混乱,高层故步自封,中层骨干掌握不到实权,年轻小辈改革受阻,几次重要决策全部押错宝,不到十年就跌落神坛,查无此人了。   看着车子开走,谢辞没放在心上,从一侧的金属楼梯上二楼,在紧闭的房门上敲了几下。   “我说多少遍了,老师不见!请您回去——”   来人打开门,语气客气中透着不耐烦,一看是谢辞,立马换了个表情,“是小辞吗?快进来!”   “杨哥。”   谢辞打了声招呼,牵着小方进去。   这个三十出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叫杨乐,是他爸爸的助理。   爸爸去世后,杨乐去了D国发展,加上那次在画展上偶遇,他和这人见面的次数都没超过五次。   “这是你的狗吗?好可爱。”   杨乐蹲下来摸摸小方的狗头,又招呼谢辞坐下,端了茶点过来,“你先坐会儿,老师在画室,我现在去叫他过来!他要是知道你来了,不知道会多高兴!”   “不用。”   谢辞叫住他,“你帮我看着小方,我自己去找他。”   杨乐微微一愣,犹豫着点头:“好。”   谢辞把带过来的排骨倒盘子里,放到小方面前,起身离开。   后院有一间单独的平房,曾是幼儿园的厨房,后来被改成了爸爸的专属画室。   去后院的路上要横穿几十米的画廊,两旁挂了不少油画,大多是爸爸学生的作品。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谢辞都没有正眼好好看过这些画,他面对不了。   一对生而不养,抛弃他的父母,关于他们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想关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爸爸回国后,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去看他,但他每次都会避开,宁可在小姨家遭虐待,也不想向他们求助。   就算来看他又有什么用,反正很快就会离开,装装样子罢了,如果真会照顾他,就不会丢下他不管。   没有人靠得住,他只有他自己。   上辈子高中毕业后,他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打暑假工赚生活费,那时他接到爸爸的电话,说想一起吃个饭,庆祝他考上大学。   他回答的是——“和你坐一桌,我吃不下饭。”   没想到,那是他对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之后过了三天,他接到小姨的电话,说爸爸自杀了。   小姨在电话里失声痛哭,言语间责备他把爸爸逼上绝路。   他连葬礼都没去,他接受不了。   他这个“受害者”都没想死,那个“加害者”倒是先死了,他有什么资格先死?   直到多年后在D国画展遇到杨乐,重提旧事,谢辞才知道爸爸不是自杀,是死于意外。   爸爸患有抑郁症,最后一年总是精神恍惚,他去仓库拿画具时,上面的东西砸下来没来得及躲避,正好砸中要害,等杨乐发现送医已经晚了。   谢辞在一副画前站定,从这里往后都是爸爸谢谦的作品,画风逐渐极端,用色极其大胆。   走廊最后的一幅画上,厚重的浓雾几乎蔓延整个画布,连仅有的那束火光也即将熄灭。   谢辞只多看了一眼,就像要被吸进画里,跌落无尽的深渊,坠落的失重感和浸透骨髓的孤独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爸爸五年前的作品,恐怕那时候就已经精神不太正常了。   从外部走廊下楼,穿过花园,谢辞站在一颗银杏树下,望着五米外的那间画室。   画室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打开一条缝,阳光从这条缝里透进去。   那个留着长发,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就坐在这道光里作画。   年少时无法理解,憎恨满脑子只知道画画的爸爸,为什么有时间画画,却没时间照顾他?现在的他懂了。   有些人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   谢辞从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极致地专注于事业,却把生活搞得一团糟。   他拼搏半生,最终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谢辞平复情绪后,走到画室紧闭的房门前,敲了几下。   半天没人回复,谢辞试着推了一下,很容易就推开了。   画室里乱七八糟的,各种画框画具扔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哪怕他进了房间,那个沉浸在画里的人也没有反应,像是根本听不到动静。   谢辞站在门口注视着他,片刻后低声开口:“爸爸。”   画架后的人终于抬起头,朝谢辞看过来,麻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小辞?!”   谢谦急忙起身,慌乱中踢到画架。   “小心点!”谢辞想过去扶,谢谦却先一步摔倒在地,被倾倒的颜料糊了一身。   谢辞:“……”   真他妈是个废柴。   十分钟后,父子俩坐在二楼会客厅里。   杨乐拿了药箱,蹲在沙发前给谢谦处理膝盖上的磕伤。   谢辞坐在旁边的单人位上,撸着小方的狗头,对眼巴巴盯着他看的谢谦说:“以后你不用去家里找我了,下周一开始我会住校。”   说到前半句时,他看到谢谦眼里的光迅速消退,说到后半句,这人眼里的光又回来了。   谢辞从不知道自己对他人的影响这么大。   “住校啊。”   谢谦双手紧握在身前,像是在极力找话题,“住校好,我以前高三也住校,那我要见你的话去学校比较好?”   “不用,以后只要周末没安排,我都会来这里。”   说着,谢辞轻拍小方的头,“我住校后没空照顾它,想把它寄养在这里,你要是没空管的话,让杨哥抽空照看一下,它很乖,给点吃的就行了。”   “好!我空得很,能照顾它!”   谢谦急忙应下,就像怕谢辞突然反悔,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以后周末会来这里住?那我给你准备一个房间?”   谢辞点头,没有拒绝。   谢谦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刻要杨乐安排行程,下午就要去置办家具。   “不用特意买什么,有张床就行了。”   谢辞说着,发现谢谦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拧眉问,“你的手怎么了?刚才磕到了?”   杨乐一看,起身去拿了药和一杯温水。   “不用,我好得很。”谢谦不想浪费和儿子难得的相处时间,一个眼神都没给杨乐,拒绝吃药的意思很明显。   “不吃药您的状态会越来越糟糕。”杨乐苦劝。   谢谦对杨乐在儿子面前说这事有点生气:“我没病,吃什么药?”   谢辞看在眼里,屈指在沙发扶手上不轻不重地叩了几下:“吃不吃?”   谢辞脸色一沉,谢谦立刻听话了,接过来就要往嘴里倒。   “等等,你吃过饭没有?空腹不能吃药。”谢辞看向杨乐,“杨哥,麻烦你给我爸弄点吃的来。”   杨乐一看谢辞能镇住谢谦,高高兴兴地应下:“好!”   “不用这么麻烦。”   谢谦抓起矮几一角的水煮排骨,“我啃两口应付一下得了。”   谢辞:“那是给狗吃的!”   谢谦:“……” 第12章   谢辞实在看不过去,提议出去吃。   杨乐火速定了附近最好吃的餐厅,开车送父子俩过去。   这可能是谢辞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亲爸好好坐下来吃个饭。   放下“受害者”这个身份后,他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和爸爸对话了。   吃完饭后,谢辞在院子里给小方洗了个澡,待到下午三点多准备回去,谢谦一听又开始焦虑。   谢辞注意到他情绪不稳定,解释道:“明天要搬宿舍,事情会比较多,我得早点回去先把东西收拾好。”   谢谦:“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   谢辞担心一口回绝伤了这老头的心,补充了一句,“我这么大了,搬个宿舍还要家长帮忙,会被同学笑的。”   谢谦:“那我送你回去?”   谢辞:“你不是一会儿还有课?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了。”   说完后,他见谢谦有些失落,那表情和耷拉着眼皮的小方一模一样,比跟他更像一对父子。   准备出门时,谢辞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谢谦说:“这个月开始,不用再给小姨抚养费了,你要是实在有钱没处花,就直接转给我。”   谢谦品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你打算以后都不住小姨家了?”   谢辞点头:“我高三一整年住校,大学不出意外也会住校,其余时间来你这,哪还有时间回那个家?”   谢谦一想也在理,想到以后能和儿子一起住,心情又好了一些。   “那以后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你直接管我要。”   谢谦让杨乐去拿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些现金,递给谢辞,“身上放太多现金不安全,不够用的话你自己去取,以后我会让小杨每个月固定时间往这张卡里转钱。”   谢辞扫了一眼,照单全收。   谢谦去准备上课了,谢辞走到大门口,蹲下来摸摸小方的头:“我周末再来看你,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好好看着他。”   小方呜呜了两声,蹭着谢辞的手心,等在门口直到谢辞走远,才被杨乐牵回屋。   公交车到站已经下午四点,离家还有一段路,谢辞不赶时间,准备散步回去。   “哎,是小辞吗?”   谢辞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着半旧的夹克,在路边摆摊的大叔正盯着他打量。   “真是小辞啊!好久没见了!”大叔笑着冲谢辞招招手,“哟,又长高了,快过来让表舅看看!”   谢辞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以前住外婆家时,经常会来给他们送菜的表舅,有时候家里水管电路出点什么问题,外婆也总是让他去找表舅过来帮忙,算是为数不多的,敦厚老实热心肠的亲戚。   谢辞在表舅找出来的折叠小板凳上坐下,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聊着以前的事,视线扫过面前的摊子。   说它是摊子,其实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块床单,摆了一些儿童玩具。   谢辞粗略算了一下,就是全部卖完,利润大概也不会超过两百块。   “我听说你要把你小姨一家赶出家门?”   表舅剥了个橘子,递给谢辞一半,“这可不行啊,你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你小姨养你长大不容易……”   刚发生的事就传到了表舅耳朵里,谢辞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小姨就是这种性格,但凡有一点没顺她的意,就能招呼所有人一起道德绑架他,逼他低头认错。   要是放在以前,谢辞可能起身就走了,不过他终究不再是那个能被道德捆住手脚的少年。   谢辞接过橘子:“我是外婆带大的,到小姨家时已经是能自理的年纪,没给她添太多麻烦。”   表舅:“那倒是,你从小自立性就强,家里这么多孩子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可惜摊上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要不是我当年创业失败,早就把你接我家来住了,不过你小姨也为你操了不少心,有什么矛盾别真跟她置气,坐下来好好说,毕竟是一家人。”   谢辞没接话,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片刻后指着远处一个牵着孩子的男人:“如果他每个月给你两万,再给你一套别墅,让你把他的孩子带大,你愿意吗?”   “多少?!每个月两万?!还给别墅?!”   表舅激动得音量都提高了八度,“别说一个孩子,再来几个我都给他带得好好的!”   谢辞点点头,吃着橘子没再说话。   表舅看着这样的谢辞,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惊讶得睁大了双眼:“你是说你小姨……?!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啊。”   谢辞失笑:“为什么要提,万一有人跟她抢孩子怎么办?”   表舅顿时说不出话来,脸色一变再变。   如果真像谢辞说的这样,那可不是担心孩子被抢,而是担心到手的钱没了!   这条街风大,谢辞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去,刚好表舅妈来送饭。   在这种地方吃饭,没吃两口,饭就凉透了。   谢辞让表舅去避风的巷子里吃,自己帮他看会儿摊子。   巷子里,表舅妈打开饭盒递给表舅,朝摊子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你看,小辞长得多俊,往那一坐马上就来生意了,真是个活招牌!”   表舅心情却有些凝重。   “我得找个时间去找羽柔谈谈。”   表舅妈回头看他:“怎么了?”   表舅:“她那个人争强好胜,小时候就总和她姐姐比高低,小辞在她家肯定是受了委屈,不然不会说出那种话来。”   摊子前,谢辞应付着越聚越多的顾客,大多是牵着孩子来的中年男女。   他没摆过摊,听着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倒也不觉得厌烦,反而还挺新鲜的。   街道对面,一辆路虎靠边停车。   顾予风透过车窗,看着那个正在摆地摊,还一脸开心的谢辞,心情糟透了。   他知道谢辞过得不好,没想到已经到需要周末出来摆地摊的地步。   坐在马路边风吹日晒,连个能遮挡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勉强自己笑着迎合顾客,只为了能多卖几个玩具。   他可是谢辞,怎么能受这种苦?   顾予风忍无可忍,对驾驶座的罗伯森说:“去把那摊子里的奥特曼都买回来。”   “啊?”   罗伯森疑惑地转过头,“你不是说要报复他吗?因为他说你是猪。”   幼稚得像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顾予风:“报复那种小可怜有什么成就感?养肥了再说。”   罗伯森:“……”   小老板下了死命令,作为打工人必须要执行,罗伯森给自己戴上帽子口罩,简单伪装后就去了那摊子前。   可生意太好了,围了一圈孩子,他根本没机会下手。   眼看着玩具越来越少,趁着前一波顾客走了,罗伯森一把卷起那床单就跑。   谢辞刚要揪住这捣乱的小子,迎面飞过来一道黑影,他顺手接住,一看是熟悉的百元大钞,没拆腰封那种,顿时明白是谁在搞鬼。   “哎!你干什么?!”   表舅一看摊子被抢,丢下饭碗就追了上去,“别跑!把东西还给我!”   谢辞只感觉一道风从身边过去,等叫住表舅时,这彪悍的中年男人已经追出去两百多米了。   “你叫我干嘛,我能追上他!”表舅喘着气回来。   “他没抢。”谢辞把手里的这沓钱给他。   表舅惊了,来回翻看,就怕是假的:“给这么多?!怕不是陷阱吧?”   “别管是不是,反正东西卖完了。”   谢辞看着表舅沧桑的脸,明明是和爸爸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却比爸爸老很多,“我记得您以前想开个小面馆吧?这不就有本钱了?一中后面那条老街位置不错,现在租金也不贵,您找个时间去了解一下。”   表舅皱着眉:“可是这么多钱……”   “这是他自愿给的,不用担心,放心花吧。”   说着,谢辞偏头看向街对面那辆路虎,“这世上总有人爱到处撒钱。”   表舅:“……”   真有这种人吗?   隔着玻璃被谢辞凝视,顾予风低骂了一声。   迟早要把这没长脑子的助理打包还给他妈。   车门被打开,罗伯森喘着粗气坐进驾驶座,绕了一大圈回来,给累瘫了:“好可怕……那个大叔跑得好快,差点被逮到!”   顾予风无语到不想说话。   罗伯森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到后座:“我抢来的,再晚点就抢不到了。”   顾予风头很痛:“……你以为是M国零元购?”   罗伯森不解:“我给钱了。”   顾予风:“以后出门别说是我助理。”   罗伯森不理解:“为什么?”   顾予风还没开口,他身旁的车门被敲响,一肚子脏话到嘴边又憋回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罗伯森以为他夸跑得快,兴奋地问:“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成语。”   “说你蠢。”顾予风降下车窗。   罗伯森:“……”   早知道不问了。   车窗降下,谢辞就站在车外,正低头看过来,顾予风若无其事地笑笑:“这么巧,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貌美如花的谢队。”   谢辞微微扬眉:“看来我们孽缘不浅,有没有空,请你吃个饭?”   顾予风:“怎么突然请我吃饭?”   谢辞:“刚发了一笔横财,不花点,我心里不踏实。”   顾予风:“……”   操。   晚上七点,顾予风到家。   大厅里灯火通明,正在举办商业酒会。   顾予风提着那印着大牡丹的破床单,旁若无人地横穿整个大厅,准备回自己房间。   “哎,这不是刚回国的顾大少爷吗?”   人群里冒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么晚回来,是上哪捡破烂去了?”   紧接着是几道不太友好的笑声。   顾予风停下来扫了一眼,是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二叔顾永安的儿子顾楚然。   “那床单看着就好臭,真不知道上哪弄的。”   “顾大少爷竟然有捡垃圾回家的癖好。”   “看起来不太聪明,能担得起顾家这么大的家业吗?”   顾楚然手里端着红酒杯,迎着顾予风投来的视线,不失优雅地轻笑:“别这么说,弟弟年纪还小,又刚换了新环境,难免有些不适应。”   周围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去。   顾予风和顾楚然是堂兄弟,同样身份尊贵,可今晚这个场合,顾楚然穿着正装风度翩翩,而顾予风一身运动服,手里提着一包不明物,在这个奢华的大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远处正在应酬的顾永年见儿子被刁难,示意林颖过去帮忙。   可林颖还没来得及过去,顾予风先有了动作。   顾予风把床单递给罗伯森,示意对方将东西拿出来,展示到最近的甜品台上。   更多的人好奇地围过去,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顾予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奥特曼玩具从包装里拆出来,随手摆了个造型放到台子上,看向所有人:“今晚来这场宴会的都是爸爸的至交好友,为了感谢各位叔叔阿姨对我爸爸的支持,我特意为宴会准备了限定周边,限量十个,每个售价一百万,限时售卖半小时,希望各位喜欢。”   正在摆台的罗伯森:“……”   黑心小老板终于不装了。   顾楚然那群人被顾予风这骚操作给整蒙了。   刚才嘲讽过顾予风的一男生忍不住怼道:“什么限定周边,你这不就是小摊里卖的破玩具吗?还是当着我们面拆的,外面卖十块,你卖我们一百万?!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顾予风从容接话:“小摊里的玩具,和我手里的玩具,一样吗?”   男生:“一样啊!”   顾予风:“有时间可以多学习,开阔开阔眼界,不然几十年后,你王家还是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   男生被气的,碍于这样的场面,没开口骂人。   顾楚然没贸然开口,和一群伙伴等着看顾予风笑话。   没想到很快就有合作方的老总凑到甜品台前,拿起一个玩具爱不释手:“我家儿子就喜欢奥特曼,我要一个!”   这一说就收不住了,台前围上来一群人,都是各大集团的总裁。   “我女儿也喜欢。”   “我办公室缺个摆件,这个刚好合适。”   “您那都摆满了,这次就让给我吧。”   没想到玩具遭到疯抢,不到两分钟就预定完了。   顾楚然一群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刚刚被他们认定是破烂的东西,转头就卖出了一千万的高价,简直像被顾予风当众扇了一大嘴巴子。   后排,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见自家老爸抢到玩具,一脸打了胜仗的表情回来,小声问:“看您平时挺精明的,怎么挣着去当冤大头啊?”   少年他爸:“这你就不懂了吧?今天这局面,别说奥特曼,摆在那里的就是臭鱼烂虾,吃剩下的蛤蜊壳,都得争破头。”   少年大为震惊:“为什么啊,巴结顾家也不用做到这地步吧?上赶着凑上去反而会被看轻不是吗?”   少年他爸拉着儿子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顾家那两兄弟不和,你看出来了吧?”   见少年点头,他爸继续说:“刚才顾少爷被刁难,谁买下玩具就是在帮他解围,他可是顾总的独子,帮他就是帮顾总,虽然只是帮个小忙,不是多大的人情,更谈不上恩情,但聪明人会把这份情用在刀刃上。以顾家如今的体量,但凡从指缝里漏出一点,都不止这一百万的百倍千倍。”   少年认真想了一下,总算明白过来。   玩具不是重点,顾予风实则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我送各位一个人情,就看你们的手速了。   是顾予风主动把机会摆到他们面前,和他们跪舔是两码事。   这么说来,那奥特曼属实是友情价了。   顾永年看到这一幕,笑着应付来敬酒的人:“我儿子爱玩,让各位见笑了。”   嘴上这么说,却半点没有制止的意思。   等林颖走到顾予风身边时,玩具早就卖完了。   顾予风问她:“我记得顾氏有自己的慈善基金?”   林颖:“是的。”   “那就用这一千万成立一个专项基金吧。”   说到这,顾予风视线扫过那边的顾楚然,“帮助那些眼神不好,智力低下的可怜孩子们。”   林颖忍笑应下:“好的,后续的事我来处理。”   顾楚然被当众阴阳,二十岁的年纪到底还不够稳重,气得面红耳赤,却也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   围观了全过程的顾永安脸上挂不住,沉着脸转身走远。   叔侄交手第二局,顾予风完胜。 第13章   谢辞的东西不多,一年四季的衣服加起来塞不满一个一米宽的柜子,不过在学校天天穿校服,也不用特意带很多自己的衣物,反倒是书和学习资料不少。   他花了一些时间,将资料分类,只带接下来需要用到的部分。   抽屉里传来震动的声音,谢辞刚拿起来就没电自动关机了,想着可能是方思泽找他有什么事,到处翻找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十五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只显示一个“王”。   谢辞接起:“哪位?”   “臭小子,别以为装深沉我就不认识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声音,听着有些生气,“最近又受什么刺激了,不声不响搞失踪,说不来就不来?!”   谢辞听着这口气有些耳熟,隐约想起这是烧烤摊的老板,他在那里做过兼职。   “抱歉,我不做——”   “我这都忙飞了!你快来!”   电话那头声音非常吵杂,男人说完自己的就挂断了。   谢辞扫了一眼铺满房间的学习资料,拿上外套出了门。   烧烤摊开在夜市,从家里骑车过去十几分钟。   夜里温度低,骑车有些冻手,不过谢辞倒觉得这个温度很舒服,低温能让他保持清醒,也有切实的真实感。   记得第一次鼓起勇气出去找兼职是在十五岁,当时年纪太小,没人敢收留他,就连去餐馆洗盘子都不要他。   那天他刚和喝醉酒的姨父打了一架,夜里独自跑出门,摆烧烤摊的老王看他可怜,答应他留下来,别人问起就说是亲戚家的孩子来帮忙。   在无依无靠的那段时光里,老王是第一个愿意对他伸出手的外人。   虽然工资不多,但给了他希望。   夜市人头攒动,谢辞到时,老王已经忙出了一身汗。   今天周六,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老王的妈负责收拾桌子,他要做的无非就是帮顾客点单,送酒送烤串,空的时候帮忙打扫地面卫生,虽然多年没做,倒是很容易上手。   他这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了太多事,年少时的记忆遥远得不像自己的。   现在重新体验一遍,倒是让他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感受过的人间烟火气。   从八点忙到凌晨,顾客总算少了。   老王把手头的事交给另一个小伙子,端着一盘烤串,拿上一瓶冰镇啤酒,招呼谢辞在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来一起吃。   “你昨天干嘛去了,不来也不打个招呼。”   老王喝了一口啤酒,长长地舒了口气,活动活动有些酸痛的胳膊,“害得我以为你又被你那亲戚打了。”   谢辞吃着烤串,视线扫过周围一些卖衣服玩具的摊子,随口接道:“高三了,学校事情多。”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一眨眼你小子都高三了!”   老王粗鲁地摸了一把谢辞的头,笑着说,“这一看,确实是个大小伙子了,站起来比我都高。”   谢辞:“接下来可能没办法来帮忙了,你看看重新再招个人来。”   “行!学业为重!”   老王拿啤酒瓶碰了一下谢辞放在桌上的饮料瓶,“一会儿我把工资结给你,昨天旷工本来要扣五十,看在咱多年情分上,我只扣三十。”   刚说完,就被路过的金婶赏了一巴掌。   金婶一脸嫌弃地怼儿子:“人小谢多不容易,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你还扣钱,扣这点钱能发财咋地啊?”   老王缩着脖子避开:“妈,我开玩笑的!您真以为我扣啊,我是那种人吗?”   金婶:“就你这财迷的德性,真干得出来!”   谢辞被这母子俩逗得直笑。   等金婶走了,老王才重新看向谢辞:“毕业了想做生意的话,说一声,哥带着你。”   谢辞:“先考大学吧,没文化做生意容易被坑。”   老王嗤笑了一声:“谁坑得了你,我跪下叫他爷爷!”   “谢辞?!”   身后突然传来项海斌的声音,谢辞转过头,见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骑着小电驴,正隔着人群从街对面看过来,脸色很难看。   项海斌直接把小电驴停在路边,匆匆朝着烧烤摊走过去,看看谢辞,又看看老王,厉色道:“你真的在做兼职?你一个高中生不好好学习,做什么兼职?!”   谢辞见他满脸风霜,鼻头冻得通红,有些疑惑:“您怎么找过来的?”   夜市很大,各条小路巷子都有摆摊做生意的,如果不知道具体位置,想要找到这里得费不少时间。   一说起这事,项海斌就来气。   中午时,他突然接到政教处的电话,说有人举报谢辞在夜市做兼职。   一中在这方面管理很严,一经发现,轻则处分,重则退学。   项海斌微微一愣,忙说:“钱主任,您说的这事我知道,谢辞是去给亲戚帮忙呢,早就跟我报备过。”   钱主任:“老项,这事学校是不允许的,就算是给亲戚帮忙也不行,他毕竟是未成年,出了事谁负责?”   “您说的是,我周一就找他谈谈。”   项海斌有些迟疑地问,“容我多问一句,是谁举报他?”   电话那头没说话。   项海斌试探地问:“是不是和陈展鹏一家有关?”   钱主任沉默了片刻:“老项啊——”   “钱主任。”   项海斌打断他,语气有些不太好了,“那天公安来学校,您也在场,我执教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一个家长像他们那样黑白颠倒,摁着孩子的头非要把他往死路上逼的!谢辞刚入学时什么样的成绩你我都清楚,我不信他没任何缘由就突然放弃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钱主任:“这事我先不上报,你找孩子谈谈,不管帮忙也好兼职也好,是不能再去了。”   项海斌:“好,好,我明白。”   挂了电话后,项海斌在家里想了一下午,饭都没吃就骑着小电驴出来找人,一直找到半夜。   老王见项海斌进来就怼人,很不爽,站起身给谢辞撑腰:“你谁啊,管得也太宽了。”   项海斌:“我是他班主任!”   “哟,你就是他班主任啊。”   老王挡在谢辞面前,“他被家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跳出来帮他。”   项海斌一怔:“什么家暴?”   老王:“我就说你们这些当老师的虚伪,就爱搞表面那一套,根本不是真的关心学生,你知道小谢被他亲戚打得多惨吗?饭都不给他吃!十五岁就出来打工,要给自己赚生活费!哪个正经家庭能让孩子受这苦?”   项海斌不敢置信地看向谢辞:“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老王替谢辞回答,“我就一烧烤摊,难道非得雇佣未成年?真的就是看他太可怜了!”   项海斌又震惊又生气,低喝道:“你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做兼职是不允许的!被学校发现要被退学的知道吗?!”   老王:“你这糟老头也太坏了!这么懂事的孩子你让人退学,你还是个人吗?!”   项海斌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火气蹭蹭上涌:“你骂谁糟老头?!”   老王:“骂你啊!”   谢辞看着他们指着彼此叫骂,越挨越近,眼看都要亲上了,有些头疼。   正想着先把两人劝下来,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   谢辞随手按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叫骂声。   “昨天不来,今天也不来,你不想干了是吧?!”   谢辞:“……”   他到底接了多少工作。   谢辞试着劝了两句,见劝不下来,只得和金婶打过招呼,骑着车赶去第二摊。   等项海斌和老王回过神时,谢辞早就走了。   “看看,都怪你,把孩子吓跑了。”   老王见项海斌还是很气的样子,语气放软了一些,“行了行了,坐下来慢慢说。”   项海斌沉着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王让打工的小伙子重新烤了一盘烤串过来,自己喝了口啤酒:“这说来,话就长了。”   -   谢辞凭着模糊的记忆,骑着车在各条小巷子里穿行,最后在巷子深处一家叫夜色的酒吧后门停下。   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酒吧领班制服的男人早就等在门口,见到谢辞,臭着脸让他赶紧进去换衣服上工。   本来酒吧是不收未成年的,但谢辞长得又高又帅,很受女性顾客喜欢,就破格收留了他。   谢辞到换衣间,走到写着他名字的柜子前,换上酒吧的工作制服。   衬衣领口有些小了,谢辞只能把上面的两颗扣子开着,拿出压在最下面的口罩戴上。   酒吧不像烧烤摊,被认出来可能真的要就地退学了。   领班过来,冲着谢辞说:“调酒师拉肚子,你去吧台顶一会儿。”   谢辞:“我去调酒?”   “不用,你就站那陪顾客聊聊天,当吉祥物。”   领班推着他出去,“记住,绝对不能被女顾客摸到,一直吊着她们,她们才会一直来,你可是我们夜色的王牌。”   谢辞:“……我只是个服务生吧?”   领班:“王牌服务生,不行吗?”   谢辞:“……”   前厅音乐震耳,昏暗的空间里各种颜色的光束快速跳动,舞池里,一群男男女女配合着音乐节奏玩嗨了。   谢辞走进吧台,随手收拾放置在水槽里的杯子。   很快就有一些顾客围过来找他攀谈。   酒吧的工作和烧烤摊没本质区别,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太吵了。   余光里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谢辞下意识地往那边看。   对方穿着宽松的卫衣,戴着宽大的帽兜,帽兜里还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弧度微微上扬的嘴唇和流畅的下颌线。   可就算裹得严严实实,谢辞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他。   不说那张精致的脸,对方的体态和仪态都和周围的人有明显不同。   顾予风在吧台前坐下,修长的手指在台面上轻叩两下,对谢辞说:“给我调一杯。”   谢辞擦着杯子,慢条斯理地说:“未成年不能喝酒。”   顾予风抬起头。   谢辞的白衬衣领口微微敞开,下摆扎进西装裤里,勾勒出紧窄的腰身,袖口随意地卷起,露出漂亮的手部线条,手指匀称修长,哪怕只是擦个杯子,也很赏心悦目。   顾予风盯着谢辞脸上碍眼的口罩,接过话:“那未成年能在酒吧打工?”   谢辞垂眸对上他投来的视线:“未成年能来酒吧喝酒?”   顾予风悠悠地笑:“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共犯?”   不等谢辞回答,顾予风对着酒吧经理招招手:“给我开一瓶你们这里最贵的酒,记他名下。”   经理暗暗打量顾予风,笑着回话:“最贵的红酒三千八,也有两千六和两千四的,您要哪种?”   顾予风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经理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腹诽这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果然消费不起。   谢辞看在眼里,心道这大少爷哪是嫌贵,是嫌太便宜了,拿不出手。   “经理,他是我朋友,开玩笑的。”   把经理打发走,谢辞重新看向顾予风:“我是兼职服务生,不是牛郎,你就是把整个店的酒都开了,我也拿不到提成。”   顾予风托着下巴,有些不满:“扫兴。”   为了安抚这任性的大少爷,谢辞还是给他调了一杯。   边上几个女顾客见谢辞会调酒,纷纷起哄说她们也要。   “不好意思。”   谢辞婉拒,“这是限定给他一个人的。”   女顾客们被吊足了胃口,直呼也要来一杯限定。   谢辞将清澈的液体倒入酒杯,切了两颗阳光玫瑰做点缀,推到顾予风面前。   “你的阳春白雪。”   只听“限定”这两个字,就能让顾予风心情好转。   在谢辞准备收手时,顾予风搭上谢辞的手臂,食指伸进袖口,在那手肘内侧轻轻磨蹭。   “其实你不觉得比起服务生,你更适合做牛郎?”   顾予风的视线像羽毛般轻轻拂过谢辞的眉眼,略微沙哑的声音透着笑意,“想不想再发一笔横财?”   两人的脸就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谢辞能看清顾予风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勾人的表情、刻意压低的声音、撩拨的小动作,分明是那个会主动向他索要的成年的顾予风才有的,他竟然在少年的顾予风身上看到了。   这小子才几岁,就这么会钓男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辞有点不爽。   谢辞:“你经常这么干?”   顾予风:“你指什么?”   谢辞却没继续说下去,冷漠地直起身收回手:“店里禁止摸手。”   猎物跑了,顾予风也不在意,好心情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意僵在嘴边。   这他妈不就是冰镇雪碧吗? 第14章   顾予风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在酒吧喝雪碧。   看着那人模人样,正在洗杯子的谢辞,心道怪不得这杯是“限定他一个人”的。   顾予风随手拿起点缀的阳光玫瑰塞嘴里,觉得味道不错,示意谢辞再给他上一串,很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没多久,调酒师回来了。   谢辞本该去大厅,领班见吧台气氛不错,就让他继续在那陪聊。   说是陪聊,但谢辞基本不怎么接话,大多数时候就是一群人围观他洗杯子,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顾予风也是其中之一。   在酒吧里吃着水果,喝着雪碧,看做服务生的前夫洗杯子,一次绝妙的人生体验。   一个满身酒气,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挤到顾予风身边,拿手里的杯子碰了碰顾予风的酒杯,视线贪婪地打量他:“你真漂亮,要不要跟我去那边喝一杯?”   男人说着,手就要搭上顾予风的肩膀。   “这位客人。”   谢辞早在男人过来时就注意到了,半路擒住男人的手,“您醉了,可以从右侧小门出去,左转到小露台醒醒酒。”   男人被阻拦,有些恼火:“我在跟他说话,你插什么嘴?”   谢辞提醒:“他是男生,不是女生。”   “我当然知道他是男的!”   男人一把挥开谢辞的手,“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刚才在那边就看到他和你眉来眼去的,他就是那边的!我没找错人!”   男人口中的“那边”是哪边,在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这里不是同性恋酒吧,大多数人都是正常取向,刚才顾予风和谢辞的互动很多人看到了,不过都当成玩闹一笑置之,加上两人都是年轻帅气的小伙,互动起来也赏心悦目,倒没人觉得反感。   可这中年油腻男上来就要搞强迫的,让不少人觉得有些膈应。   顾予风吃完嘴里的水果,这才转头打量这个中年男人:“我是喜欢公的,不是喜欢公公。”   “噗……”   隔着两个位置的女性顾客一口酒喷出来,边呛边笑,根本停不下来。   本来酒吧的气氛就容易让人亢奋,她这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凭本事找侮辱,活该。   中年男人被当众嘲笑,当时脸色就挂不住了,嚷嚷着要投诉谢辞,把领班和经理都引了过来。   顾予风慢悠悠地开口:“说你的是我,笑你的是他们,你投诉他干什么?欺软怕硬?说你是公公,还不承认。”   中年男人被气的,加上酒气上来,整张脸涨得通红:“你!你再说一遍?!”   顾予风:“你好臭,能离我远点吗?”   中年男人指着他:“你——!”   领班和经理试图安抚中年男人,可有些人就喜欢仗着酒劲闹事,加上自尊心受挫,这不劝还好,一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副顾予风不跟他去喝酒,就要把店砸了的架势。   “吵死了。”   顾予风放下几张现金,兴致缺缺地起身,“一晚上的好心情全毁了。”   不少人在围观,经理怕影响店里的口碑,向顾予风连连道歉。   顾予风一走,中年男人立马气冲冲地追了出去。   谢辞怕出问题,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吧台。   酒吧外是一条昏暗的巷子,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几乎没有路人走动。   谢辞找到人时,刚好看到顾予风一脚把中年男人踹进一旁的垃圾堆,揣着上衣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远处,那个金发助理正等在巷子口。   谢辞没有追上去,转而走到垃圾堆旁,查看那个中年男人的情况。   这是用砖头水泥砌成的垃圾站,半人高,两三个平方,用来堆放附近商户的垃圾。   此刻中年男人半个头埋在垃圾里,身上沾了不少脏污,已经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嘴里哼哼唧唧地喊疼。   “你惹谁不好,非要惹他。”   谢辞视线扫过男人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蹲下来从他身上找手机。   领班追过来时,谢辞正准备打电话。   “他受伤了?怎么好死不死刚好摔进垃圾堆。”领班捂着鼻子,扫了眼谢辞的屏幕,“你要打120?”   谢辞按下拨出键:“不叫救护车,谁来搬他?你搬?”   领班嫌弃地退开:“不要,好臭!”   叫完救护车,谢辞翻找男人的通讯录,找到标记为“臭婆娘”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女人抱怨的声音。   “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别告诉我你又在加班!”   谢辞:“您好,我是夜色酒吧的服务生,请问这是您先生的手机吗?”   电话那头先是一愣,语气稍微收敛了一些:“是,我老公怎么了?”   “他喝醉了,在店里调戏男人。”谢辞语气轻松随意,连一旁的领班一时间都没察觉到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女人的怒骂声:“调戏男人?!”   领班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喝止谢辞:“小谢,别搁这胡说八道!”   谢辞一脸无辜:“我怎么胡说了?他调戏男人,店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被拒绝后还恼羞成怒大闹了一场,出了店门就摔得人事不省,我们现在已经叫了救护车,您方便的话就过来一趟吧?”   领班瞪着眼,看着谢辞若无其事地挂断电话,突然明白过来。   “你故意的?”   谢辞把男人的手机放回他兜里,起身,神色淡漠:“我只是履行告知家属实情的义务罢了。”   领班给气的:“……你真是活阎王啊你!”   二十分钟后,新城区中心医院,急诊。   谢辞抱手靠着走廊的墙壁,看着一个孕妇愤怒地冲进来,不顾医护人员阻拦,狠狠扇了那中年男人一巴掌,一句“离婚”响彻整个急诊走廊。   谢辞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满意地走了。   领班看着那中年男人被揍得嗷嗷叫,龇牙咧嘴地站在旁边没吭声。   见谢辞过来,领班压低声音:“你小子够狠,一个轻飘飘的电话就把这大兄弟的人生给毁了,要说不是为那个漂亮的少年出气,打死我都不信!”   谢辞没否认:“毁掉他人生的不是我,是他自己。”   领班啧啧摇头:“不过对那姑娘来说,可能算是一件好事。”   谢辞往外走:“高三学业重,这份工作我就做到今天为止。”   “啊?”   领班愣怔地看着谢辞离开,急忙追上去,“你别生气,我没责备你的意思,你回来,咱有事好商量啊!”   第二天,谢辞睡醒已经快十点了。   他起床洗漱,出门吃了个早饭,回来时正好看到叶羽柔夫妇在一楼大厅会客,聊着关于陈展鹏转学的事。   陈展鹏因为借钱和群体斗殴被劝退,这事被市教育局当做今年的典型案例,加上成绩也不突出,这种条件想要转到二中三中根本不可能。   夫妻俩好面子,不肯让儿子去差的高中,剩下能选择的只有私立学校,但费用昂贵,以陈信宏的收入只能说勉强够用。   谢辞上到二楼时,碰到推着轮椅出房间的陈展鹏。   “别以为把我害成这样,你还能好好在一中待着。”   陈展鹏绷着脸,“我就算被退学还是能去上私立学校,你呢?你要是被退学就只能出去要饭!”   谢辞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想到昨晚找到烧烤摊的项海斌,转头问陈展鹏:“你找人去学校举报我打工?”   “怕了?”   陈展鹏靠坐着轮椅,扯出嘲讽的笑,“就你也想对付我?”   谢辞:“我要是被退学,你们还能在这里住?”   陈展鹏脸色一变:“你做梦!”   谢辞抬腿往楼上走:“你尽可以试试,看到时候出去要饭的是谁。”   陈展鹏憋了一肚子闷气,想要反驳却又有些担心。   这房子是谢辞爸爸的,把谢辞逼急了,不会真把他们一家赶出去吧?   整理好东西都快中午了,书太多,一次搬不完,谢辞先把行李都搬到一楼,耳边听到门外传来张若川的声音。   院门外停着一辆三蹦子,张若川坐在驾驶座,后面的车斗还带着方思泽和江辰宇。   “你们怎么来了?”   谢辞打开铁门让他们进来。   方思泽:“来帮你搬东西。”   “还好赶得及。”   张若川跳下车,“为了借这辆三蹦子,可费了不少时间。”   有三人帮忙,谢辞收拾的这点东西,三两下就全搬上了车。   直到谢辞出门,都没跟叶羽柔夫妇说上半句话。   夫妻俩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陈信宏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不安抚一下?万一闹大了被谢谦知道了怎么办?”   叶羽柔:“你就只会说我,你怎么不去安抚?”   陈信宏:“这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做吗?”   叶羽柔:“我做就是我的事了?!”   夫妻俩正吵着,门铃突然响起,两人以为谢辞又折返回来,急忙去开门,没想到是项海斌。   “项老师?”   叶羽柔有些疑惑,“您来这里是?”   项海斌脸色凝重:“我来家访,关于谢辞,有些事要找你们了解一下。”   -   同一时间,顾家。   顾予风一觉睡到中午,起床洗了个澡,随手披了件衬衣,只扣了腰间的扣子,衣襟随意地敞着,坐在小厅的窗台边,曲起的一条腿上放着笔记本,正在用外语和电话那边聊着公事。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生突然出现在视野里,顾予风直接中断话题,把电话挂了,冷着脸看向来人:“谁让你进来的?”   “您还记得我吗?”   女生没有被他的态度吓到,撩了一下颈边的长发,笑着走过去,“昨天的晚宴上,我们见过面的。”   顾予风隐约想起,这人好像是顾楚然的女伴。   “有事?”   女生有些害羞地坐到窗台上,离顾予风的腿不到一巴掌的距离。   “您在宴会上拍卖周边做慈善,我觉得您好帅。”   顾予风:“所以我喜欢收破烂的事已经传开了?”   女生以为他在开玩笑,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可不等她开口,顾予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可我也不是什么破烂都收。”   女生面色一僵,像是没想过顾予风会这么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顾予风合上笔记本,起身离开,冲着外间喊了一句:“罗伯森,你再随便放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就给我滚回D国去。”   罗伯森急急忙忙赶来:“你家里送了好多衣服过来,我正在检查呢!”   外厅,管家带着一群人恭敬地等候着,身边放了好几排衣服鞋子和配饰。   见顾予风过来,管家迎过去:“少爷,您今天开始要住校了,这些是特意为您挑选的衣物,您看看有喜欢的吗?”   顾予风扫了一眼:“我是去上学,不是去走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干什么用?”   管家微微低头:“那换一批?”   “不用了,麻烦。”   顾予风随手抽了几件衬衣出来丢给他,看到鞋子时,想到谢辞脚上那双破球鞋,拿起来看了一下鞋码,顺手丢过去,“就这些吧。”   管家应下:“是。”   顾予风到学校时,谢辞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   很多学生本来就住校,像他们这种后来入住的,可能会出现和其他班学生同一个宿舍的情况。   宿舍是四张上下铺的床,靠着两侧的墙面,一般最多住六个人,空出两个床位放杂物。   谢辞到316宿舍时,包括张若川和江辰宇在内,已经住进来四个人。   宿舍里乱糟糟的,靠窗左侧的上下铺还空着,谢辞准备先打扫一下,转头就看到顾予风从门口进来,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予风走向谢辞:“这么巧,花容月貌的谢队也在。”   谢辞:“……你也住这里?”   “真被你说中了,我们还真是孽缘不浅。”   顾予风环视整个宿舍,看到左边的下铺放着谢辞的书,随口问,“你睡下铺?那我就睡你上面吧。”   谢辞:“……”   一旁也在收拾的张若川指着右边那张下铺:“这里还有一个下铺。”   “不用。”顾予风笑容满面地看着谢辞,“我喜欢睡他上面。”   谢辞:“……”   宿舍六个人都是刚搬进来,要收拾的东西不少。   谢辞去水房打水,听到两个其他班的舍友小声说话。   “我们竟然跟谢辞一个宿舍!怎么办,我现在又激动又害怕,他不会一言不合袭击我们吧?”   “不会的,不是说他没传闻的那么凶吗?再说我们又没得罪他。”   “可我还是有点害怕,他好高啊,感觉一拳就能呼死我。”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搞得我都开始害怕了。”   谢辞:“……”   最危险的家伙就睡在他上铺。   最该担心被袭击的人,是他吧? 第15章   打扫完地面和床铺,每个人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宿舍里有八张书桌,排成两排并在一起,放在床铺中间的走廊里。   谢辞随手把书放到靠近窗户的那张桌子,余光注意到斜对面的学生偷偷把自己的东西挪远了一些,好像真的很怕他。   “兄弟,你不要这张了?那换给我吧。”   张若川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书换到谢辞斜对面,“以后晚自习回来,咱们几个还能坐一起看书,好期待接下来的宿舍生活。”   江辰宇选了张若川对面的位置,也就是谢辞的右手边。   “真带劲,我已经做好被你们卷死的准备了。”   张若川:“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背着我们偷偷上补习班,这次开学考,排名都冲到年级前三十了。”   江辰宇:“你他妈是年级前十六的大佬!好意思说我?跟你比,我还差得远呐。”   张若川:“我算哪门子大佬?老方才是真牛批,次次拿第一次,从来没失手过。”   江辰宇:“他就住对门吧?以后把他拐过来给咱讲题,别人问个问题还要排队,到咱这就是学霸上门服务。”   两人越说越兴奋,贼笑着击了个掌。   两个其他班的舍友被他们说心动了,凑过去搭讪,也想搭个顺风车。   “我叫章志杰,他叫叶君诚,我们都是五班的。”   瘦瘦高高的男生说着,转身拿了一个保鲜盒打开,递到他们面前,“这是我从家里带的盐渍花生,我妈做的,很好吃。”   “好香啊,谢了。”   张若川抓了一把,顺手分了一些给离得较远的谢辞,跟这两个舍友挨个介绍他们,“我是张若川,这是江辰宇,他是我们的队长谢辞,你们应该认识,那边在收拾行李的是我们班刚来的转学生顾予风。”   一群人吃着花生闲聊,总算是打破了最开始有些凝滞的气氛。   章志杰见顾予风没过来,主动过去:“兄弟,来,吃花生。”   顾予风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拿出来的衣服直接扔谢辞的床上,闻言随口回绝:“不用了,我不吃。”   章志杰脸色一僵。   他本不是什么外向的人,难得主动一次,竟然被拒绝了,当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辞留意到男生有些不知所措,像只瑟瑟发抖的小仓鼠,替顾予风解释了一句:“他花生过敏,不能吃。”   “是这样啊。”   章志杰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辞竟然会顾虑到他的情绪,好像真的没传闻的那么凶神恶煞。   这么想着,男生壮着胆子问:“花生好吃吗?”   谢辞点头:“阿姨手艺很好。”   谢辞很少有机会能吃到这种自家加工的东西,食材寻常普通,但吃的是一份心意。   章志杰又抓了一把放到他桌上:“我妈开始做柿饼了,过一阵我带来给你们尝尝。”   转身回去时,他和同伴对了个眼神,两人都有些激动。   舍友看起来都挺好相处的,心头的大石算是落下去了。   等男生回去收拾东西,顾予风抬头看向谢辞:“你怎么知道我花生过敏?”   “外国人不是大多都对花生过敏?”   谢辞拉开椅子坐下,视线扫过自己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你的东西放自己床上去。”   “在上铺,麻烦,让我放一下怎么了?”   顾予风继续把箱子里的东西往外丢,随手扔给谢辞一个布袋,“捡来的破烂,就当谢礼吧。”   谢辞接住,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双新球鞋,正好是他的码。   “你怎么知道我的鞋码?”   “我不凑巧刚好长了一双眼睛。”   顾予风故意拖着嗓音,“你身上哪个部件的尺寸我都一清二楚。”   谢辞:“……”   这小子越来越不正经。   想到酒吧里顾予风撩骚的手段,那种心梗的感觉又上来了。   到底是谁把他教成这样的?   收拾完差不多该吃午饭了,顾予风有事先走了,谢辞和张若川他们一起去食堂,路上商量着下午去做篮球训练。   江辰宇不经意地低头,看到谢辞脚上的球鞋,低呼了一声。   “老谢,你换球鞋了?!”   谢辞:“嗯,刚收来的破烂。”   “卧槽!破烂?!”   江辰宇伸着脖子瞅了几眼,忍不住蹲下来仔细看,“没错,就是这双!刚推出的当季限定款,我动用钞能力都没抢到,你哪收来的?”   见他一惊一乍的,方思泽和张若川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爱打篮球的,谁能不爱球鞋?   张若川:“还真是啊,这双官网定价三万多呢!”   江辰宇:“已经炒到十万多了!关键是买不到啊!”   江辰宇摸着谢辞的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老谢,兄弟一场,带哥去收一双吧。”   谢辞:“……老顾给的,等他回来,你问他。”   “老顾?!”   江辰宇激动地站起来,“他竟然有这种门道!”   “老顾一看就是富家公子,说不定比你家还有钱呢。”   张若川想起聚餐那晚,坐着路虎回家,在小区门口遇到遛弯回来的老爸,那表情真是相当精彩。   方思泽扶了扶眼镜框,接过话:“我们班所在的那栋新教学楼,就是老顾家捐的。”   方思泽作为班长,班里所有人的家庭情况,多多少少都能了解到一些。   顾予风转学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不过这种事没必要到处宣扬。   张若川和江辰宇惊了:“老顾什么来头啊?”   方思泽:“蓝海市姓顾的顶级豪门,就那一家。”   张若川和江辰宇瞪着眼,傻了。   和顾氏比起来,江家那点家底根本不值一提。   方思泽见两人都一脸三观碎裂的模样,开口提醒:“在学校,大家都只是学生,没必要刻意顾虑身份,搞得很见外。”   “这我知道。”   张若川回过神,“老江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就因为家里有钱遭到排挤。”   那会儿刚开学,互相都不认识,江辰宇上来就要请班里所有人吃饭,被不少人嘲讽装逼爱显摆,其实接触久了就能知道,他这人就是缺心眼。   “平常心,平常心。”   江辰宇念念叨叨了一路,崩溃地抓着头发,“平常不了啊!我家和顾氏有合作,我要是抱紧老顾的大腿,是不是就能不用努力,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说完就招来其他几人一顿嘲笑。   打饭的时候,方思泽私下问谢辞:“你早就知道老顾的身份了?”   谢辞:“不管他什么身份,在我眼里都一样。”   一个不正经,爱撩骚,谎话连篇的臭小鬼。   直到晚自习,顾予风都没回来。   对很多人来说,今天是住校的第一天,都有些兴奋,晚自习闹哄哄的。   项海斌端着保温杯出来巡视,站在靠近走廊一侧的窗户外,不声不响地盯着他们,那张阴沉的脸自带恐怖音效,把一班学生吓得够呛。   他看向教室后排,见谢辞老老实实地在看书,犹豫着没去打扰。   还有很多事要跟谢辞核实,但什么事都没有比他安心学习更重要。   “老项。”   项海斌一看是钱主任,匆匆迎过去。   “您今晚值班?”   钱主任点头,示意他去办公室。   “那事,你找人谈过吗?”   “还没有,不过我去了趟他亲戚家。”   项海斌招呼钱主任坐下,给人泡了杯茶。   钱主任接过来,捂捂有些发凉的手:“他为什么去打工?”   “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项海斌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压着声音,“我怀疑谢辞在他亲戚家长期遭受虐待。”   “什么?!”钱主任眉头紧锁,手上一用力,水杯里的水都撒了出来。   项海斌把从烧烤摊老王那里听说的事说了一遍:“我今天去他亲戚家做家访,聊起这些事的时候,他夫妻俩眼神躲闪,表情也不自然,一看就是有所隐瞒,我向他们要谢辞父母的联系方式,竟然说不知道。”   钱主任:“怎么会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到他们家的?”   “我也是这么想。”   项海斌轻叹,“听说谢辞还有个外婆,在乡下,我准备这周末去看看。”   钱主任思索了片刻:“你看不如这样,反正他已经住校了,就让他安心在学校待着,别影响到接下来的学习,他家里的事我们先调查,你这边需要什么协助尽管跟我说。”   项海斌:“行,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钱主任:“这一阵子你多看着点,如果他生活上有困难,我私人资助他一些。”   “不用不用。”   项海斌连忙摆手,“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我就怕那小子不肯说,跟头倔驴似的,宁可自己去打工也不找人求助。”   教室里,谢辞不知道两个老师正凑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给他塞钱。   他正在快速浏览以前的课本。   高中毕业十几年,当年学过的内容早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化学物理简直是重灾区,平时用得最少,忘得最多。   “连学到哪都不知道。”   杨赫去接水回来,路过谢辞的课桌旁,不屑地瞥了一眼,“现在知道翻书了,早干嘛去了?你看得懂么?”   “杨赫,你有病吧你?!”   江辰宇就坐在第四列倒数第二排,见杨赫去找谢辞麻烦,当场怼了过去,“老谢招你惹你了,干嘛总跟他过不去?!”   “我怎么招惹他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杨赫本来也就随口嘲笑一句算了,结果被江辰宇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有些恼火,“我们班学习态度最不端正的就是他!”   江辰宇:“关你屁事啊,管好你自己!”   杨赫:“我就爱管,你管得着吗?”   谢辞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实在懒得和十几岁的小孩计较。   但啃书真的很无聊,想找点乐子。   谢辞转头看向身后的公告牌上,上面贴了这次开学考的成绩排名。   “杨赫,班级排名二十六,级段排名六十七。”   杨赫听到自己的成绩被念出来,转头瞪着谢辞,言辞挑衅:“怎么样?”   谢辞:“你这成绩好意思嘲笑别人,你也是挺自信的。”   杨赫惊了。   竟然被班里倒数第一的学渣嘲笑成绩?!   “你是最后一名,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谢辞托着下巴想了一下:“这样吧,这周五的考试如果我的成绩比你好,那你就替我做一个学期的值日生,怎么样?比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平地起雷,惊动了整个班的学生。   江辰宇和张若川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底的激动难以言表。   等了两年,老谢终于要支棱起来了?!   “比啊!当然要比!杨赫别孬,跟他比!”   班里很多学生起哄。   杨赫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慌,可他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怕你啊!如果你成绩比我差,就替我做一个学期的值日生!”   谢辞点点头:“好啊,我带我同桌一起帮你做。”   杨赫:“比哪一门?!”   谢辞:“都可以,挑一门你擅长的。”   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嚣张的话,一下子引燃了整个班的气氛。   要说比篮球,整个一中就没有谢辞的对手,可现在比的是文化课,谢辞竟然还能这么自信,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项海斌过来时,整个教室像过年似的热闹,气得他给每个人多发了两张数学卷子。   这下整个班都老实了。   顾予风半夜才回校,宿舍已经熄灯了。   他两辈子加起来没住过集体宿舍,很不习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迷迷糊糊地又起来去上了个厕所,他走到床边正要爬梯子,余光看到下铺的谢辞,对方睡得很熟,那张睡脸比记忆中青涩,但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样。   可能太困,脑子离家出走了,等顾予风反应过来时,已经很自然地躺到了谢辞的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可床的高度、角度、柔软度、大小都和印象中的不一样,让他隐隐有种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在几秒钟后达到顶峰,顾予风猛地惊醒。   不对,他睡到这张床干嘛?有病吗?   正当顾予风偷偷摸摸地准备起身,身旁突然横过来一条手臂。   谢辞习惯性地揽住人后,睡梦中隐隐觉得手感不对劲,还有一种身旁本该有人,又本该没人的矛盾感。   等他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彻底清醒了。   上铺那个不安分的小子,第一晚就闹幺蛾子,半夜爬他床。   既然落到他手里,他是不是有义务教教这小鬼怎么做个正经的少年人?   毕竟是上辈子的前夫,四舍五入也算是半个家长。 第16章   早上六点半,校园里准点开始播放运动员进行曲,逼得人不得不起床。   316宿舍的人陆续醒来,提着自己的脸盆去洗漱。   顾予风艰难地睁开眼,正好看到谢辞站在床边,脱下睡觉穿的T恤。   谢辞一米九的个子,哪怕他睡在上铺,也能看到对方动作间肩背和手臂的线条,比记忆中略显单薄消瘦。   可能留意到他的视线,谢辞微微侧过头,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那轮廓清晰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柔光。   光与影的交织,让这张脸更具视觉冲击力。   比起三十多岁的谢辞总是沉静从容的眼神,眼前的这双眼里隐约透着锋芒,这是十七岁的他还没被磨平的棱角。   就是这小子,昨晚一脚把他踹下床。   顾予风一想起这事,屁股隐约还有些刺痛。   睡错床确实是他的问题,但他已经及时纠错,准备偷偷开溜,没想到这小子睡相这么差,在他要起身时给了他一脚。   宿舍的床只有一米宽,不给他任何缓冲的机会,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和谢辞一张床上睡了五年,以前动作幅度再大都没从床上摔下去过,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顾予风想想还是来气。   “还没睡醒?怎么眼神发直?”谢辞拿起衣服换上,“快点,晨跑要迟到了。”   顾予风翻了个身:“不去。”   谢辞穿上校服外套,问对面起床的张若川:“翘掉晨跑要写多少检讨?”   “五百!”   张若川换上鞋,“还要在周一集会时上台罚站。”   顾予风:“……”   高中生简直没人权。   顾予风顶着一身起床气,和谢辞他们走出宿舍。   江辰宇问谢辞和顾予风:“你们昨晚是不是谁睡觉不小心掉地上了?”   谢辞若无其事地问:“谁啊?”   江辰宇:“不是你,那就是老顾,声音是从你们那边来的。”   “上铺掉下来?!”   张若川看向顾予风,“你没事吧?是不是第一次睡上铺不习惯?要不还是换到下铺来吧?”   谢辞一语双关:“睡觉这么不老实?”   到底谁睡觉不老实?   顾予风面带微笑,话里带刺:“做梦梦到被发狂的野猪踹了一脚,晚上要是再梦到,我就剁了它。”   谢辞:“……”   前夫野性难驯,不好教啊。   所有人在操场一角集合点了名,开始绕着圈慢跑。   几个男生在追逐打闹,其中一个背着身后退,差点撞上顾予风,被顾予风一脚踹在腿弯,差点栽倒。   “你干什么?”杨赫转头怒斥。   “好狗不挡道。”顾予风丢下一句,跑到了前面。   杨赫指着他的背影骂,同伴见状,劝他算了。   刚才确实是杨赫先撞的顾予风,要是闹起来被老项看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顿骂。   可杨赫不甘心,之前被顾予风当众踹过课桌,骂过“垃圾”,现在又被踹腿,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杨赫快跑几步追上顾予风,“下周开始,你就要替我做一学期的值日生了。”   顾予风用看傻逼的表情瞥了他一眼:“我替你做值日?哪来的脸?”   杨赫一听,顿时笑开了。   “谢辞还没跟你说吗?”   听他扯到谢辞,顾予风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没等顾予风问,杨赫就把昨晚打赌的事说了一遍:“谢辞要是输了,你就要和他一起帮我值日!”   顾予风听得眉心直跳。   谢辞那小子人菜瘾还大,就那稀烂的成绩也敢跟人玩打赌,偏偏这种破事还带上他。   顾予风上下打量杨赫,语气笃定地问:“你是班里倒数第二?”   周围的学生们捂嘴偷笑。   这张嘴可太毒了,分分钟能把人气死。   杨赫上门挑衅不成反被侮辱,气得要死:“我排二十六!年级六十七!”   顾予风沉默了两秒:“几个月后的考试?”   杨赫:“周五小考!这周!”   顾予风:“……”   今天周一,到周五只剩四天。   要让倒数第一的学渣冲击班级前二十,概率几乎为零。   谢辞和几个篮球队的男生跑完全程,坐到看台的台阶上休息。   感觉身后有人快速靠近,谢辞疑惑地转身,被来人攥住衣襟扯了过去。   “发什么疯?”谢辞抬头望着靠过来的顾予风,“松手。”   顾予风单手扶墙,将人抵在身前,声音压得很低:“拿我当赌注,问过我的意见了?”   这糟糕的姿势引得路过的女生们纷纷围观,当时就走不动路了。   校草竟然被男生“壁咚”了?!   谢辞这才想起当时随口说的话,扯开顾予风的手:“别担心,我不会输的。”   “所以是真的?”   顾予风扬眉,语气不太好,“你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谢队。”   谢辞:“同桌不就该同舟共济,有福同享?”   顾予风:“这是哪门子的福?”   谢辞:“重点在前半句。”   顾予风:“……”   你行,你真行。   边上的张若川几人听他们提起打赌的事,也聊了起来。   “放心吧老顾,这几天我们会帮老谢补课的。”   “时间是紧了点,但也不是毫无希望嘛。”   “以谢队的头脑,赢杨赫绝对没问题。”   顾予风扫了他们一眼:“要是输了,你们替我做值日?”   一群人不说话了,忍不住直笑。   老谢这赌注下的,确实不太厚道。   当晚回到宿舍,张若川几人就开始行动了。   谢辞和杨赫比的是数学,他们就把这周数学的重点标记出来,所有知识点掰开揉碎,详细地列出来,准备一条一条给谢辞讲解。   谢辞洗完澡回来,他们已经忙得热火朝天,桌上铺满了各种学习资料。   “这么拼?”   “那必须啊!”   江辰宇等谢辞坐到位置上,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我们可是认真的。”   谢辞拿过来翻看,确实能看出是用了心的。   敲门声响起,坐在离门最近的章志杰去开门。   “谢辞在吗?”方思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数学练习册和草稿纸。   张若川听到他的声音,急忙招呼他进来:“老方,你来得正好!快,给老谢制定一个紧急恶补计划,不要求考多高的分,只要比杨赫高就行。”   “给老谢补课?”   方思泽坐到谢辞对面的空位上,这是顾予风的座位,但他今晚出去了不在,“你们怎么不去给老项补?”   江辰宇没听明白:“我们去给老班补什么课?活腻了吗?”   张若川听出了点门道来,挨过去问:“啥意思,你别卖关子啊。”   方思泽把自己的数学练习册打开,翻到一页推到谢辞面前:“老谢,你先帮我看看这题,我解了一晚上还是解不开。”   张若川看傻眼了。   “不是,老方,你解不开的题,老谢怎么解得开——”   说到一半,他猛然回过神,看着从容自若的谢辞,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会吧?!   谢辞接过练习册,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高一冬天的深夜,他酒吧打工结束,骑车回家经过一座桥,注意到一个黑影站在河边,直觉不对劲,仔细看才发现竟然是班长方思泽。   方思泽的父母都是政府官员,家庭殷实,家风严谨,平日里待人谦和有礼,加上成绩突出,在学校人缘极好。   而他刻意压成绩,忙着赚钱,还得应付体校那帮人,在学校名声很差,很少有人主动跟他搭话。   在这天之前,他和方思泽的关系,不过是对方偶尔过来传个话——“班主任找你”。   谁能想到,方思泽这样一个出生在别人的终点,像个人生赢家的小子,竟然大半夜红肿着眼站在河边,想不开要轻生。   谢辞很少能有空去关注别人的动向,也懒得多管闲事,但今晚是例外。   方思泽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就是再冷漠也没办法假装没看见。   “在滂臭的河边看风景,班长的爱好这么特别?”谢辞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方思泽回过头,很意外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辞:“打工,刚下班。”   方思泽:“打工?!”   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才知道,方思泽搞这一出,也是因为家庭原因。   父母抓他的成绩抓得很严,已经到让他难以承受的地步。   他们一个被管教过严,一个完全没人管,是两个极端。   “连你也被难住了?”宿舍里,方思泽见谢辞走神,有些新奇。   谢辞回过神:“这知识点我记不清了。”   看着谢辞翻书,方思泽调侃:“难得有道题能难倒你啊。”   谢辞:“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等着谢辞解题时,方思泽想起了那天夜里的事。   那天,他数学拿了历史最低分。   其实就算考砸了也不会挨骂,可父母那些语重心长的话语,像枷锁,像摞在头顶的巨石,越发沉重窒息。   没人在乎他看似轻松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父母也只想要个“别人家的孩子”而已。   煎熬的日子看不到尽头,他想结束一切,一了百了,没想到会遇到谢辞。   他多多少少听过谢辞的事,平日里对人爱答不理,成绩一塌糊涂,可架不住长得帅打球好,是公认的校草。   谢辞父母离异,母亲改嫁,父亲是个不务正业的,常年不着家,可能因此造成谢辞人格不健全,性格孤僻扭曲。   他每次去办公室送资料,听到最多的就是谢辞的名字,往往老师们说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是一个班的,却过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各自相安无事,这辈子不可能有更深的交集。   那晚,可能是心态崩了,也可能是在谢辞这种摆烂的人面前,他也能不用那么端着,可以稍微松懈片刻。   他坐在河边,对谢辞说了很多憋在心里很久,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话。   “你补习班的考试?很难?”   方思泽看到谢辞捡起被他揉烂的试卷,借着远处路灯的光,看了起来,“你两道大题都没解出来啊,不过确实有难度,知识点都超纲了。”   谢辞嘴上这么说,只看了两眼,就把他死活解不开的题给解开了,口述了演算过程,连草稿都不用打。   方思泽很吃惊:“你为什么要假装学习很差?”   谢辞反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假装学习很轻松?”   方思泽沉默下来:“我不想辜负父母的期待。”   谢辞撑着手,随意地坐在地上:“我本来挺羡慕你的,你今晚整这死出,搞得我也很难过。”   方思泽:“你难过什么?”   谢辞:“以后不知道该羡慕谁了。”   方思泽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大体上还是过得比你好的。”   谢辞:“你拿这种话安慰人?”   方思泽:“看到你也过得这么艰难,我心里好受多了。”   谢辞准备回去时,方思泽叫住他,看着漆黑涌动的河面,低声说:“谢谢,我想开了,一起努力吧,我们总有一天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这天后,他们成了学习搭子。   方思泽会偷偷把补习班的笔记借给谢辞,作为交换,谢辞也会帮他解一些难解的题。   只不过以前都是在校外进行,现在谢辞住校了,他们不用像以前那么麻烦了。   在谢辞帮方思泽解题时,顾予风正坐在他那辆低调的路虎里办公,脑子里反复推演给谢辞提高成绩的各种计划,结果都已失败告终。   罗伯森正整理资料,突然听顾予风砸键盘,吓了一跳。   “这家合作商不符合您的审美吗?”   顾予风若有所思:“既然不能短时间提高成绩,只能尽可能让他吃点好的补补脑了。”   罗伯森:“……?”   什么意思?   顾予风赶在熄灯前回宿舍,将一大堆打包回来的东西摆到桌上。   江辰宇闻着味凑过去:“这什么,好香啊!”   “卤猪脑。”   顾予风对谢辞招手,“过来,不吃完不能睡。”   “……”谢辞看看这堆成小山的打包盒,“你买了多少?”   顾予风:“十斤。”   谢辞:“……”   谢辞转身就走。   顾予风一把拉住他,摁到椅子里,把卤猪脑摆到他面前:“要是不能赢过杨赫,那我们的孽缘就到此为止了。”   谢辞抬眸看他:“这可是你说的。”   顾予风慢条斯理地点点头:“到时候是挂墙头,还是挂树上,你自己选一个。”   谢辞:“……” 第17章   在食物匮乏的男高宿舍,别说卤猪脑,就是一包五毛钱的辣条都是人间美味。   十斤卤猪脑往那书桌上一放,整个316宿舍的人都精神了,还引来了对面和隔壁好几拨饿狼。   一群男生挤在一起,吃嗨了,边吃边聊还唱歌。   熄灯后,不知道是谁去弄了俩手电筒来,在昏暗的宿舍里不停地晃,开起了猪脑趴。   谢辞不爱吃动物内脏,吃了两口应付顾予风,就坐在座位上看一群小孩闹。   这感觉和在酒吧又不一样。   酒吧里的那些人总是一身酒味烟味,闹起来他只觉得烦,眼前这些男生傻里傻气没心没肺的,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能让他回忆起年少时的自己。   “愣着干什么,快吃。”   顾予风坐在谢辞旁边的位置,见他放下筷子,夹了一块卤猪脑到谢辞嘴边,“再不吃就被他们抢完了。”   谢辞避开:“你自己吃吧。”   顾予风把筷子往前送:“我又不是学渣,吃什么猪脑。”   谢辞往哪躲,顾予风的筷子就往哪送,实在避不开,无奈张嘴咬住:“……谁告诉你吃猪脑能补脑的?”   两辈子加起来,顾予风还是第一次给谢辞喂饭,感觉不错,索性端起打包盒,准备强喂:“你们不是有句老话叫吃啥补啥?”   谢辞:“就算是,猪脑能聪明到哪里去?”   顾予风又夹了一块:“肯定比你的脑子聪明,这次先赢了杨赫,以后再慢慢补,我不着急。”   谢辞:“……”   所以在这小子眼里,他和杨赫都没猪聪明?   眼看着快十一点了,谢辞提醒他们别闹太过,把宿管引过来会很麻烦。   江辰宇摆摆手:“没事,我让人去探过了,宿管阿姨在追剧,没空管我们。”   结果不到十分钟,门口传来重重地敲门声,伴随着宿管的厉喝:“大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呢?!”   整个宿舍安静了。   “快快!藏起来!”   张若川压着声音,慌慌张张地招呼其他人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收拾掉。   顾予风夹起一块,还没来得及喂给谢辞,就连筷子带碗都被收走了。   宿管:“快开门!”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方思泽,意思很明显。   方思泽是所有人里成绩最好,最讨人喜欢的,让他去说不定能少挨一顿骂。   方思泽肩负所有人的期望,舔舔沾着油光的嘴角,硬着头皮去开门。   事实证明,学习好也没什么用,该挨骂还是挨骂。   杨赫从宿管身后探出头闻了闻,咽着口水对宿管打小报告:“阿姨,他们还偷吃卤味!”   “狗鼻子。”   江辰宇怼了一句,猛地对上宿管严厉的眼神,又默默低下头。   第二天,316宿舍被通报批评,通告就贴在宿舍大门口,所有学生进进出出一眼就能看到。   早自习,谢辞五人被叫到办公室,接受项海斌大清早的问候。   “大半夜在宿舍开趴体,你们要造反吗?!是我卷子给的不够多,让你们过剩的精力无处宣泄是吧?”   项海斌沉着脸,指节在桌面上叩得咚咚响,又看向方思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也跟他们一起胡闹?”   方思泽:“确实是我们闹太过,让您为难了。”   项海斌向来吃软不吃硬,加上方思泽又是他中意的好学生,只能把气撒其他几人头上。   “是谁出去买的卤味?”   “我。”顾予风揣着口袋,随口承认。   项海斌:“你不知道不能带卤味进宿舍吗?”   顾予风:“不知道啊。”   项海斌:“宿舍守则没看?!”   顾予风:“字太多太密,看不懂。”   项海斌一噎,表情很难看。   江辰宇和张若川偷偷对了个眼神。   老顾是真勇,竟然敢跟老项硬钢。   方思泽怕这么下去,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试着调节越来越僵的气氛:“项老师,老顾听说吃猪脑能补脑,这才特意去买的,也是一片心意。”   “吃猪脑补脑?”   项海斌气得连连点头,视线扫过几人,最后落在谢辞身上,“给你补的吧?”   谢辞:“……”   这是歧视。   “我看你们几个都该好好补补脑子!”   项海斌破口大骂,“给我滚去走廊上站着,站到早自习下课为止!”   一班教室里,众人看着那五个大高个回来,并排在走廊外罚站。   五个人里四个校篮球队主力队员,集齐了校草、班长和新来的大美人,荷尔蒙严重超载,让人很难忍住不往那边看,连刚背的古文都给忘了。   张若川小声说:“竟然没让我们写检讨,今天老项慈祥得不像话。”   江辰宇:“我们只是吃了点猪脑,有什么错嘛。”   方思泽:“你们可闭嘴吧,一会儿把他引过来了。”   谢辞见顾予风没说话,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在算计什么,低声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予风悠悠地开口:“同舟共济的同桌不太聪明,我只能多操点心了。”   猪脑补脑计划刚开启就夭折,顾予风只能另外想办法。   周三中午,谢辞一群人去食堂吃饭。   排到谢辞时,打饭的阿姨一反常态,给谢辞的餐盘上扣了满满一大勺的红烧肉,压了压,又在旁边加了两大勺椒盐排骨。   谢辞见她这架势不对劲,出声制止:“打太多了,我吃不完。”   打饭阿姨笑容满面地说:“小伙子正长个呢,要多吃点,营养才跟得上!中午的红烧鲫鱼不错,阿姨给你挑一条大的!”   谢辞眼睁睁看着她把餐盘堆成小山。   排在后面的张若川他们羡慕极了,急忙拿着自己的餐盘凑过去。   “阿姨,我也正长个呢,也要两大勺肉!”   “我要谢辞同款!”   “姐姐,我也要大的红烧鲫鱼!”   那边的打饭窗口瞬间围满了人,排在其他窗口的学生们见状,急死了。   这菜量差别太大了吧!   莫非今天是什么食堂慈善日?   男生们脸皮最厚,立刻就换到了谢辞那一排,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等着。   谢辞端着自己的盘子从拥挤的人群中出来,一头雾水,转头就见顾予风站在队伍后,狗狗祟祟地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干的?”谢辞走到他面前,语气笃定。   顾予风边笑边说:“是谢队魅力太大,连打饭阿姨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忍不住想多关照关照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围的学生们看看谢辞盘子里那夸张的菜量,一听竟觉得很有道理。   连打饭阿姨都被迷倒了,不愧是他们一中的校草。   周四早上。   张若川趁着晨跑结束的间隙,和几个男生偷偷跑到校门口,在路边摊买了早饭。   谢辞几人在看台一角坐着,远远看到张若川提着袋子跑回来,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   “你干嘛呢?像个来接头的马仔。”江辰宇接过袋子打开,分给他们。   “我怕被老顾看到。”   张若川拿了自己那份蹲下来,边喝豆浆边东张西望,“前几次想买路边摊被他发现,都没吃成。”   江辰宇:“刚才我看他去打电话了。”   “他好像每天都很忙啊。”   张若川问谢辞,“老谢,你知道他在忙什么吗?”   “不知道,这是他的私事。”   谢辞没问过,但大概能猜到。   顾予风的外公是D国财阀,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阶层,外人看到的只是光鲜亮丽的表象,实则越是处于山巅,风雨越大。   上一世,他外公的财团被几个劲敌围剿,四面楚歌,这个时间点,他家可能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   顾予风作为本家独苗,必然要早做准备,待暴风雨来临时,撑起整个家族。   比起普通高中生,顾予风注定要承受更多,可能也没有好好体会过这个年纪该有的乐趣。   现在想来,他们共同生活了五年,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各自少年时的事情,日常聊的话题全是公事,偶尔有空也只是听听音乐会,看看画展,这些和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谢辞印象中的顾予风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家族掌舵人,那个办公时当他是空气,深夜又主动缠上来的前夫,那个总是看透他的想法,愿意和他同谋的合作伙伴。   但也仅限于此。   他对顾予风最多的了解,限于前期的那份调查报告。   在往后五年的相处中,他没有精力也没想过,更多的去了解顾予风工作之外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吧。   谢辞眼前闪过这一世他们几次见面的场景,在老街、教室、医院、酒吧……   那小子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事,才变成上一世他们认识时的那个顾予风?   谢辞越想越在意,那种心梗的感觉又上来了,吃了一口手里的鸡蛋堡,强行转移注意力。   一口咬下去,谢辞微微一顿。   这口感不对劲。   “今天的鸡蛋堡好好吃!是因为好几天没吃的关系吗?”   张若川转头看他们,“这里面的肉好嫩啊!”   谢辞木着脸吃,没接话。   顶级和牛肉,当然嫩。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用脚趾猜也能猜到是谁。   江辰宇眼前一亮,看看手里的鸡蛋堡:“是牛肉吧?”   张若川:“怎么可能,几块钱的鸡蛋堡放牛肉?成本都不够,说不定还得倒贴呢。”   其他两个男生。   “不会是老鼠肉吧?”   “卧槽!我们在金大叔的摊子买的,他一直都挺良心的。”   江辰宇:“不不不,这绝对是牛肉!”   张若川震惊:“金大叔疯啦?下这么大血本,还不涨价?”   一群人聊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中一个男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会是金大叔也看上咱谢队了吧?知道我们给谢队带早饭,就偷偷用了好料?”   张若川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今天多给了我们好几个,还说是做活动!”   谢辞:“……”   头好痛。   打完电话的顾予风回来,顺手从袋子里拿了一份早餐,坐到谢辞身旁:“好吃吗?”   谢辞看着他大口炫鸡蛋堡,低声说:“金大叔要养两个孩子,很艰难,你别乱来。”   顾予风:“我怎么乱来了?”   谢辞:“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予风看着他笑:“你猜?”   谢辞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神色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顾予风暗道扫兴,三两口吃完,起身和他们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我那个不成熟的助理包下了他的摊子,他现在是我的员工。”   谢辞:“……”   你真行。   周四晚自习,顾予风放下手头所有事,给学渣同桌回顾这一周数学所有的难点。   讲了半天没人回应,顾予风疑惑地抬头,见谢辞托着下巴看着他出神。   他不轻不重地放下手里的水笔,伸手捏住谢辞的脸,笑得有些凶狠:“老子亲自给你讲课,敢给我走神,嗯?”   “嘶……放手。”   谢辞回过神,扣住他的手腕挪开,“别动手动脚。”   顾予风:“既然要摆烂,那你跟人打什么赌?”   谢辞看他有些生气,试探地问:“这么在意我的输赢?”   顾予风:“废话,你输了,我也要替那垃圾做值日。”   谢辞:“想赖掉还不容易?”   顾予风深深地看着他:“我不允许你输掉,这理由够充分吗?”   谢辞转着手里的笔,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以前给别人讲题也这么认真?”   “没有。”   顾予风哂笑,“除了你,至今还没遇到过,笨到需要我给他讲题的人。”   谢辞:“……”   周五下午,数学课随堂测试。   座位按照考试要求做了调整。   谢辞坐在第二列最后一排,顾予风在靠窗倒数第三排。   试卷开始往下发,班里所有人都很紧张,除了考试本身外,还在意这次谢辞和杨赫的赌约。   张若川几人已经在思考用小纸条给谢辞传答案的可行性。   “别交头接耳!”   项海斌背着手走下讲台,“这次谁考砸了,以后每天晚自习下课后来办公室,我单独给他开小灶。”   众人低呼了一声,再不敢想别的事。   这种小灶不开也罢。   谢辞拿到卷子,正反面粗略地看了一下,没什么难度。   余光见顾予风频频回头,那种在意都快刻到脑门上了。   谢辞试探了几次,只要他填答案,对方就会满意地扬扬眉角,他停下,对方就会不满地皱起眉头。   写到大题时,他故意停了很久,那边的顾予风托着下巴,等得昏昏欲睡。   他试着拿起笔,在卷子上写了个“解”,对方猛地惊醒,双眼亮晶晶地看过来。   谢辞扶额,低头忍笑。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逗顾予风这么有意思。   那个在动辄千亿的谈判桌上都能八风不动的顾予风,也有把情绪完全写在脸上的时候。   顾予风看着谢辞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懵了。   怎么搞的?   写卷子写哭了?有这么难吗? 第18章   小考结束,所有人交完卷后把课桌回归原位。   张若川急忙跑去找谢辞,正好听到顾予风问他考得怎么样。   谢辞摆好课桌,一抬头,一群人盯着他看,故意沉默了两秒:“不论对错,反正是填满了。”   一群围观的学生:“……”   好标准的学渣式回答。   张若川拍拍谢辞的肩膀,安慰道:“尽力就好。”   虽然连方思泽都解不开的题,谢辞解开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怕最后真输了,让谢辞难受。   江辰宇几人也安慰了谢辞几句,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顾予风看着默不作声在整理书包的谢辞,忍不住开口:“不过是一次小考,就是考砸了,天也塌不下来。”   谢辞:“嗯。”   顾予风见不得他这消沉的死样,又不懂怎么安慰人,语气免不了有些烦躁:“你这么大一只,还能被这点破事打败?输了就输了,大不了下次赢回来。”   谢辞拿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偏头看他:“你不是说输了就把我挂墙头?”   顾予风:“那是为了激励你。”   谢辞:“完全没被激励到。”   顾予风:“……”   难道真的是他给的压力太大了?   直到走出教室,顾予风都在反思自己。   谢辞见顾予风脸上的微表情一直在变,自己生着闷气,默默扭头看向走廊外,怕笑出来被发现。   “如果我输了,你还是换个座位吧。”   谢辞声音有些沉闷,“我这种学渣,不配做你同桌。”   顾予风突然攥着谢辞衣襟把人摁到墙上,微微眯眼打量他:“想随随便便输掉赌约,趁机摆脱我?赌注带上我也是为了故意激怒我?算盘打得不错啊,谢队。”   谢辞:“我没这么想。”   “难怪会突然越级挑战,在这等着呢?”   顾予风逼近,几乎擦着谢辞的鼻尖,注视着他的双眼,“我这个人喜欢从一而终,死磕到底,除非我自己放弃,任何外在的人或事都影响不了我。”   谢辞:“……”   放屁。   什么从一而终,你那些撩骚的手段又是从哪学的?   谢辞想到上辈子被甩的那晚,顾予风毫不留情地对他下达分手通知,走得非常干脆,又有些好奇:“怎么才能让你放弃?”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顾予风撑着墙,抬手抚过谢辞的脸,指尖贴着他的下颌线轻轻往下滑,擦过喉结,慢条斯理给他整理被弄乱的领口,语气松散却攻击性十足,“这次小考要是输了,我就天天半夜爬到你床上,贴在你耳边背公式,直到你赢为止。”   谢辞:“……”   这不懂收敛的骚包。   围观的张若川几人被顾予风的动作弄得老脸一红,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明明不是多过火的动作,可那气氛却让人害臊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不愧是老谢,这都能面不改色。   他们一转头,发现走廊两旁的楼道口围满了吃瓜的学生,个个伸着脖子,都是一副大饱眼福的模样。   周五放学后,一中校友群里传得沸沸扬扬,没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校草谢辞被梅开二度,又被他的大美人同桌“壁咚”了。   大美人还公开扬言,为了提高谢辞的成绩,不惜同床共枕。   这种好事怎么没落到他们头上啊?!   女生们在群里嗷嗷叫。   男神变“情敌”,这……还挺带感的。   到校门口的路上,见谢辞板着脸,张若川嘿嘿笑:“老顾真的很喜欢和老谢做同桌啊。”   一般人被谢辞这么明里暗里地往外赶,早就搬走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顾予风在国外长大,直来直去的,不会看眼色。   顾予风:“我内向,不爱挪窝,不喜欢老是交新朋友。”   谢辞:“你内向?这世上还有外向的人?”   第一次见面就恨不得挂到别人身上的人,敢说自己内向?   顾予风:“你要是对我温柔点,立刻就能得到一个柔顺乖巧的同桌。”   谢辞:“不期待。”   到校门口,一群人各自回家。   谢辞没有去繁华里,直接坐公交车去了南陵区他爸的工作室。   远远听到呜呜声,一只狗头从门缝里探出来,冲着他嗷嗷叫。   谢辞快走几步,摸摸这狗头,进门时差点傻眼。   “就一周不见,你怎么胖成球了?”   本来狗子身材苗条矫健,现在像个煤气罐,吨位直线飙升。   几个拿着画板的年轻人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小声聊着什么。   “你下周真的不来了?”   “不来了,跟着老师画下去没前途,我已经咨询过另一个工作室,那边还在招人,下周就过去。”   “不太好吧?老师对我们挺好的。”   “有什么好不好的,对我们再好也要吃饭啊,老师自己的画都卖不出去,更别说我们的了,再待下去只能一起饿死。”   “不过说真的,老师这几年的画风变化太大了。”   “你没注意到吗?老师精神都不太对劲,这几天看着好点了,前段时间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叫他都没反应。”   谢辞避到一旁,等着他们走远,这才走上金属楼梯。   杨乐正在收拾会客厅,一看谢辞来了,本来有些凝重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放学啦?老师本来想去接你的,但是没提前跟你打过招呼,又不知道你几点放学,怕错过。”   “他呢?”谢辞问。   杨乐:“老师下课后就去买了菜,说要等你回来就能吃,现在正在厨房里忙着呢。”   谢辞颔首:“你也早点下班回家吧,辛苦了。”   打过招呼后,谢辞牵着小方往住处去。   工作室后方有个相对独立的两层小楼,带了一百平左右的小院,曾经是幼儿园的活动场地,现在已经改造成了私人住宅。   谢辞推门进去时,就听了厨房里哐啷一声,像是金属容器落地的声音。   他把书包随手丢沙发上,往那边赶。   厨房灶台上堆满了各种食材,谢谦系着围裙,拿着锅铲正在炒菜,看起来兵荒马乱,跟打仗似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谢谦转过头:“回来了?你先去看看房间喜不喜欢,马上就能开饭了。”   谢辞很怀疑他能做出什么菜来,按照提示去了二楼。   给他的房间是朝南的大主卧,家具以深蓝色为主调,简洁大方,落地窗外有个阳台,已经收拾干净,放了几盆多肉,一看就是刚买回来的。   谢辞把带回来的书拿出来放到书桌上,坐在床尾,看着天边染红的夕阳。   这是上辈子的他没见过的景色。   十五分钟后,谢辞回到一楼餐厅,看着一桌要么焦黑,要么没熟的菜,认命地脱下校服外套,转身去厨房。   谢谦也知道自己的菜拿不出手,张了张嘴,犹豫道:“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谢辞头也没回:“算了,太麻烦。”   食材都是现成的,谢辞随便炒了几个菜。   他厨艺说不上多好,起码能吃。   这还是当初为了钓顾予风,特意学的。   谢辞眼前闪过那年和顾予风约会的画面。   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贴合顾予风的喜好特意设计的,所以每次见面,顾予风看起来都很愉快。   那次他们刚认识一周,在一家高级酒店的餐厅吃饭,顾予风突然问他平时会不会自己下厨。   他一个忙得连睡觉都顾不上的人,怎么可能有空下厨?能记得按时吃饭就不错了。   要不是为了钓到顾予风,他连约会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偶尔空下来的时候,会自己动手做一顿晚餐。”   谢辞没有把话说死,这是谈判桌上的技巧,他不确定顾予风喜不喜欢会下厨的男人,调查报告里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顾予风放下手里的红酒杯,像是来了兴致:“一个人吃?还是会邀请喜欢的女性到家里共进晚餐?”   “顾总说笑了。”   谢辞听出他话里的试探,从容回道,“我还没有能够邀请到家里共进晚餐的对象。”   顾予风垂眸轻笑,像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谢总一看就是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那类人,真想尝尝你的手艺。”   就为了顾予风这句话,他疯狂练厨艺,结果邀请顾予风回家那天,他太紧张,所有菜都忘了放盐。   他至今还记得顾予风那个看破不说破的笑,本以为追人计划要失败了,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们就滚到了床上,顺利得不可思议。   现在回想起来,顾予风当时完全不在意,大概是因为到他家里吃饭,只是想跟他上床的借口吧?   他凹着情场高手的人设,却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和顾予风那种真正的情场老手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可能在毫不知情下,在顾予风面前出过不少洋相。   在顾予风眼里,他说不定一直是个傻蛋。   虽然现在再去探究已经晚了,但他很好奇,顾予风到底看上他什么?   十分钟后,父子俩重新坐到餐桌旁,谢谦有些沮丧:“下周我会好好学厨艺的。”   “不用勉强。”   谢辞给他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话里带刺,“我没指望你这离异的中年老男人,能做出什么好吃的菜来。”   谢谦抱着汤碗,整个人蔫儿了。   谢辞额外给小方准备了一份晚饭,见谢谦死气沉沉的,又补充道:“我对吃的没什么要求,不用刻意迁就我。”   谢谦看着他喝汤,忍不住问:“汤怎么样?我让小杨教我的。”   谢辞:“不错,淡了点。”   “那明天我再炖一次?”谢谦追问。   谢辞无可无不可,只是顺着他的话应下。   父子俩第一次在家里吃饭,气氛说不上融洽,不过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在努力拉近距离。   饭后,谢谦去拿了个新手机给谢辞。   “不知道你们学校能不能带,不过有手机还是会更方便些。”   谢辞接过来:“不能带进教室,偷偷放在宿舍的话问题不大。”   谢谦松了口气,脸上多了些许笑意:“那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   谢辞:“嗯。”   父子俩带着小方出门散步,回来后谢谦去了画室,谢辞洗完澡,坐下来翻看物理课本。   上辈子忙习惯了,根本闲不下来。   书包里传来震动声,谢辞拿出那个翻盖手机,以为又是烧烤摊老王打来的,没想到这次是方思泽。   “老方?”   “老谢,我和老张他们想明天去户外徒步,你来不来?”电话那头传来方思泽的声音。   谢辞:“可以,几点?”   方思泽:“暂定六点半在校门口集合……他们又说改时间了,我先看看群消息……”   谢辞:“那直接在群里聊吧,把群号给我。”   方思泽一顿,把号码报过去。   “你那手机支持吗?”   谢辞:“换了。”   挂断后,谢辞把新手机从包装里拆出来,换上之前的手机卡,加了群号,很快就通过了,群消息闪个不停。   川川:【欢迎谢队!您的到来让我们蓬荜生辉!】   江爷:【你可算来了!等你很久了。】   薇薇:【谢队也参加?那我们这个群要被挤爆了!】   老方:【我把活动细则放在群公告里了,老谢你先去看看,有异议我们再调整。】   群里目前十九个人,谢辞大致看了一下,大多是篮球队的,也有个别女生,像是啦啦队的王薇。   谢辞公告还没看完,群里就有不少人艾特他,让他把顾予风也叫来。   他这才想起,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他还没问顾予风要过任何联系方式。   最后还是方思泽借着班长的职权便利,找到了顾予风的电话号码,把人拉进了群。   顾予风:【这么多人去?算了,我社恐。】   老方:【老谢也去。】   顾予风:【那行吧。】   谢辞:“……”   谢辞手机上方弹出了一个好友请求,来自顾予风。   他随手点了通过,顾予风的消息立刻进来了。   顾予风:【有活动不叫我,准备自己一个人去浪?】   谢辞:【我也是刚进群。】   群里消息不断,都在讨论着明天的行程路线,还有活动安排。   聊到烧烤,不少人提到谢辞。   川川:【我负责带食材,烧烤这事就交给老谢了嘿嘿嘿】   薇薇:【谢队烧烤很在行吗?】   江爷:【他烤得老好吃了!我们这群人里,他手艺最好!】   薇薇:【期待住!】   后面跟一堆“期待住+1”。   突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顾予风:【不期待,难吃。】   谢辞:“……” 第19章   第二天清晨, 谢辞准点起床,出门前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连帽的黑色冲锋衣换上。   柜子里塞满了衣服,都是爸爸让杨乐买的。   下楼时, 谢辞透过落地玻璃,看到爸爸正带着小方在花园里散步。   昨晚睡下时,小方还在他床上,压着他的腿睡得很熟,早上醒来就不见踪影了。   “爸爸,这么早?”   谢辞摸摸飞扑过来的小方,看到他神色有些憔悴, “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习惯了。”   谢谦没多说, 转而问谢辞, “今天不用上课吧?这么早起来, 去晨练?”   谢辞说了集体活动的事,谢谦立刻表示要开车送他去。   他本来预留了坐公交的时间,突然被专车送过去,到集合点时,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一个人都没有。   不多久,一辆眼熟的路虎在他面前停下,打开的后车门下来一个高大的男生, 头发有点乱,双眼迷离得像没睡醒。   “清晨的阳光好刺眼。”   顾予风见谢辞坐在花坛旁吃早餐,走过去把背包往地上一丢,在他身边坐下,“徒步不能中午去?非要定这么早的时间。”   “吃了么?”   谢辞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小笼包?”   顾予风拿了一个塞嘴里, 觉得不错,又拿了一个,“第一次看你买这个,不比那路边摊好吃?”   谢辞:“这家店从我小时候起生意就很好,每天都会排长队,去晚了就没了,平时赶时间,根本买不到。”   顾予风听他提到“小时候”三个字,微微一顿,扫了眼袋子上印的“福记小笼包”,转头问他:“你从小就爱吃这家的小笼包?”   “说不上爱吃,不过很长时间不吃的话会想念。”   谢辞见顾予风喜欢,就把袋子放在两人中间,看了他头顶翘起的头发几眼,实在忍不了,伸手过去,却被避开。   “偷袭我?”顾予风神色警惕。   谢辞有些无奈:“你以为我是你?头发翘起来了。”   顾予风叼着小笼包微微低头,任由谢辞帮他整理。   靠得近,能闻到谢辞身上的沐浴露和衣物上洗涤剂残留的香味,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难得顾予风这么乖巧,有时候谢辞会觉得这小子的“兽性”能压倒“人性”占据主导地位,就比如只要把他喂饱,就能让你为所欲为,像个猫科动物。   吃了几个小笼包,顾予风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刚才用手拿小笼包,擦过手了吗?”   谢辞故意接道:“没有,忘了。”   顾予风嫌弃地避开:“我刚洗的头,就被你抹了一头的油。”   谢辞看着他的头顶,一脸深沉:“一股小笼包的香味,不是挺好的?”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歪头往谢辞身上蹭。   “别蹭我脸上。”   “你应得的。”   “感情这么好,大清早就‘卿卿我我’的。”张若川笑嘻嘻地走过去打招呼。   谢辞看过去:“老方呢?”   张若川:“和老江去安排车子了,马上就到。”   快到集合的时间点,学生们陆陆续续来了。   刚才冷清的空地上顿时热闹起来。   很快,两辆大巴车开过来,方思泽下车后挨个点了名,示意他们上车。   参加活动的人数最终增加到了三十五个,大多是校篮球队、校足球队和拉拉队的,像是一次联合团建。   上车时,江辰宇推了推张若川,对着后面那辆车抬抬下巴,笑得很贼:“你女朋友上了那辆车,你不过去一起?”   “还不是!”   张若川一把捂住他的嘴,偷偷朝后面看了看,害羞得耳朵都红了,“不准在她面前提这事,听到没有?!”   江辰宇拍开他的手:“就你这点出息,但凡你有老顾一成功力,早就把人追到手了。”   张若川:“……问题是我没有啊。”   车子开往启明山,车程大概半小时。   一群少年跟出来秋游似的,兴奋得不得了,一路上唱歌打闹,叽叽喳喳。   顾予风直接把外套脱下来蒙住头,睡得不省人事,谢辞本来不困,被他传染,也开始昏昏欲睡。   “哎,你们队里的大前锋王皓没来吗?”后座一个足球队的少年问。   张若川忙着分零食,随口接道:“耗子好像很忙,训练都没来,好久没看到他了。”   足球队少年:“你们不是一个班的?”   张若川:“他在三班。”   方思泽和露营基地的负责人通了话,回答道:“耗子最近家里有点事,可能还要忙一阵。”   大巴车停在山脚的集散中心,从另一条路绕进山里,先一步去了露营基地。   他们一群人下车后,开始徒步登山。   启明山是蓝海市的五A景区,典型的流纹岩火山地貌,奇峰异石非常壮观。   谢辞见顾予风拿着单反在找角度拍山景,停下来等他:“你还有摄影的爱好?”   顾予风转过身,镜头对着谢辞按下快门。   “很奇怪?”   谢辞倒不是觉得奇怪,只是上辈子从没见顾予风摆弄过相机,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要去户外摄影什么的,觉得有些新奇。   顾予风查看拍下的照片,示意谢辞跟上:“不过很久没拍了,太忙,没时间。”   他们跟着大部队,沿着山路往上走。   谢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很久?多久?”   “十几……”   顾予风说到一半,猛地回过神,到嘴边的话突然改口,“十几个月吧。”   “十几个月不就是一年多?”   谢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国语水平有待提高。”   “你要帮我补课吗?”   顾予风心情不错,笑盈盈地逗他,“我允许你半夜爬我的床,贴着我的耳朵背古文。”   谢辞:“……我没你这么变态的爱好。”   一群少年的兴奋劲到中午还没散,找了个平坦的地方休息,随意地吃了点东西后,他们又出发了 。   上山时艳阳高照,到山腰变成了阴天,不仅起风,还下起了毛毛细雨。   “这什么鬼天气,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不下雨吗?”队里有人抱怨。   “早知道带雨衣了。”   “万一越下越大怎么办?这都走了一半多了,上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   “半路回去多扫兴啊。”   “我不想就这么回去!听说那个露营基地很好玩。”   “山下还有太阳呢,看!”队里有男生指着山下,“可能一会儿就晴了。”   结果雨还是下大了。   山路开始积水,混着野蛮生长的杂草和藓类非常容易打滑,顾予风转头看到队伍后排已经有女生摔倒了。   这一路下来,体力消耗巨大,女生们本就已经在互相搀扶咬牙坚持,双腿都在发抖,非常容易出状况。   顾予风正考虑要不要建议停下来等雨停,头上突然盖下来一件外套。   “老方,老张你们过来,那边的足球队队长,我们一起去后排。”   谢辞从包里拿出绳索,转头看向队伍前面的人,“前面的继续慢慢往前走,别堵着,有问题及时沟通。”   点名的众人:“好!”   雨越下越大,谢辞身上的黑色短袖很快就湿了。   顾予风挣扎着要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我不需要。”   “穿好!”   谢辞摁着顾予风的头,不让他脱,“淋了雨又该头疼了。”   顾予风眼神一闪:“你怎么知道我淋雨会头疼?”   可谢辞的注意力全在后排,加上风雨声,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我也一起。”顾予风拉住他。   谢辞不确定顾予风有没有野外徒步的经验,把自己的背包丢他怀里:“你只管往前走,我会跟上来的。”   前方不远处有个相对平坦的空地,顾予风跟着几个男生走在前面,到那块空地后回头去接应同伴。   山里湿冷,风咧咧作响。   顾予风穿着谢辞的冲锋衣,脸上还是不免被雨水打湿。   他站在凸起的岩石上,看着下方山路上的谢辞正指挥几个男生一起维持秩序,对方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裤腿沾着泥水,雨水顺着发梢不停地往下滴。   忙碌的,凌乱的,不得体的,却依旧沉静从容,和顾予风记忆中那个总是以完美面目示人的老狐狸截然不同,却又微妙地重合。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谢辞突然抬头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重重雨幕交汇,模糊了两辈子的界线,变得有些不真实。   顾予风突然觉得很不甘心。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属于他呢?他到底输在哪里?   很快,谢辞和方思泽他们一起,用绳索跟牵小羊似的,把后排的几个男生女生顺利拉到了空地上,等雨小了之后才重新赶路。   最终,他们在下午三点多顺利到达了露营基地。   一群人淋了雨都很狼狈,方思泽和负责人接洽后,他们各自去了小木屋里洗澡收拾。   谢辞擦着头发出去时,方思泽他们已经在摆弄烧烤架了。   露营基地周围群山高耸,云雾缭绕,下过雨后沾了水汽,更是美不胜收。   一些学生踩着拖鞋到处找角度拍照,江辰宇坐在折叠凳上串着肉串,翻了个白眼:“这群狗东西,刚才还累得要死要活,这么快就生龙活虎的,可太会装了。”   方思泽:“所以你找不到女朋友。”   江辰宇:“……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边上的足球队队长嘿嘿笑:“你看,连张若川都跑去找女生玩了,就你还在这串烤串。”   江辰宇指向身后不远处正在烤串的谢辞:“我们谢队不也没去找女生吗?”   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你觉得他需要主动去找女生吗?”   江辰宇转头一看,果然烧烤架旁边围满了女生。   “……”   就他砸手里了是吧?   顾予风出来时,就看到谢辞被簇拥的这一幕,心道这小子不管几岁都这么爱沾花惹草。   “头发怎么不吹干?”谢辞看到顾予风过来,头发还是湿的。   女生们正吃着烤串聊天,闻言转身,顿时感觉心脏被击中。   湿发更衬得顾予风这张脸立体精致,混血感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比周围的景色更吸引人眼球。   “吹风机的风还没外面的风大。”   顾予风视线扫过烤架,“有没有不是你烤的?”   谢辞想到顾予风发群里的那条消息,有些好笑:“对我的手艺这么没信心?”   顾予风语气冷淡:“谁让你长了一张做什么都难吃的脸。”   谢辞:“……”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薇怂恿顾予风:“谢队烤得很好吃,你先尝尝!”   “是吗?”   顾予风随手拿起一串羊肉串,在谢辞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手艺有进步。”   谢辞疑惑地看着他:“你以前吃过我做的东西?”   顾予风暗骂自己这张破嘴,今天连连失误,又重新找补了一句:“客套话一般不都这么说的?别这么认真。”   谢辞:“……”   客套话?   谢辞忙着烤串,那边的江辰宇又在跟他说着食材的事,让他分了神,所以在顾予风把手里的串递到他嘴边时,他想都没想就吃了一口,等听到几个女生的低呼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你吃你的。”谢辞语气里含着警告。   顾予风丝毫不在意,笑盈盈地继续撸串:“我们这样的是不是就叫互撸兄弟?”   谢辞:“……”   “噗……咳咳咳咳……”   “互、互撸?!”   顾予风语出惊人死不休,弄得周围一群学生笑的笑,呛的呛,脸红的脸红。   那边的江辰宇笑得很大声,冲着他们喊:“互撸的撸不是这个撸!老顾你上哪学的这些不正经的词?”   “不是吗?撸串也是撸啊。”   顾予风故作无辜地看向谢辞,“是吧?”   还敢问他,谢辞面无表情道:“不算。”   就在顾予风要接话时,听谢辞又说:“只有我撸了你的,不算互撸。”   顾予风:“……”   江辰宇和周围其他人:“……?!”   羊肉串都没你骚啊,谢队!   谢辞烤了一会儿,等方思泽他们来接手后,和顾予风他们去玩纸牌去了。   王薇拍拍身边的沈秋雅,冲着谢辞抬抬下巴:“你不是说要趁这次徒步跟谢辞告白的吗?”   “再等等。”   沈秋雅瞅着男生那边,低声说,“我看顾予风也不错,现在不知道该喜欢谁了嘿嘿嘿……”   王薇无语了:“见一个爱一个啊你?”   沈秋雅搂着她的手,兴冲冲地问:“薇薇,晚点我们去探探顾予风的口风?”   王薇沉默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秋雅,别怪我没提醒你,那顾予风只是看着好相处,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   其实谢辞给她也是这种感觉,但是谢辞她多少有接触过,了解对方的品性,就算不喜欢也不会伤害女生,相对安全一些。   沈秋雅:“就问问呗,又不会少块肉。”   王薇:“……”   夜幕降下,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聊。   王薇带着沈秋雅狗狗祟祟地挪到顾予风边上,东拉西扯了半天,总算切入话题。   顾予风:“我喜欢的类型?”   沈秋雅忙不迭地点头。   其他男生女生也都看了过去,很好奇像顾予风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对象。   谢辞装作不在意地看着顾予风单反里拍的照片,却竖着耳朵听下文。   顾予风认真地想了想:“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   “啊?”   沈秋雅急了,“你找对象没有标准吗?”   顾予风余光注意着谢辞的举动,慢条斯理地说:“像我这种人,注定不可能把谈恋爱当做生活的重心,我不会时时刻刻围着他转,也不要求他时时刻刻想着我,所以我和他不需要彼此喜欢。”   把一群少年给干沉默了。   好小众的爱情观,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沈秋雅脑子有点乱:“你说她不用喜欢你,那、那你为什么要接受她呢?”   “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是喜欢,也可以是有用。”   顾予风语气轻松随意,“我能接受他一辈子眼里只有事业。”   说完后,顾予风又觉得表达得不够准确,补充了一句:“他可以不喜欢任何人,但如果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必须得是我。”   沈秋雅:“……”   不行,完全理解不了。   谢辞默默听着,发现他又完美符合了顾予风的标准,那为什么会被甩?   早知道现在这么在意,那天晚上就该问个明白。   那时候以为来日方长,等顾予风消气后再问不迟,却没想到再也没机会了。   所以他到底败在哪里? 第20章   周一, 早上第二节就是数学课,一班教室的气氛很凝重。   上周五的小考成绩该出来了,以老班项海斌的作风, 会在课堂上报出所有人的成绩,简直是公开处刑,考得不好还得被开小灶。   杨赫扭头看看后排的谢辞,抖着腿又激动又兴奋。   终于要扬眉吐气了,这次他一定要让谢辞和顾予风向他道歉。   “你们觉得这次谢辞能考几分?”他同桌许超侧坐着,问前后排的男生。   “这次小考有三分之一基础题,他顶多拿个四十分不得了了。”   “嘿嘿嘿我猜也是三十几分。”   “那老杨只要拿到及格就能完胜谢辞了, 这赌局也太好赢了。”   “一学期不用做值日,好爽!”   最后一排, 顾予风听杨赫那群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有些来气。   就是家族最艰难的那几年, 他都没被这种傻逼踩到脸上过。   “干嘛一大早就垮着张脸?”   谢辞明知故问,“周六淋雨后,到现在还不舒服?”   “我确实是不舒服。”   顾予风托着下巴,冷冷地看着那边的杨赫,“被你气的。”   上课铃声打响,项海斌抱着卷子走进教室,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上周小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能考几分你们心里应该都有数了吧?”   一句话就让整个班陷进了上坟的氛围里。   项海斌双手撑在讲台两端翘起的边边上, 看向所有人:“这次卷面一百分,拓展题占三十分,外加附加题二十分,有信心能拿到八十分以上的举手。”   班里静默了两秒,陆续有学生举手, 包括杨赫在内就十个人,稀稀拉拉的,非常难看。   其他人个个低着头,就怕和项海斌对上眼神。   “很好,把手放下。”   项海斌板着脸拿过卷子,开始一张张往下发,“叫到名字的上来拿,方思泽116分……宁致远109分……张若川98分……江辰宇92分……杨赫81分……”   杨赫拿着卷子满意地来回翻看,忍不住给了后排的谢辞一个挑衅的眼神。   这是谢辞下辈子都考不出的成绩。   他赢定了!   越往后,顾予风几人越紧张。   按照项海斌的排序,成绩越差越靠后,到现在没叫到谢辞的名字,大概是没希望了。   “李思妮71分。”   项海斌把卷子给出去,“我手里还剩两张卷子,谢辞,第一张是你的,上来。”   众人回头,看着谢辞起身走向讲台。   心道完了,这是要被当堂批评了。   项海斌转头,严肃地看着谢辞:“这次小考,你觉得难度怎么样?”   谢辞:“还行吧。”   项海斌皱起眉头,拍着讲台:“什么叫还行?容易就是容易,难就是难,别敷衍我!”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完了,老班气炸了。   谢队到底考了几分,把老班气成这样?   谢辞倒是不为所动,依然没什么表情:“有几道易错题容易掉坑里,其他的还挺容易。”   这话让整个班的人都不淡定了。   这种小考,题目难度是根据班里学生整体水平来定的,太难或者太容易都没有考核的价值。   他们班的平均成绩是全年级最高的,他们都觉得难,谢辞却说挺容易,这他妈怕不是在睁眼说瞎话?   杨赫简直要笑出声了:“你能别搁那丢人了么?连题都看不懂吧?”   其他人没吭声,但大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谢辞没理他,倒是项海斌直接拿起卷子举高:“谢辞,满分。”   整个空间静默了两秒后,开始骚动。   “满分?!”   江辰宇直接跑到前排去看卷子,“卧槽!老谢真的满分啊!”   张若川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大,你终于支棱起来了!”   其他学生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真的假的?”   “这张卷子能考满分?!”   “不是,谢辞哎,他怎么考的?!”   “我天,我是不是没睡醒?”   若不是知道老班性格古板,他们真会以为是泄题了。   谢辞一个烂了两年的学渣,竟然突然考出满分的成绩,这么大的刺激,谁接受得了?!   “不可能!”   杨赫不敢置信,脸色难看极了,“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拿满分,肯定有猫腻!”   项海斌示意所有人安静。   “这张卷子,课后会让班长贴到教室后面,你们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说着,项海斌重新看向谢辞:“你附加题为什么空着?太难不会写?”   “还有附加题?”   谢辞顶着项海斌探究的眼神,随口说,“没看见。”   当时只顾着逗前夫,心思根本没在试卷上。   项海斌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鬼知道他改卷子改到谢辞这张的时候有多激动,当场就带着卷子去找几个数学组的老师炫耀了一通。   一伙人看到那完全空白的附加题,猜测半天,都觉得应该是太难了不会写。   谢辞毕竟堕落了两年,想要回到原来的水平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   没想到,竟然只是没看见!!!   “你考试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专心点?”   项海斌恨铁不成钢,“这次只是小考,以后月考,模拟考呢?你也没看见?!”   谢辞随便他骂,左耳进右耳出。   反而是班里其他人破防了。   谢辞不专心都能考一百,那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项海斌承认有些激动了,平复了一下心情,示意谢辞先回到座位上。   谢辞转身就对上了顾予风调侃的视线。   “连我都敢骗?”   顾予风又好气又好笑,“你有这水平,还让我给你补课?”   “是你自己要给我补的。”谢辞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顾予风搭着他的椅背逼近:“耍我很好玩?”   谢辞悠悠地看着他:“这也是你的劳动成果,高兴点。”   顾予风:“……”   “顾予风,这最后一张卷子是你的,上来。”项海斌冲着顾予风招手。   “回来跟你算。”   顾予风起身,走向讲台。   班里大多数人都对顾予风这个转校生充满好奇,以为他也拿了满分。   项海斌:“你这次考得最差,才二十分。”   众人:“……”   多少?!   “你整张卷子全空着,就做了最后一道附加题。”   项海斌把卷子递到顾予风面前,“怎么,前面那些题你看不惯?”   众人:“……?!”   这二十分全是附加题得分?!   这也是大佬啊!   “嗯。”顾予风应了一声,连借口都懒得找。   项海斌没想到他能顺着话接,都无语了,憋了半天,指着他的卷子说:“连‘解’都写错了,抄一千个解字交给我!”   顾予风瞅了一眼:“……这是数学课吧?”   项海斌:“别废话,让你抄就抄!”   项海斌气得要死,摆手示意他滚回座位,来个眼不见为净。   顾予风也气得想死。   当时只顾着看谢辞的情况,快下课了才随便写了一题,没想到会因为这种理由被罚抄。   高中生还会被罚抄错字?要不要这么离谱。   回到座位,见隔壁同桌扶着额,肩膀抖动,这一幕似曾相识。   顾予风摁住谢辞的肩膀转向自己,果然是在笑。   “你还笑?”   谢辞视线扫过顾予风桌上的卷子,看到了那个奇形怪状的“解”字:“你是第一个被老项罚抄错字的。”   顾予风:“这一千字也有你的功劳,你分一半。”   谢辞:“我会写‘解’字。”   顾予风:“同桌不是要同舟共济?”   谢辞:“那我买几个猪脑给你补补?”   顾予风:“……”   操。   下课后,张若川几人聚过来,抱着谢辞一顿揉搓,给激动坏了。   张若川见顾予风托着下巴一言不发,忍不住问:“老顾怎么了,被批评了不高兴吗?老项就那脾气,习惯就好。”   谢辞:“在练字呢,别打扰他。”   一旁的方思泽:“……”   这么说只会火上浇油吧?   果然,顾予风转头捏住谢辞的下巴,拇指擦过他的嘴角,声音很沉:“再多说一句,我就强吻你。”   谢辞:“……”   小鬼真不经逗。   张若川几人:“……?!”   好可怕的威胁!   “谢辞,你过来一下。”项海斌走到后门,拍拍谢辞,转头就走了。   “他又干嘛,课上还没教训够,要叫到办公室接着说?”江辰宇吐槽。   谢辞出了教室,很快看到项海斌匆匆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打包盒,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迅速塞到谢辞怀里,一改刚才在课堂上那张臭脸,笑眯眯地说:“带回宿舍,别在教室里吃。”   谢辞一头雾水,被项海斌打发回了教室。   张若川几人等着谢辞回来,凑过去看他怀里的打包盒,看清楚后笑疯了。   “卤猪脑?!哈哈哈哈……”   谢辞:“……”   头好痛。   顾予风瞄了一眼,悠悠地拖着嗓音阴阳道:“看来老项对你寄予厚望啊。”   谢辞:“他说让我们分着吃。”   顾予风:“……”   江辰宇见杨赫缩在座位上,直接过去掰头:“之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不吭声了?按照约定,你已经输给老谢,是不是该遵守承诺?”   杨赫根本没想过会输,更没想过输了后要怎么办。   替谢辞做一学期值日还是其次,更多的是之前嘲讽谢辞的画面反复闪现,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蠢毙了。   “说话!”江辰宇拍着他的桌子催促。   “做就做!”   杨赫憋红了脸,口不择言道,“考满分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后就后悔了,因为立刻接收到了周围异样的眼光。   班里绝大多数人都考不到满分,这一句话等于嘲讽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谢辞的卷子被方思泽贴在公告栏下面,很多人凑过去看,发现他解题思路和课上学的不太一样,于是偷偷拿手机拍下来分享到学习群里。   结果,不到一天时间,谢辞考出满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一中。   在一中这样的省重点,考出满分可能不是多稀奇的事,可这次的主角是谢辞,是那个被骂了两年,成绩稀烂总是打架斗殴的校霸,是那个陨落的学神!   这就让他们不得不去多想。   既然谢辞能考满分,那之前两年是在伪装?他又为什么要伪装?   而且他突然回到原有的水平,势必会冲击年级排名,争夺各科的竞赛名额。   对于排名前列的大佬们来说,会是个不小的挑战。   晚自习时,有个出去倒水的学生回来,对谢辞说有人找他。   谢辞出去一看,小姨叶羽柔提着一个袋子站在走廊外。   “有事?”   叶羽柔皱着眉,柔声训斥:“你这孩子,怎么现在对小姨这么冷漠?”   谢辞余光注意到班级里不少人在看着这边,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无非又是想当众让他难堪。   让他在外面混不下去,好任他们拿捏。   谢辞没听她说完,转头就走。   “哎你等等。”   叶羽柔抓着谢辞的手臂,声音提高了一些,“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礼貌了?”   谢辞沉声道:“放手。”   对上谢辞冰冷的眼神,叶羽柔一惊,下意识地松了手,态度放柔了一些:“你就算跟家里置气,也不能不回家吧?你上周末去哪了?网吧还是KTV?”   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学生见状,起身去关门,想挡住其他学生的视线,不想让谢辞的私事暴露太多,却被谢辞阻止。   “可是……”学生犹豫地看看叶羽柔。   “谢谢,没关系。”   谢辞重新看向叶羽柔,“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不是我的家长,看在血缘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请你以后离我远点。”   他语气平淡,但话里的意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   叶羽柔脸色一变,见压不住他,鼻头一红就哽咽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天气凉了,我怕你冻着,晚上特意送衣服过来,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谢辞:“你会来找我,不是担心我冻着,是因为我爸这个月的钱没有按时打到你卡上,对吗?”   来意被直截了当戳穿,叶羽柔脸色一僵:“什么钱?”   “你们怕我不回去了,我爸不会再给钱。”   谢辞继续说下去,“陈展鹏转到私立学校,正需要用钱,所以你们不能失去我这个血包。”   叶羽柔眼睛通红:“你怎么能这样看待我呢?!我是你小姨!”   谢辞神色淡漠:“你只是我小姨,不是我妈,我妈还没死呢,你就这么喜欢管别人的儿子?”   叶羽柔不知道被哪句话戳中,突然面色通红,扬手要打谢辞:“闭嘴!”   “你好!”   项海斌匆匆从办公室那边赶过来。   叶羽柔一顿,慌忙跟项海斌打招呼。   两人寒暄了几句,项海斌提到了小考的事。   叶羽柔没等他说完就接过话,不好意思地说:“小辞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性子野,成绩我们已经不强求了,只希望他能顺利高中毕业就心满意足了。”   “是吗?”   项海斌打量她,神色古怪,“可他这次考了满分呢。”   叶羽柔猛地睁大双眼,猝不及防下,连表情都来不及掩饰,那眼底的惊愕和愤怒让项海斌和谢辞看得一清二楚。   “他、他考了满分?”   项海斌点头:“他一住校,成绩就上来了,说明学习氛围对他影响很大,我的意思是他既然喜欢住校就让他住着,我们会好好看着他,你也不用太担心。”   叶羽柔半天回不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那总不能以后都不回家了吧?”   谢辞:“我有家,我会回的。”   最终,叶羽柔被项海斌劝了回去,连带来的衣服也没能留下。   项海斌回到办公室后琢磨了片刻,翻开自己的小本本,拿起电话拨出一串号码。   “喂?您好,我是谢辞的班主任,请问您是他爸爸吗?”   教室里,顾予风透过窗户,围观了整个过程。   他靠着椅背,解字最后一笔划破纸张,神色冰冷。   他本以为谢辞被苛待,被表弟欺负已经是全部的事实,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远远不止。   恐怕这家人,长期在精神和肉体上双重折磨着谢辞。   谢辞看在血缘关系上,想放他们一马。   但他没有这种顾虑。 第21章   第二天下午放学, 谢辞和顾予风几个人吃了饭回到宿舍。   早一些时间回来的章志杰看到谢辞,指着他的床铺提醒道:“谢辞,你的手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响。”   谢辞道了谢, 从枕头旁拿起手机解锁,有十二通未接来电,都是杨乐的。   杨乐和他没什么私人交情,没事不会给他打电话,还是这么多通。   谢辞想到可能和爸爸有关,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占线的提示,他挂断后等了片刻, 杨乐的电话进来了。   谢辞随手接起:“杨哥,找我有事?”   “小辞, 老师有去找你吗?”   电话那头杨乐的声音听着很焦急, “他今天精神不太对, 下午突然自己开车出门了,电话到现在都没人接!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   谢辞想起上辈子爸爸因为精神恍惚出意外,脸色一变,转身大步往宿舍外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杨乐:“我也不知道,昨天好好的,老师还让我教他煲汤,看得出心情很好, 今天早上我来上班就感觉不对劲了,像回到了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一直在恍神!我刚才在忙,没来得及阻止他,他这种状态开车很危险!”   顾予风见谢辞神色不对, 放下手里的水杯就跟着出了宿舍。   张若川和江辰宇上完厕所回来,刚好见他们一前一后冲出宿舍,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若川往谢辞离开的方向看,有些担心:“从来没见谢队这么紧张过。”   “去看看!”   江辰宇拉上张若川就追,“好赖能帮上点忙。”   谢辞听杨乐说把爸爸谢谦会去的地方都联系过了,脸色越来越沉。   上辈子他和爸爸就没怎么接触过,完全不了解对方的生活圈和交际圈。   脑子里空荡荡的,毫无头绪。   谢辞一路跑到校门口,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看到爸爸的车。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电话那边的杨乐说:“他的事你比我更了解,麻烦你帮我报警,另外请你继续联系和爸爸有关的人,让他们也帮忙找找。”   杨乐:“好!如果你见到老师,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挂掉电话,谢辞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他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总以为时间很多,慢慢来不着急。   如果能早点了解爸爸和他身边的事,不至于在出状况后束手无策。   顾予风追上谢辞时,见对方正挨个查看停靠在校门口路边的车辆,好像在找人,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从未见谢辞这么慌张过。   “谢辞!”   顾予风追上去,摁着他的肩膀转向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谢辞连话都没接,挥开他的手继续往前找。   不是发脾气,像是根本顾不上他。   顾予风咬咬牙,快走两步:“你在找谁,我帮你找!”   谢辞像无头苍蝇似的,视线扫过附近所有车辆的驾驶座,根本听不到顾予风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得快点找到,晚一步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谢辞!”   顾予风用力将他转向自己,“你冷静点!”   谢辞像是突然回过神,沉声说:“我爸失踪了,他有病,不能自理。”   顾予风眼神一闪,蹙眉:“有没有线索?”   “没有。”   谢辞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远处的教学楼,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昨晚叶羽柔来过学校!   他已经彻底和叶羽柔一家撕破脸,那叶羽柔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在爸爸面前说什么?   谢辞脸色一沉,转身就往繁华里的方向跑。   顾予风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有头绪了,拉住他大步往前走:“上我的车!”   罗伯森几乎全天待命,顾予风和谢辞一上车,他就从这两人的神色中察觉到异常。   “去哪?”   谢辞声音很冷:“繁华里。”   教学楼一侧,项海斌推着小电驴正打算回家,见张若川和江辰宇急急忙忙地从眼前跑过,厉声叫住他们:“干什么呢,在这种地方跑这么快,万一被撞倒怎么办?!”   张若川左右张望,问项海斌:“老师,你有看到老谢吗?他跑得太快,我们跟丢了。”   “跟丢?”   项海斌不解,“你们跟着他干嘛?”   张若川:“他好像出了点什么事,很着急的样子。”   “在校门口!”   江辰宇看到谢辞跑出大门,拉着张若川跟上。   项海斌若有所思,想到昨晚那通电话,骑着小电驴跟上去,很快就超过了张若川两人。   “哎,老师,带我们一下!”   江辰宇助跑后跳上了项海斌的小电驴后座,“追上老谢,谢谢。”   “臭小子!下来!”   车身猛地一晃,项海斌费老劲才稳住,结果又上来一个张若川,“你们要造反啊?!”   “老师,好挤!您往前挪挪!”张若川使劲抱着江辰宇,撅起的屁股整个挂在外面。   项海斌低骂了一声,这两个臭小子根本不听人话!   赶到家门口时,谢辞远远看到了停靠在院子里的那辆迈巴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随手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杨乐,悄无声息地从铁门进去,绕到侧边的露台,从打开的窗户看到了一楼客厅里的状况。   爸爸谢谦正在叶羽柔夫妇面对面坐在沙发里,聊着他的事。   “你要把小辞带到身边养?你怎么想的?!”   叶羽柔看着谢谦,语气比平时尖锐很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清楚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需要专门请助理帮忙,能照顾得了孩子?你知道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每天要补充哪些营养吗?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知道换季要给他准备什么衣物被褥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脑子一热就想养孩子,孩子是人不是东西!你高兴了养几天,不高兴了就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他会死的!”   谢谦搭在腿上的双手握紧,微微低着头,声音很低:“我不是脑子一热,从回国后我就想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以前小辞抵触我,我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但现在他愿意亲近我了,我想是时候——”   “你照顾得了吗?!”   叶羽柔厉声打断他,“你都四十多岁了,还像二十几岁时一点都没变!天天就知道画画,根本不顾家里人死活!要不是因为你这德性,我姐也不会跟你离婚,走得那么决绝!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全是因为你!”   说着,叶羽柔眼眶红了。   “小辞是姐姐的孩子,我看着她难产了两天才生下来的,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这种不负责的人照顾!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谦被斥责,却没有反驳,每次来这里,免不了会被教训几句,他已经习以为常。   沉默了许久后,他再次开口:“羽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姐,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无法弥补,只能加倍对小辞好,他现在已经长大了——”   “是啊,他长大了,能自理了,所以你就要把他接走。”   叶羽柔再次打断他,语气很讽刺,“孩子不是你生的,养也不是你养的,现在倒是舔着脸来捡现成了?有这么好的事?你真以为小辞和你能有什么父子感情?!你来过这么多次,他哪次愿意见你?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他在我家过得很幸福,你为什么非要搞破坏呢?!”   一旁的陈信宏见谢谦沉默下来,气氛很凝重,适时开口打圆场。   “阿谦啊,你也别怪羽柔说话难听,她也是关心小辞,这么多年一直把小辞当成亲生的看待,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年把孩子交给你,你能照顾得比我们更好吗?你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没办法给他,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谢谦双眸微垂:“我知道。”   “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要把孩子养到十八岁得投入多少精力,钱都还是其次。”   叶羽柔声音哽咽,听着有些委屈,“你真以为我图你那点钱啊?根本就不够用,我给小辞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每个月都得贴进去不少,我有对你抱怨过吗?还不是为了孩子?”   谢谦双手紧了又紧:“你们替我养了这么多年孩子,我很感激,但他现在愿意住我那,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那是因为我没给他钱上网,他跟我置气!”   叶羽柔有些憋屈地说,“他愿意住几天就先住着,但他想回来的时候,你要把他还给我。”   一句“还给我”彻底掐灭了谢谦眼底的光。   谢辞靠在墙边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客厅里的那些对话,他两辈子第一次听。   叶羽柔的一些话听起来很可笑,也就能骗骗没有生活经验的爸爸。   仗着爸爸对妈妈和他的愧疚,这对夫妻站在道德制高点,一边肆无忌惮地打压训斥爸爸,一边收割名利钱财。   谢辞自认也不是什么善茬,但在对付自家人这点上,还是他们更狠。   客厅里,谢谦起身准备离开。   叶羽柔送他到门口,不停地给陈信宏使眼色,让他提钱的事。   陈信宏边琢磨边开门,话还没想好,余光见身前出现一道高大的黑影,看清人后,他头皮一紧。   谢辞站在门后,眼底冷若冰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信宏又紧张又害怕,声音都结巴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谢谦有些诧异:“小辞?”   谢辞一言不发,攥住陈信宏的衣领往里推,五指收拢,一拳砸在他脸上。   “唔!”   陈信宏被这股巨力掀翻,撞上角几,摔倒在地。   整个客厅回荡着重物落地,和花瓶碎裂的声音。   “老公!”   叶羽柔像是刚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半路又转向谢辞,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干什么?!”   “我不打女人,让开。”   谢辞挥开她,两步走到陈信宏面前,把人提起来又是一拳。   “唔!”   陈信宏从沙发背后摔到前面,撞到茶几后滚落在地毯上,痛得失声惨叫,直打滚。   谢辞不顾叶羽柔阻挠,再次单手提起他:“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们收敛点?”   陈信宏艰难地踮起脚,本能地去掰谢辞的手:“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报警了!”   “好,报警好。”   谢辞慢条斯理地点头,声音沉静得可怕,“正好我也想问问警察叔叔,长期家暴未成年要判几年。”   陈信宏瞳孔一缩。   那边叶羽柔正哭喊着让谢谦去阻止谢辞,闻言猛地一顿。   “家暴?”   谢谦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谢辞,“小辞,你说谁家暴?”   “还能有谁?”   谢辞收紧攥住陈信宏的手,看着他因为缺氧涨成猪肝色的脸,“就是你面前这个忠厚老实的妹夫,在外面唯唯诺诺,对家里人倒是很能下得了重手,窝里横的废物。”   “你在胡说什么?!”   叶羽柔边哭边跑过去,“快松手!谢谦,你看看你儿子!他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谢谦神色凝重,看向叶羽柔的眼神极其复杂。   “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叶羽柔大声反驳,“这孩子最喜欢撒谎,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就是个白眼狼!”   谢辞:“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夫妻做了什么,没人查得到?”   叶羽柔眼角猛地一跳,死死地抓着沙发,心里快速判断谢辞这句话的真实性。   趁着谢辞跟叶羽柔说话,陈信宏抬腿踢向谢辞,等着他躲避时趁机逃脱,边咳边摇摇晃晃地往门外逃。   “别走!把话说清楚!”谢谦拉住他,却被一把挥开。   陈信宏刚走出门口,就被旁边出来的人一脚踹回了客厅。   顾予风堵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   “你说他是孩子会撒谎,那我呢?”   项海斌绕过顾予风走进客厅,看向叶羽柔,“我作为一个老师,同时也是谢辞的班主任,总不会说谎吧?”   叶羽柔怔怔地看着来人,心里越发觉得不妙。   今天这场合,怕是不能善了。   项海斌看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谢谦身上,对方留着长发和胡子,但同样身材高大,眉眼间和谢辞有些相似。   “您就是谢辞的爸爸吧?我是他班主任,昨晚我们通过电话。”   谢谦连忙应下:“我是。”   谢辞听到这话,沉着脸看向项海斌:“是您通知我爸的?”   项海斌对眼前的局面也感到很意外,没想到一通电话就搞成这样:“我在电话里只告诉你爸爸,你在寄养家庭过得不太好,两个代理家长可能有点问题,我希望他能来趟学校,我们当面谈。”   说着,项海斌又看向陈信宏和叶羽柔:“既然都到了,那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谢辞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随意地倚坐在沙发背上,抽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燃:“谈不谈你们随意,我只有一个要求,今晚零点前,这一家三口必须从这套房子里滚出去。”   叶羽柔一惊:“你凭什么让我滚?!”   “今天之后我不会再见你们,所有事会转交给律师处理。”   谢辞指间夹着烟,神色冷漠,“我家和你家之间的帐,我们一笔一笔清算。” 第22章   大人们要坐下来谈话, 作为“孩子”的谢辞懒得掺和,叼着烟去了餐厅。   张若川和江辰宇是跟着项海斌过来的,见状, 也跟着顾予风去了谢辞那边。   谢辞拿出手机,想联系上辈子认识的律师,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只是个高中生,可能大律师懒得理会他。   打这种小官司,对方大概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还没想好律师的人选,他嘴边的烟就被顾予风夺走了。   “才几岁就学人抽烟?”   烟在顾予风指间转了个圈, 他看了一眼标识,嫌弃地拧眉, “还是劣质烟, 你不要命了?”   谢辞的烟瘾不重, 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   像是抽烟、喝酒、泡夜店甚至赌博,都是工作后学的臭毛病,对别人来说是兴趣,对他而言只是单纯的社交手段。   他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去抽烟,也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去戒烟,仅此而已。   顾予风望着客厅的方向,低声问:“下定决心了?不会中途心软?”   谢辞看着谢谦的背影,眼底冰凉:“再心软, 我爸就要被他们整死了。”   可能搞艺术的人天生情感丰富,心思敏感,不然也不会得抑郁症,这其中少不了叶羽柔夫妇的手笔。   他本来不想惊动爸爸,一来爸爸有病, 二来他对以前的事实在提不起什么报复的兴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可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局面,那就干脆地了结它。   拖泥带水不是他的作风。   顾予风想着事,习惯地要把夹在指间的烟放到嘴边,余光注意到项海斌凶狠地瞪过来。   那张死人脸配上那死亡凝视,简直是戒烟神器。   顾予风想起他刚写完的那一千个“解”字,心里默念不要跟老头一般见识,忍着脾气把烟掐灭,揣着口袋倚坐在餐桌旁,听那边的谈话声。   他从头围观了这出家庭闹剧,对所谓的“亲戚”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也有亲戚,大多数时候都会刻意保持距离,只有利益上的牵扯,一旦违背他的处事原则,他能说翻脸就翻脸。   但谢辞的情况不同,利益中夹杂着养育的恩情。   年幼时的谢辞没办法主动选择,只能被动接受。   从之前谢辞对待这家人的态度来看,顾予风确定,他对这家人是有感情的,不然以谢辞的作风,早就下死手了。   但叶羽柔夫妇没有,他们利用这份恩情谋利,在谢辞父子之间搅弄风云,完全不顾他人死活,只把它当成一门生意。   顾予风突然懂了,为什么谢辞只顾着他自己。   因为在他还是需要外界保护的少年时,曾被所谓的家人深深背刺和伤害,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老谢,你是不是要找律师?”张若川坐在餐桌旁,小小声地问。   谢辞:“嗯。”   张若川兴冲冲道:“我爸就是律师,是他们律所最牛批的!我晚上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接你的案子,不收钱!”   “你可真是大孝子啊,给你爹接免费的活。”   江辰宇凑到谢辞身旁,压着声音,“老张出力,那我出钱,这场官司的费用我来承担!”   谢辞:“谢谢,不过钱有人会出的,不用担心。”   “咦?这么多人在啊。”   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中年大叔,谢辞几人和客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他谁啊?”江辰宇见这大叔衣服有些破旧,想说不会是来收破烂的吧?   谢辞:“我表舅。”   表舅被所有人盯着,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看门开着就进来了。”   说着,他看向叶羽柔,提起手里的袋子:“羽柔,这是我刚摘的菜,给你放厨房了啊。”   叶羽柔板着脸,没有回应。   表舅从厨房出来,看了谢辞一眼,直觉今天的场合不对劲,默默去客厅里坐着旁听。   叶羽柔脸色不太好:“我们聊正事呢,你先回去吧。”   “我刚在门口听到你们提小辞了,他的事我怎么不能听了?”   说着,表舅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陈信宏,这才发现对方脸上有伤,“你怎么这鸟样,被谁打了?”   陈信宏沉着脸坐着,没理他。   表舅又递了一根给谢谦:“好久没见了。”   “我不抽。”谢谦婉拒,表情凝重。   表舅把各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笑嘻嘻地看向项海斌,故意试探:“这是小辞的老师吧?我们家小辞又犯事了?”   “没有,他很好。”   项海斌看向叶羽柔,继续说,“既然都是亲戚,那就接着讲,你们应该知道虐待未成年是犯法的吧?”   “我没有!”   陈信宏突然暴起。   项海斌面色严肃:“我从一位知情人那里了解,谢辞十五岁遭到过你的毒打,被迫半夜逃出家门避难,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级第一掉到倒数!我好好一个学生被你们折磨成这样,你怎么解释?!”   谢谦搭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紧,不敢置信地看着陈信宏。   陈信宏紧张得喉咙发干,呵斥道:“到底是谁说的,这是诬陷!”   项海斌:“当时看到谢辞受伤的不止一个人,你死不承认也没用。”   陈信宏:“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拿出证据来啊!”   项海斌:“远的不说,就说最近,你儿子陈展鹏跟人借钱打架被抓,你们当着公安和学校的面,都敢把锅往谢辞头上甩,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你们夫妻俩说的话,没一句可信!”   陈信宏:“我们说得都是事实!”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辩了半天。   谢辞实在懒得听下去,随口接了一句:“中心医院有我八岁时的诊疗记录,那次被陈信宏用凳子打到头,差点没了,我额角的伤疤到现在还没完全消退,那之后我每次被打都会去李医生的诊所,他帮我拍过照,必要的时候也会出面作证。”   谢辞看向脸色煞白的陈信宏:“这些证据够不够?”   小时候他没有维权的意识,还是李医生教他的,任何时候都要留一手。   “你把小辞打到住院?!”   谢谦猛地站起身,攥过陈信宏的衣襟,“他做错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说话!”   陈信宏挣开他的手:“我没有!”   “我就说小辞不可能平白无故要赶你们出去。”   表舅气得把烟往地上一扔,脚尖用力地捻了捻,一把扯过陈信宏,破口大骂,“你他妈对孩子也下得了手!这些年还敢在我们面前装好人!”   表舅干惯了粗活,一身的腱子肉,战斗力和谢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陈信宏甩不掉他,嘴上越发不留情面。   表舅大声质问一声不吭的叶羽柔:“你可是小辞的亲姨妈!看着你老公打孩子就放着不管?!这么多年,你在我们面前提都不提一句,还总说小辞调皮不服管,收了谢谦那么多钱,却天天哭穷,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他买,你还是个人吗?!”   叶羽柔委屈哭了:“我有你说得这么不堪吗?!”   表舅指着她,气得要死:“老子瞎了狗眼,给你们这两个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送这么多年菜!”   陈信宏:“你骂谁呢?!”   两个人从对骂到推搡,很快演变成了互殴。   表舅骂骂咧咧地扯着陈信宏打到了院子里。   这个点,小区里很多人都吃了晚饭出来遛弯,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在院门外驻足围观。   叶羽柔一看外面那么多人,难堪极了,出去劝他们停手。   可表舅根本不听她的,那大嗓门跟喇叭似的,把这夫妻俩干的好事在邻居们面前宣传了个遍。   谢辞看时间差不多了,拿手机给搬家公司打电话。   不到半小时,就进来三辆大卡车,停在院门口。   工作人员进院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声问:“是谁叫的搬家公司?要搬哪些东西?”   “什么搬家?!”   叶羽柔急了,再也顾不上形象,“没人要搬家,出去!”   “我叫的。”   谢辞走出门口,站在台阶上,扫了眼院子里的叶羽柔夫妻俩,对工作人员说,“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全部搬走。”   叶羽柔厉喝:“谢辞!你发什么疯?!”   谢辞对工作人员招招手,示意他们开工。   叶羽柔脸色骤变,终于开始害怕了,急忙跑去找谢谦:“姐夫,你就由着他胡来?!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怎么能说搬就搬啊!”   谢谦沉着脸抽回被叶羽柔攥住的手,对门口的谢辞说:“这房子里的家具是我买的。”   谢辞:“留着也要当垃圾处理掉,就当是送给他们的饯别礼吧。”   叶羽柔见谢谦口风不对,慌了神,又跑到谢辞面前哭着求饶:“小辞,就算小姨求你,别闹了好不好,你要把我们的东西搬哪去啊?”   谢辞:“你们在蓝海市混了这么多年,没有买房子吗?没有的话,那就只能送回你老公的老家了。”   陈信宏挡在门口,不让工作人员进去。   围观的邻居们以为是谢辞父子要把作为房主的叶羽柔夫妻俩赶走,议论纷纷。   表舅听着来气,大声对他们解释:“这房子本来就是小辞家的!他们只是借住!”   等着工作人员开始搬东西,邻居们也把情况搞清楚了。   “住着人家的房子,拿着人家的钱,还虐待人家儿子,丧良心的玩意儿!”   “平时看他夫妻俩人挺好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看他儿子什么德性就知道了,这夫妻俩能演得很!”   “她可会说她养子的不是了,我以前就不喜欢跟她打交道,一点都不真诚。”   叶羽柔听到邻居们的议论,脱力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房子没了,钱没了,名声也没了,以后要怎么办?   陈信宏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一点点被搬空,想去找谢谦理论,却被表舅拦着,又挨了好几拳。   谢辞和顾予风他们冷眼旁观。   等杨乐赶过来,谢辞示意谢谦先回去。   谢谦欲言又止。   谢辞注意到他的手又开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低声说:“以前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等周末我回家,再坐下来好好聊聊,你先把身体调理好,出门记得和杨哥报备,我不想在上课的时候还要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但谢谦也不能丢这烂摊子给谢辞,就和杨乐在一旁等着。   顾予风:“东西搬出去了,锁不换一把?”   谢辞想想也是,让江辰宇和张若川帮忙,去买了两把链条锁回来。   天彻底黑了,东西也搬完了。   哭天抢地的叶羽柔夫妇在卡车开走后,也迫不得已走了。   离开前,陈信宏扬言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被凶狠的表舅追着骂了一路。   谢谦被杨乐送回工作室,围观的邻居也散了。   谢辞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环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把那对夫妻赶走的同时,也把年少时困在这里的自己放走了。   只是时隔多年后得到的自由,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令他高兴,反而空落落的。   顾予风在门口看了谢辞许久,慢悠悠地走过去,抬手拂开他的额发:“这是他砸出来的伤疤?”   谢辞:“嗯。”   伤疤贴着发际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外面传来项海斌的声音,催促他们回校。   谢辞正打算转身,顾予风突然凑近,揽过他的头,在伤疤的位置亲了一口,一如既往地强势。   谢辞微微一怔,等意识到这小子做了什么时,将人推开:“老实点,别动手动脚。”   “现在它是我亲出来的了。”   谢辞看着背着光站在面前的少年,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无比认真专注。   有一刹那,他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顾予风的影子。   没来由的,让他有些想念。   “老谢……”   江辰宇突兀的声音打破微妙的氛围。   谢辞回过神,就见江辰宇湿着眼眶走过来,抱住他的头:“我也要亲,等以后你回忆起来就不只有砸过来的凳子了,还有我们的爱——”   “滚。”谢辞摁住他的脸一把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辰宇:“……”   也不用这么嫌弃吧?   回学校的路上,项海斌推着小电驴,对走在身旁的谢辞说了很多。   “真要打官司的话,我会帮忙,校领导也会出面协助,不用太担心,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到学习。”   谢辞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项海斌:“不过一码归一码,你抽烟这事我可不能当做没看见。”   谢辞眼皮一跳。   项海斌:“当着我的面就敢抽烟,当我是死的?!”   谢辞:“……”   项海斌越说越气:“别以为考了个满分就能为所欲为!回去写一千字检讨,明天交给我!”   谢辞:“……”   那烟是非抽不可吗?   顾予风迎着晚风,笑得没心没肺:“风水轮流转呐,是吧谢队?”   谢辞:“这一千字检讨你也有份。”   顾予风:“我们只是同学,别说得这么暧昧。”   谢辞:“……” 第23章   昨晚在繁华里的闹剧闹得太大, 第二天就在一中传得沸沸扬扬,连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议论。   项海斌的工位大清早就围满了人。   “项老师,我听住在繁华里的朋友说, 谢辞把他姨妈一家赶出家门了,是真的吗?”   “你没听全,那房子是谢辞家的,借给他姨妈住的。”   “听说昨天吵得很厉害,都打起来了,东西运出去三大卡车呢。”   “全部搬空了,大门还上了两把链条锁, 怎么做得这么绝啊?”   “什么矛盾?突然把人赶出去让人住哪?这是要结仇的啊。”   项海斌被他们吵得耳边嗡嗡的,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你们就别问了, 这件事里谢辞没做错, 而且当时他爸也在现场, 所有事都是大人决定的。”   “他爸?”   有物理组的老师好奇地问,“他爸是干什么的呀,从来没听提起过,我一直以为谢辞父母已经不在了。”   另一个老师:“我以前忘了听谁提过,他爸没个正经工作,是个街溜子,离婚后根本没能力照顾孩子,所以谢辞才寄养在亲戚家。”   项海斌整理今天要用的教案, 听他们提到谢谦,忍不住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略显阴郁,虽然留着长发有些邋遢,但气质不像是混混, 接送的车也是豪车,不至于没钱养孩子,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办公桌一角的电话突然响了,项海斌一看是校长室打过来的,立刻接起:“校长?”   电话那头:“海斌啊,你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想了解一下谢辞家的事。”   项海斌应下:“好,我现在过去。”   一班教室。   课间,顾予风注意到不少投过来的视线,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他偏头看向坐在右手边的谢辞,对方正在翻看高二的物理课本,这还是特意找方思泽借的。   这阵子,谢辞只要一有空就会看物理,好像对物理很感兴趣。   “昨晚回去后,你爸情况怎么样?”顾予风翻着一本经济学外文书,随口问。   谢辞:“吃过药,稳定下来了。”   昨晚晚自习后,他给杨乐打过电话。   杨乐说爸爸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回去后一言不发,没去画室也不休息,就枯坐在会客厅里发呆。   后来还是他让杨乐把小方送过去,这才成功把人带回住处。   顾予风:“那房子准备怎么处置,卖了还是租出去?”   谢辞:“先放着吧,这事还没结束。”   叶羽柔夫妇处心积虑地经营多年,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认输?现在把房子处理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抽屉里传来轻微的震动,谢辞扫了一眼窗外,拿出手机解锁。   是杨乐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谢谦正在画室作画,小方就蹲在他脚边陪着。   杨乐:【老师为了让小方晒到更多阳光,今天把窗帘拉开了一些。】   谢辞回复:【这阵子麻烦你帮我多留意爸爸的行为举止,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杨乐:【我明白的。】   “是不是又在偷看什么不正经的网页?笑得这么猥琐。”顾予风托着下巴,悠悠地打量谢辞。   谢辞:“……”   又?猥琐?   谢辞抬头,把自己的屏幕给顾予风看:“哪不正经了?”   顾予风凑近了一些:“没看出来,你爸那个邋遢老头还挺有情调,边上那只是他养的狗,什么品种这么胖?”   “我捡的土狗。”   谢辞收了手机,“本来身材很好,送我爸那里不到半个月就发福了。”   顾予风调侃:“宝贝儿子送来的狗,可不得往死里喂?”   谢辞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这周末回家得给小方调整饭量了。   上课铃声还没响,英语老师先带着卷子进教室了,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对所有人说:“同学们,下节课改成随堂测试,大家先把课桌挪一下。”   “啊——”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声。   自从谢辞数学考出满分后,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各科老师都开始蠢蠢欲动,昨天刚考了生物,今天又考英语。   英语老师数完卷子,上课铃声也响了。   他把试卷发下去,看向最后一排的谢辞:“今天这卷子是我出的,我不信你还能考满分。”   前排的学生把卷子往后面传,闻言像是听出了什么,问:“老师,他昨天的生物不会也是满分吧?”   “是啊。”   英语老师背着手,笑得很贼,“你们生物马老师在那改卷子都改哭了,怀疑自己出题水平下降了,他可是出题组的。”   杨赫急忙追问:“有几个满分啊?”   英语老师:“就谢辞一个,你们下午不是有生物课?到时候就能看到分数了。”   杨赫:“……”   一班学生:“……”   老谢,你还是做回学渣吧,我们再也不嘲笑你了。   谢辞拿到卷子粗略看了一眼,随口说:“那您早点准备纸巾。”   英语老师一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板着脸道:“大话别说太早,考完再说!”   谢辞瞅了一眼身旁的“外国人”,又补充了一句:“准备两包吧。”   对母语是英语的顾予风来说,这种试卷考的不是智商,是耐心,能不能拿满分,就看有没有耐心写完。   英语老师:“……”   狂妄的臭屁小子。   他一定不会输!   中午吃完饭,谢辞和篮球队的几个男生去训练了,顾予风独自上了停在校门口的路虎,开始处理手边囤积下来的工作。   罗伯森翻出小本本,侧过身对后座的顾予风汇报:“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好了,陈信宏在康茂集团下的一家日用品外贸公司任职,从业快二十年了,现在是业务经理。”   “康茂集团?”   顾予风觉得有些耳熟,多问了一句,“老板是不是姓何?”   罗伯森拿过副驾的笔记本,快速搜索了一下:“没错,目前的集团董事长叫何耀荣。”   顾予风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陈展鹏的学校查到了?”   罗伯森翻到下一页:“接收陈展鹏的学校是一所叫馨德的私立高中,学费很贵,算是贵族学校,据说环境设施很好,宿舍是双人间配空调和独立卫生间,每一层都有保洁,会每天帮学生收拾床铺打扫卫生,还给洗衣服呢。”   念到这里,罗伯森忍不住问顾予风:“您当初为什么不去这贵族学校?挤在这破学校,跟五六个男生住一起,宿舍里都是汗味和臭袜子的气味,还要自己刷内裤——”   他还没说完,就接收到了顾予风警告的眼神,立刻闭嘴。   顾予风继续办公,心道看前夫刷内裤,可比去什么贵族学校有意思多了。   周五晚上,顾家商业晚宴。   谢锦霖跟着爸爸谢诚来玩。   谢诚在人群中找到了顾家副总顾永安,低声交代:“你自己去找你那些小伙伴玩,规矩点,别冒冒失失的。”   “我懂。”谢锦霖摆摆手,“您去忙吧,我走了。”   谢诚端着酒杯和顾永安寒暄了几句,谈笑间试探彼此的态度。   谢诚低声问:“顾总,城西科技园那个项目——有进度了吗?”   顾永安噙着笑:“这是今年的重点项目,董事会还在讨论,不过顾氏向来喜欢和靠谱的老朋友合作,这次恐怕也得请您多关照。”   谢诚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和顾永安碰了碰杯:“哪里,是请顾总多关照才是。”   两人正说着,见周围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是顾永年带着回国不久的儿子一起来了。   谢诚远远望着那边的顾予风,简单的白衬衣加长裤,没有多余的配饰,那张脸就是最耀眼的点缀,加上挺拔的身形,穿梭在人群里自带聚光效果,确实过分优秀了。   “那是您的侄子吧?”   问完后,没听到回应,谢诚转头一看,顾永安的笑意凝固,脸色有些阴沉。   传闻顾家叔侄不和,果然是真的。   顾家兄弟的悲喜并不相通,那边的顾永年高兴坏了,难得儿子愿意出席酒宴,恨不得拉到所有人面前炫耀一通。   顾予风被老爹带着,跟遛狗似的遛了好几圈,余光见几个合作方的老板过来打招呼,脸上终于多了些许笑意。   等顾永年介绍了这几个人的身份,顾予风看向康茂集团的何耀荣:“何总长得慈眉善目,很像我外公。”   何耀荣简直受宠若惊,忙笑着说:“这是我的荣幸!”   在场的都是一个圈子的,谁不知道顾永年娶了D国财阀的千金,他能坐稳顾氏一把手的位置,少不了老丈人的扶持。   相比起来,顾永安虽然也是商业联姻,但老丈人家的势力就差远了。   顾予风:“我常听爸爸夸赞,说康茂集团在企业文化这方面做得极好,要多学习别人做得好的地方。”   当着一群老伙计的面被夸奖,何耀荣腰杆都直了一些,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还是顾氏做得好。”   顾予风故作疑惑:“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聘用有家暴史的人?这也是贵集团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吗?”   何耀荣笑意猛地一僵:“家暴史?”   顾予风无辜地点点头:“我一个同学长期被他亲戚家暴,听说那亲戚就是在康茂集团上班。”   何耀荣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   气氛有些凝滞,其他人见状,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顾永年看在眼里,突然明白了。   儿子今晚答应参加酒宴,就是为了整这一出吧?   能让这没心没肺的小子惦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同学?   顾予风目的达到,拍拍屁股开溜。   走到半路,和迎面过来的谢锦霖打了个照面。   谢锦霖正在找吃的,见顾予风看过来,出于礼貌过去打招呼:“你好,我叫谢锦霖。”   顾予风意味深长地打量谢锦霖:“你也姓谢啊。”   谢锦霖有些疑惑:“姓谢怎么了吗?”   顾予风含糊道:“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有些相似。”   顾予风没有结交的意思,随口扯了两句准备离开,余光注意到顾楚然走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推餐车的服务生。   顾予风要走,偏偏顾楚然就停在他面前,提高音量对所有人说:“各位叔叔阿姨,感谢参加今晚的酒宴,作为答谢,我精心准备了一些周边玩具,每个售价一百万,限时售卖半小时,本次售卖所得款项将会全部捐给顾氏慈善基金。”   说完,服务生揭开了餐车上蒙着的白布。   所有人都很好奇,售价一百万的玩具是什么样的,没想到就是些做工粗糙的狗熊玩偶,成本不会超过五块钱。   顾楚然噙着笑,站在餐车旁,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时不时用余光瞥顾予风,那意思很明显——你能做的,我也能做,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围一群大总裁们笑呵呵地攀谈,却谁都没下手。   这局面明摆着是顾楚然主动挑衅顾予风,谁敢买,那就是为虎作伥,公开和顾永年作对,简直活腻了。   花这一百万做冤大头就算了,指不定要被圈子里的人嘲笑多久。   顾楚然见情况不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僵。   为什么没人买?!   “精彩。”顾予风微微扬眉,笑着放下手里装着饮料的酒杯,转身离开。   顾楚然脸上火辣辣的,站在那里下不了台,顾予风那个讽刺的眼神,明晃晃地骂他照着学都学不会,像个傻逼。   最后还是顾永安让人把那餐车撤了,气冲冲地带着顾楚然离开了酒宴。   周日清晨,谢辞被群消息轰炸。   江辰宇在群里聊嗨了,谢辞往上翻了很久的消息,这才知道陈信宏被开除了。   江辰宇的爷爷和康茂集团的老总是朋友,周五一起参加酒宴,康茂老总得知陈信宏家暴的事,气得当晚就把陈信宏开了。   陈信宏一家没了房子,又没了爸爸给的固定收入,现在连唯一的生活来源也没了。   可这还没有结束,第二天,陈展鹏转学的事也黄了。   早自习课间,方思泽几人聚到谢辞座位旁。   方思泽低声说:“我爸和馨德私立高中的校长是老同学,他说陈展鹏的背调审核没通过,入学手续走到一半终止了。”   江辰宇:“活该!”   “好事啊。”   顾予风翻着手里的外文书,“一家子无业游民,怎么负担得起贵族学校的开支?人渣就该去人渣该去的地方。”   谢辞看了顾予风一眼。   也许是认识太久,顾予风的一个表情一个语气,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算计什么。   陈信宏失业,陈展鹏转学失败,其中少不了顾予风的手笔。   这小子从小就懂得仗势欺人。   余光注意到谢辞投过来的视线,眼底有浅淡的笑意,顾予风从书中抬起头:“笑什么?”   谢辞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作业:“没什么。” 第24章   周三这天突然来了冷空气, 气温骤降了七八度。   校园里随处是缩着身体走来走去的男高,宁可哆哆嗦嗦的像个老大爷,也不愿意多穿一件秋衣, 就跟要他们的命似的。   清晨,运动员进行曲准点播报,谢辞换上校服,坐在床边穿鞋子。   “上铺那个姓顾的小子,起床了。”   刚说完,上铺窜出来一条长腿,就悬在他头顶上方, 扭动的脚趾在用挑衅的方式回应他,不知道是对称呼不满, 还是对被叫起床不满。   简直幼稚到家了。   可能是混血的关系, 顾予风天生冷白皮, 很难晒黑,可他又喜欢小麦色的肤色,上辈子有段时间疯狂晒日光浴,结果没晒黑,反而起了大片红疹,吃了半个月的药才好,终于老实。   眼前这条腿又长又直,白得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可惜一直遭主人嫌弃。   谢辞一把拍开,起身看向上铺睡得人事不省的某个起床困难户:“起不起?”   顾予风摊着“大”字,右腿挂到床外,眼皮都睁不开。   让他熬几个大夜轻轻松松,但是早起能要半条命。   鬼知道这种气温, 舒展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是多爽的一件事,连鬼畜的广播他都能浅浅地容忍一下。   顾予风声音含糊:“我选择写检讨。”   谢辞无语了,直接拉开窗帘。   窗外的光线有些刺眼,顾予风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已经很不耐烦了:“我可以听你叫床,但别叫我起床。”   谢辞:“……你才几岁就满口荤话?”   顾予风:“不能做,还不让我说?”   “你还想做?怎么不上天?”   谢辞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老项总是脾气那么臭,纯纯是被气的。   “我已经从天上回来了……”顾予风迷迷瞪瞪地接了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无心的一句话让谢辞有些在意,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等顾予风艰难地坐起来,谢辞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到对方身上。   可能年纪还小,顾予风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区别很大。   单单说早晨起床这一点,三十岁多的顾予风哪怕刚钻出被窝都是优雅的,举手投足间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性感。   而眼前这小子,邋遢、不修边幅,也没有边界感,完全不像个贵家少爷,好感全靠那张脸在死撑。   顾予风爬下床,拿过放在床尾的衬衣穿在T恤外,又套了个校服外套,就算完事了。   “就穿这么点?”   谢辞开口提醒,“早上只有六七度。”   顾予风打了个哈欠,去洗漱:“衣服在箱子里,懒得找。”   洗漱回来的张若川刚好听到最后两句,看看谢辞:“你还说他呢,你自己就穿了两件,比他还少。”   谢辞拿上毛巾杯子往外走:“衣服在箱子里,懒得找。”   张若川:“……”   谁也别说谁,都一个死样。   一班最近的学习氛围非常浓郁,连课间都很少有人玩闹走动,除了临近月考,谢辞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谢辞凭一己之力,弄哭了两个老师,导致老师们天天坐在一起研究试题,他们如果不支棱起来,可能会被这次月考教做人。   而篮球队里的几个人除了要应付月考,还要准备接下来的篮球联赛。   体育课,谢辞本来要和张若川他们练篮球,却被项海斌叫去了办公室,说是校领导来了解他的情况。   “哎,老顾!”   张若川对路过场地,准备去跳高的顾予风招手,“谢队被叫走了,你来顶一下!”   顾予风回头,瞅了一眼篮球场:“要我陪你们打篮球?”   张若川解释道:“我们已经找了顶替谢队位置的人,你顶对面的大前锋位。”   顾予风无可无不可,懒懒散散地揣着口袋进了篮球场。   “先说好,我不会演。”   张若川笑嘻嘻道:“不用演,正常打就行了。”   等谢辞回来时,看到篮球场围了不少学生,球场上打得很激烈,人群里不时爆发出呐喊声。   谢辞一眼就看到了场上运着球,在对手中快速穿梭的顾予风,这小子就是个发光体,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人群中最醒目的。   他很少有机会能看到顾予风肆意挥洒汗水的模样,上辈子他们做的最多的运动是在床上,其他时候就算顾予风有锻炼,他也没在场。   “三分球!”   充当裁判的学生大喊。   张若川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看向对面的顾予风:“老顾,你做个人吧!”   大冷天的,顾予风脱得只剩短袖,歪头在衣袖上擦了擦额角的汗,脸上风轻云淡:“不是你让我来陪你们打的?”   张若川:“我是让你来陪练,不是让你来虐我们啊!”   顾予风:“我说了我不会演。”   张若川:“……”   顾予风长得这么高大,张若川想过他打球应该不错,没想到这么强!他队里三个校队主力上场,被虐得还不了手!   “哎,谢队回来了!”   江辰宇像是看到了希望,对着谢辞喊,“队长,快来帮我们弄他!”   谢辞:“弄谁?”   江辰宇和张若川异口同声:“老顾!”   谢辞看看时间,离下课只剩十五分钟,刚热身就结束了,还不如不上。   “我看看你们是怎么输的。”   见谢辞抱手站在场边,一点没有上场的意思,江辰宇不甘心道:“你就看着你兄弟被他干趴下啊?快来制制他嚣张的气焰!”   周围不少学生起哄,想让谢辞上场。   顾予风接过队员投来的球,在指尖转动,看着谢辞笑:“算了,别让他来了,来了也只是多个手下败将。”   “老顾,你太嚣张了!”张若川哇哇叫。   顾予风只是笑,完全不否认嚣张这一点。   激将法虽拙劣,但管用。   谢辞脱下校服外套,活动活动肩颈,迈入场中。   “只玩十分钟。”   顾予风故意挑衅:“可以,打败你绰绰有余了。”   谢辞:“那你试试。”   谢辞一入场,整个篮球场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周围的学生们一激动,又召唤了不少同学过来,围观一中两大男神之间的对决。   两人都在前锋位,轮到顾予风这边进攻。   张若川怕谢辞吃亏,语速飞快地解释:“老顾擅强攻,速度快,走位极其刁钻,我和老江都守不住他!”   他刚说完,顾予风就已经运球突破了第一重防线,直逼篮下。   “回防!抢篮板!”张若川急忙追着顾予风往回跑。   顾予风脚尖踩着地面几个扭转,成功闪避堵截的对手,在篮下跃起。   “他要灌篮?!”人群越发骚动,不少人失声惊呼。   顾予风的速度太快,其他队员根本跟不上他。   能单人突破校队主力的围剿冲到篮下,这实力结结实实地把围观的学生们给看傻眼了。   就在顾予风准备灌篮时,眼前突然窜上来一道黑影,下一刻,手上的球没了。   好快!   顾予风落地,诧异地转过身,就看到谢辞已经抢到球往对面跑。   为了防住顾予风,所有人都在这半边场地,那边完全是空的。   等队员们反应过来要回防时,已经和谢辞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顾予风没任何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谢辞。   两人不停地变换走位,找寻彼此的破绽。   谢辞运球往里推,眼底含着浅淡的笑意:“速度不错。”   顾予风扬眉,气息有些不稳:“彼此彼此。”   “可惜,技巧不足。”   谢辞一个极快地转身,突破了顾予风的防守。   顾予风迅速追上,刚迈出半步,就见谢辞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一咯噔。   “假动作,他要投三分球!”那边的队员焦急大喊。   谢辞退到线外后跃起,将球投了出去。   就在球飞出的那一刹那,顾予风跳起,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指尖堪堪擦过篮球底部。   