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为了不在死后变BOSS我尽力了[无限] 本书作者: 抽骨磨刀 本书简介: 贺群青得了绝症,死于不惑之年。 系统让他返老还童,以自己少年模样复活,只需要客串一下boss; 新身体哪儿都好,就有亿点点缺陷:每天绝症两小时。 * 一朝重返少年时,前·运动员·贺群青为了带选手们通关尽职尽责。 可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被陷害、被污蔑、被推进火坑的总是他。 少年玩家死亡之际,系统:“叔,可以清场了,冲鸭!!!” 贺群青自血泊中站起来,BOSS钳子般的长角,刮过高高的天花板,使得白灰簌簌落下。 它下巴无情地抬着,猩红的瞳仁,却在罪人嚎啕时刻,猛然降了下去。 真·boss·贺群青:“……”你们TM说清楚,到底谁对? * 蒋提白九岁时,被一个男人救出火场,但那人唯一的亲人死在火里,他记得男人在深秋嚎啕大哭的模样。 长大后,蒋提白已经看清世间所有丑恶嘴脸,沉沦在最深的夜晚中。 偏偏,他见到一个和那个男人很相似的人,是个抱着父亲骨灰罐的少年。 * 起初,蒋提白冷眼旁观,希望看到少年遭到背叛后失望、绝望、恐惧的神情,想看到少年的双眼充满仇恨,双手沾满血腥。 可当对方一遍遍在眼前死去,蒋提白不知为什么疯了,他唯一想的,成了让那个人好好活着,为此,他宁可被洗净的是自己。 * 清俊少年被赶入审判者的游戏,无数人都企图教他人性之恶,将他彻底碾入污泥。 选手A:“多管闲事,天真。” 选手B:“别以为我会感谢你,天真!” 选手C:“天真……诶你怎么倒下了?!” 贺群青:“对不起,绝症犯了。” “……绝症??!卧槽,有东西来了!” 贺群青:“呃等等……”一股大力将他推到黑暗之中。 这……对不起了大家。 十分钟后—— 贺群青默默在衣服上擦手,突然有人狠狠抱住他,贺群青懵了,听着耳边那人说: “别怕,不是你的错。” “???” 【不小心拿到团宠剧本·大叔心少年身受】X【悲观颓废质疑一切·狗脾气高智商攻】 * *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无限流 美强惨 万人迷 救赎 主角视角贺群青互动蒋提白配角陈雨依林况柳晨锐金梓语 其它:群像,爽文 一句话简介:是你叔不是纯白少年谢谢 立意:坚持原则,传播正能量 第1章 第1章 胆小鬼们【修】 玩家们要把我……   明晃晃的盛夏夜,蝉虫寂然无声。   百年苍盖大树张牙舞爪,怪枝横生。   狰狞的枝条群伸向满月,向枯池,向倾斜的水泥砖墙。   它年老节衰,最终重压墙头,压出的裂痕隐隐含着恨意,但无论如何还是得不到一滴水分。   风停了不知道多久,这棵老树也凝滞不动,死盯着前方人类废弃的建筑,那里头似乎有湿润的血肉在窜动。   在这凹字形的废弃宿舍楼表面,墙漆是斑驳的枯黄,整栋楼如同惨白光束里的一张老旧照片。   它的第三层,几块长方形暗绿玻璃窗敞开着,镶嵌它们的铁条生重锈,根本无法闭合,月光从那钻入,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302室——   “姐……陈姐……”窗户被报纸厚厚糊着,完全被恐惧压倒的少女,声音低到几乎是气音,在黑暗中对另一人哭求:“他们会找过来的,他们会来的……姐,求你救救我,我生存点不够,我好怕,我真的会死呜呜呜……”   伴随悉索声,坐不住的少女在肮脏狼藉的地面上膝行,爬过去失控地抱住坐在不远处的卷发女人。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不敢发出更大的声响。嘴里求着,又急忙放开对方,纤薄的双手合十了,“姐,求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真的不想死!”   “陈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告诉我,我怎么……”她抽噎了一下,“我怎么才能活下来嘤嘤呜呜——”   卷发女人:“噗!”   少女:“?”   嚓——的一声。   黑暗中亮起一点火光,少女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   她丝毫没因为周围亮了一些而高兴,相反,她面露惊慌,像是怕招惹什么,险些吹灭这一点火,是对卷发女人的尊敬害怕让她憋住了。   卷发女人一手握着打火机,另一手的细瘦指尖捏着一根脏兮兮的香烟。   点生日蜡烛似的,卷发女人仔细地把烟点着了,随后才灭了打火机,郑重其事把烟叼进嘴里。   “那个……”   卷发女人含糊的声音里带着好奇:“我在想一件事。前天上午吃饭的时候,我看到蒋提白给了你一个纸盒,那里头是什么?”   少女在黑暗中一愣,支支吾吾地说:“那没什么,只是……只是个……蒋先生可能在和我开玩笑。”   卷发女人啧了一声,“他那种人……他怎么不和我开玩笑。东西呢,你扔了?”   “没有没有,我没扔,在这。”少女摸索着从身侧的小包里抽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卡片似的零碎东西。   少女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塑料袋系着的口,卷发女人来了兴致,凑过去再次嚓一下点着了打火机做照明用,少女紧张地一抖。   “先别哭,眼泪鼻涕的都擦擦。”女人有点嫌弃她,“你不觉得你哭起来声音有点搞笑吗?”   “对……对不起。”   卷发女人抓一把那些奇怪形状的小卡片,有些不确定,“这是拼图?”   少女点点头。   “只有拼图?”   少女用力点头。   卷发女人研究起来:“不应该啊……蒋提白给你的时候,他怎么说的?”   “他说是帮我个忙。”   “帮你?为什么?看上你了?”   听到女人这么说,少女急忙想否认,卷发女人没让,认真看了眼她,加一句:“……不太可能,你不配。”   “……”   “因为你哭起来真的很好笑哈哈。”   “……”   既然是拼图,当然得拼出来。   想到拼图上的图案,少女有点尴尬,但她还是和卷发女人脑袋碰着脑袋一起拼。   少女哪想到,生死关头,自己竟然在这里玩拼图,于是拼着拼着眼泪默默无声砸在了手背上。   “嘶,你别,你还是哭出来吧,”卷发女人把少女委屈的脑袋推开,免得弄湿拼图。   之后在少女殷切的目光下,卷发女人几乎不假思索,一块块将琐碎的拼图连接起来,速度快的女孩都不好意思伸手了。   ……原来自己先前都是在帮倒忙嘤嘤呜呜。   没多久,拼图完成了。   卷发女人死死盯着拼图,过了会儿才说:“没想到哇,这个副本里还有这种好东西。”   “陈姐,求你别开玩笑了。”少女哭丧着脸。   只见火光下的图案,赫然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赤条条人影。   画面定格的角度过于不堪入目,每个肮脏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色丨情拼图?”卷发女人还是疑惑不解,但想到送拼图的人是谁,顿时笑出了声,“我们蒋大佬这次进副本,恐怕心情甚好啊,这是什么正常人想不出的礼物?”   卷发女人观察得兴致盎然,随着时间流逝,少女的脸色则愈发绝望。   “我真的不明白,这有什么用,”少女眼泪簌簌往下掉,“蒋大哥已经拿审判书通关了,之前我问他,他也没解释。现在……只剩那些喜欢屠副本的玩家,我快死了嗯呜——”   卷发女人还在看拼图,嘴里嘟囔:“他走他的呗,我真跪下来求他赶紧滚啊。他在这搅了几天混水,我这脑袋早都乱成一锅粥了!”   “……”   “还有,不是我说,要是你生存点够了,你就直接从这楼上跳下去得了。”卷发女人说着,赶忙检查自己的手机,擦了擦正反两面的镜头,“我听说今天BOSS要上线,被它杀一次扣五万点的,你几条小命够用啊?从这跳下去才扣五百,你自己掂量掂量。”   “姐——”少女伸脖子往楼下看了看,更绝望了,“可,可我没骗你,我现在连五百都没有……差四百……”   玩家在副本里,意外死亡离场,或者被其他玩家谋杀,都会被扣除五百生存点。   她还是新人,上一把在副本里死亡后,账户里仅剩一百生存点。   “恩?这拼图……我应该大概也许是明白了,”总算,卷发女人直起腰,看向少女,“和让你通关恐怕没什么联系,这是蒋提白送给你的商品。”   “商品?”少女茫然问:“他想让我在审判者游戏商城里卖这个……拼图吗?”   卷发女人点头,指尖轻弹烟灰。   “这是一个自制拼图,里面的主角应该不是专职色丨情摄影的演员。你看这个女人极度痛苦的表情,我猜她就是这个校园‘性.欺凌’副本里的‘女主角’。”   卷发女人视线没离开拼图,停顿一瞬,才接着说:“目前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副本里怨灵的人类身份,这副拼图显然是个核心线索,对解谜具有一定价值——现在时间快到了,线索当然也没用了。”   “不过再重要的线索,我估计在商城里,也卖不了多少生存点,大概能卖……一百……两百?短时间内还不一定卖得出去,毕竟收集这种纪念品的都是怪咖,他们见过的世面多了,也挺挑的。”   少女听得鬓角渗出汗水来——   前一分钟她还升起了一丝活着的希望,假如这副拼图只能卖两百,这,这些点数依旧不够她在副本里死亡一次扣除的。   如果她被那些屠副本的玩家找到折磨杀害,或者真从楼上跳下去,毫无疑问,她在现实世界里也会真的死亡!   “不过……”没等她更绝望,卷发女人话音一转,道:“既然蒋提白那个人说帮你,应该不可能只让这个拼图值两百。”   于是卷发女人又开始琢磨,“难道你一个新人……你昨天在商城卖过其他东西吗?”   这傻姑娘难道有名气?有人默默在关注她?不然没道理啊!   结果少女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哼哼唧唧道:“卖过……我第一个副本,把我的一件随身物品上传到了商城,当时就卖掉了……”   “新人一般没什么随身物品可以带进游戏里啊?”卷发女人更加奇怪了,“你看起来也不像会有特殊物品的那种玩家,到底什么东西啊?”   稍有经验的玩家都知道,但凡能和玩家一起进入游戏的,除了贴身衣物鞋袜,只有对本人极有价值、有情感意义的东西才能带进来,可这样的东西,一般也只对当事人有价值,对其他玩家是没意义的。   所以说这傻姑娘还挺蹊跷,怪不得蒋提白多看她一眼。   “……”少女沉默片刻,老实说:“是一个……十字架项链。”   “哈??”   “我……我在修道院长大……”   “卧槽……”   “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少女又呜呜嗯嗯哭起来,“从小到大,那都是我的精神支柱……”   “老天爷——哦对不起,上帝啊——”   卷发女人凤眼瞪圆了,“你,你就是昨天玩家们都在讨论的那个‘梦想终生侍奉主’的‘清纯无瑕’的‘性感修女’!”   十字架能在吃人的游戏里售卖,正说明上面的感情是保真的啊,主神都承认她虔诚!   女孩听罢凄惨地嗷一声,反应过来自己缓缓捂了嘴。   她想到昨天买下她十字架,相当于救了她的那个买家。   得到她的项链后,对方转头在商品下面留下评论,语言极尽羞辱不说,竟然一整天都在反复耍流氓!   想到这,她实在难受,因为对她那样珍贵的东西,只保她多活了一天,别人还嘲讽辱骂骚扰她,早知道她昨天就死了算了,起码死的时候还能戴着它。   卷发女人不敢相信地看她,旋即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在地面的拼图上。   这脏眼睛的拼图啊。   并没有把女学生当人,画面着实令人作呕。   无论是谁制作了它,说一句淫.乱无耻下流都太客气了!   偏偏因为这样,这件东西,才和眼前的单纯女孩本身、和她的身份,是绝配!   ……   ……   憋了好半天,卷发女人才说:“丫头,你有救了。”   女孩急忙盯住卷发女人,听到后者郑重咽口水的声音。   “你还别说……蒋提白给你这个拼图,真的是在帮你啊。”   “什么……意思?”   “你别管什么意思,”卷发女人呵呵干笑,“你想要活命,就快点把这个……这个拼图上传到商城里,你马上就知道了。”   “姐,可是……真的会有人买这种……这种东西吗?”   “你先别管,你那个,呃,价格记得定高一些,就……一千点吧。”   “1000?太多了吧?!”   “少废话,你还不快点!”   “我……那我卖400点可不可以,只要够用就行……”少女迟疑着将手放在拼图上,眼睛注视眼前空气,内心呼唤主神,等待着将商品上传。   很快,拼图在女孩手下消失了。   卷发女人没再管这修女,缓缓挠起下巴,内心可谓深受震撼。   她不自觉地抬眼望向天花板,像是透过那掉皮的墙壁,看到了其他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   “蒋提白……”   她在心里,简直快给这个“好心人”跪下了。   撺掇清纯无暇、心怀信仰的女孩,在审判者商城里,一众牛鬼蛇神间售卖尺度爆表的色丨情商品?   ……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人,到底得有多缺德啊?   蒋提白,你可真是个……   狗东西啊。   ……   ……   蒋提白作为被卷发女人深深腹诽的“狗东西”,正毫无所觉地闭着眼。   他清楚自己已经从副本里出来了,现在恐怕是在做梦。   毕竟他上一秒明明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冒烟的烟头,叼进嘴里抽了一口,没抽动,拿下来一看,烟头竟然成了一根棒棒糖。   连棒棒糖这么玄幻的东西都出现了,一定是做梦无疑了。   确定这点,他再抬起眼,打量打量身边环境,心里不由咦一声。   ……这倒是久违得很了。   他不仅在做梦,还梦到了小时候。   四周的空间,非常狭小。   左右不过一平米的储藏室,头顶上有两个宽架子,塞满了被褥。   因为这些被褥,储藏室闻起来一直是洗衣粉香喷喷的味道。   储藏室面积虽然小,天花板却很高很高,也有一扇同样细长的门。   这里面没有灯,所以门一关,储藏室就黑漆漆的。   相应的,那门上也没有锁,只有一个圆圆的、透光的锁洞。   锁洞上绑着一根有点脏的绳子,用来拉拽这扇细长的门。   现在门就是关着的。   蒋提白在乌漆嘛黑的储藏室里老老实实地蹲着,等了一阵儿,看看自己能不能醒,但没有。   他在这梦里背靠着凉快的墙板,手里还攥着一根大脑袋的棒棒糖,感到浑身火辣辣的,无论皮肤还是骨头都在发烫——像是刚刚挨了一场毒打那样的发烫。   他蹲累了就倒换一下脚,但很快也放弃了,打算直接坐下。不想这时,膝盖竟碰到了一块温热的软肉,像是谁的腿。   原来旁边还有个人,正和他一起蹲着呢。   只是这人太小了,太安静了,所以蒋提白一直没有注意到。   现在注意到了,蒋提白用棒棒糖戳了戳那个人。   一只小手握住棒棒糖的大脑袋,把细棍也从蒋提白手里抽走了。   “我能吃吗?”一个又软又轻的声音问。   “吃吧。”   蒋提白便听到身边的黑暗里传来欻欻地使劲剥糖纸的声音。   他自己则看向门上那个透进光来的圆洞,那个洞好像越来越大,像要吃掉他。   门外起初没什么声音,突然有了。   噹、噹、噹——   远处,传来三下防盗铁门被敲响的声音。   没人理会,那声音便加重了。   空空空——!   铁门被砸得颤起来,甚至有了回响,透着一股不客气,那噪音轰轰靠近了蒋提白,让他心跳有点快。   储藏室门外还有一间屋子,屋里终于有人给了回应。   急促的脚步声奔着门去了。   那脚步声很轻,和敲门声截然相反,透着一股战战兢兢,像是怕吵到什么人,但动作不慢,没几秒钟,蒋提白听到了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疲惫地对着门外问:“是谁?”   “楼下的!”   另一个女声中气十足地回应。   听声音,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楼下的?找死啊?!”   门里的女人还没回答,男人炸雷般的嗓音突然在储藏室外的不远处出现,抢着回答了。   男人直接嚷嚷起来,说话时还伴着起身的动静。   老床板吱呀作响,男人嗵嗵大步去了门边。   “老公……你别发火……”   “滚一边儿去,成天吊丧个脸,你堵这干什么,你也找死?”   蒋提白发觉身边剥糖纸的声音停下了。   外头的男人应该喝了不少,舌头都捋不直,哐一声开了家门。   “呦,”男人对着门外的不速之客笑了,“瞧瞧你这一身打扮,歌厅才耍回来吧?行啊,都这个点儿了还不睡觉,到我这来,难不成想做我的生意?”   “闭上你的臭嘴,姑奶奶去哪用得着你管?”敲门的女人毫不示弱,“你们家不也不睡觉,大半夜搞什么家庭活动呢,在楼上叮哐的?少废话,小柏和欣欣呢?”   “齁?找我儿子闺女?睡了。”   敲门的女人嘶了一声,“我上次可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要是再这么打孩子,我就去报警了!”   “贺——贺小姐,”男人故意在小姐两个字上加重音,冷嘲热讽道:“你可真是吃咸菜长大,专爱管闲事。你怎么老——是对我家几口这么关心啊?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想给我当老婆,想疯了你?”   “你到底是不是人,还要脸吗?信不信我抽你?你当老娘怕你?”   “臭婊丨子,在这猖狂什么,你真以为我不敢扇你?”   “你敢,你特别敢,上到九十,下到九天,就没你不敢打的!”   “得得……”男人最终没动手,话头一转,“我明白,你不就仗着你有个好弟弟撑腰吗?信不信我哪天叫几个兄弟,先把你弟弟废了,再把你女干了?……切!”   男人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老子都打听过了,你弟弟在消防队上,就是个合同工,真拿自己当部队的人了?再说,你又是干什么的,是妇女主任啊还是物业啊,还是警察啊?有本事你把警察叫来?天天狗拿耗子,管别人家的事!我家跟你有一毛钱关系?你脑子没病吧?”   男人说完,又冷笑一声,“不过我真想问问你,你这老往外边儿跑,是赚哪门子的钱啊?大半夜的回来,是给男人灭火去了吧?嘿,你这灭一次怎么收费啊?你弟弟,那也真可笑,亲姐姐成天在外边儿做小姐……”   “王八蛋,你这是找死!你污蔑谁小姐?!”门外的女人彻底怒了。   “臭娘儿们,找死的是你!”   “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他妈就动你了——”   凭空响起一声脆响!   男人打人得逞,大喊:“我就动你了怎么了,你能怎么地?老子今天就给你这个娘皮泼妇上一课——嗷!!”   “老娘今天也给你上一课!你这烂玩意儿,也就能打个老婆孩子!”   “老子——啊啊嗷嗷!!”   “老公!!别打了,小贺——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男人的老婆在旁边拼命阻拦。   门外竟然打起来了,打得还旗鼓相当,非常热闹。   蒋提白听着动静,听着听着笑了。   他问身边的人:“怎么不吃了,打不开?”   说着,蒋提白把棒棒糖夺过来,两下剥开了糖纸,在黑暗中摸了摸,把糖放进一张小小的嘴巴里,问:“欣欣,甜吗?”   黑暗中没有声音,蒋提白又说:“吃完了就赶紧睡觉,别哭,也别闹了,听见了吗?”   这时,那个软绵绵的声音才回答:“我才不哭,也没闹,不像你,蒋提白,你不过是个胆小鬼。”   ……   ……   胆小鬼?   蒋提白哈哈笑了,这时梦被他笑醒了。   ……   ……   冰冷的晨光,从厚实的落地大窗帘下边透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铺开一长条晕开的白线。   蒋提白就躺在那条白线旁边的地板上,浑身也像在梦里那样凉快。   手机就在旁边,他点了下屏幕,屏幕亮起来,显示出时间。   今天他比平时醒来的时间晚二十分钟,甚至还做了个梦,这真的不常见。   不止是小时候的梦,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现在每天晚上一到时间,他就会进入副本世界。   再睁开眼就是早上五点钟,副本难度大,则是六点左右,而今天已经快六点半了。   他翻过身,手撑住地板一使劲——手下突然打滑,接下来就是一阵叮令哐啷,身边的瓶瓶罐罐滚在一起,发出了令人头疼欲裂的连串响声。   蒋提白哼哼两声,眯着眼左右打量,终于有点想起来自己进副本之前在干什么。   抬起手臂看了几眼后,他踢一脚不远处落在空瓶子间的一把小刀,“你可真是个没用的。”   小刀上隐隐有血迹,他身边也有一大片已经快干涸了的血泊,表明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但蒋提白沾着血迹的手臂,却十分平滑,不见任何伤口。   见这状况,蒋提白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   这一页字数很少,只写着几行:   初级玩家,生存点充足,现实无法死亡。   中级玩家,同上。   现在他补充最后一条:同上。   敷衍地写完,将这条“实验”消息发出去,蒋提白又在地板上躺好了,一时半会儿的,他可不想起来了。   如今他身边什么都有,拖鞋、毛毯、香烟、酒瓶,包括散开一地药盒。论各种疼痛来说,他也可以当个药罐子。   说明书、五颜六色的胶囊都滚在外头,还有好几个药盒特别不受待见,远远地被扔开了,其中一盒上写着草酸艾司——精神药剂的剩余字样被窗帘挡住,蒋提白现在有点想把它拿回来。   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转而点支烟,赖在地上没起来。   没多久,他又想到了别的:梦里那件事。   梦里那晚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一件事——除了棒棒糖那一出。   他爸蒋东,就是梦里喝醉了的男人,和楼下的漂亮女邻居轰轰烈烈打了一架。   这事儿的后续是,当年九岁的自己从储藏室里冲了出去,而气儿都没喘匀的女邻居只看了他一眼,就毫不客气叫来警察。   他爸是斗殴家暴的惯犯,附近的警察都很熟悉他家的门牌号。   但和邻居打得这么厉害的倒是第一次。   当晚都不用仔细问了,女邻居在警察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几句话下来,他爸犯浑,竟然把警察给打了。   这下可好,警察也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爸给铐上带走拘留了。   这一仗女邻居大获全胜,临去警局前还得意洋洋给蒋提白抛了个媚眼。   她那和醉鬼搏斗之后的脸五颜六色,头发一缕缕竖着,可真是好看。   “……”   蒋提白都回忆到这了,思绪就犹如脱缰的野马,不可控制地狂奔向前。   他想着想着,眼前很近的地方,一座陈旧、透着铁锈色的家属楼,骤然升起漫天的大火——   但是他视线一转,儿时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一只手臂勒紧,是被人救出来了。   他正在一个人的臂弯里颠簸。   蒋提白用力抬头,逐渐看到了火场外的那片空地。   就快要安全了,他心里也没有一丝高兴。   因为他感觉到了正抱着他和妹妹的那个人,对方厚厚的消防服也掩盖不住他胸口内部奇怪地颤动,面罩下也传出了一个大男人竟然在哭的声音。   “对不起!”   蒋提白对那个人说。   “对不起!!”   但是对方没有回答,也是周围太吵闹了,自己的声音或许根本传不进那厚厚的防护面罩下,他想。   两名急救医生向他们跑了过来。   医生伸着胳膊打算从那个人手里接过他们,但医生们的手都落了空。   那人提前松手了,蒋提白被重重摔在了地上,之后那人头也不回的又往着火的方向跑。   原来他听见了,蒋提白那时还想。   ……   火灾第二天,蒋提白又见到了那个将他救出火场的人,不过对方并不知道。   是在警局外头的时候,蒋提白先认出了对方。   深秋时节,早上已经冷得像是过冬了。   蒋提白远远凝望着警局,突然,那人只穿着件短袖就出现在了蒋提白的视野里,他没有想象中的魁梧,但的确比女邻居高很多,年轻的身体削薄——把刚从警察局里放出来的他爸给往死里揍了一顿,劲瘦修长的手臂,拳拳都能杀人一样。   是该揍的,就算真打死了,蒋提白这个做儿子的可以发毒誓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永远不说凶手一句不好。   可那个人……打不死人。他就是女邻居——贺姐姐嘴里世界上最好的那个人,是她的亲弟弟,理应跟她像。   他爸果然逃脱,拼了老命跑回公安局,大叫警察叔叔救命。   他爸身后穿短袖的人影,应该是后悔放了人,追了几步,但追着追着就跪下了。   那人开始嚎啕大哭。   ……   ……   蒋提白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一切。   他一直看着,看到自己前一天的救命恩人,像是哪里很痛一般扶着地面。   痛会死人吗?毕竟他那么好的姐姐,他唯一的家人死在了昨天那场火里?   蒋东没有杀人,蒋提白也没杀人,但他们家所有人都逃不脱干系。   后来警局里又出来了人,两个警察把他扶起来带走了。   马路这边的蒋提白这才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后腰里别着的菜刀扔了进去。   这本来是给他爸准备的,没想到贺姐姐的弟弟出现了。   伴随垃圾桶里哐当一声闷响,那一刻之后,蒋提白抛下一切逃跑了。   这么说,他还果然是个胆小鬼?   ……   嗡——嗡——   蒋提白的手机收到消息震动起来。   他才打开信息,已经弹出了第三条消息。   【老板,早上你离开后,全副本boss“游荡者”在同一副本上线了。现在还没有搜集到关于BOSS的有用的信息】   【我们预测副本玩家的准确率已经提高到了百分之七十。新的结果出来了,老板,你要小心了,下一关或许会很艰难,有高危玩家参与。】   【又找到了三个人】   蒋提白回了一句:【把那三个人接过来】   对方闪电般回复:【下午三点到。】   ……   ……   ——24小时前——   【各位玩家请注意】   【审判者游戏唯一全副本BOSS<血腥游荡者>,将于24小时后正式上线】   【……】   窄小的出租屋内。   视野全然昏暗,突然,一块亮起来的手机屏幕,成了整个房间的重心。   托着手机的这只手,皮肤白净,骨肉削瘦,五指根根修长,如玉雕铜竹,透着少年朝气,文质彬彬。   那手的动作很怂。   拇指犹豫许久,悬着的指尖才试探着点了一下手机里唯一的APP图标。   五彩缤纷、喜气洋洋的启动页面立即弹了出来,中央显示几个小字——   【审判者-游戏桃宝商城】欢迎您!   在脑海中那个叫“系统”的指点下,贺群青打开了一个商品分类。   ——高级玩家的商品页面——   (为您推荐,以下是12小时内热度最高的商品↓)   【销量第一】【预售】即将上线!一切未知的传说级boss“血腥游荡者”尸体碎片/无限分割/超低价!!   价格:§99(抱歉,此商品游客无法购买)   ……   ……   才看到这,贺群青就“嘶——”的吸气,抬眼在寂静的空气中问:“这个玩家预售的‘商品’,指的难道是……我?”   他话音刚落,不久前出现在他脑袋里的系统,便立刻给了回应:   “准确来说,是贺先生你将在今晚扮演的角色——血腥游荡者,玩家们在提前交易它的尸体。”   “……”   提前交易?!   “无限分割”BOSS尸体?   ……无限?!   他们都想把我碎尸万段吗??! 第2章 第2章 返老还童的男人 他这一生,气……   感知到玩家们浓浓恶意,贺群青艰难看了下去。   *   商品详情——   BOSS名称:[血腥游荡者]   外观、属性、杀伤力:[未知]   可扣除玩家生存点:【高亮】当玩家被血腥游荡者杀死一次,玩家将被扣除五万生存点!!!   温馨提示:由于BOSS会率先出现在拥有生存点数额较高的玩家面前!在此强烈呼吁爱心玩家们众筹送我去打BOSS!!!   请诸位大力加购此商品!!无论结果如何,让我们一同为通关梦想助力!!!!   另:此商品所耗人力、物力成本极高,不议价。   ……   贺群青继续往后翻,很快刷到这件商品的买家评价,评价都是匿名的,只有高级、中级、初级玩家的等级区别。   买家评价——   高级玩家(匿名):不要脸,真不要脸   中级玩家(匿名):可把你们高级玩家牛逼坏了,连还没露脸的boss也搞预售,坐等看花样死法   初级玩家(匿名):还不是你们高级玩家不遵守游戏规则,整天就知道刷生存点!本来血腥游荡者至少一年后才会上线,现在主神提前放出了BOSS,怎么死的不是你们啊??!!   高级玩家(匿名):听说杀了血腥游荡者,副本内所有存活的玩家都能通关,能彻底脱离游戏,这是真的吗?   高级玩家(匿名):不可能的,这个游戏不可能有人通关,所有人都会死在里面   ……   贺群青上一部手机已经用了不少年头了,对眼下系统给的这个新手机操作还不是很熟练,捣鼓着关闭了游戏商城的APP。   他自然放下手机,“系统,你这……这个工作环境,有点恶劣啊。”   系统不是说它这个“真人闯关游戏”难度非常大,以前根本没有出现过游荡者这种级别的老怪吗?   现在boss还没上线,玩家这边已经商量尸体怎么分了?   不是,真会死人啊???   系统的重重奇怪诡异,贺群青其实早已领教,他是相信的。   可刚才那件荒唐的商品,眨眼间售出令他瞠目结舌的数字。   假如他真的答应了系统去“扮演”这个BOSS的角色,那他这副小身板,岂不是要被磨成肉馅才够“发货”的?   由此可见,玩家们真比boss凶残多了!   贺群青接下来就准备说不用再考虑了,我还是拒绝——系统赶忙道:   “您不用担心。事实上,如果您答应亲自扮演‘血腥游荡者’,根据我的模拟结果显示,”系统刻意地停顿,仿佛在疯狂暗示他什么,“那位卖家不幸将无法履行任何承诺。”   “好吧。那个……系统,你这手机能看别的吗?”   一分钟后——   贺群青眼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简单的网页。   这让他原本无所谓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两眼更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整个人像是凝固了。   终于,他也觉得这么瞪着眼无济于事,拇指关节轻轻弹动,新的内容慢慢滑上来。   网页内容统共也不多,没两下就到了最底端。   贺群青反应过来,又有点神经地把页面往回划拉。   网页快回到中间的时候,他像是非常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突然加快了掠过的速度,妄想糊弄过去。   没想到,手速竟然第一次没赶上脑速。   他这边才刚冒出念头:别叫我瞅着——   脑袋里已经闪电般浮现出刚刚看过的整张网页上的所有内容。   大到一个人名,小到一个日期、一串英文字母,都清清楚楚、鲜活在目。   不仅如此,这么一打岔,连之前看过的审判者商城的页面也跟着添乱,一齐出现在脑海里。   老天,他现在竟然过目不忘了?!   ……   网页上有一行个人信息,打头编号为2039N19801,后面松松垮垮跟着少得可怜的相关内容——   贺群青丨 43 丨 7月12日丨锦川医科大学附属市第二医院丨 男 丨179 丨(空)丨(空)丨   贺群青听着系统在他耳边问:“这就是您想知道的吗,怎么看了这么久,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问题,”贺群青指腹摸着179那一栏,“我觉得身高这一栏,写得有点保守。”   系统:“……”   贺群青再次翻动这张表,网页快速回到了顶端,露出网页的名称来——   [锦川市无人认领尸体在线查询]   “好家伙……”贺群青呢喃。   他贺群青,真成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无人认领?   这些年,他斗天斗地斗绝症,好悬才活到四十三岁。   但在7月12日这一天,他轻易成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童年的噩梦可是成真了。   不然我自己把尸体领回来……贺群青不由琢磨,我还有尸体吗?   他发愁地揉搓起额头,结果指尖触及的皮肤一片紧绷光洁,叫他触电般放下胳膊。   是,他差点忘了。   他的这副身体可比系统送的手机还新,正值青春年华。   之前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脸就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直到系统解释,那张脸如假包换,正是他自己十八岁时的模样。   但这种把手机网页上的零碎信息瞄一遍就能背下来的本事,别说十八岁了,他打娘胎出来就没经历过。   他这脑袋,在系统出现后,真开了光似的。   系统打断了贺群青的走神,强调说:“现在您的‘生存点’已经不足了,再这么消耗下去,这副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系统指出问题的同时,已经替贺群青想好了办法——   “不然,您今晚先去游戏里试岗。顺便收获一些‘生存点’。起码能让您活到明天。这样您不仅多一天的时间考虑,还能去熟悉一下流程。”   “试岗?”   “就是今天您不用全程跟玩家一起走副本了,在最后露个脸就行了,反正BOSS正式上线是明晚。”   倒非常体贴。   贺群青抬眼看看窗外,正是黄昏时刻,天色已然愈发暗沉。   他眼下的情况,的确需要那个“生存点”的。   ——系统、包括商城里的玩家,都在拿“生存点”交易。   从这点看,生存点属于某种货币。   玩家们的生存点是在游戏里、以及商城里得到的。   贺群青比较特殊,他目前拥有的这些生存点,是死后结算出来的。   系统说,由于他年轻的时候多少做过一些好事,算是积了德。   最终得来一些“生存点”,被系统全换成了现在这副年轻健康的新身体。   不过新身体也是暂时活着——或说半死不活也可以。   一旦贺群青剩余点数告急,他就得去游戏里给系统打工——扮演那个玩家们正摩拳擦掌准备分尸个彻底的BOSS“游荡者”,不然他的呼吸随时可能会停止。   所以他和系统之间的矛盾就在这,他压根儿都不想继续活着了。   但想到自己的尸体现在兴许就在哪个冷藏柜里躺着。   或者干脆就在某块铁板上发臭,他心虚的目光就不由的飘向一旁的桌子。   那是一张老式的折叠圆桌,四条交叉的金属腿支撑着深色木纹的桌面。   这张圆桌目前是这个屋子里最干净的地方,贺群青刚被系统叫醒的时候就仔细擦过了。   圆桌上摆着一张遗像。   遗像虽然黑白淡漠,里面的人却是个比80年代的女明星还漂亮、还多姿多彩的大美人。   贺群青先前病得厉害,没有余力打理,所以此刻遗像前只有一个塞满冷灰的小香炉。   和那遗像中的美女对视了片刻,贺群青更加心虚,低头再次打量起自己现在这副德性来。   他捋捋身上的白色夏衫,不自觉站起身走到门边,灯开了。   门边的墙上,几枚铁钉卡着一面缺角的穿衣镜。   贺群青在镜前侧过身,“还没仔细看看,这十八岁……是不一样。”   他醒来时一丝丨不挂,当时赶忙套上了旧衣服,但系统说他的衣服无论哪一套,左邻右舍都见过几千遍了,继续穿下去挺吓人的。   所以不知不觉间,身上所有衣物都在系统的安排下成了崭新的,尤其是衬衣,简直白的晃眼。   原本卡其色五分短裤变成了一条稍短一些的黑色裤子。   上身则是宽松肥大到灌风的白色短袖衬衫。   衬衫的衣襟现在敞开着,里面打底一件白色背心。   贺群青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最喜欢的还得是这件背心。   “系统……这衬衫尺码也太大了。短裤再长点,毕竟这天越热,关节越凉……”贺群青喃喃,“鞋,恩——”他不由发出了有点满意的声音。   贺群青突然不再试图扣上他的上衣扣子,只盯着自己的脚。   原来那双粘扣皮凉鞋,竟然换成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雪白的袜腰很长,从鞋里伸出来紧紧包裹着脚踝。   贺群青随意抬了下脚尖。   很久以前,他经常穿着学校免费发放的红蓝条胶底鞋走上操场。   后来运动成绩好了,他唯一的亲姐攒钱买来名牌运动鞋给他穿,他穿着走上田径场。   再后来,他在单位穿过作训鞋、各种各样的救援靴,都眼下这样紧紧的包裹着双脚,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了。   镜子里是十八岁的他,而不是更加身强力壮的二十来岁,原因贺群青多少能猜到一些。   因为就在他十九岁那年,稀里糊涂打过一场架。   当时发生了意外,他被人用砖头砸断了右脚跟腱。   他犹记得那天脚下传来的那“啪”一声脆响,可当时他都没在意,还觉得被人打中的鼻梁骨要更疼一点。   没想到就因为他玩笑般的大意,加上小诊所庸医误诊,当他拖着脚用了一大堆跌打损伤的药品之后,已经严重耽误了治疗。   当时,还是他姐觉察不对,紧赶慢赶带他去大医院做了手术。   唯一的亲人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粗神经的贺群青生平第一次受了惊吓。   手术之后,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拼了命的复健,结果也只是没变成瘸子而已。他作为运动员的前程在打那场架之后是真真正正毁了。   所以他这一生,状态最好、运气最佳的时候,是打那场糊涂架之前,十八岁的时候,系统还挺会算账。   现在他不用脱了袜子细看,只轻动动脚踝就知道,这副身体的右脚自然是完好无损的。   老天爷像是隔了这么多年,终于肯回应他的祈求了,偏偏他早不是那个年轻人了。   他死了尸体没人领,他活过来了,也没人为他高兴。   别说一个新身体,一条新腿,这两眼睁着和闭着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答应了系统又能做什么?   贺群青“唉”一声,开始左右找利器。   欸那床角是不错,也不知道一头撞上去会不会死人啊?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系统,总觉得自从你出现以后,这屋子就阴森森的,总不会因为我自己吧,你不是说我现在是活人吗?”   系统:“这应该不是您的错觉,因为您现在和游戏世界已经产生了联系,所以可能会觉察到一些以前没有注意过的东西。”   贺群青听完,忍不住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房间里的家具少的一只手的数都凑不齐,说是家徒四壁也可以。   除了摆着贺群青的亲姐姐——贺织嫣遗像的圆桌,还有一件褪色的布衣柜,歪歪扭扭立在角落里。   就在衣柜一侧,贺群青总觉得那里的空气异样的黑暗,特别吸引他的注意。   吱嘎——   歪斜的衣柜在贺群青的注视下,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竟然直了直。   “……”   贺群青浑身过电似的微微发麻——单纯是被吓得。   他两腿也都绷紧到僵硬了,才止住了瞳仁中的动摇,用有些干涩发颤的声音问系统:“你这个游戏,该不会,是个……是个恐怖游戏吧?”   “并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系统无动于衷的声音多少让贺群青的后背回温了片刻,但他的目光还是无法从衣柜那边移开。   突然,离衣柜不远的贺织嫣的遗像发出一声轻响,先是向前移动了一点,接着啪的倒下了。   贺群青一下子挺直了身体。   他一言不发、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遗像旁,两手快速将遗像扶了起来。   当遗像摆放回原来的位置时,贺群青停顿片刻,扭头盯着旁边和衣柜相连的那昏暗的角落,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好半天,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我管你是人是鬼,你要敢再碰她一下……”   可接下来什么都没发生,出租屋内仍空空荡荡。   贺群青皱着眉,固执的和空气僵持着。   这时,系统突然说:“咳,贺先生,其实我这还有一项为你提供的优惠条件——如果你能带领十名以上的玩家从审判者游戏中脱离,届时你不止可以用这个身体复活,健康的活到老死,我还可以实现你一个心愿!”   “许愿什么的,你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也告诉你了,我没什么……”   贺群青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他问:“你说……什么样的心愿,任何心愿都可以?”   “对啊。”   “……”   好半天,贺群青才从空白中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最后一次试探道:“包括让……死了二十年的人复活?”   “这不是难题。”   贺群青深吸口气,心说完蛋了。   系统这鬼东西,算是抓住他的命了。   贺群青低下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大美人。   看着看着,他伸手扶住了遗像。   “那怎么样……才能让玩家脱离你的游戏?”   “规则十分简单,只要和你相识的玩家,从游戏副本里,拿到七张真实审判书即可。”   “审判书?”   “你可以想象它是一种通关卡,找到它,玩家就可以离开当前的游戏副本,暂时回到现实世界啦。”   “就这么简单?”   “特别的简单。”   “好吧……”贺群青深吸口气。   他想,感谢系统。   让我一个死人,复活成了半死不活。   但眼下他也有了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儿喽。 第3章 第3章 血与火浇灌成‘我’ 劝所有……   贺群青既然改了主意,有心上系统的贼船,就一不做二不休,瞪眼等着天黑透。   头顶的灯泡亮着,但屋里那诡异的气氛始终无法驱散。   先前被贺群青威胁过的那东西,它应该是为了躲避光线,已经换了地方待。   但那双无形的眼睛,还是带着极大的恶意,从屋内最暗的一角,直勾勾地盯着贺群青的后背,让他想注意不到都难。   贺群青本以为自己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绝对睡不着。   没想到根本没影响,两三下就睡得不省人事。   *   他是被水声惊醒的。   意识归来后,他睁了几次眼,跟没睁一样,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灯什么时候关了?   贺群青快速坐起身,看向窗外,却连窗户都找不着,更别说看见一丝光亮了。   几点了?   他去摸床单,没等他找着手机,门外的走廊里再次传来水声。   ——哗啦!   贺群青循声望向门的方向。   突然,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别人,不由浑身一僵!   这老房子从来就没装过空调,往年大夏天都能热死个人。   今天因为屋子角落里那不知名的东西,贺群青睡前就感到了阴冷。   没想到醒来后,现在他手脚还是热的,屋里竟然已经冷得贺群青脸颊发僵,齿关打架,胸前背后都冷冰冰、凉飕飕。   好像整个人真进了冷柜一样。   偏偏这时候,贺群青左边耳朵阵阵得发痒。   那东西——弄倒了他姐遗像的鬼东西,想来早从角落出来了,如今竟然紧紧的贴上他的新身体。   下一秒,他听见了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嘶……】   【呼……】   那张嘴就在他耳边,吐气吸气声直往他耳朵眼里钻!   贺群青试着挣动几下,也没什么用,浑身还冷得快要结冰。   他哪里能想到,灯一关,这鬼东西一举一动竟然就会往臭流氓方向发展。   这情况换做平时没准能吓死他。   但贺群青的注意力,总是被外头的走廊吸引。   不是他心大,更不是他胆子大到连被鬼趴肩头都能走神,而是他无端地认为,那门外应该还有什么东西,比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位,要更危险、更可怕得多!   结果刚升起这个模糊的念头,他就清晰听到门外走廊里传来水花声。   “哗哗哗——”   那声音起初像是在扫水,可很快,就不再单纯是水声。   啪嗒啪嗒啪嗒,更像是很多双鞋来来回回跑过积水的脚步声。   贺群青终于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系统?!”   没有回应。   随着时间推移,贺群青胃里沉甸甸地发慌。   尤其当门外脚步声愈发剧烈、背后那“鬼”贴着他越来越紧时,他心中火气猛增,大力一推!   没想到这一推如此有效,瞬间,他脸颊旁的空气里就响起了一声朦胧地尖叫。   身上紧跟着松绑,他飞快蹿下床。   双脚一踩在地面上,贺群青就本能回头察看。   但眼前实在太黑了,最终,他还是只吓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什么都没看着。   算了,先出去看看。   *   此时,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像是有一群人在布满水的走廊里快速地奔跑。   贺群青摸黑一步一挪地到了门边,摸索着找到门把手。   “贺先生,您已经进入游戏……”   谢天谢地,系统终于说话了。   乍一听到系统声音的时候,贺群青还以为是自己太希望系统回应导致了幻听。   那声音也真像信号接收不良,断断续续,忽近忽远。   “……按照试岗要求……您需要……出房间……”   “……外……玩家在……接下来您……”   贺群青仔仔细细听着每个字,等系统信号不良的声音完全消失,他琢磨,我这是……已经在游戏里了?   贺群青喉头滚动,仍然握着门把,正紧张,肩上再度一沉,像是背上了个三百斤的磨盘。   那鬼东西还没消失!   随着时间推移,它的存在反而愈发清晰。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好像那东西也很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便全力鼓动着贺群青打开门。   贺群青心惊肉跳,试着抽回手,但手指被狠狠地压在了门把上。   他只能一边忍着骂人地冲动,一边猛地攥紧手指,握紧门把,心说,开就开——   吱———嘎————   门真开了。   他面朝空洞的走廊,视野展开的瞬间,所有的脚步声都一齐消失了,只余下一丝幻觉般的回音。   老式窗框锈迹斑斑,镶嵌着大块绿玻璃,有些窗户开着,白亮过头的月光照射到了贺群青的眼底。   他看清了大窗外漆黑的、像是学校的建筑的其他部分,还有一棵黑漆漆的大树。   以及眼下满地粘稠深黑的液体。   这时,贺群青身上骤然一轻,被按在门把上的手竟然自由了。   他回头一看,先前怂恿他出来的鬼东西,竟然窝囊地缩回了出租屋的黑暗里。   像是门打开后,让它也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而害怕了?   先不管它。   贺群青视线转向走廊另一侧,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想,这里竟然是个游戏……?   这走廊,那边那栋楼房,还有晃眼的月光——   像真的,这一切,太真了!   内心震撼尚未平息,贺群青眼前又一暗。   回过神,他整个身体已经被不知哪里冒出来、无孔不入的黑色雾气包裹!   又是什么东西?!   冲向他的黑色雾气有很强的粘性,眨眼间,贺群青身上已经变得湿淋淋、黏糊糊。   指尖正碾着这诡异的、焦油一般的东西时,贺群青隐隐觉察到身边异样。   他缓缓抬起视线,下一秒,眼前事物惊得他瞳仁紧缩!   只见同样胶黏的液体从前方的空气中出现,一堵墙似的,狠狠朝他砸过来——尽数泼洒在他身上。   力道重的差点把贺群青拍回出租屋!   贺群青脑袋里思绪完全混乱,凭本能也想躲回家里。   谁知他刚升起这个念头,身后那黑洞般的房间,登时传出了一声不是人类能发出的惊恐叫声。   是房间里那鬼东西,看到他企图往回走,竟然显得比他还要害怕,抗拒地尖叫连连!   贺群青两只耳朵快被它喊出血了,心说,明明你才是鬼啊,你害怕个屁,你比我脏多了!   可这也证明回头不是办法,他瞬间扒住门框,强行回到了走廊上。   也不知这一决定是对是错。   就在他回到走廊上的同时,焦油物质迎面卷来!   眨眼间,他的脸颊、耳鬓、脖颈、手臂,小腿——这些裸露在外的部分,全部轻易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一般黏糊冰凉的胶质物。   至于他的身体,那神秘液体轻易就渗过了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体表面。   贺群青紧闭着双眼和嘴,不停抹脸,更不想让那东西进他的喉咙,但窒息感还是渐渐令他弯下腰。   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因为这黏糊糊的东西,变得有点不一样。   或者说,他身上正在发生一些,自己绝对不想看到的变化。   首先,他就要因为缺氧而憋死了。   他扶着墙壁,缓缓跪了下去。   不知不觉,周围变得极为安静,甚至死寂,好像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勉强活着的、以及那些注视着他将要溺死的东西。   ……   ……   “he——呸!tui——呕,系统?”   随着时间流逝,不仅没憋死,还重新站了起来的贺群青用力擦着脸,再次试着找系统救他。   可系统仍然失联不说,他的鼻端也开始充斥着一股令人焦虑的深重的铁锈味。   更不妙的是,他觉得那气味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难道自己被泼了一头一脸一身的东西里有……血?   ……   贺群青心头早已焦灼迷茫,偏偏离奇的事情还没完,甚至像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因为下一秒,变故再次毫无预兆、突如其来、无缘无故发生了。   ——他脚心一热,走廊地面竟然升起烫人的热浪,瞬间卷入鼻腔!   在这股新热量的烘烤下,满身厚重焦油的贺群青很快就闻到了自己身上那股血腥的铁锈味发生了剧变。   很快,无论气味还是触感,他的身体都在逐步更粘、发糊、焦脆,渐渐的,就让贺群青越来越觉得熟悉了。   像燃烧一切的大火——是火灾后的气味。   虽然不太痛,但可怕的是,他身体表面的温度还在继续升高。   短暂失神到回神,贺群青这下真想跑了,可刚一动,他就大叫一声。   只要他一动,浑身皮肤跟裂开似的!   刚才还说不疼,现在一动疼得要死,好像现实在告诉他,现在任何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贺群青当即心说好好好,不动就不动,就是谁跪着求我,我也绝不动一下。   偏在这时,他脚下突发不平衡的感觉,竟然让他踉跄着向前栽去。   砰!   他狠狠按住身边门框,站着喘起了粗气,顺便还笑了出来。   “哈……哈哈!”   太莫名其妙了,我一定,我一定是在做梦!   可无论他有什么想法,那股热量仍然使劲地烘烤着、熏烤着他,如影随形,不肯施恩离去。   时间一长,他的脑袋逐渐被热量浸泡的浑浑噩噩。   终于,应该是到了某个临界点。   摇摇晃晃的贺群青头顶上猛然一重,像是谁又把冷到极致的冰川水,以大浪的力道拍了下来,狠狠砸在了他的头顶。   冷水把他砸得眼前一黑,连月光也看不到了,膝盖更险些沉下去。   同一时间,“嗤——”的巨响,从贺群青的头上传来。   那种声音很大,堪称震耳欲聋。   如同把一件温度烧的极高的东西,极为粗暴地投进冰水里。   发出了巨大的淬火声!   贺群青身体不自觉被冻得发抖,强忍之下,凉意褪去,余热还在。   从他头上浇灌下来的冰凉液体逐渐变得温呼呼的。   当剩余水分再次被蒸发。   贺群青皮肤表面那层僵硬的“外壳”也跟着变得极度干燥和坚硬。   但坚硬之下,内里依旧粘腻,贺群青一动,身上就发出咔咔的龟裂声,以及刺鼻的……血腥味。   余下的冰凉液体,贺群青逐渐看清了。   它竟然同样的粘稠,暗红的色泽充满了不详,正顺着贺群青的额头、眼睫、鼻梁、嘴唇、一点一滴流淌下来。   这种情况下,贺群青稍一动弹,身边都是“滴、答”、以及“吧唧”的脚步声。   ……   他慢慢清醒过来。   呆呆地看着眼前犹如经历了一场岩浆倒灌的陌生走廊。   以他的位置为圆心,该是有股极为粗暴的力量在不久前辐射向四面八方。   入目所及所有的墙壁与角落,要么红亮滚烫、要么焦黑冒烟。   宛如这条可怜的走廊,刚经历了一场常人难以想象的钻木取火。   这难道都是……我造成的?   随着他意识的回归,照亮走廊的光线也跟着回来了。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终于,他觉察到更加诡异的一点——刚刚几分钟内,他眼里好像突然长出了一副夜视镜。   因为他视线内的一切都披上了鲜红,只有深和浅的区别。   贺群青同时发现,通往出租屋的门在自己身边缩小了太多太多。   那门的尺寸,他现在要是想往里进,估计都会被门框顶住——   等一下。   好像是自己变了……   是自己……变高了?   贺群青带着这样不妙地预感,缓慢地、不情愿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下一刻,他瞳仁紧缩,心跳加剧,张嘴就要大叫!   但舌头就像被粘住,他口中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以及带着空洞回音的恐怖声响。   贺群青乍一听到自己难听可怕的声音,也是被吓得心跳骤停,猛闭上了嘴。   可眼睛看到的一切让他丝毫无法平静的面对。   怪物……他真的变成了怪物,变成了“BOSS”?!!   他恐惧的急喘着气,抬起双手。   偏偏这……   这简直不是一双手好不好!   表面焦黑、内部暗红发烫的长长十指。   它们像是专门为了某种目的生长出来的。   指腹上逆长着数片薄而锐利的、弯钩般的“刀尖”,更加延伸了它们。   贺群青毫不怀疑,但凡被它们攥住、勾住、摸过的任何东西,都会立刻变得皮薄肉脆。   这应该不能和玩家握手了吧?   贺群青觉得自己快流眼泪了。   无止境地屏息中,突然,贺群青看到了离那重重“倒刺”远远的地方,还有五根细长的白线?   慢慢动了动手指,他竟然发现,那好像是自己人类的、真正的手指,就深深的陷在那暗红下,位置非常隐蔽。   不仅不会被割伤,相反,他自己的手指宛如神经链条,让这双巨大的手如臂使指。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血液”的炙热,和反光处那些锋利之物此刻不断降温而带来的清凉,就和他自己的身体带来的感觉完全一样。   即便眼下他的身体也并没有好看到哪去。   他的肋骨上好像长了鳃,正随着他的呼吸呼哧呼哧的,露出内部闷烧的烟丝般的光泽。   他都不敢想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什么样。   很快,他如愿从唯一一块没有因为高温炸裂的窗玻璃上,看到了一个长着野蛮的角的怪物。   怪物的两只长角一左一右,顶部横生枝节,相互朝内弯折,犹如一副巨大的钳子。   先前身上“淬火”的巨大声音,叫贺群青现在脑袋还在嗡嗡响。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原因——   他身上有不少的地方,都有金属的银色反光。   其中就包括这两只金属的角。   在通红的视野下,玻璃上映照出的他头顶那对角,亮堂堂的,让他心底直发寒。   尤其他用手掌去摸,发现自己的角,其实是连在厚厚的金属脑壳上。   还有,摸的时候,他在异样感中微微低下头,下一秒玻璃上反射出的画面,叫他隐隐倒吸一口凉气。   另一张脸。   他贴近额头的地方、天灵盖儿上,还有另一张脸。   不,是个面具。   它同样是金属质地的。   贺群青看得很清楚,自己头顶的面具,双眼与嘴巴的位置都是黑漆漆的洞。   面具的两眼呆滞地大睁着,透出深处的红光,嘴巴的弧度却像是在笑,好像它陶醉在什么美好的景象中。   贺群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因为极佳的视力让他看到,这面具上的眼睛,和他自己的眼睛,真的太像了。   *   这一连串冲击贺群青都还没消化完。   突然,他又听到了细细的哨音。   原本的寂静被突兀地打破。   如今他每转一下脑袋,就能听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的哨子声音,通通像是低吟的恶鬼在吹,催命一样一声声不换气地吹到底。   配合自己眼下非常糟心的外形,贺群青灵光一闪,竟然听明白了——   传来声音的那些方向,应该是有自己同样糟心的同类。   那些东西,可能就是这个“审判者游戏”里“怪物”的存在。   只是弱小的多,非常的弱小。   包括出租屋的方向,贺群青低下头,也接收到了一道细细的、小小的杂音。   出租屋里那挑衅、凝视了他一整晚的诡异视线,这么一会儿,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变得无比地恐惧,让它深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它的确应该恐惧,贺群青看到自己都害怕。   更别说,贺群青现在竟然能轻易地看清“她”了。   躲在他出租屋里的鬼东西,是个瘦得像火柴棍的老女人。   除了轮廓还像是人,身上糜烂一片,混为一谈,贺群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分辨出她的。   贺群青有点毛骨悚然,原本不想在这时候理她,但他往旁边一看,屋里桌上那遗像,竟然又倒了。   “吼————!!!”   ……   ……   清晨,天色还浸在一片墨蓝里的时候,邻居在自家凉台上养的鸡扯着脖子发出了响亮地鸣叫。   贺群青躺在床上,犹如梦中被这声音惊吓,指尖不安稳地颤抖数次。   终于,当稀薄的晨曦从旧窗帘的缝隙中钻进屋里时,贺群青醒了。   他的新身体躺着时平静,醒来却立即开始没缘由地冒汗、发抖,脸色也迅速变得苍白。   待看清周围,他才算找到缘由,一时心跳如鼓,从床上弹了起来!   “系统,系统?!”   “在,贺先生?”   贺群青急促地喘着气,一想到刚刚游戏中发生的一切,种种令人生理、心理上极度难受的画面就清晰得像再次发生在眼前,他心跳快得要爆开了。   就在他面前,那些玩家们的咒骂声、凄惨的尖叫声,碰撞声,与多汁的撕裂声——   贺群青快速闭上了眼,指尖发抖,一时不敢握拳。   他怕触及掌心时摸到的不是皮肤,而是硬碰硬的锵锵声。   或是某种滑腻温热、又腥甜不已、令人入魔的东西。   甜……是的,他在某种自己无法控制的本能驱使下,追逐并清除了那个副本里所有玩家。   当清场到最后一人,他像是中邪似的,有一个瞬间,想法似乎彻底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系统,你给我说清楚,这个破游戏——我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些玩家清理出局?”   而且“清理”玩家的那种迫切的心情,贺群青自己都无法控制?   “他们全都是违反了游戏规则的危险玩家。”系统耐心十足说,“您也知道,我们的游戏规则实在非常简单,只需要玩家进入副本后,找到审判书就可以通关了。但很多玩家为了一己私欲,严重破坏规则,甚至以打破规则为荣。这种情况下,系统不得不上线惩罚机制,也就是贺先生你——扮演的血腥游荡者,去惩罚这些破坏游戏秩序的玩家。”   “可……”   还没说完,贺群青声音戛然而止,他脱力似的,重新倒回床上。   肚子里空空如也,喉咙干得冒火,想到刚才游戏里的一切,贺群青真想吐个天昏地暗。   偏偏他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这极端乏力、虚弱的症状也让贺群青觉得有点熟悉,他吊着一口气问:“系统……?”   难道一场试岗,就把他十八岁的身体榨干了?   “emmm,贺先生,由于这副身体是系统用您自身的基因打造的,在快速消耗的情况下,这副身体也有了您之前的缺陷——使您面临严重肾衰竭的苦恼。”   “……什么?”   “别担心,这一点点缺陷是可以修复的!刚才在您进入游戏之后,我已经把问题控制在了一个小范围内,后期您可以用‘一定数额’的生存点治愈,现在只要让您的身体每天自行修复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   “就是每天到了某个时间,您就得休息一会儿,恢复恢复体力。”   “休息……多久?”   “很短,两个小时左右吧。”   贺群青一听,哦了一声。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休息两个小时倒也不算什么。   “睡吧,”系统说:“您现在就非常需要休息,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稍后再给您解答。”   贺群青嘴唇翕动,无声骂了一句,想到这次试岗,恨不得就这么一口气厥过去,哪有心情睡觉……   他眼皮沉了两下,眼睛闭上了,呼吸很快也均匀了起来。   系统:“……”   ……   ……   【审判者游戏商城】   商品——   【销量第一】【预售】即将上线,一切未知的传说级boss“血腥游荡者”尸体碎片……   价格:§99(抱歉,交易已终止)   ……   ……   买家评价——   初级玩家(匿名):怎么回事,这页怎么变成灰色了???!boss怎么样了,出现了吗,有卖同一副本的录像的吗?   高级玩家(匿名):boss牛逼   中级玩家(匿名):劝所有人遇到boss自杀解决。   高级玩家(匿名):呵呵,机灵鬼,下辈子别忘了我的货[点烟][点烟]   中级玩家(匿名):惨,这就是卖了六千份的商品。   初级玩家(匿名):什么意思,难道卖家死了?不可能啊,他赚了这么多生存点,被血腥游荡者杀一次只扣除五万而已,怎么可能死了???   ……   中级玩家(匿名):菜鸟到前边找课代表。   ……   贺群青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类似“课代表”的存在。   ……中级玩家(匿名):这说明系统已经判定卖家根本无法完成交易,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可能。第一种,他触发了某些特殊副本里的死亡轮回,这种副本想要出来,消耗生存点自杀解决不了问题,他会一次次地复活,一次次地被杀。假如这次,他是在死亡轮回里被boss杀死了很多次,他有多少生存点都不够啊。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所以我偏向第二种,卖家在遇到BOSS之后,彻底地疯了。   ……   高级玩家(匿名):你们自己看吧,目前只有一个出了BOSS录像的,说实话,我现在手有点抖。链接《《《【绝命录像/斥资五万/体育学院性/欺凌副本/血腥游荡者降临/地狱级别/前所未见恐怖boss/三十秒玩家全灭】》》》   ……   ……   当晚,午夜计时器归零。   贺群青前一秒还在被窝里昏睡,下一秒,他就站在一片昏暗整洁的空间里。   这里就是真正进副本前,玩家们聚集停留的那个“小黑屋”?   揉揉眼,他环顾四周,站着等了半天,系统再度杳无音信。   看来系统这玩意儿,真的一进游戏就不能再指望了。   周围人影绰绰,林林总总二十来人,都是随机分配进来,参与同一场副本的玩家。   远处还有几个新玩家,仍在不停地问“怎么出去?”“这到底是哪?”,根本没人理会他们。   很快,新玩家开始不停尝试着冲进黑暗,结果又一遍遍从深重的黑暗中冒头。   他们宛如误入无止境的莫比乌斯之环,世界观短短几分钟就有崩塌的迹象。   贺群青作为同样的新人玩家,今天白天已经从系统那里更多的了解到了关于审判者游戏的规则,现在算是顺利跟上了节奏。   说来游戏规则非常的简单。   玩家进副本后,只需要在副本内找到一张叫“审判书”的纸,写上名字就可以离开游戏。   所以正常的游戏流程是——进入游戏——找线索——找到审判书——离开游戏。   现在游戏并没有正式开始,大家都在等,只因在进入副本前,还有十分关键的一步。   嘟——   一声提示音后,地板毫无征兆地突起,逐渐上升,形成了一个宽大的中岛。   头顶最为黑暗的地方,打下了一竖宛如聚光灯的光线,落在了中岛的平台上。   玩家们自发向中岛聚拢过去。   新人见状也只能跟过去,毕竟那外围的黑暗,他们尝试了数百次都没能逃出去,不如看看这些诡异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接着,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些陌生人无比熟练的从中岛的岛台下面变魔术似的取出一只只大箱子,轻易打开了它们。   而里面是一大堆的……工作服?   这些衣服显然是人手一件,就连新人怀里都被塞进了硬邦邦的一团。   “快点穿上!”也终于有人理会他们了。   没多久,所有人都穿上了完全统一的工作服。   那是一件黑色的马甲,胸前名牌位置印着一个简单的图案,背后印着几个大字“庆州市电视台”。   这时,新的三个箱子被抬上了中岛,两大一小。   小的一个箱子里,是和玩家数量一致的工作证,只是职位一栏还是空着的。   最后两个大箱子,里面则是繁多的拍摄器材、全新笔记本等物。   穿好工作服、戴好工作证之后,心情似乎平复许多的新人问:“现在还要做什么?”   有不耐烦的好心人回答:“抽签。”   “抽什么签?”   “抽谁是头目。”   那新玩家一时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谁是头目,什么头目?”   回答他的玩家朝天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说:“意思就是,抽签决定谁是这场副本里的‘玩家首脑’,懂吗?”   “副本?首脑??”   一时无法和现实中的生活经验重叠起来,新人懵了。   贺群青摇摇头,对那边新人感到一万分同情。   其实“头目”这个概念,就是它原本的意思。   只要和另一个词联系起来,立马就能理解。   ——“犯罪者。”   白天,系统是这么对贺群青说的:   所有人聚在“小黑屋”里这一步,在审判者游戏中,叫做“统一决策”。   既然是玩家们要“统一决策”,那么说明所有人在这一刻,其实是一体的。   “在玩家决策的这一步骤,所有玩家的身份将彻底发生改变。”   “玩家将扮演罪犯,并在这一步,成为同一个组织的成员。那么非常必要的,将选出一个犯罪者头目,一个领导者,用以制定、统一在副本中的‘作案’计划,来达到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最多人数通关副本的结果。”   ……   眼前,无论新老玩家,都一言不发地静立着。   所有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胸前配戴着工作证。   贺群青想象中的玩家分裂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这极度和谐团结的一幕,让贺群青后背开始发凉。 第4章 第4章 匿名 冰肌玉骨的,真是绝美……   “头目……是说犯罪者首脑的那个‘头目’吗?”   听到这个迟疑的声音,原本在出神的贺群青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出了想法。   提问的是另一名新手玩家,看来这人的想象力比贺群青丰富,眨眼间就明白了规则,还问:“难道头目会指挥我们攻略副本?”   “不然呢?”   回答他的玩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眼镜男。   眼镜男话音落下,站在他身边的新人也反应过来了,颤声问:“万一抽到我怎么办,我当不了这个……头目,我还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害怕没人理他,他边说边抓住了身边眼镜男的胳膊。   “放心吧,”眼镜男猛推开抓着他的那只手,嫌恶的皱起眉头,“怎么也轮不着你们。头目抽签只有中级玩家以上才有资格。”说完又抱怨:“别碰我!刚才不是让你离我远点吗,真晦气。”   那名新人一脸茫然,“啊?”   “行了行了,你刚才是让那个穿蓝衣服的离你远点。”这时,一个调停的女声插了进来,打断了这名玩家的牢骚。   贺群青循声看去,是个满头黑卷发的女人,年龄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她的卷发很密实,留的也很短,在后脑勺一扎,那发尾圆鼓鼓的,随着脑袋晃动,宛如一个柔软的线团。   发型虽然老气的很,但那张脸却好看,皮肤白白净净,丹凤眼瞪人时棱光四射,两片唇瓣涂抹的嫣红,嘴里调笑似的说:“区区几个新人都认不清,还凶神恶煞的,彻底被主神洗脑了吧?”   “新人可都是你爹,你当然认得清。”   卷发女人细眉一挑,也没生气,两眼还笑弯了,真诚的提议:“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要是我把刚才说话的新人都认出来,你进副本的头三分钟,就得听我的。”   其他玩家都安静了,也没一个人阻止,这边怼了卷发女人的玩家一听三分钟而已,立马就答应了:“吓唬谁啊,赌就赌。”   所有新人都发懵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这场面幼稚的失常,还有点可笑,忍不住想,什么叫把说话的新人都认出来,这得多简单?这也值得打赌?   比较聪明的新人则脸色微变,大胆猜出——难道眼前这些游戏玩家,其实是脸盲?   脸盲或许是被选中、抓进游戏里的条件之一?用来增加游戏难度?   天呐,我可不是脸盲啊!这会不会就是我的金手指?!   在新人的暗自狂喜中,卷发女人毫无犹豫的一一指出了刚才说过话的新人,不止对应了他们之前说出的每句话,还说出了其中几个新人进来游戏之后的一些表现,这让大部分玩家的脸色都变得很奇怪。   而那以为脸盲才是进入游戏关键的新人,神情重又恢复了迷茫。   “……还有最后一个新人。这个新人进来之后没有移动、没有问题、没有交际,好像也不害怕,倒有点意思。喏,就是最后边站着的那个,又瘦又白又高,穿白衬衫的。现在看不着,他脚上穿着运动袜、运动鞋,年纪应该不大。”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先是集中在了贺群青工作服下露出的衣服上,其次才是贺群青的脸上。   贺群青有些冒汗,万万没想到卷发女人会突然提到他,还一口气说的这么仔细。   他以为自己这次进了游戏只要低调就可以了,没想到起了反作用,似乎刚进游戏就被人盯上了。   而且贺群青觉得怪异的是,其他玩家看着他的目光还是非常的用力,不仅眉头紧蹙,有的人甚至得揉揉眉心才重新抬头瞪着他,就为了验证卷发女人说的对不对。   众多火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贺群青多年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不由尴尬的打招呼,抬手说了句:“……大家好?”   那手举的犹犹豫豫,真像是假装知道答案的学生突然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   卷发女人嘶的吸了口气,缓缓的双手环胸,看着贺群青似是斟酌,唇边的笑也变得有点怪怪的。   她停顿了一下,故意憋着的那口气才出来,边夸张的摇头,边挑眉说:“这手……这手我可得记住了。害……真是那什么,冰肌玉骨,一百分的绝美啊……”   其他人:“……”   贺群青头皮发麻的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一时羞涩,举着的指节也弯了,握握拳就把手收了回来。   但由于其他人还盯着他,所以贺群青不得已又把手展开来,左手捏右手的,瞧个新鲜似的跟着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只手。   贺群青想着,自己这时候可不该再低调了,总要说点什么,于是点点头,说:“这……这我承认。”   “噗!”卷发女人一笑,中岛边的气氛瞬间松弛,其他玩家纷纷翻白眼,其中一人对着和卷发女人打赌的眼镜男说,“你输了。你胆子也忒大了。你真没看出来她是谁?”   男人想到赌约,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怎么,我什么人都得认识吗?”   试图提醒他的玩家摇摇头,似乎很惋惜,但眼中分明在看好戏,说:“你不认识她,那你也不认识游戏商城里专门卖录像的陈雨依?这我可不信,谁没看过她的片儿啊?”   卷发女人陈雨依脸上还是笑盈盈的,非常友善的提醒对方:“请注意你的用词。我卖的是正经录像,可不卖片儿,价格完全不一样。”   “陈雨依?!”打了赌的玩家脸都青了。   “不才正是我。”陈雨依笑笑。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的boss录像……”   “欸也是我。”   “你是陈雨依?!你,你骗我和你打赌……”   “这你可别胡说,这么多人看着呢,谁骗你了,”陈雨依反倒安慰对方,“别怕,死不了,暂时。”   陈雨依的名字一出现,大多数玩家都哼哼发笑。   毕竟哪怕是初级玩家,只要上过几次商城的,稍微留意都会知道有个女性高级玩家,号称心细如发,脑洞奇大。她在每个副本里,都会专门录制和线索有关的视频,放在商城上卖。   她还有个个人特色,表面上,陈雨依走的是高端智力玩家的路线,但其实不然,她哪怕在副本中掌握再多线索,最后大多也是以自杀的方式离场。所谓众人皆主角,她独自路人,成天磨刀霍霍,终究指向自己。   而在副本里,玩家自杀一次成本颇高,会消耗一千到五千生存点不等。   所以其他玩家为了不让陈雨依这个野女人真的把自己玩死——更可能是专门想看她一遍遍把自己玩死——买她录像的人越来越多。   如今陈雨依拥有的生存点数额,已经逐渐走上玩家排行榜前列。   就连昨天的血腥游荡者上线的boss录像,也是她上传的。   贺群青听着玩家们悄声议论,心里一惊,不由仔细打量陈雨依的脸。   他变成boss时候的记忆非常狂乱模糊,对陈雨依这张脸也没印象,但他隐约间,是见过这样的卷发……   现在眼前活生生的陈雨依,叫贺群青松了口气。   所以他也没注意到,在其他玩家提起boss的时候,陈雨依笑眼中快速闪过的深深的恐惧,脸色顷刻间就苍白了几分。   这边贺群青也为了摆脱脑海中糟糕的记忆,开始观察其他玩家,并有了新的感悟。   他原本觉得先前玩家们衣服一换,好像心齐了不少。   但现在看来,虽然众玩家表面上成了同伙,但根本上还是分裂的。裂的很厉害,有点劈叉。   这时,贺群青感受到了一道视线,抬眼一看,正是陈雨依,正用有点飘忽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衣服。   她像是突发了善心,也像是专门给贺群青解释似的,大方一笑,说:“今天我就做这个讲解员吧。你们几个新人到现在多少应该也觉察到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话没人理会?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忽略的彻底、有点无足轻重的感觉?是不是觉得其他人都不尊重你,看不起你,很轻视你?甚至有时候你站在别人旁边,别人都把你当空气?没错——”   “你们的感觉是对的。”   陈雨依像是在说一件再日常不过的事情:“新人进入审判者游戏后,参与的前两个副本,都是‘匿名’的。   也就是你们现在在旁人眼里,已经彻底失去了每个人自身的特点。其他玩家在看你们的时候,很快会觉察到你们是新人,因为只要把目光从你们身上稍移开一下,就会忘记上一秒看到的你们的长相、听到的声音、任何可延续的记忆点都没了。所以现在你们都只剩下一个身份了:新人玩家。”   “匿名……?”   新人们傻了,贺群青也傻了。因为系统好像别的都提了,就没提这点。恐怕在系统眼里,这一点也无足轻重吧。   还是其实系统也默守了这条规则,忽略了被匿名的新人?   “不信我问你,你叫什么?”陈雨依随便问了一个新人。   那个新人冷笑一声,沉声说:“我叫新人B!”   话一出口,这人登时脸色大变。   贺群青:“???”   陈雨依却见怪不怪,随口回应:“啊,那新人A死了之后,你就是新人A了。现在谁是新人A?别怕别怕,我就是举个例子。你们都别担心,匿名不是坏事,相信我,副本开始以后,你们每个人都会做一些事情,到时候,你们会非常感激,别人不知道你究竟是谁。这也算是一种新人保护措施吧。”   她说完,唇边露出充满好意的笑容。 第5章 第5章 双人赌约 紧接着怀里一重,……   陈雨依如此善解人意的解答之后,所有新人都突发精神症状似的喃喃自语起来。   “我叫……”   “我是——……”   “怎么会这样?!我真的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了?!”   贺群青在好奇心驱使下,也尝试说出自己的名字,结果得知,自己现在是“新人C”,而且说出口的那一刻,感觉非常的自然,好像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一般,这游戏真是神奇。   “陈姐,你到底是怎么分清他们的,就算是衣服颜色,我怎么也转头就忘啊?”有玩家讨好的问。   一声陈姐,让陈雨依眼皮一跳,她瞧了眼那名玩家,就长叹一声,兴致缺缺的说:“多练,多练哈。”   那名样貌普普通通的玩家:“……”突然有种被歧视的感觉???   “也只有你有这个闲工夫去练习怎么分辨新人了。新人匿名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他们的身份,你别带偏其他人。”一把颇为刚强低沉的男性嗓音响了起来,严肃而关切的劝道:“陈雨依,你现在已经是高级玩家了,还是多花点时间想想怎么离开游戏吧。”   原本一直是笑模样的陈雨依,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眸光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嘴里说:“没关系,我时间充裕的很,可以慢慢琢磨。”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说着,一个面容平和、身材精壮的男人离开原本的位置,推开其他玩家,来到了岛台的中心位置。   这一互动令其他玩家都安静了下来。   能出口教陈雨依做人,这无疑也是个高级玩家。   年龄上比陈雨依还大一些,举手投足算是有气度,脸上神情也稳重淡然,容易给人一种非常靠得住的感觉。   但抛开生活经验不谈,贺群青本能的就不太喜欢这个人,总觉得有哪里违和。   “新人之所以重要,正在于他们的匿名性。我们都是新人过来的,应该知道怎么对待新人才是最好的。”男人说:“既然这次你们因为新人打赌了,那我也凑个热闹,算是为新人谋谋福利。但我总得赌点实际的。我就赌今天抽签的结果。”   陈雨依警惕的皱起了眉头,说:“杨放,你又想干什么?”   杨放大度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今天无论谁最终成为首脑,我下的赌注都会兑换成生存点,平均分配给在场所有玩家,包括新人。新人嘛,死亡一次扣除五百生存点,看起来很少,但他们现在都还是零。想想我们当初,实在太危险了。”   这话一出,玩家之间起了骚动,但贺群青看出,高兴的似乎只有新人,老玩家更多的是焦虑不安。   没等陈雨依阻止,杨放已经对着空中的黑暗开口:“主神?”   下一秒,贺群青就意外听到了系统的声音,自所有人的头顶响了起来。   “请说。”   这个声音贺群青虽然熟悉,但语气要冰冷漠然的多,周围的老玩家们听到这个声音,甚至会本能的屏息,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杨放说:“我要启用下注抽签的模式。”   “好的,您符合启用条件——高级玩家杨放。”系统的声音透着无情:“一旦您确认使用下注抽签模式,其他玩家将无法拒绝此选择。”   在其他玩家面面相觑中,杨放说:“我确认。”   “现在请你自行选择参与抽签的玩家人数。我需要提醒你——参与抽签的人数越多,你的风险越低。建议你选择五位或以上数量的玩家共同参与抽签。”   “我选择两人一起抽签。”   杨放的话音一落,贺群青就听见了不少呼吸加重的声音,但难以分辨这些声音究竟是倒抽一口凉气,还是松了口气。   “已选择,双人赌约模式,请确认?”   “确认。”   “选择此模式,将提高随机赌注的价值,请确认?”   “确认。”   从贺群青的位置,恰好能清楚的看到杨放的表情。   在杨放对系统说出“确认”时,那双看似稳重深邃的眼里,逐渐暴露、迸发出一种赌徒般的兴奋来。   杨放像是正在把他的某种阴暗的打算,一点点的去实现,而最终结果,杨放自己恐怕很确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也让贺群青立即明白了违和感在哪里——杨放从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是带着非常强烈的目的性,给了贺群青一种他很虚伪的感觉。   “随机赌注生成中……叮——本次首脑抽签赌注为:失利玩家将被剥夺进食、饮水两项生理权利,离开本次副本前,无时间限制。此赌注等价值为:一万生存点。是否确认?一旦确认,赌约将正式成立。”   “确认!”   这个随机赌注,如果按杨放说的,兑换成生存点平分给所有人,并没有多少。   但熟悉规则的玩家只要对比一下,就能明白,这个惩罚数额已经完全超出常理。   玩家在副本内意外死亡,或遭遇他杀,都只会扣除五百生存点。   而自杀的则会扣除一千生存点,情节严重的扣除数千,对普通玩家来说已经极为奢侈。   但这个随机赌注,仅仅剥夺了饮食的能力,却相当于一万生存点,足够在副本里自杀几个来回了,可见这个惩罚里应该还有什么猫腻,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请问参与抽签的另一方人选,是否由系统随机选择?”   “不,我要自主选择。”杨放扬眉,他的目光竟然投向贺群青这里,微微一笑:“我已经有人选了。”   系统说:“请提名。”   这时陈雨依的脸色也十分凝重,似乎在紧张,生怕杨放下一秒就说出她的名字。   杨放则享受着牵动所有人情绪的这一刻,停顿了数秒,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蒋提白。”   “您选择了高级玩家蒋提白作为赌约另一方,是否确认?”   “确认。”   结果终于出来了,提心吊胆的中高级玩家们都彻底放松了下来,但让贺群青感到意外的是,玩家们放松之后,又露出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觉得是情理之中的神情。   接着,贺群青就发现,所有人和杨放一样,都再次齐刷刷的看向他的方向。   不——是看着贺群青身前站着的人。   