两人几乎同时落地,看着略微改变了飞行轨迹的篮球落到框上转了几圈,缓缓掉进篮筐里。   “三分球!”   作为裁判的学生大喊。   江辰宇和张若川激动地喊了出来。   “队长牛批!”   “老谢,还得是你!”   “谢队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顾予风看着谢辞,反而比刚才跟兴奋了,“再来。”   其他人体力消耗了一波,加上速度跟不上两人,很快整个球场几乎成了顾予风和谢辞的solo赛。   上辈子工作以后,谢辞就几乎没碰过篮球了,重生回来复健了一段时间,却已经失去曾经年少时打球的乐趣,更多的是身为校队队长的责任。   可和顾予风比赛的这几分钟,那种兴奋得头皮发麻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本以为和顾予风顶多只能在谈判桌上交锋,或是在床上。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抛开所有,在高中篮球场上痛痛快快打一场。   顾予风像烈日般释放着蓬勃的生命力,纯粹、鲜活,感染着身边所有人,让他仿佛也能有片刻回归到那个苦闷,却拥有无限可能的少年时。   下课铃声打响,谢辞运着球,慢条斯理地走向中线,对过来的顾予风说:“最后一球。”   顾予风随手撩起上衣下巴擦汗,走动间,腹部肌肉若隐若现。   他堵到谢辞面前,气息有些不稳:“是我的。”   谢辞浅淡地笑了一声:“那要看你本事了。”   双方其他队员已经退场,站在场边擦汗休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最后一次对决。   谢辞运球几个走位,成功找到顾予风的防御漏洞,准备突破。   不经意地抬眸,一刹那和顾予风对上视线。   那坚定的眼神释放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让谢辞眼前一晃,额角的汗化作血,从脸侧滑下来,一些零碎的画面突然闪回。   一排黑色的越野车在海岛环绕的公路上狂飙冲撞。   顾予风的那辆被动了手脚,无法停车,只能不断地闪避其他不断撞过来的无人驾驶车辆。   在油箱里的油耗尽的那一刻,这个撞击游戏就会迎来终结。   直升机的螺旋桨噪音极大,带起的风咧咧作响。   他贴近打开的舱门,不断示意飞行员靠近顾予风的车,降下救生梯救人。   他从打开的车窗看到了顾予风狼狈的模样,额角有伤,半张脸都是血,嘴唇有些干裂,身上的西装有好几道划痕,已经被血浸染。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那双眼里却没有丝毫惊慌,一如往常地镇定,好像坚信一定能够获救。   谢辞不敢眨眼,怕那个人突然就在眼前被撞成碎片。   一次次地尝试,顾予风终于抓住了救生梯。   他拼命把救生梯往上拉,看着那个人越来越近。   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直升机还没升起高度,那些无人驾驶的车子突然接连爆炸。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只来得及抱紧顾予风,什么都来不及说。   眼前人影一晃。   眼前的人越过他冲向身后。   灌篮的力度让整个篮筐上下摇摆,嘎吱作响。   篮球急速落地的闷响,和记忆中的爆炸声重叠,在谢辞耳边骤然炸开。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而在这么热闹的氛围里,谢辞却如坠冰窟,寒意侵蚀五脏六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喜欢去假设,但此刻控制不住去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么急功近利,没有不择手段诱骗顾予风结婚,也许能找到既不伤害对方,又能达成彼此合作的办法。   那顾予风是不是就能找到真正爱他的人,过得幸福些?   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毁了自己的人生,也把顾予风的人生毁了。   顾予风松开篮筐,轻盈落地,疑惑地看向身后。   谢辞依旧背着身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谢辞刚才怎么突然停手了?”   “对啊,我看他是准备突破的,还以为要赢了呢。”   “故意放水的吧,这是谢队的风度哈哈哈哈”   “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怎么还没动?”   围观的学生们议论不断。   张若川他们朝谢辞小跑过去,谢辞却一言不发地走了。   顾予风疑惑地看向方思泽,后者也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辞走到最近的教学楼水房,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浸湿头发,滑过脸颊,给发热的脑子降降温。   不知道过去多久,水突然停了。   耳边传来顾予风冰冷的声音。   “这种天气用凉水冲头?嫌命太长了?”   谢辞直起身,头上盖上来一条毛巾。   “自己擦。”   顾予风见他不动,认命地动手帮他擦,“你怎么了?”   谢辞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相似,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越是和少年的顾予风相处,想再见他一面的欲望越强烈。   顾予风打量眼前这双有些涣散的眼睛,语气有些担心:“谢辞?”   谢辞指尖动了动,将那股躁动的情绪压了回去。   “没事了。”   顾予风:“当我眼瞎,你这样叫没事?”   谢辞随口乱扯:“可能吹了风,刚才有些头疼。”   顾予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头疼还用冷水冲?谁教你的?”   说完,顾予风注意到谢辞的衣服也湿了,语气免不了有些烦躁:“快点,回去宿舍换衣服,别感冒了。”   回到宿舍,顾予风去给谢辞拿了换洗的上衣。   一转头,谢辞刚好把湿的上衣脱下来,侧过身的角度让顾予风刚好看到了左侧肩胛骨下的一道浅淡的伤疤。   “你道疤……”   顾予风说着,已经伸手摸了上去,“什么时候的?”   伤疤细细长长的一条,看着浅淡,摸上去也没有凹凸不平的手感。   顾予风突然想起陈信宏家暴的事,追问:“这是那姓陈的老东西打的?”   “嗯。”谢辞接过他手里的上衣换上,“十多岁时,被喝醉的陈信宏用剪刀划的。”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一想到那种危险的画面,他就恨不得把陈信宏带到法律管不到的地方,人道处理了。   “竟然是小时候被打的。”   顾予风看着伤疤,念念有词,“我一直以为是被我抓出来的……”   谢辞扣扣子的手猛地一顿,疑惑地转过头:“你说是被你抓的?”   顾予风回过神,找补了一句:“我是说以为刚才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谢辞眯眼打量他,觉得这个回答有些问题。   以为是刚才划伤的话,能用“一直”吗?   是顾予风的国语水平太差,还是这句话另有隐情? 第25章   “愣着干什么, 要我帮你穿?”   顾予风见谢辞一脸深沉地看着他,伸手要去帮对方扣扣子,被避开, 顺势倚坐在书桌旁,旁观湿发大帅逼的穿衣秀。   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来说,能让他怎么都看不腻的,也只有谢辞了。   看洗杯子都能看一晚上,更别说换衣服,简直是住校生的专属福利。   谢辞穿好衣服,拿过毛巾擦头发, 故作随意地问:“你出生在D国,几岁开始学国语的?”   顾予风:“没有特意学过, 我爸妈都会说国语, 我是在双语环境里长大的。”   谢辞顺着话追问:“所以你的国语水平应该很不错?”   “日常对话没问题, 不过我妈的国语带地方口音,我有时候不注意可能也会带点。”   顾予风反问,“我说得不好吗?”   谢辞移开探究的视线:“作为外国人,算不错了。”   “那就是不好的意思了?”   顾予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听起来不太高兴,“拐着弯骂我?亏我这么关心你,我一个大少爷,什么时候帮人穿过衣服?”   “字面上的意思, 别过分解读。”   谢辞擦着头发,不为所动,“再说,帮我穿衣服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关心,只是想占便宜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 这一个月的同桌没白做。”   顾予风笑了一声,抓住谢辞头上的毛巾两端,把人往自己这边带,视线描摹眼前这张脸,拖着嗓音问,“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谢辞被他带的往前栽,不得不双手撑在顾予风的身侧,彼此的鼻子差点撞个正着。   顾予风抬着下巴,眼底含着笑意,谢辞能看到这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意和退缩,反而像是在戏弄猎物般游刃有余,看起来对这种过近的距离习以为常。   “知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谢辞板着脸。   “不知道啊,倒是知道宽衣解带的解怎么写。”   顾予风不顾谢辞的警告,甚至又故意凑近了一些,压低的声音让气氛变得有些暧昧,“我只遗憾你没有答应做牛郎,不然我就能把你从里到外,好好地摸个遍,不用费心找借口了。”   谢辞视线扫过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没急着退开:“这么说来,你已经是个惯犯了?”   顾予风:“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   谢辞能看出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但又忍不住去想,万一是真的的那种情况,顿时心梗。   他没资格管顾予风的私事,但很不爽。   张若川和江辰宇一起回到宿舍,打开门就看到谢辞和顾予风这糟糕的姿势。   江辰宇笑着打趣:“哟,老顾,帮老谢擦头发呢,场上你死我活,场下卿卿我我是吧?”   顾予风:“羡慕?”   江辰宇:“我和我同桌感情也很好的好吧?”   后脚跟进来的张若川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但念头一闪而过,没去深究,走到自己的床位坐下换鞋,问谢辞:“老谢,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刚才怎么突然自己走开了?”   “没事了。”   谢辞直起身,顺势退开。   “老顾,你篮球打得这么好,不进校队可惜了。”   江辰宇翻找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顾予风:“没兴趣,没时间。”   江辰宇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心里清楚,他们已经高三了,要全力准备高考,别说顾予风,连他们这几个打完这次联赛也要退队了。   “要是能早两年认识就好了。”   江辰宇老气横秋地轻叹,“哥的青春就这么稍纵即逝,一去不复返。”   张若川被逗笑,骂了他一句神经。   晚自习,谢辞听到顾予风咳嗽了几声,顺手把窗户关了:“冷?”   “不冷,别关,开着通风。”   顾予风觉得喉咙有些痒,又轻咳了两声,一语双关道,“下午吃的豆腐太辣了,搞得我喉咙不太舒服。”   谢辞:“……”   这张嘴还能骚,看来没多不舒服。   临近月考,整个班的学生都在拼命,问方思泽问题的人个个自觉领号,排起了长队。   方思泽倒是不反感,在给他们解答的时候,他自己也能再回顾一遍知识点,只是人实在太多,转头见谢辞空着,对蹲在桌旁等的男生说:“这题你去问谢辞,他可能讲得比我好。”   男生朝谢辞那边瞅了一眼,缩着脖子害怕地问:“问他问题不会被打吗?”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倒也明白应该不会被打,但谢辞不像方思泽这么好说话,真凑过去可能也不会搭理他。   “班里这么多人,你看他打过谁了?”   方思泽拍拍他肩膀,“放心大胆去问,真被打了,我帮你批评他。”   男生:“……”   边上另一个女生被方思泽说得跃跃欲试。   谢辞的成绩突然窜上来后,包括她在内,很多人都对这个回归的学神充满好奇。   “要不,我们一起去问?”女生对蹲着的男生说。   男生犹豫:“真去啊?”   女生催促:“走啊,你一个男生,怎么胆子比我还小。”   男生:“他不打女生,你当然不怕啊。”   女生:“……”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谢辞桌旁,男生不敢说话。   平时跟着班里人一起起哄是一回事,私底下单独和谢辞说话又是另一回事。   还是女生壮着胆子先开口:“谢辞,这道题你会解吗?”   谢辞从物理课本上抬起头,接过女生递过来的卷子看了两眼,从面前叠得老高的书里翻找,抽出一张数学卷子:“这是我写的,你先看,还有不懂再问我。”   “谢谢。”   女生也是第一次和谢辞搭话,有些腼腆地接过卷子,一看,卧槽,这字怎么能漂亮这样?!再看,解题思路好清晰,过程好详细!   这不是碰运气考的满分,是真大佬啊!   难怪老班这两年对谢辞耿耿于怀,平日里总是抓着谢辞不放,看起来像针对他,但他们还是能看出来,老班对谢辞是有期许的,不然怎么可能让这样的学渣一直留在重点班,早就把人扔出去了。   男生见状,急忙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您也帮我看看。”   说完后,被谢辞看了一眼,男生这才注意到自己用了尊称,尴尬得耳朵都红了。   顾予风看着外文书,耳边听着谢辞讲题的声音,又觉得高中生活没那么难熬了。   虽然想做的很多事都做不了,但也做了很多以前从没想过,也从没做过的事。   晚自习后回到宿舍。   一群人早早洗漱完,又各自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复习。   平日里偶尔能听到打闹声的走廊,这几天也安静得不像话。   顾予风没出去办公,天气转凉后他有些犯懒,把笔记本电脑藏怀里带进了宿舍。   其他人都在复习,就他在看烦人的项目文件。   方思泽敲门进来,自带了一把椅子,坐到谢辞左手边,课桌和窗户隔出来的小走廊上:“老谢,这几题你都帮我看看。”   谢辞一看数学物理都有。   物理他还没复习完。   方思泽见他看着物理题没说话,问:“你也不会?完了。”   谢辞:“先讲数学吧。”   谢辞讲到一半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顾予风,对方正托着手,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方思泽见他突然停下来,疑惑地问。   谢辞收回视线:“没事,继续。”   过了片刻,谢辞又是一顿,有些无奈。   顾予风这小子竟然在桌底下抠他脚趾,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少年时的顾予风和他记忆中的形象不同,这段时间他已经深有体会,就比如他认识的顾予风成熟稳重,绝对不会做抠他脚这种不得体,又没有意义的小动作,也不像是撩骚想引起他的注意,纯纯就是脚贱闲不住,像是有小儿多动症。   这么看来,谢辞又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有些可笑。   顾予风不可能这么幼稚,和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是两个人。   桌子底下,顾予风光着脚盖在谢辞的脚背上,脚趾像触角似的,一会儿顶顶谢辞的脚趾,一会儿抠抠人字拖的带子,又沿着谢辞的脚背滑到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蹭蹭,高兴了就抠两根腿毛。   在做这一切的同时,顾予风正快速确认项目文件的内容,精准找出问题,把文件打了回去。   脑子和脚像是两个系统在操控,不仅互不打扰,甚至办公效率还提高了。   “老谢?”   方思泽见谢辞又停下来,想到下午球场上谢辞的异常,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晚上还是早点睡吧?”   “不是。”   谢辞重新低头看题,边在草稿纸上写解题过程,边悠悠地开口,“就是突然想起来,最近不知道被谁传染了脚气,痒得很,不知道怎么才能好。”   刚说完,对面的顾予风猛地一顿,使劲在谢辞腿上擦了擦,默默把作乱的脚收了回去。   其他六个人真以为谢辞得了脚气,认真讨论起治脚气的办法。   谢辞看到顾予风眼神看过来:【不早说?】   谢辞扬眉:【谁让你脚这么贱?】   顾予风气的:【不能干别的,让我抠个脚怎么了?】   谢辞:“……”   还理直气壮的。   等讲完题,谢辞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非要较真的话,顾予风这好动症的毛病倒也不是无迹可寻,就是每次发作就会往他身上坐。   第二天,顾予风的咳嗽症状加重,声音也哑了。   课间操后,谢辞硬拖着他去校医室,被正式确诊感冒。   “冷水冲头的是你,为什么感冒的是我?”   顾予风骂骂咧咧地戴上口罩,中途因为喉咙痒又咳嗽了几声,还死犟,非要把话说完,配上他沙哑的声音,让谢辞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谢辞:“我早就让你多穿点衣服,是你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感冒怪谁?”   顾予风臭着脸:“你不也没穿几件?”   “蓝海市湿冷,我已经习惯了,不像你这外地来的,还需要适应。”   谢辞嘴上毫不留情,拿上医生开的药,带着他离开。   顾予风:“没人说你嘴毒?”   谢辞:“没人,他们不像你,听劝。”   顾予风:“……”   操。   午饭后吃过感冒药,顾予风下午上课完全提不起精神。   谢辞见他昏昏欲睡,一看接下来是英语和音乐,干脆帮他请了假,赶他回宿舍休息。   顾予风倒不是多执着于上课,就是趴着懒得动,被谢辞这么一催,索性就回去了。   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可能是感冒,让他脑子有些乱,平时压着的情绪,这时候都窜了上来。   上辈子他被德森绑架到斯林加洲的海岛上。   那老小子是外公的死对头,多年来一直暗中联合其他财团,企图侵吞外公这边的势力。   他联合谢辞这个外援,花了三年多时间才摆脱他们,突破重围后伺机反击。   那老头狗急跳墙,就把歪主意打到了他身上,企图挟持他逼外公交权。   那时候他已经和谢辞闹掰,彼此断联了一个月。   他独自逃出那间废弃工厂,被无人驾驶的车队追击时,也不是没有后悔过,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能和谢辞好好把话说清楚。   低三下四地询问伴侣是否已经另有新欢,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弃夫。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低头。   与其等着谢辞不知道哪天开口提离婚,不如他主动放手,至少还能给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只是没想到,这一放手就是永别。   他本以为再没机会见到谢辞,没想过对方会赶来救他。   那座海岛是德森的地盘,为了防他逃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谢辞不可能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可还是来了。   看到谢辞坐在直升机上喊他名字的那一刻,什么小芳小花都不重要了。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然后再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惜,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想到爆炸前,谢辞最后的那个拥抱,顾予风心口一阵悸动,突突地跳得厉害。   他心烦意乱地喘了口气,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望着下铺那张床。   被褥叠在床尾,看起来收拾得很干净,好像隐约能闻到他熟悉的气味。   顾予风犹豫了片刻,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   教室里,谢辞听到抽屉里的手机震动,怕是杨乐发来的,用书挡住,拿出手机低头查看。   顾予风:【我全身无力爬不上床,借你的床用用。】   谢辞拧眉。   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谢辞回复:【随你用。】   发完信息后,谢辞越想越担心,要是严重到扁桃体发炎,可能又会像那晚那样发起高烧。   谢辞怕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不懂照顾自己,翘掉音乐课,跑回宿舍看顾予风的情况。   打开宿舍门,刚好看到顾予风拿着他的工作电脑,利落地从上铺翻下来,钻到他的床上,靠着床头准备办公。   听到动静,顾予风抬头看向门口,和谢辞对上视线。   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顾予风看看时间:“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谢辞扬眉,板着脸:“这就是你说的病得爬不上床?”   顾予风:“所以我不是爬上去,是翻上去的。”   谢辞:“……”   还强词夺理。   谢辞走到床边,弯腰去探顾予风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冷酷地下令:“滚回你自己的床上去。”   “你答应把床借给我,怎么能反悔?”顾予风坐着,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谢辞:“回不回去?”   顾予风干脆抱着枕头躺下来:“我晚上要睡这个床。”   谢辞给气笑了:“你睡这里,我睡哪儿?”   “上铺借给你。”   说着,顾予风又拍拍自己身侧,说得无比真诚,“或者挤一张,你不怕摔到床底下的话,我不介意。”   谢辞:“……”   当天晚上,谢辞躺在上铺,失眠了。 第26章   那晚谢辞说自己得脚气, 只是想整顾予风,没想到室友当真了。   收到泡脚包的时候,谢辞整个人是懵的。   “这是我妈做的, 她说有活血杀菌的功效,对治疗脚气很有帮助的。”   章志杰怕谢辞不放心,打开一包递到他面前,“看,里面都是药材。”   张若川和其他几人凑过去看,拿起泡脚包闻闻,嫌弃地放回去:“一股子中药味。”   “中药当然是中药味, 难道是臭脚丫的味?”   和这群人混熟后,章志杰也能和他们正常对话了, 不像一开始那么胆小。   谢辞黑心惯了, 以前身边也都是些有城府的人, 顾予风就更别提了,从小就不干人事。   突然骗到这么老实的小孩,让谢辞难得有些过意不去。   谢辞:“这是阿姨做来卖的吗?”   章志杰:“不是,我前两天跟她说室友得脚气了治不好,她就做了这些泡脚包送过来,说要坚持泡一周才有效果。”   谢辞:“……”   竟然是特意为他做的。   顶着章志杰清澈的眼神,谢辞实在没办法说实话,只得硬着头皮收下:“让阿姨费心了, 你代我谢谢她。”   东西是收下了,放着不用又说不过去。   谢辞有些头疼,转头见顾予风戴着口罩进来,丧丧的,没什么精神, 一来就要往他床上躺。   谢辞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人带过来坐到椅子上:“这是我的床。”   顾予风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回怼:“又不是第一次,里里外外都被我睡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碰过的?让我躺一下怎么了?”   谢辞:“……”   什么渣男语录。   张若川几人被逗得直笑。   张若川在阳台收衣服,接了一句:“老顾,你对床这么说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对女孩子说,会被暴打。”   江辰宇窝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啧啧摇头:“完了完了,就冲着老顾这张脸,以后得多少姑娘遭他祸害。”   谢辞心道什么以后,指不定这小子已经祸害了多少。   从这个角度说来,他上辈子收了顾予风都算是行善积德了。   顾予风看着谢辞,意有所指:“从来都是别人祸害我,很少有人值得我去祸害。”   谢辞懒得听他胡说八道,慢条斯理道:“床是被你睡过了,但床单和被套是新的,你给我老实回上铺,不准再打这张床的主意。”   “你又不让我打你的主意,我只能打床的主意了。”   顾予风挥开他,就往床上扑。   谢辞扯住他:“你感冒还没好。”   顾予风:“我都没嫌弃你的脚气,你倒是嫌弃我的感冒了?”   谢辞:“老章送了治脚气的泡脚包,你跟我一起泡。”   “泡脚?”   顾予风哂笑,“老年人才泡脚。”   谢辞:“不泡也行,别上我的床。”   顾予风:“……”   十分钟后,顾予风坐在床边泡脚,从领过来第一天就被他嫌弃的脸盆终于派上用场。   顾予风:“不是说一起泡?”   “就这一个脸盆是没用过的,你泡完我再泡。”   谢辞闭着眼扯谎,拿着搪瓷杯去帮他倒了杯热水,还特意放了几颗枸杞,被一顿嫌弃。   “我要冰水。”顾予风沉着脸抗议。   谢辞:“宿舍条件艰苦,将就一下。”   张若川和江辰宇笑得想死。   老顾一个漂亮的小老外,偏偏撸着裤腿泡脚,手里拿着搪瓷杯,脸盆里飘着泡脚包,这画面实在太可怕了。   江辰宇拍了张照片,边笑边凑到张若川耳边,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老谢把老顾当洋娃娃摆弄?”   张若川点头附和。   认识谢辞两年,从来没见对方像这样,带着玩笑性质的整过谁。   有时候,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谢辞对顾予风,和对其他人的态度有很微妙的不同。   就说距离感上,比起他们,谢辞和顾予风更像是彼此熟悉的老朋友。   顾予风被谢辞忽悠着泡了三天脚,脚气有没有好转不知道,倒是把感冒给泡好了。   离月考只剩两天,顾予风突然请长假回D国了。   “他请了几天假?不会不回来了吧?”课间休息,江辰宇找谢辞帮忙解题,见顾予风的位置空着,随口问。   张若川:“怎么可能,哪能说走就走?”   方思泽发卷子刚好路过,接了一句:“倒也不是没可能,老顾的学籍没转过来,严格来说他只是借读生。”   江辰宇一惊:“别吓唬人啊。”   “不会吧,要是真的不回来了,至少会告诉我们一声吧?”   张若川转头问谢辞,“是吧,老谢?”   谢辞看着面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看了一遍题干,忘了,又重新看一遍。   上辈子顾予风就没在国内上过学,这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是那天带路带出来的孽缘,导致顾予风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偏移。   回到D国才是顾予风本来该走的路。   “会回来的。”   谢辞偏头看向左手边的课桌,堆叠的课本里还夹着一本外文书。   但回来后能待多久,就不一定了。   月考那天大雾,湿气让体感温度更低了,有种冬天提前到来的错觉。   和谢辞同一考场的学生们,忍不住频频抬头,看向那个坐在靠窗第一排的高大男生,对方微微低头,眉眼专注,手里的笔从考试开始后就没停下来过。   不久前,他还是让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校霸,现在已然是传闻中回归的学神。   这种极端的反差感让大多数人都难以适应。   这阵子,学校里都在传当年第一名入学的谢辞“复活”了,小考成绩甚至比年级第一的方思泽还好。   不过传闻毕竟只是传闻,直到亲眼看到,他们才终于有了实感。   谢辞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月考结束,谢辞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要开始篮球训练。   离联赛开赛不到半个月了。   失踪许久的校队大前锋王皓突然出现在球场,给张若川几人激动坏了,跑过去一顿问候。   “你最近去哪了?”   张若川搭着身侧这个理着寸头,五官硬朗的男生,“我真怕你提前退队,那联赛可就全完了。”   王皓笑笑:“我这不是来了吗?”   江辰宇听他没有正面回答,又追问了一句:“那你忙完了吗?接下来可以好好训练了?”   王皓微微垂眸避开了江辰宇的视线,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嗯,应该可以。”   “行了,别闲聊了。”   谢辞拍手示意他们做上场准备,看向刚来的王皓,“太久没一起训练,一会儿留下来和我单独打一场,我要看看你的能力。”   王皓有些紧张地应下:“好。”   主力队员全部集齐,可训练结果差强人意。   “要配合没配合,要士气没士气!”   兼任教练的体育老师板着张臭脸,“你们要是以这样的状态去参加联赛,第一场小组赛就会被刷下来!”   张若川几人默默对了个眼神,心里都知道问题在哪。   刚回来的王皓打得心不在焉,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一群人被教练骂了一顿,王皓举起手,有些自责地说:“教练,是我的问题。”   教练皱着眉,面色严肃:“我不是在追究某个人的错,你们是一个整体!只有每个人都发挥出该有的作用,队伍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王皓低着头:“我知道。”   离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一群人解散回宿舍。   “队长。”王皓叫住准备离开的谢辞。   张若川几人暗暗对了个眼神,都有些担忧,纷纷往回走几步,询问王皓情况。   可王皓却什么都没说。   谢辞看出他想单独和自己谈,示意张若川他们先走,和王皓一起坐到看台的台阶下,随手拧开自己的水瓶。   “你怎么了?”   王皓把篮球放在身前,无意识地转着,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问:“你对做兼职比较了解,我是想问问你在哪做比较赚钱。”   谢辞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   “你要做兼职?”   见王皓点头,谢辞追问:“做兼职没你想的那么轻松,高三学业这么重,你现在去做兼职,是打算放弃成绩?”   王皓低头看着身前的篮球:“我知道,但是没办法,我没办法。”   谢辞见他状态不对,拧好盖子把水瓶放到身侧:“你很缺生活费?还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王皓支支吾吾地没正面回答,转而抬头问他:“我听人说去酒吧打工,一晚上有一百多,你看他们会收我这样的吗?”   谢辞打量他。   王皓脸色有些憔悴,看起来像是长期睡眠不足,谢辞太久没和这小子接触过,早就已经忘了和他有关的情况。   “去那种地方打工,一旦被发现会被退学,你确定要去?”谢辞问。   王皓又低下头,没能回答出来。   谢辞:“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告诉我,就算我不能完全帮你解决,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王皓扯着嘴角笑了笑:“谢谢队长,不过我没什么事,就是好奇问问。”   这么说的少年从台阶上起身,和他道别后就离开了。   这明显就是有事。   回宿舍的路上,谢辞认真回想了一下。   上辈子他因为和体校打群架的事差点被退学,虽然老项保住了他,但他被禁止参加篮球联赛,只隐约记得王皓在联赛前休学入伍了。   未免出问题,谢辞在晚自习后叫住方思泽,两人一起往教学楼外走。   方思泽收起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好像是家里人生病住院了,更具体的情况恐怕得去问三班班主任。”   所以才会缺钱?谢辞若有所思。   如果是给家里人治病,兼职赚的那几个钱根本不顶用。   方思泽:“我找个时间和他聊聊,问清楚了再告诉你。”   谢辞:“嗯。”   周五下午放学后,谢辞坐公交车回爸爸的工作室。   一下车就看到有几个人在工作室大门口起了争执,其中一个正是小姨叶羽柔。   “我已经说了,老师很忙没空见你们!”   杨乐不高兴地挡在大门口,“你们擅自闯进去想干什么?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陈展鹏坐在轮椅里,扯着嗓子骂:“他把我们家害成这样,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让他滚出来!”   杨乐:“你嘴巴放干净点!”   陈展鹏一把拍在扶手上:“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谢辞走过去,视线扫过叶羽柔母子俩,对杨乐说,“报警吧。”   杨乐微微一愣。   他刚才说报警是为了把人吓走,可谢辞说这话,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谢辞!你他妈还敢在我眼前出现!”   陈展鹏气得扶着轮椅站起来,指着谢辞大骂,“你抢了我家房子,害我爸丢掉工作,害我不能上私立?!你就是个畜生,亏我妈养了你这么多年——唔!”   谢辞没等他说完,一脚把人踹回了轮椅里。   陈展鹏本就腿伤没好,这一摔又磕到伤处,痛得直叫。   “这就畜生了?”   谢辞语气轻松随意,“接下来你爸妈还要坐牢,你这辈子不能考公了,以后的学费生活费也要靠自己赚,好好享受现在的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陈展鹏被吓得瞪大双眼:“什么坐牢?!你放什么屁?!”   “他们没告诉你吗?”   谢辞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叶羽柔,语气里带着浅淡的笑意,“我已经找好律师,在走起诉流程了。”   “小辞,你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叶羽柔说着,眼眶又红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姨父丢了工作真的是你动的手脚?你放过他好不好?他要是没了工作,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怎么活?”   谢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我被你老公追着打的时候,你怎么没问问你,我怎么活?你利用我欺骗我爸,导致他病情恶化,怎么没想过,他怎么活?”   叶羽柔哽咽:“我只是个家庭妇女,能有多大的能耐?你不能把所有错都算到我头上啊。”   “我也只是个未成年,我爸还是个精神病人,我们都是比你更弱的弱势群体。”   谢辞完全不为所动,“所以你也别来求了,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   叶羽柔正要再劝,余光注意到大门内一群年轻人走出来,猛地走到谢辞面前跪下,哭着说:“小辞,对不起,小姨跪下来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们,至少保住你姨父的工作,鹏鹏不能不去上学啊呜呜呜……”   杨乐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要赶紧把叶羽柔拉起来:“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一个长辈跪晚辈干什么?!”   刚斥责完,杨乐就听到了门内传来学生们的议论声,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他不可能让这母子俩进工作室,可堵在门口免不了被围观。   谢辞余光扫了眼门内那群人,示意杨乐松手:“她喜欢跪就让她跪着,麻烦你在这里等警察过来。”   说完,谢辞作势要离开。   叶羽柔当然不肯,挪过去抱住谢辞的腿:“小辞,小姨求你了!不管怎么样,我也养了你十年啊呜呜呜……”   谢辞等她卖惨卖够了,这才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第一,你老公被开除是因为他家暴未成年,违法了,你就是求我也没用,第二,你儿子要上的是贵族学校,只认钱,只要砸得足够多,不怕上不了学。”   叶羽柔哭着说:“可你姨父丢了工作,上哪找那么多钱啊?”   “从我一岁寄养在外婆家开始,我爸就每个月给你打两三万的抚养费。”   谢辞神色淡漠,“那时候普通家庭一年收入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你们花在我身上的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剩下的钱去哪了?”   偷偷围观的学生们听着,下意识地在心里算了算这笔账,这一算不得了,数额大得惊人。   只要不是大手大脚,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钱足够在蓝海市躺平了。   老师竟然为了儿子花了这么多钱!   怕不是把收入都给这跪在地上的女人了吧?   “升米恩斗米仇,拿了这么多还上门来哭闹,什么人啊。”   “老师太惨了,收入全给出去了,儿子还要不回来,只能无尽地供养这家人。”   “怪不得老师这几年精神不太好,原来是一直受这种败类折磨。”   叶羽柔听到那些人的议论,脸色苍白。   “怎么,回答不出来?”   谢辞拉开她的手,转过身,冷声说,“我爸给你的,本来要用于照顾我的钱,全都被你老公炒股输光了。”   叶羽柔身体猛地一僵。   谢辞接着说:“本来你可以拿着那些钱买更好的房子,让你儿子上更好的学校,毁掉这一切的是你老公,你不去解决问题根源,反倒是来找我爸,还带着你这残疾的儿子来卖惨,难不成想让我爸给你擦屁股?”   叶羽柔咬着下唇:“我只是——”   谢辞:“他是你姐的老公,不是你的老公,他的责任只有我,不包括你。”   没想到谢辞会说得这么直白,叶羽柔难堪极了。   耳边传来一阵骚动,叶羽柔转头一看,谢谦竟然过来了。   “姐夫,你一定要帮帮……”   “叶羽柔。”   谢谦站在她面前,声音异常疲惫,“你多年来找各种理由问我要钱,实际上并没有把钱花在小辞身上,我会以诈骗罪起诉,我们法庭上见。”   叶羽柔猛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那个温文尔雅,从来任他拿捏的姐夫竟然会说出这么狠的话来。   谢谦停顿了片刻:“还有,从今以后不要再骚扰小辞,不然我不会再对你们这么客气。”   很快,警察来了。   陈展鹏看到警员,这才感到害怕,慌张地喊着叶羽柔,可后者一直哭着对谢谦认错,根本顾不上他。   看着警员把母子俩带走,谢辞和杨乐谢谦回到工作室。   路上,沉默了许久的谢谦开口,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失落:“怪不得你不肯原谅我,是我应得的。”   杨乐看看谢谦,又看向谢辞。   担心父子俩对话过于激烈,加重老师的病情。   “是啊,你是活该。”   谢辞停下来,看着远处的银杏树,“丢下亲生儿子不管,随便丢给亲戚,以为砸钱就行了,就因为你不管不顾,他们才会更肆无忌惮,动起不该动的歪脑筋,可以说你是造成现在这个结果的主要元凶之一。”   杨乐惊了,不停地在谢谦后面摇手,示意谢辞别再说下去了。   谢谦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谢辞:“对不起。”   “可就算你再怎么纠结自责,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我不可能回档到婴儿时期让你重新养大一次。”   谢辞慢慢往前走,“所以,我们都该学会放下了。”   上辈子,他一味地逃避,错过了很多真相。   纵使和所有伤害过他的人断绝关系,他的心结依旧没能解开,成了一个好不了又忘不掉的伤疤,它会在任何一个时刻伺机而动,只要稍一触碰就会鲜血淋漓。   有些恨是无解的,越是执着,越陷得深。   这次,他想好好去面对,以成年人的方式,用更成熟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不是逼自己去原谅任何人,也不是抓着仇恨不放,而是试着放下,放过曾经深陷其中的自己。 第27章   吃过晚饭后, 谢辞牵着小方去附近散步。   上辈子他没来过几次,就算来了,也没心情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工作室往南走一百多米就有个不小的花园, 傍晚这个点附近不少居民在这里散步锻炼,一些年轻人抱着把吉他献唱,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谢辞很少有机会能感受这种寻常烟火气,年少时不曾用心去体会过,后来又奔波于各种名利场,只剩工作没有生活,纵使后来和顾予风结婚, 也只是身边多了个工作狂,没什么本质区别。   明明什么都有了, 又觉得少了些乐趣。   可能是周围热闹, 连小方也特别兴奋, 摇着尾巴到处乱窜。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谢辞一看全是群消息。   江爷:【晚上谁来我家一起看NBA球赛?包车马,包零食,包住宿![图片]】   川川:【我不行,和我爸妈到乡下爷爷家来了,现在蹲在院子里喂鸡呢。[图片]】   江爷:【好肥美的鸡!】   川川:【它身价比我还高,我妈让我小心伺候,它一不高兴就不下蛋了哭死。】   薇薇:【和闺蜜一起在学跆拳道。[图片]】   江爷:【牛批, 是我不敢惹的姐。】   老方:【跟着我爸妈参加酒局,我在和三个八岁的小老弟玩飞行棋。[图片]】   江爷:【辛苦你了。】   一群人聊了上百条,江辰宇突然艾特谢辞:【老谢,在忙啥呢?他们都没空,那你来呗, 我一个人看球赛好寂寞呜呜】   谢辞看着下面冒出来的新消息,用手机怼着小方拍了一张,照着他们的格式发出去。   【我家狗带着我出来遛弯,很忙,没空。[图片]】   照片里,狗子跑在谢辞前面,牵引绳绷得老紧,它伸着脖子瞭望,尾巴摇出虚影,看出来确实很忙。   江爷:【战斗犬吗?!竟然敢遛你!】   川川:【这狗子的身材和我家的鸡有的一拼啊。】   薇薇:【广场氛围真好!】   江爷:【老顾呢?两天没见着人了@顾予风】   可被艾特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薇薇:【谁有老顾的好友,私发他问问呗。】   江爷:【刚申请了,还没通过,老谢,你有吗?@谢辞】   谢辞换手机第一天就被顾予风主动加了好友。   他切到和顾予风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上次去徒步的前一天。   发个信息很容易,动动手指就行了。   可谢辞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窗口给关了。   他没有打听顾予风行踪的习惯,觉得这不是他该过问的,是对彼此独立空间的一种冒犯,会惹对方不高兴。   同样的,顾予风也从来不过问他的行踪。   上辈子,他们偶尔发一条信息,大多只是问对方哪天回家,其他时候都把彼此当空气。   结婚的时候都没能问出口,现在和顾予风只是同学,他就更没办法问了。   谢辞在群里和他们随意地聊了几句,遛完狗后就回了工作室。   穿过长廊,谢辞朝着那间画室看了一眼,那里黑漆漆的没开灯。   想到下午对爸爸说的那些话,他又有些不放心,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发现门没关紧。   画室里只有窗外洒进来的微弱光线,空无一人。   回到后面的小院,抬头就看到隔壁那间卧室亮着灯。   这个点,爸爸已经回房了。   谢辞没去打扰,安顿小方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谢辞被手机震动吵醒,江辰宇在群里问他们要吃什么早餐,要一起带去球场。   联赛临近,队里约了今天一起训练。   谢辞随手回了一句,发现小方又跑了。   每次总是陪他一起入睡,早上醒来就不见踪影。   卧室的门开着,谢辞听到外面狗子的动静,悄悄下床出了门。   一楼,小方正叼着自己的饭盆,屁颠屁颠地跑去餐厅找谢谦。   谢谦给它装了满满一盆狗粮,还额外给了一大盘生骨肉。   谢辞搭着扶手趴在楼梯上偷看,见那盘子里有鸡翅、羊排、牛腿骨,吃得比他还好。   “……”   这饭量,怪不得胖成这样。   谢谦吃完早饭,把另一份端出来放到桌上,刚好小方也吃完了,一人一狗一起出了门。   谢辞等他们走后才下楼,一看,餐桌上的那份早餐,分量也非常惊人,都够一家三口吃的了。   他没来由的闪过一个念头。   没跟在爸爸身边长大,说不定是逃过一劫。   早上九点,一中附近的体育馆。   一群少年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人影快速闪动,不时发出鞋底摩擦的噪音、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还有少年们亢奋的叫喊。   “传球传球!注意走位!”   “老方留意对面的大前锋,老张准备抢篮板!王皓去外线准备!”   “卧槽!老谢抢到篮板了!”   “回防!”   “没人防王皓!快!”   谢辞运球,几个走位迅速突破对方三个球员的围剿,余光注意到王皓已经逼近对方的篮下,将手里的球传了过去。   “王皓!”   王皓正要接球,却被对面回防的后卫拦截。   一瞬间的恍神,让他丢失了夺回的机会。   “防住对面的小前锋!”后卫运球往回跑,准备找机会传球给自己队里的前锋,眼前突然一晃,手里空了。   张若川迅速夺球传回给谢辞:“老谢!”   谢辞早在张若川跑过去时,就已经做出反应,两步退回到三分线外,余光注意围过来抢球的两个对手,跃起接球,朝着对面的篮筐将球投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直直地落进球框。   “好!”张若川亢奋地喊了一声,和过来的江辰宇击了个掌,“可以永远相信队长的三分球。”   江辰宇抹了把汗,嘿嘿笑:“谢队的投篮精准率,高得连我都害怕。”   张若川看向王浩:“耗子,你今天状态不行,赶紧调整!”   王皓应了一声:“明白!”   到早上十点,陪练的二中校队个个撑着膝盖,喘得不成人样。   “不行了,先休息一下。”   “谢辞太难搞了,三个人都防不住他!”   “除非先把谢辞累趴下,不然我们没法打。”   “你说得简单,我们都累成狗了,他好像还能顺便再跑个马拉松。”   “我一早上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追!体力跟不上,速度也跟不上,气死老子了。”   “要不怎么说是一中的支柱?”   谢辞拿毛巾擦了汗,拿起水瓶喝水,见二中的队长朝他走过来。   二中队长叫傅逸城,长得剑眉星目,有些自恋,也是个富二代,家里开科技公司的,上辈子两人还有过合作。   这小子为人轻佻,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是蓝海市富二代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不过做事还算靠谱。   “你不能让让我们吗?”傅逸城坐到长凳上喝水。   谢辞:“那训练的意义在哪?”   傅逸城看向不远处的王皓:“你们队里的大前锋状态是不是不太对?一早上失误好几次了。”   谢辞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反问:“你还有空管别人队里的闲事?”   “这叫计谋。”   傅逸城摊手笑,“扰乱敌方军心,我们才有赢的希望。”   谢辞随口说:“你队里几个体力都不太行,比赛能打完全场?准备中途换后备球员?”   傅逸城笑意一僵。   还真是一针见血。   训练到十一点,两队原地解散。   谢辞收拾好东西,去卫生间洗手,听到里面传来方思泽和王皓的争执声。   方思泽的语气有些冲:“我听说你昨晚去黑酒吧做陪酒的服务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事要是被学校知道,你就完了!”   王皓苦笑:“你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方思泽:“别干傻事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专注学业,先过了高考这关!”   “没时间了!”   王皓大声反驳,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爸脑子里长了肿瘤,要尽快手术,所有费用加起来要三十万!他等不了!”   方思泽一顿,语气放缓了一些:“那你就算做兼职也凑不到三十万啊。”   “能赚一点是一点。”   王皓神色低落,“他们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怕影响学习,是我偷听到的,学习竟然比至亲的命还重要。”   方思泽劝解道:“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让你安心学习。”   王皓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我要是二十七岁就好了,就算赚不到也能去借,可我才十七,什么都做不了!”   隔着一道墙,谢辞站在走廊外,听着方思泽劝导王皓,没有急着进去。   他总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大多时候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已经忘了十七岁这个尴尬的年纪面临的问题,忘了在无数个深夜打工回家的路上,那片漆黑和寂静,那种从骨头里窜出来的有心无力的惆怅和焦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十七岁正处于少年和成年的交界,既要面对少年的烦恼,又要面临即将成年的压力,他们总是企图背负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责任,以弱小的身躯对抗世界。   一些成年人做来毫不费力的事,他们却需要赌上一切,只因为是“未成年”。   王皓离开后,谢辞和出来的方思泽对了个眼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出体育馆后,本来五个人准备约个饭,王皓却说有事要先回家。   四人去了一中后面的老李小炒,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餐桌上,江辰宇问起王浩的事,方思泽犹豫着把情况说了一遍,一桌人都沉默了。   “我就说他最近很不对劲。”张若川皱着眉,“他以前打球多凶啊,咱们队里就老谢能压得住他,现在漏得跟筛子似的。”   “三十万?”   江辰宇问方思泽,“他是说全部加起来三十万?”   方思泽点头:“我回去后问问我爸妈,看政府有没有相关的帮扶政策,能够减轻他们家的压力。”   “实在不行,我们凑点钱。”张若川说着,又有些低落,“不过这金额确实是太大了。”   谢辞想到爸爸给他的那张卡里的余额,也犯难。   要是放在上辈子,这三十万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他全身上下加起来都凑不齐。   “小事。”   江辰宇语气轻松,“都别苦着张脸了,我来解决。”   谢辞:“你怎么解决?”   江辰宇嘿嘿笑:“我自有办法,放心吧。”   三十万不算小数目,谢辞放心不了一点。   菜陆陆续续上来,谢辞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随手拿出来解锁,看到顾予风的消息提示,眼神一闪。   顾予风:【吃饭了吗?】   竟然是这么普通的问候,完全不像顾予风会发的消息。   谢辞腹诽,编辑信息:【在吃。】   准备点发送时,他微微一顿,又把这干巴巴的两个字删了,重新编辑了一句:【刚和老方他们训练完,在老李这聚餐,你呢?】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顾予风:【刚起床,昨晚跟着我妈去应酬,两点才睡下。】   顾予风:【吃什么好东西,发给我看看。】   谢辞对着餐桌拍了一张发过去:【今天的螺蛳炒得很入味,羊肉串很嫩。】   顾予风:【操。】   顾予风:【你们吃得这么好,就我一个人在这啃干面包。】   文字后面还加了一个愤怒猫猫的表情包。   谢辞看了两眼,脑子里自动翻译成了顾予风恼怒的那张脸,回复过去:【你也可以一起吃。】   文字后面,加了一张小方的照片。   狗子对着满满当当的一盆狗粮,斜着眼,很鸡贼的模样。   “老谢,你跟谁发消息呢?”张若川好奇地问。   江辰宇:“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是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是老顾。”谢辞回复消息,随口接了一句。   “老顾?他终于冒泡了?!”   江辰宇绕到谢辞身后,搭着他的肩膀看屏幕,“哈哈哈……他这小老外也会嫌弃白人饭吗?我还以为他吃不惯国内的菜呢。”   谢辞一听,竟觉得很有道理。   大多数人都只能适应本国的饮食习惯,照说顾予风应该会更喜欢D国的口味。   上辈子他和顾予风大多也是吃西餐。   “老顾爸爸不是在国内吗?他应该是经常两国来回跑,早就适应国内的饮食习惯了。”张若川接了一句。   谢辞想了想:“可能吧。”   屏幕上又多了一条消息。   顾予风:【那天走得匆忙,把你的衬衣带过来了。】   【我说怎么找不到了】谢辞还没打完,对面突然又发了张图片过来。   谢辞下意识地点开,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把屏幕翻转盖在桌面上。   江辰宇正和方思泽说话,也只瞄到一眼,见谢辞这么紧张,起哄道:“老顾发了什么图片过来,快让我看看!”   张若川和方思泽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老谢藏得这么快,肯定有猫腻。”   “什么图片?”   谢辞面无表情:“没什么。”   江辰宇摸着下巴回想:“我隐约看到是一个人,穿得很少,不会是小黄图吧?”   谢辞:“……”   张若川哎嘿嘿嘿地笑得很贼:“没想到你们私下还有这种交流,老谢总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一脸深沉:“好兄弟共享一下。”   “不是那种东西。”   谢辞拍拍身后的江辰宇,“回去吃饭。”   谢辞死活不给看,江辰宇只能遗憾回到座位。   等身后没人了,谢辞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张照片。   照片里,顾予风只披着一件白色衬衣靠坐在米白色的大沙发里,敞开的衣领挂在肩上,好像随时会滑到手臂,露出右侧弧度好看的肩颈锁骨和大片胸膛。   镜头只拍到顾予风的下颌线和耳后的碎发,整个画面的重点在胸前那半遮半掩的小红点,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在里面。   谢辞看得眼皮直跳:“……”   这骚包。   谢辞:【给我发露点照什么意思?我们有这么熟?】   顾予风:【我给你看的是衣服,你看到的只有我的胸?】   谢辞:【不想让我看到,你就把衣服扣好。】   顾予风:【我在家还要穿得那么严实?是你太不正经。】   谢辞:【是谁不正经?】   顾予风:【你老实说,刚才半天没回复,是不是盯着我的胸看到现在?你这闷骚。】   谢辞:“……”   顾予风:【好看吗?】   谢辞:“……”   顾予风:【别偷偷保存这张照片,我会发现。】   谢辞:“……”   谁会保存,又不是没看过。 第28章   江辰宇三人见谢辞捧着手机聊嗨了, 突然觉得手里的烤串不香了。   “就找老谢一个人聊,过分了。”   江辰宇拿起手机,在群里连发了五条, 全部艾特顾予风。   江爷:【来群里聊啊!你只和老谢一个人玩,我们生气了@顾予风】   薇薇:【咦,老顾回来了吗?】   江爷:【没回来,在和老谢私聊呢,就是不看群消息呜呜】   刚发出去,下面就多了一条顾予风的回复。   顾予风:【我下周三回国,周六晚上我家要办个同学聚会, 你们有空的话一起过来玩。】   信息刚发出去,下面跟了一大串“我要报名!”。   顾予风曲着一条腿, 随意地窝在沙发里, 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消息, 暗暗期待谢辞的回复,结果一群小孩聊了半天,谢辞愣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难得见你起这么早。”   听到声音,顾予风转头打了个招呼。   女人四十多岁,身材高挑,留着一头利落的中短发,皮肤保养得很好,从明艳立体的五官能明显看出是混血, 比起顾予风更像个D国人。   凯特琳想到刚才顾予风对着手机笑,有些新奇:“回国这几天交上女朋友了?”   说完后,她又自我否定了:“忘了,你没有恋爱那根神经。”   顾予风被亲妈无语到了,搭着沙发背转头看着对方去泡咖啡:“您起这么早, 就是特意来嘲笑我的?”   “我这么有空的话,早就去国内把你抓回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凯特琳磨着咖啡豆,叮嘱道,“今天好好休息,我已经让菲奥娜重新排了你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会很忙。”   顾予风:“我下周三要回国。”   凯特琳:“驳回。”   顾予风:“我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   凯特琳:“你以为同样的错误我会犯第二次?我不同意,你哪都去不了。”   “妈妈,我只是个高中生。”   顾予风出言提醒,“您不觉得给小孩安排这么多工作,太没人性?”   “你以前不是很享受工作?怎么回国几天就变了?”   凯特琳转头对上顾予风的视线,眼神探究,“是不是顾永年对你说了什么?”   顾予风:“我需要空间和时间去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凯特琳:“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接触集团业务,为成为下一代当家打基础。”   见亲妈油盐不进,顾予风不再接话,转而说:“下周爸爸要给我办同学会,我这主角必须到场,您要是有异议,去找爸爸沟通吧。”   “顾永年那个老东西。”   凯特琳沉下脸,语气有些不耐烦,“故意搞些小把戏,以为这样就能把你留在国内,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顾予风刷着群里跳动的消息,头也没抬:“是二叔家的儿子要办同学会,他觉得不能输,所以让我也叫些同学一起参加。”   凯特琳:“骗小孩的借口罢了,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不过不可能,我不会把你让给他的。”   母子间没说上几句话,气氛就变得冰冷僵硬。   顾予风倒是已经习惯了。   双亲都是集团掌权人,且长期异国分居,若不是利益牵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在重要场合被迫见面,也是各种冷暴力,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这样的家里能有多少温情?利益、算计、控制揉进日常里,工作和生活早就已经分不开了。   年少时意识不到,以为所有的家庭都这样,直到和谢辞结婚后,他才逐渐察觉到,那是不正常的。   谢辞给了他足够多的自由,从不企图控制压制他,他们没办法天天见面,但每次聚到一起都能相处得很愉快,谢辞不会漠视他的需求,相反对方了解他,无论工作还是享乐,都会积极回应他,让他在每一次分别后都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一切都恰到好处,才会让他念念不忘。   想到这,顾予风翻了两下群消息,发现谢辞还是没出现,直接在群里艾特他。   【你是我同桌,这次聚会要做我的男伴,必须要来@谢辞】   谢辞吃着烤串,看到群消息,无语了。   男伴?鬼扯。   顾予风:【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谢辞:“……”   张若川和江辰宇被逗乐了。   张若川好奇地问:“我没参加过这种酒会,一般就算要找伴,也是找异性吧?同性可以吗?”   江辰宇:“肯定找女孩子啊。”   方思泽:“可能不想引起没必要的争端吧?”   张若川两人想想也是。   顾予风出生豪门,长得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不管找谁都不合适,还不如直接让谢辞来,一句“同桌”就能挡掉所有蠢蠢欲动的女生。   “老谢,那你可得打扮得漂亮点了。”   张若川调侃,“跟在老顾身边,那绝对是要成为全场焦点的。”   江辰宇:“我有西装,到时候借给你。”   谢辞根本不想去。   “到时候再说吧。”   聚餐后,四人各自回家。   江辰宇临走前,自信满满地说:“耗子的事你们别担心,等我的好消息!”   谢辞没当回事,结果当天晚上七点多,方思泽打电话过来,说江辰宇离家出走,失联了。   “他父母找疯了,打了老项的电话说不清楚情况,就打到我这来了。”   方思泽语气有些焦急,“老江有联系过你吗?”   谢辞特意翻了一下通话记录,没有未接来电。   “他父母有没有说原因?”   “没说。”方思泽犹豫地开口,“不过我大概能猜到。”   两人约了学校附近的老街见面,谢辞到那里时,张若川也来了。   “分头找吧,再打打他的电话,要是谁联系上了,就互相通知一下。”谢辞交代他们。   张若川和方思泽点头离开。   他们平日里除了学校、体育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条老街,想来想去,也只能先从这里找起。   三人找到晚上九点多,还是一无所获。   谢辞试着打电话,没人接,不抱希望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们在找你,收到消息回复我。】   过了片刻,那边竟然回复过来了。   谢辞联系张若川两人,一起在老街不远处那条小河的桥下,找到了正在自闭的江辰宇。   风很大,江辰宇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哭过,眼睛有些红肿,左脸上像是有被打过的痕迹。   “你们来得好快。”江辰宇声音有些沙哑,鼻子也塞住了。   “你什么情况?!”   张若川跑过去蹲在他面前,“被打了?!谁,体校那帮王八羔子?!”   江辰宇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是我爸打的。”   张若川吃了一惊:“叔叔不是对你很好的吗?为什么打你?”   “你是不是找你爸要三十万?”   谢辞走过去,背着身站在风口,为江辰宇挡风,“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吧?”   江辰宇抿了抿唇,神色更失落了。   “他明明有很多钱,三十万算得了什么?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和朋友去一次赌场输赢都是上百万的,随便送个礼也是六位数,我以为只要我提出来,他肯定会答应的。”   “结果他死活不同意,好说歹说才给了五千块,我骂他是个没同情心的老东西,他就扇了我一巴掌。”   说到这,江辰宇情绪有些收不住,“为什么他宁可把钱花在玩乐上,也不肯拿钱出来救人!”   “为什么?”   谢辞语气平淡,“因为那是他的钱,不是你的。”   江辰宇猛地一顿,咬着下唇又想哭了。   张若川和方思泽见他这么难过,一时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冷静下来。   少年人最是冲动、仗义、不计后果,为了兄弟义无反顾,底裤能都拿去当了。   在谢辞这个成年人看来,这样的做法未免可笑,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见江辰宇还是很不服气,谢辞接着说:“这件事你爸没做错,回去后跟他道个歉。”   江辰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要我给他道歉?我凭什么给他道歉?”   “因为你要抢他口袋里的钱。”   谢辞看着江辰宇不甘的眼神,脸上情绪没什么波澜,“如果有一天你花自己的钱还被你爸打,那我会陪你去打回来。”   江辰宇绷不住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错,可被谢辞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回事。   一肚子抱怨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早知道我就不乱花钱了,零花钱攒一攒也不少。”江辰宇抹了把脸,趴在手臂上声音很闷,“耗子一定对我很失望,我明明有能力帮他。”   “你只是个高中生,哪有这种能力?如果有,他自己不就解决了?”   谢辞弯腰拍拍江辰宇的肩膀,安慰道,“王皓不会怪到你头上的,把他当什么人了?”   方思泽接过话:“你不用为这事自责,我们另外再想想办法。”   半小时后,江辰宇的父母找过来,看到冻得直打喷嚏的儿子,心疼坏了,赶紧把人送上车,对谢辞三个连连道谢,死活要请他们吃饭。   商务车上,江辰宇见老爹脸上也红彤彤的,问了一句:“您脸怎么了?”   江父欲言又止:“被你妈打的!”   “活该。”江辰宇冷笑一声,心里暗爽。   谢辞三人对了个眼神,顿时明白江家是谁当家做主。   高级餐厅的包间里,江辰宇父母说了很多,看起来对这个缺心眼的儿子操碎了心,又生气又无奈。   张若川和方思泽可劲给江辰宇说好话。   江父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就是太傻,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   “说谁傻?我傻还不都是遗传的您吗?”江辰宇喝着热汤,还不忘怼老爹一句。   江父:“喝你的汤!”   “都说傻人有傻福。”   谢辞淡淡地接话,“老江是个有福气的人,您不用太过担心。”   江父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以为谢辞在开玩笑,直到多年后,江辰宇跟着两个商圈顶级大佬躺着赚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当时有多天真。   第二天周日,谢辞没什么安排,早上起来溜了狗后,拿了物理课本下楼泡了杯咖啡,想找个有太阳的地方打发时间。   穿过小花园时,谢辞无意间看到杨乐领着一个穿西装,染着黄头发的年轻男子走上金属楼梯。   周日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杨乐也不上班。   谢辞突然想起之前那些学生谈论爸爸的画卖不出去的事,有些在意,等他们上去后,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   会客厅里,谢谦也在,黄头发的男子坐在他对面。   杨乐端茶过来后,就坐到了谢谦边上的位置,和黄发男子交流着什么。   谢辞走到会客厅外,从打开的窗户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原来这黄发男子是爸爸的代理人,负责画作推广和销售。   “郑先生,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续约的吗?”   杨乐面色有些焦急,“您又说不续了是怎么回事?”   代理人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双手交握在身前,看向谢谦,犹豫地开口:“老师,是这样的,我们重新对您的画做了全方位的市场评估,从结果来看不符合我们画廊的签约要求——”   “什么叫不符合签约要求?!”   杨乐有些激动地直起身,“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代理人赔笑:“您别这么激动,我只是传达公司的意思,当然我本人是非常喜欢兼言老师的,这样的结果我也很遗憾。”   “少在这说场面话。”   杨乐追问,“到底哪里不符合,你直说!”   谢辞看到爸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听到杨乐这么问后,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看向代理人的眼神有些不安。   代理人轻叹:“简单来说,就是没市场,半年前从老师这拿的三幅画,我们已经做了降价处理,到现在还没卖出去。”   “怎么可能?!你们有没有按照合同做推广,有没有正常展示?!”   杨乐语气越发凌厉,“老师的画上个月又拿了国际美术奖,你跟我说没市场?!”   “老师的画确实很优秀,包括我和几个同事都非常喜欢。”   代理人说到这,话锋一转,“可市场就是这样,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就是卖不掉。”   “怎么会这样?”谢谦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的画定价不高啊。”   代理人点头:“横向对比的话,您的画定价是最低的,和您差不多级别的画家,常规的作品二十万左右,您的十万,我们降价到六万,这都卖不出去,连问都没人问。”   谢谦彻底沉默了。   杨乐见他这样,心里很难受,不甘心地问代理:“不能再给个机会?或许你们换一种推广方式,画就能卖出去了呢?”   “抱歉。”   代理人直接回绝,“我们已经尝试过各种方式,并且老师的作品如今市场价太低,已经不符合画廊的要求,毕竟我们的展位是有限的。”   “说来说去,就是嫌老师的画不赚钱,不想要了呗?!”杨乐的语气很不好。   代理人看了谢谦一眼,委婉地说:“要不,您试试换一个代理画廊?”   杨乐给气狠了,猛地站起身:“太过分了!当初你们找过来的时候,老师看你们那么真诚,推掉了更好的画廊,选择了你们,现在倒是反过来嫌弃我们了!如果当初没有选择你们,说不定老师的画市值已经翻倍了!”   代理人被这一通指责,脸上也挂不住了:“那你们再联系当初的画廊,看人家还收不收?”   谢辞站在走廊外,看着生气的杨乐和代理人对线,而爸爸则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很不自信。   如果不是重生过,他可能就信了代理人的话。   上辈子,爸爸的画在M国知名拍卖行拍出过近千万美金的价格,在国内顶层商圈里也颇受亲睐。   那时候爸爸早就已经去世了,曾经的代理画廊拿着爸爸的画赚得盆满钵满。   “请您冷静一点,听我说。”   代理人做了个请杨乐坐下的手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们和老师合作多年,确实也不希望就这样终止合作,如果老师没有要和其他画廊合作的意愿,那可以考虑一下这份合同。”   谢谦拿过来翻开,是一份作品买断合同,看到内容后,他脸色更难看了。   杨乐凑过去看,气得爆粗口:“以每个作品两万的价格买断,一年提供十五个作品以上?你们他妈太欺负人了!”   “这是考虑到多年合作的感情才批下来的,不是每个合作画家都能拿到的。”   说着,代理人看向谢谦,“您也知道,我们画廊在国内算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我们都推不出去的作品,那其他画廊很大概率也是卖不出去的,请您认真考虑。”   谢辞听到这里,绕过走廊朝会客厅的门口走。   进去时正好看到谢谦点头,杨乐想阻止却无可奈何,只能在旁边生闷气。   “等等。”   谢谦正要签字,耳边听到谢辞的声音,抬头见对方推门进来。   “小辞?”   谢辞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顺手拿起那份合同放在手里翻看。   代理人有些疑惑,看看谢辞,又看向谢谦:“这位少年是?”   谢谦:“他是我儿子。”   代理人非常吃惊:“您、您有这么大的儿子,亲生的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杨乐直接怼过去:“是不是亲生的关你屁事?!”   谢辞不轻不重地将文件拍到茶几上,看向这位黄发代理人:“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爸的画太便宜了,你们觉得浪费展位,所以不打算代理了,是吗?”   没想到画卖不出去的事被儿子听到了,谢谦唇角微动,垂下双眸。   他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婚姻破裂,导致儿子在无比艰难的环境里长大。   好不容易把儿子接回到身边,又事业受阻。   代理人见谢辞年纪不大,态度却很强势,眼神对上时竟让他倍感压力,下意识地点头:“对。”   谢辞:“那如果他的画市值翻百倍,你们是否愿意续签代理合同?”   这话让在场另外三人都很吃惊。   杨乐忍不住提醒:“小辞,这方面的事你不懂,还是让老师自己决定吧。”   翻百倍,开玩笑,要真这么容易做到,他们就不用被这傻逼代理人欺负了。   谢谦也很担忧。   他知道儿子是为他出头,但这话不能随便乱说。   谢辞没理会他们,又重复问了代理一句:“是否愿意续签?”   代理回过神:“当、当然!我刚才也说了,我们非常喜欢老师的作品,如果市值真能翻百倍,续签绝对没有问题!”   “好。”   谢辞语调轻松,“就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后如果爸爸的作品市值没有翻百倍,那就和你们彻底终止合作。” 第29章   谢辞和杨乐客客气气地将黄毛代理人送到门口, 看着人开车离开。   杨乐瞄了一眼二楼的方向,小声问谢辞:“小辞,你刚才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谢辞反问。   谢辞年纪小但稳重, 平时确实很少开玩笑,也不太可能在那种场合胡说八道,杨乐心里当然也清楚,可他就是想不明白,谢辞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老师的画在短短一个月内市值翻百倍,简直是异想天开。   往回走的路上, 杨乐想了想,有些发愁:“我试试联系以前那家画廊吧, 说不定他们会愿意代理。”   谢辞却不赞同:“这样求上门太廉价了, 爸爸的画市值摆在这, 人家也会权衡利弊,万一被拒绝,爸爸更难堪。”   “可——”杨乐有些说不出口,“万一你开的条件没达到,连那份买断合同都签不了,一时间很难再找到合适的画廊。”   这些年老师的作品一直在贬值,很久没有主动找上门的合作方了。   谢辞停下来,转头看着杨乐:“杨哥, 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不管爸爸的画市值有没有翻百倍,都不可能和这家画廊合作了。”   杨乐睁大双眼,不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们之前签的代理合同,画廊分成比例很高吧?”谢辞问。   杨乐点头:“一半一半, 几乎是最高的分成比了。”   谢辞:“如果爸爸的画市值暴涨,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杨乐:“肯定马上续签啊!这么高的分成比例不签是傻逼!”   谢辞慢条斯理地点点头:“我就是想看看,他们上门求签约时,态度会不会和今天不同?”   杨乐一怔,看着谢辞走上金属楼梯,渐渐回过味来。   这是在钓鱼?!   给人希望,等人上钩后,再一脚踹了。   看样子,谢辞是气狠了。   不过如果一月后谢辞真能做到,那可太解气了!   谢辞走到二楼,推门进去:“这几天,他们会把画送回来?”   杨乐忙不迭点头:“代理合同已经到期,所有画都会送回。”   谢辞进会客厅时,谢谦还坐在那里。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谢谦犹豫着开口:“你准备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   谢辞:“先带我去挑两幅画。”   见谢辞神色如常,谢谦实在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起身带着人去了自己的画室,从一堆作品里拿出两幅放到展示架上。   “这两幅是我最满意的,一直舍不得卖。”谢谦问站在身旁的谢辞,“可以吗?”   谢辞看着其中一幅油画,是爸爸少见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画中是个留着一头长卷发的年轻姑娘,眉眼间和他有些相似,坐在爬满花藤的廊下,正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婴儿。   “这是我妈?”谢辞语气不太确定。   “嗯。”   谢谦伸手抚过画面,声音有些沉闷,“我很早以前答应过要给她画一幅画,可那时候没钱,我只能先完成商业作品,一直往后拖延,结果画完没多久,我们就离婚了。”   谢辞没听过父母以前的事,不过大体上能猜到。   小姨有一句话没说错,爸爸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为了赚钱整日沉浸作画,反而本末倒置,葬送了自己的婚姻。   谢辞:“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适合结婚?”   “你妈说过。”谢谦扯着嘴角,笑得发苦,“可惜那时候已经晚了。”   谢辞本是随口一说,却突然想到,他可能也一样,不适合结婚。   “这两幅可以吗?”谢谦问。   “质量太高了,没必要。”   谢辞挑挑拣拣,在角落里找了两幅落灰的,拿起来吹了吹,“就这俩吧。”   谢谦一看,是练手作,他自己都嫌弃。   “你准备用这画做什么?”   “有需求就有市场,所以先制造需求。”   谢辞看向谢谦,认真地说,“这两幅画如果成功卖掉,你要付给我10%的佣金。”   谢谦:“都给你。”   “不用,我暂时花不到这么多钱。”   谢辞打量这两幅画,“反正你的钱迟早也是我的。”   谢谦:“……”   听说要拿去卖,谢谦又犹豫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在说,想给谢辞换两幅好的。   “被那种人说两句,你就没自信了?”   谢辞丢给趴在桌沿的小方一块骨头,“那些打压的话,都是为了能从你这里低价把画买走,别被牵着鼻子走。”   谢谦低头看着饭碗,没说话。   他知道有这样的成分,但画卖不出去也是事实。   谢辞见不得他这丧气的死样,又说:“你是失败的老公,失败的父亲,但你的画是最好的,这点永远不要去怀疑。”   谢谦怔怔地抬起头。   天知道能在儿子口中听到这句话,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激励。   谢辞:“要是还不相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谢谦实在担心,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辞想了想:“先找个冤大头,赚笔快钱吧。”   谢谦:“……啊?”   吃完午饭,谢辞给江辰宇打了个电话。   “你不是想帮王皓吗?想不想靠自己赚钱帮他?”   江辰宇:“想啊,做梦都想!可就我这空有美貌的傻白甜,只能去当牛郎。”   “……”   谢辞看看时间,“半个小时后,在城南大华寺门口汇合,我教你怎么赚钱。”   江辰宇激动地应下:“要去劫寺庙?!和尚比较好对付吗?”   “……别废话,准点到。”谢辞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坐在公交车上,谢辞脑子里捋着上辈子的事。   生意做大后,他认识的有钱人不少,这时间在蓝海市、发展得不错、人傻胆大、有业务需求,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谢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飞宏集团的总裁雷启良,外号雷大胆。   城西科技园正在招标,计划投资过百亿,牵头的是顾家,所有人都想跟着喝点肉汤。   飞宏集团和谢氏集团旗下的科技公司都在争夺科技园的项目。   谢辞曾听雷启良抱怨过,说当年准备得比谢氏充分,却输了,就因为谢氏的副总和顾永安有交情,结果谢氏交付的东西并没有让顾氏满意,还是他去擦屁股,少赚钱不说,还憋一肚子窝囊气。   雷启良这个人胆大心细,他俩以前坑过不少人,干过不少缺德事,算是所有认识的人里,比较知根知底的,坑起来也最容易。   谢辞到大华寺门口,江辰宇已经到了,正蹲在路边的树下等着,见到他立刻跑了过来。   “老谢!”   江辰宇难掩兴奋,“咱怎么赚钱,你说,我配合!”   谢辞把卖画的计划告诉他。   江辰宇:“你要讹——卖多少?”   谢辞环视周围,示意江辰宇跟上:“第一次干,报价保守点,薅太狠就没下次了。”   江辰宇连连点头,又打开放着油画的布袋瞄了一眼,心道这画挺好看的,怎么也得卖个三五千吧?不过和尚有钱吗?   谢辞带着江辰宇在寺庙里到处找人。   雷启良有个习惯,每周日都会去寺庙里拜拜,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缺德事干多了,来净化心灵,顺便让佛祖保佑他发大财。   谢辞不确定他今天是不是一定会来,是不是下午来,只能碰碰运气。   从一点半等到三点半,江辰宇腿都走麻了,坐在挑高的门槛上问谢辞:“有缘人还没找到吗?”   谢辞看看时间,有些犯难。   再等不到,只能下周日再来了。   经过一处禅房,谢辞无意间听到两个老头的争吵声。   “我要那条漂亮的,这条跟泥鳅似的,我不要!”   “这几年你养死我多少条鱼?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上了。”   “这次是被我孙子弄死的,跟我又没关系。”   “管你是谁弄死的,反正就这条,爱要不要!”   “你这死老登,针对我?我就要那条。”   “你要你自己捞!捞到算你本事。”   谢辞看到穿着僧服的和尚气鼓鼓地走了,留下一个穿大衣的老人,撅着屁股趴在院子里的小池塘边捞鱼。   老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谢辞在意地走进门内一看,果然是顾予风的爷爷顾明柏。   这姿势迟早要倒栽葱掉下去。   谢辞看不过去,开口道:“爷爷,您要捞哪条,我帮您?”   顾明柏闻言,转头一看,见是个年轻小伙,对他招招手指着池塘:“我要那条彩色尾巴,游得最快的。”   谢辞下手,一把就捞上来了。   顾明柏惊喜:“你小子好身手啊!”   “下次别干这么危险的事了。”谢辞把网兜给他就要走。   顾明柏叫住他:“我还没谢你呢。”   谢辞头也没回地摆摆手:“小事,不用了。”   到下午四点还没等到人,谢辞准备回家了。   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左手戴着好几圈佛珠的中年男人进来,正是雷启良。   谢辞:“目标出现。”   江辰宇一激灵,猛地站起来,顺着谢辞的视线看过去:“卧槽,好彪悍的胡子大叔,我们打得过吗?”   谢辞看着雷启良点了香进去拜佛,带着江辰宇去门口蹲点。   江辰宇有些怯场了:“真、真去啊?我们这算是勒索吗?”   谢辞留意里面跪在佛像前的人,压低声音:“买卖双方自愿,怎么会是勒索,顶多算化缘。”   江辰宇:“……”   这化缘方式未免粗暴了点。   见雷启良快拜完了,谢辞准备过去,被江辰宇一脸紧张地拉住,低声说:“撑死胆大的,走吧。”   江辰宇紧张得头皮发麻,一想到等着他营救的王皓,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编辑信息发到群里。   【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的!】   下面跟了一堆问号。   川川:【你别又干什么傻事!】   老方:【冷静点!】   江辰宇没空看回复,见谢辞走了,立马跟上。   雷启良刚跨出门槛,就被一个高大的少年堵住去路,他往左,少年往左,他往右,少年往右,就是不让他过去。   “找茬?”   他的声音粗犷又带着狠劲,吓得江辰宇直飙冷汗。   谢辞却没什么感觉,还是一幅从容不迫的模样:“求佛不如求我。”   雷启良正眼打量这个少年:“你什么意思?”   谢辞扫了眼门内的佛像,又看向雷启良:“雷总求的事,我刚好能办到,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雷启良看着一糙汉,其实特别相信缘分和命运之类的东西,觉得自己能有惊无险闯到现在,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谢辞一句话把人拿捏得死死的,和江辰宇成功上了雷启良的车。   半个多小时后,某高端会所包间。   江辰宇惴惴不安地坐在造型夸张的沙发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坐如针毡。   见谢辞还是老样子,心道不愧是队长,这心理素质太绝了。   “有话直说吧。”雷启良语气有些不耐烦,却又对谢辞这个人很好奇。   觉得肯定是被耍了,又抱着一丝丝期待。   谢辞:“飞宏集团下有个科技公司,正在争取科技园的项目,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谢氏,对吗?”   雷启良眼尾一跳,不得不再次审视眼前的少年。   虽说这些在商圈不是什么秘密,但绝对和这个看起来就十几岁的少年无关。   “你是什么人?”雷启良试探。   谢辞没回答,继续说自己的:“谢氏和顾氏合作过多次,谢氏副总谢诚和顾永安有私交,而你,到现在为止还没能和顾永安说上话。”   雷启良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警惕。   谢辞不急不缓的:“其实飞宏的科技公司实力并不比谢氏差,但很可惜,你的实力并没有被看见。”   烦扰他好一阵子的问题被一语道破,雷启良沉声问:“所以?”   谢辞扯着嘴角浅笑:“你想搭上顾永安这条线,可惜找不到门道。”   雷启良眼神一闪:“你有?”   “我没有。”   在雷启良恼怒地要起身时,谢辞再次开口,“顾永安不过就是个副总,有什么勾搭的必要?不如直接找顾永年。”   雷启良诧异地看着这个说大话的少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竟然有些相信这少年真有门道。   “说得简单,怎么找?”   “你应该知道顾永年喜好书法,但其实他更爱油画作品,其中最欣赏的是一位叫兼言的画家。”   谢辞让江辰宇把画拿出来,“刚好我手里有一幅,和顾总手里那幅是一个系列。”   雷启良瞄了眼那幅画,包间里光线昏暗,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再加上他完全没有艺术细胞,看清了也看不懂。   “你要把它让给我?”   谢辞:“我说了,我和雷总有缘。”   雷启良:“开个价。”   “一百万——”谢辞慢吞吞地补充,“美金。”   江辰宇吓得脸都木了:“…………?!!!”   大哥?!!   一百万美金?!!   这哪是化缘,是抢钱啊!   雷启良起身就要走:“就这画一百万美金?什么作家我听都没听说过!”   谢辞:“你觉得贵?”   雷启良:“废话!我是有钱,但不是傻子!”   谢辞:“它要是能帮你拿下十亿的项目,你还觉得它贵吗?”   雷启良又被他说心动了。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可万一呢?   这段时间,他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是接近不了顾氏那两兄弟,他们有自己的圈子,他想融入进去,实在太难了。   “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在骗我?”雷启良重新坐下来。   谢辞掏出学生证递过去,顺便报了在繁华里的家庭住址,学校的班级,班主任名字。   “我赌上自己的前途,就为了骗你这点钱,实在犯不着。”   见雷启良还是犹豫,谢辞接着说:“接下来我会带着这幅画去光路科技、魔域科技和思帆科技,我是觉得和雷总有缘才第一个找你的,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自然会有人要。”   说着,谢辞带着江辰宇起身。   “等等!”   雷启良叫住他,“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相信你这个半路窜出来的小子。”   谢辞看着两步外的门,没回头:“如果雷总害怕,可以先付定金,等事成后再付尾款,没自信能赢得顾永年的好感,我也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雷启良眉头紧锁:“为什么要帮我?”   谢辞转头,对上雷启良打探的视线:“我说了,因为缘分,你想要项目,我想要钱,就是这么简单。”   江辰宇汗流浃背,不敢吭声。   哥,说得太直白了吧?   十分钟后,雷启良的秘书进来,操作给谢辞指定的账户打三十万美金的定金。   谢辞心情不错:“花一百万美金买下它,真是赚到了。”   雷启良臭着脸没说话。   谢辞把画交给这位年轻的男秘书,交代雷启良:“这幅画还有不少升值空间,带回去后麻烦好好保管。”   江辰宇:“……”   最后还不忘给人画个大饼,不愧是你啊,队长。   雷启良根本是一个字都不信。   花这钱不过是赌一线希望,死马当活马医。   见少年从始至终沉静从容,雷启良试探地问:“不怕我卸磨杀驴,事成后追回这笔钱?”   “我能帮你一次,就能帮你第二次。”   谢辞镇定自若地反问,“雷总是目光这么短浅的人?”   交易完毕后,谢辞和雷启良走出包间。   另一个包间里,谢诚和合作方的老板谈完事,开门时,正好看到雷启良带着身边的少年从眼前经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怎么了?”谢诚身边的人问。   谢诚疑惑地摇摇头:“没什么。”   刚才那一瞬间,少年的侧脸让他觉得分外眼熟,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大哥。   -   车子开出会所,被车窗外的冷风一吹,雷启良越发觉得上当受骗了,可就冲谢辞那一身胆量,他又觉得有必要试一试。   “这幅画算公司采购。”   秘书一愣:“没发票怎么报账?”   雷启良托着下巴,脸色很臭:“你自己想办法。”   秘书:“……啊?!”   另一边,江辰宇等着自家车子来接,站在街边,整个人都是飘的。   “老谢,今天以后,咱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谢辞被他这脸色苍白的模样逗笑:“不至于,不用这么害怕。”   江辰宇还是很怕:“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失败了呢?”   谢辞:“退一万步说,大不了把钱退给他,我们就当今天出来吃了顿好的。”   江辰宇:“……”   到底是心大,还是自信?   这就是他做不了大佬的原因吗?   谢辞刚坐上公交,杨乐的电话就过来了。   “小辞,刚进来一笔巨款!”   谢辞:“这是定金,之后还有一笔尾款。”   杨乐激动地问:“你卖了多少画啊,这么多钱?”   谢辞:“一幅,这也没几个钱。”   挂断后,杨乐整个人傻了。   这才半天就卖出去了,而且一幅画定金就给了三十万美金,这叫没几个钱?!   谢谦焦急地问:“小辞怎么说?”   杨乐怔怔地转头看他,难掩激动:“老师,说不定小辞真的能办到!”   谢谦听完他说的,搭在扶手上的手握紧,心情很复杂。   惊喜于儿子的能力,同时又更觉得自己没用。   不能让儿子依靠,还要反过来依靠儿子。   他也得支棱起来才行了。   周三下午,快放学的时候,谢辞收到了顾予风发来的消息。   顾予风:【我今天回国,你不来接我?】   谢辞:【我为什么要去接你?】   顾予风:【你不是我同舟共济的同桌吗?】   谢辞:“……”   还没翻篇吗?   谢辞回复过去:【要上课,去不了机场。】   顾予风:【去不了机场,去校门口总行吧?】   放学后,张若川他们叫谢辞一起去食堂。   谢辞收起桌面上的卷子,把椅子放回到课桌下:“我去校门口接老顾,你们先去。”   “老顾回来了?!”   张若川三人一听,跟着谢辞就往校门口去。   大门口人来人往,这个点校门外的路上停满了接送的车辆。   四人在冷风里等了十分钟,一辆眼熟的路虎在路边停靠下来,后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笔直的腿踩到地上,很快顾予风那张俊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穿着一身米白加黑的运动装,外套拉链只拉到胸口,颈部和凹陷的锁骨线条一览无余,冷风里,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加上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散漫又不羁,眉宇间尽是少年人的朝气。   顾予风一下车,就吸引了周围一大波学生的目光,连接孩子的家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辞暗道一声妖孽。   顾予风走在这种寻常的街道上,和一群普通人同框,真是“美”得十分突出。   “老顾!一周没见,你还是这么帅!”江辰宇抬手打招呼。   “不该是比之前更帅了?”   在江辰宇三人的笑声中,顾予风走到谢辞面前,“想我了吗?”   “……”正打算打招呼的谢辞动了动嘴唇,咽了回去。   顾予风看向江辰宇三人:“你们想我吗?”   江辰宇和张若川边笑边说:“想!想死爷了!”   顾予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谢辞:“到你了。”   谢辞有些头疼:“……收敛点。”   顾予风不死心地追问:“想不想?”   谢辞:“不想。”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顾予风也不在意,伸手搭在谢辞肩上,凑过去就是一个贴面礼,在他耳边轻笑:“我倒是想你了。”   张若川三人:“……?!!!”   卧槽!上手了?!   周围一大波路过的学生:“……?!!!”   两个校草在校门口玩贴贴?!   被所有人目光洗礼的谢辞僵在那里,头很痛。   这小子,大概永远学不会什么是矜持。 第30章   在听到周围有人开始起哄, 谢辞摁着顾予风的脸,把人推开。   “动不动就抱上来,问过我的意见了?”   顾予风挪开他的手, 不以为然:“只是打个招呼,还要提前下书面通知?”   “这里是国内。”谢辞提醒道。   顾予风一脸无辜:“可我是外国人。”   谢辞:“油盐不进是吧?”   顾予风面带微笑地指着自己的脸:“你还没回礼。”   谢辞:“……”   注意到有家长拿着手机在拍,谢辞没兴趣在这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被当成猴子围观,扭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江辰宇对老外的贴面礼很感兴趣,也想试试,兴冲冲地走到顾予风身旁, 把自己的脸伸过去。   顾予风路过,看了一眼, 顺手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下手不狠, 但侮辱性极强。   江辰宇捂着脸, 人懵了:“你打我干嘛?”   顾予风:“你把脸贴过来,不就是想让我打吗?”   江辰宇震惊地看着他走过去。   走在后面的张若川和方思泽笑出猪叫声。   “你们还笑!”江辰宇恼羞成怒。   张若川搭着他的肩,边笑边说:“年轻人,听一句劝,对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江辰宇咬咬牙:“我恨双标狗!”   谢辞五人进食堂不久,在校门口发生的事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当天晚上有人在校友群里发了校草贴贴照,引发众议。   “靠, 竟然是真的?!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顾予风真的和谢辞贴贴?!我当时人在干嘛,为什么没在校门口啊啊啊!”   “情敌上大分,我人麻了。”   “不是,这照片都包浆了, 有没有原图啊,我要做壁纸!”   “他们不会真谈上了吧?之前不是说顾予风壁咚了谢辞好几次吗?”   “小别胜新婚啊嘻嘻”   “别瞎激动了,顾予风说了只是贴面礼,他是小老外啊。”   “我和我妈就在现场,她还问我现在的小孩这么开放,两个男生谈恋爱都这么高调哈哈哈哈”   “我好像听说有家长要投诉,说是同性恋伤风败俗。”   食堂里,谢辞和他们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来吃饭,聊着这周学校发生的事。   张若川顺便把每门课的进度也汇报了一遍。   顾予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对于能不能赶上学习进度并不在意。   “老顾,你请假请得可真是时候。”   江辰宇接过话,“刚好月考你就溜了,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予风挑着鸡蛋里的韭菜,偷偷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连一点点碎末都不放过,顺着他的话问:“月考算什么,很难吗?”   江辰宇:“难啊!这次数学和物理变态难!明后天就要公布成绩,估计老项又要骂人了。”   “物理还好,数学有好几道新题型,知识点也超纲了。”   方思泽说着,看向谢辞,“老谢,你觉得难不难?”   顾予风正打算开吃,见对面的餐盘往他这边挪过来,疑惑地抬起头。   “韭菜不吃的话,给我。”   谢辞随口说了一句,回答方思泽的问题,“附加题确实有难度,和前年的竞赛真题同类型。”   张若川:“这你都记得啊?”   谢辞:“周末闲着没事的时候,刚看过一次。”   张若川几人:“……”   哪个正经学神闲着没事看历年竞赛真题啊,太卷了吧?!   顾予风看看自己藏在鸡蛋下面的韭菜,搞不懂谢辞是怎么发现的。   这小子以前有这么关注过别人?   上辈子,他们聚少离多,不过一起在家吃饭的次数也不少。   他不太喜欢欧芹的味道,倒不至于完全不能吃,每次都会偷偷挑出来,但等到下次,谢辞还是会用欧芹。   他自认为挑食是个很幼稚的毛病,从来不主动提及,他很确定,谢辞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上辈子谢辞是只看不到他,还是故意假装看不到?   这念头闪过,顾予风又想到了那个小芳,顿时觉得有些不爽,索性把藏着的韭菜夹起来。   谢辞正跟他们几个聊数学卷子,突然见顾予风把一筷子韭菜夹到他嘴边。   顾予风:“张嘴。”   谢辞表情一顿:“……”   张若川三人纷纷侧目。   怎么连菜都喂上了?   “我让你放我盘子里。”   谢辞指尖点点桌面,带着警告意味,“没让你喂我吃。”   顾予风举着筷子不动:“有什么区别?反正你都是要吃的。”   张若川三人齐刷刷地看向谢辞,期待他的反应。   路过的学生们见状,扭头往他们这边看,周围几桌也有人察觉到了,拍拍左右同伴,偷偷指着那边。   “快看!男生给男生喂菜!”   “那不是谢辞吗?!”   谢辞顶着所有人八卦的眼神,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是说让你放我盘子里,到时候一起拿去倒了,我也不吃韭菜。”   顾予风:“……”   不按套路出牌?   顾予风低头看看谢辞的盘子,还真有几根韭菜被放到了一旁,有些失望,骂骂咧咧地把韭菜放上去:“这么大个人了还挑食,幼不幼稚?”   谢辞悠悠地开口,话里带刺:“总比某些人把不吃的东西挖个洞藏起来强。”   顾予风:“……”   这张嘴以前有这么毒吗?   吃完饭,趁着离晚自习还有一点时间,谢辞他们准备去篮球训练,顾予风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去看他们打球。   这个季节,只要太阳一下山,气温就会骤降。   傍晚起风了,谢辞见顾予风就穿着单薄的衬衣和外套,在对方准备席地而坐时,将人拉起来,指着斜对面:“这里是风口,去那树底下。”   “麻烦。”   顾予风嘴上抱怨,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刚靠着树坐下,面前就劈头盖脸扔过来一件校服外套,还带着某人的体温。   谢辞活动活动肩背和手脚,调整护腕,叮嘱顾予风:“帮我拿着,别垫屁股,刚洗的。”   顾予风扯着嘴角坏笑:“你提醒我了。”   谢辞:“……”   顾予风故意拿起衣服闻闻,逗他:“怪不得这么香。”   谢辞扭头就走。   随时随地都能撩骚,就不能把这小子当个正常高中生看待。   张若川他们见谢辞把外套给顾予风保管,也脱了衣服丢过去,哆哆嗦嗦地做热身运动。   顾予风嫌弃地把这几件放到自己的背包上,靠着树干望着球场上正和球员交流经验的谢辞。   谢辞穿着件宽松的衬衣,里面是一件打底的白T,衬衣袖口卷到了小臂,黑色护腕下是一双修长匀称的手,可能长期运动的关系,他的体态保持得很好,举手投足间隐含着张弛有度的力量感,哪怕做简单的动作都格外赏心悦目。   顾予风看惯了谢辞西装革履的模样,再看眼前的少年,除了新奇,更多的是惊艳。   办公室里老谋深算的谢总,和球场上掌控全局的谢队,一动一静,明明那么不同,却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谢辞他们刚到不久,王皓也匆匆赶来了,比起前几天,凝重的脸上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不好意思,我今天值日,来晚了!”王皓急忙放下东西,开始热身。   方思泽:“没事,不差这几分钟。”   王皓和张若川几人打过招呼,看了看那边的谢辞,走过去低声说:“队长,谢谢,这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周一的时候,王皓突然接到谢辞的电话,说要约见面。   刚一见到,对方就说要借钱给他。   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向身边的同学朋友借钱,大家都是学生,连零花钱都要向父母要,没想到谢辞会突然借这么多钱给他。   他想回绝,但谢辞说得没错,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我不急用,慢慢还就是了。”   谢辞淡淡地开口,“老方咨询了一些医保方面的政策,你爸的情况能报销回来不少,不用太有压力。”   王皓点点头:“谢谢你们。”   谢辞拍拍他的手臂:“麻烦解决了,你也该专心打球了。”   王皓:“嗯!”   张若川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拉住从眼前经过的江辰宇:“你上周日跟着老谢去搞事了?为什么在群里发那条消息?”   提到周日那恐怖的经历,江辰宇脸色微微一变,那是现在想起来还会做噩梦的程度。   跟着老谢去寺庙里,逮了个有钱的彪悍大叔,用一幅不知名的油画坑了一百万美金。   这事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平日里他只觉得老谢打球牛批,学习能力强,其他时候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也会天冷不爱早起,也会攒着臭袜子一起洗。   周日这趟让他深深意识到,谢辞,他妈是个黑心的巨佬!   和他,和老方老张,身边所有人都不在一个级别!   那天回家后,他在网上查过兼言的画,相关资讯极少,搜索出来的前几页都是各种美术奖的获奖名单,翻了几十页才看到有收藏家网友说花了八万买下兼言的画,这还是三年多前的帖。   同一个画家的画,别人买过来八万,老谢卖一百万美金!   那天的大叔最好是个不懂上网的傻逼,不然他和老谢堪忧。   “还不能说。”   江辰宇轻叹,“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要是输了,我和老谢都得嗝屁。”   张若川:“……??”   到底干了什么?   训练到晚自习前十五分钟,谢辞让其他队员靠过来,做了个简短的总结。   张若川去拿衣服,扭头一看,低呼了一声:“老顾怎么靠着树就睡着了?”   谢辞正在和方思泽说话,闻言转过身,顾予风坐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腿上还放着他那件校服外套。   “时差没倒过来吧?”   方思泽拿起挂在围网上的眼镜戴上,“下午见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他眼里有血丝,可能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   张若川:“他平时也总是在晚自习后办公,看起来真的很忙。”   江辰宇若有所思:“这么一比,我这个富二代是不是太闲了?是不是也该让我爹给我弄点事做做?”   张若川只差翻白眼:“算了吧你,要是高考失败,有你哭的。”   谢辞轻手轻脚地过去,蹲到顾予风面前:“老顾?”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醒,谢辞拿起外套递给身后的张若川他们,示意他们先走。   睡着的人身体微微倾斜靠着树干,呼吸清浅,安静得让谢辞有些不习惯。   这种时候,总算有些少年的样子了。   谢辞端详许久,伸手隔空抚过顾予风的脸颊,晚风吹起的发丝擦过他的食指,他指尖蜷缩了一下,回过神,转而拍拍顾予风的肩膀:“醒醒,该去上课了。”   顾予风在谢辞过来时已经醒了,就想看看这小子要怎么叫醒他。   他能感觉到谢辞就在他面前,不声不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耳朵突然一痛,顾予风睁开眼,扣着谢辞的手腕挪开,惺忪的睡眼不高兴地看过去:“你就是这么叫人起床的?”   谢辞收回手起身,语气冷淡:“谁让你叫不醒,我能怎么办?”   顾予风跟随他的动作抬起头,故意拿话呛他:“叫不醒,你不能亲我吗?亲我不就醒了?”   谢辞给气笑了:“我不像你,谁都能亲能抱。”   顾予风拿起自己的书包起身,经过谢辞身边时,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忘了,你不喜欢人类。”   谢辞无语地看着他离开,总算理解为什么有些家长会忍不住想打孩子。   他现在就想把顾予风摁在腿上,狠狠抽一顿。   张若川几人先一步去了教室,正在帮各科课代表发卷子,见谢辞一个人进来,问道:“老顾呢?”   谢辞拉开自己的椅子:“我让他回宿舍睡觉了,反正他来不来也没什么区别。”   他还没来得及坐下,老项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窜进来,拍拍谢辞:“跟我去趟办公室!”   谢辞:“……”   张若川和几个后排的男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吓死爷了!”   办公室里,项海斌沉着脸,瞪着站在面前的谢辞:“有家长举报,说你和顾予风在校门口亲、亲热!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老师偷偷抬起头,在意地竖起耳朵偷听。   谢辞无语到家了,作妖的是顾予风那小子,最后被逮到办公室问话的却是他。   “什么亲热?我们就算要亲热也不会站在校门口让人围观,有这么蠢吗?”   “那倒是。”   项海斌头点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又瞪向谢辞,“所以你们是真、真有那什么?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班里不允许早恋!你成绩才刚上来就闹幺蛾子,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谢辞:“是他突然贴过来的,跟我没关系,班长他们都可以作证。”   项海斌:“他人呢,叫他过来。”   谢辞:“在宿舍倒时差,您明天再找他吧。”   坑了顾予风一把后,谢辞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了办公室。   晚自习下课,谢辞和张若川他们回到宿舍,打开灯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他床上的那一大坨。   谢辞走近,果然见顾予风卷着他的被子,埋在他的枕头上呼呼大睡。   自从上次同意这小子借用后,这张床就被惦记上了。   谢辞没打算惯着,弯腰拍醒他:“回你自己的床上睡。”   顾予风拿被子捂住头,摆明了拒绝的态度。   谢辞单手撑在顾予风身侧,把被子扯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扰睡觉后一脸很不爽的人:“快回去,再不起来我就把被子抱走。”   顾予风困得要死,烦躁地眯起眼睛,盯着这张近在眼前的脸。   短暂的眼神交锋后,顾予风干脆张开手臂躺平:“我身上的衬衣也是你的,你顺便也扒了吧。”   谢辞:“……” 第31章   早自习, 顾予风就被项海斌叫去办公室问话。   “谢辞说我们在校门口亲热?”   顾予风不以为然地点头,直接承认,“是啊, 有什么问题吗?”   这态度把项海斌给气个够呛:“什么问题,你说什么问题?!你和谢辞都是男生,而且是未成年!怎么能在校门口那种地方做那种亲密举动?!知不知道会带来多不好的影响?!”   顾予风:“那下次不在校门口就是了。”   “这是重点吗?!”   项海斌给气的,把人教育了半个小时,直到第一节课要上课了才放回去。   回校上课第一天,顾予风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先领了一千字检讨。   一班教室, 谢辞见顾予风从后门进来,跟没事人似的, 随口问:“和老项解释清楚了?”   “解释了。”   顾予风拿出本子, 打开水笔的笔盖开始练字。   【关于我和同桌谢辞在校门口亲热, 对其他同学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件事,我深刻反思……】   谢辞瞄了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解释的?”   顾予风边写边说:“我们在校门口亲热,大家都看到了,都这样了我还否认,那岂不是成渣男了?”   谢辞:“……”   你真行。   本来想让老项教育教育这小子,让他收敛点,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小子谁都镇不住。   周围的学生们都是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一中颜值最能打的两个男生在校门口搞在一起,还被家长举报了。   不过其中一个主角是转学第一天就公开“表白”过谢辞的顾予风,一班大多数学生都认为肯定是误会,真就只是贴个脸打招呼而已,没想到本人竟然承认了?   是张若川他们笑得想死, 对过来问这事的同学一一解释。   方思泽:“你们看老顾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就知道在开玩笑了。”   张若川:“谁早恋敢当着老班的面承认?在说老顾和老谢都是直男啊。”   江辰宇:“你们就别瞎起哄了,老谢怎么可能喜欢男的?他连女孩子都不喜欢啊。”   那边的杨赫许超一群人也在议论。   “就算不是同性恋,两个男生贴脸难道不恶心吗?”   许超没有刻意放低音量,教室前后排都能听得到。   他同桌杨赫嗤笑:“之前不也搞过好几次了?听说老外里有很多同性恋的!”   他们边上的几个男生闻言,嫌弃地噫了一声。   “我以前只听说过,没想到同性恋离我这么近。”   “还真怪恶心的,谁要是来贴我脸,我能吐出来!”   “看来以后得离那老外远点了,万一走在路上被袭击,多膈应啊。”   “要是路过的时候突然被亲,初吻给男生,简直是一辈子的噩梦哈哈哈哈”   一群人抓着同性恋的话题聊嗨了,边说边笑,越发没有顾虑。   不经意间抬头,杨赫看到谢辞就站在他的座位旁边,正低头看着他,吓得连后半句要说什么都忘了。   其他几人也陆续注意到,渐渐没了声音。   这一刻,谢辞身上的压迫感具象化了。   谢辞:“你们没有突然被女生亲,也就不用担心突然被男生亲,大家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旁边几个女生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笑出声来。   许超几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挂不住了。   杨赫:“可他是同性恋!能一样吗?同性恋就不是正常人,是变态!”   “先不说他是不是同性恋。”   谢辞神色淡漠,语气如常,“就算真是,他得有多想不开才会袭击你们?我都不担心,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几个男生被羞辱一顿,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谢辞在学习和运动方面都碾压他们,足够优秀,有说这话的资本。   一群男生眼看着谢辞走到前排,把手里的作业本不轻不重地放到讲台上,转身回座位,愣是不敢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谢辞都这么说了,还聊下去,只会更显得他们像个傻逼。   而且谢辞看起来还是平常那冷淡的样子,说话语气也不重,但就是能让他们感觉到,他生气了。   顾予风坐在座位上,看着某个维护他的人回来,手里的水笔在指间灵活地转了几圈,有些荡漾。   等谢辞坐下,顾予风转头看他:“那句‘我都不担心’可真够傲慢的。”   谢辞翻看下一节课的课本:“是吗?”   顾予风拖着嗓音悠悠地开口:“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很清楚你对我有多少吸引力?”   谢辞当然清楚,毕竟上辈子处心积虑地追过顾予风,也很顺利地被对方接受了。   心里这么想,谢辞嘴上回道:“怼人的话,别当真。”   “但其实你没说错。”   顾予风搭着谢辞的椅背凑近,将人围在墙和自己中间,“我之前就说过,我很喜欢你。”   谢辞见周围的学生们默默看了过来,有些头大。   “你非要挑这种时候搞事?”   顾予风:“我只是表达我对你的看法,什么叫搞事?”   谢辞伸手推开,顾予风不肯。   “顾予风。”谢辞语气里含着警告的意思,“老实点。”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谢辞看到那边的方思泽在对他使眼色,转头看向身后的窗户,就见项海斌正站在窗外,脸色阴沉地瞪着他们。   “都给我去走廊罚站!”   上课铃声打响,谢辞和顾予风并排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吹冷风。   见顾予风笑得没心没肺,谢辞回过味来。   这小子刚才是故意搞事报复他。   “开心了?”谢辞的声音比这穿堂风还凉快。   顾予风:“同桌就该同舟共济,你说的,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写检讨?”   教室里传来项海斌的怒吼声:“罚站还敢聊天?每个人再写五百字检讨!”   两人顿时老实了。   项海斌深深地叹了口气,搭着讲台看向教室里的所有人:“月考成绩已经出来。”   一句话让所有人再也顾不上吃瓜,紧张得头皮发麻。   项海斌拿起手边的名单:“这次月考,我们班第一名是,谢辞。”   嚯——!   整个班响起一阵抽气声。   榜一易主,方思泽保持了两年的记录,就这么被谢辞打破了!   江辰宇激动地举手发言:“老班,他年级排名第几?!”   项海斌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当然也是第一,年级第一还能让给其他班?”   嚯——!   又是一阵抽气声。   之前谢辞小考拿满分后,让他们对这次月考的排名无比期待,虽然也想过这个结果,但它真的摆到眼前时,还是让他们很震撼。   年级前十都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他们仰望的大佬,没想到谢辞能一举登顶,仅凭一场月考就完成了从学渣到学神的完美逆袭。   江辰宇对着窗外喊:“老谢,听到吗?你考了年级第一!”   谢辞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看起来没多高兴。   其他人回过神,这才发现年级第一的大佬被关在门外罚站,突然觉得很好笑。   项海斌看向谢辞,不咸不淡地问:“这次拿了第一,你有什么给班级其他同学的心得和建议?”   谢辞隔着窗户,被一整个班的学生注视,想了想,一脸深沉地开口:“事实证明,早恋不会影响学习,大家可以放心早恋。”   整个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也绷不住了,教室里笑成一片。   “给我滚去办公室门口站着!站到下课!”项海斌一声咆哮,抄起手边的粉笔就砸了过去。   谢辞和顾予风哥俩结伴去了办公室门口。   这个位置吹不到风,舒坦了。   顾予风:“你故意的?”   激怒项海斌,给他们换了个罚站的好位置。   谢辞懒得理他。   顾予风却不在意:“这是用多少教训累积下来的经验?看来你以前没少气老项。”   谢辞:“所以现在遭报应了。”   顾予风假装没听说他话里的嘲讽:“以前你一个人罚站,现在有我陪你,难道不好吗?”   这话乍一听很温馨,让人心里暖暖的,可细品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谢辞幽幽地看着他:“我被罚站,好像是因为你?”   顾予风偏头对上他的视线:“要不是你昨晚胡说八道,我也不用写检讨。”   月考成绩一公布,全校哗然。   高三年级第一换成了谢辞,这事的传播速度和之前的小考完全不能比,这下连平时不爱吃瓜凑热闹的学生都知道,那个沉寂两年的学神回来了。   几乎每个班的老师都将谢辞当成正面案例,在课堂上激励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   而案例主角却在办公室里被项海斌逮着聊人生。   谢辞准备离开办公室时,门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眼神有些阴郁的男生。   擦身而过时,男生狠狠瞪了谢辞一眼。   谢辞被瞪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懒得去追究。   这个年纪的小鬼,总有些神经质,就像顾予风,人如其名,随时随地会发疯。   项海斌说得口干舌燥,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顺手接起来:“喂,钱主任? ……谢辞啊,他这次确实考得很不错,从卷面难度来说,成绩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项海斌一改刚才的臭脸,眼底带了笑意。   钱主任感叹:“这么看来,他那个寄养家庭确实很有问题,刚才校长来找我,谈起谢辞的事,有些内疚,说当年学校没能调查清楚,害得他走上歧途。”   当年谢辞入学后成绩暴跌,校领导曾专门组织开会,分析原因,也叫了谢辞的亲戚来学校谈话,可最终不了了之。   “还好发现及时,现在也不算晚,孩子很努力,应该来得及补救。”   项海斌说着,转而问,“我听说关于他亲戚家的事,已经起诉了?现在怎么样了,有打赢的希望吗?”   钱主任:“昨天他家请的律师来过,我接待的,校长的意思是全力配合,对家暴未成年这种事绝不姑息。”   项海斌:“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快说。”   要挂断时,钱主任又想起一事:“早上教育频道的记者联系过来,说想给谢辞做个专访,你有空问问孩子的意思。”   谢辞从初中起话题度就很高,是各大媒体最喜欢的新闻素材,尤其是后来跌落神坛,现在又重回巅峰。   这么好的新闻材料,记者们闻着味都赶来了。   项海斌本来已经应下了,可突然想到什么,又急忙说:“我看他现在成绩还不算稳定,加上家里的事没解决,还是先别让他分心了!”   钱主任:“好,那我这边帮他推掉。”   挂断电话后,项海斌心情很复杂。   让谢辞接受采访他是没意见,可那小子看起来稳重,实则性格乖张叛逆,满嘴跑火车,要是在媒体面前胡说八道,那就麻烦了。   那些媒体可不会顾虑谢辞的感受,只要逮着机会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白的说成黑的。   谢辞好不容易能安心下来学习,可不能再闹幺蛾子了。   教室里,张若川几人围到谢辞座位旁,商量着晚上去哪聚餐,庆祝谢辞拿第一。   “不用这么麻烦。”谢辞道。   “仪式感不能少。”   江辰宇不赞同,“老方每次考第一,我们都会聚餐,不能到你这就丢了传统。”   闻言,张若川拍拍方思泽,调侃道:“老方这次成了第二,想不想哭?”   方思泽隔着一条小走廊,倚坐在隔壁的课桌上,闻言托了托眼镜框:“已经偷偷去厕所哭过一次了。”   把一群人给逗得直笑。   最终他们还是定在老李小炒。   顾予风撸着串突然明白,去徒步的那天早上,谢辞说的话。   有些东西并不是多爱吃,但一阵子没吃的话,会想念。   有些人也一样。   谢辞见顾予风转头看他,扬眉:“又想干嘛?”   顾予风被他这警惕的语气给逗乐了:“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突然亲你。”   谢辞:“这可难说。”   顾予风:“你在期待吗?”   谢辞默默闭嘴。   再聊下去,话题肯定会歪到他不想聊的方向。   张若川和方思泽偷偷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的眼神。   总觉得老谢和老顾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微妙了。   几人聊到周六晚上的同学聚会,张若川问:“你们准备带什么礼物?我还没想好呢。”   顾予风:“什么都不用带,人来就行了。”   “那不行,怎么能空手去?”   张若川转头问江辰宇,“你主意多,想到什么没?”   江辰宇摸着下巴想了想:“一周的新袜子吧,这样就可以攒一周臭袜子带回家洗了。”   几个男生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张若川:“这思路好,不过你送了袜子,我总不能送内裤吧?”   方思泽:“你们都送了,那我送什么?”   江辰宇:“鞋垫?”   方思泽:“……这馊主意真好。”   张若川边笑边问谢辞:“老谢,你呢,送什么?”   江辰宇:“哥,我帮你想好了,就送泡脚包。”   顾予风听无语了:“我能拒收吗?”   谢辞吃完嘴里的烤肉,随口说:“我已经准备好伴手礼了。”   一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连顾予风都来了兴致。   上辈子,每当各种节日和纪念日,谢辞都会给他准备礼物,无非是奢侈品、跑车之类的,可现在谢辞是个穷光蛋,顾予风真的很好奇,他能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顾予风忍不住问:“你准备了什么?”   谢辞:“到时候就知道了。”   一桌人:“……”   太会吊人胃口了!   周六下午,谢辞换好出门的衣服,扫了眼群里不停跳动的消息,下楼和等着的谢谦出了门。   他先一步到了约定集合的地方,从副驾驶下车后,打开后座的车门将包好的画拿出来。   “小辞。”   谢谦担忧地叫住他,“出任何状况,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谢辞应下:“回去的路上慢点开。”   谢辞在广场一角等了片刻,张若川和方思泽陆续都来了。   很快,一辆商务车开过来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来,露出江辰宇的脸。   “兄弟们,上车!”   一群人兴奋得要命,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江辰宇看到谢辞放在脚边的东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好奇地问:“老谢,这是你准备的礼物吗?这么大。”   谢辞:“嗯,一幅画。”   江辰宇表情空了:“……啊?!”   张若川有些惊讶:“对啊,可以送画!比送袜子高雅多了,老谢你太贼了,竟然不告诉我们。”   方思泽:“还好我没有真的买鞋垫。”   江辰宇盯着那幅画,眼皮狂跳,血压疯狂上涌,脑子嗡嗡的,根本顾不上开玩笑。   江辰宇指着画,愣愣地问谢辞:“老谢,这、这幅画不会是……?”   谢辞平淡地应下:“嗯。”   江辰宇:“卧槽!”   上周日,谢辞卖大叔画的时候是说,顾永年有一幅同系列的油画,没想到那幅画还在他手里没送出去!   所以那天,谢辞完全就凭一张嘴,骗到了一百万美金啊! 第32章   他们到顾家时, 门口停了不少豪车,一群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正在引导到访的客人。   张若川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高中生,第一次参加这么高级的聚会, 难免拘谨,一下车就浑身不自在,要不是有同伴陪着,他连门都不敢进去。   “不愧是豪门,房子好大,跟城堡似的。”   张若川暗暗惊呼,四处打量。   方思泽跟着下车, 站在他身旁,低声解释:“这里是顾家开发的楼盘, 不对外销售, 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佬, 普通人有钱也买不到。”   “我竟然敢提着几双袜子就来了。”   张若川看到那些豪车里陆续下来的贵家公子小姐,紧张得想哭,“早知道就买贵点的礼物了。”   平时大家穿的都是校服,顾予风又没什么架子,开得起玩笑,还和他们一起蹲着吃过路边摊,让他总是会忘记对方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少爷。   “不用这么在意。”   谢辞拿上画,最后一个下车, 见张若川脸色发白,安慰道,“如果老顾会嫌我们送的礼太差,一开始就不会邀请我们来了。”   张若川想想也是。   顾予风不是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人。   谢辞的手机震动,是顾予风发来的信息。   顾予风:【你们到了吗?】   谢辞:【在门口了。】   顾予风:【你们先进来, 我现在过去。】   谢辞见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过来,拍拍张若川:“走吧,实在紧张的话,跟着我们就行了。”   张若川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想问问同样是富二代的江辰宇,有没有什么要遵守的规矩,没想到对方脸色比他还白。   “你怎么了,晕车啊?”   江辰宇哆哆嗦嗦的,浑身冒冷汗。   从看到那幅画开始,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都是电视剧里那些被暗杀被抛尸的画面。   江辰宇哭丧着脸:“老张,我好紧张!”   张若川被他这一说,又开始紧张了:“我也是!”   难兄难弟手牵手,跟在谢辞后面走。   “这几个谁啊?”   三个二十岁上下的男人从他们面前经过,有些轻慢地打量他们。   “来参加顾家的聚会,竟然穿得这么寒酸。”   “一看就不是大少的朋友。”   “走错场了吧,小朋友,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没想到一进门就被嘲笑,张若川有些憋屈地缩着脖子,没敢吱声。   三个人的调笑声引起了周围不少打量的目光。   谢辞看了他们一眼,看着最先开口的男人,从容地接话:“你这套衣服很特别。”   男子被关注,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可是F国时装周高定新款。”   谢辞:“很贵吗?”   男子装作不在意地开口:“也就十来万吧。”   谢辞点点头:“这么便宜,我就说怎么看着没什么档次。”   男子表情一僵:“十几万的衣服你说没档次?怎么也比你这身破烂好吧?”   “去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今天是朋友局,穿破烂自在。”   谢辞抬腿,做作地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带着张若川他们往前走,“不好意思,借过。”   男人和谢辞擦身而过,不甘心地还要再说什么,被同伴拉住。   同伴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你看看那小子脚上穿的球鞋。”   男人下意识地去看,脸色更差了。   那双球鞋就比他这一身加起来都贵,而且有明显的穿着痕迹,说明平时经常穿,而不是特地为了今天这个场合才拿出来穿的。   方思泽余光留意那三个男人一脸便秘的表情,暗笑了一声。   老谢要么不装,真装起来,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张若川松了口气:“还好有老谢在。”   花园一侧的露台摆了甜品台,三三两两的聚了不少人。   方思泽看了一眼群消息,带着谢辞他们去找王薇汇合。   沈秋雅坐在角落的椅子里,双眼红彤彤的,手里拿着揉皱的纸巾。   方思泽问迎过来的王薇:“她怎么了?”   “我们进来的时候被那些人嘲笑穿得太土。”   王薇说着,转头看向甜品台不远处的那群女人,有些气不过,“秋雅被她们说哭了。”   “你们也是?”   张若川小声接话,“我们刚才也被嘲笑了。”   王薇皱着眉:“我听说今天不止老顾邀请了同学,老顾堂哥的朋友也会来,我看他们就是串通好的!”   张若川:“太过分了吧?”   王薇冷哼:“这个圈子脏得很,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拉帮结派搞霸凌!”   她没有刻意放低音量,那边几个女人也听到了,纷纷看了过来。   “不用搭理他们。”   谢辞留意四周一些不友善的目光,不怎么在意地说,“今天我们是为老顾来的,其他人的看法不重要。”   很快,顾予风来了,后面还跟着他爹顾永年。   今天是年轻人的局,谢辞本想着要是顾永年不出面的话,该怎么把画送到对方面前,现在人直接来了,倒是方便了他。   顾予风还是一身休闲的运动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还没周围那些客人穿得正式,和他们完全是一个画风。   张若川王薇几个人都松了口气,稍微自在了一些。   “老顾——顾少。”   在人爸爸面前,张若川紧急改口。   “不用这么拘谨,随意点。”   顾予风一眼就瞄到了谢辞手里的东西,“这是给我的伴手礼?”   谢辞把画递过去:“礼轻情意重,别嫌弃。”   顾予风接过来,笑笑:“情意重?什么情意?”   谢辞:“同桌的情意,还能是什么?”   顾予风不置可否,转而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   谢辞:“你可以现在拆开看看。”   顾予风把东西放到甜品台上,拆开包装,没想到是一幅油画,抽象的画风很眼熟,就算没落款他都知道是谁画的。   “兼言的作品?”   谢辞的注意力一直在顾永年的动向上,乍一听顾予风这么问,有些诧异:“你知道这个画家?”   顾予风:“知道很奇怪吗?”   兼言的画在国内外都很有知名度,属于是拍卖行里的热销品,每次都能拍出高价。   上辈子,他和谢辞的婚房就挂着一幅兼言的油画。   他本以为是谢辞随便买的,没想到这小子十几岁就喜欢这个画家了。   不过兼言的画可不便宜,少说得上千万,谢辞这穷鬼上哪弄的,一出手就这么大方。   顾予风一肚子的疑问很快从旁人嘴里得到了解答。   露台这边本来就聚着不少人,顾予风一来,围过来的人就更多了,除了陆续到场的一中学生,还有不少顾楚然的朋友。   一群凑上去看顾予风拆礼物的男男女女,看到拆出来的油画后,开始冷嘲热讽。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一幅画得乱七八糟的油画?”   “一看就不是什么名家作品,我经常逛美术展和画廊,从来没见过这幅画。”   “可能是他自己画的吧?自己画不花钱呢。”   “兼言是谁啊?听都没听过。”   “送礼都这么寒酸,顾二少请的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啊。”   王薇见说话的人里就有那几个嘲笑过她的女人,忍不住怼了回去:“你们太没礼貌了吧?!又不是送给你们的,在这说三道四,烦不烦呐?!”   这些人明面上是打压他们,其实是想让顾予风难堪,背后是谁在搞鬼,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张若川见她开火了,也跟着怼了两句。   江辰宇听着他们的话,整个人瑟瑟发抖。   完了,全完了。   画被他们贬得一文不值,老顾爸爸肯定不会喜欢的。   顾予风从顾楚然这些狐朋狗友的嘴里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若有所思。   难道说这个时间点,兼言的作品还没那么出名?   要是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顾永年本来在和送孩子过来玩的两个中年人攀谈,听到露台那边的动静,过去看情况,却一眼被摆在甜品台上的油画吸引了目光。   “这是——”   顾永年挤到顾予风身旁,弯腰仔细打量这幅画,越看越惊喜,“这是兼言的作品啊!小风,你上哪买的?!”   见自家老爹跟看到宝藏似的,眼神都挪不开了,顾予风觉得有点丢人,提醒他注意仪态。   “我同桌送给我的。”   “你同桌?”顾永年抬头看看周围的少年,“是哪位?”   顾予风给老爹和谢辞做了介绍。   顾永年看向谢辞,兴奋地问:“小谢,这画你是从什么渠道买的?”   谢辞知道顾永年喜欢爸爸的作品,没想到能喜欢到这个程度,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是我家长辈以前买的藏品,很多年了。”   “怪不得,和兼言近些年的画风有些不同。”   顾永年重新看向油画,难掩喜悦,“不过他的用色还是这么大胆,触目惊心的死寂和绝望,又隐藏着坚韧的生命力,每次看到他的画总会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谢辞瞅了一眼画布上凌乱的色块,心道两个被老婆孩子抛弃的中年男人,可不就有亲切感么?哭都能哭到一块儿去。   一群围观的年轻人懵了。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油画,没想到能得到顾氏掌权人的高度赞扬。   刚才开口嘲讽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   这顾总明显是来给儿子撑场面来了。   江辰宇紧张得手心冒冷汗,本来都绝望了,一看顾予风他爸这么激动,刚死的心又复活了一点。   谢辞一本正经地胡说:“这是《种子》系列的其中一幅,本来我家长辈也想收藏另一幅,可惜一直找不到。”   “对,他的画确实少,能不能买到得看缘分。”   顾永年有些懊恼,“我两年前买过他的一幅《烛火》,后来想再收藏几幅,可惜每次去画廊都找不到他的作品。”   谢辞疑惑地看向顾永年:“您去的是哪家画廊?”   顾永年:“明鉴,说是兼言独家代理的画廊。”   谢辞搭在甜品台上的手指捻了捻,眼神微微一沉:“近段时间有去过吗?”   “三个月前抽空去过一次。”   顾永年轻叹,神色失落,“负责人说兼言身体不好,这些年在安心养病,几乎没有作品产出,可惜了。”   想到那天黄毛代理人的态度,谢辞彻底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那三张半年都卖不出去的画,可能根本就没被展示出去过。   顾予风在一旁听着,注意到谢辞神色不对,心里越发疑惑。   谢辞对这个画家的情况很关心,否则以他的性格不可能问这么多。   张若川他们见顾永年对谢辞送的礼物这么喜欢,总算能在那群贵家公子小姐面前抬起头。   王薇想给沈秋雅出头,瞪着那边的几个女人,问顾永年:“顾叔叔,这幅油画是不是画得很好?”   “当然!”   顾永年爱不释手,“兼言的画质量一直很高。”   王薇:“可刚才我听到有人说谢队送的画乱七八糟,一文不值。”   喜欢的画家被贬低,顾永年很不高兴:“谁说的?这么没眼光!”   那边的一群男男女女低下头,愣是谁也不敢吭声。   “都说物以类聚,能和脑子不太聪明的人做朋友,眼神又能好到哪去?”   顾予风直起身,走向那群男女,随手拿起甜品台上的香槟,扬手就泼了出去。   七八个男女全被酒水撒到,狼狈地往后躲。   “你干什么?!”   “当着我面,欺负我的客人,当我是聋子还是瞎子?”   顾予风重重地放下酒杯,视线扫过这些人,“来别人家做客,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那个穿高定,最开始嘲笑过谢辞的男人生气地回怼:“你用酒泼客人,就很有礼数吗?!”   “你一不是我请来的,二不是我朋友,算什么客人?”   顾予风对候在一旁的罗伯森招手,“把这几个捣乱的请出去。”   罗伯森:“是。”   “我是大少请来的,你不能赶我走!”男生大声反驳。   其他几个人也是不肯走,纷纷看向顾永年,以为对方会顾全大局,制止顾予风无礼的行为。   可顾永年眼里只有画,在顾予风泼酒时,火速把画挪远了一些,根本不想管小辈间的事。   看着那些人被送走,张若川几人总算舒坦了。   顾永年本来打算露个面就离开,现在却不肯走了,一直拉着谢辞聊天,从油画聊到书法。   顾予风撵了几次撵不走,盯着自家老爹,越发不耐烦。   谢辞注意到他瞪过来,一脸玩具被抢走的模样,有些想笑。   这小子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   “你练过书法?”   顾永年一喜,让人准备纸笔,非要让谢辞露一手。   厅里不少年轻人,都在暗暗留意顾永年那边的情况。   以顾永年的身份,像这种晚辈局能来露个脸就算很给面子了,没想到竟能和那少年聊这么久,这都待了快半小时了。   别说普通高中生,就是同个商圈的大佬,在顾永年面前也说不上几句话。   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纸笔准备妥当,顾永年示意谢辞一起过去。   张若川他们吃着东西,好奇地凑过去围观。   谢辞拿起毛笔,本来想随便写首诗词,余光注意到顾予风的臭脸,想了想,又换成大号斗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风”字。   字迹苍劲有力,看得顾永年连连点头:“好字!”   顾予风看着,不咸不淡地问:“为什么写风字?”   谢辞换笔落款:“既然叔叔那么喜欢那幅油画,不如就让给叔叔,我重新写一幅字给你。”   说完后,谢辞看到顾予风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有了笑意,虽然极力克制,但效果并不理想。 第33章   送个字就能把人高兴成这样, 谢辞心道这小子果然还是太年轻。   上辈子他送过顾予风不少好东西,每次反应都很平淡。   他们一个像交作业,一个像收作业, 彼此内心都毫无波澜。   顾永年一听要把油画转送给他,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招手就让助理把画带回去做个保养,被顾予风一顿嫌弃,撵出了大厅。   谢辞写完,转头看向顾予风:“可以吗?”   顾予风挨近一些,专注地看着宣纸上的字:“两边空荡荡的, 你再加点诗词吧。”   谢辞见他说得这么认真,顺着他的话问:“你喜欢谁的诗?”   顾予风想了想:“左上角加个‘To’, 右边加一行‘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如果按照顾予风的意见修改, 那宣纸上的内容就变成了——   【To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谢辞:“……”   就不该问这小子的意见。   好好一幅字变成To签,签的还是情诗,围观的方思泽几人笑出声。   张若川:“老顾,你整人真有一手。”   王薇:“谢队,反正写都写了,顺便给我也写个to签呗?”   沈秋雅小小声:“我也想要。”   方思泽:“我排第三。”   谢辞听着这群小鬼起哄, 默默在宣纸左侧写上“To”,又换到右侧。   顾予风笑着凑过去看。   “还在发育……别浪。”   张若川念出谢辞写下的这句,和方思泽几个笑得更大声了。   顾予风上下打量谢辞,揶揄道:“你还在发育?”   谢辞:“说你。”   顾予风:“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发育,看过?”   “你不是给我发过照片?”   谢辞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顾予风胸口, 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这不屑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小孩的身体也敢拿出来显摆,毫无吸引力”,顾予风给气的:“退货,重新按照要求写一张。”   “就这张,不要我撕了。”谢辞撂下笔,拿起宣纸就准备撕了。   顾予风摁住他:“上面有我的名字,已经是我的了,你说撕就撕?”   说完,顾予风招来罗伯森,把这张纸递过去:“去裱起来,放在我床头,我要天天督促自己,早点发育,再找你好好浪一浪。”   谢辞:“……人正经点不会死。”   “我怎么不正经了?”   顾予风不以为然,“第一次收到这么满意的礼物,还不能让我高兴高兴?”   楼梯上,顾楚然看着楼下顾予风和朋友们说说笑笑,脸色不太好看。   听到楼上的动静,顾楚然收敛情绪迎过去:“爷爷,您再不来,我就要被他欺负死了。”   顾明柏被老管家搀扶着往楼下走,有些无奈:“又怎么了?兄弟间就不能好好相处?”   “我是想跟他好好相处啊,今天本来是我的朋友聚会,为了和他搞好关系,让他也叫朋友来一起玩,他倒好,当众泼我朋友一身酒,还把人赶出去了!”   顾楚然越说越委屈,“从他回国后就没消停过,第一天就把您最爱的鱼弄死了,还抹了盐挂到我爸的办公室门口,搞得被公司上下所有人看笑话,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见顾明柏没说话,顾楚然接着控诉:“之前酒会上,他为了让我难堪,还搞什么奥特曼拍卖,指不定让别人怎么看呢?外国人就是外国人,脑子都跟我们长得不一样。”   一楼大厅,一些人看到顾楚然陪着顾明柏下楼,眼神时不时往顾予风的方向瞥,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还得是大少,竟然能把顾老爷子请过来。”   “那顾二少能让顾总来撑腰,大少当然也能让老爷子来撑腰了。”   “二少当众把人赶出去,这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我听说那几个被泼酒的,还在大门口不肯走呢。”   “要我,我也不走啊,今天来的人,哪个家里不是有头有脸的,能咽得下这口气?”   谢辞听到周围闹哄哄的议论声,抬眸看向楼梯的方向。   顾予风的堂哥顾楚然,长得更像他妈妈,和顾予风几乎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大学毕业后进了顾氏,一直没做出什么成绩来,倒是一身富二代的毛病,吃喝嫖赌一个不落,纯纯的败家子。   上辈子,顾予风基本都在国外待着,谢辞也就很少有机会私下接触到这个堂哥,没想到对方对顾予风的恶意这么大。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予风突然回国常住,让顾楚然有了危机感。   不过但凡他聪明一点,就不会耍些小伎俩,和顾予风过不去。   边上,顾予风也注意到了动静,转头就和从楼梯上下来的顾楚然对上了视线。   “真晦气。”   顾予风揣着口袋,懒懒散散地倚坐在桌旁,“难得能和冷冰冰的同桌调个情,偏偏就有不长脑子的往上凑。”   “……”   谢辞看着他们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记得跟你调过情。”   顾予风:“同桌的情意不是情?你搞感情歧视?”   谢辞:“……”   顾楚然扶着顾明柏走过去,想借长辈的手好好教训顾予风。   结果顾明柏的注意力却在谢辞身上。   “你是——那天的小伙子吧?”顾明柏认出谢辞后,面露惊喜,“你是我家小风的朋友?”   谢辞恭敬地打了招呼:“我是他同学。”   顾明柏笑得更开了:“那可真是太有缘了,一定是因为那天没有好好谢过你,才让我有机会再遇到你。”   谢辞浅笑:“老爷子说笑了,那点小事哪儿用得着让您特意道谢?”   周围一群人看不懂了,顾楚然脸色更是难看,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爷爷怎么会认识顾予风的同学?!还聊得这么投入!   顾予风也看不明白,插了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顾明柏笑着解释:“我去寺里找大师品茗,遇到点麻烦,是他帮我解决的。”   谢辞:“……”   品茗?   明明在跟老和尚骂街。   顾明柏似乎看出了谢辞在想什么,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说出来。   “寺庙?”   顾予风疑惑地转头问谢辞,“你去寺庙里干什么?”   谢辞闭着眼扯谎:“我爸身体不好,我去给他祈福。”   在一旁围观的江辰宇:“……”   不愧是你,骗起人来完全看不出破绽啊。   顾明柏和他们聊了两句,就借口有事离开。   顾楚然急忙追过去:“爷爷,今天的事您还没说呢。”   “我说什么?”   顾明柏看看那边和朋友们聚在一起的顾予风,又转头看看眼前的大孙子,“你自己请来的客人不看好,怪谁?”   顾楚然当即垮下一张脸:“您怎么还帮他说话呢?”   顾明柏轻叹:“楚然啊,你二十岁了,该懂事了,别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让我出面解决,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什么鸡毛蒜皮?”   顾楚然不服气,“他可是把您最喜欢的鱼弄死了,这算小事吗?!”   “鱼死了,大不了再请一条回来。”   顾明柏皱眉,“我还没老糊涂,连鱼和孙子哪个重要都分不清。”   说完,顾明柏就走了。   顾楚然憋一肚子火,一扭头就见顾予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顿时火冒三丈。   “高兴了?得意了?”   顾予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顾楚然走到他身旁,卸下温润的伪装,瞪着顾予风:“爷爷袒护你,只是没看清你的真面目,我绝对不会把顾氏让给你,咱们走着瞧!”   顾予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顾家这点产业,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说着,他转头看着顾楚然:“我只警告一次,别把主意打到我身边的人头上,不然别怪我不顾及兄弟情分。”   花园里放着歌,像个露天酒吧,一群年轻男女挥舞着酒瓶聚在一起跳嗨了。   年轻人的局玩法很多,方思泽他们只是高中生,没去凑那些热闹,一群人围在大厅一侧玩桌游,吃东西。   “噫——”   江辰宇看到舞池里有人跳着跳着就亲到了一起,还轮流亲,乱摸乱抱,嫌弃地龇牙,“太辣眼睛了!”   张若川好奇地凑过去看:“他们不比我们大几岁吧,怎么跟我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江辰宇:“不不不,一般人也不这样。”   谢辞听到两人的对话,随意地往那边瞄了一眼,看到某处后微微拧眉,放下手里的纸牌起身往外走。   江辰宇:“哎,老谢,你干嘛去啊?”   顾予风和顾楚然说完事后,绕过花园去找谢辞他们。   舞池里突然窜出两个高大的男人,用力搭着顾予风的肩膀强行往舞池里带:“快看,我们把顾二少带来了!”   人群里响起一片口哨声和起哄的怪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江辰宇和张若川两个人脸色一变,只来得及冲那边大叫。   “喂!干什么?!”   顾予风脸色一冷,正准备甩掉这两个人渣,突然被拦腰环住,猛地往后带,撞进了某人怀里。   一刹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放弃了挣扎。   谢辞推开人渣的脸,一脚踹了出去。   他没有刻意收力,这一脚多少是带了点火气的。   人渣重重倒地,撞上金属台子的角,痛得满地打滚。   谢辞没管他,反手就往另一个人渣脸上砸了一拳。   人渣撞倒了好几个人,摇头晃脑的,连爬都爬不起来。   一瞬间的变故,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舞池里的人陆陆续续也停了下来,纷纷围过去看情况。   第一个被打的人渣爬起来,嘴里飙着脏话,愤愤地冲向谢辞。   谢辞扣住他的下颌骨往上抬,指尖深深埋进肉里,语气又沉又冷:“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什么人都敢乱碰。”   人渣被迫仰着头,痛得哇哇大叫。   顾予风被袭击的事,惊动了整个顾家。   顾永年和顾明柏先后赶来,连顾永安也来了,把顾楚然叫到角落里问情况。   顾楚然当然是心知肚明:“他们喝醉了,想和弟弟一起玩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整个花园里乱糟糟的,不少人为那两个人渣辩解,张若川和江辰宇气愤地跑去对线。   “你们就是故意的!强行拽着老顾带进舞池!”   “你们好多人乱亲乱抱,把老顾带进去想干什么啊?!”   顾永年越听,脸色越难看。   顾楚然在角落里看得很解气,反倒是顾永安见情况不对,过去做和事佬。   可顾永年根本没理会他,对着那两个搞事的男人,沉声说:“回去通知你们的长辈,即刻起,我顾家和你们断绝一切生意上的往来,永远不再合作!”   别说两个搞事的人,就是在场其他人也被吓得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喘。   顾永安有些不高兴,因为这两家和他关系更要好。   “大哥,你怎么也跟孩子似的,意气用事。”   “这个家是你说得算,还是我说得算?”顾永年警告地看了顾永安一眼,当场叫人拟定解约文件,连夜发给那两家企业,气冲冲地走了。   顾永安沉着脸,瞪向缩在角落里的顾楚然。   顾楚然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脸色煞白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方思泽到处没看到人,问身边的王薇:“老谢和老顾呢?”   王薇看看左右:“刚才还在呢。”   花园一侧的墙角,谢辞冷着脸上下打量身前的顾予风:“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予风本来心情很糟糕,虽然没被怎么样,但那些人敢打他的主意,这一点让他很恼火。   可一看谢辞比他更生气,他就不气了。   谢辞面容沉静,眼底却积蓄怒火,仿佛随时会失控,顾予风确定这小子对他还是很在意的,因为他极少看到谢辞为谁发火。   刚才事发突然,谢辞却来那么及时,说明一早就在关注他的情况。   想到这里,顾予风仅剩的那点火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你再用力点,最好把我肩膀捏碎。”   谢辞回过神,慌忙松开。   “放心吧,他们刚窜出来,你就赶过来了,好着呢。”   顾予风语调轻松,“拉我去跳舞而已,你紧张过头了。”   离得近,顾予风听到了隐约的心跳声,掌心贴到谢辞胸口确认,有些诧异:“你心跳得好快,有必要这么担心吗?”   谢辞拉开他的手,转头避开他的视线,没心情开玩笑,眼前全是上辈子顾予风被绑架后伤痕累累的模样。   刚才舞池里有几个人频频朝顾予风的方向看,他本只想防止这些人对顾予风出手。   可那两个人搭上顾予风肩膀的时候,一刹那和上一世顾予风被带走时的画面重合,等反应过来时,他拳头已经过去了。   “伤是没伤到。”   顾予风见他这么担心,故意又贴近了一些,“不过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像被其中一个男人亲到了。”   谢辞不敢置信地转回来看着他,脸色更沉了:“被亲了?”   顾予风指着自己右边的脸:“好像是这里。”   谢辞皱着眉,顺着他指的位置看了一眼,想也没想,偏头凑过去。   顾予风注意到他的意图,眼神一闪,搭在墙上的手猛地收紧。   可还没碰到,谢辞就先清醒过来了:“没被亲到吧?”   顾予风硬着头皮:“亲到了。”   “你骗我。”谢辞语气笃定。   顾予风见骗不到他,烦躁咋舌。   人有时候真没必要那么聪明。 第34章   顾予风一转头就对上了谢辞“你趁火打劫, 真不厚道”的眼神,那眼底的火气已经消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像刚才那个冲动慌乱、快失控的谢辞是他脑子里幻想出来的。   本来看谢辞这么在意,让他起了逗弄的兴致,故意说被亲了,看看对方的反应,没想到对方会直接亲过来。   这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顺势骗个亲亲也无所谓。   没想到这小子中途醒过神了。   这恢复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顾予风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只说我被亲了,是你不声不响地要亲过来, 还反过来怀疑我?”   “谁说我要亲你?”谢辞面色冷淡。   顾予风一顿:“那你他妈凑过来干嘛?”   谢辞:“看看你的脸有没有腐烂化脓。”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你最好是认真的。”   方思泽和王薇找到人的时候,正好看到谢辞和顾予风在吵架。   王薇听了几句, 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们上小学后就没再这么吵过架了吧?”   方思泽:“……”   花园里的闹剧让今天的聚会提前散场。   顾永年为表示歉意, 给顾予风邀请的每个人送了一份小礼物。   回去的路上, 张若川打开礼盒,心情有些复杂。   “咱这算不算连吃带拿?”   方思泽:“人给了,你总不能不要吧?”   几个人聊了一路,见谢辞坐在后座,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互相对了个眼神,想着是不是晚上的事让他不高兴了。   江辰宇从前座钻过去,挤到谢辞身旁, 小声问:“老谢,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事?”   画的事只有他们俩知道,江辰宇不好明说。   谢辞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就能知道结果了,问题不大。”   “不是担心这事, 是担心老顾?”   江辰宇想到晚上谢辞竟然会为了顾予风当众打人,到现在还觉得很惊讶。   顾楚然那帮狐朋狗友做得确实过分,不过以他对谢辞的了解,应该只会把顾予风从那两个人渣手里抢回来,不会那么冲动直接上手,还打得那么狠,有些反应过度了。   “好好的聚会被他们搞成这样。”   张若川有些惆怅,“老顾爸爸好生气啊,当场断绝生意往来,我看其他人都被吓傻了。”   “说明顾叔叔是真的很宠老顾啊,要是换成我爸——”   说到这里,江辰宇嗤笑了一声,“他可能连人都不会来,一句小孩子打闹就打发了。”   方思泽:“大企业之间的合作,牵扯众多,能说断就断,确实很有魄力。”   “你们真以为顾总是为了老顾出气?”谢辞淡淡地开口。   其他三人同时看向谢辞。   “怎么说?”江辰宇问。   谢辞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不急不缓地说:“老顾的爸爸和二叔历来不合,兄弟俩为了争夺家业,各自拉拢了不少势力,今晚那两个人渣和顾楚然交好,显然是顾永安那边的势力,顾永年可能就缺个除掉他们的借口,晚上这一闹等于主动撞上去,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能趁机敲打顾永安,何乐而不为?别说生气,现在指不定躲在哪里偷笑呢。”   张若川三人面面相觑,惊了。   竟然这么复杂?!   方思泽不解:“就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顾永安也有底气和他哥硬刚啊。”   谢辞摇头:“顾氏国外部分的产业全靠老顾外公家的支持,顾永安哪有底气正面和他哥起冲突,最多搞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晚上顾永年这么做,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做给顾予风妈妈凯特琳看的。   夫妻俩抢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让顾予风在国内受一点委屈,凯特琳立刻就来把儿子带回去了。   无论从什么立场出发,今晚那两个人渣必然逃不掉要被杀鸡儆猴。   方思泽听完谢辞说的,琢磨了片刻:“所以顾家上下所有人,包括顾永年在内,都得罪不起老顾?”   “嗯。”谢辞语气平淡,“老顾这祖宗,连顾老爷子都不敢惹,顾楚然但凡脑子灵活点就不会搞出今晚的闹剧,如果还不醒悟,接下来顾永安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张若川:“老谢,你懂得好多啊,是老顾告诉你的吗?”   谢辞含糊道:“大家族都差不多。”   顾家。   顾予风坐在床边,拿起床头柜上已经被装裱的to签看了许久,低低地笑出声:“真亏你想得出来。”   他起身去洗澡,出来时路过镜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哪里像孩子了,明明发育得很好。   想到兼言的事,顾予风擦着头发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林秘书,我需要你帮我查件事……”   -   雷启良没让谢辞等太久。   周三中午,谢辞收到了雷启良的联络,说已经把尾款转进了他指定的那个账户。   谢辞:【签订合约了?】   雷启良:【签了。】   谢辞正准备锁屏,信息又发过来了。   雷启良:【画还有吗?有几个朋友也想买。】   谢辞:【你以为是大白菜,想买就有?】   办公室里,雷启良看到谢辞的回复,回想前天晚上的酒会,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没想到真的靠一幅油画和顾永年搭上了话。   只要能坐下来聊,这之后关于项目的话题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秘书:“雷总,莫非那天我们遇到神仙了?”   雷启良回过神,咬牙:“就算是神仙,那也是贪财的神仙!”   秘书:“……”   那天回来后,他就查了兼言这个画家,作品价格在十万到五十万不等,他们却花了一百万美金,当时他差点就报警了。   不过现在已经顺利和顾氏签下合约,这点钱也就不算什么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雷启良接通:“喂,王总?……兼言的画?……怎么会买不到,你多找几个画廊试试……我是在个人收藏家那里高价收来的,花了不少钱……帮你问问?行,那我问了再回复你。”   刚挂断,又有电话进来,也是问画的。   雷启良头大,直接把手机扔给了秘书。   一班教室。   课间休息时间,江辰宇兴奋地跑去找谢辞。   “昨天听我爸说,这几天商圈里好多人在找兼言的画,他本来也想凑个热闹,结果想买还买不到!”   张若川和他一起靠在走廊这边的窗台上,不明白:“看顾叔叔喜欢,都上赶着凑热闹啊?”   “也不是纯粹凑热闹。”   江辰宇瞄了一眼正在看外文书的顾予风,声音压低了一些,“听说飞宏集团的老总也喜欢兼言的画,和顾叔叔很聊得来,成功挤掉谢氏拿下一个大项目,所以其他人也想买兼言的画碰碰运气。”   顾予风翻到下一页,随口接了一句:“谢氏会输是自找的,明明可以拼实力,偏偏要走关系,飞宏集团虽然是新合作商,却很有诚意,选谁显而易见。”   谢辞本来在做物理题,闻言抬起头看向顾予风:“你对谢氏和飞宏集团很了解?”   顾予风:“听我爸提过,他不喜欢谢氏的做事风格。”   谢氏和顾永安走得太近,必然会惹顾永年反感,谢辞在选冤大头的时候也考虑了这一点。   只要雷启良正常发挥,能把准备的东西好好展示出来,顾永年都会优先选择他。   “我听爸爸说雷总手里的画花了一百万美金,从个人卖家手里收来的。”   方思泽若有所思,“花几十倍的价格高价收购,总觉得这里面没那么简单。”   江辰宇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老方啊,什么都猜只会害了你。   谢辞还没开口掩饰,就听顾予风头也没抬地说:“不算贵,兼言的画值这个价。”   谢辞多看了顾予风一眼。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有些奇怪,好像知道爸爸的画曾经卖过多高的价格。   可仔细一想,又像是单纯对油画的认可。   谢辞试探地问:“你喜欢兼言的画?”   “不喜欢,他的画给我的感觉太沉重了。”   顾予风想到挂在婚房客厅里的那幅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个人很喜欢。”   “谁?”谢辞追问。   顾予风偏头看他,神色有些怀念,眨眼间那种微妙的情绪又被他完美地压了下去。   “一个故人。”   谢辞正要再问,顾予风已经移开视线,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写你的作业。”   谢辞越发看不透顾予风,有时候总给他一种违和感。   就像刚才,顾予风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谁。   周六,篮球联赛开赛。   谢辞起了个大早,去学校和其他队员汇合,由体育老师带队前往小组赛所在的四中。   顾予风发信息过来时,他们已经顺利拿下了比赛。   顾予风:【恭喜,可惜有事没去看。】   谢辞:【下一场还有机会。】   顾予风:【期待我去看么?】   谢辞:【爱来不来。】   中午聚餐,谢辞收到杨乐发来的信息,说下午明鉴画廊的代理人会过来,他拒绝了江辰宇他们的邀约,先一步回了工作室。   推开二楼会客厅的门,杨乐和爸爸谢谦都已经在了。   “小辞,快进来,我刚泡了茶。”   杨乐整个人喜气洋洋的,“这几天我们收到了不少画廊的联络,都有和我们合作的意向。”   谢辞不觉得意外。   只要商圈那些人还在找爸爸的画,就会有更多的代理机构找过来。   “没急着同意合作吧?”谢辞脱了外套,在谢谦对面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没有,怕出现跟之前一样的情况,都还在进一步了解中。”   谢谦比杨乐冷静,不过也没前阵子那么阴沉了。   杨乐去拿了张表格给谢辞:“你看看,有靠谱的吗?”   谢谦有些无奈:“你给小辞看这些,他又不懂。”   杨乐笑笑:“这可不一定,小辞懂的东西比我们知道的多多了。”   谢辞浏览下来,将表格放到茶几上,指着其中唯一的一家拍卖行:“艺舒拍卖行,这家的态度怎么样?”   杨乐连忙把所有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这家已经主动联系过三次了,合作意愿还是比较强烈的。”   谢辞:“那就这家吧,如果他们再找过来,选一幅比我拿走的那两幅稍微好点的画,委托他们拍卖。”   杨乐:“好!那其他的呢?”   谢辞:“其他的不考虑。”   谢谦看着他,隐隐有些猜想,不过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   下午两点多,之前那个黄毛代理人又上门了,这次态度比上次好了一些,笑容真诚不少。   “上次回去后,我争取了很久,这两天上面总算松口,答应再和老师签两年。”   代理人说着,将合同放到桌面上,“您看看,和之前的一样,内容上没有任何变动。”   谢辞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走到谢谦身后,撑着沙发背,看了一眼翻开的合同:“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爸的画市值翻百倍才签吗?”   “哪能真这么干啊。”   代理人笑容满面地说,“我们和老师合作多年,有很深厚的感情在的。”   “最近有很多代理机构联系过来。”   谢辞提起这事,见代理人面色略有些紧张,继续说,“我爸是个念旧的人,也不爱跟陌生人打交道,你们愿意续签自然是最好的。”   代理人暗暗松了口气,笑得更开了:“那你们看没问题的话——”   “不过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谢辞打断他,“想续签可以,请拿出点诚意来。”   代理人笑容有些僵硬:“诚意?”   谢辞从容地开口:“至少要让我看看,你们是否有能力宣传和推荐我爸的作品,展示到合适的客户群体面前。”   代理人视线扫过谢谦和杨乐,见两人都没开口,一副默认的模样,想了想:“可以!这两天我们就可以对老师的作品开展线上和线下的宣传活动。”   见谢辞点头,代理人催促:“那没问题的话,合同——”   谢辞:“等我们看到结果,满意的话再签不迟。”   代理人赔笑:“这恐怕——您看,我们之前的合同已经到期了,双方现在不是合作关系——”   “所以做不了?”   谢辞直起身,态度冷淡下来,“做不了怎么不早点说,浪费大家时间,杨哥,送客。”   杨乐正要起身,代理人慌忙开口:“不,能做能做!”   -   同一时间,顾家。   顾予风拿到了让林颖调查的资料。   看到资料上的照片,他整个人呆滞了一分钟。   那个千万级的画家兼言竟然就是谢辞的爸爸谢谦!   “兼言……谢谦……谦?”   顾予风念念有词,脑子里快速提取着上辈子和这辈子各种相关信息。   难怪谢辞会在婚房里挂兼言的油画,原来并不是单纯因为喜欢。   难怪能拿兼言的画当伴手礼,说送就送。   可有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老爹,竟然还能混得那么惨,落得寄养在亲戚家被虐待,无人关注。   林颖见顾予风若有所思,将另一份资料递给他:“这个明鉴画廊我也查了,在业界风评并不好,爱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压榨小画家,不知道兼言这两年没有作品产出,和这家画廊有没有直接联系。”   顾予风想到那天谢辞跑出校门找失踪的爸爸,聚会那天说去寺庙里给爸爸祈福,所以兼言生病是真的。   作品产出问题先不提,肯定被恶意压过价,以兼言的作品质量,怎么可能只卖十万?若真就只值这个价,上辈子那些资深收藏家为什么抢着花千万收藏他的作品?都有病吗?   儿子惨,老子也惨,这对父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可怜? 第35章   十月中旬, 蓝海市又迎来一次冷空气。   大清早,宿舍里里外外都是冷到哆嗦的抽气声。   谢辞起床去阳台看了一眼,见是阴雨天, 随手拿了件连帽卫衣换上。   等他洗漱回来,顾予风这起床困难户终于醒了,慢吞吞地坐起来,一头蓬松的头发翘得乱七八糟,打哈欠的时候迷迷瞪瞪地被冷得打了个喷嚏,差点咬到舌头,嘶嘶地抽了两声, 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这小子上辈子那优雅的劲去哪了?难不成都是他的幻觉?   谢辞腹诽,放了毛巾杯子过去:“咬到嘴巴了?”   顾予风咧着嘴, 不太高兴。   谢辞有些好笑, 站在床边勾勾手指, 示意他弯腰凑过来:“我帮你看看。”   顾予风瞥了他一眼,搭着围栏,勉为其难地趴到床边让他看。   刚睡醒,力道把控不到位,这一扑差点撞上谢辞。   谢辞看到突然放大的脸,往后退了一些。   顾予风把他这小动作看在眼里,调侃:“你躲什么?怕我给你来个早安吻?”   “嘴巴都咬伤了还能骚?”谢辞轻轻捏住他的下嘴唇翻出来,内侧被咬出了带血的牙印, 还在渗血,不过看着不算严重。   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顾予风视线扫过谢辞的手,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谢辞看了一眼就松开了:“自己舔舔就好了。”   顾予风下意识地舔了舔,一股子血腥味, 认命地从被窝爬出来,坐到下铺穿鞋。   谢辞转过身整理书桌上今天要用的东西,随口叮嘱:“今天冷,多穿点。”   “可太冷了!我都想穿羽绒服了!”江辰宇洗漱完回来,吸了吸鼻涕,又给自己加了一件衣服。   出门时,谢辞拿上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看到顾予风乖乖在衬衣外加了一件浅咖色的毛衣马甲,想了想,又返回去拿了一把折叠伞。   早上第二节课刚下课,外面就下起了小雨。   妖风吹进教室,一群人冷得直叫唤。   谢辞见小老外同桌冷得都学会了东北揣,伸手关上窗户,只开着一条缝通风。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震动,他侧身遮挡其他人的视线,偷偷查看消息。   杨乐:【老师的画今天开始在艺舒开放预展,刚负责人来电,说咨询的人很多。】   杨乐:【明鉴的代理人也打电话过来了,对我们把画委托给艺舒拍卖很不高兴,跟我理论了半天。】   周六那天谈过后,明鉴确实立刻开始对爸爸的画做宣传。   谢辞看过画廊官网,爸爸的作品被放在了主页最醒目的位置。   另外,他让江辰宇跟家里打听过,之前向画廊咨询过的一些商圈人士陆续接到了明鉴的预告电话。   明鉴画廊经营多年,有相当稳定的客户群体,加上又是爸爸之前的独家代理机构,宣传起来,效果会比他重新找别人做更快更好。   结果画廊这边免费宣传做得热火朝天,一幅画没拿到手不说,转头艺舒拍卖行就高调上架了爸爸的作品,开放预展咨询,画还是之前从明鉴退回来的那三幅中的一幅。   明鉴忙活半天,给别人做了嫁衣,能高兴才奇怪。   谢辞回复:【没有合约束缚,不用跟他客气。】   杨乐:【明白。】   很快,顾予风也收到了林颖发来的消息,提到艺舒拍卖兼言作品的时间。   林颖:【我跟艺舒方面了解过,是兼言方委托他们拍卖,与明鉴无关。】   顾予风转头看看身旁正在认真听课的谢辞,越发疑惑。   解约后还要再薅一把羊毛,把手里有限的资源利用到极致,这骚操作,让他无比熟悉。   但老狐狸现在还小,也许只是巧合?   从谢辞送画开始,到飞宏的雷启良挤掉谢氏,到最近明鉴一反常态大肆宣传兼言的作品,再到艺舒拍卖,背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步步把兼言作品的市值推向高位。   可一个刚脱离不良寄养家庭的苦逼高中生,能做到这个地步?   是他想太多?   还是说另有隐情?   谢辞被顾予风盯得后背发毛,忍了忍,低声提醒:“这是老班的课,专心点。”   “我很专心。”顾予风回道。   专心地在思考问题。   讲台上,项海斌一转身就看到了后排狗狗祟祟聊天的两个人,顾予风更是嚣张地拿后脑勺对着他。   “顾予风,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顾予风突然被点名,抬头看了一眼黑板:“哪一题?”   项海斌板着脸,用粉笔敲了敲黑板:“右边这道!你梦游呐,上课有没有在认真听?”   班里其他学生看着顾予风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向讲台。   现在连谢辞也开始学习了,整个班里最有松弛感的就是顾予风,好像每天都是来玩的,从没见他赶过作业,卷子也只挑喜欢的题写,关键是老师也不说,说了也没用,和以前的谢辞有得一拼。   顾予风拿过粉笔,扫了一眼题干,开始解题,满脑子思考的却是小狼狗怎么长成老狐狸的这件事。   写完后,他随手把粉笔丢回粉笔盒,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看得全班女生双眼发光。   “等等。”   项海斌叫住他。   顾予风:“又干嘛?”   “解又写错了!”   项海斌臭着脸把错字圈出来,瞪着他,“你给我解释一下,写个谢字什么意思?”   顾予风转头一看,还真是个谢字,无语了。   “礼貌点总没错。”   “噗哈哈哈……”班里不少人笑出声。   项海斌又气又无奈:“回去再抄三百个解字交给我。”   竟然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顾予风气得要死:“您不改行做小学语文老师可惜了。”   项海斌:“滚回座位上去。”   等顾予风回到座位,就看到谢辞扶着额头,笑得停不下来。   “很好笑?”   谢辞:“不好笑吗?”   顾予风拉开椅子坐下,幽幽地开口:“我会写成谢,还不是因为满脑子都在想你?”   他没有刻意放低音量,整个班都听见了。   教室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谢辞一抬头,果然见项海斌垮着一张臭脸看过来。   一分钟,谢辞和顾予风一起,到教室后面罚站。   看着身边的小老外一脸无所谓的笑,谢辞笑不出来了。   光脚不怕穿鞋的,这小子无敌了。   第四节是物理实验课,要去实验楼。   外面下着雨,教学楼和实验楼中间有一段路没有遮挡。   雨不算大,顾予风打算就这么淋过去。   “老顾,你没带伞?”经过他身边的方思泽问。   顾予风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你们不是也没带?”   “我们有帽子啊。”说着,方思泽戴上了自己的卫衣帽子。   “早上起来我就觉得会下雨,特地穿的连帽卫衣。”江辰宇嘿嘿笑。   张若川:“我也是,省得带雨伞,麻烦。”   顾予风这才注意到,他们今天穿的都是连帽的衣服。   头顶突然移过来一把伞,顾予风转头,是谢辞。   “走吧。”谢辞撑着伞催促他。   顾予风一看,谢辞今天穿的也是连帽的卫衣,应该是和方思泽他们的想法一样,那为什么又带着伞?   难不成是特意为了他带的?   教学楼外风很大,一群学生冷得哇哇叫,雨伞在风中摇晃,一不小心就掀翻了。   顾予风注意到谢辞站在风口这边的位置,手里的雨伞也朝他这边倾斜,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谢辞听到顾予风的轻笑,不解:“笑什么?”   顾予风轻声感叹:“你说你老是这样,让我怎么能忍住不想着你?”   谢辞:“……”   顾予风太坦荡,语气又带着平日里惯有的不正经和散漫,反而不会让人产生奇怪的联想。   周围听到这话的学生们一笑,都只当他在开玩笑。   走在前面的江辰宇笑着转头:“老顾,终于知道我们谢队的好了吧?”   顾予风:“我要是女生,都想嫁给他了。”   江辰宇一群人笑得很大声。   “我要是女生,我也嫁啊!”   顾予风转头问谢辞:“你对谁都这么好?”   谢辞听着他们起哄,面上没什么情绪波澜:“当然不是。”   顾予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谢辞话里带刺:“他们又不是我上铺,不会感冒发烧霸占我的床铺。”   顾予风故意凑过去:“只是因为这样?”   谢辞往后退了一些:“老实点,一会儿淋湿了。”   顾予风哪里会听他的。   两人一个挤,一个躲,一阵妖风吹过,谢辞手里的雨伞直接被掀翻,成了倒扣的漏斗。   顾予风被这阵风雨胡了一脸,转头看到谢辞这模样,笑得没心没肺。   谢辞把雨伞恢复原样,一个头两大。   孩子真难带,太磨人了。   周四早上第一节课。   下课铃声打响,项海斌讲完最后一点内容,对所有人说:“下个月初要举办秋季运动会,你们想参加的去体育委员那里报名,这周把名单交给我。”   “运动会?!”班里所有人都很惊讶。   “前两年不是高三不用参加运动会?怎么今年又要参加了?”   “太突然了吧?这才剩几天啊,都没时间准备。”   “天天做卷子,哪有时间参加运动会啊?”   项海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强制,想参加的报名,不参加也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   课间,班里都在讨论运动会的事。   方思泽私下去找老项了解情况,这才知道是有家长投诉到教育局了,本来学校是不让高三参加运动会的。   体委为了名单的事愁秃了头。   说是自愿,但既然要参加,人数上总不能太少太难看,好歹是竞技赛,他们又是重点班,不可能真的不在乎名次。   一天下来就没几个人报名,不得已求助班长方思泽,两人根据前两年的参赛情况,挨个询问。   到晚自习,名单还是稀稀拉拉的。   方思泽走到谢辞座位旁:“老谢,你补个位吧。”   谢辞对参不参加运动会都无所谓,对他来说这不是需要刻意去准备的事情,最后报了二百米、一千五百米和四乘一百米接力。   方思泽看向顾予风:“老顾,你也来参与一下?”   “我没什么兴趣。”   顾予风反应平淡。   方思泽:“老谢一个人跑四乘一百米多寂寞,你来陪陪他呗?”   顾予风抬起头,揶揄地问:“国内的四乘一百米是一个人跑的?”   方思泽硬着头皮接话:“……这不是没人吗?”   谢辞扫了一眼名单上的项目,随口说:“你爆发力不错,可以加个一百米,腿长,柔韧性好,试试跳高。”   方思泽忙不迭把顾予风的名字写上去:“那我们不得赢麻了?”   顾予风:“……”   两人一唱一和,把顾予风骗上了车。   等方思泽离开,顾予风眯眼打量谢辞:“你怎么知道我柔韧性好?”   谢辞一下子被问住了,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假装在看题,憋了半天才说:“我不是跟你打过球吗?”   顾予风:“我打球的时候有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   谢辞:“……有吧?”   顾予风慢条斯理地点头:“所以你打球的时候,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体柔韧性上?”   谢辞:“……多少会注意到。”   七点半,谢辞的手机震动,是雷启良发来的。   爸爸的画晚上开拍,雷启良陪几个商圈的朋友去参加,他让对方带他一起去看看情况。   晚上项海斌去开会了不在,谢辞把手机放进口袋,借口上厕所从后门溜出教室。   这个点,校门口是出不去的,他只能找个合适的角落翻墙出去。   太久没干这种事,谢辞站在教学楼下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往哪个方向去。   “去哪儿?”身后响起顾予风的声音。   谢辞转头:“你跟来干什么?”   顾予风朝他走过去:“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谢辞板着脸,顾予风却不为所动,朝着谢辞身后抬抬下巴:“那边的谁来了,过去打个招呼?”   谢辞一看,是教导主任,转身就走。   “那边的——唔!”   顾予风故意朝着人来的方向发出声音,被谢辞一把捂住嘴巴带走。   这几天都在下雨,草坪上全是水。   围墙边种了一排银杏树,顾予风跟着谢辞偷偷摸摸地走到一处停下来。   顾予风抬头看看:“三米多高的围墙,不助跑怎么跳上去?”   他们来的路上看到了两三个老师,像是在巡逻,助跑动静那么大,必然会引起注意。   四周黑漆漆的,顾予风看着谢辞在周围找了一圈,拿着个破旧的油漆桶回来放在墙角。   “踩着这个上去。”谢辞压低声音,示意顾予风先上。   见油漆桶上还有鞋印,顾予风扬眉:“这事你没少干吧?”   谢辞催促:“快,有人过来了。”   两人身高够高,跳起轻松翻过墙顶的栅栏。   外面是街道,两人没走出几步,一辆熟悉的路虎就开了过来。   顾予风打开后车门,对谢辞抬抬下巴:“上车。”   谢辞深深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艺舒拍卖会,想知道很难?”顾予风推他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顾予风见谢辞盯着他,有些无奈:“别这么看着我。”   谢辞:“你怎么知道的?”   顾予风:“那天你来我家的时候,向我爸问过兼言的情况,画家又不是什么保密性质的职业,我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他是谁。”   谢辞心道这话倒是不假。   爸爸并非刻意隐瞒身份,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个没名气的小画家。   顾予风存心要查的话,很容易查到,更别说之前爸爸去小姨家那天,顾予风也在,很多细节能结合到一起。   不过他送画是另有所图,不知道顾予风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也不确定顾予风会不会介意。   为避免节外生枝,谢辞给雷启良发了一条消息,让对方不用等他。   既然已经说开了,顾予风顺势试探:“你爸签约的那个代理画廊有问题,你知不知道?”   “知道。”   谢辞发完消息,收起手机,“和对方的合同已经到期了。”   顾予风接着试探:“你爸的画突然委托给艺舒,是你的意思?”   谢辞不动声色地接道:“这阵子听老江说很多人想买我爸的画,但他精神不好,没办法直接面对客户,也不擅长做这些事,所以我想试试这种方式。”   顾予风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来,又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喜欢兼言的画?”   谢辞目视前方,眼底微微一沉。   顾予风果然已经起疑了,这小子的直觉从来都很敏锐。   “那幅画是送给你的。”   谢辞转头对上顾予风的双眼,“要是知道你爸爸会这么喜欢,我就送两幅了。”   顾予风见他态度这么坦荡,若有所思。   内心期盼着那个结果,就下意识地将所有事实和细节往他期盼的方向靠拢,其实只是他想太多了? 第36章   晚上走得匆忙, 顾予风和谢辞穿的都是校服,就这样去拍卖会一定会成为显眼包。   顾予风打开车里的储物柜,随手扯出一件外套给谢辞, 自己也随便拿了一件换上。   他提前做过安排,让一个拿到竞拍资格的顾氏工作人员带他们进入拍卖会现场。   不过避免麻烦,两人都戴了口罩,加上压低的帽檐,遮得严严实实。   谢辞跟进去时,会场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一眼就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 上辈子或多或少都接触过,是蓝海市商圈的人, 其中不乏有混顶层圈子的, 连谢氏的谢诚也来了。   除此之外, 大多是陌生面孔,谢辞只从中认出一两个资深艺术品收藏家,和蓝海市公立美术馆的馆长。   雷启良先一步到了,正和几个同龄人聚在角落里闲聊,看起来心情不错。   见门口进来两个年轻人,雷启良一眼就认出其中穿宽松牛仔外套的高个少年,就是那天在寺庙里遇到的“神仙”。   那天只觉得这小子一身熊胆,和年轻时的他很像, 等和顾氏顺利签了合同再看,又觉得不一样,这小子比当年的他更有城府,更从容,并非全凭运气无脑冲。   雷启良想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 没有过去打招呼。   到点后,所有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落座。   谢辞看过拍品目录,爸爸的画排在51位。   晚上这场大多数都是古董字帖,油画只有两幅。   谢辞和顾予风的位置比较靠后,能看到每个拍品竞拍时,场内的气氛,大多数时候只有三五个人举牌。   两人都对这些东西提不起什么兴趣,坐着干等到十点。   “下一个拍品是青年画家兼言的油画作品……”   谢辞环顾整个会场,发现不少原本靠着椅背的人坐直了一些,和身旁的同伴小声交流着什么,看起来都有些兴趣。   拍卖师介绍完后,开始竞拍,起拍价五十万,每次举牌最低加价一万。   场内至少有一半人参与竞价,叫价从每次一万提升到五万,再提到十万。   很快就加到了三百万。   谢辞留意着举牌的人,大多数都是商圈那群老板,不过也有八个圈外人参与竞拍。   就像雷启良,对艺术品完全没兴趣,单纯为了利益花重金买画,说白了画只是个工具,换成其他任何东西都没区别,商圈那群老板会组团来今晚的拍卖会,基本都是冲着讨好顾永年去的,并非为了油画本身。   所以,这些人哪怕出得起高价,也不是爸爸作品真正的客户群体,顶多算是野生冤大头。   反而参与竞价的那八个圈外人才是优质客户。   能在这一波宣传下,将爸爸的作品市值从十万级提升到百万级,已经达到谢辞的预期了。   “五百万。”   听到坐在顾予风边上的工作人员举牌叫价,谢辞一怔,给了顾予风一个警告的眼神。   晚上他们是来旁观的,他并没有期待顾予风参与竞价,挣着去做那个冤大头。   顾予风没有说话,直接把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给谢辞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聊天窗口。   老登顾:【小风,爸爸晚上有事去不了,既然你要去,那帮爸爸把兼言的画拍下来。】   老登顾:【一定要拍到啊!】   谢辞:“……”   爸爸的头号脑残粉?   价格提到五百万后,有五个圈外人不再举牌,反倒是商圈那群人热情不减,可能有雷启良的一百万美金在前,五百万还在他们的预算内。   “当前竞拍价是六百八十万,还有老板出价吗?……七百万!……七百万一次……七百五十万!……”   谢辞的注意力都在剩下那三个圈外人身上。   他们最后一次高位叫价是六百万,之后就没再出手。   顾予风搭在桌上的手指微抬,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会意,举牌叫价:“一千万。”   场内一些人惊讶地转过头,想看看到底是哪里的大佬愿意花几十倍的价格,买下这不算出名的小画家的作品。   “当前竞拍价格一千万!还有老板出价吗?”   在拍卖师叫到第二次时,商圈里有人再次叫价。   价格狂飙到一千三百万,谢辞注意到顾予风还要出手,一把盖住他的手。   “一千三百万一次……一千三百万两次……一千三百万三次,成交!”   顾予风扫了眼盖在他手背上的手,不高兴地抽回来,转头看谢辞:“你干的好事。”   谢辞随口说:“这么高的价格买回去,你爸会不高兴的。”   顾予风:“他有钱,你操什么心?”   谢辞:“他想要的话,直接找我爸买,给他个粉丝价。”   顾予风:“……”   谢辞倒不是替顾永年省钱,今晚这幅画只是试水,如果拍出太高的价格,会劝退商圈的一部分人。   目前来说,还需要这群野生冤大头热场子,继续提升爸爸的知名度。   散场时,雷启良和几个朋友边聊边往门口走。   拍到油画的老总一脸肉疼:“你运气还是这么好,只花了一百万美金,你看看我?”   “晚上竞争这么激烈,你能拍下来也算走运了。”雷启良面上无奈,心里暗爽。   之前花一百万美金买画时,他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傻逼脑残,可和晚上的拍卖价比起来,那他简直赚翻了。   想到这,雷启良在人群中找寻那个高个少年,却见对方已经和同伴走出会场。   得找个时间再和这少年聊聊,看是不是还有第二次合作的机会。   谢辞跟着顾予风走出门口,和旁人的肩膀擦了一下,他微微颔首致歉,没当回事就走了。   被撞到的人停下来,看着谢辞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谢总?”他的同伴叫他。   谢诚等着谢辞进电梯,这才收回视线,这熟悉的感觉让他瞬间想起了那天在会所见到的少年。   这长得像大哥的少年会出现在拍卖会,总让他觉得很奇妙。   可没等谢诚深究,就和出来的雷启良打了个照面。   两人共同竞争科技园的项目,但谢诚没从没把雷启良放在眼里,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弯道超车,凭借一幅油画得到顾永年的好感,打败谢氏拿下项目。   讽刺的是,雷启良用的还是他大哥谢谦的作品。   这阵子大哥的作品风很大,谢诚实在气不过,想来看看那个打败他,曾经被爸爸痛斥是垃圾的大哥的作品,能卖到什么价格。   没想到竟能拍出千万高价,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谢总,您也对兼言的画感兴趣?”雷启良主动过去打招呼。   谢诚面色冷淡:“没兴趣,今晚是陪朋友来的。”   雷启良点点头,笑着阴阳:“还好谢总没兴趣,要是感兴趣的话,就没我什么事了。”   谢诚脸上差点挂不住,转身就走了。   雷启良出了口恶气,神清气爽地走出大厅。   坐进车里后,他想了想,对驾驶座的秘书说:“你不是说那幅画没发票不好报账?就算我私人买的,不用报了。”   秘书一顿:“……啊?!”   雷启良:“你啊什么?”   秘书转头看向他:“已经报了啊。”   雷启良皱眉:“你手脚这么快干嘛?平时怎么没见你做事这么积极?报账都不用我签字的?”   秘书:“您不是签了吗?上周签的,签得可开心了。”   雷启良:“……”   谢辞和顾予风走出大厅,在路边等工作人员开车过来。   听到周围不少人在聊着爸爸那幅油画的事。   “看到预展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这幅画,还以为三百万内绝对能拿下了。”   “我也很喜欢,我本来是来看字帖的,没想到看上这幅油画了,可惜这次预算不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他的作品。”   “这幅画确实让我眼前一亮,不过这个画家我之前没怎么关注过。”   “我也没听过,可能在国外发展得好,在国内没什么名气吧?”   “既然能拍出千万高价,说明兼言的画受众是有钱人的小圈子,我们普通人关注不到也很正常。”   顾予风看着这些人陆续上车离开,转头看向正在思考什么的谢辞:“怎么样,开心吗?”   谢辞:“我有什么开不开心的?”   顾予风:“拍卖会的拍卖价对作品市值有一定参考意义,你爸要是成为千万级大画家,那你就富二代了,这还不开心?”   “就算成了富二代,还是得每天晨跑写卷子。”   谢辞看着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打开后车门,“还是得和你上下铺。”   顾予风:“……”   和他上下铺的怨气竟然比晨跑还重?   车子开出去不久,顾予风就接到了顾永年的电话:“画?没拍到……我等睡着了……”   顾予风听了几句,余光瞥了眼坐在旁边的谢辞,打开免提。   顾永年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   “小陈怎么也不叫醒你,画让谁拍走了?”   谢辞单听他的声音就能想象到老头一脸心痛的样子,托着下巴默默转开视线。   顾予风悠悠地看着谢辞笑:“好像是圈里人,不少人喜欢兼言的画,晚上那幅拍出一千三百万,价格有点高——”   “一千三百万?!”   听到顾永年这么惊讶,谢辞有些在意地微微侧过头,想听听他的看法。   顾永年怎么也算是个正经收藏家,对字画都有研究,而且有钱,为了喜欢的东西会不惜下血本,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爸爸的作品受众群体的态度。   还是太高了吗?   谢辞想着,是不是他太心急了,短时间里拔高作品市值,如果没人买账也是白搭。   “那这幅画的质量得多高啊!”   顾永年痛心疾首,“你、你怎么能睡着呢?”   谢辞:“……”   看来他的顾虑是多余的。   顾予风:“……不觉得很贵吗?”   顾永年:“贵肯定有它贵的道理啊,早知道我就推掉会议自己去了。”   顾予风和谢辞听着老头碎碎念,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无语了。   挂断后,顾予风不咸不淡地说:“我就说你不用为他省这几个钱。”   谢辞:“……”   等车子开到一中已经快十一点了。   校门口进不去,他们只能怎么翻出来的,怎么翻回去。   两人鬼鬼祟祟地找了没人的角落,谢辞助跑两步跳起,攀住墙头爬上去。   里面本来就黑,加上又有树遮挡,视线很差,谢辞扫了一眼没看到之前踮脚的油漆桶,想着是不是爬错地方了,听到身后顾予风的催促声,没多想就跳了下去。   啪一声,脚感软绵绵的不对劲,谢辞低头一看,脚下正好是个水坑。   他跨出一步,准备转头提醒顾予风,却猛地对上了保安见鬼似的表情。   这大半夜黑漆漆的,被站在三步外的人用瞪大的双眼盯着,谢辞也吓了一跳,对方脸上还沾着几个泥点子,用脚趾想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身后传来动静,下一刻顾予风跳下来了。   又是啪得一声。   泥点子溅了保安一身,吓得人一激灵,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顾予风。   “操。”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从水坑里出来,“你怎么不提醒我?”   谢辞无声地冲着保安抬抬下巴。   顾予风转头一看,空气彻底安静了。   在保安要开口前,谢辞一把抓过顾予风扭头就跑。   “喂!别跑!”保安拔腿就追,可是根本追不上。   顾予风跟着谢辞在校园里狂奔,给气笑了:“刚报名运动会,这就练上了。”   谢辞:“比赛时能有这速度,我们稳赢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还是被叫去了办公室。   项海斌沉着脸,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大高个:“听说昨天有人半夜翻墙,还肇事逃逸,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谢辞/顾予风:“……”   项海斌气得拍桌子:“为什么翻墙?!一天天的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顾予风揣着口袋,跟蜡烛似的杵着,一副天塌了让谢辞先顶着的架势。   谢辞面无表情地解释:“睡不着,带他出去夜跑,顺便练练运动会的接力跑项目。”   “夜跑,练接力项目?”   项海斌气得牙痒,“这么说来,我还要表扬你们了?”   谢辞:“那倒不用,等比赛拿了奖再表扬不迟。”   项海斌:“谢辞!”   边上几个老师听到,忍不住笑出声。   听项海斌骂了半小时,两人又领了一千字检讨回来。   周五下午,谢辞放学回到工作室。   小方一如既往地在门口等他,晃着尾巴呜呜叫,看起来有些不安。   谢辞很快明白了它不安的原因。   刚进院子,他就隐隐听到二楼会客厅传来争执声,其中一个是杨乐,另一个人的声音他也不陌生。   会客厅里,明鉴代理人坐在杨乐对面,脸色不太好看:“为什么你们把画交给艺术拍卖,连声招呼都不打?”   杨乐板着脸:“为什么要跟你们打招呼?”   代理人憋着一肚子火,沉声说:“我要和老师谈,麻烦你叫他过来。”   杨乐:“老师没空,有什么事跟我谈也一样。”   “画送到别的机构,人也不露面。”   代理人语气越来越冲,“怎么,老师也知道心虚,不敢来见我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   杨乐音量拔高,完全没跟他客气,“你以什么身份跑到这来趾高气扬?我们欠你的?!”   代理人:“我们费心费力地给老师的作品做宣传,你们转头就把画送到艺舒,合适吗?”   杨乐:“画让谁代理,是老师的自由,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们和明鉴的合约已经到期,不受合约约束。”   代理人压下窜上来的火气,点头:“好,这事先放到一边不提,既然老师的画拍出了千万的价格,说明我们的宣传做得很到位,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天就把续约合同签了吧。”   杨乐:“不好意思,老师没有要续签的打算,请回吧。”   不好的预感应验,代理人当时脸色就挂不住了:“你们怎么能违反约定呢?!我们是信任老师,才在没签订任何书面协议的情况下帮他做宣传,你们现在出尔反尔,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出尔反尔?”   谢辞推门进去,神色淡漠地瞥了代理人一眼,把书包丢到沙发里,“我们约定了什么?”   见是谢辞,代理人更来气了:“上周也是在这里,是您说我们先给老师做宣传,之后再续签合同,不是吗?”   “我说的是,你们的宣传工作让我满意的话,我再考虑要不要和你们续签。”   谢辞慢条斯理地开口,“从头到尾,我没有答应过你,一定会签这份合同。” 第37章   代理人脸色一变, 没想到谢辞年纪小,遇事能这么冷静,这么难对付。   他想了想, 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老师的作品都卖到一千三百万了,这个结果您还不够满意吗?”   “我爸的作品是在艺舒拍出高价。”   说到这里,谢辞有些好笑地反问,“跟你们明鉴有什么关系?”   代理人绷着脸:“那是因为我们做了大量的宣传!”   “都是你们的功劳?”   谢辞搭着沙发背绕过去,随意地曲着一条长腿,倚坐在扶手旁,“只要你们做了宣传, 就能让我爸的画市值飙到千万级,那为什么之前降价都卖不出去?”   代理人一顿, 急忙找补:“因为这次宣传的客户对象, 和平时来画廊的客户不是一批人!”   谢辞点点头:“既然去画廊的那些人不是我爸的客户群体, 那续签又有什么意义?”   代理人咬咬牙:“我们可以继续将老师的作品推荐给合适的客户群体,以前是没找好定位——”   “没找好定位?”   谢辞打断他,“还是根本没做过宣传?”   被质问,代理人心里一咯噔。   “我听说,有人去明鉴找我爸的作品,却被你们以我爸有病,没有作品产出的理由回绝了?”   谢辞看着代理人变脸色,用平淡的语气, “你们真的遵守过合约条款么?有做过宣传推广么?连最基本的作品展示都没做到吧?签约这么多年就让你们宣传了这一次,怎么,觉得吃亏了?   阳奉阴违的是你们,用欺瞒的手段恶意压价的也是你们,我还没开始追究你们的责任, 你们倒是敢舔着脸跑来跟我谈违约?”   他的语气平淡沉静,却让听的人倍感压力。   代理人的态度再度放软:“我们的工作向来都做得非常到位,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你不用跟我保障什么,后续你们是要继续宣传,还是终止,都随你们高兴。”   说完,谢辞对杨乐抬抬下巴,“杨哥,送客。”   代理人急了,连忙说:“您再考虑考虑!我们画廊的实力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这次拍卖会的盛况您也看到了!想要稳定老师的作品市值,和我们签约是最好的选择!”   杨乐被这不要脸的代理给气笑了。   “不久前,你们还嫌弃老师的画不赚钱,这么快就跪舔了?”   代理人:“对不起,那确实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杨乐:“对不起就完事了?”   代理人面色难堪:“看在合作这么多年的份上,请再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   杨乐冷笑:“你们当时怎么没给老师一个续签的机会?!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拿出那种不要脸的买断合同欺负压榨他,现在来跟我谈感情?!滚!”   谢辞离开前,对那边还在哀求的代理人说:“关于你们违约的事,这边会转交给律师处理,你今天回去后就可以开始整理这些年帮我爸做过的宣传记录了,我怕你忙不过来。”   代理人脸色苍白,再没有刚来时的强硬:“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我已经说了我们会补偿的!失去明鉴的客户资源是老师的损失啊!”   谢辞:“你们失去了唯一一次代理千万级画家的机会,到底是谁的损失?”   代理人眼睁睁地看着谢辞离开,明白已经彻底无可挽回了。   非但没能争取到合同,还可能染上官司。   “就你们手里那点客户资源,你觉得老师现在还需要吗?”   杨乐把人赶出门,冷声说,“丧良心的玩意儿,滚!以后不要再来了!”   谢辞带着小方走过长廊,看到爸爸谢谦就站在不远处,望着墙上自己的作品。   他走到爸爸身边,也看向墙上的画。   许久,谢谦低声问:“我的画真的值千万吗?”   “既然有人肯为它买单,那必然是值的。”谢辞平静地开口。   谢谦转头看向谢辞:“你没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放心,我有分寸。”   谢辞留意到爸爸眼底的不安,又补充道,“这段时间作品价格可能会浮动很大,你要是觉得心烦就别去关注,专心画画,心情不好就休息一段时间,学生也是,想带就带,不想带就算了,没必要这么拼。”   谢谦:“我还得让儿子替我操心。”   谢辞:“对我来说,能有个需要操心的人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谢谦一怔,能听到这话让他很高兴,可细想又很难受。   因为他,让儿子失去了关心和被关心的机会,只能压抑自己的感情需求,被迫陷入孤独。   谢辞:“再说帮你就是帮我,你要是混得好,我也能跟着享享福。”   谢谦嘴角扯起浅淡的笑意:“我会努力的。”   谢辞:“先把病治好吧,不然怎么让我安心啃老?”   谢谦:“嗯,明天我就去做复查。”   父子俩一起往后院的方向走。   谢辞随口说:“让杨哥陪你去吧,我明天联赛小组赛,抽不出时间。”   谢谦:“外人能去看么?”   谢辞:“现在不行,决赛可以。”   谢谦:“能进决赛么?”   谢辞:“我努力吧。”   同样的一句话被丢回来,谢谦轻笑:“那我等着看你的决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回住处,谢辞放下书包:“晚上轮到我做饭了?”   “我来吧,刚学了几个新菜,想做给你尝尝。”谢谦卷起衣袖往厨房去。   谢辞没跟他争,带着小方去了外面的院子。   谢谦拿出食材,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小辞没有把他当成“父亲”,而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不会过多关心,也不会过多干预,没有憎恨也没有原谅,将过去和现在完全切割,只注重当下。   他很欣喜小辞的转变,并不是因为儿子终于回到自己身边,而是为小辞不必再遭受内心的折磨而感到高兴。   要彻底放下过去,他自问做不到,在这点上,小辞比他成熟很多。   手机震动,谢谦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一条谢诚发过来的信息。   谢诚:【大哥,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妈妈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不太好,很想见你。】   谢谦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用最快的速度把信息删除,撑着水槽边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怎么可能不憎恨?除非他消失。   周六早上八点半,十二中体育馆。   快到开赛的点,体育馆里里外外到处都是忙碌的志愿者,谢辞和张若川几个主力队员已经到比赛场地,做上场前最后的热身。   “今天看比赛的人好多啊。”江辰宇扫了眼四周看台,“这么多女生搞得我有点紧张。”   张若川做着拉伸运动,回了一句:“放心吧,他们都是冲着老谢来的,没人关注你。”   江辰宇:“……我好歹也是一中校队的明星球员。”   张若川:“咱队里谁不是明星?”   九点钟,伴随着嘹亮的口哨声,小组赛正式开赛。   各个场地的比赛都很激烈,场馆内不时爆发出喝彩声,边上有不少记者举着相机在拍摄。   谢辞和体育老师坐在场边,没有上场。   今天他们的对手是八中,实力相对比较一般,他就让二年级的后备队员上场攒点实战经验。   中场,队员们下场休息。   “老顾?你怎么来了?”江辰宇擦着汗,扭头看向谢辞身后。   谢辞转身,果然就见顾予风朝这边走过来。   “这里非工作人员和选手禁止进入,你怎么溜进来的?”   “三米多的围墙都能说翻就翻,这半人高的围栏能挡得住我?”   顾予风说着,把手里提着的一袋功能饮料放到椅子上,“上一场没赶上,这次再不来就说不过去了。”   谢辞:“……检讨还没写够?”   顾予风:“我就不信十二中的老头们还能逮着我写检讨。”   谢辞:“……”   张若川左右看看,好奇地凑过去问:“你真的是翻进来的?没被抓到吧?”   “是我带他进来的。”   王薇跳完啦啦队的舞,从场上退下来,笑着说,“老顾,我成功带你进来见到老谢,你怎么感谢我?”   顾予风从袋子里拿了一瓶饮料给她:“请你喝。”   王薇接过来:“就这?”   顾予风:“比赛结束后,让老谢请你们吃烤串。”   王薇不解:“让老谢请?”   “他最近老是发横财,富得流油。”说着,顾予风给谢辞递了一瓶纯净水。   “真的假的?”张若川搭着谢辞的肩,“老谢,你偷摸上哪发的横财?也不带上我。”   江辰宇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心道老谢不带你,是真为你好。   横财不是谁想发就能发的,太折寿了。   谢辞接过水:“你欠人情,让我还?”   顾予风:“咱们还分什么彼此啊。”   一句话惹得一群人起哄,王皓不明所以,但是搞不清楚状况不阻碍他开玩笑,笑嘻嘻地来了一句:“是不是快能喝上队长的喜酒了?”   一群人大笑。   “你敢说实话,不要命啦?”   “谁的喜酒你都敢喝啊?”   听他们越说越离谱,顾予风却一副能开得起玩笑,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谢辞抬手打住,示意他们别太过火。   下半场即将开始,谢辞重新给每个上场的队员纠正问题,强调了下半场的作战策略。   等队员上场,他扭头一看,顾予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了看台第一排,正和啦啦队的女生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那画面别提多和谐。   谢辞突然想到上辈子,顾予风应酬时也总是被一群男男女女簇拥。   他有时候也会,但纯粹是为了工作,不仅体会不到愉快反而很厌烦,可顾予风不同,就像待在舒适圈里,非常的适应。   所以他一直弄不明白,这样一个多情且理性的人,为什么会被他伤成那样?   江辰宇把自己的毛巾扔到椅子上,边走边嘟囔:“老顾太贼了吧?什么来看我们比赛,就是想来找女生玩的。”   方思泽:“他刚来的时候还没女生敢接近他呢,现在都混熟了。”   张若川对谢辞喊话:“队长,你同桌被女生抢走了,你不吃醋啊?”   “别闲聊了,好好准备下半场。”   谢辞抱着手看着他们上场,心道连这种醋都吃,那他上辈子怕是早就腌入味了。   下半场剩下十分钟,后备球员体力跟不上,最后还是换谢辞上场。   他一上场,整个体育馆氛围都沸腾了。   谢辞不经意间转头,刚好和坐在第一排的顾予风对上视线,对方本来看得很专注,留意到他的眼神,突然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   下一场还是别让这小子来了,影响军心。   这场小组赛赢得毫无悬念,一中放了水,比分还是一边倒。   谢辞走到场外,马上就有一群一中的学生过来祝贺,其中就数谢锦霖最激动。   “谢队,你今天发挥得太好了!保持状态,我们一定能拿下总冠军!”   谢辞记得这小子,在工作室门口遇到过,还说是为了看他打球特地转学过来的。   “谢谢。”   等这波人走后,顾予风走到围栏前,看着谢锦霖和伙伴们离开的方向:“你不觉得那个小子和你长得很像?”   谢辞喝水的动作微微一滞,疑惑地朝那边又看了一眼。   “哪里像了?”   顾予风想了想:“说不上具体的地方,就是觉得神似。”   谢辞拧紧瓶盖,活动有些酸痛的手腕,没来由的想到那天谢鸿光走出工作室时,那张烦躁气愤的脸,当时杨哥还说爸爸不想见他。   “手腕疼?”   顾予风注意到谢辞的动作,将他的手拉过来,隔着护腕在几个穴位轻轻揉按。   “你在干嘛?”   谢辞回过神,要收回手。   顾予风加大力气阻止他,接着按,边按边随口说:“你腱鞘炎,还这么频繁打球,也没见你热敷,年轻轻轻就不注重保养,以后有你受的。”   刚说完,谢辞的手突然收拢,顾予风一时不察,被他握在手心,不解:“按到你敏感的地方了?反应这么大。”   谢辞深深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是有腱鞘炎,但是工作后频繁办公才得的,现在这个点,手好得很。   顾予风怎么会张口就说他有腱鞘炎? 第38章   小组赛结束后, 篮球队坐着原来的大巴回到一中,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   原本顾予风说让谢辞请客的时候,一群人只当开玩笑, 没想到谢辞真的要请,还叫上了啦啦队和篮球队这次出来比赛的所有人。   拉拉队里一群女生从来没和谢辞说过话,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只有王薇沈秋雅和另外三个女生答应了。   谢辞看一大巴车的人,就把兼任教练的体育老师排挤在外,下车的时候主动邀请他一起来。   可把其他人给吓得够呛。   聚餐叫上老师,吃啥都不香了。   体育老师见那一双双眼巴巴瞅过来的眼睛, 心里了然,好笑地回绝:“不用了, 我还有事, 你们自己去吧, 注意安全。”   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去老街的路上,顾予风时不时能感觉到谢辞的视线,可等他转头去看的时候,那小子又跟没事人似的,和方思泽他们聊着联赛接下来的分组问题。   “决赛和半决赛的场地在其他市?”顾予风随口问了一句。   这次的篮球联赛是省级的,有一百多所学校的篮球队参赛。   谢辞:“决赛就在一中。”   顾予风:“有希望进决赛么?”   旁边的江辰宇接过话:“当然有啊!我们准备了这么久,除了写卷子其他时间都在训练,就是冲着冠军去的, 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比赛了,可不能留下遗憾。”   张若川:“不过这次体校和二中的实力都很强,进半决赛问题不大,想拿冠军还是有难度的。”   江辰宇:“怕什么,撸起袖子就是干!”   方思泽:“只要我们能稳定发挥, 还是很有优势的。”   顾予风:“怎么说?”   方思泽认真分析了几只冠军队伍的情况:“我们三支球队实力相当,但他们的前锋体力比不上老谢,如果中途撑不住下场,阵型就垮了,尤其二中的前锋也是队长,队长下场了那更致命。”   江辰宇搭着谢辞的肩:“所以说只要老谢不下场,我们就不会有问题。”   顾予风看向谢辞,意有所指:“比体力的话,老谢确实不会输。”   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他在床上就没赢过。   好好的一句话,从顾予风嘴里说出来就变得不那么正经了。   谢辞试探地问:“你好像很了解?”   顾予风:“我们不是打过球?”   谢辞:“……”   这借口真耳熟。   一群人去了老李小炒,不大的店一下子就挤满了人。   方思泽几人知道谢辞零花钱很少,都不敢点菜,其他男生和王薇她们就更放不开了,搞得餐桌上气氛有些僵硬。   “你们就点这几个菜?减肥?”   顾予风拿过菜单,把自己喜欢吃的全部勾上,交给等在一旁的老李。   张若川半开玩笑地说:“老顾,你这是要把老谢的小金库掏空啊?”   顾予风:“吃不穷他,真要没钱结账,就把他压在这里给老李当女婿。”   一句话把两桌人都给逗笑了,气氛缓和不少。   谢辞给自己倒了一杯大麦茶,淡淡地接了一句:“你可真舍得。”   顾予风反问:“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谢辞:“好歹是同桌,就为了一顿饭把我送了?”   顾予风:“好歹还值一顿饭。”   谢辞:“……”   点的烤串和菜陆续上来,一群少年说笑间彻底聊开了,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   谢辞的注意力却全在顾予风身上,脑子里有些乱。   顾予风注意到谢辞的视线,终于忍不住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谢辞收回视线,默默吃着烤鱼:“没看你,在想事。”   顾予风眯眼打量他,总觉得这小子要么有什么事瞒着他,要么就是把什么鬼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看着我干什么?”谢辞反问他。   顾予风视线扫过谢辞的脸:“补了一个多月,气色好多了。”   谢辞:“还得多谢顾老板的支持。”   顾予风突然笑了出来:“我发现我在做跟你爸一样的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谢辞有些疑惑,可从顾予风的坏笑里又很快反应过来,脑子里闪过对方之前说的那句——宝贝儿子送来的狗,可不得往死里喂。   谢辞:“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顾予风拿了一把烤串递给他:“多吃点,我不能输。”   谢辞:“……”   “下午大家都没安排,要不要一起去KTV?”队里有男生提议。   平时周末,他们大多都被安排参加各种补习班,尤其是高三这几个,因为今天篮球赛,都请了假。   一桌人陆陆续续都同意了,就谢辞和顾予风没说话,江辰宇问:“你们呢?也一起来啊。”   这一问,另一桌的几个女生期待地看了过去。   谢辞实在没什么兴趣:“我不去了。”   “今天小组赛赢了,就当是去庆祝呗。”   江辰宇对另一桌抬抬下巴,“你不去的话,那边的女生肯定也不去了。”   女生们被当场拆穿心思,急忙收回视线。   “ktv是干什么的?”顾予风真诚发问。   张若川惊奇地看着他:“唱歌啊,你没去过吗?”   顾予风:“没有,没见过。”   张若川等人:“……”   没见过?!   你到底是在什么环境里长大的啊?   “那必须得带你去见见世面。”江辰宇咧着嘴笑,笃定地说,“只要老顾去,老谢肯定也去。”   谢辞:“……”   两者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结果,谢辞还是去了。   老街的这几家ktv有大半的客户群体都是学生,除非市里查得严,平时不会查身份证。   他们人多,开了一间大的包间。   一群男生就像第一次下山的猴子,兴奋得不得了。   在江辰宇他们点歌时,张若川随口问顾予风:“老顾,你没来过ktv,那网吧呢?”   顾予风坐下:“没去过。”   边上的沈秋雅听到,对顾予风更有好感了,有些害羞地接话:“老顾好乖啊,不像别的男生,总想逃课去玩。”   谢辞听着,没说话。   顾予风是没去过网吧ktv,可他去酒吧、会所、夜店,去得比回家还勤快,肆无忌惮地撩服务生,动不动就要给人开酒,大庭广众之下引诱未成年做牛郎,从小就不干人事。   几个女生顺势问了顾予风一些问题。   “你以前在国外上学吗?那平时除了学习还会玩什么啊?”   顾予风想了想:“没什么时间玩,偶尔有空的话,会玩玩策略游戏。”   沈秋雅:“策略游戏?”   顾予风:“让竞争对手破产,或者离奇失踪什么的。”   谢辞:“……”   沈秋雅等人:“……啊?!”   顾予风见谢辞一脸无语地瞥过来,被他这表情逗笑:“开玩笑的。”   就在一群人松了口气时,就听顾予风补充了一句:“这是工作,不是游戏,我平时不玩游戏。”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根本分不清顾予风说的话里,到底哪句才是开玩笑的。   那边的王薇等男生点完歌,叫沈秋雅她们一起过去。   等女生们走后,谢辞揶揄道:“所以去酒吧也是工作?”   顾予风吃着刚送进来的水果:“那不是工作,是任务。”   谢辞:“任务?”   顾予风:“就像你是个学生,每天都要上学,跟喜好意愿无关。”   谢辞:“……”   又在鬼扯。   明明每次都混得很开心,哪里像是被逼的?   他还记得,那份关于顾予风的调查报告上明确提到,顾予风爱泡夜店,身边男男女女从不间断,实则好男色,喜欢温柔稳重的,还得身形高大爱健身,谈吐风趣,品味高雅,最好是黄种人,不能染发烫头纹身,条件多得令人发指,指向性极强。   可实际上,不管是谁,只要符合这些条件必定能获得顾予风的青睐,这小子并不钟情于特定的某个人。   谢辞有这硬件基础,为了追人临时抱佛脚,又特意学了一堆没用的技能,把自己包装得人模鬼样,好在结果是成功的。   “不过——”   顾予风吃完嘴里的葡萄,转头看着谢辞,“那晚去酒吧不是任务。”   谢辞回过神,等着他的下文。   顾予风:“是特意去找你的。”   谢辞扬眉:“找我干什么?”   顾予风一本正经:“劝你这个有为青年迷途知返,不要误入歧途。”   谢辞话里带刺:“那你真是好心,被你这一劝,我差点就去做牛郎了。”   顾予风:“应该的。”   王皓和张若川他们扯着嗓子唱了几首歌后,拿出纸牌招呼谢辞他们一起玩。   “哎,你看那边!”张若川推推身边的谢辞,朝一个方向抬抬下巴。   顾予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女生们围住了,正和沈秋雅聊着什么,还聊得很投入。   张若川嘿嘿笑:“我看有戏!”   王薇拍拍张若川,示意他别太大声:“秋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你们可不能搞破坏啊。”   张若川:“我们怎么可能搞破坏,是吧老谢?”   谢辞看着那边,没说话。   不多久,顾予风和沈秋雅悄悄起身,单独离开了包间。   张若川拿牌捂着嘴,惊讶地看他们走出去:“进展这么快?!秋雅姐姐牛批。”   王薇有些得意地哼笑:“那是她足够优秀,才能一击必中。”   桌子旁的几个人聊了半天,只有谢辞一言不发。   一局结束,谢辞借口上厕所,出了包间。   走廊外的光线昏暗,他两头看看,没找到人,想了想,朝着出口的方向走。   一直找到门口,在街对面的奶茶店,看到了顾予风和沈秋雅。   顾予风将奶茶递给沈秋雅,两人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说说笑笑地走了。   谢辞回到包间,把打牌的位置让给了江辰宇,自己坐到沙发那边,拿了个游戏手柄玩游戏,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哎,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到张若川调笑的声音,谢辞转头看过去。   “就买个东西,又不用花多少时间。”沈秋雅被一包间的人盯着看,不好意思地接了话,慌忙挤到王薇身边坐下,耳朵发热。   王薇看看她手里的奶茶,揶揄道:“看来有进展啊。”   沈秋雅没说话,偷偷朝顾予风那边看,双眼亮晶晶的。   谢辞听着一群少年的起哄,默默收回视线,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玩个俄罗斯方块还能玩死?”   顾予风从谢辞身前经过,坐到他旁边,“先暂停,把手给我。”   谢辞偏头看顾予风,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个塑料袋,印着“康健大药房”这几个字。   顾予风从袋子里拿出药盒拆开,取出喷雾放到一旁,抓过谢辞的右手把护腕摘了,对着手喷了一些:“沈秋雅说这个药效果很好,你明天还有一场小组赛,晚上洗了澡再喷一次,喷之前最好热敷一下。”   空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药味。   谢辞没动,任由他给自己上药。   “你和她出去,就为了买这个?”   “什么叫就为了买这个?”   顾予风盖上喷雾的盖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帮他把药抹开,“但凡你早点涂药,手也不至于拖出病来。”   那边打牌的几个人闻到药味,转过头。   江辰宇:“老谢,你手受伤了?!”   方思泽一看,丢下牌就走了过去:“严不严重?今天这场小组赛伤的?”   把一群篮球队的队员紧张得不行,就怕谢辞手出问题,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比赛。   “不是。”   谢辞看着顾予风,淡淡地开口,“腱鞘炎,问题不大。”   他就这么无中生有,被迫得了腱鞘炎。   正在唱歌聊天的女生们也注意到了。   “谢队手受伤了?”   “训练太狠了吧?他们最近一有时间就打球,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沈秋雅看着那边,见顾予风帮谢辞上药,眼底的光淡了一些。   下午四点,一群人准备离开ktv。   谢辞收到爸爸谢谦的信息,说刚从医院回来,可以顺路带他回家。   他结了账,和一行人走出门口,看到谢谦等在路边。   “爸爸,你怎么站在路边?”   “这条路太窄,不好停车,我让小杨停在街头,自己过来等你。”   谢谦抬头扫了一眼ktv花里胡哨的门头,看看走出来的这群学生,没多说什么,问谢辞,“结束了?现在回去?”   张若川几人在繁华里见过谢谦,可其他人没见过,见谢谦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麻布衣服,脚上踩着一双旧得发白的千层底布鞋,旁边还破了个洞,顿时被罪恶感压得抬不起头。   这一看家里条件就很不好,他们竟然让谢队请客,连ktv都是谢队付的钱,实在太该死了。   谢辞注意到身旁那些人怜悯又自责的目光,用脚趾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问谢谦:“你就穿这身去看医生?”   谢谦不明所以:“医生说随意点,像平常一样就行。”   他平时不出门,一般怎么舒服怎么穿。   谢辞:“……你这也太随意了。”   顾予风站在谢辞身旁,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着调侃:“还好没被我爸看到,这不得心疼死?”   谢辞:“……”   女生们准备结伴去逛街,其他人各自要回家,谢辞看向顾予风:“接你的人来了吗?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小助理随时待命的。”顾予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薇和沈秋雅她们到了步行街,一头扎进了饰品店,兴奋程度不亚于在ktv里玩闹的那群男生。   见沈秋雅没什么兴致,王薇问:“怎么了,不舍得跟老顾分开啊?”   沈秋雅把手里的发夹放回去,想了想,低声说:“我准备放弃了。”   王薇有些诧异:“为什么?不是才有点进展吗?”   沈秋雅眼前闪过顾予风给谢辞上药那一幕,跟谢辞说话时那眉眼间的神色,她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和对待其他人时是不一样的。   “算了,我应该没戏,还是换个人追吧。”   王薇:“你好花心啊你。”   -   傍晚,谢辞给小方盛了一盆肉,放到它面前,自己在餐桌旁坐下,和爸爸一起吃饭。   看着小方呼呼一顿炫,谢辞突然想起顾予风说的那句“我不能输”,心情微妙。   和小方比饭量,他是赢不了一点。   晚上洗完澡回到卧室,谢辞看到放在桌上的那瓶喷雾,想到顾予风那认定他有腱鞘炎的态度,有些好笑。   想了想,他又转身回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敷在右手上,拍照片发给顾予风。   【热敷上了。】   发出去后,半天没得到回复,谢辞翻着物理书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怕错过信息。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顾予风终于回复了。   顾予风:【儿砸真乖。】   谢辞:“……给我当爹,你还嫩了点。” 第39章   周一早上, 谢辞刚到教室,就被找过来的项海斌逮了个正着。   江辰宇在后门伸出头瞅瞅,不解:“老谢又干嘛了?大清早就被请去喝茶。”   “可能就只是单纯去喝茶。”顾予风放下书, 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江辰宇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会讲冷笑话啊。”   办公室里,谢辞也以为又要被念经了,最近犯的事太多,猜不到今天要说哪一件。   “小谢啊,来坐。”项海斌给谢辞拿了条凳子,还去接了杯热水放到桌上。   谢辞:“……”   这架势,是不准备让他回去上课了?   “早上第一节化学课要上新课。”谢辞坐下来, 不太委婉地提醒他长话短说,别念叨太久。   项海斌坐在他对面, 双手撑着膝盖, 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是这样的, 你初中的时候拿过数学竞赛第一,上高中后颓废了,我也就没再提,不过这几次的数学考试,你的成绩都很不错,所以我想问问你,还想不想参加数学竞赛?”   竟然不是来挨批评的,谢辞放心了, 端起热水喝了一口。   项海斌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自信,又说:“你这两年没正经训练过,竞赛对你来说肯定是有难度的,不过既然学校有这个名额, 我就想让你试试,万一呢?说不定努努力拿个奖就保送清北了。”   “您说得倒简单。”谢辞放下水杯,没有急着答应。   上辈子,他怕节外生枝,直到高考前都没拿过一个正经的好成绩,自然也和竞赛无缘。   竞赛名额是有限的,项海斌竟然愿意拿这种资源给他冒险。   “怎么,没信心呀?”项海斌见他不肯答应,有些着急了,“所有竞赛资料我来帮你准备,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   谢辞不理解:“让本来成绩就很好的人去不是更稳当?”   “你这次月考年级第一,还有谁成绩比你好?”   项海斌见谢辞不太情愿,又说,“其实校领导也是这个意思,希望尽量劝你参加,我们都觉得你很有潜力,就是可能会辛苦点,但再辛苦也就这一年半年,还是很有性价比的。”   谢辞:“……”   说得好像他参加了就一定能有好结果。   正说着,方思泽敲门进来,把收上来的卷子放到项海斌工位上,闻言接了一句:“老谢要参加数学竞赛?”   项海斌连忙道:“小方,这小子没信心,你快帮我劝劝他。”   方思泽拍拍谢辞的肩膀:“参加吧,训练的时候还能做个伴。”   谢辞倒不是说很抗拒这种竞赛,只是离开高中生活太久,怕难以适应高强度的训练,浪费名额。   在两人的劝说下,谢辞还是同意了。   既然机会摆到他面前,那就试试。   “这两年的竞赛训练内容我都给你看过,不用担心。”   离开办公室时,方思泽对谢辞说,“老项又不傻,他必然是觉得你行才让你上的。”   一个男生后脚走出办公室,擦身而过时,狠狠瞪了谢辞一眼:“什么人都能参加竞赛。”   谢辞认出来,这男生前不久也瞪过他。   “你怎么说话的?”方思泽一把抓住男生的手臂,“道歉。”   男生一把甩开他,气鼓鼓地走了。   谢辞:“这谁啊?”   方思泽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年级第二姜硕。”   谢辞不解:“我跟他有仇?”   方思泽:“因为你,他现在变成年级第三了。”   谢辞:“……就这?”   这个年纪的小鬼果然不可理喻。   第二节课课间,江辰宇兴冲冲地跑到谢辞座位旁:“老谢,你看到新闻了吗?!那个明鉴画廊被停业整顿了,好像说是欺骗诱导消费者。”   谢辞从作业本中抬起头:“新闻在哪,我看看。”   江辰宇做贼似的扫了眼窗户,偷偷把手机递给谢辞:“我爸发给我的。”   屏幕上显示着聊天窗口。   爸爸:【哎哟,那个明鉴被查了,前两天刚听说他们打压小画家,今天就出事了,看来是有大佬出手了。】   我:【卧槽!谁啊?】   爸爸:【不知道,这下真不知道上哪买兼言的画了,你姑问我好几回了。】   我:【那明鉴会倒闭吗?】   /*-+   爸爸:【我哪知道。】   我:【您什么都不知道跟我说个屁啊,吊我胃口!】   谢辞扫了一眼聊天内容,看向坐在隔壁的顾予风,等江辰宇离开后才开口:“你干的?”   顾予风翻着书,头也没抬:“我只是个从外地来的普通高中生,哪有这本事几天撂倒地头蛇?”   明鉴画廊在国内算是比较知名的,能那么肆无忌惮地玩手段欺压画家,在他明确表示不再续签后,话里话外透着“不续签就让你在业界混不下去”的架势,背后必然是有资本在运作支撑。   顾予风就算真是重生回来的,现在的身份也只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做起事来受到很大的局限,确实不太容易做到。   有能力做这件事,又愿意去做的人,谢辞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   “猜对了。”顾予风像是知道谢辞在想什么,悠悠地开口,“某个老头因为没拍到兼言的画,这几天在家生闷气,一听说兼言被代理画廊坑,导致他两年来次次跑空,气得端了人的老巢。”   谢辞:“……你告诉他的?”   顾予风:“我拜托他的秘书查了一些事,自然瞒不过他。”   昨天,顾予风再次收到林颖发过来的调查资料,说明鉴的老板和谢家走得很近,但目前还不能确定谢家是否参与了画廊的运作,又是否和谢谦这事有关。   顾予风想到谢锦霖那张和谢辞神似的脸,还是决定在查清楚前不告诉谢辞,只要牵扯到家族,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想到这,顾予风试探地问:“你爷爷是谁?叫什么名字?”   上辈子他们极少谈起彼此的私事,连兼言是谢辞爸爸这件事,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以前他根本不在意,只调查了谢辞的喜好和经历,现在才发觉对彼此的了解太少了。   如果他能多关心关心谢辞,是不是就没小芳什么事了?   谢辞:“我连爸爸都是刚认回来的,你觉得我会知道我爷爷是谁?”   顾予风:“……”   很难反驳。   趁着上课前,谢辞编辑信息发给爸爸和杨乐,提醒他们最近注意安全。   有顾永年出手,爸爸这个案子就不用他们多费什么心思了,不过明鉴被制裁,又搞不过顾氏,说不定会转头对付爸爸,那些人没底线,什么都干得出来。   发完信息,见顾予风托着下巴低头看书,却半天没翻过一页,像是在想事情,谢辞看着他,思绪也有些混乱。   如果顾予风真的和他一样是重生的,那他该怎么办?   让对方知道他也是重生的,对方会不会扭头就走,直接回D国了?   上辈子是顾予风甩的他,甩得干脆决绝,丝毫不留情面,不止私人方面,甚至连公事上都有和他撇清关系的意图。   那次听到消息去海岛救人时,他们已经断联了三十二天。   平时就算经常不在家,他们也会隔三差五因为各种事联系。   他不知道顾予风追着他来一中是为什么,是不是也想从他身上找什么答案。   但既然能待在这里,说明目前的情况对顾予风来说还有继续留在这的价值。   他还不知道顾予风为什么会甩了他,现在把人放跑,多少有些不甘心。   想到这,谢辞故意放下手里的水笔,不动声色地揉揉右手腕。   “手疼?”顾予风回过神,转头看向谢辞,“昨天有没有喷药?”   谢辞一本正经:“喷了,不过还是有些酸痛。”   顾予风勾勾手:“手伸过来。”   “不用,缓一下好多了。”谢辞说着,重新拿起笔,却被顾予风一把抓过去。   顾予风揉着他手上的几个穴位,拖着嗓音冷嘲热讽:“这么不爱惜自己?右手对男人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谢辞:“……你能不能有一天是正经的?”   “我很正经,是你想法太脏了。”   顾予风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力度却刚刚好。   谢辞看着他给自己揉手,就算是上辈子,他也很难有机会享受这种待遇。   在明确顾予风的身份前,还是暂时保持现状吧。   下午放学后,体育老师组织给参加运动会的人做专项训练,谢辞在跑道上练了几次两百米短跑,休息时看到不远处的顾予风正在练习跳高。   顾予风身材颀长匀称,加上腿长柔韧性好,跳高很有优势。   谢辞看了一会儿,果然练习的那十来个人里,就顾予风的成绩最好。   又是一次起跳,顾予风的身体腾空跃起,翻过横杆,动作间衣摆被风吹起,腰腹部露出一截,隐隐能看到薄薄的肌肉,惹得围观的女生们一阵尖叫。   谢辞:“……”   顾予风从软垫上起身,扯着领口边扇风边绕过杆子,问体育老师:“碰到了吗?”   体育老师:“没有,还有空间。”   他正准备去排队,余光见谢辞从跑道那边过来,穿着清凉的短袖,额头却全是汗:“练完了?”   谢辞视线扫过他的上衣下摆:“把衣服扎进裤腰里。”   顾予风:“……啊?”   谢辞:“内裤露出来了。”   顾予风疑惑地撩起衣摆看看:“哪里露了?”   谢辞直接上手,扯着他的裤腰往上提,直到提不动为止:“盖住肚子,小心着凉。”   等他满意后抬起头,就对上了顾予风眯起的双眼。   “耍我玩?”   谢辞一看他不高兴了,转身就走:“训练加油。”   刚走出一步就从身后伸过来一双手,不由分说地从衣摆下窜进来,要提他裤腰。   谢辞一把按住,出声警告:“顾予风。”   顾予风无视他的抵抗,环住他的腰从后面贴过去,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也该尝尝卡裆的滋味。”   谢辞:“……”   等江辰宇他们跑完一次,扭头就看到谢辞和顾予风大庭广众之下,互相扯对方的裤子。   江辰宇人看傻了:“……那是老谢吧?被妖怪附身了?”   方思泽:“还好我近视,看不清。”   训练结束后,他们已经没时间回宿舍,直接去教室上晚自习,汗水被风吹干,只剩一身咸味。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一群人迅速冲回宿舍洗澡。   顾予风坐在椅子上,脱了鞋袜,带上换洗的衣服就出去了。   等谢辞脱下袜子时才发现,顾予风的臭袜子塞错了,塞进了他的鞋子里。   “……”   这小子不是有洁癖吗?   晚上,谢辞躺在床上失眠了。   现在仔细想想,如果上铺这个邋遢、幼稚、没边界感的小子是重生回来的顾予风,那那个他记忆中优雅成熟的顾予风去哪了?   这小子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顾予风? 第40章   十一月初, 一中举办秋季运动会,持续三天,好在这几天气温略有回暖, 有太阳的时候倒不觉得多冷。   操场一角有休息区,这里是各班的临时补给站,不少后勤人员正在帮自己班参赛的同学忙前忙后。   一班体委和杨赫几人确认了参赛名单,确保每个人能准时出场,没有遗漏。   听到播报,体委把名单交给杨赫,拿上自己的号码布:“我先去跳远, 这里交给你们了。”   杨赫摆摆手:“放心去吧,拿第一回来。”   体委和伙伴去了跳远的场地, 补给站就剩下杨赫在内的七八个一班学生。   “早上有两百米决赛啊, 谢辞怎么还没来?”有女生翻看项目时间表, 四处张望。   杨赫左右看看,指着一个方向:“这不就来了?”   一听到谢辞的名字,一群男生女生和周围其他班的人都看了过去。   操场附近全是人,可他们不用特意辨认,就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到谢辞这大高个。   十多度的天气,他只在短袖外披了件黑色运动外套,运动短裤长度到膝盖上方,走动间腿部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不夸张却充满力量感。   步伐从容,神色淡漠,加上挺拔的仪态,大佬既视感拉满,什么都不用干, 往那一站就格外有安全感。   每当运动会和篮球赛,谢辞就成了一班的顶梁柱,是能拿出去到处炫耀的王牌,就算一班平时看他不太顺眼的人,这时候也会放下成见,产生“与有荣焉”的集体荣誉感。   谢辞身边跟着顾予风,两人身形差不多,同样一身清凉的运动装,精致的眉眼透着刚睡醒的惺忪慵懒,气场却很强,就算走在谢辞身边也极有存在感。   两个人走在一起,边走边聊着什么,氛围很和谐,完全将走在边上的张若川他们挡在了话题外。   “今天早上看台人特别多。”   “大多都是来看谢辞的,不是年年都这样?”   “他和顾予风的关系好好啊。”   “同桌嘛,而且顾予风又那么主动,谢队那种外冷内热的人,肯定挡不住他的攻势啊。”   杨赫听着女生们的对话,有些不服气地哼哼:“你怎么知道外冷内热?同班两年你都没跟人说过话吧?”   女生被怼,有些生气:“我就是知道!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   杨赫小声嘟囔,“我可是被他当众阴阳过的,凶的要死,哪里热了?”   女生:“还不是你自己嘴贱?!”   杨赫抿抿嘴,看着谢辞那群人走近,没再接话。   谢辞顾予风都在第一天顺利进入短跑决赛。   到自己班的休息区后,谢辞做了一会儿拉伸,没多久项海斌过来,给他拿了一双钉鞋。   “其他班的都穿,我也给你弄了一双。”   项海斌把鞋子放到台阶下,转头看向谢辞,慷慨激昂地喊,“拿下两百米!拿下一千五百米!给他们看看我们一班的实力!”   谢辞:“……”   这老头今天吃饲料了,这么亢奋。   江辰宇嗤笑:“好中二的口号,我们都不这么喊了,老班。”   “你懂什么?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   项海斌又看向顾予风,“今天可不能像平时那么散漫了,咱们一班不仅文化课拿第一,体育也要争第一!”   顾予风抬腿拉筋,随口接道:“您不是说别影响学习,随便玩玩就行了?”   项海斌:“既然参赛了,就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顾予风:“……”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可能是被赛场上的氛围感染,小老头今天一改平时严厉深沉的模样,脸上也有了些笑意,跟他们聊了几句后,拿上几瓶矿泉水就去赛场里到处给人打鸡血,比谁都兴奋。   谢辞的两百米决赛差不多是一个半小时后,听到跳高播报,就和江辰宇他们一起先去看顾予风的比赛。   顾予风悠悠地开口:“你们都来?万一我太紧张失误了怎么办?”   谢辞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还能怎么办?当众嘲笑你。”   顾予风笑盈盈地看着他:“你今天最好别失误。”   “不好说。”   谢辞没什么表情地说,“一般嘲笑我的人很多,你要是不来终点等着,都轮不到你。”   “想让我去终点接你就直说,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顾予风只是习惯性地顺着话逗他,就等着看谢辞的冷脸,和那句常常挂在嘴边的“你能不能正经点?”。   谢辞偏头看他,语气如常:“来接我。”   没想到谢辞能顺着话接,倒是把顾予风弄得微微一愣,有些好笑:“行,哥哥一定准时去接你。”   跳高的场地已经开始赛前点名。   江辰宇和张若川见其他班的人都在给自己班打气,也冲着顾予风一顿吆喝,完全忘了刚才嘲笑项海斌中二的人是谁。   谢辞接过顾予风的号码布,帮他别到背上:“刚才开玩笑的,别失误。”   见他这么认真地叮嘱,顾予风嘴角微微上扬,就听谢辞说:“跳高失误,一般都会摔得很难看。”   顾予风:“……”   张若川听到,边笑边喊:“能不能赢不重要,一定要好看!”   江辰宇附和:“我们一班的门面,绝对不能塌!”   其他班的人听到,呛他们太狂妄,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在一群少年的对呛中,跳高比赛开始。   谢辞拿着顾予风的外套和水瓶,看着他轻松拿下比赛,空中姿态矫健轻盈,像条漂亮的人鱼。   中途,巡场的项海斌来过,对着顾予风握拳大喊:“顾予风!顾予风冲!我们一班的学生不是孬的!”   顾予风路过,神色淡漠:“别惹我发笑,会没力气。”   项海斌吃瘪,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江辰宇和张若川笑得想死,两人早上没有项目,充当啦啦队,在顾予风拿了第一后,欢呼起哄,给足了情绪价值。   其他班的学生看着顾予风在谢辞几人的簇拥下离开,有些傻眼。   这实力,实在差太大了!   没想到都高三了,一班还能再添一员猛将,这合理吗?!   谢辞给下场的顾予风披上外套,水瓶递过去:“发挥得不错。”   顾予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就只是口头表扬?没有实质性的奖励?”   谢辞:“让老项奖你一朵大红花。”   顾予风给气笑了:“我可是因为你才参加运动会的。”   谢辞想了想:“豪华上下铺一晚,再加星级食堂午饭?”   顾予风:“……这奖励真够意思。”   谢辞:“应该的。”   他们又顺路去看了标枪比赛,方思泽成绩一骑绝尘,最后一轮更是破了学校记录。   看着方思泽下场戴眼镜那淡定的样子,江辰宇嘟囔:“老方最后那一下多少是带了点怨气的。”   张若川悟了:“怪不得平时情绪这么稳定,怨气都掷出去了。”   谢辞被他们逗笑,等方思泽结束后,一行人回一班休息区。   “卧槽!”   张若川急忙拎起台阶下湿透的钉鞋,又看看台阶上打翻的矿泉水瓶,看向杨赫几人,“这谁干的?”   几个男生女生这才注意到,纷纷围过来。   “这是谢辞的钉鞋吗?都湿透了啊!”   “这还怎么穿?马上就要两百米决赛了。”   “搞什么,谁喝完水不拧瓶盖?”   之前和杨赫对呛过的女生回过神,看向杨赫:“是不是你干的?和谢辞有过节,就弄湿他的鞋。”   杨赫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干的?!”   女生:“这里就你和谢辞有过矛盾!你以前还在班里说过谢辞不少坏话呢!”   “我没有!”   杨赫顶着所有人探究的目光,憋屈地为自己辩解,“我去铅球场地送水,才刚回来!”   见女生还要再说,谢辞抬手打断:“应该不是他。”   杨赫有些诧异。   没想到谢辞竟然会帮他说话。   谢辞:“虽然他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应该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杨赫:“……”   帮他的时候还不忘骂他两句。   【高三组两百米决赛即将开始,请所有参赛的同学前往起点做赛前准备!】   【重复一遍,高三组两百米决赛即将开始……】   江辰宇皱眉,伸着脖子到处找项海斌的身影:“我去找老班,让他再弄一双。”   “没时间了。”   顾予风对谢辞说,“我们一个鞋码,你穿我的。”   “我去拿!”张若川一听就要往一班教室冲,被谢辞拉住。   谢辞看向顾予风:“你不介意我穿你的鞋?”   “情况紧急,再说——”   顾予风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就算你有脚气,也早就传给我了。”   谢辞:“……”   还惦记着脚气呢?   正说着,一个其他班的女生悄悄走近,贴在一班一个女生身旁,小声说:“我看到二班的姜硕,趁着你们班没人的时候,故意把水倒在钉鞋上的。”   “二班?!”女生们直接炸了。   “他们又玩这些下三滥的把戏!”   “不能就这么算了!去他们班理论去!”   “玩得够阴的。”   杨赫拎着鞋,气冲冲地去找二班算账了。   “那怎么办?”方思泽问谢辞,“你不换钉鞋了?”   钉鞋抓地力强,在短跑比赛中很有优势。   “不换了。”   谢辞脱下外套,本想交给方思泽,见顾予风看过来,转手丢了过去。   赛前点名后,谢辞到起点准备。   一组六个人就他没换钉鞋,而作幺的姜硕就在第二跑道。   留意到谢辞的视线,姜硕挑衅地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项海斌跑去围观,一看谢辞没换鞋,急了,扯着旁边的方思泽问:“他的鞋呢?!”   方思泽:“被人弄湿了,没办法穿。”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项海斌本想趁最后一点时间去其他班借一双,被顾予风拦住。   顾予风余光扫过看台上密密麻麻围观的人群,视线锁定在起点的谢辞,语气慵懒又坚定:“他不需要。”   砰得一声,发令枪扣响,所有人从起点冲了出去。   看台上顿时骚动起来,尖叫中充斥着各班参赛人员的名字,其中“谢辞”两个字几乎盖过了所有声音。   “谢辞!谢辞!”项海斌挤到前面,激动地大喊,完全不顾班主任的形象。   江辰宇一群人扯着嗓子呼喊。   “老谢!冲!拿下他们!”   顾予风的视线跟着谢辞快速移动,看着他以绝对的优势领先,甚至在后半段还能提速,逐渐拉大和其他人的差距,率先冲到终点,赢得毫无悬念。   周围是震耳的呐喊和欢呼,这一刹那,顾予风无比深刻地意识到,那个会在寂静的深夜和他举杯谋算的老狐狸,曾在赛场上受万众瞩目,惊艳过无数人的青春。   教师组一看秒表的时间,公布谢辞打破去年他自己创下的两百米记录。   终点,姜硕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狠狠地瞪向谢辞,又恼怒又不敢相信。   谢辞没换鞋,竟然还能赢得这么轻松?!   可谢辞连个眼神都没给,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顾予风过去接谢辞,路过姜硕面前,淡淡地丢下一句:“差生文具多,有什么用?”   项海斌听说二班耍手段,气得去找二班班主任。   姜硕刚下场就被两个班主任叫去谈话,脸色简直不能用简单的难看来形容。   运动会最后一天,最大的看点就是各班四乘一百米接力赛。   一班的阵容是谢辞、顾予风、江辰宇、方思泽。   之前他们四个专门练了接力棒传递,可谢辞和顾予风的接棒总是出问题。   顾予风每次看谢辞朝他跑过来,就会幻视上辈子在海岛上对方来救他的状况,会恍神。   而谢辞看到顾予风朝他跑过来,会忍不住想连人一起接住。   最后,谢辞根据每个人情况调整了先后顺序,他第一棒,然后是方思泽、江辰宇,最后一棒给顾予风。   一班被分到靠近里侧的第二条赛道。   发令枪扣响,全场呼喊。   谢辞意料之中的领先,顺利将接力棒传递给方思泽。   方思泽起跑时,余光看到其他班的第一棒刚过来,想着只要保持这个差距,赢的希望很大。   方思泽顺利跑完,把接力棒传给江辰宇,没想到隔壁跑道的第二棒突然摔倒,重重撞上正转头盯着接力棒的江辰宇。   看台上,众人看到赛场出事故,响起一片惊呼声。   江辰宇摔倒,一班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个个秉着呼吸不敢眨眼,一来担心江辰宇,二来也很难过。   在这种短跑项目里,只要摔倒,那基本和第一无缘了。   从繁重的作业中艰难挤出时间训练,每天累得要死要活,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好像所有努力被辜负,一群被学业逼疯的学生们狠狠共情了。   就这一眨眼的时间,其他赛道的人陆续从两旁反超过去。   江辰宇顾不上流血的膝盖,一把夺过方思泽递过来的接力棒,跑出几步才堪堪稳住身体,奋起直追。   项海斌见状,扯着嗓子大喊:“江辰宇!别放弃!跑完就是胜利!”   其他学生闻言,也开始喊江辰宇的名字。   等江辰宇把接力棒交到顾予风手里时,谢辞创造的领先优势早就没了,其他五组的最后一棒已经跑了出去。   顾予风顺利接棒,开始最后的冲刺。   整个赛场的人,看着顾予风以极快的速度一个个超越对手,逐渐逼近强敌二班的最后一棒。   看台上的学生纷纷起立喊着顾予风的名字,连主席台上的主持人都激动对着话筒大喊:“顾予风!顾予风追上去!顾予风拿下——第一!”   在接近终点线时,顾予风反超二班,率先跨过终点。   全场沸腾。   顾予风走出几步,撑着膝盖喘粗气,耳边嗡嗡作响,不禁问自己,他有多少年没这么拼命了?   不过是一场高中运动会,有必要这么拼?   他听着全场的呐喊声,看着从远处过来的谢辞,有了答案。   有必要。   因为他不想这个人的努力被辜负,也想在这个人的青春里,留下难以被磨灭的痕迹。   “做得很好。”   谢辞眼底含着浅笑,对顾予风伸出手。   顾予风直起身和他击掌,习惯性地凑过去贴了一下脸,等反应过来时连忙退开,却发现谢辞竟然没躲。   “这次不叫我矜持点了?”顾予风气息还有些不稳。   谢辞一脸淡定:“贴个脸而已,我受得起。”   顾予风:“……?”   没等他深究谢辞态度的转变,余光见项海斌从看台那边激动地冲过来。   两人仿佛看到了一千字检讨在对他们招手,默契地分开双手,莫名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江辰宇膝盖受伤,被方思泽扶着走过来,见状笑得没心没肺:“哎我说你们,怎么像是被王母分开的牛郎织女?”   顾予风一语双关:“我倒希望他是牛郎。”   谢辞慢条斯理地开口:“要不是高三学业太重,偶尔做一下也不是不行。”   顾予风疑惑看着谢辞:“你今天吃错药了?”   谢辞反问:“同桌不就该一个鼻孔出气?”   顾予风:“……”   江辰宇把他们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转头问方思泽:“他们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个东西吧?”   方思泽抬手托眼镜框,发现没戴眼镜,一脸深沉地接话:“小孩子还是不要问这么多。”   江辰宇:“……” 第41章   运动会后, 一班教室后面的墙上多了不少荣誉奖章和照片。   顾予风站在照片墙前,视线扫过几张多人合照,有和江辰宇他们一起的, 也有和其他人的,甚至连项海斌都入镜了,不过最重要的是画面里都有谢辞和他。   回想起来,上辈子他和谢辞连结婚照都没拍过,两个人默契地从来不提,或者说根本不会去在意,像是笃定了这场婚姻只是临时搭个伙, 随时可能会拍拍屁股走人,所以也懒得费力去做多余的事情, 只把利益当成维系关系的唯一重心。   他曾无比痛恨父母维系婚姻的方式, 可等回过神时, 他已经走上了父母的老路。   看到方思泽拿着洗干净的拖把从后门进来,顾予风指着墙上的照片问他:“底片在谁那里?我想要留一套。”   方思泽扫了一眼:“你要和老谢的照片吧?我有,晚点给你。”   顾予风:“……我是说这些合照。”   方思泽随口接:“有老谢和你出镜的那些吧?”   顾予风:“……嗯。”   这小子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谢辞去办公室找老项要了竞赛的资料,回教室时看到方思泽几人正凑在照片墙前闲聊,问坐在别人位置上的江辰宇:“腿好点没?”   江辰宇卷起裤腿,膝盖连着小腿有大片淤青,几处破皮已经结痂:“去看过医生,说没伤到骨头, 就是看着吓人,不影响接下来的比赛。”   谢辞想说他不是担心篮球联赛的事,上课铃声打响,各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多久,项海斌进教室。   一班在运动会上大出风头, 稳稳拿下第一,作为班主任,项海斌这几天心情大好,逢人就笑。   众人的兴奋劲还没过去,见老班今天笑眯眯的,都放松了一些,没想到小老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考试。   “运动会已经结束,大家该收收心,重新把重心放到学习上了,上头决定这周四月考,下周期中考,时间很紧凑,希望大家好好准备。”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对谢辞来说,除了月考、期中考,还要应对马上要开始的数学竞赛,以及篮球联赛后半段赛程。   时间一下子变得不够用了。   连经常在课间找谢辞闲聊的张若川和江辰宇,也整日趴在座位上刷题刷卷子。   整个班就顾予风对成绩没追求,可他也没闲着,每天晚自习回去后,谢辞他们复习,他办公,有时候甚至比他们还忙。   谢辞刷完一套竞赛题,见对面的顾予风在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低声说:“累了就去休息吧,不早了。”   “还有一点没看完。”   顾予风抬眸,半开玩笑地说,“要是你的床能借我用,我就先去休息半小时。”   谢辞:“借你。”   “这么干脆?”顾予风扬眉,“给的这么爽快,搞得我又不想去了。”   谢辞:“……”   就爱占口头上的便宜。   “眼睛都看花了。”   张若川拿过眼药水滴了几滴,靠着椅背闭上眼缓缓,“这苦逼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江辰宇头抵着卷子,唉声叹气:“要是能突然没有理由的放三天假就好了,我能睡三天。”   来问问题顺便串门的方思泽见他们一个两个透着死气,开口安慰:“睡三天忘得干干净净回来再考试,不是更惨?”   “……”江辰宇扭头看他,“你说得有道理,但我很想打你。”   这几天宿舍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章志杰见他们都提不起精神,试探地问:“我妈做了柿饼,你们要尝尝吗?”   几个人眼巴巴地看过去,倒不是真的多馋柿饼,就是想做点别的事放松一下。   章志杰起身去拿了个保鲜盒打开,递过去:“来。”   “好香啊。”张若川拿了一块,还没塞嘴里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真羡慕你有个什么都会做的妈啊。”   章志杰嘿嘿笑,又往谢辞那边递,想起顾予风上次没吃花生,担心这次对方会不会来一句“我不吃,柿子过敏”。   顾予风没急着去拿,而是看着谢辞咬了一口,问:“好吃吗?”   谢辞没回答,直接把手里的柿饼递到他嘴边:“尝尝不就知道了?”   顾予风看了一眼被谢辞咬过的柿饼,只是闻了闻没下嘴,抬手从章志杰的保鲜盒里拿了一块新的,尝过一口才对章志杰说了一句好吃。   章志杰狠狠松了口气,心里暗爽。   “喜欢就好。”   谢辞收回手,扫了眼自己的柿饼,有些回过味来。   所以顾予风的洁癖是表现在这种地方?看似天天在撩骚,实则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绝对不会越过他自己设下的那条线。   不知怎么的,谢辞心情有点好。   忙着应付各种考试,眨眼就过了一个月。   期间,谢辞在校门口遇到过小姨和她请来的律师,说要和他坐下来谈谈,被拒绝后,当场要求他出具调解书,只要他写了,陈信宏就不用坐牢。   他再次明确拒绝,被哭闹的小姨缠着不放,引来不少学生围观。   在报警前,保安察觉到不对,连吼带骂,把人赶走。   项海斌听到这事后,第二天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他这才知道这段时间小姨经常来学校,次次都被项海斌劝退,那之后就在校门口蹲点等他。   这天,数学竞赛结束,谢辞返校。   所有考试总算告一段落,江辰宇嚷嚷着要趁周末放纵一下。   被问意见时,谢辞爽快同意了:“可以,活动你们定。”   江辰宇和张若川商量了半天,徒步和露营都太累了,想搞点室内的活动。   张若川想到顾予风没去过网吧,就提议带他去长长见识。   周六下午,谢辞和顾予风就跟着大部队混网吧去了,连向来自律的方思泽也默默跟来了,想来也是这段时间憋狠了。   他们开了个小包间,五个人刚好能组队打副本,结果谢辞和顾予风都没账号。   江辰宇震惊地看着他们:“不是,老顾是小老外,没玩过国产网游情有可原,可老谢你没玩过就说不过去了。”   谢辞确实很少碰网游,上学的时候有点空闲时间也都拿来打工了,工作后变得更加忙碌,主要是对玩游戏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没钱上网。”谢辞随便扯了个理由。   江辰宇听他语气低沉,好像很失落,顿时被罪恶感压得抬不起头,抓着头发想找补,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老谢不用费多大力就空手套了一百万美金,哪需要他可怜了?!   “好玩?”顾予风在谢辞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好玩!”   江辰宇账号多,借了两个给他们,兴奋地安排各人的角色,“老谢玩坦克吧,老顾用辅助,好上手。”   谢辞用他报的账号密码登录游戏,见坐在左手边的方思泽已经登录,有些意外:“你也有账号?”   方思泽一脸深沉:“偶尔会玩。”   谢辞:“……”   玩个游戏,表情这么沉重。   登录后,谢辞熟悉了一下界面和键位,毕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很快就熟悉,余光见顾予风一脸懵逼的模样,关心了一句:“行吗?”   顾予风自信道:“简单。”   江辰宇拉所有人进组,随便选了个副本。   “老谢你拉住仇恨,别跑太快……老张你一个战士,别站桩输出啊,走位!boss要放大招了!……老方,你是法师,别贴到boss脸上,血条快干没了,先回个血!”   谢辞拉了一波怪,跑到角落里,等着江辰宇他们跑过来对付。   满屏的技能特效和伤害数字提示,花里胡哨的,什么都看不清,等谢辞去找顾予风的时候,发现人没了。   “老顾,你在哪?别乱跑,跟着我。”   “我不是在等你吗?”   顾予风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语气越发不耐烦,“你快走啊,别打小怪了,打完又刷出来,没完没了。”   谢辞一看,周围的小怪都清完了:“我没在打小怪。”   “还说没有,你一直在怼着这个提灯小妖怪打,半天不肯走。”顾予风抱怨。   谢辞越听越糊涂:“什么提灯小妖怪?”   顾予风:“就在你眼前,这个sbking不是你吗?”   “什么sbking?”谢辞疑惑地看了两眼自己的ID,“我是spring。”   顾予风一顿:“……”   谢辞不信邪,凑过去看顾予风的屏幕,空气安静了。   江辰宇在耳机里喊:“老谢,快来!老方不小心引了一波精英怪!”   谢辞悠悠地看了一眼顾予风,对江辰宇说:“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我去接老顾。”   “老顾?”   张若川慌乱中一顿乱按,抽空扫了眼小地图,“他人在哪?”   谢辞:“他跟着别人去了另一张地图。”   张若川:“……”   江辰宇:“……”   方思泽:“……”   被这三人无语的眼神注视,顾予风尴尬地捋了把额前的碎发,故作镇定:“不用来接,我自己能去。”   随手点了自动寻路,没跑出几步就被怪群殴死了。   耳边听到一声轻笑,顾予风转过头,见谢辞撑手扶额,笑得停不下来。   “很好笑?”顾予风板着脸。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辰宇三个也笑出了声。   “你不要太离谱啊!”   谢辞被顾予风凉飕飕的眼神盯着,收起笑,半真半假地说:“游戏里认错人事小,现实里可别认错人。”   顾予风打量他,总觉得谢辞这话里有深意:“我认错谁了?”   谢辞:“只是个善意的提醒。”   两人对打网游没什么兴趣,完全就是抱着陪小孩玩的心态在打发时间。   玩了一个多小时,江辰宇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一听,低骂了一声,急忙对谢辞他们说:“教导主任来了,快走!”   几人悄悄走出包间,江辰宇熟门熟路地带他们从网吧后门溜走了。   这个点不上不下的,他们干脆去了老李小炒吃烤串。   谢辞点完菜问江辰宇:“你路子这么熟,经常去网吧?”   “一年级的时候常去,后来就不怎么去了,主要是你们都太卷了,我想躺都躺不平。”江辰宇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他好好一个富二代,明明可以混吃等死,偏偏玩得好的这群人成绩一个比一个好,不想掉队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简直苦不堪言。   张若川去拿了一些饮料过来,放到桌上。   顾予风随便拿过一瓶打开,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太对,疑惑地看看瓶身,标着四个大字——六个核弹。   “……”   他今天是和山寨货杠上了?   想到玩游戏时被谢辞嘲笑,顾予风默默把这瓶饮料转了个角度,推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结果一扭头就对上了谢辞揶揄的目光,给气笑了:“怎么,又想笑我?”   谢辞托着下巴,一副闲散的样子:“我没笑。”   顾予风:“你心里在笑。”   谢辞一本正经:“第一次玩游戏,跟错人很正常,还挺‘可爱’的。”   顾予风扬眉:“这么违心的话都说得出口?”   “我是认真的。”谢辞还没说完,就先笑场了。   顾予风给气的,摁着他的肩膀推到墙上,逼近:“笑得这么‘好看’,信不信我强吻你?”   谢辞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眼底尽是戏谑的笑意,像是笃定了他不会随随便便和别人越过那条线。   这么一想,谢辞又被激起了好奇。   在顾予风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辈子,他为了应酬,没少去些乌烟瘴气的地方,顾予风从来不管,想来是默认了他爱玩这一点,并且没有要干涉的意思。   所以,至少十七岁的他,在顾予风眼里还是个自律自持,洁身自好的人?   “好啊。”   谢辞不紧不慢地开口,“对着嘴来,别怂。”   说完后,他看到顾予风微微睁大双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谢辞故意催促:“快点,一会儿上菜了。”   顾予风眉心一跳,疑惑地打量他。   “不来?那换我?”谢辞说着,扣住顾予风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就要亲过去。   嚯——!   江辰宇三人喝着饮料看戏,见状倒抽一口凉气。   不愧是老谢,真男人就是要连男人都敢下嘴!   顾予风回过神,一把摁住谢辞的脸推开。   不是他的错觉,谢辞从运动会以后就变得不对劲。   是被他逗出抵抗力了? 第42章   顾予风被制裁后, 老实了,好几天不敢再逗谢辞,怕他又突然发癫。   谢辞乐得清静, 看着顾予风夹着尾巴老实巴交的样子,反而觉得很有趣。   周三早上,方思泽从办公室带回来好几摞试卷,要交给各科课代表。   “老张去哪了?”   江辰宇倚靠在谢辞旁边的窗台旁,接了一句:“给人送早餐去了,你先放他座位上,应该快回来了。”   “送早餐?”顾予风随口问。   江辰宇兴奋地压低声音:“他女朋友!平时不让我们提, 经常给人送早餐送好吃的,以前还会一起上下学呢, 不过现在住校又天天训练, 这阵子见面少了。”   顾予风:“为什么要送早餐?他女朋友吃不上饭?”   “浪漫啊!”   江辰宇理所当然地说, “不觉得给喜欢的人送早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顾予风不理解:“不觉得,吃个早饭还要麻烦别人,浪漫在哪儿?”   江辰宇直起身,认真地打量他:“老张总说我不开窍,我看你症状比我还严重啊老顾。”   谢辞看着方思泽送过来的数学题,在草稿纸上写解题过程,差点给听笑了。   顾予风完全是成年人的思维,自然体会不到高中生朦朦胧胧的爱情, 加上顾予风本身是个极其理性的人,他的爱情观是有条件有保留的,只要认定是“没用”的事就绝对不会做。   第二节课数学课,项海斌高高兴兴地走进教室,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放, 看向所有人:“上课前先说一件事。”   所有人头皮一紧,以为又要临时加小考,老头这么干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项海斌:“数学竞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们班有两个一等奖,一个是方思泽,另一个是——谢辞。”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后排,方思泽拿一等奖算是意料之中,没想到谢辞这么猛,堕落两年还能有这实力!   之前的小考月考期末考,都是阶段性考试,只要这段时间抓得紧,成绩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数学竞赛不一样,含金量根本不是阶段考能比,知识点的范围大得一批,要是随随便便训练一两个月就能拿一等奖,那他们全班都是一等奖了。   “嗷嗷嗷——!”   江辰宇他们带头欢呼起哄,整个班所有人跟着鼓掌。   难得项海斌没有制止,背着手笑出一脸褶子。   “你们有没有什么心得建议给其他同学的?谢辞——算了,你不用说,方思泽,你来。”   谢辞:“……”   顾予风转头看他:“同桌拿了省级一等奖,我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谢辞:“又要强吻我?”   顾予风:“……”   想到那天在老李小炒被谢辞拿捏,顾予风总有一种败北的感觉。   上辈子没赢过,这辈子前夫只有十七岁,他还是赢不了。   “骚不过你,行了吧?”   顾予风没好气地问,“想要什么奖励?”   谢辞认真地想了想:“好久没吃福记的小笼包。”   顾予风:“……就这个?给你坑我的机会,一点都不懂珍惜。”   谢辞悠悠地看着他:“你能买到,再来说这话。”   想到谢辞之前提到这家的小笼包很畅销不好买,顾予风不以为然:“明天早上就买给你,就算半夜翻墙出去排队,我也会实现你这卑微的小心愿。”   结果顾予风当天下午接了个电话,就紧急回D国了。   谢辞拿下数学竞赛一等奖的消息迅速在校内发酵,市里的一些官方媒体做了重点报道,一时间谢辞初中时辉煌的战绩再次被翻出来。   “谢辞”这个名字在沉寂两年后强势回归,重新出现在主流媒体的新闻上,这次清一色全是正向积极的内容。   周五下午,项海斌办公室。   谢谦坐在会议桌旁,有些局促,还隐隐有些不安。   突然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他放下手头的事情,急急忙忙就赶来了。   项海斌接了热水放到谢谦面前,自己在旁边坐下:“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谈谈小谢学习上的事。”   谢谦一听,想到不久前谢辞和同学去KTV,过去又在叶羽柔家里过得不好,荒废了学业,以为他在学校被批评了,连忙说:“项老师,我不会硬逼他学习,不管小辞成绩怎么样,我希望他能遵从本心,去做他喜欢的事。”   给项海斌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又是叶羽柔那种角色,嘴上说着无所谓没办法,其实是想把孩子养废。   可一番交流后,项海斌发现,这不靠谱的爸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就一高中生,哪有什么判断力?这个年纪最容易走上歧途,你作为家长肯定要为他的人生掌舵护航。”   谢谦面色认真,语气低沉且坚定:“我从小就知道我喜欢什么,我相信他一定也很清楚,就算真走上歧途,只要不做危险的事,我可以养他一辈子。”   把项海斌给听无语了。   心想谢辞没跟在这亲爸身边长大,说不定不是什么坏事。   百分百的纵容和信任是双刃剑,在他看来当然是该管教的时候就得下狠手管教。   项海斌没有继续和他讨论教育孩子的话题,切到正题:“小谢可能没告诉你,他最近所有阶段考都是年级第一,并且刚拿了省级数学竞赛一等奖。”   这次轮到谢谦傻了,愣愣地回不过神。   “我、我没听他提过。”   “他不是那种拿到点好成绩就到处炫耀的性子,我猜你也不知道。”   项海斌接着说,“他的成绩在稳步提升,状态保持得很好,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不良因素干扰他学习。”   谢谦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疑惑地问:“有谁打扰他?”   项海斌把叶羽柔三番四次来学校,还有在校门口蹲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不应该让他一个孩子去面对。”   谢谦越听脸色越沉:“谢谢您提醒我,我会处理的。”   下课后,谢辞一走出教室就看到谢谦站在走廊尽头等着他。   “你怎么来了?”谢辞快走几步迎过去。   “你班主任找我。”谢谦和他一起往楼下走,将谈话内容简短地说了一遍,脸上难得露出些笑意,“数学竞赛一等奖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比我当时强多了。”   谢辞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顺着话问:“你高中的时候也参加过?”   谢谦:“参加过数学联赛,拿过三等奖。”   两人边走边聊,引得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   谢辞最近在学校里的话题度爆了,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帅大叔,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大叔和谢辞差不多高,留着长发和胡子,两人眉眼间有些神似,不少人盲猜可能是谢辞的爸爸。   张若川几人跟着他们朝校门口走,路上听到不少讨论谢谦的声音。   “没想到谢辞的爸爸这么文艺,我还以为会更霸道的那种。”   “以前不是听说他爸是个不务正业的街溜子吗?看他这穿着确实不像上班族。”   “谁上班穿千层底的布鞋啊,多少有点磕碜了。”   “因为没钱养不活孩子才把谢辞寄养到亲戚家的吧?”   到校门口,方思泽江辰宇和他们道别后,各自上了自家来接送的车。   谢辞看向张若川:“你没人来接吧,我送你。”   张若川和他等在路边,就看着一辆眼熟的迈巴赫停到面前,双眼逐渐瞪大。   原来那时去繁华里,停在院子里的车是老谢爸爸的?!   谢辞打开后座的车门,对他抬抬下巴:“上车。”   周围不少学生看傻了。   迈巴赫来接送?!这什么家庭啊!   “不是说谢辞家境不好吗?”有学生小小声问。   边上的学生顿悟:“他爸那双破布鞋一定是XX世家的新款!我就说这么有设计感!太潮了!”   其他人侧目:“……”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谦预约了一家高级餐厅,非要给谢辞庆祝。   周日中午,父子俩准点到达餐厅,被服务生引到靠着落地窗的座位,从这个角度能远远看到标志性的老钟楼。   谢辞有些恍神。   重生那天没想过,有一天能和谢谦心平静气地坐下来吃饭,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再见顾予风了。   就算遇到了少年时的顾予风,缺憾就是缺憾,除那个人以外任何人都无法弥补,或者说正因为看到了少年时期的顾予风,让他越发想念曾相伴过五年的顾予风。   这种近在眼前,却隔着两辈子,无法触摸无法述说的感觉,让他倍受折磨。   想到对顾予风身份的猜测,谢辞拿出手机点亮屏幕,除了群消息外,没有别的新消息提示。   对面,谢谦看谢辞餐桌礼仪周全,从容不露怯,越看越满意,见他时不时看手机,问:“有什么急事吗?”   谢辞放下手机,将屏幕倒扣在桌上:“没事。”   昨晚发给顾予风的信息,到今天还没回复,看样子是真的很忙。   谢谦:“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谢辞:“……”   又是这种问题。   前两天顾予风刚问过他。   那小子怕不是真把他当儿子了。   谢辞想说没什么想要的,又怕这心理脆弱的老头胡思乱想,就随便报了一本书名。   “这么巧。”   闻言,谢辞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过来,竟然是谢氏的谢诚。   他跟谁打招呼?   下一刻,谢辞余光注意到爸爸谢谦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收紧,看着谢诚的表情很冷。   谢诚视线扫过谢辞,看向谢谦:“很久没见面了,最近还好吗?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谢谦没搭理他,拿起外套起身,对坐在对面的谢辞说:“小辞,我们走。”   “你还是这么喜欢这家餐厅。”   谢诚挡在谢谦面前,看向谢辞,“这孩子是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你有完没完?!”   谢谦一听他提到谢辞,突然情绪失控,一把攥住谢诚领带,“我已经放弃一切,和你们没任何关系!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是不是要大家一起死才满意?!”   别说谢诚,谢辞也被吓到,起身去劝谢谦。   “爸爸,冷静点。”   谢谦一把扔了外套,用力将谢诚往餐桌上摁,歇斯底里地喝道:“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说啊!”   谢诚狼狈地一屁股坐到餐桌上,也有些恼怒:“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餐盘滑落到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餐厅里其他人,餐厅经理要过去处理,却被谢诚的人拦住。   谢谦面色凌厉,语气尖锐:“别再给我发消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要我说多少次?!”   谢诚抓着谢谦的手,态度也很强硬:“有必要这样吗?!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放不下?!”   谢谦双手越发用力:“你这个加害者,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放下?!”   注意到谢谦的手在微微发抖,谢辞知道不能再放任不管了,最近病刚好一些,这就又受刺激了。   “爸爸!”   谢辞拉开谢谦,“没必要为了些不相干的路人生气。”   “不相干,路人?”   谢诚不耐烦地整了整被扯歪的领带,沉着脸盯着谢谦,“我们是不相干的人吗?”   谢辞眉心一跳,眼神沉下来。   谢诚碍于有外人在场没明说,但他基本已经猜到了。   很多事都有迹可循,也许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所有细节联系到一起,只会导向一种结果。   谢辞想到小组赛时,顾予风说谢锦霖和他长得有些神似,对心里的猜测更肯定了几分。   “谢先生。”   谢辞挡在谢谦面前,淡淡地看着谢诚,“麻烦先把我爸该得的那部分资产转到他名下,再来攀交情,否则一切行为都视作骚扰,我可以报警。”   谢诚脸色难看:“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谢辞:“你非要硬扯的话,我还是你祖宗呢,怎么没见你跪下行礼?”   “你——!”   谢诚正要开口,谢辞打断他:“我爸很讨厌你,看得出来吧?你要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就好好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再来打扰他。”   说完,谢辞不等谢诚回话,捡起地上的外套,带着谢谦离开。   谢谦情绪不稳定,谢辞怕开车出问题,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沉默回到工作室,谢辞示意小方去陪受刺激的老头,去厨房煮了咖啡放到他面前:“好点没?”   他记忆里对谢谦的印象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除去那次在繁华里对峙叶羽柔夫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老头情绪这么激烈。   “对不起,让你看到那种场面。”   谢谦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方的头,“本来今天是给你庆祝的,被我搞成这样。”   “饭吃了,风景也看了,你已经安排得很好了,至于遇到疯狗——”   谢辞倚坐着沙发背,喝了口咖啡,“畜生非要扑过来,你还能提前预知?实在生气就踹几脚,揍狠了下次就不敢乱吠了。”   谢谦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谢辞没说话,等着他自己主动说出口。   谢谦沉默了许久,低声说:“如果他去学校骚扰你,记得告诉我,还有,别靠近他,无论他说什么都别信。”   谢辞:“好。”   谢辞陪谢谦坐了一下午,直到确定他情绪稳定后,这才收拾东西准备返校。   另一边,谢诚板着脸离开餐厅,上车后冷静下来,眼前一遍遍浮现三次遇到谢辞的情景,一些事逐渐浮出水面。   谢氏会丢失科技园的项目,大哥谢谦的画市值会脱离掌控,一切都和这个少年脱不了干系。   才十几岁的年纪就能把所有人当成棋子,玩弄于鼓掌。   谢诚对跟进车里的秘书说:“帮我调查刚才的少年,还有雷启良耍手段拿下项目的事,找机会泄露给顾永年。”   秘书应下:“收到。”   下午四点,谢辞回到宿舍。   这个点还早,平时张若川他们都是掐着点返校,直接去教室上晚自习。   他本以为宿舍里不会有人,没想到开门就看到了自己的床铺鼓鼓的,明显躺着一个人,块头还不小。   谢辞把书包放到桌上,弯腰去看半张脸掩在被子下的人,果然是顾予风。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周末我可以去接你。”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皮肤发红,额头沁着细密的汗,谢辞一看不对,去探他额头,烫手的。   “老顾?”   谢辞坐到床边拍拍顾予风,可睡着的人只是睫毛微微颤抖,没有醒。   谢辞皱眉,伸手拂开他挡到脸上有些汗湿的头发,弯腰贴近,试探地开口:“予风?”   床上的人眼睫一动,像是用尽全力才艰难地睁开眼,没有焦距的左右看看,找了片刻才发现谢辞。   “谢辞?”顾予风的声音透着没睡醒的沙哑和浓重的睡意。   “你发烧——”   谢辞话没说完,床上的人突然抱过来,脸埋到他肩上,手臂收得很紧。   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针扎般细密的疼痛牵扯着指尖发麻。   “头疼……”顾予风在他颈间蹭蹭,声音含糊不清。   怀里的人烫得像火炉,谢辞不受控制地想到上辈子那晚,这个人也是这么烫,烧得神志不清却还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折腾,掐着他脖子时那不要命的架势,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   撒娇都这么凶狠,少有像现在这样乖乖窝进他怀里的时候。   脖子上的触感烫得惊人,谢辞手指微动,抬手揽住他。   “吃药没有?”   顾予风贴着他的脖子,闭着眼半睡半醒的,说话有气无力的:“吃了。”   谢辞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视线扫过床头和桌上,都没找到药,低声问:“你在哪吃的药?怎么一个人来宿舍?”   说完后,谢辞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僵,抬头盯着他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短暂的眼神对视后,顾予风双眸微垂,难掩失落,推开他重新躺回床上,像是回避刚才不恰当的举动,抬手盖住双眼,转向床的内侧。   谢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他提到了“宿舍”,让这小子醒过神来了。   “反正要上晚自习,就直接来学校了。”   顾予风放下手,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这次是真的没力气爬上去了,你的床借我用用。”   谢辞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故作不在意地问:“回国才几天,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顾予风有些烦躁地揉揉额角:“这几天没怎么睡过。”   见他满脸疲惫,谢辞不再问下去,去打了盆冷水帮他擦了汗,换水拧干毛巾敷到他额头上,又去校门口附近买了退烧药、降温贴和清淡的米粥。   顾予风实在没胃口。   “用勺子喂你不吃,想要我用嘴喂?”谢辞把递到他嘴边的勺子收回来,作势要吃进自己嘴里。   “行!我吃!”   顾予风撑着头艰难地坐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没见过比流氓还流氓的,我真是服了。”   谢辞看着他这凄惨的样子,又可怜又好笑。   “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精准。”   “不像某些人,嘴上说着不喜欢人类,结果随随便便一钓就上钩。”   顾予风接过米粥硬逼自己吃了几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吃了大半碗才还给谢辞。   谢辞擦过他嘴角沾的米粥,在顾予风瞪过来的眼神中放到嘴边舔掉。   顾予风扣住他的手腕时已经晚了,低骂了一声:“你发什么神经?!”   “说不喜欢人类,只是拒绝表白的场面话,你真信?”   谢辞手撑在他的身侧靠近,“其实我这个人最不经撩,偏偏警告你那么多次都不听,现在你打算怎么收场?”   顾予风不敢置信:“什么怎么收场?”   谢辞:“你把我钓上来,就晾着?”   顾予风给气笑了,扣住谢辞的下巴警告:“我不吃这套,走开,我要睡觉了。”   谢辞提醒:“你现在躺的是我的床。”   顾予风:“已经借给我了。”   谢辞顾及他的身体,没再继续逗下去,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和药一起递给他。   顾予风皱着脸吃了药,扶着额头躺回去。   谢辞要出门丢垃圾时,听到身后的人小声地念叨了一句“气死了”,摇头失笑。   等他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看起来是真的很困很累。   谢辞轻手轻脚地拿了把椅子放到床边,腿上摊着一本物理课本,却半天没能翻过一页,所有注意力都在睡着的人身上。   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发现他身份不对时,顾予风脸上的失落根本藏不住。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了。   顾予风,真的是你回来了。 第43章   确认了顾予风的身份后, 谢辞更疑惑了。   上辈子的顾予风和眼前的少年差别实在太大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难不成上辈子不止他一个人在装?   还是说重生后,他们第一次碰面, 顾予风遭了他的冷脸,因此怄气故意总做些会让他生气的事报复他?   在谢辞疑惑不解时,顾予风倒是更确定了谢辞是个什么德性。   刚遇到时,觉得少年时的谢辞和他熟悉的那个人完全不同,虽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但有这个年纪特有的纯真干净,看起来很好欺负, 让他忍不住想去逗弄,看这小子炸毛生气, 仿佛被炸死重生回来也没那么糟心了。   但真看到谢辞被欺负, 又会让他忍不住想去守护。   可现在才多久, 这小子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顾予风越想越气,虽然是他自己作妖撩拨未成年在先,但抛开事实不谈,难道谢辞就没有错吗?   怎么能随便一钓就上钩,这什么定力?   谢辞要留在宿舍看着顾予风,和项海斌请了假,听到床上的人开始说梦话。   他悄悄凑过去听,口齿不清听不懂, 像是在骂谁,骂得还挺脏的。   身体恢复的顾予风第一时间找谢辞谈话。   “我是流氓,你是有为青年,你走我的路,让我往哪儿走?”   晨跑, 谢辞听着跑在身边的顾予风念叨,淡淡地回了一句:“所以?”   顾予风一脸认真:“好好端正你的态度,别把心思花在学习以外的地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考上大学。”   张若川从他们身边跑过,好笑地插了一句:“老顾,你今天老班上身了?”   江辰宇跑在前面,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予风:“你自己平时什么作风,竟然敢教训老谢?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予风理所当然地反问:“不行吗?”   江辰宇一噎,一时间竟想不到反驳的话来。   方思泽若有所思:“总觉得老顾和老谢的立场互换了。”   张若川凑过去好奇地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思泽:“不知道。”   张若川:“……”   跑完后,见谢辞没吭声,顾予风挡在他面前:“回话——”   谢辞故意抬手拂开顾予风额前的碎发:“沾到睫毛上了。”   这越界的举动让顾予风一早上的努力付诸东流。   顶着顾予风的冷脸,谢辞没事人似的转身离开,摆着一副“随便你说,反正我不听”的架势。   顾予风追上去,放软态度:“我错了还不行?我为我之前所有不当的言行道歉。”   谢辞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晚了。”   顾予风:“……”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是吧?   课间,张若川发放英语卷子,见顾予风拿着手机从后门出去了,急忙凑到谢辞旁边问:“老谢,老顾这几天心情不好?怎么闷闷不乐的?”   谢辞扫了眼去接电话的顾予风,悠悠地说:“本想逗着玩,结果弄巧成拙,又急忙弥补,发现已经拐进沟里出不来了,大概正遭受良心的谴责,虽然良心也不多,能高兴得起来?”   张若川听得一头雾水。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谢辞收回视线:“可能最近太忙了,有情绪。”   张若川:“原来如此!”   中午去食堂吃饭,谢辞隐隐感觉到一些异样的视线。   平时走在路上也会被很多人看,但今天的不太对劲。   顾予风也察觉到了,皱着眉环顾整个食堂大厅,见不少人慌慌张张地避开视线。   “搞什么?”   他们打了饭找位置坐下,片刻后,江辰宇匆匆端着餐盘过去,脸色不太好:“老谢,我听说今天有家本地媒体报道了你的事,现在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前几天得奖后,谢辞是知道有媒体报道的,但不是只针对他,可听江辰宇这话里的意思,明显不是一回事。   “报道了什么内容?”   江辰宇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拿出手机点开别人转发过来的新闻链接,递给谢辞看。   “这些媒体为了博眼球真是太没节操了!”   顾予风凑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顶部加粗的新闻标题——本届数学竞赛一等奖谢辞竟是白眼狼!   他一把夺过手机,快速往下浏览。   这是一家叫先锋的媒体发布。   新闻先是把谢辞历来的成绩摆出来,后面整篇全是对谢辞的指控,用了“经知情人了解”、“通过可靠渠道得知”、“谢辞身边的人控诉”等模糊的字眼,直指谢辞冷血,和寄养家庭矛盾不断,不懂感恩,品行有问题。   还没看完,窗口顶端又弹出来两条信息。   耗子:【又出新闻了!有个中年妇女接受采访,说是队长的小姨。[视频]】   顾予风点开视频,刚听了两句,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   视频里的女人双眼红肿,缩着身体坐在椅子里看起来很无助,面对记者的提问哭到哽咽。   “是我们没照顾好他,已经知道错了……我们的房子被他夺走了,一家三口流离失所,我老公被抓走,孩子也从重点中学辍学,让我怎么办……我不求他原谅,就希望他能看在养育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们……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你们……”   视频下已经有不少评论,都在同情她的遭遇,夹着一些对谢辞不友好的评价。   “都起诉了,还敢跳出来?”   顾予风点开评论对话框,快速输了一大段文字发送,随手把手机丢给江辰宇,拿出自己的打给林颖。   “林秘书,我这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江辰宇接过手机一看,低骂了一声,随手给那条评论点赞。   【你老公为什么被抓走,你孩子为什么辍学,我只对这部分内容感兴趣,怎么不展开说说?不敢?一句错了就想把犯罪事实一笔勾销,那要法律干什么?】   江辰宇转发到群里:【兄弟们,快帮我点赞!把这条评论冲到最前面!】   校友群里早就聊开了。   【这谁啊,这么能演。】   【那个陈展鹏的妈,他欠我二十块到现在没还!】   【我认识,前不久来校门口闹过,蛮可怕的,一点不像视频里那么可怜。】   【谢辞怎么摊上这种亲戚啊,闹成这样谁都不好看。】   【人家明显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了,要和谢辞死磕到底。】   见谢辞一言不发,方思泽想了想,低声问:“你要提供什么协助?媒体这边,我爸妈应该有路子。”   方思泽算是这群人里,最早了解谢辞家庭情况的人,也清楚叶羽柔这么做的目的。   这件事真闹大了,谢辞名誉方面的损失比叶羽柔一家更大,对方就是抓住这点,想道德绑架,让谢辞不得不妥协,签了调解书,大事化小。   谢辞作为当事人,却是一桌人里最平静的那个。   从把叶羽柔一家赶出繁华里,走起诉流程开始,他多少已经意料到后面可能会出状况。   他太了解叶羽柔了,如果上高中后他没有故意考砸躲清静,叶羽柔也会想方设法影响他的成绩,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这个人思想封建不说,道德底线也比普通人低。   余光见顾予风担忧地看过来,谢辞默默吃完饭,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端起餐盘就走了。   一桌人面面相觑,都很担心。   江辰宇正打算跟过去,被方思泽按住:“干嘛拦着我?”   方思泽抬抬下巴:“有人去了。”   江辰宇一看,顾予风已经先他一步追了过去,连餐盘都顾不上收。   “老顾这同桌够意思!”   方思泽:“……”   你真是缺根筋。   顾予风跟着谢辞走出食堂,见他情绪低落,安慰道:“这事我会帮你处理,要是怕学校里的人说闲话,可以请假回家休息两天。”   安慰了一路,谢辞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顾予风侧身挡到他面前:“别被这些人渣牵着鼻子走,他们就是知道会干扰到你才敢这么做。”   “谢谢你的安慰,我很好。”   谢辞丢下一句,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顾予风转身拉住他:“谢辞!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那我该是什么样的人?”谢辞反问。   “就算身处逆境,依然能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不会随随便便被击垮。”   顾予风看着他,“流言蜚语确实烦人,但那又怎么样?那些人连死人都议论,更别说大活人,只要把事情处理好,他们今天损你,明天就能夸你,别被一两句不好听的话左右。”   上辈子,他们公布联姻时,在国内闹得很大。   那时候,谢辞已经是财富榜上的知名青年企业家,突然和男人结婚,可想而知掀起的风暴有多大。   就算顾予风人在国外,依然从圈子里的人嘴里听到不少事情,甚至有反同组织去谢辞公司门口拉横幅。   顾予风一度担心这么大阵仗会劝退谢辞,毕竟国内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没那么高,闹得动静太大必然会引起政府关注。   和政府对着干,对企业来说是致命的。   可谢辞顶住了压力,在约定的日期完成结婚登记,用成绩让各方闭上嘴。   “道理我都懂,但感情上——”   谢辞顿了顿,重新抬眸看向顾予风,“如果你亲我一下,也许我能好受点了。”   顾予风都做好继续安慰的准备了,被他这话搞得一愣,回过味后冷冷地看过去:“耍我,好玩?”   “我认真的。”谢辞一本正经。   顾予风给气笑了:“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谢辞悠悠地开口:“真没办法啊。”   顾予风:“……”   他到底是怎么被这小子拿捏住的?   回去的路上,谢辞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顾予风还是很在意他的,那他到底为什么被甩?   午后到教室,方思泽他们聚到谢辞的座位旁,想商量个解决办法出来。   “随她去吧,除了喊喊话,还能干什么?”谢辞没事人似的刷着题,完全没放在心上。   张若川着急:“任由她胡说八道,那你的名誉就全毁了。”   谢辞:“我不做公众人物,也不找对象,要那么好的名誉干什么?”   张若川一想:“……有道理啊。”   这句“不找对象”竟让顾予风有点高兴,反应过来后,他扭过头假装不在意。   江辰宇:“那也不能放任不管,没天理了!”   谢辞:“她跳不了多久了。”   顾予风听到这里才接了一句:“起诉流程走到哪一步了?”   谢辞:“快了。”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项海斌怕学校里的流言影响到谢辞,没想到各班老师上课回来表示,叶羽柔这公开发声受到了学生们的一致恶评。   亲戚对自己品头论足,还去外面胡说八道这事,让所有学生狠狠共情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项海斌一看是校长室打过来的,立刻接起:“校长?”   电话那头传来校长的叫骂声。   “老项,那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培养一个好学生容易吗?谢辞刚拿了竞赛一等奖,这就又出来搞事,他妈到底是跟谢辞作对,还是跟我们作对啊?!”   项海斌张了张嘴,想劝飙脏话的校长冷静点,一想自己也很生气。   “谢辞家里人应该已经在处理了。”   校长:“这都跳到我脸上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下午课还没结束,就有另一家官方媒体发文,谴责先锋传媒为了博眼球没道德底线,并附上了一张律师函,以名誉侵权的名义对先锋传媒提起诉讼,起诉方是谢辞爸爸谢谦。   很快,蓝海市公安发布公告,叶羽柔涉嫌诈骗,经过前期充分调查取证后正式对其批捕。   直到下课,谢辞才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有些意外。   爸爸平时像只慢吞吞的老龟,没想到这次出手速度这么快。   叶羽柔前脚找媒体哭诉,后脚就被批捕了,在网上掀起了一波舆论,谁都没想到反转会这么快。   傍晚,一中校领导托媒体公开声援,多位权威教师力挺,风向彻底变了。   第二天下午,顾予风收到林颖发过来的调查结果。   林颖:【先锋传媒炒作背后是谢家在操控,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闹大,叶羽柔就被批捕了,只能不了了之。】   顾予风摩挲着手机的一角,若有所思。   谢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不相干的高中生下手,除非这高中生和谢家有关,而且可能关系十分密切。   但是搞臭谢辞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顾予风又想到了明鉴画廊打压谢谦的事,编辑信息回复过去。   【明鉴那里还要麻烦你继续查,尽快给我结果。】   林颖:【明白。】   在顾予风收到消息后不久,谢辞收到了雷启良的信息。   雷启良:【听说这次你被诬陷,是谢家在背后搞鬼,你得罪他们了?】   谢辞盯着这行字看了两遍,眼前闪过餐厅里谢诚和爸爸大打出手的画面,脸色沉下来。   他本以为爸爸因为和妈妈谈恋爱,跟家里断绝关系,顶多是互不来往。   从那天谢诚主动搭话来看,谢家有想法和爸爸修复关系,只是爸爸放不下过去,不肯。   但现在看来,也许他错得很离谱。   他把爸爸和家里的关系,代入到他和爸爸之间的关系里,只以为是爸爸在逃避,始终没想过谢家有可能会恶意迫害爸爸。   怪不得那天谢诚没说上两句,爸爸就情绪失控了。   雷启良:【我这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找时间见个面?】   谢辞考虑了片刻,回复:【这周日上午吧。】   他可以不管爸爸和谢家有什么恩怨,但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六一早,顾予风被群消息吵醒,伸手一顿摸索,最后在笔记本下找到了手机。   群里聊的大多是这两天网上的新闻。   他大致地翻了一下,又打开社交平台,确定没有最新的关于谢辞的负面新闻,这才慢悠悠地起床。   下楼时,顾永年正坐在餐厅里喝茶。   顾予风扫了眼他手里的画报,是拍卖行的拍品预览图,拉开餐椅坐下,很快就有佣人送早餐过来。   顾永年注意到他投过来的视线,好心情地翻过来给他看:“终于有兼言的作品上架了,周一晚上开拍,这次我要自己去。”   顾予风不屑地哼笑:“求我去我都懒得去,无聊死了。”   顾永年试探问:“你那个同桌这两天还好吧?”   顾予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那天看他落落大方,很有涵养,没想到身世这么可怜,还闹到了网上,这叫什么事?”   顾永年轻叹,搓着手委婉地说,“他要是情绪不好的话,你帮我问问,不如周一晚上请个假和我一起去拍卖行玩玩?”   “……”   顾予风被这死老头给气笑了,“您只是想让他陪您去看画吧?怎么,就这么喜欢他?”   被直截了当地戳穿,顾永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毕竟是你同桌,自家人,应该要多关心关心。”   顾予风:“……”   好一个自家人。   高跟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予风一看果然是林颖。   林颖和他打了招呼,看向顾永年,表情有些微妙。   “刚查到一件事。”   顾永年津津有味地欣赏预览上兼言的画,随口问:“怎么了?”   林颖看了顾予风一眼,犹豫地开口:“那天给您送画的少年,早之前曾和雷启良有过接触。”   父子俩都是一怔。   “和雷启良有过接触?”顾予风诧异地抬起头,“你确定?”   林颖点头:“雷启良手里那幅兼言的画就是从他手里得到的,和他送给顾总的那幅是一个系列,这用意恐怕……”   顾永年疑惑地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没等想他明白,一看儿子神色不对,连忙关心道:“小风,身体不舒服?”   顾予风怔怔地回不过神,端着咖啡杯的手紧到指节泛白,脑子里各种思绪不断窜出来,很乱。   谢辞提前和雷启良有过接触,怎么可能?   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   除非—— 第44章   顾予风之前不是没怀疑过, 谢辞送画,刚好是爸爸喜欢的画家,刚好雷启良有兼言的画, 刚好挤掉谢氏引起商圈里其他人注意,刚好明鉴画廊不做人,谢辞趁机将画送到艺舒,成功拍出一千多万的价格。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巧合的背后都是谢辞在操控。   但顾予风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谢辞顶多是借势将作品推上了高价,毕竟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高中生,这整件事里涉及到的一些环节,是这个阶段的他做不到的。   就比如, 爸爸喜欢兼言的作品这件事。   爸爸喜欢的艺术品很多很杂,并不执着于某一种或者某一个作者, 能不能喜欢上全凭当时的心情, 所以可能连身边好友都不知道, 他热衷兼言这个小画家的作品。   那么谢辞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知道这一点,设计这个局的前提条件就没了。   可如果谢辞一早就和雷启良接触过,顾予风不得不推翻之前的猜测,去怀疑谢辞可能真的一早就笃定爸爸喜欢兼言的作品。   能知道这件事,又能操控得了这个局面的,不是十七岁的谢辞,只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谢总。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顾予风兴奋得头皮发麻。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突然又给了他希望。   顾永年琢磨了片刻,觉得有些可笑:“你听谁说的?就算那个少年送了一副给雷启良,能说明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再说了,兼言的画这么稀有,他怎么可能有两幅?我也才只有两幅。”   说着说着, 言语间不禁多了一些怨气。   林颖瞥了他一眼,接着说:“因为兼言就是那个少年的爸爸。”   “他爸?”   这个信息在顾永年脑子里转了两圈,猛地站起来看向林颖,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兼言是他爸?!”   得到林颖肯定的答复后,顾永年激动地看向顾予风:“小风,这事你知道吗?”   可顾予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顾予风想起那天聚会,谢辞和爷爷提起,两人曾在寺庙里碰过面,当时谢辞说是去给爸爸祈福。   现在越想越觉得可笑,谢辞根本不是那种会求神拜佛的人,怎么可能去寺庙祈福?   第二天周日,谢辞和雷启良约在大华寺见面。   他到时,雷启良已经来了,正在里面烧香拜佛。   今天阴天,这个季节只要没太阳就很冷,寺庙里的风带着山里的湿气,透心的凉。   谢辞找了个避风的角落里等着,没进到大殿里。   十多分钟后,雷启良带着他的秘书一起出来,三人去了寺庙里一间可供客人休息的禅房。   “这是什么意思?”谢辞视线扫过摆到面前的项目文件,“你说的东西就是这个?”   雷启良倒了茶,放到谢辞面前:“你帮我看看,这个项目值不值得做。”   见谢辞没动,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意见,报酬还是按照上一次的标准给。”   谢辞有些好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吞吞地说:“你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向高中生询问投资意见?你这公司是不是马上要完蛋了?”   雷启良吃瘪,余光见秘书要笑不笑的,瞪了他一眼:“严肃点!”   秘书直起腰缩着脖子,继续做他的背景板。   “我拿来问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只管说,听不听我自有判断。”   雷启良卖力劝说,“这可是白拿的钱,你不会不要吧?”   谢辞心想他这贪财的人设算是在雷大胆这里立稳了,勉为其难地拿起文件打开,扫了眼项目名称和核心内容,就丢了回去。   雷启良摸出烟盒,取出一根递给谢辞,开口解释:“这块地目前有三十多家企业在抢,我的优势很大,十拿九稳。”   “抢这种犄角旮旯的荒地?抢着亏钱?”谢辞习惯性地接过烟,在点燃前,眼前突然闪过项海斌那张老脸,又摆手拒绝,只夹在指间把玩。   “这一片未来五到十年会规划成商业区,还是很有潜力的。”   雷启良观察谢辞的神色,试探地问,“你觉得没有投资价值?”   谢辞:“你要是亏得起,不差钱,可以无脑冲。”   雷启良:“……”   “实在想买地的话,不如换一块。”   谢辞把烟立在两人中间的矮桌上,手指在桌面上划过一个弧度,“老城区原来的市政府附近,应该有一块地在招标,那里近几年就会重新规划,这块地不管拿来建写字楼还是商场都很合适。”   雷启良一看他比划的,立刻就知道是哪里,连连摆手:“地是好地,可轮不到我,半个商圈都在抢,谢家也下场了,怕是早就已经打点好一切了。”   “既然我说了,当然是有办法让你拿下这块地。”   谢辞语调轻松随意,就跟在开玩笑似的,让雷启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要不是真拿下了科技园的项目,他绝对会认为谢辞在说大话,可眼前这位财神爷指不定真有本事帮他。   雷启良琢磨了片刻,看着谢辞:“你是帮我抢地,还是报复谢家?”   谢辞哂笑:“当然是报复谢家,我像是会无缘无故帮助别人的人?”   寺庙门口,一辆低调的路虎停靠在路边,顾予风从后座弯腰下车,棒球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实在等不了,还是决定先来这里碰碰运气。   等罗伯森停了车,两人踏上台阶。   “你去打听一下,那天雷启良和谢辞有没有来过。”   顾予风环顾整个寺庙,低声说,“这两个人长得都很有特色,遇到过他们的人应该不会忘。”   罗伯森:“特色?”   顾予风语气平淡:“一个很好看,一个很难看。”   罗伯森:“……真是好特色。”   两人分头行动,顾予风经过一处禅房,隐约听到说话声,顺势往那边走,没想到正好看到谢辞从对面的小路拐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老顾,你怎么在这?”谢辞扫了眼旁边的禅房,迎过去。   “陪我爷爷来摸鱼。”   顾予风揣着上衣口袋,若无其事地问,“你呢?”   “给我爸祈福。”谢辞随口乱扯。   两人聊了几句,愣是没一句真话。   右侧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叫骂声。   “鱼鱼鱼!天天就知道问我要鱼,没有!”   “求求您,就再给一条吧,就一条,最难看的就行了。”   “还敢嫌我的鱼难看,滚!”   “不是不是,我是说您随便给,我不挑。”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退出门外,对着门内的人连连鞠躬道歉。   “快滚!”伴随着一声怒吼,一脸盆水从门内泼了出来。   中年男人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一整盆水全泼在了谢辞和顾予风身上。   变故来得太突然,谢辞下意识地揽住顾予风的腰侧过身,结果还是没能护住,两人都从头湿到脚。   顾予风一下子撞进谢辞怀里,刹那间只来得及闻到他身上浅淡的烟味,还来不及深究就被一盆水给泼出了一身暴脾气。   “臭死了。”   顾予风闻闻身上的衣服,脸色难看,“一股子腥味,这到底是哪里的水?!”   谢辞转过头,看着一和尚懵逼地走出院门,无语了。   又是这老和尚。   “你们没事吧?”老和尚提着脸盆,快走两步过去,“快进我院子里来,小心别感冒了。”   顾予风甩甩身上的水,嫌弃地皱起眉头:“这不是冲厕所的水吧?”   “不是不是。”老和尚慌忙解释,“是我池塘里养鱼的水,干净的。”   顾予风和谢辞朝那池塘瞄了一眼,脸都绿了。   那池塘飘着不少水葫芦,周围长满了藓类,看起来绿油油的,还没冲厕所的水干净。   老和尚带他们进了一间客用的禅房:“刚才真不好意思,你们赶紧换衣服,卫生间里有洗衣机。”   等老和尚离开,谢辞脱下外套,准备去冲个澡。   “你要洗吗?”   “废话。”   顾予风把脱下的外套扔进洗衣机,“顶着这身臭味回去,我爸可能会以为我去哪杀人埋尸了。”   “那你先——”谢辞说到一半,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到嘴边的话一转,“不行,我先洗。”   “我先。”顾予风也不想让,忍受不了一点。   总共就一个淋浴间,两人争执不下,谁都不想让谁。   谢辞上下打量他,犹豫地开口:“那要不我们——”   顾予风眼神一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们上辈子没少一起洗,可现在情况不同,加上这里的浴室小得可怜,一起洗肯定会打起来。   “猜拳吧?”谢辞认真地说。   顾予风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猜拳?”   谢辞一脸无辜:“那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   顾予风轻哼,捋了把湿透的头发,摸到一手腥臭的水,催促:“快点!”   谢辞出步赢了顾予风的拳头,转身脱上衣,冷酷地下达“逐客令”:“你去外面等着。”   顾予风:“……”   操。   谢辞刚把上衣扔进洗衣机,就看到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环住了他的腰。   “别闹,放开。”   顾予风紧贴着他的背,修长的手抚过谢辞的腹肌,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是说我把你钓上来晾着不管?”   谢辞眼皮一跳,扣住他乱动的手:“不管你想说什么,等我洗完澡再说。”   “我反省过了,这种行为确实极其不负责。”   顾予风指尖有意无意地谢辞的腰侧打圈圈,“你想谈,我就跟你谈。”   “……”   谢辞克制着扣住他的手转过身,“你喝养鱼水喝醉了?”   顾予风挨近,熟练地从谢辞腹肌摸向胸口,近距离注视着他的双眼,反问:“你看我像么?”   见谢辞深沉地盯着他不说话,顾予风视线下移,浅浅一笑:“你的颜色比我深,看起来确实要成熟些,不知道手感——”   谢辞没等他说完,一把抓着这在他胸前作乱的手,认命了:“……行,你先洗。”   片刻后,顾予风擒着奸计得逞的坏笑,看着谢辞走出卫生间,得意地吹了声口哨,边脱上衣边嚣张地往淋浴间走。   谢辞光着膀子走出浴室,这才发现外面有风很冷,转身要去拿衣服时,从卫生间里飞出来一件上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头上。   “……”   死小子,抢个浴室玩这么大。   谢辞有些头疼。   这才压制没几天,怎么就失效了? 第45章   听到卫生间里传出水声, 谢辞套上衣服,拿了几瓶矿泉水煮了一壶热水,坐在门外的廊下看老和尚整理池塘, 看来这老头也觉得这小池塘多少有些埋汰了。   院子一角柿子树的树杈上蹲着三只肥猫,揣着爪子并排挤在一起,盯着池塘里的鱼。   谢辞以前不理解,为什么雷启良一天天忙得要死要活,还愿意抽时间往寺庙跑,现在看看,确实是个清幽的好地方, 适合他们这种大忙人偶尔来放空喘口气。   见老和尚看过来,谢辞随口问:“为什么院子里会种柿子树, 有什么说法?”   老和尚转头看了一眼:“哦, 因为我喜欢吃。”   谢辞:“……”   多朴实的理由。   房间里隐约传来开门声, 谢辞心道这小子还算厚道,没有洗太久。   身上的腥臭味实在太影响心情,谢辞起身回了房间。   推开门,刚好看到顾予风擦着头发出来,谢辞微微拧眉,语气不太好:“把衣服穿好。”   顾予风穿着白色浴袍,衣襟完全敞开着,该遮的不该遮的都没遮住, 一边的领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好像随时会滑下来。   “穿好了啊。”   顾予风低头扫了一眼,一副就算全裸爷也不在乎的架势。   谢辞的视线扫过顾予风凌乱的湿发,从下颌线到肩颈弧度, 凸起的腕骨到指尖的线条,眼前闪过一些上辈子和顾予风胡闹的画面,随即扭过头不再看。   “我烧了水,你想喝自己倒。”   擦身而过时,顾予风将谢辞逼到矮柜前,擦头发的毛巾往旁边一丢,双手撑在他身侧,弯腰逼近。   这一弯腰,直接就露点了。   谢辞倚坐在矮柜上,耐着性子看着作妖的人:“又干什么?”   顾予风:“我刚才说要跟你谈,你还没回答我。”   谢辞:“……别鬼扯,让开。”   “不谈也无所谓。”   顾予风语调轻松,像是真的不在意,“这里只有我们,已经洗干净了,床就在那边,刚好在寺庙里,想想也挺带劲的。”   谢辞:“…………”   谢辞朝那边的床瞥了一眼,又看向顾予风。   人无语到极点的时候真的会笑。   “你想干什么,洗个澡把脑子洗坏了?”   顾予风认真地开口:“你不应该问干什么,该问干谁?”   谢辞:“……”   谢辞看着这满口黄腔的小子,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他本以为顾予风只是以撩他为乐,但会保持分寸感,并不是真的想要发生什么,现在看来,前几天短暂的老实好像只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被骗得很惨。   从上辈子调查顾予风开始,谢辞就知道这个人很爱玩,但从来没真正去关注过,现在事实摆到眼前,他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在顾予风眼里,他应该只是个十七岁的未成年,这都能下得了手。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谢辞沉着脸。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   顾予风没被谢辞的冷脸劝退,从他的下巴摸到耳后,偏头闻他的头发,“我们老外向来没什么道德感,就图个爽。”   语气低沉深情,却满嘴骚话。   好一个图个爽。   在顾予风看过来时,谢辞拎起被打湿的前襟递到他鼻子前。   一股臭味直冲天灵盖,顾予风生生被逼退了两步,皱着眉很不满:“有话好好说,把衣服放下!”   谢辞面无表情地起身,朝卫生间走:“这次要是冻感冒了,我不会再把床借给你。”   冷风从禅房的木门缝隙里透进来,顾予风打了个喷嚏,骂骂咧咧地把浴袍的衣襟拢紧,看向关上的浴室门,若有所思。   刚才在院门外,他闻到谢辞身上有烟味,刚才确认后可以肯定,不是香火味,是香烟味,并且嘴里没有烟味,只有头发上有,很浅淡,应该是别人抽烟沾上的。   趁着谢辞洗澡,顾予风编辑信息发给罗伯森,让他抓紧时间来这附近打听。   两人洗完澡,等到衣服干了才离开。   离开前,老和尚说为表歉意,可以送他们一条鱼。   他们也没客气,顺手捞了最大最漂亮的一条,放在塑料袋里提着就走,把老和尚心疼得都快哭了。   去大门口的路上,谢辞问:“你爷爷呢?”   “我让他先走了。”   顾予风随口接,“我送你回去?”   谢辞没拒绝,和他一起上了车。   车子开到工作室门口,谢辞打开车门,想了想,转身问顾予风:“要不要来坐坐?”   顾予风点点头:“在家确实比在寺庙合适,不用担心被老和尚听墙角。”   砰得一声。   车门在他面前无情地关上,谢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开不起玩笑,无趣。”   顾予风收回视线,问驾驶座的罗伯森,“查到了吗?”   罗伯森:“拍到了雷启良和他的下属,也问过那边客房的僧人,确定你的酷盖同桌和雷启良见过面。”   顾予风听着,习惯性地去转无名指上的戒指,摸空后改托下巴,脑子里捋着重生后见到谢辞,到现在所有相处细节。   抛开谢辞和雷启良一早就认识,以及不做人的画廊告诉谢辞,爸爸喜欢兼言作品,这种小概率的事不提,谢辞十有八九也和他一样重生了,从这阵子突然转变的态度来看,大概率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那天在网吧那句“现实里不要认错人”,现在想来,实在耐人寻味。   所以谢辞以为他把少年版的谢辞当成替代品了?   罗伯森报告完,听到后座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透过内视镜,看到顾予风唇边还未完全褪去的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要好的同学串通合作商骗项目,这到底有哪里值得高兴的?   他是越来越猜不透小老板的想法了。   回到家后,顾予风提着装满水的塑料袋去找爷爷顾明柏。   顾明柏年级大了,搬到另一栋别墅里躲清静,基本不会在商业性质的酒会露面。   顾予风进去时,爷爷正在和爸爸顾永年下棋,顾永安也坐在旁边,陪爷爷聊天,连顾楚然也在,抱着手机瘫在摇椅里玩游戏。   顾明柏看到顾予风,对他招招手:“小风来了,小林刚做了酥饼,还热乎着呢。”   他口中的小林是林颖。   一家人都默认她存在。   顾予风拿了块酥饼叼在嘴边,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   顾明柏看看印着“久久正骨贴”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一条鱼,疑惑地问:“给我?”   躺椅上的顾楚然抬眸看了一眼,嗤笑:“又出去捡了什么破烂回来,天天不是破床单就是破塑料袋。”   顾永安端起茶盏喝茶没说话,倒是顾永年认真地看了看,硬夸:“看起来很好吃,晚上就让厨房炖了。”   “这是从大华寺请回来的。”   顾予风视线扫过顾永安,对爷爷顾明柏说,“我回国第一天不是‘克死’了您一条鱼?这条就当是补偿。”   “哎哟!”   顾明柏一听,连忙起身接过塑料袋,喊人来把鱼安置了,“请了这么漂亮的一条啊!我上次去,那老小——大师说我缘分没到,请不动。”   顾予风在棋桌旁坐下,意有所指:“那条鱼在公司里放了那么久,也没给公司创造什么价值,早该换下来,让更好更漂亮的鱼顶上了。”   在坐的都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顾予风的言下之意。   顾永安绷着脸,愣是没接话。   整个院子里只有顾楚然没听懂,只看到顾予风带好看的鱼回来哄爷爷。   他说了一中午的笑话,都没见老头子多高兴,顾予风拿一条鱼回来就让老头高兴成这样。   顾楚然摆着张臭脸,语气难免有些阴阳怪气:“谁知道是不是大师那里请回来的,说不定只是路边买的呢。”   “不不不,这就是大师那里的,我认得出来。”顾明柏欣喜地把鱼递给佣人,叮嘱放到大厅最大的鱼缸里。   顾楚然不信:“这还能认得出来?鱼上刻字了?”   顾明柏:“这是有灵性的鱼,和路边买的怎么可能一样?”   鱼他倒是认不出来,但他认得这破烂塑料袋,就是戒空那老小子的。   在他们说话时,顾予风对着咬过一口的酥饼拍了一张,发给谢辞。   顾予风:【想吃的吃不到,只能啃点别的解解馋。】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动,聊天窗口多了两条信息。   谢辞:【想吃什么,这里都有。】   谢辞:【[照片]】   顾予风端起茶盏喝茶,随手放大照片,一口茶差点呛到。   照片里,一只胖成猪的狗蹲在饭盆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镜头,像在等主人下达吃饭的指令,饭盆里肉类蔬菜很丰富,装得满满当当。   顾予风:【你知道我想吃的在你家?】   谢辞:【下次来和它一起吃,不差你这一双筷子。】   顾予风:【你在邀请我?】   谢辞:【同桌有困难,我帮一下也是应该的。】   “雷启良那事,大哥准备怎么处理?”顾永安放下茶盏,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透着些不悦,“高中生都能算计到顾氏头上,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就成笑话了。”   顾永年摩挲着手里的棋子,盯着面前的棋局:“还没查清楚,不急。”   “这还不够清楚?”   顾永安态度强硬,“如果不严肃处理,以后怕是谁都会把歪脑筋动到我们头上。”   顾予风在回消息的间隙,接了一句:“如果每次被算计,都能白拿一副价值千万的画,更换一个更好的合作商,那多被算计几次又怎么样?谁会拒绝送上门的利益?是吧,爸爸?”   顾永年听到“白拿一副画”时,下意识想点头,顾及其他人在,愣是给克制住了。   顾永安有些好笑:“你回来才几天,就知道飞宏比谢氏更好?被你那同桌洗脑了?再说,哪有所谓的价值千万的画,是被恶意炒作起来的,原本顶多就值十来万,白送给我,我还嫌占地方。”   顾永年不高兴了,不等他回敬,就听顾予风笑盈盈地接话:“是不是就值十来万,明天晚上就知道了。”   -   周一傍晚,谢辞和顾予风请了假,在校门口等顾永年的车。   顾永年看到顾予风也来了,疑惑地问:“你不是说很无聊不来吗?”   “我同桌来了,就不无聊了。”   顾予风弯腰上车,“你们去看宝贝,我也去看宝贝。”   谢辞:“……”   没一刻消停。   见谢辞跟上来,顾永年立刻摆出了笑脸:“小谢,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学习了。”   “没关系。”   谢辞扣上安全带,“就算您没邀请,我今晚也是要去拍卖场的。”   爸爸谢谦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顾予风让顾永年的秘书调查,必然是瞒不过顾永年的,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他们到拍卖会现场时,已经有不少人到场了。   商圈里来了十来个,正聚在一起聊天。   其中两个已经从一些渠道听到了雷启良的事,虽说商圈最不缺的就是算计,但被算计的人难免不高兴,尤其这次被算计的还是顾氏掌舵人顾永年。   今晚也有兼言的作品开拍,顾永年的态度将直接决定他们是否还要高价买入兼言的画。   “看,来了!”有人小声说。   商圈里的几个老总纷纷看向门口,都是一惊。   顾永年带着儿子来倒是不稀奇,可他们身边竟然还跟着那天送画的少年!   两个知情的人对了个眼神,都觉得这事不对劲,可能不会朝他们预料的方向发展。   众人看着顾永年落座,和身旁的少年聊得很投入,看起来很愉快。   拍卖进程过半,终于轮到兼言的作品。   商圈所有人都在看顾永年的反应。   不知情的在考虑要不要和顾永年抢,而知情的两个则是想看看顾永年会不会出手。   油画开始拍卖,顾永年一直没有叫价,商圈的人也没急着下场,倒是其他人出价很积极。   谢辞留意着会场所有人,当然也看到了商圈那些人的反应。   这些人不出手,对他来说反而有利,今晚他要看看没这些冤大头参与,爸爸的作品真正的市值。   价格从五十万飙升到了五百万,依然有六七个人在叫价。   “小谢,在你看来,兼言的作品值多少钱?”顾永年低声问。   谢辞收回视线,语调平淡地回答:“我对这方面不太懂,作品的价值应该让喜欢它的人去评定。”   顾永年笑笑,没再开口。   油画价格飙升到七百万,现场已经没人再叫价了,拍卖师开始倒计时。   在所有人都以为顾永年不会下手时,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突然举牌:“两千万。”   会场一阵骚动。   连顾予风都看了一眼这败家的老头。   谢辞也有些意外:“您只要在七百万的基础上再加十万,就能拿下这幅画。”   “可就像你说的,作品的价值是喜欢它的人去定的,我认为它值两千万,那它就值两千万。”   看着拍卖师落锤,顾永年满面春风,故作不经意地问谢辞,“对了,高中不用开家长会吗?”   谢辞:“……?”   顾予风:“……”   顾予风:“您收敛收敛。”   顾永年:“我就随口问问。”   顾予风看着坐在顾永年右手边的谢辞,悠悠地开口:“开不开家长会我不知道,但总会见家长的。”   顾永年:“……?”   谢辞:“……”   你也该收敛收敛。 第46章   拍卖会结束散场, 商圈的人纷纷过去找顾永年攀谈。   “恭喜顾总拍到心仪的画!”   “今天这幅油画真是惊艳到我了,两千万物有所值!”   “还是顾总有眼光!”   顾永年全程笑盈盈的,没有丝毫强颜欢笑的样子:“我确实很喜欢, 很久没看到这么合心意的画了。”   说话间,商圈几人频频瞥向谢辞,高大的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顾永年身边,神色从容淡漠,处事不惊,和顾家最宝贝的二少站在一起完全不显得弱势,乍一看会让人错以为也是哪家的小少爷。   “哎, 这位少年是?”有人忍不住把话题往谢辞身上引。   从雷启良凭借一幅画在顾永年这里说上话后,圈子里早就把整件事给打听了个遍, 当然也包括谢辞送画的事, 只是听说归听说, 在顾永年面前还是得装作不认识。   顾永年像是刚反应过来,微微侧过身对他们介绍:“这是我家小风的同桌,叫谢辞,他刚拿了省级数学竞赛一等奖,成绩年级排第一呢!”   商圈里的人,谁不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一下子就听出了顾永年对谢辞的欣赏喜爱, 立刻摆出热情的嘴脸。   “这可太厉害了!”   “小谢长得帅,成绩还这么优秀,怪不得能和二少做朋友。”   “成绩好不说,小小年纪就很有艺术鉴赏的品味,真了不得。”   “真想让我家那皮猴子跟小谢学学!”   谢辞木着脸听着一群老头吹捧, 余光见顾予风看过来,眼神揶揄。   顾予风:【我爸对你很满意呢,怎么办,考虑一下?】   谢辞微微扬起一侧眉毛:【考虑什么?】   顾予风眼神示意顾永年:【见家长。】   谢辞:“……”   谢辞默默转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片刻后,顾永年带着两人离开。   商圈几人等他们出去后,面面相觑,都有些犯难。   顾永年这么喜欢兼言的画,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明确顾永年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可坏就坏在顾永年太喜欢了!直接把油画价格卷到了两千万!   “早知道就囤些兼言的画了,两个月前一百万能买好几幅呢。”   “两个月前,我压根就没听过兼言这个画家。”   “听说明鉴刻意压着兼言的画,具体情况不清楚,倒是误打误撞,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两个知情的人对了个眼神,心道这可不是误打误撞,是有意为之。   能在算计顾永年被发现后还能得到赏识,不得不说这个叫谢辞的少年是有本事在的。   反观顾永年,在知道真相后没有跳脚也不追究,大大方方地把谢辞带在身边,尽显顾氏当家的气度,完全不给其他人看笑话的机会。   “果然能和顾家少爷交好,就不可能是一般人啊。”其中一人低声感叹。   另一个人接话:“我看顾总是看上这少年了。”   空手套这种手段在商圈一直存在,但谁都是听说,几乎没有真正经历过,也没这胆量去做。   谢辞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高中生,能把主意打到顾氏头上,如果对局势没有十足的把控,随便一个环节出错,都能让他摔个大跟头,很可能是一辈子翻不了身的那种。   就冲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就足以让顾永年刮目相看了吧?   在商圈,有脑子有魄力,那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更别说这个人才十七岁,天生经商的料子,太有培养的价值了。   谢辞不知道自己的名号已经在蓝海市顶层商圈悄悄传开,等车子开到一中门口后,和顾予风一起下车。   晚上两人是请了假的,拿着假条让保安开了门。   夜里风大湿气重,体感温度大概只有五六度,谢辞见顾予风拧着眉,肩背绷着,默默换到风口的位置:“把外套拉链拉上。”   顾予风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停下来侧对着他:“你帮我拉。”   谢辞:“你手呢?”   “太冷,在口袋里不想拿出来。”顾予风催促,“快点。”   眼神对峙了片刻,最后还是谢辞败下阵来,帮他拉上外套拉链,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下不为例。”   顾予风一怔,看着谢辞转头就走:“这算什么,伺机报复?”   谢辞头也不回:“给你拉拉链的报酬。”   顾予风追过去:“收多了,让我弹一半回来。”   谢辞:“有手弹我,没手拉拉链?”   这个点晚自习还没结束,高三的教学楼灯火通明。   他们都不是那么勤奋的人,打算直接回宿舍,结果从教学楼下经过时,碰到去班里巡视的项海斌,两人一抬头就和小老头对上了视线。   谢辞心道不好,正打算装作没看见,项海斌先一步在三楼走廊对他们招手。   “快来。”   谢辞/顾予风:“……”   顾予风低声问:“不理他会怎么样?”   谢辞:“二十分钟晚自习,和二十分钟谈话,你怎么选?”   片刻后,两人垮着张批脸,带着一身风霜回到教室。   班里所有人都穿校服,就他俩穿私服,刚一进门就把一群女生给看直了眼。   正刷卷子刷得头昏眼花,看两眼清爽帅气的男高,顿时神清气爽,还能再刷几张。   杨赫见他们一起回来,习惯性地阴阳了一句:“一起请假出去,不会是去约会了吧?”   说完后,杨赫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这嘴怎么比脑子动得还快呢,谢辞前不久不才帮过他吗?   其他人竖着耳朵听八卦。   顾予风从他的课桌旁边经过,淡淡地丢下一句:“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有点不习惯。”   杨赫:“……”   简直自取其辱。   顾予风从课桌里随手摸出一本外文课本翻开,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的关系,头昏昏沉沉的,特别好睡。   谢辞刚坐下,方思泽就拿着数学卷子过来了:“这题你看看,好几个人来问我,我也解不出来。”   余光见项海斌在前排,方思泽压低声音:“你们也太老实了,就剩这几分钟还回来干嘛?”   谢辞接过卷子:“被老项逮回来的。”   方思泽:“……”   他想也是。   很快,又有几个男生女生跑来问同一题,座位旁都挤不下,关键是把顾予风也给围住了。   谢辞见俩女生被挤到顾予风边上,示意他们都先回座位上,拿着卷子去了讲台,随手拿了一支粉笔在黑板上轻敲了两下:“数学模拟卷最后一道附加题,不会做的都听一下。”   所有人一看谢辞要讲题,都来了精神,竟比平时上课时还认真,主要是这张脸,这好听的声线,实在让人很难移开注意力。   顾予风托着下巴看着讲台上的谢辞,想着这人上辈子给下属开会时是不是也这样,专注严谨,让人移不开眼。   他已经忘了为什么当时没有多去了解这个人。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却都浪费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讲台上,谢辞不经意抬头,正好和最后一排的顾予风对上眼神。   顾予风扯起散漫的笑,冲他轻佻地眨了一下眼。   谢辞:“……”   老不正经。   谢辞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黑板才想起刚才讲到哪里了。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后,谢辞和江辰宇他们去老街买文具,顾予风独自坐进路虎的后座,处理罗伯森递交过来的工作文件。   不多久,林颖电话进来,他顺手点了免提,边办公边听。   林颖在电话里明确提到,谢诚有明鉴的股份,极有可能参与了明鉴画廊的运作。   罗伯森等他挂断电话,把手边整理好的文件放到他面前:“你那个同桌是真的狠,把本来市值就十来万的油画卖到几百万,就这点来说,你们很相似。”   心都黑到一处去了。   昨晚如果顾永年没出手的话,那幅画会被以七百万的价格成交,对于没什么名气的青年画家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顾予风翻看着文件:“奥特曼在我手里能卖到一百万,但仅有一次,脱离我的手,它依然只值十块钱,而兼言的画被谢辞推上高价后,依然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平,是因为画本身足够匹配它的市值,谢辞只是当了一把推手,把正确的东西摆到了他认为正确的人面前。”   罗伯森点头:“一次性的流通不算什么,具有反复流通性说明画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所以我才说他够狠,明明是个赚差价的中间商,却让各方心服口服。”   被谢辞这一顿操作后,顾永年白拿了一幅油画,更换了一个和他关系要好,且更有诚意的合作商。   雷启良拿到了本来拿不到项目,虽然花重金买画,但画的市值在涨,等于白白捡了个漏,没吃一点亏。   兼言的作品市值平地起飞,暴涨几十倍,并且还有上升空间。   谢辞自己秒变富二代,靠卖他爹的画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在这个中间商的运作下,所有人都占到了便宜,唯一亏损的只有谢氏,最后关头丢掉了项目。   准备回学校时,顾予风接到了妈妈凯特琳的电话。   两人聊完公事,顾予风在挂断前说:“您的生日快到了,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会准时送过去,人就不去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凯特琳的叫骂声。   顾予风早有预料,说完自己的就挂断了,对罗伯森交代:“你和林秘书对接一下,把昨天晚上拍下的那幅画运到D国,让菲欧娜给妈妈。”   罗伯森听得眼皮直跳,觉得要大祸临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我不会被顾总打吧?”   顾予风悠悠地开口:“不会,他打不过。”   “……”罗伯森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送那幅画,您也想当推手?可这画的价格已经很高了不是吗?”   夫人所处的可是D国顶层资本圈,圈里的是一群最不差钱的主。   如果兼言的作品能被他们看上,那市值会飙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了。   “这才到哪儿?”   顾予风语调轻松随意,想到林颖电话里说的事。   谢家借媒体炒作谢辞的负面新闻,一转头爸爸就收到了谢辞是兼言儿子,串通雷启良玩套路的消息,这其中的用意不难猜,无非是谢家想给谢辞拉仇恨,借顾氏的手对付这父子俩,同时挽回科技园的项目。   如果计划顺利,爸爸开始反感兼言的作品,那对明鉴的施压也会收回。   这样一来,谢家所有的损失都能追回,唯有谢辞父子俩倒大霉。   如果谢辞真的是谢家人,那谢家这波操作可以说是完全不顾骨肉亲情,为了自身利益,把这父子俩往死里整。   听顾予风话里的意思,罗伯森有些诧异,转头看向后座:“有必要吗?帮助同学也不用帮到这个地步。”   “有啊。”   顾予风扯着笑,“我倒要看看,我想保的人,谁动得了?”   老街到一中的路上,谢辞听着江辰宇他们聊着篮球联赛的事。   “马上就要决赛了,搞得我有点焦虑。”   江辰宇有些烦躁地咋舌,“又想晚点比赛,好有时间做准备,又巴不得明天就决赛,早点完事,省得闹心。”   张若川:“说不定我们就止步四强了呢,那就只剩两场了。”   江辰宇:“别乌鸦嘴啊你!我可是冲着冠军去的。”   正说着,前面突然过来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就堵在谢辞面前。   谢辞看了眼来人,没理会,绕过去就走。   “您好。”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追到谢辞面前,“我老板想见您,请问现在方便吗?”   谢辞停下来,面上没什么波澜,语气却不太好:“你老板是谁,连个名字都没有,架子倒是大得很,想见让他自己滚来见我。”   黑衣人微微低头,恭敬地说:“您来了就知道了,请别为难我。”   “你们想干什么?”江辰宇见情况不对,低喝道,“这是校门口,想绑架吗?别太离谱啊你们!”   他的声音不小,引来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谢辞挥开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很快,路边缓缓跟过来一辆劳斯莱斯,降下的车窗露出谢鸿光的脸。   “聊两句?”   谢辞一看是这老头,有些意外。   没想到谢诚没找过来,倒是他老子先来了。   “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谢辞不为所动。   谢鸿光看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也不愿意造成什么骚动吧?”   方思泽警惕地看着来人,走到谢辞身旁,低声问他需不需要通知保安和老班。   谢辞想到爸爸谢谦,让方思泽他们先回去,自己上了谢鸿光的车。   片刻后,一中附近一餐厅的包间。   谢鸿光看着坐在对面,此刻依然绷着脸的少年,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惹恼,反而心情很好:“你爸可能没跟你说过,我是你爷爷,当年他和家里闹矛盾,连你出生的事也没跟家里提过,导致我到现在才知道有你这个孙子,实在是胡闹。”   闻言,谢辞态度依然冷淡:“所以?”   谢鸿光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着说:“你最近做的事我听阿诚提过,做得很好!你比你爸有出息多了,这才是我谢家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谢辞听着他滔滔不绝,越听脸色越沉,有些明白,为什么爸爸会这么抗拒谢家。   “你那个爹整天除了画画还会干什么?你跟在他身边,迟早被养废。”   谢鸿光拄着拐杖,轻叹了一声,“你和他不一样,是块经商的好料子,以后就回家住,我会安排人教你怎么打理公司……”   “不好意思。”   谢辞打断他,起身俯视谢鸿光,“我不打老年人,但仅此一次。”   说完,谢辞转身就走。   “你回来!”谢鸿光示意下属拦住他。   谢辞一脚踹倒挡门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回学校的路上,谢辞心情不太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某个人的一两句话影响到情绪,当然顾予风除外。   谢鸿光言语间对爸爸谢谦的贬低,让他很不舒服,不禁联想到了儿童时期叶羽柔对他的冷暴力。   言语的伤害是即时生效,伴随着绵长的后劲,有时候时间越久杀伤力越强。   这世上做什么都有门槛,唯有做父母没有。   什么都能选择,唯有出身不能选。   遇到糟心的父母,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这题,无解。   “谢辞?”   耳边传来顾予风的声音,谢辞回过神,转头见顾予风从马路对面过来,有些沉闷的情绪因为看到这个人,稍微缓和了一些。   “工作处理完了?”谢辞和他一起从学校大门进去。   顾予风随口应了一声,看看他:“心情不好,谁欺负你了?”   谢辞心想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嘴上反问:“我看起来这么容易被欺负?”   顾予风:“你被欺负得还少么?”   “如果我说我被欺负了,你会帮我?”谢辞顺着他的话问。   “废话,你是我同桌,这点情分都没有,不是显得我很无情?”   顾予风屈指做了个弹的动作,“不过该给的报酬还是要给的。”   谢辞:“……”   一点小仇记到现在。   走到半路,顾予风的手机震动,是顾永年打过来的。   “有事?”   那头传来顾永年有些焦急的声音:“小风,我怎么听说你要把我的画运到D国?”   “妈妈的生日快到了,我帮您送个礼,省得您费心。”顾予风语气随意。   顾永年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画到我手里都没捂热呢!送点别的行不行?我已经定了珠宝了。”   顾予风:“不行,我答应妈妈了。”   谢辞没刻意去偷听,却也听到了手机那头顾永年的呼喊声。   等顾予风挂断,谢辞才开口:“又整你爸?”   顾予风把手机放回口袋,不在意地说:“只不过拿了他一幅画,就跟我要死要活的,老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谢辞:“……”   你哪是拿了他一幅画,你是要他的命。 第47章   期中考过后, 篮球联赛进行到最后的决赛阶段。   这周日要开始第一场半决赛,趁着周五天气好,中午吃过饭, 谢辞去老街的药店买些急救用品,比赛时校医会全程跟着,但他习惯自己再备个药包。   买完东西出了药店,谢辞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几个体校男生骑车围过来,其中一个他认识,正是重生第一天问他要钱的那个黄毛张星星。   “滚开。”谢辞语气平淡。   张星星坐在骑行车上,单腿踩着地面, 抬着下巴打量谢辞:“你可算出现了,让爷几个好等。”   谢辞:“等我干什么?”   张星星抖着腿, 笑得不太友好:“那就要问你那个好表弟了, 非要花钱找我们, 我们也是没办法。”   一班教室,方思泽正帮各科课代表整理发放卷子,见顾予风从前门进来,随口问:“老谢没和你一起回来?”   顾予风随手关门:“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吗?”   方思泽:“他说要出去一趟,我们就先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和你一起。”   “这么大个人了,丢不了。”   顾予风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天气越来越冷,裤子太薄, 椅子冻屁股,顾予风拿过自己的经济学课本摊开,想着要不要捐一批好点的椅子,好歹是省重点,学习环境这么恶劣, 还没考上大学就先得了痔疮。   没过多久,教室前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一股凉风顿时灌了进来。   王皓扫视整个教室的人,焦急地看向方思泽:“老方,队长呢?!”   方思泽发着卷子,转过头接话:“还没回来,你找他有事?”   王皓咬咬牙:“我刚听我们班的人说,他在老街被体校那群人找麻烦!”   “卧槽!”   江辰宇本来在刷卷子,低骂了一声,“又是张星星那帮人?!”   张若川:“上次闹那么大,他们还不肯消停?!”   顾予风从书里抬起头:“什么时候?”   王皓:“应该就在十几分钟前!”   顾予风先给谢辞打了个电话,听到隔壁书桌抽屉里传来震动声,没再多问,起身就出了教室。   他一走,江辰宇几人也跟了出去。   四人冲到老街,分头在各条小巷找人,最终在老李小炒找到了正和体校几人吃烧烤的谢辞。   顾予风跑得微喘,头发也被风吹乱了,站在店门外,看着那几个小混混吃得满嘴油光,谢辞就坐在那里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刚才太急,忘了眼前的谢辞不是真正十七岁的少年,不至于处理不了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江辰宇他们跑过来,看到这一幕,人傻了。   “这家香肠真好吃!”   “你傻呀,吃什么香肠,羊肉串才好吃!”   “谢哥,你也来吃啊嘿嘿嘿”   “点这么多,得不少钱吧?”   谢辞注意到店门口的动静,对顾予风他们招招手:“你们怎么都来了?”   见一桌小流氓眼神警惕,顾予风语气透着揶揄:“有人怕你被群殴,急急忙忙赶来找你,你倒好,躲在这里吃独食。”   谢辞见王皓他们都喘着气,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顾予风反问:“你手机在哪儿?”   谢辞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这才想起把手机忘在教室了。   江辰宇瞪着这群流氓:“老谢,他们这么对你,你还请他们吃烤串?换做是我,就是拿去喂狗都不给他们吃!”   “你说什么?!”   张星星猛地起身怼他。   双方的几人都看对方不顺眼,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谢辞示意他们歇战,指指身后:“别吵了,会影响老李店里的生意。”   江辰宇几人转头见老李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看起来有些担心,忍了忍没再吵。   几个小混混连吃带拿,将剩下没吃完的烤串打包提上,吃饱后连眼神都没那么凶恶了。   离开前,张星星对谢辞保证:“谢哥,你放心,以后我们绝对不会再找你麻烦!”   谢辞:“陈展鹏那里,你要怎么交代?”   张星星嗤笑:“就那个傻逼,跟他交代什么,要不是给了几个臭钱,我们才懒得理他呢,都是因为他,害得我们被处分还请了家长。”   把打包的塑料袋挂在车龙头上,张星星跨坐上去,想了想,又转头提醒谢辞:“陈展鹏已经转学到我们体校了,现在是远哥的小弟,哥你还是小心点好。”   谢辞:“远哥?”   旁边一个小流氓接话:“高远,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说不定后天你们就能在赛场碰到了。”   等这群人离开,谢辞和顾予风他们回学校。   路上,江辰宇还是气不过,张星星这帮人渣搞过谢辞不是一次两次,不打他们就算他素质高了,还请客吃饭?   谢辞:“几块钱就能解决麻烦,不比动手省事?”   这个年纪的小流氓最是叛逆,打得不够狠会反扑,打太狠了弄不好会连累他自己,实在没必要,一顿烧烤永绝后患。   “他们提到的高远我知道。”   张若川皱着眉,脸色不太好,“听说打球手段很凶残,只要打不过就钻规则漏洞,以前在比赛时把五中一个前锋撞骨折,休养了两个月才好。”   “进半决赛的是哪四支队伍?”顾予风问。   谢辞:“二中、体校、金山市一中、我们。”   顾予风:“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半决赛可以避开体校。”   谢辞:“分组下午就会出来,到时候看吧。”   下午第二节课课间,江辰宇从教室外跑进来,兴奋地冲着谢辞他们喊:“分组出来了!我们两场半决赛对手分别是金山市一中和二中!”   谢辞看向坐在隔壁的顾予风:“真被你说中了。”   顾予风翻过一页:“要是其他事也能说中就好了。”   “其他什么事?”谢辞不解。   顾予风语调平板:“比如——我说你想跟我谈,你就真的想跟我谈。”   谢辞:“……”   顾予风抬头看他:“没中?”   谢辞转着手里的水笔,想了想:“你不如去买彩票,中的几率更大一些。”   顾予风搭着他的椅背挨近:“你之前不是说被我钓上来了?不跟我谈,也不跟我睡,你想干嘛?”   谢辞在草稿纸上快速写解题过程:“那晚被你拒绝后伤透了心,已经把自己放生了。”   顾予风:“……”   你最好是真的会伤心。   两场半决赛,一中打得很顺,本来上场的就是最好的阵容,彼此之间已经磨合了两年,加上这次是最后一次比赛,每个人都格外专注拼命。   谢辞这个三十多岁,离开球场近十年的人,也被他们的士气感染,发挥得很稳定。   拿下两场半决赛后,他们率先锁定了决赛席位,接下来等金山市一中和体校争夺另一个名额,二中两场都输了,止步半决赛。   赛后,二中傅逸城带着队员去一中的休息室和谢辞他们打招呼。   “小心高远。”傅逸城开口第一句就是警告。   谢辞站在储物柜前,拿出衣服穿上:“你吃过他的亏?”   傅逸城沉着脸:“我们第一场半决赛对手就是体校,他们耍手段撞伤我队的大前锋,左手骨折直接下场了。”   张若川他们一听,皱紧了眉头。   “难怪你今天会让后备队员上场。”谢辞整理着东西,没什么表情地接了一句。   见谢辞没当回事,傅逸城重申:“体校这些年风气越来越差,篮球队那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还是多留心吧。”   谢辞直起身:“我会的,谢谢提醒。”   临近决赛,队里几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平时在教室只要一有空就起来拉筋,练习无实物投篮。   杨赫经过,嘲笑了一声:“就会装逼。”   江辰宇回怼:“你连个装逼的机会都没有。”   杨赫:“……”   他为什么总是这种角色?   许超像是也发现了,回到座位后,委婉地提醒他:“你还是管管你这张嘴巴,是非说不可吗?”   杨赫抿抿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说出去了。”   周日就要决赛了,方思泽他们聚在教室后排商量着这周六去哪里训练。   “还是老地方吧?”江辰宇提议,“天气这么冷,老张你就别骑车了,我去接你。”   方思泽有些犹豫:“周六下午一点,我有一节推不掉的网络课,只能上午训练。”   江辰宇和张若川哀嚎了一声,早上训练意味着又要早起。   这种天气早起,对他们这些睡不醒的男高来说简直是酷刑。   “要不,来我家吧?”谢辞从卷子抬起头,搭着椅背转身看他们,“有篮球场,也有网络,你们可以早上过来,训练完吃个饭休息一下,老方去上课,结束再接着训练,时间上宽裕些,就不用早起了。”   他一说,其他人全看了过去。   “繁华里?那院子里没篮球架啊。”江辰宇问。   谢辞:“不是那里,是我爸住的地方。”   方思泽:“会不会太打扰了?”   谢辞:“这周末我爸不在家。”   “我也去。”   一直在看书的顾予风突然开口。   谢辞视线转向他:“你一不学习,二不训练,来干嘛?”   顾予风给气笑了:“你这话多少有些伤人了,他们都能去,我不能去?”   言语间完全不否认不学习这一点。   要不是知道顾予风也重生了,谢辞可能真会担心伤到小鬼的自尊,想办法找补一句,可眼前这小子脸皮比他还厚,根本没必要担心。   “来可以,得保证不捣乱。”谢辞补充了一句。   顾予风一脸认真:“保证不会。”   谢辞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不太放心。   周六早上七点半,谢辞听到门铃声去开门,没想到第一个到的是顾予风。   “这么早?”   顾予风还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装,下车后示意罗伯森先回去,将手里提的袋子递到谢辞面前:“伴手礼。”   谢辞一看,竟然是福记小笼包,他当时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小子还记得。   “你早上去买的?”   “为了买这个,天没亮就起床去排队,活到现在第一次为买个早饭这么拼命。”顾予风说着打了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惺忪感,“别告诉我你已经吃过了。”   “早就吃了。”   谢辞不给面子的说,“你又没说要给我带早饭。”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顾予风抬手看看腕表,“这才七点半,你到底几点起床的?”   “我会早起遛狗。”   见顾予风神色沮丧,谢辞随口说:“不过看在小笼包的份上,再吃一顿也不是不行。”   顾予风扬眉,懒懒散散地问:“不是看在我的份上?”   “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谢辞说着,唇边不自觉地荡开浅浅的笑意。   顾予风:“……”   嘴硬。   跟着谢辞进去,顾予风环顾整个工作室的场地:“环境不错,周日没人?”   “周末学生们不上课。”谢辞带他去二楼的会客厅,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一侧的小会议桌上,转身去泡咖啡。   顾予风见谢辞穿着宽松的毛衣长裤,和在学校里给人印象不同,举手投足间都有上辈子成年谢辞的影子,不过这张脸到底还是略显稚气,给人的感觉更随性清爽。   他到处走走看看,欣赏两侧墙壁上的油画。   “你家那只吃得很好的猪呢?”   那只猪……   想到小方的体型,谢辞很难反驳。   “被我爸带出去采风了,它喜欢到处溜达,刚好给我爸作伴。”   谢辞端着咖啡过去,“还不饿?先来吃饭吧。”   顾予风坐下来,喝着咖啡,等谢辞把打包回来的小笼包摆出来:“咖啡配小笼包,又香又臭。”   “……”   谢辞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把筷子递给他:“那我去买点豆浆?”   “算了,豆浆太甜,没兴趣。”   顾予风夹起一个小笼包递到谢辞嘴边,“来。”   “吃你自己的。”谢辞没理他,调了一叠酱油醋,沾着吃。   顾予风暗道一声无趣,把小笼包塞自己嘴里。   “福记边上有一家卖牛肉粉丝的,我看很多人买了小笼包带那家店里吃,不过人太多了,就没买。”   谢辞:“那家味道也不错,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吃。”   顾予风吃完嘴里的才接话:“不如下周一?”   “只要你起得来,我没问题。”   谢辞刚说完,突然感觉膝盖被顶住,一条腿挤到他腿间,用小腿蹭着他的小腿。   “老实点。”谢辞给了对面一个警告的眼神。   顾予风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短促的笑了一声:“有些明白为什么送早饭是一件浪漫的事了。”   谢辞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顾予风一脸认真:“因为被送的人会吃人嘴短,就算被骚扰也不好强硬拒绝,那送早饭的就能趁机为所欲为了。”   谢辞:“……”   你对浪漫有什么误解?   两人吃完饭坐了一会儿,到八点半,江辰宇四人来了。   谢辞让他们也先到会客厅来,把煮的奶茶端过去。   顾予风扫了一眼,一桌人就他是黑咖啡,食指在杯子上轻点,心情很好。   他本以为谢辞是随便泡的,现在看来多少还记得一些他的喜好。   江辰宇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被会客厅后整条长廊的油画震撼到,抱着奶茶过去看。   “你爸是画家吗?”方思泽问谢辞。   谢辞应了一声:“这里是他的工作室。”   张若川点点头:“难怪叔叔看起来一身文艺气息,原来真的是艺术家。”   江辰宇听着他们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后,突然想起车子开进来时看到的“兼言工作室”,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老谢!这、这不会是……?”   谢辞:“嗯。”   “卧槽!”   江辰宇整个人傻了。   那天去寺庙化缘的油画竟然是谢爸爸画的?还成功炒到了两千万?!   人怎么能出息成这样啊?!   他听爸爸提起过,兼言第二幅画上架拍卖行,姑姑兴冲冲地去,哭丧着脸回来,说根本买不起。   江辰宇怔怔地看着这一长廊的画,喃喃低语:“这他妈得多少钱啊……不得多请几个保安?”   在会客厅坐了片刻,谢辞带他们去了后面的二层小楼。   院子曾经是活动场地,经过改造后现在是小花园,在靠墙一侧修了个篮球场。   谢辞五人在院子里训练,顾予风坐在室内落地窗前办公,累了就抬头看看球场上的谢辞,办公积攒的火气一扫而空。   以前他们都很忙,三五天不见面都算少的,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时间久了,他渐渐开始把每次见面当成自己努力工作的奖励,变得越来越期待,对他来说,和谢辞的这段婚姻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正能感受到快乐的娱乐方式。   不过现在看来,他对快乐的理解还是太肤浅了。   不用特意去看些不想看的美术展,看些无聊的舞台剧,听些催眠的音乐会,只是待在家里做些无关紧要的事,也可以很快乐。   训练到十点半,谢辞进屋喝水,一眼就看到了睡倒在沙发里的顾予风,单人位对一米九的大高个来说还是太拥挤了,腿上的笔记本歪歪斜斜地靠着扶手,好像随时会滑下去。   “哎老顾睡着了?”   张若川擦着汗跟进去找水喝。   “他今天起得早。”   谢辞去把顾予风的笔记本放好,弯腰将人拦腰抱起,放到一旁的三人位上。   睡着的人像是感觉到动静,无意识地在谢辞胸前蹭了蹭。   谢辞把人放好,顺手揉揉顾予风的头,转身去拿毯子,就见方思泽和张若川直愣愣地盯着他。   谢辞这才察觉刚才的举动有些越界,硬着头皮解释:“单人位太小,怕他睡麻了。”   方思泽和张若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真男人就要能毫不费力地抱起男人,而且还得是公主抱。   几人怕吵着顾予风,去了餐厅。   王皓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灰头土脸的,低着头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江辰宇问了一句。   王皓抿了抿唇:“我爸要做第二次手术,计划定在这几天,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说时间已经确定了,是明天。”   可明天是篮球联赛决赛的日子。   江辰宇几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脑部手术是大手术,除了手术时间长以外,手术前后也得有亲属在场。   明天手术的话,王皓是不可能有时间参加决赛了,就算强行挤出时间,恐怕也无法专心比赛。   最后还是谢辞先开口:“以你家里的事为主吧,比赛你不用担心,我安排其他人上场。”   王皓低着头,很愧疚:“对不起……因为我……”   “别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任何人。”方思泽拍拍他的肩膀,“叔叔更需要你。”   主力队员不能上场,对整个阵容来说非常致命。   谢辞回想后备队员中,有没有和王皓能力比较接近的。   实力多少会有差距,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不如就让老顾上吧!”   江辰宇突然提议,“老顾的攻击性那么强,他做大前锋完全没问题!”   方思泽和张若川一听,也点了头。   “他打球可以的!”   “老顾的爆发力相当强,速度上不输老谢。”   江辰宇激动地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跑得比对面快,我们就赢了一半了!”   说了半天,谢辞却没有接话。   方思泽问:“你有什么顾虑?”   谢辞有些迟疑:“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让我上场?”   客厅那边传来顾予风刚睡醒,透着沙哑的声音。   江辰宇转头问他:“耗子有事来不了,我们只能指望你帮忙了,来吧?”   “帮是可以帮。”   顾予风躺在沙发里,偏头看向谢辞,“不过我的出场费是很高的。”   谢辞:“……”   就知道会这样。 第48章   顾予风是答应谢辞代替王皓上场, 不是陪几个后备队员一起坐冷板凳。   离九点半开赛只剩最后半小时,他扫视偌大的一中体育馆,场地周围架起了不少直播设备和两面巨屏, 今天的决赛会被电视台全程直播,除此之外还来了不少大小媒体,正在各自工位上调试摄像机和其他设备。   看台上下三层都挤满了人,除了一中的学生外还来了很多校外来观赛的人。   前排预留了几个位置给校领导、省级领导和市领导,还有受邀的蓝海市各界大佬。   那边的顾永年正和隔壁的市长闲聊,见顾予风看过来,冲那边招手, 被顾予风瞪了一眼也不恼,咧着嘴对市长介绍:“坐在那边穿9号球服的小子是我儿子, 今天他也要上场。”   市长看过去:“哦哟, 长得真好!一看就很会打球, 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吧?”   顾永年笑得合不拢嘴:“那穿7号球服的小子是我儿子同桌,篮球队的队长,打球很厉害。”   市长:“谢辞啊,我认得,他以前竞赛得奖,还是我给颁的奖呢。”   看台后排,杨乐举起手机对着场地拍了一张,放大照片给旁边的谢谦看:“老师, 看,小辞在和队员们做准备,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   为了能看清楚,谢谦特意戴上了眼镜,远远注视着人群中的谢辞, 眼底带了些浅浅的笑意。   “他为今天的决赛准备了很久。”   场地旁,谢辞和江辰宇他们正在拉筋热身,低声交流上半场的战术。   代替王皓上场的二年级队员慌得一批,被临时通知上这么重要的比赛,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现场直播,前排还有一群大佬,压力buff叠满,已经超出他能承受的阈值了。   “小邓,你没事吧?”   方思泽注意到后备队员脸色发白,关心地问,“没有身体不舒服吧?”   小邓连忙摇头,脸色很勉强:“就是紧张,我真的行吗?要不还是换顾予风上场吧?”   顾予风虽然不常打球,但曾一人单挑过校队,这事他们都知道。   “这么好的锻炼机会,你要让给别人?”   谢辞走过去拍拍小邓,“照常发挥就好,输了不算你的。”   小邓笑得比哭还难看:“队长,你不觉得顾予风比我更合适吗?”   谢辞注意到那边的顾予风瞪过来,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低声说:“让他临时帮个忙是可以,可他不是校队的,三年级的马上也要退队了,以后的比赛你们准备找谁帮忙?”   小邓一时回答不上来。   谢辞的用意他明白,就是怕自己拖后腿。   张若川他们围过来,教小邓用呼吸调节情绪。   顾予风抱手坐在椅子里,看着谢辞过来:“把我请过来坐在内场给你们喊加油?”   “别急。”谢辞抬起手里的矿泉水瓶轻碰顾予风的额头,“你是军师,是我手里的王牌,这场决赛形势险峻,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顾予风一把夺过水瓶,嗤笑:“说的比唱的好听,这套说辞没少用在女孩子身上吧?”   “知道就好。”谢辞脱下外套也一并交给他,拿起自己的护腕套上。   顾予风本想吐槽,可一看到他的手,到嘴边的话一转:“手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   谢辞活动活动右手腕,适应护腕的束缚感,坐下来重新系了一遍鞋带,“还好有你买的药。”   顾予风意有所指:“要是配合我的独家按摩手法,保你百病全消,生龙活虎。”   谢辞:“一天不骚就浑身难受?”   顾予风故作诧异:“你不会又想到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上了吧?马上要比赛了,想什么呢?”   谢辞:“……”   比赛即将开始,两支球队上场。   看台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一中和体校的啦啦队扯着嗓子给自己的校队加油。   谢辞一上场就感觉到了对面球队的几道视线,尤其是走在最后的那个高个子,身板很壮实,一副凶相,看过来的眼神不太友好。   注意到谢辞的视线,高远摇头晃脑地笑了笑,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哨声,篮球被高高抛起。   谢辞和高远同时起跳。   谢辞先一步碰到球,将其往小邓的方向传。   高远脸色一沉,立刻让队员过去拦截。   小邓接球后准备进攻,一转头就看到对面的前锋和中锋过来,两个大块头把他进攻的路线挡得严严实实。   “小邓,传球!”   见张若川从右侧往对面跑,小邓一慌,没来得及多确认就把球传了出去,被体校高远半路拦截,一波快攻反杀。   随着篮球落网,看台上响起一片尖叫。   体校拿下本场第一个球,2:0领先。   小邓心态崩了。   一开局就是失误,这还怎么打?   “稳住,别慌。”谢辞拍拍小邓,安慰道,“先适应对面的进攻节奏。”   小邓点点头,见体校的人看过来,害怕得心口怦怦直跳。   场外,顾予风抱着手观察场上的局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上半场以38:30结束,体校暂时领先。   一中打得束手束脚,完全放不开。   替补前锋该进攻时犹豫,该传球时找机会进攻,被堵截时又不敢反抗,和其他队员间存在明显的配合问题,场上节奏彻底被体校掌控,整个队伍士气全无,连谢辞都不在状态。   看台上窃窃私语,一中的学生个个神色凝重,连一直面带微笑的顾永年,脸色都快挂不住了。   照这么下去,一中今天是输定了。   场上,高远下场休息前,故意从谢辞面前经过,不屑地笑了笑:“都说一中实力很强,我还以为能有多强,就这?”   体校后卫笑着接了一句:“好像是他们的前锋临时有事没来。”   高远:“我看是没胆量来吧?”   张若川他们累得直喘气,看着高远几人嚣张下场,气得牙痒。   谢辞没多说什么,示意他们先回休息区。   教练给他们递了毛巾,同时给每个人指出了一些问题,最后看向谢辞,欲言又止。   体校的整体实力确实强,以他们现在的队伍配置,想赢很难,但谢辞一直没让换人,应该有他的考量。   没等教练开口问,江辰宇先忍不住了,向谢辞提议:“老谢,换老顾上吧,小邓体力消耗很大,我看他快撑不住了。”   精神紧绷加上作战节奏混乱,体力翻倍消耗。   谢辞接过顾予风递过来的水瓶,见其他人都期待地看过来,语气平淡:“他耐力不行,晚点上。”   没等张若川他们接话,顾予风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谢辞,先了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耐力不行?”   谢辞拧开瓶盖喝水:“你经常中途就——”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猛地收住。   顾予风扬眉:“经常中途什么?”   “没什么。”谢辞喝完水,若无其事地拿起毛巾去一旁坐下来擦汗。   张若川擦着汗,看着谢辞若有所思,转头和方思泽小声嘀咕:“我总觉得老谢没说出来的那半句是虎狼之词。”   方思泽一脸深沉:“别说了,一会儿禁播了。”   