贺群青不由愕然,心说今天什么狗运气,他明明就是为了找一个比他高的挡住他一些,却又不小心走到风口浪尖上来了。   再看前边这个比自己还倒霉的人,黑色短袖下露出的手臂虽然没有杨放那么健美,但也肌理匀称,十分修长。可骨架虽大,那宽阔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无精打采的。   因为贺群青之前看杨放的时候,一直是越过前面这人落着碎发的耳鬓。   这时候贺群青想起来,这人虽然沉默不语,但在听杨放说话时,他始终单手环胸,一手扶着脸颊下颌。从背后看,仿佛这人听的认真,和其他玩家的表现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贺群青怎么都没看出,这场赌约会和这人有关系。   此刻,大家都在等着蒋提白的反应。   这导致小黑屋里这次安静的时间格外长,终于,这人开腔了。   他先是放下了环着的手臂,工作服下的肩胛骨微微动了,接着一个略显沙哑、惫懒,比刚睡醒好不了多少的声音带着疑惑问:“我没什么意见。但万一,你输了怎么办?什么事想不开,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他问的太认真了,以至于贺群青甚至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苦口婆心的意味。   杨放眸光闪烁,笑着说:“我也没办法。你看今天玩家数量这么多,副本的难度有可能会很大。除非我俩中有一个人能当上首脑,能多带一些人通关,否则所有人都会很危险。尤其是初级玩家和新人,他们生存点大多不够死一次的,死了可就真死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小蒋,我也没跟你商量商量,是不是吓着你了?”   这话一出,初级玩家和新人玩家自然都颇为感动,高级玩家纷纷目光躲闪,陈雨依的眼睛则又瞪又翻,仿佛在说不要脸到家,差点给她听吐了。   蒋提白叹了口气,颇为多愁善感的回应:“其实我的想法跟你是一样的。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解释太多。那些副本早已经结束了,你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么。”   听到蒋提白的话,在场高级玩家的脸似乎都有点扭曲。杨放这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笑容也险些挂不住了,强壮的小臂上青筋暴起,他张张嘴还要说什么。   “那就开始吧。”蒋提白喃喃。   杨放一噎,但系统已经紧跟着运行了。   贺群青凭直觉有些防备杨放,虽然姓蒋的也让人迷惑吧,总归比杨放带来的感觉好一些。   所以贺群青目前还是比较希望蒋提白能抽到头目。   中岛上空出现了一个长筒,筒下端有一分钱硬币那么宽的缝隙,仅吊着两根白色丝带,轻飘飘的十分柔和。   杨放站着不动,用眼神左挑右选,最终额头冒汗的抬手,拉下来了其中一根,拉出足有两只手掌的长度后,丝带变成了红色。   看到红色的瞬间,杨放当场放声大笑,陈雨依脸色发绿。   这时另一根丝带还是被蒋提白抽了出来,这根从头至尾都是雪白的。   杨放专门看向蒋提白掌中丝带,再三确认之后,一丝嘲弄的笑容终于浮上脸颊,他迫不及待的说:“主神?”   蒋提白的身体微微摇晃起来。   下一秒,贺群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胳膊已经自动伸了出去,紧接着怀里一重,他架住了正在倒下来的人。   “喂——” 第6章 第6章 蒋提白 贺群青在昏沉的天光下……   真沉啊!   没等贺群青把人放在地上,人已经醒了。   贺群青低下头,正对上一双茫然无焦距的眼睛,对方眼皮似是沉重,眼看着就要合上。   “喂,你没事吧?”   听到贺群青的询问声,蒋提白像是想回应,那两片薄厚适中的嘴唇微张——   “新人……”   “你说什么?”贺群青不由凑近了。   “有……”   实在是角度问题,贺群青不由的歪了歪头,想听的清楚点。   “有什么?”   “有烟么?”   “……”   贺群青一边心说你死不死呢,一边觉得自己还是撒手吧。   但没等他把蒋提白撂地上,旁边猛地冲过来一个人,差点把他给撞飞出去。   “蒋提白?!”   “老大?!”   是陈雨依与一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两人匆匆忙忙凑到蒋提白的身边,显然也是被他突然倒下给唬了一跳。   贺群青左右看看,关心蒋提白的玩家其实不少,但明着凑过来的只有这两人。   尤其是那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正慌里慌张的抓着蒋提白的肩头使劲摇晃。   他的头发短的好似一层有棱有角的青茬,脖子上的大粗银链子和工作证撞在一起脆生生的响。   说真的,要不是他会说话,贺群青还以为自己刚才是被野猪给掀了一下。   陈雨依蹲跪在蒋提白身侧,也歪着头在看躺在地面的蒋提白,但同时说道:“林况,你撞着人了。”   “人?”那小混混似的年轻人折磨蒋提白的动作登时停下,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明朗的脸,但神情已从浓浓的担忧变为了认真求教,问道:“谁?什么时候?”   陈雨依一副你真是智障的表情,朝着贺群青的方向看了看。   “你撞到新人C了。”   林况回头看了一眼,先是打了个寒颤,说:“新人真是神出鬼没的。”   贺群青:“……”???   真的?我这么占地方的一个人,还活生生的接住了这位蒋提白,在你眼里,合着蒋提白是靠着脚后跟的力量慢慢倒下的是吗?   林况又问:“他是新人C,你确定?”   陈雨依说:“你也想考我?”   “只是问问么。”   “从排除法来看——就是他啦。”陈雨依抬眼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你没听见其他新人在那嚷嚷吗?”   “姐,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以前你说最喜欢我的。”   “我现在喜欢安静的。”   蒋提白:“……扶我起来。”   两人合力把蒋提白扶了起来。   陈雨依也不再开玩笑了,问:“你感觉怎么样?”   蒋提白重新站好,摸着自己的胃部,若有所思的说:“我这局还是自杀比较省事。”   贺群青这时才完全看清了蒋提白的脸。   蒋提白身量不低,五官自然也深刻。而给人印象最深的,还得是那吐出“有烟么”的无辜唇瓣,以及锐利的剑眉下,那一双昏昏欲睡、同样无精打采的桃花眼,眼里瞳仁雾蒙蒙的浑黑。平心而论,这小子长得很不错。   贺群青从陈雨依看向蒋提白的神情来判断,蒋提白这副长相肯定也是深得女人喜欢的。   此刻蒋提白整个人毫不掩饰的透着股虚弱,像是拉稀拉了三天三夜。贺群青也不知道这是因为赌注,还是这个人本来就这么没有精神头。   这时,贺群青小臂上突然传来一阵极为尖锐的疼痛。   贺群青一激灵,刚张了张嘴,这疼痛已经逐渐减弱,很快胳膊上就只残留火辣辣的感觉。   “嗷!!”   “嘶——”   站在其他玩家中的新人应该是遇到了和他一样的事,纷纷发出惨叫,被火舌烫到似的甩着小臂。   贺群青也忍不住搓着传来疼痛的部位,那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已经恢复如初了。   “呦,刚才那下很疼吧?”陈雨依看着贺群青,非常心疼的说:“不用忍着。吹吹就好了,吹吹。”说着嘴唇不自觉翘了起来。   蒋提白随口说:“再这么下去就是性丨骚扰了,陈阿姨。”   “……”   贺群青余光一亮,觉察到小臂上果然出现了异样,不由抬起手仔细查看。   这时光芒又一闪,细细几个发光数字宛如腕带一般,竖着出现在小臂皮肤的正中央。现在贺群青小臂上的数字正是“454”。   此刻包括老玩家在内,也都在看自己的小臂。贺群青看向蒋提白他们,发觉他们之间只有林况在查看手臂上闪现的数字。   而蒋提白和陈雨依,他们手臂上光芒久久不熄。贺群青很快吃惊于陈雨依手臂上的数字。   那一串数字长的惊人,都快绕她小臂一圈了。   直到数字重新隐藏,皮肤上看不出一丝痕迹时,贺群青才想起来,系统好像说过,每个人可以“随时察看”自己的生存点数额?   再仔细想想,刚才害的蒋提白昏倒的那一万点,按照现场玩家的人头数均分后就是差不多每个人四百五左右。   这时杨放沉下目光,颇具威严的说:“签吧。”   瞬间,所有人,包括贺群青手里出现了一张纸。   上面就是杨放作为头目写下的副本攻略决策。   贺群青瞪眼看了半天,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决策跟系统说的“头目会想方设法带领更多‘手下’通关副本”好像完全没有关系,甚至粗暴直白到令人发指。   第一:违背头目命令将被扣除两千生存点(已达上限)。所上缴的罚金,将延迟三小时,平均分配给组织内的其他成员;   第二:组织内任何人得到审判书线索,都会自发、如实的告知头目;   第三:本次副本内,不允许组织成员自杀。自杀者将直接扣除五十万生存点(已达上限);   贺群青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上面的数额早消失了。   那可怜的四百多生存点,不仅不够死亡扣除的,更不够违抗头目命令。   这时所有玩家都看完了杨放的“决策书”,林况嘴里低声骂骂咧咧,随即转头对蒋提白说:“老大,可对不住了,我生存点还剩八百。这次副本,我得去伺候杨放了。”   陈雨依:“都说让你别TM再逛商城了,给你手剁了得了。”   林况剑眉一拧,也非常生气:“那我要是彻底死了,姐,你手上绝对有我的血。就问问你昨天录像价格定那么高,要不是为了看boss,我至于吗?”   陈雨依却没有继续斗嘴的心情了。   这三条规矩就是主神给头目的保护伞,也是头目之所以能控制其他成员的倚仗。虽然每次抽签抽到头目的玩家,一次只能提出三条有利于自己的规则,但在系统和玩家自己经验的加持下,这仅仅的三条规矩,仍然可以威力无穷。   杨放提出的第一条规则,就已经控制住了在场百分之九十的玩家。   第二条则狡诈的控制了所有人,包括那几个有条件和能力违背头目命令、可能会私藏审判书线索的人。   而第三条,明摆着是针对她和蒋提白的。   五十万生存点,哪怕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如今中级以下、包括中级,还有某些格外倒霉的高级玩家——每天都还因为生存点太少,而挣扎在生死线上。   相比之下,陈雨依这样的“富豪”,看似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危险,但其实早已处于想死死不了、想逃逃不掉、永无止境在副本里循环的怪圈里。   这种情况下还要故意增加副本带来的折磨,不允许自杀,更利用主神规则,押下丧失各类权利的赌注,这无疑走的是另外一种谋杀的路子。   也就是蒋提白这个人,陈雨依对他还比较有信心,假如换成其他人,被杨放这么搞,估计五十万天价生存点也会直接舍弃的。   陈雨依自己就更别说了,她是自杀专业户,所以跟杨放的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   可目前也毫无办法,很快,所有人在面前那张决策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嘟——】   低沉宛如汽笛声的提示音过后,贺群青再次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同时每个人眼前出现了和声音同步的、悬浮着的大字。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最佳演员】   【副本地点:席枝舞剧团】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五日夜】   下一秒,贺群青眼前一花,脚底光洁的地面突然变得凹凸不平,害的他原地趔趄了一下。   眼前猛地亮了起来。   四周狂风大作,统一的工作服被吹的紧贴在贺群青身上。   好半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贺群青,才在昏沉的天光下奋力睁开了眼。   狂乱的雨点骤然拍打在所有玩家的身上。   贺群青胸前的工作证被风刮起来,险些抽打在脸上,他将工作证摁在胸前,再掀开一看,除了电视台的字样和图案,中间多出了:“实习人员”四个字。   贺群青抹去脸上的雨水,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雷声中抬起眉眼——   一扇锈迹斑斑、陈旧不堪的大铁门,就伫立在众人前方。 第7章 第7章 舞剧团 空荡荡的大厅,逐渐给……   又一道粗壮的惊人的闪电猛然点亮了厚重的云层。   铁门后,几栋毫无生气的工厂建筑同时映入了贺群青的眼帘。   轰隆隆—————!!   迟来的巨大雷声、以及远处那些黑漆漆的窗口,令贺群青心头发毛。   没等他再仔细看看铁门里面的建筑,耳边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嘭,嘭”两声不明显的闷响。   贺群青回过头,原来是几辆商务车,打头一辆轮胎深陷在泥泞里,把路给堵上了。   数名撑着黑伞的玩家已经从中间一辆车上下来,一同望着铁门里面。   这时,杨放和其他几名高级玩家,也逐个从第一辆车里下来,大力关上车门。   “实习的到后备箱那边,先把东西都搬下来。”杨放在雨里喊。   贺群青见他的目光只四处瞟了几下,像是压根不知道哪个是实习的,就打算装作没听见。   可随着杨放的话音落下,贺群青忽然感到内心一阵急切,就像他自己忽然特别关心起那些器材,很想现在、立马就去把后备箱里的设备拿在手里。   搬就搬吧,也是小事。   贺群青刚抬起脚步,没想到周围淋着雨的玩家中突然一口气跑过去五六个新人,大家都是奔着后备箱去的。   这抢购般的画面,令贺群青倍感熟悉。他想到了平时在超市买打折鸡蛋,怎么都挤不赢大爷大妈们的自己,不由加快脚步。可他都这么努力了,结果还是非常遗憾,这搬箱子到底没抢过别人。   贺群青站在车后头围观其他新人争前恐后的抬起箱子,这时背后再次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   陈雨依从车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   “来两个人——”她才喊了半嗓子,突然就停下了。   只因她这一眼,恰好瞧见前边雨里站着个宽肩薄背的身影。   那人抬着胳膊,手在额上搭凉棚试图挡住雨水。   别人都在忙活,就他两条笔直的长腿牢牢扎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被排挤,也像是茫然。   被淋湿的工作服从肩头起颜色越来越深,衬着格外白皙的后颈也湿漉漉、亮晶晶。那肩和颈又都没什么肉,微微低头,颈后便能看到小小的骨节突起。   害,落汤鸡似的,真是好可怜。   陈雨依咧开嘴嘿嘿笑了,立马扬声喊道:“喂,小C!麻烦你过来一下!”   贺群青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小C”好像是在喊自己,他回过头,看到陈雨依在车上连连冲他招手。   陈雨依又叫了一名玩家,这名玩家虽然不是新人,但应该和陈雨依相熟,很快就过去帮忙。   贺群青见她好像很着急,便小跑着过去,结果探头往车里一看,一时愣了。   只见之前小黑屋里和陈雨依打赌的眼镜男,前一分钟还好好的,现在竟然眼镜歪斜、头破血流的倒在座位上昏迷不醒,旁边的窗玻璃都撞碎了。   贺群青登时看向车厢里其他几个人。   这辆车内空间很大,除了陈雨依,还有林况、两名高级玩家,以及靠窗坐着,依旧正在走神的蒋提白。   所有人一脸平静,完全看不出来先前这车里发生了什么。   对新人像是颇为友善的陈雨依,这时候觉察到了贺群青的迟疑,说:“愿赌服输,这可是他自己撞得,不能怪我。帮我把他弄下去。”   贺群青和另一名玩家一起把眼镜男抬下了车,刚把人架起来,远远听到一声惊喜的大喊:   “杨制片人!”   一个男人打着伞快步穿过暴雨,从铁门里头赶来。他身后还紧凑的跟着几名高个头、身材如细竹般挺拔纤瘦的女孩。   女孩们年龄应该都不到二十岁,身上穿着练功服,肩上披着薄外套,像是从排练中赶来。   其中一人跳过水洼,先打开了铁门上的锁,之后几人合力拉开铁门,男人冲出来,第一时间握住了杨放的手。   “杨制片人,您真是比照片上还要年轻!我是席枝舞剧团的团长,郭清。我都担心一天了,你们终于到了!我也没想到,今天天气这么差,一路上很不容易吧?”   “郭团长,”杨放并不怎么热情:“先进去再说。”   郭清显然非常高兴,没有注意到杨放的冷淡,左右一看,有点吃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们要直接开始拍摄吗?”   杨放身边的一名玩家紧接着和团长郭清握手,说:“有不少实习的新人。我们台下半年准备开机一个大型纪录片,很多岗位需要有经验的人,这些实习生才刚入行不久,所以台里专门让我们带人来磨练磨练,顺便搜集一些民俗素材。我姓李,目前担任这个……制片主任。”   “哦,是这样!李主任,”郭清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应,“不是的,你们来,我绝对欢迎,只是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临时收拾几间宿舍可能来不及了,只得委屈你们有的同事挤着住一晚上——啊,这位怎么了?!”   贺群青把架着的眼镜男往上提了提,陈雨依在旁边非常忧郁的说:“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我男朋友没系好安全带,从座位上被甩出去了……现在下山的路都被堵死了,也没办法送他去医院。”   郭清:“看起来真的伤的很重啊!”   “郭团长,咱们这有药吗?”   “有有有,那个……”郭清被变故整的有点懵了,“我们剧团里还有医生!”   陈雨依又看着郭清和几位舞蹈演员瘦成一副衣架的模样,这身材好看虽好看,但仍叫人忍不住叹气:“那我就放心了,郭团长,谢谢你……对了,他这个样子,一会儿醒来,可能还得吃点有营养的……”   郭清一愣,总觉得这个话怪怪的,但还是很快回答:“我,我马上安排,都没问题!”   “不瞒你说,我男朋友还喜欢抽烟……”   前面还好,唯独这句话叫郭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忍不住飞快看了眼制片人杨放,但后者正望着舞剧团排练厅的方向,像是在观察什么。   可能在考虑拍摄方面的问题吧,郭清想到这里,余光瞄到奇怪的一幕。   这些冒着大雨赶来的纪录片摄制组人员,相互间竟然极少沟通,大部分人都像制片人一样,默默的望着自己身后舞剧团的建筑。有的人脸色也不太好,那神情像是——紧张,恐惧?   ……也是,遇到山体滑坡这么大的事,算是死里逃生,没缓过来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更没想到,在这家电视台工作,出差还要让所有员工穿着工作服、戴着工作证,这么齐刷刷黑压压的,看起来真是过于严肃,按理说他们也算搞艺术的,不该这样。   郭清看了眼陈雨依的工作证,干笑道:“陈策划,这个就难办了,我们舞剧团的演员都不抽烟……”   陈雨依眼睛微微睁大了。   她身边站着的蒋提白眼睛也微微睁大了。   贺群青此刻仿佛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大写的绝望。   的确,玩家除了衣物和某些特殊物品,不能把任何东西带进游戏里,香烟、酒,这一类自然都是没有的。   “快把伤员带进去吧。”郭清说。   车深陷在道路中间,大雨还没停,众人自然只能抛下车,把设备抬进了正对门的大厅里。   郭清最后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那几辆车,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这三辆车,能装下这么多人吗?   郭清外表看起来就是刻板印象中的艺术家。他留着中长发,在后脑扎成马尾,身姿挺拔,五官端正,乍一看四十来岁,仔细观察还越看越年轻,说起话来十分柔和,总是笑容满面的。   贺群青这时已经对高级玩家们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这假摄制组,在制片主任随意的临场发挥下,已经越来越逼真。   郭清很快就以为,他们摄制组的所有人,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为此可以在长途跋涉后不吃不喝不休息。所以把伤员安顿好后,郭清第一时间带他们去了排练厅。   贺群青跟在其他玩家后头,看到最前面领路的换成了舞剧团的男演员,对方整个身体都在用力,才打开训练厅那两扇镶着厚玻璃的木门。   门扇发出的干涩的吱吱声让贺群青难受不已,就好像这地方是今天第一次打开似的。   一踏进所谓的排练厅,贺群青就被高而空旷的木穹顶惊呆了。   这排练厅除了门口有一小块水泥地用来换鞋,其他都是深红色的木地板铺成,角落一个摞一个的整齐码着数不清的折叠椅,正前方还有一个高高的舞台。   舞剧团里的所有演员,现在都在排练厅里等着他们。   “……这里以前是一个铁合金工厂。我们一开始资金非常紧张,没办法才选了这里。后来情况越来越好了,进行了翻修改造,给排练厅铺上了地板,配了最好的音响和灯光设备,这个排练厅的条件,现在在全国的民营舞剧团里,都是首屈一指的。一到假期,不少学生都想到我们这里来练舞。”   贺群青在抬眼镜男去医务室的路上,已经看到了排练厅后面废弃的高炉。或许是不好处理,舞剧团成立这么多年了,那个高炉依然放在那,此刻满身锈水腐蚀着表面,使得舞剧团院子里比外头看着更荒凉。   但看着破,这个舞剧团的名气却很大,他们“摄制组”就是为了拍摄关于这个传奇舞剧团发家史的纪录片而来的。   既然已经到了排练厅,郭清自然是让演员们合音乐表演一段正在排练的舞剧,看能不能给制片和导演带来灵感。   玩家们从旁边搬来折叠椅,摆在舞台前方,就在这观众席坐下了。   从这些舞蹈演员的条件上,也能看出这个舞剧团的厉害。   所有女演员,贺群青目测,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男演员就更高了,为数不多的几名男演员,站在女演员身边,至少高出半个头。   天色已经被大雨催的黑透了。贺群青虽然进游戏前吃了系统点的外卖,可副本里如今到饭点了,他竟然也跟着饿得慌。   这种情况下还要坐下来看表演,音乐响起来的那一刻,贺群青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肚皮里都有了回音。   演员们跳的是舞剧中一个欢快的段落,贺群青看了几分钟,就开始看其他玩家。   由于音乐声在整个排练厅里回荡,贺群青不得不靠近身边的人,询问道:“麻烦问一下,这剧有什么背景吗?”   他看也看不太懂,倒总觉得高级玩家拿到了他不知道的剧本似的,融入的太简单了。   身边是位被雨淋到的初级玩家,和他一样坐在后排,闻言摇了摇头。   贺群青于是问:“那你饿不饿?”   这时,坐在贺群青另一边的人说话了:“讲的什么不知道,不过这场表演能看出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贺群青一看,原来是蒋提白,这人两眼无光的看着舞台上,目光随着演员的动作微微移动,嘴里说:“你仔细听,除了音乐,还有什么?”   贺群青压根没听,“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蒋提白也不在乎贺群青听了没,也不是想给新人上课,好像只是找一个理清思绪的机会,说:“演员在木地板的舞台上表演,我们这些观众又离舞台并不远,音乐音量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再加上舞台上没有一个演员是娇小的——这要是在现实中,我们这个距离,本来还可以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贺群青从善如流的问:“什么声音?”   “脚步声。”   ……   贺群青耳中听着纯粹的欢快音乐,果然没有听到演员在舞台上蹦跳发出的声响,所以这表演越看,他越感觉到后背僵硬的厉害,有点坐立难安了。   舞台上的演员们还在专心而卖力的表演,那一张张极具感染力的笑脸,在头顶光束照耀下,好像有时突然会变成怪相。   是错觉吗?   贺群青看向前头那些中高级玩家,他们好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有人都看的津津有味。   他再看向蒋提白隔壁,那边坐着的是忍痛抛下“男朋友”先下来打饭的陈雨依。只是摄制组来的突然,现在厨房晚饭还没好,所以后者只能“艰难”选择了和大家一起工作。   她翘着二郎腿,脚尖合着音乐节奏一点一点。   觉察到了贺群青的视线,陈雨依向他看过来,分辨了一阵是谁后,陈雨依灿然一笑,对着贺群青比了一个大拇指,好像在夸这段表演有多好,同时嘴里无声的说:“有鬼呐。”   贺群青心头一阵发寒,也因此突然感觉自己坐在最后一排是个错误的决定。   背后空荡荡的大厅,此刻逐渐给他一种昨天在出租屋里体会过的感觉——很阴森、仿佛被窥视一般。   他看陈雨依在笑,再看蒋提白目不斜视的脸,忍不住觉得这两个高级玩家在故意吓唬他这个新人,于是问蒋提白:“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蒋提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因为我很想回答你另外一个问题,所以先进行一下铺垫。”   贺群青一愣:“哪个问题?”   蒋提白没再重复一遍问题。   他直说了答案:   “我饿了。” 第8章 第8章 羔羊 你们可能是对这个游戏有……   ……“我饿了。”   贺群青:“……”   耳中灌着音乐声,贺群青在椅子上缓缓摆正了下坐姿。   陈雨依和蒋提白都看回舞台上,好像刚才跟自己说话的不是他们似的。   但贺群青自诩年长一些,又是一名合格的社交人,便向蒋提白凑过去了一些,虚情假意的问:   “你……你没事吧?”   贺群青想的当然是之前蒋提白和杨放的赌约,导致蒋提白现在应该不能吃也不能喝。   他自己的身体恢复年轻,胃口自然也年轻,肚皮咕咕叫的感觉让他现在对蒋提白颇为同情。   蒋提白像是被舞台上精彩的表演吸引了,没有听见他的话。   贺群青明白这应该是新人匿名的毛病又占上风了,只要对方注意力不在他这,那大概率会被忽略。   于是贺群青碰了一下蒋提白的手臂,想要提醒一下对方自己的存在。   指尖传来的触感却令贺群青一愣,使他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不自觉的,贺群青按住了蒋提白的胳膊。   冰凉。   如果不是皮肉还算柔软,这手臂的温度,简直和他现在坐着的折叠椅的金属杆一样凉,和这阴森的场馆里任何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的凉。   这体温着实低的叫贺群青有些吃惊,他声音里就不由多了点真心实意,“你真的没事吧?”   音乐突然停了。   贺群青问话的尾音似乎还在空气里,顷刻间,他感觉到数道玩家的视线射向了自己的位置,那些目光虚晃一圈后,竟然没找到具体是谁,很快又收了回去。   贺群青重新在座位上坐好,第一次觉得匿名这个规则可真好。   要是小时候偷酸梅粉的那次有这个能力就好了,一口气能少挨好几顿打。   可贺群青还是感到有些异样,他再抬头看向舞台上,这一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演员们不知何时来到了舞台边缘,而他们的目光,竟然全部集中在自己脸上!   再一眨眼,贺群青发觉,演员们其实摆着结束的姿势,优美的身姿高高低低聚在一起。   他们也确确实实在看着贺群青,固定不动的瞳仁在舞台聚光灯下发出阴冷的光泽,直勾勾的盯着贺群青一个人,好像他是这里唯一的观众。   这过于针对的目光,叫贺群青想起了这些舞蹈演员没有脚步声的事情,不由有些紧张,十指在膝盖上交握起来。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嗤,蒋提白嘟囔,“滑稽。”   这时,又有一个颤抖的声音说:“他们……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是坐在附近的一个新人。   听了这个话,贺群青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猛然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光盯着自己……   正在玩家和演员对峙般的寂静时,站在音响控制台旁边的郭清脸色硬邦邦的说:“好,收。”   短短两个字之后,舞台上所有演员松懈下来,一瞬间,贺群青发现,气氛变了,一切好像回归了平常,女演员们姿容秀丽,男演员挺拔俊朗,对台下为数不多的观众露出了轻快又腼腆的笑容。   同时因为他们在舞台上的走动,脚下发出了吱嘎吱嘎的轻响。   贺群青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脚步声是真真切切的,都不用细听,就清晰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   是不是自己外行了,顶级舞蹈演员都会轻功的?   贺群青不由看向蒋提白,后者这次很快就觉察了他的目光,转过脸来,昏昏欲睡的一笑,说:“啊,我没事。”   贺群青:“……”这人怎么总是慢一拍。   “杨制片人,您看,”郭团长关音乐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但这时候已经恢复如常了,笑着说:“您给指导一下?”   杨放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懒洋洋的动了动,随即毫不客气的开口:“指导谈不上,但我说句实话,你们的实力和我想象的有很大的出入。”   郭清神色一僵,台上的演员们登时局促不安。   台下的玩家,尤其是坐在杨放身边的几人,一齐笑了,制片主任还说:“我们杨总说话就是太直接了,我看挺不错的。就是……这个水平要拍摄,估计时间就有点紧了。”   好家伙,这话说的比杨放还要直白。   不止是郭团长愣了,连贺群青都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铁定要得罪郭清,玩家得罪副本里的人物,这么做有好处吗?   还是高级玩家在进入副本的时候,在那辆车里的时候,他们真的拿到了某种别的玩家不知道的“剧本”?   哪怕杨放是在扮演制作人,那态度也太生硬冷淡了一些。   “马上就要公演了,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   贺群青一个机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一跳。   是郭团长,神情已经转为气急败坏,他望着台上目光躲闪、开始低头不语的演员们,一声声的责骂脱口而出。   “有没有脑子?!刚才跳的什么东西?!你们的态度呢,承诺呢?!每天让我这么说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能聪明一点,能都要点脸吗?!”   当着摄制组的面,郭清毫不留情的训斥了舞台上的演员们,骂到最后甚至像是忘记了摄制组的存在,打开了音乐。   “重来!”   “等等——”杨放抬手打断了郭清。   郭清气喘吁吁的看过来,远远一望,那脸色近乎铁青,缓了缓才道:“对不起,杨制片人,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我现在就带他们多练练。”   杨放说:“先别急,你先告诉我,所有人都在这吗?”   “……什么意思?”   “我问你,现在舞台上的是你们剧团所有人吗?除了那个医生,和现在厨房里的几个厨师。”杨放漫不经心的问,“有没有没来的演员,备选演员,或者请假生病之类的?”   杨放看起来对他们的表演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郭清脸上的讨好挂不住了。   这民族舞剧《春焰》,是他努力多年的艺术结晶。郭清特意挑出其中难度最大、最出挑的部分展示,只希望摄制组能对他的作品有更多了解,以达到最佳宣传效果。   如今竟然被毫不客气的忽视和否定,这让郭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他显然一时还不想撕破脸,强笑着说:“没有了,所有演员都在这,我们团比较特殊,我一直坚持让所有演员都参与演出,没有坐冷板凳的演员。”   杨放点点头,重又开始打量舞台上的演员。   因为他这个头目的态度,玩家们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一时排练厅里充斥着令舞剧团所有成员都难堪的沉默。   最后,杨放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害,我这人要求不高,就是想抽口烟,你们这都没有,太影响心情,何况看你们这个表演……就听你自己说的,不然我们改天算了!”   “……你说什么?!”郭清满眼不敢置信。   就是想抽口烟?影响心情?!   自己刚才分明已经明确的表示过了,因为演员不能吸烟,舞剧团里早禁烟多年。他郭清好歹是个知名艺术家,怎么会为了逢场作戏打破规矩?   再说了,烟瘾要真这么大,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带香烟出门的?!   还是在暗示我没塞钱??这不是纯找事儿来的吗?!   郭清算是彻底被点着了,当场深吸一口气。   李制片主任看出苗头,赶忙站起身,又准备出来做搅屎棍。   郭团长眼下已经认清了这个所谓摄制组的真面目,他们进来还没有一小时,不仅没有拿出诚意,还嘲讽鄙夷他的心血,这他怎么可能忍?   “杨制片人,你们只是门外汉,你不想拍就直说!”   他话说了一半,演员们纷纷跳下舞台来阻止他,这边李主任也连连解释,说是路上出了惊险的事故,所以制片人心情不好。   贺群青也忍不住了,所幸蒋提白就在身边,他问后者:“杨制片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别问了。”   出乎贺群青的预料,他旁边坐着的那名初级玩家开腔了。   “他们葫芦里没有卖什么药,这就是高级玩家。”这名初级玩家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带着一抹浓浓的讽刺,看起来是在为贺群青解释,不如说是给他自己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口,说:“按游戏规则,我们需要融入副本再寻找线索,但有些高级玩家,他们根本不会遵守游戏规则。”   不遵守规则?   贺群青心头一动。   系统的确说过这个话,当时他身体突然进入修复,之后就忘记问清楚了。   “不遵守是指……?”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玩法,”这名初级玩家,看向贺群青,但下一秒眼神就飘忽了一下,忘记自己看到了什么。   新人!   他一阵羞恼,赶忙又转过头去,才说:“所有玩家在刚进入游戏的时候,都有强烈的求生欲,都只想着活下去。但赚生存点比登天还难。渐渐的,其中一些人,会找到一些‘生财之道’,大体分为两种。第一种玩家,会拥有可以无限复刻、高人气的商品,源源不断的收入生存点。”   他说着,看向陈雨依的方向。   陈雨依就是这类商品玩家。   玩家除非死亡,上架的商品是无法删除、永久存在的。商品不停售卖,生存点数也不断增加,所以导致陈雨依这种高级玩家无法通过死亡离开游戏,永远被困在了游戏里。   “而另一种玩家……他们会直接放弃寻找审判书通关,他们有另一种特殊的积攒生存点的办法。”   贺群青没接话,他好像有点猜到了接下来这名玩家要说什么,的确,还有一种取巧但风险极高的办法。   可这名初级玩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及不远处的蒋提白,没有说下去。   “嘶,你说啊,”贺群青用膝盖撞了他一下,“人生苦短啊,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贺群青可太无奈了,现在怎么连年轻人也喜欢卖关子。   那名玩家原本一脸愤世嫉俗,被贺群青这么一碰倒是愣了,眉头一皱能夹死苍蝇,说:“我都说了这么多了,还不满足,你这个新人也太难带了吧。”   贺群青语重心长的说:“明明是你拉屎拉一半,我怕你难受啊。”   说完贺群青又提醒:“你说啊,到底什么方法?说出来,看看和我想的一样不。”   那名初级玩家先是瞪了贺群青一眼,之后才说:“什么方法,杀人呗!”   果然。   贺群青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向杨放的位置,现在郭清已经被劝的暂时忍耐了下来,但杨放还是没什么反应的坐在那,这无疑还在继续火上浇油。   原来玩家的极度危险,危险在这。   “这你说错了,”蒋提白也凑了过来,像是很想加入他们的聊天,“这也是一种游戏规则。”   “是你们高级玩家的游戏规则。”那名初级玩家沉着脸说,“先别否认,保不准你有一天也会和杨放一样,搞大——”   “搞什么,大屠杀?”蒋提白笑了,“你少看点没用的攻略吧。”   “大屠杀?”贺群青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就有点……”   “有点什么,NPC、怪物,还有同副本玩家,看看他们的下场。我说错了吗?”   贺群青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但速度太快他没抓住,条件反射的反驳: “至于吗,这能赚多少?”   “能赚多少?”那名初级玩家顿时觉得自己鸡同鸭讲。   “我记得……”贺群青真是懵。   他明明记得,系统对他说过,玩家们利用审判书通关,得到的生存点奖励才是最丰厚的,积攒生存点的速度也是最快的,比商城中热度最高的商品积累的还快。   “是啊,能赚多少?”蒋提白也不赞同,“别吓到新人啦,杨放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贺群青:“……”这话你好像没有权利说吧。   初级玩家面容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说:“蒋提白,我知道你很有名,但你的胡说八道也很有名,你能不能对你说的话负点责任?”   他又说:“我吓到他?我是在帮他!杨放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从进副本开始,就没把NPC当成人,也没正眼看过其他玩家——他又要屠副本了。”   说到这,这名玩家脸色格外苍白,紧张的要吐了,看着蒋提白,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了真实意图:“我能……我能跟着你吗?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相信我,我有能力。”   “杨放才是头目,”蒋提白悠悠叹口气,虚弱的说:“你这么想,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蒋提白脸色更加苍白,可他眼里,好像突然闪现了什么东西,看起来登时和先前不太一样了。   是突然有精神了?   贺群青仔细一看,原来是蒋提白眼睛睁大了一些,虹膜上有了一抹光,浑黑昏沉的眼珠顷刻间像有了焦点,这让蒋提白的笑容都带了点咄咄逼人的坏意。   怎么,原形毕露?   说实在的,蒋提白这个人一直叫贺群青有点摸不透。   蒋提白作为一个被杨放点名一起抽签的高级玩家,至今为止,表现的似乎有一点……太“平易近人”了。   “中肯的说,杨放不把NPC当人,他杀NPC,遵循的正是这个游戏真正的规则。你不会是忘了吧,我们的角色,是犯罪者,那副本里的NPC,当然就得是……最正当的受害人了。”   “你好好看看,面对这样一群羔羊,”蒋提白欣赏似的打量那些纤瘦单薄的舞蹈演员。他们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每一个人都仿佛心中只有艺术般不谙世事。蒋提白微微一笑,眼睛弯了弯,理所当然的说:“换作是你,长了满口的獠牙,你能忍住不下嘴吗?”   贺群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往椅背上一靠,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明白了。   他想。   贺群青此刻已经抓住了先前一闪即逝的那个想法。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到现在没有一个玩家能活着离开游戏。   为什么系统会找到他,还给他灌输了一大堆“正经”的通关规则了。   因为这些玩家,对这个游戏,都TM有天大的误会啊! 第9章 第9章 天真 又躺了一会儿,成了七……   “为什么忍不住?”   贺群青假如心里有疑问,绝不会藏着憋着,尤其是眼前有知道答案的人,他务必追问到底,才不会费那个驴劲自己瞎想。   他看看前头,又开始了,于是急忙杵着膝头小声问:“找到审判书,得到的生存点难道还不够吗,这不是最简单省力的办法吗?”   那边陈雨依看前头的热闹看的正高兴,偏偏叫她听到这个话,噗嗤一声笑了,转过头来,眼中露出毫不意外的神色,先看了眼贺群青,才对蒋提白说:“这人可太有意思了,我得叫他活着,你想想办法。”   蒋提白唇边笑意还没有落下,却是说:“对这种单纯的新人,没有太好的办法,这局活了,下局也活不了。”   下一秒,他善解人意的给陈雨依出了个主意,“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你痛快点,亲手把他送走,让他少一些痛苦,也不至于以后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或者你给我一百万,我把你俩一起送走,就用同一块砖头,还是同一面,保证你们血脉……血液相融,算是成全你们。”   陈雨依:“谢谢你,提白,你不愧是狗……不是,你不愧是足智多谋。我觉得你现在一副活不起的样子,不如我先把你成全了吧。而且我有良心,要价低,只要四十万,你看怎么样,比起你在这局里自杀,还省了十万。”   贺群青转头看向另一边。   他身边这位玩家,打从自荐被蒋提白拒绝后,就愈发焦虑,贺群青诚心请教:“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对方说:“他们要是有病,那我也想有病。比起他们,你更病得不轻。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你有多大,十几岁?十七八,还是十八丨九?求求你千万别再说那些天真的话了,就成熟点吧。”   贺群青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他自认是在以德报怨,可这名玩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愕然道:“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个……”   “住口,你住口!”你才是好人,你全家是好人,好人在这游戏里,能活的长?!   “呃,我是真心的……”   “都说了让你住口!你,你信不信我揍你?”   “……”   贺群青心想这些精神病,没法沟通了。   那边竖着耳朵在偷听的陈雨依笑的直打跌,胳膊肘捅了蒋提白好几下,说:“他刚才问的什么?告诉他,欸你快告诉他!满足他的好奇心啊,不然他待会儿要是去问别人,真被揍一顿怎么办,那我可会心疼的。”   蒋提白顺从的点头,接着好像他和贺群青之间的对话从未被打断一样,对贺群青说:“玩家会对NPC、或其他玩家下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大家……都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蒋提白眉心微蹙,显得非常为难,紧跟着叹了口气,忧郁的望着空了的舞台,声音比奥斯卡影帝入戏更深,说:“我们每个玩家,实际上都无法避免和NPC起冲突。你知道主神为什么会让我们扮演犯罪者,而NPC最终会成为受害人吗?”   “……因为副本内通关的审判书,往往和NPC拥有的最贵重的财产联系在一起——这不是比喻。有时候是珠宝,有时候是现金,有时候是古董,有时候是传家宝。我们想要从他们手里拿到审判书,必然会成为犯罪者,羔羊也必然会发疯,知道了吗?”   “有时候,我们会把NPC手里的财物兑换成生存点,但是通常,这样的财物,都不值几个点,换多了自己还嫌累。”越说,蒋提白坐的越直了,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张,发出怅惘的叹息:“只是主神在兑换副本里的财物的时候,回应玩家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那种被主神关照的感觉,大部分人都觉得还不错。我回头找个机会,让你也试一下,就当是帮帮你理解概念,行吧?”   贺群青:“……”你把可恶的笑容先收起来再说。   另外,听了这些话,贺群青扶额,怀疑自己是真傻。   就算现在过目不忘又能怎样,他明明知道这条规则,但遇到问题,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玩家可以以一定比例将副本中找到的财物兑换成生存点。”这条简简单单的规则,被系统一带而过。   所以贺群青自然觉得,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就算能找到一些财物,肯定也是少量的,不影响大局的。   结果好家伙,这一条规则,就造成了血腥游荡者上线的惨烈结局?   不……等等。   蒋提白刚才说……玩家非这么做不可?   贺群青忍不住问:“想要得到生存点,就那么难?”   以至于抢夺NPC财物还不够,还要连玩家也要杀?   可这一局里杀了玩家,得到那几百个生存点,下一局又遇到对方,不是会被报复?   闻言,蒋提白脸上的笑变浅了,贺群青心里一跳,因为这笑容虽然浅,却让他感觉到,蒋提白接下来要说的,或许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实在。   “就算你现在上传商品,也不会有人掏生存点救你,”蒋提白轻描淡写的说,“玩家们最喜欢看新人死了。不过这还是第三位的喜欢,他们第二喜欢看同级死,第一等的乐趣,是喜欢高级玩家去死。所以生存点这个东西,对大多数玩家来说,不动刀动枪,不……杀人越货,就别想拿到。”   这就是为什么新人虽然也能上传商品到商城,可仍然不会活下来的原因。   根本不会有人用生存点交换新人的商品。   他接着问:“你说难不难?”   “难,真难。”陈雨依看前头那一堆渐渐分开的人,撇嘴说:“吵完了,没有线索。”   贺群青一看,果然吵完了,而且在“李制片主任”的调解下,杨放和郭清竟然达成了和解。   杨放正拉着郭清的胳膊,一脸的对不住和感慨,甚至有点道歉的意思,郭清的脸色也早就软和了。   所有人这一变脸,叫贺群青无比佩服。   “最后还得告诉你一件事,”蒋提白好心的向贺群青凑过来,气虚的说:“初级玩家,其实也是新手,懂的事情,实在太少了。”那意思好像是,有什么问他是最好的,他本人才是最棒的。   他声音虽小,但并不遮掩,贺群青身边坐着的玩家登时脸色苍白,最终没有反驳。   之后郭团长为表示大度,不计前嫌的亲自给摄制组的所有人安排了房间,一顿健康无比的晚餐后,贺群青面呈菜色的回了房间。   谁能想到,他吃的竟然也和舞剧团里的演员一模一样?!   贺群青一个人吃了三人份沙拉,一碗白煮虾,半碗腱子肉,但刚到房间,已经成了九分饱,又躺了一会儿,成了七分,按这个速度,估计到睡觉的时间,他刚好饿的清醒。   再仔细看看这房间,郭清说临时只收拾出一间,所以有点简陋。   简陋?这说法也太不谦虚了。   贺群青住过20块钱一天的招待所,都比这好上几倍。   进门就能看见铁架的高低床,草草放着两床被褥。这高低床估计也是以前工厂宿舍遗留下来的古董。   贺群青睡在下铺,一动身下就吱吱响,抬头看,头顶床板的缝隙里露出旧纸板。   被是夏凉被,薄,挺干净,可贺群青一看见那枕头,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戳了一下沙沙响,指尖能陷下去,是荞麦皮枕头。表面盖着个大印花的枕巾,枕巾也挺干净。   贺群青揭开枕巾,拽翻了枕头,枕头背面有个洞。他盯着那个洞看了一阵,眼疾手快的又抖了抖,没多久,一只蛆一扭一扭的从破洞里爬了出来。   “……”   这该死的生活经验。 第10章 第10章 救人 我快……抓……不住……   在阴湿的地方,这种枕头很容易生虫。   任那些艺术家也不会想到晒晒库房里的枕头。   贺群青把夏凉被往枕头上一盖,当成了床单加枕巾,还能堵上那些洞。   反正天热,就这么睡吧。   毕竟这张床还是贺群青刚才追着郭清,不断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好不容易才要到的。   说到这个,他也没想到,原来其他新人不知不觉都已经抱上了别的玩家的大腿,处境都有了改善。   比如本该在自己上铺的新人A。   贺群青分房间过程中,无意中和他聊上几句后,两人算是认识了,就一起追着郭清,结果中途新人A被制片主任给叫走了,转头就进了杨放的房间。   导致眼下贺群青的上铺成了空的。   听说其他人都住的很挤,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这么阔气。   在恐怖片里,自己这种孤家寡人岂不是开局就会死?   唉,死就死吧,别给他饿醒了就行。   想着,贺群青掀起褥子,撕了一块垫在底层的纸板,坐在床边把运动鞋上的泥巴刮了刮,又找块抹布擦了擦,才在床边摆好鞋,躺下睡了。   但他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又睁开了。   他最终还是起身,把枕头从脑袋下头抽了出去,扔在了对面空荡荡下铺的铁条上。   他认真想了想,自己现在毕竟不是在原本的世界里,常识不见得顶用。这枕头里生的虫子,看着软乎乎,但万一半夜里长出个金刚钻头的小脑袋,那真是有点吓人。   也不知道其他人发现了枕头生虫没有。   看他们都那么有游戏经验的样子,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再说这种小事,他一个新人,估计说了也没人听的。   想着想着,贺群青就心安理得的在淅沥的雨声中睡着了。   他是在一阵哨音中醒来的。   这哨音细的如同针扎一般,绵绵不绝。   贺群青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可一丝风都没有。窗外有雨水的潮气飘进来,充斥着本来就湿气很重的房间,但听不到雨声,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只有贺群青脑海中细细的、耳鸣般的哨响。   听得多了,那声音就更怪了,倒像是他自己的血液在双耳中冲刷来去,幻觉一般的嗡——声。   这种哨音,昨天之前他还不熟悉,但现在却已经熟悉的如同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身体还没动,思绪已经跟上了。   是游戏里的那种东西。   是“我”的“同类”。   大量的糟糕记忆再次自脑海中涌现。贺群青刚才醒来时只是紧张戒备,现在好嘛,简直怕死了。   他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一动不动,喉咙里干涩的让他直咽口水。   可贺群青就算想做缩头乌龟,耳鸣也没有如他预想的离开,相反的,尖锐的哨音逐渐加强,像是那东西,从远处走过来,离他越来越近。   “骨碌碌碌碌——”   贺群青睁大眼。   竟然出现了其他声响。   像是几个坚硬的小轮子,在地面一同滚过的声音。   这个真实的声音冒出来的同时,房间里黏着的空气也被搅动,贺群青顷刻间感到了风和凉意。   配合身下坚硬的床板,他这么躺着,连个枕头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贺群青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了一张带轮子的铁床上,被人推着不停往前走。   他猛地坐了起来。   吱———嘎!   身下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在黑暗中听起来着实令人心惊肉跳。   贺群青更清醒了一些,他目光投向外边的走廊。   冷静点,让自己听见哨声的那个东西,现在不在房间里。   它在门外,在外面的走廊上。   房间里的风也是从门下的缝隙里吹进来的。   贺群青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第一时间关上了窗户,免得自己面朝门的时候,背后又窜进来什么东西。   忽然,他余光看到一抹亮光,自窗外的某处跳跃似的,一闪即逝。   这栋旧工人宿舍的楼层不高,摄制组都住在三楼。贺群青的目光本能的追着那亮光,越来越靠近了窗玻璃,这么一抬眼,他看到窗外站着个人。   贺群青瞬间腿一软,踉跄后退!   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没给他吓出心脏病。   急喘两口气,贺群青捂着胸口再看,才算是活过来了。   原来看错了,是那个巨大的高炉。   他的房间窗户,恰好正对着舞剧团被废弃的院落。   傍晚他赖在床上没注意,这下可记忆犹新了。   高炉静默不语的伫立在黑暗中,伴随着它被时代抛弃的凄惨形象,满身铁锈味几乎真实存在于鼻端,和诡异的哨音一起钻进了贺群青的心头。   ……那刚才的闪光又是怎么回事?   眼花了?   还是外头有人?   三更半夜的,千万别告诉我这其实是个小精灵的副本。   耳鸣声变大了。   贺群青后背一紧,转身快步来到了门边。   骨碌碌的声音,的确是从外头传来的,而且离他面前的这扇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贺群青盯着门板看,心神都已经飞到了外面,身体紧绷着,时刻警惕有东西从外头突然开门进来。   哐啷!   一声短促细碎的铁轮子的磕绊音后,周遭突然安静了。贺群青望着那圆形的门把手,一时觉得自己聋了。   不是。   他没聋。而是耳鸣、轮子滚动声,的确从他的门外消失了,就在他面前的这扇门的外面消失的。   风还在吹。   贺群青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门板。他脚上只穿着袜子,那股过于阴凉的风,就从门缝下吹进来,拼命往他的脚趾缝里钻。   贺群青忍住打寒颤的冲动,目光从门板上向下移,瞪着那个比房间内部更黑的缝隙移不开眼。   他难以控制的想到,或许就在这扇薄薄的门外面,正站着什么东西,和他一样,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门板——   “阿嚏!”   门外突然传来喷嚏声。   贺群青浑身一颤。   “唉……”   又是一声。   门外接连传来这两声,贺群青僵了半晌,才想明白这声音好像和鬼没有太大关系。   而且打喷嚏的声音之后,停在门外的那骨碌碌的声音猛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急促,眨眼间就离得远了。   是有人推着车路过,还是……??   “等,等等!”   身体行动的速度比贺群青的想法要快多了。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一手提着鞋,一手狠狠拉开了房门,两步追了出去。   声控的走廊因为他大力开门的声音,才勉勉强强的亮起来。   墙壁因为有了些年头,有的地方发霉潮烂,偏偏还遇上一个低瓦数的灯泡,整条走廊顿时就昏黄黯淡的宛如恐怖片场。   地面冷的像是结了层冰,贺群青脚冻的原地跳了一下,一边提鞋,一边朝着走廊尽头模糊的影子——是已经被推进拐角的一张病床,追了过去。   路上他才在想,等等,我追什么,为了赚生存点?   现在情况太诡异了,还是下次吧!   老天爷,这走廊里为什么这么阴森?   那我追还是不追?我追上去,手无寸铁的,能干什么啊?   可他想归想,所有念头都是一闪而过,脚下也没停,甚至他才一抬脚,就找着了感觉,脚步一迈,整个人飞一般冲了出去。   细远的哨音回来了。   他离那哨音越来越近了。   哨音变得无比尖锐,让他耳朵都有点疼了。   啪!   猛地,贺群青抬手抓住拐角处的墙壁,使自己站稳了脚步。   骨碌碌碌碌——   一张陈旧的移动病床,在走廊中不断向前。   遇到不平坦的瓷砖,它下面的轮子还会咯啦响。   贺群青深深的吸着气,脑海一片空白。   因为这张病床,是靠自己在往前走。   床栏杆旁边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推着它。   还是……有人推着它,只是贺群青现在这双正常的眼睛,根本看不到而已。   他才想到这,几乎同一时间,感觉到有视线从病床那边,直直的投过来,死死黏在他身上。   他站在原地,感觉自己不会动、也有点不愿意动了。   “阿嚏!”   移动病床上有人再次打了个不太响亮的喷嚏。   贺群青凭绝佳的视力,看到仍然不停往前走的病床上,果然躺着一个活人。   内心挣扎两秒,贺群青抬起了脚步。   再次跑起来的时候,他的两腿迈出的速度快的贺群青自己都惊讶,也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给他,他的手眨眼间已经狠狠的攥住了移动病床的把手。   好重!   抓住的瞬间,贺群青还以为自己拽住的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头发疯的公牛。   耳中的哨音尖锐的要刺破他的耳膜了,这说明,或至少说明,那个推床的东西,此刻就在他的身边,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而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正满眼佩服的看着他和病床拔河。   “下来!”贺群青吃力的出声。   那人吸了吸鼻子。   “你快点下来!”贺群青真希望自己现在攥着的不是床栏杆,而是这个人的脖子,“我快……抓……不住了!”   但这对病床上的人来说,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贺群青说完好半天,对方才终于成功的从病床上完成了一个翻身,扒着床护栏,从另一边掉到了地上。   贺群青瞬间松了手。   病床几乎弹射出去,嘭一声巨响,狠狠撞在了不远处的墙上,又直接滚下了一旁的楼梯,一路发出哐啷的吵闹声。   哨声消失了。   贺群青气喘吁吁的跌坐下来。   忽然,小臂上传来一阵有点熟悉的感觉,像是靠近了温热的火源。   他本能的按住手臂上显示生存点的位置,随后才偷偷看了一眼。   生存点随着他的想法显示了出来,从四百,一路猛涨,最终停留在了954上。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生存点足足涨了五百。   生存点显示消失后,贺群青心里到底舒了口气,心说系统的员工福利,说实在的,还是不错的。   贺群青挪了一下屁股,看向躺在不远处的“病人”。   真是病人。   依然是居高临下的角度,贺群青歪着头看着蒋提白苍白的脸,还有那在天花板上游移的目光,问:“刚才到底是……你不是早早回去睡觉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蒋提白的神情相当茫然,像是被麻醉了一般,还没缓过来,慢腾腾说:“你是……?”   贺群青沉默片刻,说:“我是新人C……”   “是你啊,”蒋提白这下才真的惊讶了,“你力气好大。”   “……还行吧。”   “你反应真快。”   “还行吧。”   “你速度也好快。”   “也就马马虎虎。”   “你胆子比我想象的大多了,”蒋提白说,“真不是一般的大。”   “咳……”贺群青并没有被这波马屁冲昏头脑,但老脸也红了一红,赶忙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在那东西上面?”   蒋提白开始回忆,“你们去吃饭的时候,我回房间休息。后来我想起来,根据其他玩家的经验,如果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忘记关门,会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在第一晚死亡,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   半晌,贺群青对活不起的蒋提白说:   “要不,我把那个病床再给你弄上来?” 第11章 第11章 小C 碰你一下而已,你吓得……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条走廊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查看。   傍晚时这些房间都是满满当当的,现在却像空了。   贺群青也摸不准,是里面的人此刻出了什么事,还是因为其他人只顾着各扫门前雪,根本不会出来查看外头发生了什么?   贺群青揉着酸疼的手臂胡思乱想,因为安静的时间过长,头顶的感应灯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四周的空间瞬间被黑暗放大。   贺群青本来就坐在冻屁股的地上,灯又灭了,顿时觉得寒气直往脊梁骨里钻。经过刚才的事,嗓子眼还有点发紧,便条件反射的拍了两下手。   可这层的声控灯真是百无一用,对声音一点也不敏感,不仅灯没亮,拍手声还回荡在走廊上,怎么听都不像是只有贺群青自己拍手的声音。   贺群青听了一耳朵,后背就有点冒冷汗了,只能清清嗓子,准备把灯给唤亮。   突然,他双肩一沉,一条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贺群青一个激灵,要不是现在坐着的姿势不容易跳起来,他早就蹿出几米去了。   “拍什么手,你是小孩吗?”   耳边响起非常疑惑的声音,贺群青静默了许久,等着身上倒竖的汗毛一点点自动抚平,才强自镇定的说:“你……别故意吓我,我经不起吓。”   “是啊,碰你一下而已,你吓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蒋提白更疑惑了,“可你刚才不是这样的。你刚才,冲过来的那一下,完全看不到害怕啊。说真的,我当时都有点同情推着我的那位了。”   贺群青在黑暗中也辨不清蒋提白的表情,但短短几次接触下来,他对这个人已经有了一点基本的认识。   虽然此刻蒋提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认真,没有玩笑的意思,但贺群青觉得,姓蒋的十有八丨九正面带可恶的笑容。   于是贺群青说:“可能因为我害怕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害怕的时候,或许会腿软,我害怕的时候,可能就会有人受伤。”   说完,贺群青把那条凉冰冰的胳膊从自己肩头扫了下去。   “别,我站不起来,麻烦你帮我一下。”蒋提白不敢相信贺群青竟然这么冤枉自己,说:“C同学,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吓你,我是想告诉你,别着急。”   下一秒,大片亮白的光晕在两人眼前扩散开来,将墙根儿的一小片霉点都照的清清楚楚。   “我带了手电。”   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的贺群青:“……”???   蒋提白唇角上扬的厉害,果然是在笑,还好心为贺群青解惑:“他们卫生间在走廊里,声控灯又不好用,所以我提前跟他们演员借了手电筒。虽然现在年轻人都不用手电筒了,但在这里,他们人手一支,还有备用呢。”   贺群青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顺着蒋提白的话问:“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用手电筒?”   蒋提白万万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不由噎了一下,盯着贺群青看了好半天,才说:“因为他们舞剧团的演员,每周有六天时间,手机都在团长那集中管理……”   贺群青听了纳闷,心里想,我问的不是这个啊,就又听蒋提白幽幽叹口气。   “别想了,你记住这点就可以了: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真的?   收手机是重要线索?是指郭清喜欢控制别人?搞军事化管理?   还是该往团员身上想?他们应该都是成年人了,竟然这么顺从?   贺群青满脸问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想清楚,蒋提白又把胳膊搭了上来。   他异常低的体温成功吸引了贺群青的注意。   “帮帮我,新人C。”蒋提白非常虚弱可怜的说:“作为回报,我也可以教你一些事情。”稍微停顿,蒋提白想到了什么,变得愁眉不展,“我会的实在太多了,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教完,我们最好早点开始。”   说着,蒋提白就试着站起来,贺群青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蒋提白额上竟然真的出了一层细汗。   起码在身体状况这方面,蒋提白不是在骗自己。   贺群青一愣之后,抓住了自己肩头上蒋提白的手腕,架着后者站了起来。   蒋提白比贺群青还要高出多半个头,但这手腕却没有粗多少,方便贺群青抓紧。   蒋提白感慨的说:“谢谢,小C,你真是好人。”   贺群青注意到他称呼上的得寸进尺,也清楚的记得下午的时候,自己对别的玩家也说过这个话,但当时对方的表现,好像自己在辱骂他似的。   这时候被蒋提白没骨头的靠着,贺群青突然就理解了那名玩家为什么会那样,憋了一会儿,贺群青说:“你省省吧。”   “厉害,你学的可真快,果然名师出高徒。”   “……”贺群青转移话题:“送你回房间?”   蒋提白说:“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刚才手电筒打开的时候,我看到有个人从你旁边过去了。”   “……”贺群青沉默片刻,声音变得干涩,“有个人?”   蒋提白面色非常凝重,“那个人速度很快,眨眼就从楼梯下去了,我也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贺群青立在原地像一根电线杆,蒋提白动了动手腕,安慰他说:   “在副本里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我们玩家一般都要查清楚的。像你这点就做的很好。你看,你勇敢的从房间里跑出来,不仅救了我,自己也平安无事。说实话,如果你继续留在房间里,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现在出都出来了,走吧,我们跟上去看看。”   贺群青没有反驳,他心里想的是,看看就看看,可我要是死了,第一个杀你,不用谢。   他架着蒋提白走到楼梯边上,从蒋提白的沉默中,贺群青意识到后者正在经历某种痛苦。   那种隐忍病痛的神情,贺群青非常熟悉。   “你不应该只是不能吃不能喝么,怎么这么严重?”   蒋提白微微一笑,问:“那什么人,才会不能吃也不能喝?”   贺群青想说病人,但他压根不想提这两个字,于是没回答。   “……你怎么动不动就不说话了,明明是你先问我的。”蒋提白故意长叹一声,才说,“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要讲清楚,还得跟你说说主神,说说赌注兑换,一大堆知识点。现在当然不适合说这么多。所以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搂着的人其实已经死了——知道这个就行。”   “……”   贺群青脚步一停,寂静中,他仿佛真的感到身边紧挨着的蒋提白,身上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看你吓得,我开玩笑的。”   “……”贺群青磨了磨后槽牙。   不过的确,他握着的这只手腕怎么都捂不热,肩上手臂的皮肤凉腻,蒋提白倚靠着他,像是一块在雨里被浸湿的石头。他沉重、冰凉、死气沉沉。   唯独说话不像死人。   还不如彻底死了呢。   贺群青只能装作没听到刚才那个话,大步往前走,谁知蒋提白立马喊疼,说:   “啊……你也太不经逗了。好吧,其实我躺在那张鬼床上之前,是被打晕的,你看我头上,还有血。之后从床上掉下来的时候,又扭到了腰——你怎么好像在怀疑我?真的很严重的,我现在走路,整个人就像被女鬼对折过。”   “你别说了,你再说,我……”   “你怎么样?”蒋提白的声音着实意味深长,“你也想把我对折一下?”   “我……呃,就把你从这扔下去……”贺群青喃喃的说。   ???   什么叫想把你对折一下,这什么意思???   贺群青冒出来的想法简直比周围环境更诡异了,他赶忙停止跟姓蒋的聊下去,不然可能没个完。   贺群青顺着手电光往楼梯下看了看。   那病床摔的四脚朝天,不过好在一动不动。   感觉了一下肩上的重量,贺群青说:“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出来,我看那张床还能用,不然我们继续把它弄下去,这样推着你也方便。”   “孺……孺子可教,”蒋提白有些发呆的说:“这么好的主意,我之前竟然没想到。”   “嗯。”   走下半层楼,到了那张病床旁边,贺群青试探的踢踢它。   “太麻烦了吧,”蒋提白试着挽回,“不然我们……”   贺群青脚一使劲,有一只轮子哐啷一声落在了楼梯上。   蒋提白默默闭上了嘴。   谁知下一秒,蒋提白的视线忽然升高了。   他被贺群青背了起来。   “是挺麻烦的。”贺群青心累的说完,背着蒋提白下了楼梯,“帮我照点脚底下。”   蒋提白呼吸一时停滞了。   接下来,贺群青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蒋提白说话,下到一楼的时候,贺群青气喘吁吁的停下了,他偏过头,直到听到蒋提白又轻又缓的呼吸,才继续往下走。   他生怕蒋提白真死了,再发生港片里那种诈尸之类的事情,那可就精彩了。   “小C?”   蒋提白困倦微哑的声音在贺群青耳边响起来。   “怎么了?”贺群青喘着气问。   “不然我们回去吧?”   “……”   贺群青沉默片刻,说:“不然还是把你从这扔下去吧。”   “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嘛。”   年轻人?   这可说到贺群青心里去了,他不由觉得眼下情形有些好笑。   良心发现的蒋提白不由挑眉,随即说:“嗯——我觉得……好些了,不然我下来自己走吧。”   贺群青脚步立即停了下来,他憋着呼吸,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闷:“要是你现在告诉我,你是装的……”   “不是装的,怎么会呢?”蒋提白哀叫,“疼疼疼——哎呦,可惜了,看来我自己还下不了楼梯。我是为你考虑啊,怕你累着了。你对人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咦,你看,小C,排练厅那边门里有光。”   他们这时候已经从住宿楼里走出来了,背上的蒋提白替贺群青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贺群青最后再走下门廊前的台阶,之后无论蒋提白怎么扒着贺群青的工作服,贺群青也把他丢了下来。   贺群青这一解放,便抬起头,深深的呼吸起来。   啊,太费人了。   等他回过神,发觉蒋提白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贺群青这才注意到,蒋提白身上没穿着电视台的工作服,也没戴工作证,一对比,就显得贺群青有点傻。   蒋提白立即觉察了贺群青的视线,却说:“你可要把这一身穿好,白天晚上都不能脱,千万别学我。”   贺群青想到这个人不久前还在找死,这话可能是真的,便觉得傻的是眼前这人了。   傍晚去过的排练厅,门缝里果然有光,当他们靠近时,发现门上的玻璃被两块厚布遮挡着,就像是为了不让别人发觉排练厅里的灯光。   还有轻柔、音量很低的音乐声。   贺群青和蒋提白对视一眼,蒋提白拉住了贺群青,不让他进去,随即带着贺群青绕了半圈,找到了一扇小门。   蒋提白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黑色发卡,二话不说开始捣鼓门锁。   贺群青认出那种发卡白天也在不少女演员头上见过,顿时觉得蒋提白借东西的本领真是高超。   进副本才几个小时而已,又是手电筒又是发卡的,说好的想死呢,感觉他活的挺积极啊。   正想着,这扇小门就被直起腰的蒋提白轻轻推开了。 第12章 第12章 新人A 怎么了,小C,心疼……   贺群青跟在蒋提白后面进了门,耳边的音乐声变大了。   蒋提白关了手电,门里的光线不充裕,两人也几乎等于摸黑前进。   原来这扇门就开在舞台的背后,两侧还各有两道窄小的楼梯,直接通往舞台左右两边高悬的帘幕后头。   这几道帘幕,平常是为了遮挡演员在台侧候场时的身影。   蒋提白带着贺群青,两人在音乐声的遮掩下快速上了台阶,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借着帘幕的遮挡躲了起来。   此刻排练厅里唯一的光源只是落在舞台上一束光,恐怕是为了节能,这束光线也并不明亮。   贺群青上来的时候就发现,只有音乐声,舞台上没人,但因为蒋提白心有成竹的模样,他也没有怀疑,就跟着藏了起来,直到现在安静下来,才听到不远处,舞台下方竟然有哭声传来。   哭声断断续续,还掺杂着压抑的尖叫。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啊!”   “好的,好……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听我说……”   女人哭声的间歇,还有一个男人压的很低的声音,语速很快的在吼些什么,那声音恶狠狠的,几乎变了调,根本听不清是谁。   两人争执的很厉害,女人的哭声和辩解声渐渐变得尖利。   贺群青茫然的看向蒋提白,蒋提白却只是专心的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当贺群青听到下方情况恶化,甚至出现了拳打脚踢的声音时,有点蹲不住了,蒋提白突然拉住了他,指了指舞台另一边的一道帘幕。   “你老实点。你看那边。”   贺群青顺着蒋提白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边同样是舞台的边缘,有大片灯光没有照到的阴影。在贺群青睁大眼睛努力看的时候,阴影里才突然有东西动了一下,连带着那边的帘幕微微的被撩动。   这个影子很诡异,你越想看清它,它就躲藏的越深,身形更是模糊。   “那是什么?”   贺群青浑身不由的绷紧,直到黑暗中露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蒋提白挠挠鬓角,松了口气说:“是新人。”   “……”贺群青瞪眼看着蒋提白。   千万别告诉我,你之前看到的诡异人影就是他。   “这么说,我之前看到的可能就是他。”   贺群青闻言,深深盯着蒋提白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鄙视。   蒋提白也不知道接收到贺群青的控诉没有,相当无辜的说:“他半夜出门,分明看到我们遇到危险,却不打招呼。新人本来就是匿名,他还要偷偷摸摸的跑过去,我看错真的不能怪我。”   但知道那边蹲着的是新人,贺群青到底松了口气。   起码现在排练厅里,已经有三个玩家了。   很快,伴随一阵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以及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那个行径恶劣的男人消失了。   女人哭声逐渐减弱,只是轻声抽泣着,最终连这点声音,都被音乐声彻底盖了过去。   女人刚挨打的时候,蒋提白就像是知道贺群青在想什么,使劲拽着他。贺群青挣了几次,那抓着他的手像是铁钳一般,竟然一时没挣开。   他就知道,蒋提白刚才的虚弱完全是装的!   “别冲动,那都不是真的。”蒋提白说。   好在男人立即走了,贺群青有心问蒋提白到底想干嘛,没想到才张了张嘴,耳中就又一次出现了那细细的哨音。   音乐停了。   贺群青一下就不动了。   觉察到他不再反抗,蒋提白奇怪的看了眼贺群青,就见这单纯的新人C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蹲在原地,像是对那个倒霉的女人已经不再关心了。   蒋提白便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   这才对,不要假装同情,更不要假装关心。演得太过了,就惹人烦了。   轻柔的脚步声从侧面的楼梯来到了舞台上。   贺群青本能的捂住了耳朵,但那细细的哨音根本不是从外界传来的,他捂着也没用,并不能减轻那未知的东西逐渐向他们靠近带来的恐惧感。   蒋提白无意中回过头,看他这副模样,不由露出纳闷的神情,用口型问:“你怎么了?”   贺群青没回答,警惕的望着最前方两道帘幕的中央,那里是台阶的顶端,一个影子渐渐走入了舞台那小束灯光的范围内。   冷冷的白光打在女人肩头,像是映照着一堆雪。   女人的身形很纤瘦单薄,显得非常柔弱,她抱着腹部,步履沉重的走了上来。   贺群青连呼吸都忘了,因为眼前的女人,竟然没穿衣服!   不,别瞎看。   贺群青条件反射的扭过头,可耳边的哨音突然增大,蒋提白也凑近了,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不想死,就别移开目光。”   贺群青深吸口气,脑袋转了回来,但他目光还是忍不住躲闪,只因为那个女人——或者说女孩,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两眼肿的厉害,满脸狼狈的泪痕。走到灯光下,应该是让她感到了羞耻,她加快了脚步,躲着光线走到舞台边缘。   那里有一堆衣服,她快速的穿好了。   就在她背过身去,松开腹部的时候,地板上啪嗒、啪嗒的洒落了一些猩红的东西。   女孩惊慌的重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可在她转过身的时候,贺群青还是看到了那快速被浸透的练功服,胃部以下的位置,通通变得湿淋淋的暗红。   女孩又哭了,她在自己身上反复擦手,因为眼泪流个不停,她抬手去抹,导致脸上也沾了血迹,最终,她摇摇晃晃走到了灯光下。   唯一的灯光将她的脸色照的白白红红,这时,本来已经停了的音乐,毫无征兆的自动响了起来。   女孩随着音乐,一踮脚尖。   她竟然跳起了舞。   贺群青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他活到现在,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好不容易,他分辨出,女孩跳的正是白天玩家们见过的舞剧选段。   因为身上的伤势,她跳的幅度很小,也并不用力,但正因为如此,给人一种凄惨到了极致的感觉。   这时,对面的帘幕波动了一下,贺群青登时惊醒,就见那个新人,竟然飞快朝女孩冲了过去!   “啊!”   一声垂死动物般的尖叫,女孩被扑倒了。   同时新人快速的掏出一条布巾,胡乱塞进了女孩的嘴里,因为多余的部分塞不进去,女孩不停挣扎之下,那布巾几乎盖住了她的脸。   之后新人又拿出一根早准备好的绳子,将女孩毫不客气的五花大绑。   蒋提白看看那边两人,又看看贺群青,脸上再次出现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问:“怎么,不去救她吗?”   贺群青没回答,叫蒋提白笑容更大了。   贺群青心说我不是不想救,可随着新人粗暴的动作,贺群青耳中的哨音像是烧开的水壶似的,音量越来越大,吵的他眼前都有重影了,甚至比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声音还要尖锐高亢,可见那女孩无论是怎么回事,她肯定比刚才在走廊里碰到的东西,还要危险的多。   “我问你,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当女孩无力再挣扎时,新人抽出了她嘴里的布巾,豁出去了的问:“刚才走的男人,是不是郭清?”   女孩已经伤势过重,意识不清了,新人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小刀,威胁道:“快说,不然我就扒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在舞台上,明天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你!”   女孩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哭着,艰难说:“是……是他。”   “你们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强.奸犯?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主谋到底是不是郭清?!”新人见她快不行了,一连声的发问。   那女孩晃着脑袋,看起来随时会咽气,哪怕她不是人,贺群青身上也本能的冒出了热汗,不由攥紧了拳头。   突然,那女孩仰起了头。   所有人都是一惊,因为女孩脖子的角度,弯折的十分异常。   她身边的新人懵了,但更懵的是贺群青,因为下一秒,女孩那两只颤抖的眼珠一定,目光准确的落在了贺群青这边。   他们暴露了。女孩死气沉沉的眼神像是在哀求他们救救她。   贺群青浑身一僵,周身血液几乎凝滞,这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被诡异的幻觉吵的血压上升,阵阵头晕。   “叫那个新人过来。”蒋提白突然开口。   