张若川:“……”   玩笑归玩笑,被谢辞这么一说,几个人多少明白了问题所在。   谢辞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让顾予风上场,一来是想保存实力,二来也是考虑顾予风的体力问题。   比赛时的体力消耗速度和平时打球完全不同,顾予风没有像他们这样经常做专项训练,又顶替的是需要高爆发的前锋位,恐怕没办法打完全场。   下半场即将开始,连教练都开始紧张起来,怂恿顾予风给队员们加油打气。   “谢辞。”顾予风叫住要上场的人,食指和大拇指在身前比了个心,笑着眨了一下眼,用温柔的语气说,“加油哦。”   教练侧目,一脑门问号。   让你给他们加油,没让你撩骚啊!   谢辞一肚子想吐槽的话,却在对上顾予风含笑的眼神时全憋了回去,默默转身走了。   身后,顾予风看着他吃瘪,笑得没心没肺。   谢辞一天想捂着马甲,他就一天能逗着他玩,想想都觉得要开心飞了。   顾予风没期待谢辞回应,没想到对方走到场上,头也不回地抬起手,冷不丁地冲着他比了个心。   这一幕刚好被镜头捕捉到,投放到了巨屏上。   所有人都以为谢辞是冲着看台上的观众比心,安抚他们焦躁的情绪,顿时整个看台爆发出一阵尖叫。   一中啦啦队像打了鸡血,又开始卖力喊加油,其中隐约能听到项海斌的破锣嗓。   内场,顾予风猝不及防被击中,搭在腿上的手一紧,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眼神都飘了。   谢辞不是对他撩拨“未成年”很不满?突然来这一手,搞得他毫无准备,竟被一个手势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你也会不好意思?”   教练啧啧摇头,抱着手说风凉话。   顾予风重新看向谢辞,却见对方侧过头朝他看了一眼,眼底涌动着戏弄的笑意。   “……”   老东西,故意的。 第49章   场上, 谢辞注意到体校的队员陆续过来,低声问张若川四人:“对面的打法和战术,都看明白了吧?”   见他们点头, 谢辞又看向小邓:“你呢,适应了吗?”   小邓深深吸了口气,点头:“我可以!”   “注意拉开距离,避免被多人围攻,不要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谢辞转动右手腕调整护腕,看着对面的高远过来,不紧不慢地说, “现在开始,把比分追回来。”   “嗷!”   江辰宇四人亢奋地喊了一声, 各自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高远运球到谢辞面前, 不免有些得意:“上半场打成这样, 你们一中没人了吗?”   “你们好像只领先了八分?”谢辞不以为然。   高远哼笑:“等我下半场把分差拉到二十分以上,这高中最后一场篮球赛,也该让谢队见见世面。”   谢辞语气平淡:“拭目以待。”   说话间,高远已经冲进了三分线,一个传球的假动作想骗过谢辞,转身绕过他往篮板下冲。   擦身而过的瞬间,手里一空,高远猛地转头, 谢辞已经夺球开始反击。   “回防!”高远快速追上去。   其他八个互相牵制的队员瞬息之间攻守立场互换。   张若川追去接应谢辞,体校后卫想拦截他,被旁边过来的方思泽挡住。   小邓在第一时间挡在体校小前锋前面,无视这人凶恶的表情,时刻保持一定距离, 不让这人突围。   眨眼间,谢辞已经冲过中线,高远追上伸手阻拦。   两人几个快速走位,谢辞运球持续压进。   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一下下震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高远注意到赶过来的张若川,侧身挡住,防止谢辞传球,没想到谢辞突然跳起投球。   高远和冲过来的两个后卫跳起拦截,却连球都碰不到,眼看着球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正中球网。   下半场开始十六秒,谢辞拿下第一个三分球。   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谢辞往回走,从高远身旁经过:“你说的分差拉到二十分,是指一中领先二十?”   刚放了大话,这么快就被打脸,高远不悦地看着他走过去:“还早!”   轮到一中进攻。   谢辞刚运球冲过中线就被高远带人堵截,起跳的假动作成功骗过所有人,从身后传球给过来接应的张若川。   张若川在对方球员追来时,回身传球给刚好跑到三分线的江辰宇。   江辰宇接球起跳投篮。   砰!   篮球落入篮筐。   全场再次爆发出欢呼声。   下半场开场三十秒,一中两个三分球把比分追到38:36。   高远脸色挂不住了,对聚过来的队员们说:“不用管对面的替补前锋了,那就是个挡人的木桩,防住谢辞和66号得分后卫。”   小前锋喘了几口气,有些焦急:“他们明显在制造外线投篮机会,不进内线,投完球就跑。”   “防我们呢。”   高远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谢辞,“我看他们接下来还怎么从外线得分。”   下半场进行到七分钟,比分已经拉到56:56平。   经过上半场的试探和调整,两支队伍明显都加快了节奏,在了解彼此的实力后,开始真正的交锋。   见一中的节奏越来越好,体校教练喊了暂停。   示意高远他们围过来调整战略:“他们的替补前锋没有得分能力,少了一个人,进内线没有优势,我们接下来重点还是要防住外线!别让7号和66号拿到球!尤其是7号,阿远阿健,你们就给我盯着他一个!只要他拿不到球,我们就稳赢了!”   高远看向一中的球员席,替补前锋坐在椅子里,喘得很剧烈,喝水时手都在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显出了疲态,只有谢辞除了出了一身汗,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疲惫。   “阿健。”高远勾勾手让队员过来,压低声音说,“等会儿上场后,你找机会对谢辞下手。”   阿健正要点头,突然看到对方教练要求换队员,有些疑惑。   “换上的那个是谁啊,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   其他几个队员也很疑惑,但并没有当回事。   “替补前锋扛不住了吧?这个看起来像个小白脸,还不如之前那个呢。”   “王皓不在,谁来都白搭,别的不说,光配合上就有问题,只剩十三分钟,哪还有时间给他们适应磨合?”   那边,顾予风脱了外套做上场准备。   谢辞提醒他:“上场后别乱来,听从指挥。”   顾予风活动肩颈,没什么表情地接话:“我只听男朋友的话。”   谢辞默默闭嘴,转头走向坐在椅子里的小邓:“刚才表现得很好。”   小邓抬起头,满脸的疲惫,双眼却很亮:“谢谢队长,我学到很多。”   时间到,所有人重返球场。   看台上,一中这边的学生看到顾予风上场,顿时爆发出阵阵尖叫。   冲顾予风在运动会上的表现,就很值得期待。   前排的市长听到这么大阵仗,低声对顾永年说:“你儿子真受欢迎。”   顾永年笑眯了眼:“他从小就招人喜欢。”   场上,谢辞遭到的围堵变本加厉,走到哪都被堵得死死的,根本碰不到球,江辰宇同样被堵得无法靠近三分线。   球在方思泽和张若川之间传了几个来回,愣是找不到传给主攻手的机会。   高远见张若川试图自己投篮,让后卫去拦截。   后卫和张若川同时跳起,可球在眼前一晃,突然传向了谢辞的方向。   “队长!”后卫一看是假动作,立刻示意高远防住谢辞。   谢辞被两个人堵着,抬头望着飞过来的球,不断调整站位。   高远两人防着谢辞,准备抢球。   没想到球直接从他们头顶飞过,被已经冲进三分线的顾予风轻松接住,迅速运球到篮下,跃起灌篮。   砰!   篮球入网落地,篮筐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整个空间安静了一瞬,爆发起一阵尖叫。   高远这边的人懵了。   这个替补前锋是什么时候绕到他们身后的?没人防他吗?!   高远视线扫过面面相觑的四个队员,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内线。   他们只顾着防外线,防谢辞和江辰宇,完全忽略了这个替补前锋,加上张若川像是传球给谢辞,谢辞像是要接球,其实都是假动作,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传球给新前锋。   他们被骗得很惨。   “队长?”阿健询问高远。   高远想了想:“注意这个9号,还是防谢辞和66号为主。”   结果,在接下来两分钟里,顾予风连拿十分,直接把比分干到了60:72,一中领先12分。   顾予风上场前和上场后,一中士气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支队伍,到这一刻才真正放开手脚。   体校这边终于肯正视顾予风的能力,将对付谢辞和江辰宇的人分出来,去防这个擅长快攻的前锋。   “回防回防!9号越过中线了!”   “别让66号贴近三分线!”   “谢辞突围了!”   顾予风运球冲进内线,被对面回防的后卫拦住,传球给赶来支援的谢辞。   谢辞被追过来的高远堵截,几个灵活走位,传回给顾予风。   顾予风逼近篮下,跃起投球。   体校后卫跳起拦截。   顾予风手腕一转,突然传球给另一侧的谢辞。   谢辞趁机绕过高远,接球跃起灌篮。   又是砰得一声闷响。   篮球落地,在地上几个弹跳滚远。   谢辞轻盈跳下,和过来的顾予风击了个掌,并肩回自己的场地。   一中连续几波强攻把看台上一群学生看得热血沸腾,激动地声音都喊哑了。   五个人的配合简直绝了!尤其是顾予风和谢辞,就像共享了脑子,不需要指令,甚至有时候不需要眼神,只要一个人动了,另一个人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相比起来,体校就慢了一拍,加上顾予风和谢辞跑得又快,这一差就差远了。   一中这边又是一波快攻,体校往死里防,谢辞、顾予风、江辰宇都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张若川没有投球机会,只能先传给方思泽。   “防住对面11号传球!”   听到体校后卫这一声大喊,方思泽直接跃起投篮。   篮球顺利落网。   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我也是有练过投篮的。”   路过的张若川笑得很大声:“老方,把你怨气收一收。”   看看逐渐拉大的比分,体校五人脸色都很难看。   强攻下,他们的节奏早就乱套了,体力成倍消耗,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直不起腰。   “换上的替补前锋哪是小白脸,是匹野马啊!”体校后卫咬牙低骂了一声,“五个人都有得分能力,这还怎么防?”   高远和阿健对了个眼神,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比赛到现在,他们都没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但再不下手,这局就没办法翻盘了。   轮到体校这边进攻。   阿健运球到篮下,想跃起投篮,没想到被方思泽盖帽。   飞出去的球被江辰宇接到,在几次传球后,送到了谢辞手里。   谢辞被严防死守,等顾予风到位,把球传了过去。   顾予风抓住机会,跃起投篮。   球从手里拍出去,注意到高远抬起左手,顾予风意识到不对劲,在对方的手肘撞向他的腰侧时险险避开,却在落地时踩到这人的鞋子,猝不及防崴了一下,趔趄后退摔倒。   “予风!”   谢辞最先赶过去,“脚伤到了?”   “老顾!”   张若川三人脸色一变,纷纷聚过去。   顾予风握住谢辞递过来的手起身,活动活动刺痛的右脚脚踝:“应该没什么事。”   谢辞沉下脸,转头看向高远:“你故意的?”   “是他踩到我的脚,我比他还痛呢。”高远有恃无恐,一副“我不承认,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逼样。   裁判吹响口哨。   “撞人犯规!”   顾予风罚球得分后,张若川走到他身边:“你脚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顾予风随口打发。   等张若川走后,谢辞压低声音:“接下来由我主攻,你支援我。”   顾予风有些无奈:“我脚没受伤。”   “就这么决定了。”谢辞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的位置。   顾予风有些好笑。   认识这么多年,他好像没被谢辞管过,像这样强硬地不允许他做某件事,从来都是想干嘛干嘛,不过感觉不错。   被谢辞警告了好几次后,顾予风把到手的球传了过去。   谢辞一接到球,高远和叫阿健的前锋就挡到了他面前。   “老谢!”   右侧传来张若川的提示,谢辞没有急着传球,快速走位,借着假动作突然一个极限转身,运球突围。   高远猛地转身去拦,却因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看着谢辞投篮得分,高远朝裁判大喊:“对面7号撞人犯规!”   裁判却没有给出犯规提示。   高远不服,却见谢辞从他面前经过,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无声的警告。   接下来三分钟,高远愣是被谢辞同一个突围动作甩飞出去四次,最后一次直接扭到脚,痛得躺在地上起不来,怒指谢辞:“他撞人犯规,为什么不判?!”   “我都没碰到你,拿什么撞?”谢辞面无表情地经过,“站都站不稳的话,还是早点下场歇歇吧。”   高远没能撑住,在比赛最后两分钟被担架抬走。   他一走,体校成了一盘散沙。   下半场,一中势如破竹,以72:96的大比分领先,毫无悬念地拿下联赛冠军。   看台后排,谢谦听着一群年轻人欢呼呐喊,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鼓掌。   前排的顾永年笑着应付聚过来祝贺的人,心里却惦记着顾予风有没有受伤。   获胜队伍被要求合影,接受采访,江辰宇在媒体的镜头前各种撩头发摆造型,直言要把他们拍帅一点。   一群人说说笑笑,可谢辞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顾予风,对方神色如常,看似没问题,但情绪不高。   结束后,张若川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休息室,一进去就坐在长凳上不想起来了。   “我废了,刚才不觉得,现在腿重得都抬不动了。”江辰宇弯着腰,把毛巾盖在头上,要不是地上实在太凉,他就躺下去了。   张若川:“谁不是?我拿个矿泉水瓶都发抖,脑子嗡嗡的。”   江辰宇:“老顾体力不是挺好的吗?老谢怎么说他耐力不行?我看他到结束,速度几乎没影响,和老谢打配合轻轻松松,倒是对面那帮孙子,累得都追不上他们。”   “那要看是跟谁比。”方思泽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拿衣服换上,“跟老谢比的话,我们耐力都不行。”   提到谢辞,江辰宇左右看看:“对了,老谢人呢?老顾怎么也半天没过来。”   方思泽:“刚才看到他去找教练了。”   隔壁空置的休息室,顾予风坐在长凳上,歇了片刻才弯腰解开鞋带,一摸脚踝,果然肿了。   刚摔的时候没觉得,后来痛感越来越明显。   门口传来脚步声,顾予风抬头,见谢辞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冰袋和药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   谢辞走过去坐下,抬起顾予风的腿放到自己身前。   袜子一脱,肿起来的位置就藏不住了。   谢辞在脚踝处按压了几下,确认没伤到骨头,这才用毛巾包着冰袋给他冷敷。   顾予风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张若川他们就被成功骗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让谢辞发现了。   腿被架在谢辞的大腿上,冰袋缓解了脚踝的肿胀刺痛感,隔着两层毛巾又不会太冰,刚刚好,就像这个人,总是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他觉得很舒适。   顾予风顺势侧过身,背靠着后面的墙壁:“不肯跟我谈,掰我的腿倒是掰得很顺手。”   谢辞:“……脚都受伤了还能骚?”   顾予风没话找话:“平时他们受伤了,你也是这么处理?把腿架到你腿上?”   谢辞:“不会,脚太臭,熏眼睛。”   顾予风被逗乐了:“那我的脚不臭?”   谢辞:“别提醒我。”   顾予风:“……”   放在身旁的手机震动,谢辞一看是爸爸谢谦,顺手接起来。   “爸爸?”   电话那头传来谢谦的声音。   “你们结束后还有活动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谢辞看了顾予风一眼,回道:“你们先回家吧,我还有点事。”   顾予风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眼神,开口接了一句:“我这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回吧。”   谢辞没理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一点小伤,大惊小怪。”   顾予风嘴上这么说,心情却很好,“对了,你刚才说我经常中途什么?”   谢辞这才想起自己嘴瓢,马甲差点捂不住,见顾予风盯着他,一副不解释不肯罢休的模样,强行编了一句:“你每天晨跑,中途都会放慢速度。”   顾予风心想算你反应快,直起身凑近了一些:“既然比赛结束了,你是不是该付尾款了?”   谢辞:“……”   昨天临时决定让顾予风来帮忙,作为报酬,要给顾予风弹两次脑门,昨天已经被弹过一次,算是预付款。   想到这小子为了比赛这么拼,谢辞认命转过头:“轻点。”   顾予风笑了一声:“你也有求饶的时候?”   谢辞:“昨天被你弹过后,额头肿了一晚上。”   顾予风:“放屁,我只用了五成力。”   谢辞错愕:“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我会被弹出脑震荡。”   顾予风给气笑了:“我这又不是大力金刚指。”   谢辞催促:“快点。”   顾予风抬手抵着他的额头,却没弹下去,而是顺着他的额角摸到下颌骨,指尖轻轻地刮着他的耳根:“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舍得真弹?不如换一种温和点的结算方式?”   谢辞避开他的手,直觉不是什么正经方式,正要拒绝,就听顾予风接着说:“不如你亲我一下,就当还债了?”   谢辞:“……”   门外,方思泽出来找人,比赛已经结束,接下来没他们什么事,可以先回去了。   这一场下来,大家又累又饿,准备中午去聚餐吃顿好的。   他找了一圈,在隔壁休息室看到了顾予风和谢辞。   正准备敲门进去,刚好看到顾予风凑近摸谢辞的脸,方思泽微微一顿,急忙后退了两步。   那俩好像亲上了?! 第50章   本来他们只打算队内小聚庆祝一下, 没想到教练突然过来通知,说有联赛赞助方要摆庆功宴,让他们都去参加。   江辰宇走出休息室找人, 在走廊看到了正在发呆的方思泽。   “干嘛呢?累到呆住了?找到老谢他们了吗?”   说着,江辰宇伸着脖子去查看附近的房间,把参加庆功宴的事告诉方思泽。   见江辰宇要去推隔壁的房门,方思泽一把拉住他:“那去把东西整理一下吧。”   江辰宇被他拉得莫名其妙:“老谢他们呢?”   “他们有点事。”方思泽敷衍了一句。   谢辞给顾予风做了紧急处理后,接到方思泽的电话,听到庆功宴的事。   本来去不去都可以,但顾予风脚受伤, 得先去趟医院。   谢辞询问顾予风的意见,对方将手机屏幕转过来, 显示着聊天窗口。   老登顾:【小风, 我已经让人过去接你, 带你的小伙伴一起来设宴的酒店,医生也在,你的脚最好让他看一下。】   谢辞:“……”   搞半天,请客的是他。   保险起见,谢辞还是准备先带顾予风去医院拍个片子。   顾予风拗不过,让爸爸的人先把江辰宇他们接走,自己和谢辞坐上另一辆车,去了中心医院。   因为脚受伤不方便, 谢辞全程扶着他。   挂了骨科让医生看过后,领了拍片的单子去缴费,谢辞扶着顾予风到放射科排队。   “先坐一下。”谢辞示意顾予风坐到靠墙的一排椅子上。   顾予风一看,总共五个座位,坐着三个老年人, 其他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都在走廊里站着,也有像他这样受伤的,觉得有些丢人,不肯去。   见谢辞眼神看过来,态度强硬,顾予风有些好笑:“你来陪怀孕的老婆做产检?”   谢辞:“……”   谢辞当然明白顾予风的意思,调侃他过于紧张,可其他人不知道。   周围一群排队的人纷纷侧目,上下打量谢辞和顾予风,开始怀疑人生。   这些八卦的眼神太有存在感,谢辞几乎能秒懂他们的内心活动,诸如“哦哟,现在的小孩不得了,这才几岁就把人肚子搞大了。”、“看着挺小的,这么早就结婚了,别说长得还挺帅的。”、“旁边这位怎么看都像个小伙子,难道是假小子?”等等。   大爷大妈的表情太精彩,尤其是他们盯着谢辞时,谢辞那张冷脸,让顾予风差点憋不住笑。   在微妙的氛围里,谢辞扶着顾予风,有些无奈地开口:“不坐就不坐吧,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   顾予风:“……”   这下子整个走廊安静了。   靠得近的几个中年人眼皮直跳,默默往旁边挪出去两步,低着头认真地研究手里的小票。   顾予风留意左右的动静,又看向谢辞,这小子跟没事人似的,还是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死样,丝毫没有使坏的嫌疑,就算是这么离谱的一句话,都能让人信以为真。   他不禁有些怀疑,上辈子谢辞是不是也这样骗过他?   拍了片子,又回去给骨科医生看了,确认没问题,两人才离开医院。   走出大门,顾予风悠悠地开口:“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紧张我?”   谢辞奇怪地看他一眼:“以前?”   顾予风暗骂自己这张臭嘴,又找补了一句:“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不理我?”   谢辞扶着他下台阶:“拿着一沓钱到处招摇的傻子,我当然是能躲多远是多远。”   “……”顾予风忍住没吐槽,追问,“那现在呢?”   “至少像个正常人了。”   说完后,谢辞见顾予风看过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予风上下打量谢辞:“只有鸭子才嘴硬,你不做鸭子,嘴还这么硬。”   谢辞:“……”   现在也不像个正常人。   摆宴的酒店是顾氏旗下的,他们到时门前停了不少豪车,谢辞扫了一眼,看到几个商圈的人。   刚下车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引着他们去摆宴的楼层。   宴会大厅里全是人,谢辞扶着顾予风进去,碰到和一中学生一起的江辰宇他们。   “老顾,你脚受伤了?”   张若川急忙迎过去,“比赛时我就觉得肯定扭到了。”   江辰宇蹲下来掀起他的裤腿看看:“都肿了,你也太能藏了吧?比赛结束都不说。”   顾予风:“不想扫你们的兴。”   跟过来的方思泽见谢辞手里提着拍片的袋子,问他:“老顾的脚怎么样?”   谢辞:“没什么大碍。”   “谢队。”   谢辞闻声转头,见二中的傅逸城和几个同伴迎过来:“你们怎么也来了?”   提起这事,傅逸城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散场时有工作人员让上大巴去设宴酒店,我们看别人都上了,就这么稀里糊涂跟来了。”   他旁边的几个男生点点头。   “不止我们,现场看比赛的人大多数都来了。”   “连路过体育馆的学生也被邀请了。”   “听说包场了,这是咱们市里最大最贵的酒店了吧,哪个赞助方这么豪横?”   谢辞:“……”   乍一听很离谱,但确实是顾永年会干的事。   “别站在这了。”   顾予风对跟在身旁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两句,先带他们去位置上落座。   傅逸城见顾予风熟门熟路,随口问了一句:“你对这里很熟?”   “不算熟。”顾予风语气平淡,“不过这酒店是我家的。”   傅逸城等人:“……?!”   卧槽!   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随意?!   本来安排给获胜队伍的是大厅的主桌,但顾予风嫌太吵了,也不想在吃饭时被当成猴子围观,让工作人员开了旁边的包间,有三桌,座位绰绰有余。   王薇她们后脚进大厅,一看全是不认识的人,带队老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站在角落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在那!”沈秋雅眼尖,穿过人群看到了站在包间外走廊的谢辞。   “走!”   王薇带着啦啦队众人过去,“谢队!”   谢辞听到声音转头,对她们招手:“你们也和我们一起坐吧。”   沈秋雅有些不好意思地探头进包间瞅瞅,一看全是学生,狠狠松了口气。   在他们说话时,有几个商圈的人看到顾予风,过去打招呼。   顾予风应付了两句,等谢辞安排好校队和啦啦队的人,让工作人员去开五间房,对包间里正和其他人谈笑的江辰宇他们说:“你们想洗澡的话一起过来。”   “还可以洗澡吗?”   张若川立刻跟了出去,“顶着这一身汗臭,吃大餐都不香了。”   出了电梯,张若川三人各自带着房卡去洗澡了。   顾予风脚受伤,谢辞扶着他去房间。   走廊里空无一人,地上铺了羊毛地毯,走路都没声音,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顾予风嘀咕:“一个庆功宴,还得我们来接待客人,搞得像我们的婚宴。”   “……”   谢辞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怀孕和结婚赶上同一天,倒是省事了。”   顾予风:“干脆真的办了?”   谢辞打开房间门:“明天老项要罚检讨的话,你自己写。”   顾予风:“……”   “自己能洗吗?”谢辞回头问跟进来的顾予风。   顾予风看着他笑:“我说不能的话,你要帮我洗?”   谢辞一本正经地说:“可以啊,我对刷洗猪崽很有经验。”   顾予风:“……”   越来越会应付他了。   宴会大厅,本来还设置了让获奖队伍上台发表感言的环节,结果带队老师和学校这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最后只能让教练上去顶着。   顶着乌泱泱一大片人的目光,教练紧张得手心冒汗,面上笑嘻嘻,心里把那群跑路的小子臭骂了一顿。   顾予风他们回到包间时,一群学生正眼巴巴地等着。   “怎么不吃?”顾予风在谢辞旁边的位置落座,“不好吃吗?”   “这不是等你们来吗?”王薇笑着说。   一群人早就饿了,加上又没有外人在,吃得都不太矜持。   聊天时提起顾予风的脚伤,傅逸城面色微微一变,犹豫地开口:“我们已经提交申诉,不知道能不能出结果。”   谢辞:“申诉?”   傅逸城:“体校校队恶意犯规,致人受伤,我们正在联系其他和他们交过手的学校,如果证据充分,情节严重,他们会被取消联赛成绩。”   一桌人越听越生气。   江辰宇:“要不是我们上半场拖着打,他们肯定早就下手了。”   王薇:“老顾受伤的时候,我看那个高远就是故意伸脚过去的,当时我们周围所有人都在讨论。”   张若川:“太卑鄙了,为了赢什么都干得出来。”   谢辞扫了一眼身旁的顾予风,对傅逸城说:“我们也可以帮忙。”   傅逸城点头:“那具体的事稍后我们私下聊。”   吃到一半,江辰宇的爸爸听一中夺冠的消息,激动地电话打过来,说给他们定了温泉酒店,下午可以去放松一下,晚上住一晚,明天早上安排专车送他们去学校。   江辰宇一听,邀请包间所有人一起去。   等顾永年从应酬中抽出身,想去看看顾予风时,却被告知,这群小鬼吃饱喝足后就跑了。   温泉酒店在离蓝海市市区八十多公里外的温泉小镇上,算是蓝海市的特色旅游景点,平常的周末也游客爆满。   他们定的酒店在半山腰,一下车就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市里和乡下的温差。   一群男高女高冻得直抽气。   下车前,谢辞从包里拿出厚的外套,随手扔给顾予风:“穿上。”   顾予风没跟他客气,接过来披上:“你这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因为有个不省心的同桌。”谢辞提上包,弯腰下了大巴。   两人进去时,江辰宇正在和前台沟通。   “我们来的人比计划的多,再开十间房。”   前台小姐姐面带微笑:“抱歉,房间已经全部预定了。”   江辰宇有些着急:“姐姐,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呗。”   “不用开这么多。”他身旁的方思泽接过话,“我们两个人一间的话,足够了。”   “出问题了?”谢辞扶着顾予风过去。   张若川解释道:“江叔叔可能不知道我们来这么多人,定了十五间房,老江想给我们安排每个人一间,就不够了。”   江辰宇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是我和我爸没沟通好。”   “那就两个人一间,多大点事?在宿舍六个人一间不照样住?”顾予风不以为然。   他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就更不介意了,毕竟来的都是彼此熟悉的同学。   每个人很快就找好了室友,江辰宇和张若川他们商量着人员分配,随口说:“老谢肯定和老顾一间,我们仨可以挤一间,晚上还能凑在一起玩斗地主。”   谢辞:“……”   为什么就默认他和顾予风一间了?   谢辞余光扫了一眼身旁没什么表情的顾予风,有些头疼。   和这小子晚上两个人独处,不难想象会发生什么,能不能安心睡觉都是个问题。   注意到谢辞的目光,顾予风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辞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拿到房卡,所有人去找各自的房间。   谢辞打开房门,眼神一凝。   还是大床房。   debuff叠满了。   顾予风从他身边进去,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山景:“景色真不错,是个好地方。”   初冬斑斓的山林里偶有温泉的水汽飘散,确实是美景。   谢辞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来,正要开口,见顾予风偏头看过来。   “晚上睡在这里,一定会有很特别的体验。”顾予风意有所指。   谢辞:“……”   还是跟别人换个房间吧。   但让顾予风跟别人睡一张床……   谢辞烦闷地捋了把头发。   硬着头皮也不是不能忍。   等两人出了房间,其他人已经准备收拾收拾去泡汤了,山林里到处都是汤池,女生们自己组队走了,剩下的男生三三两两的   顾予风脚受伤不能泡,只能坐在汤池边吃东西,顺便欣赏前夫哥的好身材。   谢辞见他可怜兮兮的,犹豫地开口:“可以把没受伤的那条腿伸进来泡。”   顾予风扬眉,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曲起受伤的腿,把另一条腿伸到温泉里。   谢辞:“……”   怎么看着更可怜了?   结果等离开这个汤池时,顾予风一条腿泡红了,另一条腿还是白白的,惹得江辰宇他们笑得停不下来。   顾予风幽幽地看向谢辞:“你是不是整我?”   “我没意料到会这样。”说着,谢辞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阳落山,一群人换上衣服去小镇里逛吃逛吃,到处都有温泉的水汽,踩着人字拖也不会冷,路边有流着温泉的小水渠,供游客休息泡脚。   谢辞时不时转头看顾予风,就怕他走太多了脚疼。   顾予风吃着章鱼烧,见谢辞频频看过来,以为他想吃,戳了一个递到他嘴边:“就这么馋吗?”   谢辞懒得解释,张嘴咬住。   顾予风:“好吃么?”   谢辞见他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期待,淡淡地应了一声。   顾予风:“刚才让你买,你不买,现在觉得好吃了?晚了。”   谢辞:“……”   白挨一顿骂。   不远处,沈秋雅正和王薇在排队买奶茶,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了?”王薇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沈秋雅:“我发现这个年纪的男生心智真是参差不齐,有些人都谈上了,有些人还只会玩泥巴。”   王薇:“……怎么得出的结论?”   沈秋雅往江辰宇他们那边一指:“看。”   那边的江辰宇和方思泽跟俩猴子似的,正在路边比谁窜得高。   江辰宇:“谁能摸到上面那片叶子,算谁赢。”   方思泽:“肯定我赢。”   王薇:“……”   阿泽怎么连你也……   “听说那边有音乐会,等会儿还要放烟花。”走在前面的张若川指着下面一处广场,问他们,“我们买点吃的去那边看看?”   本来就是出来玩的,没什么目的性,所有人都点头答应了。   买了喜欢吃的零食,提着就往广场的方向去。   广场上,乐队正在调试乐器,两侧是供游客休息的长廊,他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到这里。   谢辞和顾予风找了避风的位置坐下。   夜幕降下,广场上的音乐节正式开始。   谢辞没带顾予风看过这么简陋的演唱会,听着周围一群少年叽叽喳喳的谈笑声,格外热闹。   脚上突然传来触感,谢辞低头一看,某人没受伤的那条腿,泡在温泉水渠里,正不安分地抠他脚趾。   谢辞面无表情地挪开脚,一把踩住那只作乱的脚。   一来二去,两人就玩上了。   沈秋雅坐的位置离得不远,不经意转头,看到谢辞和顾予风表面上听得认真,泡在温泉里的脚却在打架。   她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看错,无语地移开视线。   “我错了,男生都很幼稚。”   王薇:“……?”   晚上八点,开始放烟花,一群人兴奋地拿出手机拍照。   谢辞留意到顾予风双手撑在身后,很淡定地看着天上,心道两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混在一群十几岁的小鬼里,果然格格不入,已经是不会因为放烟花激动的年纪了。   如果他和顾予风能真正在十几岁的年纪相遇,不知道会不会有不同的感受。   想归这么想,他们一个出生顶级豪门,一个是普通人,生活在两个没有交集的世界,是不可能相遇的。   “谢辞。”   听到顾予风叫他,谢辞转过头。   身旁的人突然凑过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谢辞微微一怔,不过一刹那,他看着这个人退回去,夜幕下的烟花映照着面前这双眼,漂亮得像星河。   顾予风懒懒散散地开口:“尾款结清了。” 第51章   看完烟花, 他们就撤了。   往回走的路上,一群人又饿了,找了一家据说很好吃的火锅店。   江辰宇和张若川去领排队的号牌, 谢辞和傅逸城站在路边聊着举报体校恶意违规的事。   一行人等了半小时才陆续有位置。   人太多,分了好几桌,江辰宇他们本来默认谢辞和顾予风会坐一起,没想到谢辞直接去和傅逸城几个二中的一桌了。   方思泽回头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顾予风,低声问:“老谢怎么了,心情不好?”   顾予风倒是心情很好,笑盈盈地反问:“有吗?他不是一向这样?”   “路上一句闲话都没有, 平时话少是少,也不这样。”   方思泽试探地问, “你们吵了?”   顾予风心说不愧是老战友, 一点小情绪都瞒不过。   “可能是因为我被体校伤了, 还有些气不过吧?”   方思泽想想也是。   毕竟老谢和老顾已经升级成会亲嘴的同桌了。   那边,谢辞注意到顾予风看过来,笑得有些得意,完全没在反省,默默移开视线,装作看不到。   袭击未成年,还有脸笑。   点了菜,各人去配自己的蘸料, 顾予风吃火锅的机会很少,平常吃饭蘸料都是配好了的,看着几十种小料,有些无从下手。   那边,谢辞注意到顾予风跟蜡烛似的在小料台前罚站, 起身过去。   顾予风正打算随便弄点,见谢辞过来,还是板着那张臭脸,对他爱答不理的,像回到了重生后第一次见面的状态。   “不用这么生气吧?”   顾予风挨近,拿起勺子假装加蘸料,压着声音,语气随意,“不过就是贴了一下,我又没把舌头伸进去。”   刚说完就收到了谢辞的眼神警告。   谢辞拿过顾予风手里的小料碟,把配好的蘸料放到他手里,自己又配了一碟,转身就走了。   顾予风看看自己的小料碟,又看看被气跑的谢辞,若有所思:“这小子以前性格有这么古板吗?”   不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他的身份了,被亲一下怎么了?   就算在谢辞的角度,以为他亲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可是以他上辈子对外的作风,这不也很正常?   以前他身边围着多少人,谢辞有在意过么?   陆续有人来小料台,顾予风杵在这里有些碍事,准备回座位,一回头就对上了傅逸城见鬼的表情,想了想,笑着问了一句:“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   傅逸城被顾予风的笑吓得一激灵,忙不迭摇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就好。”顾予风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心情好,胃口也好,加上蘸料符合口味,顾予风吃得很开心。   同桌的江辰宇看看顾予风的小料碟,好奇地问:“老顾,你加了什么,看起来很好吃啊。”   顾予风:“不知道,老谢给我的。”   方思泽:“……”   这就开始撒狗粮了。   江辰宇完全没意会到这层意思,转头就去找谢辞:“我也让老谢给我配一碟。”   吃到一半,张若川去拿了一些饮料发给每个人:“听说是这里的特色饮品,外面买不到的。”   顾予风接过来打开就喝了一口,马上感觉味道不太对,疑惑地转过瓶身,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   配料表倒数第三位是花生。   这个排序,花生成分很低,他只喝了一口应该没问题。   一群人吃饱喝足,回到酒店已经快十点了。   谢辞和傅逸城说完事,往自己的房间走,一想到晚上要和顾予风睡一张床就很头疼。   远远看到顾予风在门口等着,谢辞又想起了在广场被亲的事。   不知道顾予风也重生时,只想和这个人保持距离,既然避免不了相遇,那做个朋友也不错。   知道顾予风重生后,又不希望这个人看上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年少时的自己。   上辈子被甩得不明不白,导致他到现在还是不懂,顾予风回头找他是为什么。   “快点,我脚疼。”顾予风催促。   谢辞定了定神,过去开门。   “我先洗?”顾予风问。   谢辞:“嗯。”   看着顾予风进卫生间,谢辞把医生开的外敷药拿出来,放到显眼的位置。   顾予风洗完出来后,谢辞交代他自己用药,也进了卫生间。   等他出来,药还是原样摆在那,明显没动过,人已经躺进被窝了,面朝阳台背对着他,像是已经睡着了。   这么老实。   谢辞有些意外,还以为晚上这么好的机会,这小子肯定要跟他闹。   谢辞在“叫醒他敷药但会被骚扰”和“让他睡过去但不能敷药”之间来回摆动,最后决定等这小子睡熟了再悄悄给他敷药。   拿过手机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群消息跳个不停,一群高中生很兴奋,到处串门找人玩游戏。   谢辞打开信息界面,有一排新信息进来。   雷启良:【今天的比赛赢得太漂亮了!你小子没短板吗?老城区那块地有进度了,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喝茶?】   顾永年:【小谢,麻烦你多看着点小风,玩得开心噢。】   谢谦:【明天直接从温泉小镇去学校?有什么东西落在家里的,明早我给你送过去。】   谢辞一一回复后,点开最后一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信息。   【我是谢鸿光,前几天确实有些唐突吓到你了,我道歉。听说你篮球联赛拿了冠军,我想帮你办个庆功宴,顺便也想当面道个歉,周一放学后会有人去接你,你会给爷爷这个机会吧?】   谢辞扫了一眼,编辑信息回复过去。   【我爸的画会在下个月2号在圣德拍卖行拍卖,你不支持一下?】   余光见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蜷缩成一团。   这小子从来不会缩着睡,谢辞放下手机,起身过去查看。   床上的人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半张脸陷进枕头里,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手一直在脖子上抓挠。   “老顾?”谢辞扯着被角拉下来一点,看到顾予风脖子已经挠红了一大片,凌乱的浴袍衣襟露出一侧的锁骨,上面全是小红疹,一直扩散到胸前。   谢辞一把掀开被子,拉开顾予风的浴袍,发现身上也有。   “别闹。”   顾予风半梦半醒地去扯被角,被谢辞摁着肩膀翻转过去,一下子趴到了床上。   谢辞抓着他的后衣领扯下来,背上也有小红疹。   “谢辞!”衣服被扒下来,顾予风彻底醒了,有些恼怒地转头瞪过去,“发什么疯?”   “你过敏了,自己没感觉?”   谢辞板着脸,“平时骚得很,真生病了倒是一声不吭,谁给你惯的臭毛病?”   发烧躲宿舍,腿伤躲休息室,现在过敏又自己藏起来,好像身边的人都不值得他信任。   “习惯了。”   顾予风低头看看,“睡一觉就好了。”   见他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谢辞有些烦躁:“你晚上吃什么了?”   顾予风挠了挠身上的小红疹,随口说:“喝了一口花生牛奶,死不了。”   “要抓烂了。”谢辞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挠,“我现在去给你找药。”   顾予风想说不用,可谢辞已经起身出了门。   谢辞先去敲了方思泽的房门,拿擦皮疹的药。   方思泽一听顾予风过敏,把药膏给他:“你先拿回去,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口服药,没有的话去街上买。”   “谢谢。”谢辞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方思泽会过来,周围住的也都是他们这群人,就没关门。   给顾予风擦药时,谢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顾予风这几次生病,都没有亲人陪在身旁,最早水土不服的那次,也是罗伯森那个小助理送他去医院,这次顾永年明显也知道顾予风可能摔伤了,给安排了医生,可人还是去忙别的事了。   顾予风说的“习惯了”可能是已经习惯什么都自己承受。   顾永年和凯特琳并不见得不关心儿子,但就是没时间。   “以后身体哪里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谢辞低声交代,换来顾予风一声不咸不淡地回应。   躺着擦药的过程对顾予风来说,简直是酷刑。   小红疹很痒,被谢辞一碰,更痒了,还不让挠。   见谢辞专注地对付脖子上的红疹,顾予风偷偷摸摸地伸手在肚子上挠了一把,还没感觉到爽就被拉开。   “说了别挠,不听?”谢辞又挤了一点药膏,抹到他胸前几处红疹上。   “说得简单,换你你也忍不住。”顾予风语气不太好。   谢辞:“那你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了顾予风隐忍又风骚的呻吟声,谢辞微微一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和他对视:“鬼叫什么?”   “不是你说让我干点别的转移注意力?”顾予风好心情地看着谢辞变脸色,故意换着腔调哼哼,“快点。”   谢辞:“……”   这是要转移谁的注意力?   谢辞想到门没关,一阵头皮发麻。   让这小子继续叫下去,怕是会把其他人给引过来,加快了抹药的速度。   “翻过去,抹背上。”   顾予风撑着手侧过身,撩开挂在肩头的衣襟,袒露光洁的后颈和背部细腻的皮肤,浴袍下的长腿在被子上轻轻划过,用刻意压低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他:“这样可以吗?”   谢辞的视线扫过他下颌线到肩颈的弧度,从挺直的背部到整个身体曲线,眼皮直跳,一把掐着他的后颈摁回到床上。   “给我老实点。”   顾予风注意谢辞的眼神变暗,不等他得意就被摁倒,背部被某人的手指粗暴的擦过:“轻点!”   “你乖乖配合,就能少受点罪。”谢辞只追求速度,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整个背上又痒又麻,还不让挠,顾予风只能抓紧被角忍着,抹到腰侧时,他没忍住哼唧了一声。   “让你别叫。”谢辞随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操。”顾予风忍无可忍,转身夺过谢辞手里的药膏一把丢了出去,把人压到床上就往他腰上摸,“试试摸你这里会不会叫?”   “别闹。”   谢辞扣住他的手腕摁到身侧,翻身坐起。   顾予风动了动手,被箍得死死的,抬头看着谢辞:“你是不是伺机报复?就因为亲了你一口,至于吗?”   谢辞给气笑了:“看来你知道这个举动会让我不高兴,知道还干?”   “那你呢?”   顾予风直起上半身,近距离直视谢辞的双眼,“既然拒绝就拒绝到底,这么紧张我干什么?”   谢辞反问:“我们就不能维持正常的同学朋友关系?非得搞得这么不清不楚?”   “不可能。”   顾予风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短暂的眼神交锋后,谢辞认真地问:“你看上我什么了?”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上辈子,他莫名其妙成功了,又莫名其妙被甩了。   他到底凭借什么,从顾予风身边那群人里脱颖而出,成为能和这个人登记结婚的那个唯一?   顾予风想了想:“大胸肌和翘臀。”   谢辞:“…………”   谢辞冷着脸起身就走。   顾予风搭着他的肩把人带回来:“是你让我说的,你气个屁啊?”   争执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江辰宇冲进来,手里拿着大富翁的地图,兴奋地对他们喊:“老谢,来玩大富翁啊!”   房间里,顾予风半躺在床上,单手搭着谢辞的后颈,身上的浴袍凌乱地挂在臂弯,谢辞撑着手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搭在顾予风的肩上,正要把人推开。   闻声,两人齐齐看过去。   双方都是一愣。   一时间相顾无言。   江辰宇看看那一团糟的被子,和顾予风脖子上原因不明的红痕,有些懵逼地挠了挠脸:“你们——在玩摔跤?”   等方思泽追过来阻止时已经晚了,瞥一眼那惨烈的战场,正经地把药递过去:“不严重的话吃一颗。”   谢辞接过来,起身去倒水。   方思泽见江辰宇一脸三观震碎的模样,解释道:“老顾过敏了,老谢帮他擦药。”   江辰宇恍然大悟:“我说呢!”   好歹是把三观保住了。   很快张若川他们也来了,围坐在床尾的小客厅里玩大富翁。   顾予风吃过药,又在谢辞的监督下给脚敷了药,有些犯困,玩了两把后就先去睡了。   等他一觉睡醒已经快两点,想起来上个厕所,发现小客厅那边还有三个人在玩,谢辞就躺在他身侧不到一手臂的距离,已经睡熟了。   白天的决赛,对谁来说,体力消耗都很大,尤其谢辞又是前锋又是队长,被体校那群人渣全程重点防控,嘴上不说,应该也累得够呛。   江辰宇歪歪斜斜地躺在床尾,一条腿还挂在外面,上半身隔着被子压在谢辞腿上,睡得都开始打呼噜了。   顾予风正要掀开被子起床,突然见谢辞动了动,以为把人吵醒了,就听他突然低低地说着什么。   “小方……”   小芳?!   顾予风微微眯眼,弯腰凑近了一些。   谢辞:“好重……”   “……”   顾予风看看谢辞,等了半天,结果梦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好重?   他这个身材,谢辞从来没抱怨过太重,那小芳难道是两百斤以上的大汉? 第52章   第二天清晨, 回学校的大巴上很安静,一群人的兴奋劲总算过去了,想到要回去上课, 个个心情沉重。   谢辞问坐在走廊另一侧的方思泽:“你们昨晚玩到几点?”   方思泽:“通宵了。”   谢辞:“……”   玩个大富翁能玩通宵,高三还是太压抑了。   肩膀突然一沉,谢辞转过头,见顾予风已经睡着了,头歪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车里有暖气,他还是拿了件外套给人盖上。   后排,几个女生正在整理昨天拍的照片。   王薇和沈秋雅凑在一起看两人的自拍合照。   沈秋雅:“这张的烟花好好看!不过背光, 我们的脸好黑啊。”   “我试试调整亮度。”   王薇点开编辑界面,把照片调亮, “这样是不是好点?咦……这是啥?”   王薇放大照片左下角, 本来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调亮后隐约能看到两个亲在一起的人,虽然很模糊,但两个人都太有辨识度,只看个轮廓就能看出一个谢辞,一个是顾予风。   “卧槽!”   这一声惊动了整个大巴的人。   前排的方思泽转头看过去:“你有什么东西掉酒店了?”   王薇注意到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连忙摇头:“没有!”   等所有人转回去,王薇翻转屏幕给旁边的沈秋雅看:“这什么鬼?”   沈秋雅偷偷往谢辞他们坐的位置瞥了一眼,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王薇睁大双眼:“你早就知道了?”   见沈秋雅没反驳, 王薇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放弃的?”   沈秋雅有些无奈:“你就说我有没有机会吧?”   王薇一想,拍拍她的腿:“等咱们到大学了,我带你去追高年级的学长。”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畅想未来。   说笑间, 王薇随手要把这张合照删了,可想想又舍不得,还是设定了隐藏。   大巴掐着点到学校门口,一群人看着即将关闭的大门急得嗷嗷叫,等司机一开车门,撒丫子就跑。   跑出车外的张若川发现谢辞没下来,回头冲着车大喊:“老谢,快!门要关了!”   谢辞也想快点,可惜身旁这个睡着的小子不争气,半天推不醒,干脆直接抱起就走。   顾予风双脚一离地就醒了,推开他,一起下了车。   “我不重?”   谢辞面无表情:“比死猪还沉。”   顾予风:“……”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结果还是晚了。   校门就在他们眼前关上。   谢辞看看一起站在校门外的张若川三人:“你们怎么不进去?”   “要罚一起罚,怎么能丢下你们俩?”江辰宇说得义正言辞。   五个人被值班老师罚站,在校门口一字排开,齐齐整整。   初冬的风迎面扑过来,透心的凉,江辰宇三人缩着脖子双手揣兜,吸着鼻涕,心里那个后悔。   早知道先进去了,还能给老谢他们送个外套,现在好了,全军覆没。   谢辞瞥了顾予风一眼:“把外套还给我。”   顾予风从容地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外套,丝毫不被寒风影响,慢悠悠地开口:“叫一声哈尼就还给你。”   谢辞:“……换一个。”   顾予风:“是死猪沉,还是我沉?”   谢辞:“……”   真会记仇。   不多久,两个工作人员过来,一阵忙活,在校门口上挂了一道红艳艳的横幅。   五个人好奇地转头看。   “热烈祝贺我校篮球队在本次省级篮球联赛中夺得冠军……”   江辰宇冷得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说得好听,把冠军关在门外喝西北风。”   值班老师看着在横幅下罚站的五个人,被逗得直笑,故意板起脸说:“一码归一码,你们被罚站是因为迟到!”   最后还是项海斌赶过来,把五个人领回班里。   课间,张若川和江辰宇去三班找王皓,被告知王皓请假了。   回来后,和谢辞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放学买点慰问品去医院看望王皓爸爸,顺便把夺冠的消息告诉王皓,毕竟和他们一路打到半决赛,这个冠军他也有份。   顾予风腿伤还没好,谢辞没让他跟着来。   他们到医院时,王皓早早就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就冲了过来:“昨天的比赛我在电视上看了,太强了吧你们!”   江辰宇:“因为我们是六个人在战斗啊!能不强吗?”   谢辞看着他们兴奋地聊了一路,等消停些才开口问:“叔叔怎么样?”   王皓难掩喜悦:“中午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不错。”   王皓爸爸还在加护病房,他们看不到,只在大厅外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病情的事,不过他们也不懂,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聊决赛时球场上的事。   晚上还要上晚自习,看时间差不多了,四个人准备离开,刚好王皓的妈妈来了,又坐下来闲聊了几句。   中途,王皓妈妈示意王皓带上谢辞,有些话要私下和谢辞说。   三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王皓妈妈对着谢辞连连道谢,眼角都湿了:“我不知道这孩子会去向同学借钱,本来这钱不该收的,但当时实在没办法,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谢,可他爸爸离不开人,又想到你们高三了学业紧张,怕突然过去会打扰你。”   谢辞低声说:“这钱不是他向我借的,是我主动给的,朋友有难处就该互相帮忙,不用太在意。”   王皓拍拍妈妈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对谢辞说:“队长,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王皓妈妈抹了一把眼角,重新抬头看向谢辞:“这两天我让皓皓把钱转过去,利息就以银行利率算,你看可以吗?”   谢辞有些无奈:“不用这么着急还,你们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至于利息——你们拿这钱救命,我还要算利息就太不厚道了。”   他借钱给朋友有个原则,要么不借,决定借出去了,就做好白给的打算。   给王皓这笔钱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回来。   “钱的事已经解决了,政府报销了不少,亲戚也给了很多帮助。”   说着,王皓妈妈把手里的纸袋递给谢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谢你,就织了一件毛衣,刚才听皓皓说你们要来,就赶紧去干洗店拿回来,希望你别嫌弃。”   谢辞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羊毛衫。   他突然意识到,在平常的家庭里,妈妈是会给孩子织毛衣的。   这件针脚密实,怕是得织大半个月。   要照顾刚做了大手术的病人,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可能把不多的空闲时间都拿来织这件毛衣了。   有些人的好意,真是浅显易懂。   “谢谢,我很喜欢。”谢辞认真地说,“那我就收下了。”   王皓妈妈点头,又连忙说:“皓皓说你和他身板差不多,我是按他的尺寸织的,要是小了,你让他带回来,我改改。”   谢辞失笑:“好。”   回去时,坐公交到校门口,谢辞看看还有时间,特意绕去老街买了两个热水袋。   张若川疑惑地问:“老谢,你晚上睡觉很冷吗?一买买俩,手上一个,腿上一个?”   方思泽在一旁看着,随口接了一句:“这热水袋八成不是他自己用的。”   整个宿舍能用到热水袋的也只有顾予风了。   可张若川误会了,一琢磨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方思泽疑惑:“你笑什么?”   张若川怕谢辞害羞,摆手:“没什么。”   晚上,方思泽洗完澡回宿舍,果然就看到顾予风坐在谢辞的床上,正用热水袋给脚踝热敷。   谢辞把另一个也装了热水递过去:“这个贴在内侧。”   “一个就够了,你上哪弄了这么多热水袋?”   嘴上这么说,顾予风还是接过来,把脚夹在两个热水袋中间。   谢辞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拿过竞赛资料翻看:“捡来的破烂。”   听到这熟悉的借口,顾予风扬扬眉,注意到床尾的纸袋,随口问:“刚买的衣服?”   “别人送的。”谢辞随便找了一道感兴趣的题目,在草稿纸上演算。   顾予风拿出来看看,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没有水洗标和商标,想到某种可能,试探地问:“不会是手织的吧?”   “嗯。”谢辞头也没抬。   顾予风脸色垮下来。   这种东西一看就不可能是男人送的,也能排除谢辞那被关押的小姨,和出国后了无音讯的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一直没露面的小芳。   所以小芳是个超过两百斤,长得不像人类但手很巧的女孩子?   这个念头闪过,顾予风撑着腿扶额,觉得不能再脑补了,再这么下去,他对小芳的那点敌意要全部化成怜悯了。   谢辞听身后没动静了,转过头,见顾予风托着手低头看毛衣,看着挺深沉的。   他突然想到,顾予风大概也没从凯特琳那里收到过类似的东西。   张若川洗了澡进宿舍,叫谢辞去洗。   等谢辞拿着换洗的衣服出去,顾予风对张若川勾勾手,等人过来后,小声问:“你们下午去医院,有没有碰到过一个两百来斤,长得不太像人类的女孩?”   张若川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一脑门问号:“长得不太像人类……是怎么样的长相?”   顾予风确信:“貌若天仙。”   张若川摇头:“这个颜值和这个吨位的都没遇到过。”   顾予风指着放在腿上的毛衣:“那这是谁送给谢辞的?”   张若川:“哦,这是王皓妈妈送的。”   原来不是小芳。   顾予风松了口气。   “不过——”   张若川看了一眼门口,挨近了一些,神神秘秘地开口,“老谢应该是有女朋友了。”   顾予风微微眯眼:“他告诉你们的?”   张若川兴奋地摇头:“他没说,不过回到学校,他特意去老街买了热水袋!老谢火气那么旺哪用得着热水袋啊,还套着粉色兔兔的布套,肯定是送女孩子的!”   一提到热水袋,顾予风瞬间没了兴致,掀开腿上的毛衣:“是这俩吗?”   张若川低头一看,很失望:“在你这啊……也是,你的腿伤确实需要热敷,很合理。”   坐在书桌前复习的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心说老谢是没女朋友,但已经有男朋友了。   搞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小芳是谁。   顾予风干脆躺下来,琢磨他的思路是不是出错了。   从上辈子到现在,他只从谢辞的梦话里听到两声“小芳”,说不定这个人早就不在了。   谢辞洗完澡回来,看到顾予风理所当然地霸占着他的床铺,两个热水袋已经滚到了床边,随时会掉下去。   “让你热敷,在干嘛?”   “想事情,没空。”   顾予风看着他过来,抬腿伸过去,脚尖隔着衣服在谢辞腹部轻轻地蹭着,“帮我敷。”   衣摆被蹭上去,露出一截腹肌线条。   顾予风视线扫过那处,吹了声口哨。   谢辞擦着头发,低头看了看这只作乱的脚,瘦长匀称,皮肤太白,绷紧的脚背上隐约能看到血管,指甲修剪得有些过头,陷进肉里了。   是只漂亮的脚,可惜主人太野太不安分了。   谢辞随手将毛巾挂到椅背上,抓住顾予风的脚踝坐到床边,伸手抵着人的额头,果断地弹了一下,在床上的人看过来时,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报酬。”   顾予风顶着火辣辣的脑门,看着他把自己的脚放到腿上,拿热水袋捂着:“不如先敷我额头,我现在头比脚痛。”   谢辞:“敷过脚的热水袋再敷额头,不合适吧?”   “那你可以用别的敷。”顾予风笑笑,“比如说——你的嘴。”   谢辞:“……”   这世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床让给了顾予风,谢辞只能睡上铺。   钻进被窝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摸,从枕头旁边摸出一条内裤。   谢辞眼皮直跳,提着内裤探出头,问下铺:“这内裤穿没穿过?怎么藏枕头底下?”   顾予风随意地看了一眼,想起周五的时候,离开宿舍前匆忙把阳台的衣服收进来,收拾的时候没来得及仔细看,可能落在床铺上了。   “这不是我的内裤。”   谢辞反问:“放你床上的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一宿舍的人都过来辨认,纷纷摇头表示不是他们的,最近没有内裤遗失。   谢辞隐约觉得不太妙,把手里的内裤摆正,发现是他自己的。   “……”   注意到一宿舍的人眼神微妙地看过来,谢辞硬着头皮解释:“不是我塞他枕头下的。”   方思泽表情认真:“……我们当然知道,这还用解释?”   解释了反而更尴尬。   下铺传来笑声,谢辞一看,某个始作俑者躺在他的床上,笑得差点背过气。   “你还有脸笑?”谢辞拿着内裤,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给我吧,我明天穿。”   顾予风伸出手,意有所指,“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穿一条裤衩的兄弟了。”   谢辞:“……”   又邋遢又没边界感。   上辈子他是认识了个假的顾予风?   周六,谢辞准点到大华寺和雷启良见面。   禅房里,雷启良说了老城区那块地目前的进度,谢辞给他提了几点建议。   “对了,我听说个事。”   雷启良面色变得有些凝重,“顾家可能已经知道我蓄意买画的事了。”   谢辞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过去:“什么意思?”   雷启良将整个事说了一遍:“就你亲戚在媒体前爆料那阵,但是顾家知道了没什么反应,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还够不上他们的圈子,这两天才从朋友那里听说,但我前几天刚和顾总喝过茶,对方没表现出什么异常,还有加深合作的意愿。”   说完,雷启良见谢辞沉默不语,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没被顾家怎么样吧?”   在篮球联赛决赛结束当天,顾家包场办庆功宴的事,整个蓝海市能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中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顾永年的儿子,但他听说那天酒宴上,顾永年对谢辞赞不绝口,以对方的身份,实在没必要假意吹捧一个晚辈。   谢辞回过神,放下茶盏:“这事也和谢家有关吧?”   雷启良点点头:“还好顾家不追究,我顶多失去一个项目,你就不好说了,谢家这么做是阴险,不过在商言商,都是为了利益。”   “在商言商……”   谢辞缓缓转动手里的茶盏,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和他们确实只有利益可谈。”   雷启良没听明白谢辞口中的“他们”是谁,也没过问。   从大华寺出来,谢辞没急着坐公交,而是顺着古朴的石板路往回走,边走边想事。   原来那小子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了。   谢家策划了一切,在小姨叶羽柔接受媒体采访时,把他和雷启良的事透露给了顾永年,目的自然是为了挽回损失,为此不惜牺牲他和爸爸谢谦。   先不论谢家那群人渣,这事顾予风应该也知道了。   那次他们在大华寺碰到,顾予风说来陪爷爷摸鱼,但从头到尾没看到顾明柏,想来就是来调查他的。   也是从那次开始,顾予风对他的态度有了质的转变,曾经隔在两人中间的那条线没有了,那个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入侵他的领域。   谢辞想到在温泉小镇的广场音乐会,脚步一顿。   少年的呼吸拂过脸颊时带起的骚动,嘴唇上依稀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所以那晚,顾予风亲的是他,不是“少年时的他”。   顾予风说“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也是对他说的。   一想到顾予风是知道他的身份后才做的那些事,谢辞突然就舒坦了,不过那小子除了本来就骚,估计还存着逗弄他的成分,仗着信息差,对他为所欲为,以逗他为乐。   经过一处住宅时,谢辞透过落地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自己。   突然想到,顾予风提到的那句“大胸肌和翘臀”。   所以上辈子他被甩,是因为年纪大了,胸肌和屁股瘪了?   他们好歹一起生活了五年,没爱情也有友情,至少算半个室友,这一切都抵不过瘪掉的胸肌和屁股?   谢辞对着玻璃多看了两眼,越想越气。   “什么眼光?”   他三十多岁的身材不比现在好? 第53章   临近期末, 月考又接几场模拟考,柔弱不能自理的音乐和美术老师开始天天生病旷课,本就不多的休闲娱乐课全部拿来写卷子, 每周仅剩一节体育课勉强吊着一口气,教室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天气越来越冷,周三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他们绕着操场跑了三圈后转移到了室内体育馆自由活动。   体委去领了羽毛球、排队等器材,想玩什么自己去拿。   体育老师手拿保温杯,在场地里巡视,像放羊出来活动的农场主, 主打一个都活着就好。   “嗷——!”   羽毛球场地再次传来一阵欢呼。   体育老师和周围的学生纷纷转头。   那边,谢辞和顾予风正在玩羽毛球, 附近围了不少人, 其中大半是其他班的学生。   谢辞打出一个高吊球, 顾予风从后场赶到前场,几步助跑跳起,网前扣杀。   “嗷——!”   周围的学生又是一阵惊呼。   “顾予风的杀球好猛!这是什么暴力美学!”   “他跳得好高!感觉能一下子窜到我头顶!”   “他打篮球也是,力量和速度型选手。”   “谢辞太难杀了!连接三个杀球什么鬼?!”   “谢辞还是很从容,稳得一批!换做是我,对面一个杀球过来,可能连人带拍一起跑了。”   “看他们打球好刺激!像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哈哈哈哈”   场边,江辰宇他们打完一局排球, 坐在台阶上休息,顺便看两个大佬对骚。   三班的王皓来串门,跟着欢呼捧场,玩笑道:“队长这是刚退了篮球队,转头要进羽毛球队?”   “何止啊。”   张若川接过话, “你不知道他最近开始在宿舍举铁,做平板支撑,比以前训练时还勤快,我看他要去参加健美先生大赛了。”   江辰宇坐在台阶上,抱着手啧啧摇头:“不得了,最近作业多得把老谢都逼疯了。”   方思泽一脸认真:“看他解压的效果不错,晚上回去我也试试。”   场上,谢辞和顾予风玩到微微出汗就停手了,把球拍交给了边上想玩的其他学生,一起朝江辰宇他们那边过去。   “你最近手臂力量有提升,举铁确实有效果。”顾予风拿起自己的水瓶喝了一口,“不过你腱鞘炎,不要紧吗?”   “不影响。”谢辞拿起自己的杯子,心说举铁可不是为了锻炼手臂力量。   拧开瓶盖正要喝水,一看水喝完了。   顾予风见他要去接水,想也没想把自己的水瓶递过去,等反应过来时准备收回,却被谢辞接过去,举起就喝。   “不介意用我的杯子?”顾予风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他多多少少把谢辞的性子摸清楚了一些。   上辈子有多随便,这辈子就有多古板,能把和每个人的距离都划分得清清楚楚,不容越线半分。   明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就因为以为他还没看穿对方的身份,就得保持成年人和未成年,普通同学和同学的距离。   想到这,顾予风微微一顿。   那句“维持普通同学朋友关系”,不见得是“未成年的谢辞”对他说的,可能也是谢辞真正的意思。   上辈子闹掰后,也许谢辞不想再重来一次了,第一次在老街遇到时,谢辞拒绝的态度也很明确。   维持婚姻关系的五年聚少离多,他们从没像现在这样每天待在一起,对彼此的了解仅限于不多的日常接触、刻意维持的人设以及综合前面两点在脑内的美化。   现在在彼此眼里,形象上肯定都存在不小的落差。   谢辞是在这个基础上说出那句“维持同学朋友关系”的?   “怎么呆住了?”   谢辞拿过顾予风手里的瓶盖,拧紧,随口说,“介意的话,我买个新的给你。”   顾予风回过神:“我是问你介不介意。”   “不至于。”   谢辞没什么表情地说,“嘴巴里又没长脚气。”   顾予风:“……是这个问题?”   跟他装傻?   谢辞不怎么在意的反问:“就算有脚气,我也早就被你传染了,现在再问介不介意,是不是晚了点?”   顾予风走近一步,脚尖抵着谢辞的脚尖,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杯子,注视面前这清冷的双眼,压低声音,慵懒的语气里带了点不太正经的笑意:“碰个嘴唇算什么?先来一次深吻,再来谈会不会传染脚气?”   谢辞感觉到他的手贴过来,指尖在手腕内侧划过,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些潮湿的黏腻感,又有很强的攻击性,会让被凝视的人迷失在这强烈的目光里,任他摆布。   谢辞对这样的顾予风倒是不陌生,每次想上床时就会切到这个模式,上一秒还戴着眼镜在办公,下一秒就能咬着眼镜坐到他腿上,对欲望丝毫不加掩饰。   现在也能在少年的清爽和成年的咸湿之间自如切换,玩得真溜。   不愧是情场老手。   谢辞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顾予风。”   顾予风:“嗯?”   谢辞:“注意场合。”   顾予风:“……”   顾予风环顾四周,见江辰宇他们看过来,一个个见鬼的表情,连赶过来围观的体育老师都伸着脖子张望,一脸有情况的警惕。   在这么多人的场合确实不适合继续刚才的话题,要是传到老项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千字检讨。   江辰宇结结巴巴地问:“老谢,你和老顾碰嘴唇?!”   坐在他隔壁的方思泽拽了拽他的衣袖,没能拦住,赶紧给谢辞使眼色。   人这么多,可千万不能说实话。   “是啊。”谢辞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坐到台阶上,在一群高中生惊愕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说,“上次短途旅行,他睡觉太不老实,脚踢到我嘴了。”   江辰宇狠狠地松了口气。   “我就说嘴里怎么可能长脚气。”   其他人也没多想,顿时觉得合理多了。   顾予风看着猎物跑掉,眨眼间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和江辰宇几个说说笑笑,好像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晚上回到宿舍,顾予风把晾在阳台的衣服收进来,正要一把扔到床铺上,被谢辞横过来的手挡住。   “有事?”顾予风疑惑地转头。   谢辞在衣服里挑挑拣拣:“看你有没有乱收衣服。”   顾予风了然:“怕我错穿别人的内裤?”   谢辞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以这小子不上心的程度,这种事很有可能会发生。   “你很介意?”顾予风追问。   谢辞:“当然介意,我的内裤都不便宜。”   顾予风给气的,从自己的收纳柜里拿出一盒新内裤丢给他:“赏你的。”   谢辞抬手接过,扫了一眼外壳:“小了一号。”   “放屁。”   顾予风抱手倚坐在书桌旁,“你穿什么号,我会不知道?”   坐在对面的张若川抬起头,嘿嘿笑:“老顾,你对老谢这么了解啊?”   顾予风抽空扫了张若川一眼:“你的我也知道,比我小一个号。”   张若川:“……”   坐在床上整理衣服的江辰宇笑出猪叫声,见顾予风眼神看过来,一噎,立马老实地背过身:“我没让你猜。”   方思泽和章志杰洗完澡进宿舍,看热闹看得正高兴,看顾予风转过来,头皮一紧。   章志杰一慌,拿脸盆遮住胯部:“我也不用!”   谢辞头疼地揉揉额角。   这恶霸是没人镇得住了。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谢辞拿起来一看,是谢鸿光发过来的。   【这周六会给锦霖办生日会,希望你能来参加,顺便欣赏欣赏你爸的大作。】   在温泉小镇回复了谢鸿光的信息,那之后谢家就没来骚扰过他。   前几天,爸爸的画在圣德拍卖行拍出两千八百万,他没去现场看。   现在看来,至少谢鸿光还没蠢到听不懂人话。   谢辞回复了一个“好”字。   张若川他们聊着这周末聚会的事,提到周六,江辰宇和方思泽都说有事去不了。   “你们这么忙啊,补习班吗?”   方思泽整理着书桌上的复习资料:“要和我爸去参加一场生日会。”   “我也是。”江辰宇躺在床上玩手机,闻言抬起头,“是谢家吗?我爸让我和他一起去。”   方思泽点头:“听我爸说这次生日会办得很隆重,本来是晚辈的聚会,这次还邀请了不少在蓝海市举足轻重的大佬,我爸推不掉。”   江辰宇:“我也觉得很奇怪,谢锦霖生日会邀请他自己的朋友就是了,怎么连我们老爹这辈都请过去,不合适吧?”   “谁知道?”   方思泽坐下来写卷子,“反正我们就去吃吃喝喝,吃饱了就回来。”   在他们说话间,顾予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工作电脑,扫了眼对面埋头看竞赛资料的谢辞,给罗伯森发了一条信息,若无其事地继续办公。   周六下午,谢辞穿上外出的衣服下楼。   谢谦就在客厅里等着,见人下来,有些不安地走过去:“一定要去吗?”   “已经答应他了。”   谢辞见爸爸闷闷不乐的,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不去,下次他们可能又要找上门,躲不掉的,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别担心了。”   谢谦当然知道他说得没错,可感情上他还是不想让儿子和谢家扯上关系。   不管双方闹出矛盾,还是和睦相处,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谢家是个黑洞,在他看来,最好是离得越远越好。   谢辞招手叫小方过来,让它在家陪着爸爸,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门。   谢谦转身叫住他:“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知道你不想再和他们有牵扯。”   谢辞搭着扶手开门,转头对他说,“我自己打车就行了。”   谢家这次办生日会的地点在城东的别墅区,这里的安保措施和隐私性极强,房价在未来十多年里都稳居蓝海市第一,顾家那个不公开销售的小区除外。   谢辞看到谢鸿光发过来的地址时有些恍神。   下车后,他看着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心想这个世界真小。   上辈子结婚后,他在这里买过一套房,顾予风偶尔得空会跟着他回国,算是他们在国内的婚房。   可惜总共也没住过几次。   第一次来时,顾予风水土不服病倒了,安排的游玩行程全部作废,两人就在家里待了三天,各忙各的工作。   那次之后,顾予风就对蓝海市印象很差,要么他们俩行程凑不到一起,就算都有空,也是去其他国家玩。   谢辞记得他准备了全套的餐具,还特意挑的顾予风最喜欢的款,想着厨艺差,好歹靠餐具弥补一下。   结果那三天,他们吃的都是助理送来的外卖,餐具动都没动过。   谢辞在门禁外等了片刻,很快有四辆五颜六色的玛莎拉蒂轰着油门飞驰而来,在他面前停下。   最前面的蓝色跑车降下车窗,露出一张二十岁上下年轻男子的脸,对着谢辞肆意地上下打量:“哟,我还以为是谁站在这里要饭呢,原来是我们刚拿了联赛第一的谢辞队长啊。”   后面两辆车的驾驶座车窗也降了下来,闻言都笑了起来,就是听着不太友好。   “不愧是拿过数学竞赛一等奖的人,就是聪明,要饭都要到这里来了。”   “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右转直走,回你的贫民窟去吧。”   谢辞不认识第一个男人,但是对后面两个不陌生,正是那天去顾家聚会时,从舞池里跳出来勾顾予风肩膀的那两个人渣。   等他们说完,谢辞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天打的,已经不疼了吗?”   提起这事,后面两个男人脸色一变。   谁都没想到,只是想戏弄一下顾永年的儿子,竟然被这突然跳出来的小子暴打了一顿,还被暴怒的顾永年当众斥责,并且和他们家族解除所有合作关系。   他们当时都吓懵了,以为顾永年说的是气话,结果第二天,真的收到了顾氏的解约通知,以不可抗力原因解除合作,不止当前所有在进行中的项目全部终止,还要赔付天价违约金。   这个解约理由自是荒诞无比,可谁也不敢和顾氏硬刚。   打官司大概率会赢,但是以后呢?不想在这圈里混了?就指着这笔赔款回家养老?   最后两家都硬着头皮赔付了,还给顾永年赔礼道歉,就希望在他消气后,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两人一肚子气,正要发火,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西装的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走到谢辞身旁。   “您好,请问您是谢辞吗?”   年轻的工作人员微微躬身,对谢辞说,“谢总让我来带您过去。”   谢辞:“我是。”   工作人员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跑车里的人看着谢辞被请走,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   这谢辞什么时候又和谢家攀扯上关系了?!   上了谢家的车后,又在小区里开了十五分钟,最后停在一处别墅的院门前。   谢辞一看,斜对面就是他曾经买下的房子,现在好像还是空置状态。   花园里已经聚了不少人,谢辞一眼就看到了凑在一起的江辰宇他们,直接过去打招呼。   “老谢!你怎么也来了?!”江辰宇很惊讶,“谢锦霖邀请你的?也对,他是你的迷弟。”   谢辞没解释,视线扫过王薇,有些意外。   “我跟我妈一起来的。”王薇指了指远处和别人交谈的长发女子。   谢辞看了一眼,和她聊天的那一群都是市府的人。   王薇不经意间看到七八个男人从院门口进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躲到方思泽身后:“他们怎么也来了?”   方思泽和江辰宇看过去,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江辰宇冷下脸。   方思泽转头看王薇:“你这么怕他们?”   王薇皱着眉:“那天我和秋雅去上厕所,路上遇到过他们,非要拉我们一起去喝酒,还好遇到顾老爷子。”   “人渣啊!让未成年的女孩子去喝酒?!”江辰宇气得咬后槽牙。   那八个男人注意到他们,其中五个走了过去。   “小姐姐,这么快又见面了。”   “你今天这套小裙子真漂亮,这么一打扮也像个富家千金了。”   “别和这穷酸小子一起,来,哥哥带你去玩。”   王薇就算平时在她们那群人里像个大姐大,到底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被这几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盯着,又怕又恼怒,悄悄抓着方思泽的衣服,怼道:“我是不是富家小姐关你们屁事啊!”   “说话太粗鲁就不像个大小姐了。”说着,其中一个男人就要朝王薇走过去,被谢辞挡住,当时就有些不耐烦了,“走开,这里没你什么事,别逼我动手。”   谢辞视线扫过这五个人,都是当时舞池里的那群人,不过是借王薇搞事,要给他难堪。   “你——是哪个高中毕业的?”   别说这男人,就是江辰宇几个都有些傻眼。   老谢这问题问的,有水平啊!   男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不咸不淡道:“蓝海市十九中。”   “怪不得。”   谢辞点点头,一本正经,“我们省重点的和普通高中的玩不到一起,就别来自讨没趣了,行么?”   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两道压抑不住的笑声。   江辰宇默默给谢辞比了个大拇指。   上来就智商歧视,牛批,就该用魔法打败魔法。   男人脸色难看,语气就不太好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谢辞语气里带着点笑意:“连你都能说话,我为什么没有?”   “薇薇,怎么了?”   王薇妈妈一直留意那边的状况,见她被五个男人缠上,立刻走了过去。   男人本来要发难,一看来人,副市长沈初月,顿时屁都不敢放。   沈初月要把女儿带走,见他们不太好相与,问谢辞几个:“这里风大,你们也一起去那边坐吧?”   谢辞倒是无所谓,和他们走到半路,谢锦霖和他几个朋友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围着他兴奋地说个不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他在篮球上签名,被跟出来的谢诚喝止。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今天什么场合,快把东西收起来。”   谢锦霖缩着脖子有些委屈:“可我没那么多机会碰到谢队,平时上课又不敢去打扰,现在他退队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打球了。”   余光注意到谢诚沉下脸,谢辞接过笔,在每个人的篮球上都签了名,在谢锦霖激动的目光中把笔递回去:“你也加入校队了吧?以后有空我还是会去队里露面,有机会一起玩。”   “好啊!”谢锦霖忙不迭点头。   被谢诚赶回去前,谢锦霖转头冲站在谢辞面前的男人叫了一声哥。   谢辞这才知道,这个开蓝色跑车的男人是谢锦焱,谢锦霖的亲哥。   等谢锦霖这群人离开,谢诚走到谢辞面前,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侄子。   外形得天独厚,举手投足间都有年轻时大哥的影子,穿的还是日常的运动服,看起来完全没把今天的场合当回事。   谢诚压低声音:“你来谢家,没和你爸爸提过么?”   “他知道。”谢辞语气松弛随意,却也是真没把眼前的人当回事。   谢诚追问:“怎么没和他一起来?”   “你真的希望他回谢家?”   谢辞走到他身侧,透过大门看向大厅,装修奢华却没有温度,让他不太舒服,“你真想看他和谢家言归于好,还是只想折磨他?只因为他不想回来,就和他唱反调,反复在精神上折磨他?”   说到这,谢辞偏头看向谢诚:“哪天他真要回来,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你吧?”   离得近,谢诚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都逃不过谢辞的眼睛。   这个谢氏副总,对亲哥有着迷一般的嫉恨。   五点,生日会开始。   所有人陆续进大厅。   谢辞对那边正在抱着甜品吃江辰宇勾勾手。   “来了!”江辰宇放下甜品,抽了张纸擦嘴急忙跑过去。   谢辞走上台阶,视线扫过周遭不少熟悉的面孔,这些都是他上辈子认识,这辈子需要结识的人脉。   “上次教你化缘,这次教你怎么抢劫。”   “……又来?!”   江辰宇急忙闭嘴,不安地看看左右,小声说,“抢劫还要教啊?”   谢辞笑:“抢劫也要抢对东西,还要在抢完后全身而退。”   江辰宇:“……”   完了。   大哥一笑,肯定又有人要倒血霉了。   “哎,顾家二少来了!”   听到一声惊呼,走到门口的谢辞转过身,看到顾予风在寒风中姗姗来迟。   对方也是一身宽松的运动装,像是穿腻了正装,要趁还在能随意穿衣的年纪肆意地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在这方面,他们出奇默契。   顾予风一来,谢辞觉得连这破花园都顺眼多了。   “你怎么会来?”谢辞看着从台阶上来的人。   “替我爸来的。”   顾予风说完,见谢辞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质疑,一笑,“好吧,是来替你撑腰的,顺便看场好戏。”   谢辞和他一起走进大厅:“替我撑什么腰?”   顾予风凑到他耳边:“怕你被这吃人的谢家吞了。”   谢辞视线扫过他眼底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   这小子知道了,知道他和谢家的关系。   “不用这么看着我。”   顾予风随意地捋了一把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我连你的内裤尺码都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辞:“……”   知道他的内裤尺码是很难的事吗? 第54章   一进大厅, 谢辞就看到爸爸的那幅油画,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边上一些注意到的人在小声聊着。   “这不是前几天刚拍卖的那幅秘密的庭院吗?兼言的画画风好特别,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也还知道?我也关注了, 可惜买不起。”   “我一个朋友早些年就喜欢他的画,收藏了一幅,当时花了二十万,现在都翻百倍了。”   “这幅拍出两千八百万呢!你朋友眼光真好!”   “老谢!”方思泽和王薇母女站在靠近窗边的角落对他们招手。   人群逐渐朝着中间靠拢,谢辞三人从边上过去,等着主角登场。   “你是小辞吧?”沈初月抬头看看走近的谢辞,笑得很和善, “我经常听薇薇和阿泽提起你,刚才谢谢你帮薇薇解围。”   谢辞微微颔首:“他们是冲我来的, 连累王薇了。”   “你和他们有过节?”沈初月有些疑惑。   “是那些人渣先惹谢队的。”王薇接过话, 把当时在顾家的情况简单解释了一遍。   沈初月了然地点点头, 又笑着看向顾予风:“你应该就是顾家的二少爷了吧?”   顾予风面带微笑:“叫我小风就行了。”   沈初月:“放寒假后有空来我家玩,让阿泽带你们来。”   江辰宇嘿嘿笑:“沈姨,老方是你内定的女婿啊?”   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眉头直跳:“我和薇薇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让我们结婚,就像让我跟你结婚,可能吗?”   江辰宇被他的比喻恶心到,当时就垮下一张批脸。   把几人逗得直笑。   聊了几句, 有两个和沈初月年龄相仿的女人对她招手,身边也带着各自的儿女。   等沈初月带着王薇过去,谢辞留意到边上有两个年轻人看着她们的方向,小声议论。   “那就是沈初月吧?专抓经济的那位副市长。”   “招商引资、信息化、住房、城市管理建设这些也都归她管,在商圈是香馍馍, 谁都想和她打好关系。”   谢辞有些意外。   上辈子他开始和政府官员接触时,蓝海市的市府班子已经换届了,没想到这个时间点,管经济的官员竟然是王薇的妈。   “老方。”谢辞凑近一些,问方思泽,“王薇的妈妈是沈初月?”   方思泽点点头:“顺便一提,沈秋雅是她侄女。”   谢辞:“……”   那王薇和沈秋雅就是表姐妹?   这俩完全是两种性格。   “来了。”顾予风提醒。   谢辞几人同时看向舞台。   谢诚亲自出面做了开场白,谢锦霖邀请了好朋友跳开场舞,之后其他年轻人陆续下场。   因为是晚辈的生日会,背景乐和灯光相对比较欢脱,导致一群有些辈分的中年人格格不入,基本凑在周围的角落里闲聊。   谢锦焱怕之前的误会惹怒沈初月,邀请王薇跳舞被拒,憋着一肚子窝囊气,转头找谢辞当出气筒。   可刚找到人,就看到平时绝对不会出席晚辈聚会的爷爷谢鸿光竟然来了,直奔谢辞去。   两个应该毫无交集的人聊得很愉快,爷爷还带着谢辞引荐给那些连他都很难接触到的官员和商圈大佬。   “那谢辞到底是什么人啊?”   谢锦焱身边的浓眉寸头男越看越疑惑,“和顾家二少那么要好,把你弟迷得团团转,现在连你爷爷都对他这么客气。”   另一个棕色卷毛男不高兴地接话:“烦死了,找机会给他拖小巷里暴打一顿。”   刚说完就接收到了谢锦焱的眼神警告,有些忌惮地闭上嘴。   “在顾家的亏还没吃够?”谢锦焱语气很差。   浓眉寸头男接话:“你爷爷总不能也向着他吧?你是亲孙,他算个啥啊?”   开场舞结束,谢锦霖的朋友开始轮番上台表演送祝福。   谢辞手里端着一杯果汁,跟在谢鸿光身边和各路人脉打招呼,因为上辈子都做过充分的调查和接触,每个人的性格和喜好,他都一清二楚,重新再认识就变得容易很多,三言两语就能获得初步的好感,至少不会踩到雷点。   谢鸿光见这个孙子进退有度,不抢话不露怯,表现得落落大方游刃有余,越发满意。   听说顾永年包场给篮球队庆祝,还在一众圈内好友和官员面前大肆夸奖谢辞,搞得跟顾家儿子似的。   早前顾永年也带着谢辞高调出入拍卖会,圈子里已经在传,顾永年最近看中了一个小辈,很有要亲自培养的意思,这小辈在遍地精英的一中成绩排名第一,刚拿了省级数学竞赛一等奖,又带队拿下篮球联赛冠军,简直全能。   明明是他的孙子,凭什么让顾家出尽风头?   “啥情况啊?”   远处,江辰宇倚靠在窗台前,看谢辞被老头带着走,问身旁的顾予风,“谢家那老头怕不是看上老谢了,前阵子就来过学校,老谢当时可烦他了,现在怎么看着挺开心的。”   顾予风应付完一波来打招呼的人,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酒杯,朝那边看了一眼:“在收割呢,能不开心?”   江辰宇不解:“收割啥?”   顾予风笑笑:“铺路的石头。”   谢家借着小辈生日会的名义,把阵仗搞得这么大,实则是想要借机公布谢辞身份。   谢鸿光能亲自过来,带着谢辞挨个介绍给那些人已然证实这个猜测。   不过,谢家怎么想是谢家的事,谢辞不见得会乖乖听话,谢家如果一意孤行,怕是会搞出闹剧。   那边,谢辞跟着谢鸿光走了一圈,和所有人打过招呼后,走到那幅油画前驻足。   这幅秘密的庭院是爸爸所有的画中,少有以明艳色作为主色调的作品,四周依旧充斥着沉闷的暗色调,像个黑洞,随时会将庭院里的一切吞噬殆尽。   虽然是抽象的表现手法,但只看一眼,谢辞就联想到了那幅妈妈的肖像画。   这画的应该是夫妻俩曾经住过的某个院子。   “画怎么样?”谢辞问。   谢鸿光站在他身边抬起头,不太高兴谈论这张画:“能怎么样?这钱可完全是为了你花的。”   一些年轻人在舞台那边拿着话筒唱歌,周围的人各自聚在一起闲聊,一时间没人去关注祖孙俩的对话内容。   谢辞转过头看向谢鸿光,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老爷子觉得这画不值两千八百万?”   谢鸿光冷哼了一声,手里的拐杖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两千八百块还差不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画能突然变得这么值钱,都是你在背后操控。”   谢辞从十岁去小姨家后,接受的就是挫折教育,对这样的言语打压习以为常。   但叶羽柔夫妇毕竟不是他亲爸亲妈,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贬低自己的孩子,就算把好成绩摆到他们面前,依然能做到视而不见。   见谢辞不吭声,谢鸿光连忙说:“我不是怪你,恰恰相反,我很欣赏你这种能力,只要好好培养——”   “我不懂。”   谢辞开口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他又不是去卖身,凭能力做出成绩,为什么就得不到你的认可?”   “画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对经商一窍不通?!”   谢鸿光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加重了一些,“我谢鸿光的儿子,就不能是个画画的!我宁可他去公司挂个闲职混着,也比这样不务正业好!”   “两千八百万?”   顾予风走到谢辞身边,抬头赏画,摇摇头,“亏了。”   他一过去,江辰宇也跟着去了,还有找顾予风打招呼的那些商圈老板也跟了过去。   人一多,周围的人也去凑热闹。   小辈的酒会太无聊,一有点小动静,就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   一群人都顺着话题开始聊兼言的这幅画。   “这是兼言的作品吧?他的画有种很特别的质感。”   “之前那幅拍出两千万,这幅多八百万不算太离谱,二少觉得这幅画值多少?”   谢鸿光像是得到了认同,转头看向顾予风:“我就说不值,画家没什么名气,画得也很小家子气。”   “卖亏了。”   顾予风慢悠悠地说,“这幅比我爸拍的那幅从质感到意境都更好,拨开的浓雾后是一座明亮的庭院,表现手法很高级,虚虚实实难以分辨,惹人无限遐想,是兼言少数能看到希望的作品,至少再加两千万。”   谢辞深深地看着顾予风。   没想到同一幅画,他看到绝望,顾予风看到的却是希望。   谢鸿光有些尴尬,听管家过来说要开始切蛋糕环节了,心情又好了一些。   他打算切完蛋糕后,当众宣布谢辞的身份。   “谢老爷子。”   谢辞率先开口,“既然您不喜欢这幅画,不如送给我吧?”   谢鸿光和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江辰宇手一抖,装饮料的杯子差点打翻。   抢劫是这么抢的?就这么毫无技术含量的,这么原始的明抢吗?不装一下吗大哥?!   开口就要价值两千八百万的画,未免唐突了些。   一个和谢鸿光关系要好的老头,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谢辞也不恼,望着油画:“这本来是给亲人的画,不对外销售的,可能出了些差错,拿去拍卖了。”   有人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谢辞语气随意:“因为兼言是我爸。”   话音一落,人群里一阵骚动。   谢辞是兼言的儿子?!怎么从来没听说啊?!   顾予风余光扫到谢鸿光的一张黑脸,微微扬眉,半垂的双眸里满是看戏的笑意。   这姓谢的老头还是玩不过谢辞。   本打算来个先斩后奏,没想到被谢辞抢先了。   老爷子极力拒绝承认兼言,甚至在人前贬低他,现在谢辞先承认了是兼言的儿子,如果老爷子还要宣布谢辞这个孙子,那就得连兼言也一起承认下来。   弄到现在这个局面,不管继续宣布还是就此放弃,都很难看。   谢辞看着谢鸿光,语气随意:“当然了,送不送是您的自由,我不会强求。”   “送!”   谢鸿光沉着脸,目光锐利,“既然你都开口了,一幅画算得了什么?喜欢就给你吧。”   谢辞微微颔首,得体地道谢:“感谢您割爱。”   谢鸿光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被气得什么都说不出口,抬头看了一眼油画,咬着后槽牙走了。   围观的众人不明所以,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谢家果然大方,两千多万的画说送就送。   这么看来,谢老爷子确实很看重谢辞。   蓝海市两大顶级豪门顾家和谢家都对谢辞另眼相看,这少年未来可期啊。   江辰宇看得云里雾里,悄悄问顾予风:“为什么那老头说送就送啊?”   顾予风轻笑了两声,转头看向谢辞:“因为有求于人。”   再者,谢辞已经说了,这是给亲人的画,不送不就不把谢辞当亲人了?   谢鸿光但凡还想认这个孙子,都得把这幅画送出去。   花了两千八百万,孙子没认回来,画也被要回去了。   江辰宇听不太懂,但不妨碍他兴奋,一想到谢辞白拿了一幅两千多万的画,急忙跑去找方思泽和王薇,要把这好消息分享出去。   舞台那边,谢锦焱看到谢辞被簇拥,越发不爽,拿起话筒就喊谢辞的名字:“你是锦霖的学长,不来个才艺表演说不过去吧?”   他身边一群人开始起哄,怂恿谢辞上台。   倒是谢锦霖本人在极力劝阻,扯着谢锦焱手里的话筒,示意他不要太过。   可谢锦焱打定了主意要谢辞难堪,根本不想理他。   在大厅众多目光下,谢辞淡淡地开口:“家里穷,没钱给我学才艺,让各位见笑了。”   谢辞这么大大方方地回答,在场大多数人都起不了半点嘲笑的心思,听到台上那群年轻人对谢辞一顿奚落,顿时觉得他们很没素质。   走到一半的谢鸿光见状,气个半死,尤其是谢辞那句“家里穷”简直是狠狠往他脸上踩。   “你去把锦焱叫过来。”   谢鸿光交代管家,“太没教养了!我平时是这么教他的?!”   谢辞和顾予风没等切蛋糕环节,直接去了二楼的大露台躲清静。   “做得这么过,不怕他恼羞成怒?”顾予风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光。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除了楼下传来的起哄声就只剩风声,周围黑漆漆的,这些别墅都空置着,没什么人住。   像上辈子谢辞买的那套,几年里住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辞完全不在意:“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是钱的问题?”顾予风转过身,倚在栏杆旁。   谢辞有些无奈:“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我能怎么办?”   顾予风想想也是,以目前谢辞的处境,没办法主动规避谢家的纠缠,只能见招拆招。   他半开玩笑地问:“不然你和我一起去D国?”   “去D国?”   谢辞没什么表情地反问,“去干嘛,吃软饭?”   顾予风短促地笑了一声:“行啊,再来十个你,我也养得起。”   谢辞却移开目光,望着远方闪烁的灯光:“你身边不需要吃软饭的人。”   “是我不需要,不是你不想做?”   顾予风撑着栏杆,微微倾身靠近,“你这话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有点意思?”   谢辞看了看近在眼前的这张脸,有些好笑:“能不能别什么都往那方面想?”   “我重度恋爱脑,没救的那种。”顾予风注视着谢辞的双眼,拖着嗓音慢悠悠地说,“只要我想要一个人,就会用尽一切手段搞到手。”   谢辞扬眉:“比如说?”   顾予风想了想:“假装很蠢,让他忍不了,主动来接近我。”   “……”   谢辞幽幽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很蠢?”   想到在老街第一次见面的事,顾予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搞得谢辞也笑了出来,骂了一句傻逼。   顾予风:“骂你还是骂我?”   谢辞:“都是傻逼。”   直钩钓鱼,一个敢钓,一个敢上钩。   余光扫到不远处那套熟悉的房子,顾予风多看了一眼。   眼前漆黑冰冷的房子,实在难以和记忆中那个明亮的家联系在一起,明明是同一套房子,却让他觉得很陌生。   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两侧花园,庭院布景和上辈子看到的完全不同。   差异太大,让顾予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上辈子的庭院风格,完全是按照他在D国的住宅庭院改造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家里到处都有他熟悉的东西。   装修是他喜欢的极简风,床上用品、沙发甚至地毯的材质到配色,餐具的款式,洗护用品的牌子,灯光的明暗度,办公桌的朝向,窗帘的遮光性,连门把手都是他惯用的款式。   水土不服那几天,他一开始几乎吃不下东西,他们出去吃过一次晚饭,回来全吐了。   那之后,谢辞就让助理送外卖过来,倒是很合他胃口,现在想来,可能也是专门为他找的。   谢辞会在他办公感到疲惫时,送一杯咖啡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然后各自继续忙手头的工作。   会在他半夜饿醒时,及时醒来,去端热好的粥过来。   会在他头晕目眩情绪烦躁时,坐下来弹他喜欢的钢琴曲。   他极少在谢辞身边生病,因为生病意味着不能玩乐,也就意味着不是见面的时机。   那次是他第一次被谢辞照顾。   已经忘了当时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细节,可能是身体太难受,也可能是工作太多,或是太过舒适,反而忽略了。   闹崩的那晚,他义正言辞地指责谢辞没看见过他,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没用心去看过。   顾予风唇边的笑意淡下来,看着那套房子的目光有些怀念:“好想听你再弹一次。”   “弹什么?”话题太跳脱,谢辞一下子没听懂。   顾予风回过神,本想随便糊弄过去,可一回头对上谢辞的目光,一下子就迷失在这双眼睛里,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回答了。   “听你弹钢琴。”   说完后,他又欲盖弥彰补充了一句:“会吗?”   谢辞看向身后,二楼的小厅有一架三角钢琴。   “过来。”   坐到钢琴前,谢辞不太确定还会不会弹。   像弹钢琴这种花里胡哨的技能,完全是为了追顾予风学的。   从重生前到现在,算起来好几个月没动过了,这身体也没有肌肉记忆,能不能弹全凭运气。   “想听什么?”谢辞抬头看向站在钢琴旁的顾予风,问得相当自信。   顾予风:“随你高兴。”   谢辞想了想,试了几个音后,开始弹奏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秘密的庭院。   偏僻的小厅没有开灯,只有露台亮着一盏小夜灯,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影子被拉长。   顾予风揣着口袋靠在钢琴旁,半边身体隐在阴影里,望着露台外出神。   熟悉的旋律一下子把谢辞拉回到过去,无数记忆画面在眼前闪过。   他应该在那座海岛上,带着所有不甘和遗憾,抱着顾予风一起消失在那场爆炸里,那本该是最好的结果,可偏偏让他重生了。   曾经那些黑暗的,光鲜的,艰难的,耀眼的时光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只有他会一遍遍去回忆。   都说可怕的是人死了,钱没花完,更可怕的是钱花完了,人还没死。   他类似后者,拥有的熟悉的全都没了,一切归零,不得不埋葬上辈子的自己,背负重生的秘密,在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重新开始。   极端的说,就像掉进了和现实一模一样的虚幻世界,除了他,一切都是假的,像个旁观者,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对爸爸、对小姨、对周遭的所有,内心激不起半点波澜。   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苦难也好、荣耀也罢,这条路前方的风景和尽头那化不开的黑雾,他都看过了,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只有他知晓的世界,和只有他融入不进去的世界,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是真的。”   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他,缓缓收紧。   琴键上的手指猛地一顿,旋律戛然而止。   “我证明它存在过。”   谢辞心脏漏跳了一拍,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击穿。   对于顾予风的身份,他早已依据事实细节做出合理推测,可真到直面真相的时候,依然无法保持冷静。   谢辞声音有些干涩:“你说的是?”   顾予风低头看着搭在琴键上的手,面色深沉:“你说呢?”   “你们在这啊,我找了半天。”   江辰宇匆忙赶过来,“去吃蛋糕啊,吃完就可以走了,那群人闹个没完,烦死了。”   顾予风环在谢辞肩上的手松开,转过头:“吃什么蛋糕,直接走不行?”   江辰宇:“这不是多少要给个面子嘛?”   三人回到一楼大厅,个别辈分高的人已经回去了。   谢辞带着顾予风去找谢鸿光打招呼,被告知老人家已经休息了。   “大概是被你气的。”顾予风笑。   谢辞没反驳,和大厅里其他人打过招呼后,准备离开。   “等等!”   谢锦焱找人拦住谢辞,指着旁边一座香槟塔,“锦霖请来的这么多朋友都喝了,就你没喝,不给面子?”   “蛋糕不吃,酒也不喝,太不把二少当回事了吧?”旁边的寸头男附和。   “你们烦不烦?”   江辰宇忍不了,不耐烦地回怼,“我们还没成年,喝个屁啊!”   “今天场合特殊,喝点怎么了?”   寸头男反驳,“说是未成年,离成年也就几个月了,装什么正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肯定早就开始喝酒了。”   那边的谢锦霖看到,匆忙赶过来劝阻:“哥,你够了吧?!别找谢队麻烦了!”   谢锦焱推开他,笑着盯着谢辞:“看在未成年的份上,就喝一杯,喝完就让你们走。”   “我来吧。”顾予风端过一杯香槟,笑盈盈地看着谢锦焱,“我顾家的祝福,希望你接得住。”   谢锦焱心里一咯噔,连忙使眼色,让人阻止他。   上次已经和顾家闹得很不愉快,这次再搞,老爹怕是得扒了他的皮。   顾予风刚举起酒杯就被谢辞夺走。   谢辞举杯一口闷了,将杯子倒转过来,看向谢锦焱:“可以了?”   他知道顾予风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笃定这群二流子不敢和顾家硬刚,不过他实在懒得和他们掰扯,对谢锦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就和顾予风他们出了门。   谢锦焱没想到谢辞酒量这么好,加上又惹到了顾予风,只能眼看着他们离开。   方思泽王薇已经到门口了,三人出去后互相道别,各自跟着自家爸妈回家。   谢辞是打车来的,谢家安排的工作人员表示可以送他回家。   不过谢辞回绝了,最后上了顾予风的车。   两人坐在后座,罗伯森稳稳地把车子开了出去。   顾予风看看坐在右手边的谢辞,见对方神色如常,还是多问了一句:“喝了酒,没问题吧?”   问是这么问,他倒并不担心。   上辈子,谢辞经常出入一些声色场所,并没有刻意瞒着,他当然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个人喝酒不会醉,能连喝好几场。   直到车子开出去十多分钟,看到谢辞频繁揉额角,顾予风知道事情不太对劲了。   “头疼?”   顾予风倾身过去探谢辞的额头,没发烧,突然想到什么,“你不会醉了吧?”   谢辞仰头靠着椅背,一阵阵晕眩:“有点。”   顾予风:“……”   一杯香槟就放倒了?上辈子的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   顾予风翻出药箱,找到解酒药,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难受吗?”   “头晕。”   谢辞接水差点没接住,撒出来一些。   顾予风干脆喂到他嘴边,习惯性地调笑了一句:“这样还不行,那我只能嘴对嘴喂了。”   “别说嘴这个字。”   谢辞拧着眉,“我想吐。”   顾予风:“……”   可能是醉酒导致晕车,顾予风示意罗伯森靠边停车,等谢辞吃了药,带人下去走两步。   脚踩到地上时有些头重脚轻,谢辞搭着车门缓了缓,这才下车。   “你现在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顾予风过去扶他。   谢辞摆手:“老大爷不用你扶。”   这里离城区还有一段路,夜里几乎没有来往的车子。   两人沿路慢吞吞地散步,被风一吹,谢辞脑子清醒了一些。   顾予风伸手帮他整理领口,边整理边问:“冷不冷?你这领口有点大,我去给你拿条围巾过来,别酒没醒又感冒了。”   “不冷。”   在顾予风转身时,谢辞抓住他的手腕,“捂着反而难受。”   顾予风没坚持,走在他身边:“第一次喝酒?”   谢辞:“嗯。”   顾予风意有所指:“第一次难免难受,习惯就好了。”   谢辞装作没听懂他的黄腔,反问:“你好像很有经验?”   顾予风:“要不要传授给你?”   谢辞:“你的经验对我来说没用。”   “谁知道,说不定这次就用上了?”顾予风笑笑。   谢辞:“用不上,别费心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走了一段后,前面的路没有人行道了。   谢辞还是有些难受,顾予风让在后面跟着的罗伯森停车,让他在车头坐会儿。   罗伯森停好车,得到准许后,高高兴兴地跑出几步去抽烟了。   顾予风从车里拿出矿泉水递给谢辞:“感觉冷就回车里,实在难受的话我就近给你开间房,晚上就别回去了。”   谢辞打开喝了一口:“我一个人住?”   “想让我陪你?”顾予风一笑,双手撑在他身侧,弯腰靠近,“那又是另外的价格。”   谢辞视线扫过他被风吹起的刘海,眉眼间浅浅的笑意,路灯下被映衬得颜色很浅却很有神的双眸,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刷新他对顾予风的印象。   他确定上辈子没有像现在这么在意顾予风,是因为重生后,他们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这份时间和空间沉积下来的厚重感,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所有情感在日常的相处中逐渐质变,曾经那些朦胧的好感化为浓烈到挥之不去的想念。   两辈子加起来,除了顾予风,他不可能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可这个人只喜欢他的胸肌和屁股,这他妈合理吗? 第55章   十分钟后, 车子开进一个对谢辞来说有些陌生的小区。   谢辞跟着顾予风进了一套顶层复式,装修不错,但像样板房, 毫无烟火气。   “这谁的房子?”   顾予风随手关了门:“我爸藏小情人的地方。”   谢辞:“……”   见谢辞眼神看过来,顾予风解释了一句:“可惜小情人跑了,这里一直空置着,除了我们没别人。”   “不是说去开房?”谢辞脱下宽松的运动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   “这里不比酒店舒服?”顾予风去厨房打开冰箱查看食材。   决定来这里前,他让罗伯森联系了林颖,和这个房子的管理人确认过清洁和食材问题。   “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 现在有没有胃口?”   顾予风看向坐在客厅里的谢辞,“我弄点吃的给你?”   谢辞坐在沙发里, 扶着有些晕眩的头, 对他说的这句话表示怀疑:“你还会做饭?”   “有预制的, 热一下就行了。”   顾予风说着,随便拿出一盒给他看,“这里每隔两天会有阿姨过来做菜,这些是今天中午做的,随便对付一下还是叫外卖?”   “算了,等饿了再说。”   谢辞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谢谦。   提示音刚过一下就被接起了,那边的人像是一直在等他电话。   “小辞, 你到哪了?”电话那边传来谢谦有些焦急的声音。   谢辞放松地靠着沙发,视线停留在厨房里正在泡咖啡的顾予风身上,用平常的语气说:“已经从谢家出来了,和几个同学聚会,晚上住同学家, 你别等我了。”   “好。”   谢谦犹豫地问,“在谢家没被刁难吧?”   “没有。”   谢辞想到那幅画,想了想还是告诉他,“画我要回来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谢谦有些沉闷的声音。   “我确实不希望作品留在谢家,但什么都没你重要,不值当为了这些小事和他们起冲突。”   谢辞:“画可以不要,我的立场必须要让他们知道。”   去谢家前,他本来不打算把画拿回来,从谢鸿光拍下这幅画开始,画的利用价值在他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可晚上谢鸿光那番言论让他很不舒服。   一个不认同孩子的父亲,不配拥有孩子的劳动成果。   顾予风端着咖啡过去时,父子俩已经说完事,谢辞挂断电话伸手接,却只接到一杯热水。   在谢辞质疑的眼神下,顾予风在旁边的沙发坐下:“你醉酒还敢喝咖啡?”   谢辞:“我没醉。”   情绪波动会加大酒精的作用,十七岁的身体确实还没怎么接触过酒精,但也不至于一杯倒。   “没醉就不会来这里了。”顾予风显然不信。   谢辞没辩解,喝了半杯热水后,被顾予风催促着去洗澡,早早就躺进了被窝。   顾予风手心贴着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确定没问题后调整了室内空调的温度:“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叫我。”   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谢辞问:“你不睡?”   “这才几点,还不困。”   顾予风顺手关了灯,转头对谢辞说,“我就在客厅。”   房间陷入黑暗,只剩门外走廊里亮着一盏微弱的呼吸灯,谢辞听着顾予风走远,手臂搭着有些沉重的头,可能是喝了酒,也可能是在谢家时顾予风突然揭开那层窗户纸,他思绪有些乱。   上辈子他们搞出一堆问题后就死了,真死了也就算了,可现在人没死成,问题也没解决。   从这个角度来说,面对不是重生的,少年时的前夫哥,反而更轻松。   他们不止要为上辈子的自己承担后果,还要对这辈子的行为负责。   已经明牌了,两人却默契地谁都不去提,好像不提,问题就不存在,只要维持表面的和睦,他们真的就能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   脑子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糊成一片,理不出头绪。   谢辞睡得不踏实,一觉睡醒看时间才凌晨两点多。   喉咙有些干,他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亮着的笔记本屏幕。   顾予风盘着腿随意地窝在沙发里,一双修长的手正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神色专注严肃,和平时轻佻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个人私生活随便,但工作上从来不随便糊弄。   上辈子谢辞把事业当成唯一的人生追求,摊子铺得太大,野心膨胀又走得急,压榨了他自己所有的时间。   他自认为是个工作狂,顾予风比起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会完全忘记时间,经常需要助理提醒吃饭。   盯着屏幕太久,顾予风眼睛有些酸涩,揉揉有些僵硬的肩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回去,听到脚步声转过头。   “怎么就醒了?”   “起来喝水。”谢辞走到沙发后,替他按肩。   顾予风放松地往后靠,仰着头看他:“好点没?”   “嗯。”谢辞扫了一眼他的屏幕,低声说,“不是太重要的工作就先放放吧,熬夜长不高。”   顾予风被逗笑:“我这个子还要长?”   谢辞:“熬夜秃头。”   顾予风:“放屁,别乌鸦嘴,我头发好着呢。”   谢辞一想,上辈子他们没少熬夜,头发倒是都很坚强。   “对了,饿不饿?我煮了粥。”顾予风问。   谢辞扬眉:“你还会煮粥?”   “你这什么语气?看不起我?”   顾予风将笔记本放到一旁,起身和他一起去厨房,“我看冰箱里那些菜都很油腻,怕你吃了胃不舒服。”   谢辞从来没吃过顾予风做的东西,这小子看起来就和厨房八字不合,也确实从来不下厨。   应该说他们都很少有时间亲自下厨,他偶尔做一下只是为了维持顾予风对他的好感,说白了本质上还是“工作”。   难得顾予风这么有心,就算再难吃他也得给面子吃几口,毕竟顾予风都吃得下他没放盐的菜,他怎么也该礼尚往来。   到厨房,看到炖锅上的红色指示灯闪烁,谢辞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等顾予风打开盖子一看,米是米,水是水,还是生的,吃不了一点。   顾予风不敢置信地凑过去仔细看看,又在炖锅的操作界面一顿乱按:“怎么搞的,这锅坏了?”   “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按启动键?”谢辞无奈。   顾予风:“我按了。”   谢辞给自己倒了杯水,教他怎么操作。   顾予风按照提示,按下启动键,看到顺利进入煲粥模式,尴尬得没去看谢辞调侃的目光,硬着头皮说:“要煮两个小时太慢,我下点面条吧。”   谢辞看着他接水起锅,没多想,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以前也这么照顾过别人?”   话说出口后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不会打听彼此的私事,除非对方主动提起,他这个问题已经僭越了。   谢辞正想着该怎么找补,就听顾予风说:“没有,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谢辞有些诧异。   顾予风把火调整到适中的大小:“我刚来蓝海市水土不服的时候,你不是煮粥给我吃?”   已经过去太久,也可能是从来没上心过,就算顾予风提起,谢辞还是想不起来。   也许他真的有这么做过,但曾经那些围绕顾予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关系,进而让利益最大化。   谢辞突然意识到,就算顾予风真对他有好感,也是对伪装后的他。   一场由蓄意调查开始,撕破脸结束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打算长长久久地维系下去,没想过对彼此暴露真实的自己,也时刻警醒着不去干涉彼此太多,只维持最基本的运作。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谎言和算计,装久了,哪些是出于真心,哪些是出于利益,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已经到理不清,无从说起的地步。   双方在对方身上都没有落脚点,安全感从来不在他们考虑问题的范围内,看似相敬如宾,实则问题一大堆,但他们都是成熟的成年人,只要装作看不见,就能摆平一切。   或许潜意识里他们都很清楚,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关系,一旦起心动念,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以前悬崖踩钢丝,顾虑太多。   但不破不立,或许现在才是他的机会。   比起利益,他更想要这个人。   想清楚后,谢辞放下杯子过去。   顾予风找了几个柜子,终于在上面的柜子里找到了面条,一看有好几种,问谢辞:“你要吃哪种?”   他抬手去拿,却被伸过来的手握住。   顾予风刚要转头,被从身后揽住腰带进了谢辞怀里。   “予风。”   说话时的气息拂过颈边,让顾予风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谢辞贴在他的颈边低声说:“这次我会好好看清楚的。”   顾予风搭在灶台上的手指蜷缩一下,又很快掩饰过去,在谢辞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垂下的双眸里尽是复杂的神色。   “你醉了。”   谢辞:“我没醉。”   顾予风:“那你什么意思?”   谢辞收紧手臂,语气低沉坚定。   “我们重新开始吧。”   晚上在谢家别墅的露台,看到曾经的家面目全非,看到已然是十七岁模样的谢辞坐在钢琴前再弹他喜欢的曲子,上辈子和这辈子,两个世界就这么割裂又相交在一起,残酷地展现在顾予风面前。   在和谢辞达到情绪共鸣的那一刻,他一冲动就挑明了。   他自然是想要重新开始的,从谢辞跑到海岛上救他开始,这个念头就没消失过,不然也不会在重生后立刻回国找人。   如果谢辞没有重生回来,他会帮十七岁的谢辞脱困,过上更好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返回D国,以后或许偶尔见面吃个饭,聊聊彼此最近的生活,如果谢辞还是从商,也会尽他所能提供帮助,就像朋友,在他心里又比朋友更亲近一些,介于朋友和亲人之间。   但还会不会和谢辞结婚,他想应该不会了。   因为唯一让他有结婚冲动的那个人,不在了。   他不知道这是依赖,还是相处多年培养出来的类似亲情、友情或爱情的感情,他分辨不清,或许是上辈子有缺憾,才会执着,放不下。   但他们之间问题太多了,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重新开始的。   远的不提,还隔着一个两百斤的小芳。   “予风?”见顾予风沉默,谢辞有些忐忑。   顾予风沉淀了一下情绪,拉开腰间的手转过身,双手撑在谢辞两侧,将人抵在灶台前,再抬眸时已是满眼的笑意。   “可算等到你这句话了。”   谢辞靠着灶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不解:“那你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   顾予风微微偏头亲过去,在谢辞下唇轻轻咬了一口,同时抬手扯开自己的衬衣纽扣,“嫩草这么香,不吃是傻子。”   谢辞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声问:“你脱什么衣服?”   顾予风细密的吻落在谢辞的颈间,闻言轻笑了一声:“你不是要看清楚?不脱光怎么看得清?”   谢辞扣在顾予风腰间的手一紧,忍了忍,拉开顾予风的手:“别骚。”   顾予风反而贴得更近了些:“你不想?”   短暂的眼神对峙,谢辞败北,扣住顾予风的下巴吻了下去。   顾予风得意的笑声淹没在这个深吻里,撑在灶台上的手攀上谢辞的后颈,在被咬到舌头时闷哼了一声,猛地抓住他的头发,却没有推开的意思。   “要被你咬断了。”   谢辞舔舔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你豆腐做的?”   “刚才是谁让我别骚的?假正经。”顾予风说话的气息不太稳。   “这叫先礼后兵。”   谢辞擦过他湿润的嘴角,一脸深沉,“我又不是没道德的老外,随时会发情。”   顾予风给气笑了:“骂我?这就是谢总求复合的态度?”   “夸你。”   谢辞唇边的笑意淹没在下一个吻里。   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噜噜地冒着热气,顾予风这个角度刚好能注意到,示意谢辞暂停。   谢辞没理他,伸手关火,弯腰将人抱起,走出几步,放到岛台上,加深了这个吻。   感觉胸前窜上来一只不安分的手,谢辞问了一句:“怎么样?”   顾予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样,胸肌?”   他正想说不错,突然在这双眼里明白过来。   “你前阵子举铁是为了练胸肌?”   见谢辞不否认,顾予风低低地笑了几声:“这么努力?因为我说喜欢你的胸肌?”   谢辞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顾予风单手撑在身后,搂过谢辞的肩膀,一口咬在下巴上:“快点。”   交缠的气息在漆黑的深夜里变得炙热,情绪和气氛都到达了顶点。   “小风,你在吗?小风?”   昏暗的客厅里突然传来顾永年的声音,吓得两人差点心脏骤停。   “小风?”   两人听了一下,确定顾永年的声音是从客厅监控里传来的。   谢辞抬头环顾整个厨房天花板,这里没监控。   厨房是开放式的,但客厅的监控应该覆盖不到这里。   谢辞低头看看两人,顾予风衣襟全开,他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扔在岛台上,两人一坐一站,贴得紧,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干正经事。   这要是被顾永年看到了,十张嘴都圆不回来。   监控里的声音刚消停,顾予风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着“老登顾”的来电。   “怎么像偷情被抓了。”   顾予风拿过手机,“我没管过他,他倒是先来管我了。”   谢辞撑在他身侧,侧耳去听电话那边顾永年的声音。   顾永年:“小风,你在那边吧?”   顾予风语气冷淡:“嗯,有事?”   顾永年:“刚才我手机里突然接到火灾预警,响个不停,吵得我头疼,没事吧?”   顾予风:“……”   谢辞:“……”   顾予风扫了眼灶台,有些无语地说:“可能刚才烧水没开烟机,误触警报器了。”   顾永年:“那就好,我差点就要报警了。”   顾予风:“……”   亲热中途被打断,他才想报警。   顾予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这功能不能绑定到别人手机里?大总裁大半夜被这种事吵得——嘶!”   右侧锁骨被谢辞咬了一口。   顾永年:“怎么了?”   “没什么。”   顾予风瞪了抬起头的谢辞一眼,伸手擦过他的嘴角,带着警告的意味,对电话那边的顾永年说,“没事挂了。”   挂断电话把手机一丢,顾予风开口算账:“我老爹打扰的,你咬我?”   “父债子偿。”谢辞拿过自己的上衣穿上。   顾予风在他转身前,伸手抱住:“继续。”   “不了。”谢辞拉开他的手,去灶台前重新开火,从上面的柜子拿出面条,“我没有被围观的嗜好。”   顾予风跟过去,随意地倚在灶台前:“就算被偷拍,凭我们的姿色也能分到清纯大学生组,怕什么?更别说只是被我爸看到。”   “……”   谢辞视线扫过顾予风打开的衣襟,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衣服穿好。”   “扫兴。”   顾予风骂骂咧咧地走了。   冰箱里有现成的浇头,谢辞只煮了两碗清水面。   两人对付着吃完已经快三点了。   谢辞走到客房门口,转身问顾予风:“和我一起睡还是?”   “算了,我们的生物钟不一样。”   顾予风上了楼梯,头也不回地对谢辞摆摆手,“明早不要叫我,我要睡到自然醒。”   谢辞也没坚持,看着他上去后进了客房。   顾予风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放缓,抬手抚过锁骨上的牙印,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进卧室后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楼下客房,谢辞刷了牙重新躺下。   回想刚才的事,他突然发现,也许顾予风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懂得处理感情问题。   轻佻是他的保护色,只要碰到处理不了的问题,就会用一贯的手法去掩盖,装作很从容,像是掌控着主导权,实则虚张声势的成分更多。   情场老手,这几个字后面恐怕得加个问号。   上辈子那份调查报告,到底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 第56章   第二天, 谢辞半梦半醒间听到客厅传来隐约的动静,睁开眼一看时间早上十点多了。   顾予风竟然起得比他早。   “这么早——”谢辞起床出门,看到客厅里的状况, 脚步一顿,觉得这大概是他重生后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客厅里有三个穿正装的年轻男女,其中一个正在和厨房里穿技工制服的师傅沟通什么,另外两个坐在客厅各自拿着笔记本在办公。   在两人右手边,顾永年正坐在沙发里悠闲地喝茶,穿着一身西装,戴着名表, 皮鞋锃亮,头发也精心梳理过, 四十多岁的年纪没什么发福的迹象, 很精神一老头。   难怪凯特琳会被这小老头迷了眼, 是有资本在的。   不过顾永年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明显不合理。   小老头可能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大清早就来兴师问罪了。   他会被塞一笔巨款打发走吗?   这个念头闪过,谢辞有些想笑,但对上顾永年看过来的视线,实在笑不出来。   “小谢,打扰你睡觉了?”   顾永年笑着对谢辞招手,“过来喝茶。”   谢辞没从这笑面虎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破绽, 打了招呼后,若无其事地过去坐下,有工作人员递了茶盏过来。   “昨晚打扰了。”   谢辞脑子里跳动着无数个应对方案,面上还是很从容。   顾永年打量谢辞,少年头发略显凌乱, 脸上有刚起床的惺忪感,和平时那幅小狼崽的模样不太一样,眼前这放松的状态倒是更贴合十七岁的年纪了。   “你们昨天去谢家聚会了?玩得怎么样?”顾永年随口问。   谢辞趁着喝茶时微微垂眸避开顾永年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挺热闹的,就是远了点。”   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谢辞本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没乱扯话题,等着顾永年的下文。   “小谢啊。”   顾永年轻叹,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谢辞看在眼里,心说终于要切主题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逃不掉。   顾永年双手交叉在身前,看向谢辞:“你知道我家这情况,小风对各种性质的聚会很厌烦,昨天那次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参加,也是第一次把朋友带回家里。”   “昨晚喝了点酒,给他添麻烦了。”谢辞含糊地应了一声,想着用酒品差,酒后胡闹能不能应付过去。   顾永年认真地说:“他从来没对别人这么上心,一定是很喜欢你。”   谢辞一口茶差点呛到,强装镇定,硬着头皮说:“我们是同桌,平日里接触的机会多,和其他同学相比,关系自然会要好一些。”   “那你们好好相处,要是遇到什么麻烦随时找我。”   顾永年微微倾身过去,声音压低了一些,“小风没什么好朋友,你要是不跟他玩了,他会很伤心的。”   谢辞:“……好。”   这话题走向是不是不对劲?   谢辞耐心地等着顾永年出招,没想到这话题就结束了。   顾永年搓着手笑笑:“听说你昨晚从谢总手里拿到一幅画?”   谢辞:“……”   拐弯抹角掰扯半天,这才是主题?   顾予风睡醒下楼时,正好看到谢辞从前面经过,要回客房换衣服。   “早。”顾予风打了个哈欠。   谢辞在楼梯下驻足转头看着顾予风下来:“中午了,想先吃早饭还是直接吃午饭?”   “随便。”   顾予风走到最后一阶,自然地环住谢辞的腰,贴过去就想要个早安吻,却被谢辞摁住脸推开。   在他不满的眼神下,谢辞低声说 :“你爸来了。”   顾予风一激灵:“他发现了?”   谢辞看向落地窗的方向,有些一言难尽:“没有。”   顾予风顺着谢辞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见自家老爹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发前,对着面前的油画连连点头。   他走过去,就听老头子又是惊叹又是懊恼。   “神作啊……这意境,这构图……要是没去出差就好了……怎么就去出差了呢……这用色……”   顾予风:“……”   听到脚步声,顾永年转过头:“醒了?我让人买了早餐放在餐厅,你快去吃。”   “大周末专程跑来看画,脸都不要了?”顾予风从沙发后绕过去,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昨晚厨房警报器失灵,我想着有安全隐患,就让人来看看。”   顾永年义正言辞,“看画就是顺便。”   顾予风转头扫了一眼厨房:“哪个是顺便您心里清楚。”   顾永年:“……”   等谢辞换了衣服出来,顾永年问他:“年底你爸还有作品要上架拍卖行吗?”   “应该没有了。”   谢辞不太确定地说,“之前的是从明鉴退回来的,爸爸身体不太好,作品产出没这么快。”   谢辞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因为这些年明鉴故意压价藏画,家里能卖的作品还有不少,但过犹不及,现在已经脱离那个不良画廊,他并不着急。   画的价值需要经受市场考验,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收割眼前这波韭菜,只希望让爸爸的作品回归到它原本的价值,至于以后是否还能卖到和上辈子一样的价格,他不是很在意。   他不需要靠卖画敛财,以家里那个社恐小老头的消费能力,手里这点钱暂时也够花了。   “不知道多少小画家受过他们的气,继续让这种画廊在业界横行霸道,以后哪还能看到什么好作品?”   顾永年提到明鉴很气愤,说完后又有些失落。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永年拿起来打开,顿时眼前一亮。   “嚯哟,一中要组织开家长会了?!”   顾予风/谢辞:“……”   有必要这么高兴?   三人一起吃了午饭,顾永年带着人先离开了。   谢辞和顾予风站在路边等罗伯森开车过来。   顾予风挨近半步,肩膀抵着谢辞的肩膀,微微偏头低声问:“你昨晚说要重新开始,那我们现在是下岗前夫哥再就业?”   “……”   谢辞一本正经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是已经在谈了吗?”   顾予风有些诧异:“这就开始了?”   谢辞:“你没感觉出来?”   顾予风认真地想了想:“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谢辞满脸疑惑,“你是不是不会谈?”   顾予风一噎,胜负欲一上来,想也没想就反驳:“我不要太会。”   谢辞点点头,等罗伯森停稳后,打开后车门:“那以后就麻烦你教我了,我不会。”   顾予风看着谢辞上车,无语了。   他是不是被套路了?   车子停在兼言工作室门口,谢辞打开车门,故意转头对顾予风说:“今天回去后列个行程表,明天交给我。”   在顾予风震惊的表情中,谢辞下车,带着画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车门关上,顾予风越想越疑惑。   这他妈是谈恋爱?怎么感觉比工作还工作?   罗伯森透过内视镜看向后座,贴心地问:“要列什么行程,你们要出去旅行吗?”   “不是。”   顾予风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愁眉苦脸,“要真是旅行就简单了。”   他只懂得怎么利用人际关系达到想要的目的,上辈子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每个人想要什么他都很清楚,通过谁用什么样的代价,可以获得怎么样的收益,就像公式在他脑子里清晰罗列。   每次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只要从中挑选他能接受的公式,直接套用就可以了。   只有和谢辞的来往中,他试着收敛掌控欲,偶尔会跟随谢辞的节奏走,为一些意想不到的安排感到惊喜,渐渐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所以在和谢辞接触到结婚前的这段时间,都是谢辞在安排。   现在这小子说着不会,就把这事甩给他了。   说到底谈恋爱到底是为了什么?直接结婚不行吗?   周一,第二节数学课。   项海斌在黑板上写完一道题,转过身,一眼就注意到了最后一排的顾予风,托着下巴不知道在写什么,全班都看着黑板,就他盯着桌板。   “顾予风。”   项海斌对他招招手,“你过来把这题解出来。”   叫名字也没反应,项海斌暴脾气上来,直接把粉笔扔了过去。   班里其他人看着粉笔飞过,都不敢吭声。   临近期末,老班跟着他们早起晚睡,眼看着头发越来越油,脾气越来越暴躁,天天着急上火,嘴角都起泡了。   粉笔砸到顾予风前,谢辞伸手挡在他面前接住,看向项海斌,闭着眼扯谎:“他听得太专注了。”   项海斌皱着眉:“他面前摊开的是什么?”   见项海斌要过来,顾予风随手拿了旁边的卷子盖住,起身看了眼黑板:“这种题都要别人帮您解吗?”   班里众人:“……”   你头是真铁啊。   看着项海斌越来越沉的脸,谢辞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拍了拍顾予风的腿,示意他赶紧上去写完了事。   顾予风瞄了他一眼,走到讲台上很顺滑地写完解题过程,粉笔一丢准备走,被项海斌叫住。   “你会写?”项海斌问他。   顾予风:“会啊。”   项海斌:“你会写,考试的时候怎么空着?!次次倒数第一,你倒是给我考个倒数第二看看呢!”   顾予风理直气壮:“太简单,懒得写。”   班里一些人低着头笑出了声。   整个班也就顾予风能和老班对着干。   这话听着嚣张,谢辞倒是理解。   刚重生回来时确实有过一段手忙脚乱的时期,但毕竟都是曾经学过的东西,复习一遍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一些简单的题是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去写。   项海斌一噎,给气的,转头交代谢辞:“他交给你,这次期末考要还是倒数第一,拉低我们班的平均分,我就把你们拆了!”   谢辞:“……”   “哇嗷!老班威武!”江辰宇几人带头起哄。   “拆一个给我,身边正缺一个学霸!”   “早就该拆了!让两个学霸坐一起,简直是资源浪费!”   方思泽:“拆一个给我,那个挑题写的让给你们。”   张若川笑着转头:“你自己就是学霸,还要跟我们抢,过分了啊!”   班里压抑了好一阵子,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的氛围了。   一开起玩笑就有些收不住了。   “想都别想。”   顾予风慢悠悠地往回走,“我和老谢情比金坚,是你们想拆就能拆的?”   “你这就宣誓主权了吗?”江辰宇笑着问。   顾予风:“是啊。”   这下连女生们都开始起哄,男生们拍桌子,乱糟糟的。   顾予风态度太坦荡了,所有人都以为只是玩笑,根本没往歪路上想。   项海斌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他们不能,我能。”   顾予风:“……”   项海斌背着手,严肃道:“就以这次期末考成绩为准,所有人见证,如果是倒数第一,下学期第一天第一节课,咱们就来抽奖送学霸!”   “哇嗷!!!”全班欢呼。   江辰宇:“老班,您总算干了件人事!”   项海斌笑骂:“边去!”   谢辞无辜躺枪,什么都没干,平白领了个给野王同桌补课的任务。   顾予风回到座位坐下,见谢辞看过来,拍拍他的大腿,顺便摸了一把,一语双关道:“放心,我不像你,不会随便去找别人玩的。”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谢辞有些好笑:“说得好像你没去找别人玩过。”   顾予风却不以为然:“那些算什么人,顶多是个会说话的土豆。”   谢辞:“……”   亏你说得出来。   项海斌没让他们闹太久,缓和了课堂气氛后就继续讲题了。   第三节课课间,前面几桌人搭伙上厕所去了。   顾予风把写了一早上的东西递给谢辞:“谢总,行程表过目。”   谢辞从物理题中抬起头,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心直跳。   纸上是这周的安排。   周一早上,早安吻十分钟,中午,亲热*2,晚上,晚安吻半小时。   周二早上,早安吻十分钟,中午,贴贴半小时,晚上,亲热*3。   ……   周六,看画展,开房,亲热*20。   周日,看音乐剧,开房,亲热*20。   很多数字做了改动,比如周六*20,从本来的5划掉改成8,又改成10,最后把1加了两笔变成2。   “这什么?”   谢辞翻过来给顾予风自己看,“炮王作战时间表?”   顾予风:“质疑我?不是你让我安排的?”   谢辞反问:“你以前就是这么跟别人谈的?”   顾予风硬着头皮:“当然不是。”   谢辞在纸上快速批改,拿起来拍他脑门上:“打回去重做。”   顾予风扯下来一看,几乎全部被划掉,只剩看画展和看音乐剧。   他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搭着椅背挨近:“你很在意我跟别人是怎么谈的?”   “不行?”谢辞完全不否认。   顾予风一笑:“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在意?”   “以前是以前。”   谢辞手里的笔在指间转动,看着他说,“现在不是要‘重新开始’?”   顾予风扬眉:“有什么区别?”   谢辞手里的笔抬起顾予风的下巴,低声说:“意味着这次我不止会‘侵犯’你,还会‘侵犯’你的隐私。” 第57章   顾予风极少听谢辞在公共场合说骚话, 猝不及防被狠狠撩了一把。   “那还等什么?”   顾予风抓着谢辞的手腕起身,“现在,立刻, 马上找地方办事。”   “……”   谢辞反手拉住他坐回去,“我的重点在这?”   顾予风故作疑惑:“难道不是?”   谢辞心说这小子又来了。   为了逃避讨论“和别人是怎么谈的”这个话题,又开始用老把戏转移他的注意力。   快上课了,不少人返回教室,谢辞看着顾予风,低声说:“我话说在前头,不管办不办事, 行程表该交还是要交。”   顾予风:“……”   真难糊弄。   顾予风瞄了一眼被划掉的计划表,一个头两个大:“是你说要重新开始, 为什么是我做行程表?”   “是你非要挑明的, 你不负责谁负责?”   谢辞托着下巴, 闲闲地开口,“不挑明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是什么歪理?顾予风反问:“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   为一张行程表就要闹崩了,这还怎么谈?   还是像上辈子直接结婚,互不干涉,干脆利落的相处方式更适合他们。   “麻烦是麻烦了点。”   谢辞看向摊在顾予风桌面的那张表,唇角微微扬起,“不过我很期待。”   顾予风怼人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话让他想起上辈子总在期待下一次见面的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谢辞。   可这东西到底要怎么排?   高中生谈恋爱都会干点什么?   谢辞补刀:“像顾总这样的情场老手,排个行程表应该很容易吧?”   顾予风:“……”   总觉得被拿捏了。   上课铃声打响,顾予风对着一张表格愁眉不展,连平时最爱的经济学课本都懒得看了,额头抵着桌板, 整个人都蔫了。   课间,张若川找谢辞问问题,见顾予风一副快融化在座位上的模样,疑惑地问:“老顾,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辞扫了一眼顾予风桌上那张白纸,眼底满是笑意。   “他在想事。”   张若川:“想什么事能想成这样,这都要成佛了。”   因为第二天早上的“早安吻十分钟”被划掉,顾予风想起之前谢辞说过要一起去吃福记隔壁的牛肉粉丝,就提了这事。   谢辞倒是同意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他自己起不来。   “再不起床来不及了。”   谢辞站在床边,推推上铺睡得跟死猪似的某人,“还去不去?”   顾予风皱着眉艰难地睁眼,侧过身靠近床边,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暗示性明显。   谢辞转头看看都还在睡的室友们,捏住他的嘴:“快点。”   顾予风:“……”   这小子以前有这么不解风情?   走出宿舍时,外面天还没大亮,树叶和草坪上落满白霜,冷风带起落叶,透骨的冷。   谢辞转头看看顾予风,伸手帮他把外套的拉链拉上来一些:“冷不冷?”   “冷啊。”   顾予风的声音透着没睡够的沙哑鼻音,瞄了一眼他身上的米白色毛衣,悠悠地说,“我又没有爱心毛衣。”   谢辞:“羡慕?借你穿一次?”   顾予风调笑:“穿男朋友的衣服,被人发现怎么办?”   谢辞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在班里公开表白多少次了,有人理你吗?”   顾予风:“……”   谢辞:“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顾予风:“……”   他们去得早,福记小笼包还没多少人,两人排了五分钟就轮到了。   站在蒸笼前的大爷麻利地打包,抬头看到谢辞,哟了一声:“小伙子,好久没见着你了。”   谢辞付了钱,接过递来的小笼包:“难得起一次早,您家的小笼包太难买到了。”   大爷笑了起来:“你想吃的话跟我说一声,我给你留着,每天早上过来拿就是了,不用排队。”   谢辞:“那就太麻烦您了。”   后面还排着队,两人没多聊,谢辞打过招呼后就和顾予风去了隔壁店。   粉丝店大清早就忙得热火朝天,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谢辞点了两碗牛肉粉丝,带着顾予风就在门口的小桌旁坐下。   陈旧的折叠桌就摆在门口的道上,除了那次在老街蹲着吃凉皮,顾予风还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吃过饭,要是他自己一个人,绝对不会来,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和谢辞一起,就觉得不管被带到哪里,吃什么都能尝试,不仅不会反感,还有些跃跃欲试。   见谢辞往碟子里倒醋,顾予风也拿了个碟子:“给我也倒点。”   谢辞抬眸:“你不是不喜欢这么吃?”   “偶尔尝试一下也不错。”   顾予风没话找话,“福记的老板和你很熟?”   谢辞打开打包盒,顺手把用开水烫过的筷子递过去:“我以前想在他家兼职,被拒绝了,那个老板人很好,说高中期间去他家吃早饭都不收我钱,不过我脸皮没你厚,没好意思去。”   顾予风:“……说事就说事,非要踩我一脚?”   谢辞眼底含笑:“我说错了?”   顾予风不置可否,转而说:“你身边除了那些亲戚,遇到的人都不错。”   想起小姨一家,谢辞眼底的笑意淡下来。   “没有利益上的牵扯,自然就和颜悦色了。”   他不否认这世上有很多善良的人,但也有不少人只对外人客客气气,对自家人冷言冷语,甚至动手,俗称窝里横。   他们自以为很聪明,把所有算计和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并为诡计得逞而沾沾自喜,既利用亲情谋利,又会在闹崩后道德绑架,要求对方放过他们。   以叶羽柔和陈信宏的性格,他相信他们在外面必然也是热情好客的好人形象。   顾予风注意到谢辞表情上微妙的变化,夹了个小笼包递到他嘴边:“我这么大个靓崽坐你面前,你还有空想那些人渣?”   “……”   谢辞张嘴咬住,吃完后才说,“说你脸皮厚还不承认。”   点的牛肉粉丝很快端上桌,谢辞把没加香菜的那碗放到顾予风面前:“吃不惯别勉强,一会儿回去路上再买点别的,前面有家豆腐脑也不错。”   “我是那种吃不下还会硬吃的人?”顾予风夹起来吹吹。   谢辞想了想,犹豫地问:“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我菜里没放盐,你不是也吃了?”   顾予风吃完一口粉丝,幽幽地看着他:“原来你真是故意不放盐?我以为你养生,吃得那么淡。”   谢辞给逗得直笑,没想到误会这么大。   “那你怎么不说?”   “第一次上门做客就挑食,显得我很不成熟。”   顾予风戳了一个小笼包,蘸了点醋,“再说我图的是你的美色,又不是那顿饭。”   真敢说。谢辞继续问:“那后来吃得都没那么淡,你也没怀疑过?”   提起这事,顾予风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发现我的口味,特意迁就我,还有点高兴呢,像个傻逼。”   谢辞:“……”   敢情他们对彼此的好感都是靠脑补来的。   来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快门口支起的六张桌子也坐满了。   吃到一半,顾予风越想越气,在桌子下用脚尖顶了顶谢辞的脚尖:“你为什么不放盐?还装得像平时就这么吃的样子,搞得我误会到现在,耍我?”   说完后,他看到谢辞神色有些不自然,视线看向其他地方,没跟他对视,更加觉得这小子心里有鬼。   “不准回避。”顾予风警告。   顶着顾予风的眼神,谢辞避无可避:“太紧张,忘了。”   顾予风疑惑:“……紧张?”   谢辞认命地解释:“我当时不是说过,我第一次带人回家?”   “真的是第一次?我以为你说的场面话。”顾予风有些惊讶。   谢辞:“……我看起来像是经常带人回家的那类人?”   “像啊。”   顾予风慢悠悠地说,“他们都说你情商高,是个情场高手,从来没见你身边出现纠缠不休的前任,任何时候都对前任绝口不提,圈子里不少人排着队想跟你谈,还说哪怕只谈几天也心满意足了。”   谢辞:“……”   没有纠缠的前任,有没有可能是本来就没有前任。   “快吃,要凉了。”谢辞默默转移话题,再聊下去,他底裤都要被扒出来了。   刚说完,他就感觉膝盖被蹭了一下,贴过来一条腿。   顾予风微微倾身过去,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么说来,我真是第一个被你邀请到家里吃饭的人?”   “嗯。”   谢辞有些好笑,“有必要这么高兴?”   “当然有必要。”顾予风有些嘚瑟,“早知道是谢总第一次下厨招待人,我就多吃点了。”   谢辞心说还有很多第一次都给你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这小子是不是得嘚瑟疯了?   吃完早饭后,整个人都暖和了。   离晨跑还有时间,他们慢悠悠地散步回校。   清晨第一道阳光洒下来,除了刺眼没半点温度。   顾予风看看身旁的谢辞,脸部线条硬朗流畅,皮肤不像他这么白,黑发更衬得这张脸冷峻清爽,眉眼间的淡漠兼顾了十七岁的少年感和三十五岁的深沉稳重,只觉得哪哪都顺眼。   手腕突然被握住往旁边带,顾予风回过神。   谢辞放开他:“走路不看路看哪呢?”   顾予风一看,刚才那个位置的地砖不平。   “看你。”   谢辞:“看我干嘛?”   “好看啊。”   顾予风看着谢辞无语的神色,短促地笑了一声,“好看死了。”   谢辞:“……”   好看的不知道是谁。   走到半路,两人远远看到张若川和一个女孩从早餐店出来,一起往前走。   “第一次看到他和女朋友一起。”   顾予风随口说,“看起来很文静,两个人挺般配的。”   “嗯。”谢辞也是第一次看到,示意顾予风走慢些,别搞得前面两个人太尴尬。   顾予风看着那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神色还挺认真的,从张若川比划的手势来看,很可能在讨论题目,走路时刻意保持着距离,并肩走,但谁都没挨着谁。   走出不过一两百米,前面两人突然停下来。   谢辞和顾予风默契地避到树后,偷偷围观。   张若川把手里打包的早饭递过去,女孩接过后也给了他一个纸袋,然后就先走了。   等女孩走远了,张若川才从袋子里拿出东西。   顾予风一看是一双手套,突然想起腿伤时谢辞给他的热水袋。   等张若川也走了,谢辞拍拍顾予风:“他们应该是怕引起注意,分开回学校,走吧。”   顾予风:“我也送一副给你吧?”   谢辞:“送什么?”   顾予风随口说:“套子。”   谢辞:“……”   注意到路过的几个学生用异样的眼神看过来,顾予风解释了一句:“我是说套在手上的。”   谢辞:“说手套很烫嘴?”   顾予风:“套子更顺口。”   谢辞:“……”   周五下午,谢辞收到傅逸城的联络,说想要和他们聚一聚。   下午放学后,谢辞五人加上王皓,一起去了老李的店,等点好菜傅逸城才匆匆赶来,手里抱着大大小小五个玩偶,提着两杯奶茶。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这顿我请!”   “你这什么兴趣爱好?”   江辰宇先开口吐槽,“一爷们儿喜欢这些?”   “你懂个屁。”   傅逸城挤到座位坐下,拿出几条刚买的袋子打开,每个分装,“这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   谢辞等他装完才问:“你找我们有事?”   傅逸城把袋子放到脚边,兴奋地说:“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体校篮球联赛的成绩取消了!”   闻言,一桌人都欢呼了一声,骂了句活该。   江辰宇:“以他们的实力,本来拿个前三是没问题的,偏偏要玩阴的。”   方思泽:“高远在体校是校霸,作风可想而知。”   王皓:“他们被取消成绩,不会报复吧?”   “我们平时都待在学校,他们怎么报复?”傅逸城不以为然,“就一小流氓,还能有那本事,查到我们周末在哪?”   菜刚上来,傅逸城的手机震个不停。   一桌人就看着他不停地发消息发语音。   傅逸城对着手机话筒,夹着声音笑:“阿雪,我特意为你抓了一只布偶熊,晚自习前老地方见。”   说完后,切到另一个,拍了奶茶的照片发过去:“馨馨,冬天的第一杯奶茶,晚自习前我放在窗台上,记得去拿哦。”   傅逸城又切了一个:“宝宝,上次不是说要坐摩天轮看星星吗?我买了这周六夜场的门票。”   傅逸城再切:“菲菲,这周六有空吗?前几天说过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的。”   一桌人逐渐露出唾弃的表情。   等傅逸城停下来,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时间管理大师啊?”   江辰宇看不惯,“同时交这么多女朋友,太花了吧?”   傅逸城反驳:“哪里花了?我凭本事交的女朋友,你有本事也去交一个啊。”   江辰宇一噎,默默低头吃烤串。   谢辞随口接了一句:“这就是你考不上一中的原因吧?”   江辰宇几人笑出声。   “人身攻击啊你?”   傅逸城破防了,“谢辞你说,是不是嫉妒我?”   谢辞笑了一声,没接话,把傅逸城给气的,掰着手指把自己的女朋友挨个数了一遍,妄图通过炫耀女朋友来平衡被谢辞嘲笑的不满。   结果被江辰宇他们又是一顿嘲讽。   饭还没吃完,傅逸城结了账就要给女朋友们送礼物去了。   “老张,你怎么了,这两天看你心情不太好。”方思泽等人走后,问一言不发的张若川。   见他欲言又止,旁边的江辰宇接话:“前两天我们就注意到你不对劲了,一直等你自己提,你倒好,憋到现在。”   张若川沉默了片刻,苦着脸说:“我可能被甩了。”   谢辞和顾予风同时抬起头。   周二早上他们还看到女孩送他手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甩了?   张若川:“本来好好的,周二下午放学后我去找她,她突然说要以学习为重,最近不想私下见面了。”   一桌的单身狗,根本没有一个人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方思泽想到谢辞和顾予风。   这俩倒是偷偷搞在一起了,可是性别不符。   江辰宇看向顾予风:“老顾,你长得这么帅,经验又很丰富,快指导一下。”   被点名,顾予风很无语,怎么从他脸上看出“经验很丰富”的?他屁个经验。   被一桌人投来的目光盯着,别说苦主张若川,就是谢辞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突然间就成了全村的希望,顾予风拿了张纸巾擦擦嘴,一脸深沉地开口:“没有什么矛盾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如果解决不了,那一定是睡得不够多。”   一桌人:“……?!”   不愧是你。   谢辞:“……”   所以上辈子他们闹崩了,是因为睡得不够多?   几个菜鸡反应过来后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愣是没吭声,纷纷眼神求助谢辞。   谢辞倒是淡定,话里带刺:“你让一个还没出新手村的新手去单挑关底boss,他能不走错地图就不错了。”   顾予风:“……那茬是过不去了是吧?”   张若川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我连她手都没牵过。”   顾予风怼道:“手都不牵你谈什么恋爱?”   谢辞猝不及防膝盖中箭,突然想到他和顾予风从认识到现在,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竟然没牵过手。   “谈恋爱又不一定要牵手。”   张若川小声嘟囔,“每天一起上下学,吃个饭就已经很开心了啊。”   “开心在哪?”顾予风一脸冷漠。   “只要待在一起,空气都甜丝丝的。”说着,张若川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顾予风语气冷淡:“所以你被甩了。”   一桌人:“……”   好狠。   这一对比,谢辞更加确定,顾予风这小子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会玩。   傅逸城那种才是真的情场浪子,顾予风顶多算情场老白,又老练又小白,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除了开车什么都不会。 第58章   走出店门后, 六人在路边等车。   见张若川还是很低落,谢辞本着一个成年人的责任感,觉得还是有必要引导一下, 恋爱可以不谈,但不能影响到生活的其他方面,尤其现在快期末了,对普通高中生来说,成绩还是很重要的。   张若川也不知道该问谁,听谢辞问起,小声把他们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谢辞低声说:“你最近找她的频率比以前高了, 期末学习压力这么大,你是打算跟她怎么发展?”   张若川慌忙摇头:“我没想怎么发展, 还是和以前一样, 就是天气冷了, 怕她累病了,总想看一眼才放心。”   谢辞想了想:“你的行动可能给她造成压力了,误以为你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会吗?”   张若川苦着脸,“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而且我自己也要学习,哪有精力想这些?”   谢辞安慰道:“那你找个时间把这个想法告诉她。”   张若川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她可能已经烦我了。”   谢辞:“她要是烦了,早就不理你了, 还会送手套?”   张若川正要点头,反应过来了,疑惑地抬头看谢辞:“你怎么知道她送手套给我?”   谢辞:“……猜的。”   总不能说是偷看到的。   见张若川情绪好起来了,方思泽和江辰宇对了个眼神,都松了口气, 心说还得是老谢,妥妥的人生导师,比禽兽派的老顾靠谱多了。   顾予风旁观谢辞开导小孩,等他们说完,挨近一步搭着谢辞的肩膀,视线扫过街对面一排银杏树,慢悠悠地开口:“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谢总,都能开班教人谈恋爱了。”   这话乍一听是调侃,却越品越酸。   谢辞转头看他:“你吃醋?”   顾予风对上他的视线:“我吃什么醋?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认识时间长不代表就一定互相了解,尤其是在故意伪装的情况下。   谢辞没什么表情地说:“只睡过,没怎么正经谈过。”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谢辞觉得以他和顾予风的默契,一定能秒懂。   结果顾予风误会了,立刻就想到了小芳,有点不得劲。   谢辞看到罗伯森开车过来,准备靠边,耳边听到顾予风小声嘟囔。   “美艳娇羞的前夫哥你犹犹豫豫,两百斤的大汉说睡就睡。”   “……”   谢辞疑惑地瞥了顾予风一眼,“什么两百斤大汉?”   顾予风没继续说下去。   对于小芳这个人,他是存疑的。   两辈子加起来,他除了听到两次梦话,没在谢辞身边看到过任何关于小芳的痕迹。   或许正像上辈子调查的那样,谢辞对前任的态度就是跟死了一样,彻底划清界线,绝口不提。   经历了分手后的海岛逃杀,又双双重生回到少年,从一开始的寻觅试探到那晚谢辞抱着他说出的那句“我们重新开始吧”,他相信谢辞是认真的。   对于小芳,他只是有一点在意。   特意为这点小事问谢辞,显得他很不成熟,又很可笑,曾经围在谢辞身边那么多人,他都没过问,事到如今又回头翻旧账。   真要翻旧账的话,他们能开几天几夜的批斗大会。   江辰宇和王皓聊着周六看球赛的事,转头问顾予风和谢辞:“明天要不要来我家一起看球赛,包接送!”   顾予风:“不了,我和老谢要去约会。”   他说得一本正经,把三人给逗得笑出声,其中江辰宇笑得最大声。   “你俩约会?是篮球对决还是羽毛球互撕?”   方思泽被江辰宇搭着肩膀,托了托眼镜框心道这小子是真缺心眼。   老顾说的大概率是真话。   顾予风看着谢辞,意味不明地笑笑:“可能会换一种拼体力的运动。”   谢辞:“……”   一天不骚就难受。   回到家,谢辞从办公楼一侧穿过小花园,去了后面的二层小楼。   在院子里玩的小方听到他的脚步声,咬着小球跑过来。   狗子太重,谢辞被它扑得后退了半步,揉揉它越发有分量的脑袋:“你真的该减肥了。”   小方呜呜了两声,尾巴摇得飞起。   厨房里,谢谦正在准备父子俩的晚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包揽了做饭的工作,最开始连有没有熟都不会分辨,现在倒是做得有模有样的了。   谢辞只朝厨房看了一眼,没去抢活干,带着狗子去了篮球场。   餐桌上,谢辞见坐在对面的爸爸谢谦有些心神不宁,随口问:“谢家的人找你了?”   “没有。”   谢谦放下碗筷,有些犹豫地开口,“一中发信息通知,明天午后要去学校参加家长会。”   谢辞这才想起还有这事:“你不想去?”   这种大型集体活动对常年窝家里的社恐来说,想来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   一下子被戳中心思,谢谦微微低下头避开谢辞的视线,想了想又说:“我不是不想去,只是听说学生成绩倒退,家长要被单独请到讲台上说话,我想了好几天,还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完,谢谦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觉得为这种小事烦恼有点丢人。   谢辞想说就这?   又怕打击这脆弱的小老头,淡淡地开口:“你平时上课不也要面对一群学生?有必要这么紧张?”   谢谦:“不一样,心虚。”   “……”   谢辞有些无奈,“不用担心,我成绩目前很稳定,老项点谁也不会点你上台,安心在座位上听他念经就好了。”   “真的?”谢谦猛地抬头看谢辞。   谢辞点点头:“真的。”   倒是顾予风吊儿郎当的,顾永年很大概率被点上台,就看老项会不会顾及到金主的面子,但顾老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说不定一高兴,就在台上长篇大论,家长会变总裁演讲会。   “那就好。”谢谦狠狠地松了口气,伸手给谢辞盛了一碗汤。   谢辞见他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有些好笑:“这么高兴?”   谢谦:“孩子优秀,躲过一劫。”   谢辞摇头失笑。   他们俩一个学着做父亲,一个学着做儿子,可最后气氛总是会更像朋友。   第二天,谢辞起床遛完狗,回来做了两套竞赛卷子,看看时间九点二十,起身换上外出的衣服。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   顾予风:【我十分钟后到。】   谢辞回复他,在外面的小厅碰到从房间里出来的谢谦,随口打了招呼:“我要出门了,午饭不回家吃,不用准备我的。”   谢谦对他招招手:“你帮我看看,穿哪套衣服去学校比较好。”   谢辞本以为他还是会穿着破布鞋去参加家长会,小老头对外形是真的一点不在乎。   跟着人进更衣室看了一圈,谢辞问:“你应该不想太显眼吧?”   谢谦忙不迭地点头:“越不显眼越好。”   谢辞随手拿出西裤毛衣和长大衣:“不用穿得太正式,不想变成显眼包,记得穿皮鞋去。”   谢谦一一应下。   “这次不会给你丢人了。”   谢辞想说他根本不在意,不过小老头难得这么有斗志,就随他去了。   走出大门时,眼熟的路虎已经停靠在路边。   谢辞打开后车门坐进去:“伸手。”   顾予风不明所以,摊开手心,就看着谢辞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水煮蛋放上来,还是热的:“一大早就让我摸你的蛋,暗示我?”   前排的罗伯森:“……”   原来小老板也会飙车。   “别说话,吃吧。”谢辞对顾予风这张嘴已经习以为常,反手关车门,扣上安全带,示意罗伯森开车。   顾予风递给他一杯咖啡,边剥鸡蛋边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猜的。”   谢辞接过来,“今天的行程安排好了?”   顾予风吃着鸡蛋,沉默了一会儿,淡定地把一张对折的纸丢给他:“都在这了。”   谢辞总觉得不太对劲,打开一看,眼皮一跳。   “你认真的?”   顾予风避开他的视线:“应该是吧。”   重生后第一次约会,顾予风不想让罗伯森当灯泡,在到达目的地前一百多米就下车了,和谢辞慢悠悠地散步过去。   游乐园刚开门不久,售票处不是带着孩子的家长,就是二十岁上下的小情侣。   看到里面花里胡哨的设施,还没进去,顾予风就开始打退堂鼓:“我们这年纪混进去,不太合适吧?”   说完后,顾予风一看,他们现在也是十几岁的小年轻。   “走吧。”   谢辞倒是没任何抵抗情绪,从容地去队伍后面排队。   顾予风:“你这么想去?”   谢辞反问:“不是你自己安排的?”   顾予风默默闭嘴,跟着谢辞排队买票。   谢辞看了一眼手里的行程单:“第一个项目过山车,走。”   顾予风:“……”   今天晴天无风,温度也略有回升,算是这一阵难得的好天气,可一趟过山车下来,还是差点把两人吹成面瘫。   谢辞迈出车厢,转头去拉顾予风,被对方懵逼的脸和翘起的刘海给逗得直笑。   “好玩吗?”   “好玩——个屁。”   顾予风搭着谢辞的手迈出去,搓了一搓冻得有些僵硬的脸,耳边嗡嗡的。   “冷吗?”谢辞伸手捂住顾予风冰凉的脸,用温柔的声线一脸深沉地提醒,“这才一个项目,接下来还有九个,顾总要撑住。”   本来有些感动的顾予风:“……嘲笑我?”   “夸你会安排。”   谢辞看看顾予风的头发,帮他整理,“头发翘起来了。”   顾予风站着没动,微微低头任由对方帮自己整理。   “你的头发也是。”   谢辞不怎么在意,随便抓了一把,头发蓬松凌乱,反而更好看了。   谢辞注意到顾予风看过来:“还很乱?”   顾予风顺手揉了一把:“帅得很。”   玩到第三个,顾予风破罐子破摔,夺过那张行程单看了看,就近去了旁边的小摊买了一杯奶茶递给谢辞:“夏、冬天的第一杯奶茶。”   谢辞见他交作业打卡似的,态度应付又麻木,好笑地接过来喝了一口,皱眉:“难喝。”   顾予风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摊子:“我看路上好几个人都在喝这家的。”   “不信你喝喝看?”   谢辞把奶茶递到顾予风嘴边。   顾予风没多想,就着他的手低头吸了一口,抬头时看到谢辞在笑,这才发现被套路,慢悠悠地问:“谢总以前和别人在一起时也爱玩这种把戏?”   谢辞反问:“顾总和别人在一起时也这么容易上钩?”   顾予风短促地笑了一声:“你很在意?”   谢辞:“我说完全不在意,你又要不高兴了。”   “不会啊。”   顾予风和他一起往下一个项目走,“我可以接受对象不喜欢我,当然也能接受他不在意我的事,这样反而更轻松吧?”   谢辞留意他说话时的神色,暗道一声胡扯。   嘴上说得好听,是谁因为没被看见就闹情绪,玩失联的?   不远处的小吃摊前围了一堆年轻男女。   “那边的是不是顾二少?”其中一男生望着谢辞他们的方向,拍拍身边的同伴,“我近视,你快帮我看看。”   同伴伸着脖子透过人群朝那边看:“是顾予风!他身边那个不就是谢辞吗?”   男生兴奋地拿手机拍了照片,编辑信息发给顾楚然。   “顾二少竟然和男生在游乐园约会!”   “应该还有其他人。”同伴有些疑惑。   男生:“可我刚才看到他们同喝一杯奶茶!”   “卧槽!”   这话成功引来了其他几人的注意,纷纷朝那个方向看,可谢辞和顾予风已经走远了。   男生的手机震动,聊天窗口多了一条信息。   顾大少:【跟着他们多拍几张。】   可等这群人跟过去时,谢辞两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行程单上有大半的水上项目,但因为天气冷,这些项目都没开放,两人换成了像密室逃杀之类的室内项目消磨时间,等到中午,打车去了顾予风预约的一家高级西餐厅。   安静高雅的环境终于让顾予风有了些熟悉感,在悠扬的小提琴声里,他眼前闪过许多上辈子和谢辞约会的画面。   上辈子他们认识时已经是成熟的年纪,彼此工作很忙,就算是结婚前的“热恋期”也只偶尔约个饭,谢辞安排的都是些诸如看舞台剧之类的,可以放松下来又不用高频交流的活动,他不需要总是去思考怎么应对,加上两人都有联姻的意向,连他认为最容易出问题的床事也很和谐,顺利得就像被按下了加速键,他们跳过了无数个步骤,很快就结婚了。   可世上哪有完美适配的两个人,不过是彼此刻意迁就罢了。   顾予风看着餐桌对面的人。   曾经那个西装革履,优雅稳重的谢总变成了穿着宽松休闲,阳刚朝气的谢队。   不只是外在和年龄,连性格也和上辈子有出入,熟悉又陌生,让顾予风有些无所适从,会有不经意地一刹那感到心慌,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熟知的那个谢辞。   “怎么走神了,累了?”   谢辞低声说,“不行下午的行程就取消了。”   顾予风回过神:“什么都没干,怎么会累?”   谢辞拿过行程单看看:“下一个项目,去公园里放凤筝。”   顾予风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见谢辞看过来,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谢辞:“你这都从哪里抄来的?错别字都不改,无脑抄?”   顾予风硬着头皮说:“常规的活动都玩腻了,玩点与众不同的怎么了?”   吃过饭,谢辞从手机导航里找公园。   顾予风很无语:“还真要去放风筝?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不是你自己安排的?”谢辞看着导航,随口接了一句。   放风筝是不可能放风筝,不过两人还是去了附近一个开放的公园散步。   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   公园里走动的人很多,大多是附近带着孩子出来晒太阳的居民,在草坪上铺一块垫子,放点水果和零食,就能陪孩子玩一下午。   谢辞带着顾予风避开人多的地方,走到斜坡上方,在一颗树下坐下来。   太阳底下有点热,两人脱下外套放到一旁。   顾予风被晒得懒洋洋的,索性躺下来,枕着谢辞的大腿感叹:“回到少年真好,就算枕着同伴的大腿也不会被当成变态。”   “不会很硬?”谢辞背靠着树干,顺着他的话问。   顾予风埋在他腰间:“很爽。”   “……”   谢辞摸摸他的头,“会不会太晒?”   头上传来的触感和耳边温柔的低语,让顾予风找回了一些熟悉感,不由得伸手环住谢辞的腰,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不会。”   顾予风的皮肤不经晒,晒久了会发红起疹子,谢辞拿过自己的外套挡住他的头,可盖好后突然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怎么看怎么猥琐。   就像本来好好一张图,非得在某些地方打上马赛克,平白惹人遐想。   谢辞试着调整了一下,突然感觉前面被轻咬了一口,猛地一顿:“老实点。”   腰间传来细微的震动,谢辞打开衣服一看,某人已经笑得停不下来。   “还笑?”   顾予风翻身躺平,自下而上看着谢辞:“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些不正经的事?”   谢辞扬眉:“你又知道了?”   顾予风握住他的手抵在唇边亲了一口:“要不试试?你以前不是经常夸我活好?”   谢辞:“……”   有没有可能,那些夸奖只是场面话?   不过后来确实是越来越好了。   谢辞没来得及抓住这一瞬间的疑惑,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抚过他的脸,摸摸耳垂,就像在撸一只慵懒的猫,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不想这么好的天气去蹲局子。”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谢辞拿出来递给顾予风。   顾予风没避着谢辞,直接解锁查看,有好几条信息。   老登顾:【小风,爸爸现在出发去你学校了。】   老登顾:【我见到小谢爸爸了,嚯哟,真帅啊。】   老登顾:【我调了位置去他隔壁,他好像不太待见我。】   老登顾:【儿砸,小谢有没有说过他爸喜欢什么?我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话题。】   顾予风抬头问谢辞:“你爸喜欢什么?”   谢辞认真地想了想,他对爸爸的了解非常有限,印象里除了画画,应该就只剩下厨了吧?   顾予风回复:【他说喜欢下厨。】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老登顾:【好。你现在和小谢一起吗?那你们好好玩。】   顾予风:【在玩了。】   谢辞:“……”   已读乱回? 第59章   一中, 众多高三家长在礼堂开完动员大会后,去往各自班级教室开小会。   谢谦和顾永年边聊边跟随人群往外走,在一众家长中, 两个帅大叔像在另一个图层,和周遭格格不入。   周围一些家长也知道了谢谦是谢辞的爸爸,纷纷跑去搭话。   “你就是谢辞的爸爸啊,好高!你是模特吗?”   “谢辞突然间成绩提高了这么多,是不是报了什么大师班?”   “我家孩子成绩一直不稳定,你有推荐的补习班吗?”   “我儿子要是有谢辞一半聪明,我做梦都能笑醒。”   “你家的以后打算上清北还是出国留学啊?”   顾永年见谢谦刚开始人少时还会回答两句, 人一多干脆就不说话了,加上他外形高大, 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像端着架子不理人。   要不是在礼堂看到谢谦因为找不到一班家长的座位不知所措, 顾永年大概也会觉得这人不好相处。   见一些主动凑上来交谈的家长脸色有异,顾永年笑着开口:“人一多,连小谢爸爸都紧张了。”   这一说才缓和了气氛。   趁着顾永年和周围的人聊天的空隙,谢谦对他点头致谢。   顾永年面上淡定,一想到以后能有机会去兼言的工作室欣赏满屋子的画,咧开的嘴就没合拢过。   到一班教室,所有家长根据课桌上的名字,坐到自家孩子的位置上。   谢谦落座后没多久收到了谢辞的信息。   谢辞:【怎么样, 能适应吗?】   谢谦回复:【没问题,现在已经到你的班级教室了,路上多亏顾爸爸照顾。】   公园里,谢辞看到聊天窗口下跳出新信息,就算没去现场, 也能想象个大概的情况。   顾永年对这次家长会期待已久,为了能和喜欢的画家打好关系,必然会在爸爸有麻烦时帮衬着些。   “你爸很积极。”谢辞说。   顾予风枕在谢辞腿上,抬眸看了一眼他翻过来的手机屏幕,转头就编辑信息发给自家老爹。   【听说谢叔叔很喜欢你。】   那边回复得很快,是个咧嘴大笑的表情包。   没几分钟,谢辞又收到了爸爸发来的信息。   谢谦:【我可能说错话了,小顾爸爸突然变得好热情。】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谢谦的惶恐。   顾予风笑得没心没肺:“糟老头真不要脸。”   “好意思说他?”   谢辞有些好笑,“你这叫诱导犯罪。”   一班教室,谢谦听项海斌念完经,开始着重提个别学生的一些问题,不由得坐直了一些,就怕漏掉关于谢辞的事。   几个成绩退步的家长被点到,倒是没上台,只在座位上和项海斌交流了几句。   和上一位家长聊完后,项海斌看向顾永年,有些一言难尽:“顾先生,顾予风的成绩还有劳你多督促,这小子脑子聪明得很,就是学习态度极其不端正!考试还挑题写,看不顺眼的、简单的都不做,只做他想做的,这怎么能行?!”   有些家长觉得太离谱,都听笑了。   在重点高中重点班,又是高三,竟然有这么任性的学生?   谢谦都替顾永年紧张,想帮忙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被项海斌当众点到,顾永年也不恼,双手交叉放在书桌上,笑盈盈地说:“项老师,我在家里地位最低,小风是我祖宗,我管不了他。”   项海斌:“……”   你是怎么有脸笑出来的?   谢谦:“……”   还能这么回。   教室里笑成一片,搞得项海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硬憋了一句:“孩子是需要教育和引导的,无脑宠会把孩子养废的。”   顾永年赞同地点点头:“我已经在努力改变现状了。”   说着,顾永年伸手示意旁边的座位,对项海斌说:“小风和小谢玩得很好,也愿意听他话,我打算给小谢做思想工作,让他帮我管着小风。”   “你这努力的方向是不是错了?”项海斌一个头两个大。   怪不得平日里这一班学生这么能气人,家长气人的本事也不小。   顾永年一笑:“这样吧,年底我再捐一栋实验楼,我家小风和小谢,还有一班所有的孩子们就有劳项老师继续关照了。”   所有家长瞪大双眼。   这什么家庭啊!一出手就是一栋实验楼?!   项海斌知道顾永年身份,对他砸钱糊弄的手段有些不赞同,正要开口,余光见窗外走廊上,校长贴在顾永年看不到的墙角不停地给他使眼色,眨眼捏嘴摆手,双手合十求他快别说了。   项海斌:“……”   谢谦正在消化顾永年说的话,突然见项海斌朝他看过来,头皮一紧,连忙说:“我家情况和他家一样,我也管不了。”   项海斌:“……”   看出来了。   “谢辞成绩方面倒是没什么说的,非常稳定。”   项海斌对谢谦说,“接下来除了期末考,马上就要竞赛决赛了,希望不要有什么事影响他的心态。”   谢谦一一应下。   其他家长举手表示很好奇谢辞的家庭教育,想跟谢谦学习学习。   作为家长,不说对学校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像是谁拿了年级第一,谁拿了竞赛第一这种事,私下必然是会讨论的。   像谢辞这样荒废两年还重新把成绩抓起来,稳定在高位的,实在太少了。   整个班的家长都表示想听,项海斌为难地看向谢谦:“要不,谢先生上来说两句?”   谢谦:“……”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顾永年看着他上台,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碎了。   公园里,谢辞晒得昏昏欲睡,提议去附近的科技馆走走,那张离谱的行程单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顾予风捡起地上的外套,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去那种人多的地方,亲个嘴都费劲。”   “……”   谢辞穿上外套,帮他取下头发上沾的枯草,“高中生谈恋爱,亲什么嘴,手都不用牵。”   顾予风:“……倒是给你省事了?”   谢辞:“学学老张,闻闻空气就满足了。”   顾予风:“……”   下午四点,顾予风接到顾永年的电话,说家长会结束了,想四个人一起吃个饭。   挂掉电话,顾予风转头对谢辞说了这事:“这刚开始谈就要见家长了。”   谢辞:“他们要是知道我们搞在一起,还能和和气气坐下来吃饭?”   “什么叫搞在一起?”   顾予风很不赞同,“我们还没搞。”   谢辞:“……”   五点,某高级餐厅包间。   谢辞看看餐桌上两个有说有笑的爹,心情复杂。   上辈子他和顾予风结婚时,爸爸谢谦已经过世,他孑然一身,而顾予风接管了他外公的擎风集团,不管在集团内部还是顾家这边都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没人能对他们的联姻指手画脚,阻力基本来自于外部舆论。   可现在情况不同,他和顾予风都还是萝卜头,是一有点什么事还要被请家长的未成年,曾经合规合法的婚姻关系自动转成了“地下情”。   感觉到小腿又被蹭了一下,谢辞瞄了对面的顾予风一眼,对方正埋头干饭,餐桌仪态得体从容,任谁来了都看不出这小子在餐桌下整这死出。   “小谢,不合胃口吗?”顾永年问。   谢辞:“不是,这家味道不错。”   顾永年心情很好:“小风懒散,我平时又很忙,没空看着他,拜托你帮我多照顾照顾他。”   “都是同学,应该的。”谢辞随口应下。   顾予风抬头,慢悠悠地说:“那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啊。”   谢辞:“……”   什么话到你嘴里都会变味。   吃完饭,四人走出包间,顾永年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题引到了画上:“前阵子我有幸拍到您的作品,可惜还没好好欣赏就被小风送给他妈妈了,您近期有开个展的打算吗?”   “暂时没有。”谢谦也没多想,“不过我工作室还有一些作品,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看。”   “那太打扰了吧?”   顾永年嘴上这么说,却是一脸恨不得马上就去的表情。   走在后面的谢辞和顾予风对视了一眼,心道还是被这糟老头得逞了,餐桌上聊了那么多,只有这句是重点。   