但贺群青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看似罪恶的画面虽然陷入停滞,贺群青耳边的尖啸却震耳欲聋,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头悬利剑般的恐怖,于是在尖刻的哨音中,贺群青猛地冲了出去。   蒋提白也吓了一跳,没能拉住他,手落到了空处,于是他目光沉了下来,嘴里喊:   “怎么了,小C,心疼啦?”   他没有追上去,可接下来,发生了令他极度意外的一幕,新人C以能带起风的速度冲过去之后,竟然一伸手,先拉住了那个新人,将对方往后拖拽!   新人?!   小C的举动怎么有点奇怪,他难道不是一怒为红颜?可现在,新人C不仅没有对那个新人玩家大打出手,反倒离地面上的女演员远远的。   “你……你是?”新人玩家被贺群青拽的重重摔倒在地。   “你到底在干什么!”   贺群青已经认出来,这就是晚上和自己说过话的新人A。   “新人C?”从贺群青厌恶的语气中,新人A明白了,他颤声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们,她,她不是人!这只是NPC!我要找到线索!”说着,新人A再次坚定了想法,他迅速爬了起来,又朝女演员扑过去。“快点——你看看她!她明显是被人先奸后杀,她肯定是关键人物!她一定知道很多东西!”   “你,你没毛病吧!”贺群青都惊呆了。   “你也过来!”新人A说:“我们一起找线索,你别怕,这不是做坏事,我会帮你的,我们都能活下来!”   “不,那个女孩……”   “她很危险?”新人A笑了,“我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把她绑起来……啊!”   贺群青眼睁睁的看着舞台地板在巨响中豁然断裂,洞开一个深坑,新人A和那已经没有动静的女演员,一同掉了下去! 第13章 第13章 聚光灯 像是洗大肠,也像……   贺群青本能的向后逃开,直到脚下的木板停止掉落,但也发出咔咔的轻响,倾斜的很严重。   犹如那破开的中心成了黑洞,巨力拉扯着这些摇摇欲坠的地板。   痛哼声从地板下传出来,悉索的声响证明新人A在试图站起来。   “新人C!新人C!!”   贺群青立即绕圈的换了站着的地方,找到能承受自己重量的地板,他才伸着脖子往前走了一步。   “新人C,快,快拉我一把!”   新人A不安的声音之后,贺群青也看到了他,可眼前的一切,令他迅速感到了异常,目光忍不住打量周围。   这舞台,有这么高?   新人A还在坑里蹦跳,看到贺群青显然令他大大松了口气。   而贺群青像是指针被强磁场吸引一般,本能的看向他身后那个女孩。   女孩脸色泛着青灰,不停在低声说什么,嘴唇翕动,口中还在冒血,浑身的血迹在身下洇开来。   “你在看什么?!快,快拉我一把!”   贺群青一把抓住了新人A的手,用尽全力往上拉。   他脚下的木板簌簌掉渣,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用力啊,新人C!快用力啊!”   贺群青没法说话,因为他分明浑身上下都在用力,但新人A就像一块秤砣,怎么都上不来。   贺群青一厘米、一厘米的把他往上拉。   新人A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手腕,露出了疼痛的神色,但渐渐的,变成了焦灼、害怕、恐惧,直到某一刻,成了惊恐万分!   “别松手,别松手……”新人A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喃喃自语的颤声说,“求求你,求求你,别松手……别松手!”   贺群青想说我不松手,但张不开嘴,用力过猛逐渐给他带来缺氧的感觉。   还有一件事,新人A拼了命的想掩饰,可贺群青已经看到了,那个女孩身上的绳索不知不觉中已经松开,现在她正低低的抱着新人A的腿,嘴里还在絮叨些什么。   贺群青像拉着一块冰。   新人A唇色变成了青紫,还在装作没事人一样,对贺群青说:“快,快了,马上我就上来了。”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惨叫了起来。   “啊!!!!啊——————”   应该是疼的太厉害了,新人A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只手猛然反过来攥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救——别松手——别松手啊!!!!”   贺群青脸色也变了,新人A回光返照似的抓着自己,力气大的快要把贺群青拖下去。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就在贺群青眼前,新人A的表情由不敢置信到绝望崩溃,只花了短短一瞬间。   啪嗒,啪嗒。   贺群青强忍着闭眼的冲动。女孩原本已经爬到了新人A的胸前,现在她顺着那奇怪的掉落的声音,又爬下去了,现在还在下面的黑暗里拉拽新人A腹部里仅存的那部分。   “你……你也来吧……”   贺群青剧烈的心跳险些漏了一拍。   这人……这人说什么?   “反正新人也活不下去,你也来吧……我们还能,还能做个伴……”   贺群青被新人A拉着,两腿用力过度的发麻,两手也冻得发麻,但现在,内心的寒颤更厉害。   “很快的,就疼了一下……很快就不疼了,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你别放手……你是个好人,我们在这里,会……会是朋友的!”   吧嗒,吧嗒!   新人A的脸扭曲了,就在这个瞬间,贺群青猛然感到从新人A身上传来一股全新的力量,那力量大的,连贺群青也难招架。   “你下来!下来!!!!”   新人A冲着贺群青大声的嘶吼起来。   一张苍白的小脸自新人A的颈后冒了出来。   对上那双大的惊人、隐隐带着忧郁的黑眼睛,贺群青浑身一个激灵,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抽回了一只手,极度的紧张之下,对着新人A那张已然弥散着浓重死气的脸,猛然挥出一拳。   没用。   贺群青眼皮都在冒汗,而新人A更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而还咧开嘴,像是在嘲笑贺群青。   贺群青没办法,飞快说了句抱歉,随即伴随一声闷响,女人的头整个向后仰去——可她实在太柔软了,柔软的诡异,她浑身的骨头,都像原本就断过一次似的。   好在这一招有用,贺群青瞬间感到抓着他的手松了一些。   是新人A同时受到了影响,攥着他的力量小了。   贺群青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身体奋力向后,在新人A露出迷茫神色的时候,抬起一脚踢在了新人A的手上。   下一秒,贺群青整个人踉跄后退,终于挣脱了新人A的拉扯。   新人A发出惊恐的叫声,嘭一声落回了舞台下面。   “不要——不要——”新人A变调的声音传了上来,他气急败坏的大叫:“你——新人C!!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也会死的!你也会的!!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会……我会……”   他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能出声的动物一般发出的哼哼和挣扎的悉索声。   渐渐连这些声音也消失了。   贺群青满头大汗,脱力的摔倒在那破洞的不远处,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他大口喘着气,身下的每块地板都让他觉得烫人似的恐怖,好像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一只手猛然打破地板,伸上来抓住他。   可他四肢百骸里的每一分力气,都在刚才那一脚里用完了,他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他在地上躺的连气都喘匀了,身上的汗也在不知哪里吹来的风里变凉了,那坑里逐渐没了动静。   贺群青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很快,他想起来了,回头去看蒋提白。   觉察到他寻找的目光,蒋提白的脸从灰暗的帘幕边出现了,他先对贺群青虚弱一笑,随即比了个大拇指。   “小C,你真棒……”蒋提白悄声说。   贺群青也准备小声回应,说你这个王八蛋……话到嘴边就像石头似的,堵在了嗓子眼。   因为蒋提白说话的时候,他身边的帘幕动了。   贺群青只瞥见了一眼,瞬间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蒋提白身后的黑暗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明明人身林立,却死寂无声。   贺群青浑身僵硬的望着蒋提白的身后,同时像是出现了错觉,顷刻间,他感受到了还有更多的目光,来自四面八方!   这下,贺群青根本不敢看四周那帘幕深处的黑暗,生怕看到自己被包围了。   所以先前,他可能先入为主了,以至于现在才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自己耳中喧嚣到了极致的哨声,并不只来源于那个女人……   他们在这站了多久?   是刚出现,还是一直在这?   又是什么人,是演员……还是观众……?   偏偏蒋提白像是毫无所觉,脸皮更是比城墙还厚,还问贺群青:“要不要我过去扶你?”   贺群青瞪着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过来……”   “啊?”   “你——过——来——”贺群青抻长了气音,但效果还是很一般,因为蒋提白正内疚的看着他,说:“你别生气,刚才不是我不帮你,是我过去也帮不了你,纯是添乱的。”   “你别说了!”贺群青浑身发冷,连连用眼神示意蒋提白看他背后,但他这个匿名新人给蒋提白使眼色,那才是真正的给瞎子抛媚眼,浪费表情。   而蒋提白见他一动不动,总算觉察了一些端倪,神色也收敛了,轻咳一声起身说:“说你学的快,你还骄傲了,这么一会儿工夫,都开始吓我了。行,我来了。”   蒋提白根本没回头看,就大步来到了贺群青身边,把他拉了起来。   “你手心都是汗。”蒋提白像是忘记了新人A的遭遇,笑眯眯的说,“辛苦了,辛苦了。”   贺群青紧张没有消除,但说实在的,当蒋提白那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时,贺群青还是感到心头定了定,像是一座被四面激流冲刷的孤岛,身边连起了另一座小岛。   刚想到这,就听蒋提白不靠谱的调侃起来。   “其实我不是不过来帮你,我是相信你。”蒋提白捏了捏贺群青的肩头,“唔,有点硌手,但这手臂力气确实不小,而且我也知道,你肯定没事。”   “你……”贺群青好不容易才张开嘴,哀怨的挤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你运气好啊!”蒋提白挑眉说,“遇上了一个喜欢聚光灯的女演员,运气能不好吗?”   贺群青一愣,不由看向不远处那个坑。   果然是在聚光灯下,连边缘都严丝合缝。   “你是说……她,她不会从那里头出来?”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去看看,又是去看看,贺群青嘴角抽了抽,推了一把蒋提白。   “你去!”   蒋提白老老实实的去了。   可他一走,贺群青立即感到后背空落落,四周那些目光也变得恶毒了,他赶忙追上了蒋提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往坑里看去。   走近了才发现,坑里不是没有声音,只是声音很小。   那种摆弄粘稠东西的声音,听在贺群青耳朵里,像是洗大肠,也像搓猪肚,放在这个环境下,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贺群青站在蒋提白身边,小心的探头,第一眼就看到了新人A。   到底是男性,身形要占地方一些,而且贺群青明显感觉到,新人A哪里不一样了。   他死了的脸,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脸,脸圆,眼睛不小,脸色青白,身形微胖。活着的时候,该是个白胖的男人。   他的工作服有点紧,下摆被掀起来了,一直掀到了胳肢窝的位置。   这让他的大肚皮露在了外面。   贺群青看到的,正首先是他肚皮上,横着裂开的一道剖腹产似的裂口。   现在里面什么都没了,新人A的肚皮凹陷下去,像是个外翻着的、又脏又烂的空口袋。   新人A的匿名性,消失了。   贺群青猛地闭上眼。   过去,他见过尸体,也见过不少残酷的情景,但这样明明白白透着恶意和残忍的画面,还是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小C,看线索……你倒是看啊,没事的,都闹完了。你看,你看啊,眼睛睁开——”   贺群青被蒋提白拉着胳膊摇晃,晃了好几下,一副非要他再往下看的架势。   贺群青只能睁开眼,可即便故意避开了新人A的惨状,脑补也没有放过他。   他现在记忆力实在太好了,真是什么细节都忘不掉。   蒋提白让他看的正是那个女人。   那副纸片一样单薄的身体躺在舞台下边积着厚灰的地方,腹部上小山似的堆着从新人A身上“借来”的东西。   她一只手还在摆弄它们,另一只胳膊则小心的围着,不让它们掉下去。   可都是徒劳的,新人A的内脏像是小山一般,盖在她身上滑溜溜的往下掉,她就像躺在半条厚厚的毯子下面。   女人的动作越来越小了。   蒋提白说的没错,她闹完了,很快,她就手指抽搐着彻底安静了,那双眼也合了起来。   贺群青脑海一清,所有哨音消失了,好像一座大山从他脖子上移开,让他瞬间感到无比的轻松。   他不由的望向周围,帘幕后的影影绰绰,在刚刚那一刻,也消失了。   但女人和新人A还在。   女人就躺在舞台下边,身上的一切罪恶的痕迹,都被冷冷的聚光灯照的清清楚楚。   这女人是谁,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想说什么?   这真是线索,还是给玩家设下的障碍,专门索命的?   贺群青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   “走吧,”蒋提白忽然开腔,“这里没什么了。等到白天,我们再到下面看看。”   下面?   舞台下面?   贺群青想也不想说:“我不下去,明天你自己下去吧。”   “可以啊,我们走吧。”   接着,贺群青就有点懵的被他拉走,本以为终于可以回房间了,可蒋提白越走越偏。   贺群青心想自己刚刚才拒绝过蒋提白,周围看起来又很平静,似乎没有理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拒绝一名高级玩家第二次,就暂时没开口。   结果两人穿过半人高的杂草,一直来到了高炉附近。   歘。   歘。   听着一下下诡异的声音,贺群青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先前在楼上看的那个光点。   贺群青终于阻止:“蒋……”   “陈雨依!”蒋提白轻声唤道。   “在这呢!”   贺群青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迈着发软的腿跟着蒋提白往前走。   “死鬼,你怎么才来!”陈雨依的影子在黑暗中摇摇晃晃。   她身边还有一个玩家,那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脚下狠狠一踩又一掀,往旁边一扔,沙泥堆里甩出了一道闪光。   原来是铁锹。   贺群青本能的看向住宿楼,自己住的三层房间刚好俯视着这边。   “找着什么了?”蒋提白走过去问。   “找着……嗷!救,救命!”   蒋提白绕过她走到另一个人旁边,问:“林况,找着什么了?”   林况气喘吁吁的说:“找着……个屁!”   贺群青恰好走到陈雨依身边,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臂。   “快快快快——”   贺群青本来就听她在喊救命,仔细一看,原来是泥水进了眼睛。偏偏陈雨依衣服上、两只胳膊上也全是沙子。   贺群青赶忙先用手背给她抹了抹,但手上很快也沾满了沙子。   他摸摸口袋,全是空的,那边陈雨依还在嗷嗷叫,脱工作服前,他犹豫了,于是情急之下,贺群青左脚尖踩右脚跟,飞快脱了鞋,又翻下袜子,用力一拽,这才用袜子救了陈雨依。   擦着擦着,贺群青感到不太对,于是下手愈发轻柔,脚也自动穿上了鞋。   陈雨依长叹一声,挤出两滴眼泪,最后一粒沙子也弄出来了。   贺群青趁机收手,结果啪一下,这手猝不及防被陈雨依抓在了手里。   “小C!”陈雨依含羞带怯的说:“是你!我就说,蒋提白才不会对女人这么温柔。”   “……”   贺群青默默攥紧了手里的袜子。 第14章 第14章 一起睡 我之前发现,这里的……   “放过这孩子吧,手快给你搓掉一层皮了,”蒋提白良心发现走回来,从陈雨依手里解救了贺群青,“你这可是恩将仇报啊,你俩不合适。”   陈雨依甜蜜一笑,“我敢说我俩顶多差十岁,你今年多大啊,小C?”   贺群青咳嗽一声:“我……”   “未成年吧?”林况拎着铲子走过来了,“陈姐,我明白你,我知道你现在只是出于对新人的好奇心,而不是单纯的想要老牛吃嫩草这么猥琐。”   “林况,你想怎么死?玩你的泥巴去。”陈雨依说完,扭捏的搓着手上半干的沙子,心猿意马的嘿嘿笑,“随身装着手帕,还穿白背心,现在哪儿还见得到这么可爱的男孩子?”   贺群青先趁人不备把袜子塞进了口袋最深处,这才默默拉紧衣服领口。   林况哈哈干笑两声,作势脱衣服,“姐你快看,我里面也穿了背心。”   陈雨依斜眼看着。   林况脱了一半又把工作服套上了,“糟糕,偏偏今天没穿。”   陈雨依看着贺群青,脸上忍不住再次堆起了笑容,说:“这次副本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要是你能活下来就好了。”   贺群青:“……”这也太不吉利了。   蒋提白也颇关注贺群青,这时候问:“所以你到底……”   “我真的成年了。”   贺群青说完又想,现在的女人都保养的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但陈雨依说的没错,她和自己起码差十岁的。   “哦——”陈雨依笑的莫名。   蒋提白也面带微笑。   林况说:“你强调你成年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挺喜欢的我姐的,想发展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恩?”陈雨依的口吻变得危险,“那是什么意思?”   林况:“算了吧,光看你这身打扮,就挺短命的。别说跟我认识,要有什么事,我可不会救你的。还有,你跟我姐就算在一起,我姐下一局可能就得守寡了。”   “我愿意。”陈雨依深情的说。   贺群青:“……”   这对话到底是怎么进行到这的,我不会了。   “别逗他了,”蒋提白说,“真什么都没找着?”   陈雨依也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铁锹撑着,长叹一声说:“反正审判书是没有的。”   林况说:“周围一圈都刨过了,就前边挖出个尸体,埋得比较浅,被雨冲出了一只手,脸是快烂完了,也看不出是谁。不过膀大腰圆的,不是跳舞的,我已经给埋上了。”   “现在雨才停了一会儿,你闻闻这味儿,”陈雨依已经放弃挖掘了,“不止一具。无论埋在这的是舞剧团的演员,还是外面的人,郭清肯定不干净,是个突破口。”   陈雨依充满了思考的说:“看着斯斯文文,人模狗样……冲他白天吼小姑娘的那几声,明天我们就找个机会,给郭团长来一个老虎凳、辣椒水、新式捆绑什么的,就告诉他是拍摄新的类型片,非让他说出点什么不可。”   贺群青:“……”   蒋提白:“这类型片让杨放去拍吧,这种好事轮不到你。不过,郭清的确有问题,审判书大概率在他那。”   “你不拍?亏你还是我们摄制组的导演呢。”陈雨依话头一转,“我还没问,你怎么和小C在一起,带新人吗?这么好心?”   “他刚才救了我。”蒋提白认真的说:“我是知恩图报的人,虽然现在身体不争气了……”   陈雨依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话,“他救了你,怎么回事?”   蒋提白简单说了一下刚才走廊上和排练厅的事,陈雨依和林况听了沉默不语,半晌,林况说:“老大,你再说一遍那个女孩是被怎么了?”   陈雨依:“还问,你变态啊?新人A已经死了?这么说,小C现在不叫小C了,叫小B了?”   贺群青被提醒了才想起来,按新人名字的顺位继承制,新人A死了以后,他的序号自动向前一位,现在已经成了新人B。   陈雨依听了长叹一声:“太难听了,没有原来清新了,格调一下子降低了。不然不叫你小B了,就叫你BB吧,好吗baby?”   林况:“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土味情话。”   贺群青:“……”今天才知道什么叫插不上话。   陈雨依停顿片刻,后知后觉的问:“这么说,他还真的救了你?”   蒋提白点头,“可不是吗。”   陈雨依这才惊讶的看了贺群青一眼,像是重新认识他了一样,紧接着神情一荡,似乎又要说些百无禁忌的话了,贺群青赶忙转移了话题。   “咳,陈……陈姐,你们怎么知道这边有问题?”   陈雨依刚要说话,蒋提白打断了她,“不早了,我们往回走吧,边走边说。”   陈雨依拎起了铁锹,嘱咐林况:“带走。好不容易找着的。也别让别人捡着了,我不想被铁锹弄死。”   之后,贺群青才知道陈雨依他们为什么在高炉这找线索。   “你可能没注意。”陈雨依一手拎铁锹,一手揉着手臂,一副累惨了的模样。“郭清……”   “我帮你拿吧。”贺群青随口说。   “嗯?哦……哦。”陈雨依眨眨眼,有点愣神的把铁锹递了过去,之后才噗的笑了,“你……小C,不是,baby,一会儿你得还给我啊。”   贺群青点头,“好,我上楼就给你。”   陈雨依又呆了一下,直到看到不远处蒋提白似笑非笑的脸,一时莫名的恼羞成怒,说:“让蒋大神说吧,他看起来挺有倾诉欲的。”   蒋提白一笑,也不打趣她了,边走边解释:“晚上演员表演的时候,中间有一次,郭清把手放在了调音台上,想打断音乐。当时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是舞台上的一名女演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   “女演员?”贺群青一愣,问:“难道是刚才那个……”   蒋提白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另一件事,是高炉的方向传来了敲击声。”   “敲击声?”贺群青茫然了,因为蒋提白说的这两件事,他明明也在场,但都没有注意到。   “当时应该有不少玩家注意到了,我也想过,有机会的话到这边来看看。”   贺群青听着听着,琢磨过味儿了,有点敬佩的看着陈雨依和林况。   这两人胆量是真大。   换做他自己,肯定不敢半夜拿着铁锹跑到发出异响的地方来探查究竟。   “别看我,我也不想来。”陈雨依翻白眼:“这是头目的命令。杨放现在根本不用怕我隐藏线索,反正我明天见到他,今天晚上发现了什么,都会没脑子的直接告诉他。”   头目?   贺群青还没有彻底从新人A的死状里缓过来,听到这句话,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竟然也是之前分房间时,新人A被制片主任叫到他和杨放的房间里去的情形。   难道那之后,杨放对新人A说了什么,才让一个新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做出那种事情?   “……为什么要冒这种险。”贺群青喃喃。   陈雨依眼睛一亮,好似颇为感动。   “你不用担心这位怪阿姨,”蒋提白说:“她不怕死。她死惯了。”随即他轻轻瞥向贺群青,这一眼,就像是看透了这个新人,“还是你在想别的什么人?”   陈雨依挑眉,“我是怪阿姨,你不是怪蜀黍吗,我俩年龄明明差不多好吗?”   蒋提白随意回应:“差好几岁呢姐姐。你也别吃醋,我和你的baby之间是纯洁的救赎关系,单方面的。”蒋提白没精神的看向贺群青,“他救的我。对么baby?”   “狗东西,女大三抱金砖知道吗,差这几岁不叫差,叫福利。”   蒋提白:“现在才知道。”   贺群青:“……”你们两个住口。   一靠近住宿楼,贺群青就发现,身边两名高级玩家,还有中级玩家林况,都不再斗嘴,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这让四周的每一丝声音,都变得十分突兀,更别说他们四个人的脚步声了。   哪怕再轻,都让人莫名的紧张。   尤其是住宿楼的大门被推开的那一下,或许是贺群青的错觉,总感到大门合页发出的声响,比他们出去的时候,还要大十倍。   贺群青不由的攥了一下铁锹,这一下也让他想起来了,于是把铁锹还给了陈雨依。   这次陈雨依没说话,深深看了贺群青一眼后,默默接过。   四人一路回到三楼。期间经过二楼半的时候,贺群青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个摔的翻倒的移动病床,不见了。   贺群青飞快看了眼蒋提白,后者回看过来,像是问他怎么了。   那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叫贺群青也沉默着收回了视线。   这安静的气氛,直到贺群青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才被打破了。   陈雨依笑眯眯的揪住了他的口袋,说:“来我们一起睡。”   “……”贺群青试图把衣摆拉回来,“不……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雨依说:“你用袜子给我擦完脸,就想这么走了?”说着,陈雨依手伸进贺群青工作服的口袋,拿出了那只沾了沙子的袜子。   “……”   “乖,把袜子穿上,这楼里挺冷的。”陈雨依拿出钥匙打开门。   “……”   贺群青还求救似的站着,这时蒋提白和林况抬起脚步,两人先后走进了房间。   “逗你玩的。”陈雨依笑了,推着贺群青也往门里走。   “今晚应该没事了,不过你最好跟我们一起睡,相互有个照应。”   蒋提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刚好也让我回报一下你的救命之恩。”   陈雨依没好气,“你走开,什么好事都有你,我让他睡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况翻白眼,把自己扔在了一张下铺上,说:“好冷啊!这被他娘的怎么这么薄!对,baby,不然你上来我俩一起睡,多暖和。你犹豫什么,哎,你看你,你要是跟他们两个不怀好意的睡,明天早上起来,你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完整的你了。”   贺群青:“……”我现在就想出去。   贺群青站了片刻,见陈雨依也往上铺爬了,左右看看,忍不住对蒋提白说:“那个……你先起来。”   蒋提白很惊讶,“你想跟我睡?嗯……不好意思啊,我一会儿可能会吐。”   “……”   蒋提白说完虚弱一笑,补充道:“当然不是因为你。”   “……”贺群青陷入沉默,等蒋提白又安静的躺了十秒钟,才开口:“这件事可能不重要。只是我之前发现,这里的枕头生蛆了。不知道你们的……”   话还没说完,林况一声:“我操!”从床上蹦了起来。 第15章 第15章 病体 贺群青张了张嘴,想说……   一分钟后,四个人蹲在地上,围着四个枕头。   蒋提白打着手电照着它们,修长苍白的手指在枕头上翻来翻去。   贺群青就发现,他们房间里这枕头的布料,甚至比自己刚才枕过的那个还要破,那些难以觉察的细密小孔连成片,轻轻一撕都能把枕头扯成两半。   更不用特意去找,枕头里的小虫自己都会冒头到他们眼前。   它们像是被手电光吸引,很快在破洞处连成黑亮一片。随着光束移动,那些小脑袋左摇右摆,让人一阵恶寒。   “是这种吗?”蒋提白问。   贺群青摇头,“不像,我看到的是白色的,很软。”   而他们枕头里的虫子,又细又长,虽然也像蛆,但戴了一个青又绿的头盔,有些身上还连着蜕皮。   陈雨依露出嫌恶又后怕的神情,一张脸在手电光下也是阴森森的,说:“会不会你看的时候还是幼虫,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成虫?”   “管它发育到什么阶段,这重要吗?!”林况简直要疯了,“老大,陈姐,你们还等什么,等它传宗接代啊?”   贺群青觉得林况这个小伙子很奇怪,他刚才在外面挖尸体的时候侃侃而谈,但现在只是见到自己枕头里的小虫子,却浑身发颤,额头都冒了汗,再也不喊冷了。   “别怕,我看这些虫子存在,并不一定是针对玩家的。”蒋提白咧嘴一笑,“就是长的快了点。跟你之前遇到过的苗疆副本里的蛊虫,肯定不是同一种东西。”   “老大!”林况抖的更厉害了,他条件反射的掏耳朵,擦着头上恶心出的汗,“你饶了我吧。”   蒋提白扯下一条床单,把这四个枕头严严实实的包了进去,从窗户扔了出去。   “扔,扔远点!”林况眼睛跟着那包袱。   “扔远点有什么用,隔壁房间应该也有。说起来,这楼里肯定还有不少呢。”蒋提白叹息着坐下了。   剩下三人又一起检查了被褥、床单,直到确定房间里再没有那种小虫。   林况最后还是不放心,十分有经验的扯下床单,死死塞住了门缝,又检查了窗户,确定不会有东西顺着缝隙爬进来,他才虚脱似的倒在了床上。   陈雨依见林况这样,倒没有再刺激他,反而欷吁,“还好没让我遇到那种古怪的副本。林况,听说你们那个副本里幸存的玩家,有三分之一疯了?”   林况又打了个激灵,不知道想起什么,说:“那种极端的副本,假如再来一次,我一进去就会自杀,管他点数够不够呢。”   陈雨依摇摇头,“放心吧,不会再来一次了。”   林况神经质的说:“这里的虫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为了控制玩家?还是会产生幻觉?会不会趁我们睡着的时候……”   “应该不会。”蒋提白说:“从我们已知的关于这个副本的信息来看,这个副本应该不存在‘人’以外的超自然力量。”   “那邪丨教呢?”林况担心的问。   “之前排练厅的事,倒有点像,但不是,那整件事过于粗暴,缺乏宗教的元素。而且这个舞剧团里,也没见过和宗教有关的东西。”   出乎贺群青的预料,蒋提白这时候解释的语气很认真,也很有耐心,连贺群青听了心里都一定,更别说提出问题的林况,已经立竿见影的平静了一些。   “睡吧。”陈雨依说,“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贺群青往林况空着的上铺爬,伴随着铁架床吱吱呀呀的声音,他问:“这房间就你们三个人住?”   “还有一个啊,”陈雨依在黑暗中回答,“我‘男朋友’。可能还在医务室吧,晚上杨放和郭团长一起,专门去慰问他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所有人都累的很了,贺群青刚躺下没有几秒,就听到了陈雨依的呼噜声。倒是下铺的林况,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至于蒋提白,贺群青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   从躺下开始,蒋提白就安安静静的,连喘气的声音都没了,更不知道他睡了没。   想到他被系统剥夺了价值一万点的生理权利,或许现在难受的睡不着吧,也或许,就像蒋提白自己说过的,他现在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   迷迷糊糊间,贺群青听到了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他的身体也跟着颠簸。   耳边再次响起了哨音,不过这次若有若无,忽近忽远,并没有那么急迫。   他躺在一个凉冰冰、硬邦邦的地方。   仿佛是狭长的隧道里吹出的阴风,从脚下升起,拂过他的鼻端,渐渐有点冻鼻子。   这一刻,好像最近的许多幻想都成了真的。   他躺在一张铁板床上,直挺挺的被人推着往前走。   他拼命的想要睁开眼,但就是睁开了,眼前也是空荡荡,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在蒋提白他们的房间里睡觉吗?   贺群青心里有点着慌,不自觉的挣扎起来。   “嘘——嘘——”   “别急啊。”   一个漏风、嘶哑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乍一听像是个男人。   可这嗓子太沙哑了,是女人也不一定。   “马上就开始,马上就好。”   “我保证,一会儿,你根本感觉不到疼。”   谁?   谁在我旁边?!   但贺群青哪怕内心聒噪到了极点,也无法出声质问,他四肢完全不受控制,就这么在黑暗中,不断的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进。   “来——”   “让我看看……”   贺群青腹部一凉,是衣服被揭了起来。   随即,一只滑腻光洁的手,在他腹部游走。   “真好,真年轻啊……我们从哪儿开始?”   贺群青急促的呼吸着,心想说好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那双手太凉了,以至于每一次,那手指落在他的腹部,他都以为是刀子落下来了。   “住……”贺群青终于挤出了声音,“住……手……”   他的喉咙紧张,舌头虚软,以至于声音软弱的自己都听不到,但那个人听到了。   “咦?”   那只在他腹部游移的手停下了。   “你怎么……”   贺群青没听到这人后面的话。   因为一阵天旋地转,他猛然睁开眼,醒了。   “啊啊啊!!!”   惊慌的喊叫从下铺传来。   贺群青前一秒还浑身瘫痪的任人鱼肉,这一秒醒过来,原本也是要叫的,可惜被这先一步的惨叫给打断了。   天还没亮,房间里还是黑漆漆的。   耳边骤然听到别人喊的这么大声,先不说贺群青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反正这喊声真的比女鬼叫的还凄厉。   贺群青甚至觉得,梦里那一刀落下来,可能也就是这种感觉。   身下的铁架床一阵摇晃,下铺的林况坐了起来,接着愤怒的翻身下床,在地上喘着粗气走来走去,嘴里一个劲的骂娘。   贺群青的心脏也是嘭嘭的。   他本以为林况这么叫,蒋提白和陈雨依肯定会生气,没想到两人非常容忍,都没出声。   贺群青自然想到了睡前林况的失常,那时候蒋提白和陈雨依,对待林况的态度,就隐隐的流露出耐心,现在可能也是这样。   看来这三人的关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蒋提白和陈雨依,人品似乎也不错……   “啊————!!!!”   凄惨到了极致的女高音猛然响起。   贺群青一个激灵,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这才是真正女鬼的声音,林况的惨叫比起陈雨依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就见对床的陈雨依苗条的身姿无比矫健、鲤鱼打挺似的弹了起来,力道之大,使那边整个高低床都在摇晃,她更差点一头从上铺翻下去。   而且她醒来也没停下,立即破口大骂:“嗷!!说好的不疼呢?!!死渣男!!!疼死老娘了!!搞这一套,你等着被我逮住撕了你!!”   她连声大骂,一头散开的小卷发在黑暗里像是头顶一团妖雾。   林况站在两张床中间,和贺群青一起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林况转过身,爬上床重新躺下了。   陈雨依骂了一会儿,也喘着粗气扎起头发,精疲力尽的倒了下去。   “喂,蒋提白,”陈雨依崩溃的问,“你醒了没?”   “在你骂人的时候就醒了。”   蒋提白很轻的声音自对面下铺响了起来。   “你怎么说?”   “希望你下次骂人能有点新意,每次都是这几句。”   “呵,”陈雨依冷笑,“我骂你的时候可能会灵感迸发,你想不想听?”   她瞪眼等了片刻,没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就知道对方还真想听,顿时无语,立马威胁:“快说,你说不说?”   “五分钟。”蒋提白有气无力的回答。   陈雨依一愣,问:“什么五分钟?”   “我们睡了大概五分钟。”   “五分钟?!”林况又坐起来了,“我可是被人开膛破肚,搞了几个小时,怎么会只有五分钟?”   “除非时间停止了,不然的确是五分钟。”说着,蒋提白翻动了一下,很感兴趣的问:“是吗,你们被人开膛破肚了?好惨啊。”   陈雨依:“……”怎么你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惨呢。   林况迟疑的问:“怎么,老大,你跟我们不一样?难道你英勇诈起,反杀了那鬼东西?”   “并没有,”蒋提白诚实的说,“人家应该是觉得我不太新鲜,临时放过我了,我就醒了。”   “你等等,你先说,为什么我们只睡了五分钟,你怎么知道的?”陈雨依纳闷的问:“难道你梦里还在计算时间?”   贺群青在上边默默的听着,已经明白过来了——刚才他“梦”到的一切,其他三人也梦到了,而且蒋提白的遭遇和自己更相似,似乎是提前醒来的。   他被推着走的那一路很漫长,肯定不止五分钟,所以贺群青也很好奇这点,蒋提白是怎么知道外界的时间的?   就听蒋提白哦了一声,说:“晚上我跟演员借了一只手表。”   剩下三人:“……”   沉默片刻后,陈雨依质问:“是不是跟女演员借的?你能不能不要到哪里都随便出卖色相?我看下次去个养老院副本,你还能这么干?”   蒋提白思考片刻,说:“去过了。效果前所未有的好。”   这一句把陈雨依都说懵了,半晌,她问:“真,真的?”   蒋提白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笑了,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更加轻快了。   “总之,可以确定,这个副本也是个时间上存在异常的副本。”蒋提白说:“之前的虫子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它们蜕皮的速度非常快,在我们交流的时候,其中有几只,形态上已经发生了改变。以及刚才我们在梦里被‘带走’时,那里的时间和现实里的时间,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有相当大的差距。   这一点其实还有一件事可以证明,就是我和新人C……新人B晚上在排练厅的时候,从我们打开门进去,到开门出来,只过去了十秒。倒是去高炉底下找你们花了不少时间。”   陈雨依到底是高级玩家,立马明白了,猜测道:“这个时间上的异常,会不会只存在于超自然的时刻?”   “有可能。”   “那么只要时间有异常,我们就应该小心……”   陈雨依还没说完,忽然,门外起了骚乱,像是其他房间的玩家,接二连三的醒了过来。   很快有人疯了似的打开门冲到了走廊上,大力的敲着离贺群青他们房间不远的一扇门,门开了。   当那名玩家语无伦次的说了些什么之后,杨放阴郁的声音也跟着在走廊里响了起来,“行了,进来再说!”   嘭的一声,杨放关上了门。   贺群青几人听着外头动静,一时都没说话。   “陈雨依,”蒋提白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baby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陈雨依一愣,啊了一声,撑起身体看向贺群青这边,“不会是死在那里了吧?”   贺群青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没死。   但之前那股惊险的劲儿过去之后,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躺归躺,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他浑身冒起冷汗,四肢虚弱无比,眼前也是阵阵黑晕,像是随时会昏过去。   糟了。   贺群青心想,应该是今晚发挥的太过了,他的健康值被提前消耗光了,现在身体自动进入了修复时间。   呼……   好累,好困,好痛。   贺群青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翻过身,埋头侧卧在了床板上,这才感觉好受点。   “林况,你起来看看他。”   林况一翻身就在下铺站起来了,贺群青能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   林况一手抓着床护栏,仔细看了看侧躺着的贺群青,但因为新人匿名的原因,总觉得云里雾里,于是又伸手摸摸贺群青的额头,之后愕然道:“陈姐?” 第16章 第16章 不好意思 连一天都没熬到就……   伴随铁架床吱嘎的响,陈雨依从上铺下来了,很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贺群青,还听到陈雨依的声音:“baby?小C?你这是咋了?”   紧接着,贺群青感到女人微凉的手伸过来,那手指尖刚碰到自己的额头,没等意识反应过来,他已经躲开了。   因为以往除了在医院透析,他会接触到大护士、小护士之外,贺群青很久没有体会过来自女人的关心了,一时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欸——你躲什么?”陈雨依没好气,胳膊一伸就抓住了那个试图躲避的身体,另一手撩开对方的头发。也是新人的原因,陈雨依不自觉的在意起了那头发的触感,只觉得手下的发丝一片清爽顺滑。   停停停,陈雨依!   陈雨依猛地甩甩头。   玩笑归玩笑,这么摸下去真的就有点变态了好吗?!   她呼吸一滞,憋着气撩开那碍事的碎发,准确摸到了一个滚烫的额头。   “烧的好厉害!”陈雨依也愕然了。   接着,她和林况讨论了起来:“是不是被吓到了?”   林况则说:“会不会是被虫子钻了?”   “你去去去,就知道虫子,别胡说八道。这屋里我们都检查过了,没有虫了。”   但林况还是打了个寒战。   陈雨依见他那德性,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也没太指望,于是独自观察起了贺群青,又捉住他的手腕按住了脉搏。   “陈姐,算了吧,你能分辨出新人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你还想看出他得了什么病?”   “没想看出来。但他这心跳,真的比一见钟情跳的还乱。”陈雨依小声喊贺群青:“baby?新人B?那鬼东西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看你年轻又美味,拼命的折磨你?”   贺群青没说话,也是疲乏的张不开嘴。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以往发病时最严重的多种症状都会一起出现。要不是他昨天已经经历过一遭,他真的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   但听着陈雨依的猜测越来越离谱,那只手也开始在自己胳膊上捏来捏去,当陈雨依想揭开贺群青的工作服,看看他被“拼命折磨”的地方时,贺群青实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陈姐……”他艰难开口,说了三个字就停了,之后缓了缓,才说:“我……我没事。”   陈雨依愣了愣。   抓着她的还是那只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手,到底是男人,那手指几乎全包住了她的手腕,可那上头虚弱的力道让她有些吃惊,一时竟没敢动。   听着耳边那断断续续、刻意忍耐、但显然非常困难的呼吸声,陈雨依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目光搜索蒋提白。   谁知蒋提白就在她身后,也不知道起来多久了。   她还没说话,蒋提白对林况说:“你先下来。”   林况听话的从踩着的地方跳下来,蒋提白慢腾腾的填了上去。   陈雨依见他掏出了手电筒,下一秒,手电筒的光芒再次照亮了不大的房间。   手电光随意晃了晃就拿开了,但这短短时间,也够其他三人看清楚。   哪怕匿名性刻意模糊,眼前这新人毫无血色的皮肤还是让陈雨依吓了一跳。   她的确意识到很严重,但没想到眼前的人像是病的快死了?   明明“五分钟”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   “在副本里,我没见过临时生病的玩家,”陈雨依摇摇头,“他应该是招惹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挺不过去了?”   “挺不过去也正常,”蒋提白平静的说,“新人的存活率本来就很低,更别说他……不像那种命长的新人。”   贺群青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无奈的笑了,他也想挣扎一下,为自己挽回点面子,又说:“我真的……”   “行了行了,”陈雨依替他拨拉了一下头发,语气里没有了开玩笑的成分,变得温柔,也变得淡淡的:“我知道,你没事是吧?你眼睛闭上休息吧,也把刚才的事忘了。就当今天这一切都是做梦,等你梦醒了,就回家了。”   铁床发出轻响,应该是下铺的林况躺回了床上。   又一声重响,是蒋提白随手关了手电,转身下去了。   陈雨依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体贴的拉起夏凉被,顺便盖住了贺群青的脸:“明早我不会看你的。睡吧,baby。”   说完,她也离开了。   贺群青:“……”   在这十分感人的一刻,我竟然想又瞎又聋。   ……   虽然系统说自我修复只有两个小时,但对贺群青来说,这一晚还是非常煎熬。   当然,蒙在他脸上,还特意掖了掖的被单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贺群青差点就被捂死了。   安静的等着身体修复完成的时候,贺群青也觉得人的适应性很有意思。   想自己才过了两天健康的日子,竟然就有些难耐病痛回归的感觉了,明明这些年早都习惯了。   好在两个小时到底不长,等贺群青胡思乱想结束,身体早就恢复平静,什么异常的感觉都没有了。   贺群青在黑暗中握起手指。   年轻、健康、有力。还有舒适的困意。   终于等到身体修复完的这一刻,贺群青抻了个懒腰,重新闭上眼。   隐约间,他还听到下铺的林况小心翼翼的问:“陈姐,新人动了,他是不是死了?”   贺群青:还……没有呢。   下一秒,他真就睡着了,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下铺的林况在硬床板上辗转,倒越发清醒了。   林况见过死前挣扎的厉害的,也见过不少一蹬腿就没气了的。   虽然上铺刚才传来的动静不大,但他还是清楚的意识到,这个让陈姐感兴趣的新人,进副本连一天都没熬到就死了。   陈雨依没回答他,像是早就睡了。林况自然也没继续问,更没有上去查看。   毕竟陈姐说了不会看新人的脸,他当然也不会讨那个嫌。   死了,就死了吧。   ……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几乎没有多少,贺群青甚至觉得自己才刚睡着,就晕头转向的醒了。   是的,晕头转向。   前一刻他还躺着,一眨眼,双脚竟然已经落在了湿漉漉的泥里,整个人站的笔直。   周身狂风大作,头顶电闪雷鸣,噼啪的雨点疯狂砸在他脸上,砸的他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看清了,就见他的正前方,是一扇陈旧生锈的工厂大门。   熟悉的大雨,熟悉的场景。   怎么回事?   这不是刚进副本的时候吗?   贺群青根本没睡醒,有点懵,粗略看了那大门一眼,就本能的低着头试图躲开雨水。   这时,一双白色运动鞋撞进视野里——昨晚没擦干净的鞋,如今又踩进了雨坑,沾上了一层新的黑泥。   还有一只脚没穿袜子。   ——是,他昨晚在上铺睡觉,担心发生状况来不及逃跑,就没脱鞋。   这到底……   贺群青听到人声响动,环顾四周,结果就见同样淋着雨的玩家,也同样懵头懵脑的看过来。   不过一起淋雨的人数,似乎比印象里少了许多。   他想起什么,回过头去,但这次高中级玩家待的商务车,一直没有动静。   突然,最后一辆商务车的车门先打开了。   蒋提白生无可恋的脸出现在车里边,冲贺群青招了招手。   “baby,你过来。” 第17章 第17章 再见 蒋提白:“……”有感……   在被彻底淋湿前,贺群青钻进了蒋提白他们的车里。   途中经过杨放等其他高级玩家的商务车,贺群青投过去的视线被漆黑的窗玻璃挡住了。   那两辆车里安静的就像没人。   贺群青上车后,守在车门边的林况重重拉上了门,将风雨雷电都关在了外头。   耳边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只是车里似乎没有多余的座位。   陈雨依盯着他使劲看,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儿子——从贺群青自雨里转身,往他们这边跑的时候,陈雨依就乐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现在一看,新人那长胳膊长腿因为车里空间不足正局促的缩着,二话不说推了一把林况,说:“没地方了,把我‘男朋友’弄到后边儿去。”   她这么一开口,贺群青满肚子的疑问也被打断了,因为他随着陈雨依的话,本能的看向她所说的“男朋友”,而这么一看,贺群青也就顾不上想别的了。   之前一次,贺群青被叫到这车里,见到的就是打赌输了、头破血流、已经撞晕过去的眼镜男。   这一次情形更诡异。   眼镜男头上绑着白纱布,也没戴眼镜,因此清楚可见,他翻动不已的眼球,和间歇性抽搐的身体。   整个人失了魂一般。   “他……这是怎么了?”贺群青忍不住问。   “估计是昨晚在医务室,又输了一次吧。”陈雨依还是笑眯眯的,“不用管他了,他反正很快就会离场。等会儿咱们把他留车里。”   事已至此,贺群青帮着林况把眼镜男瘫软的身体搬到了后排,和另外两个玩家挤着坐了。   折腾了一番,贺群青也坐下了,林况则气喘吁吁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车不再摇晃,贺群青才正式开始打量其他人。   他首先看到蒋提白。   没办法,蒋提白脸色比昨天更难看,简直白的有些发青了,连陈雨依都嘟囔他活像个鬼。   “借你点口红要不要?”陈雨依抿着自己的红唇,抿着抿着自动撅了一下,好像要亲谁。   蒋提白淡淡斜了她一眼,眼里仿佛透着深深的嫌弃,“千万别。”   陈雨依呵了一声,“你以为谁稀罕呢,就你这脸色,我还怕感染尸毒呢。”   “你俩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姐,你说他……他真没死?”林况憋不住的问。   贺群青也发现了,打从自己上车,林况看他的表情就无比怪异,不仅惊讶,还有说不出的警惕,好像他随时会变成另外什么东西,或干脆嘴里喷火、喉咙拔剑的把他们一车人全害了似的。   蒋提白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那扇大铁门。   平时当别人向他提问的时候,蒋提白就一贯会挑重点,这一次,他的回答也歪的非常厉害。   只听他声音虽虚弱,但语气极为认真:“……我可没开玩笑。”   贺群青缓了一拍才意识到,蒋提白指的是刚才林况说他和陈雨依还有心情开玩笑的事。   陈雨依大度一笑,手指在自己嘴巴上抹了一下,那手指尖立马变得深红,下一秒,她狞笑着按住蒋提白。   蒋提白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眉心微蹙,眼里朦胧,嘴里说:“不要……”   林况听了人都呆了,立马挺身而出,强拽着陈雨依回到座位上,还噘嘴说:“来,姐,给我抹,我要。我觉得我也病了,你看我,压根没什么血色。”   陈雨依对着他红扑扑的脸呸了一声。   蒋提白低头整理了一下衣物,拍拍刚才被陈雨依碰过的地方,才面无表情的重新坐好不动了。   陈雨依翻了个白眼,把手上的口红抹在了鞋底,嘴里无声说着什么,贺群青看来,那字眼很像是狗。   车里暖烘烘,闹哄哄的。   贺群青刚才被风雨打的悬起来的心,不知怎么就回到了原位。   林况从这两个不靠谱的人身上得不到答案,干脆来问贺群青,在这新人脸上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十来遍——效果其实和看第一遍一样。   渐渐地,林况觉得自己身上的威压应该是落实到位了,就问:“baby,你自己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群青说:“我一醒来就在那边……”   “不是——”林况挺直了后背。   他此刻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虽然比起一众高级玩家还嫩了点,但面对这个新人,就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了。   林况问:“你昨天不是病得死了吗……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那你记得多少?”   后排的玩家一伸脖子,生怕被牵连,紧张的问:“什么死了,又什么病啊?陈姐,蒋大佬,我……我应该不用担心吧?”   林况对着后排假笑,“用不着你担心,你先把我姐的‘男朋友’口水擦擦。”   “……”   贺群青看看林况,看看陈雨依,又没忍住看向蒋提白。   他也发现了,虽然蒋提白没看他,但这三位昨晚的室友,似乎都想知道他昨晚半死不活是怎么回事。   而且在眼下副本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们还特意把自己叫进车里,没让自己继续在外头淋雨,已经是十分的好意了。   于是贺群青对他们解释:“其实我……”   蒋提白忽然说:“他没死。”   “没死?”对此最疑惑的无疑是林况。   “是啊,”蒋提白瞥了贺群青一眼,“呼吸的声音太大了,吵得我一晚上没睡着。”   贺群青注意到,蒋提白一说话,其他人很容易就相信了,陈雨依的高兴更显而易见,说:“那我懂了。估计他是第一次经历那种事,心里适应不了,导致身体上也有了病理反应,这太正常了。不过说实在的,baby,假如你真死了,那我就认定你是被吓死的。还好你醒了,为你自己洗脱了冤枉,你真勇敢。”   贺群青:“……”我洗脱什么了,你这两句不是一个意思吗?   蒋提白这时候叹了口气,身体也勉强坐直了一些。   贺群青也不由的坐直了,因为他发现,其他玩家忽然都安静了,神情也变得认真,都观察着蒋提白的动静,像是准备听训似的。   “不说了,”蒋提白说:“下车吧。”   “不……不说了?”后排的玩家要哭了,“大佬,好歹说一点吧!”   蒋提白一愣,“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啊!”   陈雨依则明白过来了,直接打开车门,对后排两个交情不深的玩家说:“别傻啦,我们现在讨论完,下车就会见到头目。按头目定的决策,咱们可是会争着抢着在他面前滔滔不绝。”   这名玩家一呆,“一见到杨放会滔滔不绝?那怎么办?”   陈雨依意外的看他一眼,问:“难道现在什么情况,你已经都想明白了?”   玩家摇头,“没有啊。”   陈雨依就哦了一声:“那请你继续保持,就当你没长脑子吧。”   那名玩家脸色涨红,有些不忿:“陈雨依,我都叫你一声姐,给足了你面子,你怎么能这么贬低别人?”   陈雨依盯着那个玩家好一会儿,才问不远处的人:“蒋提白,我问你,你想到什么了?”   蒋提白没回头,慢条斯理的答:“什么想什么?”   “看吧。”陈雨依说,“他也根本什么都没想,正是没脑子的状态,学学吧你们!”   陈雨依摸到门上的黑伞抽了出来。   “姐,我来给你打。”林况抢过了伞。   那车门一打开,吵闹的雨点被风刮进车里地板上,迅速又湿了一大片。   这就像裁判举起了信号枪似的,贺群青再看远处舞剧团的大院,两只手本能的搓了搓膝盖。   这种紧张真不由人。   在对危险一无所知的时候还好,但经历了昨天怪异的一晚,贺群青都能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先一步唬到。   忽然,手背上一重,贺群青赶忙反手扶住了落在他膝头的东西,原来是又一把黑伞。   “打伞。”蒋提白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哦哦,好。”   贺群青摸着伞柄找开关,侧目看着蒋提白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色,试探着问:“不然……我还背你?”   蒋提白的眼睛瞬间停止了眨动,他看向贺群青,浑黑的瞳仁似乎定在了贺群青脸上,随即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感慨的说:“好主意。”   贺群青就先下了车,蒋提白勾住了他的肩,还接过伞打开了,撑在两人头顶。   贺群青背起了蒋提白,脚也重新踩进了泥里,目光正在寻找陈雨依的身影时,突然,他听到了杨放沉着的声音:   “实习的,去后备箱搬器材。”   贺群青脚步一顿,膝盖直了,接着他两手伸向肩膀,从上面扒下来了什么东西。   他一挺腰,背上立马一轻。   贺群青二度赶去搬箱子了。   剩下坐在雨坑里、浑身逐渐湿淋淋的蒋提白,茫然的遥望着新人无情离开的背影。   蒋提白:“……”有感觉被针对。 第18章 第18章 头目命令 贺群青真想把自……   贺群青一路小跑,直到和另一名新人合力把装设备的箱子提起来,心头才一定。   这时,他恍惚觉得,身上好轻,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贺群青倒抽一口凉气,回头去找蒋提白时,正好对上了一双木然的眼睛。   蒋提白宛如在雨中被洗去了灵魂,呆滞的望着手抬箱子的贺群青。   贺群青一阵紧张,攥紧了那只黑箱把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无所适从的动了动,像是还想挽回什么。   “真……”真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可远远看着蒋提白的神色,似乎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哀怨,贺群青实在太难开这个口了。   姓蒋的病得挺重。   贺群青懵圈的想。   我这是做什么,我也太坏了。   “老大——?!”   林况愕然的喊叫响起来。   接着,贺群青终于见那戴着大银链子的小青年把伞塞进了喷笑的陈雨依手里,就兔子似的蹿过去拯救雨里“孤苦伶仃”的蒋提白了。   贺群青立马松了口气,从蒋提白身上收回了视线。   害,不用看了。大男人嘛,没事的。   再说,林况对蒋提白可谓忠心耿耿,做事贴心的很。   所以林况一出现,贺群青就轻松卸下了那一丝心虚,还准备立即把这事给忘了。   一道火辣辣、堪称凶恶的目光投了过来。   贺群青浑身一僵,再抬头一看,林况剑眉下两只凤眼生生瞪成了菜刀,目光剐着贺群青——旁边的新人玩家。   那名新人玩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林况这个中级玩家,一时腿肚子发颤。   瞪着瞪着,林况也觉得不太对,眉头皱了起来,眼珠一转,又瞪向贺群青。   贺群青一动不动,随便他瞪。   这下林况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又瞪回贺群青一旁的玩家。   林况这么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瞪来瞪去,叫贺群青也不由看向左右,结果最后一点放松的心态也没了。   仅仅一夜过去,一起搬箱子的新人,竟然只剩下了贺群青和另外一名玩家,一共两人。   那这另外一个人必然就是新任的“新人A”了。   这一场小闹剧,直到远处的蒋提白咳嗽一声,说找点纸擦擦脸,林况才顾不上贺群青,陪着蒋提白和陈雨依汇合了。   “再过来三个人搬东西。”杨放再次喊道。   杨放也是才注意到新人竟然无声无息的死了这么多,连搬东西都不够了。   看着贺群青两人,杨放先是嗤笑一声,随后无所谓的移开了目光。   新人么,死干净了才好,都是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他好心好意,在进副本前,给每个新人都分配了四百多生存点。要是新人机灵一点,杀一个NPC,别说这个舞剧团的副本,下一个副本也能保命。   偏偏自己的好意没有人珍惜,昨晚一直到睡前,舞剧团里都是风平浪静。   包括晚上派出去的新人A也一直没回来,估计是折了。   杨放眼里不由流露出嘲讽,想自己这次大发善心,该说的也说到了,新人却不是每一批都是良才,真白白浪费了那些生存点。   “杨制片人!”   一切就和昨天发生的一模一样,郭清及几名演员的身影出现了。   杨放抬脚朝大门走去,离郭清越近,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热情。   大门打开,他第一个走上前。   “你一定是郭团长吧!”   郭清俨然忘记了昨天的一切,受宠若惊的看着杨放,说:“杨制片人,您本人真是比照片上年轻、更有气质!”   杨放一笑:“太客气了!你才年轻,我年轻什么。和你们舞蹈艺术家不一样,我这行,可是越显老,才越吃香呐。”   贺群青抬着箱子站在不远处看着。   杨放的反应,和昨天截然不同。   昨天这门前发生的所有事,包括杨放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贺群青都能清楚的回忆起来。   当杨放对待郭清的态度和昨天判若两人时,贺群青的疑问更多了。   贺群青从杨放身上移开目光,不由自主的扫过蒋提白、陈雨依的面容,心想——这些高级玩家,难道一个个都是变脸大师吗?   再次说完山体滑坡那档事,郭清对陈雨依身边蒋提白的身体状况感到十分担忧。   “这是我男朋友,”陈雨依搀扶着蒋提白,苦笑着说:“这不争气的,从小就晕车!”   郭清自然非常同情,说会替蒋提白找点晕车药。   “不用不用,您忙您的,郭团长,我从网上知道你们这有医务室,”陈雨依说:“我自己带他过去就行了!”   郭清一愣,问:“啊,好的!那你们还有什么需要……”   “没有没有,什么需要都没有。”陈雨依笑的格外体贴。   郭清从见面起,始终都表现的热情关切,这时候当陈雨依说完,也仍是笑的。   但就在一瞬间,贺群青觉得自己应该是眼花了,竟然看到郭清的脸,像是突然不受控制似的,抽搐了一下。   这一下抽筋似的扭曲,让雨中郭清的表情里,突然掺杂了一份阴森。   郭清目光有些涣散的说:“有件事我还得提前告诉你们一声,我们舞剧团……禁烟……恩?”   郭清猛然回神,敲打自己,“唉,我在这胡说什么呢!得罪得罪,可能最近太忙,又与世隔绝的,人傻了!快,大家跟我进来吧!”   郭清这一莫名的变化,让贺群青周身一寒,对郭清身后工厂改造的舞剧团驻地,也不由的更加排斥。   相对的,杨放等高级玩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没看到、没听到,或者他们已经习惯了,懒得给出反应。   终于,摄制组再一次进了舞剧团的办公楼接待大厅,贺群青放下箱子,听着郭清说:“各位先等等,你们来的急,我现在去厨房安排晚餐,再给你们找些毛巾!”   高中级玩家敷衍的点头,初级玩家都一言不发,等郭清走了,杨放朝着他们所有人转过身,说:“都过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围过去,像是开会一般,围成了一个圈。   杨放双手环胸,目光快速扫过所有人,尤其是在蒋提白脸上来回看了好几次。   让他极度失望的是,蒋提白神色中没有一丝气恼、后悔、仇恨,甚至连负面情绪都没有,那眼神就和以往很多时候一样,黯淡无光,倒像在发呆。   杨放气得咬紧后槽牙,冷声说:“时间不早了,开始说吧。要是谁发现了重要的线索,我有奖励。”   他话音落下,贺群青立即就感到一股冲动,像是非常想要告诉杨放一些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昨天在排练厅、以及高炉下的所见所闻。   但他首先意识到了这样不对,因为在高炉下发现尸体的事,那都是陈雨依和林况的线索,与他无关。   这么一想,贺群青内心的负担顷刻间就少了一些。   他又琢磨,去排练厅,是蒋提白带自己去的,最后也是蒋提白说,那女演员是一条线索。   假如要跟杨放说什么,也是蒋提白说,怎么都轮不着自己啊。   虽然杨放提出上交线索的有奖励,但自己现在已经赚了不少生存点,这点儿便宜占它干嘛。   他这么想完,心里突然一空,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   内心那股拉扯着自己的力量,也几乎影响不到他了。   但贺群青意外的是,昨晚他一开始在住宿楼没见过其他玩家,竟然是因为玩家们大都不在房间里。   此时就见身边玩家们果然开始滔滔不绝,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两点线索来。   “郭清办公室的钥匙,在门框上边还有一把。”   “演员们都不敢说郭清的坏话,对团长很害怕。”   “男演员里有个叫赵品和的,对好几名女演员有欺压行为。”   “医务室那里药品很齐全。不过医生觉得郭清发的工资太低,对郭清很不满。”   ……   杨放一条条听着,这些线索大多和团长兼舞剧团投资人的郭清有关,他的眉头时松时紧。   眨眼间,大多数玩家就倾吐完了,而说完的玩家脸色都不太好。   贺群青注意到,林况的脸色这时候最为突出,像是被掐了脖子似的,都涨红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说完了,连新人A也不例外,杨放自然看向林况,眉头挑了起来。   “我……我在……”   林况显然是在拼了命的不让自己说话,但嘴也不听话,舌头也不听话。   陈雨依欣赏的看着林况挣扎的模样,随后才笑眯眯的,先一步开口,把高炉下发现尸体的事情说了。   林况瞬间就解脱了,因为陈雨依说完,他就无话可说了,他俩昨天是一起行动的。   杨放夸奖陈雨依:“我就知道,这种重要的探查任务交给你,肯定有收获。”   陈雨依笑着回应:“重要不重要不知道,但领导让女人去干体力活是真的。”   这时候,杨放才看向蒋提白,他环顾四周,似乎只有蒋提白没有任何发现了。   “蒋提白?”杨放毫不客气的问:“你没有线索吗?不来分析一下我们的现状?这不是你最擅长的?”   蒋提白叹了口气,说:“我又饿又渴,现在什么都想不到。”   杨放沉默了,他看起来很想发怒,但还是按捺下来,再次试探:“任何发现都可以?”   蒋提白虚弱一笑,说:“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没的说。”   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蒋提白会什么都没发现?   这绝对不可能!   杨放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领导力,他环顾四周,突然道:“好像还差一个人?”   贺群青的手自动就举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由看过去,陈雨依立马笑了,蒋提白眉头也不由挑了起来。   贺群青:“……”为什么我非得举手。   杨放看了这人两眼,发现是新人,甚至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心情更差,说:“哦?你能有什么线索?”   贺群青沉默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前一晚蒋提白说过的那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所有演员的手机,每周六天都会存放在郭清那里。这样演员们就……”贺群青觉察到自己将要说的话,真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   “就……得用手电筒了。”   杨放:“……”???   其他人:????   蒋提白:“噗。” 第19章 第19章 二周目 这个人影对他宛如具……   蒋提白的嗤笑让贺群青有点生气。   自己虽然没什么游戏经验吧,但和蒋提白渐渐熟悉后,也明白过来,蒋提白昨天说让自己记住的这一条“重要线索”,估计也没什么重要的,单纯是在糊弄自己。   想到这,贺群青不由瞪了蒋提白一眼。   不过蒋提白应该是没有收到他的白眼,因为在贺群青看他的时候,蒋提白朝他微微一笑,仿佛是在给予他无上的肯定。   于是贺群青嘴唇翕动,无声骂了一句:狗东西。   另一边,贺群青说完自己找到的“重要线索”,所有人先茫然,后疑惑,杨放的脸则黑如锅底。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今晚继续找。”   他说这话时仿佛掐着时间,话音刚落下,郭清已经带着数名演员,带着毛巾、吹风机、一次性水杯之类的物件过来了。   郭清脚步缓了缓,只因眼前摄制组的人员闷闷不乐的围成一圈,看起来像是在挨训。   郭清赶忙出来打圆场,叫所有人员先休息一会儿。   玩家们巴不得的散开来,这时,陈雨依说了声“走吧”,准备带着她的新男朋友去医务室。   “林况,你留下。”杨放面带笑容的说完,林况这脚后跟就像扎在了地板上,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陈雨依见唯一的小弟用不上了,左右看看,目光立即定睛在了贺群青身上,对着贺群青眨眨眼。   贺群青默默的跟了上去,帮她扶住了蒋提白。   一走到楼梯拐角,陈雨依率先松手,蒋提白也自己站直了。   贺群青原本也要松手,不料蒋提白侧目看了他一眼,贺群青手上就突然一重。   “咳咳……”蒋提白说,“医务室在三楼,我们上去吧。”   “……”   贺群青默默攥紧了蒋提白的手臂。   恐怕是因为过一会儿还会见到杨放,这一路上蒋提白和陈雨依连对话都免了,一路爬到三楼。   办公楼的楼层间距比住宿楼要宽许多,走廊天花板又高又阔,这让贺群青问:“陈姐……”   眼下一切并不紧急,叫出陈姐,贺群青不自在的顿了一下,才问:“你们昨天,是怎么把那个人搬上来的?”   他问的当然是陈雨依的前男友眼镜男,昨天贺群青喝一杯水的工夫,就没见陈雨依他们了。   陈雨依闻言,先是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悄声说:“上一次有男演员帮忙,用床单抬上来的。”   贺群青见她这么谨慎,声音也不由更轻了:“需要这么小心吗?”   他只知道玩家应该尽全力扮演自己的角色,但是真正加入这些玩家,贺群青才发现,玩家们对待自己的角色,已经不是简单的扮演了,从说话、做事,都全力让自己好像是角色本人。   陈雨依现在不用扶着蒋提白,两手空空非常自在。   这时候她听到贺群青的问题,便更加自然的抬起手,怜爱的摸了一下贺群青的后脑勺。   贺群青倍感意外,缩起脖子就要躲开,陈雨依已经抽手。   陈雨依满足的搓着手指,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耳鬓一缕羊毛卷,才凑近贺群青说:“baby,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好。”   “当我们这类人被‘他们’发现身份异样之后,假如是白天,‘他们’可能会隐藏想法,但到了当晚,我们遇到的困难会急剧增加——以我的经验来看,一旦发生了犯罪者身份泄露的情况,玩家就需要在几小时内找到审判书,否则,没有人能活到第二天日出。”   “他们”指的自然是NPC,而说到玩家和审判书这两个词的时候,陈雨依声音低的甚至要贺群青紧盯着她的嘴才能听到一丝,更别说她一手拢在唇边,像是让别人唇语都没得读。   “当然啦,”陈雨依抛出了总结性的经验:“就算找到要找的东西,该死的还是会死的,所以对我们来说,‘不怕死’才是真正重要的。”她说完,得意洋洋的朝贺群青挑了下眉,“只要你不怕,就是死了无数次,我也保证你身心健康。”   一直不言不语的蒋提白,突然出声:“快去治疗吧,再没有比你心理更病态的人了。”   陈雨依:“……”   蒋提白冰凉的手拍了拍贺群青的胳膊,感慨的说:“现实一点,让她身体健康的是生存点。你太穷啦,可千万别学她,学不起的。”   贺群青:“……”   说着三人已经看到了医务室的牌子,陈雨依只能临时忍住了殴打男友的冲动。   这医务室在整个走廊三分之一处,是最后一扇门,这扇门再往后,就只剩下刷着半截绿漆的光秃秃的墙壁了。   陈雨依敲门,医务室里传来男人硬邦邦的声音:“谁啊?”   陈雨依:“我——”了一声之后,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第一次来医务室,立即改口:“我们是电视台的,刚到剧团,我男朋友晕车了,郭团长让我们上来找医生拿点药。”   “晕车?”   不满的嘀咕后,门开了,一个穿着薄毛衫的男人开了门。   眼前没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值壮年,不苟言笑,穿着精干体面,连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乱,一副沉着学究的模样。   直到见到蒋提白,这医生才吓了一跳,赶紧让开了门。   一番检查后,医生的表情困惑不解,问:“你真的没有其他不舒服?”   “只是晕车。”陈雨依替蒋提白摇摇头,“老毛病了。那个……您贵姓?哦好嘞,周大夫,您给开点药就行了。”   周济仔细观察蒋提白的脸色,“下山之后,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医务室并不大,但有看诊区、还有一小间带玻璃门的病房。药品更码的整整齐齐,种类繁多,着实像模像样。   这就有点出乎贺群青的预料了,毕竟他觉得,这民营舞剧团里人这么少,又地处偏远,专门配一名医生已经足够显出郭清对演员们的重视,没想到药品也配了这么多,比得上城里的小诊所了。   贺群青目光在医务室里转了几圈,尤其是透过病房的玻璃门,频频看向那里的唯一一张病床。   也不知道昨天眼镜男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那样。   一想到这,出于心理作用,贺群青就开始觉得这间医务室格外怪异,尤其那股过于浓重的消毒水味儿,让贺群青想要赶紧出去。   “周医生,我今晚可能会睡不着,”蒋提白虚弱的抬起手,拦住了要走的周济,说:“你能再给我开点别的药吗?”   最后周济又给蒋提白拿了两粒安眠药,蒋提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济把药盒锁回柜子里,这才在贺群青的搀扶下起身。   “谢谢你,周医生。”蒋提白微微一笑。   贺群青总觉得蒋提白对这个周医生格外的有礼貌,看着人家的时候,那眼皮也睁大了不少,眼里都有高光、有焦点了。   不过一转眼,蒋提白又恢复了那副没命的模样,拿着装药的小纸袋出了门。   等到医务室的门在身后一关,蒋提白的晕车也好了,自己下楼也不用贺群青扶着了,像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模样。   “别打扰他,”陈雨依和贺群青跟在蒋提白身后下楼,陈雨依悄声的说:“他应该是突然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贺群青点点头,觉得蒋提白终于有点高级玩家的模样了。   “失算了吧,”陈雨依说:“他现在一定是在努力忘记自己的发现。”   “……这可能吗?”   “害,姓蒋的真没用。”陈雨依说:“你看看我,我虽然眼睛见了那么多东西,但我现在就什么线索都没想到。这需要对思想拥有强大的控制力,很难,你好好向我学习。”   “……”   果然如陈雨依所说,蒋提白接下来的一路上都沉默的异常,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仿佛一看到贺群青两人,就会让他重新想起什么。   接着就和上一次的流程一样,众人来到了排练厅,郭清要演员来一段表演。   蒋提白进门后立即找到摄像人员,架起了摄像机,认真负责的模样宛如真正的摄制组导演。   这让原本不懂机器、神情有些尴尬的玩家都被他带的研究了起来。   贺群青则和昨天一样,在舞台前摆凳子。摆完刚直起腰,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对他宛如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让他的目光自动就追了过去。   那是一道穿着练功服的纤薄身影。   作为舞蹈演员,她的身体比例极佳,五官端正,脸盘小巧,头发高高盘起,整个人透着干干净净。   现在她正咯咯笑着,因为就在她面前,林况正对着一名男演员打趣,吹嘘自己具有舞蹈天赋,学过五年芭蕾舞,一直学到六岁半才停。   说着说着,林况还原地蹦了一下,让男演员看看自己这弹跳力,有没有可能在休年假的时候借光到剧团里来,继续培养培养这个天赋种子。   贺群青望着那笑的花枝乱颤的女演员,心头一阵冰凉。   林况眼见气氛不错,就准备和这位负责管理仓库的男演员开口,借一下库房钥匙,晚上再把铁锹搞出来,忽然手腕一紧,一把清越、语气沉静、极为陌生的年轻嗓音在耳边响起来。   “林会计,领导找你。”   林况愣了一下,先低头翻看自己的工作证,随即顺着这人的力道走了。   之后他才觉得不对,眼睛一瞪,非常有威严的说:“baby,你干什么啊?” 第20章 第20章 极端不利 我……让打饭的大……   林况觉得,要论脑袋灵光,那自己绝对是玩家中数一数二的。   比如此刻,他完全不需要排除其他新人,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就知道胆敢像拉女人一样紧紧抓着他手腕的“人影”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新人B。   “我有没有说过,”一在角落站定,林况就教训贺群青,“你不要装作和我很熟。”   “你没说过。”贺群青觉得自己跟林况,年龄上来说,那是绝对有代沟的。   林况眼睛瞪得要吃人:“没说过这句,但总说过类似的吧?行吧,你找我干什么,没看到我在忙吗,如果耽误了我找重要线索怎么办?”   “你身边那个女演员……”   贺群青刚准备说那个女演员就是前一晚被杀害、还异变的女人,让林况小心一点,就被林况打断了。   “你,你转过去。”林况都没听他说了什么,看着贺群青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突然捂脑袋,说:   “求求你别盯着我。我越看你越晕,脑袋都要被主神搅乱了。”   贺群青深吸口气,侧过身去,说:“那个女演员……”   “我操,你这鞋是不是内增高啊?我一直以为你比我矮,怎么我俩差不多,不对,我还是比你高点儿……”林况凑了过来。   “你真有病。”贺群青撂下一句陈雨依的口头禅,抬脚走了。   他一走,林况脑袋一晕,立马忘记了贺群青的身高,脑海中小白脸又弱鸡的新人B形象再次占了上风。   但贺群青说的最后一句他可没忘,不敢置信的追了上去,“你,你敢骂我?你才活了一天,你胆子大了?”   贺群青“呵”了一声。   “你……你要是现在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原谅你,”林况说:“我还带你过……尽力带你过副本,怎么样?”   贺群青站定脚步,林况赶紧转过目光,怕又被新人给搞迷糊了,毕竟这种一直被人搅乱思绪的感觉非常不好。   贺群青附耳对他说了两句话,才回到了玩家中间。   留在原地的林况对着空气发呆,突然,他两眼爆射出精光,瞪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该死的,你怎么不早说!”林况挤出一句,再也压抑不住嘴边的笑容,一路小跑回去找那个女演员了。   贺群青:“……”说你有病这叫骂你吗,你分明是真有病啊。   表演又要开始了。   由于一夜之间玩家消失了不少,现在只剩下十二三人,所以观看演出的座椅位置也更换了。   但贺群青身边坐着的人和上一次一样。   之前在表演中和贺群青说过话的初级玩家还活着,现在脸色很臭的坐在了贺群青右手边,而蒋提白和陈雨依,则坐在贺群青的左手边。   贺群青这次在表演前就和对方打了招呼,倒让那名玩家一愣。   “怎么又是你?”   “……”   贺群青沉默片刻,说:“我们都没换位置,是我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大的啊。”   贺群青看看他,又看看蒋提白,客观的补充:“我觉得你是看到蒋导演才坐下的,而蒋导演是因为懒得搬凳子,所以直接坐在了我搬的凳子上,你也是,两次都坐在我搬的凳子上,来来回回都是我,对付出劳动的人,能不能就别假装了。”   初级玩家:“……”   等这名玩家终于从这段因果分析和劝说里醒过来,张嘴要说些什么时,一抬眼,那边蒋提白和陈雨依两人,都非常感兴趣的看着他这边——是对这个新人感兴趣。   于是这名玩家舌尖上话头一转,对贺群青伸出手:“对不住对不住,新人规则实在是太厉害了,把我都搞糊涂了,我叫党叙,你是?”   “我是……”贺群青想着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大喘气的说:“我是新人B。”   陈雨依嘿嘿笑:“baby,这么快就交朋友了?党叙是吧,对我家新人好一点。”   党叙一惊,心跳顿时快了几分,是激动的,“怎么会不好呢,我和新人B特别投缘,是吧新人B?”   停顿片刻,党叙忍不住又越过蒋提白,跟陈雨依找话题,“陈姐,你跟新人B怎么认识的啊?”   陈雨依却看着舞台上,演出要开始了。   贺群青见党叙隐隐激动的模样,有些感慨,看来党叙真的很害怕啊。   昨天,党叙就想让蒋提白帮帮他,遭到无情拒绝,今天党叙只是和陈雨依说了一句话,就这么高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实在可怜。   贺群青真想告诉党叙,其实认识蒋提白和陈雨依,屁用都没有。   这两个人从昨天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相互贬低,根本没有做什么正经事。   忽然,欢快的音乐水泄而出,攀升至高高穹顶,再环绕而下。   这一次演员们表演期间,贺群青没有再问党叙问题,果然,他注意到了蒋提白说起的那两次异常。   