走出大厅,谢诚和几个商圈的人从另一边过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谢诚看到谢谦和顾永年一起,直接朝他们走了过去。   谢谦想避开他,却被挡住去路。   “哥。”谢诚当着顾永年的面,直截了当地打招呼。   顾永年和那几个商圈的人都是一怔。   谢诚和谢谦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竟然是兄弟?!   跟在后面的谢辞脸色微沉。   科技园的项目已经尘埃落定,谢诚搞这一手纯粹是报复,既挑拨他们和顾永年之间的关系,又挑明了他们和谢家的关系,怕是对他坑了谢鸿光两千多万也很不满。   见谢谦不说话,谢诚又看向谢辞,像是突然想起来:“今天一中开家长会?真难得你会去参加,不过你自己和家里就处不好,怎么处理得了和你儿子的关系?”   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字字都往谢谦心窝上扎。   气氛越发凝滞。   顾永年疑惑地朝顾予风看,却见对方反应冷淡,像是早就知道这事了。   谢辞怕爸爸又被刺激得失控,准备过去帮他解围,就听他用还算冷静的语气先接了话:“你自己都不会做人,怎么教你儿子做人?”   碍于顾永年和几个商圈的人在场,谢诚压着火气:“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的精神病好了。”   当着外人的面奚落谢谦,还话里话外暗指他胡说八道。   “我的病不是你们折磨出来的?”   谢谦推开谢诚往外走,“我发病会打人,劝你离我远点。”   谢辞跟过去,和谢诚擦身而过时,用平常冷淡的语气开口:“谢先生,爸爸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请你回去转告谢老爷子,我和爸爸跟谢家不会再有任何亲缘上的牵扯,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商圈一群人围观了一整个尴尬的场面,同时也在观察顾永年的态度,可对方从始至终没表态,只是临走前和他们微微颔首,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走出大门,谢辞注意到爸爸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是为了掩饰又用力握紧踹进了大衣口袋。   小老头看起来是强装镇定,可能刚才顶的那两句对他来说已经拼尽全力了。   谢辞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见车子被开过来,转头对顾予风父子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车子先停在这,让罗伯森送你们,我坐我爸的车。”说着,顾予风对下车的罗伯森招手,交代他送人回去的事。   没想到顾予风会注意到这么细节的地方,谢辞有些诧异。   这个人平时轻佻又大大咧咧的,臭袜子都能塞错鞋,但有时候又很细腻,能让他切实感受到被好好看在眼里。   或许这些细微的在意就是安全感的来源。   谢谦自知情绪不太稳定,还是转头对顾永年父子俩颔首告别,和谢辞上了罗伯森开过来的路虎。   谢辞坐在后座,看到顾永年走向后面那辆车,对那边的顾予风招招手:“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   顾予风示意顾永年先上车,自己走到路虎的车门旁,随意地搭着车顶,弯腰看着后座的谢辞:“还有什么——!”   话没说完,顾予风猝不及防被谢辞带过去,余下的话都被堵在了嘴边。   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过来?!   谢辞放开他,淡定地问:“听明白了吗?”   顾予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车厢,驾驶座的罗伯森正在设置导航,旁边的谢谦正垂眸发呆。   确认情况后,他又重新看向眼前一脸从容的谢辞,瞬间就明白了。   这小子早就算准了时机,突然觉得刚才担心“奸情”败露的自己像个傻子,给气笑了:“给我玩这套,等着。”   谢辞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到家后给你发信息。”   等着顾予风上了后车,谢辞才示意罗伯森启动,转头看向爸爸谢谦:“还好吗?”   “没事。”谢谦顾虑着罗伯森在场,没多说。   等到工作室门口,看着车子开走,他才低声说:“让你同学的家长知道了我的病,希望不会影响到你和同学的关系。”   谢辞:“你担心的是这个?”   谢谦点头,和他一起往里走:“有些家长比较介意自己的孩子和什么样的人来往,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   “不会的。”   谢辞随口说,“顾叔叔一看就是很开明的家长,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就算真计较也不是计较爸爸的病,而是他们谢家人的身份。   但他已经表明态度,想来顾永年应该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   另一辆车里,顾予风见顾永年上车后就捧着手机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   老爹和二叔之间的权利争夺从来没间断过,谢家和二叔要好,自然就是老爹的眼中钉。   耳边听到一声轻叹,顾予风心里有些没底:“在儿子面前叹什么气?”   “我是感叹。”   顾永年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向顾予风,“兼言就比我小两岁,怎么看着比我帅那么多?”   屏幕上是一张顾永年和谢谦的合照,背景在一班教室外的走廊,从两人的表情明显能看出,顾永年是真的高兴,谢谦明显是硬挤的营业式微笑。   顾予风:“……”   刚才看了半天,就只是在看合照?   “嫉妒也没用。”顾予风悠悠地说,“人家硬件基础摆在那,看看谢辞就知道了。”   顾永年收回手机:“长得帅又有才华,儿子还那么优秀。”   说完后,半晌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就是亲戚有些上不了台面。”   “不是断亲了?那算哪门子亲戚?”顾予风接话。   顾永年在商圈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谢家兄弟的三言两语间他基本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包括谢诚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还有谢辞那句话的用意。   想到这,顾永年交代副驾驶的助理:“跟餐厅经理说一声,把谢诚拉黑,以后和他有关的预约一律禁止。”   助理:“……好。”   “也不用这样吧?”顾予风侧目。   这种报复手段真的很幼稚。   “他谢家有自己的会所,让他滚自己的地盘里去,少来我眼前惹我烦。”说着,顾永年的语气就不太好了。   顾予风:“……”   还恼羞成怒了。   手机震动,顾予风拿起来划开,是谢辞发的信息。   谢辞:【我们到家了。】   顾予风:【你爸怎么样了?】   谢辞:【出一次集体活动,元气大伤,估计要自闭几天。】   顾予风:“……”   聊天窗口上又弹出一条信息。   谢辞:【其实真的有话忘了跟你说。】   顾予风:【什么话?】   想到在餐厅门口那个意料之外的吻,顾予风托着下巴,视线转向窗外,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眼神都飘了。   手机再次震动,顾予风低头看屏幕。   谢辞:【今天的约会行程安排得很好,下周的也麻烦你了,行程表下周一交给我。】   顾予风:“……”   操。 第60章   和谢诚闹得不愉快后, 第二天谢辞就接到了谢鸿光打过来的电话,他倒是不是意外,昨晚在场十几个人, 谢鸿光想知道不难。   以他现在的身份,要教训谢氏副总确实有难度,但借助谢鸿光的手就易如反掌。   老爷子火急火燎地想认回他这个孙子,只要他抛出“不想认亲”的诱饵,老爷子必然上钩。   谢鸿光在电话里再三强调已经教训过谢诚不当的言行,希望谢辞不要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谢鸿光:“你爸和你小叔向来不和,见面就吵, 你不用太把他的话当真——”   “谢老爷子。”   谢辞打断他,“比起让我和爸爸别介意, 您不如去劝他别来惹我们, 这次是有顾家父子和外人在场, 我们对他已经很客气了,再有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谢鸿光语气又放软了一些:“这样吧,这周末我们坐下来吃个饭,我叫他来跟你们道歉?”   “不用了。”   谢辞直截了当地回绝,“他要真觉得自己错了,就请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爸爸面前。”   话说到了这份上, 谢鸿光苦劝无果,也有些气闷。   在谢辞挂断前,谢鸿光突然叫住他,有些迟疑地试探:“老城区那块地……你有没有给雷启良出谋划策?”   谢辞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一个高中生能做什么,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本来我不信, 你这么一说,我就确定是你了。”   谢鸿光深深地叹了口气,“小辞,你有这才能为什么不帮家里呢?我很需要你!”   “雷启良能拿下项目,必然是他比你们更有诚意。”   谢辞没说这事与他无关,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态度,“你们丢了项目应该好好反思,而不是为难我这个‘孩子’。”   周一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谢辞收到雷启良发来的信息,说老城区那块地已经敲定,谢诚丢项目挂脸,在公司里发火,把项目组的人狠狠骂了一顿。   雷启良:【报酬还是打之前的账户?】   谢辞:【嗯,美金。】   看到信息的雷启良:“……”   和财神爷打交道,爽是真爽,疼也是真疼。   临近期末,整个班都死气沉沉的,休息时间极限压缩,每天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全趴在桌上写卷子,听分析错题,连唯一没有考试压力的顾予风也因为年末将至,各种七零八碎的工作越来越多。   课间,谢辞和方思泽被项海斌叫去办公室,讨论关于竞赛决赛的事,又拿回来一沓竞赛资料。   出了办公室,方思泽一脸疲惫地走在谢辞身边,突然低声问了一句:“人生会一直这么艰难么?”   谢辞看了他一眼,想起多年前那个深夜,被学业压垮的方思泽独自坐在河边的模样。   可能当时的冲击太大,他至今还记得一些细节。   有时候压力是自己给的,不管有天赋的人,没有天赋的人,都想去够跳起来才能勉强够到的东西,上辈子的他也是这样,太执着于那个目标反而会迷失。   在学校里迷失了顶多成绩下降,以后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进教室前,谢辞拍拍他:“高考后就解放了,或者这次竞赛拿到提前录取名额。”   方思泽深吸了口气,强打精神:“那就冲它了。”   隔壁座位,顾予风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谢辞关上窗户,见顾予风领口敞着,伸手拢紧一些,结果手背不小心碰到他的脸,把人弄醒了。   顾予风皱着眉看他:“别在教室里骚。”   还敢反过来教育他?   谢辞收回手,摊开竞赛资料:“自己把领子整理一下,别睡感冒了。”   顾予风趴着没动:“你是不是又偷看我?”   “你哪里我没看过,还需要偷看?”谢辞拿过草稿纸,边解题边说。   顾予风:“你看过的是老的,现在的是嫩的。”   “……”   谢辞终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他,“别骚,睡你的觉。”   顾予风被他这反应逗得直笑。   “我现在被削弱得只有一张嘴能用,还不让我说?”   谢辞慢悠悠地开口:“这么有空,就把行程表理一理。”   顾予风:“……”   上周随便应付了一下,以为能把这事甩给谢辞,没想到这老狐狸宁可做些不想做的事也不上钩。   周三晚自习,送走了顺路过来看看的物理老师,又来了只讲十分钟的生物老师,等写完卷子回宿舍,已经熄灯了。   “我脸都不想洗了,好累。”江辰宇打着哈欠瘫到床上。   借着走廊的路灯,张若川拿上换洗的衣服,路过时顺手把他拔起来:“快点,早点洗了早点睡。”   江辰宇:“头好晕,好饿。”   张若川:“屁事真多。”   章志杰接话:“我这里有我妈做的饼干,要吃吗?”   江辰宇和张若川同时看过去。   “你简直是我们宿舍的粮仓啊,小章。”江辰宇跟过去。   章志杰问跟进宿舍的谢辞:“你吃吗?”   “我不饿。”   谢辞坐下来换鞋子,揉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声音里透着疲惫的沙哑。   顾予风路上接了个电话,最后一个进宿舍,透过走廊的灯光注意到谢辞脸色不太好,不动声色地将门合上一些,走到床前拿放在上铺的衣服。   谢辞自觉让开了一些,弯腰换了鞋子,刚直起身,站在身前的人突然弯下腰,扣住他的下巴就亲了过来,还他妈把舌头伸进来。   浑浑噩噩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谢辞抬手摁住顾予风的肩膀,本想把人推开,可一看上铺挂下来的衣服刚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加上宿舍里没灯,一下子很难被发现。   转瞬间,往外推的动作变成了往怀里收。   可谢辞还没来得及回吻,顾予风就退开了。   离得近,谢辞看到顾予风眼底得逞的笑意,想起周六晚上他说的那句不知道是挑衅还是勾引的“等着”。   顾予风搭着上铺的护栏直起身,扣在谢辞下巴上的手放肆地摸了一把,扯着笑:“给你充个电,别一副被凌辱的样子。”   谢辞抬头看着他,压低声音:“充到半死不活就不充了?”   “我充满了啊。”   在谢辞不满的眼神下,顾予风拿上衣服得意地走了。   洗澡还要排队,谢辞没去跟他们抢,等他洗完回来,所有人都睡下了,整个房间只有顾予风床上的笔记本还亮着微弱的光,人歪在床头已经睡着了。   谢辞帮他躺下,把笔记本收起来,不经意间看到屏幕上荣域集团的股价走势,神经被狠狠扯了一把,不由得脸色一沉。   躺下后,他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事,毫无睡意。   荣域集团是德森财团在科技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上辈子率先推出机动车无人驾驶模块后横扫国际市场,迅速抢占份额。   在他和顾予风出事那年,荣域已经是领域寡头的存在。   他和顾予风联姻后,突破以德森为首的财团围剿,准备强制收购荣域集团,这也是他们向德森反击重要的一步。   可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德森狗急跳墙绑架了顾予风。   放在平时,他相信顾予风不会这么掉以轻心,偏偏那段时间正好他和顾予风在闹离婚,才会被德森找到下手机会。   废弃工厂水泥地上的血、仓库里凌乱的斗殴痕迹、严重变形的金属门门把……记忆碎片在眼前快速闪回,最终画面停留在疾驰的车里,顾予风望过来的那张满是血的脸,和纵使狼狈不堪依然镇定得可怕的那双眼。   谢辞抬手盖住双眼,不自觉地咬紧后槽牙。   不多久,上铺传来动静,一只脚窜出来挂在外面。   谢辞回过神,定定地看了片刻才冷静下来。   未成年的身份确实有很大的局限,但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顾予风上交行程单前就先回了D国。   马上到圣诞节了,凯特琳放话要是他不回去,就亲自过来逮人。   圣诞节刚好周六,周五晚上平安夜。   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不停闪动,群消息爆炸,电脑端打开的页面是M国的社会新闻,另一个窗口里是某个全英文的社区论坛。   谢辞洗完澡,擦着头发拿起手机随意地翻了翻,都在聊圣诞节的事,江辰宇和王薇她们组队去了教堂参加活动,还拍了很多照片发在群里。   谢辞不过洋节,家里又只有他和爸爸两个人,完全没有过节的氛围,对比群里显得过于冷清。   和顾予风在一起的五年,他们都是一起过的圣诞节。   在各种酒会结束后回到家,开一瓶酒,两个人坐在一起悠闲地享受片刻的宁静,是独属于他们的仪式感。   想到这,谢辞切到和顾予风的聊天窗口,编辑了一条信息,按下发送前一顿,干脆直接给人打电话。   这个点,顾予风那边应该是下午。   提示音响了很久,谢辞正要挂断,手机那边传来了顾予风的声音。   “哈尼?我还在忙,晚上恐怕没办法陪你了。”   谢辞:“……”   顾予风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拿着手机横穿酒会大厅,婉拒过来搭讪的男男女女,走到厅外的露台,扯松领带,面上有些不耐烦:“烦死了。”   “被你妈拉去应酬?”谢辞这么问,语气却很肯定。   顾予风刚才那句话明显是应付别人的。   “她还能有什么事?”顾予风没好气。   谢辞:“我好像听到不少人在对你打招呼。”   顾予风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怎么,你吃醋?”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种酒会。”   谢辞坐在书桌前看新闻,随口说,“那么多好看的哥哥姐姐围着你,怎么会烦?”   顾予风:“挖苦我?”   谢辞一本正经:“纯粹只是好奇。”   “他们再好看能有你好看?”   顾予风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一群人都抵不上你一根脚趾。”   谢辞:“……”   你对脚趾是真爱了。   谢辞接着试探:“既然他们都比不上我,那你以前怎么老是丢下我去跟他们玩?”   顾予风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   天天演戏谁顶得住?总得有个休息天吧?再说工作确实很忙。   “跟我翻旧账?”顾予风当然不会说实话,“你以前和多少人玩过,我跟你计较了?”   谢辞从容接话:“除了你,我没跟别人玩过。”   顾予风微微一顿,哼笑:“谢总,今天不是愚人节。”   谢辞:“……”   有几个年轻男女跟到了露台,顾予风瞄了一眼,对谢辞说:“晚点再聊。”   电话挂断了,谢辞放下手机继续看新闻,想着有时候演技太好也不行,面具戴久了脱都脱不下来。   周日,谢辞和雷启良在大华寺见面。   “劳务费已经转过去了。”雷启良示意秘书把转账凭证出示给谢辞。   谢辞喝着茶,随口说:“不用了,我还信不过你?”   雷启良拿出一堆文件放到谢辞面前,笑着说:“这次也麻烦你帮我挑挑。”   “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谢辞却没去动,放下茶盏在手里随意地转着。   雷启良眼神一闪,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倾身过去问:“你的意思是?”   谢辞抬起头,语气一如平常:“不知道雷总对长线投资感不感兴趣?”   “什么样的投资?”雷启良追问。   谢辞:“无人驾驶技术。”   雷启良若有所思:“你指的是机动车的?这会不会太超前了?”   “D国的荣域集团已经在研发了,要是能紧追其后,说不定还能捞到点肉汤。”   说到这,谢辞话锋一转,“不过前期研发时间长,投入成本会比较大,你回去后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和我合作。”   雷启良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这次不止是拿劳务费这么简单。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我要技术入股,你出钱出人。”   谢辞看着他,淡定地开口,“我们各占一半。”   雷启良低骂了一声。   这胃口也太大了!把他当冤大头啊! 第61章   他们只合作过两次, 虽然两次都成功了,但谢辞突然提出这样的投资方案,纵使雷启良胆子再大, 还是很犹豫。   像是看出了雷启良的想法,谢辞又补充了一句:“作为让你承担风险的回报,我会帮你多拿几个赚钱的项目。”   雷启良深深地打量谢辞:“你这话说的,好像你说赚钱就一定能赚到钱。”   有时候做生意和赌博没两样,再有脑子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可谢辞的态度却给他一种洞悉一切的感觉。   “我能给你的,必然是十拿九稳。”   谢辞在雷启良探究的目光下, 不紧不慢地说,“风险高的投资当然也有, 但你现在没什么抗风险的能力, 还是以后再说吧。”   重新来过, 谢辞不能保证所有事都能朝着和上辈子一样的轨迹发展,但也存在变数大小的区别。   雷启良和一旁的秘书小哥惊了。   飞宏集团的体量是比不上顾家谢家,但好歹是上市集团,怎么到谢辞嘴里好像不值一提?这口气也太大了。   “就算要合作,我也不会持有明面上的股份。”   谢辞看向雷启良,“简单来说,我这个人,这个名字, 不能和无人驾驶这个项目扯上任何关系。”   雷启良越听越迷糊:“为什么?”   谢辞:“当然是为了利益最大化。”   雷启良:“……”   根本听不懂。   两人聊了许久,道别后,雷启良坐在车里琢磨着谢辞说的另外几个融资项目,越想越觉得靠谱,有些跃跃欲试, 对驾驶座的秘书说:“去公司开会!”   秘书:“今天周日啊,公司哪有人?还有我下午和女朋友约好了,不加班。”   雷启良:“……”   烦人。   从大华寺出来,谢辞去了最近的大型商场。   下周六就是元旦,他想回乡下陪外婆过新年,重生后对这个世界一直有些抵触情绪,还没去看望过老人家。   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想给老人买点东西却不知道该买什么,打电话问了爸爸,对方比他更没主意,想来想去能问的只有顾予风。   这个点D国是清晨,一想到顾予风的起床气,谢辞又有些犹豫。   “谢队?”   听到声音,谢辞转过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薇和沈秋雅。   “好巧,你们逛街?”   “我们在这三楼学跆拳道,刚下课。”   王薇带着沈秋雅迎过去,“你一个人?买东西吗?”   谢辞想想女生可能会比他更懂,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们有空吗?我要给外婆买新年礼物,想让你们帮我参考一下。”   难得谢辞会开口求助,王薇两人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接过谢辞买的热奶茶,沈秋雅按耐不住好奇心,压着兴奋问:“顾予风呢?你们有没有一起过圣诞节?”   “他回国了,可能下周都不在。”   谢辞把另一杯递给王薇,注意到这小鬼一脸八卦,想到了某种可能,试探地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和顾予风一起过圣诞?”   “你们不是同桌吗?嘿嘿嘿……”   沈秋雅贼笑,见谢辞看过来,忙收敛笑意,故作正经地说,“我和薇薇也一起过圣诞啊,又没什么。”   谢辞几乎可以肯定她看出他和顾予风的关系了,一旁的王薇对这个话题淡定过头,想来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女生的直觉真可怕。   二楼,顾楚然带着新交的女朋友买完包出来,刚好看到谢辞和两个女生从一楼经过,忙用手机连拍了好几张。   “大少?”女伴被他整懵了,搭着栏杆看看一楼,什么都没看到。   顾楚然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想到身在D国的顾予风,差点没笑死,一刻都不想等,编辑信息发送过去。   【在商场偶遇你的同桌,身边两个女孩子长得真可爱。[图片][图片][图片]】   发过去一分钟没人回,顾楚然又急不可耐地编辑了一条。   【不愧是一中校草,真受女生欢迎,谢辞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   等了半天,手机终于震动,顾楚然急忙查看。   顾予风:【嫉妒?别跟他比,我怕你自卑。】   顾楚然低骂了一声。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不是说顾予风和谢辞搞上了?看到谢辞和女生逛街不该生气吗?怎么还是这幅死样?   顾楚然不甘心,又回复了一句:【他跟别人玩,你一点不在乎?】   又过了半天才得到回复。   顾予风:【奥特曼还没治好你的脑子?】   “操!”   顾楚然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没气到顾予风,反而把自己憋出一肚子窝囊气。   “就说怎么可能……”   顾楚然沉着脸,越想越觉得是情报有误。   那天在游乐园肯定不止顾予风和谢辞,两个男的怎么可能搞在一起?!害他又被顾予风一顿嘲笑。   一楼,谢辞在王薇两人的陪同下,买了一些适合老人吃的补品,又让她们帮忙选了外套。   作为感谢,谢辞请两人吃饭。   餐厅在五楼,上扶梯时,谢辞无意间看到奢侈品区一个熟悉的牌子,突然想起顾予风以前有不少这家的配饰,使用的频率比其他的更高。   圣诞节没在一起过,礼物也没机会送。   “你是不是要买东西?那先去看看吧?”沈秋雅注意到谢辞往那边看,随口问了一句。   谢辞:“……好。”   本来打算吃完饭后他自己去看的。   一进店里,沈秋雅就和王薇偷偷对了个眼神。   虽然谢辞什么都没说,但两人都猜这次是给顾予风买的。   果然谢辞最后选了一条米咖色的围巾,一看就不是给长辈的。   沈秋雅藏不住话,想都没想就开口:“这条太好看了,这颜色很适合皮肤白的——”   说到一半,她被王薇轻轻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上谢辞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尴尬。   谢辞被逗笑:“你知道我要送给谁?”   这坦荡的态度反而让沈秋雅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想想又觉得不对。   早恋的不是她,她心虚个屁啊?   午饭过后,谢辞打车回家,路上给顾予风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国内,结果到家了也没收到回复。   D国一处庄园。   顾予风被凯特琳带着参加各种酒会,熬夜到凌晨三四点,大清早又被顾楚然那傻逼的信息吵醒,起床气开到了最大。   他坐在床边,捂着头冷静了片刻,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照片看看,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机丢回床上,去洗漱。   早上和凯特琳去看外公,中午在外公的庄园和家族里的其他人聚餐。   餐桌上,顾予风拿起手机点开照片看了一眼,放回去。   没过几分钟,又拿起来看一眼。   坐在他旁边的凯特琳留意到,提醒他注意餐桌礼仪。   “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吃饭的时候看手机?”   “没什么。”顾予风嘴上这么说,没过五分钟又拿起手机,被凯特琳瞪了一眼,无奈地放回去,有些郁闷。   照片里,谢辞和王薇沈秋雅走在商场里,从三人的神情上能看出在讨论着什么,两个女生提着印有同一家跆拳道俱乐部的布袋。   他猜应该是谢辞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去商场,在那里偶遇了这对表姐妹。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顾楚然暗示的谢辞和两个女生约会的状况。   看第一眼的时候,顾予风就明白了。   但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   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就算真是这样又怎么样?   上辈子多少人在他面前挑拨他和谢辞的关系?   今天说谢辞包养了哪个女星,明天说谢辞和什么高官牵扯不清、和二代圈玩多人运动等等,什么离谱的事他没听过?   但那时候不论真假,他都能一笑置之,现在只是一张清白得不能更清白的照片,就让他在意得难以忽视。   是因为处于“想见谢辞”的状态,却被迫分隔两地,所以看到谢辞和别人一起,嫉妒了吗?   顾予风想不通,有些心烦意乱。   吃过饭后,顾予风被外公拉着和家族里的其他人应酬,全程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等长辈们走了,能喘口气,顾予风去庭院一角想给谢辞打个电话,这才发现谢辞发过来的信息。   谢辞:【什么时候回国?我去机场接你。】   顾予风自动脑补了谢辞发这条信息时的样子,刚才一肚子的郁闷烟消云散。   从什么时候开始,谢辞能影响他到这个地步?一张照片一条信息就能牵动他的情绪。   顾予风编辑信息回复:【还不确定,想我了?】   聊天窗口跳出一条新信息。   谢辞:【怕你被别人拐走,不放心。】   顾予风暗道一句油嘴滑舌。   【为什么怕我被拐走?你以前不是无论我去哪里都很放心?】   谢辞:【你自己想。】   顾予风:“……”   老东西。   回厅里的路上,顾予风隐约听到几个男男女女坐在庭院里喝茶闲聊。   “凯特琳家挂在大堂的那幅画太好看了,可惜我问了几个熟悉的画廊,都说没有这个画家的作品。”   “听说是凯特琳老公送的生日礼,他老公一直是个很浪漫的人。”   “不过他们没什么感情吧?”   “他们是商业联姻,当年所有备选对象里,凯特琳只看中了他老公,可惜婚后很快发现性格不合,她更喜欢强势的人。”   顾予风从走廊经过,听到那句“更喜欢强势的人”,不自觉地想到了他和谢辞,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谢辞区别很大,但可能因为已经有五年的相处磨合,他一直觉得只要是谢辞就可以,从没考虑过如果对方变了一个样,是不是该换个人。   从小泡在肮脏的商圈里,见惯了贪婪算计,包括父母失败的婚姻也深深影响着他。   他自认无法爱上任何人,对于谢辞或出于兴趣,或出于利益,他从不要求对方爱他,也没想过爱上对方,也就无所谓“喜欢”和“更喜欢”。   他只是挑中了一个他想要的人,无关感情,无关性格,就像得到了一个特殊的称心的玩具,仅此而已。   但真的是这样吗?   下午,顾予风和凯特琳去参加了一场拍卖会,晚上又是酒会。   顾予风厌烦到懒得应付,全程面无表情,却也能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绅士感,只有凯特琳注意到这小子一脸的不耐烦。   回到家已经半夜,顾予风脱了西装外套,扯下来的领带随意一丢,坐到沙发里想给谢辞打个电话,一看国内时间天还没亮,只能作罢。   在手机里划拉了几下,看了看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又不自觉地把顾楚然发的照片点开放大。   “今天一整天心神不宁,就是在想这个女孩子?”   身后突然传来凯特琳的声音,顾予风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您走路都没声音的?不知道偷看别人的手机屏幕很没礼貌?”   “不是我要看,是你的屏幕刚好在我的视野范围内。”   凯特琳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过细烟夹在指间,“回国才多久,就谈上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开窍了。”   顾予风懒得搭理她的挖苦,托着下巴看照片。   “被甩了?”凯特琳点烟,“说来让我高兴高兴。”   顾予风被烦的,起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凯特琳。   这可是真正的情场高手。   顾予风重新坐回去,各种添油加醋魔改,把自己和谢辞之间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   “我现在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   因为从来没去深究,等他意识到问题,想好好去理清楚时,他们之间不止跨越了无数个步骤,还跨越了时间和生死,太多情感和情绪囤积下来,厚重得无从下手。   “你是猪吗?”   凯特琳吐出一口白雾,“这么执着于一个人,还不能说明问题?”   顾予风有些迟疑:“可我不需要他喜欢我,您跟人谈时也是这种心态?”   凯特琳给听笑了:“你不需要她喜欢你,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喜欢上的,就是喜欢着你的她!哪天她真不喜欢你了,你就受不了了。”   顾予风一噎,被这句话直切要害。   那晚第一次从谢辞嘴里听到小芳这个名字,一想到谢辞心里装着别人,他就崩塌了。   “可我不在意他在外面鬼混。”顾予风有些迷茫。   现在国内的女高中生都这么野的?   凯特琳腹诽了一句,还是回答了他:“你笃定那些人威胁不到你。”   顾予风追问:“那为什么我现在又在意了?”   凯特琳:“你对她的要求提高了,换句话说,你比以前更喜欢她了。”   说完后,整个客厅安静了。   顾予风摁着痛了一天的头往后一靠,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么想的话,都解释得通了。   顾予风一刻都不想等了,起身就往外走。   凯特琳叫住他:“去哪儿?”   “回国。”顾予风头也没回。   凯特琳叫来佣人拦住顾予风:“我不反对你早恋,但是不能影响到工作,你今天敢踏出这道门,我就没收你的手机和护照。”   顾予风给气笑了,转头看她:“您是法海吗?”   凯特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板着脸:“骂谁是和尚?我吃得不知道多好。”   顾予风:“……”   真是无语到家了。   顾予风整整缺课一周,谢辞不急,倒是把项海斌急坏了,天天来教室看看人回来没。   周四中午,谢辞趁着午休和顾予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沉闷,言语间兴致不高,隔着手机谢辞都能感觉到顾予风的疲惫。   “我明晚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在零点前赶到,你会等我吧?”顾予风问。   谢辞:“明天来不及就后天再回,别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晚上跨年,圣诞节没一起过,连跨年也不想和我一起?”顾予风语气听着不太高兴。   “我是怕你累着。”   谢辞倚着宿舍阳台的栏杆,看着房间里正在聊天的江辰宇他们,低声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过很多年,不差这一次。”   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一声愉快的哼哼,谢辞眼底染上笑意,心道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得顺毛捋。   谢辞:“不过你要赶回来的话,不管几点我都会等你。”   顾予风一本正经:“记得准备套子。”   谢辞:“……还有力气骚,看来还不够累?”   “我现在光溜溜地躺在床上,谢总没什么想法?”顾予风笑。   谢辞跟着笑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我能对小孩的身体有什么想法?我有这么不挑?”   顾予风顺着他的话,慢悠悠地说:“这话的意思是对以前的我很满意?在所有人里能排第几?”   “满意度调查?”   谢辞反问,“我在你那又能排第几?”   顾予风:“别问这么不解风情的问题,你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   谢辞:“那——多谢顾总厚爱?”   “那我呢?”顾予风追问。   谢辞:“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顾予风:“卖关子?这不是逼我立刻飞回来?刚才是谁怕我累着,嗯?”   谢辞笑笑:“你也可以选择过几天再听答案。”   挂断后,顾予风暗道一声老狐狸。   就喜欢吊他胃口。   上辈子他总是在期待和谢辞见面,其中少不了这小子的算计。   周五下午,一中提前一点时间放学。   谢辞到校门口时,谢谦已经在等着了。   回到家后,两人把提前准备的东西放进车里,谢辞又去自己房间提了条纸袋下楼。   出门时,谢谦随口问了一句:“送给那边的小伙伴的?”   谢辞含糊地应了一声,把袋子放到后座。   高速走了四十分钟,车子开进蓝海市北边的蓝水镇。   乡下的路狭窄,但两旁是宽阔的田地,视野非常好。   田野四处点缀着不少两三层的小楼,在晚霞映照下,宁静得像个桃花源。   自从大三时外婆去世,谢辞就没再回来过,当年离开时已经了无牵挂,以为和这个地方再无交集。   隔着两辈子再次看到这熟悉的景色,还是会被触动。   二十多岁时曾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从这条路回家,现在真的回来了。   车子沿路开到一处三层小楼,带院子面积两百多平,看起来还算新。   这里原本是外婆家的老房子,他搬去小姨家后,这块地给了大表舅建新房,相对的,外婆就住在他家养老。   谢辞大老远就看到站在路边张望的老人,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车子一停下,老人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小辞!小辞来啦!”   谢辞调整好情绪,开门下车,笑着打招呼:“外婆。”   “哎哟,长高长壮实了!”   老人拍拍谢辞,笑得合不拢嘴,“像个大人了。”   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也跑出来迎接。   “小辞来了?外面冷,快进屋!”   谢辞和大表舅一家一一打招呼,见他们看向停了车回来的爸爸谢谦,脸色有些微妙,示意爸爸过来,给双方做介绍。   “爸爸很久没回来看外婆了,这次就和我一起过来。”   谢谦对大表舅一家颔首,又看向老人:“妈。”   老人神色有些僵硬,但还是应下了。   “咱进屋说吧,来来来,快进来!”表舅妈笑着招呼他们。   大表舅一家都很朴实,他们一进屋就忙前忙后,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摆出来。   谢辞示意他们别忙活,把给这一大家子的伴手礼递过去。   外婆穿上新衣服,被表舅妈一顿夸,笑眯了眼:“小辞,这衣服是不是很贵?”   谢辞想了想,报了一个老人能接受的价格:“就两百。”   “两百?!太贵了!”外婆急忙脱下来,“你快拿去退了!”   “……”   谢辞阻止她,硬着头皮说,“我记错了,是所有东西加起来两百,这件顶多五十。”   厅里一群人都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为了哄老人,纷纷开口配合,这才把人安抚下来。   表舅妈陪他们聊了一会儿去厨房忙了,外婆也闲不住,说是要让谢辞和谢谦尝尝她种的菜,拿上套袖和剪刀,穿着她好几万的新外套下地了。   谢辞和谢谦陪着老人出去,顺便在附近走走。   准备回去时,谢辞突然接到顾予风的电话。   “要起飞了?”   顾予风:“我快到了,发个定位给我。”   谢辞眼神一闪:“不是说晚上才到?”   顾予风:“还不是被你勾引的?”   半小时后,谢辞等在村口,看着那辆熟悉的路虎开过来。   后车门打开,迈下来一条大长腿,露出顾予风那张轮廓好看的脸。   “怎么提前了这么多?”谢辞迎过去。   “为了听到你的答案,拼命赶回来的。”顾予风说着,环顾四周,见路上有几辆电动车,旁边的田里也有几个中年人,有些不满地拧起眉头。   挑这种人多的地方,亲个嘴都费劲。   谢辞一瞬间从顾予风脸上读出了这句话,不免有些好笑:“和你爸打过招呼了吗?”   “他忙着应酬,没空理我。”顾予风望向不远处的村子,“这里是你老家?”   “嗯。”   谢辞看了一眼驾驶座的罗伯森,对顾予风说,“来都来了,和我一起在外婆家吃饭吧,她煮鱼很有一手。”   顾予风示意罗伯森先离开,和谢辞在乡间小路慢悠悠地散步:“空手上门多不好意思,可以直接给红包吗?”   谢辞:“哪有小媳妇第一次上门给长辈红包的?”   顾予风停下来看着他:“谁小?”   谢辞:“……这是重点?”   顾予风一脸认真:“晚上来比比谁的小。”   谢辞:“……” 第62章   谢辞带顾予风散步回到家时, 差不多能开饭了。   老人见到顾予风就小顾前小顾后的,招呼他坐下来等吃饭。   顾予风第一次见谢辞的外婆,突然被这么热情的招待, 有些懵,还是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外婆,我是顾予风,谢辞的同学,今天出了点状况,没打招呼就过来,打扰您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家里难得这么热闹。”   老人拿了果盘放到顾予风面前,“你家人都不在,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年呢?”   顾予风应付了几句, 等老人被叫走, 这才凑到谢辞身边低声问:“你跟她提过我?”   “你来之前和外婆打过招呼。”谢辞用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桌上倒是有茶叶,怕这大少爷喝不惯。   顾予风接过来,又看向坐一旁正在和谢辞大表舅聊天的谢谦,双方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和内向的人打交道就是简单,根本不用说话,他也不想听你说话。   没多久,又来了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里拿着包,看起来像个土老板。   “这俩也是你亲戚?”顾予风低声问。   谢辞多看了几眼,还是没认出来。   虽说他在这里长大,但平常不怎么走亲戚, 加上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曾经见过也已经忘了。   谢谦和大表舅起身打招呼,谢辞两人作为晚辈也跟着起来。   听大表舅介绍,谢辞才想起来,这大金链的男人是妈妈的堂哥,也算是他大舅,另一个是二舅。   大舅和大表舅寒暄完,转头看向谢谦,脸上的笑意明显变得有些微妙:“你也在啊,怎么小柔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提到叶羽柔,厅里几人脸色都有些僵硬。   刚听到动静迎出来的老人更是当场挂脸,默不作声地转头回了厨房。   谢谦当然注意到局面很尴尬,还是回答他:“小辞现在住我那里。”   大舅还要再说,被大表舅阻止。   “行了,小柔肯定忙着没空回来,别提她了,坐坐。”   谢辞一个人过惯了,已经很久没应付过这么多旁亲,现在再体验一次,还是觉得有些烦人,不由得看了顾予风一眼。   难得大少爷赶回和他跨年,结果和这群人一起吃饭,不知道会不会扫兴。   顾予风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嗑着瓜子看电视上的狗血剧,实在忍不了,拿遥控器换台到体育频道,问谢辞:“下次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球赛吧?”   谢辞:“好啊,我听你安排。”   顾予风转头看他:“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真舒服。”   谢辞不否认:“一人一次,也该轮到你了。”   六点开饭,一大家子坐了满满一桌,谢辞带着顾予风坐在谢谦身边的位置。   大舅很不满,对谢谦招手:“你怎么和小孩坐一起?来这边,一起喝点。”   “不了,我不喝酒。”谢谦没有要换位置的意思。   大舅却像是打定主意要给谢谦难堪,一直嚷嚷着他坐过去,不然就是不给面子。   “要不然,我跟您喝吧?”   谢辞笑笑,“我爸身体不好,喝不了酒,我年轻底子好,喝醉顶多躺两天。”   闻言,老人有些不高兴了,怼了大舅一句:“你俩喝自己的,这酒是什么好东西吗,阿谦喝不了还非要他喝?”   大舅赔笑了两句,这才作罢。   顾予风几乎不跟别人吃桌餐,看到几个中年人不用公筷,嘴上不说,但被碰过的菜他绝对不会再夹。   这么下去,他要没东西吃了。   倒不是饿不饿的问题,一直不吃就会像个显眼包。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面前多了一碗鱼汤,还有满满一碗的菜。   “那边的菜你够不到,帮你夹了,不用客气,吃吧。”   谢辞嘴上应付餐桌上的其他人,又给外婆也盛了一碗鱼汤。   老人看在眼里,笑着对顾予风说:“小顾,你多吃点,就当自己家。”   顾予风笑着应下,看看面前两个碗,还特意避开了他不爱吃和过敏的东西。   不论谢辞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差多少,细心的地方却是一直没变过。   回来的路上就听谢辞说起外婆煮鱼有一手,顾予风先喝了一口鱼汤,决定拿鱼汤泡饭吃。   不用遵守严格的餐桌礼仪,吃起来就开心多了。   谢辞有些好笑:“好吃吧?”   “好吃。”顾予风吃了一口泡饭,很满意。   表舅妈拿碗盛了些鱼汤,谢辞见她要端出去,随口问:“还有人没来吗?”   “不是不是。”   表舅妈笑着解释,“这是给我儿媳的,她在坐月子,还不能下床。”   大表舅和老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谢辞才知道这鲫鱼豆腐汤是专门做给月子人下奶的。   顾予风一僵,对着碗里的泡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谢辞和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眼神带着谴责,忍笑:“没坐月子的也能吃。”   顾予风:“……”   真不是故意整他?   餐桌另一头,大舅一杯白酒下肚后开始吹牛,夸自己生意做得多大多大,赚了多少多少钱,说高兴了又把矛头对准了一言不发的谢谦。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画画啊?那才能赚几个钱?但凡你有点赚钱的本事,小漫怎么会跟你离婚?”   谢谦只应下,不反驳。   像是铁拳砸在棉花上,大舅奚落了两句就觉得没劲了,又看向那边正在干饭的谢辞,开始关心小辈的学习成绩。   被问成绩,几乎是每次家庭聚会的必备项目。   餐桌上两个和谢辞年纪差不多的男生缩着脖子,就怕被点到。   “你看你,长得这么帅,站起来比我都高,就是成绩确实差了点,你爸也不给你报个补习班什么的,都高三了,考不上大学的话准备去外地打工?”   大舅喝了口白酒,又说,“我小儿子跟你同岁,期中考考了班里前五,我都没怎么管过,从小学习就好。”   看在外婆在场的份上,谢辞勉为其难地接了一句:“那挺好的。”   “跟你比,那可好太多了。”   大舅斜了谢谦一眼,意有所指,“要是有人能好好管管你,考个大专应该没问题。”   谢辞嘴上嗯嗯应下,实在懒得和这种人争辩,没意义。   “你不是刚模拟考拿了全校第一吗?”   顾予风吃完嘴里的饭,故作疑惑问谢辞,“省重点高中第一名只能勉强考个大专?这教学质量是不是太差了?”   一句话吸引了一桌人的注意。   表舅嚯哟了一声,惊讶地看向谢辞:“真的吗?你考了年级第一?!”   谢辞还没开口,顾予风先接过话:“真的啊,他期中考到模拟考全是第一,还拿了省数学竞赛一等奖,你们都没看到新闻吗?”   大舅听着,看看谢辞一脸淡然的样子,瞪大了双眼。   这成绩是什么概念?又是年级第一,又是省一等奖?!   “吹牛吧?”   同桌的两个男生见大舅质疑,小声开口。   “真的,表哥确实拿了省一等奖,我们老师在课堂上说了。”   “表哥还拿了省篮球联赛第一,我在电视上看了。”   表舅很替谢辞高兴,又追问了一句:“小辞,你什么时候成绩这么好了?我都不知道呢,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不爱学习。”   谢辞余光留意着外婆,见她终于高兴了一些,不打算提小姨,含糊地回道:“这学期开始每周末爸爸都帮我补习,成绩莫名其妙就上去了,真是神奇。”   谢谦:“……”   这小子胡说八道的本事和成绩有得一拼。   大舅又被打脸,酒都醒了,憋得满脸通红再不敢吱声,听着一桌人夸谢谦和谢辞,慌忙找了别的话题。   顾予风起了话头后就开始看戏,好心情地吃了两碗鱼汤泡饭,吃到第三碗时有点吃不动了。   谢辞注意到,接过他的碗,三两口就给解决了。   顾予风有些意外:“你不介意吃我吃剩下的?”   “我吃剩饭长大的。”   这么多人在,谢辞随便开了句玩笑,结果刚说完就看到老人眼神暗淡下去,心道不好。   饭后,谢辞叫上谢谦去找外婆,顾予风不方便跟着,就在厅里和一群人一起看跨年晚会。   祖孙三人私下聊了许久,等他们回来时,顾予风注意到老人双眼红红的,像是哭过。   说是跨年,但老人家熬不住,九点就要去休息了,睡下前顺便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三楼有两个空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阿谦你一间。”   说着,老人看向顾予风,“小顾,就委屈你和小辞一间了。”   顾予风笑容满面地应下:“不委屈,我就喜欢跟他睡。”   谢辞:“……”   顾予风的态度让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场面话,得体又有礼貌,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明天早上我煮核桃给你们吃。”   顾予风:“谢谢外婆。”   这声外婆叫得不要太顺口。   送老人回去休息后,谢辞和谢谦打了声招呼,带顾予风出去走走。   这个点,村里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乡间的小路亮着路灯,一旁是漆黑的田野,风很大。   谢辞见顾予风穿得单薄,低声问:“还是回厅里吧?外面太冷了。”   “不冷。”   顾予风拢紧冲锋衣的领子,双手揣进上衣口袋里,“我想和你单独待会儿。”   谢辞微妙地感觉出他情绪不太对,不像平时总是逮着机会就要撩拨两句,深沉得像是有心事。   “怎么了,在你外公家出什么事了?”   顾予风慢悠悠地走着,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轻声叹息:“我喜欢上你了。”   “……”   谢辞脚步一顿,停下来打量他,“不是,你什么意思?”   顾予风不解:“字面上的意思,很难理解?”   谢辞被他疑惑地看着,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所以你以前根本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跟我——”   说到一半,谢辞反应过来。   他能为了利益和顾予风结婚,对方为什么不能?   他一直认为顾予风有很多选择,会选择他必然是有好感的。   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   上辈子不止他在演,顾予风也在演,两个没感情的人愣是演了一出一往情深的戏码。   “我说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答应?”谢辞问他。   “对我来说,喜不喜欢没那么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理不清也无所谓,我愿意和你重新开始。”   说到这,顾予风转头看着谢辞,“但我现在明白了,我非你不可。”   路灯下,两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谢辞清楚地看到了顾予风眼神里的坚定,和理清头绪后的平静。   他认真思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次没用管用的手段糊弄。   “没人可以取代你,就算是年少时的你也不行。”   顾予风看着谢辞的双眼,“以前我没好好去想过,觉得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够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谢辞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拢,低声问:“哪里不一样?”   顾予风拧眉,眼神变得凌厉,语气骤然沉下来:“我不允许你身边出现任何我以外的人,不准你对他们动念头,一点都不行。”   谢辞一怔。   这盛气凌人的姿态,在一刹那和上辈子的顾总重叠了。   谢辞心脏漏跳了一拍,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比起这个人给予的自由,他更希望被约束。   见谢辞不说话,顾予风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我以前是说过不在意,但我反悔了,不管你和谁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立刻给我断掉——”   一直沉默的谢辞突然抓着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谢辞?”顾予风挣了一下,没挣开,有些烦躁,“我话还没说完。”   谢谦停车的地方是田野旁的泥地,周围没有灯光。   顾予风只来得及确认这辆迈巴赫的牌照,就被谢辞抵在车上强吻。   说是吻不如说是咬,下手贼重。   顾予风头发被扯住,被迫仰起头接受这人的暴行,吃痛发出的声音从交缠唇舌间漏出来。   谢辞感觉到摁在肩上的手收紧,很快环住他开始回应。   直到快喘不上气,谢辞才退开。   两个人的气息都很不稳,舌头都麻了。   顾予风喘着气,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跟你说正事,发什么疯?”   谢辞舔过他湿润的唇角:“知道我发疯还配合我?”   顾予风放松地靠着身后的车门,一笑:“送上门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谢辞:“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把我带到这里强吻,你好矜持。”顾予风不客气地数落。   谢辞:“那你想不想被我强吻?”   顾予风给气笑了,扣着谢辞的下巴抬起,擦过他唇上被他咬过的地方,慢悠悠地说:“感觉不错,再来一次。”   一阵风吹过,顾予风打了个喷嚏,顿时气氛全无。   乡下温度比城里低,加上旁边就是水田,风吹过来带着阴冷的湿气。   谢辞没再继续,打开车门从后座拿出盒子递给顾予风:“新年礼物。”   顾予风在盒子上看到了熟悉的品牌标识,打开后发现是一条围巾,抬头问谢辞:“怎么会突然买这个牌子的东西?”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用的?”谢辞不确定地问,“不喜欢?”   顾予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没留意过。”   以前不管什么节日,谢辞都会送他东西,但一般是无脑送,逮着什么就是什么。   谢辞把围巾拿出来帮他围上:“在商场看到时才想起来的,我以前送你的东西,你都不怎么用,这次就想换个思路。”   顾予风任由他帮自己整理:“我赶得太急,没来得及帮你准备。”   “你已经给我了。”   谢辞捏捏他的脸,浅笑,“重新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收到了最好的礼物,是个好的开始。”   顾予风有些绷不住了,额头抵着谢辞的肩膀,各种情绪不断上涌。   “困了?”谢辞将人抱过来,顺手揉了揉肩上的脑袋。   顾予风沉默许久,艰难地开口:“你不能忘了小芳吗?”   “……小方?”谢辞一头雾水,“它怎么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氛围下提小方?有任何关联吗?   顾予风抬起头:“你对她念念不忘,还问我怎么了?”   谢辞:“……啊?”   谢辞看着顾予风一脸受伤的表情,好像要碎了。   这小子极少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哪怕被追杀都能镇定自若。   虽然没听懂,谢辞还是问了一句:“它在家,我没带它来,要去看看吗?”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她住你家?!”   两人连夜打车回城里。   一个小时后,顾予风忐忑地跟着谢辞进了工作室后面的二层小楼,满脑子都是和情敌掰头的场面。   “小方。”谢辞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   楼梯上传来动静,狗子欢快地从二楼跑下来,摇着尾巴蹭谢辞的腿。   “你家的猪又胖了。”顾予风弯腰摸摸它的头,狗子也不怕生,主动来贴他手心。   可顾予风心里焦急,根本没心思陪狗玩,等了五分钟,楼上还是没动静,转头问在厨房泡咖啡的谢辞:“怎么还没下来?”   谢辞一脑门问号:“不是来了吗?”   顾予风环顾四周:“在哪儿?”   谢辞往狗子一指:“不就在你脚边吗?”   顾予风一顿,猛地低头,正好对上狗子水灵灵的大眼睛。   “我要找的是小芳!”顾予风怒了。   谢辞无奈:“它就是小方。”   “……?”   顾予风不敢置信。   什么意思?小芳是条狗? 第63章   不可能!   小芳怎么可能是条狗?   见谢辞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 顾予风沉着脸强调:“我要见的是人,不是狗!快带小芳来见我!”   谢辞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我家就一个小方,除了它没别的了。”   “谢辞!”   顾予风两步过去攥住谢辞的衣襟, 一字一顿道:“我要见的是前凸后翘的绝世大美人,不是这头猪!”   谢辞慌忙稳住手里的两只杯子,在顾予风的眼神逼视下,更疑惑了。   “哪有什么大美人?”   顾予风:“别装傻!”   谢辞轻叹:“先把手松开。”   把杯子放到矮桌上,谢辞招手让小方过来,蹲下来拍拍它的前胸,对顾予风说:“你看, 前凸。”   说着,又让狗子转过身, 拍拍它滚圆大屁股:“后翘。”   在顾予风愤怒又懵逼的眼神里, 狗子转过头, 对着他咧嘴妖娆一笑。   顾予风破防,怔怔地站在那里。   “别开玩笑了……”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   谢辞起身,顺势倚坐在沙发靠背上,打量顾予风,“你到底怎么了,晚上很不对劲。”   顾予风盯着狗子看了半天,一脸怀疑地迎上谢辞的目光:“除了狗,你没喜欢过别的叫小芳的人?”   谢辞搞不懂, 但还是回答了他:“没有。”   顾予风观察着谢辞的表情,平静又从容,丝毫没有说谎的痕迹,就谢辞的性格来说,也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撒谎。   所以他就因为一条狗的名字闹情绪, 不止要和谢辞离婚,还搞得两个人一起被炸死。   “呵!”   顾予风自嘲地笑了一声,一下子收不住,笑得停不下来,“我真是服了。”   “予风?”   谢辞见他笑得直不起腰,有些担心地伸手扶他,“没事吧?”   顾予风推开他,转身跌坐到沙发里,背对谢辞靠着,突然沉默下来,自闭了。   笑声戛然而止,谢辞人麻了。   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予风?”谢辞推推他。   顾予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跟坨死猪肉似的,一动不动。   谢辞有些好笑,去开了空调,顺手拿了一条毯子给他披上,连人带毯子抱过来。   “你这症状不轻,晚上喝鲫鱼汤喝醉了?”   顾予风被从后面揽住腰身,整个人被拖了过去,靠在谢辞怀里。   要是放在平时,这么好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会趁机给自己谋点福利,现在却连看谢辞的勇气都没有。   “突然提到小方,还说什么大美人。”   谢辞下巴抵在他的发间,低声问,“有人在你面前蛐蛐我?”   “不是。”   顾予风从毯子里伸出手,盖住双眼,语气低沉无力,“让我冷静一会儿。”   这么消沉。   谢辞一肚子疑问,但没再问下去,等顾予风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谢辞拿出来解锁,是爸爸谢谦发来的。   谢谦:【你们还在村里散步?时间不早了,回来休息吧。】   谢辞想着顾予风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编辑文字回复。   【我们出来找朋友,晚点回去,你先去睡吧。】   很快,聊天窗口下又多了一条新信息。   谢谦:【注意安全,别熬太晚。】   谢辞回复完,看到群里的消息跳个不停,江辰宇一帮人在群里发了一堆元旦祝福文案和表情包,不少人在倒苦水,不是被亲戚围着问候成绩,就是被问候身高长相,只有方思泽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笑到最后。   王皓:【救命,我在家人群里出名了,怎么才能转移他们的话题啊?】   秋雅:【复制群里的文案贴到家人群,他们一说就刷屏,亲测管用。】   川川:【只有老谢和老方没这种烦恼。】   江爷:【老谢人呢?之前说回外婆家过元旦,这个点也该吃完饭了吧?】   川川:【可能在看跨年晚会。】   老方:【老谢会看这种节目?难以想象。】   薇薇:【应该在陪老人吧?我们一家人都在陪老人看电视剧。】   一群人聊了半天,江辰宇手动艾特了谢辞和顾予风。   【出来聊天啊。】   谢辞闲着无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也被亲戚问候了。】   很快被一波“哈哈哈哈哈”刷屏。   江爷:【还以为你能过个好年呢。】   谢辞看看怀里一言不发的顾予风,心说也不知道这年过得算好还是不好。   这小子能认真思考他们的关系,开始有约束他的意识,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这样一来,他约束这小子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左右无事,谢辞随便找了一部电影。   在跨年夜,抱着翻新的前夫哥安安静静地看个电影也不错。   过了得有半小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谢辞在他发间亲了一口,低声问:“心情好点了么?”   “腿麻了,换一边。”   顾予风有点热,把毯子打开,转过身对着谢辞。   开了空调,屋子里不冷,谢辞把毯子拎到一旁:“肯说了?”   对上谢辞询问的目光,顾予风曲着腿坐直了一些,认命地把小芳的事说了一遍。   谢辞表情逐渐离谱,半天找不到声音。   “我在梦里喊小方的名字,你就以为是小三?你他妈嘴呢?不能问?!”   顾予风自认该骂,但还是回敬了一句:“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我每个都要过问,累不累?”   “所以你问都不问,直接跟我离婚?”   谢辞给气的,“这就是你一个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   顾予风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这一阵数落,也冒着火:“谁让你给狗起这种名字?要是叫旺财富贵狗蛋这些,你就是叫一百遍我都不会误会!”   人无语到极点真的会笑。   谢辞招手让自己在玩小球的狗子过来,示意顾予风看它的脸:“它小时候长得很潦草,脸是方的,就叫小方了,不比旺财富贵狗蛋好听?”   “我以为是芬芳的芳。”顾予风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你他妈做梦不能梦点好的?非得梦条狗?那么多俊男靓女不够你梦的?”   “没这种对象。”谢辞也没好气。   顾予风:“骗谁呢?压力大的时候没放纵过,没乱搞过关系?以前围在你身边那些人都是摆设?”   “谁告诉你放纵就非得乱搞男女关系?我不能把精力花工作上?”   谢辞板着脸反驳,“乱搞关系有什么好处?除了花钱花时间还可能染上性病,花在工作上至少还有事业。”   顾予风语塞,托着手有些懊恼地移开视线,嘀咕了一句:“用得着活得这么清醒?吵架都不知道该骂你什么。”   谢辞:“……”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电影里的打斗声。   顾予风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认真:“你叫它的名字时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会被它夺走。”   谢辞思绪有些混乱,耐着性子接话:“我不知道我做梦时用的什么语气,不过上辈子小方还在流浪时被车撞死了,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多少可能带了些情绪……”   说到一半,谢辞说不下去了,摁着额角仰头靠着沙发靠背:“气死我了。”   从上辈子闹崩那晚开始到现在,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过问题会出在小方这里。   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关系果然不堪一击,随便一颗小石子的冲击,就能让一切分崩离析。   两个人瘫在沙发里,都备受打击。   “所以我就因为梦到一条狗被通知离婚?”   谢辞越想越气,“顾予风,你他妈必须得给我精神补偿。”   顾予风:“枕边人深情地叫别人的名字,我还没让你给精神补偿呢。”   “还敢问我要补偿?”   谢辞转身和他对峙,“但凡你问一句小芳是谁,这个问题我们当天晚上就解决了。”   顾予风:“就跟你说了问不出口!”   他们之间一直就不是正常的伴侣关系,彼此设下了太多的潜在规则,从不宣之于口,却都遵守着,以此来维持婚姻关系里的平衡。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规则也变成了束缚他们的牢笼,等意识到时已经被困死在里面动弹不得。   谢辞不是不能理解顾予风的做法,但就因为狗子闹出这么大的乌龙,难免有些情绪。   见谢辞生气,顾予风反而没那么气了,翻身跨坐到他腿上,低头亲在他唇角:“别气了,我的错,精神补偿是没有,不如换成身体补偿?”   谢辞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迟疑地问:“你会想跟我离婚,除了小方,还有别的什么问题?不如晚上一次说清楚。”   “没了。”顾予风回答地十分干脆。   谢辞:“……”   还不如有。   顾予风沿着下颌线亲到谢辞的喉结,张口轻咬。   谢辞搭在他腰侧的手一紧,把人带过来,扣住下巴交换了一个深吻。   整个房子除了他们只有一条狗,可以肆无忌惮,不像在学校宿舍,还要顾虑其他人的感受。   顾予风喘着气推开谢辞:“既然小方不是你喜欢的人,那我们之间就不存在第三者,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回归到以前的模式。”   谢辞:“我不想回到从前。”   顾予风一顿:“为什么?”   谢辞手指抚过他后颈的头发,拉开他的领口,从耳后到颈侧落下细密的吻。   顾予风被他弄得有些痒,突然肩颈处传来一阵刺痛,他闷哼了一声,搭在靠背上的手猛地收紧。   “松口!”   谢辞舔过皮肤上深深凹陷进去的牙印,语调轻缓低沉:“懂了吗?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你想要的谢辞从来就没存在过。”   顾予风眯眼看他:“所以?”   谢辞抬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说的‘重新开始’,你理解了么?” 第64章   顾予风并不讨厌上辈子的相处模式, 甚至可以说很喜欢,之所以选择切断是因为小芳。   现在小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自然是希望能和谢辞回到以前的状态, 当然在男女关系上是绝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   可听谢辞话里的意思,像是要推翻他们之间的一切,从头来过,重新确立秩序和规则。   肩上传来阵阵刺痛,谢辞看过来的眼神侵略感拉满,对他的占有欲丝毫不加掩饰。   顾予风还没见过谢辞这么狼性的一面。   原来这个人喜欢一个人时是这样的。   这样的谢辞,让他很兴奋。   “说什么不存在。”   顾予风没有在谢辞的眼神下退缩, 抚过他的脸,慢悠悠地开口, “没想过这话会伤害到我?”   想到上辈子接近顾予风的动机, 谢辞张了张嘴:“对不起。”   “我是想听你道歉?”   顾予风撩起谢辞毛衣的下摆, 浅浅的吻落在他脸上,边亲边笑,“既然决定重新来过,不如从身体开始了解?”   他的笑声并不谄媚,也和妩媚无关,透着这个人掩藏在性格底色里的顽劣,在谢辞听来却格外撩人。   感觉到一只不安分的手从他腰侧往上滑,谢辞扣住他的手腕翻身将人压倒。   “你自找的。”   顾予风笑意更深, 抬起长腿不怕死地蹭蹭谢辞的腿间:“还有空说废话,童男也这么能忍?”   “嘲笑我?”   谢辞在他唇上惩罚似的轻咬了一口,“你很有优越感?”   顾予风短促地笑了一声:“在夸你,我可没你这么能忍,你再不来我就自己动手了。”   “你真是——”谢辞脱下他的上衣扔地上, 沿着下颌线一点点亲下去。   顾予风仰起头,笑得肆无忌惮:“又要说我骚?”   谢辞在他胸前轻咬:“没道德的老外。”   “你直接说我天天发情好了。”   顾予风抓着他头发的手一紧,哼笑,“被你这么说是我的荣幸。”   “你可以闭嘴了。”谢辞忍无可忍,抬头吻过去。   笑声很快淹没在两人的唇舌间。   空调开得不算高,脱了衣服还是会冷,但两人的体温很快上升,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   电影的打斗声中时而掺杂进一声闷哼,沙发里的两人早已没心思看剧情,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   顾予风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狂跳不止的心跳声,这感觉和上辈子又不太一样,更兴奋更难以自控。   他尝试调整呼吸,却发现根本没用,急促地喘息平复不下来。   冷静不下来。   顾予风搭着谢辞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还没干什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不行。”   顾予风迷惑地抬头:“什么?”   谢辞撑在顾予风身侧,深吸了口气:“做不了。”   看着谢辞深沉的脸,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顾予风才反应过来:“……啊?你开玩笑?”   “太嫩了,下不了手。”谢辞直起身,坐在沙发旁扶着额头冷静。   身体有差异,刚才一瞬间让他感觉在出轨,一下子什么兴致都没了。   “操。”   顾予风抬腿踹他,“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不行?!”   谢辞扣住他的脚踝,偏头看过去,神色淡漠:“再养养,等你大点再说。”   “怎么,有负罪感?”   顾予风直起身,抓着他的裤腰,“你下不了手,那换我上你。”   “别闹。”   谢辞扯开他的手,认真地说,“仔细想想,我们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要啥没啥,怎么上?”   顾予风:“差生文具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辞给气笑了:“我这是为了谁?你已经回新手村了,还以为自己有以前满级的状态?非得等裂开上医院才老实?”   顾予风才想到这事。   可做到一半停下,想想还是生气。   拉扯间,去吃饭的小方回来,就蹲在他们面前围观。   顾予风和谢辞同时一顿。   在狗子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注视下,剩下不多的那点暧昧气氛也没了。   被这么监视,还怎么硬得起来?   顾予风不咸不淡地抱怨:“跨年夜的余兴表演。”   还生气了。   谢辞帮顾予风穿上衣服,将人抱在身前:“你还是个未成年,有表演看就不错了。”   顾予风靠着谢辞,半晌才接了一句:“气死了。”   中断的事不可能再继续了,两人索性躺下来看电影,平静下来后倒也惬意。   看到电视上的电子时钟跳过零点,谢辞亲在顾予风发间,低声说:“新年快乐。”   半天没人回应,谢辞撑起身一看,顾予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谢谢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给两人盖上,关掉电视,抱着人入睡。   第二天一早,顾予风意识逐渐回笼,感觉到身旁睡着个人,听平缓的呼吸应该还没醒,他贴过去抱住,脸埋进对方胸前,整个人暖洋洋的。   旁边的人动了一下,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下巴抵在他头顶。   顾予风很久没抱着这个大抱枕一起睡了,舒服得不想醒来,迷迷糊糊地又要睡回去。   腿被压得动弹不得,顾予风试着动了动,抬不动,有些不满,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困倦:“好重……压着我了。”   “快点,压麻了。”说完后半天没动静,顾予风催促,环在抱枕腰间的手不安分地从衣摆钻进去在胸肌上摸了一把。   谢辞被强行开机,想挪开腿,发现被压住动不了,闭着眼低声说:“是你压着我。”   顾予风感觉到他腿动了一下,但是压力不减,这才察觉不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一看,一只煤气罐压在他们腿上,睡得正香。   看到它,顾予风想起了昨晚的事,一下子连睡意都没了。   昨晚两人吵完后躺在沙发里看电影,他边看边想事情,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沙发塞下两个一米九的人还是太挤了,谢辞侧身抱着他,翻个身就会滚到地上,那边还挤着一只比猪还胖的狗,他们几乎连腿都伸不直。   余光见谢辞睁开眼,顾予风问:“昨晚怎么不叫醒我?去床上睡不比在这里睡舒服?”   问完后,他见谢辞眼神微妙地看过来,几乎一瞬间就意会到对方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又在想小芳的事?”   谢辞抬手扶额,轻叹:“很久没这么气过了。”   为了狗子离婚,又为了狗子大吵了一架,想想都觉得可笑。   “给我忘掉。”   顾予风撑起身,板着脸警告,“我在你眼里,还是那个完美的顾予风。”   谢辞瞥了他一眼:“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袜子都能塞错鞋,把别人的内裤藏枕头底下的人,还敢说自己完美?”   “那只是意外。”顾予风强调,“虽然上辈子的谢辞不存在,但上辈子的顾予风是真实的。”   “放屁。”谢辞掐住他的脸,“这脸皮怎么这么厚?”   手机发出震动,谢辞坐起身,视线扫过满地的衣服,伸手扯过自己的外套拿出手机,一看是外婆打来的,下意识去看时间,早上六点半。   顾予风注意到他表情不对,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来:“外婆说过早上给我们煮核桃的。”   结果两个人连夜跑路,回到城里过二人世界,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   谢辞有些头大,接起电话:“外婆?”   “小辞,你们醒了吗?”   电话那头,老人中气十足,“我准备做早饭了,你们十分钟后起床下来吃。”   谢辞和顾予风面面相觑,用最快的速度眼神交流了一番。   “我们早起出来晨跑了,遇到了以前的同学,可能要晚点回去。”   老人:“哦哟,今天起这么早?我都没看到你们呢,行,那你们玩,大概多久回来?”   谢辞迟疑道:“一个小时左右。”   老人:“好,别太晚了,得饿坏了,吃了饭再去玩。”   谢辞一一应下,挂断电话后和顾予风迅速穿上衣服,去楼上洗漱。   捡衣服的场面一度有些混乱,顾予风吐槽:“怎么像是出来偷情被发现了。”   谢辞:“……你很熟?”   顾予风跟着他上楼:“说得好像你有来抓过我似的。”   谢辞:“……”   不想让老人失望,两人简单洗漱后,又打车回了乡下。   进屋子时,老人已经掐着点煮好了核桃。   “快来吃!小顾,饿坏了吧?”   “嗯,确实饿了。”   说着,顾予风瞥了谢辞一眼,意有所指,“他不给我吃饱。”   谢辞:“……”   谢辞去厨房把碗端出来,两人就坐在厅里边吃边看电视,正好能晒到太阳,惬意得很。   “小顾,你脖子这里怎么了?红红的?”老人指着顾予风的颈侧,“是不是被虫子叮了?我去给你拿药。”   “不用,是被我家狗咬的。”   顾予风笑笑,“我家狗比较调皮,已经敷过药了。”   老人很吃惊:“你养的是什么品种的狗啊,这么凶?还咬人呢?”   顾予风:“狼狗,很大一只,又凶又粘人。”   谢辞听着顾予风胡扯,全程干饭。   吃到一半,有三个人来串门,老人抬起头高兴地叫了一声:“是小芳啊。”   顾予风拿勺子的手猛地一顿,转头看向门口。   叫小芳的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温婉大方,穿的衣服算不上多高档,但是很有品味。   顾予风沉着脸瞪向谢辞,眼神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谢辞也懵了。   他都不知道有这号人,偏偏刚好在这种时候出现。   那边的人和老人寒暄了几句,可能注意到了谢辞两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咦,这是小辞吗?”叫小芳的女人一脸惊喜,“好久没见着你了!”   谢辞含糊地应了一声,因为忘了这个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一时间有些尴尬。   “小辞,你是不是忘了?”   老人笑着介绍,“这是你芳姨,以前和咱们住同一排的,后来她结婚嫁到隔壁村了。”   叫小芳的女人接了一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谢辞松了口气,面上镇定地打招呼:“芳姨,好久不见。”   三个来串门的女人主要是来找表舅妈的,没和谢辞两人多聊就上楼了。   谢辞等人走后才坐回去:“放心了?”   顾予风嘴硬:“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个小芳?”   谢辞:“我不像某些老外,放纵的时候就去乱搞关系,清清白白,就是有一万个小芳也跟我没关系。”   被内涵,顾予风悠悠地看着谢辞:“我没乱搞。”   谢辞扬眉,明显不信。   顾予风给气的:“不是每次都来找你了?”   谢辞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   这意思是顾予风每次想放纵的时候都来找他了?   “把我当你的专属牛郎?”谢辞神色微妙。   顾予风突然反应过来:“你这理解能力可以啊,我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谢辞:“……”   完全不否认? 第65章   吃过早饭, 谢辞把两人的碗筷收回厨房。   厨房里没人,他顺手洗了放回去,出来时看到屋子后面的小门开着, 大表舅正在给后院的小菜园装塑料棚,外婆背着手在一旁监工,偶尔递个工具。   “我早上看展鹏来了,又来问您要钱?”   大表舅拿着把柴刀剔竹片上的毛刺,“这孩子可真是让小柔给宠坏了,他奶奶肯定给了零花钱,还要每周来问您要, 这次又要了多少?”   老人轻叹:“父母都不在身边,他一个孩子也是可怜, 信宏父母年纪大了, 哪儿能像小柔照顾得那么细致?他开口要, 我也不好拒绝。”   大表舅抬头问:“您给了多少?”   “五百。”   老人欲言又止,“说是交给学校的补习费。”   “多少?!又五百!他上周说交学杂费,上上周说要交校服的钱,林林总总从您这要了两三千了吧?”   大表舅说着,有些生气,“您一年地租才多少收入,这大半都被他骗走了。”   老人示意他小声点:“昨晚阿谦给了我一些,够用。”   “那也不是这么个事。”大表舅把片好的竹片放到一旁, 想了想,“他下次来,您让他找我,我跟他谈。”   老人:“算了,小柔夫妻俩出了事, 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大表舅:“这个给法只会养大他的胃口,他不会说您半句好,等哪天拿不出钱来,还可能反过来怪您。”   老人:“不会的,展鹏人不坏,就是年纪小还不懂事。”   大表舅反驳:“还小啊?小辞和他同岁,看看小辞,成绩好稳重,又给您买衣服,又给我们送东西,多周全?都是小柔带出来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那当然不能跟小辞比。”   老人理所当然地接话,“小辞是我亲手带大的,和小柔家那皮猴能一样吗?”   说着,老人又爱惜地掸了掸外套的灰:“我这衣服穿出去,他们都说好看,那孩子就会胡说,这质量哪儿像五十块?肯定得好几百呢。”   “……”   门内,谢辞本来皱起的眉毛因为这句话又松开了。   小姨和姨父先后被刑拘,陈展鹏被接到了他爷爷奶奶家,平时住校。   他想过陈展鹏可能会问外婆要钱,没想到会要这么多。   外婆靠着家里的田地出租,一年有四五千的收入,平时吃住都靠着大表舅,生活节俭,这钱基本能存下来,头痛脑热的时候不用让大表舅花钱。   这笔钱要是消耗空了,等于是变相加重大表舅一家的负担。   “谢辞?”   顾予风见谢辞半天没回来,找到后门,“怎么站在这里?”   谢辞示意他往外走:“出去走走?”   “我爸来电话,有点事要先回去了。”顾予风说着,去后面的小菜园和老人打招呼。   罗伯森还没到,会把车停在村口,还有点时间,谢辞带着顾予风沿着去村口的路慢悠悠地散步消食。   昨晚没睡几个小时,又在沙发里窝了一晚,顾予风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随口问:“你爸呢,一直没看到他。”   “去田里采风去了。”   谢辞留意到顾予风的动作,抬手在他后颈两侧稍微用了点力揉按,“他不喜欢聊家长里短,生活常识全无,和大表舅他们混不到一起。”   “那倒是。”   顾予风笑笑,“让一个抽象派油画大师跟人聊八卦,确实太抽象了。”   谢辞扬眉:“对他评价这么高?”   顾予风:“毕竟是你爸,多少要给点面子。”   走到岔路口,右侧小路突然传来机车排气管的轰鸣声,谢辞握住顾予风的手腕避让,一转头就和坐在机车后面的陈展鹏对上了视线。   三辆机车飞驰过来,将谢辞和顾予风围在中间。   挡在前面的那辆车上,高远打开头盔的面罩,看向谢辞的脸色极其不耐烦:“可算是找到你了。”   看到高远,谢辞两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   前不久,二中傅逸城举报体校篮球队违规,体校被取消成绩,想来是来报复的。   而高远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看陈展鹏那得意的脸就明白了。   “展鹏,你怎么和这么群流氓混在一起?你爷爷奶奶知道吗?”谢辞没接高远的话茬,看都没看他一眼,冲着陈展鹏问道。   “我跟谁混在一起,关你屁事?”   陈展鹏跳下机车走到高远身边,对着谢辞厉喝,“抢了我家房子,还害我爸妈被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们的家事,与他们无关。”   谢辞在他的眼神逼视下,从容地开口,“既然来了,不如去外婆家坐下来聊?”   “少来这套!”   陈展鹏怒喝,“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谢辞视线扫过高远几个,又看向陈展鹏:“所以你就找这些流氓来报复我?知不知道打人犯法的?觉得你爸妈在里面寂寞,想进去陪他们?”   父母要坐牢这件事,在陈展鹏看来是耻辱,谢辞却当着一群哥们儿的面说出来,让他非常难堪。   “谢辞!你给我闭嘴!”   “我跟你说话呢,听不见?”   高远被忽视,越发不爽,下车后抽出棒球棍,在手心里一下下地轻拍,笑得不怀好意,“今天就让你看看,打人犯不犯法。”   谢辞视线扫过周围。   这里靠近山脚,周围全是田,这个点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谢辞留意靠近顾予风这边的三个小弟,看着走近的高远:“我最后警告一次,想清楚动手的后果。”   顾予风接过话:“别说了,这些人的智商只够上体校,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一句话扫射了一群人。   高远气得直接招手让小弟动手,自己扬起棒球棍就朝谢辞右手臂砸过去。   谢辞后退一步避开,反手扣住高远的手腕扯过来,踹向他的膝盖弯。   高远被扯得失去平衡,还没站稳腿一软,一个恍神就跪到了地上。   膝盖上传来刺痛,高远反应过来,怒不可遏,手里的棒球棍挥向谢辞的大腿。   谢辞夺过棒球棍在手里一转,砸在高远的手腕上,用了点力。   高远的手被打得往后甩,弯腰捂手,痛得面目扭曲。   “啊!”   他们交手速度太快,等陈展鹏找到进攻时机时,高远已经被秒了。   砰得一声,挥过去的棒球相撞,陈展鹏被震得虎口发麻,心里一惊。   以前一直听说谢辞打架很厉害,但他们从来没敌对过,今天第一次交手,没想到对方的力量这么强,远哥到谢辞手里都被秒了?!   一群高中生都不是什么正经练家子,谁身形力气大,谁就占优势。   陈展鹏一个恍神,手里的棒球棍被打掉滚出去,掉进了一旁的田里。   两个黄毛小弟在高远出手时,不由分说地围殴顾予风。   “碰上今天这事,算你倒霉。”   “让你嘴贱!”   在两人攻过来的同时,顾予风的眼神变得凌厉,擒住一人的手臂反拧一脚踹进田里,转身拦截挥过来的棒球棍,猛地扣住这小弟的脖子收紧。   “唔!放开我!”   小弟瞳孔地震,又痛又害怕,瞬间失去战斗力。   第三个小弟见情况危急,一激动就上头了,扬起棒球棍要砸向顾予风的头。   可还没碰到人,手里的棒球棍突然被飞过来的另一根棒球棍砸飞出去,小弟手一麻,下意识地松开手,转头正好对上谢辞冰冷的双眼,吓得心口突突跳,一瞬间有种对方要刀了他的错觉。   最后一个没出手的小弟已经胆怯了,放弃进攻,跳到田里去扶同伴。   谢辞扣着高远的头顶,迫使他抬起头:“你就这点本事还学人强出头?在赛场上阴别人的时候不是挺行的?”   高远咬咬后槽牙,瞪着谢辞:“我劝你立刻松手,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谢辞反问:“动手前我已经劝过你了,你听了么?”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聪明。”   顾予风放开抖成筛子的小弟,眨眼间又恢复成平时散漫的样子,“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让某些人躲在后面坐享其成,成功了没好处,失败了还得承担后果,傻逼吗?”   高远不但被秒,当众跪在谢辞面前,还被奚落了一顿,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谢辞放开他,顺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不要再来惹我们,听懂了吗?”   谢辞语气如常,可武力带来的压迫感却半分不减。   陈展鹏见四个小弟脸色发白,眼神胆怯,连高远都没了一开始的气势,像个丧家犬,顿时火气上涌。   竟然连高远都对付不了谢辞!   见谢辞看过来,陈展鹏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   高远憋了一肚子火,狼狈地爬起来示意小弟去开车,临走前一把将坐上机车的陈展鹏拽下来。   “给老子滚蛋!”   “远哥!”陈展鹏追过去两步,又被高远踹了一脚。   三辆机车扬长而去,丢陈展鹏在路中间吃灰。   一转头,谢辞和顾予风也走了。   他们走出没几步,罗伯森急切地跑过来,问顾予风:“小老板,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顾予风问他,“录下来了吗?”   罗伯森点头:“行车记录仪和摄像机都录了。”   闻言,顾予风转头看向谢辞:“你想怎么做?”   谢辞想到在外婆家时听到的对话,自然是不想放过陈展鹏,这种人作恶不严惩的话,是不会长记性的。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走到村口时,谢辞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竟然是张星星发来的信息。   张星星:【谢哥,你这两天注意点,别让远哥发现你,他找了几个人要找你算账!二中那个篮球队队长昨晚被他打进医院了!】   谢辞眉心一跳,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说谁被打进医院?”   电话那边传来张星星压低的声音:“就二中那个姓傅的,听说是昨晚在酒吧被逮到,提进小巷子里暴打,救护车都来了!远哥和我们不一样,他会下死手,这几年打伤过好多人了。”   谢辞沉着脸追问:“昨晚打人的除了他还有谁?”   张星星:“那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的。”   挂断电话,谢辞切出通讯录找到傅逸城号码拨出去,那边却没人接。   顾予风见他脸色不太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傅逸城被打住院了。”谢辞把电话里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顾予风打量的神色,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你想送他进去?”   没有指名“他”是谁,但两人都清楚。   谢辞没否认:“得有证据。”   顾予风让罗伯森联系林颖,看能不能联系傅家,打听傅逸城的住院信息。   谢辞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方思泽打过来的。   “和傅逸城有关?”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你也听说了?我刚得到的消息,傅逸城现在人在中心医院,还没完全清醒,我现在准备赶过去看看,你来不来?”   谢辞应下,挂断后看向顾予风:“你先回家,我去医院看看。”   “回什么家,上车。”顾予风打开后车门,拉着谢辞坐进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中心医院车库。   谢辞根据方思泽给的信息,和顾予风一起赶到病房区,走廊上已经聚了七八个男生,方思泽、江辰宇和张若川都在。   “他还没醒?”顾予风问方思泽。   “刚醒,医生做完检查,现在警方在做笔录。”   方思泽示意两人走出两步,低声说,“高远有点背景,他能在体校无法无天,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腰,前些年也把好几个人打进医院,家长闹到体校,事后连个水花都没有,警方现在一口咬定那条巷子没监控,查不到直接证据,这事恐怕也会不了了之。”   “背景?”   谢辞问他,“哪方面的?”   方思泽冲病房内抬了抬下巴,含糊地回答:“这方面的,不好办。”   等警方离开后,谢辞几人得到允许进了病房。   傅逸城靠在病床上,一条腿打了石膏吊着,额角贴着纱布,脸色有些苍白。   “你们都来了?消息够灵通的。”   谢辞见他精神不好,没多废话,直切主题:“在哪里被打的?”   傅逸城咬牙切齿,可说话有气无力:“酒吧一条街,昨晚我带女朋友去参加跨年狂欢趴,刚出来就被他们架进了巷子,还以为要挂了。”   谢辞问了具体的位置,脑子里回忆那附近的情况。   傅逸城出事的地方离他曾经打工的酒吧夜色不远,他记得那个巷子对着另一间酒吧的后门,那里有个小仓库,是有监控的。   想到这,谢辞走出病房,拨了夜色领班的号码。   “我是谢辞,有点事要麻烦你帮忙……昨晚我朋友在那附近掉了手机,想调个监控,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不让你白帮,事后请你吃饭。”   过了十来分钟,谢辞接到了领班回拨过来的电话。   “小谢啊,店里的监控不可能随便调取,我还不是那边的员工,不过刚好和他们的经理认识,他们现在是肯帮,但有个条件。”   谢辞:“你说。”   领班:“这几天生意好,但他们的头牌偷偷出国旅游了,想让你去顶个班。”   “……让我去顶班?”谢辞给听笑了。   领班硬着头皮说:“我不可能说是一个外人拜托我,那人家肯定不同意啊,我就说是我们店里原来的头牌手机掉了,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的,事反正就是这么个事,你自己考虑考虑。”   谢辞:“……”   “怎么说?”顾予风从病房追出来。   “有希望,不过——”   谢辞有些一言难尽。   他记得那一排的酒吧都不太正经,这是让他去顶谁的班? 第66章   病房里, 傅逸城正对一群伙伴聊着昨晚被打的细节,见谢辞两人回来,有些心急地问:“怎么样?”   “还不确定。”   谢辞走到床尾, 看着傅逸城,“陈展鹏有没有在打你的那群人里?”   “陈展鹏?我不认识他。”傅逸城边回忆边说,“当时太突然了,巷子里又很黑,根本看不清,我只记得高远和那个阿健。”   顾予风打量他这凄惨的模样,接过话:“你家里有没有去查过叫13的那家夜店?”   “那一排的夜店酒吧, 我爸都叫人去打听了,都说没有安置在后巷的监控, 我爸早上还亲自去看了, 确实没有摄像头。”   说到这里, 傅逸城沮丧又很气,低骂了一声,“高远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那附近什么情况早就摸清了!”   经他一说,谢辞越发觉得这事微妙,提了刚从领班那里听到的话。   “是真是假待定,得先去看看。”   “卧槽!”江辰宇咒骂,“配合警方调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竟然藏着监控做交换条件, 让你去夜店顶班?太无耻了!”   对外宣称没有监控,却对谢辞说有,并且提了交换条件,这事确实古怪。顾予风对谢辞说:“他们手里是不是真的有监控,还难说。”   一个二中的男生小声问:“那我们告诉警察, 让警察去问他们要行不行?”   问完后,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要是放在平时当然可以,可那高远有公安方面的背景,让警方去,和提醒他们销毁证据没什么两样。   张若川咬咬牙:“我去吧,我去顶班!”   方思泽:“……”   你怕是又想被甩了。   “不不不,还是我去吧。”   一群男生抢着要去夜店顶班。   顾予风笑笑:“你们这样的小白脸去了那种地方,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还去吗?”   一群男生:“……?!”   这么可怕吗?!   傅逸城琢磨:“我让我爸爸安排人过去谈判吧,他们大概是想要钱。”   “想要钱的话,在你爸过去问的时候就不会说没有监控了。”顾予风瞥了谢辞一眼,意有所指,“就算有目的,怕也不是为了钱。”   傅逸城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他连忙拿起来,其他人以为是事情有进展了,就看他对着手机夹着声音说:“宝宝,你都不心疼我~”   一群人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伤成这样还能撩骚,看来伤得还不够重。   护士进来查看傅逸城的输液情况。   傅逸城忍不住问:“我要躺多久?可以住到期末考结束吗?”   护士:“这要看你的恢复情况。”   傅逸城撒娇:“姐姐,让我多住几天呗,还要回去考试可太惨了。”   谢辞实在没眼看,拉着顾予风走了。   和傅逸城相比,顾予风只对他不正经,顺眼太多了。   江辰宇他们追出去,说要一起。   “来这么多人没什么用。”   谢辞婉拒,“有进展我会告诉你们的,先回去吧。”   到酒吧一条街附近,罗伯森停好车,谢辞解开安全带,转头交代顾予风:“你在这里等我。”   顾予风不赞同:“万一打起来,我还能当个打手。”   “知道你能打。”谢辞揉揉顾予风的头,“不过能不露面就别露面,没好处。”   小哥竟敢摸小老板的头?!驾驶座的罗伯森震惊了。   要是换个人会被送去填海吧?小哥竟能活到现在!   “小心点。”顾予风提醒。   谢辞有些好笑:“又不是去暗访什么犯罪窝点。”   夜店中午不营业,这条街相当冷清。   谢辞和13的经理电话约好见面。   路过一处金属门时,他抬头看向斜上方的玻璃窗,在窗台花盆旁有个摄像头,位置很隐蔽。   这个角度差不多能拍到半条巷子。   谢辞进夜店时,一个三十多岁微胖的中年男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双方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见谢辞就这么过来,姓林的经理有些诧异,在自己脸上比了个手势:“你不戴口罩,不怕被认出来?”   “我这张脸这么见不得人?”谢辞反问。   林经理赔笑:“那倒没有,顶班的事你想清楚了?”   谢辞:“我还没成年,来夜店上班要是被学校发现会被退学,对我来说风险太大了,不如开个价吧。”   林经理搓着手,脸上的笑变得耐人寻味:“小谢,我又不是要敲诈你,提什么钱?真是店里太忙了没办法,让你来帮个小忙。”   “知道我是未成年,还要我来帮忙?”   谢辞语气平淡,听着像是纯好奇,“你找不到别的合适的人了?”   “这不是刚巧碰到你了吗?”   林经理示意他往里走,“再说就今晚顶一晚,我看你就很合适。”   “我怎么知道你手里真的有我需要的监控?”   谢辞试探,“先给我监控,我答应来顶一天班。”   林经理笑笑:“我要是给你了,你不来怎么办?我这么大的店跑不了,下班马上给你。”   他刚说完,谢辞转身就走。   “等等!”林经理慌忙叫住他,反应过来后又故作镇定道,“咱进去商量,来来。”   “就一句话的事,不用麻烦了。”   谢辞面色冷淡,“我已经退了一步,如果你坚持,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林经理面色有些僵硬,拿出手机,将屏幕转向了谢辞:“你要的是这个吧?”   屏幕上显示着巷子里的监控画面,高远拖着傅逸城入镜,招呼其他人围殴。   画面拍得不太清晰,但谢辞还是认出了陈展鹏。   林经理收回手机:“昨晚出事后上头就打了招呼,所有影像一律销毁,我把视频给你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上头?”   谢辞反问,“你知道被打的人是谁?”   林经理不以为然:“我们这遍地是富二代,打架的事也常有,没什么稀奇的。”   话问到这个程度,谢辞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是不是只有我来你这里上一天班,你才会把这个高远打人的监控视频发给我?”   林经理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点怪,心下警惕,但冲着其中的利益还是点了头:“对,只要上一晚,我立刻发给你。”   谢辞无奈应下:“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同意了。”   两人聊完,谢辞没多待就走了。   林经理立刻把这事编辑信息发给了谢锦焱,得到回复后,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谢锦焱是店里的大客户,这下别说这个月的业绩,接下来半年的业绩都稳了!   旁边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过来,有些担忧:“经理,这视频泄露出去,万一上面追究怎么弄?”   “你还是太年轻了。”   林经理面色得意,“谁说我要给他?”   谢辞走出巷子,回到顾予风的车上,从口袋里拿出正在录音的手机,按下停止保存。   “晚上的晚自习我不去了,你去帮我跟老项请假。”   顾予风夺过手机听录音,有些不耐烦:“他不会这么容易把视频给你的,我让林颖帮忙,或者直接把视频抢过来也行。”   “非法手段获得的证据不具有合法性。”   谢辞淡淡地开口,“小事,他会乖乖交出来的。”   晚上,谢辞准点到13,被林经理亲自领着去换工作服。   一套西装,上衣只有一件外套。   面对谢辞质疑的目光,林经理解释:“我们这里的员工都是这么穿的,你身材这么好,放心大胆地穿。”   说着,林经理又给了他一个口罩。   “上班时戴着,免得被认出来。”   “怕被认出来我是谢辞,还是未成年?”谢辞浅笑,悠悠地追问。   林经理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咯噔,总觉得这小子察觉到了什么。   “这不是怕你害羞吗?”   谢辞没接,拿着衣服去了更衣室。   林经理去门外给谢锦焱打电话,余光见谢辞出来,连忙挂断:“你口罩呢?”   “不用了。”   谢辞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你不就想靠我这张脸多赚点钱?这泼天富贵,希望你接得住。”   他看了一眼顾予风发过来的消息,推开挡在门口的林经理,往夜店大厅走。   林经理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隐约觉得事情可能会脱离他的控制,慌忙跟过去。   “晚上的工作你要听我安排,不然我不会给你视频。”   “听你的。”   谢辞嘴上这么说,却没停下来。   大厅昏暗的灯光下人影攒动,不少年轻人在跟随音乐摆动,大多数人坐在卡座里吃喝聊天,整个空间的噪音震得谢辞耳边嗡嗡的,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上辈子应酬时,比这种混乱得多的场面也见过不少。   谢辞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周围一圈人的注意。   他身高摆在这,身材比例又好,穿着一套质感不错的西装,上半身真空,肌肉线条在衣襟下若隐若现,加上那张骨相绝佳的脸,堪比聚光灯。   一些人吹起了口哨,组团过去搭讪。   谢辞却先一步离开了,理都没理他们。   “他不是13的服务生吗?这么拽?”   “看他工作服好像是专门服务高端客户的。”   “有钱人吃得真好。”   “看着年纪好小,老板又从哪里挖来的好货。”   谢辞扫视整个大厅,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最边缘的卡座里,吃着橘子的顾予风,无视所有人打量的目光,挤过人群,径直朝那边过去。   林经理跟在后面,见一些人举着手机拍谢辞,谢辞却一副完全不担心暴露的模样,疑惑又很不安。   明明中午的时候还说担心被发现退学,现在哪里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手机震动,林经理一看是谢锦焱打过来的,急忙让谢辞跟着他来。   “有个大客户来了,你去接待。”   谢辞头也没回:“让他自己来见我。”   林经理眼尾一跳。   这什么态度?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老板,而且听语气怎么像知道是谁来了。   谢锦焱的座位在中间,打完电话后,远远看到谢辞和林经理过来,笑了起来:“看看,贵宾来了。”   几个和谢锦焱一起的人手里举着酒瓶,起哄附和。   “哟,新来的少爷长得不错啊。”   “衣服怎么穿这么多,不热吗?”   “这身材跳舞应该很好看吧?嘿嘿嘿”   谢锦焱看到谢辞走近,朝他这边看过来,笑意更深:“一会儿就让他去台上,跳给你们看。”   刚听说谢辞是大伯的儿子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敢在顾家聚会上打他朋友的高中生,竟然是他堂弟。   可冷静下来后就发现,爷爷对谢辞的态度确实很不一般,连刚拍回来的油画都随手送出去了。   这种人要是回到谢家,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今晚他就是要让谢辞明白,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   林经理走到卡座旁,对着谢锦焱躬身赔笑:“大少,您怎么没去包间?”   “来看戏,人多才热闹。”   谢锦焱的视线始终落在谢辞身上,翘起二郎腿,指着自己的鞋对谢辞说,“我鞋脏了,过来给我擦擦。”   他身旁几个人凑过去围观。   谢辞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这鞋比你脸还干净,你出门只关注鞋,不要脸吗?”   “你什么态度?!”   谢锦焱被阴阳,低喝,“滚过来!”   “对你,我已经很客气了。”   谢辞说完,直接从卡座边上经过,走了。   “谢辞!”   谢锦焱见叫不住他,想去追,又觉得太掉分了,指使林经理,“去把人给我带回来!”   林经理连忙应下,可一转头的功夫,谢辞就走没影了。   谢锦焱没占到便宜,皱着眉冲同伴喊:“不是通知他班主任了吗?怎么还没来?”   “在门口,伟子去接了,马上到!”   同伴兴奋得嘿嘿笑,“连一中的教导主任都来了,这下好玩了。”   人多光线又差,谢辞走到半路发现顾予风离开卡座了,转头环顾四周找人。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环住他的腰,谢辞一把扣住,耳边传来顾予风轻佻的笑声。   “小哥在找谁,我帮你找?”   这话让谢辞想起上辈子两人的初次见面。   那次酒会上遇到顾予风后,他做了一番调查,半个月后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在一场商业酒会和顾予风来一次预谋的偶遇。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一直被D国一些富商围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予风和别人相谈盛欢,回过神时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他本以为计划要失败了,没想到去洗手间经过长廊时,意外见到顾予风,对方好像正在找什么东西。   长廊只有他们两个人,绝好的机会。   他定了定神没犹豫,摆出顾予风会喜欢的优雅稳重走过去:“您在找什么,我帮您找?”   到现在他还记得顾予风看过来的表情。   有略微的惊讶,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在发光,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人近看比远看,更好看。   不过现在想来,这小子也是装的吧?还装得那么像。   谢辞转过身:“你乱跑什么?”   “谁让你半天不来——”   顾予风说着,视线不自觉地扫过谢辞胸前,低骂了一声,“你他妈衣服被谁扒走了?”   “没给我。”   谢辞拉着他往角落里走,一本正经道,“一会儿跳脱衣舞,不用穿那么多。”   顾予风:“……你最好是认真的。”   两人站在大厅一角,看着谢锦焱的方向,见项海斌和教导主任被带过去,双方似乎起了一些争执,最后被谢锦焱的人邀请坐下。   顾予风抱手倚着墙,面色微冷。   “打算处理?今天这场面可不是一千字检讨就能糊弄过去的。”   谢辞剥了个橘子,分出几瓣递到他嘴边:“先看戏,等人齐。”   顾予风张嘴咬住:“你摇了谁?”   谢辞环顾四周,看到一些工作人员似乎在找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猜?”   顾予风:“猜对有什么奖励?”   谢辞:“你说。”   顾予风想了想:“回家跳脱衣舞给我看?”   谢辞:“……”   卡座那边,谢锦焱正在和项海斌疯狂打小报告。   “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刚才怎么劝他都不听,非要留在这里打工。”   “不会的。”   项海斌端坐着,面色严肃,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谢辞答应过我不会再打工。”   谢锦焱:“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他了,不信你问他们?”   “是啊,刚才让经理领过来的,结果他跑了,现在不知道去陪哪个富婆咯。”其中一人边笑边说。   谢锦焱见项海斌脸色更难看了,心情很好,故作疑惑地问:“你们一中不是管理很严格吗?能容忍学生来这种成年人玩的地方做兼职?”   教导主任脸色也不好:“当然不会,情节严重的,退学处理。”   “这么严重啊?”   谢锦焱忍不住笑出来,“那谢辞真是太可惜了,这眼看都要毕业了,这时候退学——”   他话说到一半,见几个同伴对他挤眉弄眼。   谢锦焱疑惑地转过头,正好对上谢鸿光阴沉的脸,吓得直接从卡座上起身:“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谢鸿光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厉声说,“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怂恿他们开除谢辞?!”   谢锦焱心思被点破,加上被当众呵斥,立刻就不高兴了:“是谢辞自己要打工的,又不是我逼他。”   “你还顶嘴?!”   谢鸿光语气加重,“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谢锦焱很不服气,正要回怼,余光见林经理带着两个警察过来,隐约觉得不太对。   “把警察叫来干什么?”   林经理面色有些凝重:“不是我叫来的。”   “那是谁——”   “是我。”   几人看着谢辞从人群中朝他们这边过来。   看到谢辞的着装,谢鸿光和项海斌的脸当场绿了。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项海斌几步过去,仔细看看,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谢辞!给我解释!”   说完后,项海斌一看,顾予风也在,给气得全身发抖。   “是你报的警?”警察看向谢辞。   谢辞拍拍项海斌的肩,回答警察:“是我,我高三在读,还没成年,被这里的经理胁迫在夜店打工,做一些非正常服务员该做的工作。”   “你撒谎!”   林经理脸色骤变,激动地反驳后看向警察,“我没胁迫他,是他自愿的!”   “你说过,我只有在这里打工,且工作让你满意,你才会把监控视频交给我。”   谢辞慢悠悠地开口,“这些话我都有录音的。”   林经理眼皮一跳,终于明白一晚上的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辞就没想过乖乖听话换视频。   打一开始就挖了坑等着他跳进去!   谢家当家来了,警察也来了,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今晚这事,算是闹大了。 第67章   注意到远远近近不少人举着手机, 林经理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请他们几个去办公室里私下谈。   “在明知谢辞是高中生的情况下,还要求他来顶班。”   顾予风赶在林经理前开口, “不知道这位经理是受了谁指使,非要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不会只是因为好玩吧?”   他语气轻松随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几人脸色一变。   话里的暗示意味太明显了,谢锦焱注意到爷爷谢鸿光沉着脸瞪过来,一慌,指着林经理急忙澄清:“不是我让他干的!他自己通知我说坑了谢辞来兼职, 我事先不知情啊!”   他自保的一句话,彻底把林经理给锤死。   林经理当场汗如雨下。   “事先不知情。”   谢鸿光的脸色没有因为他的辩解好转, “被通知后没有帮忙处理问题, 反倒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看他笑话, 还把人班主任叫过来?你想干什么?”   老爷子的眼神太有震慑力,谢锦焱吓得不敢对视,梗着脖子说:“班主任不是我叫来的!”   “那是谁叫的?!”谢鸿光语气加重了几分。   谢锦焱:“我怎么知道?!”   “教务处接到举报,说谢辞在夜场打工。”   项海斌视线扫过在场几人,指着一个年轻人说,“我们到门口时,是他带我们进来的。”   当着谢家老爷子的面,被指的富二代脸都白了, 僵在那里不敢动。   谢锦焱心道不好,想要辩解,可还没开口就被谢鸿光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就是太惯着你了!”谢鸿光怒斥。   啪得一声,纵使在吵杂的环境下,周围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谢锦焱被打懵了。   从小到大, 他就算做得出格了些,爷爷顶多口头呵斥,从来不会动手,没想到今晚为了谢辞,当着他朋友、顾家二少和那么多外人的面扇他。   周围一群富二代也看傻了。   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谢老爷子怎么会亲自赶过来?还帮着谢辞教训大少?!   项海斌本就一肚子火,和谢辞确认情况后,冲着林经理就是一顿猛烈输出。   林经理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在看到谢鸿光时,他就知道玩脱了,赌错了。   谢辞不是他能招惹的。   本想献祭谢辞讨谢锦焱欢心,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辞当场把录音递交出去,两位警察确认后,示意林经理去警局走一趟。   “等等。”   谢辞叫住他们,“监控视频还没给我。”   “什么监控视频?”谢鸿光听得云里雾里。   项海斌两人也没听明白,就听谢辞一直提起监控。   谢辞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释:“昨晚高远一群人围殴二中傅逸城的监控视频。”   竟然和这事有关,围观的人里不少开始议论。   “昨晚在后巷的事吧?听说打得很严重,救护车来拉的人。”   “为朋友来要监控被骗?这经理真不是东西。”   “经理和谢锦焱联合设局坑他呢,太惨了。”   “刚才看到谢辞我还纳闷,他家贼有钱,根本不用来做兼职啊。”   “是真敢啊,把谢家孙子骗到这种地方来当服务员,谢家能善罢甘休?”   “谢辞是谢鸿光孙子?!”   “我没视频!”   顶着所有人指责的目光,林经理矢口否认。   “你好好想清楚,是有还是没有。”   谢辞盯着慌了神的林经理,放慢了语速,“你中午给我看的是什么?”   “知道谢辞想帮朋友,弄个假视频诱骗他上当,这算不算诱骗未成年?”   顾予风笑盈盈地看向林经理,“你这毁人前途的手段用得这么熟练,以前没少干吧?本事这么大,让你管这么一个小小的夜店,太屈才了。”   在两人的逼视下,林经理脑门上全是冷汗,快速想着对策,却发现今晚这局,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学校的人和谢家老爷子都在,哪边都不会放过他,不给监控罪加一等,给了说不定能将功补过,大事化小。   可把视频给出去,局里那边又不好交代。   一番权衡后,林经理果断保全自己,已经顾不上夜店会被怎么样了。   “好、好像有。”   谢辞:“现在去调取,刚好警察也在。”   “这事不归我们管。”   其中一位警察接话,“我们只负责今晚报案的这件事。”   “不归你们管?”   谢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点点头,“那麻烦您帮我找能管事的人来。”   两位警察暗暗对视了一眼,都很头大。   怎么会扯到高远打人的案子?这么多人在拍,也不能随便敷衍。   谢鸿光没兴趣掺和高远的案子,但今晚谢辞吃了大亏,他要是袖手旁观,谢家以后在商圈就抬不起头了。   最终两位警察迫于压力,在和局里沟通后,同意去调取监控。   谢辞:“项老师,您二位也一起来吧。”   项海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想让他们去做见证人?   林经理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去了监控室。   警察本来想直接调取带走,谢辞却要求先播放出事时间段的画面。   画面角度有点偏,但把高远陈展鹏六个人殴打傅逸城的整个过程都拍了下来。   调监控中途,傅逸城的爸爸闻讯赶来,带着一身风霜冲进监控室,看到画面气得破口大骂,扯着林经理的衣服把人提起来摁到墙上:“明明有监控为什么说没有?!”   两个警察慌忙劝阻,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拉开。   监控室太挤,谢辞怕误伤,抓过顾予风的手腕去门外。   视频已经调取,且有见证人,退一万步说,就算视频在警局“不慎遗失”也不怕。   这之后的事,他不用再插手了。   走廊另一头的门漏风,冷风一吹,谢辞打了个喷嚏。   “快去换衣服。”顾予风转头对项海斌打了个招呼,催促谢辞回更衣室,“晚上我牺牲大了。”   “你牺牲了什么?晚自习?”谢辞没听懂。   顾予风:“男朋友的胸肌被这么多人看了。”   谢辞:“……我们穿条裤衩在海边度假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吃醋?”   “因为我都看回来了。”顾予风随口说。   谢辞:“……”   歪理一套一套的。   去更衣室会经过大厅,那里又一片狂欢景象,好像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谢锦焱几人堵在出入口,直直地瞪着他们过来。   视线隔空对上,谢锦焱在谢辞的眼神下败北,先一步移开,咬咬牙很不甘心。   明明谢辞还穿着服务员的制服,却莫名感觉身份地位高他一大截。   擦身而过时,谢锦焱本以为谢辞会撂狠话或者嘲笑他,可对方直接过去了,没再多看一眼,好像他根本不值一提。   今晚过后,圈里所有人都会知道,谢辞这个人,连他都招惹不起。   谢锦焱烦躁地从谢辞身上收回视线,蓦然对上顾予风含笑的双眼,心里一咯噔。   顾予风没说话,只是随意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就走了,却让谢锦焱脸色一僵。   这是在警告他?   进更衣室后,谢辞去换衣服,顾予风拉开镜台前的椅子坐下,随手翻看跳个不停的群消息。   这个点一中晚自习已经结束了。   薇薇:【我在好几个群看到谢队的视频,什么情况啊?】   江爷:【姐,你快跟他们解释!老谢是去要傅逸城被打的监控视频,那个夜店老板逼他顶班,不然不给视频,不是他想去的!】   川川:【我可以作证!我们一起去的医院看傅逸城。】   薇薇:【报警有用吗?!】   老方:【老谢有自己的打算,我们等他通知吧。】   还有来自其他群的截图,顾予风一一点开。   谢辞穿得那么风骚在夜场招摇,效果显著,传播速度比他预想的还快。   截图中不乏对谢辞不利的言论,顾予风看下来,对还在里面换衣服的谢辞说:“你已经在校友群里出名了,我采访一下作为一中霸榜的学神兼校草,对于风评被害有什么想说的?”   “无所谓。”   谢辞套上毛衣,扯了一下内翻的领口,“反正有对象了,要那么好的风评干什么?”   顾予风:“你倒是躺得很平,上次被你那小姨泼脏水也这样。”   “我本来就不适合做好学生,包袱太重,麻烦。”   谢辞从里面出来,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   顾予风转头看他,脱下西装换上宽松的运动服,那个持重的谢总又变回了谢队,连换衣服翘起的头发都洋溢着朝气,总觉得凑近能闻到被子晒过后那种干净的暖洋洋的气味。   他突然想到,上辈子谢辞是不是也这么想?   有些人商战就喜欢抹黑目标,要保持名声没那么容易,索性破罐子破摔,只要和利益不冲突就不管了。   他们出去时,项海斌几人已经回来了,谢辞还要去警局做笔录,本想让两位老师先回去,结果他们坚持要跟着去,就怕他吃了亏。   等从警局出来时已经半夜,谢鸿光离开前说会给谢辞一个交代。   傅逸城的爸爸对谢辞连连道谢,说学校万一追究的话会出面帮他澄清。   当天晚上,谢辞在夜店的视频在各种群里疯转,有媒体看图写作,自行编了一段文字把视频发到了网上,配标题#惊!天之骄子再度堕落竟是为了……#,一下子惊动了一中和市教育局。   发酵到第二天早上,省级官方媒体转发动态,拐着弯把学校和教育局骂了一顿,指责他们没有做好监督和教育工作。   事情到这里,彻底闹大了。   一中校长大清早刚上班就被各路领导排队问候,嘴巴都说干了,饭也没吃直接冲去项海斌办公室,刚好项海斌正在和谢辞谈话。   “昨天回来太晚了,我没找你聊,碰到那种事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解决?你一个小孩能解决吗?!”   项海斌看着坐在对面的谢辞,有些不得劲,“他说让你去顶班你就去了?万一把你卖了怎么办?那种地方什么破事没有?别把世界想得太简单!”   谢辞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项海斌被他这不痛不痒的态度气到,卷起来的卷子在桌板上敲得砰砰响:“别光顾着点头,知不知道错在哪儿了?”   谢辞还没开口,先打了个喷嚏,被项海斌判定认错不积极,谈话时间又延长了十分钟。   校长来的时候,他们都快谈完了。   “校长。”项海斌起身打招呼。   校长进去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搬了条凳子坐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他又看向谢辞:“谢辞啊,你家又不缺钱,怎么跑那种地方玩?是不是期末压力太大了?”   项海斌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下。   “仗义是好事,就是太冲动,不计后果!现在网上全是泼脏水的新闻,看着就烦,当时你拿竞赛一等奖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人讨论呐。”   说着说着,小老头又生气了。   谢辞只点头,不反驳。   “您说得是。”   校长一听和高远打人的案子有关,顿时了然,不由得多看了谢辞一眼。   真的是冲动?   还是故意把事情搞大?   谢辞还是领了五百字检讨,离开办公室前,对两位颔首:“谢谢您二位的理解和包容,傅逸城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他的事要是解决不了,我都没心思考试了。”   项海斌和校长瞪着眼看谢辞离开,面面相觑。   校长一琢磨:“不行,好不容易把谢辞掰正,影响什么都不能影响成绩。”   而且这事不能好好解决,也会影响到一中的形象。   他赶回办公室硬气地给局里做了汇报,特意强调了好几遍高远打人的事。   市教育局为了平息舆论,迅速发布了公告,解释谢辞被胁迫夜场打工的来龙去脉,并表示已将此事移交公安局,追究涉事夜店的责任。   谢辞虽说只是个高中生,但多项荣耀加身,本身自带流量。   公告发出后,不少人质疑夜店私藏监控的做法,热评曝光了高远打人被包庇的事。   压力给到了市公安局。   周一中午,谢辞几人在食堂吃饭。   江辰宇边吃边盯着手机屏幕看:“那家叫13的夜店已经停业了!”   谢辞并不意外。   就算公安不出手,也会有人出手,横竖这家店都是开不下去了。   坐在江辰宇对面的方思泽接过话:“傅逸城验伤结果出来了,是轻伤。”   “那高远他们要坐牢吗?”江辰宇好奇地问。   方思泽压低声音:“可能会去少管所,就看高远背后的人会不会出手保他。”   “舆论闹得这么大,那个人也得有能力保才行。”顾予风吃饱放下筷子,“顶风作案,风险太大了。”   方思泽:“听薇薇说,现在市局里也在关注这件事,会对公安这边施压。”   关键性的证据已经到手,现在各方掰手腕,就看谁能赢。   听到几声轻咳,顾予风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眼不发的谢辞:“一会儿回宿舍补个觉吧,昨晚没睡几个小时,我看你没什么精神。”   谢辞喝了口汤,应了一声,对顾予风的关心很受用。   吃完饭送餐具去回收窗口的路上,听到几个学生凑在一起议论网上的事。   “谢辞太爷们儿了,为了兄弟连夜场都能说去就去。”   “确实,那种地方我听着都害怕,更别说去了。”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高远送进去,跟谢辞比,那才是真正的校霸,打伤过多少人了?”   “我就不信闹得这么大,高远还能躲得掉。”   顾予风放了餐具,走在谢辞身旁,调侃了一句:“看来谢队的风评也没有完全被害。”   谢辞浅浅地笑了一下,对此不予置评。   可能学生和成年人看问题的视角不同,关注点也不同,不过不管怎么说,不用被异样的眼光包围,倒是省事了。   走出餐厅,被风一吹,谢辞咳嗽了几声。   顾予风一听他这咳嗽声不对劲,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喉咙有点痒。”   谢辞说着又轻咳了几声。   顾予风伸手贴到谢辞额头上测体温,有点烫。   一旁的张若川见状,关心地问:“老谢,你身体不舒服——”   还没说完,就看到顾予风捧着谢辞的脸,额头抵着额头。   把张若川给惊得连本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一般会这样测体温吗?!   贴额头比贴脸看起来还要更亲密啊。   张若川下意识地看向方思泽,对方明明看到了却很淡定,边上的江辰宇在看群消息。   一些学生从他们身旁经过,转头看了一眼,又一脸“顾予风是老外,做出这种举动很平常”的表情走了,谁都没觉得不正常,好像想多了的人只有他。   “别凑这么近。”   谢辞把顾予风推开,“万一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你在发烧。”   顾予风面色担忧,“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怪不得早上就觉得有点头晕。”谢辞用手背贴着额头自测了一下。   他很久没生病了,头晕也没往生病这方面想。   顾予风:“让你昨晚穿那么清凉。”   谢辞:“……”   这醋还没吃完呢?   回宿舍前,顾予风坚持带谢辞去了趟医务室,确诊流行性感冒。   可能是昨晚夜场人太多太密集,谢辞在人群里转悠了半天,被别人传染的。   拿了药回到宿舍,谢辞刚坐下来,眼前就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他抬起头,看向倚坐在桌旁的顾予风:“照顾得这么周到?”   “我感冒的时候你不也监督我吃药?”   顾予风从袋子里拿出药盒,“还说赌赢了给我跳脱衣舞,结果先病倒了。”   谢辞接过药一口闷了,药片贴在喉咙口,苦得他龇牙,表情扭曲,把顾予风给逗得直笑,拿出手机就拍了一张,在手机里快速按了几下,把屏幕转向他:“这壁纸真可爱。”   “……你对可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谢辞一把夺过手机,要把他照片删了。   顾予风连抢几次失败,抓着他的手威胁:“再不给我,我就趁你睡着了再拍一张头发乱翘的丑照,当锁屏壁纸。”   谢辞:“……”   这什么小众的爱好?   “什么跳脱衣舞?”江辰宇坐在床边脱了鞋躺下,好奇地问。   顾予风也没瞒着,随口把他和谢辞的赌约说了出来。   “玩这么刺激。”   江辰宇嘿嘿笑,看向谢辞,“那老谢什么时候跳?咱都这么熟了,可以去围观吧?”   谢辞多喝了几口热水,把药片冲下去。   “他只答对了一半。”   “所以?”顾予风扬眉。   谢辞:“脱和跳,只能选一个。”   顾予风:“……小孩才做选择题。”   谢辞:“或者我们一起跳。”   “嗷——!”江辰宇鼓掌起哄,“一起跳!”   他一起哄,张若川几个也跟着瞎起哄,个个都是捧场王。   顾予风笑笑:“好啊,晚上去浴室跳?就我们俩。”   谢辞:“……你是准备跳什么舞?”   “当然是双人舞。”顾予风意有所指。   过来串门的方思泽看看还沉浸在脱衣舞话题的江辰宇几人,托了托眼镜框,默默摇头。   老司机车都飙到高速上了,你们还在玩泥巴。   谢辞感冒症状不算严重就没请假,晚自习回到宿舍后,想把刚拿到手的竞赛题给做了,结果头一阵阵发晕,天旋地转的,字都看不清了。   顾予风坐在对面办公,时不时留意谢辞的状况,见状抽走他手里的笔,强制赶人去休息。   “去睡觉。”   谢辞试着谈判:“这题解到一半,做完再去。”   顾予风没说话,当着他的面把水笔盖上盖子藏进了自己的抽屉里,顺便把谢辞桌上其他几只也收了,态度非常明确。   谢辞有些无奈,准备去洗漱,起身是恍了一下,扶着桌子才站稳。   “都这样了还想着做题。”   顾予风嘴上吐槽,跟着起身和他一起去洗漱,就怕人倒在半路了。   回到宿舍时,见方思泽过来了,正在和张若川他们聊着。   “老谢,公安把高远陈展鹏他们抓走了!”江辰宇冲着门口兴奋地说。   谢辞看向方思泽:“刚得到的消息?”   方思泽点头:“高远的案子在网上闹得很大,惊动省厅了,市公安顶不住,夜里去抓的人。”   谢辞凭一己之力,拖学校、市教育局、市局、市公安局、省厅、谢家、傅家多方下水,局面越搅越大,其中利益牵扯庞杂,完全没有平息下来的趋势。   闻言,谢辞转头看了顾予风一眼。   “看我干嘛?我没做什么。”   顾予风慢悠悠地说,“只不过是在舆论起时稍微推了一把。”   谢辞倒不是排斥顾予风的暗中帮助,只不过想确认情况。   因为这事,一群人又聊了起来,可谢辞吃过药后一阵阵犯困,有些熬不住了。   “不去睡,还在等什么?”   顾予风有些好笑,“想让我抱你回床上?”   “……”谢辞默默起身回床上躺着。   章志杰笑笑:“老谢很听老顾的话呀。”   方思泽:“……”   你发现了真理啊。   半夜,熄灯了。   顾予风睡得不踏实,担心谢辞的身体状况,轻手轻脚地从上铺爬下来,伸手探探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没有再升高。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动了一下,眉头蹙起,顾予风听他好像在说着什么。   不会又梦到那头猪了吧?   顾予风弯腰侧耳去听。   “予风……”   顾予风心口一跳,搭在谢辞额头的手蜷缩了一下,回过味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以后可不能再说没有可以梦的对象了。” 第68章   谢辞很少感冒发烧, 以为吃过药就没事了,结果第二天症状加重,起床时就觉得头重脚轻。   “好点了么?”顾予风从上铺下来, 坐在他床边穿袜子。   谢辞揉揉有些沉重的额角:“明白为什么你天天起床困难了。”   顾予风探身过去,手心贴他额头:“还有点烧,那种破地方跟你八字不合,以后不准再去。”   “……”   谢辞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拿的袜子,想想还是没开口。   可顾予风注意到了:“嫌弃我手脏?你睡过一晚的脸不比我刚洗的袜子干净。”   谢辞无奈:“你就没发现你穿的是我的袜子?”   “……”顾予风拿起来翻看,还真是谢辞的袜子,他怎么记得收进来的时候检查过。   “穿我的无所谓, 别错穿了别人的就行。”谢辞掀开被子起床。   正在穿鞋的张若川听到这话,笑着接了一句:“为什么穿你的可以, 穿我们的不行?袜子那么多偶尔穿错很正常啊。”   谢辞拿起衣服套上:“我和老顾都有脚气, 你们没有。”   顾予风:“……”   真说得出口。   天气冷下来后, 晨跑变得异常艰难,穿得厚跑不动,还贼冷。   谢辞感冒不用跑,坐在台阶下手拿保温杯,喝着顾予风泡的蜂蜜水,把一群被晨跑虐得死去活来的学生给羡慕惨了。   项海斌走到谢辞身旁,见他脸色略显憔悴,以为是昨天骂狠了, 硬着头皮说:“你朋友的事已经解决,你也该安心了,过去的事改变不了,多想无益,好好应对接下来的模考和期末考, 其他事都是次要的。”   谢辞听他念叨半天,才察觉到小老头在安慰他:“我感冒了。”   项海斌话头一顿:“真不是被我骂心情不好?”   “也有点。”   谢辞故作低落地问,“那五百字检讨可以不写?”   “那不行。”项海斌拒绝得很干脆,“你都熟门熟路了,五百字不是分分钟的事?”   谢辞:“……”   老头真固执。   项海斌背着手,低声说:“这次竞赛决赛发挥好,拿下清北保送名额你也就稳妥了,再苦再累没几个月了,再坚持坚持。”   谢辞听着他的话,视线跟随操场上慢跑的顾予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顶多半年,高中就结束了。   顾予风未来要走的路几乎是确定的,那他呢?还是走老路吗?   课间休息时间,大多数人都在埋头做题,个别几人在闲聊,聊的也都是昨晚高远被抓的事。   本来高远是体校的,和一中没什么关系,大多数人对这个校霸也不算熟悉,可因为谢辞要监控被骗,高远打人这事就在一中传开了。   第三节数学课后,有两个男生带着数学卷子跑去问谢辞,对附加题的解题思路有些疑问。   可谢辞低着头托着下巴一动不动。   两个男生对视了一眼,心想难道是周日被骗太受打击了,这几天心情不好?   “谢辞?”其中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凑近看看,没想到谢辞闭着眼睡着了。   “他睡了!”男生有些意外,压低音量转头对同伴说。   就是以前校霸时期,谢辞都极少会在教室里睡觉。   另一个男生:“那中午再问吧?”   顾予风坐在隔壁的位置正在看书,见两个男生犹豫地要离开,转头问:“什么题,给我看看?”   没想到顾予风会主动跟他们说话,两个男生急忙把卷子递过去:“这道附加题,项老师说得太快,我俩都没听明白。”   顾予风扫了一眼题干,在桌上翻找,找不到自己的草稿纸。   男生注意到,把自己的草稿纸递过去:“用我的。”   “不用。”   顾予风伸手拿了谢辞桌上的,翻到新的一页,拿起笔边写边解释。   男生心说不愧是同桌,关系真好,桌上的东西可以随便取用。   前面一桌的两个男生听顾予风在解题,连忙转过身,认真地听了起来。   这一学期下来,顾予风的成绩在班里一直垫底,但谁都知道他并不是考不好,而是没把心思放在考试上。   大家平时不会聊起,其实心里清楚,顾予风和他们就不是一个赛道的,或者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个人游离在班级外,却又是他们班的一份子,所以运动会上会帮他呐喊助威,篮球赛场上能为他喊加油,平时却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不去打扰。   谢辞其实没有完全睡过去,只是教室里空气不流通,搞得他头晕目眩,有些犯困。   睁开眼时看到顾予风双眸微垂,神色专注,修长匀称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苍劲大气的字迹。   撩骚时的顾予风固然动人,但他还是更喜欢这人认真起来的样子,不免让他有些想念上辈子那个在奢华糜烂的名利场攻城略地,谈笑间定人生死的野心家。   看着顾予风,就像看镜子里的他自己。   两个男生拿着顾予风撕下来的一页草稿纸满意离开。   顾予风盖上水笔的盖子,转头看向谢辞:“刚才装睡,现在又不困了?”   谢辞回过神:“听你讲课,怎么睡得着?”   顾予风:“我刚才说的是哪一题?”   谢辞:“……”   顾予风搭着他的椅背凑近,压低声音:“谢总,你这么盯着我看,会让我想侵犯你,这算不算诱导犯罪?”   谢辞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也得有这个实力才行。”   “找个时间比比?”顾予风扬眉。   谢辞:“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人菜瘾大?”   顾予风给气笑了:“你以前不是说我活好不粘人?”   谢辞:“我说的反话。”   谢辞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甜得要死的蜂蜜水,见顾予风还瞪着他,一脸现在就要自证活好不好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配我刚刚好。”   顾予风:“什么意思?”   谢辞:“自己想。”   同一时间,D国擎风集团总部。   会议室里,凯特琳接过秘书递过来的财报,边看边听董事会其他成员念经。   这两年,以德森为首的几个财团暗中抱团,在金融、科技、房产等多个领域恶意抢占份额,导致擎风这个季度的利润明显下滑,董事会的老头们个个拉着张臭脸,抱怨个没完。   凯特琳听烦了,喝了口咖啡,不轻不重地放下杯子。   桌上几个老头这才停歇。   凯特琳看着财报,对正在汇报工作的CFO勾勾手指:“继续说。”   枯燥的数据分析,让她有些走神,想着接下来德森那群老头的动向,想到擎风接下来的该怎么走,想到该什么时候把儿子接回来。   眼前没没来由得闪过那晚顾予风看的照片,凯特琳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CFO说到一半,见凯特琳猛地拍桌起身,一脸惊怒的表情,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他懂事会成员也是一惊,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就发怒了。   凯特琳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晚儿子第一次跟她聊起感情上的事,她看到照片上的女孩,想当然以为那是儿子的初恋对象。   可现在回想起来,儿子那晚盯着看的是照片上的男生!   推开旁边的休息室,凯特琳一个电话打给人在国内的罗伯森。   此时的罗伯森正做在那辆低调的路虎里,听着歌,整理菲欧娜发过来的工作文件,一看老板来电话,急忙把音乐关了。   “老板,有什么吩咐?”   凯特琳语气听起来有些冷:“予风是不是在和男生谈恋爱?”   “……啊?”   罗伯森没意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反应过来后恭敬地回答,“都是正常来往,小老板和班里的同学关系很融洽。”   “你确定?”   凯特琳质疑地问,“他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和他差不多高,长得很英俊的男生?”   罗伯森心说小老板身边几个男生都挺俊的,十几岁的少年满满都是胶原蛋白,只要五官不是东倒西歪,都不会太丑。   “您说的是谢辞吧?他们是同桌,关系很要好,连顾总也很喜欢这个酷盖,不过应该不是恋爱关系。”   罗伯森花了十分钟时间,把顾予风在国内的来往对象都介绍了一遍,可凯特琳还是有些不放心。   “密切留意他和谢辞,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给我!”凯特琳下达指令。   罗伯森应下。   挂断后,他靠着椅背有些疑惑。   为什么老板会认为小老板和谢辞有一腿?   罗伯森眼前闪过谢家酒会后那晚,谢辞喝醉,小老板陪他在路上散步。   还有周日,谢辞揉小老板的头,小老板像是完全不在意。   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   顾予风打开车后座进去时,罗伯森还在发呆。   “快点,工作。”顾予风催促。   罗伯森忙把手边的笔记本递过去,看着顾予风欲言又止。   要问吗?直接问会被填海吧?   顾予风翻看刚接收过来的文件,突然想到什么,对罗伯森说:“你去帮我买份米粥来,顺便再去药店买包降温贴。”   “您身体不舒服?”罗伯森问。   顾予风:“不是我。”   中午的饭谢辞就没吃几口。   罗伯森犹豫地问:“是给谢辞吗?”   顾予风从屏幕上抬起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让你买就去买。”   罗伯森缩着脖子转回头,默默启动车子开出去,时不时从内视镜看向后座正在办公的顾予风。   本来他不觉得,可经老板一说,越想越微妙。   小老板和谢辞,这俩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第69章   在重感冒的情况下, 谢辞愣是又拿下了模拟考年级第一,被各班老师当成教学案例疯狂鞭笞自己班的学生。   在绝对实力面前,谁还顾得上谢辞个人作风问题?管他是什么原因去夜店混, 反正人家拿了第一是事实。   谢辞感冒第三天,顾予风想起之前章志杰给的治脚气的泡脚包,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   看着谢辞被顾予风摁在椅子里泡脚,江辰宇几个在一旁看戏。   “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江辰宇笑得没心没肺。   张若川写着卷子,接了一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老谢也不能例外。”   章志杰补刀:“泡脚包够用吗?不够我家还有。”   谢辞:“够了, 不能再让阿姨破费。”   就手头这些,足够泡到这学期结束了。   顾予风去泡了一杯姜茶塞谢辞手里, 倚坐在桌旁监工:“快喝。”   谢辞大老远就闻着姜味了, 嫌弃地挪开:“不能不喝?”   顾予风:“这是我特意让人买的特浓姜茶, 据说效果非常显著。”   谢辞把杯子递向坐在旁边位置的江辰宇鼻子前。   姜味直冲天灵盖,江辰宇狠狠打了喷嚏,慌忙带着卷子跑路:“卧槽!好辣!这都能做生化武器了。”   谢辞看向顾予风:“看到了?这就不是人喝的。”   江辰宇:“……哥?”   拿他做验证实验?   顾予风夺过杯子灌了一口,面不改色地把杯子还给他:“现在人能喝了。”   谢辞:“……”   为了坑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盯着谢辞喝进去,看到他被辣得龇牙,顾予风这才倒抽了一口气,喉咙火辣辣的,轻咳了几声:“罗伯森那小子, 买的什么鬼东西。”   “有没有可能是你加太多了?”   谢辞拿了一块桌上的糖丢给他,“你这都不叫姜茶,叫姜粥了。”   顾予风剥开糖纸吃进嘴里:“吃吧,别那么多废话,再多说一句就嘴对嘴喂你。”   谢辞:“……”   强势的毛病倒是和上辈子一个样。   泡脚加一杯特浓姜茶下去, 谢辞暴了一身汗,第二天感冒就好了很多。   顾予风一看有效,又让罗伯森回购了十盒特浓姜茶,就在宿舍最显眼的位置摆着,搞得一整个宿舍的人绕道走,每天出门连袜子都多穿了一双,就怕不小心感冒被逼着灌姜茶。   转眼离期末考只剩五天,高强度的学习压得每个人都透不过气。   周四下午放学后,江辰宇几人商量着出去走走,到老街时顺便进了老李的店。   点了菜,江辰宇和张若川去拿饮料,方思泽转头对谢辞说:“我听我爸说,纪委下来调查了。”   “纪委?”   谢辞给自己和顾予风倒了一杯大麦茶,“来查什么?”   “贪腐。”   方思泽压低声音,“这段时间,几个曾经被高远打伤过的学生家长陆续出来发声,听说其中一个抓到了高远那保护伞的把柄,向纪委举报了。”   “怕是没这么简单。”顾予风杯子在手里慢慢转动。   早没查到晚没查到,偏偏在高远打人这事闹大的时候查到了,就算学生家长真查出点什么,怕也没那么大的能量。   谢辞脱下外套,顺手把顾予风快拖地的衣服捡起来,一起搭在椅背上:“这世上永远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只要事情闹得足够大,总会有人有那个能力,借着这股东风除掉那把保护伞,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待事态发展。   见谢辞这么淡定,方思泽问:“你早就料到了?”   本来高远打人这事不至于搞得连省厅都关注,一切是从谢辞搅局开始。   搅局者披着受害者的马甲低调退场,事态却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持续升级,造成的震荡还在扩散。   一颗小石子落水后激起的涟漪,让不知道多少隐在暗处的庞然大物蠢蠢欲动。   “怎么可能?”   谢辞浅笑,“我不过是递了把刀,至于用不用是他们的事,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   顾予风瞄了一眼他扬起的嘴角,暗道一声老狐狸。   不用低三下四求任何人就把这事给处理了,连带着高远背后的保护伞也一并给扬了。   以谢辞现在的身份确实掌控不了所有事,他只不过是算计了所有人。   江辰宇和张若川回来,把热的饮料放到桌上。   顾予风随便拿了一瓶,谢辞想到之前在温泉小镇的事,从他手里接过来翻看配料表。   “同样的错,我不会犯两次。”顾予风强调。   谢辞:“你今天穿的也是我的袜子。”   顾予风一顿,撸起自己的裤腿,果然是谢辞的袜子。   这小子发现了也不提醒他。   “菜来咯!”老李端着几盘热腾腾的炒菜上桌,“快考试了吧?多吃点,我给你们加了量。”   江辰宇几个欢呼。   “谢谢李叔!”   每次来必点一份爆炒螺蛳,顾予风不喜欢吃辣,也对螺蛳没太大兴趣,可看一桌人都在嘬,也想尝尝。   谢辞看他舀了一勺螺蛳在碗里,拿了一根牙签递过去。   “用这个。”   顾予风没接:“不用,我超会吸。”   谢辞:“……吸什么?”   顾予风慢悠悠地开口:“当然是吸下面那个——螺蛳啊。”   谢辞收回手:“还以为你说的是吸下面那个。”   方思泽几个听着不对劲,抬头看过去,就听谢辞接着说:“那个螺蛳屁股。”   顾予风笑盈盈的:“你要是出不来,我也可以帮你吸出来。”   谢辞:“你还是先解决你自己的吧。”   江辰宇看看他俩:“哎,你们是不是在搞颜色?”   顾予风一本正经:“吃个螺蛳都能想歪?”   江辰宇一脸怀疑地看看张若川和方思泽,一个比一个淡定。   只有他想歪吗?   方思泽:“……”   别看了,怎么看你都想不明白。   结果顾予风嘬了三四个螺蛳都嘬不出来,还是老老实实拿了牙签,遭到谢辞一顿嘲笑。   “笑个屁?”顾予风恼羞成怒,桌子下的腿顶住谢辞的膝盖。   不说还好,一说谢辞笑出了声。   “刚才那嚣张的劲呢?”   张若川:“老顾,我教你怎么嘬。”   三个人轮流教顾予风嘬螺蛳的方式,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还是谢辞亲自教,这才教会。   顾予风:“我这些不正经的技能都是你教的。”   谢辞不解:“我还教过你什么?”   顾予风:“自己想。”   谢辞:“……”   周六,顾予风借着补课的名义去了谢辞家。   罗伯森靠边停车后,见顾予风正在整理带过来的书本和文件,犹豫地开口:“我跟您一起吧?”   顾予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又不考试,跟来干什么?”   监督你和小哥的情况啊。   罗伯森赔笑:“我跟着好方便照顾您。”   “不用了。”   顾予风打开车门下去,“我学习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打扰。”   “可是——”   没等罗伯森说完,车门就关上了。   那谢辞就不是外人吗?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不会出事吧?   顾予风进去时,谢辞正在前院和小方玩飞碟。   工作室周末没人,就显得特别空旷。   穿过后花园时,顾予风朝那个单独的画室看了一眼。   落地窗前的窗帘敞开着,画室内洒满了阳光,画作凌乱而有序地堆放在四处,对着落地窗的架子上有幅没完成的作品,只有零星的一些色块,用色鲜艳明亮,和兼言之前的作品风格不太一样。   “你爸最近状态好点了吧?”顾予风随口问。   谢辞:“嗯,集体活动后自闭了几天,情况反而比之前好了一些。”   顾予风:“他人呢?”   谢辞:“被你爸带出去玩了。”   说完后,他看到顾予风表情微妙地看过来,这才察觉话有歧义:“带他去找其他老头一起玩,说是有个书画交流会。”   顾予风:“差点以为我们要变成兄弟了。”   谢辞脑内想象了一下那个情况,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胡扯。”   说是补课,可顾予风并不是不会,是懒。   谢辞从楼上拿竞赛资料下来,顾予风已经坐在餐桌旁开始办公了,这个位置刚好能晒到太阳。   他视线扫过铺在桌上的文件,其中几个是收购提案,全是科技类公司。   “德森已经开始做小动作了?”   “德森家族从上一代开始就针对我家,只不过双方势力均衡,斗得你来我往,谁也奈何不了谁。”   顾予风浏览笔记本屏幕上的企业资料,“可我外公玩得没他脏,被他阴了。”   谢辞走到顾予风身后,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   他不确定上辈子顾予风是不是也这么早开始接手集团工作,但就像他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顾予风也差不多。   顾予风出身大家族不假,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高不可攀,但越是这样的家族,利益牵扯越是错综庞杂,纵使顾予风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可以精准筛选出投资目标,规划集团发展方向,可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在读高中生,在集团毫无话语权。   利益面前,动嘴皮子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出成绩,把成绩单甩到董事会那些人脸上,而做出成绩需要时间。   除此之外,所有人际关系都要重新建立,长途办公不是长久之计。   理智上,谢辞当然明白,但就这么把人放回去,他做不到。   阳光照到了屏幕下方,谢辞将他的电脑往里挪了挪:“这次好好保护眼睛,别再近视了。”   “你心疼?”顾予风仰头看他。   谢辞抚过他的眼尾:“这么漂亮的眼睛近视太可惜了。”   顾予风偏头蹭他的手心:“撩我?”   谢辞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弯腰亲在他的唇角:“这才是。”   猝不及防被亲,顾予风搭在桌上的手指一紧,反应过来后抬手把谢辞带过来,想加深这个吻,可谢辞却退开了。   “该学习了。”顶着顾予风不满的眼神,谢辞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开始做卷子。   顾予风无语了。   “爽完就走,不管我死活?”   谢辞反问:“你以前不也爽完就走?”   顾予风:“说好的不翻旧账呢?”   谢辞:“我们只是重生了,又不是失忆了,该翻还得翻。”   顾予风侧过身,扣住他的下巴转过来对着自己:“谢总,你是爱我的吧?”   谢辞一脸深沉:“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顾予风:“……”   怎么还记着这事?   以前的大度都是怎么装出来的?   办公到11点多,顾予风手边的事告一段落,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颈,转头见谢辞还在做题,面前放了厚厚一沓资料,几乎快做完了。   这么认真准备竞赛,是打算在国内上大学?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顾予风有些不得劲。   “考虑好上什么大学了?”   “还没有。”谢辞扫了一眼题干,随手写下公式和简化的解题步骤,翻到下一页。   “和我一起去D国上大学吧。”   谢辞笔尖一顿,抬起头。   这不是顾予风第一次提一起去D国了。   顾予风神色认真:“或者我们一起在国内上大学。”   谢辞沉默了片刻:“以你现在的成绩,只能勉强考个专科,让我陪你去读专科?”   顾予风:“……如果你点头,我就从现在开始努力。”   “说得好像你努力就能考上。”   谢辞继续低头做题,顾予风突然起身坐上来,有些无奈,“你这样我没办法做题。”   顾予风挺腰贴近,在他耳朵上轻咬:“我都坐你腿上了,你就只想着做题?”   谢辞摁住他的腰推开一些:“别乱动,说了不行。”   “董事会那些老头都没你这么顽固。”   顾予风手指插进谢辞的发间,沿着他的下颌线亲下来。   彼此太熟悉,一撩就起火,谢辞搭在他腰间的手收紧:“克制点。”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就听顾予风低声说:“我是随时会发情的老外,克制不住。”   谢辞想了想:“不是都说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大半宿?”   “……”   顾予风抬起头,“对着你,我不做春梦就不错了。”   谢辞低骂了一声,偏头亲过去:“你真是欠收拾。”   顾予风一开始还为钓鱼成功得意,很快就被激烈的吻弄得全身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再没心思想别的。   “以前那么温柔,现在这么粗暴。”顾予风喘着气推开他,感觉嘴唇都麻了,“被你骗得很惨。”   谢辞舔过他的唇角:“你不喜欢?”   顾予风环住他的脖子:“再来一次。”   谢辞托着他起身,放到桌上:“该做饭了。”   顾予风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走了,留他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桌上。   “谢辞!”   进厨房,谢辞打开冰箱,拿了一些需要用的食材出来,递给跟过来的顾予风:“拿去清洗一下。”   顾予风下意识地接住,给气的:“我是客人。”   谢辞拿过围裙从身后绕过去系在他腰间:“自己把袖口撸上来,别弄湿了。”   “……”   顾予风认命地走到水槽前,撸起卫衣的袖口,“刚才从后面抱过来的感觉不错,以后可以试试玩围裙play。”   谢辞:“……你满脑子就只有黄色废料?”   顾予风冷笑:“我已经做了半年和尚了,别逼我把脑子里的想法付诸行动。”   “你是说——”   谢辞从身后抱过去,双手抚过顾予风的胸前和大腿,声音里透着浅淡的笑意,“喜欢这种感觉?”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边,顾予风没想到他会突然抱过来,心脏被揪了一下,丢了手里的土豆转身就要扑过去。   谢辞却先一步退开,淡定地转身去灶台前。   “懂了,专心洗菜,水溅出来了。”   又来这套。   顾予风气得牙痒,到底是谁在钓鱼?   “你他妈——”   顾予风一脚踹在谢辞屁股上,“欠揍!”   谢辞生生挨了一脚。   放在以前,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个永远优雅得体的顾予风能做出这么粗鲁的动作。   逗前夫哥好像会上瘾。   就两个人吃,谢辞炒了五个菜,外加一锅清淡的山药排骨汤。   顾予风夹了一块肉给蹲在餐桌旁,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小方猪:“知不知道你把我害惨了?但我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跟你计较了。”   小方吃到肉,晃着尾巴兴奋地呜呜叫。   谢辞端了一碗狗粮放到地上,问顾予风:“菜尝过没,味道怎么样?”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顾予风笑笑。   谢辞:“……很难吃?”   “比起外婆的手艺,差了不止一点。”   顾予风慢悠悠地说,“不过还是熟悉的味道,有些怀念从前。”   那时候他们能理所当然地在一起,却没好好珍惜,搞得现在要偷偷摸摸的,未来不知道还要迈过多少坎才能重新回到原点。   “我更喜欢现在。”   谢辞走到顾予风对面坐下,“至少你愿意跟我说实话了。”   路虽难走,但终点一定不再是那片化不开的浓雾。   “还是以前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顾予风说着,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谢辞:“……”   罗伯森在下午三点多收到通知去接顾予风,心说还好没有留宿。   后车门打开,顾予风坐上车,罗伯森一眼就注意到他嘴唇上红红的地方,不禁转头仔细看:“您嘴唇怎么破了?”   顾予风擦过唇角,神色淡定:“老谢中午做的菜太好吃,咬到嘴巴了。”   罗伯森惊了:“这得多好吃?”   顾予风笑:“很好吃就对了。”   把人送回家,罗伯森编辑汇报信息发送给菲欧娜。   【今天一切正常。】   晚饭的餐桌上,谢辞父子俩随口聊着书画交流会的事。   谢谦:“今天小顾来家里,你们没出去玩?”   “作业太多,没出去。”   想到中午和顾予风聊的话题,谢辞开口问,“你的钱都是谁在帮你理财?”   “理财?”   谢谦一脸懵,“我没交给谁,就存在账户里。”   谢辞:“……”   他猜也是。   谢辞:“给我,我放假后帮你理。”   谢谦当然是没意见,想着应该就是买些银行的理财产品之类的,他并不在意收益率,随便谢辞怎么买都行。   “对了,昨天有个叫尼尔的D国画商联系过来,说是想和我签约。”   谢谦问谢辞,“从他发过来的资料来看,还不错,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参考参考?”   “尼尔?”   谢辞微微一顿,“是经营贝尼尔画廊的那个尼尔先生?”   谢谦点点头,把手机里的资料调取出来给他看。   谢辞快速翻到个人简介那里,确认就是这个老头。   上辈子爸爸的画能卖到千万美金,少不了这个人的功劳。   没想到这辈子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谢辞突然想起前阵子顾予风拿顾永年拍下的画送给凯特琳当礼物。   那小子又在偷偷帮他。 第70章   期末考前一天, 蓝海市下大雪。   宿舍里,顾予风被冻醒,掀开床头前的窗帘, 外面白茫茫一片,已经积雪了。   “怪不得这么冷。”   对面上铺,张若川卷着被子缩成一团,上面还盖着一件长款羽绒外套。   “下雪不用晨跑了,还能赖床半小时。”   下铺的江辰宇接话:“考完试就不用早起了。”   顾予风搭着床边的护栏,探出身看下铺的谢辞:“过两天我们就要分房睡了,你没有什么感想?”   谢辞刚醒, 抬眸看看头顶那张笑盈盈的脸:“终于不用天天检查袜子和内裤。”   “……你关心的只有袜子和内裤?”顾予风扬眉。   对面的江辰宇嘿嘿笑:“老顾,你要是舍不得老谢, 我们寒假可以组个集体活动啊。”   “先等考完试再说吧。”张若川泼冷水, “万一没考好, 寒假就只能在补习班里过了。”   江辰宇:“你提什么补习班?晦气!”   出门前,顾予风拿了围巾围上,见谢辞看过来,随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辞拿上书桌上的课本和资料往外走。   上辈子他每个节日和纪念日都会送顾予风东西,但一来两人不是每天待在一起,二来顾予风确实不怎么用,导致他一直没看到过自己送的东西出现在顾予风身上。   喜欢的人用自己送的东西,原来这么让人心情愉悦。   外面雪大, 风也大,路特别滑,食堂门口人多,不知道谁滑了一下撞到江辰宇和顾予风,两人自己都站不稳, 这一撞就往地上栽。   谢辞手快,一把捞住了身边的顾予风,江辰宇就没那么幸运了,等旁边的张若川反应过来转头去扶的时候,他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谢,你也太偏心了,就只顾着老顾。”   江辰宇抽着气被张若川拉起来。   谢辞放开揽在顾予风腰间的手:“我就一只手空着,捞不了两个人。”   “快点,这里太冷了。”方思泽在前面催促,心说兄弟和男朋友比起来,当然是男朋友更重要。   晚上上了这学期最后一个晚自习,项海斌让他们把课桌挪一下,摆成考场要求的样子,多余的课桌叠放到教室后排。   “课桌上的东西都清理一下。”   项海斌背着手站在讲台上,“明天就是期末考了,都给我打起精神!天气冷就多穿点,别感冒了。”   谢辞把桌子挪好,桌上堆叠的书中午已经搬回宿舍,就抽屉里还有一些文具。   东西有些乱,他一把抓出来扔袋子里,看到角落里有个信纸折成的爱心,已经被书挤压变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他拿起来看看,正要扔掉,却被顾予风夺了过去。   “情书?”   顾予风放在手里翻看,问谢辞,“什么时候偷偷藏的?”   谢辞:“……忘了。”   大概率是他重生前就留在这里的东西。   “不拆开看看?”顾予风好奇地问。   谢辞接过来,扔进了垃圾桶,低声说:“我已经有你了。”   顾予风多看了他一眼。   喜欢上一个人后,连不知道是谁送的情书都不愿意拆了,这人其实远远没有他认为的那么花心。   离开教室前,项海斌叫住顾予风,偷偷摸摸去了办公室一趟,在走廊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不想和谢辞拆开的话,期末考用点心。”   顾予风对这小老头送的东西没什么好感,看着他离开后,兴致缺缺地回到教室。   谢辞和张若川几个围过去看。   老项对顾予风这个借读生的要求,比其他人低好几个档次,这一个学期下来就没因为成绩找顾予风谈过话,最后一天突然单独叫出去,很难不让人好奇。   “卤猪脑?!”   江辰宇一看盒子里的东西,差点没笑死,“老项对你寄予厚望啊,老顾。”   顾予风无语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这老头竟然还记得。   “老谢吃了卤猪脑后就考了第一,可能在老项眼里,卤猪脑和考第一是画等号的吧?”   张若川边说边笑,“这一份不便宜呢,满满都是老班的心意啊。”   谢辞深沉地拍拍顾予风:“多吃点,万一考最后一名,下学期就做不了同桌了。”   顾予风:“……”   怎么连你也跟着凑热闹?   下过雪,连楼梯都变得很滑,一群人走得很慢。   从教学楼到宿舍楼路上会经过一段没有灯的路,黑漆漆的,一群学生在雪地里走,不时能听到慌乱的惊呼,还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的物理课本!”   “好滑啊!都走慢点,踩稳了。”   顾予风不小心踩在凸起的积雪上,一脚滑了出去,被谢辞一把扶住。   “小心点。”谢辞说着,顺势牵住顾予风的手。   顾予风稳住身体,感觉手被握住,下意识地要抽回来,却被更用力握紧,这才反应过来,偏头看向谢辞。   “看路,别看我。”谢辞面色淡定,“还想再摔一跤?”   顾予风扫了眼周围其他的学生,风雪大又黑,什么都看不清,大家都只顾着看身前的路,没人关注他们。   两个男人手牵手实在别扭,可顾予风又贪恋手心的温度没舍得放开,犹豫了一下,收拢手指回握。   这段漆黑的路上,顾予风没看到谢辞眼底涌上的笑意,谢辞也没看到顾予风眉眼间那难以让人察觉的不自在。   期末考两天,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   最后一门考完走出考场,走廊外全是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答案和题目的难度。   顾予风的考场在一楼,谢辞和跟出来的方思泽一起下楼,准备去找他汇合。   “这次的物理难度有点抽象。”   方思泽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重新戴上,“出题组的老师是不是疯了?”   谢辞:“他们就没正常过。”   绕过楼道拐角,谢辞一抬眸就看到了等在楼梯口的顾予风,对方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戴着米咖色的围巾,发间落雪,被风吹得微微眯起双眼,可能因为皮肤底子干净,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加上仪态挺拔,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就算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很有少年感。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顾予风神色变得不耐烦:“快点,冷死了!”   谢辞心说连这死样都觉得很有趣,他是彻底没救了。   走到一楼,谢辞抬手帮顾予风拂去头发沾的雪:“怎么不去避风的地方等?”   “太麻烦了。”   顾予风看看他们身后,“老张他们呢?”   方思泽对他们的小动作已经习以为常,接过话:“老张去找他女朋友,不用等了。”   “考得怎么样?”谢辞问。   顾予风:“写了一半,手太冷就趴着睡了。”   方思泽:“这次的卷子很难,你要是没乱写的话,应该轮不到你垫底。”   顾予风笑:“那看来我和老谢不用‘离婚’了。”   方思泽:“……”   你是越来越不遮掩了。   等江辰宇从另一个考场下来,几个人一起回宿舍。   “总算解放了!”   江辰宇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肩颈,兴奋地转头问他们,“活动可以安排起来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方思泽:“先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江辰宇:“……怎么连你也这样?”   方思泽:“高考的压力前,人人平等。”   江辰宇下意识地看向谢辞和顾予风,这俩都毫无压力,只不过一个是什么都会,另一个是毫不在意。   回宿舍收拾好东西,谢辞看到上铺的被子还一团糟的堆着,提醒顾予风整理一下。   顾予风转头看了一眼,直接把被褥一卷:“行了。”   被谢辞无语的眼神盯着,顾予风反问:“你指望我再上去叠被子?我是这么勤快的人?”   谢辞默默闭嘴,想着下学期过来,大概也是要他帮忙换被套。   到校门口,各自家里来接的车都在等着了。   江辰宇和方思泽打过招呼后先走了,谢辞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路虎,问顾予风:“接下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是很想出去玩,可这几天可能不行。”   顾予风有些烦躁,“手头还有不少事,都赶在一起了。”   谢辞:“那等你忙完,到时候再联系?”   “又不耽误发信息。”   顾予风提着背包,一手揣着外套口袋,悠悠地说,“去你家办公也可以,就怕你爸受不了那刺激。”   谢辞又好气又好笑:“来别人家办公,就不能老实点?”   “你好意思让我老实?先管好你自己。”   顾予风朝车子的方向走,擦身而过时悄悄勾住谢辞的手指摸了一把,若无其事地说,“走了。”   谢辞看着他上了车,这才坐进爸爸谢谦的车里。   当晚吃过饭,谢辞问爸爸要了银行账号和密码,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打开那个全外文的社区论坛。   之前他用“XC”作为ID注册了账号,在这个论坛发了几篇关于国际局势影响美股的分析帖,已经收到了上千的评论。   他一一看下来,没有熟悉的ID。   鱼没上钩,他只能继续放鱼饵。   花了一晚上时间,筛选出了几支合适的股票,他编辑了一个帖子发了出去,收到的评论里大多不看好。   【买进去就等着亏钱吧。】   【大机构正在厮杀,现在进场和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兄弟,听劝,我刚亏了三十万美金。】   【这一看就是新手,总要交点学费才老实。】   【你这么莽都能赚到钱的话,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凳子。】   谢辞在最后一条回复:【把头洗干净等着。】   第二天开市,谢辞准点坐到电脑前,重新查看股价趋势,按照昨晚的计划,找准入场的点,将账户里的美金投进去。   股价在短暂下跌后开始剧烈波动,在第二天开市后迎来暴涨,触发三次熔断,谢辞等到下午卖出,盈利超过30%。   他把盈利情况贴到之前的帖子里,原来寥寥几十条评论已经涨到了数千。   谢辞快速浏览下来,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ID。   Nok:【兄弟胆子够大,关注了。】   诺科,前大机构分析师,他曾经的合作伙伴。   鱼上钩了。 第71章   为了让鱼焊死在钩上, 谢辞找的都是风险很大,只适合短期投资的股票,只要找准时机, 就能获得很可观的收益。   这个论坛聚集的大多数是些热衷高风险高收益的股民,更准确的说是赌徒,这些人信奉干一票吃一辈子的理念,对表现一般的股票不屑一顾,风险越大,越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也因此,论坛上每天都有一大批人晒高额收益, 相对的,也有很多人一票干破产, 气氛两极分化严重, 每个帖子下都有不少激烈的言论。   谢辞每次把筛选的股票信息发到论坛, 总能吸引一大波人围观。   【前排!这次绝对要玩脱了,不可能每次都那么走运!】   【这家饮料公司刚爆出配料含有致癌物,显然是有机构在做空,现在不是好时机,进场等着赔光吧!】   【已经开好香槟,等着看兄弟破产。】   【说实话,我也看上了这支,就是没勇气进。】   【新来的老哥好凶!是哪里的资本大佬还是机构大佬?】   【楼上的, 我觉得他就是个无脑冲的菜鸟。】   论坛不是实名的,谢辞无法甄别每个人的身份,普通赌徒也不是他的目标,每次只看诺科有没有跟过来。   等第二次贴上收益不久,熟悉的ID进来了。   Nok:【您真是神级预判!和我判断的进场时机相同, 但退场时间我晚了一些,收益率缩水了。】   谢辞回复:【您也买了同一支?】   Nok:【看到您的帖子,随便买了一点试试手气hhh】   谢辞连贴五次,次次高收益,用论坛这些赌徒的话说,就是次次都赌赢了。   短短几天,谢辞这个账号的关注人数破千,发的帖子围观人数翻倍,不过大多数人都在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会玩脱破产。   结果他贴出的收益率一次比一次高,疯狂打脸这批吃瓜人。   【这是什么先天炒股圣体?怎么能买什么垃圾股都赚?!】   【我早一天买了同一支,波动太大,顶不住压力提前退场,赔了。】   【看到有论坛大佬分析了这支股票,贴出的收益率没这老哥多,太强了!】   【老哥别只发股票信息啊,求带飞!】   谢辞在最后那条评论回复:【只分享不推荐,谨慎跟进。】   周五那天,谢辞在一堆私信中看到了诺科的ID,表示对他筛选股票的眼光,和进出时机的精准把控很赞赏。   两人就着当前市场里一些有潜力的股票聊了一晚上。   谢辞顺势再度抛出鱼饵:【我看了您过往发的帖子,专业水平令我惊叹,投资眼光远远高于我。】   Nok:【不不不,这几次下来都是你赢。】   谢辞:【不如来比比?】   Nok:【怎么比?】   谢辞:【定一个类别,规定时间里可以自由从市场里选择一支股票进场,结束后谁的收益率高谁赢。】   Nok:【好啊!赌注呢?】   谢辞倒是想用收益百分比当做赌注,可他现在用的是爸爸谢谦的账号,万一税务查大额不明收入,解释起来太麻烦。   谢辞:【输的叫赢的人爸爸。】   Nok:【有意思hhh】   第一轮游戏谢辞险胜,到第二轮时Nok邀请了三个人来,组建了一个游戏小群,说是他朋友,想要一起玩。   谢辞就等着他摇人,当然求之不得。   诺科所处的圈子决定了他认识的人要么是各领域的精英,要么是资本家。   这些人最不缺的就是钱,平日里混在鱼龙混杂的论坛里,玩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像是赌哪个贴主会赔钱,比谁的收益率高,偶尔也会投资一些高风险股票,和那些拿着全身家当炒股的赌徒看不出什么区别,但不同的是,他们只把这当成休闲娱乐。   谢辞需要诺科当这个中间人,帮他接触到合适的圈子,筛选出潜在客户群。   这辈子就算要走老路,也不可能按照原来的路线重走一遍。   成绩出来的那天,群里消息就没消停过。   江爷:【爷排名上升了五位!我爹说请大家玩,这次一定安排妥当,时间上我们自己定!】   川川:【我上升了两位嘿嘿嘿,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其他时间我都有空。】   秋雅:【你是躲走亲戚吧?】   老方:【只有我排名没上升吗?】   江爷:【你都顶到天花板了,还想上升?要上天啊?】   薇薇:【女生能参加吗?我也想躲亲戚!】   王皓:【举手报名!】   江爷:【@谢辞@顾予风,你们呢?一起来呀,我去找集体宿舍!】   谢辞正在大华寺的禅房,和雷启良聊着融资项目的事,看到消息后回复了一句。   【我都可以。】   他特意等了一会儿,一群人刷了好几屏也没等到顾予风的回复。   这小子说着忙时不耽误发信息,可放假后就失踪了,到现在一条信息都没有。   前两天他给顾予风打过电话,没聊两句对面就有电话进来,只能匆忙挂断。   雷启良泡了茶,将其中一杯放到谢辞面前,见他一直拿着手机翻看,问:“你有事要忙?”   “没什么。”谢辞锁屏,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家传媒公司你了解过没有?”   “确实在找投资,原来的投资方见效益不好,中途跑路了。”   雷启良扫了一眼桌上的那份公司资料,看向谢辞,“这种小媒体满大街都是,你为什么这么看好这家?”   谢辞:“这家的老板是科班出身,有能力有想法,核心团队里七成是他们大学创业时期的班底,内核相当稳固,他们缺的只是钱和时间。”   雷启良见他数如家珍,有些诧异,拿起资料翻翻,文件里都没谢辞提到的详细。   “和你说的另一家饮品公司相比,哪一家投资回报率高?”   “短期来说,饮料高,传媒那家放中长线,不会亏。”谢辞照实说,“你不投的话,我会安排其他人投这家。”   雷启良深深地打量他:“这么看好传媒行业?”   谢辞:“倒不是看好。”   是他需要。   谢辞没透露更多的信息,可雷启良就是隐隐觉得这小子要搞什么大事,一步步将棋子落在合适的位置,为达到某种目的布局。   一片落叶吹进禅房,谢辞捡起来,转头看向外面的院子。   和上次来时相比,院子里的景又变了个样。   角落的水井盖和墙头落着积雪,柿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柿子大概被戒空那老和尚吃了,就零星挂着几颗在枝头,在一片萧索的雪景中格外吸睛。   这么冷的天气,小池塘里的鱼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辞眼前闪过那天在这里遇到顾予风的画面,如果能和那小子坐在这里品茶赏景,应该很惬意。   离开前,谢辞对着院子拍了一张发给顾予风,没想到走出大门就收到了回复。   顾予风:【你都这么能忍了还天天往寺庙跑。】   谢辞扬眉,回复过去。   【这么说,你应该多来。】   发过去后,顾予风的电话就过来了,谢辞接起就听那边说:“我是俗人,不爱吃素。”   “忙完了?”谢辞聊着电话,慢悠悠地走下寺庙大门前的石阶。   顾予风:“还要几天,春节在哪里过?”   山里风大,带着冰雪的湿冷,谢辞把手揣进上衣口袋:“在家过,本来想把我外婆接过来,老人家晕车不愿意出门。”   顾予风语气有些不满:“就没想过和我一起过?”   谢辞:“想,想有什么用?你爸能放你出来?”   顾予风:“你要是早点进我家门,就没这么多事了。”   谢辞轻笑:“我努力。”   大年夜,谢辞和谢谦父子俩在家吃年夜饭,客厅里放着某个台的春节晚会,让只有两个人的餐厅不至于那么冷清。   谢鸿光联系过,想让他们一起去谢家,但谢辞拒绝了。   豪门是非多,他不想大过年的还要面对那几张晦气的脸。   饭后,谢辞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刷着手机里跳个不停的祝福信息。   谢谦从楼上下来,递给他一个红包。   谢辞有些意外,没想到年过三十还能收到压岁钱。   “以前每年过年都想给你,可——”   谢谦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今年可算送到你手里了。”   谢辞示意他坐下来一起看:“你以前过年都是怎么过的?”   谢谦:“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过年的概念,还是和平常一样。”   父子俩坐下来喝着茶闲聊。   小方就趴在地毯上给他们暖脚。   十点多,谢谦回去休息了,谢辞一个人也没什么非要跨年的仪式感,也回了房间。   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里多了一堆信息,其中一条是顾予风的。   【给翻新的老baby[压岁钱]】   谢辞被逗笑,不自觉地想象顾予风发这条信息时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停顿了片刻,重新换上外出的衣服,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顾家酒店。   顾予风在家族酒会上溜了一圈,无视一群搭讪的亲戚和男男女女,自己找了个清静的角落里待着。   “在忙什么……”   顾予风看看半天没有收走的红包,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企图刷新,又看看自己的网络,确认不是断网也不是没信号。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的位置吗?”一个年轻的女人端着酒杯靠近。   顾予风示意她坐下,自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第二句话还没说出口,脸色一僵。   都说顾家二少难接近,没想到连搭个话都这么难。   眼看着要到零点,顾予风没耐心了,想找个地方给谢辞打电话,刚走出大厅,谢辞的电话就进来了。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顾予风刚才一肚子的沉闷烟消云散,压着上扬的嘴角接起来,故作平静地问:“这么忙,连压岁钱都没时间收?”   “在路上,没看见。”   电话那头传来风声,不像在室内,顾予风不解:“你这么晚了还出门?准备去寺庙跟人挤上头香?”   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一声低笑。   “上什么头香?我在你家酒店楼下。”   顾予风脚步一转,匆匆走向电梯,到一楼大厅后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大年夜,外面格外热闹,各处大楼外都闪烁着喜庆的大屏,远远近近有一些地方在放烟花,节日气氛浓重。   可顾予风顾不了欣赏,满心满眼都在找人上,走到路边,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独自站在寒风下的谢辞,对方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和球鞋,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可能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原本清冷的眉眼染上了笑意。   他不用特意去关注就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一定很快。   酒店外没什么遮挡,还有监控覆盖。   顾予风被美□□惑,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去抱,被谢辞摁着脸推开。   “抱都不让抱,你来干嘛?”   “来给我家未成年的老哈尼送压岁钱。”   谢辞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红包递过去。   顾予风接过来,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两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互送压岁钱,说出去能把人笑死。   “不会是520或者是1314之类的金额吧?”   顾予风打开红包,“要真是,我真的会笑。”   红包里还有零钱,零零总总加起来是八十八。   谢辞打开两人的聊天界面,点击红包,里面也是八十八。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知道我发你八十八?”顾予风问。   谢辞:“很难猜吗?红包上限两百,两百以内的数字,八十八概率最大。”   顾予风追问:“所以你还特意为了发这八十八去换了零钱?”   谢辞:“感动吗?”   “你这么辛苦过来一趟,我得好好谢你,就用这八十八上去开房吧。”顾予风拉住他就走。   “……”   谢辞把他带回来,“八十八住你家酒店的杂物间?”   顾予风心情很好:“也不是不行。”   室外很冷,顾予风身上穿的是单薄的西装,谢辞没再跟他开玩笑,收敛情绪认真地看着他:“祝你新的一年平安顺遂,工作顺利。”   “突然这么认真。”   顾予风看着这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却什么都没说,又重新扬起唇角,“我就不一样了,我只希望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最好是一刻都离不开我。”   谢辞无奈一笑,话里带刺:“以前是谁说‘我可以接受对象不喜欢我,不用每时每刻想着我’?”   “那是对别人。”   顾予风看着他,“对你,我可以放弃原则。”   顾予风的语气一如平常,没有笑也没有故作深沉,可谢辞知道这句话是认真的。   从这小子重生后追到他身边,在国内一直待到现在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顾予风的事业不在这里,宁可国内国外两头跑,把自己累到发烧也要留在这里陪他,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又舍不得放手。   短暂的沉默后,谢辞掸掉顾予风肩上的落雪,轻轻抚过他有些冰凉的脸颊:“回去吧,在这里太久,又要感冒了。”   顾予风:“不进去喝一杯?我爸看到你应该会很高兴。”   “不去了。”   谢辞收回手,“等重新把你娶回来,再到你家过年。”   顾予风:“谁娶谁?”   谢辞一本正经:“你刚收了我的聘礼。”   