恰好某一秒,从高炉的方向,传来了敲击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拿铁锤,拼命击打那锈迹斑斑的废炉。   那是有人在外头敲的,还是里面?   贺群青都没想到,这声音竟然这么响亮,和音乐声明显的违和,但自己前一天,或许是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真的没有注意到。   他也想回头去看,但比起高炉传来响声,眼前还有另外一些异样,更容易看清。   比如郭团长突然惨白的脸色,还有舞台上那名跳错了动作的女演员。   这是一段齐舞,所以这个错误,在意的人都会立即发觉。   贺群青上一次看表演,当然是压根不在意的。   准确来说,他这辈子,任何时候看任何表演,都不在意有没有人出错,因为出错是正常的,除非出错就会要命那种的表演,那无论谁看了,都会悬着一颗心。   比如现在,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把贺群青给看愣了。   出错的,正是那个前一晚把新人A活活掏空的女演员。   因为跳错,此刻女演员的神情也变了。   她脸上配合演出、配合音乐的热情笑脸,变成了勉强的笑脸,快乐的眼神,变成了假装快乐的眼神。   她眼中,此时台下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跟着她。   所有的脑袋,都随着她的舞步转动。   这让她眼眶越来越红。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看着我?   那些目光,就和郭清一样,对自己充满了厌恶和嘲笑。像是想把她从这舞台上剔除,也像是想把她——生吞活剥了。   ……   台上跳得热情似火,贺群青在异响后,早早就转移了目光。   他实在有点不想回忆昨晚这里发生的事。   而蒋提白这个导演,看到中途就起身,跑去摆弄他的摄像机了,感觉很有干劲的样子。   终于一切结束,贺群青实在饿的发慌,只能暂时把阴谋都抛在脑后,转而开始期待前一天过于健康的晚饭。   在餐厅大快朵颐后,他也没有再追着郭清要房间,而是直接去了蒋提白他们的房间门外,老实的等着突然人间蒸发的陈雨依几人回来。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是蒋提白,他好像一早知道贺群青会在外面站着,见到贺群青也不觉得意外,说了声进来,就撒开门把手,人又回房间里了。   贺群青进门后带上了门,结果愕然的发现,陈雨依、林况竟然都在房间里。   “你们……”贺群青愣愣的。   陈雨依看到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都到这个关头了,你竟然还跑去吃饭,我叫你都没叫住。baby,你之前没见到郭清变脸吗,你就不怕吃饭的时候,NPC把我们一锅端了?”   听着她的数落,贺群青脚步越来越磨叽,最后轻轻在林况身边坐下了,说了声:“我刚才……真的好饿。”   三人:“……”   “哎!”   陈雨依大声叹气,蒋提白轻轻摇头,林况则孺子不可教的扶额。   贺群青来回看看,手犹豫的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一个保鲜袋。   “你们是不是都没吃?我……让打饭的大妈给我装了点牛肉……”   手里一空,牛肉没了。   “不早说!”林况说:“谢谢,你真是好人!”   陈雨依眼里射出死亡视线——“林况,我们一人一半……一人一半听到了吗?你拿来!”   “……”   贺群青默默看向唯一躺着没动的蒋提白。   蒋提白朝他微微一笑,森森的说:“新人B,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同甘共苦?”   贺群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陈雨依和林况没去吃饭都是因为你诶。   卤牛肉很快消失不见,林况屈服在了母系社会的丛林法则下,只抢到了二两牛肉。   陈雨依淑女的坐在蒋提白的下铺上,笑眯眯的说:“既然baby来了,我们就把之前讨论的总结一下告诉他,这个……我考考你,林况你说吧。”   林况看对面下铺上一坐一躺的两人:“……”怎么不懒死你们呢。   林况舔舔嘴皮,仿佛在回味卤牛肉的味道,这才对贺群青说:“我们现在,正处在循环、重启的时间里。”   贺群青点头,这一点他已经知道了。   一觉睡醒,他们又回到了刚进副本的雨里,看样子连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会重演一遍,那肯定是时间回到了起点,在循环了。   林况见他点头,却很生气,菜刀眼又冒了出来,皱眉说:“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是循环中的时间,也有异常。如果遇到超自然——比如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那场梦——我们遇到要命的危险时,时间却会变慢。这意味着副本怪占有的时间,要远远超过我们——所以你为什么不多带点牛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   贺群青:“……”   陈雨依使劲踢了一下林况的脚,说:“少废话,我吃的多你有意见?你是不是男人?”   林况心虚的看了她一眼,才说:“你说什么瞎话,陈姐,我根本都不饿!言归正传,这个循环有问题。”   “我们两次都是傍晚时分到达,天很快就黑了。而且今天才第一次重启,郭清已经有了异变,他好像还记得什么。这就是非常不妙的情况。”   “以前也有玩家分析过时间循环的副本,但那些情况,都是一整天的循环。比如从早上开始,经过一夜,又回到早上,一日一夜的循环。但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副本,只有一半时间的循环,而且几乎都在黑暗中。”   “这对玩家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我们在这个副本里,‘每天’拥有的安全时间,也就是NPC基本不会变异的白天——是不存在的。” 第21章 第21章 林况 贺群青听到有人在吹哨……   林况话音在这关键的地方停了,接着所有人都看向贺群青,好像在期待贺群青能说点什么。   贺群青瞧了眼默不作声倚靠着床梯的蒋提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刻蒋提白淡淡的目光,才最像考官。   “这说明……”贺群青尝试着说:“我们找审判书的时间,可能会不够?”   他还记得,当时进副本的时候,“主神”的声音说的是,他们在副本中的时间有五日夜。   如今白天的时间相当于没有,那玩家们的时间自然很紧迫了。   他说完,林况像是突然清醒似的眨眨眼,“我们在干嘛?姐,你怎么也不说话了,难道你以为他一个新人,会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吗?”   贺群青哦了一声,“那到底什么意义啊?”   林况说:“意味着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找审判书了。从现在开始的每一秒,我们都要小心提防,杨放可能会擅自清场。”   擅自清场的意思是……   贺群青现在一听到清场两个字就脑壳疼,会联想到一些恶意满满的景象。   但左右看看,贺群青就明白,林况说的清场,和自己变成boss时,对玩家们做过的事,果然还是一个意思。   贺群青目光不由就瞟向蒋提白。   蒋提白之前还说过杨放不会搞玩家大屠杀呢,竟然这么快就改口了,看来党叙说的对,蒋提白真爱胡说八道。   像是觉察到了贺群青腹诽的目光,蒋提白忽然说:“我们不一定要放弃寻找审判书。”   “但我们现在还不能讨论线索,对吧?”林况紧张的打断了蒋提白。   他的神情分明是很想知道,但又在抗拒,仿佛害怕知道以后会泄密。   陈雨依点头,“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提白一样,知道线索后还能强行忘掉。所以为了避免我们把线索‘自发’的告诉杨放,我们还是暂时不往深处分析的好。但从现在起,我们不要分开。如果杨放提前发难,到时候一定会很混乱,我们再去找审判书。”   “陈姐,现在呢?”林况紧张的看着门,好像那扇门随时会被暴力打开。   “现在么,”陈雨依打了个哈欠,“多睡会儿吧,之前又是挖土,又是做梦的,也没睡几个小时,现在早点睡,如果杨放今天能忍,那我们晚上还得起来继续去找线索。”   陈雨依说着,就往上铺爬,边爬边抱怨,说别的都能忍,没有枕头这一点,真是越睡血压越高。   贺群青这才发现,林况的床单和几只枕头一起不翼而飞,估计又被扔出去了。   贺群青也跟着往上铺爬,想着陈雨依他们说的话,清醒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你们说的那个女演员。”   隐约间,他听到林况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今天问了,她叫曾海箐。海洋的海,竹字头下面一个青的箐。”   ……   贺群青听到有人在吹哨子。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哨声响起,他没有迷糊多久,就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声音不像是在走廊里传来的。   他原本要坐起来看看,可瞬间,贺群青不动了。   有个脑袋,正在旁边看着他。   那哨声很细,宛如簌簌耳语,恐怕就是因为,那东西已经到了他身边,正在观察着他。   贺群青躺在上铺,心里拔凉,脸却被盯的发麻。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害怕的感觉,正在想,要不然先给那脸上来一拳,看看情况?   谁知蒋提白的声音忽然从对面下铺传了过来。   “别动。”   贺群青紧闭着嘴,压抑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他想开口让蒋提白救命,可床边那虎视眈眈的目光,怎么都不肯移开。   “那是林况,别动。”   天知道贺群青听了这个话,心里多么的如释重负。   他缓缓的偏过脑袋,眼睛在黑暗中小心的分辨,果然,床边站着的那个人,头发实在太短了,所以此刻脑袋看起来不反光的圆润。   一双黑亮的诡异的眼睛,猛然对上了贺群青的视线。   贺群青浑身一紧。   顷刻间,他想起了那些枕头里蠕动的小虫,那又黑又亮的虫壳。   但凭这么一双眼,是林况还是鬼,二者有区别?!   贺群青呼吸都快停了的时候,林况才动了。   他慢慢的走向门口,那门像是一开始就没有锁,被一阵风吹动,就嘎吱——的开了。   林况走了出去。   贺群青浑身一下子放松下来,瘫软在床上。   惊吓之后,他脑海里一片酥软,一时间只想就这么躺着。   忽然,床边猛地又出现了一张脸。   贺群青跳了起来。   “走吧,baby,”蒋提白有气无力的说,“我们去看看他。”   贺群青按着胸口,实在没忍住,说:“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你是不是又故意吓我?”   “没有啊,”黑暗中蒋提白的声音一本正经:“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笑了?”   蒋提白的嘴角立即落了下来,“我没有笑,你应该是看错了,快点走吧。”   贺群青无奈从上铺下来,落在蒋提白身边的时候,他看向陈雨依的方向。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可以吗?”   蒋提白说:“她现在应该又在做那个梦。”   “那个梦?”贺群青一愣。   前一晚被开膛破肚的梦?   “要不要把她叫醒?”贺群青立即走上前去,推了推陈雨依,陈雨依却毫无反应。   蒋提白说,“不用叫她,她能处理。如果处理不了死了,那她可开心了,足足省了五十万。”   “……”   叫不醒陈雨依,贺群青和蒋提白就抓紧时间去追林况,哪知道林况竟然跑的贼快,等他们出门时,林况已经没了踪影。   好在蒋提白已经猜到林况在哪,直接带着贺群青到了排练厅,从小门进去了。   林况果然在排练厅。   但贺群青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或许今天时间不对,没见到曾海箐的影子,舞台上也没有破洞。   但音乐却仍以很低的音量徐徐流淌,而林况,独自在舞台上,像是在为空荡荡的台下表演,一下下的蹦跳着。   贺群青像是接触到细细的电流,浑身发麻的看着这一幕。   倒不是林况的舞姿过于辣眼睛,实际上,林况跳的还真不错,他的身形也不赖。   起初,林况的动作和贺群青白天看到的专业演员跳的,似乎差不多。   但随着音乐变奏,林况蹦跳的姿势,就越看,越和林况傍晚在这排练厅里开玩笑的时候,跳起来的姿势一模一样了。   唯独不同的是,林况现在没笑。   他瞪着眼,脸色发白,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眼神里那种诡异的黑亮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而惊恐在意外看到帘幕后躲藏着的蒋提白和贺群青时,就变成了疯狂的求救。   贺群青眼见他越跳越高,越跳越高,身体像是被人拽着,渐渐的,林况连求救也顾不上了,因为他脚下的地板,开始因为他的落下而咚咚响。   这不仅是因为他跳的太高,落下的太重。   更像是那舞台下边,有什么东西在迎合他,拼命的追逐他的脚步,从地板下发出重重的敲打声。   林况开始摔倒在地上,有两次膝盖着地,他都差点站不起来,但那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他,逐渐把他像是玩具一样摔来摔去。   前一晚贺群青感受到的那些尖锐的声音,再一次出现,搅得他脑仁儿疼。   更别说贺群青在这一刻,还又一次接收到了来自四周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视线!   配合耳边欢快的音乐,与林况痛苦的脸,贺群青不知不觉按住了嗡嗡作响的太阳穴。 第22章 第22章 饿疯 你真是疯狗啊,你干嘛……   “baby?”蒋提白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   “蒋提白……”贺群青憋着气问:“你到底在等什么?”   蒋提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林况身上。   这时候林况脸色已经不止是苍白了,又一次重重的摔打, 林况倒在地上,似乎意识都有点不清楚了。   而让贺群青尤其感到不寒而栗的,是蒋提白望着林况的目光,聚精会神,像是极度期待什么一般。   难道蒋提白也发生了什么未知的变化?   这种蒋提白可能靠不住的认知, 让贺群青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那个浪潮中的孤立小岛, 他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冲上了舞台。   几乎就在他向林况跑出两三步的时候,他脚下也传出了咚咚的声音。   有东西就在他脚下,隔着一层舞台, 追着他的脚步。   贺群青咬牙, 假装没有听到。   当林况又一次被高高抛起来——眼看不久后就会再次像被摔打的鸡崽一般落下时——贺群青一把抓住了林况的手!   突然, 贺群青耳边响起了数不清的声音。   从台下,从四面八方, 有许多人, 在同时对着他们叫嚷。   “好!!”   “精彩!”   “高一点!!”   “摔死他,摔死他——!!”   贺群青满眼震惊的看向台下,但周围任何一个角落,都是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况这一次还没跳起来,就被贺群青拽住, 两人一起落回了舞台上。   “咚!!!”   脚下的响声骤然变大,那像是好几只手在敲打。   贺群青和林况对上了眼,林况眼中像是震惊, 又像是感动,但很快,就都变成了痛苦,他膝盖一弯,又准备跳起来。   毕竟这也由不得林况,下一秒,贺群青都倒抽一口凉气。   林况简直是在飞。贺群青拽着他,就像拽着一个热气球,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抗衡,连贺群青也被拽离了地板。   周围的喝彩与欢呼,在短暂的停止后,又海啸似的响了起来。   “跳!跳高一点!”   “好啊!”   这些声音震耳欲聋。   当两人同时掉落在舞台上时,贺群青发狠的看着脚下的舞台。   “准备好,林况。”贺群青说。   林况显然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的瞳仁盯着贺群青,用目光答应了。   接下来,贺群青拼了命的把林况拽向那一束聚光灯下。   终于,两人身处灯光的中心,两张脸都惨白,又一次跳起来,再落下时,贺群青咬紧牙关,狠狠的踩向脚下!   只听哐的一声,两个人的体重,加上舞台下不停追逐他们的捶打,舞台又一次碎裂了,他们重重的摔进了舞台里。   林况这一次摔的更狠。他也没想到舞台下的落差这么大,并不像贺群青做了充足的准备。   好在腿没摔断,林况撑着一口气翻过身。   他知道,舞台下还有别的东西。   余光中影子一闪,林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来不及了!   “嘭!”一声闷响。   一个拳头贴着他的耳鬓挥了出去。   “啊——”一声细细的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别站在灯光下!”   林况后知后觉的听到了那个新人的声音,他忍着浑身被摔打后的疼痛,快速滚入了聚光灯以外的黑暗中。   谁知一只肥硕的胳膊猛然勒住了林况的脖子。   贺群青一惊,眼看下一秒林况就可能被勒死,也顾不上害怕了,紧跟着跑到那黑影身后,也狠狠勒住了对方的脖子。   贺群青手下传出咔咔的响声,像是那脖子都被他勒断了,可对方仍然不肯放开林况。   林况目眦欲裂,两眼通红,闻着身后传来一股股尸臭。   妈的!   这半天被抛起来扔下去,在杂七杂八的喊声中,被玩具一样的折腾,已经让他生不如死。   现在那股控制他的诡异力量终于消失,他哪还能继续任人摆布?!   “干——!!”林况几乎咬碎了牙,冲着勒住自己的人,反手就是几记老拳。   恰好这时,他余光看到不远处有样东西,林况脚跟一勾,就把那样东西弄了过来,快速抓在手里。   是一把小刀!   接下来,贺群青可涨了见识了,当他眼尖的看到锐利的银光一闪而过,就急忙放开手。   林况不知什么时候拿到了“新人A”前一晚用来威胁曾海箐的小刀,接着就过了短短十来秒,贺群青眼睁睁的看着“新人A”的脑袋滚到了地上。   之后是半截手臂。   林况彻底解脱出来,趴在地面大口喘气,结果又被灰尘激的咳嗽起来,一时咳的半死不活。   突然,贺群青看到林况咳出了什么东西。   一条小虫。   贺群青喉咙艰难的动了动。   别说他了,林况显然也发现了,因为就在下一秒,贺群青觉得林况疯了。   林况捂着嘴的手放下来,猛地举起拳头,狠狠捶打在了小虫上。   瞬间,贺群青就找不着那条虫了,已经被林况打成了肉泥。   但看着那虫泥,林况更受了刺激,一下接一下的挥出拳头,打在无比坚硬的水泥地上。   那嘭嘭、仿佛骨折的声音,听得贺群青赶忙冲过去,又一次拽住了林况的手臂。   “停下,你疯了!!”   偏偏贺群青还听到女人咯咯的笑声,他看向聚光灯下,就见曾海箐在那边轻轻拍手,说:“林会计,你跳的好,你跳的真好。”   她身上、脸上、已经出现了血迹,仿佛前一晚的事情,在他们没来的时候,已经重演过了。   她身边的灰尘里,还留有前一晚新人A的“东西”。   “林况,够了!曾海箐还在那!!”现在哪是发狂的时候?   谁知这话让林况猛地抬起了眼,看向那同样疯了的女人。   贺群青深吸口气,试图阻止,“林况——”   “我弄死你——!!!”   林况大叫一声,拿着刀朝曾海箐冲了过去。   贺群青被他推开,跌坐在地。   之后贺群青耳边只听到不停的笑声,曾海箐在聚光灯下面狭小的空间里,攀着舞台的台柱跳来跳去,速度快的诡异。   贺群青就发现,原来曾海箐并非不能离开聚光灯,她只是先前不愿意离开而已。   而因为那条虫子,林况显然受了惊吓,他疯了似的要弄死曾海箐,但曾海箐好似在逗着他玩,猛地,贺群青耳边的哨声提高了。   贺群青本能的扑了上去,嘴里说:“小心!”   但还是晚了一步,林况被速度猛然快了好几倍、跳到他背上的曾海箐压倒了。   林况那只因为捶打地板而鲜血淋漓的手,也失误的没拿稳小刀。   伴随一股巨力,曾海箐将林况翻了个身。   她的手指尖变得又薄又长,高高举起,对准林况的腹部,似乎下一秒,她就又要像昨晚对待新人A一般,从左往右的划开林况的肚皮。   贺群青毫不犹豫的捡起了刀。   他心头极度的抗拒,但脑海中,清楚的闪过了林况刚才解决新人A的所有动作、所有细节。   他也使出了全力。   在一切极度顺滑的时候,贺群青忍不住闭上了眼,但手下动作无法停止。   很快,手里一轻,林况得救了。   手心极度的滑腻,贺群青突然就无力再握紧那把刀。   小刀掉落到地上,却只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因为地面上也充满了粘腻的液体。   四周安静的吓人,只有林况急促的喘气声。   贺群青喉咙滚动,站着没法动了。   “喂。”   “喂,baby……”   看看“曾海箐”身首分离倒下去的影子,再看看那个似乎受到了巨大冲击的新人,林况也清醒了,低声喊道。   “喂——”   贺群青睁开眼,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新人为什么是匿名的。   哪怕是迫不得已,哪怕对方并不是真的人,但做出这种丑事,的确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贺群青想坐下来,但没地方坐,想低头看看林况,但这聚光灯下,实在是乱七八糟,他连视线都没地方搁。   贺群青只能往坑上面看,期待能有什么漂亮点的东西给自己清理一下头脑。   脖子累了,眼睛累了,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揉揉眼。   林况呆呆的问:“你……baby,你哭了?”   “你才哭了,”贺群青疲惫的说,“你能起来吗?”   在曾海箐彻底死了的时候,贺群青耳边的哨声也和前一晚一样消失了。   但安静下来后,这舞台下边,还是有股不知哪里吹来的阴风,一阵阵的挤兑贺群青,叫他浑身发凉。   贺群青抱着再一次用力过猛、发软的手臂,望着舞台上头,喊:“蒋提白!”   “蒋提白!”   又过了好一会儿,蒋提白的脸才出现在破舞台的边缘。   “你……”   贺群青本来打算让他想想办法,把自己和林况弄上去,但看到蒋提白那双眼的同时,贺群青就后悔了。   蒋提白高高的站着,他的眼皮耷拉着,眼中透出一线极为幽深的光泽。   他看着坑底下,既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是了,蒋提白这副模样,今天其实已经出现了好几次。   但在这一刻,在这个环境下,格外的让人感到异样。   “蒋提白?”贺群青放下手臂,身上悄然再次积蓄起了力量。   “你怎么了?”贺群青试探着问:“你能想个办法,把我们弄上去?”   林况也觉察到了不对,喃喃道:“……老大?”   忽然,连贺群青都没料到的是,头顶只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让开。”   蒋提白就一脚向前,从舞台上头跳了下来!   贺群青虽然已经及时躲开,但蒋提白却好像偏偏是往他这里跳,最终躲闪不及,一股大力从胸口传来,蒋提白粗暴的推了他一把!   “老……老大!你干什么!!”   贺群青看到蒋提白弯腰,再听到林况的喊声,一时以为蒋提白对林况做了什么,但很快,他意识到不是这样,因为林况几乎是跳了起来,一边朝蒋提白扑过去,一边大叫阻止。   “不行!老大,你,你在干什么!!不不不——住口啊!!!!”   又一声闷哼,林况被蒋提白猛地甩开,贺群青这才万分震惊的看到,蒋提白竟然拽起了曾海箐。   没有林况的阻止,他自由多了,于是蒋提白面无表情的对着曾海箐的尸体张开了嘴。   这一刻,蒋提白两眼中透出的光,着实渗人。   贺群青也意识到了眼下情况的糟糕,下一秒,身体已经自动扑过去了。   他一手勒住蒋提白,一手拼命的推眼前那潮湿发黏的女尸。   “你怎么也疯了!”   此刻,蒋提白的力量竟然十足的惊人,贺群青觉得自己随时会拦不住他。   “蒋提白!”   两人大力纠缠在一起,蒋提白却总能一次次找到尸体所在的位置,抓着它拖过来,这导致没多久,贺群青身上也变得血淋淋的。   看着蒋提白那格外幽暗、像是在疯狂渴望什么的目光,贺群青突然明白过来。   “你……你是不是饿的?”   蒋提白不动了,贺群青这才发现,蒋提白的嘴唇已经干的起皮,而他在听到饿的字眼后,嘴唇动了动,像是恢复了神志,想要说些什么。   “你别这样,”贺群青不知道自己该紧张还是该松口气,“你要是也觉得自己不对劲,我们就先离开这里,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贺群青不明白蒋提白身上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但陈雨依肯定知道。   “你别再咬她,我就放开你。”   “我说——让开!”   蒋提白森森的说完,下一秒,贺群青就知道他真是失心疯了,因为蒋提白竟然对着贺群青拦在他面前的手臂,张大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贺群青大叫,剧痛中,心头的各种情绪再也压不住,他放开蒋提白,一拳打了上去。   一声结实的闷响后,蒋提白的身形变得摇摇晃晃。   贺群青浑身戒备,但这时,他发现,蒋提白似乎是朝着他的方向缓缓看了一眼。   接着,蒋提白浑身就失去了力量,那双饿的发绿的眼睛终于闭上,他倒下了。   但贺群青也不好受,因为他打蒋提白的时候,自己的胳膊可还在蒋提白嘴里呢。   这一下他手臂真的变得血淋淋,而且这次还是自己的血。   好在胳膊上的肉,没有真被蒋提白给咬下去。   不然他非得把这小子的下巴给卸了不可。   这一番折腾,简直比刚才面对曾海箐还累。   贺群青再也顾不上躲着曾海箐的尸体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毕竟他刚才和蒋提白玩命似的推推搡搡间,那没脑袋的尸体,他已经看过了几百次,更摸到了几百次了。   林况被蒋提白推开的时候撞在了台柱上,这时候才昏头昏脑的爬起来。   “老大——”   林况看看蒋提白,又看看坐倒在地只剩下喘气的贺群青,嘴里骂了一句,又躺下去了。   “baby,老大说的对。”林况喃喃。   贺群青声音虚的几乎是自言自语了。   “……他说什么?”   “他说你……力气很大。”   贺群青余光瞟了眼满嘴血的蒋提白。   嘴上沾了血的蒋提白,气色果然好多了。   贺群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臂上还疼得钻心,真想把蒋提白拎起来再揍一顿。   这家伙,关键时刻冷眼旁观就算了,事后竟然还跳出来发疯。   贺群青目光开始在地上寻找那把小刀。   弄死这狗东西算了。   贺群青想。   不是说杀玩家也能得到生存点吗?   反正自己现在也是新人,匿名么,他现在就算杀了蒋提白,再见面的时候,蒋提白也认不出自己。   这时候,不远处的林况翻了个身,大喘气似的接着说了下去。   “谢谢你……baby。”   “谢谢你跑来救我。”   贺群青摇摇头,忍不住再次长出口气,心里倒是感觉舒服了很多。   休息了片刻,贺群青扶着膝盖站起身,走到蒋提白身边,踢了他一脚。   脚腕一凉,蒋提白抓住了他的脚。   “别踢我……”蒋提白缓缓睁开眼,一脸濒死的说:“……疼。”   贺群青抬起另一只脚——   “恩!”   蒋提白抱着肚子闷哼一声。   ……   半小时后。   从舞台下面找到另外出路的贺群青、林况、蒋提白,三人回到了房间,直挺挺躺在各自的床上,谁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陈雨依站在两张高低床中央的地板上,披头散发、焦虑的啃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打个哆嗦,显然刚才也在哪儿被刺激的不清。   又十分钟过去了,陈雨依和缓过来一些的林况,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们……”   “姐……”   陈雨依话头停了,林况说了下去。   “姐,你能不能别站这了,怪吓人的。”   “……”   林况:“……不是,我我我我错了!嗷——”   贺群青心想,林况果然年轻力壮心态好。明明已经被虐待、殴打了那么长时间,有几次还险些死了,现在竟然还能有力气主动找打。   闹腾之后,他们才算是各自回魂,开始交流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果然,陈雨依说她又做了和昨天一样的梦,这一次煎熬的时间更长,她心里默数,梦里足足有五个小时。   而等她听到林况说起他的经历,得知林况竟然被拉去跳舞,不止差点摔断腿,更险些送掉小命,只要一想象林况跳舞的画面,陈雨依就笑开了。   “不是跳舞,”林况强调,“只是有东西拉着我……说了你也不理解,不然你明天也试试?”   陈雨依嘲笑他:“肯定是你晚上在排练厅那会儿太嘚瑟,我就听见你对我们的女主角说你有舞蹈天赋,怎么样,今天试过了,天赋如何啊?”   林况现在已经深知玩笑不能乱开,而且这个副本里的NPC竟然如此有幽默感,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贺群青这时候也缓过来了,他记得这个房间角落有个热水壶,就想下床喝杯水。   没想到刚碰到水壶,就听林况的声音变了,激动的说:“别碰那个!”   贺群青动作一顿,片刻后才意识到,眼下唯一能激起林况这种反应的,就是之前林况吐出来的那条虫了。   难道林况被控制,竟然是因为他喝了这壶里的水?   贺群青当即离那水壶远了一些,还问林况:“你……没有其他感觉吧?”   林况像是破罐子破摔,一张俊脸扭曲着说:“没有了。但就算我肚子里还有虫子,我今天也非得给它消化了不可。”林况冷笑一声,还死鸭子嘴硬,“现在想想,威力真的不太行,我把它都吃下去了,竟然还能吐出来。光靠它自己杀不了人。”   贺群青顿时对他深感同情,林况为了转移注意力,又继续说刚才排练厅里的事,给陈雨依听得一愣一愣。   “baby……”陈雨依忍不住再次认真打量贺群青,这次她看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你……”陈雨依说:“你还真是个宝藏新人。你上次救了蒋提白,这次又救了林况,回头我在商城关注你啊,如果你上传商品了,我至少得买一千份,好好奖励你。”   说到奖励,贺群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救了林况的时候,生存点好像又有增长,但他还没来得及查看。   他不自觉抬起烙印着生存点的那只胳膊,本来想偷着看看,结果入目一片血肉模糊。   “……”   再看蒋提白,回来以后就一言不发的躺下了,加上脸上的血迹,看起来已经和尸体没有区别。   林况应该是被蒋提白不久前的所作所为吓了一跳,所以现在还没对陈雨依提起蒋提白要吃“女主角”这档子事。   陈雨依自然敏锐的感觉到了蒋提白的丧,而且她也不瞎。   有多久没见过蒋提白这么惨兮兮的样子了?   而且那血怎么就是下半张脸上多?这让她无端升起许多不好的联想。   这种事藏也是藏不住的,陈雨依到底问了出来。   “林况,你家老大出去一趟,这是怎么了?”   林况老实交代的时候,他的眼睛还频频看向那只热水壶。   于是贺群青跟他们说了一声,就端着水壶、脸盆、水杯出门了。   这一层的水房就在不远处。   也许是今晚一次性经历了太多,贺群青竟然失去了害怕的感觉,他精疲力竭的进了水房,倒出水壶里的水时,虽然他眼睛什么都没看到,但耳朵却听到了那水渍里传来细细的声音。   这说明水壶里的水,果然有东西?   这么一来,贺群青倒放心了,因为他打开水龙头,水龙头里的水是极其安静的。   尤其是水龙头一开,水壶里倒出来的水被冲走,连带那阵细微的声音,都一起被冲进了下水道。   他接了点干净水,回到了房间,结果发现,房间门竟然开着,门里透出微弱的光线来。   他脚步一顿,就听到林况累的没骨头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baby,进来把门反锁了。”   贺群青这才明白,他们是怕自己出意外,所以开门听着他的动静。   贺群青不由笑了一下,回身把门锁上了。   林况原本闭着眼,听到水声,有些愕然的看向贺群青,问:“你不是去洗手的吗?还敢接水,你就不怕……”   贺群青刚才在水龙头那洗干净了双手和脸上的血迹,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这时候重复了林况的话:“你不是说那虫子杀不了人么。”   林况:“……没想到你爱干净到舍身忘死的地步。”   贺群青:“……”那倒没有。   这时候,一直悄无声息的蒋提白突然出声。   他的喉咙极为沙哑,语气毫无起伏的说:“baby,你能原谅我吗?”   贺群青正在打湿被单的手一顿,状似不经意的问:“原谅什么?”   蒋提白说:“我不应该咬你。”   “咬你?!”陈雨依扎头发的手停了,不可思议的低喊。   “咬你?”林况也从床板上抬起头,半晌哦了一声,“对,我好像听到baby大叫了一声,原来是被老大咬了……呃?”   贺群青:“……”   他还以为蒋提白会说之前没早点跑出来帮他们,谁知道蒋提白竟然更在意咬了他。   “疼吗?”蒋提白问。   “严重吗?”陈雨依也问,“血流的多吗,用不用包扎?话说你真是疯狗啊,你干嘛咬他?”   贺群青低头看了眼手臂,犹豫的说:“不用吧……”   “我来看看。”陈雨依准备起身。   “真的不用了,”贺群青说,“明天再说吧,估计这一天循环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本来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更别说陈雨依,刚被折磨了五个小时,现在还能跟他们交流,已经刷新了贺群青对她的认识。   “好吧……baby,你在干什么?”   贺群青来到了蒋提白身边,先是把后者拉了起来。   蒋提白任由他拽,但贺群青抬手的时候,蒋提白说:   “这次能不打脸吗?”   “……”原来你还记得那一拳。   眼前黑影闪过,蒋提白深吸口气,下一秒,他脸上覆盖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打湿的被单,在他脸上抹来抹去。   蒋提白:“……”   擦完脸,贺群青递过来一个纸杯。   蒋提白发懵的就着水杯漱了口。嘴里的血腥味乍一接触到自来水,骤然变得锈味浓烈,漱完后,血的味道则立竿见影的减少了。   “继续。”贺群青说。   蒋提白又漱了一口,这时就听到新人B认真的说:“继续。”   “……”   突然觉得这小子还不如打他一顿?   蒋提白心头一片空白的漱着口,直到嘴里一丝血腥味都没剩下,新人B收回床单、放下空杯,把这些都放在角落,就准备上床了。   蒋提白看着那游刃有余、慢慢腾腾的背影,有些恍惚的开口:   “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贺群青呵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说:“你搞清楚,现在精神不正常的是你。我可没有吃尸体。”   “……”   陈雨依愕然的说:“真吃了?蒋提白,原来你这么勇的吗?”   林况也回过味儿了,琢磨琢磨,突然觉得自己吃下去个虫子好像也不算什么,“啧,老大到底是老大……”   陈雨依这边再想的深一些,准备拿蒋提白开玩笑的心顿时没了,“蒋提白,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脸上传来水渍未干的凉意,蒋提白直勾勾的看着贺群青往上铺爬,听到问话,才彻底没劲了,重新倒下,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轻声道:“这件事,明天再说吧。”   突然,旁边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了下来。   蒋提白朝两张床的中间过道一看,猛地坐了起来。   林况也被旁边掉下来的阴影吓了一跳,赶忙翻身起来,嘴里说:“恩?怎么了?baby怎么摔下来了?”   躺在地上的贺群青:“……”   我竟然只硬气了三秒。 第23章 第23章 小男友 baby……你好好……   “怎么回事?”   这下连好不容易才爬回床上的陈雨依也被惊动了, 她从高处往地上望去。   乍一看,在主神的影响下,只能看到一个黯淡的蜷缩着的人影。她转而极度专心的去看, 那个影子就渐渐褪去了模糊的轮廓,甚至有几个瞬间,变的十分清晰。   对方身上穿着黑色、宽松的电视台工作服,而这件衣服下头,原本的白色短袖则早已斑驳, 沾染了许多血迹。   对方摔得不轻, 身体舒展后还是忍不住蜷缩起来。   陈雨依看到新人清瘦的手腕缓缓的移动,似乎想在地板上找到一个着力点,但此刻,那手指还不如婴儿灵活。   蒋提白飞快从下铺钻了出来, 蹲下去查看baby的状况。   陈雨依的视线被挡住了, 但她愣神似的没动。   有件事算是她在虚张声势, 那就是其实新人的匿名性,在她这里, 一样非常奏效。   她也会频繁的忘记新人的个人特征, 她所谓的练习,只是比别人多出一个步骤——   她会将自己看到过的新人的特点,由画面快速提炼,变成简单的文字,再分人、分类的进行单独的记忆。   而她每次观察一个新人的时候,都会按自己习惯的观察顺序, 将对方身上一闪即逝的特征和自己记忆中的关键字比对。   所以,她虽然能一眼分辨出baby,甚至脑海中属于“baby”这个人的记忆树已经关联了许多内容——看上去枝繁叶茂的——记忆点比她曾留意过的任何新人都要多, 但她其实,还是不能在脑海中形成完整、真实、和具体的画面。   以前,她觉得这没什么,甚至认为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牛逼程度已经超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因为自己和他们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自己真的闲得蛋疼。   但此时此刻,陈雨依忽然觉得自己练习的还不够。   看到那个倒在地面的新人影子时,她觉察到自己近乎本能的,在baby的记忆树顶端增加了一个新的词:死亡。   这个词她昨天也加上去过一次,只不过后来时间重启时,被她悄悄抹掉了。   现在又冒了出来。   她一时没了言语,细细品味,觉得今天这两个字,好像比昨天稍重一些。   突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大脑没有经过她的允许,竟然又冒出了一个新的记忆,自动和baby的记忆树关联了起来——   眼下被蒋提白的身体遮挡了一部分、但仍处于她注视下的那只清瘦手腕,与昨天baby发烧时,抓住她的那一丁点儿的力道,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陈雨依撑着上半身,呆呆的追逐着大脑中的变化。   冒出来的这个记忆,不是一个关键词,更不是形容特征的文字。   那是一种触感。   发烫的体温,手的重量,以及她抽手时,两人皮肤的摩擦。   平面的记忆,变得立体了。   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分叉,但立体就是立体了,如同二维世界里,突然长出了一朵三维世界的小花。   “baby”这个词条,在她的大脑里,顷刻间,好像变得与众不同了。   陈雨依不言不语的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即抓着床护栏,一秒钟从上铺跳下来了。   “让我瞧瞧,baby又怎么啦?”   蒋提白从新人脖颈上收回了手指,眉心罕见的皱了起来。   刚才新人B替他擦脸、漱口时,蒋提白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当时新人B体温还处于正常。   到现在,只是间隔几分钟而已,新人B的体表温度竟然又像昨晚一样,高的吓人,心跳也十分剧烈。   把人直接扔进热水里,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有,之前这个人力气大的惊人,此刻却虚弱的抬不起手、抬不起头。   “烧的这么厉害!该不会被你咬了之后,baby真的感染了尸毒,或者狂犬病?”陈雨依盯着贺群青使劲看,像是要把新人从空气里抠下来,再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蒋提白看她一眼,忽然安慰似的说:“要有狂犬病,也是我先发病。先看看情况,如果和昨晚一样,他一会儿就好了。”   陈雨依没吱声,蒋提白便弯下腰,试图搬动贺群青,但他眼下情况,也着实好不到哪去,试了两秒,便无奈喊了声林况,两人一起把贺群青搬到了林况的下铺上。   “谢……”贺群青嘴唇翕动了一下,说的话谁也听不清。   他身体被放平躺着,一手落在腹部,随着他不安稳的呼吸,那手腕也起起伏伏。   片刻后,陈雨依将他另一只手也摆了上来,两手安详的重叠了。   啪嗒一声轻响,刚摆上去的手腕又落在了床板上,贺群青难受的扭过了头。   他想要翻身,像昨晚一样蜷着侧躺,但陈雨依也不知道今天又犯了什么毛病,按着他的肩膀非让他这么平躺,还说:“嘘,baby……你好好躺着,这样我们就能看清你还喘气没有。”   贺群青:“……”   在场的人脑筋都很灵活,这时候就听林况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baby是不是本身就有什么疾病,是他自带的,和游戏没关系?姐,老大,你们在游戏里见过有病的玩家吗?”   陈雨依一愣,短暂的思索后,便说:“我的确遇到过一个有严重哮喘病的玩家,年纪很小,只有十三岁。还见过得糖尿病、需要按时打胰岛素的玩家……”   “打胰岛素?”林况惊了:“那这种人岂不是只能当炮灰?能活过新手期?”   “……不一定。这类玩家的药品属于特殊用品,可以在商城里贩卖,尤其是胰岛素,如果在副本中临时买到手,用处非常多,所以价值很高。”   陈雨依想了想,决定还是多教林况一些,“……听说这样的玩家都没有好下场,包括那个卖胰岛素的玩家,最终因为没药,死在了某个特别针对他情况的副本里。”   “当时玩家们都猜测,主神允许得病的玩家带药品入场是一个陷阱,一旦在商城贩卖药品,就会被主神盯上,从而进入一个极具针对性的副本里。”   “所以现在我已经没见过这类商品了,也很长时间没遇到过自带疾病的玩家了。”陈雨依摇摇头,“先别下结论,你看baby平时,哪有一点有病的样子?如果真是他身体本身有疾病,我不知道什么病才会这样,蒋提白,你说呢?”   蒋提白没回答,那表情像是在默默思索,又像在出神。   发呆了一会儿,蒋提白才醒了似的说:“就算知道了他现在这样的原因,我们也处理不了,更何况,新人的随机性太强,到下个副本,我们就分开了。现在离开这里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才是第一位的,对他更是如此。”   “作为新人……他要么找到审判书,要么,赚生存点,他才能活下去,这二者都和他现在的状态没有什么关系——除非这一次他没有之前那么幸运,真的死了。”   陈雨依听着蒋提白的话,停顿片刻后,神情突然变得跃跃欲试。   蒋提白如同知道她要说什么,目光微变,莫名的强调了一遍:“下一次,他就不知道在哪个副本里了,陈雨依。”   林况听到这话,动作不由一顿,看看蒋提白,又看看陈雨依。他无意识的抬起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样东西。   蒋提白瞥他一眼,林况就像是被烫到似的放下手,强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身到对面给蒋提白铺起了床单。   陈雨依细眉挑了起来,说:“行啊,随机就随机,反正baby这一局救的是你跟林况,可没有救我,除了我‘见色起意’之外,他和我根本没什么关系,你说是吧?”   蒋提白突然觉得陈雨依此刻的笑容十分可恶。   接着,陈雨依重重“哼”了声,转身推开林况,在刚铺好、一条褶子都没有的下铺上躺下了。   躺好后,陈雨依还专门抬起头,给了蒋提白一个白眼:“爬床去吧你!凭什么每次都是你睡下铺,惯你的毛病。”   蒋提白:“……”   林况非常体贴,立马说:“那个……老大,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要不要我扶你爬上去?”   蒋提白:“……”   手边一动,蒋提白看过去,就见新人B已经成功翻过身,面朝墙缩进了最里面,用后背对着他们。   有些人就像动物,一旦病的重了,就会选择躲起来呢。   蒋提白于是没精打采的在新人睡的这张下铺上躺下了。   “老大?”林况满脸问号的看着蒋提白。   蒋提白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开。   “我在这睡了。”蒋提白闭上眼,放弃人生的说:“反正也爬不上去。”   林况:“……”   ……   雨水从天而降。   ……   哗哗哗。   ……   贺群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摇晃。   他两脚像是踩在棉花上,双腿软的像是随时会坠下去。   他在摇晃中睁开眼,眼睫被雨水打湿了,视野变得一片朦胧。   昏暗的天光下。   工厂铁门——   舞剧团……   车门被急促打开的声音。   “baby!baby!”   贺群青听到身后雨里传来喊声。   但他还没想清楚这是在喊谁,在一次失去平衡的摇晃中,他倒下了。   “卧槽!”   他听到远处有人吃惊的说了句脏话,接着啪嗒啪嗒的凌乱脚步声就靠近了。   至少有两人来到了他身边,很快,贺群青感到肩头和双脚同时一紧,被人抬了起来。   还有一把伞在头顶“嘭”的撑开来,旁边一个女声倒抽一口凉气,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边走边骂:   “这TM能是人咬的?!还不严重呢,蒋提白?!”   没听到回应,不久后,贺群青到了一个温暖干燥的环境里,被人推着坐在了座椅上。   贺群青感到有人扳着自己的脸检查,还说了些什么。   他已经感到不妙,可身体修复的时间竟然还没有结束,他再着急,眼下也没有好办法。   就这样吧,反正只有两个小时,应该快到时间了。   贺群青当即头一歪,选择呼呼大睡。   又过了一阵儿,隐隐约约,贺群青听到陈雨依甜蜜的声音。   “是……这是我男朋友,他有嗜睡症。是的……比我小了十岁呵呵呵……” 第24章 第24章 越轨开始 感觉再被他咬一回……   突然, 贺群青眼也不花了,腿也不软了。   他脚步一稳,垂下的脑袋虽还没动, 但眼睛已经自动睁开。   右边扶着他的人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他醒来,贺群青感到对方架着自己的手臂忽然勒的死紧,像是在疯狂提醒自己什么。   贺群青斜目一眼,这是林况。   另外一边的人身上则传来陌生的气息,没有林况这样的力气, 也没注意到贺群青已经清醒, 只是在专心的听着陈雨依和郭清的对话,不知道是哪个玩家。   贺群青演技真不怎么样,这时他勉强放松身体,但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很不自然。   他从眼缝里偷看一眼, 发现左手边帮忙架着自己的玩家, 竟然还算是个熟人,正是排练厅认识的党叙。   “不用不用!”陈雨依的话拉回了贺群青的注意力。   她先前声音里的陶醉, 应该是贺群青的错觉, 现在听来,是充满了怜爱和心疼的。   贺群青全身僵硬的不能再僵硬,因为他感到后脑勺上落下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陈雨依说:“他哪儿也不用去,跟着我就行,我知道他这个病, 一会儿该醒了。”   她眼中透出慈母般的温柔,郭清备受冲击,甚至愣了一下, 接着,他如同窥探到了别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尴尬扭过头,咳嗽一声才说:“那……好吧,他没事就好!”郭清当即决定忽略陈雨依和她有嗜睡症的小男友。   贺群青这才知道,原来郭清问的是自己需不需要去医务室,这第三次,被陈雨依干脆回绝了。   而贺群青这时也感到自己肩头,还披着一件衣服。这衣服完全遮挡住了他受伤的那只胳膊。   看来,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需要再去医务室找线索了。   他们两句话的工夫,贺群青已经觉得自己演技提高了不少,连林况带着他往前走,他也能配合出昏倒的状态,加上新人那天然被无视的属性,一时自然又逼真。   “……好好,我们别说了,快进去吧杨制片人,雨可越下越大了。”郭清说完,带领摄制组的人员向大门里走。   大铁门重新并拢的时候,传来细碎的当啷响,引的郭清回头看去。   他目光飞快扫过那三辆无法动弹的黑色商务车。   这电视台的人,到底阔气,这么几个人,开了三辆车出来。   不过他们路上估计真受了不少苦,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   等等……   不对啊。   郭清此时已经从门外小道上收回了视线,但心里突然升起的疑惑,叫他脚步缓缓的停下了。   是啊,有点奇怪。   好奇怪啊。   为什么这些人身上这么脏,但那三辆车,却那么干净呢?   这不是……刚好反过来了吗?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这些人,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他们都——   这么眼熟!!!   郭清握着伞柄的手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越来越用力,甚至用力的发白——   咔嚓一声脆响,国外买来的手工伞的伞柄在他手中,竟突然折了。   郭清两眼发直、目光发硬的追视着地上那一截碎木头,冷不丁的,肩上落了一只强健有力、不容推拒的手臂。   “郭团长,怎么不走了?”   杨制片人疑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郭清啊了一声,缓缓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那位制片人带着笑意的眼睛。   “哦……没什么!”   郭清暗自嘲笑自己想象力真是丰富的多余,这杨制片的资料、底子,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就是可惜了这把伞,专门从国外带回来的绅士伞,质量竟然这么差,才用了三天就不行了。   三天……   郭清眼里再次闪过了一丝迷茫。   突然,他的脸抽筋似的扭曲了一下。   “快走吧!”   肩上传来一股大力,带着郭清往前走。   郭清清醒过来,使劲甩甩头。   他看向亲热的揽着他的制片人杨放,而对方打从见到他就扬起的嘴角,这时都还没落下来。   那神情,高兴的就像是有喜事一般。   ……   贺群青在去排练厅之前,主动“醒”了过来。   “奥——”陈雨依的脸突袭似的出现在眼前,叫贺群青条件反射的向后一步。   陈雨依朝他张开双臂,“男朋友,你醒了!”   “……”   贺群青虽然一开始躲开了,但陈雨依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灵活的像一只猴子,贺群青下一秒就周身一紧,被她狠狠的抱住了。   “感觉怎么样啊?”陈雨依的声音让贺群青眼前立即浮现出了她那双笑眯眯的眼。“baby,你看起来还算中用,但身体竟然这么差呢,我都没注意,你就睡着了。”   “……”   贺群青推她一下,然后心想,不可能了,这辈子不可能推开这只八爪鱼了。   好在陈雨依主动撒开了他。   陈雨依脸上笑盈盈的,贺群青目光越过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打哈欠的蒋提白。   现在玩家们正在办公楼的大厅里休整。   注意到贺群青的目光,蒋提白也看过来,不自觉的,他视线下移,又看向贺群青手臂的位置,随即转身走了。   一名高级玩家跟上了他。   没一会儿,蒋提白在大家准备出发去排练厅之前,手里拎着装药品和医用纱布的塑料袋回来了。   杨放目光扫过蒋提白身后跟回来的高级玩家,见到对方摇头,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怒气,但最终还是只能收回了视线。   “过来。”蒋提白朝贺群青招手。   “干什么?”   “好事儿。”   片刻后,贺群青彻底胆寒了。   蒋提白要给他上药,但他才体验了一半蒋提白上药的手法,就意识到了不妙,开始拼命的躲,林况则拼命的抓,最终没躲过去,贺群青被蒋提白一把攥住胳膊,像是电影里□□剁手似的,手臂被狠狠按在了桌子上。   “别……别……”   先不说蒋提白盯着他的手臂,眼睛是如何冒出饥饿的绿光,光说蒋提白这个上药,下手是真的重啊!   甚至贺群青觉得,再被他咬伤一回,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而蒋提白出于“负责任”的心态,几次三番拒绝其他人的帮忙。   于是贺群青被蒋提白笨手笨脚的包扎过后,好一会儿,他都认为这胳膊可能面临截肢的危险,不然为什么比之前还疼十倍?   贺群青僵着手臂跟其他人又一次进了排练厅。   现在他对这大厅的熟悉,叫他一看到满目的红色地板,就开始心烦意乱。   一夜过去,玩家们又少几人,人数还没有一开始的一半。   此时,玩家们和舞蹈演员聊着天预热。   演员们没有一个不吃惊、不意外的。眼前这些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各个都像是人精,谈话轻轻松松就进行了下去不说,他们对舞剧团里的所有人,还都好像非常了解。   气氛很不错,不久后,表演就要开始了。   忽然,贺群青也不知道是哪个角落先传来的骚乱。   他眼睛还四处寻找的时候,玩家和演员之间的气氛已经突变。   最终所有人都注视着一个地方——杨放一把木仓顶在郭清的太阳穴上,兴致勃勃的对四周说:   “所有演员,都别动。其他人,仔细听我的指令。”   “把手头的NPC盯好了。”   “蒋导演,你去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全部交给我的人,听好,是全部交给我的人。”   贺群青一愣,下意识去看蒋提白,可后者甚至在杨放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百无聊赖的打开了装设备的大箱子,把拍摄器材放在旁边的地上之后,他从箱子底部掀起了一块板。   贺群青几次经手的沉重箱子,竟然有个不小的夹层。   杨放手下的玩家早早等在一旁,死死盯着蒋提白的每一个动作,最终把那夹层里装的所有木仓支弹丨药拿走了,通通分给了他们自己人。   因为玩家数量比一开始少了太多,有的人甚至能分到几人份,一手一支不够,多余的还熟练的塞进裤腰里。   杨放看着蒋提白,得意的笑了。   眼睁睁看着这些既能杀人又能自保的武器从手里溜走,任何玩家都会升起抓心挠肝的挫败感吧。   演员们见到这一幕,则瑟瑟发抖,手无寸铁的他们很快就如同真正的羔羊一般,被寥寥数人就赶到一处。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郭清吓的腿软,满脸豆大的冷汗,颤声问。   杨放情绪高涨,两眼放光,大笑着回答:“好人啊!”说完,他盯着郭清,笑容逐渐冷了下来,“总之,我来了,你们的报应,也就来了!”   “我……我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群青咽了口唾沫,目光不自觉的飘向高空中。   玩家们竟然真的有木仓。   扮演犯罪者而已,需要这么真实吗?   系统……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25章 第25章 恶魔们 这三人是被他重点孤……   “少废话, 你们这些人都干过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杨放以最大的恶意敲敲郭团长的脑袋。   说实在的,杨放第一天看到郭清这人就觉得很厌恶。那是他作为高级玩家培养出的直觉。   他觉得自己都不需要后来那些线索, 就知道郭清肯定有问题,从他身上下手,无论如何都会有所收获。   果然,郭清听了这个话,明明脸上惊恐的已经暴露出了真实想法, 却还在嘴硬, 他虚弱的说:“你……杨制片……不,这位好兄弟,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我们只是艺术家, 与世无争……”   “哦, 是吗?”杨放不为所动。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郭清试着谈判,“钱?钱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别伤害我们, 别伤害这些年轻人……不然, 不然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在那有个保险柜……”   杨放眉头一挑,问:“保险柜?里面有什么啊?”   “有,有钱,有现金……你要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转账,我, 我把所有资金转给你们!求求你别冲动……”   杨放似乎很是心动,他手中木仓口抵着郭团长瑟瑟发抖的头,认真的思索起来。   空气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静, 突然,杨放拿着木仓的手一颤,叫郭清、叫所有演员都吓得差点尿裤子。   “开个玩笑。”杨放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暂时把木仓口抬起来了一些,仿佛为了钱妥协了,“好吧,我们做一笔交易,看你诚心不诚心了。你先说,保险柜怎么开?”   “保险柜……”郭清举着双手,艰难的挤出一句,“那个保险柜是以前厂长的,是老式保险柜,年头太长了,不熟悉锁的人,不太好开……”   “这不用你操心,”杨放冷冷的打断,“密码?”   “这,这把最小的是保险柜的钥匙……”   哗啦啦啦急促的钥匙碰撞声,整个人已经混乱的郭清先递过去一串钥匙,又补充:“密码是3——8、9、2……”   “925,对吧?”杨放的声音冷不丁的自头顶传来。   郭清浑身一僵,愣神的抬起头。   当他和杨放对上视线,杨放缓缓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明白一切,看穿了一切,居高临下到了极致。   “38925,拧到每个数字,都要拨回到零一次,是吗?”   郭清的茫然逐渐变成了错愕,“你……你怎么会……”   “你办公室里的现金么,的确不少,”杨放故意摇头,“但我更喜欢你浴室里那个保险柜——就是放金条的那个。你终于有一点爱好和我不谋而合了。”   杨放感慨的说:“真不知道你这个舞剧团,怎么就这么赚钱?”   郭清听到保险柜密码时,脸色还只是震惊迷惑,但当他听到杨放说出“浴室”和接下来的话时,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整张脸都抽搐扭曲了。   “你——”   “我有时间再过去吧,”杨放咂咂嘴,仿佛觉得很无聊,“一开始的确挺有意思的,但打开次数一多,就没劲了,单纯的浪费时间。做人么,最重要的是知足。不然你们——谁想要那保险柜里的东西,就自己过去取吧。说实在的,全部加起来,也兑换不了几个点。”   郭清浑身摇摇欲坠,惊骇和疑惑排山倒海的压着他,让他甚至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放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抢劫犯,杀人犯??!   真的只是这样吗?!!   究竟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么多?!!这个“摄制组”的所有人,所有绑架犯、罪犯,此刻表现出的那种看透了全部、无所不知的嘲讽,就好像他们来自其他地方……   来自不属于人间的地方。   忽然,有个玩家笑了笑,若无其事的问:“老大,那他藏在浴室里的那个保险柜,密码到底是多少啊?”   难怪他问,因为在场的,只有杨放打开过那个保险柜,看过里面的东西。   这是杨放自己的本事。玩家里也传言,杨放刚进游戏的时候,为了威胁别人也好、虚张声势也罢,曾经自己亲口说过,他在现实里早都杀过不止一个人,会很多一般人都不会的“技能”。   不少玩家因为这个,都十分害怕杨放,所以假如真的在副本里遇到杨放,这些玩家第一时间,就会选择主动服从对方。   此刻,这名玩家好奇般的问出口,四周玩家之间的气氛也同时变得有些奇怪了。   是啊,那个保险柜,密码是什么呢?   里面真的只放了金条吗?   审判书呢?   明明都在躲闪杨放的目光,却忍不住的想要知道杨放的回答。   “嘭!!!”   一声巨响。   那名问密码的玩家一声不吭的倒下了。他红白混合的血浆溅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女演员脸上,她看着脚下的尸体,突然崩溃了。   “为,为什么——不行,救救我,不——”   “嘭!!!”   杨放精准无误的枪法解脱了这名女演员,对方纤长的身体抽去骨头一般栽倒在地,发出又一声闷响。   站在她身边的曾海箐猛地捂住了嘴,浑身抖如筛糠,大眼里迅速涌上了恐惧的泪水,可她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杨放看看外头黑沉的院落,见时间不早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开始吩咐剩余玩家:“都做的彻底点,别怕麻烦。”   他手下的玩家们,目光躲避着地面上的玩家尸体,连杨放的话都没听全,就连连点头。   杨放做事的方法,但凡听说过的玩家此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总之,为了防止NPC变异,或降低变异后的风险,清理NPC的时候,最重要是搞身首分离,一定得把脑袋弄下来,有时间还会把手脚也剁掉。   “昨天说过的几个地方有工具,林况还能搞到铁锹,是吧?”杨放随口说完,目光倏忽落在了角落的林况身上。   陈雨依、林况、蒋提白,这三人是被他重点孤立的,两个高级玩家,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们,而林况,现在这个阶段,杀了还是有点可惜的。   “林况,”看着和蒋提白他们站在一起的林况,杨放眉头一挑,“你去把能用得上的工具全都拿过来,给你五分钟,见不到人,我就杀了——”   说着,他皱起眉头,目光在左侧站着的一人,和远处站着的一人之间来回分辨,最终,他指着远处那个新人的身影,说:   “——杀了那个一直围着你们转的新人,知道么?”   杨放冷笑一声:“他的生存点到现在应该也没有增长吧?那他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林况,你早一分钟回来,他就早一分钟安全。也免得到时候,你陈姐因为这新宠物死的实在太凄惨、太难看,而又伤心的跑去自杀了!”   陈雨依狠狠瞪他,嘴里无声的嘟囔了几个脏字。接着,她眼中隐约透出担忧,瞟向贺群青的方向。   贺群青也没想到,杨放真的能分辨他和新人A。   林况走进那群演员中间,直接抢到仓库钥匙,接着就一言不发的转身跑走了。   不知不觉,排练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外头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连带潮湿的气味传进来,所有受害者都意识到,原来这是死亡的味道。   杨放欣赏着那一切。他喜欢自己刻意营造出的种种压迫感,让挤在一起的受害者们,如同寒霜中的鸡崽一般浑身剧烈的颤抖。   噹——噹——噹——   排练厅外的黑暗里,忽然传来金属被敲击的声响。   噹——噹——噹——   这一次,没有音乐声的掩盖,那声音是如此突兀、响亮。   噹!噹噹!!噹噹噹!!!   高炉好像离他们近了。 第26章 第26章 未婚妻 它真的动了,它过……   急促、强势、来源不明。   那是乍一听便会被定为极度异常的声音。   在场的无论是舞剧团的演员, 还是玩家,都同时意识到,这个声音是非自然的。   因为那座废弃的高炉, 是这里最不可能如此快速的向前移动的东西了。   “不要……救命,救命啊!!”郭清突然发出近乎惨叫的哀求,他脸色蜡黄,发际散乱,冷汗将他的前襟完全打湿, 体面荡然无存, 已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边的杨放脸色冷了下来,呵斥一声:“闭嘴!”   “它动了,它真的动了,它过来了!!别, 别过来, 别过来!!!”   “我让你——闭嘴!”杨放猛然抓住郭团长的头, 将枪丨口塞进了他大叫的嘴里。   没想到此刻的郭清,显然更害怕那噹噹的声响, 害怕那座高炉, 他害怕到了极点,以至于连杨放的威胁都听不见、听不懂了。   杨放还在尝试控制住他,也低吼起来:“郭清!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说!!高炉底下的尸体都是谁,他们都是谁?!是不是你杀的,还是你们所有人一起害死的?!”   郭清纵然无法挣脱杨放, 但力气也着实变得惊人,他恨不得杨放直接杀了他。   “救我,救我, 我害怕!我害怕啊!!”   “嘭!!!”   杨放脸色极差的开丨枪了。   “妈的!”杨放忍不住破口大骂,对着倒下的郭清的尸体连踢几脚。   郭清脸上恐惧还没有褪去,但神情已然解脱。   排练厅外那威逼般的噹噹响,在这一刻,像是被掐住喉咙一般,猛地停了。   “团长——!!!”   取而代之的,是排练厅里演员们不敢置信的喊叫。   他们原本就万分恐惧,这时候亲眼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下场,可想而知会发生怎样的骚乱。   玩家们大声呵斥,使用武器威胁,但效果越来越差。   “通通杀了,还等什么?”杨放阴沉的大喊,“白捡的生存点,还要我手把手教吗?!”   嘭!嘭!   这的确不用教,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已经有玩家开丨枪了。   演员们四散奔逃,但玩家们在这一刻竟然出奇的有效率,在无比的混乱中,谁跑的最远就先杀谁。   “baby!”   说时迟那时快,躲在角落的贺群青听到一声低喝,抬头已经不见陈雨依和蒋提白的影子,再仔细一找,边缘一道帘幕似乎颤抖了一下。   贺群青仗着新人被忽视的属性,弯着腰快速的跑过去,期间只有一发子弹从他身旁飞过,还不是瞄准他的,是流弹。   “啊!”一声仓惶的喊叫。   贺群青撞倒了一个单薄的女演员。   听到声音贺群青已经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倒在地上的正是曾海箐。   曾海箐似乎原本也要往小门跑,这时候抬头一看,是“摄制组”的人!是杀人犯!   “别,别杀我,别杀我……”曾海箐哭求,她连从地上爬起来都不敢。   贺群青看着曾海箐此时完全正常的外表,那双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印象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忽然,曾海箐就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她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我记得你……”曾海箐忽然说。   贺群青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一步。   但此刻的曾海箐显然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她一边恐惧的看着贺群青,一边又忍不住的疑惑和不知所措。   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害怕下一秒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一般。   “怎么会……这是什么?”曾海箐颤声问:“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baby!”   正在僵立的贺群青,在四周一片混乱中,仿佛听到了陈雨依咬牙切齿的声音,“别管她!离她远点!”   忽然,连蒋提白压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声音前所未有的冷肃,“你过来!”   贺群青一低头,曾海箐几根细而苍白的手指疯了似的抠她自己的脖颈,仿佛在确认那上头有没有伤痕。   她眼睛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随着这个怪异的举动,变得愈发空洞和忧郁起来。   贺群青也被她的动作深深刺激到了记忆。   昨天自己虽然是为了救林况,但也活像是个侩子手。   尤其不应该的是,今天竟然还能见到事件的主人公,真正“活生生”的质问自己。   贺群青手指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那把刀从黏腻的手心里滑走的感受,好像在这一刻倒流了。   他看着曾海箐,体验到的,正是那把刀重新回到手里,他又在用力分割一个怪物脖颈的感觉。   而那个怪物,偏偏有个柔弱女人的外表。   快一点,快点下手吧,不然她又要异变了!   贺群青猛地甩头。   我,我在想什么?   还没到时间,曾海箐现在完全是个正常的女人啊!   难道自己害怕她变异,害怕到现在就要割掉她的脑袋?   贺群青打了个寒颤,本以为昨天的自己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今天还可以更变态。   可管管这开了光的脑袋吧。   贺群青这么想着,像是准备接触一个有毒生物,也像是要触摸马上就会爆炸的气球,他向曾海箐伸出手指,十分为难的说:“曾海箐,之前……我不应该把你的头……总之对不起了。”   说着,他猛地一抓,在愣神的曾海箐发出尖叫之前,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接着贺群青转身跑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还有另一道母老虎的视线,正在瞪视着自己,比曾海箐可怕十倍。   而被大力拉起来的曾海箐,茫然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杀人凶手离开的背影,感到脖颈上那一线火辣辣的刺痛,在逐渐消失。   这个人……自己好像见过不止一次……   不,不是见过,是“梦到”过。   他在梦里……打我,欺负我,甚至……虐杀我。   每一次见面,每一次都这么做。   但他刚才……说什么?   对不起?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能知道?   那难道不只是……一场梦吗。   ……   贺群青快速钻进了舞台后,眼前空空如也,他只能脚步不停的往前跑,因为另外两道脚步声,已经跑在前面。   终于,他推开小门,追上了陈雨依和蒋提白。   三人一起往办公楼的方向快步走去,听着身后排练厅无比混乱的尖叫和不断开丨枪的声音,陈雨依气喘吁吁,回头狠狠的瞪了贺群青一眼,说:   “那就是曾海箐?好哇,你很怜香惜玉啊,你是不是想看你陈姐‘眼睛瞪得像铜铃’?等等,你这个年纪的人听过这首歌吗?欸算了!你这傻小子,你是真傻啊,你是不是看她现在人模人样,就觉得她是个人了?让你突发大男子主义了?动摇了?觉得她可怜了?你不知道,她那种NPC最会诱惑人了吗?专骗你这种无知少男!”   贺群青本想插嘴说自己听过那首歌,但一看陈雨依,果然眼睛瞪得像铜铃,正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赶忙闭上了嘴。   “天真,幼稚!”   “陈姐,刚才那不是……”贺群青觉得自己看到曾海箐,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感觉,他倒是真想跪下求自己怜香惜玉一点。   “你啊你!”   “……”   这时,蒋提白也用无神的双眼瞥向贺群青。   “怎么了?”贺群青有些警惕。   “你难道是因为——”蒋提白说:“昨天……”   他话还没说完,贺群青已经回答:“不是,昨天什么,什么都没有,没有因为。”   蒋提白挑起眉毛,呵了一声。   “……”   没等陈雨依问昨天又有什么,忽然从黑暗里跑过来一个人影。   贺群青心里一宽,本以为是林况,没想到对方到了近前,满脸惶恐的模样,却是党叙。   党叙紧张的听着排练厅的动静,听着听着,猛地去抓蒋提白的手,被后者躲开了。   “蒋大佬,你们,你们是不是准备找审判书?让我跟着你们吧,求求你,让我跟着你们吧!我知道你们不会随便杀玩家!我,我也有用处,这几栋楼里有线索的地方,我前两天全都去过了!”党叙说着激动起来,“带我一下吧,就这一局,我生存点攒够了,全都买你的商品,一万,行吗,给你一万?大佬,不然我给你跪下了,真的给你跪下了——”   蒋提白看着他跪下去,又看看旁边站着的贺群青,原本淡漠的神情倏忽舒展开来,说:“你都见到我们了,我还能赶你走吗?我可不是坏人。你叫……党叙是吧?快点走吧,时间,很紧呐。”   党叙喜不自胜,解脱一般擦着汗,脚步也轻快了,由他在前边带路,很快,贺群青第一次来到了郭清的办公室。   和之前其他玩家说的线索一样,门框上边果然还有一把钥匙。   也许是前头的铺垫做的太好,贺群青第一眼就看到了郭清说的那个老式的保险柜。   靠墙放着,高一米二三,铅灰色的外壳,盖着大印花的盖头蒙布,顶上摆着个小和尚敲木鱼的木雕摆件。   所以乍一看,那就像个没脚的矮桌子。   同时,郭清说过的密码也浮上贺群青心头,可惜的是,这个保险柜除了密码,还需要钥匙,他们没有钥匙。   不过这个保险柜杨放不是说他早已经打开过,里面有钱,但没有审判书。   忽然,办公室里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贺群青顺着光线看过去,蒋提白手里拿着一部手机,现在正在把手机当做手电筒用。   哦……   原来是这么回事。   贺群青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蒋提白笑眯眯的也递给他一支手机。   手电筒功能显然不需要解锁,不过贺群青转身时,隐约看到蒋提白正在慢腾腾的捣鼓他手里的手机,不像是需要密码。   “蒋提白,你能积极点吗?”陈雨依也觉得蒋提白在摸鱼,边找东西边警告他说:“我告诉你,谁都可以杀我,就杨放不行!我要是这次被他杀了,我真丢人死了!你来看看,这里头有没有线索?”   陈雨依撬开了办公桌,找到了一大堆文件夹。   “那些我昨天趁别人不在都已经看过了,”党叙说,“郭清是个控制狂,没有别的线索了。”   陈雨依没理他,她还不同意党叙跟着他们。   贺群青过来帮她,陈雨依一本本的翻看,看完就扔给贺群青。   贺群青趁她研究的工夫,也顺便翻了翻。   这里有演员们的简历,舞剧团每年的考勤日志等。   也是这些考勤日志,某种程度上证明了郭清是个控制狂,里面记录了每个演员当天的生活、排练情况,事无巨细,有些部分,已经称得上偷窥,看的陈雨依啧啧称奇。   她翻完了,贺群青也翻完了,陈雨依瞧他一眼,觉得他随意划拉纸页的模样,可爱的很,像是实在无从下手,已经放弃思考了,于是她揶揄道:“怎么样,baby,是不是被你发现的惊呆了,说出来分享一下?”   贺群青抬起头,呆呆的说:“原来曾海箐是郭清的未婚妻啊。”   “卧槽,什么?!” 第27章 第27章 “她” 钞票在那周围散落了……   陈雨依目瞪口呆的看着贺群青, “baby,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贺群青沉默片刻后说:“你……原来你没看出来?”   “……”   陈雨依突然也想咬这新人一口。   党叙左右瞅瞅, 问:“这个叫曾什么的,是舞剧团里的演员?这是你们之前发现的线索?”党叙困惑的表情仿佛在问,他们是怎么瞒过杨放的。   陈雨依一听见党叙说话,神情就淡了许多,笑容也公事公办, 故意夸大的说:“是啊, 为了这条线索,可浪费了我们好几条人命。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个曾海箐,海是大海的海,箐是竹字头下边儿青草的青, 你记牢了, 说不定过一阵儿, 你也能根据这条线索帮我们找到审判书呢。”   “陈姐,你别多想, ”党叙脸色白了几分, “我只是随便问的,这是你们的线索,我保证不外传,也不会耽误你们找审判书,更不会跟你们抢的。”   陈雨依不置可否的抬抬眉头,神情变得十分亲切, 说:“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会跟我们抢审判书。不过大男人,最好说话算话。”   说完, 她转而用目光询问一旁的贺群青。   贺群青瞧见党叙失魂落魄的神情,非常感同身受,毕竟自己不久前也才被陈雨依教育过“幼稚,天真”,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   陈雨依平日总是笑眯眯的,说什么话都像开玩笑,但贺群青真有点怕她。   所以这一刻,贺群青也怀疑陈雨依其实是在考验自己,毕竟答案实在是显而易见的。   “咳……”贺群青重新拿起那一沓演员档案,“在所有人里,曾海箐是唯一一个,在舞剧团建成的同时就加入的演员。”贺群青抽出曾海箐的档案,指着曾海箐入团的日期,又和另一张舞剧团宣传彩页上的成立月份做了对比,“曾海箐是资历最老的成员。”   陈雨依拿过档案和那张陈旧、极其不起眼的宣传彩页一对比,结果还真的和贺群青说的一致。   “这的确说明她和郭清认识时间最长,但未婚妻是哪来的?”   贺群青又拿起最早一年的考勤日志,因为距今久远,郭清“控制狂”、“偷窥癖”的记录风格还没有完全形成,记录的内容中规中矩,参考价值并不多,早早就被陈雨依扔到一边了。   “在每一本考勤日志上,记录的曾海箐单独请假或调休的日期,都和郭清自己的休息日期一样,一直到最新的一本。”   说着,贺群青又拿起了之前陈雨依看的时间最长的、也是单独被锁起来的,郭清的记事本。   陈雨依登时一愣。   那是相当厚实的一本,内容涵盖了郭清这些年比较重要的工作内容,也是舞剧团的重要事件,比如首次出国演出、巡回演出等等。   这一本,陈雨依是耐着性子从头翻看到最后的,其中有几条记录,她也是看见了的,所以看到贺群青准确的翻开到某一页,她神情变得很怪。   里面有两条郭清和知名艺术家的谈话反馈,郭清在中间加塞似的写到:   【他们又催我了,拖不得了。所以今天编导工作结束后,我要和她商量商量日期了。……她今年各方面又有提升,天赋正在爆发,这样日趋成熟的舞者,是舞剧团宝贵的财富,我怕任何变化都会影响她,我舍不得。】   陈雨依又看一遍,抬起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这?”   谁谁谁是舞剧团的宝贵财富,“舍不得”,“天赋爆发”“灵气十足”诸如此类的话,郭清在考勤日志里,几乎对所有成员都说过。   恐怕在郭团长心里,他每个成员都是他的宝贵财产,还是很私人的那种吧?   单凭这句话就推断曾海箐是郭清的未婚妻,这是什么直球思维?   “难道就不可能是有人要挖走哪个女演员?”党叙看完,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边说还边看陈雨依的脸色,难说是不是在附和她。   贺群青听了这话,不由也奇怪的瞅了党叙一眼。   虽然在他看来,一段话里只要有“催我”、“拖不得”、“商量日期”这几个关键词,就是在催婚嘛,但他还是老实的为陈雨依解释。   “不是哪个演员,是曾海箐。”贺群青翻到记事本的后面,在某一页找到了一句话。   【我们总算订下了,我真庆幸。今天也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最放松的一天。】   “这句话的确有点暧昧。”陈雨依希望自己别打击到baby的积极性。   她委婉的说:“我知道曾海箐是最早加入舞剧团的演员,郭清老大不小了,有未婚妻也无可厚非。而且从副本的角度来看,曾海箐这么‘特殊’,他们之间一定会有很深的联系,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随即,陈雨依说出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往前翻,这里写着,铁合金厂房的租赁,是‘秦姐’在负责,而郭清这段时间一直在她那碰壁,所以我之前以为,是工厂的租赁合同重新签订了,没想到是订婚。而且订婚这种事,郭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写清楚呢?”   贺群青挠挠下巴,忽然觉得陈雨依说的很有道理,甚至听了她说的,都有点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了。他好不容易把思想重新拉回来,才想到了一点。   “他为什么要藏着掖着,这我没想到。”贺群青这次开口比较保守,专门为自己留了出尔反尔的余地,“也可能是我看漏了吧,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郭清在所有这些文件里,写到别人的时候,都是用名字,个别演员则会使用昵称,但是只有在和曾海箐有关的部分,郭清统一会用‘她’,一次也没有提过曾海箐的名字。”   陈雨依:“……”傻眼。   见到陈雨依陷入沉默,贺群青这边自然开始反省。   自己怎么能一上来,就只想到男女之间情情爱爱那档子事,还催婚?庸俗啊,自己这格局也太小了,思想真的有点老气吧?   突然,一只发青的手从旁边探过来,随便拿走了几本考勤日志,又看了看郭清的记事本。   是蒋提白转悠一圈回来了。   蒋提白看的时候,完全像是茫无目的,他随意翻来翻去,偶尔才突然停下来,盯着其中某一页看很长时间。   “郭清的确应该藏着掖着。”最后,蒋提白自言自语似的开了口,“因为他实际上,是和别人的女朋友订婚了。”   说着,他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份租赁合同,以及一张有些年头的集体合照。   陈雨依先看了合同第一页,又扇风似的看到最后一页,哦了一声,啪的合上了这份合同,“这……你从哪找到的?”   “保险柜啊。”   贺群青和党叙同时往保险柜一看,那边灰突突的金属柜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敞开,像是钞票的东西,在那周围散落了一地。   “所以说,周济……那个医生,他也是舞剧团的投资人?”陈雨依手里的正是这片厂址最早的租赁合同,当在其中反复看到周济的名字,她慢慢理清了思绪。   “是投资人、也是创始人。”蒋提白有气无力的陈述,“而曾海箐曾经是周济的女朋友……可能现在也是。”   “照片呢,也是保险柜里找到的?”   “照片在墙上大相框的背后。”   蒋提白指尖夹着那张合照。   合照是集体照,里面至少有三十人,众人背后还挂着一条横幅,显然是某次艺术交流会议拍下的。   而在这张照片里,面容稚嫩的曾海箐站在周济的身边,亲热的挽着男方的胳膊。   站在另一边的郭清,也许是还没准备好,快门落下的时候,他恰好扭过头,看着曾海箐和周济的方向。 第28章 第28章 过目不忘 这什么情况?高智……   “所以说, 又是一次副本比现实精彩,狗血照进灵魂的试炼是不?”陈雨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 是你那天在医务室看到什么了,才猜到周济和曾海箐的关系,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你那天在医务室到底看到什么了?”   之前蒋提白从医务室出来后就沉默不语,陈雨依一直对他找到的线索念念不忘, 现在终于可以问了。   “其实我知道周济和曾海箐的关系, 不是从这张照片,也不是在医务室发现的,”蒋提白浑黑的瞳仁直直看向贺群青,“而是更早的时候, baby, 你应该也知道。”   “我……?”贺群青声音里都透着怀疑, “我知道吗?”   蒋提白盯着贺群青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只是这笑容很短暂。   他说:“第一天的晚上, 和曾海箐争执的人,我们都以为是郭清。但当我到周济的医务室时,听到周济的声音,我意识到,那天和曾海箐在一起的人,更有可能是周济。而且那一晚, 曾海箐腹部的伤口,像是手术缝合后,又被撕开了, 她满手、手腕上都是血,精神不正常,所以很可能是她自己撕裂的。而她的整个上身,都有做过大手术的痕迹。”   陈雨依消化着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半晌说:“她整个上身?”说着,她看向贺群青。   “手术痕迹?”贺群青开始迷茫了,他觉得那天和蒋提白在一起的人可能不是自己,不然为什么蒋提白知道了这么多,自己却好像第一次听说?   不过贺群青倒知道,蒋提白肯定也是在曾海箐受伤后回到舞台上时发现的这些线索——当时曾海箐没穿衣服。   可关于伤口和手术痕迹,这一点“细节”,蒋提白从来没有提及。   贺群青之前一直避免回忆曾海箐那天的模样,但此刻必须去回想了——关于曾海箐的身体,他只有一两秒极其深刻的记忆,就是她捂着腹部从黑暗中走上舞台的时候。之后贺群青脑海中的画面都过于短暂,直到曾海箐背过身去,穿好衣服,他不确定自己看到了曾海箐身上有手术的痕迹。   “baby,蒋提白说的是真的吗?”陈雨依不明所以的问贺群青,“怎么他看到了,你没看到?你们当时不是在一起吗?”   “是在一起,”蒋提白低叹一声,仿佛也为这一点感到惊奇:“我还以为他看到了,原来真没有啊。可能是他见到曾海箐的衤果体心烦意乱,才没有仔细看吧……baby,我当时说过没有,不想死就别移开目光?”   贺群青:“……”   是啊,错过这么重要的线索,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陈雨依目光中流露出真实的震惊,瞪眼看着贺群青,活像看一个奇怪的生物。   她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新人没看到线索,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什么叫看到曾海箐的衤果体心烦意乱,所以移开了目光?   现在还有看到女人衤果体,尤其是女舞蹈演员的衤果体,会移开目光的男人吗?!   这是得多单纯、多纯洁、多年轻啊?!   陈雨依缺氧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捂住了胸口,说:“妈呀。”   贺群青见陈雨依身形摇晃,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哪里突然不舒服。   他现在已经明白,在这个游戏里,什么意外状况都可能发生的。   “你怎么了?”贺群青不由扶住她。   “我……”陈雨依呼吸有点急促,断断续续的说,“我没事,我只是心脏突然……”   心脏?   贺群青这时才想起,陈雨依进副本后,不仅大半夜要抱着个铁锹挖土,还被开膛破肚、血腥诡异的梦魇缠住好几天,到底也三十几岁的人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过劳的可能性了?   “是不是太累了?”   “不!baby!”陈雨依按住了贺群青的手,“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只是……”   只是心动而已啊!   贺群青还等着陈雨依继续说说症状,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忽然拉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贺群青打了个冷战。   不管接触多少次,蒋提白这个体温,真低的像鬼啊。   蒋提白万分轻柔的拉过了贺群青的胳膊,同时从那上头抹掉了陈雨依的手,笑眯眯的说了句:“别碰他。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挺脏的。”   陈雨依:“……”   贺群青:????   在陈雨依爆发之前,蒋提白慢条斯理的说:“继续说线索?”   “说说说,”陈雨依露出谄媚的笑容,“我不碰他,我脏,我脏。你请说。”   贺群青:“……”???   “曾海箐年轻,好操控,或许觉得订婚不算什么。”一说到正事,蒋提白呼出一口气,浑身的精气神就散了,显得无精打采,“郭清做了曾海箐和周济的第三者,他又是个控制狂,暗地里先一步和女方订了婚。这件事在法律上的确不构成犯罪,但正因为不犯法,没人会被惩罚,道德上才会让人发疯。周济和曾海箐这么多年的男女朋友,周济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   “不过……”蒋提白话头一转,“曾海箐是谁的女朋友,谁的未婚妻,这都不重要,最多能证明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矛盾,无论谁是杀人凶手,都有充分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我们现在需要知道两件事的真相,第一件,郭清的金条——他那么多钱从哪来?第二件,曾海箐身上手术的痕迹,是因为什么?和夜间玩家被带走刨腹……做手术,二者之间有没有关系?这一点,我们要找到周医生问清楚。”   “但我判断,无论钱从哪来,周济最终都抛开曾海箐,和郭清联手了。”蒋提白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话,又补充:“毕竟副本里,一旦出现大数额的金钱,那真相永远只和利益相关,和其他任何事都无关。”   蒋提白看向贺群青,问:“你说郭清只有在提到曾海箐的时候才会用到‘她’?”   贺群青忽然被点名,两腿不由直了直,含糊应了一声,说:“这点在郭清写的考勤日志里挺明显的。另外记事本里有几条笔记,也可以和曾海箐的考勤日志对应,很容易看出来的。”   很容易?   陈雨依眼皮一跳,扶住了额角。   她偷偷看身边的新人,感到一阵眼晕,还是真实的眼晕。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里的考勤本、各种宣传文件,还有郭清收集的艺术资料,加上记事本,这是多少材料?   如果事先知道郭清这个隐蔽的“她”的用法,觉察起来可能还算容易,偏偏眼下谁都是两眼一抹黑,连她都只能凭直觉将资料先分一个轻重缓急,有些详细看,有些就随便扫一眼,有些则直接略过,才能收获一部分信息。   假如多给她一些时间,她或许也早晚会发现郭清和曾海箐之间的关系,但这次显然时间过于紧迫,叫她觉察到郭清这点暧昧,是不可能的。   但baby一个新进来的玩家,竟然眨眼间就发现了郭清的书写习惯,随口说出来的时候,又那么理所当然,就像是……他已经把这里的资料全部看完,并完全掌握了,这才能迅速的提取出其中异样的信息。   什么情况?过目不忘?高智商?天才??   这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啊?!   “把记事本里有‘她’的内容都找出来。”蒋提白说。   接着就在陈雨依眼皮底下,新人默不作声,似乎是在思考回想,但他那指尖不停,准确的翻出了记事本里提到“她”的内容,每次翻到后,他才稍作停顿,等蒋提白看完,再翻到下一页。   直到蒋提白按住了其中一页:“这里。”   陈雨依这才从新人身上收回格外复杂的目光,凑过去说:“让我也瞅瞅。”   郭清凌乱的写到:【我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问题,她就这么狠心离开了。不止是我,整个舞剧团,都失去了最贵重的珍宝。】   “之后他的记录间隔就变长了,记事本里很多内容也开始和工作无关。恐怕这就是曾海箐出了什么事,死了的时候。”蒋提白说。   想到不久前才见过的曾海箐,贺群青心中涌出一阵凉意。   蒋提白自己翻过几页,不用贺群青提醒,他再次停了下来。   【她的离开现在产生了莫大的价值,我相信她现在也很欣慰,因为她拯救了我们,拯救了她自己最热爱的事业。】   “席枝舞剧团之前有财务危机?”   “有有有!”陈雨依仔细看了眼记事本的日期,赶忙道:“大概就在这个日期之前。我刚才看到银行催款单,舞剧团原本已经经营不下去了。”   “但是后来,他们重新装修了排练厅,又购买了先进设备……郭清有钱了。”蒋提白说:“可除了排练厅以外的地方,条件还是很简陋。郭清哪怕手握那么多流动资金,也没有使用,保持了低调。所以曾海箐的死,显然给他带来了某种赚钱的灵感,还是违反法律的那种灵感。”   他再往后翻,郭清的记录已经越来越凌乱,叙述也开始颠三倒四。   记事本写到后来,唯有两点被反复提及。   一是郭清说舞剧团已经渡过最艰难的时期,他们每位成员都“有所收获”,没有了金钱俗物的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意的追逐艺术了。   二是让郭清无比心烦和头疼的一件事。就是郭清听说废弃高炉可以改造成垃圾焚烧炉,所以联系了相关人员,要把高炉弄走,但等了又等,始终没有人来。   “每个人都有所收获?”陈雨依自言自语。   蒋提白却又问贺群青:“郭清的考勤日志,更新到了什么时候?”   当他转头看向贺群青的时候,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皮才微微掀起来,像是清醒了一些。   他问的也十分淡定,仿佛自然而然的,眼前的新人会给他相应的答案。   新人果然没有再翻那些考勤日志,就说:“是七月二十号。”   蒋提白将记事本翻回来几页,停留在了七月二十号附近。   “郭清的记录,就是从这里变得不一样,他像是疯了。”蒋提白没有卖关子,立即开始分析,“这时候,曾海箐已经死了一段时间,郭清也有钱了,而且看他之前的笔记,钱救了他,也救了舞剧团,他感恩的很呢。那么又是什么,让一个人生已经‘得救’的艺术家突然发疯,良知吗?”说到最后两个字,蒋提白唇边露出了笑容,陈雨依也噗嗤笑了,好像蒋提白真讲了个笑话似的。   贺群青看着这两个臭味相投的人,无语的摇摇头。   陈雨依回过神说:“写考勤日志是郭清多年养成的变态习惯,怎么会说停就停呢?或许他为了赚钱,已经顾不上每天暗中观察其他人了?”   蒋提白轻声反驳她:“这个副本里,不仅有时间上的异常,连曾海箐这样的死人都会回来。所以我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   蒋提白接下来的话,配合他唇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叫贺群青再次感受到了阵阵的寒意。   “我认为,郭清在这一年七月二十号左右,也已经死了。”蒋提白说,“而且很大的可能,他的尸体,就在高炉里。”   贺群青喉咙发紧。   他想起了郭清每次在听到高炉被敲响时的反应。   一旁的党叙,始终两眼发光的听着蒋提白分析线索,听到现在,他终于难掩惊诧:“所以,郭清才那么害怕那座高炉?”   “这么说,也许……”陈雨依道,“就是郭清自己,在里头敲呢。”   说完,她还咧嘴一笑:“他的尸体肯定是想提醒他,他早都死啦。”   党叙认可的点点头,蒋提白也没说话。   只有贺群青默默搓着手臂,想捋平那上头的鸡皮疙瘩。   陈雨依无意中余光扫过,看到他这样,赶忙闭上了准备继续发挥下去的嘴,咳嗽一声,说:“那现在事情就简单了。如果连郭清都死了,那我们就直接去找医生就行了。仔细想想,医生这个人真的很诡异,他看起来虽然正常,但除了你们在排练厅听到过一次他的声音外,周济一直呆在他的医务室里没有出来过。这种表现,不是做了亏心事,还能是什么?所以周医生才是这个副本里真正的王者啊,审判书肯定在他那。”   “审判书在不在他那,我们得到医务室才知道。另外,今天我们谁都没见过周济,他现在,说不定在哪呢。”蒋提白目光落到天花板上,意识到要爬楼去医务室,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他目光幽幽的转向了贺群青。   下一秒,贺群青肩上一重,蒋提白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肩头。   “baby……”蒋提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虚弱的说,“背我。”   “……”   贺群青斜目看看这个废人,心说,这么下去,我看你以后连找老婆,可都有点费劲了。 第29章 第29章 真相 已经说不清,是谁把谁……   贺群青刚抓住蒋提白的手腕, 陈雨依就横插进来,直接分开了两人。   “等一下,干什么, 背什么?”   陈雨依笑嘻嘻的主动搀起了蒋提白的胳膊,“赶紧走走走,我相信你自己可以的,坚持坚持。”   蒋提白被她拽着走,一脸茫然的回头看贺群青, 在那无依无靠的目光下, 贺群青硬着头皮赶了上去,劝道:“陈姐,没关系,我背得动。”   “少废话, 你到那边扶着他, ”陈雨依完全把夹在中间的蒋提白当做空气, 语重心长的说:“baby,待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得好好保存体力。”   蒋提白哀怨的目光, 此刻于她来说就是春风拂面,吹的她满面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全是跃过蒋提白,给贺群青的。   怕贺群青不听话,陈雨依还再次强调:“你一定要听我的,baby, 因为蒋提白,欸,他死就死了。反正他的命, 现在已经去了多半条,死了一点都不可惜。你就不一样了,你得好好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蒋提白:“……”   贺群青:“……”我暂时还是别说话了。   “唉!”陈雨依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敞开的保险柜,“没想到,杨放说的没错,这些现金,全部加起来,还真换不了几个点。”   听了这话,蒋提白也不言语了。   过了片刻,爬楼梯爬的一脸菜色的蒋提白,终于气若游丝的开口:“……请问我上辈子伤害过你吗,陈雨依?”   陈雨依捋了一下头发,“你能不能再走快点?”   “……”   旁边的党叙也是心急如焚,不由开口:“陈姐,不然我背着蒋大佬吧?”   陈雨依上下打量他一眼,站住脚步,说:“好呀,真谢谢你啊。”   党叙:“……”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党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把蒋提白背起来,就听蒋提白叹了口气,说:“我脚还站在地上呢。”说着,他轻轻推开了党叙,眼神刚往贺群青的方向飘,陈雨依也一推他,若无其事的说:“那别耽误了,快走吧。”   蒋提白:“……”   四人好不容易到了医务室门外,敲门没得到回应的陈雨依,试着拧了几下门把手,就说:“周济不在医务室里,门锁着呢。”   党叙之前没能背起蒋提白,脸色一直有些不好,这时候一看,终于再次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马上摩拳擦掌,问:“砸门吗?”   “不用,我们有手艺人。”说着,陈雨依抬起胳膊,手掌灵活的抹过自己的头发,再收手时,手指尖多出了两根黑发卡。   她把发卡塞进了气儿还没喘匀的蒋提白手里,说:“开门吧。”   蒋提白叹了口气,接过细细的发卡,在手里掰了掰,半蹲下去捅那个门锁,一边开锁,他一边用失神忧郁的目光看向贺群青。   “baby,一会儿下去的时候能不能……”   “baby,别听他说话,把耳朵捂上。”陈雨依毫不留情的打破蒋提白的希望。   她极有女人味儿的撑着膝盖,弯腰在蒋提白耳边问:“师傅,这门怎么还没开,什么时候开啊,我们时间很紧的,再不快点,大家都要死啦。”   蒋提白手狠狠一使劲,门咔哒一声,开了。   贺群青咳嗽一声,仿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间绝技,非常惊讶的说:“开了开了,厉害厉害……那个,我先扶你起来。”   陈雨依激动了,道了句:“我可真佩服你。”率先蹿进了医务室里。   党叙原本还站在三人身后,这时候见陈雨依跑进黑暗,下一秒就没了影子,抻着脖子左看右看,眉头紧锁。   随即他说:“陈姐,你小心点,我来帮你。”说完,他似乎真的十分担忧陈雨依的安危,挤过其他人,先一步进了医务室里。   等贺群青和蒋提白也跟进去的时候,陈雨依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嘴里还在自言自语。   这边党叙却无从下手,在医务室里转了一圈,问:“蒋大佬,陈姐,我们要找些什么?”   蒋提白懒洋洋的,这时候走到了药柜前头,说:“还不清楚。你们先随便看看,我找点止痛药吃。”   贺群青就见他开始捣鼓药柜玻璃门上的锁,有些好奇:“你哪儿疼?”   因为在他心里,蒋提白现在尸体都敢下嘴咬,已经是无药可救的状态了,系统从他身上拿走基本生理权利的结果,肯定不是导致疼痛这么单纯。蒋提白竟然还能想起来主动找药吃,那得是什么水平的止痛药,安乐死吗?   蒋提白打开了药柜,仿佛知道贺群青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瞅他一眼,才认真的说:“开锁开的,手疼。”   “……”   等蒋提白随便拿着几盒药从药柜旁边走开,陈雨依皱眉走了过来,也开始翻药柜。   贺群青听她嘴里说:“不行啊……这个也不行……到底什么才可以?”   贺群青这边用手机给蒋提白打着灯,让他读药品说明书,顺口问了一句:“陈姐,怎么了?”   陈雨依闻声抬头看他,下一秒就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说了声:“没什么。”   这边蒋提白随手扔掉一张说明书,指尖慢条斯理的展开新的一张,也没看陈雨依,就说:“不用看了,没有能卖的。”   贺群青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那边陈雨依一听蒋提白这么说,咬了咬牙,好似有些不甘心,但手下翻找的动作慢慢停下了,问蒋提白:“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蒋提白摇摇头。   党叙干笑一声,“陈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说了你也不关心,”陈雨依像是累了,回身坐到办公桌前,重新翻找起来,这次她找的仔细了许多,遇到文件,都会翻开看看。“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在给baby找商品。”   “……啊?”党叙呆了。   他刚才已经听到蒋提白对陈雨依说没有“能卖的”,猜到他们是想找一件能在审判者商城贩卖的东西,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商品是为新人准备的。   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陈雨依想以买商品的形式,赠送生存点,以此保住新人的命。   凭什么啊?   凭什么对一个新人这么好?!   简直不可理喻啊!   党叙跟他们走了这一路,已经觉得陈雨依对待蒋提白,过于嚣张怠慢,简直是疯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这个女人脑子有毛病。   不,不对,不止是陈雨依有病,蒋提白也有病!   原先党叙认为,蒋提白和陈雨依肯定有一腿,蒋提白才能那么帮着她。可后来他发现,陈雨依总是当着蒋提白的面,和一个新人不清不楚,嘴里还恬不知耻,喊着“baby”??   这么勾三搭四的做派,蒋提白都能忍不说,现在陈雨依要救这个小白脸无疑的新人,蒋提白竟然也不管管?   所以不止是陈雨依脑子有病,连带蒋提白,这两个高级玩家,都有点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陈雨依就算了,自杀专业户。真不知道蒋提白的名气又是从哪儿来的?   党叙瞪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好不容易才压了下来。   陈雨依瞥了眼党叙的方向,假装没看到党叙浑身僵硬的模样。   但她知道贺群青有疑问,直接对贺群青说:“baby,你上过审判者商城吧?我们在副本里,假如想要登陆商城,非得要手机或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辅助不可,但我们进游戏的时候,不是都被主神搜刮的两手空空么?所以这类电子产品,都得在副本里现找才成。”   “你生存点不够,我一直想着帮你上传一件商品,现在郭清办公室里手机倒是一大堆,就是缺个有价值的商品……真奇了怪了,NPC这么有钱的副本,竟然没有够格的游戏商品?要是现在去找金条……”   “陈姐,”党叙咬咬牙,装作关心的样子提议道:“我听说药品可以卖,这有这么多药品……”   陈雨依正心烦,瞪了他一眼。   党叙咽了口唾沫,干笑:“怎么了,陈姐,我要是说错了你可以骂我。”   陈雨依叹气,“骂你我还嫌累,你回去打听清楚,只有玩家带进游戏的药品,才能作为特殊商品贩卖。副本里没有特殊意义的药品,只能在当下副本里使用,不能上传商城。”   党叙“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这……这我真不知道。”   而这边贺群青听了陈雨依的话,真为陈雨依的心细感到惊讶。因为自己刚才还什么都没问,陈雨依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的为他解释。   尤其自己还在匿名条件下,这份感受情绪的能力,果然是女人独有的……   “别爱上她。”   “……恩?”贺群青回过神,蒋提白折上手里的说明书,对贺群青说:“之前陈雨依和我打赌,如果她单身到四十岁,就给我八百万生存点,但如果她结婚了……我真的随不起那个礼钱。”   贺群青:“……”   陈雨依:“我听见了。”   “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别动心,别回应……不,我不相信你。不然我给你五百万,你现在去揍她一顿,让她别痴心妄想。”   “……”   陈雨依显然在忙,伴随咔嚓一声,她用不知哪找来的螺丝刀,奋力撬开了一个上锁的抽屉,咬牙道:“信不信我揍你一顿?你这死狗,你自己照照镜子,我现在揍你一顿,你可就没了。”   贺群青也默默转过头,心里默念三遍我不喜欢跟狗说话,那边陈雨依忽然动作一顿,像是找到了一个抽屉的夹层。   过了一会儿,她嘴里啧啧有声,“真有意思,郭清和周济……不,是这舞剧团里的所有人,都是一群疯子啊。”   在房间里无头苍蝇似的翻来翻去的党叙,立马赶了过去,这边蒋提白等到陈雨依又把手里的账本模样的东西翻了几页,才走到她身边。   陈雨依把东西递给了蒋提白。   “陈姐,那是什么?”党叙眼巴巴问。   陈雨依擦擦头上的汗,没回答。   直到蒋提白看完,将本子跃过党叙伸着的手,放在了贺群青手里,贺群青翻回第一页,借着光仔细一看,才知道这是什么。   是周济的手术日志。   一个随舞剧团东奔西走的“保健医生”,哪有这么多手术可做,答案都在这里头了。   那边被忽视一波的党叙快速放下手,对蒋提白笑了笑,蒋提白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党叙尴尬的将手收回身后,那手便忍不住攥成了拳头。他的目光迫切的落在陈雨依找到的本子上,但这个线索,却被一个新人拿在手里!   过了一阵儿,党叙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无力,因为他发现,这个新人看东西,果然非常快,快得甚至刚翻到新一页,就轻轻松松地揭起了下一页,厚厚一本,他眨眼间就看到了一半。   这新人到底在干什么?   这明显很重要的线索,真的有人就这么随便翻翻,就能全部看进去?   党叙眼中透出烦躁,难不成讨好这些大佬还有门槛?   狗屁的门槛!   ……   贺群青脑袋空空地拿着周济的手术日志,麻木地往下翻。其实他看到三分之一,就不想看了,觉得已经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但蒋提白和陈雨依两双眼睛盯着自己,每次他想要停下,都感到陈雨依的眼睛瞪得大了一些,蒋提白的目光冷淡了一些,好像又在说“不想死的就别移开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终于看完了,贺群青擦了擦脖颈上不存在的汗,生怕别人又要问他感想,就听陈雨依说:“蒋提白,你说吧,时间真的不够了。”   蒋提白疲惫的深吸口气,说:“现在看来,曾海箐不是周济‘手术日志’上的第一个人,所以我们就明白了,郭清为什么要把舞剧团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因为当初提议的人,一定是周济。而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其实就是周济的老本行,也解释了周济为什么投资舞剧团,他的钱从哪来。”   “周济每次在这里做手术的日期,正是曾海箐和郭清‘约会’的日子,曾海箐将控制狂的郭清引走,来回就是一天一夜。显然曾海箐和周济,是很早以前就串通好的。”   “可周济没想到,曾海箐和郭清会走到订婚这一步。”蒋提白的声音很飘忽,眼睛看着光束里凌乱飞舞的灰尘,“他的好搭档,和一个傀儡订婚了,这件事有多危险?会不会暴露他,会不会断了他的‘生意’?所以当某一天,曾海箐生了一场小病,也可能只是摔倒,送到医务室后,一病不起,就这么死了。”   “周济有了机会,想把郭清直接拉进他的生意里。”   “郭清本身已经负债累累,曾海箐又已经死了,所以周济只是向郭清提了一个建议。面对这个建议,郭清一开始,或许会很抗拒,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不会抗拒太久。郭清甚至会想,周济对曾海箐的感情,或许比自己更深,周济都能为了舞剧团的生存做到这个地步,自己有什么不可以的?”   贺群青听着蒋提白昏昏欲睡的声音,觉得四周变得更黑、更冷了。   至于周济是如何“利用”曾海箐的尸体,也都写在他的手术日记上了——那其实是一个账本,每一台手术都是明码标价的。   周济不是黑医生,不是在非法行医,他真正是个生意人,只不过做的是人体器官的买卖。   可想而知,一个健康的舞蹈演员,死了之后,有多值钱。   “……郭清从曾海箐身上尝到了一点甜头,一番挣扎后,周济自然而然就带他入行了。但估计他们谁也没想到,曾海箐回来了。”蒋提白眉头皱了起来,“郭清死了,但周济,我不确定。周济更有可能还活着。因为曾海箐那天的举动,显然还非常需要周济为她做些什么,甚至可能,她如今已经不是人了,所以神志不清,再一次被周济控制。”   说到这里,蒋提白停了下来,空气寂静了一阵,党叙实在忍不住,问道:“蒋大佬,然后呢?”   蒋提白眉头挑了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什么然后?”   “然后怎么了?”   “没了。”   “没了?!”党叙愕然的张着嘴,“审判书呢,审判书在哪?!”   蒋提白这才哦了一声,想起来一般说:“现在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曾海箐是这个副本真正的钥匙,所以审判书一定在她身上。”   他的话音落下,贺群青的心跳也有点快了,像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又像是有些迷茫——就这样?   审判书“百分之百”确定了,就在曾海箐的身上?   她难道会随身携带审判书吗?   还是……   咔哒。   忽然,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令人不安的声音。   是党叙。   党叙抬着手臂,他手里变魔术似的,紧紧攥着一把木仓。   此刻那把木仓黑洞般的枪丨口,正顶在蒋提白的太阳穴上。   “行了,”此刻,党叙才有种报复的快感,狠狠的说:“跟我走吧。”   蒋提白可笑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要什么条件,你才肯开丨枪?”   “别油嘴滑舌的,”党叙冷笑一声,下一秒,他调转枪丨口,对准了贺群青。党叙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聚精会神,他努力的不被新人匿名性影响,但当思绪飞快流走的时候,党叙还是有点慌了,他大喝一声:“你过来!”   贺群青使劲闭上了眼。   真正被枪指着的这一刻,他眼前闪过的不是之前杨放他们开丨枪的画面,而是更多、更密集的枪丨口,通通都对着他的身体——是玩家们设下陷阱,准备“预售boss”的那天。   现在已经说不清,那天是谁把谁弄的千疮百孔了,但他能确定的是,子丨弹即便打在boss身上,也是很疼的。   回忆了一下那种感觉,贺群青深吸口气。   唉,无所谓了,到底不是第一次了,别说党叙现在开一枪,十枪八枪的,我还能承受更多。   “baby!”陈雨依突然出声,她脸上再没有了一丝笑意,万分严肃的缓缓说:“别倔,听他的。”   贺群青犹豫了一下,直到蒋提白也说:“你过去。”   贺群青抬脚,缓缓走到了党叙身前。   党叙一把抓住他,这下不用再看贺群青,他的手也能准确的落在贺群青的后脑勺上,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蒋提白,陈雨依,走吧,我们老大,还等着你俩呢。” 第30章 第30章 别生气 党叙开完枪就后悔了……   浓雾般的黑暗笼罩着周围稀稀拉拉的几栋建筑, 陈雨依打着一道光走在前头。   潮凉阴森的夜风一阵往左刮,一阵向右吹,毛毛细雨在陈雨依身前的光束里, 宛如被惊炸的飞蝇,被风抽打,一片无声的凌乱。   四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踏过沙沙作响的砂石大路,走上了通往排练厅的水泥小道,当陈雨依的鞋底踏进水泥路上的浅水洼, 没多久, 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也一齐变得响亮起来。   除了他们步行的声音,四下里没有任何声响。   尤其是视线尽头的排练厅,那里的枪声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停止了,透着光的门里, 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贺群青举着双手, 非常配合那顶着他脑袋的枪口, 老老实实的往前走。   但他逐渐明白,党叙这家伙, 可能早都看他不顺眼, 不然为什么他明明毫无反抗,党叙还会冷不丁的粗暴推他。   当贺群青的脚步声又一次卡壳,像是差点摔倒的时候,陈雨依再也忍不住,回过头来,手里的光束扫到了党叙的脸上。   “喂!党叙!”陈雨依眉心紧蹙, 烦躁的说:“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都说万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希望你别忘了, 这次副本结束,还会有下个副本。你现在跟着杨放,设计我,拿枪指着我,我都可以觉得你是为了通关迫不得已,甚至可以忘了——毕竟像你这样的玩家,我遇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说着,她视线落到被党叙挟持的人影身上,眼里冷光一闪而过,“但除此之外,多余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吧?”   党叙仿佛被她说动,迟疑了片刻,突然抬起脚。   贺群青一声闷哼,被党叙大力踢中了膝窝,膝盖一弯,单腿跪在了地上。   “baby!”   贺群青嘶——了一声,齿间蹿进一股凉风。   他的胸口就着这股凉意,深深起伏了一下,刚扶着湿漉漉的地面直起身,余光就看到有人朝自己大步走过来,他赶忙拦住了怒气冲冲的陈雨依。   “陈姐!没事——我没事,你不要冲动,别……”   党叙枪丨口往前一伸,再次死死顶住了贺群青的脑袋,贺群青就没法再说下去了。   党叙哈哈一笑,说:“什么万事留一线?得罪都得罪了,我还怕什么?实话告诉你们,杨放答应我,如果我跟着你们找到审判书的线索,他就给我两千生存点,或一张审判书,我可以二选一。陈雨依,两千生存点对你来说,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吧?但你现在就算再给我更多生存点,我也不会背叛杨放!再说,我们这些人,虽然进了这个十八层地狱似的游戏,但到底还是人,跟副本里这些诡异的东西不一样,多少得讲究一个诚信。”   “是么?”   忽然,蒋提白的声音插了进来。   蒋提白半梦半醒的目光扫过单膝跪在地上的新人B——之前,那膝头没有任何保护的重重落在地上,如今膝盖周围的水渍里早都洇开了暗红的血丝。就这样,他还得阻拦母鸡护崽似的陈雨依,旁边支撑身体的那修长白皙的小腿,晃来晃去,惹得右腿伤口周围的血渍更深了,偏偏这小子格外迟钝,像是压根儿没觉察到自己受伤了。   蒋提白停留在原地,没跟着陈雨依往回走,所以他的身体,有多一半都被黑暗包围,只有那双眼,似乎借到了一点亮,睫毛下的眼里,有两片白又冷的薄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党叙。   “更多生存点也不要?”蒋提白问:“一万?十万?五十万?还不够,那一百万要不要?”   蒋提白的声音虽然轻飘飘,但每个字,却都像重锤一样,让党叙额头逐渐出了汗。   “呵……”党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声音毫无底气的说:“高级玩家果然可以为所欲为……一百万……”   “难道一百万还不够?”蒋提白毫无血色的脸,半隐藏在昏暗中,活像个纸人,他更不带任何情绪的说:“一百万,别说买一个新人的命,一百个、一千个新人的命都买的来。给你个机会,请你好好想想,你的诚信,到底值几个钱啊?”   党叙被蒋提白盯得打了个寒颤,但不可避免的,他心动了。   别说党叙了,连贺群青现在心里也是又凉又热。凉的是蒋提白提到“新人”两个字,像是在说一个物件;心热的则是,这一百万生存点,蒋提白要是真愿意给,给自己多好,只要有这个储蓄的速度,他愿意和党叙同归于尽。   “蒋……蒋大佬……”党叙都没怎么挣扎,就尴尬的咧嘴一笑,“我也没想过会闹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初级玩家,想要活下来,不比新人容易多少,我……”   忽然,排练厅的方向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党叙一下子闭了嘴。   一个结实的身影背着光,胳膊撑着门扇,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们的方向。   这下,党叙不止是不敢对蒋提白说话,神色也自动变得殷切了,仿佛隔这么远,杨放就能看清他的忠诚一般。   终于,杨放动了动。   吱嘎——   沉重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响声。   “党叙?”杨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遥遥传了过来。   “老,老大!”党叙活过来了。   “要不要叫人过去帮你?”   “不用!”党叙大声回应,“没事,我已经控制住蒋提白他们了。”   “……行,”杨放的声音放低了,眼睛还盯着他们,“赶紧过来。”   党叙看看蒋提白和陈雨依两人,持丨枪的手指紧了紧,在杨放的监视下,现在他就是想反悔、想要那一百万,也来不及了。   不过忽然,党叙像是清醒了。   “一百万?”党叙冷笑,恨声说:“骗傻子的吧!我看你就是在玩我,你会掏一百万买新人的命?蒋提白,别耍花样!你也是,快点起来!”   贺群青站起身,腰还没直起来,党叙又发泄似的推了他一把。   好在贺群青这次早有准备,他一掀胳膊,反过来推开了党叙。   贺群青虽然有些生气,但也觉得自己没用多大力气,可党叙被他一推,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像是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下一秒,党叙的整张脸扭曲了,他拼了命才重新站稳,手臂一抬,就朝着贺群青的方向,猛地开了枪!   贺群青手臂一紧,一股大的恐怖的力量,将他拽离了原地。   砰!!!   贺群青摔倒在地,脑袋被枪丨声震的有点发懵,但枪响后的本能,让他心头像是突然蹿出一股火苗。   他闪电般抬起目光,几乎只花了三分之一秒,就重新定睛了党叙的位置,他手扶地面,身体跟着找到了平衡,眼看下一秒就能冲出去,忽然,那股恐怖的力量再次出现了,泰山压顶似的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贺群青一声闷哼,整个人被压得趴倒在地面,扁扁的。   “恩——”贺群青憋着呼吸挣扎,手指试图抠住水泥地,但地上一滩滩水洼和零星碎石子,叫人手掌打滑。   “别动——”蒋提白的声音出现在贺群青耳边。   贺群青眼睛瞪大了,他都想到自己背上那大的诡异的力量是副本怪物,但怎么都没想到,摁着自己的竟然是蒋提白。   “你……”贺群青真没脾气了,他就知道,姓蒋的虚弱无力全是装的!   “等等,别开枪!”   贺群青这边还没来得及质问,光线猛一阵摇晃,脸色铁青的陈雨依在他身前站住了,语速极快的说:   “杨放要过来了!党叙,杨放还需要我们找审判书,你确定要这个时候跟我们起冲突?!”   党叙当然不敢,实际上,他开完枪就后悔了。   党叙颤抖的瞄了眼排练厅,看到杨放已经回身指点,显然已经在派人过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起来,我让你们起来!快点!蒋提白,你真想吃枪丨子儿?”   蒋提白却不紧不慢的趴在贺群青耳边,再次提醒:“baby……别动手。”   贺群青:“……”   直到确定手下新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不可能再像刚才那样以吓人的力道起身,蒋提白才一点点的放开对方,慢腾腾的爬起来。   贺群青趴在地上,等背上的重量完全消失,才跟着站起身,陈雨依中途扶住了他。   “你还告诉我别冲动?”陈雨依瞪着他,眼里透出丝丝后怕,上下打量一眼贺群青,她才说:“你腿感觉怎么样?”   贺群青这才感觉到膝盖上刺疼,低头一看,血顺着小腿流到袜子上去了。   贺群青提起膝盖弯了弯,这才拍着手上的泥水说:“……只是皮外伤。”   “别生气,没必要气,”陈雨依像是不放心,拍着他的后背说,“为了这种人,可真的不值得。”   蒋提白从他们这收回视线,因为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放来接他们的手下到了。   最终,在几把木仓的枪丨口下,三人踏进了排练厅的大门。   贺群青在门外的时候,遥遥看到排练厅里,喉咙就已经收紧了。   但当他站在了门口暗红色、湿漉漉的地板上,闻到难以想象的铁锈腥味,满眼都是污浊、横陈的碎块,才感觉到了那股极其强烈、想要作呕的感觉。   他甚至感到脊椎在这一刻变得软了,叫他冒着虚汗、屏着呼吸弯下了腰。   显然属于杨放的“清场”,已经结束了。   被处理完成的羔羊,他们只有脑袋被恶意的堆放在一起,那一张张原本五官端正、或优雅靓丽的脸上,残留着惊恐扭曲的神情,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老大!陈姐!”林况坐在地上,脸色如纸的被杨放的一名手下专门看着,他身边还放着一把沾满血迹的铁锹,不知道之前,他又经历了什么。   “杨放……”陈雨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到底是有多变态?”   杨放不屑的一笑,目光落到了党叙身上,问:“他们干了什么,找到了什么,我要知道每个细节。”   党叙目光躲闪,脸色蜡黄,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现实的画面到底比想象的更具冲击性。   当下党叙磕磕巴巴,颠三倒四,过于激动的把蒋提白和陈雨依、他们四个人刚才找到的所有线索、以及猜测的审判书所在,全部说了出来。   “曾海箐?”杨放却皱起了眉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狼藉,像是终于感到有些头疼了,“曾海箐是哪个?”   他在前两个循环里,每晚都会去办公楼,一次都没来过排练厅,自然没有遇到过异变的曾海箐。现在就更难认了,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德性。   “陈雨依,”杨放点名,“你去把尸体找出来,党叙……不,换个人,你,你跟她一起找。”   撑着膝盖缓慢喘气的贺群青,听到这话抬起头,认出那个走出来的玩家,竟然是新人A。   新人A浑身上下,但凡露出的皮肤全部泼满了血迹,那工作服更是沉甸甸的,每走一步都往下滴血。   但曾海箐已经被他们处理过了,要是身上有审判书,自然早就找到了,所以陈雨依和新人A,最终只是搬动了一下尸体,什么都没找到。   杨放沉默片刻,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我早知道会这样。”   说着,杨放忽然抬起手腕,伴随上膛的声响,他的枪口对准了门口的蒋提白。   “别怕,”杨放面无表情的说,“小蒋,我不会随随便便杀了你的,这就太便宜你了。党叙,还有你,你们过去,把他绑起来!什么叫没绳子?”杨放骤然勃然大怒,“你们是蠢货吗?!没绳子不会从他们身上扒件衣服吗?这还用我教?!!”   他大声吼完,气喘吁吁的抹了一把头发,才算是恢复了冷静。   他的手下拿着一件练功服去了蒋提白身边,杨放紧盯着他们,像是在期待什么,但没过多久,忽然,杨放就觉察到,所有玩家的目光,都有些诡异的落在自己身上。   “干什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们弄完了没有?”   四周安静的异常,杨放环顾左右,心里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这时候,被两名玩家围着的蒋提白,手里传出了上膛的声音。   “真对不起了,杨放。”蒋提白有气无力的说,“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 第31章 第31章 高级玩家的回报 你在那里头……   杨放两腿僵直的立在原地。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蒋提白手里。   那只手随随便便的握着枪, 包括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好像并未用力。   蒋提白整个人,仍是那副非常可恶的、神游天外的模样, 好像他不是在穷凶极恶的副本里,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杨放在这一刻,才感到一丝焦渴。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下身上。   “李骏,你在干什么?”   被点名的中级玩家, 正站在蒋提白身边, 他的枪口,早就调转了,此刻正对着面如土色的党叙。   党叙现在连那两千生存点都没拿到,哪敢动一下, 他求助的目光, 不由投向了杨放, 可杨放自身难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你们到底都在干什么?”杨放低吼道, “你们敢违抗头目的命令, 疯了吗?”   杨放说完,再次下令,以笃定的语气说:“李骏,我命令你,现在开枪,现在就把蒋提白杀了!”   蒋提白面前的李骏, 脸上霎时间露出了挣扎的神色,接着,他像是用了浑身的力气, 才说出一句话:“不,我拒绝头目的命令!”   说完,李骏浑身一松,像是加诸在他身上的无形力量骤然消失了,他浮出水面似的深吸了口气。   “好!”杨放刚正的面容一肃,对李骏竖起了大拇指,就差为他鼓掌了,“李骏!真男人!!行,可以,我不在乎!但是现在,所有人听好了,李骏拒绝了我的命令,按照游戏规则,他将直接被扣除二千生存点!而他的这两千点,可会平均分给你们所有人啊——这不是天上真掉馅饼了吗?等等,先别急着高兴,二千哪够,后面还有呢!”   杨放说着,阴沉的再次看向李骏。   李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攥着枪的手在发抖,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杨放下命令。   “李骏,杀了蒋提白!”   “……我,我拒绝头目的命令……”   “李骏,向蒋提白开枪!”   “我拒绝头目的命令——”   “李骏,立即把枪口对准蒋提白,杀了他!”   “不,不,”李骏感到手臂上显示生存点的部位,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寒意,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迅速从那里被抽走。他连连摇头,恐惧、害怕,还有心疼——接连被扣除生存点的感觉,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李骏猛地闭上眼睛,崩溃的大喊:“不——我拒绝!”   “李骏——”杨放发了狠,大吼道:“自杀,快点自杀,对着你自己开枪!!”   李骏倒抽一口凉气,眼看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的将枪口一点点朝向自己,他脸色煞白的道:“我拒绝,我拒绝,我拒绝!我他妈拒绝!!”   杨放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猛地朝着这名叫李骏的玩家开了枪。   嘭一声巨响,李骏应声而倒,在地上捂住腹部,痛苦的打滚口申口今。   “你行,你行!!”杨放没去看李骏,他手指着蒋提白,随即他看向四周,“你们所有人,对蒋提白开枪,对陈雨依开枪,开枪杀了他们啊!!”   排练厅里悄无声息,除了两手空空、手足无措的新人A和党叙,其他人竟然一同拒绝了头目的命令!   杨放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确认了,眼下除了党叙和新人A以外,所有玩家,竟然都背叛了他!背叛了他这个头目!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片刻之前,这些玩家还对他言听计从,怎么会蒋提白一出现,他们就会同时反水?!   “不对……这不对……”杨放有些慌了。他当然不怕死,但眼下他经历的,是比死更折磨他的——深深的耻辱,将要落败、还不知道为什么失败的耻辱!尤其可恨的,是这个害了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蒋提白!   不,他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你们都别高兴的太早!”杨放强行让自己不要失态,“你们胆子的确很大,两千生存点,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我也告诉你们,我现在站在这,只要不停的下命令,就可以搞死你们所有人!但我对你们,还有最后一点容忍,所以我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他环顾四周,说:“……我不逼你们,现在谁自愿站出来,杀了蒋提白?”   党叙被枪指着,但仍颤颤巍巍朝杨放转过身,他无法不愿意。   杨放也看到,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迟疑,一个身形僵硬,僵硬的那个,仿佛也在抗拒,缓慢的站了出来。   杨放咬紧了后槽牙,又说:“……好,一个初级玩家,两个新人,就是他们了?!那除了他们,还有谁自愿去打蒋提白一拳?……怎么,竟然没人?!!”   “唉……”蒋提白实在听不下去了,“杨放,再说下去,就有点丢人了吧,你看我那边,摄像机还开着呢。”   “摄像机?!”杨放一惊,脸色这才大变,他迅速看向排练厅角落,果不其然,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架着一台摄像机!“你……你为什么?”   “我能为什么,我可是导演啊。”蒋提白疲惫的摇头,“本来没想让你当演员,没想到你这么积极的要客串。”   杨放逐渐喘起了粗气。他意识到,自己刚才遭到全员背叛的场面,可能真的已经被摄像机拍了下来。   假如蒋提白把视频上传到商城……   杨放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被羞辱感。   “蒋提白——”杨放手里的枪丨口骤然抬起来,迅速瞄准了蒋提白!   接着只听到砰砰砰接连枪声,等贺群青心惊肉跳的再定睛时,杨放已经狼狈不堪的倒在了地上。   杨放虽然反应极快的躲避了大多数子弹,但他的大腿上,还是中了一枪,如今正血流不止。   蒋提白弯腰捡起脚边一样东西,两条长腿这才迈出散漫的步子,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都落在了他身上。   只见他漫不经心的向杨放走去,接着,他将手里那件原本要用来绑他的练功服,递给了旁边一名玩家。   “给我们的头目先止止血。”   杨放自然发狠的抗拒,但旁边又拥上来几名玩家,一共四个人把他按在地上,给他的大腿绑上了那件练功服,暂时当做止血带使用。绑完之后,还有两名玩家控制着他,不让他把练功服解下来。   杨放这一会儿,想明白了,蒋提白不想让他死。   或者说,蒋提白也不想让他……这么容易就死。   杨放盯着眼前布满血迹、滑腻脏污的地板,瞳仁颤动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蒋提白的那些手段,登时浑身恶寒,不由又想到现在,自己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杨放上下牙缓缓合起来,有心就这么咬断舌头。   就算一时片刻死不了,他也要制造混乱,抢一把枪自杀——   “劝你不要自杀,”蒋提白冷不丁的开口,“在这个副本里自杀,可是会被扣除五十万生存点的……你不会忘了吧?”   杨放一噎,两眼赤红的瞪向蒋提白,又看看其他人,尤其是还在发出痛哼的李骏,忽然有点明白了,说:“是生存点吧?蒋提白是不是用生存点贿赂了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终于想起来,那个李骏,区区一个中级玩家,之前在小黑屋的时候,还穷的战战兢兢!结果现在,自己竟然能生生扣除他一万生存点?而且李骏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继续违抗头目的命令,只说明他还有更多生存点,这是什么概念?!   蒋提白挑起眉毛,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怎么到现在还在问这个问题。就你这么慢的反应,还敢拉着我抽签,我看你啊,杨放,你是有段日子没见着我,心态上有点膨胀了。”   杨放气得脸色发紫,大吼一声,往死里挣扎,终于甩脱了那两名玩家,但眨眼间,又变成了四个人一起压着他。   “……姓蒋的出了多少?我出双倍!!”杨放怒吼。   等到杨放累的挣扎不动,蒋提白才说:“双倍,还是三倍,四倍,你现在能登陆审判者商城吗?”   杨放绝望的闭上眼。   蒋提白说的对,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电子产品,根本无法登陆商城。   但他就算登陆上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挽回眼下的局面了。   “你刚才去了郭清的办公室……”杨放想让自己死的明白点,喃喃道:“NPC的手机都在郭清的办公室里,你一定是在那登陆了商城……等等,你,你买他们的商品,给他们生存点?但这怎么可能,难道你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商品是什么?”   杨放此话一说出口,其他玩家的脸色果然都变了变,终于,其中有一名玩家忍不住问:“蒋……老大,你真的认识我们所有人?”   蒋提白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不认识,怎么给你们生存点?”   “你,你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名字?”这名玩家不由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可……这是怎么办到的?”   “教教你,只要定期查看陌生初级玩家上传的商品就行。”蒋提白有些敷衍的说。   哪怕他的话再敷衍,其他玩家还是感到震惊!   定期查看新商品?!   的确,商品详情里可以查看卖家的长相和姓名。   但那是多少个初级玩家,又有多少商品,看的完吗?   “闭嘴!够了!”杨放太阳穴突突跳,“党叙——”他想起了一个人,看着党叙的方向吼道,“我记住你了,你,你是第一个背叛我的!是你让他登的商城!”   蒋提白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导致了所有人的叛变,相应的,党叙装作无辜的样子,却可以在三个小时以后,瓜分那些因为违抗命令而上缴的罚金——   “你少妄想!我杨放要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你活过三个小时!”   党叙浑身一哆嗦。   党叙本来因为眼前情形的急转直下,而满心惶恐的决定束手就擒,但现在听了杨放的话,党叙忽然两股战战,却是狂喜!   是啊,刚才李骏一个人,就被扣除了一万点,而其他人,每个人都扣除了两千点!而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背叛杨放,所以如果自己能在副本里活过三小时,必然会有相当可观的生存点进账!   党叙两眼灼灼放光,差点笑出声了!   天无绝人之路啊!   杨放设置的罚金延迟三个小时分发的规定,本来是为了防止关键时刻,组织内的玩家为了获得生存点,互相陷害。   所以杨放才故意把罚金发放的时间延迟,这样玩家心里就都多了一分不确定。毕竟如果在这三个小时里,杨放查明了真相,或者玩家意外被杀——这罚金都不会发放,一来二去的,就不会因为这项罚金,让玩家内部产生混乱,起码短期内不会。   蒋提白眼睁睁看着党叙喜上眉梢,对杨放说:“那你可真错怪党叙了,他对你,再忠心不过了。我刚才想用一百万贿赂他,他都非常坚定的拒绝了。”   党叙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蒋提白。   什么意思?   难道刚才蒋提白,真的想要用一百万贿赂自己?   没等党叙悔青肠子,蒋提白又开了口。   “而且……我也不全是在今晚登陆的商城。你知道买那些无限复刻的东西,有多费时间?所以临时购买,是根本来不及的。”蒋提白像是为了故意惹杨放生气,杨放越生气,越恼火,越崩溃,他就越高兴。   于是蒋提白说:“这我当然得感谢你。被你的赌注影响,我这次不能吃,不能喝的,所以第一天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就到郭清办公室去了,当时先买了一半玩家的商品,第二天,又抽空买了几个人。刚才,我就只买了一个人的……毕竟现在活下来的人也不多了。”   “你……你就不怕被我发现?”杨放哑着嗓子说。   蒋提白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只要我给的够多,只要他们还有点脑子,就会把生存点捂紧了,不让你知道。”   “可是我……你怎么没有买我的商品?”一旁的党叙,听得发愣,他不由握住了自己的小臂,转念间,小臂上浮现出一串数字,和他印象里的一样,没有丝毫增长。   “难道你早知道我不会背叛头目?”   蒋提白呵了一声,嘲笑他:“第一天我买商品的时候,是还没轮到你,要是轮到你,你早就背叛了。”   党叙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同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晚蒋提白也没有买他的商品,就是因为蒋提白不仅看出来自己是被杨放派去的,而且蒋提白自己,也想要演这一场戏。   半晌,党叙才又问:“可是……你根本不知道谁能活到第二天,你随便就贿赂了一半的玩家,那些玩家死了又怎么办?你的生存点,不就打了水漂?”   蒋提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重点错了。”   “……这都不是重点,那什么才是重点?!”   “重点是,”蒋提白带着笑意回答:“谁故意害我,我就要‘回报’谁。”   他的声音并不冰冷,内容却让人发寒。   “哪怕不是这一局,也是下一局,下下一局,早晚的事。”   在场听到他这句话的玩家,无不暗自心惊,同时也庆幸自己到底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杨放只是个屠夫,真正的可怕的人,还是蒋提白。   之前,他们还在这个副本里瞻前顾后、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突然就有那么一刻,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象征生存点的部位,传来了奇异的暖意,接着就是令人震撼的事实——自己的生存点,竟然跳跃性的增长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额。   他们绞尽脑汁的想过之后,最终得出答案,除了蒋提白贿赂他们,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了。   而此刻,蒋提白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门口自家新人的身上。   自己这一局,原本从一开始,就是两手打算。   第一天晚上,在感到身体情况愈差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展开B计划,“被杀”离场。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被人救了。   甚至那之后,他还一直活着,一直活到第三天,活到杨放开始清场,活到现在,自己都还在喘气。   难道这一次副本,自己真会通过审判书离场?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也不去想别的了,只是无论如何,这一切……竟然都是拜一个新人所赐。   ……   贺群青呆站在一旁,看着周围情形极速逆转。   眼下,好像蒋提白……才是头目了?   刚想到这,就见蒋提白掏出一部手机,看看显示的时间,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了整整一联药片。   “看着他吃下去。”蒋提白熟稔的吩咐,将药给了一名玩家。   杨放预感到不好,再次挣扎起来,“蒋提白,你还要干什么?!什么东西?滚开,滚!!”   任凭杨放如何抗拒,其他玩家还是齐心协力,将大把的安眠药给他塞进了嘴里。   “呕——咳……你们……蒋提白!!”   蒋提白瞥了他一眼,好像没听到。   这一刻,杨放心中终于升起极大的恐惧,他已经有点猜到蒋提白接下来究竟想干什么。因为第一天的时候,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噩梦,他也做过。现在想想,那极度漫长的时间里,他都躺在周济的手术台上。   “你只管幻想吧,我绝对不会睡着的!”杨放恶狠狠的说。   “好戏还没开始,”蒋提白嗤笑一声,“你怎么能睡着呢?杨放,我倒真心的希望你能撑过三个小时,毕竟不到三个小时,我可不想让这个副本结束。”   “我也真心希望你如愿以偿……别睡,杨放。你想想,在那个梦里,时间是不是走的很慢很慢?万一,你不小心睡着了,那你在那里头,就指不定要待上多久,等副本结束,你还是你吗?”   “等等……也说不定,这次就能直接把你的这些变态的嗜好,全都给根治了呢。”   说着这些话,蒋提白昏沉无神的眼睛,不自觉的彻底睁开了,那深黑的瞳仁在这一刻,凝聚起了焦点,让一双寒星般的光亮,挂在他微颤的睫羽之下。   蒋提白的这副神情,着实令贺群青也不由暗中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他有点怀疑,系统说的高度危险的玩家里,必然会有蒋提白的一席之地。   甚至是相当重要的位置。换位思考下,贺群青绝对不想和蒋提白这类玩家做敌人。   忽然,贺群青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打断了。因为他的耳边,此刻响起了密集而尖锐的,哨声! 第32章 第32章 混乱开始 贺群青走了过去,……   太刺耳了。   太刺耳了!   站立在原地的贺群青, 承受不住的捂住了双耳,呼吸变得沉重了。   那极度尖锐、喧嚣的声音,像是有一千支哨子贴着他的耳膜, 被同时奋力吹响。顷刻间,贺群青眼睛看到的一切画面,都像是被开水泼过,不仅荡起了波纹,连双眼都产生了火烫的疼痛, 更别说他的整个脑袋, 疼得简直要裂开!   但比起感官的混乱,他内心的混乱更甚。   这样强度的噪音,已经不是在预警了,已经晚了!   现在整个排练厅, 必定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每个人的身体, 都已经和肉眼看不到的“人”们,融为一体了!   不然这哨声不会这么尖利。   像是想要逼疯他!   快走……   “快……”   另一边——   蒋提白唇边带笑, 居高临下的睨着杨放。他的唇薄厚适中, 平日笑起来很显善良。只是唇上本身无血色的时候,他这笑容再浅一些,便过于淡漠了。   尤其是连他眼里都不见笑意的时候,他的神情立即会给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这会儿林况凑过来,看到的就是蒋提白这样一副表情。   林况先前在这排练厅里,被杨放好一通的折腾指使。他为了不耽误蒋提白的事情, 忍了又忍,吐了又吐,但此刻, 烧心的愤怒在旁观蒋提白对杨放的所作所为时已经平复了,甚至还有点爽。   没想到等他乐颠颠跑过来,抬眼蒋提白就是这个模样,林况轻咳一声,声音立即卑微的降低了八个度。   “老大?”   “诶,”蒋提白的眼珠转向一旁的林况,看了看他说,“把你脸上的血擦擦。”   林况抬起袖口擦脸,越擦越花,他一看蒋提白盯着自己,眉心逐渐皱起,唇角也落了下来,林况心里一着慌,对着自己的手心就是连啐几口,打算先来点唾沫滋润滋润快速干巴的血渍。   “林况,”蒋提白面无表情的说,“你滚远点……”他话还没说完,目光一顿,脸上见到林况产生的那最后一丝人气儿,就彻底没了。   “老……老大?”林况心肝儿一颤,搓手的动作跟着停下,顺着蒋提白的目光一瞧,林况神情先是一阵恍惚,直到他狠狠的集中注意力,才分辨出蒋提白看的应该是baby。   另一个新人A,今晚灭绝人性的表现,旁人实在难以忽视,几次觉察下来,林况猜测,新人A如今必定浑身是血。   “baby吗?他怎么了?”林况迟疑的问。   话音未落,蒋提白已经从身边走过。   贺群青跌坐在地上之前,一只手拽住了他。   贺群青重新站好了,但这无济于事,周围的世界像是已经癫狂了,那酝酿风暴般的紧迫感,让他心跳无比剧烈,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身体变得累赘,贺群青现在,只想往地上躺,躲开那些要命的视线,要么,他就拔高身形,凌驾于所有无形之物之上!   眼窝里冒着虚汗,贺群青揉揉眼,攥着他手臂的那只冰凉的手,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便跟着转移到了他的额头上。   贺群青知道,身边的人肯定是蒋提白,别人不会靠近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凉的手。   贺群青能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因为那些哨声实则是来自他的脑海深处,但听到归听到,要他理解意思却是做不到了。   “走……”   “baby?”   “我想出去……快走……这里……”   蒋提白不自觉回头,看向满大厅的狼藉。   耳边是新人压抑的闷哼,蒋提白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副场景,曾经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是难以承受,更何况眼前这人?   怪只怪自己刚才觉得杨放的倒霉相真是一道风景,直接忽视了周遭。   “baby……”蒋提白叹息似的对眼前的新人说,“这真的没什么的,早晚你都得习惯。但你要是就这么被吓疯了,那我真的没办法,扔下你走啦。”   “扔什么扔,”赶过来的陈雨依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扔也轮不着你,干嘛跟他说这种话?”   蒋提白无奈的说:“起码我是当面说的,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总比直接丢下他要好吧?”   “……”这种话也只有你能说的理直气壮吧!   陈雨依对他翻了个白眼,回过神来,试图唤醒贺群青。   “baby,baby?”   “陈姐,他怎么啦?”林况捡到了演员带来的一瓶矿泉水,刚在手里倒出一捧,就被陈雨依抽走了。   贺群青脸上一凉,一只湿哒哒的手拍使劲打着他的脸,贺群青想避开那只手,但一睁眼,眼前模模糊糊,他更找不准那只过于灵活的手了。   陈雨依眉头越皱越紧,犹豫的看向排练厅外黑漆漆的夜幕。   不然,带他出去?   可现在和其他人分开,无疑更危险……   才想到这里,忽然,陈雨依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叽——咕叽——   像是谁在离他们很近的距离,搓揉一个又湿又黏的东西。   陈雨依只是一愣,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脸色变得难看了,缓缓回过身去。   和她一起看向声源处的,还有蒋提白和林况,还有其他所有的玩家。   玩家沉默不语中,杨放吃力的笑了——躺在地上让药效发挥的很快,他已经在和浓重的睡意作斗争,但现在,他突然清醒了一些。   “看来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杨放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这个副本,真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呐!蒋提白,你想把副本再延长三个小时?我打赌,你们所有人,不到一小时,就会死个干净!”   没人理他,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注视着一块颜色新鲜、瘦多肥少的“肉”。   那东西没有和任何其他部位相连,没有借力,但它就这么在地板上,像是一块被揉捏摔打的面团一般,非常剧烈的颤动着。   蒋提白的喉咙,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缓缓的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皮重又耷拉了下来,眼瞳变得更黑、更幽暗——这都不是因为紧张。   吧唧——吧唧——咕叽叽——   排练厅里粘腻的声音越多、越大了。   渐渐的,地板上所有支离破碎的东西,都开始动作起来。   它们万分活跃、甚至兴高采烈的样子,滚动、碰撞,一只手甚至会拉住另外一只手。   “它们……不会是还在……跳舞吧?”   有人颤声问出口。   玩家们的心,原本就提到了心口,当这人说出这句话,所有人脸色都极度难看起来。   更没想到的是——   啪啪啪啪!!!   掌声!   无比热切的鼓掌声,就这么在所有人的耳边、身边、背后,贴着他们、在他们鼻子前头、扇动他们的发际、激动的拍打着!!   陈雨依浑身肌肉一紧,哪怕身经百战,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掌声渐渐落了。   接着——   啪啪啪啪啪!!!!   新一轮更加热情的掌声,铺天盖地的围绕着舞台、围绕着他们!   又一次响起的掌声,以及温度骤降、甚至能哈气出雾的排练厅,让玩家们发着抖,一齐意识到,他们被无数的“观众”包围了。   “尸……尸体里……”林况声音僵硬的变了调,“有虫子!”   陈雨依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因为就在此刻,她看到排练厅外面,出现了一样东西。   陈雨依好不容易才收回视线,看了眼林况,又看了眼身后的新人,握起了拳头,对所有人说:“ROMEO。”   “ROMEO”,对应的正是国际字母通讯表里的“R”,是玩家们处于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想要避开NPC,不方便明说时的通用规则。   而罗密欧的R,是“RUN”、必须离开这里、逃命的意思。   她也是在提醒蒋提白和林况,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陈雨依不知道其他玩家有没有重视这一点——这个副本里,一旦出现超自然力量,时间就会接近停止。   凭她高级玩家的经验,这个时间上的异常,如果单独存在,之后出现了异灵爆发、反杀玩家的意外,他们还能干脆选择“被杀”离开副本。   可这个副本,还有一个死了的人会回来的规则。   原本,她觉得这不是问题,不会影响到他们。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她看到排练厅的那扇门,门外,正有一张狰狞的脸,隔着玻璃看着他们,看着她。   是那个眼镜男。   陈雨依后背阵阵冷汗。   死了的玩家,竟然也回来了!   那他们现在就必须要考虑,时间减速的范围是多大,他们跑出排练厅,时间会不会恢复正常?   假如整个舞剧团都陷入了停滞,加上他们被杀还能复活,那么主神在他们进副本的时候,说的“五日夜”,因为杨放提前清场,现在还剩下的足足两天多——这两天将会变得无比的漫长!甚至……永远不会结束。   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副本,真是玩家能遇到的,最恶的情况了。   她有多久没有遇到过这种难度的副本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利益情杀、集体犯罪的副本,但现在,不仅有了时间异常,还有玩家复活,这……这是个特殊副本啊!   忽然,余光一道纤薄的身影闪过,陈雨依浑身一凛,等她看过去,那个影子消失了。   “这么多呢……”女人细声细语的道。   玩家们一个激灵,同时定睛,就发现不远处凌乱堆放尸体的角落,出现了一个弯着腰的女人。   那些跳跃蠕动的碎块,宛如宠物见到了主人,挤在她身边显得格外的乖顺。   掌声停止了,可那股贴着他们皮肤,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观众们还在,只是同时安静了。   那个女人就是曾海箐。   她从地面上捧起了一个东西,仔细打量,后来她看着看着,就咯咯笑了。   玩家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悚。   那一张脸干净,一张脸布满凝黑的血迹;一个眼神忧郁,一个眼珠无力的翻白;一个在笑,一个呆呆张着嘴,可这两个女人的脸,面对着面,长得是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捧着自己的脑袋,笑的竟然这么开心!   “留下吧……”   “都留下……”   缓缓的,曾海箐收起了笑声,用单纯天真的眼神看着其他人。   “你们留下了,会有大用处的……”   “你们都是这里,最宝贵的财富。”   噹——噹——噹!!!   伴随着响亮的敲击声,天色忽然亮了。   起初是宛如黄昏的亮,逐渐,变成了映照着火光的亮。   高炉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下了不知多少天的雨,在这一刻,似乎全化成了酥油,化成了燃料,让火光带着复仇般的急怒,向着排练厅的方向,疯狂的蔓延过来!   贺群青低着头,目光在地面上艰难的搜索,终于,他定睛到了一把被弃用的铁锹。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贺群青走了过去,缓缓捡起了那把铁锹。   之后,他走向了曾海箐。   曾海箐捧着那颗头颅,在“自己”毫无生机的虹膜中,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人影。   那个人在自己身后,高高的举起了铁锹。   曾海箐噗嗤一笑,笑的一缩肩膀,笑的好像见到了准备恶作剧的朋友。   “咻——”   曾海箐回过头,她骨感的胳膊,纤细的手指,准确的、死死的攥住了向她挥来的铁锹。   “不可以的……”曾海箐咧嘴在笑,目光却流露出忧郁,轻声劝他。   贺群青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在曾海箐和他说话的时候,哨声简直连成了狂躁的海啸,让他眉头紧锁,唇抿成了一条线,最终晃晃脑袋,仿佛视力不清。   “你是摄制组的实习生……”   曾海箐手里一空,她再抬头时,迎接她的,正是重新挥舞过来的铁锹!   砰!   一声重重的闷响,曾海箐脑袋一歪,身体倒了下去。   又是当啷一声,铁锹杵地,贺群青扶着铁锹,垂着头沉默不语。   击中曾海箐的时候,他脑海里快要把他逼疯的哨音,音量减弱了。   从一千支哨子,骤然变成了一把轻巧的烧水壶。   他喉头发紧,茫然的看向曾海箐。   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看上去真的要小的多……   这样的平静和思索只维持了数秒。   “额——”   贺群青微微弯腰,额头抵住了铁锹把手,口中溢出闷哼。   吵,太吵了!!   水壶烧开似的哨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逐渐恢复到之前了。   因为曾海箐睁开了眼。   她左右看看,惶恐的从地面爬了起来。   她脑袋一侧凹陷下去,随着她的动作,流下来大量血迹,但她只知道讨好的看着贺群青。   “别打我……”曾海箐小心翼翼的向他伸手,神情简直卑微到了骨子里,更害怕到了骨子里,“别再打我了……”   贺群青眼睛红了。   他眼不眨的看着曾海箐,因为她伤感哀求的神情,而被牵出了泪水。   我疯了。   他想。   我肯定是疯了!   贺群青又一次,朝着曾海箐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铁锹——   曾海箐哭起来,她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睛还看着他,满脸绝望和不堪一击的脆弱,简直像是……   在引诱贺群青对她下手。   “咣啷!”   铁锹落地,啷啷响个不停。   贺群青双手隐隐的颤抖。   可怕,这个游戏,太可怕了。   短短几天而已,反复的杀一个女人,到现在,我已经觉得……   理所当然! 第33章 第33章 叛徒 贺群青怀疑自己的眼睛……   铁锹落地的那一刻, 曾海箐的神情倏的收敛了。   她仍愣愣仰着头,但她脸上的一切情绪——属于小女人的悲惨和哀伤都已经消失。   她坐在地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瘦的能看出轮廓的胸骨缓缓起伏了一下,像是她在无声的叹气。   当曾海箐再一次抬眸看向贺群青时,贺群青从那张脸上,读出了浓浓的失望。   她是个好演员。   贺群青胸口也起伏的厉害。他没眨眼,仍然温湿的眼眶叫他不敢眨眼, 他回视着她, 慢慢攥起了手指。   两人对视的这一秒,贺群青脑海中的锐鸣,终于升无可升,到达了某种极限——   寂静。   犹如报警系统终于彻底崩坏, 也像是出于自我保护, 但更像是, 连这警告的声音,都对贺群青的固执没了办法, 总之一瞬间, 所有警告的声音、那一千支哨子尖锐的啸鸣,在同一时刻,全都消失了。   贺群青一愣,浑身猛地松弛。   一不小心,他也眨了眼,脸颊上一凉, 积蓄已久的一滴泪水自下眼睑滑落了下来。   贺群青手忙脚乱的擦去脸上这一点凉意,迟来的困惑和郁闷终于涌上心头。   “baby!小心!!!”   贺群青条件反射的闪向一旁,摔倒在地。   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从他身后蹿了过去。   但凡他动作慢一点儿, 都会被那影子扑到。   贺群青再一定睛,暗中倒抽一口凉气。   那东西……   像是几个相互不计较的演员,将自己亲亲密密的其他人的碎片拼凑成了一体。   “它”几乎不着寸缕,外表每一处都是人,是男人也是女人,但又是彻头彻尾的非人,是趣味最恶心、低级、对人类抱有最大恶意的“艺术家”才能制造出来的东西。   它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但又诡异的充满了力量。那可怕的“身体”,每一处接缝都在蠕动,是数不清的细长小虫,连接起了它,还在深浅不一的皮肤下绞紧了它的肌肉。   “baby!!!”   再次听到陈雨依的大叫,贺群青眼睛还无法从那诡异的东西上面移开,但手已经快速的重新抓住了落在地面上的铁锹。   沉重的铁锹入手,贺群青撑起身体就爬了起来。   这时候,排练厅已经彻底陷入了噩梦般的混乱。   嘭,嘭嘭嘭!!   接连的枪声中夹杂着凄厉的惨叫。   “啊!!!”   “别过来,别过来!!!”   “快跑,快出去!!!”   “不————啊!!!”   那样拼接出来的怪物不止一个,它们体型比正常人要大得多,所以有的身体上,也顶着不止一颗头颅。   似乎正因为指挥前进的脑袋太多,所以它们追逐的姿势极度古怪,但这没有影响它们疯狂追杀玩家。   假如跑的不顺畅,它们就会猛地跳起来,一旦成功,它们从玩家的头顶跃过,蝉尿般洒落一场血雨,在玩家刚刚感到脸上被滴到液体的时候,眼前逃跑的方向,已经多出了夺命的影子。   贺群青好不容易,才从这副让人冷汗直冒的景象中,找到了陈雨依他们的身影。   陈雨依叫了他两声之后就自顾不暇,但她和蒋提白,加上林况,三人合力,也仍有喘息的余地。   贺群青想去找他们,但出于直觉,回头看了一眼。   舞台下方有一扇矮门。   上一次,他为了救林况掉进舞台下,出来的时候,蒋提白找到了这扇小门,他们才顺利离开。   此刻,曾海箐钻进了舞台下面那扇门里,沿途留下一串膝行的血迹。   突然,蒋提白他们的方向响起数声枪响,贺群青一惊,就见一只怪物似乎原本追着蒋提白他们,只是枪响过后,它就砰一声摔得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抽搐。它的三条胳膊似的东西朝上翘着,试图捂住几颗头。   蒋提白枪法竟然难以想象的好,他弹无虚发的打穿了那怪物的脑袋,而且他不是打穿眼睛,就是打穿鼻子,每一枪都会让一张脸毁容。   当怪物再次朝蒋提白伸手,贺群青拔腿跑去。   突然,贺群青后背汗毛倒竖,他连忙就地一滚,只听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响起。   好险!   猛地,他的腰被抱住了。   “别走!!!”   听到党叙的声音,贺群青拿起的铁锹瞬间放低了一些。   “你干什么?!”贺群青真被突然冒出来的党叙惊到了,就在刚才,他手里的铁锹差一点就砍在了党叙的脖子上!   “救命!救命!!”党叙满脸是血,身体抖如筛糠。   党叙用尽浑身力气,两只胳膊死死地箍着贺群青。   “你是新人!它们一定注意不到你!!!我,带我一起出去,我们一起出去,求求你,我们一起出去!!!”   “你先松开!!”   党叙发抖的目光四下移动,忽然双膝一颤,一股发黄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   见到地面上的尿渍,贺群青登时一愣。   “不,不,杀了我,杀了我算了……什么审判书,什么副本,这里根本就是主神收割玩家的屠宰场!!