顾予风给气笑了:“我就值八十八?”   谢辞:“那你要多少,开个价。”   顾予风:“……”   操。   掉坑里了。   看着谢辞上了出租车,顾予风这才转身回酒店。   刚进一楼大厅,手机震动了一下,以为是谢辞,顾予风解锁,看到信息内容后,脸上的笑意消散。   菲欧娜:【您提交的收购提案董事会没通过。】 第72章   过了年, 谢辞和爸爸谢谦又去了一趟乡下外婆家,除此之外没什么能走的亲戚,倒是清静, 就在家和论坛上一群有钱的中老年人玩游戏。   原本只有五个人的游戏小群,经过几轮游戏后,人拉人,已经扩展到了三十个组员,因为输给谢辞,一群老头叫了好几次爸爸,天天在群里发牢骚, 催促谢辞快开下一轮,要等着听他叫爸爸。   其中有两个人私信谢辞, 问他是否有帮忙管理资产的意向。   但谢辞不着急, 他现在别说从业资格, 连年龄都还没到十八,有的是时间和这群小鱼慢慢磨。   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想要让这些有钱人对他付出信任,要么足够熟悉,要么足够强。   正月初五,是江辰宇一群人约定集体活动的时间。   谢辞起了个大早,爸爸谢谦把他送到汇合的地方,大巴已经停在广场一角, 江辰宇几人正坐在花园一旁的台阶上收拾带出来的装备。   “谢队来了!”   沈秋雅对那边招手,“顾予风呐?没和你一起吗?”   “他还没来?”谢辞看看左右,走到台阶旁问江辰宇,“他说要来吗?”   “你问我?”   江辰宇很诧异,“你不该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个吗?”   谢辞:“我们好几天没联系了。”   大年夜匆忙见了一面后, 到现在都处于断联状态,顾予风大概不是被顾永年拉着各种走亲戚,就是还在忙工作上的事。   那个人一旦忙起来就会全身心投入,以前也这样。   江辰宇:“我初三打过电话给他,他说会来。”   谢辞:“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江辰宇:“他只问我你来不来,我说来,他就说那他也来,对你还是这么溺爱。”   谢辞:“……”   溺爱?   这次要去两百多公里外的玉林雪山度假村,那里海拔高,这个季节会开放室外滑雪场,江辰宇做了好几天攻略,在山脚租了一套度假别墅,房间管够。   陆陆续续来了二十来个人,有篮球队的也有足球队的,谢辞扫了一眼,大多都是熟面孔。   听着这群小鬼兴奋地讨论接下来的行程计划,谢辞有些意兴阑珊。   放在上辈子,他不会为这种事浪费时间,不如坐在家里听那群老头叫爸爸,可也许是心态不同了,现在他能更加平和地看待人和事。   不过顾予风要是一起的话,就更好了。   赶在出发前,一辆路虎停靠到路边,谢辞看着后车门打开,一身运动装的顾予风从车里下来,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眉眼间有些疲惫,不过掩饰得很好。   站在谢辞身旁的张若川拿手肘推推他,压着声音笑:“是不是突然觉得好玩起来了?”   谢辞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人多热闹啊。”   张若川装傻,转头问方思泽,“是吧,老方?”   方思泽手里拿着一根江辰宇给的牛肉条,点点头:“老顾能带着老谢玩,他能来,我就放心了。”   谢辞:“……”   他是什么需要被照顾的对象?   “在聊什么?”顾予风示意罗伯森离开,朝他们走过去。   张若川嘿嘿笑:“还好你来了,不然老谢可怎么办呢?”   顾予风看向谢辞:“怎么了,一开年就被什么恶毒亲戚欺负,心情不好?”   张若川抢在谢辞前接过话:“可不是吗?刚才一直板着脸,看到你来才高兴起来的。”   顾予风失笑:“真的?”   谢辞:“当然是骗你的。”   人已经到齐,所有人坐上大巴车。   等车开出去,谢辞才看向坐在身旁的顾予风:“昨晚没睡好?”   “通宵了。”顾予风脱下外套,放松地靠着座椅。   谢辞见他准备睡觉,提醒扣上安全带。   顾予风瘫着:“懒得动。”   谢辞只能伸手去摸挤在他身后的安全带,一抬眸就撞进了这人的眼神里。   靠得近,顾予风不闪不避,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谢辞的脸,落在嘴唇上,让谢辞有种被这小子抱着脸亲了的错觉,嘴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几乎要化为实质。   顾予风也许没那么多情场经验,但床上经验不少,跟他。   撩人的本事是越来越纯熟了。   扣上安全带,谢辞把他的外套盖上。   顾予风歪过去靠在谢辞肩上:“刚才被你的眼神强了。”   谢辞:“……别说话,睡觉。”   耳边传来两声轻笑,很快就没动静了,谢辞偏头看看,靠在肩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车子开进玉林雪山,在集体宿舍的院门前停下,他们准备放了东西先吃午饭,再进山滑雪。   房间很多,随便他们挑。   谢辞和顾予风选了二楼的一间。   进门后,谢辞放下手里的背包,转头问跟进来的顾予风:“你在房间里睡觉,还是一起去?”   “一起去,难得出来玩一趟。”   顾予风坐在床尾,揉揉有些昏昏沉沉的头。   “不舒服就别去了。”谢辞走过去,拉开他的手,帮他揉。   顾予风顺势环住谢辞的腰,头抵在他身上蹭蹭。   “你陪我睡的话,我就不去了。”   “好啊。”谢辞答应得很干脆。   顾予风想了想:“还是去吧,来都来了。”   吃饭的时候,顾予风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一上山滑雪比谁都精神。   谢辞只能跟在身边看着,就怕他乱来。   跟着私教学滑雪的王皓等人看到两人穿着滑雪服,戴着护目镜,从雪道上飞驰而下,纷纷起哄。   “哇哦!好帅!”   “老谢和老顾又杠上了哈哈哈,这俩运动神经真是无敌了。”   “到底有什么体育项目是他们不会的?”   “我以为我也能和他们一样帅,结果踩着滑雪板平地摔。”   玩到下午三点多,转阴天了,场地里通知可能会下雪,要提前关闭雪道,让所有游客有序去往休息区。   谢辞和方思泽他们说两句话的功夫,一转头顾予风就不见了。   人很多,谢辞环顾四周没看到人,挤过人群快走了两步,在扶梯边上找到了人。   两个同样穿着滑雪服的人正一左一右架着顾予风的肩膀,谢辞脸色一变,沉着脸跑过去一把扣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同时揽住顾予风的腰往自己这边带:“你们干什么?!”   被抓住手的人吓了一跳,有些惊慌地看向谢辞:“我、我扶他起来。”   谢辞冷着脸,视线扫过另一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同样表情惊讶,看过来的眼神很警惕。   “谢辞?”   顾予风站稳,见谢辞神色不对,开口解释,“他们只是扶我一把。 ”   谢辞却不相信。   女人一看谢辞是顾予风的朋友,也接了一句:“刚才我女儿撞倒你朋友了,实在不好意思。”   谢辞这才发现顾予风面前还有个四五岁的女孩。   等一家三口离开,顾予风转头看向板着脸的谢辞:“有必要这么紧张?”   问完后,顾予风突然想起,这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在家里聚会那次,他被顾楚然的朋友带进舞池,谢辞也是这样紧张过度,提防着靠近他的所有人,完全不像平时的作风。   “谢辞。”   顾予风挡在谢辞面前,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你到底怎么了?”   谢辞眼前全是上辈子顾予风被带走的画面。   他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再去回想除了给自己添堵没任何意义,却控制不住一遍遍问自己,如果当初小心些,或是能好好处理和顾予风的矛盾,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谢辞一直不开口,顾予风失了耐心。   谢辞等情绪平复下来,这才接话:“纯粹不想看到别人碰你。”   顾予风深深地看着他,知道这句不是真话,却也知道逼迫没用,顺着他的话问:“你这么小心眼,那以后我出去应酬,你不得在家里哭?”   “就你要应酬?”谢辞反问。   顾予风语塞:“以后谁都不准去,就在家里待着。”   谢辞慢条斯理地点头:“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两人一路斗嘴回到休息区。   时间还早,一伙人商量着去泡温泉。   上次去温泉小镇,顾予风脚受伤没泡成。   一群男生泡在大汤池里,嘻嘻哈哈地聊着刚才滑雪的事,谢辞随便应付了两句,注意力全在身边的顾予风身上。   湿身的前夫哥这谁顶得住?   谢辞之前笑顾予风还是孩子的身材,其实比起一般高中生,这身材算是相当好了,长期运动让身体各处的线条很流畅,不会过于干扁单薄也没有脂肪堆积,动作间充满张力。   见顾予风半垂着双眸盯着水面发呆,谢辞问:“累了?”   顾予风轻声感叹:“要是两个人单独泡就更爽了。”   谢辞:“……”   表情这么深沉,就在想这个?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转移去室内,这地方有ktv、影音室和游戏房。   他们开了一间大的游戏房,一群男生在那里抢游戏玩,其他人坐下来喝茶吃东西。   中途,顾予风手机响了,房间里太吵,他起身出了门。   谢辞等了片刻没见人回来,有些心神不宁。   下午看到那一幕,还是受了影响,总觉得顾予风可能会出意外。   等了五分钟,他坐不住了,借口上厕所出了游戏房,找了一圈,在后面的游廊下看到了还在打电话的顾予风,正用英语和谁争论着什么,听语气很生气。   “从半年前我就提过收购FA,你们要详细方案,我反复修改了不下五次,现在就给我这种结果?!”   顾予风沉着脸,厉声质问,“把我的方案打回来,转头去收购一家没什么发展势头的科技公司,怎么,擎风转行收破烂了?……董事会没通过?董事会那群老头懂什么?!天天只会嚷嚷抱怨……我不管你们出于什么考虑,FA必须收购……你们早干嘛去了?非要拖到现在,才会给德森机会完成私有化!”   顾予风挂断电话,坐到一旁的沙发揉揉额角,被气得不想说话。   谢辞听到了一些字眼,多多少少能猜到是什么事。   十多年后,德森财团控制的FA成了D国最大的传媒公司,长期引导舆论抹黑打压擎风,联合金融手段试图操控擎风的股价,让顾予风很头疼。   谢辞走过去,揉揉顾予风的头:“慢慢来,别这么急躁。”   “不是我急,德森已经对FA下手了。”   顾予风握住他的手,抬起头,掩饰不住眉眼间的失望,“三个月前我提了收购方案,被董事会那群老瘪三驳回,只能先找人保护FA的总裁萨莱斯,也通过媒体曝光过德森财团的一些脏事,希望能改变FA的决策,可……还是没能阻止事态发展。”   德森暗杀不同意私有化的萨莱斯,收买FA董事会成员,完成了私有化程序。   本来擎风是有希望阻止的。   现在这个结果,等于是他这半年来的工作全部白费。   说到底,还是因为现在的他没有话语权。 第73章   游廊下, 几个孩子在跑来跑去玩闹,里面的公共休息区也有不少游客,不是适合说正事的地方。   谢辞拍拍顾予风, 示意他起来走走。   “FA的私有化程序已经走完了?”   顾予风憋了一肚子火,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闷:“已成定局,就算还没走完我也阻止不了,除非现在去把德森那老头弄死。”   谢辞想说弄死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能解决不少麻烦,可这老头是财团掌舵人, 窝在老巢里不常出来活动,身边保镖成群, 不说铜墙铁壁也差不离了, 想弄死没那么简单。   上辈子的这时候, 他还只顾着复习对付高考,根本没留意过D国的任何事,能提供的建议很有限。   “我以为我妈会推动FA的收购案,和董事会那群老头相比,她还没那么糊涂,结果她保持中立。”   说到这里,顾予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不愧是法海,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倒是管得很宽。”   谢辞的思绪被打断:“什么法海?”   顾予风:“上次我回国差点被她锁着回不来,不是法海是什么?”   谢辞顺着他的问:“……那你是来报恩的白蛇?”   顾予风慢悠悠地调侃:“可惜你不是被白蛇美貌勾了魂的许仙。”   谢辞心说那可不一定,可能第一眼就被勾走了。   两人走到休息区最远的角落,周围没什么人, 窗边视野很好,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远处被夕阳染红的雪山。   谢辞去买了两杯咖啡,递了一杯到顾予风面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这世界是假的。”   顾予风倚靠着窗台,瞭望远方连绵的山脉,有些烦闷,“只有在你身边才能感受到真实。”   曾经轻易能做到的事变得无比艰难,身体回到十七岁,心理上也要逼自己回到这个年龄的定位。   就像一张已经做过的卷子还要从头再做一遍,让他无比烦躁。   谢辞怎么会不懂。   “你也是我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   顾予风回过头看向他:“既然都是假的,干脆什么都不管算了。”   谢辞和他并排靠在窗台旁:“你能什么都不管的话,这半年来就不用天天抱着笔记本办公了。”   顾予风喝了口咖啡,垂下的眼眸掩饰内心的矛盾。   谢辞:“我记得早期的MM网络社区平台发展得不错,不过转型时机没把握好,让FA占了先机,导致用户大量流失,最后只能贱卖。”   这还是他大学时,经济学教授讲的案例。   巨头崩塌,有时候只需要一次错误的决策。   “MM已经半死不活了。”   顾予风回想前不久看过的资料,“德森吞下FA后,下一步就会整垮一批竞争对手,MM首当其冲。”   说着,顾予风又问:“你看好MM?”   想要摆脱上辈子被动挨骂的局面,势必要扶持一家传媒公司来对抗FA。   谢辞点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其扶持小传媒,不如选择MM,找准发展方向,不见得比FA差。”   同样是背靠资本运作,但顾予风知道未来的风向,可以抢占先机。   “放在以前倒是轻而易举,可现在——”   顾予风自嘲地笑笑,“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高中生,没人听我的。”   谢辞知道顾予风心情不好,换做是他,也不见能做得更好。   大家族内部也有利益纠葛,顾予风的提案被驳回,有这方面的因素在,而凯特琳选择中立,大概是想替顾予风留条退路。   如果凯特琳不顾董事会反对,极力支持顾予风的案子,最后达不到预期的效益,顾予风必然会被打上“能力不行”的标签,以后想在集团里做点什么事会更难。   谢辞琢磨了片刻,问他:“你这次的提案是被全票否定了?”   “怎么可能,我亲手做的方案能烂成这样?”   顾予风没好气,“分家的一个舅舅对被我妈抢了位置很不满,长期和几个老头抱团,这次主要也是他们在反对。”   谢辞从他说的名字中听到了一个叫奥利奇的男人。   “你有没有查过奥利奇?”   “他怎么了?”顾予风不解。   看他表情,谢辞就知道应该是没发现。   “上辈子准备收购荣域的那段时间,我对德森做过不少调查,其中有个叫玛莎的女人,是荣域副总的老婆。”   “我知道。”顾予风点头,“这女人长袖善舞,帮她老公拉拢了不少人脉,不然以她老公的能力坐不上副总的位置。”   谢辞:“这女人曾经是奥利奇的地下情人。”   顾予风微微一顿,直起身,有些诧异地看着谢辞:“消息渠道可靠?我第一次听说。”   “是从曾经在玛莎家做过帮佣的人口中打听到的,有他们私下约会的照片。”   说到这,谢辞回想了一下,“玛莎结婚后就没怎么和奥利奇接触了,和你进入擎风的时间刚好错开,就算查了奥利奇也查不到什么。”   身为擎风董事会成员,情人却是死对头集团的副总夫人,很难不让人怀疑这老头有没有干过出卖集团的事,尤其像玛莎那种有手腕有野心的女人,最会吹枕边风。   想到这里,顾予风脸色冰冷,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菲欧娜:“帮我调查一个人的行踪……”   游戏房里,方思泽和王薇几人玩着斗地主,看到顾予风和谢辞一前一后回来,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顾予风去了洗手间,王薇低声问坐下来的谢辞:“你们吵架了?”   “我们有什么可吵的?”谢辞反问。   王薇心说那可太多了,小情侣吵吵闹闹很正常。   “我怎么看老顾心情不太好?”   谢辞:“他昨晚没睡好。”   沈秋雅嘿嘿笑了一声,见谢辞疑惑地看过来,克制着笑意调侃:“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没睡好?”   她一说完,方思泽和王薇同时看过去,一脸吃瓜的模样。   谢辞:“……”   怎么感觉他和顾予风在裸奔?   晚饭决定在租来的集体宿舍吃火锅,江辰宇和几个足球队的男生出去买了菜,女生们负责清洗,会做菜的几个男生在灶台前倒腾,炒菜的炒菜,煲汤的煲汤,餐厅里不知道是谁放了音乐。   厨房总共就那么大,挤不下所有人,剩下一部分人自由活动,等着开饭。   顾予风打完电话回来,菜都已经端上桌了。   二十多个人围着长桌坐,嘻嘻哈哈地边吃边聊,连顾予风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肉吃得有点腻,看到旁边有一盘清炒冬瓜,夹了一筷吃进嘴里,问坐在身旁的谢辞:“这是你炒的?”   谢辞余光留意顾予风的反应,闻言有点高兴,装作不在意地问:“怎么吃出来的?”   “你一直在盯着我看。”顾予风吃完嘴里的冬瓜,“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   谢辞:“……”   顾予风被他的反应逗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别说你炒的菜,你全身上下什么味道我吃不出来?”   还能骚,看来心情好点了。   谢辞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嫩的你没吃过。”   顾予风:“……”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   是他不想吃吗?   看到这一幕的方思泽几人:“……”   小情侣又在咬耳朵了。   张若川看看身边其他人,一个个对顾予风和谢辞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毕竟顾予风这个作风开放的小老外曾当众壁咚过谢辞好几次,就算做出点出格的事也已经见怪不怪。   灯下黑真可怕。   张若川啃着鸡爪,想着不管怎么样,至少不用担心会暴露的问题。   有点羡慕起来了。   外面开始下雪,屋子里开着暖气感觉不到冷,一群人下棋的下棋,玩游戏的玩游戏,主打一个想干嘛干嘛。   谢辞两人和方思泽他们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张若川给女朋友买了一对发卡,谢辞看到,下意识地看向顾予风的头发。   顾予风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给气笑了:“你买一对试试?”   “……没说要买。”   谢辞不死心,指着一旁的架子,“不过洗脸会打湿头发,这发箍很实用。”   顾予风微微眯起双眼:“你说这个粉色蝴蝶结发箍?”   “好,不买。”谢辞放弃。   一旁正在挑选发绳的王薇和沈秋雅:“……”   谢队平时看着这么清冷正经,没想到也会逗人玩。   沈秋雅摸着下巴:“我是不是放弃得太早了?”   王薇:“……你够了。”   中午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配好了房间,可一伙人玩嗨了,不舍得回房睡。   等谢辞他们回到宿舍,就见江辰宇跑过来。   “我们打算住一楼那个榻榻米房间,打通铺,你们呢?”   “好啊!”沈秋雅兴奋地问,“只有一间吗?我们几个女生也想住一起。”   “还有,你们可以住左边那间,稍微小一点。”江辰宇指给他们看。   谢辞和顾予风都无所谓,事情就这么定了。   一群男高精力过剩,玩闹到一点多才消停。   关灯后,还有几个男生在聊天。   谢辞洗漱完躺下,看向边上从刚才起就有些沉默的顾予风,想着对方昨晚没睡,今天又折腾了一天,应该是累了,没再说什么,闭上眼准备睡觉。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被窝里钻进来一个人,热乎乎的,像个大热水袋。   谢辞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侧过身揽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顾予风埋头在谢辞颈间,在昏暗的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终于不用再掩饰低落的情绪。   FA的收购方案没能通过固然让他生气,但更让他烦闷的是他本以为可以在国内遥控指挥,既能陪在谢辞身边,又能处理D国的事。   可事实证明不行。   如果情况无法改变,也就意味着他无法继续长期待在国内了。 第74章   房间里渐渐没声了, 谢辞一直没有睡意。   他没看时间,不知道几点,只知道怀里的人在长久的沉默后睡过去, 呼吸清浅绵长,环在他腰上的手力度也减轻了。   顾予风难得能在床上这么老实,不搞小动作,也没说话,谢辞却像听到他在耳边一遍遍地说着“不想走”,“不想分开”。   谢辞轻轻抚过他的头发,眼前全是下午他打电话时生气又无奈的那张脸。   这个人在公事上向来胜券在握, 游刃有余,在任何场合都是被人仰望的存在, 从没有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事前没有和利益相关人员充分接触, 只靠和凯特琳的母子关系, 妄图越级去做现有身份做不到的事,太被动,不确定性太大了,完全不是顾予风的做事风格。   面对一个空降的高中生,别说擎风董事会的其他成员,就是凯特琳怕也会对顾予风的案子抱持怀疑态度。   而他什么都帮不上,能做的仅有口头安慰,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和任何一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没有区别。   他不想只做个毫无用处的外人。   从玉林雪山回家后,顾予风就飞回D国了,谢辞初八去见了雷启良一面,确认了之前提的几个案子的进度,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和儿子群里的老头们玩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赢得太多, 伤了这群有钱老头的自尊心,天天有人摇人进群,扬言要打败他。   直到开学前一天,群人数已经扩充到一百二。   谢辞视线扫过满屏的“daddy”,看到了几个眼熟的ID,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快退休的银行行长也拉进来,第一轮就惨败,叫完爸爸后在群里疯狂发牢骚。   Ada:【@Smith耍我?不是说很容易赢?】   Smith:【我是说您出手一定很容易赢,反正我没赢过[摊手]】   Ada:【我不服,再开一轮!】   Smith:【再开!这次我身边有两个帮手,有信心打败群主!】   Nok:【这次轮到群里第26位成员出游戏条件了,期待!】   FULI:【有谁知道群主的身份?好想把我的钱放他那里理财。】   Smith:【+1可惜群主身份很神秘,不接金融方面的业务。】   Nok:【以他的专业能力和对股市灵敏的嗅觉,我判定他一定是从业者!可能看不上你们兜里这点小钱哦。】   FULI:【这方面好商量啊,希望群主能认真考虑。】   谢辞整理完书桌上的复习资料放进背包,一看群消息99+,快速看下来后,编辑信息回复。   XC:【我要开学了,接下来几轮都不参与。】   下面跟了一排问号。   FULI:【您是工作后进名校进修吗?】   Smith:【离N市远吗?想找您面基。】   Ada:【学业这么紧张?平时上课也可以炒股啊。】   Nok:【要离开几天?】   谢辞回复:【还要参加竞赛,接下来一个多月都没空。】   Nok:【是金融类竞赛?听起来很刺激!在哪个学校,我可以去看吗?】   谢辞回复:【不是,高中数学竞赛。】   群消息停了一瞬,刷出一堆脏话。   【高中???!!!!!】   回校前,谢辞将所有钱转回银行账户。   正在画室工作的谢谦看到短信里提示的金额,吓得丢下画笔就冲去找谢辞,刚好谢辞从楼上下来。   “这么多钱哪来的?你又帮我卖了几幅画?”   “理财赚的。”   谢辞招呼小方过来准备去遛狗,随口说,“税务方面你不懂的话,让小杨帮你,等我回来处理也行。”   他说得这么轻巧,谢谦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余额了,国内账户涨了50%多,美金账户翻了好几番,什么理财这么赚钱?   谢辞牵着狗子出门,走到门口时突然想到,转头对谢谦说:“这次也是抽10%,先放在你那。”   谢谦忙说:“盈利部分都给你。”   谢辞没拒绝。   有本金总比没有强。   谢谦怔怔地看着谢辞出门,又看看手机里的短信,心情复杂。   这才是爸爸想要的儿子吧?   可惜他永远都学不会。   直到开学,顾予风也没发任何信息过来。   晚自习下课回到宿舍,谢辞扫了眼自己的上铺,被褥还是顾予风离开时随便卷起来的样子,在宿舍里特别显眼,时时刻刻提醒他这张床的主人还没回来。   “老顾这次去了好久。”   张若川把课本放到自己的书桌上,有些犹豫地问谢辞,“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   谢辞坐下换鞋脱袜子,突然想起去年顾予风随手把自己的脏袜子塞他鞋子里。   洗漱回来还早,谢辞坐下来准备再做一套卷子,做到一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自觉地抬眸看向对面,那个位置空荡荡的,没人在办公,也没人会用脚趾骚扰他。   熄灯后躺到床上,谢辞眼前闪过不少记忆画面。   顾予风装病霸占他的床被他撞见……   赖在他床上说“衬衣也是你的,顺便也扒了吧”……   周日回校,发高烧的顾予风独自窝在他床上,迷迷糊糊地抱着他说“头疼”。   这个宿舍到处都是顾予风的影子。   谢辞已经想不起来,上辈子独自回到和顾予风的家里时,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辗转难眠。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谢辞抬起手臂盖住双眼。   这才几天就忍不了了,以后怎么办?   另一边,顾予风跟着凯特琳去了擎风总部顶层会议室。   所有董事会成员都已经到齐,看到顾予风会来都有些意外。   这是本家最得宠的小辈,凯特琳似乎想要他提前熟悉业务,为进入擎风做准备。   在坐不少人都猜测可能和之前FA收购案被驳回有关,毕竟是小少爷提交的第一个方案,被驳回必然会心生不满。   “您带儿子过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奥利奇双手交叉在身前,视线扫过顾予风,换上了对小孩子的语气,笑得有些轻慢,“小少爷,这里可不是玩耍的地方。”   顾予风双手撑在桌面,直视他的双眼,回之一笑:“是吗?我看你倒是玩得很开心。”   一句话就呛上了。   奥利奇右侧座位的光头西装男接过话,声音很粗狂:“今天例会还有不少重要内容要讨论,闲杂人等还是早点离开吧。”   “闲杂人等?”   顾予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笑意加深,“总比某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强。”   其他董事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话显然是针对奥利奇,听着像是有什么深意。   奥利奇自我定位是长辈,被顾予风这十几岁的小鬼贴脸呛,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您什么意思?没通过您的提案就来这里挑事?”   “质问我前,不如先想想怎么解释这些。”   顾予风对身后抬手。   罗伯森立马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顾予风抽出一沓照片拍在会议桌上,照片瞬间四散铺开。   有玛莎和奥利奇接触的,也有玛莎和德森的人接触的,大多数都能看到脸。   这些是他托私家侦探拍到的,为了拍奥利奇和玛莎碰面的照片,愣是耗了一个多月。   “偷拍我?!”奥利奇拍桌子起身,挂脸暴怒,“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我可以告你!”   对他的咆哮,顾予风丝毫不受影响,曲起手指在桌面轻叩,冷声回敬:“你勾结对家,出卖集团情报,我也可以告你。”   桌上其他董事脸色微微一变,纷纷拿过照片翻看。   “简直胡扯!”   奥利奇指着顾予风看向凯特琳,“您就放任他不管?!”   凯特琳托着下巴坐在总裁的位置,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默许顾予风的作为,听到奥利奇的质问,她也没太大反应:“你还是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会和德森的人有私下接触?”   “我不需要接受这种质疑!”   奥利奇踢开椅子往外走。   “等等。”   顾予风叫住他,“我话还没说完,你说走就走?”   奥利奇不理会,打开房门,却被一群保镖挡住。   “一个连自己的行为都无法解释的人,我认为不适合做擎风的董事。”   顾予风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开口,“即刻启动董事罢免程序,谁要反对的,好好想清楚自己的立场。”   “你没资格启动罢免程序!”奥利奇低喝。   顾予风:“我没有,我妈有啊。”   “就按照小风说的办吧,擎风高层决不允许有内鬼。”   凯特琳视线扫过所有人,沉声说,“疑似的也不行。”   一桌董事看看暴怒的奥利奇,又不动声色地看看分家的帕里克,这位副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今天这局面,不只是本家少爷来出气,也是凯特琳和帕里克的较量。   前脚董事会刚驳回小少爷的提案,后脚奥利奇就被抓到把柄,这雷霆手段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会议结束后,顾予风和凯特琳一起离开,回到总裁办。   “MM的收购方案我已经提了,您帮我推进。”   顾予风接过菲欧娜端过来的茶,对坐在对面沙发的凯特琳说,“下午我要回国内。”   凯特琳多看了他一眼。   儿子这几天在家天天关在书房里赶方案,她是知道的,这么拼命原来只是想早点回去。   “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留恋?”凯特琳喝了口茶,带着些探究的语气。   顾予风:“当然是好东西。”   凯特琳试探:“一个清隽的男生?”   顾予风微微一顿,抬眸对上凯特琳有些凌厉的眼神,一瞬间就明白了。   妈妈知道了他和谢辞的关系。   顾予风不轻不重地放下杯子,语气微冷:“这么多年来,我没过问过您的感情问题,您最好也别来管我。”   作为未成年,曝光和同性的关系确实会有麻烦,但现在显然已经瞒不住了。   “你什么态度?”   凯特琳拧眉,语气没比顾予风好到哪里去,“你跟男生谈恋爱,我这个做妈的不能管?”   站在沙发旁的罗伯森低着头,一脸见鬼的表情。   什么情况?他都没看出来,老板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老板在和谢辞谈恋爱?!啊?   “这是我的私事。”   顾予风态度强硬,“既然您已经察觉到,那我把话放在这里,想让我进入擎风就别插手我的感情问题,否则家里的烂摊子您自己收拾,我独立出去自己创业。”   “顾予风!”   被威胁,凯特琳气得拍扶手,“为了谈恋爱放弃事业,我是这么教你的?!”   “擎风不等于我的事业。”   顾予风把杯子放到旁边的矮桌上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凯特琳,“离开擎风我照样过得好好的,希望您明白,不是我需要擎风,是擎风需要我。”   凯特琳:“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不信就试试。”顾予风绕过沙发往外走,“不用管擎风,我乐得轻松。”   看着人出去,凯特琳憋了一肚子窝囊气,见罗伯森狗狗祟祟的,拿他当出气筒:“让你帮我看着人,你怎么看的?!天天说无事发生,人都被拐走了你还没发现!”   罗伯森缩着脖子挨了一顿臭骂,心说这能是他的错吗?   小老板有心要隐瞒,这谁能发现?   顾予风走到外面,拿出手机给谢辞打电话,之前几次说要来接他,这次刚好是周末。   号码拨出去后,语音提示已经关机。   “大周末的关机?”   说是要当天回,顾予风还是为了MM的案子又待了三天,不顾凯特琳的阻挠,飞回国内。   一看国内时间早上十点多,试着给谢辞发了一条信息。   【还在忙?】   刚发出去就接到了谢辞的电话。   “课间休息?”顾予风问,“之前给你打电话关机了。”   电话那头传来谢辞的声音:“去参加数学竞赛了。”   顾予风才想起来有这事,追问:“现在结束了吗?成绩怎么样?”   “结束了,和老方都拿到了提前录取资格。”谢辞的语气非常平静。   顾予轻笑:“你可真是只要想做就能做成,想要什么奖励?”   谢辞:“说什么都可以?”   顾予风扬眉:“当然。”   谢辞:“你的被褥放那都发霉了,赶紧回来收拾收拾。”   “……”   顾予风给气的,“是想让我去收拾被褥,还是想见我?”   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笑声,顾予风不自觉地想象谢辞现在的样子,眼神都飘了。   上课铃声打响,两人匆忙说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顾予风赶到学校正好上午放学,高三一班教室里,学生们收拾文具准备去吃饭,他就站在门外的走廊,准备给谢辞一个惊喜。   江辰宇三人走到门口看到顾予风,立刻高兴地围了过去。   “老顾,你可算回来了!”   江辰宇搭着顾予风的肩,兴奋得不得了,“还以为你不来了,你不在,宿舍每天气氛都死气沉沉的。”   顾予风笑笑:“我这不是回来了?”   江辰宇:“你再不回来,可就见不到老谢了。”   顾予风有些疑惑:“他又要参加什么竞赛?没听他说啊。”   方思泽和张若川拼命给江辰宇使眼色,可江辰宇根本看不懂,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暗示什么。   “你吃饭了吗?一起去食堂吧。”方思泽转移话题。   张若川附和:“边吃边聊。”   顾予风看看教室里面:“老谢人呢?”   方思泽:“他被老项叫过去了,让我们先去食堂占座。”   想到谢辞拿的好成绩,顾予风心情很好,接了一句:“老项高兴坏了吧?一个班两个人拿到名额。”   “可不是吗?刚出成绩那天,老项激动得嗷嗷哭。”   说着,江辰宇又有些忧伤,“不过这样一来,老方和老谢都算提前毕业了,不来上课都可以,老谢干脆说要去M国留学,这以后见面可就难了——”   “留学?”   顾予风停下来,脸上的笑意消散,“他对你们说要去M国留学?”   江辰宇点头:“是啊,老项也知道,刚才叫他去办公室就是讨论留学的事。”   方思泽和张若川来不及阻止,只看顾予风脸色变了,心道不好。   这种事本应该由老谢亲口跟老顾说,而不是从旁人这里打听到,显得老谢故意隐瞒。   江辰宇察觉到气氛不对,正疑惑,余光见谢辞从办公室出来,对那边招手:“老谢,老顾回来了,快来!”   顾予风转过头,正好对上谢辞看过来的目光。   这人还是牛仔裤配短款羽绒,里面是那件王皓妈妈织的米白色毛衣,面容冷峻清爽,眼眸微垂,纵使没什么表情,依然让人移不开视线,很多时候顾予风会觉得,谢辞完全是“初恋”的具象化。   “什么时候回来的?”谢辞走近几步,却见顾予风凝视着他,神色不太对,“身体不舒服?”   “你决定去M国留学了?”顾予风直截了当地问。   谢辞眼神一闪,视线扫过方思泽几人,心中了然,低声说:“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后再告诉你的。”   顾予风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谁告诉我,没什么区别。”   说完,他避开谢辞的视线,转身离开:“祝贺你。”   “予风!”   谢辞没错看顾予风垂下双眸前那受伤的神色,转身想拉住他的手腕,却抓了个空,急忙追过去。   “哎这是怎么了?老顾生气了?”江辰宇见状也要追过去,被方思泽和张若川拉住。   “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张若川搭着江辰宇的肩,往相反的方向去。   谢辞追到楼道口,见顾予风走到半路突然一晃,像是站不稳要往前栽,加快脚步赶过去把人扶住。   顾予风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蹙,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挣开谢辞的手。   “别动,你脸色很差。”   谢辞哪能放开,把人环在身前,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看,沉声问,“回家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   “不用你费心。”顾予风冷着脸扣住他的手腕挪开,转身要走。   “再挣扎我就抱你去医务室。”谢辞同样强势,寸步不让。   “好啊。”   顾予风给气笑了,转头看着谢辞,“我倒要看看,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你敢不敢动手——”   话没说完,顾予风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在所有学生惊愕的目光中,谢辞抱着人走下楼梯。   “你他妈发什么疯?”顾予风没想到他真干得出来,“放我下来!”   谢辞:“不是你病得走不动路让我抱的?”   顾予风:“你放不放?”   谢辞:“不放。”   周围的学生们听着两人一路斗嘴去了医务室方向,面面相觑。   “谢辞的臂力真牛批,一米九的男生说抱就抱……”   边上刚好围观到情况的杨赫几人:“……”   总觉得臂力不是重点啊。   检查结果疲劳过度加低血糖。   谢辞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过去,顾予风没接,起身要走,又被谢辞拦住。   “别惹我。”顾予风沉着脸。   谢辞本想先带人去吃饭,可现在这个状况,看样子不说清楚不行了。   “去宿舍,我们谈谈。”   这个点,大家都去吃饭了,宿舍里没有人。   顾予风倚坐在书桌旁,看着谢辞反锁房门,语气冷淡:“你都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不管一起在国内,还是一起去D国,都不是好选择,你应该明白。”   谢辞走过去,双手撑在顾予风身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只有去面对。”   “说得好听,为什么非要去M国?”   顾予风心情烦闷,“你来D国照样能发展,或者干脆丢了那烂摊子,我们一起创业,还怕饿死?”   说完后,谢辞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这是半步都不肯退,顾予风气得胸闷:“你就这么确定,我们经得起长时间异地考验?不怕我在外面找一群小方?”   谢辞:“上辈子总裁做腻了,这辈子改行养猪?”   “……”   顾予风还是气,挥开他,决定单方面结束谈话。   “予风。”   谢辞从身后抱住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只管往前走,我会追上来的。” 第75章   早在几个月前, 顾予风就隐隐觉得谢辞另有打算,每次聊到未来,总是会被谢辞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从没正面回答过他。   理智上,他当然知道比起谈恋爱,现阶段彼此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当谢辞真的做出“正确”的选择,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谢辞还是这么清醒,只有他一头热,一个人沉溺在感情里出不去。   他终究不是被选择, 被偏爱的一方。   “我就这么没分量?”   顾予风拉开谢辞的手转过身,语气里带着压抑情绪后的平静, “为我发一次疯怎么了?!”   谢辞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怒火, 也被带起了一些情绪:“我要是还有理智, 就不会走上次的老路!”   顾予风一怔。   “这次不是临时搭伙,我想和你一直走下来。”   谢辞抚过顾予风的脸颊,低声说:“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见顾予风板着脸不说话,谢辞试探地问:“还气?我发个520给你?”   顾予风被他一句话逗笑场,又好气又好笑。   说到这个地步,他那点气已经消了, 只不过想到接下来要异地,还有些烦闷。   “还是发1314?”谢辞追问。   “留着给你自己当路费吧。”   顾予风扣住谢辞的下巴亲过去,为了发泄怨气,下嘴用了点狠劲。   谢辞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地低笑,抱着扑过来的人倚坐到身后的书桌上, 加深了这个吻。   食堂,方思泽几人吃到一半,看到谢辞过来却不见顾予风,隐隐觉得不妙。   “老顾呢?”方思泽问。   “回去了。”谢辞在空位坐下。   张若川小声问:“吵架了?没哄好?”   谢辞想到顾予风离开时那张闷闷不乐的脸,眼底染上浅淡的笑意:“难哄,得他自己想明白。”   竞赛结束后,学校还有一些手续要办,谢辞经常要在家和学校两头跑。   三月初,顾永年突然联系他,说要找他聊聊。   谢辞坐着顾永年派来的车,进了顾氏的高端会所,这里是顾永年待客用的地方,不对外开放营业。   古朴的建筑内装修清雅,谢辞跟着林颖穿过木质走廊,进房间时顾永年已经到了,正在茶桌前品茶看书。   谈话前,顾永年清退了所有人,亲手泡了茶放到谢辞面前。   “小谢啊,我听说你和我家小风在谈?”   没想到向来喜欢铺垫的顾永年这次这么直接,谢辞迎上顾永年探究的目光,冷静地问:“您听谁说的?”   “我老婆。”   顾永年想起这事,表情有些挂不住,“突然大半夜打电话过来骂了我半个多小时,责怪我没把儿子看好,真有这事?”   谢辞完全可以否认,但既然凯特琳知道了,想来已经和顾予风谈过,以顾予风的性格,这事怕是已经瞒不住了。   “真的。”谢辞从容应下,“我喜欢予风。”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茶室气氛变得僵硬。   谢辞等着顾永年发难,今天不管顾永年是打是骂,都是他该受的。   “你们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肯定不会同意,相信你也清楚这一点。”   见谢辞点头,顾永年轻叹,“别说小风是我儿子,就是换成别的男生,我今天也是一样的态度,我很看好你,别被眼前这青春期的情情爱爱束缚,困在这碗口大的小世界里,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谢辞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想了想,开口说:“我已经和予风谈过了,我接下来要去M国留学,他也会回到D国深造,我们这段感情——”   说到最后,谢辞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话到这里足以让顾永年误会。   “你们能想开最好。”   顾永年喝了口茶,放松了一些,“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竟然不是为了棒打鸳鸯来的?谢辞不解:“还有什么事?”   “听说你给雷启良推荐了不少投资项目?”顾永年的面色比刚才更认真了些。   谢辞和雷启良私下有走动,他怎么会不知道?从谢家把消息透露给他开始,他多多少少都有在关注。   最近雷启良的飞宏集团动作频繁,投资眼光突然就好了起来,嗅觉也更敏锐了,像老城区的那块地,最近又在收购的一家研发车载智能芯片的科技公司,都是他之前看好过的项目。   以他对以往飞宏集团的作为,他不认为这样的转变和谢辞毫无关系。   “雷启良确实有胆量有能力,但他实力有限,你跟着他束手束脚。”   顾永年抛出诱饵,“你现在最缺的是资本,我就在你眼前,不考虑利用起来?”   谢辞端茶到嘴边,闻言微微一顿,抬眸正好对上顾永年看过来的视线。   小老头还是这么喜欢铺垫。   这句话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   “您怎么会这么相信一个高中生?”谢辞放下茶盏,真的有些疑惑。   “我不是相信你,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脑子也转得很快。”   顾永年接着说,“再说机动车无人驾驶技术,我本来就很感兴趣,飞宏准备收购的那家科技公司也在顾氏的备选方案里。”   谢辞沉默了片刻:“抱歉,这个项目,我不打算邀请您。”   没想到谢辞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顾永年不解:“是因为我不同意你和小风的事?”   谢辞摇头:“更准确地说顾氏不能参与,任何形式都不行。”   见顾永年更疑惑了,谢辞轻轻转动手里的茶盏,轻笑:“好项目多的是,只要您感兴趣。”   顾永年被他这自信的神色吸引,也来了兴致,帮他续上茶水:“说说看?”   “话说在前头,我的佣金很高。”谢辞半开玩笑地说。   顾永年摆摆手:“贪财的财神爷,道上都传开了。”   谢辞:“……”   道上?   转眼到三月二十二,是谢辞十八岁的生日,谢家不知道怎么得到的消息,想要大操大办,并在生日宴上公布谢辞的身份。   谢辞回绝谢家,回到乡下,吃外婆煮的长寿面。   晚上在表舅家住下,洗完澡回到房间,谢辞才看到顾予风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那边却在通话。   直到快零点,顾予风才回拨过来,两人聊着生活工作上的琐事,直到一点多才挂断。   “生日快乐。”   挂断前,顾予风还是把话题扯回了生日上,“你要是没赶我走,现在我就在陪你过生日了。”   谢辞:“不是你自己说要回去冷静冷静?”   顾予风:“那你也不拦着我。”   谢辞:“我哪敢?”   顾予风:“你他妈连我都敢上,还有什么不敢的?”   谢辞:“……”   谢辞想说当初不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想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真这么问的话,又该生气了。   第二天,他和爸爸回到市里,杨乐说昨天有人送了一个礼盒过来,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谢辞打开,里面是一块手表,小卡片上是顾予风潦草又不失风骨的字迹。   【To:十八岁的老baby】   【亲热无限次卡】   【本卡不可转赠不可销毁】   【只能找顾予风核销】   谢辞想象顾予风写小卡片时的样子,笑出声。   “真亏你想得出来。”   过了生日,谢辞着手办护照、签证、考驾照,先飞了一趟M国开设自己的账户,顺便和翻新的老网友诺科见了面。   他在街头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店,坐在店外的小露台晒太阳,欣赏陌生又熟悉的异国街景,没多久诺科准时赶到。   这个时间的诺科还没秃顶,一个近两米高的白人壮汉,三十八岁,长了一脸络腮胡,从大机构辞职后就放弃了形象管理,走在路上像个邋遢大叔,谁能看得出这人竟是华尔街精英。   “你真的是高中生?!”诺科看到谢辞,把老天爷和上帝轮番喊了一遍。   谢辞:“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更——苍老一些。”   诺科:“天天被我一岁多的儿子折磨,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已经算我命大了。”   两人的话题很快切到了股市上,又从股市聊到各个领域的发展现状和投资回报,等回过神就聊了两个小时。   道别前,诺科又问了谢辞的学校信息。   “你比我预想的更博学,我那几个朋友肯定会很喜欢你,等你开学后我们再聚。”   谢辞点头应下。   有了良好的第一印象,才能谈接下来的合作。   五月中,谢辞考完国内的驾照,论坛的儿子群成员扩充到了三百多,而他的启动资金又翻了好几番。   这天,项海斌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空,下周三去学校拍毕业照。   周三下午,谢辞开着爸爸的迈巴赫去了一中。   还没轮到一班拍照,所有人都在教室里上自习。   看到谢辞来,原本死气沉沉的班里顿时沸腾了,连杨赫这群本来看谢辞不顺眼的人都在起哄。   明明只是两三个月没见,谢辞却像突然长大,变得更成熟稳重,无形中和他们有了距离感,那种需要抬头仰望的感觉越发强烈。   “老谢!你可算来看我们了!”   江辰宇激动地冲过去,“马上要高考了,我焦虑得要死,不会做的题都不知道问谁。”   张若川:“老顾会来吗?”   “应该会来,我告诉他了。”谢辞回答。   张若川有些忧伤:“年初在玉林雪山我们还说下次再去,结果你和老方提前毕业,老顾也回国了,本来以为还有半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散了……”   有学生拿着卷子过去,说着机会难得,让谢辞帮忙讲讲题。   谢辞闲着也是闲着,顶着一群人期待的目光,拿着卷子上了讲台:“你们哪题不会?”   一群人:“后面大题都不会!”   谢辞:“……”   途中,项海斌拿着保温杯从教室后门晃晃悠悠地进去,就坐在原来谢辞坐的位置,看看专注讲题的谢辞和一班认真听课的学生,笑眯了眼。   谢辞余光留意到项海斌,点头致意,视线无意中扫过隔壁那个空座位,恍惚间还能看到顾予风散漫地托着下巴,对他眨眼撩骚。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高中生活结束了。   曾经憋屈难熬的十七岁,因为顾予风的介入,让他多了很多值得回忆的事。   顾予风姗姗来迟,总算在拍照前赶到。   谢辞借了两件校服,丢了一件给顾予风,两人穿上,站到队伍最后一排。   “所有同学看镜头,准备,茄子!”摄影师在前面引导。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谢辞偷偷牵住顾予风的手,几乎立刻被回握,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指间,十指相扣。   两人同时对着镜头扬起唇角,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第76章   五月底, 小姨叶羽柔和姨父陈信宏相继终审宣判,分别判了四年和三年。   谢辞始终没去露面,临出发前又去看了外婆, 交代表舅夫妻俩多关注老人的身体状况,定期陪她做体检。   六月初,全国高考,彼时的谢辞已经在M国安了家,江辰宇拉的群里天天在讨论填报志愿,谢辞没什么经验可以分享,只偶尔陪他们聊几句, 顾予风则像是人间蒸发,几个月都没在群里出现过。   江爷:【老顾!你忙啥呢?暑假回国聚聚啊!@顾予风】   江辰宇天天艾特顾予风, 结果本人一次都没出现过, 有次在和谢辞通话的时候顺便问了这事。   “他忙起来就这样。”谢辞也有些无奈。   他和顾予风都不是喜欢跟人发信息打电话闲聊的性格, 也可能受上辈子的相处模式影响,一时间很难改变,加上每天确实有很多事要完成,两国又有时差,debuff叠满的情况下,经常三五天不联系。   顾予风大概是猜到会变成这样,当初才会坚持要两个人一起。   自从告诉诺科他的学校信息后,儿子群里天天有人嚷嚷着要和他面基, 看看打败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谢辞本就有意和他们来往,当然不会拒绝,几乎每个周末都和群里的老头聚会,聊的话题始终都离不开钱字。   这些资本家热衷冒险,追逐冒险带来的高回报, 很多时候比起钱,他们更享受追逐财富的过程。   到M国的前半年,谢辞除了上课就是盯着股市,同时关注国内外各个领域的发展动向,提供顾永年和雷启良投资建议,还要应付儿子群源源不断进来的新成员,时间一下子变得不够用了。   第二年八月,谢辞和诺科合作成立了公司,而群里那近千的儿子就是他们的第一批客户,因为有前期的积累,事业很快步入正轨。   诺科经常骂他是个疯子,不仅热衷高风险,还疯狂加杠杆,一步踏错,底裤都要赔出去。   谢辞每次听到他发牢骚,只是笑笑不反驳,下次还干。   也许在诺科眼里是在玩命,但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没有一定的把握,他轻易不会下手。   短短一年内,他的个人资产迅速增值翻倍,然后是十倍,百倍!   累计到足够的资金基础后,他开始扩展业务,入侵能源、科技、医疗、媒体等各个领域。   在擎风和荣域斗法时,远在M国的谢辞在遍地精英的华尔街站稳脚跟,并以惊人的速度扩张。   第二年九月五号深夜,谢辞结束一场商业酒会,拒绝了来接他的助理,一个人走在异国的街上。   被风一吹,他有些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拿出手机切到通话记录,翻了好几页才找到顾予风的号码,这才发现离上次联络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个点,D国应该快到下课的时间了,谢辞点击号码拨出去。   提示音响了许久,在他准备挂断时,对面接了起来。   “我在开会。”手机那边传来顾予风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没带半点私人情绪。   谢辞:“好,你先忙。”   电话挂断了,谢辞有些无奈,不知道是不是分开太久,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节奏,频道越来越凑不到一起,在他想念顾予风,想要听听对方的声音时,对方却专心扑在工作上,反之亦然。   他已经想不起上次和顾予风好好聊天是什么时候了。   这条街上没什么行人,只偶尔有车子来往,两旁亮着昏黄的路灯,这熟悉的场景让谢辞想起两年前,他在谢家被谢锦焱刁难喝了一杯香槟,顾予风半路下车陪他醒酒。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他从不觉得孤独,现在却时常会怀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第二天上课,谢辞开着笔记本电脑在做笔记,收到一条论坛私信的提示。   一个名叫OH的陌生人发消息过来。   【听说这里有个很出名的叫爸爸游戏?我能参加吗?】   谢辞看了一眼,没理会。   所谓的游戏并非真的只是游戏,不过是他筛选客户的手段罢了,他没有这个时间陪普通人玩,万一这人赔光了还可能会反过来怪他,太麻烦了。   几分钟后,又一条信息发过来。   OH:【叫爸爸太无聊了,不如换个称呼?我们比输赢,输的人叫赢的人老公,怎么样?】   谢辞:“……”   OH:【你不会输不起吧?】   谢辞点开这个人的资料,什么都没有,刚注册的小号,想了想,回复了一句。   【我没有让陌生人叫我老公的癖好。】   OH:【那网恋吗?】   谢辞:“……”   OH:【我对象只顾着和别人玩,已经冷落我一个多月了,我要给他戴绿帽。】   到这里,谢辞基本已经猜出对面是谁了,又好气又好笑。   【我对象上网找别人撩骚,我看我们凑一对正合适。】   OH:【那你对象属实是太骚了,不像我,这么正经。】   谢辞:“……”   真不要脸。   一节课下来,谢辞顾着聊天,只记了重点,一下课就拿上笔记本往外走。   “谢辞。”   一个金发高挑的女生叫住他,和两个伙伴一起走过去,笑着问谢辞,“我们组了局,想邀请你一起来。”   其他两个女生没说话,视线落在谢辞身上,根本移不开眼。   谢辞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二十岁的年纪还有些稚气未消,可他性格稳重清冷,仪态颀长挺拔,专注的时候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抱歉,我还有事,去不了。”谢辞直接拒绝。   女生有些不满,又很疑惑:“你平时要打工吗?为什么会这么忙?每次邀请你都没空。”   “打工。”谢辞随便扯了个理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走出教室后就拨了顾予风的号码。   这次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下课了?”顾予风语气松弛随性,和昨天电话里的语气截然不同。   谢辞一听就知道他现在闲着,是可以聊两句的状态:“今天没有去公司?”   顾予风不用创业,但不比他现在轻松,想要接手擎风那么庞大的集团,自然就要比旁人更加努力。   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处理公司事务,还要和各类利益相关人员应酬,每天到处奔波。   顾予风:“案子告一段落,今天回学校了,昨天下午忙到很晚,就没给你回电话,没生气吧?”   谢辞没接他的话,转而问:“你说的事,我同意了。”   顾予风:“什么事?”   谢辞:“你不是说谁输了谁叫老公?”   顾予风:“……才聊几句就认定是我了?怎么发现的?”   谢辞:“能干出这种事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   说完后,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哼,带了点被拆穿的不满又好像有点高兴。   “这么说,以前都没人在网上撩过你?”顾予风语气里透着笑意,“你也太失败了。”   谢辞走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别人只对我的赚钱能力感兴趣,撩我有什么好处?”   “是,就我俗,图你身子。”顾予风拖着嗓音幽幽地开口。   谢辞有些好笑:“你怎么找过来的?还披马甲来试探我,万一我真被钩走了呢?”   顾予风:“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这个正房眼看着就要失宠了,可不得拿出点手段来?”   谢辞失笑:“正房?没叫过老公,算什么正房?”   “你来啊,你来我就叫给你听。”   顾予风哼笑,“别说叫老公,你让我怎么叫都行。”   谢辞:“……”   还是这么不懂收敛。   谢辞从储物箱拿出自己的记事本,看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半个月后的周末我有空,你呢?”   “等等。”   顾予风翻出自己的行程,“我不行,那几天我要和我妈一起出差。”   两人对了半天行程,结果最近三个月,没一天能凑不到一起。   “我就知道。”顾予风有些失望,“再这么下去,你从我眼前经过我都不认识了。”   谢辞听出他话里的失落,也无可奈何。   两个人都处在事业起步发展阶段,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就算在同一个城市可能都碰不到面,更别说异国。   类似的对话几乎成了他们的日常。   谢辞:“我尽量抽出时间——”   “算了。”   顾予风打断他,“不用刻意迁就我。”   “生气了?”谢辞问。   顾予风:“这都能生气,我早就气死了。”   谢辞:“……”   顾予风收敛吊儿郎当的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谢辞放松地靠着座椅,看着前方花园旁走动的学生们,低声说:“你也是,空的时候多休息,别到处浪。”   顾予风:“……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嘲讽我养猪的不知道是谁。”   谢辞轻笑:“我是怕你累着。”   两人都还有行程安排,聊了几句就挂断了。   谢辞放下手机,启动车子开出去。   上辈子他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公司发展忙得昏天暗地,现在比起那时候没好到哪里去,但这次,他不会再迷失了。 第77章   蓝大体育馆正在举行全国大学生科技创新大赛。   众多展位中, 来自全国不同高校的学生们正在调试参赛作品,为今天的决赛做准备。   蓝大展位,一个男生发现少了零部件, 焦急地问同伴:“腿呢?!腿怎么没了?!”   其他几个男女生一看,机器人四条腿少了两条,别说展示功能,站都站不稳。   “卧槽!哪个人才把腿拆了?昨天离开实验室不是都检查过的吗?”   “不会掉路上了吧?”   “又不是玩具,怎么可能说掉就掉?”   短发的女生突然想起来,一拍脑门对他们说:“昨天小奇说腿部关节线路还有点问题,拆下来调整过!腿没在箱子里就一定还在实验室!”   最开始发现问题的男生看看时间:“我去拿, 要是有工作人员来问,和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我去吧。”短发的女生说着已经走出了展位, “我知道小奇会放在哪里。”   女生跑得很快, 挂在脖子上的证件甩来甩去, 她嫌碍事摘下来放进上衣口袋里。   冲到实验室,一看门没锁,她疑惑地环顾四周。   这个点还有谁会在实验室?小奇不是发烧在宿舍休息吗?   工作台前有个高大的男人背对她站着,西装完美贴合身形,抬起的右手骨节匀称修长,让她想起前几天刚看过的音乐会上钢琴家的手,微微后缩的袖口露出手表的上半截,仔细一看, 好家伙,上百万的名表!   可能听到她的脚步声,男人转头看过来,女生瞳孔一缩,顿时被视觉暴击。   来人长相冷峻, 气势凛然深沉,只随意地看过来就让她又紧张又害怕,甚至胆怯地不敢对视。   “谢、谢师兄?”女生都没发现自己结巴了,“你怎么来了?”   谢辞一看是实验室的学生,放下手里的机械半成品:“来看看你们又做了些什么有趣的东西,比赛快开始了怎么还在这?”   被他一提,女生猛地回过神,快速朝里面跑:“参赛作品的零件掉这了,我过来拿的。”   抓起机器人的两条腿,女生迅速往外跑,走到门口时转头问谢辞:“你会来看我们比赛吗?”   “会去的。”谢辞视线扫过工作台随意放置的机械零部件,随口说,“门我来锁,你去吧。”   “好嘞!”   女生急忙跑回体育馆,把两条机械腿交给同伴,扶着旁边的台子喘着粗气,兴奋地对他们说,“我刚看到谢师兄了!他说一会儿会来!”   另一个刚升二年级的男生听得很疑惑:“谢师兄是谁?”   “谢辞!咱蓝大人工智能研究院的大佬!”   女生说起这事,不自觉地带了点自豪的语气,“他在M国拿了物理和人工智能工程学双学位,回国后进了咱们蓝大研究院,不过他经常国内外来回跑,两三个月没看到他了。”   其他几个学生也加入了话题。   “虽然师兄从来不提,但我觉得他肯定和M国一些科研实验室有来往。”   “他能力这么强,M国那边也不会希望他回国发展啊。”   “我有一次看到咱那天天臭着脸的校长,在师兄面前点头哈腰,跟个小弟似的,大概是想把他留下来。”   “谢师兄还是那么帅。”   女生感叹,“要是他早点回来加入我们,这次比赛我们赢定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不说别的,谢辞在人工智能方向的技术专利就有不少,这水平应付这种比赛简直小菜一碟。   调试好机器人的男生站起来,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玩抽象?”   一群人疑惑地看向他,等下文。   男生:“谢师兄是资方!本次科技创新大赛的赞助商!咱们的奖金都是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比赛?”   一群学生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赞助商?!   赞助一场全国级的比赛,这得多少钱啊?!   “他确实是富二代,他手里一块表顶一套房了。”女生怔怔地开口。   “能留学名校,家里肯定不差钱。”   “说真的,师兄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出来的,走路上都跟咱们这些穷屌丝不一样。”   “他平时穿得休闲,又很低调,没想到家里有矿!”   “什么富二代?他爸是画家,去年一幅作品在D国权威拍卖行拍出过亿的价格,但——”   男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谢师兄的身价是他爹的百倍不止,人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是企业家了。”   一群学生:“卧槽?!”   男生:“顺便一提,现在在建的新教学楼也是谢师兄捐的。”   一群学生:“卧槽?!!!”   说到这里,男生拿起胸前的证件,指着上面的赞助商标识:“看到这个DR集团的标识了吧?谢师兄是集团总裁,峰回科技就是DR旗下的科技公司,专注人工智能产品研发,我拼老命搞这次的比赛作品,就是因为拿到前三的话可以得到峰回的offer。”   一群学生傻了。   峰回科技是他们心目中的白月光,可惜门槛太高。   结果现在告诉他们,那家公司的老板竟然就是谢辞?!   “来了!”有学生指着一个方向。   众人齐齐往那边看,谢辞被校领导和主办方的人簇拥着走进来,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其他的赞助商。   在一群老头中,他帅得格外突出。   谢辞听着老头们念经,已经习以为常,吹彩虹屁也好,自夸也好,目的都是为了让他掏钱投资。   他不需要做评委,只在感兴趣的展位前逗留,偶尔问参赛学生一两个关于作品的问题。   学生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他问得问题都很专业,怕回答不好,加上他又没戴工作证,更迟疑了。   谢辞还没开口解释,倒是一旁主办方的几个工作人员抢先解释,就怕得罪了金主。   有一个大学的参赛作品是机动车无人驾驶方向的,主办方注意到谢辞停留的时间最久,没话找话:“谢总,您对无人驾驶很感兴趣?”   谢辞:“机动车智能化驾驶是个大趋势,我确实比较感兴趣。”   赞助商里有一家是蓝海市本地的科技公司,负责人闻言,接过话:“那您知道飞宏集团研发的海豚系统吗?”   飞宏集团在五年前,不声不响地收购了一家半死不活的科技公司,一年前突然开始宣传他们研发的车载智能驾驶系统海豚,前阵子传出已经和车企达成协议,即将推出第一款无人驾驶机动车海豚1.0,半个月后就要召开新品发布会,并公布实测结果。   “我知道。”   谢辞点头,语气随意,“我已经收到新品发布会的邀请函,海豚1.0的实测表现值得期待,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和飞宏合作。”   这话把几个小赞助商和主办方给羡慕惨了。   DR实力雄厚,妥妥的大资本,这要是能顺利合作,以后根本就不愁没钱花呀。   “我记得D国的荣域集团在无人驾驶这块是先驱吧?”   又有人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他们那个鲨鱼系统据说很厉害,而且荣域旗下就有车企,可以自主研发无人驾驶的机动车。”   谢辞边走边听他们聊,淡淡地接了一句:“前阵子D国媒体曝光过鲨鱼系统的避障算法有问题,目前还不是最好的版本,我更看好海豚。”   逛到蓝大的展位,学生们将作品的功能展示给评委,期间频频朝谢辞看,兴奋得根本抑制不住。   师兄就是资方,这种爽感谁懂啊?   等展示完毕,站在最边上的女生小声问谢辞:“谢总,为什么您的公司叫DR啊?有说法吗?”   刚问完就收到了校领导的眼刀子。   谢辞倒是不觉得烦,随口解释:“注册公司的时候,我和我的合伙人约定,每个人想一个词来给公司命名,D代表dream梦想,R代表rebirth重获新生。”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追问:“dream是您起的?”   “不是。”谢辞耐心地说,“这是合伙人起的,他的梦想是给儿子赚足够的奶粉钱。”   这话把一群人都给逗笑了。   笑完后又想爆哭。   赚奶粉钱赚出一个大集团也是没谁了,为什么他们没这实力和运气?!   谢辞没打算待到比赛结束,看完想看的东西后就准备溜了。   一群老头看出他的意图,不停地扯话题想留住他。   “机会难得,不如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有个赞助商提议,“我让人在云溪预约了包间。”   云溪是一家高端会所,娱乐项目很多,只要出得起钱,特供的服务也有,收费高昂且不合理,是富二代和老板们的聚集地。   其他人全都同意了,暗暗看向谢辞,就等着他点头。   “不好意思,谢总接下来还有行程安排。”跟在谢辞身边的助理王宇开口回绝。   几个赞助商老板脸上挂不住了。   听说今天DR的总裁会来,他们才亲自跑过来,就是想和这位大金主打好关系,方便后续的合作。   这不坐下来喝几杯,怎么谈合作?   见谢辞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有老头壮着胆子笑呵呵地说:“谢总管理这么庞大的集团,确实事务繁忙,不过适当放松才能更好的投入工作嘛。”   其他人见状,也委婉地撺掇谢辞一起去玩乐。   甭管多难搞的人,只要一起玩过,那就成功了一半。   都拒绝了还舔着脸贴上来,王宇有些不悦:“谢总不去那种地方。”   这话说得不客气,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主办方见大小金主有些不和谐,慌忙赔笑打圆场。   “我对象不准我去。”   谢辞对几个老头点头致意,带着小助理走了。   一群老头:“……???”   也没听说谢总怕老婆啊。   蓝大的一群学生们:“……??!!!”   谢师兄有女朋友?!   谢辞坐进车后座,看看时间,到D国应该是当地时间早上八点多,顾予风那小子可能还没起床。 第78章   本来定好了时间, 到机场被通知天气状况不佳,要延迟起飞,等落地D国已经下午一点多, 到目的地还要一个多小时车程。   “还去B市吗?”助理王宇问,“这个时间恐怕一个来回够呛。”   “算了,直接去F市吧。”谢辞有些无奈,坐在车里给顾予风发了一条消息,结果等到目的地都没有收到回复。   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顾予风去M国出差,在排满的行程里硬挤一个小时偷溜出来见他, 只来得及吃个饭又走了。   这次他来D国参加一个富商他儿子的订婚宴,特意留足了时间, 想在去参加订婚宴前先去见顾予风, 结果给他整这死出。   到酒店还没到三点, 谢辞坐在办公桌前,翻看近期国内外经济类的新闻,途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顾予风的回复。   王宇坐在外间,正在用英语和秘书沟通工作上的事,挂断后急匆匆地去和谢辞汇报。   “刚得到消息,赛德的人和荣域已经达成初步合作意向,我们这边可能要黄了!”   T国赛德集团是传感器领域的巨头之一, 算是行业顶尖。   他们手里正在研发的一系列智能产品都依赖于各种类型的传感器,而赛德最近推出的几款产品性能都领先于同行,本来采购零部件这种小事不需要总裁亲自过问,可这两个月来赛德一直吊着他们,提出各种苛刻的要求, 同时又和荣域走得很近。   这两年来,DR和荣域在科技领域暗中较劲,赛德显然不是不知道,而是太知道了。   现在赛德和荣域达成合作,也就意味着在这次争夺零部件的交锋中,他们落败了,赛德意思很明显,要么放弃采购,要么就得给出远高于荣域的价格。   “太欺负人了。”王宇想想还是生气,“一开始接触赛德的时候,他们的态度还挺好的,荣域一介入,马上就变了。”   谢辞快速浏览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报道,随口问:“赛德那边怎么说的?”   王宇:“说是新产品生产线较少,产能跟不上,暂时只够供应给荣域。”   智能产品更新换代那么快,有时候慢对手一步就没得玩了。   “既然对面都这么说了,那就不要了,让给荣域吧。”   谢辞语气没什么情绪波澜,“跟小吉说一声,让峰回技术部过来几个,我们在国内找找合适的供应商。”   “国内?”   王宇有些意外,“国内那些厂家就没一个能打的,哪能和赛德的比?”   “这可不一定。”   谢辞淡漠的眼底涌上些许笑意,“我对国产很有信心。”   王宇一时语塞,只能应下。   可能是段位差太多,他有时候完全不能理解谢总的一些决策,比如说DR在M国发展势头正好,突然要在国内设立分部,资源向着国内倾斜,在他看来就是在扶贫。   下午四点,谢辞合上电脑,准备出发去订婚宴所在的庄园。   车上,王宇将沟通后的结果汇报给谢辞。   谢辞只是应了一声,没在赛德这事上再下达什么指令,看着和顾予风的聊天窗口,满脑子都是这小子生气的脸。   顾予风也会来晚上的订婚宴,但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他们暂时只能装成陌生人,结束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单独见面。   耳边听到一声轻叹,谢辞抬起头:“叹什么气?”   王宇回过神,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谢辞:“为赛德的事?”   王宇摇头,想说这些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助理操心,顶着谢辞的目光硬着头皮艰难解释:“我和我女朋友毕业后就开始异地恋,最近她变得有些冷淡,我可能要被甩了。”   谢辞拿手机的手一紧。   王宇没注意到谢辞的反应,有些忧伤:“一个人久了就会习惯一个人生活,可能双方都没做错什么事,但就是淡了散了。”   王宇低着头:“我同学里已经有好几个因为异地恋分手的了,最长的也只撑了一年。”   谢辞:“……”   异地恋一年就撑不下去,异国恋五年不是死透了?   谢辞到庄园时,庄园的主人埃文德亲自出来接待他。   埃文德经营药企,也投资不少领域,富得流油,同时也是谢辞儿子群里的一员。   也就是说,谢辞今天是来参加儿子的儿子的订婚宴。   埃文德是一风趣的小老头,刚一见面就笑着说:“谢总一定是史上最帅的祖父,参加孙子的订婚宴有何感想?”   “您这么说,是想让我多准备一个红包?”谢辞顺着他的话调侃。   两人边走边聊,路上又和一些迎过来的企业家资本家打招呼。   DR进驻D国的时间不长,圈子里的人大多对谢辞都还比较陌生,只听说这个不过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投资眼光相当精准毒辣,在创办DR初期就吸纳了庞大的资金,以滚雪球式的发展速度迅速膨胀扩张,而那一批相信他的人如今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商圈里个别大佬对这位年轻人有着谜一般的尊敬,亲密得就像老朋友,在业务合作方面也是大开方便之门,一时间让他们捉摸不透。   谢辞时不时留意门口,看到一辆宾利停下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辆车上。   后车门打开,裹着灰白色西装裤的长腿迈出来,而后露出顾予风那张轮廓立体的脸,漂亮的双眼在阳光下更加浅淡而显得有些冷感。   褪去了十七岁时的那点婴儿肥,他的脸部线条更硬朗了一些,但和三十五时相比,眉眼间又保留了些许少年时的纯真。   谢辞看着顾予风下车,随手整理袖口,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小子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那边,顾予风走出没几步就和远处的谢辞对上了视线,僵持了两秒钟,若无其事地移开,和周围迎过来的人打招呼。   谢辞不合时宜地想到王宇那番异地恋的言论,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谢总认识擎风的小顾总?”一旁的埃文德好奇地问。   谢辞回过神,从容接话:“不认识。”   埃文德笑笑:“是吗?我看您看他的眼神,还以为他也是您的‘儿子’呢。”   谢辞:“……不是。”   是老婆。   “我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吗?”   见埃文德点头,谢辞失笑,“可能因为他的长相很符合我的审美标准吧?”   埃文德和周围几个人都有些意外。   “您喜欢男人吗?”   谢辞留意顾予风走近,对方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随口接话:“只要符合我的口味,是男是女都可以,比如像顾总这样的,我就不在乎对方是个男人。”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路过的顾予风必然能听到,却假装没听见,直接从旁边经过去找别人搭话去了。   谢辞:“……”   闹脾气了。   “他果然难接近。”   边上一个中年男人摇头感叹,“这几年擎风发展势头强劲,小顾总年纪轻轻,手段却比他妈妈凯特琳还狠辣,从荣域手里抢了不少资源。”   “毕竟是凯特琳一手教出来的。”   “我那侄女特别喜欢他,可惜到现在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可不是?他好像对女色不感兴趣。”   “在私生活方面,凯特琳和他儿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谢辞听着他们讨论顾予风时,顾予风也在听周围一些人讨论谢辞。   “埃文德和DR的谢总关系这么好?以前没看他们怎么来往呢。”   “听说是玩游戏认识的。”   “玩游戏?你是说那种一群男男女女的那种游戏?”   “谢总男女不忌,一看就很会玩,不过这么有魅力的人,就算明知道他很会玩也想跟他试试呢。”   “一会儿我们去探探口风?”   顾予风脸色越来越臭,忍不住朝谢辞瞥了一眼,对方和一群中年男女聊得很开心。   “顾总认识DR的谢总?”   听到这讨厌的声音,顾予风回头,果然是荣域的总裁艾斯特。   这几年擎风和荣域的争斗就没停过,他和艾斯特就只差公开对骂,根本不是能搭话的关系。   “我认识谁,和你有关么?”顾予风不咸不淡地反问。   艾斯特好像完全不介意他的态度,笑笑:“顾总很少会在公开场合表露出私人情绪,看来和那边的那位谢总关系不浅啊?”   “有些人不用认识,看第一眼就觉得很烦。”   顾予风说着,看着艾斯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也是一样的感觉。”   艾斯特看着顾予风离开,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转头看向那边的谢辞若有所思。   擎风的小顾总极有可能和这位商圈新贵认识,这情报他怎么从来没收到过?   今天的酒会对两位主角来说是订婚宴,对其他人而言则是大型社交场合。   谢辞想要扩展D国的业务,就有必要和这些人打好关系,有埃文德做中间人牵线,比上辈子乱闯要容易得多。   途中,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在人群里寻找顾予风,回过神又强行移开。   喝了几杯酒,该见的人都见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都是些无意义的搭讪,谢辞实在懒得应付,借口出去抽烟离开了宴会大厅。   谢辞站在露台的栏杆旁,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点燃,想着该怎么把人哄好。   烟在手里燃了大半,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转头,果然是顾予风。   两人的眼神再次对上,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这个场合明显不适合谈私事,谢辞视线扫过顾予风中指的戒指,不想承认他也有些不舒坦,即便知道这个戒指代表的意义是假的。   谢辞移开视线,摁灭手里的烟,准备回大厅。   “怎么,多年不见,连招呼都不打?”   顾予风挡在门口,语气微冷,“做了亏心事,无法面对前男友?”   谢辞:“……”   又玩什么? 第79章   谢辞余光扫了一眼门内, 注意到有几个人在偷偷观察这边,有些好笑:“顾总这是吃了几个核弹,火气这么大?”   “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你。”   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前, 用眼神上下打量他,语气有些轻慢,“听说你在M国混得不错?”   “勉强混口饭吃。”   谢辞话里带刺,“不像顾总背靠大集团,什么都不干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真让人羡慕。”   “你又知道我什么都没干?”顾予风短促地笑了一声,却能让人感觉出他心情不太好。   谢辞继续阴阳:“天天顾着玩乐也挺忙的, 辛苦您了。”   顾予风咬字加重,音量提高了一些:“对我说话客气点。”   门内, 偷偷围观的几个人看着谢辞和顾予风面对面地说着什么, 从神色来看, 气氛不太好。   突然听到顾予风的这句话,几个人对了个眼神,都很疑惑。   这两位以前认识吗?看起来关系很糟糕。   门外,谢辞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几个人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假装在闲谈,余光见谢辞示意顾予风去角落的沙发坐下来,像是不想引起注意。   顾予风自然地顺了谢辞口袋里的烟盒, 取出一根叼在嘴边,单手推开打火机的盖子点燃。   谢辞看他双眸半阖,微弱的灯光在脸上落下阴影,眉眼间更加立体深邃,连额前滑落的那几根碎发都有了灵魂。   白雾升起, 对面的人抬眸看过来。   抽个烟都能抽得这么有美感的人,也只有这小子了吧?   顾予风指间夹着烟搭着一侧的扶手,语气比刚才松散了一些:“谢总陪我在这抽烟,不会耽误撩骚?”   谢辞没接话茬,视线扫过顾予风左手中指的戒指:“和我这前男友厮混,不用跟你对象报备?”   顾予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我们高中在一起时,我做什么事和你报备过?”   两人留意着那边偷看的人,半真半假的对呛。   谢辞扬眉:“这么说,你以前也经常和别人厮混?”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听我的事了?”顾予风反问。   “以前没兴趣知道,现在有了。”谢辞风轻云淡,像只是在八卦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顾予风:“看不出来谢总口味这么独特,喜欢挖人墙角?”   谢辞:“那你愿意被挖么?”   顾予风:“你的道德底线呢?”   谢辞:“跟你这种人混久了,哪还有什么道德?”   顾予风:“我好歹不会去招惹有妇之夫。”   谢辞:“毕竟我不是你。”   “都说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看来这话放在你身上也适用。”   顾予风扣住谢辞的下巴倾身过去,却在双唇即将贴上时停下来,视线描摹着谢辞的五官,压低的声音听着有些暧昧,“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永远得不到。”   在彼此的凝视中,谢辞清晰地看到顾予风眼神里的攻击性和报复的笑意。   仗着背对着大厅的方向,只有他能看到此刻的表情,这小子撩得肆无忌惮。   前面都是胡扯,这最后一句话倒像是真话。   不过忍不住的人不知道是谁。   “顾总可能误会了。”   谢辞握住顾予风的手腕推开,从容起身,神色冷淡,“我这个人确实道德感薄弱,是不是有妇之夫无所谓,但不吃回头草。”   丢下顾予风,谢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内的人看着谢辞和顾予风一前一后回到大厅,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的对话内容很快就传到了荣域总裁艾斯特耳朵里,他笑得有些古怪,吩咐下属去调查顾予风和谢辞高中时的事,尤其是关于两人关系的部分,越详细越好。   谢辞刚回到大厅不久,应酬完的埃文德找过来,说是要介绍他和顾予风认识。   “您说过喜欢他这款,但他已经订婚了,我不能给你们做媒,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埃文德非常乐观。   “真可惜。”谢辞若无其事地问,“他跟谁订婚了?”   “订婚仪式没公开,除了他家人谁都不知道,大家都在猜。”   埃文德无奈摊手,“这两年他家世交里有几个女孩子追小顾总追得很积极,我猜可能是其中一个。”   谢辞完全能想象顾予风被倒追的场面。   不说顾予风的身家背景,他本身就足以吸引其他人的目光,就像上辈子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男男女女,哪个不是贵家子弟?就算撇开感情只谈利益,横竖都要联姻的话,顾予风也是首选,谁都不想找个丑陋无能的联姻对象。   埃文德:“您努努力。”   谢辞回过神:“……我努力什么?”   埃文德环顾左右,偷偷摸摸地说:“把小顾总也骗进群里。”   谢辞:“……”   埃文德继续说:“我之前想着把凯特琳骗进来,还没成功,她不大爱玩这种游戏。”   谢辞:“把她骗进来干什么?”   埃文德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叫daddy啊,不能只有我们几个叫,太亏了。”   谢辞无言以对。   让丈母娘叫他爹,他怕是活腻了。   订婚宴后半段,埃文德让人叫上几个关系好的老友去了另一个小厅,把场子留给订婚宴的主角和一群年轻人。   谢辞、顾予风和艾斯特都被邀请过去,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落座。   一圈下来二十个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商圈极有分量的大佬。   年纪最大的六十多,最小的才二十三,隔着无数个代沟,能聊的话题始终绕不开金融。   谢辞和顾予风两人不爱参与这些话题,在他们听来,个别老头的观念陈旧僵化得可笑,只偶尔接一两句。   “对了,说起最近人工智能发展,擎风和荣域都很看好无人驾驶这块吧?”有人把话题引到了顾予风和艾斯特身上。   自从顾予风进入擎风开始,就从荣域手里抢东西,大到市场份额,小到原材料零部件,想从所有方面压倒对手的企图毫不遮掩,就连他们这些不搞科技的人都一清二楚。   荣域算是D国最早公开宣称研究机动车无人驾驶系统的,但他们觉得太超前,对这个市场没什么信心,一直观望着没轻易下场。   可顾予风一上来就表示要全面进驻智能驾驶领域,把智能驾驶作为擎风未来几年的重点开发项目,要和荣域正面硬刚。   半年前,荣域和擎风争夺M国一家生产车载雷达的科技公司。   在几轮竞价后擎风成功拿下,价格高出该公司估值的五成,可以说是为了打败荣域,不惜花血本。   艾斯特先开口:“无人驾驶这块一直是荣域的重点项目,多年来我们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不断调试更新版本,力求将智能系统和当前主流类型的机动车完美结合,让汽车变成一个乖顺聪明的智能机器人。”   说到这里,艾斯特遥遥扫了一眼坐在对面,正端着茶杯喝茶的顾予风:“和某些不用心开发,天天只知道搞商战的人不同,在研发方面我们是很认真的,也很看好这个市场的前景,就怕这么大一块蛋糕,被某些搅屎棍搅烂了,谁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被当众阴阳,顾予风放下杯子,随意地说:“研发了六七年,你口中乖顺聪明的智能机器人还蠢得像头猪,连最基本的避障都没做好,比起怕被别人抢了蛋糕,你不如先好好盯着你们研发部的人,是不是天天在摸鱼打游戏?”   两人一开口就怼上了,其他人倒不觉得新鲜,每次聚会都这样,顾予风对荣域的厌恶全部都表现在了脸上。   “以荣域的实力,这研发进度确实是太慢了。”   谢辞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我看过鲨鱼最新版本的测评,不止在避障方面,对四周环境的捕捉能力也有些逊色,极限条件下的应对策略有些笨拙,反应速度也不够快,坐这样的车毫无安全感。”   谢辞复述了鲨鱼测评里的一堆数据,从专业角度挨个批了一顿,看向板着脸的艾斯特,故作疑惑地问:“荣域如此拖延研发进度,是缺人还是缺研发经费?”   这话只差把“你们故意拖进度骗融资”直白地说出来。   艾斯特没想到谢辞这么懂,句句直击要害。   背靠德森财团,他们怎么可能缺少研发经费?从一年前开始,研发团队就陷入了瓶颈,加上零部件的精度跟不上,一直难以突破。   “谢总对智能驾驶这么了解?”有个老头好奇地问。   埃文德替谢辞解释:“他大学读的就是人工智能专业,而且DR在M国也有自己的科技公司,有些产品谢总还亲自参与研发了。”   众人一听竟然是这两年经常听到的峰回科技,不由得多看了谢辞一眼。   这小子不止投资眼光好,还搞科研?!   顾予风没说话,看着谢辞侃侃而谈,眼前闪过高中教室里那个闲着没事就爱翻物理书的少年,那专注的侧脸和草稿纸上凌乱苍劲的字迹,至今历历在目。   谢辞应该是真心喜欢研究这些的,却因为他,这辈子又进了金融圈。   “谢总也看好无人驾驶?”有人问。   “当然。”   谢辞颔首,“我关注荣域的鲨鱼很久了,也替他们的研发进度着急,如果一直等不到突破,我可能会考虑自己来做。”   嚯——!   又一个要进场的。   几个年纪大的暗暗对了眼神,心道谢辞这个年轻人魄力能力一样不缺,怪不得能在几年内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同样的,我也不希望有人搞恶意竞争。”   谢辞意有所指,“绑架整个行业的前途来实现打击报复对手的私欲,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整个厅里安静了一瞬。   这话明显是针对顾予风的。   谢辞竟然同时对擎风和荣域开火。   被贴脸骂,顾予风转着中指上的戒指,从容接话:“谢总还没进场就怕被打倒,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众人:“……”   三方开始乱杀了,火药味好重。   “听说C国已经有公司在研发无人驾驶了,近期要开新品发布会。”有老头提了一嘴。   “没错,我对这款海豚系统很感兴趣。”顾予风接话。   谢辞:“这么巧,我也是。”   顾予风看向谢辞:“莫非谢总也要出席当天的新品发布会?”   谢辞浅笑:“那真是太巧了。”   艾斯特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得劲。   C国市场庞大,看来不止荣域盯上这块蛋糕。 第80章   “这家C国公司什么来头, 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在场几人被谢辞和顾予风的对话勾起了好奇心。   开发无人驾驶系统的公司不少,能引起擎风和DR注意,这家C国公司开发的海豚系统必然是有点东西的。   “听我爸说的。”顾予风随口接道, “我爸和这家科技公司的老板曾经合作过一些项目,知道我对无人驾驶这块感兴趣,顺便帮我拿了一张邀请函。”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顾予风的爸爸是顾氏总裁,顾氏这几年在国内外发展得都不错,相比正在起飞的DR,顾氏的作风更加老派, 每一步都走得相当稳健。   “这么说来,谢总老家和这家公司是一个地区吧?”   最开始提问的人问谢辞, “您也是听国内的朋友提起的?”   谢辞颔首:“这两天刚好有事回去了一趟。”   回答后, 他补充了一句:“这家科技公司在我们蓝海市只是中游的水准, 而且是第一次开发人工智能的项目,我很好奇,他们能端出一盘什么样的菜。”   说完后,谢辞又轻笑一声,看向荣域总裁艾斯特:“当然了,和经过反复修正更新的鲨鱼系统是没法比。”   埃文德附和:“荣域拥有最顶尖的研发团队,这一点毋庸置疑。”   明明是夸赞的话,艾斯特听了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先不说谢辞言语间若有似无的嘲讽,把一家小公司刚推出的新品和鲨鱼系统放在一起对比,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在坐一群老头听着他们话里的意思,略有些失望。   埃文德跟着谢辞投资赚了不少,他们也是蠢蠢欲动, 本以为谢辞要在海豚系统下注,没想到只是随便看看。   话题很快从科技领域转到了娱乐领域,几个年纪大的又来了兴致。   顾予风听着他们念经,余光一直留意着谢辞,对方坐姿松弛随意腰背却笔直,举手投足间深沉谦和,头发在露台被风吹得略显凌乱,多了些许随性,和左右两旁的人闲聊进退有度,是顾予风记忆中上辈子那个谢辞的样子。   但现在他知道,这个谢辞是“假”的。   那个初次见面时,坐在教室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他。   端茶的间隙,谢辞表情有些凝滞,不着痕迹地捂了一下胃部,又克制地收回去,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顾予风看着他没事人似的,眉头皱起。   “小顾总不看好娱乐产业?”坐在顾予风左手边的中年女人见他脸色不对,疑惑地发问。   顾予风收回视线,淡淡地开口:“我对娱乐产业没什么研究,兴趣不大。”   一个小时后,准备散场。   好几个人围住谢辞,明里暗里都表示出了合作意向。   荣域总裁艾斯特扫了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正要离开,有人从身后跟过来搭话。   “您对那海豚系统怎么看?”   两人算是老友,艾斯特一改刚才绅士的做派,面露不屑:“小鱼小虾,对荣域构不成任何威胁。”   嘴上这么说,谢辞的态度却让他隐隐不安。   这个年轻人难以捉摸,就像明明和顾予风有过一段感情,却假装不认识。   谢辞和顾予风那句只是听说,怎么听都是借口,若不是知道一些内幕,他们真能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特意回国去看这种小公司的新品发布会?   艾斯特越想越不对味,走到外间,示意助理调查关于海豚系统和飞宏集团的资料,转头见谢辞出来,想想还是过去打招呼。   谢辞和顾予风关系不和,他不如趁机拉拢谢辞,少一个敌人,多一个对付擎风的盟友,一举两得。   “谢总。”   艾斯特走到谢辞面前,笑着问:“您接下来有没有安排?一起喝一杯?”   “不了,我习惯早睡。”谢辞客气地拒绝。   艾斯特一看时间才不到十点,脸上有些挂不住:“不会是因为赛德只接了荣域的订单,让您不高兴了吧?”   “商业竞争,输赢都是常态。”   谢辞像是完全不在意,随口说,“再说我对赛德的传感器只能打八分,做得好的厂家多得是,弃之不可惜。”   说完,谢辞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刚才他被一群老头围住时,顾予风从他眼前过去了。   追到一楼,谢辞婉拒一些过来搭讪的人,视线扫过人群,看到了正带着罗伯森往外走的顾予风。   十一月底的F市比蓝海市更冷,顾予风已经披上了外出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竟是五年前他送的那条。   在他印象里,顾予风的衣服配饰顶多穿戴一个季度,没想到这条围巾会用到现在。   和埃文德告别后,谢辞接过助理王宇送来的外套往外走。   顾予风的车已经开走了,他坐进车后座,拿出手机想给人发个消息,看到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敲车窗,递进来一件折叠得很整齐的大衣外套,说是他们落下的。   谢辞一眼就看出不是他的,但想到某种可能,问工作人员:“这是谁捡到的?”   工作人员恭敬地回答:“小顾总的助理在休息室发现的,说是口袋里找到了您的名片,临走前让我转交给您。”   猜测得到证实,谢辞让王宇接过来,对工作人员道谢,示意司机开车。   等出了庄园的范围,谢辞提起这件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胃药,悬了一整天的心落了回去。   卖惨还是有用的。   谢辞打开药盒,除了药片外还藏了一张房卡,和一个纸折的爱心。   他拿起爱心在眼前翻看,蓦然想起高三时从抽屉里翻出来的那个变形的爱心,有些好笑。   醋还没吃完?那么多年前的事还记得。   谢辞不敢想象顾予风会写出什么情书,小心地打开爱心,白纸上只有一行字。   【这不是情书。】   谢辞翻到背面。   【都说不是情书,还翻过来看。】   谢辞:“……”   死小子。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一家高级酒店。   谢辞拿着房卡打开对应的套房房门,空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墙角亮着几盏呼吸灯。   他往里走了一步,余光里一道黑影快速逼近,抱住他不由分说地亲了过来。   谢辞反手关门,转身将人抵在门后,加深了这个吻。   昏暗的空间里唇舌交缠,只剩彼此逐渐加重的呼吸声,还有顾予风偶尔不安分的闷哼。   顾予风的手抚过谢辞的脸,插进头发缓缓收拢。   金属冰凉的触感让谢辞回过神,扣住顾予风的手微微退开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   顾予风看到谢辞的视线扫过他的左手,反问:“你很在意?”   “你说呢?”谢辞的目光有些凌厉。   顾予风笑笑:“因为你放我鸽子,我就随便找了个人订婚。”   谢辞扬眉:“都订婚了还送前男友房卡?”   “我喜欢偷,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予风推着谢辞往里走,边走边脱下他的大衣外套丢到沙发上,摁着人坐下,修长的手指勾住领带扯开,“我看看谢总是不是真的不吃回头草?”   谢辞看着顾予风跨坐上来,搭上他的腰:“说不吃就不吃。”   “有种。”   顾予风在谢辞的喉结轻咬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笑意,“我看你能嘴硬几分钟。”   两人认识十年,就算大多数时候都是聚少离多,但对彼此可以说是相当了解,不管是性格还是身体。   谢辞纵容他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蹭来蹭去,很快衣服被扯得凌乱不堪,忍无可忍翻身把人压住。   耳边传来顾予风的轻笑,像是很得意,谢辞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从他的耳后顺着脖子锁骨亲到胸前。   顾予风还嫌不够,抬腿蹭蹭谢辞的腰:“快点,磨磨唧唧的。”   谢辞抬头看他:“这么着急?才两个多月就忍不住了?”   顾予风给气笑了:“什么叫才两个多月?一年能有几个两个月?你自己做和尚别算上我。”   谢辞在他胸前轻咬,耳边立刻传来了一声轻哼。   “跟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   顾予风:“知道就好。”   谢辞失笑,正要解开顾予风的裤腰,大衣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声,他没理会,可震动在消停片刻后又响了。   他无奈起身去拿,却被顾予风阻止,摁着肩膀压在沙发里。   “别管,眼下任何事都没有比办了你重要。”顾予风随手拿过领带,三两下绑住谢辞的双手。   谢辞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捆绑,扬眉:“谁办谁?”   顾予风扯着领带的一端,俯身亲在谢辞的唇角:“当然我办你。怎么,无所不能的谢总对做受方没信心?”   谢辞自下而上看着顾予风,从容接话:“确实没有你经验丰富。”   刚说完,唇上就被咬了一口。   “死到临头了敢顶嘴?”顾予风舔舔自己咬出来的牙印,手抚过谢辞的胸前,绕着衬衣纽扣解开,“念在你第一次,我可以给你几个选择,想要温柔的,还是粗暴的,还是变态的?”   谢辞:“……变态的?”   顾予风故作惊讶:“没想到谢总口味这么重。”   谢辞微微眯眼:“怎么个变态法?” 第81章   顶着谢辞警告的眼神, 顾予风不为所动,压低的声音里掩不住兴奋:“比如说扒光了吊起来——”   谢辞语气冷淡:“烤鸭?”   顾予风:“用手指粗的绳子捆绑——”   谢辞:“蒸大闸蟹?”   顾予风:“再翻来覆去——”   谢辞:“煎鱼?”   顾予风沉默下来,幽幽地看着谢辞:“你是真饿了, 晚上没吃饱?”   “没吃几口。”   谢辞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破坏了气氛,一本正经的,“不然也不会饿出胃病了。”   顾予风拽紧手里的领带,扣住谢辞的下巴:“少给我来这套,真以为我没看出你装的?”   谢辞反问:“都看出来了,还给我送胃药?”   顾予风慢悠悠地开口:“所以那个盒子里装的是壮阳药,你不是胃不行, 是肾不行。”   “……”   见顾予风一脸理直气壮,谢辞又好气又好笑, “随身带壮阳药, 顾总需求这么大?”   “你第一天认识我?”顾予风完全不否认。   “那种药对我没用。”谢辞意有所指。   “我猜也是。”   顾予风单手解开自己的西裤纽扣, 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辞,“像你这种病入膏肓的,不下点猛药起不了作用。”   谢辞就看着顾予风跪坐在他身上,一双饱含欲望的眼睛凝视着他,自己玩了起来,还放肆地发出难耐的轻哼。   “你平时也这样?”   顾予风:“不当着你的面玩有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还敢挑衅。谢辞抬起手,领带牵在顾予风手里,把他也扯了过来。   顾予风猝不及防被带过去, 只来得及撑着靠背稳住身体,看着谢辞咬开领带的结,一阵天旋地转,被压在了沙发里。   他抬头望着谢辞被撩动的神色,笑着伸手环住, 故意问:“好戏刚开场就不看了?不好看?”   “一次看完太可惜。”   谢辞抚过顾予风腹肌,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颈间,嗓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剩下的下次再慢慢欣赏。”   衣物一件件丢到地毯上,客厅里的空气逐渐升温,沙发上的两个人已经没了玩笑的心思。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扰了沉浸在游戏中的两人。   顾予风一听是自己的手机响了,而且刚好手机就在他能够到的地方,顺势瞄了一眼,是罗伯森。   他拿过来关掉,还没放下去又响了,不耐烦地接起来:“什么事?”   罗伯森:“刚收到消息,艾斯特已经着手让人调查您和谢总的过往,还有海豚系统。”   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根本不是值得特意听的事。顾予风语气更不好了:“还有呢?”   罗伯森:“老爷子的秘书刚把放贷修正条例发过来,我给您发过去了。”   顾予风荡漾的神色顿时收敛,推开谢辞起身,拿过沙发另一端的笔记本随意地放到腿上打开,问电话另一头的罗伯森:“那边还有说什么?”   罗伯森:“这份条例明天早上就会在董事会公布投票……”   谢辞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没了,刚才还不让他接电话的某个人抱着笔记本开始办公,完全不顾他死活。   顾予风挂断电话后,点开那个文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谢辞像座山似的,逆着光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条领带,低头俯视他,脸色很阴沉。   对方身上就只剩一条长裤,裤腰也开了,宽肩窄腰,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顾予风自知理亏,硬着头皮说:“五分钟就够了,等我。”   可谢辞只是看着他,不接话。   “三分钟?……一分钟?”   僵持了片刻,顾予风意识到没有商量的余地,迅速转头把打开的文件浏览下来。   可他还是慢了,只浏览到一半,身后伸过来的手一把将笔记本合上,丢到了一边。   “我就看一下,很快就处理完了。”顾予风有些无奈,伸手去拿回来。   谢辞扣住顾予风的手腕,用领带三两下绑住他的双手,态度强硬:“现在没有任何事比办了你重要。”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顾予风:“……看在这么熟的份上,开个后门。”   “会开的。”   谢辞扛起他就往卧室里带。   突然失重,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扛死猪呢?!”   谢辞推开卧室门,把人丢到床上,抓住顾予风的手举过头顶:“时间很充裕,你喜欢的那些玩法,我们挨个试一遍?”   “我是说用在你身上,不是让你对我用,快把我的手解开!……谢辞!”   任凭顾予风怎么挣扎叫骂,谢辞就是不为所动,听烦了,一口咬在顾予风的喉结上。   顾予风被迫仰起头,微启的双唇里发出吃痛的轻哼,手下意识地一动,却因为被绑住而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自己像锅里的鱼,被谢辞翻来覆去的煎。   许久后,一切恢复平静。   顾予风靠在床头,随意地曲着一条长腿,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细烟点上,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身上的衬衣凌乱不堪,一侧衣襟滑到了臂弯,露出锁骨和胸前大片的吻痕,双手手腕上还有几条被捆绑留下的痕迹。   他吐出一口白雾,低头看看自己,连大腿根都有红痕,怎么看都是一副被蹂躏的惨状。   谢辞套上长裤,拿了一瓶水拧开,转头问顾予风:“帮你把笔记本拿过来?”   顾予风悠悠地看着他:“天都亮了,已经耽误了一晚上,也不差这点时间。”   谢辞过去坐到床边,拉过顾予风的手帮他揉揉:“疼不疼?”   顾予风视线扫过谢辞身上的咬痕和抓痕,一想到这些都是自己的杰作,比看着艾斯特那老头吃瘪更有成就感。   “很爽,抽完这根再来一次。”   谢辞:“……刚才是谁一直挣扎反抗?”   “你很喜欢搞强制这一套吧?”   顾予风抚过谢辞肩头的牙印,笑得不怀好意,“我越挣扎你越兴奋,谢总果然喜欢变态玩法。”   谢辞:“……”   顾予风凑近了一些:“怎么样,我这药有效吧?”   谢辞亲在他唇边:“谁都骚不过你。”   “这话说的,除了我,还有谁?”顾予风顺着他的话问。   谢辞:“那些应酬时碰到的陌生人。”   陌生人这个称呼让顾予风心情很好,玩笑地问:“这么说,我这正房的地位还算稳固?”   “何止是稳固。”   谢辞在顾予风期待的眼神下,一本正经地开口,“简直固若金汤,谁都撼动不了。”   顾予风满意地点点头:“自从你懒得装了以后,我就很难能听到你说情话了,值得再奖励一次。”   “不来了。”   谢辞接过他手里的烟,把水瓶递过去,“我放了水,去泡个澡,还有时间可以睡一会儿。”   顾予风任由谢辞把只抽了一口的烟摁灭,喝了半瓶水:“工作没做完,哪有时间睡觉?”   “工作是做不完的。”谢辞反驳。   顾予风:“你真好意思教训我。”   “我们互相监督。”   谢辞看着顾予风直起身,有些担心,“能不能行,我抱你去?”   “我才二十三岁,不是六十三岁,你担心得太早了。”   顾予风下床,走出两步突然感觉双腿发软,像踩在棉花上,差点跌倒。   谢辞就知道会这样,早有准备,跟抱小孩似的抱起,带去了浴室。   “我算是被你玩废了。”顾予风很不满。   谢辞:“都是你应得的,下次还敢不敢?”   顾予风:“你已经在期待下次了?”   谢辞:“……”   冲澡时,谢辞帮顾予风处理一下,确认没有受伤。   泡完澡后,两人去了另一个卧室,顾予风设了闹钟,刚才还很兴奋,头一挨到枕头立刻来了睡意。   谢辞关了灯,在他身旁躺下来,连人带被一起抱住。   “你今天还有行程?”   顾予风往他怀里挪了一些,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得去和外公见一面,之前建议他调整放贷条件,磨了小半年才等到他点头,今天董事会要开会讨论新的条例。”   简短一句话,谢辞几乎秒懂:“那几位已经找上门了?”   “来了一个,我给拒了。”   顾予风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倦意,“这位已经转头找上德森银行,算算时间,这几天就会有结果。”   谢辞在顾予风的发间落下一吻:“睡吧。”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异国恋?”昏暗的空间里,顾予风的声音很轻。   “快了。”   谢辞看着怀里睡过去的人,想着上辈子那场金融风暴。   如果这辈子也会如期而至,那就是他们和德森的决战。   两人睡醒已经中午了,顾予风要去找外公,谢辞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劲,准备先去趟M国总公司,把积压的事情处理完再回国。   出门前,谢辞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白纸:“我不会折爱心,你帮我复原。”   顾予风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正是昨晚他一时兴起随手折的,纸也不是什么透着香味的信纸,只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A4纸。   “扔了算了,还复原干嘛?”   谢辞神色认真:“毕竟是你送我的第一封情书,很有收藏价值。”   顾予风扬眉,接过这张纸坐下来,边折边说:“没看出来你这理工男还有点浪漫细胞。”   “好歹上辈子装了那么久。”   谢辞刚说完就被顾予风瞪了一眼,硬着头皮补充道,“也不算完全在装。”   见顾予风动作熟练,谢辞有些好奇:“没想到你还有折纸这种技能。”   这技能和顾予风的性格完全不搭。   顾予风随口说:“那天看到你抽屉里的爱心后,偷偷躲起来练了很久。”   竟然是因为吃醋学的。谢辞有些好笑:“练这个干什么?”   顾予风一脸平静:“别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谢辞:“……”   这扭曲的胜负欲和占有欲。   顾予风把折好的爱心放到他眼前,笑盈盈地问:“我给你一封情书,你不表示表示?”   谢辞想了想:“伸手。”   顾予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摊开手心。   谢辞握上去:“给你,我的初恋。”   顾予风疑惑地抬起头:“你什么时候学会说冷笑话了?”   谢辞:“……” 第82章   发布会前三天, 谢辞返回蓝海市。   车子开进南陵区,谢辞从电脑屏幕抬起头看向窗外,这条街翻新加宽了, 附近有两片重新规划的居民区在施工,他以前经常遛狗的公园旁边新建了体育馆,远处南陵区大桥也重新修整过。   这几年蓝海市发展很快,他就半年没回这里,已经有些陌生了。   “谢总,前面好像出什么事了。”小助理王宇说。   谢辞视线转向前方,一群人围在爸爸工作室门口, 正在激烈争论,墙和大门上不知道被谁泼了红色的油漆, 地面上撒得到处都是, 一路从门外延伸到门内。   “这谁干的, 报复社会?!都第几次了!”   “杨老师,快报警!”   “已经在报警了,前几次也是,看了监控,那人裹得太严实,到现在没抓到!”   “太过分了!这么大一片油漆要怎么清理啊?”   “这是清理油漆的问题?就怕是那种心理变态,这次泼油漆,下次捅人!”   “卧槽, 被你说得我都害怕了。”   杨乐焦头烂额,和电话那头描述完现场的状况,挂断后对一群学员说:“这事我会处理的,你们别聚在这里,先进去上课吧。”   “好几次了。”其中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学员担忧地开口, “这次抓不到,下次肯定还会再来,万一真的是变态,那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新闻上经常能看到这种无差别攻击的,没想到会发生在身边。”   “还是等警察来了看看吧,这哪还能静下心来画画?”   杨乐听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心说还好兼言老师这几天出差,不然情绪又该受影响了。   余光见一辆宾利开过来,停靠到路边,杨乐扫了一眼车牌,眼前一亮。   其他人一看是豪车,好奇地张望,见后座下来一个帅气的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猜测不是富二代就是大老板,想来是来找兼言老师的。   这几年老师的作品市值飙升,对普通人而言已然是天价,可纵使这样还是一画难求,偶尔会有国内外的大老板上工作室来看画,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总!您回来了。”杨乐迎接过去。   众人:“??”   回来了?这个叫谢总的年轻人是谁啊?   谢辞关上车门,听到这称呼有些无奈:“不用这么见外。”   说着,谢辞看向大门:“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杨乐很头疼,把最近发生的事挑重点告诉谢辞。   “最早那次是年初,我陪老师去D国看画展,回来发现大门上被泼了油漆,报警后也查了,但没抓到人,蹲点蹲不到,监控里又看不出是谁,后来陆陆续续又被搞了三次。”   “我爸和谁结仇了?”谢辞问。   杨乐:“哪能啊,老师连吵架都不会,更别说结仇了。”   谢辞往里走:“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围观的学员们面面相觑,也跟着进去看热闹。   从金属楼梯到二层接待大厅,杨乐手脚麻利地调出监控,侧过电脑屏幕给谢辞看。   “看体型肯定是男的,警方也调取过附近路段的监控,发现他每次都会钻进小巷里跑掉,绝对不是新手。”   监控画面里的男人中等身材,穿着黑色棉衣和长裤,头上戴的针织帽压得很低,口鼻用口罩遮得非常严实,大半夜的还戴着一副墨镜。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特征明显的地方,纯纯一路人,可谢辞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陈信宏,他那个“老实稳重”的姨夫。   五年了,这人渣也出狱了。   周围的学员们看着反复播放的监控,认真分析,企图能把人找出来。   很快,警员来了。   谢辞没打算参与,示意助理王宇联系安保公司,临时调一批人过来,负责工作室内外的安保工作。   学员们看着谢辞独自穿过画廊往后院的方向去,更是好奇得抓心挠肺,在警员了解状况的间隙,小声问杨乐:“杨老师,那个谢总是谁啊?”   杨乐轻声解释:“他是兼言老师的儿子。”   学员们:“……!!!”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不过父子俩的气质也差太多了。   谢辞视线扫过两侧墙壁上新增的一些作品。   爸爸的画里开始出现鲜亮的颜色,巧妙的作画手法让整幅画看起来更有质感了。   以爸爸现在的身价,已经不需要再带学员维持收入,这个工作室开到现在,一来出于兴趣,二来社恐小老头需要最基本的社交。   有好处也有坏处,比如会留给某些人肆意伤害的机会。   小花园里铺满了银杏叶,谢辞看向画室的方向,那里重新装修过,原本的窗户改成了整面落地窗,画室更加明亮了,外面加了一圈木质游廊,放着一把沙发和小桌,小老头画累了就能推门出来,坐在这里撸狗喝茶看书。   总觉得有些羡慕。   他和顾予风什么时候能过上这么悠闲的养老生活?   回到二层小楼,谢辞打开门只觉得眼前一晃,被扑过来的小方撞得后退了半步。   “你也是小老头了。”谢辞粗鲁地摸了两下狗头。   按照人类的年龄算,小方快六十岁了,不过可能是土狗的关系,并不显老。   小方摇着尾巴,头不停地蹭着谢辞,激动得呜呜直叫。   “先让我进去。”谢辞抓着门框艰难地迈进屋子。   狗子扒在身上不下来,谢辞只能拖着它去厨房,从冰箱里找到一些分装好的肉,盒子上还贴了日期。   他拿了一盒加热,放到狗子面前。   狗子看看肉,又看看谢辞,一番权衡后还是选择了肉。   谢辞半蹲在它面前:“刚才这么激动,结果我连一盒肉都比不过?”   狗子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抬头无辜地看了他一眼,前爪搭到他腿上拍拍,又收回去继续吃肉了。   谢辞:“……”   他这是被狗安慰了?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顾予风,切到通话记录,找到秘书陈锋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稳重。   “谢总。”   “你帮我找个人跟着陈信宏。”   谢辞告诉他陈信宏老家的地址,边打电话边上了二楼,“还有打听他一家三口最近这两三年所有的情况,不论大小全部都要。”   电话那边的男子应下,又说:“峰回技术部的工程师已经到了,正在测试我们从二十多家传感器厂商那里拿的样品。”   “我有空会过去看看。”   谢辞挂断电话,打开自己的卧室门。   房间里的一切保持着他上次离开时的状态,因为边上学边创业,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这些年回家住的次数屈指可数,书桌一角还叠着他高三时写过的卷子,书架上一整排快被翻烂的课本。   谢辞有些恍惚,像是又误闯进了少年时的自己的空间里,时空交错感强烈。   重生过一次,这种玄乎又微妙的感觉让他心慌。   突然想到什么,谢辞摸出口袋里那个纸折的爱心,把它摆在那叠试卷的上面,心慌的感觉一下子就平静了下去。   只有顾予风能让他确信自己身在何处。   手机振动,是顾予风发过来的信息。   【壮硕的小老头,该改名叫老方了。】   谢辞:【那你让方思泽叫什么?】   顾予风:【小方。除了我们这几个,还有谁会叫他老方?】   顾予风:【我明天回去,来接机吗?】   谢辞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几点到?”   电话那头传来顾予风松散的声音:“本来下午到,你要是来接我,可以调整到半夜,正好又能偷偷溜去酒店。”   谢辞:“……偷上瘾了?”   顾予风:“以后结婚了可就没这么自由了,我奉劝你好好珍惜现在的我。”   谢辞有些好笑:“谁说结婚后不能偷?你干得还少么?”   “别给我泼脏水,我可不是你,清白得很。”顾予风幽幽地反驳。   被他这么一说,谢辞又想起告白被当成冷笑话,故意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冷笑话了?”   顾予风:“……”   真记仇。   谢辞本想在家休息一天,结果中午接到顾永年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回国了,邀请他晚上参加一个商业酒会,市长也会过来。   毕竟是老丈人的邀约,谢辞不好拒绝,自己开车去了。   酒会设在顾家的酒店,谢辞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很多老熟人,雷启良也在其中。   “谢总,您可算是来了!”雷启良笑呵呵地过去打招呼,一个劲和谢辞握手,“多年不见,您又长高了。”   谢辞面带微笑:“……不会夸就别硬夸。”   雷启良一噎,悻悻地收回手,当着众人的面,他一肚子话憋着不能说,可不就只能尬夸。   海豚系统研发了整整五年,投入无数人力财力,好几次被董事会叫停,都是他一力担保下来,这眼看就要发布了,愁得他天天失眠,都长口腔溃疡了。   “谢总也来啦?”   一群蓝海市商圈的大佬们纷纷围过去,看着眼前沉稳谦和的谢辞,不禁有些感慨。   五年前,他们在谢家的酒会上,经谢鸿光的介绍认识了谢辞,当时他还只是个成绩很好的高中生,没想到就这么几年,他已经到达足以让他们仰望的高度。   商圈里大半的人都和谢辞有过合作,加上谢辞如今的身份,态度恭敬到简直能用狗腿来形容。   不远处,谢诚看着那边和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谢辞,心情复杂极了。   谢辞在M国闯出了自己的天地,而谢家却在几次重要决策失误后陷入困顿,别说和DR集团比,就是和如今的顾氏都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如果不是当年哥哥坚持要离开家里,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谢诚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他们也太夸张了,一群势利眼。”跟在谢诚身边的谢锦焱语气不太好,看向谢辞的眼神里掩不住嫉恨,“谢辞能混到今天这地步,我就不信没有爷爷的手笔!”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高中生只身前往M国,从零开始做到大集团总裁,在谢锦焱的认知里是根本不可能的。   爷爷这么想让谢辞回归谢家,肯定暗中帮了不少忙。   想到这,谢锦焱更气了:“不帮我们,倒是去扶持个白眼狼,老东西真是糊涂!”   谢家父子的眼神太有存在感,谢辞一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当做没看见,看到那边和市长一起的顾永年,径直过去打招呼。   谢锦焱看着谢辞过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不自觉地冷哼了一声:“看到亲叔叔,连个招呼都不打。”   谢辞偏头扫了他一眼,直接从他们面前过去了。   谢锦焱仿佛能从他眼神里读出“以前没把你们放在眼里,现在更加不会放在眼里”,被自己的脑补气炸。   “小谢!”沈初月在人群里看到谢辞,几步走过去,“哎哟,小伙子真精神,比高中的时候更帅了!”   这些年蓝海市经济发展得很好,也因此沈初月这个专抓经济的副市长升到了市长。   谢辞跟她和顾永年一一打招呼,玩笑道:“越长越丑不就完了?”   沈初月笑着问:“有女朋友了吗?”   谢辞委婉地回答:“有对象了。”   沈初月还没开口,倒是一旁的顾永年听到,轻叹:“要是我当年多生个女儿就好咯。”   谢辞:“……”   那倒也不用。   有儿子就够了。 第83章   “顾总也看上小谢了?”   沈初月轻笑了两声, 半开玩笑地说,“看来我们都晚了一步咯。”   顾永年看看身旁的谢辞,怎么看怎么满意:“他上高中那会儿我就看上了, 可惜我家小风也是男孩,不然我怎么也得帮孩子争取争取。”   谢辞一本正经地开口:“您现在也可以帮他争取。”   顾永年一噎,眼神里带着些微警告:“……争取什么?”   “争取做朋友。”   谢辞从容接话,“予风高三下半学期回D国后,就很少和我们这些曾经的同班同学联系了,大家都觉得很遗憾。”   “是啊,我也经常听薇薇提起, 说最后毕业聚会时,最耀眼的两个人都不在, 留了不小的遗憾呢。”   沈初月接过话, 问谢辞, “你这次回国能待多久?有空来我家玩,阿泽和薇薇见到你肯定都很高兴。”   谢辞:“年前基本上都会在国内。”   边上其他人见谢辞和沈初月聊得这么融洽,也纷纷凑过去搭话。   今晚这样的商业酒会,无非就是一群中老年人聚在一起吹牛,给自家手里的项目骗点钱,顺便打听打听同行在关注什么,要是能得到市长额外关注,再捞个好点的政府项目, 那就再好不过。   本地资源就这么点,谢辞向来不跟他们争,还带他们赚钱,因此在圈里的人缘格外好。   见人越聚越多,沈初月示意谢辞去休息区坐下来聊。   “你一年前资助的那两家民营企业已经缓过来了, 现在经营得不错,这阵子我碰到那两家老板,气色都不一样了,容光焕发,走路都带风的。”   沈初月以前抓经济,免不了和企业主打交道,到现在还经常会有一群人跑她办公室哭穷,嚷嚷着求她帮忙牵线拉赞助。   能借到钱的一般不会求到她这里,能求上门的,多半离倒闭只差临门一脚,一些冷门的制造企业没什么利润,收益低,融资更是相当困难。   像这种她也就只能向顾氏、谢氏和DR这样财力雄厚的大集团寻求帮忙。   谢辞被沈初月的语气逗笑:“我记得是做家具的吧?”   沈初月点头:“听说你还帮他们找了设计团队,调整产品设计方案?”   “他们主要都是产品审美过时的问题,销售渠道也过于传统,以至于市场越做越小。”   谢辞随口说,“同样的用料和品质下,他们的价格放在国内外都非常有竞争力,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沈初月听他聊起这些,不免来了兴致。   “都说谢总的投资眼光毒辣,投资什么都能赚钱,我看不尽然。”   谢辞疑惑地看她,等下文。   沈初月:“和投资什么没太大关系,跟你这个人有关,甭管什么烂摊子到你手里都能被捞起来。”   谢辞失笑:“我就当您在夸我了。”   三人坐下来聊了片刻,没多久沈初月这个市长被请走。   没外人在,顾永年打量坐右手边单人沙发里的谢辞,微微凑近,压低声音问:“你和小风真的不联系了?”   谢辞点头:“很久没见过了。”   整整十天零三个小时十八分钟。   顾永年沉默了片刻,又说:“他被他妈妈管着,要学很多东西,也很忙。”   这句话更像是解释,掩不住五年前拆散两个孩子的愧疚。   他并不希望看到他们就此绝交,毕竟曾经那么要好,两个人又都很优秀。   “我知道。”谢辞微微垂眸,有些自嘲地笑笑,“他要继承那么大的家业,压力肯定很大,我知道的……”   说到最后,语气里难掩落寞。   明明只是细微的表情和语气变化,却让顾永年瞬间体会到爱而不得的痛苦,给心疼坏了。   顾永年想了想:“明后天小风也会回国,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   谢辞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微妙的迟疑,最终无奈答应:“他愿意的话,我没意见。”   “吃个饭,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顾永年拍拍他,“就算做不成……也不能落下心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谢辞一脸深沉:“听您安排。”   酒会临近结束前,谢辞听到周围一些老头在商量着约起来喝第二摊。   “谢总去哪儿了?哦,在那呢,机会这么难得,一定要叫上他。”   “你们谁和谢总更熟,去问问。”   “不用问了,他不去会所。”   “啊?为什么?”   “听说他个女朋友,在M国留学时认识的,管得很严。”   “我怎么记得谢总高中时就混夜店了,当时还出过新闻呢,现在竟然被女朋友管得死死的。”   “说明小情侣恩爱,你们可别去自讨没趣了。”   听到他们对话,谢辞心说他这“妻管严”的人设算是立稳了。   有些规矩从一开始就立好,能少很多麻烦。   谢辞正高兴晚上能早点回去陪小方,顾永年听了这些话却很不得劲,又高兴又莫名有些失落。   “小谢啊。”走出宴会厅时,顾永年装作不经意地试探,“你和现在的女朋友感情很好?”   谢辞点头:“准备忙过这阵子向他求婚。”   都谈婚论嫁了啊。顾永年轻叹。   “怎么了?”谢辞看他叹气,故作疑惑地问。   顾永年回过神,尬笑了一声:“没什么,没想到我都到当爷爷的年纪了。”   谢辞心说够呛。   是到当爷爷的年纪,可注定做不了爷爷了。   目送顾永年上了车,谢辞才转身朝自己的车子走,见雷启良站在路边狗狗祟祟地朝他眨眼睛,表情僵硬抽搐,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嘴角留出口水。   “雷总这是——被冻面瘫了?需要给您叫救护车么?”谢辞没什么表情地问。   雷启良听到边上几个老友的嘲笑声,清了清嗓子:“最近为新品发布的事忙得团团转,没休息好,让您见笑了。”   谢辞语气随意:“飞宏五年磨一剑,想来这次的海豚系统一定不会让人失望,我很期待。”   雷启良试图从谢辞的神色语气里看出些暗示,可是失败了。   谢辞太镇定了,好像完全不担心海豚会扑街。   DR这么有钱,不会不管他死活吧?   看着谢辞开车离开,雷启良旁边一中年人一脸嫌弃:“我说老雷,你以为你是少女呢?还搁这跟人抛媚眼。”   “你懂什么?”雷启良暴躁地怼了一句,“我这叫提前打预防针,要是有DR这位款爷注资,我就不用天天为海豚的研发资金发愁了。”   另一个中年人:“都被你吓跑了。”   雷启良:“人格局比你俩大多了,能就这么被吓跑?”   车里,谢辞戴上耳机,给顾予风打电话,把晚上的事说给他听,两人隔着电话笑得停不下来。   “我爸他什么意思?又想撮合我们俩?”书房里,顾予风摘下眼镜,放松地靠着椅背。   谢辞搭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街道:“可能觉得我们分手是他造成的,内疚了吧,又怕伤了你的心。”   顾予风有些好笑:“他要是真知道我们在一起,又要不高兴了。”   谢辞:“那让他求着我们复合不就好了?”   说完后,耳边传来顾予风的一声轻笑。   “你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他这么喜欢你,好意思坑他?”   谢辞随口说:“可我喜欢的是你啊。”   顾予风:“……”   已读乱回是吧?   周一早上九点,飞宏集团旗下的海星科技,召开海豚智能系统的新品发布会。   当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几十位企业家受邀前来,集团总裁雷启良亲自上台,通过一组组实验数据讲解海豚1.0硬件方面的优势、各项功能、系统性能等,并播放和竞品公司的测试结果对比。   虽然竞品公司的车子logo被打码,但只要不瞎就能认出来,这是荣耀的鲨鱼系列最新型号。   播放的视频里只测试了两种性能,各种极端条件下的避障策略和极限避障速度,比如遭遇前方车祸、后车追尾、不明飞行障碍物、山体滑坡、前方路面积水等等。   雷启良站在台上,侧过身抬头看着大屏幕:“从这组对比测试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市面上其他的无人驾驶机动车在遭遇突发状况时表现笨拙,而我们的海豚1.0更早感知到危险,更早做出防范措施,也就争取了更多的避难时间,在策略上也不是单一的避让……”   台下第一排,谢辞坐在中间的位置,顾予风的位置就在他左手边,右手边是荣域科技C国区负责人侯东。   从刚才起,侯东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不论谁看到自家主打产品被踩在脚下都不会很高兴。   海豚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使用的多款传感器技术都远不如鲨鱼,硬件上鲨鱼占绝对优势,可测试结果却是海豚险胜,鲨鱼总是反应慢了那么零点几秒,这意味着什么,侯东不敢想,细思极恐。   单个硬件拆出来都不占优势,可通过多种雷达传感器、摄像头和智能芯片的巧妙配合,达到了比鲨鱼更好的表现。   荣域研发了七年,竟被一个小公司赶超了,这是认真的?!   想到总公司的交代,侯东余光观察谢辞和顾予风,这两人都是一脸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的样子。   台上,到主持人帮网友们提问的环节。   提到海豚研发时间的问题,雷启良坦言海豚是飞宏的诚意之作,但公司处于发展阶段,对海豚项目能投入的资金有限,导致进度一拖再拖,并表示出有融资的意愿。   乱七八糟扯了一大堆,简单概括为一句话就是——缺钱,求投资求合作。   听完雷启良的话,侯东看到谢辞和顾予风更感兴趣了,心里一咯噔。   如果这两位都下场,荣域一家独大的局面可能会被打破,加上擎风长期针对荣域,必然会借海豚来牵制鲨鱼,可能会在国内无人驾驶领域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第84章   飞宏这场新品发布会做了网络直播。   发布会还没结束, #无人驾驶机动车海豚1.0发布#、#海豚智能芯片#、#海豚和鲨鱼实测对比#、#海豚性能#等关键词陆续上了几个主流平台的热搜,各大媒体、自媒体集体下场,讨论量暴增。   飞宏科技的官方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突破千万, 弹幕上几乎满屏都是对海豚1.0的彩虹屁。   “1.0就撂倒鲨鱼了?!你们让荣域集团的脸往哪儿搁?”   “不是,谁教你们拿鲨鱼当竞品的,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啊。”   “飞宏集团不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搞科技了?”   “笑死,以为把对家logo打马赛克就认不出来了吗?”   “刚出新手村就挑衅boss,就冲这胆量,怎么也得支持一下。”   “这波海豚赢麻了,预测一波明天飞宏股价大涨。”   “据说这次发布会邀请了很多金主, 飞宏是要干一票大的啊。”   发布会现场,雷启良结束自己的那部分内容, 在掌声中走下台, 和坐在第一排的各大金主一一打招呼, 中年大叔从没笑得这么灿烂,加上藏在胡子里的酒窝,又粗矿又透着怪异的甜。   雷启良一路走到荣域负责人侯东面前,双方握手。   “有劳您百忙之中来出席我司发布会,辛苦辛苦。”   平平无奇的客套话在侯东听来,却自带一种讽刺的味道。   发布会前,总公司临时通知他来参加,他也就随便来看看, 飞宏就一搞房产的,旗下也有科技公司,但和荣域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也不是一个类目的。   没想到飞宏会在发布会上搞这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 还很尴尬。   海豚相比鲨鱼,撇开智能系统不谈,单论车子的基本功能和舒适性,必然是鲨鱼完胜,智能驾驶方面,海豚虽然赢了却赢得不多,就好那么一点点,纯纯膈应人。   “新品很出色。”侯东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雷启良也不在乎他的态度,笑着松开手:“一会儿一起喝一杯。”   侯东本想拒绝,可一想到DR和擎风,又勉为其难应下。   雷启良走到谢辞面前,笑着握手。   “有劳您百忙之中来出席我司发布会。”   谢辞带着营业式的微笑:“庆功宴后,雷总有没有空找地方坐下来聊聊?”   雷启良眼前一亮,态度更加热情了:“谢总邀约,那必须有空!”   一旁的侯东看得眉心直跳。   竟是毫不遮掩,当场就提出邀约,看来DR对海豚已经是相当心动了。   都说DR总裁投资眼光极其精准,极少有失手的时候,反过来说,能被他看上,说明海豚有相当大的市场前景和发展空间。   飞宏拿鲨鱼做噱头,这第一步已经赢了。   侯东想着事,看到雷启良走到顾予风面前,还是那套客套的说辞。   顾予风扫了一眼旁边的谢辞,笑笑:“如果我也想邀请雷总喝个茶,不知道雷总愿意先见谢总,还是先见我呢?”   这话明显引战。   除了侯东,后排几个企业老板也听到了,都在等雷启良的回答。   这海豚一发布,立刻成了香馍馍,擎风和DR这态度,怕是都有投资意向了。   “顾总非要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为难雷总?”   谢辞看向顾予风,眼底带笑,语气却很冷淡,“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先提出邀约,自然是先见我。”   顾予风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是外国人,不懂什么先来后到。”   雷启良见他们呛上了,连忙赔笑打圆场。   第二排几个老板见状,心思活络起来。   擎风和DR为了争夺海豚都要打起来了,说明这个项目很有投资的价值,跟紧大佬说不定能捞到点肉汤。   在谢辞顾予风转场去庆功宴时,外网也开始讨论海豚1.0。   荣域的鲨鱼无人驾驶系列一直保持着很高的讨论度,而飞宏这次直接踩着鲨鱼上位,借了一波流量,最先开麦的拥护鲨鱼的粉丝群体,大骂飞宏不要脸,用虚假数据做虚假宣传,只是为了蹭鲨鱼的热度。   到中午,陆续有其他声音冒出来,争论的话题始终绕不开海豚智能实测结果。   “他们确实研发出了比鲨鱼更好的智能驾驶系统,这是事实。”   “没想到C国科技领域也渐渐起来了。”   “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就能把产品做到这个地步,荣域你们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不是海豚太智能,而是鲨鱼做得太烂了!荣域明明可以做得更好,这两年根本没在认真搞研发。”   “这波把荣域拉下神坛了。”   “对荣域很失望。”   庆功宴,侯东把现场的情况编辑消息发送给总部。   荣域总裁艾斯特看完海豚的新品发布直播,听到谢辞和顾予风对海豚的态度大发雷霆,召集研发部高管开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批斗大会。   “侯总,您怎么一个人在这?”   听到声音,侯东抬头一看,竟然是顾永年,连忙放下手机打招呼。   两人年龄相仿,又同样都喜爱书画,平时经常会在一些书画类的交流会上碰面。   侯东看看远处被人群围住的雷启良,问顾永年:“您怎么没去那边?”   “我对这些超前的高科技没什么兴趣,听都听不明白。”   顾永年端着酒杯,“还不如跟您聊聊书画。”   侯东视线扫过那边的顾予风:“您儿子小顾总似乎对海豚很感兴趣?”   “他啊,他从小就喜欢这些,遥控小汽车能抱着玩一整天。”   顾永年失笑,语气透着宠溺和无奈,“上学的时候就总说以后要造他自己喜欢的汽车。”   侯东对这话表示怀疑,喜欢是一方面,怕是更想用海豚打击荣域吧?   那边,雷启良要应付各路财神,谢辞没能跟他多聊,听着几个科技公司的老板闲聊,偶尔接一两句,余光一直落在顾予风身上。   对方今天的西装很有设计感,不像周围一群中年人那么呆板,既有上位者的稳重又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不管从仪态还是表情都相当得体——对于出身大家族的顾予风来说,不是什么需要特意去凹的东西。   不过谢辞还是从他表情里察觉到了些许僵硬。   这小子状态不太对。   “谢总。”   边上一个中年人小声说,“我看擎风集团对海豚也很有兴趣。”   谢辞:“他感不感兴趣对DR毫无影响。”   几个中年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   听这语气像是完全没把擎风放在眼里,有种就算和擎风争夺也能稳赢的感觉。   “擎风的小顾总是顾氏的二少吧?”   另一个中年人说着,疑惑地看向谢辞,“谢总您和小顾总以前不还是同班同学吗?”   这话让周围不少人想起来,当年谢辞和顾予风参加省级篮球赛拿下冠军,不少媒体报道过,当时两个人关系很要好,现在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几步外的顾予风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话,转头看过去。   谢辞对上顾予风投来的略带不耐烦的眼神,从容接话:“他只在我们班借读过半年,算不上是什么正经的同学。”   几个中年人还没接话,顾予风先走了过来,视线扫过这群人看向谢辞:“又在说我坏话?”   “我和您不是能随便说坏话的关系吧?”谢辞一语双关。   顾予风微微扬起一侧眉毛:“他们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么个经常逃课混夜店的同学。”   谢辞:“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毕竟很少有人像你这么有水平,能次次都考最后一名。”   “我考最后一名也不耽误我继承家业。”顾予风回怼。   谢辞:“那我混夜店也不耽误我找对象。”   顾予风扯着唇角,笑得有些散漫:“您很骄傲?”   谢辞没什么表情地接话:“找到了一个很优秀又很合拍的对象,我不该骄傲?”   “能优秀到哪去?翻出照片我看看。”顾予风追问。   谢辞视线扫过他左手中指的戒指:“自然是没您的对象优秀。”   这话在周围其他人听来是阴阳,只有顾予风知道谢辞在自夸,还夸得这么一本正经。   脸都不要了。   周围一群人看着他们针锋相对,从公事相关的话题逐渐歪到八卦上,听得有滋有味。   昔日的赛场队友变成了商场对手,火药味可太重了。   宴会上,每个人都有想要结交的对象,谢辞和顾予风各自应付着一些过来攀谈的人,逐渐走远了。   另一头的侯东观察谢辞和顾予风的互动,偶尔和身边的一些人打听他俩过去的事。   “谢总啊,他高中时成绩就特别好,还特别有个性,经常在校外打架,还逃课,有一次混夜店被拍到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也不影响人家生意做得大啊,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有出息,他就不会老老实实听家长老师那一套……”   侯东听着他们长篇大论,只记下重要的部分。   途中,顾予风借口离开。   谢辞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结束了一个话题,借口洗手走出了大厅。   等他到洗手间时,听到里面传来哗哗水声,顾予风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低着头,水沿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下来,呼吸频率有些凌乱。   听到脚步声,顾予风看向门口,正好和谢辞对上视线。   谢辞看了一下,确认里面除了顾予风没有别人,反手关门上锁。   “身体不舒服?”   谢辞抬手试探顾予风额头的体温,有些低烧,“在发烧,感冒了?”   “昨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顾予风有些头晕,“最近酒局多,搞得胃有点不舒服。”   谢辞将人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晚上早点回吧。”   顾予风抵在他肩头,头有支撑,舒服多了:“各回各家?”   谢辞:“晚上侯东一定会盯着我们,一起回谁家都不合适。”   顾予风手指抚过谢辞的下颌线,低声说:“那找个他们盯不了的酒店。” 第85章   顾予风的请求, 谢辞向来很难拒绝,再说人身体不适,他也不可能真的丢下不管。   好在他们不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 露过脸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顾予风和顾永年先行离开,谢辞余光扫了一眼跟摄像头似的侯东,过去找雷启良约定见面的时间。   “我随时有空,看您的时间。”雷启良说着,和谢辞碰杯,“要是感兴趣的话,顺便带您去我们的研发实验室参观参观。”   “我正有此意。”谢辞喝了口香槟, 放下酒杯,“那今晚我就不打扰了。”   雷启良忙说:“我送送您。”   那边, 侯东看着雷启良狗腿地送谢辞走出宴会厅, 两人有说有笑的, 一副看对眼了的架势,越琢磨越不得劲,又编辑信息发给了总部。   海豚在飞宏手里,对荣域造不成什么影响,荣域走高端路线,飞宏走大众路线,客户群体不重叠,二来飞宏实力有限, 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顶多这阵子借着荣域的噱头红火一下,过不了多久就凉了,毕竟在国内,无人驾驶汽车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所以雷启良才要趁热打铁,急着拉投资。   可海豚落到DR或者擎风手里,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局面了。   这两家既有钱又有研发实力,不论哪一家,都有能力把海豚优化到足以匹敌荣域的鲨鱼系列。   在侯东烦恼这些时,收到消息的荣域总裁艾斯特也有同样的担忧。   尤其是擎风,不管是借海豚打击荣域,还是真的看好海豚,对荣域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艾斯特对秘书招手:“通知董事会成员,明天上午来公司开会。”   秘书颔首应下。   敲门声响起,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将手里平板递过去:“这些是您要的资料。”   艾斯特接过来快速翻看。   上面是一些图文信息,蓝海市五年前的新闻,像是省级运动会、省级数学竞赛之类的。   他看到了几张合照,顾予风和谢辞都在,不过从照片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只是普通队友。   翻到后面,有一则八卦新闻,文字内容大概是类似天才少年堕落之类的,视频里是高中时期的谢辞混夜店的画面,少年一身西装穿梭在纸醉金迷的舞池中,在一群神色陶醉放浪的人里显得格外清冷。   从穿着来看,谢辞像是很习惯这样的场合,却又有种难以打破的疏离感,很符合艾斯特对这个人的印象,是很会玩但绝对不会动心的那类人。   顾予风那么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人出去玩别人?   艾斯特看了一下新闻时间和顾予风回国的时间,大致上已经有了猜测。   这就是他们分手的原因吧?   甚至因此反目成仇。   国内,顾予风让罗伯森先回去,自己坐上了爸爸顾永年的车。   车上,顾永年见他频频揉额角,让助理拿水过来:“喝多了?”   顾予风没接,皱着眉:“可能最近没休息好。”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妈要是催你做事,你跟我说,我去找她谈。”顾永年想到了年轻时的凯特琳,简直不堪回首,怀孕后期还经常出差,到处奔波,提心吊胆的只有他,每次一提醒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顾予风有些无语:“我都几岁了,这种小事用得着您来帮忙?”   顾永年不以为然:“这不才二十三?楚然经常在外面闯祸,让永安给他擦屁股,我都有点羡慕——”   说到这,见顾予风微微眯起双眼,顾永年忙解释:“我是说你太独立了,搞得我都没事可做。”   “嫌太清闲?那也去帮顾楚然擦屁股,还嫌擦得不够爽,再去帮他爹擦。”顾予风搭着扶手,视线落在车窗外,语气随意。   顾永年一噎,聪明地转移话题:“你手上的戒指怎么回事?”   订婚连他这个亲爹都不通知?   “应付D国那群老头的,三天两头安排人到我身边。”   顾予风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也冷了下来,“不想浪费时间应付些没用的人。”   果然是假的。顾永年接着试探地问:“那你谈对象没有?”   顾予风转头看向他,神色有些不耐烦:“这是我的私事。”   “戴个假戒指当挡箭牌,那就是没有了?”顾永年见顾予风没否认,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D国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子一个看不上,难不成还想着谢辞?   可谢辞已经有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了。   手机震动,顾予风打开看了一眼,是谢辞发来的。   【我到了。】   “我前几天碰到小谢,聊起你们高中的时候,正好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顾永年还没说完,见顾予风示意司机靠边,打开车门要走。   “这还没到家呢。”   顾永年看看车外,疑惑地问,“你要去哪儿?”   “有点事要处理,晚上就不回去了。”顾予风不等顾永年回复,摔上车门就走了。   顾永年人傻了,疑惑地问助理:“我刚才那句话惹他生气了?”   助理可不敢乱猜,想了想说:“可能小顾总真有什么急事。”   “这么晚,又喝醉了,还有精力忙公事?”   顾永年无奈摇头,“就这点上,我不希望他像他妈。”   顾予风拐过路口,上了路边一辆迈巴赫的副驾驶,忍着不适低声说:“快走,一会儿老头追过来了。”   谢辞有些好笑,好像他们真的是半夜出来偷情,把车子开出去:“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别说吃的,我想吐。”顾予风靠着靠背,摁着额角,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辞扫了一眼副驾驶,见顾予风脸色比在宴会上时更苍白了一些,给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   路上,顾予风昏昏沉沉的,可能是终于能放松下来,精神一松懈,身体的不适感就全都涌了上来,迷迷糊糊地好像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车子开进了一个高级居住区,远远近近的路灯照出房屋的轮廓,看起来有些眼熟。   等车子开进其中一套房子的车库,顾予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诧异地看向谢辞:“你又买回来了?”   这套房子正是上辈子他们的婚房,五年前参加谢锦霖的生日会时,曾看到过,当时还感慨物是人非,没想到谢辞竟然又买下来了。   “嗯。”谢辞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近副驾驶,额头贴上顾予风的额头,眉头皱起,“体温比刚才更高了。”   顾予风往后挪了一些:“别凑过来,万一我感冒呢?”   谢辞:“我身体好,没这么容易被传染。”   顾予风哼笑了一声:“内涵我身体弱?”   “这还需要内涵,不是明摆着的?”谢辞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弯腰解开顾予风的安全带,“自己能不能走,抱你进去?”   顾予风推开他下车,脚步有些虚浮,话里带刺:“怕闪了你的老腰。”   房子还是那套房子,可院子里如今只有草坪,和顾予风记忆中的家区别很大。   似乎看出了顾予风在想什么,谢辞带他往正门走:“院子还没开工,本来想等一切都完成后再带你来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念旧?”顾予风跟着他走上台阶。   “这房子对我来说意义特殊。”   谢辞打开门,转头看着顾予风,“你也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吧?”   对于重生过的他们来说,熟悉的家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是装着他们秘密的盒子,是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交点。   这里曾充斥着虚假、虚伪和算计,谢辞想要一点一点抹去,和顾予风一起重新改写。   房子里已经装修好,还是上辈子的格局,不过顾予风很快发现了不同。   以前完全迎合他喜好的装修,这次有了微妙的区别。   比如沙发前的羊毛地毯,从款式到花纹都不是D国风格,简约大气,一看就是谢辞会喜欢的,客厅里的一些摆件充斥着科技感和设计感,小厅那满墙的书架上还放了不少汽车模型,像是谢辞给自己收纳玩具的地方。   谢辞顺着顾予风的视线看过去:“怎么样?”   顾予风环顾四周:“感觉你藏了不少好东西,都激起我的探索欲了。”   谢辞心里得意,面上淡淡地开口:“确实藏了给你的礼物。”   顾予风眼神一闪:“什么东西,在哪儿?”   谢辞:“等你空了慢慢挖掘。”   顾予风环住谢辞的腰,笑盈盈地挨近:“吊我胃口?”   谢辞一本正经:“你不是总嫌我不够浪漫?”   顾予风:“……”   私人医生很快就来了,一番检查后,确诊急性肠胃炎。   谢辞看看瘫在沙发里半死不活的顾予风,突然想到,问医生:“他是不是水土不服?”   医生:“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谢辞:“他五年前刚来蓝海市那一两天也是急性肠胃炎,扁桃体发炎,这次比之前症状略微轻一点。”   医生听完谢辞的详细描述,又问了顾予风一些问题,说:“那很可能是水土不服,这几天注意休息,饮食上最好不要有太大变化,给身体有个适应的缓冲期。”   谢辞把医生送到门口,上楼时听到卫生间传出动静,加快速度赶过去,就见顾予风趴在洗手台前干呕。   谢辞拍拍顾予风的背,有些心疼。   他本以为顾予风在国内住过半年应该习惯了,没想到五年没回来,还是会水土不服。   “我真是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   顾予风晕头转向,胃也难受,身上又冷又热,出了一身冷汗。   “洗个澡,吃了药早点睡。”谢辞抹去顾予风额头的汗,帮他解开衬衣扣子,“自己能洗吗?”   顾予风解开袖扣,闻言抬眸,病态苍白的脸上一双隐含着笑意和侵略感的眼神,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风情:“我说不能的话,你会帮我洗?”   谢辞多看了一眼,点头:“两百斤的都能轻松搞定,你没到两百斤也没那么多毛,洗起来轻松多了。”   顾予风:“……”   刷猪呢?   回家的第一天,顾予风是很想做点什么,可惜身体不允许,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力,洗完澡后就被谢辞塞进了被窝。   谢辞拿了热水和药,看着顾予风吃了,关灯在他身边躺下。   “要是不舒服,随时叫醒我。”   顾予风看看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往他怀里挪了挪,眼皮沉重得一闭上就睡着了。   结果没能睡到天亮,凌晨被饿醒。   顾予风本想悄悄下床去找吃的,没想到一动,谢辞就醒了。   “饿了?”谢辞的声音里透着刚睡醒的沙哑。   顾予风:“你怎么知道?”   谢辞:“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叫了。”   顾予风:“……”   “等我。”   谢辞起床出门。   顾予风没等多久,谢辞就端了一碗粥进来。   看到这一幕,他有些愣神,看着谢辞在床边坐下,半开玩笑地说:“不觉得历史重演了?上次你也是半夜煮粥给我吃,还说自己忘了。”   谢辞舀了一勺吹吹,递到顾予风嘴边:“我确实不记得了,你也只要记得这次就够了。” 第86章   肚子很饿, 但顾予风又没什么胃口,看在谢辞特意给他煮粥的份上吃了几口,有些反胃, 实在吃不下了。   “这几口撑不到天亮。”   谢辞舀了一勺递到顾予风嘴边,“再吃点。”   顾予风头晕目眩,放松地靠着床头,勉强吃完这一口:“放着明天早上吃吧。”   谢辞:“要我嘴对嘴喂你?”   顾予风想到高中那次发烧,谢辞也是这么威胁他的,不免好笑:“谢总,您觉得这话还能威胁到我?”   谢辞改口:“不吃罚你陪我做半年和尚。”   顾予风唇边的笑意一僵:“你认真的?”   “你知道我可以做到。”谢辞迎着他的目光, 淡定地接话。   顾予风伸手抚过谢辞的大腿,笑得不怀好意:“真忍得住?”   谢辞不为所动:“还有力气骚, 头不疼了?”   僵持了片刻,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 接过碗。   “大人不跟小孩计较。”   谢辞:“……”   到底谁像小孩?   强行压下反胃想吐的念头,顾予风硬着头皮吃了大半碗,可能是之前饿过头了,胃里的灼烧感反而减轻不少,舒服多了。   谢辞收了碗回到卧室,顾予风已经漱完口躺回去了。   他关了灯躺下,手背贴着顾予风的额头试试体温,掖好被角:“明天没有行程吧?”   “当然有。”顾予风环住谢辞的腰, 长腿跨过去压在他腿上,“不早点和雷启良见面,显得我很没诚意。”   谢辞感觉到被窝下钻过来一只脚,在抠他脚趾,这小子的多动症还是一点都没变。   “不差这一天两天, 明天在家里待着。”   昏暗的光线下,顾予风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   曾经他以为自己对待感情是论迹不论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让他高兴就够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笑,和心意相通后的幸福感相比,以前的那点情绪价值根本不算什么。   卸下伪装后,谢辞不像以前,只做会哄他开心的事,会管着他,纠正他,不顾他一时的情绪,冷静地思考两人的未来。   比起以前的谢辞,他更喜欢现在的。   谢辞没听到顾予风的回答,低声问:“不高兴了?”   “你要是亲我一下,我就取消明天的行程。”顾予风笑笑。   谢辞:“跟我讨价还价?”   顾予风:“行不行一句话。”   谢辞:“中年夫夫亲一口,噩梦能做大半宿。”   顾予风:“你确定是做噩梦,不是做别的?”   谢辞:“……”   顾予风翻过身背对着谢辞侧躺,认命地闭上眼睛:“算了,交易终止。”   身后传来动静,顾予风感觉到谢辞靠近,一只手撑在他身前,俯过身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可以了?”谢辞轻声问。   在谢辞直起身之前,顾予风勾住他的脖子带回来:“这叫亲?说你是小孩还不承认。”   说完就主动亲过去。   谢辞加深了这个吻,却在顾予风有其他企图时果断制止。   “再闹下去,刚吃的半碗粥就消耗完了。”   第二天早上,谢辞醒来试了一下顾予风的体温,还是有些低烧,给他额头贴了个降温贴,起床去准备两人的早饭。   本来顾予风还能睡会儿,结果手机震个不停,接了几个电话,睡意也没了,干脆也起床,去更衣室随便拿了套衣服换上,洗漱下楼。   谢辞正在厨房,顾予风想去煮杯咖啡,看看谢辞锅里的煎蛋问:“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马上好了。”   谢辞夺过他手里的咖啡豆,递过去一瓶蜂蜜,“喝这个。”   顾予风:“……”   片刻后,顾予风端了一杯蜂蜜水去了小厅,视线扫过那些汽车模型,发现其中一个下面压着一张小卡片。   卡片上是一道数学题,顾予风心念一动。   莫非是“礼物”的提示?   谢辞端着盘子走出厨房时,就看到顾予风正拿着卡片,在小厅里兴致勃勃地找东西,额头还贴着降温贴。   “先吃饭吧。”   听到声音,顾予风转头,举起手里的五张卡片,恨恨地问:“你到底藏了多少题?”   谢辞被他的反应逗笑:“规则不能说。”   顾予风:“……”   什么狗屁规则,就喜欢钓着他。   两人刚坐下来,谢辞的手机响了,是秘书打过来的。   电话那头,秘书做了例行汇报后,提到了海豚的事:“D国FA平台上冒出大量恶评,目前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国内主流的两家网络平台上也有不少□□。”   谢辞倒是不意外:“暂时不用干预。”   等他挂断后,顾予风才开口:“荣域出手了?”   谢辞:“嗯。”   网络上,从昨天飞宏召开发布会开始,对海豚的讨论就没停歇过,半夜突然冒出来很多负面新闻,尤其是D国FA平台,不少媒体把海豚从里到外给踩了一遍,同时又有一波媒体开始狂吹荣域的鲨鱼。   每个新闻下讨论都很激烈。   争论到早上后,又有不少国内外媒体下场,踩海豚和挺海豚彻底杠上了。   踩海豚的:海豚配置垃圾,减震一塌糊涂,舒适度全无,就一玩具车。   挺海豚的:可它便宜啊。   踩海豚的:鲨鱼系列的智能芯片技术更成熟,系统程序更稳定安全。   挺海豚的:可海豚更灵敏啊。   踩海豚的:鲨鱼系列外观更高端大气上档次。   挺海豚的:你急了。   大多数吃瓜的网友们还算理性,不少测评相关的媒体和自媒体表示,拿荣域的鲨鱼高端系列和海豚普通版本比,就没什么可比性,成本相差太大了。   抛开汽车本身,就智能系统来说,海豚可圈可点,第一代的性能就超越了鲨鱼,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奠定海豚的市场地位。   恶评满天飞,却压不住飞宏飙升的股价。   而荣域趁机营销了一波,股价却悄悄跌了。   谢辞两人吃过早饭,去了书房。   他们以前习惯单独办公,加上对彼此动机不纯,向来不会干涉太多,像书房这种比卧室更隐私的地方,除非必要,很少串门走动。   谢辞还是按照上辈子的格局,分出了两个独立的房间。   顾予风那间只有最基础的书房配置。   注意到顾予风的疑惑,谢辞解释:“我怕你不喜欢,其他的你自己添。”   “你不是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顾予风心里很受用,还是有些不解。   谢辞:“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顾予风失笑,竟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都在对方的演技里吃过亏,真真假假,到现在都理不清。   谢辞的书房配备齐全,顾予风放下笔记本,环顾整个空间。   “这里再添个桌子就行了,没必要分两间。”   谢辞倚坐在桌旁:“这么喜欢和我做同桌?”   顾予风:“谢总应该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我知道吧?”   谢辞扬眉:“这还没开始竞争,就来刺探敌情了?”   “我真要刺探敌情的话,怎么会选择在书房?在床上不好么?”   顾予风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笔记本,抬头看向谢辞笑,“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套话。”   四目相对,谢辞不由自主地抬起顾予风的下巴,俯身过去,却在亲上前回过神。   “办公吧。”   说完后,谢辞绕过办公桌在对面坐下来,心道果然不能待在一个书房里,分分钟被勾引,根本无心办公。   顾予风也意识到这一点,低低地笑了两声,扶着沉重的头,憋笑憋得肩膀微微抖动。   “你也有今天?”   谢辞板着脸打开自己的电脑:“我又不是不锈钢做的,喜欢的人贴到脸上挑衅,还能无动于衷?”   顾予风拖着下巴想了想:“这么说来,你以前也不是纯粹在装。”   谢辞回想上辈子,几乎不会拒绝顾予风求欢,他自以为都是为了利益,现在想想,要是换成别人,他可能做不到。   若不是初次见面时留下的好感,后面一系列的计划大概不会顺利实施。   顾予风:“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底线的?有点高兴?”   被看穿心思的谢辞:“……”   有时候认识太久,太了解也不是什么好事。   顶着谢辞的目光,顾予风慢悠悠地补充:“我说的是我。”   “你有什么底线?”谢辞问。   顾予风:“在那么多备选人员里,一眼相中你来联姻,很难说不是一见钟情。”   谢辞:“……那么多备选人员?”   “我没跟你说提过?”   顾予风随口说,“以前我身边那群人都是外公和我妈挑选出来,适合联姻的对象,不过我一直没什么想法,直到你出现。”   谢辞想到上辈子他刻意制造的偶遇,和海岛上的爆炸,没什么表情地接话:“结果你选了个最糟糕。”   “我选的,就是最好的。”   顾予风看着屏幕,头也没抬,“就算是本人也不能诋毁。”   谢辞看了他一眼,没再接话。   进入工作状态后,两人都格外专注,书房里只剩偶尔敲击键盘时发出的细微响声。   顾予风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抬头看看对面的谢辞,有一刹那像是回到了高中那个拥挤的宿舍。   八张单人书桌拼在一起,他们也是面对面坐着,各忙各的事。   时光在他们之间好像失去了意义。   临近中午时,谢辞让人送了食材过来,准备给顾予风做些D国口味的菜。   顾予风忙完手头的事,准备去厨房给谢辞打下手。   路上,手机震动,他一看是爸爸顾永年。   “怎么了?”顾予风接起。   顾永年:“你在哪儿?身体还好吗?”   顾予风往厨房去:“没事。”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钟,传来顾永年迟疑的声音:“你要是不想见小谢,不见就是了,别生气。”   顾予风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昨晚的事,知道老头误会了。   “见,有什么不能见的?饭局您来安排,我盛装出席。”   顾永年:“……” 第87章   “什么盛装出席?”   谢辞正在准备食材, 见顾予风挂断电话走过来,看着他问,“你今天还要去什么酒会?”   “别紧张。”   顾予风挽起袖子, 走到水槽前洗菜,“就我爸之前对你提的前男友饭局。”   右边的袖口往下掉,顾予风正准备用打湿的左手整理,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手,帮他把袖口重新卷上去,拿了旁边一盘洗好的青椒转身回了灶台前。   “我们的计划,有没有和你爸说过?”谢辞问。   顾予风回过神, 继续洗菜:“什么‘你爸’,是咱爸。”   他把清洗好的番茄放到盘子里, 接着说:“没说过, 但我们一动, 他就能猜到了。”   谢辞把切好的菜装盘,想着荣域和德森财团的事。   “一切准备就绪。”   顾予风把洗好的蔬菜端过去,站在谢辞身旁,“就等演员入场了。”   谢辞:“谨慎点。”   顾予风看着谢辞手里的刀,眼前闪过海岛上那群德森雇佣的亡命之徒,语气微冷:“准备了五年,够充分了。”   谢辞察觉到顾予风语气微妙的变化,拿起一片切好的柠檬递到他嘴边。   顾予风没注意谢辞拿了什么, 下意识地张嘴咬住,被酸得龇牙:“什么东西就往我嘴里塞?”   “手边就这个能吃。”见顾予风成功被转移注意力,谢辞故作疑惑,“口感怎么样?”   “没你甜。”   顾予风拿起一片递到谢辞嘴边:“来,厨子先吃。”   “……”谢辞张嘴咬住, 暗骂自己自作自受。   看着谢辞扭曲的脸,顾予风有些明白这小子为什么整他。   这表情失去管理的样子也太可爱了,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还很嫩,看起来很好欺负。   “怎么样?”   谢辞:“比你甜。”   顾予风给气的:“要不要再尝尝青椒?”   谢辞:“不用尝,肯定没你辣。”   顾予风刚窜上来的火气顿时消散,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我就当你夸我了。”   谢辞:“有这么值得高兴?”   顾予风微微挨近亲了他一口,一脸深沉:“等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就懂了。”   谢辞:“……”   真有脸说。   连是不是喜欢都不懂的人不知道是谁。   第二天,顾予风几乎一整天都在书房办公,催促手里的人把方案赶出来,和擎风董事会开跨国视频会议。   “又收购?”   副总帕里克很不赞成,双手交叉在身前,一双鹰眼直视着镜头,压迫感十足,“刚收购M国那家同类科技公司才多久?真的有这个必要,还是说你只是在意气用事?”   其他几个和副总要好的成员附和。   “对付荣域不能操之过急,别没把对手扳倒自己先掉坑里了。”   “C国这家科技公司我们事前完全不了解。”   “不如再观望观望?”   “没必要的事我不会浪费时间跟你们谈。”   顾予风不为所动,“荣域已经下场,再等下去,海豚会被鲨鱼吞并,我们拿什么和荣域斗?之前付出的那些努力都可能白费。”   “你这么看好海豚?”帕里克追问,语气里带着质疑。   “现在不只是我看不看好的问题,是DR、荣域都在盯着这块肉,我们不拿下就会被对手抢走。”   顾予风把手里这份刚赶出来的方案发送出去,“各位看过后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开始投票吧。”   双方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半天,凯特琳一直没发言,认认真真看完方案,注意到顾予风穿着黑色丝质的衬衣,不是这个季节外出穿的衣服,也不是这小子喜欢的风格,头发像是刚洗过,蓬松凌乱,发尾微湿。   这些年,这小子不是在学校就是在熟悉公司业务,就算在家里也是天天办公到深夜,甚至经常通宵,仿佛完全不需要休息,当然表现和成绩也远超她的预期,只不过很少能见到状态这么松弛的时候。   顾予风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强硬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谁有问题当场提,他总能说得对方哑口无言。   针对飞宏科技的收购案很快确定下来。   几天后,顾予风去飞宏集团和雷启良会面,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收购意向,并给了一个粗略的报价。   “我认为这个价格不错,其他条件可以再谈,你考虑一下。”   雷启良人傻了,直到送顾予风离开,整个人还是懵的,回到办公室后静坐了许久。   “雷总,您没事吧?”男秘书陈楠端着茶过去,观察雷启良的神色。   海豚发布后,各种事接踵而至,这几天不少公司联系过来表示出合作和融资意愿,但像擎风这样开口就提收购,还他妈给十倍溢价的,只此一家!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D国大资本。”   雷启良喃喃自语,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有些不确定了,转头问秘书,“他是报的这个价格,我没听错?”   陈楠点头:“就是这个价,您不满意?”   “不满意?”   雷启良冷笑了一声,“我他妈差点就直接同意了!”   无人驾驶这个坑谁踩谁知道。   单凭飞宏,根本没有推广普及智能汽车的实力,前期投入实在太大了,远远超出他的预算。   要是把这块业务高价卖掉,他求之不得。   可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除了要董事会同意,中间还隔着一个谢辞。   当天下午,秘书陈楠收到消息,急急忙忙敲门进雷启良办公室汇报。   “雷总,消息泄露了!”   雷启良接过平板一看,网上关于擎风要收购海豚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标题加粗大字——擎风拟用现金的方式收购飞宏科技51%股权。   评论里那些人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他,都觉得擎风出手太快,同时更肯定了海豚的价值。   “还没影的事,谁泄露的?!”雷启良大声质问。   陈楠低着头:“已经让人在查了。”   雷启良急忙去看自家股票,果然在涨。   擎风那种大集团的关注必然能提升海豚的市值,但这才刚提就泄露,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擎风方面不满。   股东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过来,雷启良嘴巴都说干了,气得拍桌子对秘书说:“通知那群老不死来公司开紧急会议!”   股东们一听十倍溢价,十分干脆地同意放弃优先权,同意擎风的收购案,只有个别两三个人有些犹豫,也只是针对价格,觉得海豚的市值还能再涨涨。   就算明知道智能汽车是大趋势,可他们拿不住也是白搭,与其等贬值后再贱卖,不如趁现在卖给有实力的大集团。   “你怎么说,同不同意?”有股东问。   雷启良一个头两个大:“再等等。”   又过了两天,终于等到谢辞来访。   “谢总,您可算来了。”雷启良热情地握住谢辞的手,就像看到了亲爹。   谢辞还是一如往常地淡定:“前几天,您说过要带我去研发实验室看看?”   “走走走,这边请!”雷启良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上,秘书陈楠偷偷瞄了一眼谢辞。   之前在发布会上他只是远远看到,现在离得这么近再看,不由得惊叹。   五年前,大华寺里那个稚嫩的少年,那个拿着一幅油画当场坑了雷总一百万美金的高中生,如今已经是DR集团的总裁,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有迹可循。   普通高中生赚一百块都费劲,谢辞赚一百万轻轻松松,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是普通人。   逛了一圈回来,雷启良让所有人出去,和谢辞单独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把顾予风提的事说了一下。   “我没答应,不过这条件诱惑力太大了。”   谢辞:“给低了。”   雷启良手一抖,茶汤撒到了公道杯外:“溢价十倍还低?”   十倍溢价是雷启良自己估算的。   海豚发布后,飞宏科技的市值上升,擎风还没时间做尽调,做细致全面的评估,当时顾予风也说了只是个粗略的报价,后续还能再谈。   “你很着急出手?”谢辞看着雷启良的反应,有些好笑,“觉得被我坑了?”   雷启良没否认,这几年没少在心里骂谢辞,可同时又觉得这东西能做,才一直坚持到现在,奈何实力不允许。   “我就是觉得这个价格不错。”   “我说过,能给你的必然是好项目,不玩那些虚的。”   谢辞端起茶盏,放在指间微微转动,“海豚现在的市值被严重低估,价格还差得远。”   雷启良左手盘着佛珠,琢磨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坑擎风一把?还是让我回绝掉,海豚放自己手里做?”   “我是说,我能给比他更高的报价。”   顶着雷启良呆愣的眼神,谢辞笑笑,“在他的报价基础上再翻一倍,其他条件再谈,如果你们有意向,后续会有专门的团队跟你们对接。”   雷启良傻眼了。   这他妈什么情况?!   谢辞要以DR的名义收购海豚?!而且是二十倍溢价?!   “不是。”雷启良看着谢辞,一字一句问,“你也想收购海豚?!”   谢辞反问:“不行么?”   倒是把雷启良给问无语了。   谢辞离开后,雷启良再次陷入沉思,总觉得一直以来他都搞错了什么事。   很快,擎风和DR有意收购飞宏科技的消息传遍全网,D国FA网络平台上,肯定海豚价值的声音越来越大,荣域压都压不住。   伴随着海豚的呼声,荣域的股价在第二天迎来较大幅度下跌,艾斯特坐不住了。   “海豚是全自主研发的智能系统,目前无法确定是否可以和鲨鱼兼并。”研发部工程师汇报。   艾斯特却是顾不上了。   技术上的问题迟早能解决,可现在再不出手,海豚就可能落到死对手擎风手里。   海豚发布一周,雷启良收到了几十个合作邀约,还有三个收购意向,很快又来了第四个。   “你说荣域的人来了?!”雷启良不敢置信。   陈楠点头:“已经在休息室等候了。”   雷启良匆匆赶过去,没想到对方也表示出了收购意向。   到这里,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谢辞给他的项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智能汽车不是商品,这家科技公司才是真正的商品。 第88章   海豚1.0发布会后不到半个月, 飞宏科技进入收购程序,成立了特委会,专门负责收购相关事宜, 雷启良又聘请了资深的专业团队对飞宏科技重新估值,至少让他自己心里有个底。   擎风、DR和荣域全部下场,这场海豚争夺战在国内外的媒体上引发舆论风暴,飞宏集团股价持续上涨,带动飞宏科技的市值一路飙升。   谁都没想到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公司,竟能引来这么大的关注。   陆陆续续有一些专业相关的自媒体和业界人员发表一些分析类的言论,表示海豚的灵活机动性正好弥补了鲨鱼的不足, 若两者结合如虎添翼,短期内在机动车无人驾驶领域将无敌手。   DR国内分部, 总裁办。   谢辞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随手翻看屏幕上跳动的新闻。   助理王宇泡了咖啡放到他面前:“尽调团队到了, 正在十六楼的休息室等候。”   谢辞端起咖啡杯:“先带他们去会议室,我马上过去。”   王宇恭敬地应下,不免惊讶。   谢总竟要亲自过问,看起来对收购海豚相当重视。   谢辞扫了一眼DR、擎风的股价,都是小幅度上涨,连跌了半个月的荣域也开始回升。   页面上跳出群消息提示,儿子群里不少人艾特他,询问关于海豚收购案的事。   这些人中, 大多数都和谢辞见过面,论坛这非实名的小马甲早已名存实亡,而儿子群之所以能续存到现在,和这群老头被挫伤的自尊心脱不了干系。   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蠢,疯狂坑人进来。   只要大家都是儿子, 那就平等了。   Gud:【我玩得正高兴,荣域突然跑去收购海豚,他想干什么?你也不通知一声@XC】   FULI:【我就猜荣域会下场,退场比你早,收益率比你的好看。】   Ada:【荣域是真打算收购还是烟雾弹?我看他们只是想稳住股价吧?@XC】   YoYo:【老哥,你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私发给我,趁着你不在,我要赢一波雪耻@XC】   FULI:【群主不在,还有Nok,怎么也轮不到你赢。】   YoYo:【这话我不爱听,我也是专业的。】   谢辞回复:【什么消息都卖给你们,那玩起来还有什么乐趣?】   在得知谢辞要回国参加海豚发布会后,群里不少人参与做空荣域的股票,海豚一发布,果然荣域股票下跌。   荣域股价跌得越狠,他们赚得越多,自然是不想看到股价回升。   网络上那些支持海豚回踩荣域的舆论,不少出自这些人的手笔。   谢辞什么都不用干,自会有“搅屎棍”为了自身利益,推动整件事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休息室,律师杨森收拾桌面上的资料,注意到身边的人身体紧绷,神色有些僵硬,低声开导:“小张,别紧张,一会儿不用你单独发言,你只要多听多看,多接触不同类型的案子对你以后会有帮助。”   张若川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谢谢杨老师。”   “你也太没用了,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坐在张若川右手边的年轻男子嗤笑了一声,“在学校没跟过什么正经案子吗?”   张若川看了他一眼。   这人叫林彬,和他一样是蓝大法学研究生,不过资源好,总是能拿到最好的实习名额,这次如果不是临时加了一个名额,也轮不到他。   “师父,我对这个条款不是很了解。”林彬把资料递到杨森面前。   张若川看着他们师徒俩聊了起来,顿时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有些无奈。   他早就听过林彬这人不好相处,总是挤兑别人,这次一起实习,怕是得受点气。   不多久,有DR的工作人员进休息室,对整个尽调团队说:“请跟我到会议室,总裁一会儿就到。”   张若川跟着师父往外走,身上西装的束缚感让他难以适应,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隔着玻璃门,视线扫过大办公室里那些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心道不愧是大集团,办公氛围真好。   以后要是能在这样的企业做法律顾问,应该会比在事务所里卷生卷死轻松一些吧?   进到会议室,王宇给每个人泡了茶。   张若川有些拘谨地接过来,道了谢。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他第一次接触企业的案子,既紧张又兴奋,频频喝茶缓解情绪。   门口传来动静,张若川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头发上没抹发蜡之类的东西,但很有型,看得出精心打理过。   同样都是穿西装,张若川觉得对方和他完全不同,仪态气度都要好太多了,关键是长得和谢辞好像。   张若川看着人走近,人傻了。   不对,这不就是老谢吗?!   “噗咳咳咳……”张若川一口茶来不及吞咽,呛在喉咙口,见周围几个人看过来,慌忙放下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老谢不是在M国?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工作人员说总裁要来,难道说……?!   很快,他的疑问得到了证实,刚才倒茶的工作人员过去就是一声“谢总”。   谢辞听到那轻微的骚动,视线扫过坐在会议桌后排,正好和张若川的视线对上,有些意外。   老同学时隔五年再相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   张若川一下子没敢认,怕认错人了。   短短五年,他还只是个实习生,谢辞已经是集团总裁了,这差距未免太大了!   双方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谢辞若无其事地坐下来,直切主题,点出需要团队重点调查的一些方面。   张若川做着笔记,抬头看看坐在上座的谢辞,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时帮篮球队里所有队员分析问题的谢队,熟悉的感觉渐渐回来了。   不管外表身份再怎么变,本质上谢辞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谢辞,理性、严谨、面面俱到。   会议结束,谢辞先离开了。   张若川后知后觉地有些激动,就听坐在左手边的林彬阴阳怪气:“喝个水都能呛到,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可能会给对方留下我们很不专业的印象,不会做就回学校去,别连累师父形象受损。”   张若川自知理亏,只能认了,转头对杨森说:“杨老师,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三人跟在最后走出会议室。   杨森边走边对张若川说:“紧张的时候别一直喝水,手忙脚乱时容易出错,万一弄脏衣服文件不太好看,也容易给客户留下不好的印象。”   张若川点头应下,余光见林彬面色得意带着点嚣张的笑意,有些气闷。   “张先生。”   助理王宇疾步走到张若川面前,“谢总说有几个问题想向您咨询,请问有时间吗?”   “找他咨询?”   林彬不敢置信,又看了张若川一眼,问王宇,“他只是个实习生,怕是没办法好好解答谢总的疑问。”   连杨森都有些疑惑,为什么DR总裁会找上张若川。   王宇:“杨律师事务繁忙,谢总不忍打扰,你们既然能跟在杨律师身边,水平自然不会太差,谢总十分相信你们的能力。”   林彬一听这话,心思活络了起来,自告奋勇地说:“我的经验比他丰富,还是我去吧?”   “不好意思。”   王宇直接回绝,“谢总要请的是这位张先生。”   