这不是副本,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通过啊!!!”   听到主神两个字,贺群青掰他手腕的动作不由迟疑了一下,“党叙,你先放开我——”   “杀了我,杀了我……帮帮我……”   说着,党叙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疯狂般的喃喃自语中,贺群青忽然感到,党叙的声音变得阴沉了。   “我帮你也可以……让我帮你吧?你一个新人,走到现在已经足够了……难道你也想活?就凭你,你还想活下来?!!”   党叙勒着贺群青的胳膊,突然比刚才还要狠,还要用力!   “我认出你了,你是新人B!!”   贺群青心底猛然发凉。   “凭什么你能搭上高级玩家?!凭什么?!!”   “蒋提白凭什么会带你过关?!!蒋提白……他凭什么耍我?!!”   党叙抬起头,神情狰狞扭曲。他对贺群青的恨,在这一刻,甚至超过了其他任何东西,连那些怪物都已经不值一提。   贺群青猛地吸气,感到肋骨都快要被党叙勒断了。   他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党叙的神情和话语都让他一阵恶寒。   加上四处血淋淋的混乱中,贺群青能感觉到无数无形的目光,因为党叙的作为,死死的盯着他们这里,仿佛那些看不见影子的观众,各自屏息等待着精彩的后续。   “新人B……”   砰!!   “啊!!!”   枪声过后,贺群青身上一轻,党叙惨叫着撒开他,抱着腿倒了下去。   党叙右小腿角度怪异,只因他膝关节上豁然出现一个大大的血洞。   贺群青有所感的寻找蒋提白他们的影子,正一无所获的时候,他胳膊突然一紧,蒋提白的声音自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   “在这。”   “baby——”陈雨依喘着粗气,累的像是要断气了。   贺群青抬眼,正和蒋提白黑亮的眼对上。   蒋提白不知道是不是杀疯了的原因,竟然显得容光焕发,贺群青无言以对,喉咙发紧,说了声:“谢……谢了。”   “不用谢,”蒋提白语气倒是很平常,说:“我也听到他在叫我,很难不回应一下。”   “……”   林况冒出来,猛地踩了党叙受伤的小腿一脚,把党叙踩得更加凄厉的惨叫起来。   林况见多了党叙这种玩家,踩完后又狠踢了两脚,却连一句话都懒得跟党叙说,连连催促三人:“走走走走!”   说着,林况搀起陈雨依就跑,贺群青赶忙跟在后头,跑出两步感觉不太对,一回头,蒋提白的一只脚竟然被党叙抓住,大叫着往怀里拽。   “蒋提白!”   贺群青立即返回,但党叙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疯了,还是害怕的疯了,满脸鼻涕眼泪,身下全是尿水,两眼赤红的死死抱着蒋提白的脚不撒手。   “老大!”   林况也带着陈雨依往回跑,陈雨依气的大骂:“你开枪啊!”   蒋提白耸肩,示意刚才打党叙的那一下,用掉了最后的子弹。   陈雨依呼吸一滞,脸上流露焦急和慌张。党叙不算什么,但她也没有子弹了。   “铁锹,铁锹!”陈雨依气喘吁吁的一推林况,“林况快去快回,那里有一把铁锹!”   她指的正是一名已经浑身扭曲的玩家,那名玩家眼看已经断气了,现在却在某种力量的加持下,满脸痛苦的准备再次爬起来。   贺群青使劲拽蒋提白,但蒋提白自己却不怎么努力,贺群青一看他,这才发现,蒋提白正盯着党叙新鲜的伤处,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贺群青愕然,知道蒋提白肯定是又犯了狗病,想咬人了。   “你忍忍吧——”   说着,贺群青一用力,用差点把党叙从地上拔起来的力量,成功的解救回了蒋提白的脚。   只是贺群青一低头,看到蒋提白脚虽然好好的,但鞋没了。   党叙不甘心的又哭又吼,抱着腿在地上大声咒骂,贺群青闪电般伸手,就从党叙身边捡回了那只鞋。   蒋提白余光一闪,条件反射的接住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鞋。   蒋提白瞄了眼自己站在血泊里的光脚,神情有些微妙。   忽然,就听陈雨依倒抽一口凉气:“baby!”   蒋提白目光一凝,攥紧了手里的枪,但同时想起来,自己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   好在他抬眼时,就看到新人举起铁锹的背影——   那手臂清瘦,脊背薄而挺直,修长双腿一前一后站在地上,看起来也没用什么力气,但就听咔嚓一声,朝他挥过去的那一只畸形扭曲的手臂,顷刻间滚落在了地上。   那背影天生的清俊挺拔,动作里求生欲虽然强,但丝毫不显得急迫狼狈——他这样,刚才明明轻易就能摆脱党叙的纠缠,却没下手。   果然是个傻新人。   眨眼间林况也回来了,手里竟然提着两把铁锹,递给了陈雨依一把。   四人再次汇合,沿着排练厅边缘朝门外跑去。   那外头也有人影晃荡,加上肆虐的火光,怎么看都不是好出路。   可排练厅里已经成了真正的诡谲地狱,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出去。   “啊——!!”   快到门边时,贺群青身边忽然响起一声玩家的惨叫,一个人影重重摔倒在地,因为木地板上一滩积血,惯性叫他直接滑向了四人。   贺群青跑在蒋提白身后,条件反射的,他用小腿拦住了这人。   腿上一重,那名玩家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谢,谢谢!”   “不用……”   话还没说完,贺群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愕然的低下头,就见这名被自己顺手救起来的玩家,手里竟然死死的攥着一个东西,像是个木楔,也像是破碎地板的一角,一头无比的尖锐。   贺群青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怀疑自己的感觉,但他还是迅速的捂住了自己的侧腰。   那里起初是剧痛,有一瞬间变成了空洞的痒,最后又疼的他想大喊,贺群青转移视线,掀开手掌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被陈血浸的脏兮兮的工作服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并快速因为新的湿意,衣料变得柔软起来。   贺群青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他重新看向这名玩家的面容,但看了好几眼,都不确定自己见过对方。   可贺群青看出,这名玩家浑身上下都是暗红一片、满头满脸的血,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这种极度模糊的感觉,叫贺群青有点明白了。   这是现在的新人A?   “新人B!”新人A咧嘴笑了一下,“幸会!”   贺群青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了那支再次刺向自己的尖木楔,“你——”   新人A还在使劲,但一时竟然没法抽手,脸色不由也变了变。   但他已经得了一次手,眼下暂时没办法继续也没关系。   贺群青声音有些不稳:“为……为什么?”   新人A个头不高,他听到贺群青的声音,冷笑一声,凑近了贺群青。   “为什么?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帮蒋提白?杨放才是头目,他对新人有多好,你难道不知道?蒋提白又做过什么?恶心!一群叛徒!还有,所有人里,你是最可恶的,你根本不懂感恩!你害惨我了,你就应该去死!”   贺群青浑身发僵,呆呆的听着新人A的话,他想回答,可一开口,按在腰侧的手指迅速被浸湿的感觉,让他有些紧张,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四下里太混乱,蒋提白首先感觉到异常,他一回头,才发现傻新人竟然离自己这么远,但下一个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不妙。   “……baby?”   进副本以来,蒋提白的声音还没有这么冷过,他看到了新人A,也看到了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更看到了自家新人捂着腹部,迟疑的动作,似乎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鲜红的血迹,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新人的脚边。   听到蒋提白的声音,那个傻新人缓缓向他转过头来。   也不知道怎么,这一刻,蒋提白心口像是轻轻的被揪了一下,不明显,但的的确确,有点疼了。 第34章 第34章 名字 ……你们是怎么发现……   蒋提白回视着新人。   一声轻响, 蒋提白松开了摩挲的手指,一只鞋落在了地上,他脚踩在了上面。   他始终拎着自己这只鞋, 心里对自己的行径也有一丝困惑。   他困惑的倒不是眼下鬼使神差的重新穿上了它,而是打一开始,他会鬼使神差的把它拿在手里。   蒋提白穿鞋穿的不快,透着一股冷静。   在周围暴力到了极致的背景下,他此举着实怪诞。   但穿的再慢条斯理, 也只是一只鞋, 眨眼间,他就穿好了。   “林况。”蒋提白对身后偏过头。   同样看着新人的方向陷入愣怔、不知所措的林况,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忽然有了主心骨, 也想起该做什么了一般, 目露凶光的嗯了一声。   林况看着新人A, 牙咬的咯咯响,攥着铁锹, 脚步一提就冲了回去。   新人A慌了, 原本他还不舍得松开木楔,但一看到林况脸色阴沉的朝自己冲过来,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林况速度奇快,跃过贺群青,仅仅多追出几步,手里的铁锹便猛地挥舞!   瞬间, 一声干脆的响声,新人A脑袋一偏,被狠狠敲翻在地。   新人A倒下了才觉得疼似的, 昏头昏脑的惨叫起来。   贺群青脑海一片空白的看着新人A心惊胆战、颤巍巍的摸着自己被林况打中的地方,摸到一手血,立即嘶声喊叫了起来。   “不……别……救命,救命——!!!”   林况冷笑一声,朝着新人A高高的举起铁铲,将最薄最锋利的那一头,对准了新人A。   贺群青喉咙一紧,茫然意识到,林况这是要替他杀人了。   这时,贺群青眼角余光看到一只怪物,正被新人A的惨叫声吸引,闪电般朝林况冲了过去。   “林——”   “baby。”   蒋提白的声音刚一响起,贺群青就“啊——”的弯腰痛哼,低头一看,蒋提白的手覆盖在了自己那只按住伤口的手上,正在毫不留情的用力。   这一痛叫贺群青的腿都软了,更别提蒋提白打断了他的话。   “林况——”贺群青咬牙提醒,抬眼寻找林况的身影。   “baby。”   “啊!”贺群青被又一次传来的锐痛逼得再次收回目光,这下更疼的让他震惊,贺群青眉心紧蹙,看看伤处,又看看蒋提白,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蒋提白的手腕,两眼要喷火了,“你……你到底干嘛?”   但无论蒋提白如何打岔,林况那边依旧是生死关头,贺群青很难不操心。   好在林况到底年轻,反应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贺群青一抬眼,见到林况几铲砍掉了向他袭去的那畸形生物的一颗脑袋,动作之熟稔,不仅让贺群青悬着的心放下,也让林况自己暂时脱离了险境。   只是下一秒,贺群青听到了新人A惊恐万状的惨叫,是那受伤的怪物一脚踩住了倒在地面的新人A。   它之前没注意到新人A,也没想到还有这样轻易就能捕获的猎物,立即忘了损失,手舞足蹈,宛如狂喜,接着缓缓的弯下身子,以一种诡异猥琐的姿势,再次用力向新人A的脸踩去!   这畸形怪物是有弱点,但它力量、速度都超乎想象,这一瞬间,它接连跺脚,新人A根本没有能力躲闪,刹那间,新人A整张脸就被踩的凹陷下去,抽搐着死了。   贺群青眼里映着新人A的惨状,这时,新人A的匿名性也没了。   那男人穿着衬衫长裤,浑身上下沾上的血迹,真多的让贺群青心惊,以及新人A变形了的脸上,还有一副扭曲了镜框的眼镜,除此之外,全然看不出他的面貌了。   忽然,贺群青看到新人A死寂的手指,又猛地动了一下。   “唔————”比刚才更凄惨的声音,从新人A的喉咙里冒出来。   他复活了。   贺群青再也忍不住,心里升起的恶心让他昏沉欲吐,只觉得到处都是让人发疯的场面,根本连视线都没地方搁了。   就在这时,贺群青手里带着凉意的手腕迅速抽离,贺群青收回视线,就听耳边“日——”一声,是工作服的拉链被拉开了。   “愣什么神,手放开,让我看看。”蒋提白的心情可以说极差了。   贺群青呆呆看着蒋提白平静冷淡的神色,感受到对方指尖死人似的凉意,脑海中忽然有个莫名的念头,觉得蒋提白简直是毒药冻的一块冰,乍看很稳定,没什么威胁,实际毒性强烈,相处后隐隐让人想敬而远之,一触之下还冷冰冰的刺人,不过在这浑噩的处境下,倒是……   能治恶心的。   蒋提白现在动作变得很轻,不自觉的,贺群青就顺着他的意思脱下工作服,让开了手。   很快贺群青腹部一凉,衣服被掀起了一角,看到伤处,蒋提白目光稍一停顿,接着就哦了一声,说:“没什么事。”   贺群青低头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又见蒋提白接过他的工作服压住那个血洞,一时失去了言语。   贺群青现在怀疑自己在蒋提白心里,可能是挺好骗的。   “怎么,不相信?”蒋提白又成了那个耐心十足的人:“放着不管的确会死的,但我看着,也没那么严重,活过三个小时,非常轻松。”   “……”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是陈雨依,她竟然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卷绷带。   “刚才从医务室拿的,”陈雨依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她的想法:“我就知道有谁倒霉,能用的上……”   忽然,伴随吱嘎嘎——门打开的响声,她的话戛然而止。   刚才她已经到了门口,但怎么都拽不开那扇门,这时候,那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眼镜男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砰地一声,门关紧了,可接二连三,门一次又一次打开,几个玩家跟在眼镜男身后进来,都是浑身湿透,凄凄惨惨的死人相。   排练厅里的怪物,在这一刻,竟然也停住了动作。它们仿佛等到了嘉宾入场,有几颗高兴的头颅,摇来晃去,露出了痴痴的笑。   而走进来的“玩家们”,没有一个人有正常的神情,尤其是打头的眼镜男,他的眼镜早在车上就不翼而飞,但现在光线下,能清楚看到他有一只眼,在眼眶里不规律的颤动,仿佛是眼球里有什么异物,使得那只眼睛完全不受控制。   而另一只眼,始终死死的盯着脸色黑如锅底的陈雨依。   “他们……他们是玩家?!!怎么搞得——这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一名高级玩家,终于崩溃的大喊:“这竟然是特殊副本!!完了,都完了!别过来,别再过来了!!”   忽然,贺群青的身体被拽的侧过去了一下,蒋提白没有抬头看这突发状况,而是飞快、紧紧的用绷带勒住了贺群青的伤口,最后说:“三个小时,记住了吗?”   贺群青低头一看,绷带上有一处,正在迅速的被血洇开。   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问蒋提白:“真的没事?”   蒋提白瞥了他一眼,笑笑说:“我还能骗你?”   “……”   “疼吗?”   贺群青犹豫了一下,也骗他说:“……不疼。”   随即,贺群青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伤处收回来,他松开衣摆,朝陈雨依的肩头伸出手去。   “陈姐……危险,你过来点。”   “baby……?”陈雨依的声音很轻。   她全副心神在自己的“前男友”身上。   眼镜男似乎是忌惮她,抑或忌惮她身后的蒋提白,又像只是享受她现在戒备心惊的模样。   这时,林况也小心的倒退回来,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就格外的显眼了。   这时候只要还能行动、神志还在线的玩家,都趁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使劲往他们四人身边凑。   很快,寥寥几名幸存的玩家全部聚在了一起。   当鸡蛋终于搁在了一个篮子里时,排练厅里骤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啪啪!   突然,凭空响起了两下鼓掌的声音。   “滚开——”陈雨依突然大叫一声。   “陈姐!”林况立即回身去救她。   那冷不丁的掌声宛如开始的信号,顷刻间,所有怪物都疯狂的扑向了玩家。   贺群青胸口深深的起伏了一下。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贺群青感到脑海中的声音,又回来了。   “……”   他不由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出现了浓重的血丝。   贺群青一把攥紧铁锹。   ……   接下来负隅顽抗的混乱,甚至比先前动静还要大。   贺群青原本只想保护陈雨依三人逃出去,可几分钟之后,他慢慢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腰部传来麻木的感觉,他鼻腔里渐渐升起一股焦油和火的气味。   这气味应该是幻觉,但就和那哨音一样,对他来说,再真实不过了。   难闻的味道仿佛预示着什么,贺群青一时没有工夫细想,他只觉得自己顷刻间变得精神百倍,甚至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受过伤。   一次次挥出手中的长柄,贺群青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明明他眼前的景物都有点花了,脚步也时不时会虚软,但那十指还是能紧紧的抓着可笑的武器,将它发挥出超出一般的威力。   那些脸色青黑、初步腐烂的“玩家”,但凡被贺群青碰到,下一秒,免不了一个身首分离。   尤其是那脑袋骨碌碌掉落的时候,贺群青脑海中还想起杨放之前说过的话,想到杨放的作为,这时他就根本停不下来了,他的手总会先一步他的意识,凭超强的学习能力,一下下的继续砍下去,直到那些身体,支离破碎,再也不可能重新站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身体传来阵阵空虚的感觉,浑身发冷,好像血要流光了似的。   但他心头火热,尤其是脑袋里,仿佛煮着沸腾的水,让他莫名的感到兴奋。   啪啪啪啪啪——   又是鼓掌?   为我么?   空气里还是那样空无一物,但贺群青唇边露出了笑容,他像是投掷标枪那样,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持起了手中的铁铲。   随即,伴随着手指的伸展,手臂的用力,那铁铲,猛地被掷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鼓掌声戛然而止。   不止是鼓掌声,四周、整个排练厅里,所有的空气,都仿佛全然凝固了。   铁铲哐的落地,它本该没有击中任何东西,因为那里只有空气,但诡异的是,贺群青觉得,自己应该是如愿以偿的把什么劈成了两半。   但他浑不在意,这只是一件小事。   贺群青凭直觉走了几步,缓缓的掀开地面上一名玩家被怪物撕烂的尸体。   尸体身下压着一把枪,腰带里还别着一把。   贺群青也没觉得意外,他随手就把枪捡了起来。   枪沉甸甸的,但比起铁铲,轻的像羽毛。   他更没有深想,手臂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抬了起来,枪丨口对准了不远处最后一名回归的“玩家”。   “砰、砰、砰、砰、砰!!”   贺群青抬起脚步,脚下踉跄了一下,但他又站稳了。   那“玩家”被他击中脑袋,倒了下去,但贺群青不确定这样会奏效,因为他有好几发子弹,都只是胡乱打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总算,贺群青站在了这最后的“玩家”身边。   “砰砰、砰砰!!!”   他一次次开枪,每一次都对准那“玩家”的脸,直到贺群青扣下扳机时,手里的枪没有再给出任何反应。   他把最后一发子弹都用光了。   贺群青缓缓松开手,扔下了这两块废铁。   “baby?”   贺群青听到陈雨依小心翼翼的声音。   贺群青没回头,危机暂时解除了,他这才恍惚的想起了重要的事。   他先是本能的低头看了眼腹部,可瞬间,他目光凝滞了——自己身上简直暗红的触目惊心——大多不是他自己的血。贺群青真没想到,自己现在不止是伤处周围,整件衬衣,全被别人的血迹染透了。   这简直就像是……之前的新人A了。   算了……   贺群青慢了几拍的回过头,他本来是去看陈雨依的,但却看到了坐在地板上的蒋提白。   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了伤,陈雨依更万分狼狈,正蹲在蒋提白身边,拿一件破衣服试图给他的腿止血——起码看起来是在包扎他的腿,因为陈雨依、林况、以及旁边两名浑身是伤的玩家,此刻都在发愣看他。   尤其是蒋提白,默不作声的盯着他看,那目光浑蒙幽黑,难以看出究竟在想什么。   贺群青一见他们惨成这样,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也就有了主意,想起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他向蒋提白走了过去。   “陈姐……?”一名玩家见他过来,声音颤抖的厉害,透着害怕。   “你们……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新人的?”   谁也没办法回答他。   贺群青恍恍惚惚走到蒋提白身边。   “你……”蒋提白被拉住手臂,眼皮一跳。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蒋提白没有说下去。   而下一秒,等待他的,果然是那有点熟悉的后背。   只是没了工作服,这衬衣的背后衣料很白。   的确还有零星血点、手印、下摆有大片血迹,但依然比这人身前的衣服要干净无数倍了。   蒋提白顺势就趴了上去,拖着一条残腿,趴在了那一片干净的衣服上,直到感觉对方背起了自己。   “baby……”陈雨依的声音充满了忧虑,“你……你真的没事?你还能撑下去?”   贺群青舔了舔嘴唇,有些困意,“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一次,没有了任何力量阻拦他们打开排练厅的大门。   感受到外头炙热空气的时候,蒋提白在贺群青耳边轻声说:   “你现在是新人A了。”   贺群青点点头。   蒋提白宛如斟酌,“现在叫你什么呢?”   林况一条胳膊血淋淋的,被撕下去了一大条肉,手肘处也骨折了,这时候疼的惨笑,说:“老大,我真求你们了,这还重要吗?别换了,我觉得baby就挺好的,我已经叫习惯了。”   陈雨依却默默看了贺群青一眼,才说:“保险起见,要换的。林况,匿名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看刚才……”话音截止,她没有说下去,转而琢磨:“Apple?”   林况眼前一黑,对陈雨依脱单这件事,已经感到绝望。   贺群青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忽然,他觉得后边儿领口附近又凉又痒,像是有人在他脖子上写字。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贺群青发懵的问:“什么怎么样?”   “叫你这个名字?”   贺群青就要问哪个名字,蒋提白知道他没注意,指尖落下,再次写了起来。   他边写,还边念。   “A——”   蒋提白没什么温度的呼吸,扑在贺群青耳廓上。   “C……”   他的声音降低了一点。   当最后一笔落下,蒋提白带着奇怪的笑意吐出最后一个字母。   “E。”   “ACE,可以吗?”   ……   “恩……无所谓,”贺群青感觉到蒋提白的腿还在流血,自己腰上那伤口,竟然也逐渐恢复了痛觉,相比之下,自己的脑袋更混沌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找话题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   蒋提白沉默片刻,之后没忍住,说:“你年龄还小,答应我,回去之后也翻翻书,行吗?”   “……” 第35章 第35章 自杀专业户 无可救药的陈雨……   门外到处点起了大火, 尤其是高炉的方向,更火光冲天。   这火来的诡异,烧的莫名, 贺群青只能凭直觉带几人避开火势最旺的地方,但这点距离,仍不可避免的感到皮肤阵阵灼痛。   “老大,现在我们怎么办?”林况声音凄凉的问。   他们现在全部的武器,只有铁锹了, 但轮着拿这么沉重的东西, 也依旧费力。   离开排练厅后,蒋提白已经看过一次手机,这时候说:“时间恢复正常了,我们去找审判书。”   林况激动的快哭了, “是吗, 还能找审判书?”   那两名刚刚和他们共患难的玩家也是大吃一惊。   这一局他们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仅成了异灵爆发的幸存者, 还能和蒋提白一起找审判书?万一还通关了?   要知道,第二个循环一开始, 他们就不指望能活着通关了。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一名玩家喃喃自语。   “这一局竟然还有审判书这种东西……”另一名玩家如释重负, 感动的泪流满面。   陈雨依刚才一直被护着,但体力到底远远不及其他人,这时候两腿虚软,走路已经在飘。   当她听到蒋提白说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的那一刻,她对审判书的兴趣就大大降低,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激动。   “去哪找啊?”陈雨依没劲儿的替所有人问了出来。   蒋提白指了一个方向, 贺群青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沉重的脚下也跟着改变了方向。   陈雨依抬头看了一眼前路,感觉到力气登时恢复了许多, 她说:“如果你现在告诉我,审判书就在医务室里,我们现在要回医务室,我就把你的腿卸下来。”   蒋提白:“也不一定在医务室。我们只是得去办公楼,然后经过医务室的时候,需要进去看一眼。”   “……”陈雨依一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抓狂的说:“蒋提白,我现在真的想掐死你啊。”   蒋提白指的方向正是办公楼,而医务室在办公楼三楼的走廊尽头,哪可能随便经过,他们就是奔着医务室去的。   如果审判书真的在医务室,今晚他们去找线索的时候,蒋提白却提都没提,还云山雾罩的告诉他们审判书在曾海箐那。   原因只可能因为党叙在旁边听着,而蒋提白早就知道党叙是杨放派来盯着他们找审判书的,才故意没有继续找下去。   原本蒋提白只需要稍加暗示,她就会和baby……和她的ace同学联手,在党叙反水前解决掉党叙。至于林况,大不了,找到审判书后,他们再专程去救他。   偏偏蒋提白这人,性格实在是太太太狗了。蒋提白假装一无所知,欢迎党叙加入他们一起寻找线索,然后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算计在内,只为了在关键时刻回敬杨放这一局对他的“关照”。   蒋提白非常了解杨放,所以他让所有玩家当场背叛杨放,剥夺杨放最在意陶醉的头目权力;以牙还牙,以安眠药剥夺杨放身体控制的权利。   最后蒋提白还故意说出录制了现场视频,用来打击威胁杨放的玩家地位,努力要剥去他的尊严。   这一连串骚操作,陈雨依是深深的佩服,佩服的咬牙切齿。   “你死了不要紧,当时党叙挟持了ace,差点他小命都玩儿完,假如他真的中枪死了……”   话没说完,蒋提白眉心微蹙,一脸愁容:“我真的是被逼……”   “你滚。”陈雨依面无表情的打断。   “我是真的没想到。”蒋提白顺滑的直接改了口。   “没想到党叙会劫持他?”   “这点我倒是想到了,”蒋提白长吁短叹,“我只是没想到党叙这么蠢,真的敢开枪。他用新人来威胁我们,对他来说,这件事风险非常高,能管用都不错了。我本以为,只要我们俩老实受他的威胁,再警告他几句,他就绝对不会开枪,损失这唯一的筹码。谁知道……”   “谁知道ace被他欺负,会忍不住反抗?”陈雨依眼白都要翻到后脑勺了,“你一个大男人,好歹比他多吃几把盐,就不知道血热是什么感觉?”   陈雨依忍不住看向背着蒋提白的人,结果人家现在,明明听到了她和蒋提白对话,竟然还是毫无反应。   这个新人,没事儿的时候安安静静,经常露出神经大条的一面,结果现在受了那样的伤,还能逞强,陈雨依顿时感到恨铁不成钢。   蒋提白听了,在贺群青耳边语重心长地说:“ace,不要听她挑拨离间。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遇到困难,一定得有耐心。无论什么人欺负我们,我们都要先跟对方讲道理。你看我,我被杨放欺负的这么惨,但我从头到尾,就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   “……”   所有人诡异的陷入沉默。   好在办公楼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一个接一个进门,空气并没有如他们所料变得阴凉。   沉重、窒闷、死寂。高炉的火焰虽然没有侵蚀到这里,但也正一寸寸的向这几栋楼靠近,宛如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徘徊在空气里,一旦找准机会,就准备随时冲进来烧毁一切。   众人正要上楼,忽然,贺群青脚步一顿,蒋提白也同时说:“等等。”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陈雨依反应很快,她看到了走廊边缘,贴着楼梯口的地方,停着一张移动病床。   那张移动病床,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停在那。   “我们之前来的时候,它在那吗?”陈雨依怀疑的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挑眉,“ace?”   贺群青摇摇头:“上次没有。”   陈雨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斟酌似的摸着自己的脸颊,又问:“这会不会就是你们之前说过的……住宿楼里遇到过的那张病床?”   其他两个玩家不知道前因后果,正面面相觑,但他们深深的明白,一个之前不存在的东西,现在忽然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么一想,他们再看那张移动病床,真是越看越害怕。   那病床的轱辘,为什么有一只歪歪扭扭?   那病床的护栏上,好像有一个凹进去的印记,难道是有人在上面经历了什么极度痛苦的事,以至于在护栏上留下了指印??   还有那张病床边,明明空空如也,为什么他们却觉得森森凉意,总觉得那里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所有人都没动,陈雨依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   手机镜头刚一对着那张病床,陈雨依就啧了一声。   林况跟着抖了一下,因为他偷看到,这张病床在镜头里,竟然完全是血淋淋的!   陈雨依录制了几秒,就停了。   “行了,”陈雨依说,“时间流速正常,这不是梦里。你们去吧,我就到这了。”   “陈姐?”林况觉得刚才被吓得那一激灵,让胳膊快疼死了,呲牙咧嘴的说:“你不会又要……”   陈雨依已经决定了,“特殊副本的录像我还没有上传过,趁这个机会去看看。”   “你不怕一会儿时间又出问题,被困在这?”   “我怀疑今晚这个副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排练厅那了,我们离开的时候,它们不是彻底没动静了么?而且,见势不好我就跑,跑不了就死呗,反正杨放自己都被踩死了,我不丢人。”   蒋提白低声说了句:“疯女人,疯病又犯了。别人看到出路,都想活着离开,你是一见到出路,只想着自杀。我提醒你,这个副本我不一定能结束。或许副本结束了,你还留在这。”   陈雨依嘿嘿一笑,“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我的生存点不是白来的。现在异灵已经爆发过一波,它们还全都被……被处理好了,你遇到过这种事?你看我们一路走过来,一片安详,我觉得这个副本,只差你最后一哆嗦,找到审判书,一定就会彻底结束。”   说着,陈雨依摩拳擦掌重新开启录像,大步往那张病床的方向走,挥挥手,“你们上去吧,不就两小时么,蒋提白,我可就靠你了……”   她走在前头,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悉索声,但她没有在意。   等她一只手已经按在了病床上,就差一抬屁股跳上去,忽然,腰上一紧,身子腾空,转了一个圈,被硬生生带离了那张病床的范围。   ……   “ba……baby??!”   见到眼前的人,陈雨依整个人都傻了,顺嘴又喊出了baby。   此时,她脚下腾空了一秒,就被放回了地面,但她内心的震撼,久久的不能平息。   对方应该是怕她又去找死,手臂还虚拦着她,没有拿开。   陈雨依微微仰着脸,感觉自己这辈子,注意力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集中,以至于她都记住了眼前新人皱眉的动作。   好看。   太好看了。   陈雨依胸口发痒,好像随时会有一声尖叫要冲出喉咙,但被她坚强的咽了下去。   “baby……”她这一声baby叫的可谓真心实意,连自己的老脸都红了红。   生怕暴露什么,陈雨依迅速改口:“ace——你,你干什么?”   “陈姐,”本来清净的嗓音,现在极为虚弱疲惫,“别自己走。”   “可……”   “不要自杀。”   “呵,真,真的没关系……”   “别走。”贺群青无声叹了口气。   “可可可我……”   “求你了。”   “好的。”   陈雨依转身走向蒋提白。   蒋提白被林况扶着,两个人脸色都复杂的难以言说。   “走,走吧……”陈雨依捋了一下耳鬓凌乱的头发,极度心虚的说:“还等什么?我那个,我改主意了,录像的事,下个副本再说吧。”   蒋提白长长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身前满是血迹的新人。   真的大意了。   连无可救药的陈雨依都能救回来,这家伙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第36章 第36章 密室 这里也是停尸房,有一……   贺群青慢吞吞跟在陈雨依后头。   他是衷心的希望陈雨依别再自杀, 跟他们一起活着过副本的。   贺群青发现几天前的自己,实在是无知无畏。   现在经历了副本毒打的他,已经认为, 自己带十名玩家彻底通关、离开游戏这个目标,要实现起来,实在是遥遥无期。   在这种情况下,陈雨依想自杀,那他肯定是第一个不同意。   所以当他们所有人都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在沉默中上楼时, 刚到二楼, 陈雨依抬眼,就见到同一张病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二楼过道的黑暗里。   它和刚才一楼看到的那张病床一模一样。陈雨依用手机摄像头扫了一下它,手机屏幕上出现的血淋淋的画面, 也和之前一样, 要说有哪里不同, 那便是床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到了地面上。   陈雨依这稍一停顿,身边台阶上就缓缓迈上来一只脚, 有人若无其事的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陈雨依放下手机, 三步并两步往上走,那双不久前还累成面条的腿,现在爬楼梯爬的又轻又快,充满了力量。   “ace……”蒋提白在下面几阶上面露痛苦。他身边是用力搀扶着他的林况。   林况神情狰狞,似乎比蒋提白更痛苦。   蒋提白朝上头的贺群青伸出手,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别管她了,你看她活蹦乱跳的,可怜可怜我吧……我也……我也求求你了。”   “……”   我也求求你, 这什么意思?   蒋提白这话让贺群青听了就觉得怪怪的。   但看他凄惨的模样,好像也不是故意在嘲讽自己。贺群青犹豫片刻,抓着楼梯扶手,将蒋提白重新背了起来。   当蒋提白搂住他的脖子时,贺群青听到了耳边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   三楼,他们又一次见到那张病床。   这一次,病床不是在走廊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楼梯口上面,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在昏暗的光线中,那病床的轮廓就在他们的头顶,着实令人心惊。   陈雨依叫上那两名玩家,三人先上去,一起推病床。   那两名玩家苦着脸、豁出去了推两下,没推动。陈雨依有点生气,对病床说,“我真的反对这样拉客的,说了下次的,听不懂吗,你这智力都这么低,还能指望你杀人吗?”   话音刚落,病床脚咔哒一声响,竟然动了一下!   楼梯口的空气瞬间变得十分诡异,那两名玩家颤巍巍的收回了手。   “陈姐?”   ace劳累的喘着气,问询声也有些含糊,声音从楼梯下方传上来。   “没事吧?”   ace刚问完,就在这时,陈雨依忽然感到手下病床变得安静了许多,空气一暖,头皮一松,周围那股威胁生命的压迫感,就这么消失了。   陈雨依若有所思的低头瞧瞧,再轻轻一推,这张鬼病床就如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病床一般,被她推动了。   “哦——没事。”陈雨依回答。   她立即把病床推走,让开楼梯口的路,嘴里不饶床的自言自语:“唉,现在连你这种玩意儿都懂得欺软怕硬?还是说你们病床界也分男女的,你恰好就是张女床啊?人家一说话,你就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了,是不是?这你不是玩完了吗,还当什么怪,录什么视频……不是,杀什么人呐……”   “陈雨依,别嘀嘀咕咕,赶紧过来。”蒋提白说。   “催命啊。”   陈雨依最后用力一推松了手,那床吱吱滑进了另一边走廊,在墙边一磕,缓缓停了下来。   她快速追上其他人,医务室的牌子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门锁着。   “小心点,”蒋提白放开贺群青,替后者整理了一下衣领,说:“我们走的时候,门是敞开的。”   他又一次展现了开锁技术,这一次甚至比之前更快速,三下五除二,蒋提白抬手轻轻一推,医务室的门就老老实实的向他们敞开了。   突然,门里的黑暗中传来了东西翻倒的声音。   一阵叮哐的同时,所有人的动作一齐凝固了,平息下来后很长时间,医务室里都陷入极度的安静,好像之前传出的声音是幻觉一般。   现在拿着手机的,都用手电筒照着医务室里,从左到右,来来回回,整间医务室里空无一人。   包括那间玻璃门的病房,也是不见一个人影。   蒋提白率先走了进去,随即,他给林况打了个一个手势。   林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露出了认命的表情。   随即,林况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一把笤帚拿在手里,用笤帚柄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间病房门。   这玻璃门的合叶很紧,推起来很有韧性,林况用完好的一只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让玻璃门开到能自己弹到墙边的角度。   一声刮蹭的轻响,门彻底大开了。   什么都没发生。   贺群青脑袋发晕的厉害,但他仍关心当下发生的事,看到空荡荡的门里,他心里的紧张没有消退。   因为他在外边的时候,已经听到这房间里传出若隐若现的哨音,虽然没有在排练厅里那么可怕危险,但是也绵绵不绝。   有东西在这里,是毫无疑问的。   难道又是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贺群青长出一口气,实在没有心情猜测。失血过多让他口干舌燥,又站了几秒,他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搬过来,赶忙坐下了。   蒋提白看着傻新人身体明明已经严重不支,但还是没有求饶的举动,反倒自己去拿了把椅子,跌坐在上头。留着黑色短发的脑袋疲惫不堪的垂着,以手肘撑膝盖,露出一截白晃晃的脖颈,以及过于安静的发顶。   “ace,”蒋提白故意开口,他就是难以控制这股冲动,“我们去帮帮林况,病房里有东西。”   ace垂着的手腕动了动,下一秒,果然,那脑袋也重新抬了起来,对方摁着椅背站起了身。   当那薄而颀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的时候,蒋提白早已有所准备的伸出手去,拉住了他。   “小心。”蒋提白两眼明亮,盯着他不眨眼,好心好意的询问:“没事吧?”   贺群青摇摇头,示意蒋提白先松手。   贺群青眼里,蒋提白的搀扶根本称不上搀扶。蒋提白腿受伤之后,贺群青就不用再怀疑他装病了,蒋提白是真的不行了,力气小的不如陈雨依。例如现在,蒋提白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就在隐隐的颤抖。贺群青真怕自己收回手臂时劲儿使大了,把蒋提白推倒,到时候累的还是自己。   “老大,”林况提着心在小病房转悠了一圈,连床底下都看过了,也用扫帚扫过了,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蒋提白对贺群青微微一笑,和他一起到了病房。   蒋提白进门后,几乎只是四下扫了一眼,就指着一侧的墙边说,“在地板革下面。”   “这下面?”林况扶着自己的断胳膊,好像在做心理准备,免得弯腰的时候痛死自己,他深吸口气,小声抱怨:“唉呦,在哪儿不好,非得在这下头,这是鬼啊还是蟑螂啊?”   “我来看吧。”贺群青推开林况,蹲下身在蒋提白指着的地方摸了摸。   他修长的手指钻进了浅蓝色的地板革下头,很快,就摸出了一根细绳。   一开始,除了蒋提白以外,谁都是一愣,但贺群青瞧了蒋提白一眼,电光石火间,他就明白了,拉住那根绳子起了身。   不起眼的尼龙绳从地板革下抽出来,越拉越长,在贺群青手掌上缠起一圈又一圈,每次绷直的时候,都会在光线下扬起灰尘,显然这条绳子,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被从地板下拿出来过了。   但四五圈之后,这绳子就绷直了,贺群青再一拉,墙壁打开了一条缝隙。   阴湿的霉味儿从竖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墙壁上,竟然有一扇没有把手的门,它故意被做的和墙壁没有分别。   没人讨论这扇门,因为随着它豁然洞开,门里忽然再次传出了声响。   锵一声,像是铁盒被谁碰到,虽然不明显,但所有人的神经在这一刻,都绷紧到了极致。   忽然,蒋提白说了句:“周医生,你好啊,你一个人在那里面,不觉得黑吗?”   下一秒,贺群青呼吸一滞,感觉到门里刮出一阵阴冷的风。接着,他就听见了陈雨依大叫一声小心,贺群青身体向后一仰,躲过了一把向他袭来的东西。   周济!   医生拿着一把手术刀,从门里冲了出来!   贺群青脚下软了一下,他这一躲牵连到了腹部的伤口,不由伸手捂住腹部。   “ace!”蒋提白目光重新变得幽暗,猛地捏住了刺向自己的那只手。   接下来,又是一片混乱。   贺群青战斗力已经大大不足,好不容易,几个病残玩家才合力制服了周济。   周济的手术刀被夺下去,汗津津的大叫:“你,你们干什么,是不是你们放的火?!你们究竟是什么犯罪团伙,要钱我有,啊啊轻,轻点!”   周济惊恐万状的感觉到鼻子一阵刺痛,原来是手术刀的刀尖。   林况拿着手术刀,很损的对准了周济的一只鼻孔:“少废话。”   周济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的像是石头,赶忙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哪想到,他孤身一人,竟然要面对这么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   林况抬头看了眼蒋提白,后者淡淡的回视,林况立即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声音变得十分阴森,对周济说:“别装了,我问你,外头炉子下面,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曾海箐这个女人,在你的生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   “等等,劝你想好再说,因为我们刚才在外面,已经差不多都问清楚了!所以你要是有一句假话,让我们老大不满意了,我就先豁开这里,再割掉这里……最后你这张脸上能留下什么,就看你怎么配合了!”   “到底……到底为什么?”周济浑身发抖,“你们问曾海箐干什么,难道她,她认识你们?”   “是啊,”林况张口就来,“她还专门打电话让我们来接手你的生意呢,怎么样,你不服?”   “她——”听到生意两个字,周济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尤其是曾海箐“认识”这些人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周济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狠意,只是这表情消失的很快,假如他眼前不是这些经验丰富的玩家人精,可能就错过了。   林况冷笑一声,那手术刀顿时将周济的鼻孔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曾海箐就是你杀的吧,明明人家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   周济惨叫一声,好像林况不是割了他一下,而是把他的鼻子都削掉了一般,惊慌失措的道:“不是我!不是我!曾海箐不是我杀的啊!是郭清杀的!”   “哦?”林况把手术刀放进了周济另外一只鼻孔,“继续说,多说一些。”   比起林况,陈雨依倒是真的好奇是谁杀了曾海箐,问:“难道不是你发现曾海箐和郭清订婚,出于嫉妒杀了她?”   “嫉妒?!不,不是……”周济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知道这些极度秘密的事情,回过神来,重重咽了口唾沫,“是我……我让她和郭清订婚的。……郭清那时候,意外发现了我们的……‘生意’,但不完全清楚。为了安抚他,不让他追查下去,我就让她跟郭清订,订婚了。”   “别撒谎,”陈雨依眯了眯眼,“我们当中有人看到你了,晚上,你在排练厅,对曾海箐做了什么?!”   周济浑身一哆嗦,目光骤然一停,死死盯着陈雨依,问:“你……你说有人看到我?”   “不,不可能!”周济倒抽一口凉气,颤声说:“那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梦,我只是在做梦而已!!”   “你梦里干什么了,你强女干她了,还是给她做手术了,你又为什么打她?!”   手机光束故意打在周济脸上,周济的每一分表情,都落在其他人眼中。   “我,我没有……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她太疯了,我不打她,不教训她,她就不知道自己错了!!”   “她怎么错了?”   周济摇晃着脑袋,连手术刀都不怕了,他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都是假的,那都是梦……以前也是她不对,她是个荡丨妇,是她自找的!和我没关系……她死了和我没关系……”   林况快速收回手术刀,但还是在周济脸上划下了长长一道口子。   周济毫无所觉,还在疯了似的自言自语。   “那不是梦,”蒋提白忽然说:“那不是梦。周医生,病房里那扇手术室的门,关了多久啊,灰都积了一层了。你一个人在里面,怎么生活的呢?”   周济猛地住了嘴,他两眼大睁,眼球颤动,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更加好奇的是,曾海箐好像总是在寻找什么,周医生,你觉得,她在找什么呢?”   周济的目光一点点的转移到了蒋提白脸上,突然,周济神情陷入一片死寂,说:“她在找她剩下的部分。”   蒋提白微微一顿,对周济露出了一个理解和鼓励的微笑。   周济显然不是个活人,他就像是曾海箐、或外面排练厅里的人一样,是个回来的死人。   那两名玩家割断了墙上的绳子,将周济绑了起来。   当周济意识到他已经死了,说起话来,就变得通情理的多。   周济说,曾海箐的的确确是被郭清杀的。   郭清喜欢按照计划做事,所以很多年来,郭清固定和曾海箐在“偷情日”离开,很少出意外。偏偏那一天,郭清竟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文件,特地开车回来取。就是这一次,郭清发现有陌生的车辆,开进了舞剧团的院子。   那车上下来的人,郭清也从来都没见过。就是这件事,让郭清起了疑心。   之后哪怕曾海箐和郭清订婚,也没有让郭清打消念头。等郭清终于发现,曾海箐和周济,竟然借舞剧团的掩护,和社会边缘人联手贩卖人体器官、而且多年来已经形成气候的时候,郭清发狂,二话不说,就对曾海箐下了手。   “之后,他又后悔了,”周济说,“他逼我给他看了账本,最后他说,要卖了曾海箐,他要分一杯羹。”   贺群青听得心惊,郭清果然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当一切超出他的掌控时,他可以对着多年的情人痛下杀手,甚至将事情做绝,连曾海箐的器官也要拿去换钱。   “郭清盯着那一台手术,他让我把曾海箐能用的器官、包括角膜,全部取下来。”   说到这里,周济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味什么,甚至唇边,还出现了一丝微笑。   想到两个男人,站在情人的手术台边,终于坦诚,商量着先取什么,后取什么的画面,贺群青对眼前的周济,简直讨厌到了极点。   这种男人……   贺群青手指动了动,目光不受控制的看了眼林况拿着的小刀。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贺群青肩上,捏了捏。   是蒋提白,他问周济:“她的器官被你藏起来了?”   周济的笑容落了下来,说:“是,都还在这,角膜也给她留下了,我喜欢她那双眼睛。另外,我和郭清不一样,我不缺卖她那点钱。”   很快,众人进了那件秘密的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就是蒋提白先前发现的线索。   因为这条走廊很长,医务室的门,开在走廊三分之一的地方。   但医务室却很小,这房间的格局,和二楼完全不同,二楼往后,还有一个房间。   想到周济是投资人,介绍郭清租下铁合金工厂,那假如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秘密房间,也是正常的。   这里同时是停尸房,有一面墙的冷柜,只是现在冷柜没有通电,里面格子虽然有不详的污渍,但目前都是空的。   陈雨依在周济说的地方,找到了一些福尔马林泡着的罐子,里面起起伏伏的,就是曾海箐要找的东西。   “你们找这些干什么?”周济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光找到没用,”现在没有人理会周济,蒋提白说,“要给她送过去,曾海箐在哪?”   贺群青知道这点,他看着曾海箐进了舞台下面的小门。   贺群青就要开口,周济却以为蒋提白在问他,说:“郭清把曾海箐的尸体,扔进了高炉里。”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 第37章 第37章 挫败 他就是强迫他,也要让……   林况原本想直接打晕周济, 哪想到周济就像长了一颗铁头,刚晕倒就会快速的清醒,同时大吼大叫起来。   周济被绑着出门的时候, 也发了疯的挣扎,因为他叫的太厉害,最终被林况割下一截床帘堵住了他的嘴,之后那两名玩家做了苦力,一左一右将周济生生拖出门外。   骨碌碌碌……   那张病床的影子竟然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 稳稳的停下了。   当看到这张床的瞬间, 周济脖子一挺,宛如打鸣的公鸡一般闷声惨叫,这时候众人都庆幸堵住了他的嘴。   “按住他按住他。怎么回事?”陈雨依拎着从罐子里一一取出来、又用床单打包好的曾海箐的内脏走出来,打量着这张主动的过分的病床。   她琢磨:“我看这床不像是来救周济的, 倒像是来落井下石的。上面难道有曾海箐的意识?姓周的, 你们给曾海箐做手术的时候, 她是躺在这上头吗?”   林况说:“我也觉得它在幸灾乐祸。老大,现在怎么办?”   蒋提白歪着头盯着这张床看了几秒, 说:“那就把他绑上去吧。”   周济听了更加绝望, 呜呜呜叫个不听,林况回头拿着多余的窗帘挤出来了,众人一起把周济的手脚死死绑在了病床上。   把周济安置在病床上之后,只需要推着病床往前走,众人竟然还比原来设想的轻松了许多。   到了楼梯口,众人站在病床后头, 看着下方幽暗的楼梯,还没决定要不要就这么把周济推下去,那一直老实的病床, 忽然又自己动了。   一阵叮呤咣啷的巨响,那病床自杀似的滑下了楼梯,之后狠狠撞在了下方的墙上,止住了势头,期间竟然没有翻倒。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继续往下走,这病床就一路从楼梯上颠簸的冲了下去,等到了一楼,明明病床下头有只轮子已经快磕掉了,但还能一边发出阴森的咯吱吱的声音,一边继续前进。   陈雨依盯着这诡异的病床,忽然福至心灵,问:“诶,蒋提白,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卖到商城啊,总觉得好像挺有用的,不止能帮忙,还会听话呢?”   “除了下楼梯的时候太TM吵了。”林况非常嫌弃,尤其他忘不掉这张病床在屏幕里一副屠宰台的样子。   “废话,它会自己下楼都不错了,你还指望它踮脚啊?”陈雨依没好气的说。   蒋提白正被贺群青架着往前走,因为现在贺群青实在背不动他了,不止背不动,有时候还得蒋提白反过来搀扶贺群青,叫他醒神。   蒋提白瞬间理解了陈雨依的意思,对贺群青说:“ace,你去试试。”   贺群青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到底没有实操经验,吐气问:“……怎么做?。”   陈雨依立即来拉贺群青,看他这副站不稳的模样,让陈雨依加快了语速,她说:“你把手放在病床上,在心里喊主神上传商品,记得要明确说明上传的物品名称。你们把周济解下来。”   忽然,众人眼前一暗,是蒋提白关闭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外头火势靠近了。”蒋提白望着外面,眉头微皱,罕见的催促陈雨依,“要试就快一点,手机没电了。”   副本内上传商品虽然不需要电子产品,但假如手机没电了,那就算ace上传了商品,他们在这一局内也无法购买,结果还是一样。   蒋提白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济身上——他现在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整个舞剧团,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活人。   此刻,他的思绪飞快运转,想到这里每一天的循环重启之后,杀死NPC,和杀普通人没有区别。   证据就是杨放以排练厅里的屠杀赚到了生存点,虽然不多,却也能解新人的燃眉之急。   之前,蒋提白手里还有党叙……他的确想过,让ace杀了党叙,得到生存点,但最终因为某种奇怪的犹豫,蒋提白没有提出这件事。   现在抓到了周济,蒋提白已经不再犹豫。   所以如果ace最后生存点还是不够,哪怕只差一个点,那他就是按着这傻新人的手,强迫他,也要让他杀了周济不可。   想到这里,蒋提白缓缓眯起眼。   贺群青被陈雨依拉到病床边,按照她说的,将手掌落在了病床上。   他心里迟疑,不确定“主神”会回应他,因为他两次进游戏,喊系统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结果让他惊讶了,几乎是下一秒,他眼前,黑暗的空气中,忽然出现了微亮的字。   【玩家:新人A,你好。】   【请问是否转化副本内道具:“怨灵病床”,数量:1[张],为审判者游戏商城内的商品?】   贺群青:“……是?”   【恭喜您,转化成功。】   发现病床凭空消失,屏息凝神的陈雨依猛地长出一口气。   贺群青眼前虚空里,主神的字迹还在刷新。   【此商品为孤品,不可无限复制,经鉴定,商品价值为:800生存点(可自定义),是否直接售卖?】   “ace?”陈雨依着急的说:“记住,无论主神鉴定的价值多少,先别卖,必须选择自定义,选项出来了没?”   贺群青迟钝的选择了否。   【请为您的商品定价】   陈雨依对这一套流程极为熟悉,熟悉到她就仿佛能看到贺群青眼前的字样似的,直说:“一万,定价一万!一万是新人定价的上限。”   听到这么大数额,贺群青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雨依,陈雨依细眉一竖,急的抬手,作势要打他,“还不快确定?!”   贺群青:“陈姐……嘶!”   “快、点、说!”陈雨依要崩溃了,她没想到有一天想送生存点也这么难,她一把攥住了贺群青被咬伤的那只手臂,“快定价,傻小子,快点!”   贺群青咬紧牙关才定下一万,果然在一万的数额后,出现了[已达上限]的字样。   之后陈雨依又逼着他确定,总算,贺群青眼前冒出:【商品上传成功,恭喜您正式成为卖家,祝您的小店生意兴隆。】的消息。   贺群青手臂终于得救,这边陈雨依不仅毫无愧意,还喜上眉梢,迅速打开了自己拿着的手机。   她在这个副本里,已经换过一次手机,导致当前的手机还没下载商城,看着灰色加载的图标,急的嘴上快长泡了。   “完了完了完了,真快没电了,什么破手机?”   林况凑过来紧盯着屏幕,“陈姐别急,肯定够用。”   但副本里,玩家向来倒霉,陈雨依刚刚打开商城搜索栏,同时搜索“新人A、病床”,下一秒,还没等定睛,手机屏幕忽然黑了。   “卧槽!”林况瞪眼。   陈雨依捏着黑屏的手机,一时呆了,根本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但很快,她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蒋提白。   果然就见蒋提白手里也拿着手机,手指正飞快的在屏幕上移动。   陈雨依抬脚朝蒋提白走过去,万万没想到,被从病床上解开的周济,忽然发难,猛地往楼上跑。   周济边跑边回头看办公楼大门外头的熊熊火光,满眼都是巨大的恐惧,遇到人挡路,自然只会狠狠的撞过去。   蒋提白肩一偏,手里的手机,猛地被撞飞了出去!   “王八蛋别跑!”林况忍痛去追周济。   剩下两名失手的玩家,也脸色惨白的追了上去,过程中根本不敢看蒋提白的脸色。   而陈雨依飞快跑过去把摔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之后仅过了几秒,她就动作一顿,也把手机狠狠砸了出去。   显然那手机已经被摔坏,不能用了。   火势离大门越来越近,甚至照亮了大厅。   蒋提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那部反射微光的手机,屏幕已经摔的稀碎。   之后他把目光移到了傻新人那边,结果那新人却在看着林况他们把逃跑的周济重新拽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蒋提白心中竟然猝不及防升起了一丝挫败感。   这让他快速从新人身上撤回了视线。   甚至他还十分冷静的琢磨,如今,线索被他稳抓在手,杨放也被他撂倒,但他为什么还感觉这一次副本,好像越来越输的彻底呢?   等到林况脸色铁青的把周济带回来,蒋提白深深的看了眼周济,说:“把他看好了。他现在,还有其他用处。”   林况听了蒋提白的声音,莫名的打了个寒颤,随即,他瞬间想到了什么,快速瞄了眼一旁的新人。   陈雨依这时沉默不语,走出去几步才轻声说,“没错。”   眼下再耽搁不得,因为外头火势已经有逐渐包围办公楼的趋势。   当下他们抓紧时间,险之又险的冲出办公楼,再回头一看,果然,整个办公楼,都迅速而诡异的烧了起来!   他们每个人都有伤,接下来的路,因为周济的不配合,走的更难,但总算,他们还是带着周济赶到了高炉底下。   火势恐怕正是从高炉下开始的。   就连这附近的地面,也与别处不同,已经有烧红的铁水蜿蜒漫过。   致命的铁浆,就在地表肆无忌惮的延伸,只留出一条窄路,笔直通往高炉下,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第38章 第38章 审判书【加更】 “审判书—……   四下浓烟滚滚, 贺群青鼻端都是焦油和铁的气味,直到站在这里,他顿时不确定, 他闻到的气味,是出于快要休克的幻觉,还是外界真的布满了同样的气味。   他甚至怀念起了之前接连几天的阴湿潮气。   “ace,你过来。”蒋提白若无其事的开口。   贺群青回看他。   忽然,贺群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无力说:“不用了, 谢谢你们,没有必要。”   其实贺群青刚才在陈雨依和蒋提白打哑谜似的对话后,就猜到了他们想让自己做什么。   但杀了周济这件事在他看来,太费劲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做这种多余的事了。再者说, 他的生存点, 其实早就够用了,他现在只是不确定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蒋提白一怔, 之后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怒气。   不过好在, 他对新人的抗拒有所准备,只不过要早一点施行而已。   “林况……”蒋提白缓缓叫人。   林况自然配合的抬手去抓贺群青,但这边贺群青恍惚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他看到那个女人,正以怪异的姿势,趴在高炉下的地面上。   当对方披头散发、缓缓的爬起来挪动的时候, 贺群青说:“曾海箐已经来了。”   蒋提白后槽牙用力合了起来。   傻新人的声音极度虚弱,像是明明白白的说着,他现在实在太累了, 什么都不想做,已经折腾不起了。   蒋提白沉默着,直到林况迟疑的问:“老大?”   蒋提白心里有火,但最终,他撇开杂七杂八的思绪,极度冷漠的想:   可以,不过就是一个新人。   “放开周济。”蒋提白不带任何感情的说。   林况于是一踢周济的屁股,说了声:“滚过去!”   又补充:“把东西带上!!”   林况简直快被这个副本折腾死了,吼完周济,林况恶狠狠的对那边的女人喊:“曾海箐!你快递到了,赶紧收了!!”   曾海箐身形怪异,四肢显得很长,她起初像是动物一样爬来爬去,显得懵懵懂懂,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当她看到周济,后者被驱赶着走向她,曾海箐就突然焦躁不安,仿佛她在深深的恐惧什么。   “别过来……别过来——”曾海箐开始尖叫。   周济抱着那一包内脏,却越走越快,半道上,他愤恨的取出嘴里塞着的破布,猛地朝曾海箐咆哮一声:“曾海箐!!!”   曾海箐浑身一抖,灵活的宛如一只蜘蛛,猛地倒退爬进了高炉旁的影子里!   “你——你给我过来!”四下全是滚烫的铁浆,周济对这大火,对铁水,都恐惧的不是一般。   他只能破罐破摔,朝着曾海箐的方向一路狂奔,那势头,不像是准备把曾海箐遗失的器官还给她,而是想亲手再杀她一次一般。   “臭女人!!小婊.子!!”周济失控的嘶吼,“滚出来!!我都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你敢对我下手——”   曾海箐尖细的声音在高炉旁边哭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不会那么做——”   当周济围着高炉打转,终于抓住了曾海箐的一只脚,猛地把她拖出来的时候,这边连贺群青都意识到了问题。   曾海箐变异后很强,很厉害,但在周济面前,她却还像个普通的女人一样,任人宰割。   “曾海箐非常害怕周济,”蒋提白像是觉察到众人的疑惑,说:“他们生前,周济也彻底的掌控着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这说明比起郭清,周济在他们的关系里,才是更加暴力的一方,使她连死后,对周济也十分恐惧。”   这也证明了第一晚,他们在排练厅看到的事是真的,哪怕曾海箐再疯狂,让她自己遍体鳞伤,但周济在其中仍然扮演着极为暴力的角色,那些拳打脚踢,总不是曾海箐自己干的。   就在这时,众人背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是由远及近的,而是毫无预兆、直接从他们背后响起的!   “小心!”陈雨依猛地拉了一把贺群青。   “啊!!”   几乎同时,就见那幸存的玩家之一,骤然发出惨叫,身形倒飞出去,毫无停顿的落在了不远处的铁浆之中!   接下来,这名玩家瞬间浑身着火,凄惨的吼叫让所有人耳根发麻,身体战栗。   好在他很快就不叫了,只有半只落在铁水边的鞋,显示刚刚有一名玩家的存在。   上一秒还好好的人,瞬间已经化成了稀泥,甚至连骨头都消失不见。   这件事让陈雨依也冷汗涔涔。   但杀人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已经跃过他们,冲向了周济和曾海箐。   “那是……郭清?”   林况后怕的问。   陈雨依点点头,她看的很清楚,虽然那个“人”的身体很怪,但头,确实是郭清的。   “周——济!!!”   不用他们再猜测,郭清怪物似的吼叫,已经传到了他们耳边。   接下来让人目瞪口呆,郭清竟然为了曾海箐,和周济疯狂的搏斗了起来。   而且郭清很快就占了上风。   毕竟周济现在还是人类的外表,而郭清,已经不再是人了。   “曾海箐!!你这个贱人——快帮我,快帮我啊!!”周济惊慌失措的大叫。   曾海箐发出刺耳的哭声,一跃而起,跳到了郭清的背上,和郭清扭打在一起。   郭清反手就给了曾海箐一个耳光,将她重重摔打在地面。   曾海箐趴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听到哭声,郭清的脸上扭曲,如同在挣扎,但最终,他冷笑了一声,说:“贱人——你让我恶心——不,不,对不起,海箐,我不是故意的……曾海箐——!!”   郭清早被杨放枪杀,显然也神志不清,所以众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觉得曾海箐是贱人,还是还想帮曾海箐。   突然,四周火舌猛地卷起,只听当啷一声清脆的响,郭清吓得浑身一颤,众人眼前一阵刺眼的光亮后,高炉下端,竟然豁然洞开了一个熊熊燃烧的铁门!   郭清听到铁炉响声,吓得浑身发抖,周济趁机要逃,但这显然刺激到了郭清,郭清瞬间踩住周济,像周济刚才抓着曾海箐的脚一般,也提着周济的脚,下一秒,将周济,猛地甩进了那红彤彤刺眼的铁门!   “啊——————”   周济的惨叫声格外的可怖,甚至他接连痛吼,好像他在那高炉里,怎么都死不了一样。   “曾海箐——曾海箐!!!”周济大叫,“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啊!!!”   曾海箐这时,终于找到机会,扑到周济拎来的,那稀软的大包上。   她趴在上面,迷恋的闻来闻去,如获至宝,最后一把将包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她仿佛安心了,这才伸着脖子,两只大眼里倒映着铁炉里刺眼的橘光,“周济?”她嘴里叫着,逐渐靠近了铁炉,“周济?周济?”   “曾海箐,”看到曾海箐抱着那个大包,郭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竟然清醒了一下,脸上露出震惊,试图阻拦她,“海箐,你要干什么?”   突然,所有人都看到,那铁门里,像是出现了另一个纤细的影子。   那个影子,就像是曾海箐的双胞胎,她死死的掐着一个已经被烫的不成人形的东西,但那东西还在她手里跳动挣扎。   众人这才觉察到,炉子里周济发狂的吼声,不知什么时候被迫消失了。   外面的曾海箐后背抖动,咯咯咯笑起来,之后抱着包裹往高炉里钻。   “周济,是我啊——你怕什么,是我啊——”期间,她没有再看郭清一眼。   刚才还无比勇猛的郭清,在看到炉子里那个影子的瞬间,也变得惊恐万状。   他恐怕是想起了自己对曾海箐的所作所为,他转身要跑,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道路上的玩家。   “你们,都是你们——”郭清七窍流血,加上脑袋上的枪眼,一张脸更加惨不忍睹。   郭清吼叫一声,骤然冲向了贺群青等人。   “跑!!”   陈雨依大叫。   噹——噹——噹——   高炉猛地震颤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敲击的声音,响亮无比。   郭清浑身一颤,瑟瑟发抖。   惊恐的缓缓回身,看向发出声音的高炉。   谁也没有料到,一只小小的、骨瘦嶙峋的婴儿的小手,竟从高炉里突然出现。它紧紧攥着一根细细的、鱼骨头似的东西,噹噹噹噹,在那铁门的边缘,敲个不停!   “别,别敲了!!”郭清惨叫,“你是谁,你是谁啊!!别敲了!!求求你别敲了!!!”   忽然,郭清身后传来说话声。   “郭团长,我们是环保局的,你让开,让我们把高炉弄走。”   郭清猛地一怔。   环保局,是啊,他一直在打电话找他们……   “还有,那是你儿子吗?”   郭清浑身一颤,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具手术台上的女尸。女人的皮肉敞开着,他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她小腹的位置,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刚成型的小人。   突然,郭清脖颈一阵剧痛,他眼前的画面翻转,整个视野,都倒了过来!   原来是他没长好的脑袋,被一把铁锹,生生的砍了下来!   “快!”蒋提白说完,扔开铁锹,和贺群青、陈雨依,林况,以及剩下一名玩家,几人合力,将郭清推进了那门里!   噹————   高炉传出最后一声响,猛地,门砰的关上了。   严丝合缝,好像门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高炉在不断的震颤,温度在骤然升高,甚至连高炉本身,都开始发红,从里面透出光线来。   “快离开这里——”   忽然,蒋提白的声音停滞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空气。   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一张黑色的薄纸,透着背后高炉的光线,悬浮在他们眼前。   这张纸上,顶头三个大字。   审判书。   “这……这怎么回事?!”陈雨依失声叫道:“审判书——”   “怎么不一样了?!” 第39章 第39章 道别 它腥红的瞳仁,在某一……   在审判者游戏中, 所有玩家,都将一个东西的外表,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这样哪怕是梦里, 他们也能一眼将这个东西认出来。   这就是审判书。   虽然NPC看不到审判书,但审判书的确是实体的,是能拿在手里的,是藏在NPC私欲与财产中的宝藏,是玩家能拥有的一个渺茫的希望。   审判书也称“幸运文件”、“幸运证书”, 外观是一张烫金边框、题着审判书三个字、材质极为特殊的纸张。   它摸起来柔软丝滑, 温热宛如人类皮肤,但书写下笔,却和正常的纸一样,唰唰作响, 无论字迹还是血迹, 印在上面, 都无法消除。   也正因为审判书是实体的,所以稍不留神, 审判书会被其他玩家抢走。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玩家们在副本里,一旦拿到审判书,第一时间,就会在上面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的一刻,无论玩家是不是刚进副本, 都会立刻通关,离开当前副本,并收获五百生存点。   这就是当陈雨依看到眼前的黑色审判书, 感到无比震惊的原因。   眼前的审判书,和她印象里的审判书,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不,是彻头彻尾的,除了“审判书”的三个字之外,没有一处相同!   首先,眼前的审判书,和主神的对话框一样,是完全悬在虚空当中,没有实体的。   没有实体,首先就意味着,它无法被抢夺。   这竟然是一张属于她个人的审判书!   假如现在不是其他玩家都死光了,这个事实,将带来多少安全感,陈雨依想都不敢想。   毕竟第二点的好处就是,审判书没有实体,那它必须“亲笔书写”这条规则,就完全不存在了!   玩家断了手就无法拿笔,眼瞎了就看不到审判书,或是濒死时刻无法书写、只能将审判书让给其他玩家的种种情况——就根本不存在了啊!   再看眼前审判书的外表,它虽然薄而透光,但眼睛眨动间,总让人觉得它黑的渗人。   其上审判书三个大字,则是极端不详的血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相比之下,陈雨依记忆中的审判书,有金色花纹环绕边缘,纸张洁白,乍一看素净典雅,见了让人狂喜——虽然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亲眼见到审判书了。   玩家们,也因为审判书白底和金色花纹的模样,乍一看很像是现实世界中屡屡见到的各种证书的外观,所以审判书才被叫做“幸运证书”。   ……   “不对啊!”那名跟着他们的玩家,被眼下情境刺激的心脏病都要犯了,慌张的说:“名字,名字写不上去啊!这审判书,又是怎么用的,难道还得把它转变为实体?”   陈雨依试过之后,一时失语,突然,她感到手臂被人抓紧。   “先走再说!”   的确,高炉附近的温度不断的升高,烫的让人渐渐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身后的高炉咔咔作响,仿佛随时会炸炉迸裂。   偏偏祸不单行,他们才跑出一截,林况就眼尖的看到了异样,猛地抓住了蒋提白。   “老大,你看前头!”   让人震惊的一幕再次发生,排练厅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肉块,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拼凑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借着火光,他们看到,连死了的玩家,也不分彼此的,和演员们融合在了一起!   “它们好像在往高炉走!”那名玩家惊慌的说。   林况表情抽搐了一下,他还没说话,这一次,陈雨依先开口了:“可能是那些虫子,它们喜欢热!”   “这火旺的都可以炒它们一盘了,还不够热吗?”林况要崩溃了,开始胡言乱语,“肯定是演员们知道副本快要结束了,所以想和郭清他们再碰个头,商量商量以后长成这德性,还怎么跳舞。”   陈雨依登时哭笑不得,“别贫了,快走吧!”   众人立即改变方向,尽力隐藏身形,往目前还算平静的住宿楼跑去。   现在已经来不及进到楼里,他们就找了个窗户下头,背对高炉的地方藏了起来。   “看那炉子,马上都能崩出爆米花来了。”陈雨依苦笑着对蒋提白说,“到底没坚持到三个小时,我觉得我们顶多只剩五分钟了。”她目光滑向贺群青。   ——没来得及卖出商品,也没能收到其他人背叛头目的罚金,在陈雨依看来,再没有比ace更倒霉的新人了。   所以眼下利用审判书通关,对ace来说,已经成了唯一的活路。   蒋提白说:“审判书已经有了,我们现在只需要搞懂,这个审判书,它怎么用。”   “这到底是个什么审判书,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难道是这类特殊副本独有的审判书?”林况憋得要命,快速的问出口。   蒋提白摇头,“特殊副本的审判书虽然少,但出现过一次,和其他审判书,没有区别。”   “那会不会是主神终于修复审判书‘实体’的这个bug了,特意升级了关于审判书的部分?”   蒋提白笑了一下,“那可不是bug。”   副本里实体的审判书,就和玩家必须寻找“本地”的电子产品登陆商城一样,都是主神对玩家展露的恶意之一。   “不要想别的。”蒋提白说:“现在已知的是,我们自己的名字,是无法出现在这个审判书上的。”   这时,贺群青也加入他们,说:“周济、曾海箐和郭清的名字可以,我已经试过了……你们也试试。”   贺群青就是奇怪他们这点,难道正常人,看到“审判书”三个字,不应该都先登记坏人的名字吗?   这么一想,系统的游戏规则真是越来越让人迷惑。   贺群青现在已经觉得系统在各个方面,都是在故意诱惑、逼迫、误导玩家走上错误的道路。加上人性本恶,相互倾轧,玩家之间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系统的用意,究竟在何处啊?   “真的?!”   其他人立即照做,果然,和ace说的一样,随着他们的联想,这三个NPC的名字,轻易就出现在了黑底的审判书上,变成了七个血色发光的小字。   “所以这是一张只能写NPC名字的审判书?”林况被搞糊涂了,“NPC的名字写上去有什么用,难道NPC也可以通关,主神要把NPC带走?”   “看来我们要假设,这个审判书的功能,已经彻底变了。”蒋提白冷静的分析:“或许它不是立即让玩家通关的审判书,而是给玩家的最后一道题。”   “什么题?”   “在这个副本里,谁是坏人?”   “郭清、周济?”陈雨依说:“反正曾海箐,这个女人,她的错有没有到周济那个程度,我不确定。”   蒋提白:“排除你作为女人,那些多余的幻想和同情心之外,我们知道的真相的确太少了。我们和舞剧团里的人沟通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两个小时。那换个问题,谁才能站在主观的角度,去恨这三人,去决定这里谁是坏人,决定我们该写哪些人的名字?”   陈雨依假装没有听到关于多余的同情心那句话,丰富的副本经验让她立即明白了蒋提白的意思:“……你是说受害者?”   蒋提白缓缓点头,“这里除了曾海箐、周济,明显还有另一股力量。”   他说:“我们第一天到达这里,就做了噩梦。那个噩梦,精神上带来的伤害非常大,但实质身体上的伤害,却很少。或许它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对周济的所作所为,感同身受。”   “这个副本里最大的怪物,就是曾海箐,她可以命令其他异灵,也可以发挥超常的能力——比如针对林况那次。但曾海箐,明明在疯狂的渴望找回她遗失的部分,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医务室,恐怕就是因为,她还在害怕周济。”   “那么周济,守着曾海箐的内脏,就像拿着曾海箐气息的挡箭牌,将一切异常都挡在门外,却也有极端害怕的东西——他怕火,他怕出门,甚至他失常时离开医务室,他都说那是在做梦,是在梦里——他在害怕什么?”   “我懂了,是那些掌声!”林况咬牙,“那些在台下故意鼓掌的人!”   “高炉下埋着的可能就是他们吧。”陈雨依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周济的买卖是怎么运作的,或许以前,他经营的是自愿卖器官的生意,但后来,有了郭清的加入,周济彻底放开手脚了……等等,我记得,郭清在记事本里写过,舞剧团里所有人,后来都得到了好处。”   想到这里,陈雨依的眼睛就瞪大了,甚至惊慌之下,磕巴了起来:“……好家伙,如果非要从受害者的角度出发,写这张审判书,那我们难道……要把舞剧团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弄上去?!”   林况也倒抽一口凉气,“这不可能!他们舞剧团有多少人我都没仔细算过,更别说他们都叫什么了。”   最后一名玩家说:“我也顶多记得一两个名字——谁会去记NPC的名字啊?!”   林况抱着希望问:“老大,你记得吗?”   蒋提白说:“我只记得十来个人,我没看完他们的考勤本。”   “考勤本?”陈雨依缓缓扶住了额头,她的目光,遥望正在熊熊燃烧的办公楼。   考勤本她看过了,简历她也全看过了,但她重点都在关注演员的自述,以及郭清的评语,有些时候,连名字那一栏都没看!   “我记得的。”   正在他们愁眉苦脸的时候,他们之中忽然有人开口。   陈雨依目光一滞,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一个激灵,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安静蹲在旁边的新人。   “你说……啊?”林况露出了极度怀疑的表情。   “你,ace,你说,你记得多少?”和林况不同,陈雨依立即就想起了当时发生在郭清办公室里的事。   