他语气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林彬却像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自荐被拒绝,他竟然被张若川比下去了!   “好,我有空。”   张若川和杨森打了个招呼,跟着王宇离开,想到林彬那嫉恨的表情,刚才那点不痛快烟消云散。   到总裁办,王宇敲过门,对跟在身后的张若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若川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办公室比他想象得更大,简约的风格让整个空间充斥异常肃静的气氛,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谢辞泡好咖啡,见张若川过来,示意王宇关门。   “不认识了?”   张若川猛地回过神,疾步走过去:“老谢!你一下子变成了总裁,我都不敢认了。”   谢辞失笑,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我怎么记得你还没毕业,这么快就工作了?”   “不是,只是出来实习。”   张若川捧着杯子,兴奋地问,“你呢,什么时候回国的?”   “刚回来没几天。”   谢辞示意他去窗边的沙发坐下来聊。   张若川想当然地以为谢辞大学毕业应聘进了DR工作,不由得感叹:“第一份工作就做上大集团总裁了,不愧是你!老江要是知道的话,会哭吧?”   谢辞没解释,顺着他的话题问:“老江怎么了?”   “他不是一直做梦都想继承家业躺平?”   说到这里,张若川笑了出来,“结果毕业后他爸让他从底层做起,现在天天在外面跑业务。”   谢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和高中这群人见面了,一来是实在太忙,二来大家的时间也凑不到一起,曾经很热闹的校友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安静,每年只有固定的那几个节日才会冒出几条祝福信息。   两人闲聊了几句,熟悉感一下子全都回来了。   张若川又扯到了方思泽和王皓他们,突然想到,问谢辞:“对了,老顾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谢辞喝了口咖啡,随口说:“很少,他比我忙。”   想到顾予风的身份,张若川认同地点点头,又有些遗憾:“他离开得那么突然,当时连欢送会都来不及办,连老项提起他时都有些失落,你们俩一走,咱们班就跟丢了半个魂似的,死气沉沉的,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还怪想他的。”   “他现在也在国内。”见张若川睁大双眼看过来,谢辞接着说,“应该很快就能见到。”   张若川身体前倾凑近了一些,欣喜地问:“他有说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聚聚吗?”   谢辞摇头:“他是这次收购案的竞争对手,到时候我带你去见。”   张若川人懵了。   什么情况?老顾和老谢成竞争对手了?!   手机震动声传来,谢辞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一看是顾予风的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个时间打过来,约饭?”谢辞接起来问。   电话那头传来顾予风松散随性的嗓音。   “我倒是想和你吃饭,可惜行程太满,走不开。”   谢辞:“除了约饭,你还有什么事会找我?”   顾予风给气笑了:“我就不能办公累了,单纯想听听你的声音?”   谢辞:“你要是有这么可爱,就不至于三天两头搞失踪了。”   “谢总,您对我很不满?”顾予风笑盈盈地反问。   谢辞没接话茬:“到底什么事?”   顾予风笑意收敛了一些:“刚才收到消息,荣域私下和飞宏两个董事会成员有过接触,看样子是急了。”   “被你跟在屁股后面追杀五年,换做是我也急。”谢辞从容接话,对此并不多意外。   比起他这个竞争对手,荣域更忌惮的是擎风。   顾予风这些年的作风,明明确确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要整垮荣域这个老仇人,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顾予风:“马上要开始竞标了,你准备出多少?”   谢辞:“商业机密,不好说。”   顾予风:“不说就不说,凑合着玩吧,刺激。”   那边,张若川不好听谢辞打电话,趁着这个时间,好奇地搜索了DR集团的资料,视线扫过市值、管理资产等数据,落在创始人一栏。   这里明确地写着“谢辞”两个字。   “卧槽!”张若川低骂了一声。   老谢可不是什么高级打工仔,是正儿八经的老板啊!   同一时间,蓝海市老城区某私密会所。   包间里,荣域国内负责人侯东给对面的人添酒,笑着说:“这酒不错,喝再多第二天也不会头疼。”   “我酒量差,喝不了。”对面的年轻人脸色为难,肩背僵直,有些坐立难安,“侯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侯东搓着手笑笑,试探地问:“您在雷总身边做事,消息最灵通,不知道荣域提的收购方案,雷总觉得怎么样?”   上次和雷启良见面,私下谈了收购的事,给了个初步的报价,结果那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至今没有收到过雷启良的回复。   总部天天八百个电话催促他,就怕飞宏这边被擎风或者DR拿下了。   “这……这我不好说啊。”雷启良的秘书陈楠犹豫地开口。   侯东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放到陈楠面前:“我们三家,他更看好哪一家?”   陈楠看看桌上的这张卡,一番挣扎后,艰难地说:“这些是机密,我本来是不能透漏的,但荣域那么有诚意,想来应该能给海豚带来更好的发展。”   侯东见他态度松动,高兴地点头:“那是当然,荣域的实力有目共睹。”   陈楠倾身凑近,压低声音:“雷总对你们三家都还挺满意的,但你家在做无人驾驶这块更专业,雷总提到过好几次,说想要和你们合作,但——”   侯东拧眉:“但?”   陈楠:“你们给的价格太低了,是三家里最低的。”   “什么?!”   侯东不敢置信,“我家报价最低?”   那可是近十倍溢价。   飞宏科技本就不值几个钱,因为海豚的发布市值涨了不少,荣域在这基础上翻了十倍,这竟然还是最低报价?!擎风和DR都疯了吗?   “低啊。”陈楠摇头轻叹,“你家的报价实在太低,差太多了。”   侯东听得眉心直跳。   十倍溢价差很多,擎风和DR到底出到多少倍了?   在擎风、DR和荣域向飞宏递交标书后第二天,谢辞接到了顾永年的电话,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予风也在?”谢辞问。   顾永年:“对,他也来。”   说完后,顾永年又补充了一句:“自己人吃个便饭,不用穿得太正式,随意点。”   谢辞忍笑:“好,我会准时到的。”   顾家的那个私人会所,谢辞五年前去过,那次本以为会被顾永年打,没想到意外和老丈人成了合作伙伴。   这五年里,顾永年为他提供了不少资金上的便利和帮助,彼此算是互利互惠。   走过木质走廊,谢辞推开木门,顾家父子已经在房间里。   顾永年坐在茶桌前喝茶看书,顾予风则是站在窗边,正在和谁打电话。   “小谢来了?”   顾永年放下书,“过来坐。”   顾予风听到动静转过头,和进来的谢辞对上视线,简单应付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谢辞注意到,随口问:“没打扰小顾总谈事吧?”   “对象太黏人,聊起来没完没了。”   顾予风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不像谢总总是这么清闲,有对象没对象一个样,真让人羡慕。”   一见面就呛上了,顾永年很头疼。   小辞是真有女朋友,你屁都没有,装还装得这么嚣张?   谢辞:“……”   死小子,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谢辞在顾予风对面的位置坐下:“他事业心重,有自己的追求,我很喜欢他这一点。”   顾予风心里暗爽,故意板着脸:“那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谢辞抬眸,隔着一张茶桌和顾予风眼神对峙。   坐在中间的顾永年头皮发麻,第一次体会到做炮灰是什么感觉。   本来只想解开两个孩子的心结,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小风!”顾永年眼神警告顾予风,不要问些不得体的话。   顾予风却没理会他,盯着谢辞要答案。   “我快结婚了。”   谢辞平静地看着顾予风,淡淡地开口,“所以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么?”   顾予风脸色骤变,几乎一字一顿地问:“你要结婚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顾永年清晰地看到顾予风眼底那抹受伤的神色,给心疼坏了。   没想到谢辞要结婚的事,对儿子打击这么大。 第89章   “你订婚了, 不也没通知我?”谢辞反问。   茶室里的气氛几乎凝结。   见两个崽子都快打起来了,顾永年开口打圆场:“别提什么订婚结婚了,聊点开心的话题。”   “他都要结婚了, 还不够开心?”   顾予风扯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凉,“好歹是老同学,怎么也得给我一张请帖吧,谢总?”   “小风。”顾永年再次出言阻止,“哪有你这样主动要请帖的,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   顾予风语气不太好, “怕我这个前男友去婚礼上捣乱?你以为你在我这还有多少分量?”   谢辞神色平淡:“既然这样,又何必纠结一张请帖?”   顾予风拧眉:“给不给?”   谢辞:“没有给的必要。”   哪有结婚给另一半发请帖的?   顾永年看到顾予风脸色沉下来, 像是随时会拍桌走人, 急忙打断两人的对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他看看谢辞又看看顾予风, 有些无奈:“你们都不是十七岁的孩子了,彼此也已经找到更合适的对象,再揪着当年的恩怨不放除了让自己不痛快没有任何意义,应该要学会放下了。”   “我早就放下了。”   顾予风说得轻松随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不轻不重地放回去。   顾永年看看那个快裂开的茶盏:“……”   这叫放下了?   谢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   两个人都没有要退让,先低头求和解的意思, 顾永年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什么事扯上感情就说不清了。   高中时明明那么要好,却搞成现在这样。   去餐厅的路上,顾永年为了缓解气氛,指着后院到后山那一片腊梅, 问走在身边的谢辞:“这里的景怎么样?”   “很有意境,予风应该会很喜欢,他爱拍景物——”   谢辞微微一顿,话太顺口没过脑就说出来了。   谢辞看了顾予风一眼,正好对方也看过来。   短暂无声的对视,两人默默移开。   找补已经晚了,谢辞话锋一转:“要是有雪就更美了。”   “那也要看是跟谁一起看了。”   顾予风话里带刺,“和无趣的人赏雪寻梅,也只会觉得无趣。”   谢辞直接从顾予风身前走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那就找你觉得有趣的人一起看吧,想来小顾总那位黏人的对象应该会比我有趣。”   顾予风瞳孔一缩,谢辞无心的一句话却正好直击他要害。   眼前快速闪过上辈子两人闹离婚断联那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梦到,谢辞也像这样头也不回地从他面前经过,嘴上冷淡地说着“既然觉得我做得不够好,那你就去找更好的人吧,正好我也打算跟你离婚。”。   话不同,语境却相似,连语气都出奇一致。   擦身而过时,顾予风下意识地想抓住谢辞的手,却在反应过来后硬生生忍住了。   一旁的顾永年头大,怎么什么话题都会扯到感情上?   好不容易坐下来吃饭,饭桌上的氛围一言难尽,搞得顾永年都食不下咽,好话说尽还是没能缓解半分。   中途,谢辞的手机震动,他一看是M国的秘书打过来的,离席去到外面的走廊接电话。   门一关,顾永年小声提醒顾予风:“你对小谢客气点,你们只是分手了,又不是仇人,有必要搞得这么僵?”   顾予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闷了。   “我已经很客气了。”   顾永年一看他又满上了,摁住他的手:“少喝点,这是白酒,度数不低。”   顾予风挣开他的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一般人都受不了我这脾气吧?”   顾永年劝阻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还没见过儿子这么颓废的一面,五年前他没见到两人分手的场面,只是后来去D国时,儿子和平时没两样,以为这事过去了。   现在看来,还是他太想当然了。   两个崽子的感情比他想象的更深,只不过两个人都很会藏,越是藏而不露的感情,越是难割舍。   顾予风不顾劝阻,连喝三杯白酒,把顾永年急的,连忙叫人去拿醒酒药来。   “我出去透透气。”顾予风起身,从另一扇门出去了。   “哎,先把药吃了,小风!”顾永年叫不住他,只能让自己的助理去跟着,结果很快助理就被赶回来了。   等谢辞打完电话回到房间,只剩顾永年一个人:“予风先走了?”   “他灌了三杯白酒,出去还不让人跟着。”   顾永年皱着眉,语气里掩不住担忧。   谢辞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座位前:“怎么喝这么多,您也不劝着?”   “我劝,劝有什么用?他也得听我的。”顾永年无奈摇头,“这孩子,有时候真的太自我了。”   谢辞搭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收拢,还是压不下对顾予风的担心,转身追了出去。   “哎,小谢!”顾永年又没叫住。   外面的走廊不是全封闭的,这个季节夜里风大,温度直逼零下,顾予风的外套还在房间里挂着,只穿了单薄的衬衣。   谢辞不由得加快脚步,绕着走廊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独自站在廊下的顾予风,面向梅园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寒风携着发丝翻飞舞动,呼吸间的白雾拂过脸颊,微微发红的鼻头更衬着这个人肌肤胜雪,像个随时会融化在风里的雪人。   “予风?”   那边的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这边走廊的光线不好,二楼的灯斜照下来,顾予风上半身隐在阴影里,谢辞走近才发现他眼角有些湿润,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谢辞脱下西装外套,披到顾予风肩上,抚过他冰凉的眼尾:“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顾予风摇头:“想到了一些事。”   上辈子为一个不明不白的原因提了分手,走得决绝,这记回旋镖跨越两辈子,正中他眉心。   曾经不懂,那段时间暴饮暴食,疯狂酗酒,焦虑暴躁,夜里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始终宣泄不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只是失恋了,只是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轻易舍弃了最爱的人。   只差一点,他们就错过了。   寒风里夹着清冽的酒气,谢辞沉着脸,低声问:“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这里太冷了,先回房间。”   搭在顾予风肩上的手刚松开就被握住,一滴泪落在手指上,谢辞错愕地听到顾予风用沙哑的声音说。   “谢辞,我好痛。”   谢辞不知道顾予风怎么了,默默将人揽过来抱紧,侧过身挡住风口。   就算上辈子这辈子闹得最僵的时候,也从未见他哭过,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很快,谢辞感觉到颈侧传来温热的触感,在寒风中变得冰凉。   也许是酒精作用,也可能是懂了,那些积压在内心最隐蔽的角落里被遗忘的情绪,后知后觉的,时隔多年才终于能够宣泄出来。   餐厅里,顾永年左等右等,等不到人,还是不放心,自己追出来看,结果看到两个崽子抱在一起,一时间心情复杂极了。   五年前听凯特琳说两个小子在谈,到现在为止,他其实从没见他们越界过,直到此刻才对所谓的“谈过”有了直观的认知。   作为父亲,他绝对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走上歧途,可同时也不想违背孩子的意愿做让他痛苦的事。   就算他肯点头,谢辞也已经有女朋友了,这段感情注定无疾而终。   顾永年看了许久,转身准备离开。   感情上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处理,别人插不了手。   “顾总,药已经送过来了。”助理跑过去,“您看看这几种可以吗?”   顾永年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却已经晚了,一转头就见谢辞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心道坏事了。   “你爸来了。”谢辞松开顾予风,轻轻擦过他湿润的脸,低声说,“先回去,这里太冷了。”   顾予风避开他的手,转头背对顾永年他们,默不作声地擦了脸。   谢辞想让他收拾一下心情,自己先过去应付顾永年,刚走出一步,手腕被顾予风握住。   那边,顾永年看到这一幕,以为是顾予风不舍得谢辞走。   小风在抹眼睛,哭了?因为知道谢辞要结婚?   这孩子上小学后就没哭过了。   顾予风随手取下肩上的西装外套还给谢辞,绕过他朝着和顾永年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谢辞等着他走远,这才走向顾永年,想着应该是彻底暴露了。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就算演戏也是漏洞百出,再说顾予风情绪那么低落,他也顾不上演戏了。   “对不起。”谢辞站在顾永年面前,微微低头。   顾永年视线扫过谢辞湿了一片的肩膀,沉默了片刻:“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做回朋友。”   谢辞:“……”   没暴露?   等他们回到餐厅,顾予风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神情一如往常,除了被水微微打湿的额发,完全看不出刚才情绪崩溃过。   饭后,顾予风坐顾永年的车离开。   路上,车里异常沉默。   顾予风看着窗外,过了许久才开口:“满意了?”   顾永年也知道自己搞砸了,硬着头皮问:“你们说清楚了?还能做朋友吧?”   “您和我妈怎么没做成朋友?”顾予风反问。   顾永年无言以对。   “那以后——?”   “以后?”   顾予风有些好笑,“以后只是商场对手,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   “我没这么想。”顾永年连忙解释,“我是希望你们和好——”   “和好?”   顾予风语气透着讽刺的意味,“我们再也好不了了。”   顾永年还要再说,却见顾予风闭上眼,一副不愿意再提的样子。   没能把俩孩子心结解开,反而更加严重了,这算什么事?   谢辞坐在车里,直到顾永年的车开走,他始终没有启动,眼前全是顾予风流泪的那张脸。   他拿起手机切到通话记录,怕顾予风情绪不好,又转到信息界面。   【心情好点没有?】   过了片刻,手机震动。   顾予风:【让医生看过,他说需要你陪睡才能好。】   谢辞:“……”   看来是好了。   谢辞:【这种蹩脚医生建议开除。】   顾予风:【说你爱我,听说很奏效。】   谢辞:【你爱我。】   顾予风:【幼稚。】   谢辞:“……”   没过几天,飞宏开始主动联络DR、擎风、荣域和另外三家送过标书的企业,洽谈收购事宜。   D国MM网络平台上,一个智能芯片领域专家发表了一篇超长的分析贴,表示海豚和鲨鱼基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控制系统,极有可能无法兼并,荣域就算买下海豚也发挥不了作用,还会分薄研发资金,对两个系统都不是好事。   帖子下的评论区非常热闹——   “什么人都出来发分析贴,笑死。”   “就算无法兼并,荣域宁也会攥在手里,不会把海豚让给擎风的。”   “额外开发海豚开拓中低端市场也不错啊,怎么能说没用呢?”   “以海豚在C国的影响力,谁买下海豚谁就能占领C国市场,不买是傻子。”   “反正是个小公司,花不了几个钱,你管人家买不买。”   “热知识,MM是擎风控股,肮脏的商战罢了。”   荣域国内分部,侯东看着网上的舆论,心里有些没底。   花小钱就能拿下的话,甭管有用没用都无所谓。   要是海豚和鲨鱼能兼并,既能开拓国内市场,又能突破鲨鱼的瓶颈,同时挤掉竞争对手,一举多得。   就算不能兼并,大不了冷处理。   可现在海豚市值在狂飙,飞宏对第一次正式的报价和方案不满意,荣域要么退出竞争,要么还得继续往上加。   敲门声响起,秘书急急忙忙进办公室。   “侯总,刚得到消息,擎风和DR都同意进第二轮了。”   侯东心道果然,又秘密约了雷启良的秘书陈楠在老城区见面。   包厢里,陈楠张开手指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擎风已经出到这个数了。”   侯东扫了一眼他的手,难以置信:“多少?你说多少?五十倍?!”   “可别说是我说的。”   陈楠有些紧张,“而且擎风给出的条件非常好,保留现有员工,提高管理层的薪酬养老福利,赠送股权,几乎得到了管理层一致认可,DR的报价虽没擎风高,但他们提了一套海豚的研发销售方案,承诺会和顶尖车企合作,让海豚走高端路线,雷总和董事会都很心动。”   侯东听着他的陈述,脸色越来越差。   荣域的报价不占优势,给的方案也不如DR的吸引眼球,这么下去就彻底失去竞争力了。   侯东把事情汇报给D国总部,总裁艾斯特气炸了,把文件一摔,拍桌子起身。   “五十倍溢价!顾予风疯了?!”   董事会讨论得很激烈。   “擎风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他们的目的不是海豚,是我们。”   “顾予风这么疯狂的做法,真能得到擎风董事会的支持?”   “他是会花钱,可更会赚钱,擎风董事会早已被他驯服,连副总帕里克都拿他没办法。”   “局面已经到这个地步,我们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第二轮就是最终报价了,海豚不管落到谁手里,必然会冲击到鲨鱼。”   “是不是能和DR商量一下联合收购?既能降低风险,又能得到一个不错的盟友。”   “我早就想过了。”艾斯特沉着脸,语气很差,“但DR没这个意愿。”   知道谢辞和顾予风的关系后,艾斯特就有意拉拢谢辞,奈何几次接触失败,谢辞也没有要和荣域合作的想法。   在送标书截止日的前一天,艾斯特让人查到擎风第二次的报价,高达九十九倍溢价。   这个报价给出去,飞宏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擎风一旦拿到海豚,不难想象接下来会玩多少针对荣域的把戏。   顾予风就是个疯子,只要被他盯上,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艾斯特让人加班加点修改方案,越想越气,叫来秘书:“把谢辞和顾予风那点事曝光出去!”   秘书疑惑地问:“这样可以阻止他们竞标?”   “不能。”艾斯特气得咬牙,“但至少可以压压他们嚣张的气焰!”   第二轮报价,谢辞亲自带团队去了飞宏总部,在大堂遇到了同样带团队过来的顾予风。   “难得谢总您这大忙人亲自来。”顾予风过去打招呼,平常的语气听在旁人耳朵里,莫名带了些许嘲讽的意味。   谢辞:“难得顾总这么准时。”   顾予风:“这不是为了见您么?”   两人嘴上不饶人,横穿大堂后进电梯。   谢辞刚带人进去,顾予风也跟了进去,就站在谢辞跟前,和他面对面,鞋头几乎挨在一起。   周围一群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喘,默默转开视线,怕多看一眼会被炮灰。   两位总裁都人高马大,还年轻,像是一言不合就会开打。   电梯上升,谢辞和顾予风看着彼此的双眼,谁都没开口说话。   谢辞的视线直白而热烈,顾予风有种被他当众扒光摁在地上搞的错觉。   谢辞注意到顾予风的微表情,扬眉:【又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顾予风视线扫过他的嘴唇,无声地笑笑:【你猜?】   电梯到达十二层,堵在门口的人先出去。   顾予风身体一晃,突然往前栽,扑进了谢辞怀里。   谢辞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就听到这小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脸色差点没绷住。   “顾总,您没事吧?”罗伯森急忙去搀扶。   以为撞到顾予风的工作人员脸都吓白了,连连道歉。   “没事。”顾予风站直,若无其事地转身出了电梯。   身后的谢辞表情微妙。   扒光了摁地上搞可以,当众不行。   每个公司分到了单独的会客室,有工作人员进来送茶,谢辞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说不出的怪异。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秘书发信息过来,说他和顾予风的往事被曝光到了国内外的网络平台上。   谢辞打开FA的平台,果然看到有D国主流媒体在转发,新闻上有他和顾予风的照片,不过是分开的,几乎把两人高中时期的经历给扒了个遍。   话题热度很高,已经冲上热搜前十。   像他和顾予风都不是公众人物,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度,没有荣域在背后推动是不可能的。   这种八卦新闻在思想开放的D国和M国根本算不上什么,对擎风和DR的股价也造不成影响,就算有也微乎其微,这么干纯纯就是恶心人。   荣域被逼得只能出高价收购海豚,挣着当这个冤大头,心里不痛快,也不让他和顾予风好过。   网上的事发酵到第二天,擎风和DR先后发出律师函,要告名誉侵权。   而八卦传到现在,依然没有出现任何两人曾经在一起过的铁证,无图无真相,网友们也是半信半疑,但话题热度丝毫不减。   儿子群里一堆人艾特谢辞,想求证这事的真实性。   在这些人眼中,顾予风算是真正的大少爷,谢辞能把他骗到手,那可太牛了。   Nok:【您又赢了,不愧是我的伙伴。】   FULI:【赢麻了。】   谢辞:“……”   手机震动,谢辞拿起来看看,是顾永年的视频请求。   视频另一头,顾永年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小谢,网上的事是不是有人在操控,我看着舆论不太对劲。”   “应该是这次的竞争对手搞的。”   谢辞平静地说,“不过请您放心,他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不会损害到予风的名誉。”   顾永年:“这么肯定,你早有准备?”   谢辞:“我和予风当年又没做过什么,他们能拿出什么来?除非伪造。”   顾永年点点头,对这一点很满意,安慰道:“这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找人处理。”   “我倒不是担心这事。”   谢辞苦笑,“事情曝光后,我对象接受不了我和男生谈过,想和我分手……”   “哦哟,要分手啦?”顾永年一改刚才严肃的模样,语气听着还有些高兴。   见谢辞眼神微妙地看过来,顾永年意识到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好不容易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分手太可惜了,你再争取争取,如果女孩子坚持要分,那——那就没办法了。”   谢辞:“……”   小老头是彻底改变立场了。 第90章   顾永年挂断和谢辞的视频通话, 叫秘书林颖进来处理国内网上的新闻。   “我刚看到有一些反同组织在煽动舆论。”   林颖找出相关内容,把平板递到顾永年,“他们扬言要到DR大楼下拉横幅抗议。”   顾永年随手翻了翻, 皱起眉头,这些内容下的言辞非常偏激,已经到喊打喊杀的地步。   “去查一下是谁在搞鬼。”   林颖看了他一眼:“您是说有人刻意利用这些组织,想对付小顾总和谢总?”   顾永年把平板还给她:“谢辞回国才多久?走在路上都不见得有几个人认识他,小风就更别说了,这些人为了一则真假不明的新闻闹成这样,除非有利可图。”   林颖应下, 看顾永年这态度,像是已经知道谁在趁机作乱, 也隐隐有了些猜测。   隔壁办公室, 顾予风坐在办公桌后, 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主界面开着P图软件,右侧几个聊天窗口上显示着不少德森银行近期的内部动向。   罗伯森站在办公桌前,汇报手头一些项目的工作进度,和顾予风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刚收到消息,飞宏已经找上荣域了。”   第二次报价后,他们还没收到过任何飞宏方面的联络。   顾予风托着下巴,右手快速滑动鼠标点了几下:“去告诉飞宏, 擎风的报价还有空间,让他们别这么快做决定。”   罗伯森震惊。   这都开到九十九倍了,还要往上飙?万一对家掀桌不玩了呢?   “可已经报过价了,再报是不是不合规矩?”罗伯森小心翼翼地问。   顾予风:“让你做就去做,这么多废话?”   罗伯森不敢再说, 拿出电话正要拨,又听顾予风吩咐:“找人去飞宏集团,和雷启良当面说。”   “是。”罗伯森在工作群里点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标的可以丢,但气势不能输。   “我发了几张照片给你,找个会看图写作的,编精彩点发出去。”   听到顾予风这么说,罗伯森疑惑地点开,眼前一亮:“哇哦,刺激!这种内容我能写,我来!”   罗伯森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激情码字。   顾予风关掉软件,视线扫过聊天窗口上新进来的几条消息,查看今天的股市情况。   片刻后右下角图标闪动,是谢辞发过来的。   谢辞:【这周末有没有空,回家一起过?】   顾予风:【顶风作案?】   谢辞:【吃个饭又不干什么。】   顾予风:【那我不去了。】   刚发过去,谢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顾予风接起:“上班时间摸鱼不好吧?”   谢辞走到落地窗前,看向不远处的顾氏大楼,一本正经地开口:“工作太累,想听听你的声音。”   手机那边传来顾予风的笑声。   “想听什么样的声音,满足你。”   谢辞心说谁能骚得过你?从容接过话:“刚从我爸那里学了几道菜,想做给你吃,真的不来?”   “你爸还会做菜?别骗我。”   说到这里,顾予风突然想到小方,“好久没见它了,不知道还认不认识我。”   谢辞:“过阵子带你去看,它吨位又上去了,这段时间好好锻炼,别被它扑倒起不来。”   顾予风:“我只会被你扑倒起不来。”   谢辞:“上班时间矜持点。”   顾予风:“怎么样,你还能飞过来教育我?”   谢辞:“攒到周末慢慢教育。”   顾予风:“你这么说的话,我可要开始期待了。”   网络上的绯闻风波还在持续,可身处风暴中的两位当事人不在意,倒是一些认识他们的人惊了,许久不曾有动静的校友群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有人转发了网上的新闻链接到群里,问其他人是不是真的,一下子就炸出了不少潜水的。   老方:【必然是假的,要是真的,我能不知道?】   薇薇:【我前阵子听我妈说碰到老谢了,老谢亲口说有女朋友,都准备结婚了。】   秋雅:【啊?!谢队有女朋友了?@薇薇,看私聊。】   江爷:【新闻里写的都是啥呀?老顾确实是思想开放的老外,但他钢铁直男,比我还直!】   川川:【假新闻,我前不久才和老谢见过,可能是竞争对手搞的商战。】   江爷:【你什么时候见的老谢,也不叫我?】   川川:【你不是忙吗?】   谢辞扫了一眼,随手回复:【新闻不是真的。】   很快,顾予风在下面回复:【他说的对。】   众人:“……?!!!”   本人亲自出来辟谣了?!   事务所,张若川趁着午休在群里和他们闲聊,因为新闻的事,一些许久没联系的高中朋友也冒出来了。   突然有人在他桌上放了一瓶饮料,张若川抬头,没想到是林彬。   “你没接触过多少企业案子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林彬笑得很亲切。   张若川不咸不淡地应下,看着人回了自己的工位,有些想笑。   自从网上爆出老谢的事后,林彬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想来是知道了他和老谢是高中同学,上赶着来巴结他。   “哎,若川。”   林彬转头问他,“你和DR的谢总这么熟,有没有问他还招不招法律顾问?”   张若川心说果然在这等着。   “没问,他一个老板还管这些?”   林彬:“下次问问呗,招不招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张若川:“我和谢总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说完后,张若川隐约听到林彬小声嘀咕,说他没用之类的话。   他没去理会,打开网络平台,继续帮忙辟谣。   同一时间,飞宏集团。   侯东和雷启良谈完收购事宜,走出办公室就看到擎风派人过来,说还能再抬高报价,双方争执起来,就差指着对方的脑门破口大骂。   荣域D国总部,艾斯特收到消息,脸色凝重。   百倍溢价超出预算太多,他其实很犹豫,可擎风虎视眈眈,犹豫一秒,可能猎物就要被对家叼走了。   他叫来秘书,督促侯东抓紧时间走收购流程,不要再节外生枝。   秘书应下,迟疑地问:“MM上出现了一些您的丑闻,您看了么?”   艾斯特见他神色不对,随手打开MM社交平台,气得呼吸急促,人都麻了。   热搜前十,他占了整整四条。   #荣域总裁艾斯特秃头偷偷戴假发#   #惊!荣域总裁在家喜欢裸体穿高跟鞋#   #艾斯特性取向成迷#   #艾斯特咖啡拌酱油#   他随便点开一个,发现这么离谱的内容下还配了照片,他穿着泳裤站在自家别墅的泳池边,被P上了丝袜和高跟鞋。   这新闻的热度完全压过了顾予风的绯闻,评论里全是对他的调侃,诸如“性感”、“异装癖”、“品味怪异”之类的词汇霸屏。   秘书:“这P图技术真好,完全看不出ps痕迹。”   艾斯特给气的:“谁游泳的时候会这么穿?”   助理端着咖啡过来放到桌上,想了想问:“需要给您备一瓶酱油吗?”   艾斯特:“滚!”   周四晚上,谢辞结束一场商业酒会,坐着助理王宇开过来的车,准备回爸爸的工作室。   顾予风不在,他不想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住爸爸那里,晚上至少还有小方陪。   经过一处商业街,谢辞不经意间看到街边有一群年轻人在打架,六七个男人对着其中一人又是拉扯又是拳打脚踢,试图把人控制下来。   被打的人光着膀子,外面就披了件短款羽绒,看清他的脸后谢辞脸色一沉:“小王,靠边。”   王宇不明所以,找准时机靠边停车。   路边,江辰宇为了躲避拳头,往后退了几步,见旁边的人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抬手就是一拳。   “滚开!我报警了!”   “报警?是你自己要来玩的,报哪门子的警?”   “警察局你家开的?人这么闲呢? ”   “谢总请你喝酒,别不识抬举,现在上去认个错,我们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   “城南那个工程你还想不想要了?”   “你今晚敢走,我让你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江辰宇脚步有些踉跄,站不太稳,伸手扶着路边的树,苍白着一张脸,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哆嗦得厉害。   刚切到通话记录,手机就被抢走了,耳边是这些人刺耳的嘲笑声。   男人把手机举到江辰宇面前,嚣张地晃了晃:“连酒都不会喝,还敢出来跑业务?一有点什么事就要找家长求助,你他妈还是个小孩吗?”   周围又是一阵嘲笑声。   “还给我!”江辰宇扑过去抢,却被其他几人架住双手往店门口带,“滚开,放开我!”   男人扯着笑跟在后头,手机突然被旁人夺走,他转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清隽的侧脸,就被一脚踹倒在地,痛得再也顾不上其他。   谢辞抓住江辰宇的手臂,用了点力把人往回带,警告地看着这五个年轻男子,其中甚至有两个熟面孔,是跟在谢锦焱身边的富二代。   “你们想干什么?”   江辰宇晃了晃才站稳,一看是谢辞,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老谢?!你怎么来了?”   谢辞观察他的神色:“你被下药了?”   江辰宇咬牙切齿:“这些人都他妈是变态!给我酒里下迷药,醒来衣服被脱了,有个男的趴我胸前嗦我的……呕!”   说到一半,江辰宇忍不住开始干呕。   “装什么清高?”其中一个男人嗤笑,“晚上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江辰宇反驳:“是你们说谢锦焱有办法帮我争取到城南的项目,我才来的!谁知道你们玩得这么脏!”   在他们说话间,其他人都在打量谢辞。   这位他们可不算陌生,五年前还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没想到现在已经是跨国集团一把手。   另一个穿皮衣的男人对谢辞有些忌惮,语气不由得放缓了一些:“谢总,今晚的事与你无关,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谢辞抬头扫过这家会所的门头,问江辰宇:“还撑得住么?”   可能是感觉安全了,江辰宇后知后觉地有些冷,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头有点晕,还行。”   谢辞:“记得是从哪个包间出来的?”   江辰宇一下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惊讶地睁大双眼。   老谢这是要给他找回场子?!   一群男人本就想把江辰宇带回去,可现在多了个谢辞,却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路上,有人忍不住给谢锦焱打电话,可惜那边没接。   到门口,谢辞示意皮衣男子开门。   皮衣男子犹犹豫豫,想阻止,又怕被谢辞盯上:“谢总,今晚有些误会——”   “你们不是想带我朋友回来玩?”   谢辞打断他,“我不能一起玩?怎么,排挤我?”   皮衣男子绷着脸,接不上话。   “开门。”谢辞语气加重,“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明明都是同龄人,可谢辞气场太强,愣是把一群人都给震慑住了。   门打开,浓重的酒精味混着各种香水味,还有一些奇怪气味扑面而来,里面画面不堪入目。   谢锦焱一群人后知后觉地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西装革履的谢辞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眼神冷漠鄙夷,慌忙起身提裤子。   “你们他妈怎么回事?随便谁都往里带?!”谢锦焱恼羞成怒,扇了皮衣男子一巴掌。   “我打你电话了。”皮衣男子低着头,小声解释。   谢辞视线扫过一群白花花的裸男裸女,顾楚然也在其中:“怎么不继续了,不是兴致很高?又是下药,又是恐吓,人都走了还要强行把人带回来。”   谢锦焱很难堪,脸上火辣辣的,语气很差:“我没招惹你,别多管闲事!”   “你想怎么玩,我不管。”   谢辞看着他,神色淡漠,“但你把主意打到我朋友头上,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锦焱看看跟在谢辞身后的江辰宇,咬牙问:“你想怎么样?”   谢辞微微偏头问江辰宇:“谁给你下的药,谁对你动的手?”   江辰宇臭着脸,指着皮衣男子:“他把我骗过来的,也是他把下了药的酒给我的。”   说着,又指向包间里的另一个男子:“他嗦我乳头!”   谢辞对跟过来的王宇说:“报警。”   王宇:“是。”   众人一听他是认真的,脸色骤变。   江辰宇报警他们不怕,可谢辞身份摆在这,真要掰起手腕来,他们斗不过。   今晚这样的场面,万一曝光出去,他们这些富二代的脸上都不好看,尤其玩的人里还有两个是当红偶像。   跟着谢辞回来的几人纷纷开口打圆场,甚至当面给江辰宇道歉,并表示愿意承担医疗费。   “滚犊子!”江辰宇破口大骂,“我差这点药费?!”   见谢辞不为所动,谢锦焱急了。   谢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付他朋友,就跟踩他的脸没什么区别。   “要么这样,我让他们跪下来磕头认错,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惹江辰宇。”   谢锦焱试图私了,问谢辞,“你要还觉得不解气,可以打他们一顿,怎么样?”   “动用私刑,违法的。”谢辞语气没什么波澜。   谢锦焱见状,扯过皮衣男子和另一个只穿了条裤衩的男子就是一顿暴打,酒瓶砸烂了两个,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哇哇直叫。   江辰宇看傻了。   那个在圈子里横着走的谢锦焱,竟然会怕老谢怕到这个地步,主动把自己人打残,就为了让老谢收手放过他们,多少有些求饶的意思。   其他人吓得脸色发白,可谢辞堵在门口,他们想跑都跑不掉。   “满意了吧?谢大总裁。”谢锦焱累得喘粗气。   谢辞有些好笑:“你打不打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锦焱走到谢辞身前,沉着脸咬牙:“你别太过分!”   眼看着局面僵住了,顾楚然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压着一肚子火气走过去,瞪着谢辞:“装什么?谁不知道你很会玩,还是个同性恋,和我弟的新闻还在网上挂着呢,搞得高高在上,架子摆得比谁都大,其实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你放什么屁!”   江辰宇怒怼,“拿老谢和你们比,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也不是同性恋!”   谢辞却只是含糊地接了一句:“至少我不会给人下药。”   顾楚然冷笑了一声,转身对一个男性玩伴招招手:“过来,好好伺候谢总,他气消了,今晚这事也就过去了。”   男伴是当红偶像,长得十分漂亮,有种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柔美。   他光着走到谢辞面前,脸上却没半点屈辱的神色,反而兴致勃勃。   从谢辞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   比起顾楚然这群人,谢辞手里掌握更多的资源,对他更有帮助。   他看着谢辞上下打量他,觉得差不多稳了。   可谢辞看过来的眼神始终平静,甚至带了些不屑的意味,男子仿佛被羞辱,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屈辱感疯狂上涌。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谢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电话并往门外走,一改刚才的严肃,唇角微微上扬,眼底多了些笑意,一瞬间像冰雪融化。   江辰宇不知道他跟谁打电话,却莫名觉得可能是顾予风。   高中的时候,谢辞每次对着顾予风,也总是这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谢辞不在,包间里众人愣是谁都不敢动,场面一度很尴尬。   江辰宇看在眼里,心说这些平日里胡作非为,把人踩在脚底玩的大少爷,到谢辞面前,个个缩着脖子,连屁都不是了。   直到警员赶过来,谢辞挂断电话,让江辰宇说明情况。   最终,整个包间的人都被警员带走,地上的两人被送往医院,谢辞则陪着江辰宇去医院做化验。   谢辞看着医生提取江辰宇胸口的组织样本,问他:“没被他们怎么样吧?”   “没有,当时被吓得肾上腺素狂飙,掀翻他们就跑出来了。”   江辰宇指着自己的胸口,骂骂咧咧的,“就是这里被嗦肿了。”   谢辞不忍直视:“衣服穿好,辣眼睛。”   江辰宇:“……”   老谢果然也是钢铁直。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等待化验报告,江辰宇和谢辞在走廊外的一排椅子坐下。   江辰宇吃了药,身体舒服不少,捧着一杯热水,神色有些呆滞:“把他们那一大波人全得罪了,我以后估计是跑不了业务了。”   谢辞听他提起城南道路施工的项目,不解:“你找谢锦焱不如找王薇,她妈妈是市长,你们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   江辰宇摇头,低声说:“找薇薇要项目,她会很为难的,她是朋友,不是人脉。”   谢辞想骂他一句天真,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自讨苦吃。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前不禁浮现高中时那个拐着弯照顾他,嘴上说着“今天开学,高兴”,用蹩脚的借口请所有人吃饭的少年。   商圈里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真正的利益,太天真容易处处踩坑被骗。   可江辰宇毕竟才二十三,为人处事都没那么老道圆滑。   在谢辞看来,能够不忘初心,比赚多少钱更难得。   “你以后跟我混吧。”谢辞淡淡地开口,“那个小圈子里的人,得罪就得罪了,不差这点资源。”   江辰宇一愣,转头看他:“……啊?”   谢辞:“不愿意?”   江辰宇不由得直起身,定定地看着谢辞:“老谢,你别骗我,我会哭的。”   谢辞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辰宇眼神一闪,兴奋得心口突突跳。   没想到因祸得福,抱上了老谢这条金大腿。 第91章   谢锦焱一群人半夜进警局这事, 在商圈里迅速传开,各家纷纷出动捞人。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警局门口停满豪车,半个商圈都来了, 愣是一个人都捞不出来。   谢诚到时,一群老总聚在停车场一角抽着烟,一脸愁容。   一听和谢辞有关,谢诚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一个中年人打完电话过去,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香烟,皱着眉说:“说是这群小兔崽子给人下药,被谢总撞见, 当场私了不成,被一窝端了。”   “谢总怎么会管这种闲事?差辈分了。”边上的人疑惑。   中年人:“哪里差辈分?谢总比我儿子还小三岁呐, 被下药的又刚好是他朋友, 崽子们算是撞枪口上了。”   不少人恍然, 谢辞的性格和作风总给人一种二十多岁的人不该有的沉稳,加上身份摆在这,极容易忽视他的真实年龄。   谢诚一言不发,转身要进去,却被中年人拦住。   “别费劲了,你家锦焱把两个人打到住院,他们明确说了不会放人,要是能捞出来, 我们也不用亲自跑过来。”   谢诚不信邪,进警局交涉,半个小时后沉着脸出来。   一个和谢家要好的男人走近,压低声音问:“谢总,谢辞不是你家的?要不你找他谈谈?今晚这事真传出去谁脸上都不好看。”   谢诚冷声说:“明天我亲自找局长谈。”   医院, 等报告途中,谢辞接到顾予风打过来的电话。   “人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顾予风略有些发沉的声音。   谢辞走出几步,转头看看坐在那里的江辰宇:“没什么事,有些消沉。”   顾予风擦着头发走到办公桌后,打开笔记本:“你还在医院?晚上住哪儿?”   谢辞:“去我爸的工作室。”   两人随口聊了两句,谢辞看到匆匆赶来的江爸,对顾予风说了一声:“别工作到太晚,早点睡。”   “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顾予风看看刚打开的文件,好笑地问。   谢辞:“我第一天认识你?”   那边,江爸听了江辰宇说了今晚的事,脸色阴沉,搭在腿上的手紧了又紧。   甭管哪个圈子都有下三滥的人,平日里他们玩得再花再野,他也就只当个笑话听,没想到会搞到他儿子头上。   见谢辞打完电话过来,江爸起身迎过去,连连道谢。   “要不是谢总帮忙,这小子晚上得吃大亏!”   谢辞倒不认为谢锦焱他们真要把江辰宇怎么样,一来那群人渣不缺玩乐的对象,二来江辰宇这款也不受同性恋欢迎,更多的是以霸凌为乐,不然江辰宇根本没机会从那群人手里跑出去。   所有的化验和检查都做了,报告也出来了,回去前,谢辞转头对江辰宇说:“有空的话,明天下午来我公司一趟。”   江辰宇点点头:“那我去之前联系你。”   看着谢辞开车离开,江爸带人去停车场,有些在意谢辞刚才说的话:“我没记错的话,谢辞是你高中同学吧?找你叙旧?可不能空手去。”   以前高中时,儿子就受谢辞照顾,江爸想着送点什么礼好。   “不是。”江辰宇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副驾驶,“我这不是把谢锦焱那波人都得罪了?老谢让我以后跟他混。”   轻飘飘地一句话把江爸给整愣了,一把将人拉出来,激动地问:“他说以后跟他混?!真的?!”   江辰宇:“他一个跨国集团大老板,没必要骗我吧?”   江爸的心情大起大落,回去的路上兴奋得平静不下来,忽而想起五年前儿子跟家里要三十万救同学离家出走,那晚把人找回来后,谢辞在酒桌上说儿子是有福之人。   能有谢辞这样的朋友,可不就有福气么?   第二天一早,顾楚然在局里蹲了一夜,率先被捞回家。   顾予风起床下楼时,刚好撞见顾永安父子俩在激烈争执,老爹顾永年远远坐在餐厅里喝茶看报,对那边的战场丝毫不感兴趣。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安分点!身边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不够你玩的,非要搞强迫这套?!”   “这次不是我干的!我是无辜受牵连!”   “我不信你事先不知情!”   “知道又怎么样,是他们要干的,关我什么事?!”   “我会冻结你手里所有的卡,接下来三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您有病吧?凭什么?!”   啪得一声,顾楚然被当众扇了个耳光,整个人往旁边栽,勉强站稳,火气蹭蹭上涌。   顾永安气得手抖。   他并不在乎顾楚然在外面玩得多疯,只是顾予风这阵子回来,两人一比,顾楚然就像个窝囊废,搞得他在圈子里抬不起头,大哥顾永年更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顾予风没兴趣再听,下楼后去餐厅。   顾楚然正在气头上,一看顾予风过来,想到刚才的事都被看到,自尊心严重受挫,指着顾予风就骂:“为什么顾予风可以跟男人厮混,我玩玩都不行?!”   路过被点名,顾予风停下来,语气有些轻慢:“你说谁跟男人厮混?”   “你和谢辞的那点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顾楚然见顾予风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肚子火,“昨晚的局他也在,玩得比谁都开心,你们这些人平时装得清高,私底下还不都一个样?!”   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顾楚然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顾予风和顾永安看。   “你喜欢的人不会不认识吧?”   顾予风扫了一眼。   照片里谢辞和某个裸男面对面对视,拍摄角度问题,正好能看到裸男勾人的眼神,带着某种志在必得的自信和占有欲。   顾永安当然是知道情况的,只是没拆穿,余光留意餐厅里顾永年的反应。   没想到对方装作听不见,完全不理会。   仿佛是把顾予风也拉下水了,顾楚然恶劣地笑起来:“他出去玩,不会没告诉你吧?”   顾予风对上他的视线,慢悠悠地开口:“这种细狗伪娘都吃得下,你真是不挑。”   顾楚然表情一僵。   顾予风对那边打扫的阿姨招招手,话里带刺:“这层空气太脏了,今天做个全面消杀。”   顾楚然脸色一沉:“玩的是谢辞不是我!”   顾予风:“你以为谁的品味都跟你一样?”   嘲讽不成反过来被羞辱了一顿,顾楚然脸上挂不住,恨恨地逃离现场。   餐厅,顾永年等着那边的闹剧结束,看顾予风过来,让人把早餐送过来。   顾予风喝了口茶,想到那张照片,不轻不重地放下杯子,饭没吃几口就走了。   顾永年看在眼里。   小风表面装作不在意,其实还是很在乎谢辞。   去公司的路上,顾永年看看坐在旁边的座位,正在翻看财报的顾予风,清了清嗓子:“小风,下周你爷爷生辰,你帮我问问小谢,他有没有空过来?”   顾予风闻言抬起头:“让我问?还嫌我们吵得不够?”   “听说受网上那些新闻影响,小谢对象正在跟他闹分手,最近心情不太好。”顾永年疯狂暗示,心说他只能帮到这了。   顾予风反问:“他闹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永年一噎:“可你们不是老同学吗?你不得安慰安慰他?”   “让我去安慰前男友?”顾予风有些好笑,“我拿什么安慰他?”   顾永年:“……”   死鸭子嘴硬。   明明很在乎。   坐在副驾驶的罗伯森听得眉心直跳。   怎么听着顾总有撮合小老板和谢总的意思?您这么自作主张,老板知道吗?   中午,两个当红偶像秘密离开警局,其中一人坐上保姆车后一看不是去家里的方向,问经纪人:“去哪儿?”   经纪人却异常沉默,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车子一路开到一处隐蔽的私人会所,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指引他们往里走。   男人看出他们是练家子,周围压抑的气氛让他越发害怕。   他们进了一处院落,打开的房门内没开灯,像个牢笼让男人本能抗拒,却在黑衣人的眼神压迫下不得不迈进去。   这是个中古风的会客厅,四处都有黑衣人执勤,南边落下的竹帘后坐了个人,隐约能看到是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泡茶,但是看不清长相。   男人刚进去,房门就在身后关上了,未知的恐惧和不安吓得他脸都白了。   不等竹帘后的人开口,经纪人摁着男子弯下腰道歉。   “非常抱歉,艺人年纪还小,刚出道不懂规矩,并非有意冒犯您,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约束他,保证不会再犯,还请您高抬贵手。”   说完后等了许久,竹帘后的人还是没开口,经纪人踢了身边的男人一脚,低喝:“赶紧道歉!”   男人吓都吓死了,低着头说了一连串对不起,说到最后声音都是颤抖的,双腿软得站不直。   突然被光线刺了一下,男人下意识地看过去,透过竹帘的缝隙,看到那人左手中指戴着一枚戒指。   一个好听慵懒的声音从竹帘后传出来。   “念在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听得懂吗?”   男人猛地回过神:“懂!听懂了!”   走出房间时,他几乎是被扶着走的。   坐上保姆车,没等他回过神,经纪人接到公司的电话,脸色骤变。   “你完了。”   男人听到自己手头所有工作被叫停,还要倒赔天价违约金,耳边嗡嗡作响。   “他、他不是说放过我吗?!”   经纪人厉喝:“所以你能从那里走出来,不是躺着出来!”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男人脸色煞白,抑制不住全身颤抖。   “那个人到底是谁?”   经纪人:“你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怎么在圈子里混?!”   除了DR的谢总他还得罪了什么人?   眼前突然闪过最近和谢辞有关的新闻,男人猛地意识到什么。   难道说是他?!   房间里,罗伯森接了个电话,恭敬地说:“雷总来了。”   顾予风放下茶杯起身,撩开竹帘走出去:“换个地方,气味太冲了。”   罗伯森应下,示意他们安排人打扫,心道小老板的洁癖还是这么严重。   东南角的院子,雷启良刚坐下不久,顾予风就来了。   “雷总最近气色是越来越好了。”顾予风在他对面坐下,亲手泡茶。   雷启良笑着客套:“可能最近寺庙跑得勤,净化了心灵,气色自然就好了。”   说到那个大华寺,顾予风就想到和谢辞在那里被老和尚泼的池塘水:“这么说来,我也该去寺庙里拜拜,净化净化心灵。”   雷启良观察他的神色:“顾总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最近就没什么好事,连好不容易看上的东西都被对家抢走了。”顾予风分好茶水,将茶盏放到他面前。   雷启良赔笑:“好项目多得是,您又何必执着这一个?”   “签协议了?擎风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顾予风追问。   雷启良想了想:“抱歉,那群老家伙都对荣域的方案满意得很,荣域方面也积极得很,应该不会再调整了。”   “荣域给出的条件,对你们来说确实有足够的诱惑力。”   顾予风抬眸看他,“你也算是把海豚风风光光嫁出去了,不枉苦心研发的这五年。”   雷启良掩不住笑意:“放我这里只会约束它的发展,不如放它去更大的舞台。”   顾予风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问:“这么大的喜事,不趁着年前公布出去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雷启良听懂了顾予风的暗示,琢磨了片刻。   “会公布的。”   顾予风轻笑:“那我就提前祝贺你了。”   这头雷启良刚出了私人会所,侯东就收到了雷启良和顾予风见面的消息,立刻发信息给雷启良的秘书陈楠打探情况。   车里,陈楠看了一眼消息,举到雷启良面前,小声问:“我该怎么回啊?”   雷启良正想着事,看了一眼,直接拿过他的手机,把录音掐了一段发过去。   【顾总还不死心,不过我老板拒绝了。】   拿到丢回来的手机,陈楠看看屏幕,有些为难:“老板,我这二五仔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我不是这块料啊。”   “快了。”雷启良想到刚才顾予风的态度,隐约能感觉到顾予风接下来有什么行动。   和荣域的收购协议已经签了,只要飞宏这边拿到钱,接下来不管谢辞和顾予风要干什么,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了。   周五下午,谢辞和江辰宇在公司里谈了事,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见谢辞拿手机发信息,江辰宇嘿嘿笑:“给我嫂子报备呢?”   谢辞扫了一眼和顾予风的聊天界面,刚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内容是“晚上我和老江一起吃饭,你别等我了。”,确实像是给家属报备。   “嗯。”谢辞含糊地应了一声,和他一起离开办公室。   江辰宇好奇地问:“嫂子哪里人?你在M国留学时认识的? ”   “你也认识。”谢辞随口回答。   “我也认识?!”江辰宇惊了,脑子里像拉片似的疯狂搜寻可疑目标,“谁啊?”   谢辞:“你猜?”   江辰宇:“……”   搞得这么神秘。   谢辞定了餐厅,又叫上了张若川。   包间里,江辰宇和张若川聊嗨了,连谢辞也不由得多聊了几句,放松得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时,一群人蹲着吃路边摊都能吃得很开心。   “老方快放寒假了,到时候叫上他再聚一次。”江辰宇两杯红酒下去,有些微醺,“还有薇薇秋雅她们,应该也会回来,不知道老顾愿不愿意来,好久没看到他了。”   张若川:“对了,你们有和耗子联系吗?”   “有啊,一个多月前我刚才和他通过电话。”江辰宇接话,“他进特警部队了,这阵子要封闭训练,今年过年怕是得在部队里过了。”   “王皓做特警了?”谢辞有些意外。   谢辞隐约记得上辈子王皓休学入伍,可能这辈子他爸爸的病治好了,间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张若川点头:“他一直很想做警察。”   谢辞:“那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在他们闲聊时,江辰宇在群里疯狂炫耀,可一群人跳出来说他吹牛。   他打开手机自拍摄像头,对谢辞和张若川招招手:“来来,拍个照片。”   张若川看着镜头咧嘴笑,连谢辞眼底都带了些许笑意。   江辰宇一看照片这么帅,直接发群里。   【刚才说我吹牛的都给我道歉。】   照片一发,一下子炸出不少人。   秋雅:【谢队怎么比以前还帅了?!啊啊啊我也想去聚餐。】   晓桐:【谢队好适合穿西装啊呜呜呜】   雯雯:【霸总素材又增加了,多来点!】   阿辉:【谢队,你是要迷死谁呢?】   薇薇:【该改叫谢总了hhh】   老方:【偷偷背着我聚餐?】   江爷:【我这么帅,你们愣是都看不见是吧?】   谢辞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看着江辰宇在群里和他们掰头,下方突然跳出一条顾予风的消息。   顾予风:【这家餐厅的菜看起来很好吃啊。】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谢辞品出了一丝酸味,像在说有好吃的不叫他。   谢辞玩心起,在群里回复:【顾总愿意赏脸的话,下次一起?】   顾予风:【不好吧?万一让你女朋友误会了怎么办?】   谢辞:【这么多人聚餐,他怎么会误会?】   顾予风:【不是单独请我?那我不去了。】   谢辞:【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俩?】   顾予风:【不行吗?谢总这么秀色可餐,我都想重新追求你了。】   谢辞:“……”   群里所有人:“……?!”   重新?!追求?!   餐桌上,江辰宇猛地抬头看向对面:“老谢,老顾这话什么意思?他以前追过你吗?”   张若川一脑门问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辞淡定地放下手机:“骗你的。”   明明是他追的顾予风。 第92章   顾予风丢下一句惹争议的话就跑了, 群里一帮人吃瓜吃不明白,抓心挠肺。   江辰宇回复。   【老顾开玩笑的,你们还当真了, 老谢刚才说了没这回事。】   张若川看看江辰宇发的,又瞄了一眼谢辞。   老谢那话的意思可不一定是否认。   总觉得这俩还有些藕断丝连。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江辰宇提议去清吧喝一杯,可谢辞惦记独自在家吃飞醋的顾予风,借口有事回绝了,顺便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三个人都喝了酒,谢辞给他们安排了车子, 坐上助理开过来的车。   快八点了,谢辞想给顾予风打个电话, 结果秘书的电话先进来, 等处理完工作, 抬头一看快到家了。   这个别墅区入住率很低,一眼望过去漆黑一片,只有路灯映照出路的方向,显得格外冷清。   远远看到家里有灯光,想到有人在等他,回家的迫切感就变得格外强烈,这是上辈子的他从没感受过的。   车子在院门口停下,谢辞独自走过前院的草地, 不自觉地想着该怎么好好规划这片地,还是说让顾予风一起出出主意,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嫌麻烦。   打开房门,没有预想中扑过来的拥抱,谢辞疑惑地看看左右, 在书架前的梯子上看到了正坐在上面看书的顾予风,对方穿着宽松的毛衣长裤,光脚踩在台阶上,嫩得像个大学生。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予风听到动静抬起头,“我以为你会和他们喝酒喝到半夜。”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谢辞换下皮鞋,脱下大衣和西装外套,勾着领带扯松了一些,朝小厅的方向去。   顾予风看着他走近:“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辞:“怕你吃醋,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   顾予风放下手里的书,坐在梯子上悠悠地看着他:“那天我可不是因为吃醋才哭的。”   “那是为什么?”谢辞追问。   顶着谢辞略带揶揄的眼神,顾予风有些懊恼地撇开脸,后悔那天没能控制好情绪。   见顾予风转过头不理他,谢辞有些好笑地扯扯对方的衣袖:“在我面前哭不丢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顾予风转头看他,扬眉:“床上那些也能算?”   谢辞站在梯子下,正经地点点头:“算啊,怎么不算?”   眼神对峙了片刻,顾予风认命,从梯子上下去。   “你这个理工男永远不会懂。”   又被吐槽,谢辞走到梯子前揽住他,将人堵在身前:“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顾予风被卡着下不去,身后贴过来的人带着一身冰冷的风霜和酒气,贴在耳边的声音明明很温柔,环住他的手却用了些力气,难以挣脱。   现在回头想想,谢辞真的很会伪装,脑子不清醒就容易沉溺在他营造的假象里,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人看似温柔稳重,实则强势且极有占有欲。   “予风?”谢辞亲在顾予风的耳后,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呼吸拂过脸颊,顾予风感觉毛孔都张开了,麻麻的。   “你先放开我。”   谢辞:“你先告诉我。”   顾予风:“我不说。”   谢辞:“那我不放。”   顾予风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给气笑了:“行,能撬开我的嘴算你本事。”   说完,一只手从他衣摆下面伸进来。   “那我不客气了。”   顾予风:“……”   玩闹似的在对方手里释放了,顾予风喘着气还没平复,发现一只手在扯他裤子,一把摁住。   “你晚上喝了多少,醉了?”   “没醉。”谢辞就着他的手,继续往下脱。   顾予风注意到他的企图:“没东西,别搞。”   谢辞:“认输了?”   顾予风笑了:“我会认输?”   谢辞看了他一眼,伸手摁在书架一个汽车模型上,模型像盒子一般打开,随手摸出一片,用嘴咬住撕开。   顾予风看到这满满一盒,惊了:“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藏套子?!”   谢辞:“不就是为了现在?”   顾予风:“……”   晃动的视野里,顾予风不合时宜地想着,还好梯子质量够好,搞到一半散架的话,怕是两个人都会玩出心理阴影。   事了,谢辞扫了眼梯子上的汗和不明液体,将人抱起送到小厅的沙发上,扯过毯子盖住。   “痛吗?”   “现在才问?”顾予风探身拿过角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间,在谢辞伸手给他擦汗时避开,扣住对方的下巴问,“你还在多少地方藏了套子?”   “不是说让你自己摸索?”谢辞拉开他的手,收拾残局。   顾予风扫过谢辞肩背的肌肉线条,视线跟随他移动:“你让我找的就是这个?”   谢辞:“当然还有别的东西。”   在这种情境下,顾予风能想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他抓了抓头发,在谢辞看不到的角度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的神色,小声嘀咕:“迟早被你玩死……”   谢辞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到一旁,余光注意到矮桌上放了一块吃到一半的巧克力,问顾予风:“你晚饭呢?”   顾予风不甚在意地接了一句:“吃了。”   谢辞拧眉,拿起那半块巧克力:“就吃了这个?”   见顾予风不否认,谢辞有些无奈:“有肠胃炎还不好好吃饭?”   顾予风腰酸,撑着头,慵懒地侧躺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开口:“你一个人吃好就行了,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谢辞:“……”   醋劲真大。   洗完澡后,谢辞去了厨房,食材很充足,本想简简单单煎个牛排,顾予风坚持要吃中餐,怕把人饿着,干脆做了一锅乱炖。   快出锅时,谢辞舀了一点汤尝尝咸淡,余光见顾予风盯着看,手里的勺子拐了个弯递到他嘴边:“尝尝?”   顾予风喝了一口,满意地转身去打饭。   “快点,我能吃一锅。”   谢辞失笑:“现在知道饿了?”   顾予风:“是谁害我饿成这样?”   餐桌旁,谢辞动了几筷后就坐着陪顾予风吃。   “我看书房外放了几个箱子,你搬了东西过来?”   顾予风:“刚从D国运过来,本来想晚上整理的。”   从这只言片语中,谢辞几乎能脑内构建出顾予风下班回到家后的全部活动轨迹。   整理东西时饿了,但是不想做饭也不想叫人送过来,随便找了块巧克力啃,走到小厅想到他留下的小卡片,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扔那,开始寻宝,过程中又被书吸引,就坐在梯子上看书看到他回来。   这小子好奇心太重,极容易被新的东西吸引注意力,俗称喜新厌旧。   有时候他会想,这段感情要是不能一直保持新鲜感,是不是也会有走到终点的一天?   “想什么呢?”顾予风夹了一块肉递到谢辞嘴边。   谢辞张嘴咬住,吃完后才开口:“一会儿帮你一起整理?”   顾予风:“我箱子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让你看到。”   谢辞:“……”   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是他没看过的?   最终箱子只是被顾予风随意地踹进了书房,根本没有要整理的意思。   见谢辞眼神微妙地看过来,顾予风摊手:“累了,明天收拾。”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健身房回来洗漱。   顾予风冲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淋浴间,见谢辞正在刮胡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谢辞透过镜子注意到顾予风的视线,随口问:“怎么了?”   “喜欢看你刮胡子。”   顾予风走过去,摸摸他脸上还没刮掉的胡渣,“很性感。”   谢辞这才注意到顾予风光溜溜的脸,不解:“你胡子呢?早上起床刮的?”   顾予风沉默了两秒,拿过谢辞手里的电动刮胡刀帮他刮,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早上吃什么?”   话题转换得太生硬了,谢辞盯着他观察了片刻:“你在这个年纪还没胡子?”   被看穿,顾予风佯怒:“又想嘲笑我?”   “怎么会?”   谢辞被顾予风的表情逗笑,见他真的要生气了,强忍着笑意摸摸他的头,“迟早会有的,你现在还是个孩子。”   顾予风拉下他的手:“你对一个孩子也下得了手?”   谢辞一本正经:“我也是孩子。”   顾予风没撑住,笑出声:“脸还要不要?”   谢辞:“这么性感的脸怎么能不要?”   顾予风:“你可以闭嘴了,一会儿把你脸刮花了。”   昨晚是谢辞做饭,早上顾予风想露一手,给两个人做早餐。   谢辞本来很期待,可一看他拿出的食材,心凉了半截。   酸奶、番茄、烟熏生火腿放案板上剁碎,顾予风示意谢辞拿个碗过来。   谢辞瞄了一眼这一坨呕吐物状的玩意儿,把碗递过去:“这应该倒进猪槽。”   “你口味这么重,喜欢趴猪槽上吃饭?”顾予风沾了一点在手指上尝尝,满意地装到碗里,把贝果切开放锅里煎一煎装盘。   谢辞眼睁睁看着顾予风抓了一把草料放上去,已经不想吃了。   顾予风淋上各种酱和自制的酱料,把两片贝果一夹递给谢辞:“尝尝?”   谢辞看看这潦草的早餐,实在一言难尽。   顾予风自信道:“保证好吃,不好吃我明天还做。”   谢辞:“……”   这谁还敢说不好吃?   也许是一开始就不报期待,谢辞竟觉得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怎么样?”顾予风搭着他的椅背凑近,好奇地问。   谢辞:“很好,下次别做了。”   顾予风:“……”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谢辞一看是助理王宇,随手接起,点了外放。   “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王宇语气有些焦急:“谢总,早上有反同组织在公司下面拉横幅抗议!来了一些媒体,公司值班人员已经报警了。”   没想到这辈子这么快就爆发了。   谢辞听王宇说完公司的情况,淡淡地应了一声:“让他们配合相关部门,不要伤人。”   顾予风随手拿过桌上的平板划开,果然在主流社交平台上已经看到相关新闻。   上辈子也闹过这种事,不过是在他们宣布联姻之后,这次只是艾斯特弄了个捕风捉影的新闻,闹成这样不太正常。   顾予风点开评论区看了一圈,了然。   “这次的事怕不是针对你的。”   谢辞挂断后,看向他的屏幕。   新闻视频里不少人举着牌子堵在公司大门口,对着镜头大呼小叫。   新闻下的评论——   “同性恋滚回M国!”   “还有DR谢总的绯闻男友顾氏二少爷顾予风,一个都不能放过!”   “听说顾予风在D国私生活非常混乱,男女不忌。”   “我前两天才看到照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删了。”   “不能影响国内的风气,坚决抵制!”   “顾予风不滚回D国,我就不再买顾氏的东西!”   “你公司被拉横幅,评论里一半骂的都是我。”顾予风给看笑了。   谢辞皱眉:“你觉得是荣域?”   顾予风打开国外的几个平台,都没找到新闻,语气有些冷:“我知道是谁了,这么迫切想要我走的人不多。”   谢辞想了想:“你二叔顾永安?”   顾永安这个人野心很大,能力也不错,奈何上头压着一个更会处事的顾永年,资源和投资眼光都高于他,这么多年了也没成功翻身,爬上顾氏一把手的位置。   这些年顾永年的地位越发稳固,顾永安必然不想看到大哥这边再增加任何助力,哪怕是他这个小辈绯闻男友的支持。   “他未免太天真。”   顾予风嗤笑,“就这种不痛不痒的破新闻能赶我走?”   “他算计的是你、我和你爸三个人,就算不能把我们赶出国内,只要我们因为舆论关系僵化,对他也很有利。”   谢辞接过话,“真闹大了,你爸脸上也不好看,那我和你爸之间的关系也会恶化。”   顾予风想到上辈子。   就如谢辞所说,因为闹得太大,连他都担心过谢辞会不会打退堂鼓,而爸妈这边的压力,他完全是在硬扛,在他们看来,谢辞既不是最优选还是个男人,强行联姻的风险太大了。   但凡他和谢辞有一丝不坚定,上辈子那场联姻都会在舆论下被摧毁。   想到这,顾予风看向谢辞:“那你的意思是澄清,还是放置不管?”   谢辞拿过平板随手翻看了片刻:“不够,还得推一把。”   顾予风眼皮一跳:“还嫌骂得不够难听?”   “我说过我不需要那么好的名声。”   谢辞对上顾予风的眼神,“再说我们迟早会公开,这次压下去,下次还会闹起来,不如一次解决了,就当打个预防针。”   顾予风一想也觉得在理。   他们不可能偷偷摸摸一辈子,就算不刻意公开,也会露出蛛丝马迹,同样会有有心人借此搞事,至少这次的事目前还可控。   页面上自动跳出了一些新闻,谢辞无意中看了一眼,是娱乐类新闻,关于某个当红偶像突然被封杀的消息。   谢辞从来不关注娱乐圈,但这条新闻照片里的人他不陌生,正是那晚救江辰宇时,过来诱惑他的那个裸男。   他点开看看,问顾予风:“你干的?”   顾予风正在给林颖发消息,闻言抬头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点评:“全身上下加起来没几两肉,还那么自信,简直侮辱你的品味。”   谢辞被逗笑:“拐着弯夸自己?”   “我就是夸自己,不需要拐弯。”顾予风完全不否认。   谢辞想到上辈子这个人对他的“不闻不问”,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上辈子是怎么忍住的?”   “我比较迟钝,不行吗?”   顾予风揽住谢辞的腰,倾身过去亲在他唇角,“以后谁敢用那种眼神看你,我把他眼珠子扣出来。”   谢辞:“……”   好凶。 第93章   在谢辞和顾予风的推波助澜下, 全网铺天盖地都是两人的负面小作文,从个人作风到情史应有尽有,连各大app弹出来的小广告都有他们的小作文。   在外人看来, 两位当事人除了一开始爆出绯闻时,以公司的名义发了一封不痛不痒的律师函外,再无其他动作,像是已经放弃治疗,任凭舆论发酵。   全网高密度推送了四天,到周三,网友们先疯了, 开始出现的逆反情绪,#不要再推DR谢总和擎风顾总的小作文#狂刷几十亿热度, 顶上热搜。   “昨天谢总带球跑, 今天顾总怒割谢总的肾, 能不能编点新鲜的?!”   “第一次被填鸭式吃瓜,已老实,求别再推了,吃不下了呜呜呜”   “从没见过这架势,他们到底得罪什么人了,被整得这么惨?”   “人好好的青年企业家,国外赚钱国内花,却被一群键盘侠喊打喊杀, 非要把人逼走才满意是吧?”   “就算他们真是同性恋也与我无关,看得脑瓜子疼,不想看了啊啊啊啊”   “求某些人收手吧!别太离谱!”   “合理怀疑是荣域!三家前阵子不是在争抢飞宏科技的海豚吗?”   被迫看了四天小作文的网友们去把荣域国内的账号冲了。   侯东本来正美滋滋地和雷启良走收购流程,顺便吃瓜,没想到躺着中枪, 让人紧急发公告澄清。   周四,某主流媒体采访参加剪彩仪式的顾永年,对于这几天网上的新闻有什么看法。   顾永年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对于一些恶意煽动舆论的人已经在走起诉流程,至于孩子择偶方面,会尊重他的意愿,我不会过多干涉,也希望公众不要过多关注。”   结果当天下午,就有媒体爆出,那个去DR公司拉横幅抗议的组织,负责人账户里有大额可疑资金入账,已经被公安逮捕。   事情到这里,舆论总算得到控制。   很快,这个反同组织被起底,爆得底裤不剩,遭到全网唾骂。   下午下班,谢辞回到爸爸的工作室。   安保队长一见他下车,急忙过去报告:“谢总,昨晚半夜有个可疑目标出现,不过在那边远远看了一眼就跑了,我们没能追上。”   谢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过去是个居民区,巷子很多,容易藏匿。   “辛苦你们了。”   回到工作室后面的小院,小方自己在院子里玩球,爸爸谢谦已经从画室回来,正在做两个人的晚饭。   谢辞先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居家服。   谢谦把汤端上桌,刚好看到谢辞下楼。   “来吃饭吧。”   谢辞顺路进厨房把其他菜端出来,在小方期待的眼神中又折返回去,端了一盆狗饭放到餐桌旁,摸摸狗头,问正在盛饭的谢谦:“它这一顿是不是太多了?   谢谦:“医生说它偏胖,我已经减少它的饭量了。”   谢辞:“……”   这满满一盆是减少后的?   吃饭时,谢辞见谢谦欲言又止,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事,主动开口:“想说什么?”   谢谦张了张嘴,迟疑了许久:“网上的事,你别太在意,如果还有人去你公司闹事,我可以出面帮你澄清。”   谢辞顺着他的话问:“如果是真的呢?”   谢谦抬眸,眼底带着疑惑和惊讶:“你指的什么?”   谢辞:“如果我和顾予风真的在谈,你会同意吗?”   在谢辞看来,除了顾予风的想法,谁的意见都不重要,因为这是他和顾予风两个人的事情,但能少一些阻碍的话当然更好。   谢谦整个人懵了,握着筷子的手不住地收紧,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谢辞完全可以搪塞过去,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觉得没必要再隐瞒。   “是,但我们也确实在谈。”   整个餐厅只剩下小方吧唧吧唧吃饭的声音。   直到一顿饭吃完,谢辞收拾碗筷准备起身时,才听到谢谦再次开口。   “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谢谦想扯出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让我好好想想。”   谢辞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不需要你的意见”之类的话刺激他。   一般谢辞只要在家都会分担一些家务,要是谢谦做饭的话,他就负责洗碗。   等他走出厨房,听到餐厅那边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小老头被他出柜弄得失魂落魄,连手机都忘了拿了。   谢辞拿起手机,准备送去画室,没想到误触屏幕,把这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了。   “不好意思,本人不——”   “阿谦,你可算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鼻音很重,语气虚弱透着病态,边哭边说,“这么多年不回家,不回电话也不发消息,你没有心吗?!我病倒了也不来看看我,锦焱还被你儿子弄进局子,到现在都保不出来!你再不帮他,难道要看着锦焱在局子里过年吗?”   那边又哭了起来,像是抱怨,又像是要把这几十年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倾诉出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家里不好,生意不顺,家庭也不顺,妈妈求你了……你快回来吧……”   谢辞脸色沉下来,已经很久没人能几句话惹他发火了。   “我是谢辞。”   电话那头一顿,连哭声都停了,语气错愕。   “你、你是小辞?”   谢辞:“你那好孙子会进局子是因为他聚众淫乱、打人、指使他人下药搞霸凌,你们该教他怎么好好做人,不是在出事后一味指责别人。还有,这事和我爸无关,找他哭也没用。”   电话那头传来斥责的声音:“我是你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你爸从来不教你——”   “不用道德绑架,我不吃这套。”谢辞开口打断,“你们有什么事让谢诚直接来找我。”   说完自己的,谢辞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到餐桌上,转身上楼。   小方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一路跟进房间,就蹲在桌边陪着。   谢辞打开工作电脑,处理秘书和诺科发过来的事务。   两个小时后,他点开聊天软件给诺科发了一条留言。   【准备准备,游戏要开场了。】   诺科:【终于要来了吗?】   谢辞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M国天还没亮:【你是没睡还是刚醒?】   诺科:【没睡,刚喝倒了几个老板,我可是很敬业的。】   诺科:【若是这场游戏能赢,那我的职业生涯算是圆满了,你说我们会赢吗?】   谢辞:【会的。】   诺科:【你还是这么自信。】   谢辞视线扫过放在桌子一角的纸折爱心。   不是他自信,而是必须要赢。   周五,是顾予风爷爷顾明柏的生日,蓝海市大半个商圈都受邀去参加老爷子的生辰宴。   就在同一天,飞宏公布了飞宏科技的收购情况。   荣域以百倍溢价收购飞宏科技85%的股权,并得到海豚所有的技术专利。   国内媒体上全是惊叹荣域的财大气粗,对擎风和DR深表惋惜,其中还掺杂着诸如“可恶,被荣域商战成功了”的言论。   而外网则刚好相反,一片叫骂声。   荣域花这么多钱买一个不知名小公司的技术,简直是一场豪赌,让很多投资者非常不满,同时也对荣域的鲨鱼系统技术存疑,不少人认为荣域是研发不下去了,买了个海豚来替代鲨鱼。   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一个小公司出品的智能系统都能替代鲨鱼,就显得荣域虚有其表。   而之前在外网流传的“海豚实测数据造假”,因为荣域的高价收购不攻自破。   如果海豚数据造假,荣域绝对不会花大价钱,从擎风和DR手里抢过来,又间接印证了鲨鱼技术含量不行。   连荣域自己研发的鲨鱼都不行,那这次高价买回来的小公司产品,谁知道会怎么样?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让投资者对荣域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荣域总裁艾斯特看到新闻,怕开盘股价暴跌,连夜发了一条很长的动态,把鲨鱼和海豚都夸了一遍,并表示要融合两者的优点,研发出更智能更安全的无人驾驶系统,这个钱绝对花得值。   结果这条动态被追着骂了几万条。   艾斯特恼火,也只能憋在心里。   从海豚出现,擎风和DR下场争夺开始,无论有没有抢到海豚,荣域都输了,就只有输得多与少的区别。   现在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所有结果中最好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顾明柏的生辰宴设在顾家酒店。   谢辞到的时候,一楼大厅里来来往往不少人。   他刚到设宴的楼层,就见顾楚然带着女伴走过来,双方正好打了个照面。   “谢总?”顾楚然笑得有些轻慢,“您怎么一个人来,找不到伴跟我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啊。”   他旁边的女伴捂嘴笑:“可谢总喜欢的是男生。”   “哎呀,我差点忘了!”   顾楚然恍然,大声笑道,“谢总喜欢男人呢。”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最近网上的新闻闹得太大,就算平时不怎么上网的老年人都对谢辞和顾予风的绯闻有所耳闻,乍一见到本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圈子里玩男人的不少,公开出柜的几乎没有,也没人会玩到上热搜,搞得人尽皆知。   这种事在国外常见,在国内就是丑闻,会被人看不起,甚至影响事业的程度。   虽说报道了那个组织收钱办事,但空穴不来风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辞不是第一次遭受异常的眼光,以前不在意,现在就更加不会在意。   看着顾楚然压不下去的唇角,谢辞失笑:“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听出谢辞话里的嘲讽,顾楚然笑意淡下来,又嗤笑了一声:“现在整个蓝海市还有谁不知道你喜欢我弟?你们以前还是同桌呢,日久生情啊?”   周围大多数人只是默默围观,并不敢当众嘲笑谢辞,除了忌惮他的身份外,也对新闻存疑。   谢辞没正面回答:“小顾总这么年轻就能在擎风集团拥有话语权,确实很出色,这么有魅力的人被谁喜欢都不奇怪吧?”   这话绕开了顾楚然设的陷阱,既夸了绯闻另一个主角顾予风,又把顾楚然这个大几岁却还在鬼混的堂哥给狠狠踩了一脚。   所有人都知道谢辞话里的意图,偏偏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错处。   可微妙的是,谢辞没有直接否认喜欢顾予风这一点。   顾楚然听到一些笑声,当即对号入座,认为自己被嘲笑了,火气蹭蹭上涌。   “堵在门口干什么?”   顾予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辞转过身,当看到他身边的凯特琳时,久违的有些紧张。   谁见到丈母娘能不紧张?   凯特琳一席黑色晚礼服,既美艳又干练,从举止到仪态无不彰显着上位者的气度。   在谢辞看过去时,凯特琳也正好在看他,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空气里平白多了些火药味。   “谢总也在?”   顾予风率先开口,打破僵局,走到谢辞面前伸出手,“没带女伴?”   谢辞不得不和他握手:“小顾总怎么也是一个人?”   当众摸手吃到豆腐,顾予风满意了,面上冷淡地开口:“我们的新闻还挂在网上,谁敢做我的伴?”   凯特琳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仿佛要把人洞穿,谢辞觉得自己再不松手,就要被凯特琳拉进“可打击”名单了。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看过去:“这位是?”   顾予风给两人做了介绍。   “早就听闻DR的总裁年少有为,长得特别帅气,今天一见果然比照片更俊俏。”   凯特琳打量谢辞,“我对你很感兴趣,喜欢跟姐姐玩么?”   谢辞:“……”   这是进摧毁名单了?   “……”顾予风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注意言辞。   什么姐姐,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顶着凯特琳杀人般的眼神,谢辞头皮发麻,苦笑了一声:“现在整个蓝海市都知道我喜欢男人。”   一句玩笑话,化解危机。   旁人直道谢辞情商高。   可凯特琳并不满意,追问:“所以你对我儿子更感兴趣?”   谢辞还没开口,顾予风先接过话:“这不是当然的?就准您喜欢年轻的?”   凯特琳横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没等她开口,顾永年匆匆赶来接老婆孩子,打破了刚才的局面。   几个人往里走,顾永年见两个小崽子今天还算融洽,小声交代顾予风:“今天人多,我顾不过来,小谢这边就由你来接待了,别怠慢了人家。”   顾予风看着凯特琳,话里带刺:“怎么会怠慢?妈妈都想把人拐回去玩了。”   顾永年一听,瞪向凯特琳:“今天什么场合,你能不能收敛点?”   “要你管?”凯特琳呛回去,转而又看向谢辞,“谢总有个很有名的游戏群?”   谢辞不知道她这么问的目的,随口接:“连您都听说了?”   凯特琳:“我不是听说,我也在群里。”   谢辞:“……”   谁干的?   “你们说的是那个爸爸群?”顾永年突然转头看过去,“我也在群里,小谢也在吗?”   谢辞:“……”   到底谁干的?   凯特琳:“他是群主。”   顾永年反应了一下:“……啊?那不是?”   顶着老丈人和丈母娘微妙的眼神,谢辞勉强扯出一点笑意:“谁拉二位进群的?”   顾予风:“我啊。”   谢辞:“……”   你小子,坑谁呢? 第94章   顾永年想到在群里输过两把, 尴尬得无法直视谢辞,转头问顾予风:“你早就知道群主是小谢?还把我拉进去?”   “拉您进去的时候还不知道。”   顾予风装傻毫无心理负担,无奈摊手, “本来只想让您帮我报仇,谁知道您也玩不过,还丢了这么大个脸。”   说话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对老爹的嘲讽。   顾永年:“……”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谢辞没想过顾予风会玩这一出,见顾永年下不了台,出言打圆场:“那群里年纪比您大的人不少。”   言下之意是输归输, 还不算是最丢人的那个。   顾永年不买账:“我当你小子多稳重,没想到爱玩这种把戏。”   把丈母娘和老丈人都卷进来, 谢辞也没处说理, 只能认了。   这个儿子群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产物, 若非他那时候还没成年又没相关从业资质,不可能跟一群中老年人玩这么恶趣味的游戏,不过也因此反而加快了前期的客户积累速度。   谢辞一本正经地开口:“回头我把游戏规则改改,以后输了不叫爸爸,改叫儿子。”   顾永年一愣,反应过来后笑骂道:“来来回回都是你小子占便宜!”   “改成这种规则的话,他就是我儿子,也就是您孙子。”   顾予风疑惑地问, “怎么会是他占便宜?”   顾永年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最好是真没听懂。   凯特琳听了谢辞这句饱含深意的玩笑话,越发觉得这小子对小风有企图。   她眼前闪过那次开会,小风身上穿的丝质衬衣,怎么想都有些微妙。   这次回国才多久, 这么快又复合了?   顾家的管家过来催促,顾永年示意凯特琳和他一起。   凯特琳不放心,看着谢辞说:“明天顾家还有一场家宴,不知谢总有没有空来喝一杯,坐下来好好聊聊群里的事。”   这句话试探性极强,是家宴却邀请一个不相干的小辈,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谢辞想要表明立场,撇清和顾予风的关系就应该拒绝,可他不想,就算是鸿门宴,他也得去。   “您都这么说了,我一定准时到。”   凯特琳当时眉头就皱起来了。   顾予风看在眼里,余光留意谢辞坦然的神色,随手转着中指上的戒指,微微垂下的双眸里满是笑意。   谢辞的强势有时候让人难以察觉,真察觉到后才会知道这个人多难搞。   边上一些跟着进大厅的人听得一知半解,只看出谢辞和顾永年一家相处格外融洽,几乎不露面的凯特琳竟然主动邀约,足以见得对谢辞这个晚辈有多喜爱。   被人群挤在外面的顾楚然看着不远处那和谐的一幕,脸拉得老长,好死不死又听到旁人在小声议论。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DR在M国发展势头很强,和谢总打好关系,对擎风和顾家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顾家是一点不避讳网上的流言啊。”   “凯特琳的态度不就侧面证明是假新闻吗?”   “人家D国人,可能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同性恋。”   顾楚然越听越来气。   费半天劲弄出的舆论非但没让谢辞和顾永年生嫌隙,连挑拨谢辞和顾予风的关系都失败了。   “我看你大伯一家是真的不在乎网上的丑闻。”他身边的女伴小声说。   顾楚然却不信。   顾永年还能保持体面,和谢辞维持表面上的友好,一来是新闻上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二来也想和DR合作。   如果证实谢辞和顾予风的关系,顾永年夫妻俩还能这么镇定?   想到这,顾楚然凑近女伴,耳语了几句。   女伴脸色有些僵硬:“真要这么做?我不会被打吧?”   顾楚然全然不在意:“他们能当众打你,这不也是个新闻?”   那头,等顾永年和凯特琳离开,谢辞和顾予风慢悠悠地往大厅里走,低声问:“把你爸妈拉群里干嘛?”   顾予风笑笑:“提前培养培养感情,再说他们叫你爸爸,就跟叫我爸爸是一样的。”   倒反天罡。谢辞:“……你这叛逆期长了点。”   奢华的宴会大厅里人很多,谢辞走几步就能碰到熟人,一停下来就不少人主动过来打招呼,直到宴会正式开始前就没闲着。   今天的寿星顾明柏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一起上台致辞。   老爷子气色很好,笑得很和蔼,说话中气十足。   顾楚然和女伴跳开场舞,为爷爷庆生,大出风头,尤其是同样作为孙子的顾予风因为身陷同性风波,连女伴都找不到的情况下,更衬得顾楚然“根正苗红”。   “你准备了什么节目?”人群里,谢辞看着大厅中央翩翩起舞的两人,小声问顾予风。   顾予风:“我本来也想跳舞,可惜找不到人陪我一起跳。”   他刚说完,周围就有不少女孩子不住地往他那边看,期待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谢辞余光扫过,语气平淡:“开场舞已经有人跳了,小顾总再跳就落了下风,显得没什么诚意,怕是没办法逗老人家开心。”   就差把“别看了,他不跳”直白地说出来。   用意太明显了。顾予风有些好笑地看了谢辞一眼。   “我也这么想。”   在开场舞快结束时,顾予风转身离开。   谢辞看到他将手里的香槟放到服务生的托盘上,在顾家的管家带领下去了二楼左侧凸出的台子,那里被布置成了小舞台。   见顾予风接过小提琴,谢辞眼神一闪。   他还没听顾予风拉过小提琴。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所有人看向二楼。   顾予风架起小提琴,修长的手指搭着琴弦,悠扬的古典乐旋律回荡在整个宴会大厅。   谢辞不知道是因为名贵的小提琴音色太好,还是纯粹因为演奏的人是顾予风,一时间完全沉浸其中,只觉得这首曲子和眼前的人都太美好了,美好得遥不可及。   谢辞心念一动,穿过人群,走到大厅右侧的三角钢琴前坐下,找准合适的时机按下琴键。   两种不同的琴声互相交织、碰撞,融合成更具层次和张力的旋律。   顾予风抬眸,正好谢辞也看着他的方向,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距离太远看不清,一切都在琴声里。   大厅里一些人听到钢琴声,转头一看是谢辞,很惊讶,窃窃私语起来。   两个人的绯闻还没平息,突然来个合奏难免不让人多想。   顾永年听得很陶醉,连连点头。   这艺术修养,不愧是他看中的崽。   可夫妻俩的悲喜并不相通,他身边的凯特琳脸色越来越沉。   玩得这么高调,连装都不装了?   一曲结束,顾予风回到一楼大厅,谢辞正被一些年轻男女围住攀谈,他刚要过去,却被管家通知去爷爷那边。   等谢辞摆脱那些人,顾予风已经去陪爷爷顾明柏应付敬酒的宾客了。   谢辞等着那些年纪大的人先敬了第一波,这才端着酒杯过去打招呼。   “哎,这不是小谢吗?”顾明柏看到谢辞,笑着说,“刚才弹钢琴的也是你吧?弹得很好。”   谢辞眼底带着浅笑:“您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顾明柏接话,“戒空那老小——大师经常念叨,说你捞走了他最漂亮的鱼。”   谢辞半开玩笑地说:“您要是有看中的,我可以接代捞业务。”   顾明柏笑出声:“那说定了,我还真看上了一条,他死活不给。 ”   一老一少聊得很开心,倒是一旁的顾永安父子表情有些僵硬。   这谢辞怎么跟谁都能聊到一起?   “上次那条是和小顾总一起捞的。”   谢辞说着,看向顾予风,“为了提高成功率,恐怕得占用小顾总一些时间。”   顾予风:“谢总这是在邀请我?”   谢辞:“不知道顾总有没有空?”   正说着,一个身穿拖尾长裙的年轻女孩从顾予风的背后走过来,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往顾予风这边栽,酒杯一扬,红酒全撒了出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聊天内容上,根本来不及反应。   电光火石间,谢辞环住顾予风的腰往自己这边带,手臂被撒出来的红酒泼到,滑落的酒液染红了衬衣袖口。   酒杯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酒水撒了一地。   顾予风回过神,一看这女孩是顾楚然的女伴,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抽出手巾擦拭谢辞沾湿的手背。   女孩惊呼了一声,往前栽了几步才站稳,连声道歉。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可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   一瞬间的反应骗不了人,谢辞下意识地抱住顾予风,这个动作越界了,而顾予风的反应像是已经很习惯了,并没有刻意挣扎,事后并不是第一时间推开,而是先查看谢辞身上是否有异,这擦拭手背的动作也很暧昧,一般人根本不会做。   一群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微妙,却不好当着顾明柏和顾永年夫妻俩的面说什么。   “没事吧?”还是顾明柏先开了口,问谢辞和顾予风。   谢辞:“没事。”   “他衣服脏了,我带他去换。”顾予风对顾明柏和顾永年交代了一句,带着谢辞走了。   气氛有些尴尬,连顾明柏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强撑着笑意,招呼身边几个老友转移话题。   顾楚然见状,得意扬起唇角,对着女伴意有所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撞谁不好非要撞我弟,差点闹出事来。”   “对不起,裙子太长了。”女伴是真的害怕,刚才被顾予风瞥了一眼,有一瞬间感觉人生要完蛋了。   顾永安见顾永年还一脸镇定,忍不住走过去低声问:“小风跟男人牵扯不清,你是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永年面色如常,“退一万步说,小风就算真的和小谢在谈,那又怎么样?总比和一群男男女女搞了强,你都能看开,我有什么看不开的?”   只差被指着鼻子骂,顾永安板着脸,憋一肚子火。   这个反应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按理说小风是大哥的独子,大哥应该会极力反对才对。   谢辞跟着顾予风去了客房,工作人员给开了门后,恭敬地站在门口。   “这里没你们的事,先回去吧。”顾予风交代了一句,带着谢辞进房间,反手关门。   谢辞正要脱西装外套,被顾予风摁住手。   “我帮你脱。”顾予风站在谢辞面前,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你这么高调,不怕被我妈发现?”   “她已经发现了。”   谢辞任由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又开始解领带,“畏畏缩缩只会加大她对我的敌意。”   顾予风:“我以为你会像对付我爸那样,用迂回战术。”   谢辞:“你妈妈的性格和你爸不一样,迂回没用,越迂回越没希望,再说你爸应该会帮我们说话。”   解开的衬衣衣襟里,胸肌若隐若现,顾予风经不住诱惑,趁机摸了一把。   “爸爸要是知道我们算计了他,会生气。”   谢辞扣住他作乱的手:“所以要在他发现前,让他先搞定你妈妈。”   顾予风失笑,微微偏头亲在他下颌线,低声说:“我这一家子算是都被你算得明明白白的。”   宴会大厅,凯特琳随便找了个借口,和顾永年进了一间休息室。   “儿子和男人搞上了,你就放任不管?!”凯特琳劈头盖脸,上来就质问。   顾永年就知道她提这事,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来休息,语气有些无奈:“我管了,我五年前就劝过!可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你这爸爸做得真够窝囊的。”凯特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想想还是烦躁,一把掐断丢进烟灰缸,“要你有什么用。”   顾永年对她的责骂习以为常:“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劝?”   凯特琳冷哼:“我就是劝不住才让你劝。”   顾永年无语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现在怎么办?”凯特琳皱着眉,“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同意的,你给我想办法把他们拆了。”   顾永年乐了,抬头看看气得不轻的凯特琳:“小风难得有个这么喜欢的人,你就随他去吧。”   “你说得倒是轻松。”   凯特琳语气不太好,“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去搞基了,以后两边的产业让谁继承?”   “你就只关心产业?儿子开不开心在你眼里一点都不重要?”   见凯特琳要反驳,顾永年又说,“再说你想拆就拆啊?他们要是这么听话五年前就拆了,再惹小风不痛快,指不定又要怎么整我们。”   想到被拉进爸爸群,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可小风喜欢的是男人。”凯特琳还是难以接受,“不关心他的人是你!”   “我就是关心小风,才决定让他自主选择的。”顾永年态度坚定,“换做任何其他人,我都不会同意,可谢辞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清楚他的为人,他们这一路走得很艰难,现在终于能看到点希望,别再给他们制造风雨了。”   凯特琳沉默了许久。   “那就这么算了?”   顾永年:“你还想怎么样?”   凯特琳想了想:“把你爸拉进游戏群,套路他出面教育崽子。”   顾永年给气笑了:“你怎么不把你爸拉进去?”   凯特琳冷声说:“我爸早就在了。”   顾永年:“……”   这叫什么事? 第95章   谢辞换了衣服, 和顾予风回到宴会大厅,刚才的二楼小舞台上有人在唱歌,不知道是不是顾家的亲戚。   一些年轻人聚集在那个角落说说笑笑, 见他俩回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顾予风去陪爷爷应酬,谢辞闲着也是闲着,随手拿了杯红酒,和主动过来打招呼的人随意地聊着生意场上的事,视线却总是无意识追逐着人群中的顾予风,在一众装扮精致华丽的人中, 依旧是最夺目的那个。   “谢总。”雷启良走到谢辞面前,笑得很灿烂, “听说刚才出了点意外?”   和谢辞刚回国那阵比起来, 雷启良现在简直容光焕发, 像换了个人。   “小事。”   谢辞注意到边上侯东探究的目光,随口说,“借了小顾总的衣服,幸好我们身材差不多。”   “哟,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跟量身定做的似的。”雷启良上下打量谢辞,狂吹彩虹屁,“不过谢总这身材这气质, 套个麻袋都很帅气。”   谢辞有些好笑,就任由这老小子夸。   刚发了一大笔横财,不让他把这兴奋劲发泄出来,又得抱怨憋狠了长口腔溃疡。   余光注意到某处,谢辞一转头, 隔着重重人群,和顾予风的视线交汇。   顾予风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唇边的笑意化开,和应付旁人时的神态截然不同。   谢辞:“……”   还敢说他高调。   这要是被旁人注意到,和公开出柜有什么区别?   “谢总?”话说到一半没声了,雷启良顺着谢辞看的方向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谢辞回过神,若无其事地开口:“还没恭喜雷总,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我也很期待能和谢总的合作。”雷启良说着,和谢辞碰了碰杯。   一旁的侯东一直在观察谢辞,谢辞和顾予风去换衣服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私下谈论,说这两位真的有些暧昧不清。   网上的新闻闹了这么多天,他不信以谢辞和顾予风的能力会压不下来,这俩从始至终应对的态度都很消极,加上刚才两人合奏,谢辞又当众搂腰,单独和顾予风去换衣服,所有事连在一起看,就觉得没那么简单了。   “谢总,刚才我听到不少闲话。”侯东压低声音,“谣言传久了就成真的了。”   谢辞从容接话:“谢谢您提醒,不过清者自清,我没办法证明没做过的事,再说能和擎风小顾总传绯闻,是我高攀了。”   一句玩笑话逗得一群人直笑,一下子就破除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侯东多看了谢辞一眼,心道还是这种暧昧的态度。   是真的坦荡,还是确实有什么?   那之前竞标时争锋相对的态度又算什么?   手机震动,谢辞划开,是顾予风发过来的信息。   顾予风:【你又在偷看我。】   谢辞:【你没偷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顾予风:【你穿我的衣服到处招摇,还不让我看?】   谢辞:【说招摇,谁比得过你?】   不远处,谢诚正在和一群商圈老友聚在一起闲聊,话题间免不了提到谢辞。   虽说谢辞是谢家人的身份没有公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毫不知情。   谢锦焱因为鬼混打人蹲局子,而谢辞不仅事业做得大,人缘也好,连在向来深居简出的顾家老爷子面前也能说上话,圈子里其他人就更别说,争着抢着要和他打好关系。   同样都是谢家这一辈的子孙,一个还是纨绔子弟,一个已经是企业家,这差距不是一般大。   听着这些人夸谢辞,谢诚嘴上不说,心里憋着窝囊气。   “哎谢总。”其中一人小声问谢诚,“DR的谢总真和小顾总谈过吗?我记得他们高中的时候关系确实不错。”   谢诚:“不知道,我不关心这些。”   旁人见他态度冷淡,识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谢总往这边来了,去打个招呼?”有人提议。   “走走走,谢总也一起来?”   被几个人看着,谢诚直接拒绝显得太刻意,只能跟着去。   雷启良这波人刚走,谢辞正准备找个清净的角落,抬头就看到谢诚和四个中年人一起过来,一脸的不情愿。   一番寒暄,气氛还算融洽,谢诚突然来了一句:“你闹够了吧?什么时候把锦焱放出来?”   边上几人顿时安静下来,脸色都有些微妙,看戏的看戏,尴尬的尴尬,还有人眼神暗示谢诚别在这种公开场合提那些事。   可谢诚没理会。   一来他不会私下找谢辞,低三下四地求上门,二来也想存了让谢辞难堪的心思。   谢辞搞自家人,怎么不算是家丑?   谢辞看向谢诚,这命令的口吻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像是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上教训晚辈。   不止谢诚,谢家人除了谢锦霖,都喜欢拿权势和地位压人,亲人之间也充斥着压迫和冷暴力,总会激起他一些不好的情绪。   “谢锦焱关在公安局,我有什么权限放他?”谢辞淡淡地开口。   “少来这套。”谢诚板着脸,“要是年前他出不来,这个年谁都别想好过。”   谢辞笑了:“我倒要看看谢总能拿我怎么样?”   见对话火药味越来越重,周围几人纷纷开口打圆场,急忙拉着谢诚就走。   谢诚挣开他们的手,还要再说,被旁人小声告诫:“这是顾老爷子的生辰宴,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一肚子脏话到嘴边,谢诚硬生生咽回去,气冲冲地走了。   其他人很尴尬,对着谢辞赔笑。   “抱歉,他因为儿子的事这一阵心情不太好,平时不是这样的。”   “他是什么样的,我没兴趣知道。”谢辞笑意淡下来,转身离开。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心道谢诚突然来这一出,是个人都会生气,可他也不看看,现在还是以前吗?谢辞早就不是谢家能随意拿捏的了,这样当面威胁只会起反效果。   只要在宴会大厅就有应付不完的人,谢辞一看连之前在角落里听歌的年轻人都过来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借口抽烟离开。   抽烟的厅里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谢辞只当没看到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走到没人的角落里,应付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他嘴上没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谢辞不想被打扰。   正当一些人犹豫要不要过去时,顾予风进来了。   顾予风环顾整个厅,随手拿过两杯红酒径直朝角落里的谢辞走过去。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躲在这种地方。”   谢辞留意其他人的反应,接过顾予风递过来的红酒,顺手递了根烟。   “累了。”   “和老头们聊了一晚上不累,和年轻人说两句就累了?”顾予风接过烟,避开谢辞打的火,就着谢辞叼在嘴边的烟点燃。   呼吸的气息拂过脸颊,谢辞抬眸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像是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举止越发肆无忌惮。   可因为是顾予风,就算是这样“越界”的举动,还是会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少抽点。”谢辞低声说。   顾予风吐出一口白雾,将烟夹在指间,和谢辞并排靠在窗台边,有些好笑:“不是你自己递给我的?”   谢辞:“我只是出于礼貌递给你,没让你抽。”   顾予风哼笑:“歪理。”   “以后得给你定个额度,一个月不能超过两根。”谢辞随口说。   顾予风一本正经:“这么多?根本抽不完。”   谢辞想想:“还是戒了吧。”   他也喜欢顾予风抽烟时的样子,但烟不是什么好东西,抽多了上瘾。   “你戒我就戒。”顾予风笑盈盈的。   谢辞直接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到你了。”   顾予风:“……”   在谢辞的注视下,顾予风不甘心地抽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把烟摁灭:“有这执行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谢总。”   “借你吉言。”谢辞把烟灰缸挪远,“你爷爷那里没关系了?”   “他已经回去休息了。”   顾予风转而问,“刚才谢诚找你麻烦?为谢锦焱的事?”   “嗯。”谢辞不怎么在意,不想继续谈论谢家的事,问他,“你妈妈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没有。”顾予风若有所思,“老实得不像话,可能在憋什么大招。”   谢辞:“……”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见招拆招。   手机震动,谢辞划开,是诺科发过来的。   【荣域股价开盘暴跌,半小时触发熔断。】   文字后面还跟了几个放烟花的表情包。   谢辞随手查看荣域股价走势,又点开FA社交平台,荣域股价暴跌已经上热搜了。   话题下全是抨击荣域的激烈言论,不少人嘲讽荣域高层用屁股下决定。   “荣域发展势头早已显露疲态,突然搞这一手,完全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花这么多钱买海豚,确实不是明智。”   “荣域但凡还有一点点求生意志,赶紧把这批董事会的人换了!我都比他们行!”   “你们抛了吗?反正我全抛了。”   “看看对家擎风,发展得多好!市值已经远超荣域了!”   “都别吵了,这次跟擎风DR混战,荣域能拿下海豚不容易,期待后续的融合版本!”   “不用擎风出手,荣域这傻逼玩意儿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顾予风挨过去看谢辞的屏幕,突然想到什么,用自己的手机打开那个论坛的爸爸群,信息刷得很快,不是在讨论“跟不跟”,就是在比谁的收益率更好看。   顾予风:“够他们玩一阵的。”   谢辞关掉手机,和顾予风碰了碰酒杯。   “好的开始。”   大厅里其他人暗暗留意那边两人的举动,说不上来是疑惑更多还是惊讶更多,总觉得这两人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剑拔弩张,私底下关系很要好,甚至有些像网上传言的那样。   “只是逢场作戏吧?今天这样的场合,就算关系再不好也不会表现出来。”   “就是,他们前不久还在争夺海豚呢。”   “谢总和顾总是高中同学,私人交情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总都订婚了,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细节太多,真真假假搞得所有人都云里雾里,分辨不清。   到晚上十一点,宴会上的人基本走得差不多了,谢辞到最后才离开,顾予风送他到酒店门口。   深夜风大,下起了小雪。   刚走出门,迎面就是一阵夹杂着冰渣子的寒风,谢辞已经穿上大衣外套,可顾予风还是一身单薄的西装。   “就送到这吧。”谢辞转身对着顾予风,余光见顾永年夫妻俩也送了别的宾客出来,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简单地做了道别准备离开。   “等等。”顾予风拉住谢辞,抬手拂开他被风吹落的碎发,“勾到睫毛了,不痒么?”   谢辞刚要开口,感觉到凯特琳的眼神跟两道激光束似的投过来,像要把他洞穿,哭笑不得:“谢谢。”   顾予风无视所有人的目光,给了谢辞一个贴面礼,在他耳边低声说:“路上注意安全,让司机开慢点,到了给我电话。”   “嗯。”谢辞抬手拍拍他的背,“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谢辞收回手,又看向走出来的凯特琳和顾永年,体体面面地道别后才坐进车里,好像刚才的贴面礼真的只是普通社交礼仪。   凯特琳把宾客送走,见顾予风已经回了酒店大厅,转头狠狠瞪了顾永年一眼。   “拆不散他们,我就把你拆了。”   顾永年:“……又关我什么事?”   晚上,顾予风直接住在自家酒店,洗过澡后坐下来看荣域的股价走势,调整后续的行动计划。   敲门声响,顾予风去开门,意料之中是妈妈凯特琳。   “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   凯特琳脸上敷着面膜,进去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吧台前,“你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你就不怕他利用当年那点感情蓄意接近你?”   “有所图谋最好。”   顾予风笑笑,“我就怕他什么都不图。”   凯特琳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喜欢他?!”   “别皱眉,面膜掉下来了。”顾予风提醒。   凯特琳慌忙抚平,给气的:“如果他是女孩子,我不会多说一句,可他是男的,你给我立刻和他切断关系!”   “好啊。”顾予风随口应下。   倒是把凯特琳给听迷糊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   顾予风拿起烟盒,想了想随手扔进垃圾桶,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您和爸爸再生个孩子,我就和谢辞断绝往来,这辈子不再见面。”   凯特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和你爸已经不可能了。”   “既然您不能勉强自己,那就别来勉强我。”顾予风笑着,语气却有些冷,“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话说到这份上,凯特琳心道果然劝不住。   年少时的心动最为浅薄脆弱,却又坚不可摧。   第二天周六,谢辞早起健身后,牵着急不可耐的小方出去遛弯。   回来时路过画室,看到谢谦正在走廊外清理积雪。   可能听到动静,谢谦转过头,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自从那晚谢辞说了那番出柜的言论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压抑。   “有空吗?聊两句?”谢谦主动问。   谢辞点头,牵着小方过去。   父子俩坐在廊下喝茶,这边避风又铺了地暖,倒不觉得多冷。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那晚说的事。”谢谦看着水壶里翻滚的热水,低声问,“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谢辞听他语气平和,想了想,认真地说:“没有,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个。”   说完后,谢谦沉默良久,直到水烧开,他端起水壶泡茶,这才开口:“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关系,你从小就过得很艰难,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始终希望你能过得简单点快乐点,不想看你再次迈进荆棘丛里。”   谢辞:“放弃倾听自己的诉求,才会迷失在荆棘丛中回不了头,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看不到自己的人,自然也看不到别人,这是顾予风点醒他的。   上辈子闹崩的那晚存在误会,但顾予风的话没说错,他放弃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回过神时只剩一片虚无。   “倾听自己的诉求……”谢谦喃喃自语,突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没有勇气去争取,反而更容易迷失。”   谢辞打量他的神色:“所以你同意了?”   谢谦将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如果你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当然会尊重你的选择。”   谢辞端起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扩散开,还没喝就感觉身体已经暖起来了。   厚重的云层散开,阳光斜照进来,小方跑到雪地里撒欢,父子俩晒着太阳闲聊,享受冬日里难得的清闲宁静。   时间差不多了,谢辞准备去换衣服出门。   谢谦一听他要去顾家赴宴,进画室拿了一幅画给他。   既是礼物,也是态度。   谢辞到顾家时,快十一点了,院子里有不少顾家亲戚在走动,还有两三岁的孩子在玩雪。   他下车没走几步,顾予风和顾永年相继迎出来。   看着寒风里朝自己走近的人,谢辞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来啦?”顾永年亲昵地拍拍谢辞的背,“快进屋子坐。”   谢辞把手里的画递过去:“这是爸爸让我带过来的。”   “哟,还带礼物啊。”顾永年眼前一亮,笑得更灿烂了。   为了能早点拆开看,顾永年走得贼快,到门口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回头找补了一句:“小风,好好招待小谢。”   顾予风没眼看,懒得搭理他,等人进去后,小声问谢辞:“就他有礼物?”   谢辞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过去:“你的。”   顾予风疑惑地拆开,竟然是戒烟糖,给气笑了:“我看起来需要这种东西?”   “不吃还给我。”谢辞伸手去拿,被顾予风避开。   顾予风剥了一块塞嘴里:“我的了。”   两人进到一楼的厅里,顾永年和一群亲戚正围在一起赏画,不时发出惊叹声。   “这是兼言的新作?我在贝尔画廊都没见过这幅画。”   “这么贵的画说送就送,果真是财大气粗。”   “这幅旷野的用色和意境我真是太喜欢了!大侄子,不如把这画让给我?”   顾永年:“这是我儿——小风朋友送给我的,怎么能随便送人?”   厅里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顾予风怕谢辞被他们缠上问东问西,太麻烦,直接带人去了二楼温室,爷爷顾明柏正和几个长辈在喝茶。   看到谢辞进来,几个长辈脸色有些僵硬,倒是顾明柏很高兴,对谢辞招招手:“小谢,我这有个好玩的东西给你看看。”   谢辞疑惑地走过去,想着老爷子喜欢的东西,不是花花草草就是什么名贵的宠物鱼。   顾明柏拿手机打开那个论坛,给谢辞看:“你看,这个炒股游戏,输了叫爸爸。”   谢辞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问:“谁拉您进去的?”   “我儿子。”顾明柏笑着说,“我看年轻人挺多的,你应该玩得很好,我拉你进来。”   “……”谢辞硬着头皮说,“我不会炒股。”   顾明柏很疑惑:“你不是专业的吗?”   谢辞:“……这个不好玩。”   顾明柏:“挺好玩的。”   谢辞瞄了一眼他的ID,想着回头就把老爷子踹出群。   “什么游戏啊?听着挺新鲜的。”一旁的老头凑过去看。   一来二去,顾明柏把这几个老头都拉了进去。   谢辞无语了,转头看顾予风,想让他出言阻止。   顾予风一摊手:“他们想玩就让他们玩嘛,他们玩得起。”   谢辞:“……”   可他玩不起。 第96章   中午的家宴全是顾家亲戚, 只有谢辞这一个外人,不可避免还是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些人凑在谢辞身边旁敲侧击,各种打探隐私, 被谢辞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给糊弄过去了。   让谢辞有些意外的是,凯特琳竟然没刁难他,两人只聊了一些生意场上的事,倒是顾予风的一些叔公叔婆对他和顾予风的绯闻很不高兴,当着顾明柏的面不敢明说,各种阴阳怪气。   这些人都持有顾氏的股份,几乎都靠着分红维持体面的豪门生活, 当年顾永年和凯特琳联姻,顾氏的体量在几年内翻了好几番, 就算凯特琳婚后第二年就回D国长住, 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闲话, 还要时不时提点顾永年,让他积极维护婚姻关系,就怕夫妻俩闹崩了导致顾氏利益受损。   说白了,在这些人眼里,利益高于一切。   擎风和顾氏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顾予风这些年在擎风展露头角, 接管凯特琳的事业只是迟早的事,这些人当然不希望看到顾予风陷入同性丑闻,甚至影响到未来事业发展,间接导致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   “几年不见,小风都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餐桌上, 二叔公笑呵呵地看着那边埋头干饭的顾予风,“这都订婚了,对象是D国商圈的还是贵族?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说不定是咱国内的姑娘呢?”大叔公试探地问,“结婚前,得带女孩回家认认门吧?”   隔壁的三叔公笑骂:“小风眼光这么高,能看上的绝对是大家闺秀!家室背景肯定没得挑,用得着你这糟老头操心?”   “都说谈恋爱要找好看的,结婚得找对自己有帮助的。”二叔婆扯着笑,时不时往谢辞那边瞥,眼底掩不住的精明刻薄,“小风又不傻,可比你们会挑,怎么也不可能找拖自己后腿的人吧?”   一群老头老太的话题始终绕不开顾予风的订婚对象,只差当着谢辞的面直白地说“小风已经有对象了,不会跟你牵扯不清,别不识抬举”,既是警告谢辞,又在敲打顾予风,别只顾着玩闹,忘记家族利益。   顾予风像在听什么相声表演,懒散玩味地笑了一声,对坐在右手边的谢辞说:“听到了?他们在夸你。”   “不是在夸你?”谢辞吃完嘴里的,没什么表情地接了一句。   顾予风:“我的眼光高是公认的,一般人入不了我的眼。”   谢辞扬眉:“他们说了半天,你就只听得见想听的?”   上座的几个长辈见他俩咬耳朵说悄悄话,当时脸色就不好了。   二叔公按耐不住,屈指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以示警告:“永年啊,你不能只顾着公司,也得好好看着孩子,凯特琳把孩子养得这么好,可不能让她多年的心血白费。”   当着顾明柏和顾永年的面敲桌板,摆足了长辈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顾家的当家。   一群小辈觉得不妥,却也没敢吱声去当这个出头鸟。   顾永安和顾楚然父子俩倒是兴致勃勃,旁观这一出顾予风被围攻的好戏。   顾永年正和堂兄聊着书画,瞥见老爹顾明柏不太高兴,没急着开口,就让这话掉地上。   大叔公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暗暗用手肘推了推二叔公,示意他点到为止。   可二叔公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这样让他下不了台,一肚子火憋得脸色通红,又找顾明柏要台阶下:“明柏,你说呢?做长辈的是不是有责任帮孩子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我们当年谈对象,哪个不是经过父母层层筛选把关?要是谁都乱来,顾氏能走到今天?!”   顾明柏还没发话,顾予风先开口了。   “拿那么点分红还让他们这么操心。”顾予风慢悠悠地说,“爸爸,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几个叔公脸色骤变,这话就只差指着鼻子骂他们多管闲事,轻慢的语气和态度完全没有对长辈的尊敬。   “小风,你这话我不爱听。”逼到这份上,二叔公硬着头皮说,“我是你叔公,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路边的癞皮狗窜出来咬我,也说为我好,我是不是得把它当成祖宗供起来?”顾予风反问。   二叔公没找回场子,还被骂成癞皮狗,气得差点厥过去,二叔婆慌忙扶住他,对着顾永年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指责他没教好孩子。   大叔公和三叔公一家也觉得自己被扫射,逼着顾明柏和顾永年出面教育顾予风。   可顾明柏只是打圆场,示意他们少说两句,摆明了不想掺和。   “老人家脸色不太好,还是让医生过来看看吧。”谢辞开口提醒。   这一说可不得了,受了气的几个长辈一致把枪口对准他这个“罪魁祸首”。   “你一个外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要不是因为你,今天根本不会吵起来!”   “最近闹出那么多新闻,我看你就是故意迷惑我们小风,好阻碍顾氏发展!”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算是撕破脸了。   谢辞有些好笑,放下手里的刀叉,正色道:“我比你们更希望顾氏越来越好。”   二叔婆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虚伪。”   “小谢持有的顾氏股权比你们几个加起来的还多。”一直没发话的顾永年终于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你们没看上季度的财报?”   这下子没人吭声了。   几个长辈一脸菜色,小辈们纷纷朝谢辞看,对眼下这个局面都很惊讶,倒不是谢辞持有多少顾氏股权,而是顾永年护短的态度,像是完全接纳了谢辞。   这么看来顾永年之前的沉默,根本不是纵容长辈教训顾予风和谢辞,实则恰恰相反,而凯特琳更是从头到尾没表态,试探的意味很明显。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操劳,传出去说我们顾家虐待老人。”顾予风看向顾永年,“不如把股权收回来,给一笔养老费,也好让他们安度晚年。”   谢辞一本正经:“小股东太多确实不利公司发展。”   几个长辈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就听顾永年接话:“我和爸爸很早就商量过,你们要是有这个意思,随时来公司找我,给的价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没把谢辞排挤出去,他们倒成了垃圾,要被扫地出门了。   饭后,几个长辈憋着窝囊气,私下和顾明柏告状。   “我就是个糟老头,家里的事你们去和永年说。”顾明柏糊弄了一句,拿出手机看论坛,发现自己被踢出群了。   他也不恼,笑呵呵地带着分家的几个小曾孙去温室晒太阳。   “你就看着他们胡闹?”大叔公追过去。   顾明柏:“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   跟过去的几个长辈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很明白。   现在的顾家,他们已经彻底没有话语权了。   另一个小厅里,顾永安和二叔公独自坐下来谈话,脸色都很难看。   “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也帮不了你。”二叔公叹气,警惕地看看门口,小声说,“其实小风和男人搞在一起,不是对你更有利?”   顾永安沉着脸,没说话。   顾予风真要和谢辞在一起,背后是两个利益集团强强联合,等于给顾永年找了个强有力的帮手,对他怎么可能有利?   家宴结束,指望不上顾明柏,吵架又吵不赢顾予风的凯特琳独自回了D国,而顾永年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拉着谢辞坐下来下棋喝茶,顺便约了一群老友,明天一起赏画。   顾予风对下棋没兴趣,抱着笔记本坐在边上办公,时不时抬头看看谢辞养眼睛。   谢辞琢磨着棋局,拿起一颗葡萄,余光见顾予风看过来,随手把葡萄递到他嘴边。   顾予风没多想,微微倾身咬住。   触碰到顾予风柔软的嘴唇,谢辞才回过神,抬眸一看,顾永年正无声地看着他们。   “您也爱吃葡萄?”   顾永年:“……”   话题转得够生硬。   一局还没下完,谢辞的手机震动,他一看是杨乐,随手接起。   “杨哥?”   “小辞,出事了!”   电话那头,杨乐语气很焦急,“我陪老师出来采风,本来好好的,老师收到谢诚发过来的消息回拨过去,两个人在电话里起了争执,老师现在开车去谢家了,说要和他们说清楚,老师根本不会吵架,一个人去肯定会吃亏的!”   又是谢诚,谢辞皱眉,脸色微沉:“我知道了。”   见谢辞脸色不对,顾永年等他挂断后问:“出什么事了?”   “家里有点状况,我得回去看看。”谢辞说着起身,“下次再陪您下棋。”   顾永年摆摆手:“家里的事要紧。”   谢辞刚走出一步,顾予风扣住他的手腕。   顾予风把工作笔记本放到一边,抬眸看向谢辞:“我陪你去。”   谢家酒店,九层宴会大厅外不少人交头接耳,人声嘈杂。   从这些人的穿着不难看出是来参加什么宴会的,只是此刻都被安保人员引导到各处休息。   “你别推我,让开!”江辰宇堵在宴会厅门口,正和一排安保人员推搡,“我朋友的爸爸在里面,让我过去!”   “抱歉,请您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安保人员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就像没感情的NPC。   任凭江辰宇怎么挤,还是挤不进这道人墙,听到里面传来碎裂的声音,急了,攥住安保人员的衣服:“里面要出人命了!滚开!”   安保人员把人强行扯下来,准备带走,江爸见状连忙拖着江辰宇走远。   “别冲动,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老谢的爸爸可能被打了!”江辰宇摸出手机要报警,安保人员冲过去警告他,试图抢走手机。   一番争执,江爸索性带着江辰宇回了一楼大厅,没想到这里也聚集着不少人,热闹得像菜市场。   江辰宇走到门口,打了报警电话,还是惴惴不安,担心得根本平静不下来。   正准备给谢辞打电话,突然一阵引擎的轰鸣在耳边炸响,一辆黑色超跑疾驰而来停在酒店门口,江辰宇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看到一条裹着西装裤的长腿从车门里迈出来,而后露出谢辞沉静清冷的脸。   “老谢!”江辰宇飞奔过去,看到驾驶座又下来个人,形容散漫淡漠,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正是许久不见的顾予风,“老顾?!”   两人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   “那人不是DR的谢总吗?他怎么来了?”   “后面那个是擎风的小顾总?!今天出的事不小啊。”   谢辞扫了一眼大厅里的状况,问江辰宇:“什么情况?”   “边走边说!”江辰宇带他们回九楼,“不知道谢叔叔有没有被欺负,他们不让我看!”   到年底了,各种酒会越来越多。   江家和谢家有项目合作,江辰宇被爸爸带来一起参加谢家的酒会。   十五分钟前,谢谦突然闯进宴会厅,在所有人都穿着西装和礼服的场合,谢谦休闲的穿着极其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几乎当着所有人的面,谢谦上去就给了谢诚一拳,直接把人打倒在地。   有人叫了安保想拖走谢谦,谢诚却让他们别管,爬起来就和谢谦扭打在一起。   已经回去休息的谢鸿光赶回来,遣散大厅里的宾客,把整个厅包围起来,现在除了还在里面的人,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梯里,顾予风见谢辞脸色越来越冷,问江辰宇:“有没有听到是为什么打起来?”   “我当时离得远没听清。”江辰宇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听到什么照片,什么败类,一起死之类的?”   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   谢辞沉着脸大步往外走。   “老谢,这样闯不过去的!”江辰宇连忙跟上,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两排安保人员堵在通道里,防御得跟铁桶似的,根本过不去。   前排安保人员见谢辞来势汹汹,挡在他面前:“请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   谢辞:“我爸爸在里面,请让开。”   安保人员重复:“请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   说不通,谢辞不再管他们,径直往前走。   安保人员后退了两步,见挡不住,伸手试图把谢辞往外推。   谢辞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拧,肘击下颌骨。   “唔!”安保人员猛地歪向一侧,站都站不稳,趔趄后退,几个人合力都扶不住。   谢辞往前走了几步,有胆子大的安保冲出来挡在前面,被谢辞拎小鸡似的拎起甩到一旁。   后面的江辰宇看傻了,这才想起来,谢辞在高中时是出了名的能打,只不过后来“从良”了,改和人讲道理,让他完全忘了这茬。   五年了,老谢的拳头还是这么硬!   顾予风看几个安保想从后面制服谢辞,一把攥住其中一人的后衣领往后拖,抬腿踹向膝盖弯,一招把人撂倒。   “拿这点工资值得你们拼命?”   接连四五个安保被打,其他人怕了,想想顾予风说得也有道理,看到谢辞三人过来就躲。   迈进宴会厅,眼前的一幕,连谢辞都不由得脚步一顿。   顾予风后脚跟进,好看的眉头皱起。   奢华的大厅里如今只剩寥寥几人,一群安保围在那里不敢动弹,谢鸿光神色慌张,他夫人边劝架边哭,而在包围圈中,谢谦正拿着一把餐刀对着谢诚,神色狠厉,两人脸上都有被打后的红肿,衣服被扯得凌乱变形,狼狈不堪。   谢诚手背上还有被刀割出来的伤口,血沿着手指往下滑,一滴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看向谢谦的眼神像看着一头失控的野兽,除了愤怒还有恐惧,抑制不住的恐惧。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谢谦失声厉喝,眼眶通红,“折磨我不够,还要把手伸向小辞,是不是非要同归于尽才满意?!”   “你要杀我?”谢诚喘着粗气,一把推开旁人想要捂住他伤口的手,扶着桌子站稳,“你是我哥!!”   谢谦一下子被激怒,三两步走过去,扯住谢诚的头发就往桌上砸。   “啊!”远处有谢家旁系的人看到这一幕,失声尖叫。   “别打了,你们别再打了!”谢家老夫人哭得要抽过去,想去阻止,却被旁边两个年轻人扶着往后退,怕她被谢谦手里的刀误伤。   谢鸿光又想让安保把人拦下来,又怕刺激谢谦,害他自残,只能不停地口头劝阻,也已经湿了眼角。   头撞到桌面哐哐直响,谢诚奋力挣扎,被谢谦摁在桌上,餐刀的刀尖就悬停在他的眼睛上方。   “我这么相信你!”谢谦咬字极重,愤怒的声音里透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当年他们把我逼出来,就因为你是我弟,你说要偷偷来看看刚出生的侄子,我把住址告诉了你,结果你背叛我,小曼被他们逼走了!你毁了我,毁了我的家庭,现在又想毁了小辞的人生!你这畜生!”   “背叛?”谢诚惨笑,“打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让你如愿,怎么算是背叛?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谢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难以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量。   谢诚一把擒住谢谦的手腕,发狠般怒吼:“凭什么只有你能做喜欢做的事,只有你能和喜欢的人结婚?!你想继承家业就继承家业,你想丢掉一切就头也不回地走掉,凭什么——?!因为你,我的人生也毁了!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谢谦火气蹭蹭上涌,摁在谢诚肩上的手重得指节泛白,咬牙握紧餐刀一把刺下去。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中,刀尖离眼睛只剩几公分的距离突然停住,谢诚瞳孔一缩,控制不住全身发抖。   谢谦恶狠狠地转过头,看到是扣住他手的人后,一怔,脸上的表情顿时松散下来:“小辞……”   谢辞站在桌旁面容沉静,看看被压在桌上惊慌失措的谢诚,又看向谢谦,低声说:“这一刀下去,我就没爸爸了。” 第97章   谢辞夺走谢谦手里的餐刀, 总算缓解了大厅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谢鸿光慌忙让人叫医护人员过来,给谢诚处理伤口,想到刚才谢谦的举动, 一阵阵后怕。   他以为兄弟俩只是普通打架,没想到谢谦真起了杀心,刚才要是没能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谢家老夫人腿都吓软了,扑过去扶谢诚,看到站在那里一脸冷漠的谢谦,上去就捶了他几下, 边哭边埋怨:“你们是亲兄弟!你糊涂啊!”   谢谦任由她捶,脑子里反复都是谢辞那句“我就没有爸爸了”,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拢紧。   谢辞看在眼里, 微微侧身挡在谢谦面前:“够了吧?”   老夫人往后退了两步, 哽咽地质问谢谦:“你这么多年不回家,一回来就把阿诚打成这样,你小时候很乖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要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干了点什么。”谢辞看向谢诚,冷声问,“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纠缠我爸?”   谢诚坐在一地破碎的餐盘酒杯中,由一个医护人员帮他包扎。   “我说过你不把锦焱放出来, 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所以你就要把小辞也毁了?!”谢谦厉声道,“从以前到现在,你们从来不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无论任何事都要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   果然是和谢锦焱的事有关。   谢辞转头问谢谦:“他给你发了什么?”   谢谦眼神一闪,有些迟疑地拿出手机, 却因为打架导致手一直在颤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谢辞手快接住,翻到信息页面,看到了一张照片,是那晚救江辰宇时,在包厢里被偷拍下来的,照片可能剪切过,只有他和那个裸男出镜。   “他用照片威胁我。”谢谦瞪着谢诚,咬字很重,“如果我不劝你放过谢锦焱,他就让媒体把照片公布出去,让你名誉扫地!”   “什么照片,宣传效果这么好?”顾予风从谢辞手里拿过手机,随口说,“给我学习一下。”   谢谦一看是顾予风,慌忙去抢手机:“照片是假的,小顾别看!”   顾予风避开他的手,扫了一眼屏幕,兴致缺缺:“就这?我还以为是谢总的床照呢。”   谢辞:“……”   口无遮拦。   顾予风不在意的态度倒是把谢谦给整懵了,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怕他误会,谢谦强调:“这是他们做的照片,不是真的!小辞不会做这种事。”   “这是真的。”顾予风笑盈盈地开口,“我看过不同角度的。”   谢谦傻眼了。   他以为照片是假的,以为顾予风会介意。结果照片是真的,顾予风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谢辞看看谢谦的神色,把小老头的心思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种照片公布出去,不一定会对事业造成影响,对感情必然是有打击的。   小老头刚同意了他和顾予风的事,转头就收到这种照片,怕是担心他和顾予风因此闹分手,才气成这样,毕竟他自己的家庭就是被谢家拆散的,新仇旧恨加一起,彻底暴走了。   谢辞看向那边的谢诚:“我最后一次明确告诉你,谢锦焱能不能出来不是我说得算,照片的话,你想怎么公布随你便。”   “最好是现在就公布出去。”顾予风把屏幕转向好奇张望的谢鸿光和他夫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谢家的大少爷过着什么荒□□烂的生活。”   说着,顾予风看着谢诚笑了:“你还算聪明,知道这种照片发给谢总,根本起不到威胁的作用,转而发给谢谦这个局外人。”   老夫人听得云里雾里,见谢诚板着脸没说话,很疑惑,又对顾予风这个外人谈论谢家的事有些生气:“照片里的是小辞,跟我家锦焱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顾予风视线扫过谢鸿光夫妇俩,故作诧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指责谢谦?没事吧?”   被外人指责,谢鸿光夫妻俩脸色都不太好。   江辰宇跟着顾予风过去,伸着脖子瞅了一眼照片,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谢诚大骂:“你哪来的脸拿这张照片威胁老——谢总?!我录了完整的视频,谢锦焱指使人给我下药,谢总赶来救我,谢锦焱为了息事宁人当众打人,所有经过都录下来了!你真公布出去,我看看到时候是谁身败名裂!”   谢谦没听懂,小声问谢辞:“这是怎么回事?”   江辰宇激动地帮谢辞解释那晚发生的事。   谢谦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失望到极致,连质问都变得苍白无力,只剩一颗越发冰冷的心。   “颠倒黑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亲人都不肯放过,确实是你们的作风。”   谢鸿光理清了来龙去脉,憋着火气责问谢诚:“你做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   “商量,商量?我他妈五十岁了,还要做什么都跟您报备?!”谢诚突然拍桌子大喝。   谢鸿光的拐杖敲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声音比谢诚还大:“你就是不肯跟我商量才总做些没头脑的事!”   一来一回,父子俩吵了起来。   谢辞没兴趣听他们的叫骂声,开口问:“所以暗中操控明鉴画廊,压低爸爸的作品价格,甚至私藏作品不作售卖,是你们商量后的决定?”   谢鸿光气得满脸通红,闻言先是疑惑,反应过来后看向谢诚。   什么都不用问,只看表情,他就已经猜到答案了。   “你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诚闭口不言,却是默认了。   谢谦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突然觉得滑稽得可笑。   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家到底还抱着什么期待?   “走吧。”谢谦转身拍拍谢辞,神色疲惫,“我们回去了。”   该问的都问了,谢辞也不打算继续掺和谢家这趟浑水。   见他们要走,谢老夫人慌了,追过去要拦着谢谦:“阿谦,你别走了好不好?是阿诚做得不对,我让他跟你道歉,兄弟间哪有化不开的矛盾?”   可谢谦头也没回,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夫人苦劝了几句,又哭了出来:“都是那个女人,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小时候很懂事很听话,和阿诚的感情也很好,要不是她——”   “我只是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可,才会什么都听你们的。”谢谦停下来, “我从来没被肯定过,不管拿到什么成绩,你们总嫌不够好,只要没按照你们预设的路走,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不是经商的料子,生意场那些东西我不感兴趣,也做不来,可说多少遍你们都不信,换来的只有指责。”   谢谦看着走廊尽头窗户上那小小的一片天空,声音有些沙哑,“就算没遇到小曼,我也打算自立门户,结婚只是个契机,你们却把所有过错推到小曼身上,三番四次找她麻烦,我带她躲开你们的视线,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还有了孩子,以为终于能稳定下来,没想到你们还不肯罢休,非要把我的人生搞得支离破碎。”   “你以前明明说过要继承家业的!”谢诚在后面怒喝,“你说过,你来继承家业,让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几岁时说的?八岁?还是十岁?谁还没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谢谦语气平静,“至于你,你想做什么,自己没勇气去争取,怪不了别人,我亏欠小曼,亏欠小辞,但不欠你们的。”   见谢谦决绝地往外走,谢诚疾步过去。   “哥!”谢诚叫住他,眼眶红了,咬着牙艰难地开口,“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谢谦:“回不去了。”   “阿谦!”谢鸿光也追了过去。   两个老人哭喊着不让谢谦走,谢辞挡住他们,语气没什么波澜:“逼他回家的是你们,让他无家可归的也是你们。”   谢鸿光夫妻俩欲言又止。   “到此为止,给彼此一个体面的告别。”说完,谢辞带着谢谦走出大厅。   谢诚追到大厅外,看着谢谦离去的背影,靠在墙上脱力地滑下来,抱着头蹲在墙角,眼前闪过无数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父母强权下,他和哥哥夹缝求生,互相取暖互相鼓励,日子总算没那么难熬,他本以为这辈子都能这样下去,可哥哥偏离了轨道,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在本应该支持哥哥的时候,他站在了父母这边,成了加害者的帮凶,甚至变成了更大的加害者。   他本以为让哥哥在外面混不下去就会回家,却低估了哥哥离开的决心,也低估了这么做对哥哥造成的伤害。   这些年,哥哥一直没换手机号码,总让他抱着一丝希望。   一步错,步步错,终究是回不去了。   到酒店一楼大厅,还没走到门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叫声。   “谢队!”谢锦霖拨开人群跑到谢辞面前,激动坏了,“真的是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谢锦霖,高中的时候我喜欢看你打球!”   “记得。”谢辞随口应付了一句,不打算多聊。   “我现在准备打职业了。”谢锦霖兴奋地问,“年后有球赛,你会来看吗?”   谢辞上下打量他,谢锦霖穿的运动服上还有某俱乐部的标志。   “你爸让你打的?”   “不是,我从小就喜欢打篮球。”说着,谢锦霖笑了起来,“不过我爸也喜欢,他还说他以前的梦想就是打职业,我替他实现了。”   谢辞沉默了片刻,拍拍他的肩:“好好打,我会去看的。”   谢锦霖眼前一亮:“那说定了!”   一楼不少人暗暗打量谢辞几人,盯着谢谦脸上的伤,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这些目光太有存在感,谢辞没多停留,和顾予风一起送爸爸离开。   江爸见江辰宇要跟着出门,过去把他拉了回来,走到角落里:“出什么事了,解决没有?”   江辰宇皱着眉咋舌:“咱这个项目做完,以后还是别跟谢家合作了,晦气!”   去医院的路上,谢辞透过内视镜,看看坐在后座一直沉默的谢谦。   冷血无情的空心人是不会抑郁的。   纵使遍体鳞伤,还是无法彻底斩断血缘。   谢辞收回视线,没发现坐在副驾驶的顾予风正看着他,神色有些担忧。   到医院做了一番检查,谢谦在处理伤口,谢辞和顾予风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等候。   见谢辞神色有些凝重,顾予风悄悄勾住他放在腿上的小拇指,低声说:“别被他们的事影响,不要因为你爸也过得不好就心生愧疚,他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但你的不幸是他造成的。”   谢辞反握他微凉的手,藏到大衣下面捂着:“我知道。”   有太多事是无解的,追寻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只有正确去看待,才不至于把自己封死在泥潭里,真正释怀,从中解脱出来。   “真的?”顾予风看着他。   谢辞:“哪有完美的人生,来都来了,将就一下,凑合着过吧。”   顾予风被逗笑:“凑合?你对我很不满?”   “想听你拉小提琴了。”谢辞转移话题。   “晚上回去拉给你听。”顾予风慢悠悠地开口,“不过我的出场费很高。”   谢辞一本正经:“一盒够不够?“   顾予风伸手比了个数:“这个数?”   谢辞摊开手心,又翻到背面:“这个数。”   “……”顾予风无言地转开视线。   谢辞:“怕了?”   “我什么时候怕过?”顾予风硬着头皮强撑。   烦闷的情绪在顾予风的三言两语间被抚平,谢辞低笑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对了,你小时候有什么想做的事?”   “梦想?”   提到这事,顾予风的眼神暗淡了一些,扬起的唇角笑得有些讽刺,“摄影师吧?大多数时候,梦想只是幻想,在念头闪过的时候就被自己掐灭了。”   谢辞:“只要你能完成凯特琳布置的作业,她应该不会限制你做其他事吧?”   凯特琳强势归强势,不像谢鸿光夫妇控制欲那么强,真硬刚的话,凯特琳会为了孩子退让,就好比顾予风出柜的这件事,她嘴上不同意,但也没为难过他们什么。   顾予风一脸认真:“可她不会同意我去开轰炸机。”   谢辞:“……废话。”   顾予风问谢辞:“你呢?”   顶着顾予风好奇的眼神,谢辞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画家。”   顾予风微微歪头凑近,扯着嘴角坏笑:“嘴上讨厌爸爸,背地里却把人当偶像啊。”   “那只是对未曾谋面的父母的一种美好幻想。”   谢辞清了清嗓子,“不过我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很快就放弃了。”   顾予风:“可你以前在我卷子上画的小人,我很喜欢。”   谢辞:“你还记得?”   正说着,谢谦处理完伤口出来了,三人准备先回工作室。   谢辞接过谢谦手里的药,欲言又止。   顾予风注意到,替他开口:“叔,既然和谢家说清楚了就别难过了,你难过,谢总心里也不好受。”   谢谦看看顾予风,又转头看看谢辞:“我没事,看清了,反而比以前轻松了。”   “那就好。”谢辞一脸认真,“爷爷犯罪的话,孩子考不了公了。”   顾予风正要点头,一顿:“你哪来的孩子?”   谢辞瞄了一眼顾予风的肚子,不说话。   顾予风:“……”   你的孩子都冲马桶了,不用担心考公的问题。   回到工作室下午五点了,顾予风顾及谢谦的情绪,没打算进去,倒是谢谦先开口,让他留下来吃晚饭。   和五年前相比,工作室整体重新装修过,变了很多。   顾予风跟着谢辞从画廊去后面的小院,猝不及防被小方扑了个正着,差点栽倒,突然明白谢辞为什么要让他好好锻炼。   顾予风胡乱地摸着狗头,意有所指:“怪不得我经常挨饿,原来都喂你去了。”   小方呜呜呜地蹭着他的手心。   一旁的谢谦没听懂,以为顾予风真的经常挨饿:“小顾是要控制体重还是?经常挨饿会饿出胃病的。”   顾予风对谢辞抬抬下巴:“他不给我吃。”   谢辞装作没听懂:“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把你喂成这么大一只。”   顾予风:“……” 第98章   厨子手受伤, 晚餐谢辞来做。   顾予风陪着小方在院子里玩,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转头见谢辞系着围裙对他招手:“过来给我打下手。”   “我是客人, 哪有让客人自己做饭的?”顾予风不去。   “你算哪门子客人?”谢辞催促,“快来,再不来,晚上的好肉都给小方吃,不给你吃。”   “……幼稚。”   顾予风把玩具丢给小方,走过去,“我要跟你爸打小报告, 说你欺负我。”   谢辞把手里的围裙展开,双手伸到他腰后系紧:“找他也没用, 他打不过我。”   顾予风被揽住, 伸手抚过谢辞的后颈, 指尖绕着他的头发把玩:“没人治得了你了?”   后颈被指甲蹭到,有些痒,谢辞握住顾予风的手往厨房带:“老实点,惹恼厨子,你又得挨饿。”   顾予风不会炒菜,就帮忙切菜切水果。   谢辞站在灶台前翻炒,改小火,往锅里放了一些调料, 夹起一块土豆吹了吹,递到顾予风嘴边:“尝尝咸淡。”   顾予风张嘴咬住,在谢辞期待的眼神下点点头:“刚好,厨艺有进步。”   谢辞扬眉:“这么夸我,是想我经常下厨做给你吃?”   顾予风笑笑:“你会吗?”   “到时候可别抱怨天天吃这些, 太腻。”谢辞转身关火装盘。   “别这么没自信,你做的,我怎么会吃腻?”顾予风继续切菜,随口说,“不只是菜,其他的也吃不腻,要是再咸点就更好了。”   谢辞:“……”   顾予风把切好的菜放到盘子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向右边,下一刻就被亲了。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舌尖撬开他的牙齿,和他的舌头打了个照面就退开了。   顾予风哪能让他跑,抬手摁住谢辞,加深了这个吻。   谢辞钓鱼成功,低低地笑了一声,舌头上就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昭示着某人的不满。   片刻后,谢辞退开,擦过顾予风湿润的嘴角:“够咸了?”   顾予风微喘:“要是被你爸看到就刺激了。”   谢辞:“……别乌鸦嘴。”   顾予风声音有些低哑:“我们好像还没在厨房——”   说到一半,顾予风注意到某处,低头一看,小方正蹲在岛台旁,微微歪着头,用无辜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   “收起你的黄色废料,别教坏小方。”谢辞好笑地拍拍顾予风屁股,拿过几盘切好的菜回灶台前。   顾予风:“天天这么闲,得给它找个班上。”   谢辞:“它都到退休年龄了。”   顾予风:“你也不给它找个老伴,害它一把年纪了还只能好奇。”   谢辞:“它是公公,就算有老伴也只能好奇。”   顾予风:“……”   谢谦换了衣服下楼,看到两个崽子在灶台前小声聊着什么,连向来内敛的谢辞脸上都有些笑意。   他驻足片刻,默默转身离开。   三个人的晚饭,为了照顾顾予风的用餐习惯,谢辞特意分了餐。   整个用餐过程没说上几句话,很安静,但气氛并不紧绷。   “这个茄子很好吃。”顾予风自己的这碟肉末茄子差不多干光了。   “这是小辞外婆种的。”谢谦说着,眉眼间有些浅淡的笑意,“你喜欢吃的话,以后常来。”   顾予风点头:“那我不客气了。”   谢辞把自己这碟放到顾予风面前,问谢谦:“你最近去过外婆家?”   谢谦:“她托你表舅送过来的,两三天就会送一次,家里的蔬菜都是她种的。”   这话让谢辞想起从前。   在小姨家时,外婆也是经常托表舅送菜,老人不喜欢搬到城市里住,来回一趟也不方便,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小辈的关心。   “过年的时候去看看老人吧?”顾予风问。   谢辞回过神,对上顾予风投过来的讯问的眼神,点点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予风总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上辈子在生意场培养出的默契延伸到了生活,或许是这辈子彼此更加了解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正在被这个人用心看着。   饭后,罗伯森送来了小提琴。   顾予风坐在客厅的壁炉旁调试琴弦,谢谦做不了家务,准备去泡茶:“小顾,你喜欢喝什么茶?”   顾予风还没开口,谢辞先回答了,从柜子里拿出一款红茶放到台面上。   等谢辞洗了碗,谢谦已经泡好茶。   顾予风走到窗边,架起小提琴,琴弓搭上琴弦。   谢辞在谢谦对面的位置坐下,定定得看着专注拉琴的顾予风,双眸半阖无悲无喜,姿态凛然,琴声时而宛转悠扬,时而磅礴壮阔,仿佛能从平静的表象下窥探到这人不安定的内心。   三个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间,整个厅里只剩琴声,连小方都趴在地毯上,静静地听着。   一曲结束,谢谦问:“你拉得很好,以前有经过专业训练吗?”   顾予风放下琴,在谢辞边上坐下来:“被我妈逼着学过一段时间,边哭边学。”   谢辞失笑:“这么惨?”   “她还骗我,说学好小提琴就能吸引小女孩。”顾予风端起茶盏,“后来我发现根本不用学,靠这张脸就够了。”   想到那个画面,谢辞笑意加深。   “你小时候很受小女孩欢迎?”   “我看起来像是不受欢迎的样子?”顾予风反问。   谢辞上下打量他:“别说小女孩,老奶奶见到你都走不动路,标准的别人家的孙子。”   顾予风:“……夸我还是损我?”   谢谦基本不开口,就听着他们闲聊,今天在谢家受到的打击逐渐淡化,心情轻松了一些。   顾予风端起茶盏,手一抖,茶水洒得手上身上都是。   “小心点。”谢辞抽了纸巾给他。   顾予风擦擦身上,皱眉:“这水渍搞得像尿裤子了似的。”   谢辞:“……我的衣服借你,去换一身。”   谢谦看看顾予风的衣服,又看看时间,迟疑地开口:“小顾,你晚上要是没别的事,不如就在这住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顾予风接话。   谢谦:“外面这么冷,就别来回跑了,你和小辞身材差不多,先穿他的。”   话说到这份上,顾予风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谢谦习惯晚上去画室待一会儿,和他们坐了半个多小时就带着小方先离开了。   人一走,谢辞见刚才还一脸为难的人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你直接说要住下,他也不会赶你走。”   “那怎么行?”顾予风笑盈盈的,“没经过主人同意就住下,名不正言不顺的。”   谢辞无奈摇头,带着人上楼。   二楼倒是有客房,但被谢辞改造成健身房了,这小楼里总共只有两间卧室。   顾予风有些惊讶:“你爸是想让我住你房间?心这么大?他都不上网的?”   “他早就知道了。”谢辞转身去卫生间。   顾予风疑惑地跟进去:“他怎么会知道?”   “我说的。”谢辞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顾予风眼神一闪。   这么想来,白天在谢家酒店,谢谦阻拦他看照片的举动确实很微妙。   谢谦竟是在知情的情况下让他留宿的。   可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谢辞的性格就是这样,什么都考虑得很周全,若非谢谦知情,怕是不会同意他留下来吃晚饭,避免可能出现让他难堪的情况。   这个人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帮他安排好了一切。   谢辞刚把东西摆到台面上,就被从后面抱住,抱得很紧。   “予风?”   顾予风埋头在他颈间,声音发闷:“你家墙壁隔音效果怎么样?”   “你又不打呼噜。”谢辞随口接。   顾予风轻咬谢辞的耳朵,手指从他衬衣衣襟伸进去:“你不是说要用一盒?”   谢辞拍拍他的手:“……先洗澡,别着凉了。”   洗完澡,换上谢辞给的衣服,顾予风擦着头发在房间里随意走走看看。   重生后都已经过了五年,可他还是第一次住进谢辞少年时的卧室。   书架满满当当全是参考书和旧课本,零散放置着一些留学资料,贴了不少标签。   还有一摞课本堆在地上,夹着不少试卷,密密麻麻的笔迹从背面透出来,显得杂乱无章。   顾予风蹲下来,随便拿了一本翻看,是高二数学练习册,每一页都写满了,有些大题还在草稿纸上写了不同的解法。   他记得项海斌提过,谢辞高中入学没多久就堕落了。   高三能逆袭,他当时觉得谢辞的学渣是装出来的,后来知道谢辞也重生后,又怀疑逆袭的是三十五岁的谢辞,现在看来,果然是装的。   这小子从小就有自己的规划,所以才能靠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脱离原有的阶层。   翻过草稿纸,背面竟然还有备注,苍劲的字迹写着“没十年脑血栓想不出这种拧巴的题”,字里行间多少带了点怨气。   顾予风急忙翻到两页,同样在草稿纸背面看到备注“来来回回就这点东西,没一点新意”。   ——这题知识点集中,相同类型的多刷,可能会考。考到了,12月11日。   ——易错题,重点复习。   ——老项说不考,不写了。   ——没难度,没意思。   顾予风抚过这些字,像隔着时空,和少年时期的谢辞对话。   “怎么坐在地上?”谢辞洗完澡出来,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揉揉顾予风的湿发,“去把头发吹干。”   顾予风举起来给谢辞看:“整本都被你吐槽完了。”   谢辞扫了一眼:“这是写给方思泽看的,那时候他会把补习班的笔记借给我,我就把练习册借给他参考,因为没太多课外交流时间,就随手写在了草稿纸上。”   顾予风脸上的笑意一僵,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你写给自己看的。”   “吃醋?”谢辞掐掐他的脸,“我当时被小姨放养,别说上补习班,但凡成绩比陈展鹏好一点,她就能变着花样来烦我,能凌晨两三点来敲我房门,叫我起床吃宵夜,实在没办法,只能打游击战。”   谢辞把当年在河边遇到方思泽的事说给他听:“多亏方思泽,好歹顺利考上目标大学了。”   “是你足够努力。”   顾予风覆上谢辞的手背,蹭蹭他的手心,“幸亏你没自我放弃,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谢辞抚过他的眉眼:“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能走到一起,回头想想确实很不可思议。”   “这是注定的。”   顾予风撑着沙发扶手起身,跨坐到谢辞腿上,“你经历的苦难、付出的努力、精心谋算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能和我在一起。”   谢辞随意地搭在顾予风的腰间,抬头看着他,失笑:“被你这么一说,我还赚了?”   “当然。”顾予风倾身亲在唇角,“你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我会好好证明给你看。”   谢辞扣住他的腰回吻。   这小子的情话信手拈来,偏偏他就吃这套。   这段时间忙着各种事,两人都有些把持不住。   谢辞勾着顾予风的裤腰往下扯。   顾予风扣住他的手:“门没关。”   谢辞扫了一眼门口,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你悠着点,别把爸爸引过来。”   见他来真的,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我没有被围观的癖好。”   谢辞放松地靠着靠背,安慰似的亲亲他的脸颊:“放心,晚上只用手。”   顾予风:“你说的一盒呢?”   谢辞:“想也知道这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顾予风:“……”   完事后,顾予风靠在谢辞肩上,像只慵懒的猫:“谢总看着像个正经人,也只是看着像而已。”   谢辞抽了几张纸巾清理作案现场:“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正经人。”   “也是,曾经可是纵横情场的高手。”顾予风哼笑。   谢辞:“……”   他技术有这么好?都这么久了还没发现。   晚上没什么事,两人十一点不到就早早躺下准备睡觉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谢辞生活留下的痕迹,顾予风兴奋得睡不着,扯着谢辞聊以前的事。   手机突然震动,顾予风拿过来打开,是一条新消息。   “德森和博纳尔签了场外对赌协议。”   谢辞:“博纳尔?被你外公拒之门外的其中一个对冲基金?”   顾予风点头:“就算我没阻止,外公也不会跟他玩高杠杆对赌,他去找德森反而拿到了更多的钱。”   “你这些年对荣域穷追不舍,你外公的银行也做了不少战略调整,导致德森银行业务量持续收缩,会冒险是必然的。”   谢辞侧身撑着头,手搭在顾予风腰间,“你们这边给的动作,已经对德森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这两三年的策略很浮躁,想来是为了能重新超越你外公,赌一把。”   顾予风:“这个博纳尔和卡特是一窝的,都是搞投机的赌徒。”   谢辞:“在德森的风险评估里,这风险还不算是最大的。”   “所以他才敢签。”   顾予风抬眸看着谢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谢辞若有所思。   在开战前,他还有点事要做。   第二天早上,顾予风和谢辞吃过早饭后,坐上罗伯森的车离开。   车上,顾予风打开工作电脑,问驾驶座的罗伯森:“资料收集得怎么样?”   “您说的是谢氏的黑料?”罗伯森回答,“那可太多了,谢诚的,谢锦焱的,还有谢氏搞内幕交易的。”   顾予风看着屏幕,有些漫不经心:“公布出去,每天一条,发到明年正月结束为止,让谢家过个好年。”   罗伯森:“……是。”   真发出去,先不说股价会跌成什么样,有些人怕是还得吃牢饭。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小老板。 第99章   到年底, 各种事务和商业酒会接踵而至,谢辞在M国和国内来回奔走,只勉强在过年前抽了一天时间和爸爸去看望外婆。   老人像是听说了他和顾予风的传闻, 也没多说什么,只暗示他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吃个饭。   可顾予风不比他闲,海豚收购案已经结束,那次在家吃过晚饭后没两天就回了D国,跟着他外公到处应酬,打探圈子里的情报,确保接下来的计划顺利进行。   谢辞在家和爸爸跨了年, 第二天天没亮就飞了M国。   到正月底,阳历已经三月份了。   飞往M国L市的飞机上, 助理王宇汇报完行程, 见谢辞在平板上看新闻, 又说:“最近谢氏负面新闻不断,听说涉嫌内幕交易,已经有监管部门介入了。”   谢辞:“我知道。”   每天都有不同的负面新闻上头条,搞得谢家鸡犬不宁,这么简单粗暴的报复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上辈子谢家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这辈子从经营状况来看,比上辈子还糟糕, 根本不值得他费心去对付。   顾予风没下死手,顶多算是一次警告,如果谢家还不清醒,非要一条路走到黑,那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而在谢家焦头烂额时, 因为收购海豚导致恶评不断的荣域,这段时间花了不少心思稳定市场情绪。   FA平台上,最近荣域的新闻层出不穷,谢辞随手翻下来,基本都是正面报道。   股价暴跌后,荣域回购股票支撑股价,又从德森银行等几个机构调动了不少资金进行市场干预,好歹把股价维持在了原本的85%左右,没再明显下跌。   平台上发布了针对荣域鲨鱼系列的专访,视频里涉及到对核心研发部门的采访,工程师从专业角度剖析了海豚和鲨鱼两个系统的优缺点,表示海豚和鲨鱼融合进度喜人,更高版本的无人驾驶系统可能会在半年内发布。   言语间夹着不少专业术语,先不说普通人能不能听懂,但看起来挺唬人的。   视频发出来一天,荣域股价就开始小幅度回升了。   “荣域是真的想把海豚和鲨鱼融合起来?”王宇有些想不通,“他们要是把收购海豚的钱放在研发鲨鱼上,应该能得到更好的结果吧?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不管荣域想不想,现在对外只能这么说。”谢辞放下平板,揉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王宇还是不懂:“钱都已经花了,不用不是更浪费?”   谢辞:“也得用得起来才行。”   王宇听着谢辞笃定的语气,隐约像抓住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下飞机不久,助理王宇接到秘书吉纳的电话,对谢辞报告:“那边说已经找到人了。”   谢辞:“让他们把人带过来。”   L市某赌场。   一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一把输光了刚借的两百万美金,在那捶桌,歇斯底里地叫骂,被过来的安保架起拖出去,随意地丢到路边。   男人不甘心,嘴上嚷嚷着还要借钱回本,却被拦在门外。   债主的电话接二连三打进来,男子抓了抓头发,靠着墙蹲下来,对着电话那头疯狂解释:“我会还的!你听我说,我差点就能赚到上千万美金,就只差一点点!你再借两百万,不,一百万,我明天还你所有本金,再追加10%利息!”   电话那头:“你已经逾期一周了,明天之前再不还,我们会强制没收你抵押的房产。”   男子痛苦地抓着头发,现在别说回本,身上连回D国的机票钱都没有。   这次偷偷出来,老婆已经给他下最后的通牒,如果不能还清赌债,立刻离婚。   “亨利先生。”   白人男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见一个棕色头发,穿着西装的亚裔男子站在面前。   “你是?”   “我的老板说可以帮您解决麻烦。”亚裔男子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人男子看看他身后的车,犹豫许久,一想到追上门的债主,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上已经有三个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练家子,白人男子有些发怵,车门一关就后悔了,问跟上来的亚裔男子:“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不远,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亚裔男子说完后就板着脸没再开口。   车子开进了一家私人会所,白人男子被一路带进某个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男人被要求坐到沙发里等候,亚裔男子进了旁边房间,片刻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   男子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瞳孔一缩:“您、您是DR的——”   谢辞在他面前坐下。   “你认识我,那事情就好办。”   男子反而变得更加不安,不停地搓着双手。   “不用这么紧张。”谢辞淡淡地开口,“听说你输了不少钱?”   男子喉咙发干,拿起桌前的杯子,手却在发抖,无奈又放回去:“您想让我做什么?”   谢辞双腿交叠,双手托着扶手交叉在身前:“很简单,只要你实话实说,这点债务,我帮你清零。”   男子搭在腿上的手猛地一紧。   泄露商业机密,别说继续在荣域工作,怕是以后都很难在业内混下去。   “事后我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去处。”谢辞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保证你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   男子垂下的双眸不禁流露出一丝恐慌的神色。   对方已经调查过他的底细,家庭情况、负债和行踪都一清二楚,虽说是商量的口吻,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三月六号,平平无奇的一天。   M国一家名叫诺兹的上市公司宣布融资,股价当天下跌近10%,放在整个市场来看,并不是什么特别需要讨论的事。   此时的荣域正为缓缓上涨的股价松口气,根本没去在意这家毫不相干的公司股价是涨是跌。   谁都不知道,一场金融风暴正在暗处悄然形成。   DR总部,谢辞坐在办公室,左侧的几块屏幕显示着当天的股市情况,面前的屏幕窗口上是疯狂跳动的消息。   顾予风的信息跳出来。   【开战了,谢总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辞:【准备了五年,够充分了。】   顾予风:【比比?谁收益率高,谁在上面。】   谢辞眼底涌上浅淡的笑意。   【打赌我就没输过。】   顾予风:【不要太自信。】   谢辞刚回复过去,敲门声响起,诺科匆匆进来,双手拍在办公桌上:“刚得到消息,卡特向德森在内的三家投行追加了保证金,不打算平仓!”   “我知道了。”谢辞随口回了一句。   诺科见他这么淡定,有些怀疑人生:“你能不能给我激动点?这样搞得我这个四十岁的大叔像个毛头小子。”   谢辞:“激动不一定要表现出来,藏在心里也一样。”   诺科:“……是吗?我看你从里到外都很淡定。”   他这个年轻的合作伙伴多年来一直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从容得可怕,不知道是太顿感了,还是有把握掌控一切才如此淡定。   正说着,秘书吉纳急急忙忙地跑进办公室:“谢总,刚收到德森银行内部消息,博纳尔追加了保证金!”   诺科激动地拍桌子:“这下好玩了!”   谢辞视线扫过屏幕上荣域和诺兹在内的数支股票。   TRS总收益互换合约,一种金融衍生品,属于高杠杆投资,简单来说就是客户借用银行的名义,用银行的钱买股票,从中赚到更高倍率的收益。   一般情况下,自己在市场买入股票,股价上涨1%就是1%的收益,而和银行签订TRS,开到五倍杠杆的话,股价上涨1%,银行就要支付给客户5%的收益,同样如果下跌1%,客户需要补给银行5%的亏损。   为了对冲风险,银行会花五倍的钱去市场买股票,而博纳尔和卡特这两位又是投机分子,暗地里同时和几家投行合作,喜欢□□玩命,把所有钱压在个别几支股票上,这也就导致银行方面会重仓持有这几支股票,继而推高股价,要是引来其他跟风者进场,就能再次推高股价。   股价越高,客户方面赚得越多,银行同样也能赚到手续费。   但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一旦股票下跌,哪怕只跌一点,都会造成成吨的损失,如果压在银行的保证金不够填补亏损,就会爆仓。   上辈子,卡特头铁,在诺兹股票下跌第一天,加保证金硬刚,结果第二天诺兹股价暴跌20%,亏了几倍的保证金,底裤赔出去都不够,几家和他合作的银行跟着遭殃,手里的股票不抛的话损失惨重,一下子全抛了可能会引发市场恐慌性暴跌,亏损更大。   为了减少损失,德森银行和另外几家紧急商议了对策,好歹是把损失减到了最低,但就算这样还是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金融风波。   博纳尔和卡特押注的股票中,都有荣域。   这次,希望德森还有这个运气化险为夷。   当晚,谢辞坐在办公室里,几乎没睡。   在D国的顾予风同样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天一夜。   五年来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天。   早晨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对一夜没睡的人来说,有些刺眼。   谢辞看着屏幕上几乎断崖式下跌的股价,让秘书吉纳进来,声音发冷:“把视频发出去。”   吉纳恭敬地应下:“是!”   