ace,这小子当时的记忆力,真是好的离谱的啊!   “我记得——”   忽然,对方本就虚弱的声音断了。   就在陈雨依眼睛越睁越大的注视下,那新人毫无征兆的,就这么倒了下去,被蒋提白反应极快的接住了。   “ace!”陈雨依低呼。   贺群青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凄惨了,竟然还会叠加上身体修复的状态,几乎是瞬间,就要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命。   可时间不等人,贺群青拼着一口气,才把话说完。   “——全部。”   “全部?”陈雨依愣愣的问:“你记得全部?”   贺群青没有多话,他抓住蒋提白的手臂,想借点力,但都是徒劳,他甚至连精神,都要跟着飘走了,当下,只能抓紧说出舞剧团人员的名单:“钟晴……晴天的晴;刘骏,骏马的骏;江守泽,守卫的守……润泽的泽;赵米娜,小米的米,女字旁娜……”   陈雨依听着,一边录入,一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ace又发病了。   她想。   如果他们有心,进副本后,哪怕留下一张NPC的名单,都不会落入现在窘境。   她敢说蒋提白和自己一样,都是打着救ace的名义,才走到拿审判书这一步。   没想到临到头,还是得靠ace解决难题。   尤其是对方现在,几乎就和前两晚一样,病势汹涌。   陈雨依心里火急火燎,有种莫名的预感——今晚ace受了重伤,或许这一次倒下,会让他在下一秒就停止呼吸。   贺群青说到最后,上下嘴唇像是有磁力一般,每一次分开它们,都格外的吃力,好不容易,他才念完了这份名单。   嘟——   几人耳边同时听到了一声提示音,审判书一闪,像是终于满足了。   他们瞬间注意到,审判书上,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打头的名字前,竟然出现了“罪人”两个字,以及最下端,也突兀的出现了一行字。   通通连起来看,就成了——   【罪人:周济、郭清、曾海箐、钟晴、刘骏、江守泽、赵米娜、孙思众、刘霄淼……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林况喉咙里咕咚一声,他不由自主的抠着自己的银链子,震惊的喃喃:“卧槽,老大,陈姐,这好像是个,真正的审……”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异变突起,一个精壮的影子,从拐角处疯狂的窜了出来!!   几人只感到一股巨力,伴随着恶臭,撞击到了他们身上,每个人都差点被撞的吐血。他们像是桌球一般被撞散了。   陈雨依大惊失色,昏头昏脑的去摸铁锹,但没等她抓住铁锹柄,就听混乱中蒋提白的声音充斥着怒意:“杨放!”   伴随着玻璃被狠狠撞碎的声音,那个怪异的影子,竟然直接冲进了一层的房间!   所有人面向那扇破碎的窗户,本能的护住头脸。   蒋提白被林况死死拽着,他屏住呼吸,一抬眼便盯着那扇窗户里头。   终于,一个高大强壮的影子,出现在了窗内的房间里。   复活回来的杨放,浑身肌肉鼓胀,但胸口塌陷,双肋也软软的看不出形状,像是整个上身,被什么压碎了。   杨放的口鼻外布满了凝固的黑血。   但所有人都看到,杨放此刻,在笑!   因为他手中,还牢牢提着另外一个人影!   蒋提白不知不觉间,攥起了拳头。   “ace!”陈雨依的确想冷静,脑袋却嗡嗡响,那个需要确认的审判书的通关窗口,就在眼前,但她却始终没有继续下去。   “蒋,蒋大佬,陈姐……”那名从排练厅出来就跟着他们的玩家,像是在强忍什么,颤声说,“我能不能先走……”   其他人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杨放,”蒋提白眯眼,“你这又是干什么?你要是希望我道歉,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杨放的笑容扩大了,之后他肩膀颤抖,笑的越来越厉害,嘴里的血,也涌出的越来越多了。   杨放没说话,他说不出话,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蒋提白和陈雨依,说到底,死不了的。   但他眼下攥着这个匿名的新人——刚才攻击他们的时候,这新人,当场就晕过去了!   现在看着陈雨依那副假装镇定的模样,可能是这新人的生存点,还不够!   杨放手臂一动,高高举起了新人的身体。   杨放的眼球木然的移动了一下。   “等等!”陈雨依痛叫。   她震惊、慌乱的看着窗户里。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再次放慢了。   蒋提白有些茫然,他看着傻新人似乎就在这时,眼睛微微睁开了。   哪怕下一秒,蒋提白忘记了那人眼睛的形状,但他知道,小C醒着,baby醒着,ace醒着——要醒着承受死亡了。   “通关!”蒋提白对着贺群青低喝,“快——”   杨放猛地勒紧了手臂。   只短短一瞬间。   下一秒,杨放放开了人质。   所有人听到了身体跌落在地的声音。   那朝地面倒下去的身影,由于窗台遮挡,极度安静的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蒋提白瞳仁一阵紧缩。   他眼前仍然不断出现,刚才新人最后向他投过来的视线。   蒋提白从那一眼里感觉到了——   道别?   那个天真的新人,在跟他……道别?   ……   突然,杨放得胜的微笑消失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的向身后走廊转过身去。   ……   陈雨依猛地战栗,她比在场的所有活人,都率先觉察到了异样。   ……   “陈姐??”   她听到林况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   陈雨依没有回答,她眼中,逐渐透出了深深的惊恐。   “是它,它出现了。快……我们必须……”   ……   “谁,谁出现了?”   林况的声音好像从远处飘过来。   ……   陈雨依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她自己都没想到,只经历了一次面对面的死亡,她现在竟然就连一个名字,都不敢惊扰了。   ……   最终,还是现实代她说了。   轰的一声,伴随火焰席卷,整层楼的玻璃,同时炸裂了!!   几人被气浪掀翻出去,等他们爬起来,蒋提白余光一暗,看到一个无比高大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踉跄的杨放身前。   那个影子,站立在熊熊火焰中。   它长着怪异锋利、金属的长角,魔鬼般宽阔的双肩,黄蜂般细薄的腰,肺部像被层层割开、扇动的鳃,其下透出阵阵红光,犹如冷却又加热的岩浆。   蒋提白从陈雨依的视频里见过这个影子。   血腥游荡者!   咕叽一声轻响。   只一瞬间,蒋提白都没有看到对方是怎么行动的,杨放的身体,已经横着变成了数片,倾塌了。   杨放抽搐的声音,像是有条大鱼在地上拍打,一直没有间断。   蒋提白看到,游荡者向窗口缓缓的迈步,钳子般的长角,刮过高高的天花板,使得白灰簌簌落下。   它下巴无情的抬着,但腥红的瞳仁,却在某一刻,微微的降了下去。   它像是在看地面上,另外一样东西。   蒋提白记得,那是傻新人不久前倒下去的地方。   ……   陈雨依猛地、恶狠狠的抓住了蒋提白的胳膊。   她的手在颤抖,眼睛丝毫不敢离开那巨大的boss。   她满心恐惧,已经丝丝缕缕从声音里透露了出来。   “快……走!”   谁知她话音刚落,突然,那双可怕的、真正不属于人类的、热寂的眸子,轻轻一颤,瞬间定睛在了他们身上。   陈雨依尖叫一声,双眼紧闭! 第40章 第40章 新的身份 贺群青当时就是为……   贺群青两眼视野犹如透过夜视镜一般, 看到的事物,俱是一片明亮的血红。   周遭观感迥异的世界令他浑浑噩噩,直到他耳边, 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贺群青立即变得清醒了一些。   身前有了阻碍,还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大吼:“陈姐!老大闪开——”   吵死了!   “啊!!”   瞬间,四周安静多了。   贺群青茫然的低头看掌心,那狰狞锐利的手指, 看起来如此陌生, 但移动它们的时候,指尖滴下尚且温热的液体,给他带来一点满足,令他觉得熟悉, 甚至有了归属感。   这时, 贺群青盯着指缝间一缕带血的卷发, 陷入了艰难的思索。   突然,他想起来了, 这是谁的头发。   腥红的双眼逐渐睁大, 贺群青一点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怪物的脚掌旁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人的尸体。   贺群青猛地松了口气,但人类的意识,伴随这一次松懈,倏忽再次飘远了。   他不由自主的摆动沉重的脑袋,更方便侧耳倾听。   现在他的周围的确安静了, 但哨音,更多细细的哨音,从很远的地方、从四面八方向他涌过来。   奇怪的是, 这些提示的哨音,明明好像离他很近,但总听不清楚,犹如被什么遮挡着,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   这种怎么都听不清楚的感觉,令贺群青毫无耐性的抬起了手。   生生撕开了空气中无形的阻碍!!   几乎是瞬间,离他不远处,出现了混乱的人声。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什么,游荡者?!!!”   “它,它怎么冒出来的?!!”   “离副本结束不是还有九个小时吗?!!!它怎么会出现啊?!!!”   “糟糕!!完了!!五万,被它杀了可是会扣除五万生存点啊!!!快跑——!!!!”   贺群青嗤笑一声。   他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莫名想笑,被火烫过似的喉咙里顿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咕响。   “卧槽,你你你们看boss——它好像……它刚才好像笑了啊!”   “放屁!!你,你快砍它啊!!!”   贺群青一偏头,某个锋利的东西便砸在了他的角上,发出了锵的响声。   他眼前有人倒退。   “不,不,我不是,别生气……”   “吼————!!”   ……   蒋提白猛地睁开眼。   他老样子的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身体周围是散落的酒瓶、烟盒、烟灰缸的阴影、四处凌乱到了极点。   但与平时截然相反,他瞬间坐了起来。   他左右摸索,迅速找到了手机。   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忍着刺眼,顽固的盯着时间。   凌晨四点半。   他在舞剧团副本里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现在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还是他在现实入睡的时候,也就是进副本的那天,到现在只过了四个多小时。   蒋提白目光凝结一般死死盯着这个时间,思绪分明还停留在刚刚的副本中,这让他身形也一动不动。   蒋提白即便有所控制,但他眼前,还是一遍遍的闪过,那个沾满了血迹的身影,被杨放松开,向地面坠去的模样。   ace……   就这么呆坐许久,忽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蒋提白凝着的目光动了动,面无表情的打开了消息。   【老板,不知道你出来没有,审判者商城里忽然出现了关于游荡者的消息】   【今晚,BOSS游荡者上线后,行为模式与上次截然不同,甚至与我们预想的情况都相去甚远。】   【在陈雨依昨天发布的关于游荡者的录像下,有玩家五分钟前开始统计,目前统计出的结果,游荡者今晚在几乎同一时间、连续进入三百多个副本,进行了玩家屠杀。】   蒋提白动了动,皱眉看着“三百个副本”几个字,陷入了思考。   嗡—   新消息来了。   【不,老板,又出现了一批玩家。根据新的数据,一瞬间被BOSS强行关闭的副本,已经上升到了五百个。】   蒋提白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着,深吸一口,又停顿片刻,才勉强打起精神回复:   【死了几个?】   【早安老板。死亡人数没有副本本身造成的多,目前难以统计。主要原因,也是因为今天遇到BOSS的玩家,大多生存点都很充裕,但下一次,就说不准了。】   【生存点很充裕,和玩家越轨有关系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消息才回复。   【……是的,这点我没想到。刚才去查过了,BOSS出现的副本里,玩家都已经事先对NPC进行了清场,还有玩家相互残杀的现象。所以现在几乎可以肯定,BOSS上线,是玩家越轨引起的。】   ……   【老板,这会是常态吗?这样下去,游荡者收割玩家的速度,很快会超过游戏副本对玩家的消耗速度,玩家会死光的,是主神想要彻底关闭审判者游戏了吗?】   蒋提白突然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回复:【不会的,盯紧点。】   这不会是常态,主神也绝对不会关闭游戏。   在他看来,主神玩的正开心呢。   但主神想收割玩家,也是真的。   毕竟“主神”对所有玩家深深的恶意,从第一天起,他就体会到了。   ……   贺群青昏昏沉沉的睡着,梦里一片嘶鸣混乱。   他隐约记得自己回来了,还清醒过一会儿。当时他查看周遭昏暗的环境,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尤其看到不远处供桌上摆放的遗像,贺群青几乎是瞬间,就心弦一松。   “姐……”他喃喃自语,“对不起。”   之后他终于入睡,栽进了黑沉梦里。   后来邻居家的公鸡喔喔打鸣,叫了好半天,他强行让自己没醒。   直到日上三竿,贺群青硬生生被饥荒似的饿唤醒了。   他一睁眼,无论是副本,还是那些死在游荡者手下的玩家,糟糕的记忆伴随着神志清醒,全回来了。   “系统!!!”   贺群青宿醉一般捂着头。   先不说别的,他现在对刚变成boss的时候,手指间勾住的那几根自来卷的头发,可以说印象非常之深,深的他简直要崩溃了。   “上午好,贺先生,这次游戏体验怎么样?”   “你,你就别管那个叫游戏了,你是不是变态啊?你先说陈雨依怎么样了?她该不会真的被我……”贺群青忍不住口申口今一声。   “……您可能是对她造成了一些伤害,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游荡者出现后顺利通关了。”   “那蒋提白呢,林况呢?”贺群青隐约记得林况的那一声惨叫。   “您提到的这几名玩家,都顺利通关了。”   贺群青这才长出口气,同时,也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系统,”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关键的事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觉得玩家现在无法通关,都是被你逼的?”   “我并没有逼迫任何人,是他们在面临抉择时,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最不利于离开游戏的判断。”   “比如在生存点不足的时候杀害NPC,甚至其他玩家,来换取生存点?这是抉择吗,这好像只有一个选项啊,玩家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干出来。换句话说,这世界上所有人,为了活下来,都可能做出危害他人的事,即便不是为了活下来,为了私欲,也会危害他人利益,所以才有警察,才有法律。”   贺群青呼吸有些急促,“审判者游戏却不是这样,你把所有人都逼上绝路,又不像你告诉过我的一样,告知他们,只要正确通关副本,就能收获大量生存点。玩家因为生存点不足,相互传授杀戮经验,导致了现在,你让游荡者上线处罚违规玩家……这,这恶性循环,你觉得有个完吗?”   “贺先生,”系统非常委屈,说:“审判者游戏也有法律的,这条法律就是,违规玩家,无法离开游戏啊。而且不告知玩家游戏真正的用意,和副本里的隐藏规则,正是审判者游戏存在的关键啊。”   “不告诉怎么是关键呢?”贺群青完全不理解,“你找我来,不就是因为情况不好,你其实也希望有人能离开游戏吗?”   “贺先生,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们是‘审判者’游戏啊,目的就是让玩家做出选择的,如果玩家知道规则后,像在现实中一样,一切都是虚伪和假装出的,那审判游戏的存在,和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贺群青一噎,一时没了言语,因为他觉得,系统说的竟然也有几分歪理,他本来就不擅长争辩,搞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自己果然还是上了贼船了吧?   “贺先生,您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讨论,但现在,您有客人来了。”   “客人?”   下一秒,隔音不好的门外,就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好几个人的脚步声靠近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最大,连道:“不太巧哇,小贺住院呢,好几天没回来了,看他被救护车拉走的样子,估计这次得住很长时间喽。”   贺群青忍不住瞪了门一眼。   这说话的老太太姓姜,是他的房东,也住在这一层。   姜老太太一向暗喜身体比他好,平日里两人碰面,她动不动就在贺群青面前长吁短叹,专挑他生病这件事细问,好像比起他这类得了绝症的人,她小日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现在听来,老太太好像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你们从盛北过来的哦,找小贺干什么啊?”   贺群青也纳闷呢,心说怎么可能有人找他?   这时,一个有些发僵的声音如愿响了起来,是个中年男人,听着情绪不高:“怎么要住很长时间,以前也经常住院吗,他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   老太太声音放低了,又嘀嘀咕咕说了两句,没多久,就听男人失声道:“什么??!”   这一声不仅在走廊外形成了回音,还因为突然提高的声音,让贺群青猛地听出了这人是谁,脸色也跟着变了。   “系统,这就是你说的‘客人’?”贺群青在脑海里发问,边问边从床上跳了起来,快速整理了衣服。   说这话时,想到门外的来人,他无意中又看到一旁镜子里的自己,一时好像真的倒回了二十多年前。想到这点,他两腿发麻,心中升起一股类似近乡情却、想要藏起来的焦虑。   贺群青扣了半天纽扣,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走廊外的对话在难以言说的沉默后又进行了下去。   男人涩声开口:“他……在医院有亲人陪着吗?群青,我知道……他有个姐姐——”   “姐姐哦?早就死啦!”   这话一出口,不止是那男人没了声音,贺群青也猛然闭气,脑袋嗡嗡作响。   姜老太婆觉得贺群青这个话题的正主反正也不在,干脆就知无不尽了:“他姐姐死了都有二十年了,这你都不知道?那你是小贺的什么人啊,朋友,还是亲戚?”   “哎呦好可怜,听说小贺年轻的时候身体好的很咧,还干过消防员的嘛,得什么不好哦,得了这种绝症,这么大人了,工作不稳定,也没有老婆,更没有个小孩,夭寿哦……”   “也没见过什么亲戚朋友来看他,来来回回就他一个……我这人很好心嘛,给他的房租是整个锦川市最低的,就当积德行善……呦,你咋啦?”   走廊外就又有一个慌张的声音道:“江哥,江哥?你没事吧?”   贺群青踟蹰再三,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都以为这房间里没人,瞬间被他大力的动作唬了一跳,尤其是姜老太太,吓得当场嗷一嗓子,老年罗锅都差点给抻直了。   等看清贺群青的脸,她那急拍着胸口的手才不由慢了下来。老太太露出非常迷茫、还想要倾诉点什么的神色——   “你……你是……”   她的问话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群青?!!”   贺群青看到,走廊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中间个头较高的那个,此刻神情颇为恍惚,死死盯着出现的贺群青。   这个男人就是和姜老太太说话的人,他现在被接连的消息冲击的思绪有些混乱,喃喃道:“群青,是你……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贺群青心说你可得了吧,简直多看这人一眼都心烦,对姜老太太说:“我刚来不久,我是贺群青的儿子。”想到姜老太太刚才分析自己没工作没老婆没小孩的话,贺群青说到儿子这两个字,微微一笑,咬字格外清楚,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我是来给我……给我父亲办理后事的!”   姜老太太才明白过来,已经惊呆了:“后……后事?”她甚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贺……人没啦?”   老太太神情垮了垮,但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事接受的比年轻人快,头发昏的嘟囔:“你和你……吓我老大一跳,你和你父亲长得好像,简直是一个模里倒出来的哦!”   贺群青现在年轻了太多,更去了积年累月的病容,并不怕她认出来,倒是旁边这个“江哥”,这时候正用震撼到了极点的眼神盯着他,哆嗦着嘴唇问:“你是群青的儿……儿子?他儿子这么大了?”   “怎么,奔丧还得看身份证吗?”   这时,系统忽然又在贺群青耳边说了几句,贺群青一听,就对眼前这人起了坏心,从口袋里一摸,竟然真的掏出一张身份证来。   贺群青拿在掌心,先快速扫了一眼。   系统给的新身份证上面的名字赫然是“贺肖”。   身份证在来客眼前晃了一圈,也不管对方看清没有,贺群青又把证件揣回了兜里,装作不在意的问:“你又是哪位啊?”   “我是你……”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上不来气儿,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应该……算是你姑父……”   贺群青眸光一暗,不高兴的打量了对方一眼。   “劝你有病提前治,别胡说八道。”   江远刚刚得知自己要找的两个人都死了,根本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但也十分急切的为自己解释:“……我没骗你,我真的是……”   嘭!   回应江远的是迎面拍上的房门,还有姜老太太迟疑的声音,她对着房门里喊话。   “那个,小贺的儿子啊,你这个,你办完事要走吗,这房呢,退不退啊?……你一个人收拾还是得找人帮忙啊,要不要,要不要我叫我孙子过来帮你啊?”屋里没人回答,她只能又道:“行……有什么事到301找我,我姓姜,你就说找姜奶奶啊……”说完,她自己捶捶胳膊,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边进门的贺群青,因为那句姑父,原地走了几大圈,气得浑身都带起了风。   江远倒没走,站在外头锲而不舍的敲了半天门。   没想到贺群青真的又出来了。   “你好……”   贺群青直接与他擦肩而过,手里拎着一个蓝色购物袋,大步流星的走了。   ……   两小时后,江远一路跟着对方,从医院一直跟到了锦川市殡仪馆,他坐在车里,遥遥看着远处的贺肖。   上午的晴天不知哪一刻溜走了,此刻他们头顶的天空已然是重重铅灰色,仿佛马上就会下雨,空气也闷热黏糊,让北方盛城来的江远浑身都难受。   但江远更难受的是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难受的他坐立难安,浑身发汗。   当年和贺织嫣离婚后,他被朋友带出国做生意。国内的消息,他强迫自己别想、别打听。   回来后,他想打听,却也打听不着了。   贺群青和贺织嫣,这姐弟俩,像是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这些年在做些什么。   这些年,江远身边换过不少女伴,却没有再度步入婚姻,只因为这姐弟俩的身影,也不知道怎么,逐年就越深的扎进他心里。   前些日子,他意外听闻,贺群青在锦川市生活。   打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安稳睡过觉。   可真找来的这一刻,江远才感觉到了深深的后悔,后悔的心口都一阵阵的疼。   后悔他没有早点来,但也后悔自己来了。   不来,人都还活着。   江远这一身硬骨头,这些年打拼历经多少风风雨雨,想到刚才亲自打探来的消息,突然就被摧折了。   贺织嫣没了,贺群青也没了,甚至一天之前,贺群青的尸体都还处于无人认领的状态。   这个结果江远来的时候没想到,现在更不敢深想。   此刻,他盯着道路尽头的那抹厚重不足、颀长有余的影子——那背影、那张侧脸,每多看一眼都让江远心惊胆战,脑海里犹如闪过另一道敞亮飞扬的身影。   好半天,江远问:“没人提到贺肖的妈妈是谁?”   话音落下,一旁助理默默关上了手机。   “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江哥,不然我们还是找个本地的私家侦探吧?邻居都没见过贺肖,找个人查查,起码先确定一下贺肖和贺群青的关系?”   助理这个建议,其实很早就提过。   但江远当时只说不想做到调查这个份儿上,只说有缘就还能见,有缘早晚都能见。   现在缘分来了,却没想到,连念想都没了。   “他们的关系,这个不用怀疑。”江远生就一双桃花眼,年轻时很为他的英俊加分,现在稍上了点年纪,笑的时候笑纹亲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不笑的时候,眉头向中心一蹙,这双眼显得忧郁笃定,令人信服。   “再没有比他们父子俩更像的了,”江远皱眉望着贺肖,又说:“太像了……就连情绪低落的时候,也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从见到贺肖的那一刻起,江远就控制不住的去关注贺肖,所以早就发现,来了殡仪馆之后,那年轻人就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无所谓了,时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某处发呆。   ……   贺群青补缴了火化费用,排队等了半天,才抱着装了自己骨灰的白瓷罐走出殡仪馆。   他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应该不太好。   系统在他耳边解释:“这真的没办法啦,毕竟你多少算是半个死人嘛。这殡仪馆里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太多了,它们看到你在这里走来走去的,还能和工作人员说话,当然都会很激动了。”   “不过没关系,你现在是我们游戏的boss,它们应该很害怕你的。”   系统没说完,贺群青余光已经看到有个细细长长的影子,在他脚下躺好了,像是准备使绊子。   一路走来,贺群青已经有了点处理的经验。   他脚步不停,鞋底直接从一个像是脸又不太像的青灰色东西上踩了过去。   瞬间,贺群青脑海中哨鸣细细响起,有陌生男人嘟囔抱怨的声音,突然贴近了贺群青的耳朵,阴森的凉意叫他当场起了身鸡皮疙瘩,贺群青眼皮一沉又一掀,翻了个疲惫的白眼。   没走两步,贺群青就发现公告栏里竟然还有无人认领尸体的公告,自己的名字就在上面,他脚步不由又钉在了原地。   贺群青才看了一会儿,一个影子突然攥着签字笔凑过去,重重几下划掉了贺群青的名字,嘴里说:“贺肖,你去哪,姑父送你去。”   贺群青两手抱着骨灰罐,觉得有点窝囊,尤其见到江远,让他现在情绪很糟糕。   有心想和江远大吵一架,但他心态上真是精力不济了,贺群青只能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滚开,乱攀什么亲戚。”   谁知江远被人喊了滚开,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同时像是被触及了什么记忆,瞬间激动的红了眼。   半晌,江远才重新追上贺群青的脚步,“贺肖,贺肖!等等我。”   贺群青只当自己聋了,径直走到殡仪馆商店,买了点祭奠用品,老板送了他一支白菊花,几枚纸钱折的元宝。   殡仪馆办白事的一年到头、白天晚上都不停,所以这花圈、菊花、连蜡烛,都有小贩回收,再反复使用的。   贺群青看手里这支送的白菊花已经有点发蔫了,也不知道见过几个棺材了,原本想扔了,但鬼使神差的又攥在了手里。   “贺肖……”   “别,”贺群青深吸口气,就听手里啪的一声,花茎竟然被他掐断了,贺群青把手里剩下的往口袋里胡乱一塞,终于转向江远,“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可以吗?”   江远一怔,贺群青就毫不留情的转身,背后带风的走了。   骨灰罐是贺群青特意挑了个最小的,刚走出殡仪馆大门,他就干脆用带来的购物袋把骨灰罐装着,草率的拎在手里上了出租车。   ……也不知道江远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贺群青心烦意乱,目光瞄着后头跟着他的商务车。   已经这么多年了。从他姐死了那时起,江远和他的所有关系就已经没了。   江远虽说的确做过他姐夫吧,但那一两年的,时间太短了,跟没有一样。   而当年他姐和江远之所以离婚,也有贺群青的原因。   这事说来不巧,贺群青当时就是为了救江远,才打了那一架,打断了跟腱,打断了前程。   他姐兴许是受不了这点,小夫妻两人明里暗里因为贺群青吵了不少架,总之有一天,他姐和江远就彻底分开了。   想到这里,贺群青屁股长刺似的换了个坐着的姿势,脚也无意识的跟着动了。 第41章 第41章 组队 你应该对所有玩家都一……   下车的时候, 贺群青的钱包真正的见底了。   他暗嘘一声,拎着骨灰罐上了楼,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还是让系统叫外卖吧, 自己好歹也是它的员工,这免费餐继续吃下去,自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系统也不知道是瞧见了贺群青的钱包,还是从贺群青的唉声叹气里听出了他的穷困潦倒,竟然非常主动的提起:“贺先生, 你这一次进入副本后的表现, 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在我之前的预测中,你第一次扮演玩家,就能拿到真实审判书、并得到如此丰厚的收益,这样的概率只占百分之十。”   “哦, 真实审判书?那就是说还有假审判书?”贺群青已经被它坑习惯, 甚至自动产生了反坑意识。   “我的意思是, 如果您在现实中遇到经济上的困难,对您的工作状态, 可能会有影响的。”   “盒, ”贺群青仰天长叹,都被系统气笑了,“你放心吧,我昨天终于确认了,我那种工作状态,已经一点都不能被我自己影响了。”   “咳, 辛苦你了,贺先生。”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如果你需要用钱, 可以用生存点兑换。”   贺群青抱着骨灰罐进门,闻言动作慢了下来。   “兑换?……生存点可以换成人民币?”   “毫无疑问。”   “等一下,”贺群青没有上当,“这个我好像有印象,当时在副本里,杨放说过,郭清的现金和金条,实际上都换不了多少生存点的。你现在又要换成现实世界里的钱,怎么换?”   “贺先生,我作为一个好系统,好朋友,当然不会让你的吃亏的。”   “你就说怎么换么,一个生存点,换多少钱啊?”   “兑换比例是1:10000。”   “……”   好半天,贺群青才不敢相信的干笑,“你,你说多少?”   “一个生存点,兑换为一万元。”系统吐字非常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贺群青转身把骨灰罐扔在角落,就算为自己办完后事了。   “换换换,”他把空钱包拿在手里,问:“现在我有多少生存点?”   “经过统计,你现在拥有八万二千九百五十四生存点。”   “多少?!”贺群青倒抽一口凉气,胸腔里登时被空气充满,心态胀胀的,“系统你,你再说一遍?”   “你现在拥有84954个生存点。”   “怎么会这么多?!”贺群青惊呆了,“我印象里最后一次看生存点,上面只有九百多啊。”   “你在副本内总共救了五名玩家——这是你专属的赚取生存点的方式。另外,杀死副本怨灵,奖励您两千点;还有你和其他玩家一起找到了黑色审判书,通关副本时,黑色审判书的生存点奖励为七万点。以及你上传的商品,怨灵病床,已经售卖了出去,价值为一万点。”   贺群青恍然大悟,除了那卖病床的一万点,他有心理准备之外,通关副本竟然得到七万点,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找到审判书,通关的奖励果然很丰厚。   “呃恩,”贺群青不由回忆,“我还救了五个人吗,我怎么不记得?”   “可能有几名玩家,是您在无意识中帮助的。”   听到系统的解释,想到在排练厅那会儿,贺群青这才哦了一声。   不对……   贺群青学聪明了,直接问:“既然是‘真正’的审判书,那之前,玩家们找到的,应该不是黑色审判书吧?他们找到的是什么审判书,通关会得到多少生存点啊?”   “审判书作为游戏里幸运的象征,当然不止一种,拿到另外一种审判书通关的玩家,对他们的奖励也很丰厚,能得到足足五百生存点呢!”   “……”???   贺群青默默拿起供桌上那美女的照片,擦了擦浮灰,摆上一盘金元宝,又在香炉里插了几根香,说:“唉,姐,我到底缺了什么德啊。”   遇到这样的系统,这样的游戏,也太考验我了。   “贺先生,你还兑换吗?”   “完全治好我现在的身体,要多少点啊?”   “要七千万生存点。”   “嘶——”贺群青呲牙。   半晌,贺群青忍气吞声的说:“请给我兑换一个点,谢谢。”   “……”   “换好了没?”贺群青重新拿起钱包,修长手指在里面插来插去的翻看。   “对不起,我作为一个无能的系统,无法把一万元现金装进这个钱包里,只能给你换成了数字货币,如果要付款,请你用手机扫码支付。”   “……知道了。”   看到手机里新鲜出现的一万元,贺群青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转身在床上躺下了。   香炉里的气味逐渐飘散开来,闻着这熟悉的烧香味儿,让贺群青从醒来到现在、悬了一天的心,缓缓的落了下来。   贺群青枕着手臂,看向一旁贺织嫣的照片,他眼底深处的惶惶恐恐,就在这一眼里定了定。   无论再难,再没有人性,系统已经答应我了。我一定带你回来,这次让你好好活着。   “系统,你之前说,我要带十名玩家离开游戏,对么?”贺群青盯着眼前的空气问。   “是的。”   “所以他们需要连续的通关副本,拿到黑色的审判书?”   “是的,但不一定能连续拿到。因为拿到一张黑色审判书,难度已经很大,我怎么能要求你们连续拿到黑色审判书呢?”   贺群青没有说话。   系统又说:“总而言之,贺先生,你只要选择十名玩家,引导他们从不同的副本中获得七张黑色审判书之后,我就可以满足你的心愿啦。不过我需要提醒你,贺先生,你绝对不能主动告知玩家黑色审判书的存在,你只能引导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你和我的一切交易都只能取消了。”   “知道了……七张?”   “恩。”这点系统很确定。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怎么选择固定的十名玩家去引导?”贺群青觉得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玩家都是随机分配进副本的吧,那你让我引导十个人,可要在副本里遇到相同的人,这个概率,是不是太小了?”   简直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来副本里一次擦肩而过啊。   这一次系统沉默的时间比较长。   “快点好吗?”贺群青催促,“原来你这么没有诚意,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之前你还说,审判者游戏,不是个恐怖游戏?我看你就是欠揍妈妈给欠揍开门,欠揍到家了。你这个副本,你有本事给我找出一个活人看看?真的好恐怖,我差点多得一个心脏病。”   “……是吗?”系统的声音非常迟疑,“并没有感觉到你的害怕呢?”   “……你快说那十个玩家,怎么办?”   系统又沉默片刻,最终被逼无奈似的说:“原本游戏中没有这样的功能,专门为你开设一个组队功能,可以吗?”   “你继续说,说快点,我饿了。”   话音一落,贺群青眼前的空气里,就如之前的黑色审判书一般,浮现出了一张金色的纸条。   这张纸的面积,比审判书要小太多了,从上到下,顶多横着能写五个字,竖着有十行,也就是十个人名的位置。   贺群青对系统的小气顿时有了深刻的体会,但下一个瞬间,这张金色纸条一缩又一伸,就如同发牌一般,贺群青眼前层层叠叠,出现了数不清的、同样的金色纸条。   几乎给他铺成了一面墙,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系统:“不考虑多带几名玩家吗?”   贺群青暗道我真傻,系统巴不得他多带一些玩家通关呢,怎么会甘心只让他写十个人呢?   “不考虑了,说好十个人,你不要耍赖。”   等到贺群青眼前终于恢复到了一张金色纸条,贺群青坐了起来。   “和我组队的玩家,就会出现在同一副本,是吗?”   “……是的。”   贺群青都没怎么琢磨,立即先登上了一个名字:陈雨依   写了陈雨依,接下来就容易了,他又写上:林况   但第三个名字,贺群青犹豫了很久,内心充满了挣扎,连系统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说:“贺先生,你对你将要选择的队友,有什么疑虑吗?其实,你应该对所有玩家都一视同仁……”   “我在想要不要把蒋提白的名字登上去。”   “请你再多考虑考虑。”   “……”   最终,贺群青把蒋提白的名字加入了队友的名单里。   他总觉得,在蒋提白的名字出现在这金色的纸条上之前,眼前的纸条让人看着还算舒服。但当蒋提白三个字出现在上面之后,这张纸条,就莫名的让他心惊肉跳了。   “……好了,”贺群青暗自吐出口气,“他们应该不会知道吧?”   “玩家不会收到组队提示,但时间一长,他们必然会有所察觉。”   那贺群青还真的无所谓了,时间一长,谁知道会怎么样。   “走吧!”   “去哪?”   “吃饭。”   贺群青从醒来到现在,还滴水未进。   之前他生病,要忌口的东西太多了,基本都自己做东西吃。   自从活过来,除了在副本里他大吃大喝,在外头,因为系统出现的诡异,导致他身心都极为混乱,所以只没滋没味儿的随便吃过点东西,到今天更惨,全靠年轻撑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隔两条街的地方,有一家川菜馆,贺群青直奔那去。   等到了门前,他看着川菜两个字,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这让他坐下之后,凝神看着菜单,仿佛在憋什么大招。   “水煮鱼,尖椒炒牛肉,回锅肉,鱼香肉丝。”   忽然,江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贺群青一怔,抬头就见江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对老板说:“主食要米饭。”   “几个米饭?”   江远一听,目光犹豫的看向贺群青,说:“……一个米饭,我坐这边。”   “你俩不一起?”老板有些惊讶:“那账……”   “账算我的。”   “不用了,”贺群青终于开口:“他点的给他上。”   “呃……好,”老板也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尴尬,赶忙问:“那小伙子,你点什么?”   “我点个素的,”贺群青现在不想别的,只想和江远唱个反调。   江远脸色忽然苍白了一下,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   贺群青刚去世,贺肖这个当儿子的,的确不应该大鱼大肉,自己竟然一口气给他点了这么多荤的。   江远赶忙看菜单,把素菜从上看到下,当看到一道菜时,终于松了口气。   贺群青手指也在菜单上滑动,觉得真受罪,好在除了那几道荤菜,也有他爱吃的。   “老板,清炒芥兰。”   “给他来个清炒芥兰。”   江远和贺群青同时说。 第42章 第42章 高质量新人 好像认识了,又……   贺群青瞪眼看着江远。   江远则有些震惊的想, 儿子和父亲的相似度高,果然连爱吃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自己眼下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贺肖相处,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所以直接点了印象中贺群青最爱吃的几个菜。   贺群青是心说江远真病的不轻,像是专门和自己过不去。   他也觉察到了,江远点的都是自己以前喜欢吃的,甚至连炒芥兰这道家常菜也没放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远一个大男人, 还记得这些小事, 不是有病是什么?   “老板,”贺群青瞟了眼菜单,轻描淡写的说:“再加一个苦瓜!”   “苦瓜炒肉,好嘞。”   老板飞快转身走了, 江远听了苦瓜两个字却哑然, 半晌, 对贺群青面露难色,犹豫的说:“小肖, 你是不是因为我替你点菜, 不高兴了?”   贺群青斜目瞧他一眼,没理他。   “总之千万别为难你自己啊,”江远赔笑,“不然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想吃什么,都自己点行吗?”   “什么为难自己, ”贺群青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我点我喜欢吃的,我喜欢吃素, 还喜欢苦瓜。怎么,你对苦瓜有意见?”   “哦,”江远在隔壁桌坐下了,“你爱吃苦瓜?”   贺群青端起茶水,敷衍的恩了一声。   贺群青表面十分淡定,但脑海中浮现出苦瓜的模样,舌根已经开始发苦,茶水入口也冲不淡那苦味一分,贺群青脸隐隐的黑了一下。   江远不自觉笑了,笑完想起贺群青,脸又垮了,默默的抬眼看起了墙上挂着的电视。   “……近日17岁的高中女生蒋云于家附近失踪一案,着实牵动了社会各界民众的心。今天已经是蒋云失踪的第三天,现在我们再关注一下事件的进展……”   这是一间街坊川菜馆,地方不大,店员都是一家人,这时等着端菜的工夫,一名店员就靠在收银台上,眼睛盯着电视,一边剥大蒜一边对老板说:“还没找到,我估计啊,肯定是出事了。”   老板算账之余抬头瞄了一眼,说:“女娃儿长得好乖,不晓得遇到啥子事情。”   贺群青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新闻上所言非虚,这是最近的社会热点,大家都在关注。   只是自己与世隔绝,今天才第一次出门,根本没有听说这件事。   品学兼优、样貌出众的十七岁少女,在周末兴趣班下课后人间蒸发,不知去向。事件发酵下,相关部门已经对此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仍然没有任何结果。   随着时间推移,谁都知道,活着找到她的希望已经非常的渺茫。   贺群青摇摇头,眼前苦瓜先上来了。   贺群青盯着那盘苦瓜炒肉看了几秒,又喝了口茶,直到余光发觉江远那厮似乎在看自己,他才佯装淡定的掰开筷子。   啪一声,他拿着两根筷子相互刮了刮,之后大方夹了口苦瓜。   塞进嘴里,贺群青一边看电视,一边默想,好吃,真好吃,人间美味,也太好吃了,再坚持十秒,我草它竟然还能更苦,完美。   吃几片苦瓜,喝口水,贺群青对新闻一时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没等炒芥兰和米饭上来,光盯着电视看,一盘苦瓜都快被他吃完了。   “小肖,”江远说,“你这么爱吃苦瓜,要不要给你再上一盘?”   贺群青筷子一顿,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刀。   江远咳嗽一声,为难的看着他眼前的一桌子菜,说:“我知道你这会儿吃不下大鱼大肉,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这些都是你爸爸以前最爱吃的,不然你尝两口?”   贺群青再也忍不住了,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没有别的事做么?”   “目前你爸爸的事、你的事,才是我最关心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贺群青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你这个人,你突然冒出来,假装什么关心?真要在乎,之前干什么去了?”   江远脸色白了一下,说:“我……我没想到你爸爸和姑姑,会遇到这么大的困难,更没想到你姑姑会走的那么早。”   贺群青深吸气,攥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   江远摸着塑料茶杯的沿儿,似乎少有这样倾诉的时刻,他躲闪着贺群青的目光,“他们在我心里,一直是很了不得的人,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们会过得好。也因为一些原因,我欠你姑姑和爸爸很多,所以不敢再出现打扰他们,哪想到……”   “既然一直不敢出现,就别再出现了。”贺群青皱眉说,“看见你,我也觉得挺讨厌的。既然我姑姑走了,我爸也死了,你就不要乱攀亲戚,赶紧回家去吧,我们之间,说实话,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好好,你不要生气。”江远这辈子,唯一哄过两个人,一个是贺织嫣,一个是贺群青,现在又多了一个,叫贺肖。   “你要是讨厌我,我走,我走行吧,但你看,我们菜都点了,起码这顿饭要吃的吧?你自己在外面跑了一天,什么都没吃,还劳心伤神的,现在多吃点,补充一下.体力。我吃完饭就走,行吗?”   贺群青瞪他一眼,这才重新提起筷子,可一看眼前的苦瓜,顿时牙酸,那边炒芥兰总算是上来了。   贺群青埋头吃饭的时候,身后的门响了一声,有客人进来了。   老板娘提着外卖的盒饭从他身边走过。   “况况,你自己拿双筷子。”   塑料袋哗哗的声响后,老板娘又说:“回去叫你姥姥下来打麻将!”   “嗯嗯嗯。”   贺群青不自觉的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连帽衫的年轻人的背影,对方用劲瘦苍白的手推开门,随即好像外边黄昏的日头,都会刺到他似的,那人大步流星的走了。   贺群青知道这人是谁,以前也偶尔碰见过,只是始终没见过正脸。   这就是他的房东,姜老太太的外孙子。本来在上大学,两个月前突然就跑过来,住在外婆这里,之后就再没有离开过,白天晚上都窝在房间里打游戏,不是迫不得已,是绝对不出门的。   贺群青听说,是这孩子在大学里出了什么事,也听说,是被学校退学,还听说,是主动休学的,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但贺群青此刻,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刚才看到的背影——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现在他突然就觉得,姜老太婆的外孙子,竟然给自己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好像从其他什么地方见过。   “怎么了,你朋友吗?”江远忽然开腔。   贺群青横了江远一眼。   江远这时总算抓住了一个话头,就想和贺肖多说几句话,正要开口,忽然江远提着筷子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猛地颤抖了一下。   接着,江远就像很冷一般,左右看看,纳闷的喝了好几口热茶,才问:“老板,怎么突然这么冷,空调是不是开大了?”   贺群青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碗,他目光掠过小店角落里一团诡异的阴影——恐怕是太阳落山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纷纷又出现了。   这里是老城区,想也知道,脏东西不少的。   可现在店里,别人都没有反应,老板还热的用账本打扇,怎么江远突然打起了寒战?   好像有点不对劲。   算了,是巧合吧。   贺群青把最后两口吃完起身,快速付过款就出了门。   “等一下,小肖,小肖,贺肖!我们能聊聊吗?”江远追出来,被老板拦了下来。   “免了吧。”贺群青朝后头挥手。   回到出租屋,贺群青门一锁,便懒得再想江远的事,转而打开了游戏商城。   上一次进入商城他没有细看,这一次,从副本回来,他已经明白了商城对玩家的重要性,当下准备进商场好好逛逛。   没想到刚一上线,屏幕上就弹出了一个新的窗口,上面显示:   【恭喜您,您的商品:怨灵病床,当前已售出】   【一万生存点已入账,请查收】   贺群青一愣,试着打开了自己的商品页面。   商品展示的第一张图片是一张平平无奇、还有点缺陷的病床。   而向左滑动一页,那张病床的图片就骤然变了,床上沾满了鲜血。它所处的背景,则是舞剧团办公楼三楼的医务室门前,在走廊边缘,显得万分的诡异。   这倒没什么,更吸引贺群青的是,这件商品右上角一个小小的提示,上面写的是:   【商品浏览量:86521】   这个数字在贺群青的注视下,还在不断的增加。   贺群青现在算是明白,这群玩家到底是有多闲了。   眼看天都黑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来查看一个鬼病床。   难道玩家们都很喜欢这类商品?   他又打开自己的卖家头像,果然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他的轮廓,身上穿着也是他的衣服,只是上传商品的时候,他身上全是血迹,这头像也原样复刻了。   卖家姓名一栏,则是:新人A   打开买家评论,是空的。   贺群青就想知道谁买了这张怨灵病床,他猜测不是陈雨依,就是蒋提白,在系统的指点下,贺群青很快知道了答案。   是蒋提白。   想到过一阵儿,就又要见到对方,贺群青看着账户里蒋提白这一万生存点,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盯着这个离奇的网页,和离奇的商品,贺群青觉得有点不对。   “系统,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浏览?”他又不懂了,“这个病床不能复制,只有一张,还被蒋提白买走了,他们都来看什么?”   系统已经憋了半天,终于等到他问了,忍不住唏嘘道:“贺先生,你可能对我们商城还不了解,一般新人上传商品,是没有热度的。但是这一次,因为有一些意外情况,你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好奇?”贺群青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迟疑片刻,说:“是因为蒋提白?因为他买了我的商品?”   “是也不是,玩家蒋提白的因素,只占百分之三十,更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这个商品。”   系统说完,贺群青眼前再次弹出了一个窗口。   【12小时热度最高商品】【<最佳演员>特殊副本!!/大量死亡/细节打包上传/陈雨依也无法自杀的副本/高玩蒋提白受伤/专业摄影机拍摄线索录像/内附高质量新人彩蛋】   “给你推送的是‘最佳演员’副本的玩家复盘商品,”系统大力的向他推销,“这个复盘商品,可以说非常全面,趣味性很强了,快打开看看。”   贺群青感觉到了阴谋,但副本都过了,现在似乎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尤其他看到卖家头像,竟然是那个最后幸存下来,跟他们一起通关的那名玩家,名字叫周杰。   商品详情里,周杰还专门强调了自己的身份,写上了【担任角色:摄制组摄像师(导演蒋提白的亲密合作伙伴)】   贺群青忍痛花了足足一百点,买下了这个热度惊人的商品。   但打开一看,一共其实只有两个视频,一页副本文字分析。   第一个视频加载完成,迅速展开。视频里面是熟悉的场景,贺群青听到音乐声,把手机横过来,马上意识到,这是排练厅里,演员们三次表演过的内容,竟然被悄悄拍了下来。   随着音乐声,还配上了滚动的字幕:   《春焰》   春起山火嘿呦嘿,烧上了大天哎呦诶;   南边杏儿背靠背,北边枣儿颤巍巍;   ……   飞喽飞喽,来年打枣空树头,肥杏儿今后变豆豆;   阿妹哦,阿妹哦,唤哥哥吃次甜喽,杏儿山里快做熟喽   噹——噹——!   阿妹哦,阿妹哦,唤哥哥吃甜喽,杏儿山里做熟喽   噹——!   ……   演员们栩栩如生的面容,让贺群青后背冷汗直冒。   在视频里,这段演出,竟然比现场看到,还要诡异。那阴冷的排练厅,曾海箐、郭清、众多熟悉的脸,以及玩家们坐在折叠椅上看演出的背影,所有人齐聚一堂,其乐融融的样子。   就连高炉被敲响的声音,也远远透过视频传来。   最让贺群青冒冷汗的,就是视频里,有许多许多,窃窃私语、评头论足的嗡嗡声,以及零星的鼓掌叫好声。   就仿佛当时除了玩家,整个排练厅,都是坐满观众的。   而从玩家的数量上来看,这段视频应该是第二天,第二次循环的时候录下的。   贺群青已经想起了蒋提白当时摆弄摄像机的模样。   当玩家的鼓掌声也响起,贺群青才默默关闭了这段视频。   他准备打开第二段视频时,意外的发现,这段所谓的彩蛋视频,时间特别短,只有几秒钟。   但他之前光看到新人那两个字,就觉得有点不妙了。   手指终于点下去,下一秒,摇晃的画面里就传出:“砰砰!!砰砰!!”的枪响。   贺群青:“……”   视频里,在血色狼藉的排练厅中,一个背对着偷拍者的身影,两只手里都攥着枪。那人对着地面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左手开完枪换上右手,直到地上的尸体,整个脑袋变成一滩烂泥。   最后一次枪声过后,那个看起来极度陌生的人,朝偷拍者这边转过了目光,视频画面便一阵摇晃,紧急停止了录制。   画面黑了,但是出现了一行字:首次入场,蒋提白亲手调.教,高质量可怕新人“ACE”。   底下的商品评论,更让贺群青不自觉直起身子,使用了地铁老头看手机的姿势——   高级玩家(匿名):我草!!   高级玩家(匿名):我勒个大草!!   中级玩家(匿名):这什么鬼,新人清场副本怨灵了??玩家都复活了???什么地狱副本啊!!   高级玩家(匿名):卧槽这样的新人请给我来一打!!!   中级玩家(匿名):好像认识了,又好像没认识。怎么好东西都被蒋提白捡到,太牛逼了吧!!   ……   贺群青:“……”???!!!   好半天,贺群青才退出这个可怕的视频,心里再次感谢新人匿名性。   这个视频已经算给他面子了,毕竟他到现在,还没有打开血腥游荡者视频的勇气。   想着,贺群青又点开了周杰的副本解析,快速扫了一眼。   他立刻发现,这名叫周杰的玩家,是站在他的角度分析的副本,也是他在副本分析里,提及了贺群青售卖的怨灵病床,给贺群青带来了热度。但周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丝毫没有提及黑色审判书的事。   满心疑惑退出来,贺群青终于开始看起了别的商品。   他平时很少用这类手机软件,所以看起网页来慢慢腾腾,看到什么商品,都觉得非常惊讶。   怎么一个色丨情拼图,热度还能这么高,买家这么多?   还有卖鞋的、卖沾血的衣服的,当然,录像、攻略和线索分析,这一类商品更加常见。   磨磨蹭蹭,东看看、西学学,等天彻底黑了,贺群青觉得自己已经身心俱疲,急需在进副本之前养精蓄锐,赶紧放下了手机。   九点刚到,时间正好,贺群青用系统附赠的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收拾完自己就按时上了床,平平整整的躺好了。   睡前他想,这个出租屋,洗澡的确不方便。   以前他都是去附近的澡堂洗,现在他不用花钱治病了,手头也有钱,似乎应该换个房子住了。   睡的迷迷糊糊间,贺群青觉得浑身被包裹似的,把他给热醒了。   挣扎着伸手,在身上一摸,贺群青忍不住闭着眼抱怨:“系统——这什么天气,你给我穿毛衣啊?”   系统当然不需要睡觉,一听到他说话,便立即回应:“马上到时间,要进副本了,怕你冷啊。”   “……”贺群青用腿掀开薄被,手指拉着脖颈上的毛衣领,翻了个身,发现自己不仅穿着高领毛衣,还套着一条长裤。顿时热的发晕,简直要中暑了。   但下一秒,一切清净了,他踉跄了一下,膝盖跪在地上之前,他摇摇晃晃的站稳了。   脸颊微凉,贺群青甩开困意,四下一看,果然是小黑屋。 第43章 第43章 重遇 可能是系统就喜欢白色……   四周包围着浓重的雾气, 往雾的深处看,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一束明亮的光,从顶上不知确切位置的地方延伸下来, 打在小黑屋的中心光洁抹黑的地面上。   “这……这是哪儿?”   终于,有人发出了迟疑的声音。   贺群青循声望过去,说话的人瞬间给他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印象,甚至一转头就能忘记,是第一次进副本的新人。   除了这个人, 再没有其他人有一样的反应, 说明今晚进入这个副本里的纯粹的新人,只有这一人。   而已经熟悉流程的玩家,这时候都还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四顾, 巡视着身边的其他玩家。   贺群青也不能免俗, 他其实第一时间就在找熟人。   但他也很心虚, 毕竟刚离开同一副本的四个人,竟然在第二天就碰面, 这个概率, 也太小了。   贺群青在心里打着草稿,就决定趁着新人的匿名性还在,先装傻一波,下个副本再想该怎么说。   “这,到底是哪儿,你们, 你们到底是谁啊?谁能跟我说句话?!”那名刚进来的新人逐渐进入了恐慌状态,因为他也已经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这个极度陌生的环境, 极度陌生的人,每个细节看起来都这么逼真。   新人失控的声音回荡在小黑屋里。虽然他质问的是所有人,但贺群青听在耳朵里,就忍不住觉得是在问自己。   迟疑片刻,他朝这名新人的方向抬起脚尖,忽然,灰裙翻飞。   贺群青看到一个女孩,以及腰的灰色长巾包裹头发,头顶至耳畔露出一个白色发箍。   对方宛如一片单薄的乌云,自阴影中朝新人大步赶了过去。   很快,这个模样不到二十岁的女孩扶起新人的手臂,一把嗓音柔细悦耳,透出无比的温柔,安抚道:“你不要害怕,这里是一个游戏,名字叫做审判者,但不是‘最后的审判’的那个审判。”   “什么审判?”新人迅速就被女孩的温柔所安抚,但比刚才更加茫然了一些,呆呆的问:“你……你是干什么的,什么游戏?……宗教游戏?”   贺群青这才意识到女孩走过时,那种违和感来自哪里,原来这个女孩身上的灰色长袍,竟然是一件修女的会服。   女孩有些紧张的捋捋身上的袍子,说:“目前……我还不是,我还在见习期……总之,这是一个真人游戏,我们都是参与游戏的……玩家。我在三天之前,刚到这里,就和你一样……”   女孩说着,将新人的匿名性告知了对方。   新人当然会有数不清的问题,女孩都一一作答。只是当新人问起女孩她参与的游戏时,女孩都含糊其辞,只会说个大概,并一再的强调:“你不要害怕”。   听到她的种种描述,新人可是更加害怕了。   贺群青很快听到了窃笑声,相互开始认识的玩家,都关注着见习修女和新人这里,他听到有人说:“就是她吧?好运啊,我昨天还想,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真是受不了,”有玩家笑起来,“前几个副本还穿便衣,怎么今天连修女服都穿上了,也太配合她的人设了吧?”   “换我我也配合啊,这可是玩家里的独一份儿。昨天匿名性一消除,她露脸之后,拼图卖的那个火爆,太羡慕了。”   “害,就是卖的太贵了,怎么一个无限复刻的商品,价格还能卖的那么高,欲拒还迎啊?”   一提到拼图,贺群青恍然大悟,虽然现在只看到女孩的侧脸,但不久前,他在商城的确见过一个初级女玩家,商品热度很高,是一个价值四百生存点、无限复刻的涩情拼图。   名字叫金梓语的?   “不是的,”女孩忽然转过身来,替自己认真解释:“在上传商品的时候,情况很紧急的,我没有经验,不明白无限复刻意味着什么,就定了四百点……”   “唉别紧张嘛,谁也没有怪你,你的拼图,大家都很喜欢的。价格么,买的起的人,会一直买的起,就冲你这脸蛋身条儿,大家一起保你,开心吗?”   金梓语嘴唇紧抿,看起来着实有点无措。   “小修女,你跟他们解释什么啊?”   贺群青一愣,不自觉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陈雨依的声音。   陈雨依道:“这商品选的好,绅士少不了,你能说得过他们?”   陈雨依说完,又突然坏心的问:“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是不是,内心的信仰终于有点动摇了?要穿成这样,才能时刻提醒提醒自己?”   金梓语脸猛地涨红,两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度,失声道:“陈姐?陈姐是你吗?!”   金梓语看向黑暗处,光看还不够,她一路小跑的冲了过去。   “你别过来!”陈雨依比她还慌,“快点走开!这次看你,怎么比以前还晦气,远点远点!”   金梓语站住脚步,双手又是合十又是胸前划十字,望着天花板万分感激的掉了眼泪,嘴里嘟嘟囔囔的全是感谢上帝。   一颗自来卷、蓬松的脑袋在黑暗中摇头,贺群青看到陈雨依身边还站着林况。   林况同样震惊的打量着金梓语的打扮,说:“她感谢拼图还差不多。姐,她这真不是草人设,不是欲拒还迎啊?”   陈雨依手拢在嘴边,跟林况说了两句话,林况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变得满脸佩服:“老大就是老大……姐,你跟老大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商品啊,我什么都愿意卖。”   “……”陈雨依:“快闭嘴吧,你卖自己你都卖不上价呢。”   贺群青也站在黑暗的边缘,慢腾腾的挠了挠脖子——冬天还早呢,乍一穿上高领衣服,顿时不习惯。   他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可能是系统就喜欢白色,他身上穿着的也是一件没什么图案的白色大毛衣,双腿套着一条宽松的蓝色牛仔裤,脚上仍是一双白色运动鞋,但鞋和昨天的不一样,比昨天的要厚实许多。   “嘟———”   伴随响亮的提示音,小黑屋的中岛终于升了起来。   所有玩家像昨天一样,一齐向中岛靠拢。   贺群青走在最后,数了数今晚同一副本的玩家,人数比前一天明显要少很多,总共十七人。   贺群青一靠近中岛,就看到中岛台面下的阴影里,摆着大箱子。他也弯下腰,搬了两个箱子上来。   打开箱子一看,满满当当的都是衣服,还是登山旅行才会穿的防寒服、冲锋衣、登山羽绒服这类防寒效果最好的衣服。   左右看看,其他人还陆续的往上搬箱子,看来今晚人虽然少,但衣服真是多。   “这次是什么角色?”有玩家已经展开了自己面前的一套加厚羽绒服,翻来翻去的查看:“登山客?”   “都赶紧选一套,穿上再说吧。看这些衣服质量,这次副本不小心一定会被冻死。”   贺群青面前恰好就是一套黑红相间的登山羽绒服,谁知他刚拿在手里,就被旁边的玩家抢了过去,对方甚至抢了之后才注意到他,一愣说:“哦,新人啊,让我看看这个尺码——我穿正好,你看我这边箱子里的,更保暖。”   贺群青拉过这名玩家面前的箱子,盖子已经开过了,掀开一看,里面倒是一件很厚实的登山羽绒服,还有防寒裤、帽子。再看羽绒服的尺码,因为是运动款,款式本来就大,所以尺码虽然小一号,但他穿正好。   贺群青一时迷惑不解,没想到旁边这个不认识的玩家,还真的挺为自己着想?   这么一耽误,贺群青见别人都穿好了,尤其是女玩家,走到小黑屋边缘光线黯淡的地方,连裤子都套上了。   贺群青低头看看自己的牛仔裤,也走到一旁,把那条防寒裤套在了腿上,还觉得不保险,重新把系统给的牛仔裤也套上了。   想到上一次自己穿着短裤就进了副本,贺群青顿时觉得两条腿暖洋洋的,深深体会到了秋裤带来的安全感。   回到中岛前,自己那件格外厚实的运动羽绒服还放在箱子里,根本没人动,贺群青拿出来抖了抖,套在身上,开始低头摸索羽绒服的拉链。   也是这羽绒服太厚,甚至有些遮挡视线,贺群青抬高了拉锁头的位置,才看清左右两端。   突然,一双骨节格外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替他对准拉锁头不说,还缓缓地、慢悠悠的、替他拉上了羽绒服的拉链。   “日————”   一直往上拉,拉过贺群青的脖颈,拉到顶。   贺群青不自觉抬起下巴,那拉链终于在下巴的位置停下了。   贺群青立马就感觉到热了,心说这衣服的防寒效果,真不是吹的。   正想着,就感觉到那两只手还没走,转而轻轻捏了捏贺群青的肩膀。   蒋提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贺群青的这件羽绒服,宛如在挑剔,半晌才说:“ace,白色真的不耐脏啊。”   贺群青茫然的低头一看,这才“哦……”了一声。   经过上一个副本,贺群青现在也灵光了,立即明白了蒋提白的意思。   怪不得别人都不穿,原来是因为颜色不对。   的确,进副本以后,穿着白色衣服,不管沾上什么都很刺眼。   可贺群青也没办法,今天系统还是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换的衣服。   亏他还以为那名把羽绒服让给他的玩家是真好心呢。   贺群青不自觉抬头,瞄了眼那名突然站的远远的玩家。   贺群青再抬起胳膊左右看看,觉得这件羽绒服,虽说是白色,却不起眼。上面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口袋,拉链都是黑色,还夹杂着灰色图案和反光条,所以之前贺群青才没往颜色上多想。   看在厚实的份儿上,就这样吧。   蒋提白一直盯着他,像是知道贺群青在想什么,突然说:“你就捡别人不要的,还挺开心的是吗?”   “我倒无所谓。”贺群青也打量蒋提白,迟疑的说:“你脸色好多了。”   蒋提白还是紧紧的盯着他,随即说:“应该是吧,我吃饱了才躺下的。现在有一点更重要,你知道我们在今天见面的几率是多少吗?这得是多深的缘分呐。”   贺群青掩饰似的干咳了一声,含糊说:“是,是啊。”   蒋提白一笑,又要说什么,忽然又听“嘟——”一声,贺群青余光中,身侧坠下了几条白色丝带。   头目抽签开始了。   蒋提白目光都没有从贺群青身上移开,抬手就抽了一根,拿过来一看,从头到尾都是雪白的,没中。   贺群青这样的新人,和初级玩家,都是没有资格抽签的。包括那名第一次进来的新人,因为不知道规则,也抬手去抽,但怎么都拽不动丝带。   很快,眼前的丝带都有了主人,一名玩家就站在贺群青他们对面,颤抖的眼神疯狂瞟着蒋提白,半晌才说:“我,我弃权!我要转让头目!”   贺群青往他手里一看,果然,这名中级玩家手心里攥着的丝带,后半截是红色的,他抽到了头目。   “弃权头目权利,将扣除您一万生存点,是否确认?”   主神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确认!”   “请问您选择哪位玩家,作为您的继任者?”   “我选……”那名玩家咽了口唾沫,毫不犹豫的说:“我选蒋提白做头目。”   贺群青吃了一惊,但看其他人,似乎都不觉得意外,甚至多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弃权的玩家。   贺群青听到玩家们窃窃私语。   “……进副本前半小时……录像……”   他还听到了“杨放”、“太惨了”、“招惹”、“自作自受”之类的字眼,很容易猜测到,恐怕是蒋提白兑现了他的承诺,将设计杨放的视频上传到了商城。   “蒋大佬,我,我把头目让给你,你千万高抬贵手啊!”   贺群青就看到蒋提白用眼皮轻飘飘的夹了那个玩家一下,唇缝里溢出长叹,成为头目的那一刻,他浑身精气神瞬间就散了。   蒋提白无力的说:“你下次把头目让给我之前,求你先告诉我一声?”   “对,对不起!”那名玩家简直要哭了。   但已经转移的头目权力,无法二次转移,很快,蒋提白挥挥手,众人眼前齐刷刷出现了一张写着头目决策的纸。   决策书给贺群青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上面有三条头目定下的规则,作为同一组织的成员,其他玩家在副本内必须遵守。   所以贺群青看到决策书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很紧张。   杨放上一场的头目决策,早被周杰放了出来,看到的玩家都大呼坑爹,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被杨放套的死死的。   杨放都是如此,更何况凶名在外的蒋提白?   小黑屋里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屏息盯着眼前的决策书。   就见上面写着——   第一:不经过头目允许,无法向头目发问;   第二:遇到困难,主动忽略头目的存在;   第三:面临生命危险时,对头目没有义务拯救你这一点,表示充分的理解。   所有人:“……”   ……   【嘟——】   副本即将开始的提示音低沉浑厚,宛如游轮的汽笛声。   主神的声音跟着再次出现,众人眼前悬浮出了副本的相关提示。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雪道游魂】   【副本地点:五零六警校拓展训练基地】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48小时】   就在进入副本的眩晕来临时,贺群青突然听到有玩家惊慌失措的声音——   “等等!我的衣服……”   对方还没说完,贺群青眼前一花,脚下一沉,同时听到嗤嗤的人接连踩进雪里的声音。   贺群青勉强睁开眼,但登时被四处明晃晃的雪光刺得两眼生疼,不得已重新闭上了。   “——上好像有血啊!”耳边那名玩家的声音也总算跟着落地,在呼呼凛冽的寒风中,那名玩家颇为激动的道:“你们看,你们快都看看!”   周围温度极低,眨眼就把脸颊冻的发硬,贺群青拉高衣领,半张脸缩进了衣领里。   贺群青好不容易睁开眼,低头一看,顿时也瞳仁紧缩。   只见刚才还整洁如新的外套上,此刻竟然一片暗红,同样布满了血迹!   贺群青喉头滚动,心想,白色果然不耐脏啊。   “等等等等,没了,血迹又没了!”一名玩家发懵的抬头,问身边的人:“你看见了吗,该不是幻觉吧,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贺群青也看到,自己羽绒服外套上的血迹,也像突然出现那般,突然又消失了。   不知不觉的,大家都沉默下来,齐刷刷的看向蒋提白。   有人忍不住张了张口,那下巴上登时就挨了一巴掌似的,齿关一声脆响,嘴生生闭上了。   ——没有蒋提白的允许,谁也不能对他提问。   蒋提白舒了口气,在雪光里眯着眼,左右看看,说:“我们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就不是幻觉吧。……另外,主神很少在副本名称中,提及异灵的种类或名称,但这一次,副本名称里却有‘游魂’两个字,你们想到什么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都有点不愿意往那个方面去想。   “我猜,我们现在大概率,就是所谓的‘雪道’上的‘游魂’了。”   他话音刚落,嘶声此起彼伏,就连贺群青也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此刻太阳晒在身上,一阵阵的刺痛,不像只是因为冷。   “还有一点,”蒋提白叹着气说:“我觉得无论如何,都比我们本身是死是活,更值得担心吧?”   “可能都还没反应过来吧,”嗤嗤的踩雪声之后,陈雨依忽然出现在贺群青身边。   她冷的直搓手,唯恐天下不乱的说:“什么人我们都在副本里碰见过了,但这准备当警察的,还是第一次遇上呢。我劝大家,把演技都再提高提高,行吧?” 第44章 第44章 柳晨锐 无神论者   玩家们纷纷看向远处, 寻找可能存在的警校训练基地。   雪地明亮的光线照着陈雨依的脸,显得她皮肤雪白,两眼点漆般透亮, 甚至她神采奕奕的瞳仁里,都能倒映出周围惴惴不安的一众玩家。   这样精神状态绝佳、似乎充满自信的陈雨依,和一旁浑身写着“懒骨头”的蒋提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人忍不住的多瞧她几眼。   尤其是贺群青对陈雨依,目前还怀有一种微妙的愧疚心理。   毕竟陈雨依是目前他能确认的, 和他的BOSS形态, 接连两次相遇的玩家,贺群青根本都不敢想,之前“自己”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哪怕系统说过,昨天游荡者上线之后, 陈雨依侥幸使用黑色审判书通关副本了, 只受到了“一定的伤害”, 贺群青仍怀疑系统话的真实性,更倾向于自己其实又把她杀了一遍。   因为就算当场没死, 可凭游荡者的血腥和蛮性, 他不相信陈雨依会在只受一点小伤的情况下通关。   “啊!”   陈雨依低呼一声,像是被藏在雪里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贺群青此时离她最近,快速朝她伸出了手,拽住了陈雨依的胳膊。   衣物摩擦的声响后,贺群青就觉得手上起初很轻,但突然就变沉了一些, 因为陈雨依把整个身体都靠了上来。   甚至贺群青手腕一紧,陈雨依倒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雨依不仅借力站直了,面朝着贺群青, 还在不断踮脚,贺群青不自觉收起下巴,朝后弯了弯腰。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陈雨依,因为对方不止忽然靠近他,还令人迷惑的缓缓闭起了眼。   女人的手指细而精致,被风雪吹的干燥,此时带着仅剩的一丝人类余温,指尖游走在贺群青的脉搏处。   那愈发冰凉的手指,与陈雨依涂着口红、红的滴血的唇瓣相呼应,犹如新鲜出炉的妖艳女鬼,让聂小倩和她姥姥的身影,二者交替出现在贺群青脑海里,给他整的不会了。   “……陈姐?”   “就是这个感觉——”陈雨依抓着贺群青的手,叹息似的呢喃。   “什么感觉?”蒋提白突然冒头,同时一根手指点在了陈雨依的额头上,将她从贺群青面前撕开了。   陈雨依喜滋滋的睁开眼,眼神比先前还要明亮。贺群青也看到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影子,以及被寒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都清晰的映在她眼里。   贺群青眼一晕,差点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让他顿时哭笑不得。   “别给年轻人下蛊了好吗?”蒋提白幽幽的说,“我看着都有点害怕了,别说他了。”   “你不懂,”陈雨依犹如掌握了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脸上露出高人一等的神秘,“我觉得我现在找到了主神匿名性的BUG,甚至破解的办法。”   她眼睛盯着贺群青,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激动的说:“ACE!想我了没?”   贺群青往回抽手,陈雨依指尖一用力,笑容缓缓的加深了,还咧出一口森森白牙。   “……”贺群青说:“想了。”   “BUG?”蒋提白低头瞧了眼陈雨依拉着贺群青的手,丝毫不为所动,“你千万别告诉我,要出于真爱、或者想亲一下他什么的,不然我一会儿见了警察叔叔,还得告诉他们这有女流氓,让他们把你和自己的学生都看紧点儿。”   陈雨依细眉一挑,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羞恼,松开了贺群青,说,“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觉得匿名性在他身上不好使了,不然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反问,所以没有头目规则限制。   陈雨依测试提问的实验结束,笑的很开朗畅快,对贺群青说:“傻小子,我刚才一进小黑屋,就看到你傻乎乎的站在那。怎么别人都穿的单薄,就你穿着毛衣啊,你是不是回去之后想逃跑,坐飞机跑远了啊?告诉你,没用的。成为玩家之后,最好呆在你熟悉和安全的地方,不然如果哪天受了刺激,又在陌生的环境里,更容易出意外。”   这下贺群青真的有些好奇了,“陈姐,你……真的能一眼认出我?”   “我也一眼认出你了。”蒋提白在旁边悠悠的提醒。   习惯跟在两个大佬身后的林况已经走了回来,努力的看着贺群青,问:“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陈姐,认出谁了,这新人是谁,我也认识吗?”   陈雨依犹如没听到林况的话,视线真切的落在了贺群青的手上,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了,说:“你换了衣服,我本来应该很难认出你的。但我起初,觉得你的反应和其他新人不同,有点熟悉。后来,我真是认出了你这双手。现在么……”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又出现了,她仿佛在回味什么。   蒋提白听了,忽然说:“给你找支笔,你现在能把他的脸画出来吗?”   陈雨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转移话题道:“总之,我觉得新人的匿名性,如果努努力,多练习练习,甚至是可以丝毫不受影响的。ACE,我们真的好有缘啊,所以这一次副本,我们一起努力、一起练习,争取,咳……争取让我把你画出来,好吗?”   蒋提白:“除了脸,想画别的地方我都不允许。”   贺群青:“……”   “ACE?”林况惊呼,差点惹来其他玩家的关注,他赶忙压低声音,瞪眼看贺群青:“你真是ACE?我们又一个副本?!你之前……你没事吧?你真的死的好惨呐!!”   贺群青:“……”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通关的??”林况快要好奇死了,“我看到那张病床被老大买了,就知道你还活着,只是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这还用问,肯定是杨放勒死……抓住他的时候,他先一步通关了。”陈雨依笑容变淡了一些,又感慨:“还好你先走一步,你不知道,你走之后,出现了一个比杨放,比任何副本异灵,还可怕一万倍的东西……”   她说完,林况本能的摸着后腰,也打了个寒战,“我可不想再遇到它了。”   这时,贺群青终于又回到了那种虽然心里觉得很踏实,但嘴上根本插不进话的寂寞。   “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说,你是怎么认出他的?”蒋提白问。   陈雨依嘿嘿了一声,说:“你很好奇?那我不想说了。”她可恶的笑容,让蒋提白见了不由眯起眼。   陈雨依没说的其实就是,她之所以能认出ACE,也是ACE在她心里最为特殊、与众不同的一点——看到ACE的手腕,她脑海里会浮现出独一份儿的、关于他的“触觉记忆”。   这记忆在舞剧团副本里成型了,但她看其他新人时,都没有过相同的感觉,只有看到那个穿毛衣的高挑身影时,才重新出现了。   当时,那个立着两条长腿、一动不动站在小黑屋边缘的新人,似乎觉得有点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毛衣领。   那一下,顷刻间,她浑身就如同过电一般,开启了上一个副本里的奇妙记忆。   再和记忆树里ACE的身高、身形,其他文字特点一比对,陈雨依就不再怀疑了。   她见到的人正是ACE。   当时内心的欣喜和喜悦,以及明显的如释重负,让她皱了一整天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脸上的姨母笑更是止也止不住。   如今,她心里难得升起了强烈的保护欲,说:“ACE,进副本以后,你一步也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不过,你这次还是新人A吗?”   贺群青试着想了想自己的名字,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在这次的副本里,直接成了“新人A”。   贺群青冲陈雨依点点头,对方却啧了一声,很可惜的说:“唉!虽然‘ACE’现在名气大涨,但我更喜欢‘BABY’,总觉得更符合你的气质。”   林况:“陈姐,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叫我baby,我不介意。”   陈雨依:“……”   蒋提白望了眼远处的天空,长叹一声,说:“暴风雪要来了。”   林况说:“老……”刚说了一个字,他就像被扎了一下似的,硬生生换了人问:“姐,ACE,你们有没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之前有,”陈雨依说,“你看这里的天多低,估计海拔相当高的。