诺兹的股价连续触发熔断,暴跌20%,博纳尔和卡特相继爆仓,德森银行在内的几家投行慌得一批,这才发现这俩孙子竟然和好几家银行同时合作,可为时已晚。   已经上了贼船,不想把自己的底裤赔出去,只能大家一起想办法度过这次难关。   当天下午,德森召集了其他三家投行商议对策。   好在几家算是盟友,联手搞垮的大小机构不少。   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圆桌旁,一双鹰眼里藏不住的精明狠辣。   “事已至此,先稳住事态,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四家投行持股金额达到近千亿美元,一下子全抛出去,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连锁反应,甚至也会威胁到他们自身的股价。   而德森和博纳尔签订的金额比其他几家都多,加上德森本就重仓持有荣域的股票,如果处理不好,对德森和荣域都将是一次重大灾难。   “穆勒那老头还是这么聪明,让他逃过一劫。”其中一家投行的负责人语气不太好,“那博纳尔在穆勒那里没要到钱才转头找的我们。”   另一家负责人:“穆勒玩得保守,偏偏他和他那孙子投资眼光毒辣,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德森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别提多烦躁。   前院的危机还没解除,后院又着火了。   德森秘书走进会议室,脸色僵硬焦急,凑到德森耳边小声报告:“收到艾斯特的消息,有工程师泄露公司机密,股价在下跌!”   德森脸色微微一变,冲出会议室夺过秘书递过来的平板。   屏幕上是FA平台的一则新闻,标题是——荣域鲨鱼核心研发部工程师实名披露,鲨鱼和海豚无法融合!   新闻视频里,白人男子坐在电脑前,痛斥荣域是骗子,鲨鱼和海豚的技术根本无法融合,荣域甚至无法剥离海豚技术中对他们有利的部分,哪怕双系统运行也会存在极大的安全风险,之前的专访都是编排好的谎言,鲨鱼的研发也早就遭遇瓶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骗到更多股民的钱。   在视频发出后没多久,荣域好不容易攀升的股价开始迅速下滑。   “封了!所有相关话题一律封了!”德森火冒三丈,手里的平板直接砸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擎风总部。   办公室里顾予风正刷着FA的新闻,没想到整个平台卡顿进不去了,等恢复时新闻已经全部消失,话题都没了,吩咐秘书:“通知MM,给我把这则新闻置顶!”   秘书:“是。”   荣域股价当天下跌超过10%,大量网友上MM平台声讨荣域,让他们给解释。   荣域不得不发澄清公告,并且要追究工程师亨利的法律责任。   可这则公告没能平息众怒,反而有避重就轻的嫌疑,荣域根本拿不出海豚和鲨鱼能够融合的证明,而亨利这边又接连给出了一些核心数据,疯狂打荣域的脸。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睡不着了。   几家投行看着荣域狂跌的股价,越发有危机感。   诺兹刚暴跌20%,荣域也开始暴跌,谁都不知道明天会轮到哪一支股票。   这场囚徒困境,谁跑得慢谁吃亏,傻兮兮留到最后的人注定损失惨重。   DR总部,谢辞办公室。   诺科抱着电脑坐在办公桌对面,刷着MM平台上的骂战问谢辞:“这些核心数据是伪造的?”   谢辞:“真的。”   诺科不由得抬起头:“你早就知道海豚和鲨鱼无法融合?”   谢辞当然知道。   因为这条无法被鲨鱼吞噬的海豚,是他花五年时间,为荣域量身定制的。   它不足以击溃强大的对手,却可以在风暴来临时,给予致命一击。   见谢辞默认,诺科低骂了一声,回想收购海豚的这整个过程,不禁心惊。   这是早早就把荣域算计在内了。   一步步逼得荣域不得不高价买个没用的东西。   “用你们国家的话说,荣域是不是冤大头?”诺科若有所思。   谢辞起身去泡咖啡,语气轻松随意:“早在荣域要收购海豚时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融合不了,买了没用,他们非要买,怪谁?”   诺科狐疑地回想了一下,在MM平台上搜索,片刻后才找到之前某专家的分析帖,看完后直呼老天奶。   “还能这么玩?!”   这专家说的东西和那叫亨利的工程师说的几乎一致,可偏偏发在MM平台上,MM又是对家擎风控股,荣域自然会以为这是商战,可它实际上确实是商战,只是荣域猜错了方向。   海豚的实测数据是真的,分析贴说无法和鲨鱼融合也是真的,价格也直白地摆在那里,荣域明知道是坑,还是得往里跳。   诺科琢磨了片刻,转头问走到窗边的谢辞:“其实你的目标不是海豚,而是荣域?”   谢辞看着天边的落日,染红的云层像燃起的烈火,要吞噬一切。   “胆子还可以再大点。”   诺科一顿,想到什么,瞪着眼喃喃自语。   “你小子,真会玩……”   几家投行在和德森的会议上答应得好好的,要一起抗住这次的风波,转头就有一家把手里的股票抛了。   其他两家看他抛了,也跟着抛。   几天时间里,荣域、诺兹在内的几支股票天天熔断,引发恐慌性踩踏。   德森跑得最晚受重创,承担了六七成的亏损,导致德森银行股价大跌。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德森重仓持股的荣域因为负面新闻,市场情绪极大,间接影响到了德森银行,雪上加霜,引发大规模挤兑。   德森焦头烂额,不得不寻求盟友帮助。   可盟友们刚被坑了一波,根本没能力帮。   成立上百年的德森银行,没能撑过三天,宣布破产。   罪魁祸首博纳尔和卡特的基金破产不说,还被指控多项金融犯罪,人也被抓走了。   这场金融风波中,有人损失惨重,就有人赚得盆满钵满。   儿子群里天天有人开香槟,总有人艾特谢辞,问他的收益率。   FULI:【群主哪去了?到底赚了多少,我真的很好奇。】   Ada:【闷声发大财呢,会跟你说?】   FULI:【不带我玩QuQ】   诺科看看正在和谁通话的谢辞,对方眼底的笑意不明显,却能让人感觉出心情很好。   Nok:【群主在谈恋爱呢,没空看群。】   一群人:【……群主竟然也需要谈恋爱?!】   Nok:【你们这么说就过分了,他也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啊。】   诺科看着刷出的一大串惊讶的表情包,想到倒闭的德森银行,想到半死不活的荣域,还有谢辞之前说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   德森倒闭,最大的受益人并不是他们,怕是一直和德森家族不对付穆勒家族。   难道谢辞和顾予风是真的?   这么说的话,这次的风波简直是这两人对德森发起的世纪性围剿。   他们隐在帷幕后操控着一切,围剿结束,敌人被咬死,他们还能全身而退,满载而归。   可怕的年轻人。   那边,谢辞倚坐在沙发靠背上,听着顾予风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   “可惜了,没能把德森那几个盟友一波带走。”   谢辞:“德森没了,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已经不是你外公的对手了。”   两人聊完公事,顾予风问他:“你最近都在M国?”   谢辞:“后天下午可以回去。”   顾予风:“我可能要晚一点,还得去我外公那里一趟。”   “不急,先忙完手里的事。”   挂断电话,谢辞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对诺科说,“我要回国几天,你安排人看着荣域。”   诺科:“看着荣域?”   谢辞随口说:“德森垮了,荣域撑不了多久,合适的话就收回来。”   诺科啧啧惊叹:“雁过拔毛,不愧是你。”   把敌人弄死,连爆的装备也要捡走。   德森银行破产,事情却还远远没结束。   第二天,MM平台上多家媒体曝光,德森银行有不少涉黑的秘密业务,长期帮人洗黑钱。   当天下午,有人自称是原FA总裁家人,实名指控德森谋杀,并且已经把相关的资料移交给当地警方。   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全网,德森成了众矢之的。   可这还没完,陆续有受害者跳出来指控,长期受到德森和德森家族的侵害。   多年来德森仗着权势横行霸道,被他坑害的人无数。   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实名指控,发个匿名消息都能被封锁,可现在德森银行倒闭,德森失势,谁都能上去踹一脚。   向来雪中送炭的少,痛打落水狗的比比皆是。   当地警方效率难得高了一次,事情发酵到第二天就对德森实施了抓捕。   “你说让他跑了?!”顾予风冷着脸进办公室,听着手机那边的人汇报,手里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不是提前做了准备?!”   电话那头:“我们猜测内部有德森的眼线,行动计划泄露了。”   “我不想听解释,只要结果!”顾予风语气凌厉,“他现在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还在查,我们保证一定尽快将他抓捕归案。”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挂断电话,气得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全挥到了地上。   “一群废物!”   敲门声响起,秘书的声音传来。   “顾总,您有客人来访。”   “不见!”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听到这低沉好听的声音,顾予风猛地转过身,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门口,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顾予风有些愣怔。   秘书傻了:“我没放他进来。”   “我带他过来的。”跟在后面的罗伯森小心翼翼地举手。   谢辞走进去:“是我硬闯的,跟他们没关系。”   顾予风给气笑:“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秘书和助理离开,顾予风亲自去泡了咖啡,递了一杯给谢辞,和他并排倚靠在办公桌前。   “德森跑了。”   谢辞接过来:“那老狐狸没这么容易抓到。”   顾予风脸色有些凝重:“一天没抓到人,一天不能安心。”   “会抓到的。”谢辞喝了口咖啡,双眸半垂,眼神发沉,“他仇家那么多,躲不了太久。”   国内,顾永年一直在关注整个事情。   直到德森破产总算松了口气,当时就发信息给儿子顾予风,等他回来后要办一场庆功酒会。   虽说这次风波,明面上擎风没有参与,但用脚趾也才能猜到,擎风甚至是岳父肯定做过不少安排,不然没那么容易一把摁死德森那奸滑的老东西。   “少爷真的很厉害。”林颖由衷感叹。   顾永年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小谢也——”   说到一半,顾永年猛地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次的事中,海豚算是压死德森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海豚是当年谢辞和雷启良秘密合作研发的。   从结果倒推回去的话,不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五年前,他说要参与投资,被谢辞当面拒绝。   比如海豚发布后,擎风和DR都挣着抢着要收购,最后却便宜了荣域。   什么分手了,什么交了女朋友,从头到尾都是谢辞的一面之词,这臭小子怕是五年前就在谋划了,为未来能和儿子顾予风联手除掉德森布局。   那晚在会所走廊上,谢辞说的那句“对不起”,原来不是为藕断丝连道歉,而是为被他撞破谎言道歉?!   偏偏他还蒙在鼓里,傻兮兮地替他们操碎了心。   “臭小子!”顾永年拍桌子起身,“连我都骗!”   D国,擎风总部。   顾予风的手机震动,他拿过来划开,竟然是林颖发过来的。   林颖:【顾总让我问您什么时候回来,想带您和谢总去吃好吃的。】   “什么时候回去?”顾予风把屏幕转给谢辞看。   谢辞看着这段文字,若有所思。   “总觉得没好事。”   顾予风:“……” 第100章   顾予风手头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 谢辞就坐在办公桌前陪他,顺便用借来的笔记本翻翻下属汇报上来的工作内容。   “难得你主动来找我,我却要办公。”   顾予风翻开文件, 笔尖落在纸张上签下一个潦草的名字,言语间多少带了点不满,“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预约餐厅。”   “在你公司里吃吧。”谢辞随口说,“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没在擎风吃过饭。”   敲门声响起,听到脚步声,两人转过头, 果然是凯特琳。   去年末在顾家,凯特琳直到离开都没表态, 谢辞现在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 压下疑虑起身打招呼。   “我听人说你过来了, 想过来说声谢谢。”凯特琳一改之前的严肃,眉眼间神色柔和不少,“这次的事我家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谢辞半开玩笑:“我想要的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凯特琳扫了一眼正抬头看着这边的顾予风:“既然来了,下午和我们一起去他外公那里坐坐?他庄园里的樱桃很好吃。”   谢辞有些意外,这样的邀约几乎等于是同意他和顾予风的事了。   可现在去见顾予风的外公,不知道合不合适, 老爷子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糊弄。   下午三点,车子开进一处僻静的庄园。   这处庄园的建造时间比顾予风外公的年纪还大,庭院设计是典型的D国传统风格,处处透着古典意境和底蕴。   顾予风绕过车头走到谢辞身旁:“走吧。”   “我仪容没问题吧?”谢辞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扣上西装扣子。   第一次见老人, 多少还是要讲究一点。   顾予风上下打量谢辞,视线落在他脸上,嘶了一声:“你这脸上——”   “脏东西?”谢辞微微凑近,示意顾予风帮他处理。   顾予风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脸:“帅过头了。”   谢辞看到他眼底戏耍的笑意,知道自己被骗了。   “不然怎么配得上你?”   顾予风扬眉:“谢总这情话是一套一套的。”   谢辞:“跟你这大师学的。”   等凯特琳过来,两人跟着一起穿过庭院。   上辈子谢辞和老人见过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过来,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后都是在大型家庭酒会上,因为人多,只需要简单应酬两句即可,他们没有过太多太深入的交流。   谢辞印象里,老人是D国贵族,穿着打扮比族中小辈还考究,面容和善,但兼具了上位者的气魄,喜怒不形于色,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讨好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老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上辈子因为是商业联姻,他根本不在乎,现在却有些在意。   走到半路,一个穿着佣人制服的女子迎过来,对着凯特琳小声说了句什么。   凯特琳点头,示意他们跟着佣人走。   他们绕到房子右侧,远远看到不少人在田地里走动,谢辞的视线快速掠过,看到顾予风外公时,表情一僵。   室外温度十来度的天气,老人穿着干活的连体工装,手上套着劳保手套,正在蹲在田里除草,不远处的老夫人则是抱着竹篮子,正和佣人们一起采摘樱桃。   夫妻俩的形象和谢辞印象中端庄深沉的样子截然不同。   看到他们,老人对着那边招手,眉眼间掩不住的欣喜:“小风,来外公这里。”   顾予风揣着西装裤口袋,小声问凯特琳:“您没提前通知他?穿这一身会客像什么样子?”   凯特琳表情一言难尽:“可能老对手没了,飘了。”   三人过去,凯特琳穿着高跟鞋没下地,就在一旁,和引过来的老夫人聊天。   顾予风给谢辞和外公做介绍,看看外公手上沾着泥的手套,脸上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老人没什么异常神色,甚至比起上辈子更亲切了一些,谢辞猜想凯特琳是不是已经提前对老人说过什么。   “你和兼言确实长得很像,不愧是父子。”老人脱下手套,带顾予风和谢辞去一旁的休息区落座,“不过你们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竟然会在老人口中听到爸爸的名字,谢辞不解:“您知道我爸爸?”   “我上个月刚去过他的画展,他很有艺术修养,我们聊得很愉快。”   老人说着,示意佣人端上洗干净的樱桃,“这是今天刚摘的,你尝尝?”   谢辞拿了一个,嘴上应付着,心里越发觉得和上辈子差异太大。   老人没端着架子,状态也很松弛,对他的态度和对顾予风的态度无异,像把他当成家人在相处。   这么一对比,上辈子是压根没接纳他。   在顾予风和外婆说话时,老人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谢辞:“你和小风处得怎么样了?”   谢辞:“……”   还用蹩脚的国语,在坐的除了老夫人,国语水平都不差,起不到任何一点隐蔽的作用。   “抱歉,您已经知道了?”谢辞收敛神色,坐直了一些。   老人没否认,看看那边的顾予风,又说:“当初小风答应进擎风,条件就是不能干预他的感情,他如今的成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当然也该说到做到。”   谢辞微微一怔,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那上辈子,顾予风是不是也和老人提过同样的条件?所以老人没刁难过他。   以前是顾予风的联姻对象,现在是恋爱对象,这就是老人两辈子对待他的态度差异的根本原因吧?   晚饭前,老人兴致勃勃地带谢辞去看自己的藏画。   “我听永年说你的书法写得很好,也帮我写一幅?”   谢辞很难拒绝,只能应下。   还好身边有爸爸和顾永年这些行家,上辈子也和顾予风看过不少画展,耳濡目染,好歹不会落得接不上话的窘境。   “老爷子不要太爱。”顾予风和妈妈凯特琳坐在客厅里陪外婆聊天,看着谢辞被带走,语气酸了吧唧的。   “你想看就跟着去,又没人拦着你。”凯特琳喝着红茶,随口接。   老人见顾予风托着下巴板着脸,欲言又止:“小风,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如果没考虑清楚,我不会带他来见你们。”顾予风说得随意,语气却很坚定,没有半点迟疑。   老人神色有些凝重,却也没再说什么,凯特琳见状,拍拍她的手:“那孩子我接触过,人品能力都不错,对小风来说是很合适的选择。”   话说到这份上,老人轻轻叹息:“那就好。”   倒是顾予风很诧异,没想到嘴上嚷嚷着不同意,要棒打鸳鸯的妈妈竟然会帮忙说好话。   上辈子,他和谢辞联姻,确实成功让一家人闭嘴,但心里都不痛快,只是碍于当时的形势不得不低头,多少有怨言。   对他来说,谢辞是唯一的选择,但对他们家和擎风来说不是,多得是更好更优质的联姻人选。   为这事,他和妈妈爆发过不少次争吵,关系一度恶化到见面就吵,直到他和谢辞联手摆脱德森那帮人的围剿,情况才略有好转。   凯特琳接到公司电话,去了客厅外的走廊,等挂断电话转过身,顾予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顾予风低声问,“从德森破产这件事看到他身上的利用价值了?”   凯特琳的视线越过他,见老人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重新看向顾予风:“你说过,海豚是他五年前布的局。”   顾予风抱手倚墙:“是啊,若非准备充分,荣域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上钩?”   荣域不是傻子,德森也不是,贸然挖坑会引起警惕不说,一般陷阱也不足以撂倒德森。   德森那帮人玩得那么黑还能挺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上辈子的金融风波也没能奈何得了他。   对付这样的强敌,他们走的每一步都要经过精心计算。   “他不惜花五年时间,赌上自己的未来帮你解决麻烦,在我看来,已经是个合格的男朋友。”凯特琳语气如常,“肯为你花心思和时间,单单这点就足够了。”   顾予风却不信:“不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有利用价值的人多了去了,何止他一个?”凯特琳往回走,经过顾予风时掐着他的脸低声说,“你是我儿子,我不想看你走我的老路,傻瓜。”   顾予风眼神一闪,直到凯特琳回到客厅,还站在那里回不过神。   谢辞回来时没看到人,经凯特琳提醒找过去,看到顾予风正靠着墙发呆。   “累了?”谢辞打量顾予风的神色。   顾予风抬眸看着谢辞,眼神复杂,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笑:“发现我误会了一些事。”   他不像谢辞从小寄人篱下,童年算不上悲惨却也没多少值得回忆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在繁重的功课和各种礼仪、艺术课中度过,被迫学一堆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常常面对妈妈的冷脸。   父母常年异国分居,总是很忙,能留给他的时间少之又少。   从一开始渴望,到后来接受淡薄的亲情,他早已对家庭不报什么期待,甚至到无比厌恶的程度。   面对父母更像面对上司,只要不执着不纠结就不会耿耿于怀。   所以上辈子看上谢辞后,他从未考虑征求父母的意见,只是冷酷地对他们下达通知。   “刚才听她这么说的时候,突然想回到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再和她说说话。”顾予风微微垂眸,扯着笑,眼底尽是遗憾,“告诉她,那个走她老路的儿子现在过得还不错。”   上辈子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无比残酷的事。   谢辞抬头亲在顾予风额头,低声安慰:“她会听到的。”   餐桌上的气氛可以用融洽来形容,俩老偶尔会问谢辞吃得习不习惯,喜欢吃什么,对于这个“男孙媳”没有太多的别扭和抵触,顾予风和凯特琳偶尔聊两句公事,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淡,但话题内容没那么尖锐了。   本来打算吃过晚饭就离开,可俩老舍不得他们走,拗不过一再劝说,三人还是住了下来。   顾予风和凯特琳都有自己的房间,谢辞则是安排去了三楼的客房。   一家子坐在一起煮茶闲谈,聊起德森的事,经不住老人一再追问,顾予风无奈把整个过程中的细节说了一遍。   “你们怎么知道卡特和博纳尔一定会暴雷?”外公问。   谢辞从容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不暴下次也会暴,早晚的事。”   外公点点头,又问谢辞:“听说你也很热衷高风险投资?”   “接下来会改变策略。”谢辞端起茶杯,“阶段性目标已经达成,不用这么着急了。”   外公暗暗看向凯特琳,见凯特琳微微点头,心下了然,不再试探。   老人睡得早,凯特琳和顾予风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九点就各自回房了。   谢辞刚回到客房就有佣人送来新的换洗衣物,是原本给顾予风备的。   洗完澡,谢辞擦着头发走到书架前,扫过一排老旧的书籍,随手拿了一本坐到沙发里翻看打发时间。   手机震动,以为是顾予风,谢辞拿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号码竟然是张若川。   “老张?”   “老谢,我听说你这阵子在M国,这个点打给你,没打扰你办公吧?”张若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谢辞手机举在耳边,摊在腿上的书翻过一页:“没事,怎么了?”   张若川松了口气:“我前几天听我爸说,有人咨询他一个疑似诈骗的事,那个人他爸参与了一个资金盘,说是能拿到20%以上的年化利息,还给原始股什么的,保证三年内的收益能本金翻百倍。”   谢辞:“不靠谱。”   比他还能吹。   “是吧?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张若川说到这,声音提高了一些,“可听那个人说,现在参与的人有上百个了,你猜牵头的人是谁?”   谢辞正看着书,闻言抬眸,已经想到是谁,嘴上故意问:“谁?”   张若川:“叶羽柔!你小姨!送的谁家原始股你知道吗?”   谢辞被他一惊一乍的语气逗笑:“不会是我家的吧?”   “你还真别说,就是你家的!”张若川越说越激动,“我今天刚去打听的,说是你要搞什么新的科技公司,正在筹资阶段,现在参与进去的都是公司股东,被骗的人里还有六七十岁的老人,养老钱都扔进去了。”   谢辞听着张若川滔滔不绝,倒也不恼,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开口:“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   “那就好,我就怕他们这么乱搞影响你的名声,如果你需要法律方面——”说到这,张若川一噎,“你不缺律师。”   谢辞:“你有接触过受害者?”   张若川:“有,我现在知道的有五个人。”   谢辞:“你帮我做件事。”   张若川:“好!”   深夜,谢辞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半梦半醒间听到咔的一声,轻微的响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无限放大,他几乎立刻惊醒。   房门缓缓打开,走廊上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又很快消失,空间重新陷入黑暗。   谢辞听到某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做贼似的朝床挪过来,被子被掀开一角,身后贴过来一个人,双手环住他的腰,长腿霸道地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间猛吸。   “爽了。”   谢辞放缓呼吸装睡,感觉到身后的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躺回去,调整了一下姿势看起来是准备睡觉了。   可还没多久,身后又传来动静,脸上再次传来温热的触感,这次还吸了一下。   顾予风满足地舔舔唇躺回去,摸着谢辞的胸肌准备美美入睡。   一分钟后睁开眼,看看谢辞的睡脸,又凑过去在他颈边嘬了一口。   来回反复了好几次,顾予风倾身去亲谢辞的嘴,警告自己是最后一次。   可还没碰到,突然被一股巨力掀翻,等回过神时已经被谢辞压在身下。   “你装的——唔!”顾予风没机会再开口,被亲到差点气绝,推开谢辞大口喘气,“你要杀了我?”   谢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低哑:“是谁招惹我的?”   顾予风嚣张地勾起唇角,指尖从谢辞的下巴滑过喉结:“你躺着不动,不就是能让我为所欲为的意思?”   谢辞一把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我是睡了,不是死了。”   好歹顾及到是在外公家,两人没闹得太过火。   顾予风在谢辞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说:“我爸又打电话过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谢辞用手将顾予风挡到脸上的头发往后梳:“你怎么说的?”   顾予风:“我说明天,见过外公的事也该跟他说一声。”   谢辞:“嗯。”   双方家长全都见过了,这次比上辈子还要更顺利些。   第二天,两人在庄园待到午后,一起飞回国内。   刚下飞机就接到顾永年的电话,让他们直接去顾家的私人会所。   还是林颖引着他们去那个茶室。   路上,两个人心情都不错,倒是林颖表情有些微妙。   “你有话要说?”顾予风随口问。   林颖迟疑地开口:“老板最近心情不太好。”   两人正疑惑,打开茶室的门一看,顾永年正垮着张批脸坐在那里,看到他们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这是怎么了?”顾予风随口问,“顶着这张臭脸,什么好吃的都不好吃了。”   顾永年对林颖挥挥手,让她退出去把门关了,示意谢辞和顾予风坐下来。   “联手骗我是吧?”   顾永年视线扫过这两个比他还高大的崽子,“欺负我一个老头很开心?”   谢辞:“……”   顾予风:“……”   可算反应过来了。 第101章   从五年前骗顾永年开始, 谢辞就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天的准备。   围剿德森的事在国外闹得那么大,事关擎风老对家,顾永年必然会全程关注, 稍微细想就能发现不少端倪。   “都不说话?”顾永年视线扫过对面两人,摆着张臭脸,“默认了?”   说着,顾永年又看向谢辞,气得牙痒。   五年前也是在这里,这小子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句“我要去M国留学, 予风也要回国深造,我们怕是……”, 连分手两个字都没说就把他骗得团团转。   “知不知道我为这事愧疚了多久, 啊?我还千方百计想帮你们解开心结!”   顾永年又瞪向顾予风, “我心疼你们,还不如心疼心疼我自己!”   “又没人求着您心疼。”顾予风没事人似的,完全没有被这批斗大会的气氛唬住,随手给自己和谢辞倒了茶,端起茶盏豪放地一口喝了。   顾永年:“你这说的是人话?!”   顾予风看看他:“我早就说过让你们别管,非不听,现在被耍了又恼羞成怒,怪谁?”   顾永年一噎:“你还有理了?!”   “我和他分开, 是计划的一部分,又不是针对你们的。”顾予风说着,不屑地哼笑了一声,“真以为你们不同意,我们就会被迫分开?我有这么听话过?”   顾永年抿了抿嘴, 见说不过,转头质问谢辞:“你回国那阵,我们在酒会上碰到,你还在骗我!”   “做戏做全套。”   谢辞有些无奈,“当时那么多商圈的人,还有荣域的侯东在场,我只能演。”   顾永年神色不变,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你就不能私底下发信息解释?”   “为什么要跟您解释?”顾予风接过话,维护谢辞的意思很明显,“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不确定性,我们准备了这么久,总不能在阴沟里翻船。”   说到这,顾永年又来气了:“你们当时才多大?这么大的事就自己决定了,我这个当爹的这么不靠谱,一点都不值得你们信任?!”   “能骗过身边的人,才能骗过所有人。”   顾予风淡定接话,“对付德森那种狠角色,您以为我们是闹着玩的?”   父子俩掰头了半天,顾永年被怼得没脾气。   两个崽子能把德森干倒闭,确实让他心服口服,从老丈人年轻时开始就和德森有摩擦,两人明争暗斗,矛盾日益恶化,他刚结婚那阵就听凯特琳说过,德森背后小动作不断,总是试图把老丈人往沟里带,还搞小团伙,隐隐有围攻穆勒家族的架势,只是一直没找到好机会。   两家势力和实力旗鼓相当,几乎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摁死对方,长久以来都是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巴掌,这场攻防战延续了几十年,没想到竟然在儿子这一代终结了,关键是这两个冲锋陷阵的小子才不过二十四岁,换做普通人刚大学毕业,还是个懵懂的职场新人,他们已经干掉家族宿敌了,说出去都够他吹半辈子的。   想到这,顾永年气消了一些:“真不是故意骗我的?”   顾予风:“有什么故意骗您的价值?”   顾永年:“……”   死小子,对老爹说话这么不客气。   他还反驳不了。   谢辞和顾予风看看小老头的反应,心说这不又被骗了?非要撞上来,怪谁?   “您消消气。”谢辞将各人凉掉的茶倒了,重新泡茶分杯,“不管怎么样,骗您确实是我不对。”   顾永年看看谢辞放到面前的茶盏,试探地问:“那你说的即将要结婚的女朋友也是假的?”   谢辞自嘲地笑笑:“我有予风了,怎么可能再找女朋友?不过是婉拒应酬的借口罢了。”   这话说到顾永年心坎里了,又舒坦了些。   这个圈子有多脏,他比谁都更清楚,那些人不止自己玩,还要拉着旁人共沉沦,偏偏还要和利益挂钩,不跟着他们混就拿不到好项目。   “当年您说的一句话,我现在想认真回答您。”   听到谢辞这么说,顾永年回过神:“什么话?”   谢辞郑重地对顾永年说:“我不是被青春期一时的情情爱爱束缚,是真心想和予风度过余生,从高中到现在,这个想法从未改变过。”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打得顾予风措手不及,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人。   和上辈子初遇时相比,眼前的谢辞气质沉稳内敛,眉眼间却还有着少年人还未完全散去的朝气,此刻收起玩闹时的玩世不恭,庄重严肃的神情像在面对什么人生大事,好看得让他根本移不开眼。   来的时候也没说过要求婚啊。   这种话不该先跟他说?   顾予风的视线太有存在感,谢辞用脚趾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桌子下握住顾予风的手,示意他别打岔。   要是五年前,谢辞说这句话,顾永年大概只会觉得好笑。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尚且不能完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谈什么“一生”?   满打满算不过相处了半年,顶多三分钟热度,只要分开,要不了几个月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顾永年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对谢辞说了什么并不在意,因为两个崽子已经实质性的分开了,他完全不担心。   可现在,在知道两个崽子联手合谋五年,成功扳倒宿敌后,顾永年却笑不出来。   谢辞是认真的,不管从表情、语气、还是他过往所做的一切,都在印证这一点。   顾永年不合时宜地想到,果然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   可顾永年不知道,谢辞和顾予风并不是相识在纯白的少年时,他们在溃败腐烂的泥潭里遇到彼此,在深渊的边缘摸索着靠近彼此,笨拙地洗净满身的淤泥,重新以纯白赤诚的自己拥抱彼此。   过尽千帆后,他们依然只有彼此。   晚餐的餐桌上,顾永年和谢辞拼酒,结果自己先醉倒了,被顾予风夺走酒杯后有些不甘心,醉醺醺地拍拍谢辞:“我就这一个儿子,就这么被你小子拐走了,你要是能劝他常住国内,我就原谅你。”   谢辞抬眸看向坐在顾永年另一边的顾予风,在对方的眼神里扬起唇角:“没问题,您也可以经常来我们家住。”   顾永年脑子卡顿,以为谢辞说的家是谢谦的工作室,奇怪地看他一眼:“那怎么好意思?”   一个眼神就让谢辞明白他误会了,也没跟醉鬼解释,和顾予风随口应和。   饭后,两人架着顾永年去客房休息,谢辞把人放到床上,顾予风随手扯过被子盖上,走到门口时交代林颖好好看着他。   “您二位都喝了酒,不如也在这住下吧?”   林颖语气恭敬,“我让人去准备换洗的衣物。”   两人明天没什么要紧事,索性就住了下来。   去客房的路上要穿过中庭,被晚风一吹,谢辞摁着额角,沉闷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你晚上喝太多了。”顾予风拉着他停下来,帮他揉揉,“老头子自己有多少斤两没点数,一直拉着你喝。”   谢辞:“这点酒算什么?谁要是敢抢我孩子,我能喝死他。”   顾予风眯眼打量他:“你也醉了?”   “没醉。”谢辞拉下他的手牵住,朝客房的方向去。   这边的客房基本都是顾家自家人住的,顾予风开的是他自己那间,进去后先让谢辞坐下,他去倒了杯水,从药箱里翻出解酒药放到谢辞手里。   “吃了药早点睡。”   谢辞看看手里的药,塞嘴里就着水吃了,撑着扶手起身,身体有些摇晃,头重脚轻,差点撞上桌腿。   “你慢点。”顾予风刚放好药,急忙转头去扶,“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喝?”   “说了我没醉。”谢辞推开他,自己往卫生间去。   顾予风见他差点撞墙,无奈地跟过去。   谢辞刚准备解开西装扣子,就有一双手从身后穿过来帮他解开。   “我帮你。”顾予风脱下西装挂起来,又转到谢辞身前,帮他解衬衣扣子。   感觉到身前的人在往前倾,顾予风后退了两步,抵在了洗手台前,忙扶住谢辞:“站都站不稳了,还说自己没——”   一只手伸过来,食指划过西装衣襟,单手解开纽扣,顾予风一抬头就对上了谢辞清明的双眼,离得近,眼底那点恶劣的笑意清晰可见。   顾予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骗我?”   “我不是说了我没醉?”谢辞撑在顾予风身侧,将西装外套从他肩上脱下,细密的轻吻落在颈边。   耳边听到谢辞的低笑,顾予风又好气又好笑,同样的把戏他竟能反复上当,晚饭前才教训了老爸,转头就轮到他了。   肩上传来一阵刺痛,顾予风倒抽了一口气,抓着谢辞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偏头吻上。   等两人走出浴室,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顾予风去喝了杯水,感觉身上到处都有些刺痛,低头看看这满身牙印。   喝醉后的谢辞玩起来比平时还野,使不完的牛劲。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呼吸灯,顾予风面对着谢辞侧躺,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他清晰立体的脸部线条,片刻后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什么话?”黑暗里,谢辞的语气有些疑惑。   顾予风:“你想想?”   谢辞想了想:“腰痛吗?”   顾予风:“……”   完全不打算跟他求婚是吧? 第102章   回国后, 谢辞暂时没看中什么大的投资项目,整个公司的运作也早已步入正轨,M国有诺科在, 不需要什么事都让他来操心,每天只需要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不再像之前那么繁忙。   办公室,谢辞和M国总部开完视频会议,诺科打电话过来,跟他说起荣域最近的情况。   自从谢辞提出有收购荣域的意向后,诺科几乎每天都会汇报一次。   德森银行破产后, 荣域像个没了爹的孩子,日子也很难过, 核心研发部工程师的爆料更是把荣域往悬崖峭壁上推, 股价腰斩再腰斩, 市场情绪极大,不止全线产品销量受到影响,还影响了正在进行和即将开始的许多项目,资金流动性很快就出现了问题。   谢辞扫了一眼屏幕上荣域的股价情况:“不着急,还有很大的下降空间。”   诺科:“你这么确定荣域不会摇人自救?”   谢辞:“德森那群仇家还没全部下场,能不能自救,不由荣域说得算。”   诺科在电话那头吹了声口哨:“那还有得玩。”   敲门声响起,助理王宇走进办公室, 刚好谢辞挂断电话。   “谢总,峰回来电,说赛德集团的人主动找上门,表示已经扩展新品生产线,现在可以排我们的订单了。”   提到这事, 王宇气得只差翻白眼。   去年他们和荣域竞争三款相同型号的传感器,赛德集团溜了他们几个月,最终把订单全给了荣域,现在荣域自身难保,已经有不少产品停工停产,也砍掉了赛德的配件采购订单,赛德积压了一堆库存,转头想找他们收破烂,不知道是哪来的脸。   “半年前的东西,还算什么新品?”   谢辞放下手机,浏览屏幕上的新闻,随口说,“通知峰回采购部,我们的工程师在国内找到了做工更好,精度更高的传感器,价格只有赛德的十分之一,赛德方面想要我们帮忙清库存的话,单价不能高于原来报价的二十分之一,多一分钱都不要。”   王宇眼前一亮,急忙应下,心说谢总就是硬气,开这样的价格纯纯侮辱人,跟着这样的老板可太爽了。   临近中午,谢辞收到顾予风发过来的信息。   【中午一起吃饭,我预约了餐厅,现在从家里出发,半小时后过去接你。】   谢辞回复:【好,路上注意安全。】   顾予风比他清闲,解决了德森后,剩下那些零碎的事凯特琳自会安排人去办,这两天说要亲自设计家里的庭院,又是画设计图,又是找植物品种,兴致很高。   临近下班时间,谢辞接到江辰宇的电话,说是想约个饭,干脆把顾予风预约的餐厅位置发过去。   一楼大厅,几个蓝大的学生跟着带队的人走出电梯,正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看到谢辞从前面经过,一下子就走不动路了。   有社牛男生壮着胆子过去打招呼:“谢总,中午好,我是蓝大人工智能研究院的学生。”   谢辞转头看了一眼,又扫过身后其他几个学生:“是你们啊,毕业了?”   他在国内投资过几个科研项目,其中一个就是蓝大人工智能研究院的,出于兴趣在研究院挂了个名,偶尔得空了会去看看学生们的作品,要是碰到有想法有能力的学生就挖过来。   没想到谢辞会看过来,猝不及防的对视把队里两个女生搞得面红耳赤,缩在后面不敢吭声,心口突突直跳。   谢辞身形颀长,身材比例非常好,长期运动让他保持了很好的体态,修身的西装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紧窄的腰身,举手投足间既松弛又有核心收紧的力量感,神态清冷随和,有些难以察觉的漫不经心。   早就听说谢师兄很帅,可这也太帅了!这么近距离看简直是绝杀!   长得好看的人好有压迫感,站在他身边压力好大!得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他啊?!   “还没毕业,去年底的创新大赛我们获奖了,得到去峰回实习的机会,今天老师带我们来公司里参观。”   男生难掩兴奋,又问,“您不去学校了吗?主任很挂念您,每次过来都会问起。”   怕是挂念他的钱包吧?谢辞腹诽,面上淡定地应对:“过阵子会去看看。”   谢辞边往外走,边和几个学生闲聊。   刚走出大门就听到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一辆骚黄的法拉利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俊美的男人单手扶方向盘,摘下墨镜,搭着车门看过来,中午的阳光下,蓬松略显凌乱的头发透着亚麻的色泽,光从发丝中穿透过去,星星点点的发着光,五官精致立体,一双浅色的眼睛含着笑意,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   一群学生看看跑车,又看看车里的男人,衬衣款式简单却很有设计感,搭在车门上的手修长好看,一看就是经常护理的。   好漂亮一男的,大概是某个富二代吧?学生们心想。   顾予风看着谢辞笑:“小哥哥,约吗?”   众人:“……?!”   卧槽!竟然光天化日当街撩谢总?!   谢辞视线扫过顾予风随意挽起的袖口:“我是正经人。”   众人在心里点点头。   不愧是谢总!果然和他们想象中的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不一样!   顾予风靠着靠背想了一下:“跟我玩,我请你吃小笼包?”   众人:“……”   谁会稀罕小笼包啊?!话说富二代也吃小笼包吗?   谢辞走过去,脱下西装外套披到顾予风肩上,捏了捏他的下巴:“穿这么点不冷?”   “我可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顾予风说着,余光注意到有个女生看过来,握住谢辞的手偏头亲了一口,“上车,我饿了。”   谢辞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   顾予风戴上墨镜,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留下一群学生瞪着眼站在那里。   “不是,谢总被一屉小笼包钓走了?!”社牛男生不敢置信。   女生小小声:“那我也有这个实力啊。”   另一个女生瞪着眼,眼前不断闪过谢辞被亲手的画面,总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可能知道这富二代的身份了……”   去年网上谢辞的绯闻闹得那么大,小作文满天飞,她们宿舍几个人还加了很多群,自发组织在网上帮谢辞澄清。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卧槽!   但是好般配!   餐厅离公司不远,车子开进停车场。   谢辞解开安全带,手机震动,是江辰宇打过来的,随口对顾予风说:“中午老江也来,可能已经到了。”   “还好不是只订了两个人的位置,不然他就只能抱着碗蹲在桌边吃了。”顾予风打开车门。   谢辞失笑,下车后对电话那头的江辰宇说了一句到了,挂断时突然感觉到什么,他猛地转过头,视线快速扫过整个停车场,却空无一人。   “怎么了?”顾予风顺着谢辞的视线到处看了看,“看到什么了?”   谢辞迟疑地摇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   进餐厅包间,江辰宇已经到了,见到谢辞和顾予风一起进来,难掩兴奋,过去就给了他们一个熊抱。   “老顾!你可想死我了!最近都在国内吗?”   自从去年底谢家的酒会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年后正月那会儿江辰宇试着约过几次,可惜他们这群人各有各的工作,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   “嗯,听说你现在跟着谢总混了?”顾予风拉开座位坐下来。   江辰宇咧嘴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哥俩好地搭着谢辞的肩膀,对顾予风炫耀:“老谢现在是我亲大哥!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誓死追随!”   “收到这么忠诚的小弟,我都要羡慕哭了。”顾予风悠悠轻叹。   谢辞一本正经:“哭也没用,羡慕不来。”   顾予风看向江辰宇:“如果我说让你来跟我混,你是选他还是选我?”   江辰宇笑出声:“老顾,你还是这么喜欢和老谢闹。”   “我是认真的。”在江辰宇惊讶的目光中,顾予风笑笑,“擎风准备拓展国内业务,需要一批合作伙伴,当然了,你想要发展国外业务的话,我手里也有不少好项目。”   江辰宇呆愣愣地看看谢辞,又看看顾予风:“老顾,你别搞我了。”   说完后,谁都没说话。   江辰宇低骂了一声:“真的?!”   见顾予风点点头,江辰宇很为难:“可我已经答应老谢了。”   “不用这么急着拒绝。”顾予风搭着餐桌,双手交叉在身前,“躺赢的机会不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江辰宇:“……”   谢辞拍拍他,在顾予风旁边的座位坐下来:“小顾总的邀约,值得考虑。”   江辰宇:“……”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点的菜上桌后,江辰宇见谢辞和顾予风各自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餐桌礼仪很养眼却一副不太熟的样子,试探地问:“你们怎么一起过来的?”   谢辞:“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刚好在和小顾总谈项目,就一起过来了。”   “DR和擎风也有合作了?”江辰宇看向顾予风,有些激动。   这是不是表示这两个人能和好了?   顾予风抬头看看某人扯谎不带眨眼,随口附和:“高层的意思,我只是听命行事。”   “那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江辰宇嘿嘿笑,“偶尔周末空了约出来打球啊,前两天开车路过一中,看到他们打球,我手好痒。”   顾予风:“谢总去的话我就去。”   谢辞:“下周六可以,我有空。”   江辰宇:“那说定了!老张和老方那里我来联系!去一中的体育馆?打完球顺便去老李那里吃烤串!”   谢辞抬眸:“他还开着?没挪地方?”   “没呢。”江辰宇接话,“过年那会儿和老张他们去吃,店面都没怎么装修,说怀旧,搞得崭新崭新的没内味了。”   顾予风赞同地点点头:“很会做生意一老头。”   三个人一顿乱聊,扯着什么话题都能聊半天。   江辰宇看看顾予风左手中指的戒指,凑过去八卦地问:“老顾,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顾予风扫了眼手上的戒指,余光见谢辞局外人似的埋头干饭,意有所指:“那得看他什么时候有结婚的想法,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的。”   言语间多少带了点怨气。   谢辞只当没听出来,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顾予风看着离开他的背影,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   在一起十一年了,换做寻常情侣,早就已经是老夫老妻,也许他不该去在意求婚之类的仪式感,能记得在节日的时候互送礼物就不错了。   谢辞已经明确说过,会和他一直走下去,这就够了,纠结这些虚的东西显得他很矫情。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还是很不爽!   跟他求个婚怎么了?!   他只想要一句话!   还想拍结婚照!   还想办个婚礼!   还想蜜月旅行!   谁规定老夫老夫不能追求仪式感?!   顾予风越想越气,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江辰宇又狗狗祟祟地凑过来。   “老顾,你不知道,当初你高三下半个学期退学,老谢可伤心了。”   顾予风微微眯眼,故意问:“他伤什么心?”   “真的!”江辰宇强调,看着卫生间的方向留意谢辞的动向,压低声音说,“我有一天洗完澡回宿舍,看到老谢一个人站在床边看着你的床出了神,他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顾予风想象那个画面,眼神一闪:“也许只是在发呆呢?”   “摸着你的床铺发呆?想的是谁?”见顾予风不信,江辰宇补充道,“你的东西不是后来你家里人来收走的吗?那之前老谢就整理得好好的了,可没见他收拾过别人的床铺。”   经他一说,顾予风才隐约想起来,第一学期放寒假的时候,他只是随手把被褥翻过来,被子都没叠,就这么乱糟糟地放在那里,想着横竖下学期回来还是自己收拾,没想到没下个学期了。   “老谢真的把你当很要好的朋友。”江辰宇低声说,“你们有什么矛盾,坐下来说清楚,快和好吧,我看着都着急。”   看到谢辞回来,江辰宇立刻坐正,给了顾予风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说。   谢辞见顾予风心情好转,不解:“说了什么悄悄话?”   顾予风端着茶杯,一脸深沉:“男人之间的秘密。”   谢辞:“……”   吃过饭,顾予风把谢辞送到公司门口。   “晚上在家吃?”   谢辞:“在家吧,我晚上没应酬,五点半左右到家。”   “那我洗好菜等你来做?”顾予风问。   “嗯。”谢辞随口应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又转头问顾予风,“你和老江到底聊了什么?”   顾予风忍笑:“你很在意?”   谢辞忍了又忍,只说了句路上慢点,关上车门走了。   顾予风叫住他:“你的西装外套还在我车里。”   这个点,人来人往,不少是DR的员工。   谢辞只回头看了一眼,无视周围偷偷窥视的目光,淡淡地说:“晚上去你那里拿。”   路过的员工们:“……?!!”   谢总和擎风小顾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谢辞走到半路,余光见三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对着DR的大楼指指点点。   CBD几乎都是年轻人,这样的老人出现在这里像个显眼包,再加上她们行为举止不太对劲,谢辞留了个心眼,走近后听到了她们对话。   “看看,这整栋楼都是小柔外甥的!那么多员工!我们的楼下半年也要开始建了。”   “我跟小柔说过,等公司弄好后给我儿子安排一个岗位,都快三十了,不找个好工作相亲都没人要。”   “做组长,不,做总经理!咱们投了那么多钱,是股东,公司咱们说得算!”   谢辞了然,若无其事地回了办公室,到上班时间后叫助理王宇进来。   “让人再发一个防诈骗公告。”   王宇:“是。”   下班后回到家,谢辞进门看到顾予风坐在小厅的书桌前对着电脑办公,戴着眼镜,神色专注,身后的落地窗外映照着天边的晚霞,这一刻沉静且美好,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回来了?”顾予风抬起头,对那边的谢辞招手,“刚做了第二版,过来看看。”   谢辞绕到书桌后,撑着桌面俯身看向电脑屏幕,显示的是庭院设计的3D效果图。   “我在右侧加了狗子的活动场地,以后要是小方住家里也有地方玩。”   顾予风转动效果图,解释各个区域的用意,“后院这里要不要加个篮球架?反正自己家,就不考虑极致的美感了,以舒适实用为主,还有这个地方你觉得用哪种花更好?还有这里……”   谢辞听着,眼底涌上浅淡的笑意,在顾予风发间落下一吻。   这小子对工作以外的事,什么时候这么认真过?   之前他以为这小子会没耐心搞这些事,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顾予风半天没听到回答,抬头:“你有没有在听?”   “篮球架可以有,至于花的品种我不太懂,挑你喜欢的就好。”   谢辞直起身,解开袖扣,挽起袖子,“饿不饿?我先去做饭。”   “饿,就等着大厨回来投喂。”顾予风摘下眼镜放在桌上,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和谢辞往厨房去。   路过书架,谢辞瞄了顾予风一眼,不经意地问:“探宝进度怎么样了?”   “你放的题卡太多。”顾予风有些不满,“等我搞定庭院的设计图再慢慢找。”   谢辞不动声色:“我怕藏的宝贝发霉了。”   顾予风扬眉:“你还藏了吃的?”   “别套我话。”谢辞扫过放在岛台上已经切好的各种食材,走到水槽前洗手。   顾予风搭着谢辞的肩膀挨近:“给个提示?”   谢辞对上他好奇的目光,还是说了:“有你想要的东西。”   顾予风疑惑地想了想,扯着嘴角坏笑:“床上用的?是不是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才藏起来?”   谢辞:“……”   顾予风继续猜:“什么材质?硅胶的?不对,硅胶会发霉吗?”   谢辞看着他,无语了:“……原来你想要这个?”   顾予风:“不是吗?”   谢辞可疑地沉默了片刻:“只能提示到这,自己去找。”   见谢辞端着菜去了灶台前,顾予风靠在水槽旁若有所思。   不怪他往这方面猜,毕竟谢辞是能把套子藏在汽车模型里的人。   第二天,谢辞要早起上班,顾予风还在休假,可以睡懒觉。   谢辞准备换出门的衣服时,看到顾予风在更衣室给他搭配衣服,还是十分贴心地帮他穿上,贤惠得让他害怕。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直接说出来,别这样。”谢辞握住顾予风正帮他扣扣子的手。   顾予风继续扣扣子:“我现在是家庭主夫,别打扰我的兴致。”   谢辞:“……”   又给自己立了个什么人设?   刚换好衣服,助理王宇的电话打进来了,谢辞随手接起:“什么事?”   王宇:“谢总,叶羽柔夫妻那边出了点状况,昨晚有几个被他们骗过的人在他家吵到天亮,早上又有几个人过去堵门,听下面的人说现在已经吵起来了。”   “知道了。”谢辞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继续监视。”   挂断后不久,张若川的电话来了。   “老谢,我听到消息,有几个受害者正准备一起去叶羽柔家要说法,大概十点左右到。”   谢辞看看时间,问他:“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张若川:“我打听到的有八个人,投进去的钱超过两百万,是从一年多前陆陆续续投进去的,他们有个群,群人数四百多个,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都有参与。”   谢辞和张若川说完,挂断电话,摸摸顾予风的头:“我中午要出去处理点事,午饭你自己解决,拍照发给我看。”   顾予风:“……还怕我饿着自己?”   把谢辞送出门,顾予风去小厅继续修改效果图,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助理王宇带了两个厨子上门,说是谢辞给点的外卖,做了满满一桌菜。   “这是谢总让我交给您的。”王宇恭敬地把盒子递给顾予风,“是给您的礼物,只能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拆开。”   “吃个外卖这么有仪式感?”顾予风疑惑地接过盒子,去了小厅。   盒子上写着“心想事成”,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顾予风表情一僵,给气笑了。   既然要额外购买,说明藏家里的宝贝至少不是硅胶材质的东西。 第103章   老城区东边的紫阳小区, 建造于八九十年代,房子外墙开裂,各式各样的防盗窗腐朽破败, 密密麻麻地遍布整栋楼房,道路狭窄,各种线缆横七竖八,一些衣服挂在缆线上,就悬在路人的头顶,抬头就能看到不知道是谁的大裤衩。   小区大门外是一条老街,开着五金店、小卖部和早餐店之类的小商铺, 一些老人坐在能晒到太阳的人行道上,围在一起下棋。   五百米外一家油漆店旁, 巷子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和叫骂声。   一壮硕的年轻男子一把将眼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掼到地上, 狠踹了几脚, 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脸红脖子粗:“骗了我爸二十万不够,还套路他去贷款,你这狗杂种!今天不把钱还给我,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年轻男子身后,老人拼命拉着他:“你别这么激动,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还不够清楚?!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年轻男子怒喝,“养老钱被骗光了还不清醒, 人家DR集团都发公告了,从来没从民间吸纳过资金 !”   “公司当然这么说了!”叶羽柔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信宏,冲着这对父子俩,态度很硬气,“这公告就是我让我外甥发的, 想要来投资的人实在太多了,挡都挡不住!不发公告,这么好的机会哪还轮得到我们普通人?”   “你还狡辩?!”年轻男子说着要向叶羽柔动手,被老人拦下来。   “我看小柔说得有道理。”老人使劲把儿子往后拉,“谢总可是她的亲外甥,怎么可能会骗我们?”   争论间,巷子口围过来一些街坊,叶羽柔小声劝老人先回家,年轻男子却不肯,逼着他们还钱,最后各退一步,父子俩先去叶羽柔家等着,夫妻俩处理了店的事情就回去和他们好好谈。   等巷子口的人散去,陈信宏从油漆店里提了两桶红色油漆放进小货车里,语气发狠:“又是他们!给我逼急了,我一把火烧了那间工作室!”   “烧什么烧?!”叶羽柔一把将他扯过来,警惕地看看左右,低喝,“我都说早点走你们就是不肯!搞得这么麻烦!”   “是我不肯吗?”陈信宏脱下外套掸掉上面的灰尘,一脸不耐烦,“你儿子天天玩游戏玩通宵,叫他吃个饭都发脾气摔东西,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他打游戏!”   “什么叫我儿子?!”   “都你惯出来的臭毛病!”   “没有我,你们能过得这么舒坦?!你拿什么钱去炒股?!”   “行了行了,别在路边说这些!想想怎么应付他们吧。”   路边一辆低调的奔驰,谢辞坐在车里围观了全程,看着叶羽柔夫妻俩朝小区走,示意司机跟过去。   老小区的门禁约等于无,谢辞过去时,保安老头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刷手机。   小区里没装电梯,楼道也很狭窄,堆放着各种杂物,谢辞推开破败的铁门进去,能听到楼上传来闹哄哄的动静,叶羽柔正在安抚一群苦主的情绪。   小姨有着上一代人的愚昧,又争强好胜,碰到陈信宏这种家暴男,不想着离婚,反而千方百计展现自己的价值,只为了得到渣男的认可和尊重,不多的小聪明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   “你们别站着了,咱们进屋坐下来说……你放一万个心!我人就在这,我外甥那么大个公司还能跑吗?……来来来,先进去喝杯茶……”   “茶就不喝了!”一六十多穿着朴素的老人绷着脸站在门口,“你外甥那么大个公司,不差我这八万八,我不投了,机会让给别人。”   “我也不要了,什么收益什么利息都不要,你就把本金还给我!”   “昨天我就说了,今天再不给我,我就报警了!”   叶羽柔一顿苦劝,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不像老年人的,沉稳得令她心慌。   很快,谢辞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上面一群人立刻骚动起来,一时间又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谢总竟然亲自来了,难道叶羽柔真的没骗他们?!   对上谢辞投来的视线,叶羽柔头皮发麻,背上瞬间被冷汗浸透,又恐慌又不甘心。   那个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随她拿捏的小鬼,如今已经是跨国集团的总裁,是所有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而她还住在破房子里,每天为了生计发愁。   短短六年,谢辞和他们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谢辞迈上最后一个台阶,走廊里反而安静下来了。   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没见过太大的世面,也能看出谢辞这身西装不便宜,全身上下纤尘不染,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和他们这些人以及这个破旧的楼道格格不入。   摄于谢辞的气场,众人愣是没敢开口询问,反而转头看向叶羽柔。   叶羽柔咬咬牙,在谢辞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笑:“看,小辞都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的钱早就转到他那里了。”   “真的吗?”有老人小声问。   众人等着谢辞回答。   房间里一些人听到动静,也探出身来张望,没想到会看到谢辞,一时间面面相觑,没敢贸然开口。   叶羽柔有可能是骗子,可谢辞可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家,就算出于礼貌也该先看看情况再说。   气氛越发凝重,叶羽柔和陈信宏一阵阵窒息,只能在心里祈祷谢辞能看在亲戚的份上,放过他们一马。   只要能让谢辞离开,他们就能再拖一阵,说不定还能再捞到点跑路费。   “我以为五年前你们已经得到教训了。”谢辞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一句话听得叶羽柔和陈信宏心里一紧,脸上险些挂不住。   这是打算翻脸了。   叶羽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事情全扣谢辞头上,等这些老头老太闹到公司,他们已经离开蓝海市了。   可她还没开口,见谢辞侧过身。   楼下再次传来脚步声。   三个穿民警制服的男人上来,其中一人视线扫过众人:“叶羽柔和陈信宏是哪位?”   叶羽柔瞪大双眼,手心冒汗,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谢辞朝着那两人抬抬下巴:“年轻的两个。”   民警拿出手铐,当场就给拷上了。   最差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下子其他人心态炸了,急忙问:“同志,他们犯什么罪了?”   “是不是诈骗?他们是不是骗我们的钱?!”   “您快帮我把钱要回来!”   “叶羽柔!你还有良心吗?!”   陈信宏见势不对,猛地推开旁边的民警就往楼下冲。   谢辞单手扯住陈信宏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地带回来。   陈信宏火气上来,反身抱住谢辞就往楼梯下带。   让他不好过,他也不会让谢辞好过!   大不了一起死!   状况发生得太突然,两个民警急忙去抓陈信宏,却抓了个空,眼看着谢辞被陈信宏带得踉跄一步,心道不好。   陈信宏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谢辞当肉垫,突然小腿受到重击,猛地往旁边栽,还没站稳又被扯住衣襟提起,胸腹部遭膝击,脸上硬挨了一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出去,从楼梯上滚落。   天旋地转中,每一次脊背撞到台阶尖锐的边缘都痛得他惨叫出声。   “老公!”叶羽柔失声叫喊。   其他人也一阵惊呼,乱作一团。   两个民警同时下楼,一个摁住陈信宏,一个查看他的情况。   “别动!”   陈信宏躺在地上哀嚎,破罐子破摔,对着谢辞破口大骂:“谢辞,你这白眼狼!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害我?!要不是你,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   谢辞整了整被扯得略有些凌乱的衣襟,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陈信宏,淡漠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垃圾。   “你屡次去我家泼油漆,借我的名义搞非法集资,都是我害的?”   陈信宏咬着牙,想反驳却被民警警告。   “他踢我下楼,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民警根本没搭理他,直接把人拷上。   “搞什么?吵死了!玩个游戏都没得安生!”房间里传出陈展鹏不耐烦的声音。   叶羽柔本来已经没吭声了,这下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变得更加惶恐不安,回头想给儿子眼神暗示,可人已经冲出来了。   两百多斤的胖子怒气冲冲地推开人群,长期熬夜加上垃圾食品的滋养,陈展鹏满脸的油光和痘坑,双眼无神,头发一缕缕地贴着头皮,丝毫没有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朝气,十多度的天气,身上还穿着冬季的家居棉服。   “妈您——!”陈展鹏余光看到谢辞,瞪着眼,瞳孔地震,一瞬间被嫉恨淹没。   怎么可能……   这个人是谢辞?!一瞬间让他不敢认。   怎么会跟他差这么多?   “你是叶羽柔的儿子?”站在叶羽柔身旁的民警打量陈展鹏。   叶羽柔忙说:“不是,他是我亲戚——”   “是啊。”陈展鹏满脑子都是被谢辞比下去的自卑和愤怒,想也不想地点头。   民警抓住他的手,也给拷上了。   “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陈振鹏回过神,这才发现叶羽柔也被拷上了,后知后觉地开始心慌,可已经晚了。   里里外外二十几号人,乱作一团,谢辞嫌吵,没再看叶羽柔他们,准备离开。   “你不想知道你妈妈的联络方式吗?”叶羽柔抑制不住颤抖,语气不稳,“她的号码只有我有。”   谢辞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羽柔一家三口被指着骂,在不少小区居民的围观下,一路骂上警车。   回到车上,谢辞视线扫过车外,看着警车离开,一群苦主聚在小区门口大呼小叫,情绪很激动。   “谢总。”秘书吉纳将手里的平板递过去,“这是下面刚递上来的调查报告。”   谢辞接过来快速浏览下来。   从陈信宏几个酒友那里打听到,陈信宏每次股市大亏就会咒骂他和爸爸,和工作室几次遭泼油漆的时间点都对上。   夫妻俩诈骗金额目前已知有三百多万,基本赔光了。   这两个人年轻时过惯了躺着赚快钱的日子,普通工作那点收益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再次犯罪几乎是必然的。   秘书吉纳安静地候在一旁,心里想着叶羽柔一家的事。   从谢总去年回国发现家里被泼油漆开始,就让人密切监视叶羽柔夫妻俩的生活,包括叶羽柔到处坑人,陈信宏炒股、赌博,陈展鹏协助诈骗。   谢总早就知道他们干的那些事,却到现在才出手,是因为之前太忙了没空理他们?   还是说攒到涉案金额足够大才下手?   陈信宏夫妻俩都不是初犯,这次进去,至少会判十年。   谢辞把平板还给他,不再提这事,转而问:“停车场的监控拿到了吗?”   秘书吉纳:“那边已经同意了,正在调取。”   “尽快拿过来。”   想到那天恍过的人影,谢辞有些不安,希望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第104章   谢辞回到公司, 从另一个秘书手里收到了一大束花。   “是擎风顾总让人送来的。”秘书把花放到办公桌上后离开。   谢辞看看这一大捧向日葵,好不好看撇到一边,是顾予风那小子送的, 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寓意。   他抽出其中的小卡片翻开,里面是让他人代笔写的一句话。   【感谢谢总的礼物,下午我会好好研究使用方法哒,这是回礼。】   谢辞:“……”   你要怎么研究?   谢辞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顾予风。   【送向日葵给我是什么意思?】   那边回复得很快。   顾予风:【你送这个给我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图片]】   谢辞不用点开照片也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你最想要的?】   顾予风:【这语气怎么酸溜溜的?】   谢辞:【别恶意揣测。】   顾予风:【我猜中了?那我说喜欢大胸肌的硅胶男模,你不是要气死?】   “都喜欢些什么东西……”谢辞一时间竟分不清顾予风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练了六年,还比不过假人?   下午临近下班的点, 秘书吉纳敲门进办公室。   “停车场的监控拿过来了。”   谢辞从项目文件中抬起头,接过他递过来的平板, 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和顾予风去吃午饭当天的监控视频。   他快进到两人到达的前半小时开始倍速播放。   顾予风这辆骚黄的跑车很显眼, 刚进入监控范围就能立刻注意到。   跑车开到车位前, 又跟进来一辆黑色埃尔法,和他们隔着三个停车位。   他们下车后不久,埃尔法的副驾驶下来一个男子,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穿着很普通的夹克长裤,从体态判断大概不超过三十岁,体型瘦长,但看得出是练家子。   男子下车后, 很随意地看看左右,就在谢辞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时,男子突然转身,上半身钻回了副驾驶。   谢辞回想当时的情况,从他站的那个位置只能看到埃尔法的车头, 看不到打开的车门。   他和顾予风走出画面后,那男子才再次钻出来,手里多了个背包,和驾驶座的男子一起去了另一个出口。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那一瞬间,谢辞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威胁,没有实际依据,非要说的话,更像是第六感。   上辈子顾予风就是在车库被带走的,在去车位的路上,一辆不起眼的别克商务车经过,车里下来的两个人架着顾予风塞进了车厢,前后就十几秒钟。   顾予风练过散打,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可那时候他精神恍惚,没呼救也没挣扎,或者说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落到死对头手里,又是德森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谢辞一直不敢想顾予风遭到过多少毒打,拼了命的找人。   再次见到时已经在海岛上,顾予风架着车被一队无人驾驶的车子追杀,满脸触目惊心的血和伤口,眉眼间掩不住破碎的疲惫和病态,眼神决绝,想来已经做好了死在岛上的准备。   心口一阵刺痛,谢辞回过神,交代站在办公桌旁的吉纳:“你找人查一下这辆埃尔法和这两个人,资料越详细越好,尽快交给我。”   “好。”吉纳应下,急匆匆地走了。   等人走后,谢辞又重新看了几遍视频,越发不安,这种坐立难安的焦虑和上辈子找顾予风的那段时间一样,未知的恐惧让他有种失控感,事情像随时会脱离他的掌控,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谢辞揉了揉额角,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那边接听得很快。   “还没找到?”谢辞的语气没什么温度。   电话那边传来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说着带点口音的英语:“没有,不过我的人发现了疑似德森的直升机,还在监视。”   说着,男人又补充道:“这里还有另外一波人在行动,看起来不像德森的人,目的似乎和我们一样。”   谢辞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顾予风。   他能想到斯林加洲的海岛,顾予风自然也会想到。   不抓到德森,事情就无法真正结束。   “不用去干涉,那个岛不大,找起来不难。”   谢辞想到上辈子看到的废弃工厂,把大概的位置告诉他,“着重搜查这个区域附近,酬劳再翻一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男子:“明白。”   电话挂断后不久,谢辞就收到了那边回传过来的资料。   和上辈子相比,海岛的防御还没那么变态,至少荣域的鲨鱼系统还没被用于暗杀,而那个废弃工厂是个制毒工厂,如今还在运转。   德森明面上的产业已经破产,只能靠黑产业苟延残喘,在被D国通缉以及一群仇家围剿的情况下,藏在那个岛上的概率很大。   家里,顾予风坐在小厅书桌前修改设计方案。   听到闹钟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起身去厨房准备食材,等厨子回家做饭。   上辈子聚少离多,也算是同居,不过很多事他都没做过,不会下厨不会洗碗也不会做家务,这些都有专人去做,也不需要过问装修和庭院设计,家和酒店没什么本质区别,反而现在有了需要操心的琐事,更有“正在同居”的实感和家的归属感。   开门声响,顾予风甩甩手上的水,疾步迎出去,谢辞手里抱着一大捧向日葵进玄关。   “今天这么早回来?”   谢辞放下车钥匙,换上拖鞋进去:“来看看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顾予风扯着纯良的笑:“深入研究过几回,深得我心,不愧是谢总,太会送了。”   谢辞微微眯眼打量他:“几回?”   “也就五六七八回吧,记不清了。”顾予风随口胡扯,把花接过来放到岛台上。   谢辞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在他颈边深吸了一口。   “那你这几天就在家好好玩,哪儿都别去了。”   “……”顾予风还以为谢辞会吃醋说酸话,有些意外,“不吃醋了,这么大方?”   谢辞对上顾予风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想要的大胸肌男模明天送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有它陪你,我也就放心了。”   顾予风转过身,扣住谢辞的下巴打量:“上班受刺激了?发什么疯?”   谢辞握住他的手挪开:“你自己说想要。”   “我想要什么都给我?”顾予风贴近,手从西装衣襟伸进去放肆地摸着谢辞的胸肌,低声说,“那我说最想要这个男模,是不是也能给我。”   谢辞低头扫了一眼:“不是早就是你的了?”   顾予风深深地看着他,几乎明示:“流程还没走。”   “什么流程?还要开发票?”谢辞反问。   顾予风:“……”   让这小子主动求婚怎么就这么难?   谢辞脱了西装外套,准备下厨做晚餐,顾予风继续洗菜,想着干脆他来求婚算了。   惊喜没了,但做制造惊喜的人也不错。   晚上11点多,谢辞从书房出来,去敲顾予风书房的门,示意他该休息了。   以前他们也这样,忙的时候互不打扰,闲的时候就一起找点乐子,看看电影或是出去玩,既像室友又像朋友,就是不像夫夫。   房门打开,顾予风打着哈欠走出来,和谢辞一起往卧室走。   “这么晚了,你早点叫我。”   谢辞:“困了就先去睡,非要我叫你?”   顾予风:“你明天上班,都到睡觉的点了,没时间睡了。”   谢辞:“……”   回到卧室,顾予风躺进大床,谢辞关了灯,从另一边躺进去,怀里立刻多了个人。   谢辞调整了一下姿势,揽着顾予风的腰侧躺,想着下午看的监控视频,低声问:“你的人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像是你被跟踪之类的?”   “没有,这几天都在家里。”顾予风贴着他的胸口,闭着双眼想了想,“你怕德森故技重施?”   谢辞没否认:“德森一下子被搞破产,肯定不甘心,还是小心点好。”   这辈子和德森交锋,他们已经尽量分散仇恨,就算利用海豚对付荣域,也是做足了准备,以德森的投资失败作为契机下手,避免成为德森唯二的敌人。   德森背后除了自身的家族,还有一整条黑色产业链,牵扯利益众多,惹到他就是惹上一窝毒蛇,会很麻烦。   可顾予风家族和德森家族的摩擦持续了几十年,顾予风一家不可避免会成为德森的报复对象。   怀里的人呼吸绵长,看样子已经睡过去了,谢辞在他发间落下一吻,低声说了句晚安,忍了又忍,小声问:“我真比不上硅胶男模?”   顾予风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差点给笑出声。   “硅胶哪有你这手感?”   谢辞:“……还没睡?”   顾予风:“再说都玩了两辈子了,多少有点感情。”   谢辞:“……我谢谢你啊。”   顾予风:“不客气,应该的。”   周四下午,顾予风完成了庭院的设计图,和施工方沟通结束后,看时间还早,准备去谢辞的公司,等人下班后一起回家。   “你去蓝大了?”顾予风开着车给谢辞打电话,看看自己都快到了,又问,“回不回公司?”   谢辞:“回,在路上了,十来分钟到。”   顾予风:“那我在办公室等你。”   余光注意到街边一家不错的甜品店,顾予风找了个空位停车。   谢辞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去逛逛。   他和谢辞都不喜欢吃太甜的,在店员的推荐下随便挑了几款,顺便给谢辞的几个秘书和助理点了下午茶,让店里一起送过去。   走出店门口,谢辞的电话来了,顾予风接起,站在斑马线旁等红绿灯。   “你到了?”   谢辞:“我看到你停在路边的车了,怎么在这?”   顾予风:“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谢辞开到路口准备右转,余光见左边一辆眼熟的埃尔法疾驰而来,经过十字路口非但没有减速,还突然加速朝一侧的斑马线撞过去。   谢辞看到那个车牌号,猛地看向斑马线那个位置,隔着一段路都能一眼看到人群中的顾予风,心口一紧。   “后退!”   顾予风下意识地警觉,后退了半步,发现飞速朝这边撞过来的埃尔法,而他前面还有两个年轻人。   变故只在一瞬间,顾予风一手一个扯住他们的手臂猛地往后带,可埃尔法已经冲到了身前。   砰得一声巨响。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伴随着碎裂和重物落地的声音,玻璃和各种残片散落一地。   人群快速逃窜,发出尖叫。   在埃尔法撞进人群前,一辆迈巴赫冲出岔路,以刁钻的角度撞向埃尔法的车尾。   剧烈的碰撞下,埃尔法失控旋转,偏移撞击目标,侧翻在护栏旁。   斑马线旁,顾予风前面的两个人被带着往后面退了一些,却还是没完全躲过埃尔法扫过来的车头,一下子栽倒在地。   顾予风被他们带着扑倒,其中一人的膝盖猛地撞上他的小腿,瞬间汗如雨下。   谢辞一脚刹车,缓过刚才猛烈撞击引起的不适,再也顾不上其他,打开车门快步跑向顾予风:“予风!”   侧翻的埃尔法里,穿着夹克的男人从撞变形的车门中钻出来,看到谢辞冲过来,扭头就跑。   谢辞认出这就是监控里的那个男人,扣住其肩膀转过来,一拳呼过去,把男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鼻血流了一地。   怕人跑了,谢辞弯腰抓着男人的手臂,拖到路中间一扔,快步走到顾予风身前蹲下来:“怎么样?!”   “没撞到,不过——”顾予风撑着谢辞的手坐起,蹙着眉,痛得脸都白了,“腿可能有点问题。”   谢辞看到他右手腕的血,抓住他的手翻过来,发现手心被飞溅的玻璃渣划破,已经血肉模糊。   谢辞单手扶着顾予风,摸摸身上的口袋,发现手机在车里,捡起顾予风落在地上的手机打了120 。   路边围了不少人,充斥着谴责和叫骂声。   等红绿灯的行人中,也有人被车扫到地上,受了轻伤,好在没有出现伤亡。   交警和120很快就到了。   谢辞叫的私人医生也赶了过来。   顾予风本来想自己站起来,却被谢辞先一步抱起放到了担架上。   埃尔法的司机被扶着上急救车,经过谢辞两人身前时,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露出瘾君子病态狠毒的笑容:“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们不得好死。”   谢辞绷着脸,收拢手指怼着男人的脸又是一拳。   医护人员、交警根本没料到谢辞会动手,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直接脱手砸在了地上。   男人躺在地上直打滚,谢辞踩在他脸上碾了碾:“我看看谁会不得好死。”   顾予风第一次看到谢辞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举动,恍惚间让他想起了六年前顾家那场同学聚会,可又有所不同,谢辞这么冰冷又愤怒的神态和语气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是已经气疯了。 第105章   到医院后, 谢辞和顾予风做了全身检查。   谢辞没什么问题,顾予风左腿小腿青紫一片,好在没伤到骨头, 问题不算严重。   处理了嵌进手心里的玻璃渣,包扎好后,顾予风自嘲:“命还挺硬,腿没断不耽误办事。”   谢辞却沉着脸,跟尊佛似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若是平时,好歹会来一句“伤成这样还能骚?”。   状况发生得太突然,顾予风只来得及躲开埃尔法, 根本没留意到追着埃尔法过来的谢辞,只听到撞车的声音很大, 埃尔法失控, 像陀螺似的甩出去老远, 迈巴赫在撞上护栏前刹车急转,车身横在路上,车头严重凹陷变形,地上全是各种碎片和轮胎痕迹。   顾予风不敢想谢辞当时用了多大的速度撞开埃尔法,两辆高速行驶的车子撞上,搞不好会死人。   “还疼吗?”谢辞轻握顾予风缠着纱布的手,眼底掩不住的心疼。   “小伤,不疼了。”顾予风笑他, “你这什么表情,怎么看着比我还疼?”   谢辞沉默,没接话。   顾予风见谢辞的手指节发红,有一些擦伤,可能是打那个人渣时伤到的, 反握他的手抬起,示意医生帮忙处理。   得到消息的顾永年和谢谦分别赶到医院,听了当时发生的状况,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在他们说话间,谢辞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得到了那个司机的个人信息,是公安系统在通缉的一个毒贩子。   停车场监控看到的是两个人,今天只抓到一个,至少还有一个在逃。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警方已经在行动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谢辞挂断电话后不久,公安过来找他了解情况。   出事时,那辆埃尔法有提速的动作,冲向斑马线的意图也很明显,现场民众口供一致,公安对于谢辞撞车打人的行为没有过分追究,在问完所有情况后只说让谢辞在调查期间随时配合问询。   警员正要离开,谢辞叫住他们。   “你们是不是在调查一起跨境贩毒案?”谢辞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神色淡漠,“也许我能提供一些线索。”   两个警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去到没人的地方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回来后对谢辞低声说:“局里会联系您,这几天请注意电话畅通。”   等处理完所有事已经夜里八点多,顾予风不需要住院,在这个节骨眼上住院也不安全。   顾永年本想把人带回家里照顾,顾予风却说闲杂人等太多太烦直接拒绝。   “那我明天去看你。”顾永年说着,叮嘱谢辞,“小风就麻烦你照顾了,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早点休息,其他事交给我。”   谢辞应下,看向谢谦:“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也回去吧。”   谢谦想帮忙却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你们来家里住吧,至少我能给你们做饭。”   回工作室不是不可以,但考虑到潜伏的那个人,谢辞还是回绝了,一来不想让顾予风暴露在危险下,二来也不想给爸爸惹麻烦。   两人坐着顾家司机开过来的车回家。   路上,车里异常安静,气氛很压抑。   顾予风和谢辞坐在后排,各自无话。   谢辞沉默地望着窗外,冷峻的眉眼在飞驰而过的路灯下忽明忽暗,眼眸里反出一抹冷光,更多的部分像沉入无尽的黑暗里,掩藏了所有的疯狂和愤怒,让顾予风看不真切。   从上辈子遇到谢辞开始,顾予风就知道这个人很会隐藏自己,隐藏情绪,大多数时候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伪装也毫无破绽,能照顾到他每一个细小的情绪,让他时常有种“被骗也无所谓”的感觉。   他很欣赏谢辞的这种特质,很有魅力,能激起他对这个人的探索欲。   可现在,他却希望谢辞能把所有情绪发泄出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顾予风不自觉地覆上谢辞放在腿上的手,手心里的手收紧,搓了搓他的指尖。   “冷吗?”谢辞转过头,低声问。   顾予风清晰地看到谢辞的眼神变化,这双倒映着他的眼睛里又有温度了。   “不冷,有点累。”顾予风微微歪过去,靠着谢辞的肩膀,和他十指相扣,“借我靠一下。”   谢辞抬起另一只手摸摸顾予风的头,没说什么,转而又看向了窗外。   驾驶座,司机透过内视镜扫了一眼后座,继续专心开车。   到家后,谢辞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扶着顾予风下来:“小心点,别磕到。”   顾予风想吐槽他保护过度,故意碰到车门,龇着牙倒抽了一口气:“嘶——不行,骨折了!”   本来只想玩一下,没想到谢辞一言不合,直接托着他抱起进了院子。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外人面前,我不要面子的?”   “我怕你这豌豆少爷踩到地上会粉碎性骨折。”谢辞没什么表情地回怼。   顾予风:“……”   还能阴阳他,看来心情好点了。   司机目送他们进门,等门关上后,拿手机发信息给顾永年报备。   【小顾总和谢总已经安全到家。】   【谢总很会照顾小顾总。】   不多久,那边竟然回复过来了。   老板:【辛苦了。】   司机乐呵呵地放下手机,开车离开。   他在顾家开车已经二十多年,顾总去D国探亲,常常会带着他一起,可以说他是看着小顾总长大的。   前阵子,小顾总突然出柜,他只是个打工的,没资格评论什么,心里却不免担心,可现在看来,小顾总的选择没错。   回到家,顾予风脱下擦破的外套,身上脏兮兮的,又出了一身汗,想先洗澡,手和腿都受了伤,让谢辞帮他裹上防水的贴膜。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谢辞去拿了药箱。   等谢辞在身旁坐下,顾予风把受伤的腿横到他身前:“瘸子能洗,我就能洗。”   “口无遮拦。”   谢辞小心地给他裹上,扶着人去浴室。   顾予风解开衬衣扣子,谢辞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看着他。   “我一个人可以,不用你帮忙。”   “我没打算帮忙。”谢辞抱手倚着洗手台。   顾予风不解:“那你站这里干嘛?”   谢辞:“监工。”   顾予风:“……”   浴室隔断是透明的,就这么被谢辞盯着洗澡,就算是顾予风这堪比城墙的脸皮也有些顶不住,扯出一抹暧昧的笑意。   “进来一起洗?”   “快点。”谢辞不为所动,“泡久了水汽会渗进伤口。”   顾予风:“……”   根本撩不动。   等着顾予风洗完,谢辞扯过浴袍,对顾予风伸出手:“过来。”   这命令的语气顾予风难以抗拒,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忘了左腿受伤,一踩到地上又麻又痛,差点栽倒。   谢辞一把扶住他:“就知道你一个人会出岔子。”   要不是只顾着欣赏男色,他能出岔子?顾予风腹诽,就着谢辞的手站稳:“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路都不会走了。”   谢辞把浴袍给他披上,拿过毛巾帮他擦头发。   “路不会走,车倒是飙得很快。”   顾予风没多想就怼了一句:“今天是谁飙得快?什么都敢往上撞,真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办?”   说完后顾予风一顿,意识到说错话了。   果然见谢辞的眼神又沉了下来。   谢辞:“你想让我看着你被撞死?”   顾予风张了张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辞没再开口,把顾予风抱出去放到沙发上,自己转身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顾予风仰头靠着沙发靠背,摁着额角有些懊恼。   谢辞多次在类似的事情上反应过度,不排除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   他早该想到的。   上辈子谢辞能在他被绑架后四十八小时内就锁定他的位置,比外公的人更早赶过来,不难想象当时做了多少努力。   在他挣扎自救的时候,谢辞怕是也备受煎熬。   手机响起,顾予风回过神,单脚跳过去拿了手机,一看是妈妈打过来的,随手接起。   “妈妈……一点擦伤而已,他也没事……司机是个毒贩,基本能肯定是德森下的手……您和外公最近也注意些,他能对我下手也能对你们下手……”   浴室里,谢辞任由冷水冲下来,浇灭他心里不断涌上来的黑暗的念头。   过了许久才让发热的脑子冷静一些。   洗完澡出去,顾予风说他手机响了,谢辞拿起来看,是江辰宇打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信息,从高中同学到生意伙伴再到投资人,都在问他车祸的事,校友群里又开始信息轰炸。   江爷:【老谢,你人没事吧?!我看群里在发撞车的视频,看到是你,给我吓死了!@谢辞】   川川:【那辆埃尔法报复社会吧?直接往人群里撞。】   秋雅:【视频看得我全身发凉,太可怕了,无差别杀人啊!】   薇薇:【刚问了我妈,她说没有人员伤亡,最严重的是骨折,还好老谢撞开了那辆车。】   老方:【开车的是瘾君子,可能吸嗨了,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   江爷:【你们谁联系上老谢老顾了?我打电话没人接!】   谢辞扫了一眼,准备关掉,想想又回复了一句:【我们没事,别担心。】   他一回复,下面又跳出来很多信息。   江爷:【还好还好!今天可太凶险了!】   秋雅:【你反应太快了!不愧是我们的谢队!】   薇薇:【老顾也救了两个人,那两个被救的年轻人受媒体采访了。】   川川:【你们太爷们儿了!】   老方:【你上社会新闻了,等着接受好人表彰吧[狗头]】   这次谢辞没再回复,从一堆消息和未接电话的记录中快速翻下来,点开其中一个号码拨出去。   顾予风坐在沙发里和外公通话,看着谢辞拿着手机去了书房,眨眼间脸色变得阴沉:“德森的儿女这两天有什么动作?……这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局,他们在对我下手的时候应该做好准备了。”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弄不死我,死的就是他们。”   深夜,昏暗的卧室里,大床上的两人背对着身侧躺。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隐约的呼吸声,可顾予风知道谢辞没睡。   过了许久,顾予风转过身,从后面抱住谢辞,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睡过去。   第二天,顾予风睡醒已经中午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下楼时,看到谢辞和顾永年坐在客厅里,正说着什么,气氛有些严肃。   从出事到现在,除了公安的搜捕,顾永年动用人脉几乎把整个蓝海市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抓到在逃的那个可疑人员。   “我说漏了一个,是因为只看到一个,实际上到底还有几个谁都不知道。”谢辞语气有些冷,“这群人很可能是一个贩毒团伙里的。”   顾永年面色凝重:“问题就在于,找不到这群犯罪团伙的线索,公安追这条线已经追了两年多,他们太能藏了。”   “只要人还在,总能找到的。”顾予风扶着扶手下台阶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谢辞,“这个点你怎么在家?今天不是周末。”   “居家办公。”   谢辞拍拍自己身旁,示意顾予风坐下来,“腿好点了?”   “好多了。”顾予风坐下,对顾永年说,“最近多加几个安保,出门谨慎点。”   “我知道的,倒是你——”顾永年轻叹。   不早点找出潜在的杀手,谁都不能安心。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做。”谢辞问。   顾予风:“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谢辞淡淡应下,让顾永年也留下来一起吃午饭,起身去了厨房。   顾永年看着谢辞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沉重了一天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不禁感叹:“小谢确实可靠,遇事沉着冷静,昨天要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顾予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良久才开口:“冷静?不见得。”   第二天加大了搜查力度,本以为能有所收获,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手段依然没能把人引出来,就像人间蒸发了。   原本和江辰宇他们约周末打球,不得不延后,这倒还是小事,一天没找到人,谢辞就一天待在家里陪顾予风,哪里都不去。   顾予风眼看着他越来越焦虑,也跟着焦躁,有些东西像快到达临界点,随时会爆发出来。   深夜,顾予风感觉到轻微的动静,房门打开,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又随着房门关闭而再次陷入黑暗,他睁开眼,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又这样。   顾予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小厅里没开灯,连着阳台的门半敞开着,窗帘在晚风吹拂下轻轻摇曳,谢辞独自一人站在漆黑的阳台,倚着栏杆,嘴边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已经是第四个晚上了。   自从出事那天开始到现在,谢辞总是在他睡着后离开,在阳台上一待就是一晚上。   顾予风走过去,阳台上的谢辞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将嘴边的烟夹在指间:“吵醒你了?”   “怎么不睡?天天憋在家里太闷了?”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前,双手撑在他身侧,“还是说精力太旺盛睡不着?陪你消耗一点?”   谢辞任由顾予风亲过来,没拒绝。   这个吻温柔克制,完全不是顾予风平时的风格,轻柔得像这春日里的晚风,抚平了他躁动的情绪。   良久,顾予风退开,迎上谢辞注视他的目光,试探地问:“这周六找老江他们一起打球吧?我也很久没打了。”   谢辞刚松动一些,闻言眉头皱起,语气也冷了下来:“不行。”   “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顾予风直起身,半开玩笑地说,“难道抓不到人就永远不出门了?”   “有什么不可以?”谢辞理所当然地反问,“有什么非要出去的理由?”   “这话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顾予风沉声低喝,“德森算个屁,有必要恐慌成这样?!”   “你差点死了!”谢辞语气加重了一些。   顾予风:“那是意外!只要加强防备不会有问题,他还能派军队来围剿我?!”   谢辞:“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了,明不明白?!”   “你以为我想再看到你为我冒险?!”顾予风直视谢辞的双眼,“可躲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眼神对峙,彼此都不肯退让。   谢辞推开他转身离开:“这事不要再提。”   “谢辞!”顾予风叫住他,“你知道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优柔寡断不是你的作风,拖着只会让所有人担惊受怕。”   谢辞背对着他,低沉的嗓音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静冰冷:“不是什么都能拿出去当赌注的,我也有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的东西。”   顾予风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谢辞:“你不会失去的。”   他收紧环在谢辞腰间的手:“这是场噩梦该让它结束了。”   良久,谢辞拉开他的手转过身,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换做是我被追杀,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当然不会。”顾予风理所当然地回答。   谢辞:“……”   谢辞转头就走。   “有必要做这种假设?”顾予风追过去,搭上谢辞的肩膀,“真遇到那种情况,你不会劝我吗?大不了再吵一架,好了别气了,我嘴巴都说干了。”   谢辞听他念叨一路,忍无可忍弯腰将人扛起来往卧室里带。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放我下来。”   谢辞把人扔到大床上,欺身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说陪我消耗精力?”   “别转移话题。”顾予风摁住谢辞的肩膀,“我说的事,同不同意?”   谢辞:“我考虑考虑。”   顾予风推开他就走:“我腿伤还没好。”   谢辞扯着顾予风的裤腰带回来:“没断不影响办事,你说的。”   顾予风:“……”   这种话你倒是都听进去了。   结束后,谢辞抱着已经睡过去的顾予风想了许久,黑暗中无声地闭上双眼,这次没再失眠。   周六一早,顾予风吃完早饭,开着那辆骚黄的跑车回了趟顾家,又独自开车去蓝海市一中附近的体育馆。   刚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谢辞的电话来了。   顾予风下车,随手接起:“我刚停好车,马上过来咳咳咳……有点感冒,不严重……你们都到了?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顾予风加快速度去了最近的出口。   他身后不远处,一辆半旧的黑色尼桑开过来,驾驶座的男人死死地盯着顾予风的背影,直到人消失。   今天除了江辰宇和张若川,连许久没见的方思泽也来了,除了更成熟的外表外,修短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高中时更硬朗了。   曾经的队友凑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   “你考公上岸了?”谢辞站在场外做热身运动,“等着你做高官罩我们。”   “你们都跑到前面去了,哪轮得到我罩?”方思泽在一旁拉筋,有些无奈,“我现在是吊车尾,得拼命追上你们。”   “你可是我们的班长,高分通过国考的学霸,过谦了啊。”张若川接话。   江辰宇转着手里的篮球,左右看看:“老顾怎么还没来?”   “这不是来了?”谢辞朝一侧出口抬抬下巴。   几人看过去。   顾予风已经换上球服,左腿穿着黑色运动护腿,恍惚间还是高中时那个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老顾还是这么……好看。”方思泽半天找不到形容词。   江辰宇和张若川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一点没长残,比高中时还帅了。”   “这么说的话,老谢也是。”   “在说什么呢?”顾予风走近,和许久不见的方思泽张若川对拳,算是打了招呼。   江辰宇笑嘻嘻地接话:“说你帅呢。”   张若川凑近看看:“老顾,你是不是连青春痘都没长过?”   顾予风随口说:“适当发泄就不会长痘。”   方思泽三人:“……”   连说话的方式都还是原来的配方。   说话间,顾予风轻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江辰宇迟疑地说,“要么别打球了,咱找个地方坐坐。”   顾予风摆摆手:“多运动好得快。”   张若川和他们一起上场:“最近流行性感冒挺多了,你们注意防护。”   方思泽走在谢辞身边,轻声问:“你怎么没被传染?”   谢辞:“……”   谢辞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方思泽抬手打断:“不用说,我懂了。”   谢辞:“……”   你又懂了?   打了一个多小时,顾予风咳嗽越发厉害,谢辞叫停:“你这样不行。”   顾予风撑着膝盖,弯腰咳嗽:“头有点晕。”   谢辞过去,手背贴着他的额头,皱眉:“你在发烧。”   他看向方思泽三人:“我先送他回去,下次再约。”   “不用。”顾予风声音有些沙哑,“难得聚一次,别扫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谢辞不同意,两人争执了几句,顾予风嫌他啰嗦,和方思泽几人打过招呼后自己走了。   方思泽三人也很担心他,想着要不要一起回去。   “低烧,不算严重。”谢辞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整个场地,“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高中时就这样,我们继续吧。”   顾予风刚走出出口,两个拿着羽毛球拍的男人也结伴朝着那个出口的方向去。   谢辞看在眼里,继续和方思泽他们打球。   两个男人看着顾予风进了更衣室,片刻后出来,换上了来时穿的冲锋衣长裤,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朝电梯的方向走,不时咳嗽几声。   两人绕进楼梯间,快速下楼冲到地下停车场,从车里拿出水果刀和电击器,躲在车尾看着顾予风从面前经过,不远不近地跟着,示意同伴行动。   另一头,黑色尼桑车里的男人看着顾予风走过,发动车子开出车位,对着前方的顾予风油门踩到底。   可顾予风像是有所察觉,在撞上前狼狈地躲开了。   两个尾随的男人见状,同时冲出去,一个举起电击器刺向顾予风的脖子,另一个人抽出水果刀捅向他的腰侧。   两人只感觉眼前一晃,拿电击器的男子被反拧手臂摁倒在地。   拿刀的男子后退了半步,看到“顾予风”从后腰抽出配枪举起对准他厉喝:“别动!双手举过头顶原地蹲下!”   男子意识到被骗,正要转身跑路,却见前方围过来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脸色骤然一变,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蹲下来。   篮球场上,方思泽几人看到特警包围了整个场地,停下来。   “抓到了吗?”方思泽擦了把汗。   江辰宇和张若川看着这场面,不由得有些紧张。   谢辞收到暗示,快步走向更衣室,在门上有节律地敲了四下,门在他眼前打开,顾予风还是穿着那套球服坐在长凳上,被几个手持枪械的特警围在中间。   “骗过他们了?”顾予风起身,问走进来的谢辞。   谢辞点头:“王皓身材和你我差不多,又裹得那么严实,伪装成你不难。”   一旁的特警听到指示,对谢辞两人说:“接下来我们会进行彻底搜查,在结束前你们先别离开这里。”   谢辞:“有劳了。”   等了许久,谢辞的手机震动,他以为是顾永年打过来问情况,一看是跨国号码,神色微敛,走出几步随手接起:“有进展?”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我们抓到德森了。”   谢辞双眸微垂,掩盖眼底的厉色,在有特警的场合不方便下达直白血腥的命令。   “等我指示。” 第106章   顾予风的衣服给了王皓, 披着谢辞脱给他的外套倒不觉得冷,见谢辞打完电话回来,随口问:“还有另一波人在搞小动作?”   “不是。”谢辞没打算现在告诉顾予风抓到德森的事, 应付了一句,“公司里的事。”   顾予风多看了他一眼,认识这么多年,谢辞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他不说百分百能分辨,至少也能分辨个七八成。   这句明显是借口,要是公司里的人打电话过来, 不需要特意避开他。   不过现在这样的场合,他没多问。   谢辞几人在更衣室等了一个多小时, 警员收到消息, 已经排查完毕, 他们可以出去了。   除了地下停车场的三个犯罪嫌疑人,特警队还在体育馆附近截停了一辆可疑车辆,在车里搜到了军刀、迷药等的作案工具。   谢辞和特警队队长边聊边往外走,和从地下停车场执行任务回来的王皓打了个照面。   “谢队!”王皓疾走几步,给了谢辞一个熊抱,“好久没见了!”   谢辞:“你爸爸还好吗?”   王皓:“没留什么后遗症,除了有点高血压,没别的毛病, 很健康。”   “那就好。”   准备这个诱敌计划的时候,谢辞秘密和警方联络,没想到来执行任务的是王皓所在的这支特警部队。   特警队没明说,但谢辞从他们透露的只言片语中推测,特警队本就在执行跨境贩毒案抓捕任务, 而这次的嫌疑人刚好是那个任务的相关人员。   “耗子!”张若川三人跑过去,四个人抱作一团。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重聚,曾经的篮球校队主力队员都各自有了不同的身份,但这一刻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能肆意挥洒汗水的十七岁。   “不愧是警察叔叔,真帅啊。”江辰宇捶了王皓一拳,调笑,“早知道我也去读警校了。”   张若川:“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太有安全感了!”   王皓被他们搞得很不好意思。   “在领导面前别这么吹我,怪难为情的。”   连顾予风都被他们感染,和谢辞一起看他们叙旧。   “还是老同学靠谱。”   谢辞:“好歹是校队大前锋。”   王皓还在执行任务,和他们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后就归队了。   行动结束后的几天,全市警戒依旧没有解除,市民走在路上偶尔都能看到特警巡逻车,各个高速出入口和国道,封锁的封锁,排查的排查,整个城市的人精神紧绷,却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辞和顾予风回到家,电话就没停过,和各方解释当前的情况,又安排了公司里的事务,到晚上才终于能喘口气。   深夜,谢辞等顾予风睡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漆黑空旷的客厅,谢辞独自坐在单人沙发里,拿过平板给某个账号发送视频请求,屏幕的光映照亮了他硬朗的脸部轮廓和此刻晦暗冰冷的眼眸。   提示“正在等待接通”后没多久,屏幕一闪,跳出了一个画面。   显示的画面是在某个封闭幽深的地下室里,楼层高度有些压抑,墙壁四角大片霉斑,有几处墙皮脱落,挂着扳手、电锯之类的工具,地面是水泥地,角落里堆放着一捆很粗的绳索。   房间中间的金属椅子上绑着一个穿西装的老人,蒙着双眼,但能看到脸上青青紫紫的伤。   一个带着头套的黑衣男子进入画面,对着老人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谢辞随手拿过烟盒,抽了一根叼在嘴边,欣赏画面里德森的挣扎嚎叫,却不觉得解气,反而越发烦闷。   上辈子这老头绑架顾予风,这辈子又派人搞暗杀,他恨不得亲手把这老头剐了。   德森晕了过去,又被另一个男子用水泼醒。   最开始的男子走到屏幕旁,用蹩脚的英语问:“绑到这里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时间越久越容易被他的人发现,要怎么处理?”   谢辞看着屏幕琢磨,指尖在扶手上轻叩。   德森曾经的势力太庞大,哪怕虎落平阳,还是能动用不少人脉,就这么把人送给警方,怕是关不住他。   放走敌人,和自杀没区别。   谢辞还没想好,余光见顾予风从台阶上下来,就站在拐角的地方遥遥望着他。   “你怎么也起来了?”谢辞不动声色地将屏幕切换到工作文件的页面,看着顾予风走近。   顾予风站到他身前,撑在沙发两侧的扶手,弯腰看着他,语气里掩不住的担忧:“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还在焦虑什么?”   他习惯性地在这个点惊醒,伸手一摸,睡在身旁的人又没了,只留有些微余温。   他本以为之前已经和谢辞说开了,今天也抓到了杀手,谢辞的心结能解开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谢辞把平板放到一旁,牵住顾予风的手,在对方的眼神里低声说:“只是睡不着,和那些事无关。”   “我第一天认识你?”顾予风根本不信,犹豫了片刻,反手握住谢辞的手,迟疑地开口,“找个时间,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   谢辞有些好笑:“我没病看什么心理医生?”   顾予风扬眉:“你是装傻,还是当我傻,还是真的没察觉?”   昏暗的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谢辞的笑意淡下来:“那你应该知道,看心理医生是没用的。”   顾予风沉默了许久,垂下双眸避开谢辞的视线:“因为自己的疏忽害你跟着我一起死,对我来说那是段不可触碰,每次回忆都无比痛苦的记忆,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再想起也不想再提,但是——”   说到这,顾予风重新对上谢辞的双眼:“被德森绑架对我来说,不是纯粹的噩梦,因为你来救我了。”   第一次听顾予风提起这些,谢辞眼神一闪,定定地看着他。   “我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迟钝。”顾予风直起身,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可能因为没经历过,碰到一点挫折就退缩,轻易就放弃了你,事后每天都在后悔,我以为你被我这么粗暴的拒绝,一定会对我彻底失望,越是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我越走不出来,完全没想到你会冒险来救我。”   “你在直升机上喊我名字的时候,我高兴得全身颤抖,虽然噪音太大根本听不见。”顾予风握紧谢辞的手,“最后能死在你怀里我很满足,没能和你说清楚确实遗憾,但我不是带着绝望走的。”   “这整件事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反而是我对不起你。”   谢辞面色凝重,不动声色地试探:“如果我们能早点说清楚,你不会这么轻易被绑架,是我害你被德森虐待,害你死在那场爆炸里。”   “谁能预见未来?再说提出分手的人是我,我自找的。”   顾予风在谢辞腿边蹲下来,抬头看着他,轻声说,“至于遭到德森虐待,德森想从我外公手里抢地盘,在拿到好处前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不然闹个鱼死网破他们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谢辞抚过顾予风的脸:“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予风覆上他的手,在手心亲了一口:“我准备逃出去的时候被发现,他们打伤了我,但我也要了他们的命,不亏。”   谢辞眼前闪过废弃工厂里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犹豫地开口:“他们真的没对你做过什么?”   微光从单层纱帘透进来,谢辞背对着落地窗坐在沙发里,逆着光,顾予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从语气里听出了不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也许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当初分手后他猜测谢辞的想法,总是往最差最糟糕的方向去猜,谢辞可能也一样,因为顾虑着他的感受,从来不问当时发生过什么,才会日积月累的恐惧和懊恼中走不出来。   顾予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他们给我注射了一种新型毒品,据说依赖性很强,染上就戒不掉,给我注射的计量很大,可能是想用毒品控制我,成为他们手里的牵线木偶。”   谢辞瞳孔一缩,垂下的眼眸掩盖眼底的盛怒,搭在腿上握紧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极力压制着的情绪。   顾予风:“不过换个角度想,现在换了个身体,不用考虑戒毒,也算是因祸得福?”   谢辞看着顾予风扬起的嘴角,抬起他的下巴,倾身落下一吻。   “你一直很有福气。”   顾予风轻笑:“我最大的福气就是选择了你。”   谢辞:“谁说不是?”   顾予风:“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谢辞:“不是你自己说的?”   顾予风抱住谢辞,抚过他的后颈,带着安抚的意味:“知道所有事后是不是舒服多了?”   在顾予风看不到的角度,谢辞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嗯。”   顾予风:“那回去睡吧,我腿都蹲麻了。”   回到卧室,谢辞去了趟洗手间。   顾予风扫了一眼洗手间紧闭的门,拿起手机编辑了一行文字发送出去。   【还没找到德森?】   那边回复:【目前还不能确定被哪一方带走了,但还没离开这座海岛。】   顾予风冷着脸回复。   【不管在手谁手里,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那座岛。】   第二天早上十点,顾予风被电话吵醒,床上已经只剩他一个,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手机,声音困倦沙哑:“什么事?”   “网上爆出了德森被绑的视频和位置!”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大嗓门,一下把顾予风吼清醒了,猛地坐起掀开被子,下床就朝书房去。   “什么时候公布的?”   电话那头:“就在刚才!”   顾予风打开电脑,在FA平台找到了新注册小号发的德森被绑架视频,已经被无数媒体转发。   视频里德森被绑在金属椅子里,摇头晃脑,神色异常,不时伴随着抽搐,一看就是磕多了。   “在警方赶到前找到他!”   电话那头:“是!”   谢辞坐在书房里办公,听到外面走廊上的动静,不用猜也知道是顾予风得到消息了。   他没去打扰,继续办公。   到中午十一点,谢辞囤积下来的工作告一段落,起身去顾予风的书房找人,却没人应答,下楼一看,这小子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还放着歌,看起来兴致很高。   谢辞远远瞅了一眼,没来由得想起高中时顾予风买的姜茶,什么味道已经忘了,但那种难以下咽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道现在说点外卖还来不来得及。   顾予风从岛台上拿洗好的蔬菜,看到谢辞过来,随口问:“忙完了?”   “嗯。”谢辞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灶台,锅里干干净净,根本没开火,旁边一堆切好的蔬菜水果和草料,一盘呕吐物状的自制酱料,几片梆硬的面包,一盒臭到能要人命的鲱鱼罐头。   “今天这么勤快?”谢辞硬着头皮暗示,“我本来打算点外卖的。”   顾予风切完菜,转头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肉:“昨天成功抓到那几个杀手,不得庆祝一下?吃什么外卖?”   谢辞:“……”   这是庆祝还是惩罚?   堆在一起没食欲,摆了盘后还是有模有样的,谢辞疯狂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在看到顾予风拿起那盒鲱鱼罐头时,心态崩了。   谢辞按住顾予风的手:“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外公在你那个儿子群里被人推荐了这个。”顾予风抬头,笑盈盈地说,“他说口感很得劲,死活要寄给我尝尝,这么好的东西,不得跟你分享分享?”   谢辞:“……你外公还在群里?你没把他踢出去?”   “踢出去干嘛?他都交上朋友了。”顾予风一脸无所谓。   顾予风正要打开罐头,谢辞一把夺过来,要扔进垃圾桶。   “好歹闻一下。”顾予风伸手阻止,“你不好奇吗?”   谢辞:“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两人正争执不下,门铃响了。   顾永年在得到消息后还是不放心,赶过来看他们。   谢辞打开门让他进来:“您来得正好。”   顾永年不解,就听谢辞解释:“中午予风下厨,您有口福了。”   小老外的白人饭他吃不下,但给老丈人吃正合适。   鲱鱼罐头那么好的东西,不得给小老头来点?   “真的?”顾永年难掩喜色,“那小子在家可从来不下厨。”   刚走到客厅,丝丝缕缕的臭味蔓延过来,厨房里顾予风干呕的声音震天响。   顾永年皱着脸,表情一言难尽,问谢辞:“家里的排污管道是不是破了?”   “不是。”谢辞屏着呼吸,淡定地接话,“是予风做的午餐。”   顾永年:“……啊?!”   片刻后,顾永年坐在餐桌旁,看看盘子里腥臭还辣眼睛的鲱鱼,知道自己上了贼船。   “你们坐这么远干什么?”顾永年看向远远坐在餐桌另一头的谢辞和顾予风。   谢辞从容不迫:“我们习惯坐这个位置。”   顾予风和谢辞挤在一起:“那是外公最喜欢的鲱鱼呕——!快尝尝。”   顾永年:“……怎么你们都没有,就让我一个人吃?”   顾予风:“外公只给了一盒,招待贵客用的,我们哪舍得自己吃?”   顾永年:“……”   顶着谢辞和顾予风期待的眼神,顾永年艰难地叉起来舔了一口,差点人没了:“不行,这东西我吃不了呕——!”   隔着这么远,谢辞都被熏得眼睛疼,还好小老头来得及时,不然遭罪的就是他。   最终鲱鱼罐头还是进了垃圾桶,谢辞打开窗户,把室内换气系统开到最大,气味才散掉一些。   客厅,顾永年正在泡茶,对谢辞招招手,小声说:“别让小风下厨了,他还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找出来偷偷扔了。”   谢辞看看小老头因为呕吐还有些发红的双眼,淡淡应下。   等顾予风过来,顾永年转移话题:“D国那几个黑帮活动很频繁,这几天出了好几起火拼枪杀案,早上德森的新闻你们都看到了吧?我听说不少人行动了。”   “看到了。”谢辞端起茶盏喝茶,“是他的仇家先赶到还是警方先赶到,就看他造化了。”   顾予风:“警方内部有德森的眼线,也有他仇家的眼线,就算被警方先找到,德森也得被扒一层皮下来。”   正说着,三人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   顾予风划开屏幕,看到信息里附的照片,双眼微微睁大。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迹,德森躺在血泊里,头身分离了。   【我们赶到时德森已经死了,附近有好几拨人在活动。】   “德森死了。”顾永年看向谢辞和顾予风,“你们也收到消息了?”   谢辞只看了一眼就关了屏幕:“他堵死了所有活路,注定是这个结局。”   不多久,D国警方发布了搜救结果和德森的死讯,新闻中还表示海岛上有几波人在混战,初步推测是黑帮争夺地盘,警方在当地发现了多个制毒工厂,目前已经封锁了整个海岛,后续作进一步调查。   等顾永年离开后,顾予风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大,屏幕转向谢辞。   “你觉得是谁干的?”   谢辞端起茶具起身去厨房清洗:“他仇家那么多,我哪儿猜得到?”   顾予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不再纠结。   不管谁下的手,结果是他想要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国内外连续出了几个大新闻。   国内七省警方联合多部门行动,端掉了贩毒团伙的窝点,特大跨境走私贩毒案成功告破。   国外,德森儿子一家出海失踪,女儿一家出游遭遇车祸,连德森的天价老宅也因为佣人的私人情绪一把火给烧没了。   德森昔日的同伙人人自危,躲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就怕天降报应。   客厅,谢辞看到顾予风从楼上下来,提到新闻上的事。   “不知道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顾予风摊手:“他仇家那么多,我哪儿猜得到?”   谢辞看他没事人似的,没再追问,放下平板起身,和他随口讨论午饭吃什么。   从他调查的结果来看,这些事和顾予风无关,这样就够了。   很多事不用亲手去做,他不希望顾予风手里沾染血腥。   周六,是和王皓他们约定老同学聚会的日子。   顾予风跟着谢辞晨练后冲了个澡,去更衣室给两个人找出门穿的衣服。   打开放运动鞋的那一排柜子,顾予风看到一双半旧的运动鞋,刷洗得很干净,看款式是多年前的,正是高中时他送给谢辞的那双。   谢辞擦着头发进去:“都是老朋友,随意点就行了。”   顾予风拿起那双鞋:“你还留着呢?”   谢辞看了一眼,把鞋子藏回去:“这双不穿。”   “不穿留着干嘛?”顾予风不理解。   谢辞:“收藏。”   顾予风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有什么收藏价值?”   谢辞:“我最喜欢的款,已经绝版了。”   顾予风搭着他的肩膀:“最喜欢这双鞋,还是最喜欢我?”   谢辞看看眼前这张笑盈盈的脸,环住他的腰,偏头在耳朵上轻咬了一口:“连鞋的醋都吃。”   “别转移话题。”顾予风扣住他的下巴。   谢辞:“非要把自己和鞋放在一起比?有可比性?”   顾予风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   谢辞:“至少我不会侵犯鞋子。”   顾予风:“……”   开车到体育馆,王皓方思泽他们四个已经到了。   顾予风一眼就看到了张若川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你订婚了?”   刚才已经闹过一波的江辰宇几个又开始起哄。   “看看,我就说你瞒不住的,太显眼了。”江辰宇嘿嘿笑。   方思泽:“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皓:“就是,谁不结婚似的?”   张若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没办订婚宴,因为我和她都很忙,想着干脆订婚结婚一起办了。”   “和谁?”谢辞想起张若川高中时喜欢的那个女孩,好奇地问。   江辰宇替张若川回答了:“就他以前送过发卡的那个姑娘,那姑娘现在是一中的语文老师了,这一届还和老项搭档呢。”   “和初恋结婚啊,真羡慕。”   顾予风瞥了一眼谢辞,意有所指,“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结上。”   谢辞:“……”   那要看你努不努力了。 第107章   六人打球打到中午, 江辰宇提议去老李小炒吃烤串,顺便在一中后面的老街转转。   自从去M国留学后,谢辞就没去过老街。   这些年城市风貌改造, 老街也和谢辞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原本的老路只有两条车道,还被流动小摊占了大半,别说车子,就是人多点都会很拥挤,现在道路拓宽了,也对流动小摊做了规划,彻底改成了步行街。   曾经的网吧和KTV还在经营, 不过门口换了新的,那一排文具店还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物品, 像个小世界, 是不少学生最喜欢逛的地方。   谢辞视线落在街边那个红色的消防栓上, 那是重生后他第一次见到顾予风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捆现金的美少年装傻问路,至今历历在目。   他身旁,顾予风的注意力却在斜对面那个小巷,那个巷口曾经放了几个大垃圾桶,周围的地面发黑发臭,巷子里凌乱堆放着很多杂物,如今已经焕然一新, 地面也铺了地砖,可他总觉得下一刻那个穿着半旧的校服,眉眼冷峻的不良少年就会从里面走出来,不耐烦地无视所有人顺着这条路回学校。   顾予风不由得转头看向谢辞,刚好谢辞也看过去, 两个的眼神对上,顿时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是你报的警吧?”谢辞问。   顾予风吐槽:“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辞还不知道顾予风也重生了,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是重生造成的一些不可控的影响,导致派出所提前出警,现在回头再看,顾予风是特意从D国过来找他的,自然也会干预到他的事情里来。   “卖鸡蛋堡的大叔都开店了。”张若川指着步行街街头的小吃店,转头对他们说,“咱们以前经常吃的,还记得吗?”   “在鸡蛋堡里放牛肉的憨大叔,怎么能不记得?”   江辰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摸着下巴琢磨,“我以为他亏得底裤不剩了,竟然还有钱开店,难道真是我的味觉出问题了,当时吃的不是牛肉是老鼠肉?”   王皓:“……现在再追究不觉得太晚了?”   “我确定是牛肉,还是品质很好的牛肉。”方思泽瞄了一眼顾予风,有些猜测但不确定。   今天周六,店里生意不错,门口有几个学生正眼巴巴等着。   江辰宇死活要再买个尝尝,去给每个人点了一个,就混在这群学生里等出餐。   学生们见他穿名牌戴名表,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用一种“有钱人也吃鸡蛋堡吗?”的可疑眼神暗暗打量他,无意间注意到站在路边闲聊的谢辞几人,个个身材高大,全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质,简直是群行走的荷尔蒙。   这些看起来很“贵”,和老街格格不入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小吃啊?!   大叔把做好的鸡蛋堡给学生们,也注意到了江辰宇这群人,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曾经那群蹲在路边,边吃边玩闹的少年,不禁问江辰宇:“你们以前是不是一中的学生?”   “您还认识我们?记性真好。”江辰宇笑着接话,“您以前在那边摆摊,我们经常买的。”   “我就说看着眼熟。”大叔嘴上攀谈,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来这里玩啊?”   “同学聚会,来逛逛。”江辰宇试着打探,“您都开上店,做鸡蛋堡这么赚?”   大叔:“摊子六年前就让有钱老板接手了,我只是员工。”   江辰宇越听越迷糊:“有钱人接手了?”   路边,方思泽听到对话,更加肯定里心里的猜测,就听谢辞问顾予风:“这家店是你的?我以为你早就甩手了。”   当初顾予风开玩笑似的买下那个摊子,就为了能让他吃口好的,高三下半学期发生太多事,他早就忘了这事,没想到大叔的摊子已经换成了店面。   “不是你说那老头很可怜?”顾予风不怎么在意地开口,“店里的营收给他养老绰绰有余,反正有专人打理,不用我操心。”   谢辞:“……”   他随口说的话,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老顾,那店是你的?”张若川很惊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大叔突然变大方了,敢情花的不是他的钱。”   王皓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听说顾予风高中时就搞投资,惊叹:“高中就会投资赚钱,好厉害啊,我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   方思泽心说这可不是投资,怕是老顾选定的给老谢开的小灶。   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了老谢不少光。   片刻后,江辰宇提着袋子回来,给每个人分了个鸡蛋堡,一听是顾予风的店,瞪大了双眼:“我就说哪个老板能经得起这么亏,还得是你啊老顾。”   “现在已经盈利了。”顾予风打开纸袋,边吃边和他们往老李小炒的店走,余光见谢辞手里的鸡蛋堡和他的用料不一样,随口问,“你的是什么口味,怎么看着比我的好吃?”   谢辞随手递到他嘴边:“猪肉的,像是提前腌制过。”   顾予风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尝尝:“我喜欢这个,跟你换。”   张若川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交换了吃到一半的鸡蛋堡,和方思泽对视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   倒是江辰宇还一脸状况外,见谢辞两人交换,看看身旁的王皓:“你的什么馅,我们也换换?”   王皓一脸嫌弃地把自己的挪开:“我不吃你吃剩下的。”   “用得着这么嫌弃?”江辰宇回怼,“咱们几个以前吃路边摊不经常换着吃?”   王皓:“可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讲究了。”   江辰宇给气笑了:“人老顾还订婚了呢,不也没嫌弃老谢吃剩下的?老谢,你快评评理。”   谢辞听他们跟小学生似的斗嘴,吃完嘴里的,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只是不嫌弃老顾的,你吃剩的我也嫌弃。”   江辰宇:“……”   怎么连你也?   张若川笑得差点喷出来:“你就别自取其辱了,吃你的吧。”   江辰宇不甘心,问顾予风:“老顾,你说呢?”   顾予风三两口吃完,一语双关:“我和老谢床都一起睡过,这算得了什么?”   要是别人说,江辰宇好歹会探究一下其中的深意,可顾予风说这话,还说得这么坦荡,愣是没让他起任何歪心思。   高中那会儿,老顾和老谢确实经常换床睡,关系比亲兄弟还亲,没毛病。   方思泽一看江辰宇的表情,就知道他只理解了字面意思,有些怜悯地拍拍他:“赶紧去找个女朋友吧,她说不定愿意跟你换着吃。”   这口气听得江辰宇不爽:“搞得好像你有女朋友似的?”   “没有。”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别有深意地开口,“连老谢都没找到女朋友,我也不着急。”   张若川:“……”   老谢是没女朋友,可人高中就谈了男朋友,吃上软饭了。   老李小炒的店和谢辞记忆中没太大差别,只不过门头换成了统一的款式,店里重新粉刷过,看起来干净了一些。   正值中午,老李在店门口的灶前忙碌,颠勺途中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头滑下来的汗,余光见谢辞他们过来,先是疑惑,反应过来后惊喜地冲他们打招呼:“哦哟,是你们呐,好久没见了!”   六个人去了小包间,老李端了一壶大麦茶过去,笑出一脸褶子。   “看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就感觉我老了。”   “不老。”张若川笑道,“在老板娘眼里,你还是帅小伙。”   老李摇头轻叹:“她天天骂我像黑熊精,早就不是她心目中的王子了。”   一句话把一桌人给逗得直笑。   顾予风点名要了一盘爆炒螺蛳,谢辞不讲究,他们点什么吃什么,随手给顾予风倒了茶。   餐桌上的话题离不开高中时期做过的各种糗事,顾予风和他们只相处过半年,很多事都没经历过,听得有滋有味。   听江辰宇提起高二时策划帮张若川追女朋友,顾予风好奇地问:“老谢以前有没有追过谁?他这种坏小子应该很受女生欢迎吧?”   谢辞眉心一跳,端起茶杯喝茶,面上淡定,脑子里疯狂回想中二时期有没有干过什么离谱的事。   这话把江辰宇四个问倒了,互相对了几个眼神。   “好像……没有。”江辰宇若有所思,“老谢每天都很忙,除了上课和训练根本找不到他,不过也可能有背着我们偷偷和谁在谈。”   张若川:“没见老谢追过谁,倒是经常看到他拒绝女生告白,搞得后来都没女生敢靠近他了。”   王皓:“校花喜欢老谢吧?她那一波人都很崇拜老谢,高三开学那会儿还托我送过情书呢。”   顾予风眼神一闪:“折成爱心的情书?”   王皓点点头:“你也知道?我送过去的时候老谢不在,就塞他课桌里了,后来听女生们说老谢完全没回应,我还以为老谢没看到呢。”   “确实没看到。”谢辞随口说,“放寒假整理抽屉才发现的。”   “可惜啊。”顾予风拖着嗓音慢悠悠地开口,“那可是校花的情书,就这么错过了。”   “有什么可惜的?”   谢辞放下杯子,面色从容,“我已经收到一封更好的情书了。”   顾予风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谢总经常能收到情书真让人羡慕,不像我,从来没收到过类似的东西。”   谢辞偏头看他:“就像那封压在抽屉里大半年的情书,也许不是别人没送,只是你没用心去找呢?”   顾予风听出他这话里的暗示,想到了家里那些提示的小卡片。   谢辞藏起来的东西是回给他的情书?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顾予风心心念念着家里藏的宝贝,等不及,起身就走。   谢辞拉住他:“吃完再走,不急。”   说完,谢辞又话里带刺地补充了一句:“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顿饭的功夫。”   其他四人见顾予风要走,纷纷开口劝他。   顾予风无奈坐回去。   点的菜上桌,顾予风很久没有吃螺蛳了,嘬得很上头,就是对他来说偏辣了一些,吃多了受不了。   王皓见状,递了两罐饮料过去。   他们都是开车出来的,这大中午的,也不适合喝酒。   顾予风随手接了一瓶雪碧,本能地看了一眼,标签上赫然写着“雷碧”,顿时被死去的记忆击中膝盖。   耳边听到一声低沉的轻笑,顾予风咬咬牙准备打开喝,谢辞伸手夺走,换了一杯大麦茶给他。   几人撸着串,话题渐渐从高中换到大学,又聊起了张若川结婚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方思泽问他,“确定了的话早点告诉我,好安排时间。”   张若川:“初步定在六月份,七八月份太热了,下半年的话我们俩都很忙,就六月最合适,日子还没选好。”   “婚礼准备放哪个酒店?”谢辞接过话,“我可以帮你安排。”   张若川一喜:“还没定呢。”   说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费用太高的话我们可能负担不起。”   “老谢都放话了,你还担心费用?”顾予风吃完一串烤羊肉串,放下签子,“你要是喜欢顾家酒店,我也能给你安排。”   张若川瞪着眼,人傻了。   被大佬罩着的感觉可太爽了。   一旁的江辰宇跟着瞎激动:“你就别操心费用了,实在不够我也能帮你兜着,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你就放心大胆选最好最喜欢的场地就行了!”   “你可是咱们一群人里最早结婚的,有什么难处尽管说。”王皓接话。   方思泽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张若川眼神微闪,给感动坏了:“谢谢。”   顾予风又问了很多相关的问题,诸如请帖怎么选、婚礼流程怎么走、伴手礼买什么、婚房怎么布置,别说谢辞,就是江辰宇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出他对结婚很感兴趣。   “老顾,你应该不用操心这些吧?”张若川有些疑惑,“我说的这些对你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们出身不同,社会地位不同,就算结婚,规格也会天差地别。   顾予风:“随便问问。”   谢辞瞄了一眼身旁的好奇宝宝,对上张若川疑惑的眼神,随口说:“他就是在羡慕你而已。”   “你倒是看得很清楚。”顾予风面带微笑。   被阴阳,谢辞很淡定:“我视力2.0,当然看得清楚。”   顾予风:“……”   指望这小子求婚,尸体都风干了。   今天回家找到宝贝,明天就去买对戒求婚,他不等了。   吃完饭,六人在老街散步,商量着下午玩点什么。   顾予风不经意间看到路旁一家小面馆,那个在店门口煮面的中年人有些眼熟,是以前那个让谢辞帮忙摆摊,又追了罗伯森两条街的谢辞表舅。   顾予风拍拍谢辞,示意他看向那个方向:“是你表舅吧?”   谢辞看过去,正好看到表舅妈出来,端了几碗煮好的面送到餐位上。   小店就一个门面,但是生意不错,这个点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依然有五六个客人。   顾予风随手扔的那一捆现金,让这个小家摆脱了困境,也算是花得值了。   他们在店门口经过,表舅认出了谢辞。   “小辞?真的是你!?”表舅走到谢辞面前,激动地打量他,“刚才老远我就看到你了,和以前差太多了,没敢认!”   谢辞和他寒暄了几句,朝店里看看:“什么时候开的?”   “六年前,收了那笔钱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的建议靠谱,找了半年多总算选定了合适的店面。”   表舅有些感慨,“本来想离得近,还能让你经常过来吃面,可惜听你爸说那时候你已经去留学了。”   有顾予风他们这些外人在,表舅带着谢辞走出两步,压低声音,语气里掩不住的高兴:“你听说我,你的眼光是真好!这条街看着不起眼,可人流量很大,生意好做,我们去年都在城里买上房子了!不过位置偏了点。”   谢辞失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店里还有顾客,两人没多聊,表舅看谢辞要走,冲进后厨提了一袋东西出来塞他手里。   “店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刚炸的,趁热吃,香得很!”   谢辞回绝失败,被迫提着袋子走了。   回家的路上,谢辞开车。   顾予风闻到香味,拿过那条袋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炸得酥脆金黄的小鱼。   “好香。”顾予风拿了一条吃,眼前一亮,又拿了一条喂到谢辞嘴里,“你表舅可以考虑开个炸小鱼的店,包赚,我来投资。”   谢辞赞同地点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他提一下。”   顾予风看看这汤碗大小的打包盒:“这盒不够我吃,现在回去再要一盒会不会不太好?”   谢辞:“……你也知道不太好?”   顾予风:“向他买。”   谢辞想了想:“明天我们再假装从他店门口路过。”   顾予风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   “准了。”   回到家,顾予风抱着一盒炸小鱼,站在满墙的书架前,边吃边看,兴致很高。   他之前已经找到过十来张提示卡,都是在这书架上,也就是说寻宝范围就这么大。   见谢辞过来,顾予风问:“你藏的东西是不是就在这书架里?”   谢辞随手拿了本书,准备坐在小厅里围观顾予风寻宝:“规则禁止提问。”   顾予风:“暗示一下?”   谢辞:“不行。”   顾予风揽住谢辞,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现在呢?”   谢辞推开:“别把油蹭我脸上。”   顾予风拉开他的手,顶着一嘴油坏笑:“你要是不给暗示,我就把油抹遍你全身。”   谢辞:“……”   这小子,是懂怎么威胁他的。 第108章 完结章   谢辞坐在单人沙发里, 摊开在腿上的书偶尔翻过一页,大多数时候注意力都在书架前爬上爬下的顾予风身上。   一声低骂,顾予风拿着刚找到小卡片, 坐在木梯上转身对谢辞招招手:“拿支笔给我。”   “还要打草稿?”谢辞去书桌前拿了水笔递过去。   顾予风把卡片上的提示题目给他看:“这种高数题你心算一个给我看看?还好你没当老师,不然一中出题组那几个老阎王都得下岗。”   嘴还是这么毒。谢辞扫了一眼纸上的选择题:“又是我的错?”   顾予风接过笔,在空白的地方写推演过程,嘴上不忘接话:“真不知道你是想让我找到,还是不想让我找到,就不能出些简单的题目?”   谢辞:“比如?”   顾予风随口说:“比如谢辞最爱的是谁?A、顾予风,B、顾予火, C、顾予雷,D顾予电。那我不就能用排除法得到正确答案了?还不用麻烦你给我拿笔。”   “还好你爸就你一个儿子。”谢辞有些好笑, “选项里没小方, 这题出的不合格。”   “小方都退休了, 还惦记它?”顾予风低头看向站在木梯下的谢辞,从他的喉结抚过抬起的下巴,“我年轻又没绝育,你惦记惦记我行不行?”   谢辞:“……你这话说得我像个会对狗做什么的变态。”   “谁让你为难我。”   顾予风算出答案,得到选项B,根据B选项括号里写的8-5-6去找第八排第五列的格子,拿出第六本书,找到下一张提示卡片, 上面是谢辞手写的一行字。   【请前往二楼次卧更衣室,打开左侧第二个抽屉。】   “这就通关了?这么简单。”顾予风将卡片夹在指间,洋洋得意地挑衅谢辞,“谢老师不再上点难度,没玩过瘾呢。”   谢辞扬眉:“你想玩的话, 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予风得意地下了木梯,从谢辞身前经过,大摇大摆地上了楼梯:“等我先把情书找出来,我要你亲口念给我听。”   “拭目以待。”谢辞没跟着去,回到沙发里看书。   二楼次卧,顾予风找到提示对应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三四十公分长的纸盒子,上面放着一张眼熟的小卡片。   【恭喜通过测试,请抽取奖励,前往(10-9-9)继续下一关测试。】   “竟然还有。”顾予风拿起卡片,看到压在下面的口子,伸手进去摸了个小球打开,里面是一张对折的纸条。   【再抽一次。】   顾予风:“……”   顾予风又摸了一个。   【再抽一次。】   【再抽一次。】   【再抽一次。】   顾予风咬咬牙,越发好奇奖品是什么东西,这么难抽,都激起他的胜负欲了。   摸到第六个小球,这次总算不是“再抽一次”,顾予风一喜。   【恭喜抽中特等奖】   【禁欲半年。】   【请凭纸条找谢辞兑换奖励】   顾予风气得一把将纸条扔回去。   他还是太高估谢辞的情商了,这根本就是个整蛊游戏,情书?不存在的!   谢辞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顾予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拿到奖励了?”   顾予风悠悠地开口:“纵欲小半年,每天六到七次,我怕你吃不消。”   谢辞:“……”   “等我拿到所有奖励,再跟你好好掰扯。”顾予风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回到书架前,比刚才更有斗志了。   谢辞看顾予风垮着张脸,气哼哼地找卡片,眼底涌上些许笑意。   第二关看起来是记忆力测试,因为题目完全换了一种风格。   【第一次去谢辞家吃饭时,谢辞穿的是什么颜色的上衣?A、黑色,B、灰色。】   【第一次和谢辞约会的地点?A、歌剧院,B、美术馆。】   【第一次送给谢辞的礼物是?A、袖扣,B、领带】   顾予风从选项判断,这个“第一次”不是这辈子,而是上辈子的,也就是十一年前的事。   亏谢辞还记得这么清楚,拿这些事做题考他。   他的记性也不比谢辞差。   顾予风答得很快,几乎没有犹豫。   每做一题,眼前不禁闪过那段记忆,突然发现谢辞当时的神态、说过的话,还有自己被谢辞激发的好奇、期待、开心、焦躁不安等情绪波动至今还很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   十五个问题半个多小时就全部找了出来,顾予风抽出第二排第四列第五本书,找到这一关的奖励提示卡。   【请前往厨房,打开里侧最右边的柜子。】   都是些他平时不会去的地方。   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前,晃晃手里的卡片:“这次又放了什么?”   谢辞搭着扶手准备翻页,闻言抬起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予风找到对应的柜子打开,里面还是个纸盒,只是更高一些,上面放着一张卡片。   【恭喜通过测试,请抽取奖励,前往(6-9-9)继续下一关测试。】   箱子没有抽奖口,顾予风试着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个抽签桶,他刚想随便拿一根,想到上一关的教训,搓了搓手。   不能每次运气都那么背吧?   攀谈桌上都没紧张过,抽个签子该死的紧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顾予风深吸了一口气,抽了一根竹签,下半部分是谢辞手写的毛笔字。   【上上签】   【别怕,这次真的是好签】   顾予风:“……”   你也知道自己给出的奖励不靠谱?   顾予风疑惑地翻到背面。   【清空心愿清单】   顾予风心落了回去,几乎瞬间就在脑子里列出了一整张清单。   让谢辞求婚是没可能了,但婚礼和蜜月还能期待一下。   顾予风心情好转,笑盈盈地拿着签子出去,走出几步后突然反应过来。   就为了一个闯关小游戏的奖励,一下生气一下高兴,他简直被谢辞拿捏得死死的。   谢辞等着顾予风,本以为对方这次能开开心心地出来,结果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没拿到想要的奖励?”谢辞真的有些疑惑。   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前,单手撑着沙发靠背,俯身近距离看着他:“你给我出了这么多题,我也给你出一道?答对了你也可以去抽一根签子,我帮你实现。”   谢辞抬头对上他漂亮的双眸,无可无不可地应下:“顾老师请出题。”   顾予风:“我们第一次接吻,是你主动还是我主动?”   谢辞:“当然是你。”   “错,明明是你。”   顾予风指尖抵着他的心口,笑得不怀好意,“连这么重要的时刻都会忘,你是不是太不专情了?”   谢辞从容接话:“确实是我先吻你,但是你诱惑我在前,我是被动回应,要算谁主动的话当然是你主动。”   “别强词夺理。”顾予风反问,“那时候认识不久,我怎么可能诱惑你?”   谢辞见顾予风是认真的,疑惑地回想当时的状况。   那次是在顾予风D国的住处,他们看完歌舞剧,他送顾予风回家,顾予风邀请他进去喝一杯。   他们坐下来喝酒闲聊,中途他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看到顾予风靠着沙发靠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还闭上双眼,这不就是邀请的意思?   谢辞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没想到顾予风一脸很无语的表情。   “约会前两天我刚熬大夜,放的那部电影又太无聊,看得我昏昏欲睡,我只是想看看你回来没有,没回来就眯一会儿,没想到你会突然吻上来。”   谢辞不解:“你是在看到我后才闭上眼睛的。”   顾予风:“我近视眼,又没开灯,那个距离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谢辞:“……”   所以是他会错意了?   “含情脉脉的眼神”只是因为某个近视眼看不清才显得眼神迷离?   谢辞头疼地揉揉眉心。   上辈子他们到底是怎么顺利走到结婚的?   回头想想,顾予风大半夜邀请他去家里喝酒,他真有胆量跟进去,两个人还真的坐着纯喝酒,也不知道谁更傻。   “呵……”谢辞笑出声。   “笑什么?”顾予风疑惑地推推他,“别想使诈,答错了就是答错了。”   谢辞强行压下笑意,问一脸懵逼的顾予风:“你不知道半夜邀请约会对象去家里是什么意思?”   顾予风张了张嘴,想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可不符合他伪装的人设,想说知道,又正中谢辞下怀。   “我问的是接吻谁主动,别给我扯这么远。”   谢辞却没接他的话,反而认真地问:“你老实告诉我,和我谈的这次是不是你第一次谈?”   顾予风想否认,话到了嘴边却在谢辞的目光下开不了口。   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当初伪装的人设被拆穿也不会影响什么,就是可能会被谢辞当成笑话,笑很久。   顾予风故作从容地哼笑:“何止是第一次谈,那还是我的初吻。”   谢辞扬眉,心道果然:“我也是。”   顾予风眼皮一跳。   “你也——?!”   见谢辞的神态不像在开玩笑,顾予风眼前闪过一些记忆片段,从错愕到震惊再到懵逼,慢慢回过味来。   这话听着离谱,却不是无迹可寻,反而有种什么都通了的感觉。   尤其谢辞那句被他当成冷笑话的“初恋”,已经很直白地告诉他了,他却没当回事。   这么多年被骗得团团转,顾予风给气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谢辞,还是气他自己。   “演技不错啊,谢总。”   谢辞点头:“彼此彼此。”   顾予风想到上辈子两个人的装腔作势,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和筹谋,那些患得患失和深夜的胡思乱想,越想越好笑,埋在谢辞颈边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我真是服了,你还骗了我什么,一次性全交代了吧。”   谢辞把人带过来坐到腿上,想了想:“除了性别,其他都不敢保证。”   刚说完,颈边就被咬了一口。   “天生渣男圣体。”   谢辞没否认,只是笑,很快耳边也传来顾予风的低笑。   小卡片撒了一地,小厅里只剩两人的笑声。   谢辞拍拍怀里的人:“还寻不寻宝了?”   顾予风往前顶,和谢辞蹭了蹭,在他耳朵上轻咬:“等我找完奖励,晚上先来个七次。”   谢辞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带着警告意味:“不准随意篡改奖励内容。”   “那可由不得你。”顾予风按着谢辞的肩膀起身,随手拿了一块炸小鱼回去寻宝,“我想要的我会自己拿。”   谢辞:“……”   到时候求饶的不知道的是谁。   第三关的题目已经从上辈子换到了这辈子。   【谢辞曾在哪间酒吧打过工?A、暮色,B、夜色。】   【你在哪条街抢了谢辞的摊子?A、幸福南路,B、幸福西路。】   【你带卤味进宿舍被发现后我们受了什么罚?A、罚站+五百字检讨,B、罚站。】   【我们第一次爬墙逃课是去干什么了?A、拍卖会,B、约会。】   顾予风基本扫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只有其中两题涉及到被老项处罚的,他有些拿不准,实在是在一中的那半年被罚得太多了,检讨书都写麻了。   其中一题答错,绕了三题的弯路,顺利拿到关底提示卡片。   【请到书架右侧,拉开最下方的两个格子。】   “拉开?”顾予风疑惑地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试着往旁边拉,没费什么力气,下方的三个格子像推拉门似的平移打开,露出嵌在内侧的保险箱。   保险箱上贴着一个卡片。   【恭喜通过测试,请向谢辞索要保险箱密码获取奖励,暗号“老公,帮我开门”】   顾予风:“……”   这闷骚!   顾予风一把扯下卡片,转头去找谢辞。   “谢总好算计,不怕我直接放弃?”   谢辞快速浏览摊在腿上的悬疑小说,翻过一页后慢条斯理地回答:“你不好奇里面放了什么?”   顾予风:“……”   当然好奇。   找了一晚上,临门一脚放弃,不是他的作风。   谢辞视线落在书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余光留意顾予风的反应,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故作淡定地翻页。   顾予风绕到沙发后,从后面环住谢辞的肩,弯腰贴到他耳边喘息:“老公,帮我~”   谢辞:“……”   谁能骚得过你?   顾予风的手抚过谢辞的脖颈和锁骨,单手解开他的衬衣扣子探进去,在耳边哼哼了几声。   “快点,人家等不及了~”   “……”谢辞一把摁住他的手,报了密码。   顾予风忍笑:“这就投降了?”   谢辞:“快去开箱,不是等不及了?”   顾予风顺利打开了保险箱,里面除了一个正方的盒子,什么都没有。   “又是抽奖?”   盖子上贴着张便签纸,几个苍劲的钢笔字,写着“To 风”。   顾予风本能觉得这次的奖励和前两次的不一样,原本玩闹的心思收敛了一些,随意坐到地毯上,把盒子放在身前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眼神一闪,轻轻拿起。   竟是高中毕业时的集体合照,有两张一样的,其中一张应该是他的。   那时候他匆忙赶回国内拍了照就回去了,以为班主任项海斌把照片给爸爸了,没想到谢辞收着。   顾予风视线扫过照片上一张张青涩的脸,有些甚至能回忆起一两个场景,就比如那个总是嘴很贱的杨赫,还有畏畏缩缩不敢找谢辞问问题,最后让女生陪着过来的男生。   他的视线落到最后一排,他和谢辞并肩站立,两张笑脸上透着些许孩子气,像朝阳般释放着蓬勃的生命力。   顾予风定定地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有种时空的错乱感,恍惚像在做梦,却又无比真实。   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张照片里,曾经的高三一班没有他,却因为重生,他篡改了历史,强行和谢辞的人生发生了更多交集。   这张照片,证明他曾经来过。   “拍得怎么样?”   谢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予风转过头:“怎么在你这?”   谢辞坐下来,将人环在身前:“老方问我要你在D国的地址,我让他直接寄给我了。”   照片下是个画册,顾予风拿起来打开,没想到不是画册。   “这是什么?”   谢辞:“同学录,和照片一起寄给我的,听说是老江他们几个商量着准备的,也是他们请每个同学给我们写的。”   同学录属实是时代的眼泪,谢辞早就忘了有这种东西,上辈子也没买过。   “很有趣的样子。”顾予风兴致勃勃地翻看,每一页都是不同学生写的个人信息和给他的寄语。   翻到杨赫那一页,顾予风扫了一眼背面的寄语。   【虽然只做了半年同学,但你很优秀,我为曾经说过的恶言恶语道歉,祝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往下翻,又翻到了方思泽他们的。   张若川:【你和老谢都走了,好难过,别忘了我们啊!】   江辰宇:【呜呜呜老顾,不舍得你走,回来再上半学期吧,还没带你去过游戏厅呐!】   方思泽倒是用工整的字迹正正经经地写了很长一段。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常联系,最后祝你们长长久久。】   “这几个小子……”顾予风边看边笑,有一点点感动,想到这几个人写下这些话时的模样,又觉得很好笑,“是每个人都要给其他人写?等于要写几十份?”   “嗯。”谢辞木着脸,“还好我们跑得快。”   同学录下面还有几张奖状,是两人运动会上拿第一得到的,之前一直贴在教室后面的公示栏上,毕业前方思泽取下来一并寄给了谢辞。   顾予风一张张看过去:“裱起来摆我书房里。”   谢辞:“随你高兴。”   顾予风将奖状放到一旁,又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相框,反过来一看,怔住了。   炸开的烟花下是正在亲吻的他们,画质不太好,但构图和氛围都恰到好处。   “怎么会有这张照片?”顾予风猛地回头问谢辞,“你用电脑技术做的?”   当时在温泉小镇的音乐节,放烟花的时候他趁着气氛正好,亲了谢辞,谢辞不可能提前做拍照准备。   “王薇无意间拍到的。”谢辞随口解释,“她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留学前夕,王薇突然说有事找他,要私下见面,给了这张照片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保留,可能以为他和顾予风各奔东西,不想让他留下什么遗憾。   顾予风看着照片:“拍得真好,以后有机会见面的话,得当面跟她道个谢。”   谢辞:“下个月老张结婚可能会碰到。”   说到结婚,顾予风又想起了迟迟等不到的求婚,好心情打了个折扣,默默放下照片,没想到盒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因为都是黑色的,不太显眼,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照片上,给忽略了。   这巴掌大的丝绒盒子,让顾予风又有了期待。   “这是什么?”顾予风拿起来,故作镇定,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谢辞被他的反应逗笑:“打开不就知道了?”   顾予风转头警告他:“别再耍我。”   谢辞扬扬眉,没接话。   顾予风见他这幅死样,没再多言,拿着丝绒盒子郑重地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对戒指,银环款式简约,但很有设计感,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问谢辞:“你什么时候买的?”   “大二的时候,那次我们吃完晚饭路过,你不是看了这枚戒指好几眼?”   谢辞抬起顾予风的左手,取下他中指上的戒指,随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很贵的。”顾予风嘴上这么说,却没阻止。   谢辞丢得这么干脆利落,想来是看这枚戒指不爽很久了。   “那么早就买了。”顾予风调笑,“看来你也挺急的。”   谢辞失笑,不否认,取出一枚戒指戴到顾予风左手无名指,看着顾予风的双眼,无比郑重地开口:“我们结婚吧。”   这次求婚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浪漫元素,只有彼此赤裸的真心,却比任何时刻更能打动顾予风。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顾予风握紧谢辞的手,声音有些低哑,“十一年了,你终于还是属于我了。”   经历了欺骗算计,经历了同生共死,经历了轮回重生,这条路跨越两辈子,他们艰难又笨拙地走了整整十一年。   谢辞抚过顾予风的眼尾,亲在他的眉心:“我一直是你的。”   刚说完,谢辞就被扑倒在地。   顾予风坐在谢辞身上,脱下上衣随手一丢,双眸微垂看着他:“大喜的日子,得好好庆祝一下,先在这里来七次。”   “……”谢辞无语了,“我话还没说完,我的戒指也没戴上。”   “等不及了。”顾予风手从谢辞衣摆伸进去,俯身在他颈边又亲又咬,“什么话我们边做边说,我换了新装备,现在强得可怕。”   谢辞:“……”   两个工科男果然是和浪漫绝缘。   最后因为地板太硬,谢辞抱着顾予风回了卧室,至于那枚戒指,谢辞到第二天中午才终于有机会戴上。   顾予风本来想出去玩,纪念一下这次求婚,结果昨晚闹得太凶,发烧了,被谢辞勒令在家休息。   “现在还强不强?”谢辞坐在床边帮顾予风擦汗。   顾予风想了想,认真地说:“七次确实有点勉强,今晚六次就好。”   谢辞:“……你敢死队出来的?”   顾予风视线扫过谢辞的左手,拉过来亲在戒指上:“找个时间陪我回趟家,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然后我们去登记。”   “嗯。”谢辞抚过肩上的咬痕,“疼吗?”   顾予风摇头:“陪我睡会儿。”   谢辞在他身旁躺下,两人睡到下午三点多。   到晚上,顾予风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吃过晚饭后,他带谢辞去了自己的书房,将那个从搬家到现在都没打开过的纸箱搬到桌面上。   谢辞认出这个箱子:“你不是说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让我看?”   “我最见不得光的东西都给你看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顾予风打开箱子,把相册取出来递给谢辞,“到头来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   谢辞疑惑地接过来翻开,有些错愕。   都是高中时期的照片,有他们各自和别人的合照,也有一起出镜的合照,从运动会到徒步活动都有,还有几张他在教室里的偷拍照。   翻到最后面是他们大学时期的照片,不过没几张。   “还有你给我的To签。”顾予风拿出画框摆到自己的办公桌一角。   谢辞扫了一眼当初随手写的字:“你还留着?”   这种东西,他以为顾予风早就丢了。   “这些年我一直随身携带,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顾予风过去和谢辞并排倚坐在桌旁,见他一脸不可思议,给气笑了,“我也是需要心灵寄托的。”   谢辞揉揉顾予风的头:“以后不会再跟你分开那么久了。”   两人的话题回到照片上,顾予风想好好规划一下,把照片摆出来。   “以前家里一张我们的照片都没有,现在有了,更像个家了。”   看着顾予风为如何装点这个家发愁,谢辞撑着桌面挨近,偏头亲了顾予风一口:“会越来越多的。”   德森的事彻底落下帷幕,谢辞手头的事务少了大半,正和顾予风商量找时间回D国,荣域却先垮了。   在多方围剿下,原本持有荣域股份的大小资本顶不住压力,纷纷撤离及时止损,导致股价进一步暴跌,荣域市值严重缩水,又加剧了融资困难,陷入恶性循环。   同时,荣域旗下的产品遭到全面抵制,这几个月销量感人,营收断崖式暴跌,资金链彻底盘不活了。   多重重压下,荣域只能白菜价贱卖,可圈内人都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谁也不敢接这烂摊子,最后由擎风和DR联合控股。   荣域高价收过去的海豚系统,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谢辞的手里。   荣域总裁艾斯特再次见到顾予风和谢辞时,这两人已经成了他头顶的老板,再也不是曾经能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判的格局。   面对两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老板,艾斯特再抗拒也无济于事,没有和老板谈条件的资本,要么走要么留下,最后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窝窝囊囊地留下来继续做高级打工仔。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杀向了鲨鱼系统,宣布停止对鲨鱼系统的研发投入,转而将海豚作为无人驾驶系统的核心研发项目。   上辈子鲨鱼系统成了德森手里的杀人工具,这种东西谢辞不可能再留着它。   六月中旬,叶羽柔夫妇的诈骗案开庭,谢辞赶回国内,和谢谦一起去旁听。   庭审中,他那个“老实”的姨父痛哭流涕,说一切都是小姨策划的,他根本不知情,陈展鹏几乎也是相同的口供,在庭上大骂小姨害他一生,被律师怼得哑口无言。   而小姨叶羽柔面色灰败,早已没了昔日那刻薄又精明的神采,像是知道这辈子完了。   谢辞竟有些理解她此刻的想法。   小姨把家庭当成事业在经营,而陈信宏父子的背叛对她来说,比坐牢的打击更大,摧毁了她最后仅剩的一道防线。   有时候他会觉得,小姨和他未曾谋面的妈妈叶羽曼,像是两个极端。   妈妈在家庭出状况后走得果断决绝,从此再不沾染这趟浑水半分,而小姨则是紧握不放,哪怕被家暴,对外也要表现出家庭美满的假象,像是以此来证明,她过得比姐姐更好。   一审判决,叶羽柔夫妇十年有期徒刑,陈展鹏八年。   父子俩吓得腿软,最后是被架着拖回去的。   在张若川婚礼的前两天,谢辞突然接到谢鸿光的联络,说想和他聊聊。   茶室包间里,谢辞见到了半年没见的谢鸿光,老头头发全白了,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谢鸿光扯了不少话题,谢辞能看得出老头很努力想和他有话聊。   “你结婚了?”谢鸿光注意到谢辞无名指的戒指,小心翼翼甚至带了点卑微地问,“哪家的姑娘啊?婚礼办了吗?”   要是放在以前,谢辞觉得这老头怕是要敲拐杖,质问他“不和家里打个招呼就结婚了?!”。   “不是谁家的姑娘,是擎风的小顾总。”   注意到谢鸿光骤变的脸色,谢辞语气如常,“婚礼还没办,等忙过这一阵再考虑,我们都还年轻,不着急。”   谢鸿光动了动嘴巴,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么好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对象?为什么非要找个男人呢?”   “我找谁是我的自由。”   谢辞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今天找我出来,就是为了教训我的?”   谢鸿光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把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公司出了点问题,想请你帮个忙。”   谢辞听他支支吾吾半天,确定是谢氏财务出了大问题。   谢家投资眼光不行,投十个亏七八个,钱再多都不够这家霍霍,再加上掌权的高层迂腐,中层有力无处使,败落是迟早的事。   谢鸿光找他,就是想让他投资帮谢家挺过眼前的危机。   说完后,谢鸿光握紧拐杖,紧张得厉害。   虽说谢辞和家里闹了矛盾,但毕竟是谢家人,家族有难,怎么也该出手帮忙吧?   “可以。”   谢鸿光松了口气,就听谢辞接着说:“这事我会交给评估团队,具体能帮多少,以评估结果为准。”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谢鸿光脸色一僵。   “我们是一家人,真的一点情分都不讲?”   “谢老爷子,以前你帮我解决过一些小麻烦,我很感谢,但同时你也是造成我家庭破裂的元凶,我不可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在谢鸿光难堪的眼神下,谢辞淡淡地开口,“不过今天聊的是生意场上的事,撇开私人恩怨不提,在商言商,只谈利益不谈感情,非要谈感情的话,我一分钱都不会出。”   这话过于直白冷漠,尤其是出自亲孙子的口,谢鸿光脸上挂不住,却没办法硬气地拒绝,最后只能妥协答应谢辞的方案。   走出茶室,谢辞坐进助理开过来的车离开。   谢鸿光看着车子消失在车流里,抑制不住地后悔。   如果当初能听听阿谦的想法,在他结婚后没有穷追不舍,试着接纳这个小家,会不会有所不同?   谢辞能在完整的家庭长大,撑起整个谢家的产业,阿谦不会得抑郁症,而他和老伴也能子孙绕膝,平平顺顺地过完余生。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了。   一旁的秘书忧心忡忡地问:“不如我们再想想办法?也许他会改变想法呢?”   谢鸿光摇摇头:“我只要谢家还姓谢就够了,至于是哪个谢,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六月二十八,张若川结婚,小夫妻俩最终决定把婚礼放在顾家的酒店,顾予风知道后把规格升到了顶级。   婚礼现场豪华隆重,每个被邀请来的宾客都赞不绝口,张若川的同学们惊了,怀疑这一场婚礼下来会不会直接干破产。   “以我家的条件可办不起这么好的婚礼。”张若川对着一群同学笑笑,“多亏我朋友帮忙。”   “你这哪里交的朋友啊,财力这么雄厚?也介绍我们认识认识。”有人笑呵呵地接话。   张若川:“是我高中同学,一会儿会来。”   没多久,江辰宇这群人陆续赶到。   这群法律研究生一看,嚯,不是富二代就是市长女儿,个个都不简单。   一直以为张若川和他们一样是穷屌丝,没想到朋友圈这么强大!   说话间,大厅外一阵骚动,他们抬头看过去,见一辆宾利靠边停下,打开的后车门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俊美男子,冷面黑发加上银灰色的西装,视觉冲击感拉满。   “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啊!”这群学生里有人惊呼。   “啊,你不认识吗?这是DR集团的总裁谢辞!”   “怎么连这种大人物都来了?!”   “只是路过吧?!”   “老谢!”正在迎宾的张若川主动迎过去。   一群人:“……?!!”   竟然真的是来参加婚礼的?!张若川叫什么老谢,好像跟人很熟似的!   谢辞和新婚的小夫妻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张若川看看他身后:“老顾呢?”   谢辞解释:“他前几天回D国了,刚下飞机,还在路上。”   “谢队!”   谢辞听到声音,转头就看到沈秋雅和王薇姐妹俩过来,沈秋雅高中时有些婴儿肥,现在变得更精致漂亮了,王薇烫了卷发化了妆,看起来温柔了很多。   “还认识我们吧?”沈秋雅抬头看谢辞,难掩兴奋。   谢辞有些无奈:“当然认得。”   沈秋雅嘿嘿笑:“你看看我现在这样,你会有想追的冲动吗?”   谢辞:“……”   旁边的王薇笑着解释:“她最近为了相亲可努力了。”   谢辞了然,重新打量沈秋雅:“很好看,我怕你相亲的那些男生配不上你。”   “嚯!”沈秋雅惊呼,“我一定是第一个被你夸好看的女生吧?要不干脆你来追我得了?”   谢辞:“不行,有人会吃醋。”   沈秋雅和王薇一脸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意,视线扫过谢辞左手的戒指。   “你已经结婚了吗?”沈秋雅试探地问。   和别人聊完天回来的江辰宇刚好听到这句,低骂了一声:“老谢,你结婚了?!咱也就一个多月没见,你速度也忒快了。”   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我刚才就想问来着,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若川:“我也是。”   主要是怕问到不好的事,没敢问。   “只是求婚成功,还没办婚礼。”谢辞顶着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从容接话。   在场唯一不知情的江辰宇急得抓心挠肺:“什么时候带嫂子出来跟我们见见面啊,以后也能一起玩。”   方思泽几人:“……”   敢叫嫂子的也只有你了。   谢辞还没来得及接话,又来了几辆车,下来的全是一中的老师,有大半是谢辞认识的,项海斌也在其中。   “老项!”江辰宇率先过去把人迎过来,“来来来,咱们一班今天开同学会了!”   项海斌笑骂:“让我去跟新人打个招呼先。”   无意间抬头看到谢辞,项海斌瞪大眼辨认了一下:“你是谢辞吗?”   谢辞点头,走近了两步:“项老师,好久不见。”   “哦哟!好好好!”项海斌上下打量他,眼底掩不住的惊喜和欣慰,“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谢辞想到高中没被放弃的那三年,对项海斌打心底里感谢。   上辈子上高中时,阅历和心性摆在那,加上注意力都在家里的事上,很多时候他对周遭的人事物不闻不问,看法也有失偏颇,曾以为项海斌总是针对他,可这辈子回到高中,他看得很清楚,项海斌没有辜负任何一个学生,是个很不错的小老头。   两人正聊着,其他老师见到谢辞也纷纷凑过去搭话,尤其是校领导,跟见到金佛似的,眼睛都快黏在谢辞身上了。   “十月份校庆,谢总有空也一起来呗?看看母校,也看看你们的老班。”校长笑盈盈地开口。   谢辞哪里会不懂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可以很从容地去做一些事,比如资助一些科研实验室,比如给母校捐一两栋楼。   “可以。”谢辞点头应下,“提前跟我说一下时间,我好安排工作。”   校长一听,笑出了满脸褶子:“一定一定!到时候我亲自给您送邀请函!”   “那是老顾的车吧?”   听到江辰宇的话,谢辞顺着方向看过去,见一辆保时捷在眼前停下,顾予风身着黑色西装从车上下来,浅色的头发和双眸配上深色的西装,简直是视觉绝杀。   众人呼吸一窒,周围聊天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光顾着看人去了。   里面一群法律研究生:“……?!”   连擎风小顾总,顾氏的少爷都来了?!   张若川这朋友圈没谁了!   沈秋雅几人和顾予风打完招呼,看到他左手的戒指:“……!!”   和谢辞一样的款!这俩成了?!   只有江辰宇一个人状况外,打过招呼后,指着顾予风的戒指:“老顾,你也求婚成功了?你的戒指和老谢的好像,这都能‘撞衫’?”   闻言,顾予风看向谢辞的手,一本正经地疑惑:“还真是有点像。”   江辰宇来回看了几次:“不是有点,根本是一模一样啊!你们连品味都这么接近。”   “真巧啊。”顾予风走到谢辞面前,“谢总也要结婚了?”   谢辞配合演戏:“你也是?”   顾予风慢悠悠地点头:“没想到婚戒会和谢总的撞上,看来我们孽缘不浅啊。”   谢辞:“我的戒指是定做的,怎么会撞款?”   顾予风不解:“我的也是定做的。”   谢辞狐疑地问:“看看?”   顾予风抬起左手举到谢辞面前。   谢辞也抬起手,放在一起对比。   其他人也不由得去看两只戒指,越看越像。   “还真是一样的。”谢辞说着,当众握住顾予风的手放下,顺手牵住。   顾予风回握谢辞的手,轻笑:“看清楚了?可别搞错。”   谢辞眼底涌上浅淡的笑意:“戒指能搞错,人总不会搞错?”   其他人:“……?!!!”   什么情况?!怎么就牵上了?!   沈秋雅短暂的停顿,反应过来后开始起哄,连作为新郎的张若川都在欢呼。   “怎么回事?”江辰宇人傻了,茫然无措地左右看看,见兄弟们都在起哄,只有他状况外,“为什么牵手了?”   方思泽低声解释:“他们一直都是一对,你怎么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江辰宇耳边嗡嗡的:“一对?一对是什么意思?不是,他们不都快结婚了吗?”   方思泽:“他们俩确实快结婚了,戒指是一对的,懂了吗?”   江辰宇缓缓瞪大双眼,整个人呆住了。   老谢和老顾是一对?什么时候的事?!   方思泽怜悯地拍拍江辰宇的肩:“一会儿你去小孩那桌。”   江辰宇:“……”   谢辞和顾予风在酒店门口出柜,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但传播得很快,婚宴还没结束,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等到新人敬酒环节过后,不少人冲去找谢辞两人敬酒,很多是高中同学,连江辰宇他们也在起哄。   谢辞和顾予风能推就推,但架不住人多,还是喝了不少。   喝到最后,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一群朋友还在闹,说要去闹洞房,谢辞和顾予风没跟着去,一起出了酒店大厅。   夜里有风,很凉爽,这个点路上的车辆不算多。   两人都是一身酒气,谢辞干脆带着顾予风沿路散步醒醒脑,两个司机开着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顾予风看看谢辞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伸手帮他取下一小片夹在头发里的树叶。   谢辞拉过他的手牵住。   顾予风:“牵手不别扭?”   谢辞:“手都不牵谈什么恋爱?”   顾予风觉得这话很耳熟,是以前他怼张若川时说的,好笑地问:“你很在意?这句话记这么多年?”   “想牵喜欢的人的手,不是人之常情?”   谢辞迎上他调笑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们已经公开了,以后我会经常牵你的手,你要好好适应适应。”   温柔中带着强硬的态度,让顾予风又察觉到了那熟悉的差异感,那种明明上辈子和这辈子跟同一个人结婚,却截然不同,会做以前不会做的事,会有以前所没有的感受。   他曾以为上辈子的相处模式是最好的,现在回头想想,错得离谱。   他不是真的喜欢相敬如宾,只是太喜欢这个人,潜意识里做了很多让步,划清领地以维持各自的秩序,怕牵扯太深无法自拔,也怕暴露越多踩雷的几率越大,导致这段关系分崩离析。   比起上辈子总是尊重他,并保持距离感的谢辞,他更喜欢眼前这个时而温柔,时而狡猾,时而强硬,会对他提出需求和要求的谢辞。   顾予风回握谢辞的手,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晚上的婚礼很不错,我都有些羡慕。”   谢辞:“羡慕新郎,还是羡慕新娘?”   顾予风半开玩笑地说:“我要说羡慕新娘的话,你不会偷偷去定婚纱吧?”   谢辞:“你想穿婚纱?”   顾予风:“你穿的话,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谢辞:“那我们大概会焊死在新闻头条上,一个月都下不来。”   顾予风笑出声:“你什么时候在意过大众的眼光?”   谢辞:“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故意出糗是两码事,我也要面子的。”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初夏的晚风里夹带着两人细碎的低语和偶尔短促悦耳的笑声。   顾予风想到晚上见到的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高中同学,又想到那本隔了六年才翻开的同学录,像打开了时间胶囊,有着强烈的时空交错感,像是同时见到了以前和现在的他们,不禁低声问谢辞:“如果你要给我写寄语的话,会写什么?”   谢辞看着前方笔直的路,想了想,握紧顾予风的手。   “这次,不会再错过你。”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