但现在已经没有缺氧的感觉了,甚至我觉得,我们已经不需要喘气了。等到太阳落山,就像你老大说的,我们可能都会……变成真的鬼了。”   几人说着,遥望远处,那里一座巨大的雪山,挺拔嶙峋,毫无人气的俯视着他们。   ……   五零六警校拓展训练基地,建设在海拔4200米的费舍山区。   昨晚开始,恐怖的高原暴雪再次席卷了这片地区。   在训练基地里,30侦查班45人,在食堂里捧着碗,都望雪兴叹。   每一年,五零六警校都会专门派遣大三学生到扩展训练基地进行加强训练。   如果这时,遇到了暴雪天气,他们也经常会去不远处的费舍部落,帮村民进行一些铲雪、清扫屋顶的工作。   往年冬季来的都是师兄师姐,今年终于轮到了他们,但这暴雪只在今天白天停了两小时,如今又黑云压顶,这样下去,就不用他们出马了,消防部队会赶来抢险救灾的。   “这雪下的,有点吓人。楼下水管已经冻上了,我们会不会也被困在这?”   一名学生搅和着温热的牛肉汤。汤碗里牦牛肉片切的很薄,但很硬,白萝卜挡着筷子,也发硬——在高原上,能煮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柳晨锐放下筷子,端着只有饼渣的碗起身了,他回头看了眼同学,说:“困在这也没事儿,你皮厚,冻死野猪也冻不死你。”   他唇边带着笑意,五官明晰俊朗。原本柳晨锐这厮,皮肤白的很,看着很秀气,就是那种怎么晒都不黑的城里学生,只是现在来了训练基地,光速输给了强紫外线,短时间内就给烤成了小麦色,相信再多呆一个月,也就和当地人一样了。   不过倒是比以前看着更男人了,想到平时女同学暗送秋波,赵凯翻了个白眼,说:“我也不是担心别的。不是,柳晨锐,你能不能偶尔也道听途说一下。你不知道以前来这的人都说,这山区里一下雪就闹鬼啊?这小孩都知道啊。”   柳晨锐笑了一下,跑去自助窗口打了两个油炸肉馅饼,就直接出门了。   “德性!”赵凯笑着哼了一声。   想到警校生未来的职业,他们之中,自然都是无神论者居多。   但柳晨锐呢,赵凯认识对方好几年,连他都看出来,柳晨锐是个当警察的好料,这世界上,好像就没有能让柳晨锐害怕的东西,更别说鬼神之类的,跑到他面前,可能都会觉得自讨没趣吧。 第45章 第45章 看见了 像个不睬俗事的贵公……   柳晨锐捏着装肉饼的油纸袋, 脚步轻快的下了楼。路过楼梯口的大窗,他望向外头,窗外平地里冒白烟, 雪积在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一齐卷下来。   这景象让人看了胸闷,他轻吹两声口哨,忽听楼下有人走上来,口哨声蓦然停下。是两名女同学, 他侧身让开, 沉默不语的下楼了。   身后传来促狭的笑声,柳晨锐也不由笑了。直到走下两层,他才重新吹起口哨,这次是练习式的吹, 但总也吹不好, 他便咳嗽一声, 闭上嘴加快脚步,心想手里的肉饼可要凉了。   柳晨锐绕了宿舍楼半圈, 路过冻结的水管, 没找着人,又跑进了战术训练馆,才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霍亮。”   那人穿的不多,一件黑色棉大衣,闻声警惕的抬起头来,吸了吸冻出的鼻涕, 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你干嘛?”   “我猜你没时间吃晚饭了,凑合凑合吧。”柳晨锐把肉饼递过去,那人一愣, 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展示出当地人雪亮结实的大白牙。霍亮快速摘下手套接过了肉饼,“谢谢了!”他直言直语,笑呵呵的。   霍亮是本地人,就是费舍部落的村民,不久前刚应聘过来,成了基地的日常维修人员。   他年龄虽然不大,刚二十出头,但十几岁就辍学在外闯荡,给一名老维修工打下手,学了不少水管工的技术。   基地里和霍亮一样的维修技师还有两名,只是目前一个人生病了进城去大医院看病,另一人前天说家里出了点急事,就请假回去了。不想后来刮风下大雪,估计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现在基地里有什么问题,都得靠霍亮一个人处理了。   “又怎么了?”柳晨锐看霍亮面前拆开的龙头水管和手动试压泵,都替他觉得祸不单行。   “水管又破了么!”霍亮含糊不清的说,他从沉重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个磕的满是凹陷的旧保温杯,老神在在的喝了口热腾腾的白开水,咽下了嘴里的肉饼,不满的说:“弄不了就不管了嘛,这边阀门先全部关掉。现在下雪了,什么都不要干了,锅炉房那边要人看好,不然么,你们大学生全都要冻死了!”   柳晨锐就觉得他说话很好笑。他和霍亮认识,是有一天他们宿舍的灯坏了,来修的恰好是霍亮,柳晨锐当时给他扶梯子,两人闲聊几句,柳晨锐就发现,霍亮的普通话说的很溜,灯修好了,他给霍亮倒了杯水,后来偶尔碰上,也会停下聊几句。   刚才去食堂之前,柳晨锐就看到霍亮提着工具包大刀阔斧的走过去,年轻的脸上明白的写着“烦躁”,这才决定给他带点吃的下来。   两人正说话,场馆的玻璃窗忽然一齐发出哐哐响声,是外头狂风大作,没等走到窗边,暴风雪的影子再次占据了全部视野。   和霍亮一起走出场馆的时候,外头昏天黑地,雪大的夸张,直往人脸上拍,叫人眼睛都睁不开。   偏偏这时,柳晨锐身边大步趟过去几个人,他就隐隐觉得周围好像闹哄哄的。再一抬头细看,为数不多的同学还围在楼上,隔着窗户往远处看。   “喂,小心纠察来了!”霍亮大喊,跟着起哄。   “柳晨锐!”   柳晨锐回头一看,顶着狂风跑来的是赵凯。柳晨锐跟赵凯当然是更好的兄弟,神情不由透出几分好奇:“怎么了?”   “基地外头来了一群自驾游的游客,说他们的车坏在半道上了,现在雪越下越大,他们跑过来求救了,要进基地躲雪!”   高原暴雪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雪,任何人在这样的天气,都应该尽快躲进室内,当下柳晨锐也说:“那他们怎么还不进来?”   “赵老师说让人进来了,现在想趁雪还不厚,把他们的车从路上拖走!赵老师说雪停了,铲雪车还要开过来,到时候更麻烦了。”   “那我去帮忙?”   “哎就找你呢!赵老师专门叫你去车库开车,还要搬点行李,快去吧你!”   柳晨锐开着越野车碾过训练场跑道,大轮子咔嗤嗤的压着雪,期间赵凯凑热闹的蹿上了副驾驶。他们快到基地大门时,果然见到一群人守在雪里,有老师有同学,还有几名包裹严实的陌生人。   “好家伙,”车一停,赵凯的脸都快贴在挡风玻璃上了,目光转来转去,“全是名牌啊!”   车门嘭的开了,雪刮了进来,赵凯被人赶了下去,赵大海赵老师,也是他们班主任,还是赵凯的亲亲小叔,板着脸坐上了副驾驶,后面的车门紧跟着开了,赵凯脸皮很厚的又钻进后座,说:“赵老师,我来帮忙!”   车开出三分钟,见到那几辆停在路上的车,赵凯又惊了。   “这车队果然很豪啊……诶?这什么车型?什么嘛,怪不得会坏啊!我看那奔越早都停产了吧?”   “就你懂得多,”赵大海气笑了,“你不是要帮忙吗,挂车去!”   下车一查看,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只有一辆车坏了,其他几辆车在这么冷的天气下都没敢熄火,只是耽误的久了,本来就快空的油箱也撑不住了。   柳晨锐拖着车,带着车队进了基地,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天猛地黑了下来,猛烈的狂风夹着密集的雪片,像是要把他们的车都给掀翻。   他们基地的车库并不大,但也得一辆辆的把车安排进去,不然过几个小时,极寒天气下,这些车假如停在外头,那可就一辆都打不着了。   嗡——   一声轻响,头顶电力供上了,昏暗的车库瞬间变得一团明亮,柳晨锐跳下车,看到不远处有个游客对赵大海表达着感激,说他们之前手机断了信号,本以为无依无靠,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救了。   赵大海在此刻笑的很温和,完全不见平时的魔鬼风范,直说生命安全第一位,其他嘛都是小事。   赵凯往叔叔那边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说:“等等,我来帮你!”   柳晨锐一听就知道有猫腻,再一看,赵凯已经跑到了一个跟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女孩身边,一脸肃然的替对方从后备箱抱出来一卷睡袋。   那女孩长得十分漂亮,简直像现在的偶像明星一样。她支支吾吾,说了声谢谢你,赵凯好么,话都不会说了。   柳晨锐关上车门,恰好看到有个人背对着他,也正从后备箱里拿东西,他就走了过去。   “要帮忙吗?”   那人直起腰,看了眼柳晨锐,又在后备箱里翻找起来,说:“哦,不用了,谢谢。”   柳晨锐便没有插手,站在原地还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听清了,但仔细一回想,又有点忘了对方说了些什么。   柳晨锐只当是自己这会儿注意力太分散,等到对方从后备箱里也搬出睡袋和一个旅行包时,柳晨锐说了声,“没事,我帮你拿吧。”主动接过旅行包拎在手里。   没想到刚一出车库,跑来个不知道想帮忙还是看热闹的同学,被雪迷了眼,也不看路,和柳晨锐迎面撞在了一起。   车库门前的雪刚被轧过,柳晨锐脚下一滑,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   “你没事吧?”   身边传来问询声,柳晨锐一眨眼,脚前落下一个睡袋,是旁边的人放下东西来拉他。   柳晨锐脑袋又一懵,还觉得是自己摔晕了,竟然对旁边的人年龄、身高,都没印象?   他是帮这个人拿的行李吗?   这人长什么样来着?   他心里似乎只有一种对方很年轻的印象?   因为对方穿的羽绒服,似乎是年轻人才会穿的款式?   等等……   什么样的羽绒服?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好像自己……变笨了似的?   柳晨锐用力眨眼,脸被风雪刮的生疼,他心头升起一种朦朦胧胧的困惑,但四下风吹的混乱,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些。   柳晨锐愣神的工夫,就感到手臂收紧了,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只手被冻得苍白,乍一看就是只养尊处优的手,跟他自己的、以及同学的,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尤其是这手真不小,连带着手腕,都清瘦修长极了,这一抓,随着逐渐起身,还让柳晨锐感觉到了对方的身高,竟然和自己差不多?   柳晨锐不由顺着手臂上的力道看向对方,下一秒,他眼睛里映入了一张脸。   柳晨锐看清了这人,心里就不由一松,突然,他脑袋又一懵,眨眼间,像是有人把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生生抽走了似的,柳晨锐一呆,没注意脚底,身子一歪,眼看又要摔了。   胳膊上的力道猛然增大,将柳晨锐快要回到地面的后背,生生拉了回来。   “小心啊,”那人又说。   对方一开口,柳晨锐意识到了更多的异样,自己今天怎么恍恍惚惚的?   忘性这么大吗?   自己怎么了?   是不是之前训练磕到头,当时没注意,但其实有后遗症,现在发作了?   这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柳晨锐眉心不由深深的皱了起来,他缓缓的、缓缓的站直身体,没再觉得晕眩,让他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晨锐同样缓慢的看向身边这个被他们救进基地里的自驾游爱好者之一,结果就发现,对方显然在对着自己说话,但自己精神恍惚的症状,竟然更加严重了!   现在哪怕自己正死死盯着这个人的脸,竟然也看不清了?   “喂……”对方也觉得不对劲了,变成了两只手扶着他。   不,这不对!   柳晨锐真有点着慌,生怕自己是犯了什么颅内出血之类的脑病,自己还这么年轻,周围又大雪封路,他现在要是病了,怎么办?   哪怕平时再自持稳重,到底是年轻人,感觉到脑袋里一阵阵被抽空的飘忽感,柳晨锐紧张的浑身紧绷,生怕接下来会有排山倒海的症状席卷而来。   不,不会的,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柳晨锐强迫自己镇定,这一下,他控制住了脸色,蓦然看向周围。   赵老师、赵凯、其他同学、那个女孩……   没错啊?   这些人的面孔,自己明明都看的很清楚啊?   想到这里,柳晨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再次看向搀扶着自己的人。   脑海一晕,他又忘了!!   柳晨锐倒抽一口风雪,接着忍不住眯起眼,他用力的看,努力的看,全心全意的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搞明白今天怎么回事,他就改名换姓!   结果他才刚刚浮起这个想法,忽然,柳晨锐眼前的人脸,就像被不断的调清焦距一般,一点点的,变得清晰起来!   模糊的轮廓不断的褪去,最终,柳晨锐面前,一双清亮见底、坦率随性的眼睛迟疑的看着自己。   这人身形颀长,身高真和自己差不多,但没有自己这么结实,长相明显比自己还要小几岁,那张脸就和这人的手给柳晨锐的印象一样,像个不睬俗事的贵公子哥儿。   他身上穿着柳晨锐绝对不会穿的那种新潮款式、还很昂贵的衣服……应该很新潮?   柳晨锐也不太懂这些,反正,这人穿着蓬松宽大的羽绒服,和这公子哥儿整体给人的感觉都是十分契合,让人忍不住心想,这些人抛锚在路上,是不是有点活该啊。   感觉什么都没准备好只靠运气好,就出门瞎转悠似的。把高海拔山区想的简单了吧? 第46章 第46章 暴风血夜 他看到了那安静立……   今天的饭点已经过了, 但赵老师将这群自驾游客安排在空宿舍之后,还是专门为这些落难的旅人在食堂开了次小灶。   柳晨锐全程都在帮忙,看清公子哥儿的脸之后, 他的那种精神恍惚、无法集中的症状,也奇迹般的消失了,他心里彻头彻尾的松了口气之余,干活儿也更积极了,一直把公子哥儿等人送到房间里。   公子哥儿好像是和他的亲戚朋友一起旅的游, 那个像是他姐姐的卷发女人, 护崽子似的,把公子哥儿盯得死紧,柳晨锐就敏锐的发觉,每当自己和公子哥儿说话, 那个女人就会笑眯眯的看向他们, 好像自己不知怎么会害到他似的。   “你们这条件真好。ace, 你睡那。”卷发女人指着一张房间深处的床,也给公子哥儿安排好了。   艾斯?   还是S?   这是名字还是外号啊?   果然是公子哥儿, 难道有个外国名字?   公子哥儿没有一句拒绝的话, 甚至都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就乖乖抱着行李走到了那张床边上。   “哇,这豆腐块,真有生之年啊,”卷发女人说完,又回身把自己床上叠的方方正正的军绿色被子, 像是抱着炸弹似的捧了下来,慢慢摆在了单层床下边儿的桌子上。   “帅哥,我放这行吗?”卷发女人带着奇怪的笑意、十足佩服的看着眼前有棱有角的被子, 说:“我用自己的睡袋就行了,你们辛苦叠的,别给弄散了……ace?”   柳晨锐转过头,就见那小公子哥儿也把被子从床上拿开了,只是没来得及像卷发女人这样作为,拿的过程中便出了“意外”,被子散开了一些。   公子哥儿看了卷发女人手下的被子一眼,回应:“恩?”   柳晨锐就见卷发女人粲然一笑:“你可别学我,我看你那个睡袋太薄了,你把被子盖上吧,我怕你冻僵啊。”   公子哥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他依旧学着卷发女人,把被子放在了桌子上。   柳晨锐就听到自己身边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是他们车队里那个被所有人都隐隐关注、讨好逢迎、总被其他人视线围绕的男人,这时第一次开了口,对公子哥儿一本正经的说:“ace,你陈姐这次说的有道理,不然你过来,我们像上次一样一起睡。”   叫陈姐的卷发女人说:“姓蒋的,你要死啊。”   “我要跟年轻人借点火力,”姓蒋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说。   “大哥,我也可以。”房间里剩下的那个年轻男人摸着鼻子毛遂自荐。   卷发女人:“你可以个屁,有本事让我来。”   “我说的是年轻人。”   “蒋——提——白!”   柳晨锐好不容易才从他们的对话里找回了自己,赶忙说:“锅炉房那边现在只有一个人在忙,说不定什么时候房间里就会变冷。这被子本来也是给你们拿出来用的,你们就抖开就可以了,也不用像我们一样叠,你们随便用。”   “好好好,麻烦你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开玩笑的,冷了肯定会用的,这不是舍不得嘛。”   卷发女人陈姐,不得不说,长得挺好看的,她的笑容和话都让人觉得熨帖,柳晨锐看看时间,也准备走了。   转身之前,他见公子哥儿已经回去铺床。这公子哥儿一直和这几人待在一起,虽然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但总显得过于安静了。   就好像其他三个人,连带着把这公子哥儿的话也给说完了似的。   柳晨锐出门时候,忽然听到身后陈姐惊呼“卧槽”,喊的顺溜无比,像是她的口头禅,接着才说:“这怎么回事啊,ace,你挺有天分啊?”   “什么啊陈姐?”摘掉帽子,头发短的像一头青茬的年轻男人也跟着出声,很快倒抽一口凉气,停顿片刻后说,“我草……我也试试?”   柳晨锐被房间里的热闹吸引,难以控制的回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就发现卷发女人一手拿着空水盆,一脸惊奇的看着一张桌子上叠的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那是……公子哥儿的被子?   柳晨锐眉头不自觉挑了挑——对他这样的军校生来说,叠被子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基本技能罢了。   但他一想到,看着像压根儿没做过家务、不沾阳春水的那小子,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就能悄悄的把塌散的被子恢复原状……   果然像卷发女人,陈姐说的,还真有点这方面的天分?   柳晨锐关上门,挠挠头,把一屋子的热闹关在了里头。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他一转身,和赵凯迎面碰上。   “你又怎么了?”柳晨锐立即发现赵凯的神情有些奇怪,按理说,赵凯现在应该很兴奋很开心才对。   “我也不知道,”赵凯竟然还皱了眉头,拉着柳晨锐走,边走边悄声说,“我觉得这些人怪怪的,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们好像很讨厌我,一个劲儿赶我走,有时候趁我不注意,还会用诡异的眼神看我,真的,你有没有感觉,这些人阴森森的?”   “……你真什么都没做?是不是说错话了?”   “诶柳晨锐,我俩是不是兄弟,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会说错话?”赵凯真是不吐不快,从刚才带自驾游这些人到食堂开始,他就有个念头徘徊在心里,现在只有他们俩,赵凯立即说:“你记得当地人的鬼故事不,他们可说,到了下雪天,是无论如何不接待客人的啊!说下雪了来敲门的,都是困在通灵雪山里的鬼,趁着下雪,雪山的范围扩大了,他们就下山了,不仅要找热食吃,还要找活人替自己上山!”   “什么替自己,像水鬼那种?”   “是啊!不是,你能不能认真点,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赵凯眉毛拧的都要连在一起了,“你看他们在餐厅里,吃东西的时候,汤都快凉透了,他们所有人,都还觉得烫呢!”   柳晨锐脚步一直都没停,耳旁风似的听着赵凯说话,这时候却脚步一顿,奇怪的看了赵凯一眼,说:“不是所有人啊,我一直跟着的那几个人,他们就很正常啊。可能他们在外边待的时间太长了吧。”   柳晨锐说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张五官立体而精致、明朗清俊,但也娇贵气十足的脸,以及那比自己想象的大咧咧、没有任何保护的双手和双耳,柳晨锐自言自语:“用不用给他们拿点冻疮膏?”   “要……要吧?”赵凯说完,鼻孔里喷气,“你真的好吃里扒外啊你,我在告诉你这些人诡异,你还要给他们带冻疮膏?”   “我就没看出来诡异,我认为,你现在觉得诡异,是你觉悟还不行,觉悟需要提高提高。”   “德性!想单挑就直说啊!哥哥给你提高提高觉悟!”   两人打闹着在熄灯前回了自己的房间,晚上,柳晨锐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吵醒了。   被吵醒的不只是他,走廊上瞬间就出现了许多奔波的脚步,但竟然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任何集合的命令,只有学生之间的相互召唤。   柳晨锐隐约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心跳呼一下就加快了,他跳下床,飞快走出了房门。   “柳晨锐,怎么了?”   拉住一个同学说话的柳晨锐缓缓的回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回答赵凯:“出事了。”   暴风雪愈演愈烈,仓促穿上厚衣裤的柳晨锐,跟着其他人连奔下四层楼,一群人迎头冲进了风雪里。   等亲眼看到现场,柳晨锐头皮发麻,好像寒风瞬间就带走了他对身体的感知,凉的连想法都冻结了。   一名穿着单衣的女同学,以一种极其狼狈难堪的姿势,深深躺在雪地里,她只有上身穿了衣服,秋裤则被褪在了脚踝,只有一只脚上挂着。   她脸上还残留着惊恐,泪水在她脸上结成了冰,两条暴露在风雪里的腿已经彻底冻成了青白色。   她的脑袋一侧有个可怖的伤口,以至于那附近的雪地,都被鲜血染红了。   而她的身边,还趴着另外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冬衣,但他的皮带被解开,裤子同样被褪了一半,好像这个男人在死前,正在对女孩施暴。   这个男人整张脸埋在雪里,后脑勺上的血迹蜿蜒将雪化成了一个浅坑,而他后脑上的血已经被冻结了。   这名女同学,柳晨锐每天都会见到,而这个男人,是赵大海。   柳晨锐心里冰凉的发颤,但脑袋一热,他飞快脱下身上的外套,想要盖在女同学身上。   “柳晨锐!”他立马被人阻止了。   先来的人都想到保护现场,不敢擅动,同时拦住了呜呜大哭的其他几个女生,但雪越下越大,眼看要把一切都埋住了。   所有人聚齐后,立即有人进行现场勘查留证,他们每个人都上过邢技课,但这时,还是无头苍蝇一般。   因为基地并不大,他们都是分批次来的,这一次只有他们30侦查的几十人在基地里,而唯一的管理老师,就是赵大海。   “小叔——小叔!!”柳晨锐猛地清醒,拦住了疯狂的赵凯,大家一齐拦住了他。   “是谁干的?!!”赵凯平时开朗,谁也没见过他这种神情,他悲愤的喊着要找到凶手碎尸万段,还说:“不可能!!他是被诬陷的!!他不可能对何清做这种事!!”   “我们都知道,我们都知道好吗?!!”柳晨锐也对他喊,“我们都知道赵老师的为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冷静!!首先要冷静!!”   赵凯满脸狼狈的鼻涕眼泪,两眼通红的像是冒血,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柳晨锐,仿佛在判断他说的真假。   “我们都知道赵老师为人,”柳晨锐笃定的说,他眼眶也通红,“我们会抓到那个人的,做了这种事的杀人犯,我们肯定会抓到他的。”   凶手不仅杀害了他们,还故意羞辱他们,这样的恶行,让所有人都恨得目眦欲裂。   柳晨锐说到这里,他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总觉得像是哪里周围出现了异常。   但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异常来自哪里。   他看到了一个人,就站在不远处,众多手电筒光线的边缘。   那个人和白天一样穿着羽绒服,一动不动、安静的立在风雪里,看着他们这边的乱子。   对方一张脸惨白惨白,柳晨锐没有用心分辨对方神情里的沉静是来源于哪,而是下一刻,一道光束意外掠过对方,柳晨锐瞳仁骤然紧缩,连呼吸都停了!   他看到了那安静站着的公子哥的外套上,一片片、一道道、泼洒一般、遍布深重、陈旧的血迹!! 第47章 第47章 幻觉? 蒋提白是在允许自己……   柳晨锐像是突然被冻僵了, 他的身体在极度的震惊之下,仿佛和那边的两具尸体一样,体内化学成分正在从酸性转化为碱性, 从他的眼睑、面部肌肉、下颌开始,僵直至四肢百骸。   他原本是想开口喊人的,因为他眼睛看到了对方浑身上下的血迹,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杀人凶手就在眼前!   但哽住的喉咙帮了他一下, 让他没有草率的叫喊, 没有草率的冲上去——先把这穷凶极恶的变态犯人压倒在地施以铁拳。   他在混乱中,意识到了一些多余的东西。   那人身上,血的量,不对!   血的颜色, 也不对!   还有更多的受害人吗?   还有另外一个他们没有发现的现场吗?   柳晨锐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太阳穴跳的像是要爆炸了, 也像是被寒风吹得彻底凝结了。   他猛地亲自提起手电,急喘着打量那富二代、公子哥的身上, 目光如电, 宛如只要抓住毫毛证据,他就要快速将对方判刑。   可……没有血?对方的衣服上,明明都被黑红的血浸透,但他的脚边、双手、却连一个血点都没有?!   相对的,那人的脸和神情,都比白天看起来要惨白、要安静无数倍。   衬着他外套上的血迹, 如此触目惊心。   就连柳晨锐在疯狂的猜测中,都忍不住频频看向这公子哥的脖颈,怀疑那上头, 正有一个割喉伤口,汩汩冒着血。   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洇成了一个血葫芦。   这一切加起来,都让眼前这个像是没尝过人生苦的富家子弟,不像个杀人犯,倒像是个——   ……受害人?!   柳晨锐深吸着气,怀疑自己是疯了,因为此刻,他脑海中万千混乱思绪,最后竟然浮现出了之前赵凯不着调的话:   【……下雪天,是无论如何不接待客人的啊!……下雪了来敲门的,都是困在通灵雪山里的鬼。】   狗屁!   不想到神神鬼鬼的还好,一想到这些,柳晨锐乱七八糟的想法骤然归一,在无神论的支持下,他迅速找回了自己。   “别动!!”柳晨锐一声暴喝,手指着那公子哥的方向,“你,你站着别动!!”   他这一声怒吼,显然是惊到了其他人,让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柳晨锐发现了什么。   赵凯更是快速的顺着柳晨锐手指的方向回过头,他像是只随时会跟在柳晨锐身后狂奔出去的狼犬,目光里透出抓捕猎物的本能。   谁知道,柳晨锐只迈出了一步,脚步就深深的扎在雪里,不动了。   柳晨锐甩甩头,脸上露出震惊和不敢置信,以及无穷的困惑。   柳晨锐是迈出这一脚才发现,自己先前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怎么,竟然没有看到,那边站着的,其实不止是公子哥一个人,这次自驾游被困那些游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全都下来了,此时都在远处看着他们这边的情况。   “赵凯?”有个女声朝他们这边大喊,声音里透着害怕,“出,出什么事了??”   柳晨锐认出这女孩就是之前赵凯帮忙搬行李的那个,再看这些借宿旅客的一张张面孔,都是不知所措,茫然的朝现场探头探脑。   柳晨锐发懵的再次看向“艾斯”,结果发现,对方穿着干净整洁,外套简直是崭新的。那公子哥儿浑身上下,和之前一样,简直写满了“我的人生极致幸运,我不懂什么叫罪恶”。   谁知柳晨锐这一眼,猝不及防和那依然青涩的男人对上了视线,哪怕只有一秒钟,柳晨锐都难以忍受的先转移了视线。   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是发神经了吗?   哪怕现在幻觉已经消除,可他只要稍加回忆,刚才看到的那人浑身是血的画面,还是无比真实的浮现在他眼前!   “柳晨锐,怎么了?”赵凯红着眼睛低声问,“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你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了啊?!”   是柳晨锐突然大喊,又突然停止行动,赵凯心如火焚,恨不得柳晨锐现在就从这些人中指出凶手。   其他人也多少怀着同样的念头,结果柳晨锐僵硬的说,“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   “你说啊!”赵凯低吼,“你怎么会看错呢?你不会错的!”赵凯与其说是在对柳晨锐说话,不如说只想找一个借口,哪怕这个借口根本不够充分,他充满暗示的看着柳晨锐。“说啊,柳晨锐,你看到什么了?!我们这么多人,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看谁有问题,谁可疑?我们现在就冲上去,把人抓住,要是有人反抗,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   柳晨锐倒吸口凉气,“那不行,你疯了?不,真的是我眼花了……我不该没确定就出声,你冷静点,我们都冷静点,现在只有冷静才能解决问题!”   “你放屁!!我怎么冷静?!!雪这么大,我们能干什么,拍照?!连像样的照明都没有,我们能发现什么?!”   赵凯环视四周,说出的话让他自己都绝望。   眼下他们都没毕业,更不是法医、司法病理专家,连刑技人员都不是,他们从学校学到的知识,让他们现在所有人,只能茫无目的的寻找可能的线索,但他们不能破坏现场、不能随意触动尸体,甚至照课本上说的,他们应该现在就去找掩体,把现场保护起来,直到专业人士到达!   这些柳晨锐早都想过,甚至他比赵凯想的还多,雪一层层的下,可疑的脚印、痕迹,短时间内无从判断,拍照,拍照,还是拍照!   在雪天取脚印——石膏制模,硫磺制模?手边什么都没有!   暴风雪天呢,又怎么处理?   死亡时间怎么判断,测尸体内温?极端天气影响呢,影响有多大,他万一搞错呢?会不会反倒将案情引入死胡同?而最准确的判断死亡时间的办法,测玻璃体丨液……还是没有设备器材!   柳晨锐觉得自己就像是小丑,蠢,无知,无能!   “围起来,”柳晨锐艰难的说,“隔离现场,找东西把尸体掩护起来。”   赵凯:“不行!”   “必须这样!”柳晨锐说:“我们不能验尸,我们根本处理不了尸体,只会破坏现场,破坏证据。为了找到真正的凶手,我们不能再给自己添乱了。我们现在……”他抓着赵凯,轻声说,“我们可以先查在场的人。”   赵凯两眼通红的环视周围——是啊,眼下暴风雪肆虐,无论凶手是谁,都不会轻易离开,凶手只会在他们之中。   “查,现在就开始查!”赵凯咬牙切齿的说。   赵凯的目光狠狠掠过那些外来者。   肯定是这些人……   ……   凶案现场很快就被彻底的掩护了起来,另外在刀子般的风雪中,他们谁也无法站立太久,在一一通知所有人、包括那些游客,谁也不准擅自离开其他人视线之后,柳晨锐安排所有人去了食堂。   食堂宽敞空旷、没有贵重设备,多少人在场一目了然。   等待别人去叫霍亮来的时候,因为现在不允许随意交流,食堂里安静的要命,柳晨锐更坐立难安,没有了风雪的打扰,他脑海中更频频的出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幻觉”。   那真是幻觉吗?   他忍不住看向那人,而对方,还只是静静的坐在餐桌前,脸上看不出丝毫血色,也看不出反抗情绪,但也不算配合,因为那人安静的过头了,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和想法。   柳晨锐觉得自己可能是看走眼了。   他心想,一个普普通通的富二代,遇到这样的事——身边出现命案,还有人二话不说控制了他们,声称所有人、包括他都有嫌疑,竟然会表现的这么配合?   明明就连其他游客,要么不耐烦,要么忐忑不安,多多少少都有些表现。   还有……   柳晨锐不由的揉了揉眉心,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不然为什么他现在,观察那些游客的时候,真的由衷的感觉到了一种……诡异?   这些避难者的神态、那种心照不宣的对视,那种焦躁不安——恐怕不是因为此刻被软禁。   以及这些人俱都黯淡无光、惨白的脸色……   不,不能胡思乱想,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   柳晨锐再也忍不住了,豁然起身。   “哗啦——!!!”   一声什么东西倒塌的巨响,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望向窗外。   接下来,一切都安静了。   隔着窗户和暴风雪,所有人疑神疑鬼的侧耳倾听。   但那哗啦的声音之后,再没有任何声音传进来,还是一名自驾游客先站了起来。   “坐下!”一名警校生对这一幕抵触情绪极强,呵斥,“谁让你动弹的?!”   女同学都沉默不语,还是有个男同学隐隐感到了不对,想到现在谁都没有被定罪,开口圆场,“是,都不用担心,我看看!”   但柳晨锐听到那声呵斥起,莫名的,心中拔凉,担心有些事最终会脱离控制。   他环视四周,见到不少同学的表情果然都和平时不同——他们看着这些自驾游客,神情就和赵凯一样,对他们充满敌意。   柳晨锐暗道不好,他明白,恐怕同学中的大多数,已经认定了,凶手就在这群自驾游客当中。   是啊,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呢?   “让你们别动,听不懂吗?!”   柳晨锐一惊,又见到古怪的场景,竟然有更多的自驾游客,像是没有听到学生们的威胁一样,纷纷起身,到窗边往下看。   看着看着,自驾游客当中那个漂亮的女孩,浑身簌簌的发起抖,手指在身前画起了十字。   假如她也是鬼的话,眼前这个场景,柳晨锐真不知道是离奇还是恶搞了。   而且短短数秒之后,柳晨锐发觉,所有这些往下看的自驾游客,都回过头,慌乱的看向唯一没有起身的那一桌人,满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正是姓蒋的——蒋提白、陈姐、青茬短发男,还有“艾斯”,他们聚在一起,趁乱低声说话。   柳晨锐脚步一抬,朝他们走了过去。   艾斯先看到了柳晨锐,抬起头来。   柳晨锐快要走到近前时,忽然,陈姐也抬起眼,看看他,又看看艾斯,率先站起身,推了旁边的公子哥一下,眨眼间,四人都起身,走向了窗边。   柳晨锐一顿,只能也走向窗边。   他往下看去,结果,又见到了让他极度无法理解的一幕——   黯淡的路灯下,基地的伸缩大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脚踩倒,栽进了雪里。   大门彻底敞开了。   数道蜿蜒的行走痕迹,朝着食堂所在的方向延伸过来。   那是人的身体、是人的双腿趟过雪的痕迹,但那痕迹的末尾,痕迹的中间,以及痕迹的前端,都不见任何人影!   只有一道道正在行动中的雪痕,朝着他们,不断的伸长,再伸长。   如果只是这样,柳晨锐还会自欺欺人,是某些动物钻了进来。   但疯狂交织相撞的雪,在那不见人影的足迹前端,就这么生生撞出了一个个迈腿前行的“人”的身体轮廓!   柳晨锐皱起眉,用力眨眨眼,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所看到的,都没有丝毫改变!   这,今晚这一切,是真的吗?!   ……   “ace?”   贺群青听到蒋提白的声音,才将目光从窗下诡异的一幕中收回来,转而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说:“你有什么问题吗,你现在可以问我。”   贺群青看看下边,又看看蒋提白,下一秒才明白,蒋提白是在允许自己向他提问。   贺群青恍然的点点头,随即如实回答:“我……没有问题。”   等待着的蒋提白:“……” 第48章 第48章 自己挖的坑 ace会主动……   贺群青说的是实话, 他不由的低头看自己的手掌。   当傍晚暴风雪降临,当时贺群青仰起脸,唇上尝到了第一片雪花的冰凉滋味儿。   当时他耳中便应和着风雪的声音, 响起了铺天盖地的轻柔的、细小的哨声。   随后所有到达这个副本中的玩家,身体都在飞快进行转变。   贺群青的双手也越发冰凉,好像正如蒋提白说的,他正在逐步成为一个副本魂灵,而危险并非来自他本身。   他耳中永无止息的细细的哨音, 恐怕才是这个副本中恶意的来源, 而这些哨音,贺群青在默默观察中确认了许久,才终于认定,声音来自外部世界, 来自每一片雪花。   每一次他踏入积雪里, 每一阵狂风操控雪花捶打玻璃窗, 贺群青都感到了那种被重重怨恨包围、上天入地无门的隐隐心慌。   所以蒋提白问他,他才无话可说, 因为他在下面出现那些诡异的影子之前, 已经知道了,雪里是有东西的,真正危险到玩家生命的东西,就在外头的雪里。   那些没有面目的“人”,他们只有可能是冲着玩家来的,不然不能解释贺群青耳中愈来愈尖锐的哨音。   贺群青本能的单手捂住一只耳朵, 试图唤回一丝安宁,但很快他就放下了手,因为一点用都没有, 他还嫌举着胳膊累呢。   “怎么了?”贺群青没有问题,蒋提白倒一个劲儿的问他,盯着他看,“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没有啊,”贺群青一愣,才突然反应过来,蒋提白说的是他每晚的“修复时间”?   贺群青真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但算算,应该还有几个小时,他的身体才进入修复,所以够他们逃命了……吧?   “下面,下面那是什么?!”   “鬼……是鬼!!!”   “鬼啊——!!”   周围警校生们越来越多的来到了窗边,惊恐失控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忽然,贺群青耳边听到一声冷厉的质问,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警校生,叫“柳晨锐”的,突然紧紧抓住他身边的一名玩家,“怎么回事?下面那是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贺群青目光不由在柳晨锐那顿了一下——能看出柳晨锐和其他学生相比,要沉稳一些,虽然他脸上严肃,但之前对自己等人都很照顾。   可惜……   一时不察,贺群青的手臂骤然一紧,他惊讶的转过目光,竟然对上了柳晨锐鹰隼般锐利的视线。   原来之前的玩家没有回答柳晨锐后,他快速转移了目标,贺群青见到对方逼视般的看着自己,瞳仁准确的盯着贺群青的双眼,质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们在水里下了迷丨幻药?!下边到底是什么?!”   贺群青嘴巴张了张,看着柳晨锐,他感到一种古怪。因为自己的视线,哪怕稍有偏移,都能引起柳晨锐极大的反应,对方紧紧的追着他的目光,眉头更皱的死紧。   无论众人如何抗拒,那些影子到底还是走到了尽头,下一刻,一楼猛地传来了窗玻璃被粗暴打破的声音。   “你应该问,”贺群青不由出声,“那东西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他说完,柳晨锐给他的感觉就更奇怪了,那冷厉严肃的目光瞬间沉了沉,盯着贺群青问:“你说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啪的一声轻响,众人头顶的灯光,伴随着惊呼,骤然熄灭了!!   贺群青感到抓着他的那只手,随着断电,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也猛地收紧了。   活人的手,就像是一只烧热的铁钳,不像是单纯抓在贺群青的外套上,而是直接抓在他的皮肤上一般,贺群青感到了一阵滚烫。   他不由自主的挣了一下,但只换来了柳晨锐的手钳的更紧。   “说啊,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大门处的路灯还亮着,朦朦胧胧的微弱光线投进了食堂里。   哪怕在黑暗里,贺群青也看到了柳晨锐狼一般的目光,灼灼逼人的瞪视着自己,让贺群青脑海里甚至出现了“刑讯逼供”四个字。   贺群青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了柳晨锐的手上,随即一根根的、试图弄开那烫人的手指。同时,他凑近了柳晨锐,权当是做好事,用很轻的声音提醒道:“那个出事的老师和女学生,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你要小心你们自己‘人’。”   贺群青这么说并非没有理由,今晚,发现老师和学生尸体的混乱发生后,正在基地里四处探查的玩家们,纷纷装作若无其事,赶到案发现场。就在那时,贺群青顺着耳畔一阵尖锐的哨音抬头看去,恰好看到楼上一个影子一闪而过,仿佛真凶在盯梢骚乱的结果。   那个影子自然不属于幽灵玩家,贺群青瞬间就意识到,对方应该是一个活人,或者是某种贺群青不知道的东西。   之后哨音就彻底消失了,也因为凶手的杀意消失了。   更多的学生紧跟着跑下来,贺群青根本无法从几十人里判断出谁做了那一桩惨案。   此刻,贺群青话音落下,能明显感觉到,柳晨锐为此僵硬了一瞬。   但贺群青叹口气,终于说出了关于他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的问题答案:   “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快点……逃命。”   “啊————!!”   柳晨锐眼前一花,视野内变得空荡荡的一片。耳边是女同学备受惊吓的尖叫声,柳晨锐的浑身肌肉都无比的紧绷,他疯狂的扫视着眼前的空旷,浑身上下冒出了阵阵冷汗。   惊慌的女声问道:“他们人呢,自驾游的人——他们都去哪了啊?!!”   柳晨锐脑海中还回荡着公子哥儿最后一句话,他快速往楼下看去,那些雪槽已经随着破窗延伸进了这栋大楼。   咔哒一声轻响,柳晨锐触电一般回过头,是食堂的门扇,宛如谁走出去了一般,轻轻的扇动了一下。   那些自驾游客?!   就这么跑了?!   柳晨锐的行动能力完全超过了思想的速度,他两脚一抬,闪电般追了出去。   “嘭!!”   柳晨锐的身体倒飞了出去,撞倒了一排桌椅。   “柳晨锐?!”   有同学震惊的发问,但柳晨锐摔得太狠了,晕头转向的身体正试图重新爬起来,没办法回答。   但他自己,其实也根本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因为他跑起来后不久,竟然狠狠的、撞到了空气上!   在他荒谬的第一直觉中,他觉得,他撞到的不仅是空气里突然出现的一堵无形的墙壁,而是一个“人”。   吱——砰。   食堂的门凭空开了,又凭空关了。   吱——砰砰吱……   门又是一次大大的开合,甚至因为不知哪里来的推门力量,让门扇重重反弹了几次。   柳晨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自己脑海中的设想。   但出于本能,他说:“嘘,安静!”   所有人不用他再说,都安静了下来。   于是,他们所有人都一起听到了,湿漉漉的脚步声,就在食堂的地板上……行走着。   啪嗒,啪嗒,啪嗒。   三双脚步声,还是四双?   慢条斯理的,闲庭信步的脚步声。   有女同学喘气的声音突然开始颤抖,她哭了起来。   这睁眼瞎的一刻,柳晨锐感到自己胸中从小到大坚守的一些东西,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世界观轰然倒塌。   浑身抖如筛糠、哭泣着的女同学,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紧怀里的手电筒,空气凝滞、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终于,打开了开关!   光束的灰尘里,骤然出现了一个高大、扭曲的人影!!   “啊————!!!!”   所有人一齐尖叫起来,柳晨锐的吼声夹杂在其中:“快跑———!!!”   ……   贺群青感觉成了游魂以后,自己的身体简直轻如鸿毛,随便一跑,就跟着其他玩家轻松逃出了两层楼。   假如蒋提白没有在这时候紧紧的抓着他的羽绒服的话,体验应该会更神奇。   “啊……”   隐隐约约的,楼上传来凄厉的尖叫,所有玩家一齐停下脚步,见习修女金梓语柔软的声音里透出心惊胆战:“你们有没有听到……那些学生好像……”   “没有没有!”一名玩家干脆的反驳了她,“我们自己还浑浑噩噩,不知道审判书在哪呢,你管他们干什么?也许这一局里,NPC就是用来给我们拖延时间的!唉,不知道刚才进来的是什么东西,是敌是友,万一对我们有恶意,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往哪跑呢!”   “还是敌是友,我猜百分之一千是敌人,要杀我们的。外面暴风雪,我们现在能去哪?”   “干脆分开吧,还像之前一样,我们各自寻找审判书去,再找找有什么武器能用的。”一名玩家立即说:“这里是警校吧,我们就先去找枪!”   “行!我看我们现在,能吃能喝,他娘的,才算半个鬼,刚才谁踩我一脚,都疼得要死,肯定也会受伤!要是有枪,谁也别跟我抢!”   “那少废话了,赶紧走吧!谁和我一起?”   玩家们都很紧张,语速极快、反应也快,在这危机的时刻,凑在一起直接就做了决定。   看起来他们各自都早有主意,但贺群青很快意识到,在这最需要头目的一刻,他们果然谁都没有再看向蒋提白,就好像他们突然间把头目这回事给忘记了似的。   但蒋提白可没有忘记他们,在旁边没心没肺的围观了一阵,等所有玩家四散奔逃,他才双手环胸,转过来看贺群青,并随口对其他人说:“我大发慈悲,允许你们所有人在接下来48小时内向我提问。”   “呵,”陈雨依笑眯眯,“我也没有问题谢邀。”   因为之前蒋提白带贺群青跑的时候,一直揪着贺群青的外套,所以贺群青这会儿就抖抖肩膀,整理整理衣服,听蒋提白似笑非笑的问:“‘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快点逃命’?ace,我小看你了,你知道的真挺清楚啊。”   贺群青觉得蒋提白真奇怪,反问他:“你不是也知道外面雪里的东西很危险,才带我们出来的?”   蒋提白挑眉:“废话,我再不带你出来,你还打算在那继续和那小子聊下去啊?你没看到他像是要吃了你似的?我觉得那未来的柳警官,明显是想从你这打开突破口。”   蒋提白等着眼前人的反应,过了好几秒,才得到一句迟疑的:“是吗?”   蒋提白无声仰天长叹。   他还有一层想法没说,也是他真正的想法——刚才,柳晨锐不依不饶的抓住ACE胳膊的时候,蒋提白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ACE毫无疑问的,会立即向他求救,但蒋提白等了又等,那两人竟然说起了悄悄话?   傻新人别说向自己求救了,根本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后知后觉的,蒋提白才恍然大悟,这次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ace一旦遇到困难,竟然会主动忽略他的存在。 第49章 第49章 遇险 贺群青腿迈的很大,……   蒋提白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仿佛在神游。   林况问:“陈姐,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嘴里喊着陈姐, 却拼命对着蒋提白挤眼睛,好像还是非常渴望这个问题由蒋提白来回答。   陈雨依抬脚给了林况一下,随即说:“远处路灯还亮着,说明基地里有电,我们抓紧时间先把教学楼的电力恢复了。”   “恢复电力?”林况清清嗓子, 若无其事的问, “姐,那个,我们恢复电力,主要是……为了哪方面啊?”   陈雨依凤眸瞪了他一眼, 看起来很想骂人, 她恨铁不成钢的说:“林况, 如果副本里没有我们,你怎么办啊?”   林况立马调动十二分的智慧, 说:“哦, 我懂了,是不是现在太黑了,那些怪物又是隐身的,为了决一死战,我们最好把所有灯都打开,找他们的影子?”   “决……”陈雨依噎住了, “这会儿就想着决一死战了,你真是觉得自己生存点太多了,开始嘚瑟了?你想想我们现在的身份, 有头绪吗?”   “我们的身份是被杀的自驾游客,除此之外,”他舔脸说,“怎么被杀,被谁杀,为什么被杀,都不太有头绪。”   没想到陈雨依给了他一个表扬的眼神,算是放过他了,“行,开头不错。总之以前的副本里,主神给我们安排的都是现有的职业。”   “比如黑涩会,比如公司职员,比如建筑工人。我们根据副本里的职业背景,在一定程度上自由发挥,不用考虑身份的背景来历。但这一次不同,我们有一个相当固定的身份,是‘已经死了的人’,再考虑到我们身上的血迹,那么凄惨,”她突然看了贺群青一眼,才说:“只有可能是被杀。所以这一次主神给我们的身份,是过去的一个严重的未知‘事件’产生的结果。”   “加上今晚的命案,我们唯一的线索,其实就是手头这两个案子,两个不知道凶手的凶杀案。找出我们的死亡真相,我估计就能摸到审判书的边儿了。”   林况听得不眨眼,最后问:“陈姐,我们给教学楼通电是为了找到凶手吗?”   陈雨依面无表情的说:“不,我们给教学楼通电,主要是为了给你老大找台电脑。”   林况:“???”   贺群青:“……”???   “——再去他们的图书馆、档案馆搜索一下,”陈雨依翻白眼,“或许会找到这些‘自驾游客”的案子。”   “陈……陈姐?”   虚弱的声音突然在几人身后不远处响起,陈雨依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就见金梓语双手交握,紧张的看着他们。   “你怎么回来了?”陈雨依愕然的看着金梓语。   金梓语搓手,指指身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他们……他们不带我。”   “……”   陈雨依也嫌弃的看了眼金梓语,后者立即讨好的干笑。   陈雨依跃过她的肩头,看向空荡荡的走廊,似乎渴望有谁来把金梓语弄走,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金梓语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陈雨依最终叹口气,感到了万分的头疼,“那你可跟紧点,要是掉队了,我们可不会救你的。”   金梓语忍了半天的泪花一下飚了出来,鼻涕也开始呼噜噜,她急忙跑到几人身边,激动的说,“谢谢感谢你陈姐我绝对不会掉队的呜呜呜……”   陈雨依打了个寒战,回忆起曾经被金梓语的泪水支配的副本,斜目再看,眼前的女孩眼泪鼻涕快速在脸上纵横,接着她还自己掏出手帕擦脸,一张任谁看都觉得漂亮清纯的脸蛋,眨眼间暴露出了傻瓜的本性。   “好神奇,”陈雨依扶额说,“我一听到你哭,脑袋里就一片空白诶。”   金梓语死死憋住了哭声。   “乖,”陈雨依再不想多看她一眼,说:“你要是再哭一声,我们也不要你了哦。”   金梓语快速扭过头去,强行收回了感激的眼泪。   但陈雨依分明看到这小修女眼睛还盯在天上,眼里热泪滚滚,像是心里还在拼命感谢上帝。   这时,陈雨依的目光便不受控制的看向贺群青,眼里感慨万千。   嗐,明明年龄都差不多,看看人家ace,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流那么多血,遇到那么多危险,都没有哭一声,简直是人间小狼崽,顽强又可爱——   “陈雨依?”蒋提白不紧不慢的打断了陈雨依的畅想,“钥匙还在身上吗?”   金梓语听到蒋提白的声音,眼泪彻底收住了——她面对陈雨依时充满依赖,但面对蒋提白,哪怕对方从来没有发过火,她始终有点害怕这个人。   陈雨依掀了一下羽绒服,她的保暖衣里紧紧的绑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圆环,用手拍一下还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直径足有十五厘米的管理员钥匙圈,早在上半夜就被他们找到了。   “走吧,”蒋提白迈出一步,这第一步好像花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之后才慢慢跑了起来。   “ace,”蒋提白说,“你过来点,让我在你的视线之内。”   贺群青嗯了一声,小跑到蒋提白身边,但之后,他才觉得蒋提白的话怪怪的。   一般不都是“让你在我视线之内”么,怎么蒋提白反倒让自己盯着他?   陈雨依对着空气哈哈狂笑两声,让贺群青更摸不着头脑。   紧紧跟着陈雨依的金梓语,一看陈姐笑了,也跟着笑起来,林况在旁边迟疑的说,“你真不会是个傻子吧?”   金梓语假笑声戛然而止,哀怨的看着林况,说,“林况大哥,你,你好,我那个……”   林况打了个寒战,嗖一下跑到前头去了。   四下里无比的安静,几人从食堂所在的生活楼和教学楼之间连接的通道跑到了隔壁,非常顺利的潜进地下一层恢复了电力。   “万一又没电了怎么办?”林况环顾四周压抑的黑暗,觉得他们好像在做无用功。   “那我们只能再下来一趟,”陈雨依说,“直到电路彻底被那些鬼东西毁了——抓紧上去吧。”   “陈姐,我们去哪啊?”金梓语一直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们,现在周围的黑暗让所有人都很紧张,她不由的用气音问。   一直没说话,躲着清净的蒋提白,这时候忽然开口,对见习修女说:“那个叫赵凯的学生,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他们每天用VR设备进行模拟训练?”   金梓语瞪大眼,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说,“哦哦,是的,他说过!”   “我们现在去VR教室,那里配的电脑也会更先进。”   “VR?什么VR?”陈雨依一愣,说:“全息影像那种VR吗?”   蒋提白点头,“在现实里,军校警校也在使用了,但这种技术和我们想象中的还有一定差距。”   陈雨依自然的想到了之前风雪里的怪物,迟疑的说,“难道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主神想告诉我们,这个副本里科技水平非常高?之前我们看到的,都是全息影像?”   蒋提白茫然的看她一眼,说:“这里的学生频繁用VR设备进行枪击训练,这说明,玩家想在这么大的基地里找到真正的枪,恐怕会很难——我刚才没说和想象中有差距吗?你科幻电影看太多了?”   “……”这个男人果然很欠揍啊。   众人有了明确的目的地,上楼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贺群青时不时能听到附近传来的喊叫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撞破、暴力冲突的声音,不知道是玩家还是那些学生遇到了危险。而每到他注意力被吸引走的时候,蒋提白都会突然催促他快点走。   “我们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蒋提白提醒他,“别分神——”   他还没说完,贺群青忽然站住脚步,他微微偏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停下。”蒋提白警惕的抬起手,所有人都站住了脚步。   脚步声一停,包括蒋提白在内,大家都听到了,笃笃的脚步声,带着清晰的回音,从走廊另一头传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蒋提白一秒都没耽搁,毫不犹豫的说:“跑!”   所有人转身原路返回,身后的声音顷刻间被杂乱的脚步声掩盖,但在贺群青耳中,哨音猛地提高,骤然变得尖锐!   那个无形的东西,开始疯狂的追赶他们!   贺群青余光一闪,一个娇小的人影,高高提着修女服裙边——因为动作过大,掖在外套里的长裙掉了下来——金梓语以堪比奥林匹克百米冲刺的速度,嘤嘤哭喊着超过了所有人,跑到前头去了。   林况卧槽一声,惊诧的说:“爱了爱了爱了,陈姐,见习修女能结婚吗?”   “啊!!”   英勇没有三秒,金梓语竟然平地里摔了个狗吃屎,只见她慌里慌张的爬起来,陈雨依阻止她都没来得及,就见金梓语一头冲进了和众人截然相反的黑暗里!   这么稍一停顿,林况也一声惨叫,咒骂中,他的身体被撞飞了出去!   是那东西追上来了!   “林况!”   “啊啊啊陈姐,姐我没死!”   四人骤然被冲散,这下也就没人顾得上金梓语了。   就在此时,贺群青耳边,突然出现了第二道哨音,在离他极近的位置!   贺群青瞬间汗毛直立,被迫脚步一转,跑进了左边的走廊。   “ace!”蒋提白猛地喊他,“回来!”   对方没有回头,但同时,蒋提白也看到了,自家傻新人的后背上,猛地一紧,出现了一个揪紧的手印,被ace快速甩开了。   “嗷!”陈雨依一声尖叫,狂奔过来抓住蒋提白使劲拉了一把,“快走走走!!!那东西拿个什么捅我一下!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这次我死的也太快了!!ace呢?!”   蒋提白神色变幻,到底没忍住,脸上露出烦躁,“操!”   他骂了一句,抬脚就要追过去,冷不丁的,耳边极近的距离,呼的刮来一阵寒风,顷刻间就快要把他冻僵。   同时,蒋提白的左臂就像被灌了水泥,卡在了空气中,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被抓住了!   “蒋提白!”陈雨依使劲的往后拽。   蒋提白神色阴沉,右手放低,羽绒服的袖口里,骤然垂落一把细长的西式厨刀,他冲着自己手边的空气,毫不犹豫的捅了出去!   蒋提白的动作又快又准,他甚至无所谓会不会割伤自己的手,结果就发生了极其诡异的一幕,眼前所有被蒋提白刺到的地方,都冒出了暗红的液体!   那伤口在疯狂的颤动,被挤压着,就像一个无形的人,正在无比痛苦的嚎叫,可惜三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蒋提白早被松开了,他见到这样的场景,冷笑一声,反而上前两步,没拿刀的手猛地捅进了其中一个伤口,然后那只手,沾染了满手血迹,在虚空里狠狠抹了两把。   一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出现了。   没有脑袋,只有空中薄薄一层的脸。那“人”鹰钩鼻高耸,由于眼窝深陷,没有抹到血,以至于就像没有双眼一般。而这“人”的嘴果然无声的大开大合,好像在喊叫,也好像在咒骂。   突然,这张诡异的脸,意识到了有人在看他,所有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他的脸猛地朝向蒋提白,好像在恶毒的盯着他看。   噗嗤!   尖锐的刀尖捅进了他的一只眼睛里。   【啊啊啊——————】   陈雨依这会儿不急着跑了,从目瞪口呆里回过神,拍手说:“哇哦,这场面,好像好久没见过了?蒋提白,是什么让你重振雄风,海狗丸?”陈雨依低头察看自己受伤的地方,意外的发现,羽绒服撕破了个洞,但自己其实没有受伤,那一击的伤害被钥匙圈挡下来了。   明明该松口气,她心里却也暗道可惜。突然,陈雨依想起来了,眼睛瞪得老大,看向贺群青消失的走廊。   “ace呢?别告诉我他跑去救金梓语了?!”   蒋提白这才直起身,而地上那无形的影子,身上的血就像无穷无尽一般,污染了地面好大一片地方,蒋提白还在用血给那东西做面膜,试图看清这东西的全貌。   “他遇到危险,就跑走了。”蒋提白做手术似的抬起腥红的双手,淡淡的说。   “啊?”陈雨依愕然,“他为什么不求救……”   她突然停顿,好像懂了,接着抬腿跑向相同的方向,嘴里还挖苦,“好么,他现在肯定充分的理解,你没有义务救他了!”   “……”蒋提白难得遇上没办法还嘴的时候,沉默不语的跑了出去。   ……   “金梓语!”贺群青腿迈的很大,跑的像一阵风,很快看到了金梓语的影子。“别跑了,那边——”   “啊————!!”金梓语一声惨叫,小臂忽然夹紧,整个身体腾空了起来。“啊啊啊啊救命——”她语速极快的颤声说:“仁,仁慈的天父,饶恕我我我的罪过——呃!”   贺群青猛地抓住了她背后的外套,使劲一甩!   变成游魂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力气,只见下一秒,金梓语被他拽的飞起,仿佛遭遇一个太空级别的过肩摔,瞬间,她重重被摔打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贺群青深吸一口凉气。 第50章 第50章 “救救他” 无力反抗,无法……   金梓语张着嘴, 大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的方向。   经过这一摔,身体她是感觉不到了,但舌头的感觉很清晰——人生头一回, 舌头好像给直接摔回了嗓子眼儿里。她呃呃呃呃,嗬嗬嗬,发挥了一百二十分的机智,才猛地咳————出声,整个人像虾米似的蜷起来, 舌头瞬间伸的笔直!   贺群青快碰到她肩膀的手猛地收了回来, 匪夷所思的看着金梓语噗啦噗啦的吐她的舌头。   这孩子怎么了,中邪?   耳边哨音骤然加剧!情急之下,贺群青只能再度提起金梓语的衣服,金梓语嗷一声惨叫, 这次她的反应很快, 直接求饶:“饶了我, 饶了我!”   “是我!”贺群青没说完,一声闷哼, 后背像是被铁棍抽了一下似的剧痛。   贺群青本能的抬起胳膊挡住无形的攻击, 电光石火间,他感觉到了怪异。   从乍一接触到现在,这些东西始终是纯粹的物理攻击?   力量也没有大到超越常人。   好像和上个副本,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没有那种头皮炸裂的毛骨悚然了?而且在上一个副本里,那些真正的‘鬼’, 并不像现在这样,以物理的方式存在。   是因为自己眼下也成了‘游魂’?   那自己呢?   能不能揍它啊?   身侧是瑟瑟发抖的金梓语,贺群青硬生生又挨了两下, 再抬头时,疼的眼里直喷火。   他胳膊一夹,就觉得自己臂弯里多出了一个冰冷的物件,这种感觉给了他底气,瞬间,贺群青连思考都没有,攥紧青白冷硬的拳头,顺着力量传来的方向,猛地挥了出去!   嘭!!   拳头打在了空气中的一个硬邦邦的平面上。   但这平面再硬,没有挺过一秒,贺群青的拳头压倒了无形的阻碍,下一秒,他脚一蹬地,整个身体蹿了出去,耳边就听金梓语“喔喔喔——”的喊叫,贺群青狠狠踹倒了某个‘人’。   接着,金梓语就看到,眼前的新人玩家,右手从他紧绷的左臂臂弯里,像是拔出一把剑那样,抽出了什么,随即他的左手才放松下来,开始摸索眼前的空气——他应该是摸到了什么,指腹不断移动,从右手边的一头,快速摸到另一头。   从那手指的弧度能看出,他好像在摸一个没有棱角的、长长的东西。   金梓语看的晕晕乎乎,眼睛盯成了斗鸡眼,也没看到这新人玩家手里有任何东西。   但接着,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金梓语眼前的新人玩家,突然两手一上一下虚握,身体微侧,高高抬起手臂——这个动作让金梓语茅塞顿开!他是在打棒球!   哇,他手里有根看不见的棍子!   突然,嗖一声响,新人竟然毫无预兆的朝着她的方向挥出了手臂!!   金梓语一声尖叫,缩起脖子,身体像是一块年糕扑在地上,趴的平平整整。   她的头顶,一声嘭响,伴随着咯嘣碎裂的声音!   原来是有“人”,刚才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好可怕!!!   金梓语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脸色变得煞白,但她同时想到,身边的这名新人玩家,竟然出手救了自己!   她吸着鼻涕,缓缓抬起泪眼,没来得及定睛,耳边又听一声沉闷的击打声,是新人玩家第二次挥出手臂,这一下用的力气比刚才更大,空气中那一声挥动棍子的“嗖——”声也变得无比清晰。   金梓语瞪着眼,拼命想看清新人拿到的武器,但一切都是徒劳,好在她发现,新人似乎有种极为恐怖的直觉,他每一次的停顿后,必然都会挥出手臂,然后准确地打到什么东西!   当新人用手里的“棍子”完成几次反击后,行动模式也立即发生了转变,他更加化被动为主动,一旦打到东西,就会猛扑上去,接二连三的狠砸。   新人不仅能和无形的力量抗衡,还拥有这样神奇的直觉!金梓语心里一动,泪腺就像水龙头一样模糊了视线,一时间,她只能听到嘭嘭嘭的闷响,以及新人的外套因为用力发出的摩擦声。   由于过于兴奋和感动,金梓语竟然隐隐约约的记住了一些对方的特征,这个新人的年龄,好像比自己还要小!可保护她的动作却那么自如!   “呜呜呜——”金梓语抽泣着,“天使,你一定是主派来的天使!!”   “求你别逗了,”剧烈喘着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同时金梓语后心一紧,伴随熟悉的感觉,她硬生生被人从地面提了起来。“快跑了!”   “哦哦哦——”金梓语这块年糕瞬间长了骨头,她感觉到后背被人推了一把,这力量不重,但给了她无穷的力量,金梓语瞬间拔腿狂奔,眼里的泪水都被风刮走了。   贺群青一转头,金梓语只剩背影。   “???”   他提着手里那根抢来的无形铁棍,目瞪口呆的追了上去,他心想,金梓语这——难道她是什么国际水平的田径选手?   太有天分了吧?!   好羡慕啊!   ……   柳晨锐的身体随着内心隐隐的颤抖,他是在为自己身上的血迹颤抖。   这些暗红的血迹已经潮乎乎的冰凉,但它们都是从自己熟悉的、曾经温热的身体中飞溅出来的。   之前在食堂,他们和无形的怪物殊死搏斗,直到食堂的门爆丨炸般被踹飞出去——他们遇到了一个眼睛看不到的巨大威胁。   那个“人”来到了食堂,它的力量极大、还有一把无形的武器,长度能直接砍伤几步外的人,就这样砍瓜切菜一般袭击了手无寸铁的学生们,不仅使他们刚聚起来的士气土崩瓦解,更令他们死伤惨重。   千辛万苦,柳晨锐才带着少一半的同学逃了出来,眼下,他们幸存下来的所有人,都躲在黑暗的教室角落,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满腔怒火——感受着脑海中的尖叫余音。   柳晨锐呆呆的盯着眼前的空气。   他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时不时的,他精神会陷入恍惚,极度怀疑自己的记忆。   他真的无法理解,刚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好像已经不是他知道的那个世界了!!   柳晨锐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之前在食堂,他有那么一瞬间,麻木的站立在了血肉飞溅中,因为他猜想,眼前都是暴风雪带来的噩梦而已。实际上,他们谁也没有发现过赵老师和何清的尸体,也没有发生食堂这一切——通通都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此刻,柳晨锐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他咬紧牙关,仍忍不住发出了闷哼——他手下掐着的,是一道长长的伤口,正是当时在食堂里呆站着的时候,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猛地唤回了他的神智。   那无形的敌人,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故意给他一刀,在嘲弄他,告诉他,这可不是做梦!!!   “柳晨锐!你干什么!”赵凯猛地拉开他的手,颤声说:“你这样有用吗?”   柳晨锐急促的喘着气,大腿上的剧痛逐渐减弱,但那种让他快要崩溃的恐惧,瞬间又占了上风。   直到他忽然听到,外头的走廊里,响起一声女生的哭叫。   内心的恐惧就像忽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柳晨锐竖着耳朵不动了。   赵凯一见他这样,害怕的连呼吸都不会了,也一动不动的聆听了起来。   直到柳晨锐骤然起身,赵凯憋着呼吸,疯狂地去拉他,结果只让自己身边的桌子发出了叮呤咣啷的巨响,所有人都吓得剧烈一颤。   “别过来!!别过来!!”   门外的走廊里,女声的尖叫越来越无助,哭喊着:“我害怕,呜呜呜你怎么了啊,你快起来,我们快跑哇呜呜呜呜……”   柳晨锐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液在耳中奔腾,可当他悄无声息的将门拉开一条缝,心跳与血流声,像是同时骤然停止,他心怀仇恨,缓缓地、极端冷静地,向走廊里看去。   基地大院里昏黄的光线,勉强从尽头的窗口投射进来,照亮了半截走廊,两道影子,蜷缩在最亮的窗口下,其中一人倒在地面,看不清面目,哭声来自趴在对方身上的女生,一下下的推着同伴的身体,想要唤醒对方。   下一秒,她似乎真的成功了,地面上的人影,摇摇晃晃的、万分艰难的爬了起来,挡在了她面前。   柳晨锐瞳仁紧缩,因为这个女生,正是自驾游客里的漂亮女孩,而爬起来的人影,赫然就是那个……公子哥!   那个人不知道受了什么伤,但他的身体,几乎只独自支撑了一秒,就全部倚靠在身后的女孩身上,女孩因此哭的更大声了。   靠近窗的地面上,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块扭曲的光线。   是那无形的“人”!   公子哥神志不清的抬起头,这一瞬间,柳晨锐再一次的看到了,对方那黯淡的目光,惨白的脸色,以及浑身上下,将衣物染黑的陈旧血迹!   眼前的画面就好像在告诉他,那个人,是已经死过一次的,而现在,有东西,要再杀死他一次。   而那人露出的,又是种什么样的神色啊——淡漠的,如同无力反抗,无法反抗,甚至好像……不愿反抗了。   “吱嘎——”   柳晨锐手一颤,他情绪激动下,加重了推门的力道,门响了!   刹那间,走廊里一静,他看到地面上那一块薄薄的、透明扭曲的影子——站住了脚步!   “救命——”那女孩也意识到这个方向有人,细声哭起来,“救命啊……救救我们,救救他,他快死了,我也快死了,救救我们呜呜呜……”   柳晨锐不存在思考的猛一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单人桌,下一秒,他一只手抠住桌沿,一只手拉开门,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光线下,那公子哥的双眼,缓缓地、认命一般的阖上了。   而柳晨锐耳边,充斥着那句,“救救他”。 第51章 第51章 风水轮流转 他失去了人权,……   突然, 柳晨锐被人拦腰抱住!   “你疯了!!”赵凯嘶吼一声,一脚踹飞了柳晨锐怀里的桌子,同时用尽全力, 疯狂的拽着柳晨锐往走廊的另一头逃跑——他们不能把危险带回身后的教室。   赵凯发了狠,力气奇大,柳晨锐被桌子飞出去的哐啷声震得清醒了——是啊,他都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帮别人……不, 不是别人, 是那些可疑的自驾游客?!   什么女孩,什么公子哥?!!   柳晨锐脸色惨白,意识到自己真是干了件天大的蠢事!!   自己连他们是不是活人都不知道,还要跑出来救他们?!还暴露了自己和同学们的位置?!!   我混蛋!!   柳晨锐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又一巴掌!   直到赵凯用力拽住他的胳膊, 喊了声:“够了!!”两人顺着楼道狂奔, 忽然,就听到前方也传来了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很急、很乱, 赵凯和柳晨锐脸色一变,同时刹住了脚步。   下一秒,走廊前出现了人影,让他们一愣之后,身体紧绷的厉害!   是那些自驾游客!   打头的正是那个姓蒋的男人,柳晨锐自认为对这些人比较熟悉, 一时还没有赵凯那样戒备敌意,但柳晨锐现在,同样极度的不信任这些人, 时刻准备着再来一场生死搏斗!   “柳晨锐,”忽然,赵凯倒抽一口凉气,身体的戒备到达了顶点,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柳晨锐也看到了,迎面跑来的这些人里,那个叫蒋提白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把沾满了血迹的厨刀!   柳晨锐脸色变得无比的阴沉,但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就看到了蒋提白身后,那个陈姐的脸,对方眉头紧锁,像是正因为什么事,比他们还要焦急的赶去别处。   双方对视的瞬间,柳晨锐脑海中出现了之前公子哥无比脆弱、生命垂危的身影。   下一刻,双方擦肩而过。   他们一方精神紧绷,戒备到了极点,而另一方手持着凶器,快速跑过,双方目光交错,竟然相安无事!   几名自驾游客从柳晨锐和赵凯身边跑过去,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就好像他们只是这走廊里的两尊雕像、两个摆设一般。   赵凯猛地松了口气,膝盖发软的推了柳晨锐一下,“快跑,先离开这!他们肯定是去救金梓语的!”   “金梓语?”   “那个女孩!”   两人时刻听着身后的动静,快速离开了这条没有遮挡的走廊,同时他们也不敢离开太远,打算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过一会儿就回去刚才那间教室和其他人汇合。   柳晨锐的确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但他离刚才那条走廊越远,心里的不安就越重,公子哥和那女孩,以及同学们的脸,相继出现在脑海中,搅和的他越发浑浑噩噩。   “你的腿还在流血!”赵凯在这慌乱的时刻,像是忽然找到了目标,“我们现在去医务室,弄一些药品回来。”   柳晨锐破天荒的,对赵凯感到了强烈地、由衷的感激,喉咙沙哑的说:“好。”   ……   贺群青浑身极度的乏力、沉重、连手指尖都像挂着个一百斤的秤砣,他每动一下,身体都会传来超负荷的疼痛。   他冷的厉害,听到很多声音——听到金梓语无助的哭声,听到危险来临的警示哨音,也听到一声巨响,有人喊着跑走的脚步声。   他想让金梓语别哭了,因为这小修女的哭声,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他死期不远了。   他此刻用了所有精神,让自己没有睡过去,也花了所有力气,让自己坐起身,但他眼前一片晕眩,整个视野都是摇晃的,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就在耳边,却好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一般,和他的意识远远隔开了。   现在金梓语光顾着哭,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贺群青一时也不再想掩饰,只想大口的喘气,想发出呻丨吟,想去表达自己的疼和痛,以及浓浓的、对事情可能无法挽回的担忧——   他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么他毫无疑问会变成BOSS,到时他眨眼间,就会屠杀这个副本里的所有玩家、那些警校生、所有会动的,不会动的,都会支离破碎。   他会粗暴的结束这个副本,让这一天功亏一溃,让自己今天傍晚时,面对系统暗下的决心——让队友接连拿到审判书,不耽误一小时——变成个阿Q精神的笑话。   “别……”别哭,别怕,贺群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说出口。   他背靠着金梓语,让自己显得像一块盾牌,也是想给金梓语一些力量,弥补一下待会儿可能会变成游荡者、而后撕开她的罪过。   金梓语显然没有接收到这份力量,反过来压倒他,再次扑在他身上。   “弟弟,我保护你!”金梓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但她非要安慰别人,“我,我死过好几次了,被杀没什么可怕的!就是你生存点够不够啊,你会不会真的死啊呜呜呜,陈姐——陈姐——啊!!”   金梓语的身体凭空飞了出去,像是被谁大力的踹倒了。   下一秒,躺在地面的贺群青,明显的感觉到,胸口一痛,变得死沉死沉,像是头顶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贺群青本能的想要抓住踩着自己的那只脚,但他病发时的身体过于虚弱,手指刚勉强碰到了一只看不见的鞋,下一刻,就差点被对方踩的直接咽气。   贺群青忍不住仰起脖子,想多吸进一点空气,可反而让自己愈发难过。   他之前从对方那里抢来的那根看不见的“铁棍”——就被他压在身下,但现在,在对方的稍一停顿后,被一点点的、从他肩膀下头抽了出来。   贺群青茫然的睁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上方,感受到自己胸口上沉重、充满恶意的重压,并预感到,随时会有东西,重重敲击在自己的脑袋上,把自己打的头破血流……   “ACE!!”   忽然,贺群青听到一声低吼。   那声音有点熟悉,但语气非常的陌生,似乎平时这个声音,并不像现在这样吃惊,甚至——焦急?   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一种奇异的力量忽然自贺群青脑海中升起,让贺群青没有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真奇怪,这喊他的人,他很熟悉,但贺群青现在,竟然连看一眼对方的欲望都没有,甚至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也好,没有必要向任何人——   “baby!!”陈雨依惊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声尖叫。   贺群青突然有了点反应,他用力抓自己胸口的那只脚,但力气小的可怜,而且这似乎激起了头顶那“人”更加残酷的心理,对方折磨他一般,忽然抬起脚,又大力落下!   贺群青抓着对方的手都被带了起来,蒋提白的瞳仁猛地缩紧了。   “恩!!”贺群青捂着胸口,痛苦的蜷缩了起来。   “啊!!!”陈雨依狂奔着大叫,“老娘跟你拼了!!!!”   一个人比她先一步冲了出去,蒋提白身影快的和大窗外的暴风雪步调一致。陈雨依才不买账,猛地追上去。   但论怒气,有人不比她少半分。   没等她到近前,蒋提白已经提起手里的厨刀,只看他阴沉的脸色,眼下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阻拦他的报复。   哪怕陈雨依清楚的看到蒋提白头上像是挨了一下,打的他偏过头去,但也丝毫没有减慢蒋提白手刺出的速度,他一下又一下,噗呲噗呲,熟练至极的将ace身体上方的空气,恶意的豁出了一个个比刀刃宽的多的血洞!   很快,蒋提白刀刃刺出的角度就变得越来越低——像是那个“人”承受不住倒了下去,可蒋提白没有放过它,他像是个准备过年祭品的屠夫,摸索着那脸的位置,手起刀落,左右割下了牲畜的耳朵,抬手扔了——沾血抹了几下,终于看到了对方真容。   深深记住这张脸之后,蒋提白一刀从这恶鬼的口中直插入脑,狠狠的搅动起来。   一旁金梓语觉得自己脸上被溅到了什么,她颤巍巍的摸了一下,整个指尖都变成了血红——她抽噎两声,不敢真的哭出来。   “ace,”陈雨依没发觉自己也在抖——极度气愤导致的。   她经历的太多了,本来不应该这么生气。换句话说,她自己也被这么对待过,但当时,她甚至笑出声,还能继续刺激对方。所以她万万没想到,但看到ace被狠狠踩在地上,自己会气得七窍生烟,心口更是痛的要命,比前几次ace受伤的时候,还要疼!   起码之前,ace是站着的,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怜,可这一次,看到那平时有事都不喊疼的傻小子,极度脆弱无助的模样,真的是戳到了她的命门了。   “ace——”陈雨依小心的触碰倒在地面的少年,摸到对方冰冷的脖颈,虽然这一次没有高烧,但他虚弱难受的症状,和上一个副本里,他每晚生病时是一样的。   “baby……”对方没有回应的情况,让陈雨依情不自禁的感到了一种无力,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金梓语影响了,也有什么东西要从泪腺里出来了似的。   没等她继续呼唤,一只大手粗暴的推开了她,还无礼的说:“让让。”   陈雨依被推倒在一边,林况急忙扶住了她。陈雨依两手撑在身后,一偏头,看到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墙边空气里悬空着一张脸,血像是一条悬挂的瀑布一样,自它卸掉的下巴、自血构成的洞穴中往下流淌。   蒋提白下手很辣,很毒。她在和蒋提白初遇的副本里见过几次,因为当时好几天,蒋提白心情都很差,但也没有这一次这么差——可还不够。   陈雨依真想从蒋提白手里夺过刀,自己再发挥一下创造力,可眼下重点不是这个。   她没有和推开她的蒋提白生气,她只希望蒋提白无论要做什么,都多做一些。   蒋提白快速检查了贺群青的症状,确认他是病发了。   下一秒,贺群青感到一只手不容抗拒的将他翻成了面朝上,那粗暴的动作、极大的力气,让恍惚中的贺群青还以为是那看不见的‘人’又在变了花样的折磨自己。   疼痛的胸前一轻,冰冷的空气灌进怀里,贺群青知道,是羽绒服拉链被拉开了。直到一只大手快速伸进了他的毛衣下,贺群青才意识到反抗,齿关忍不住的磕绊了起来,原本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了一条缝隙,抬起手阻拦对方。   但这些都毫无用处,从病倒的这一刻开始,他好像就失去人权了,而那只手的主人,就像是医生,隔着那层薄薄的背心,仔细的检查着他的胸骨和肋骨。   按到某一处,贺群青眉头骤然紧皱,疼的攥起了拳头,但拳头也是绵软的,很快就松开了。   短暂的寂静后,那人以超乎寻常的轻柔,再次按压了相同的地方,又轻抚周围的骨头,最后,贺群青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的男声,这声音让他觉得安全,但竟然,他一时没想起来对方是谁。   “死不了。”那人说。   奇迹一般的,当对方话音落下后,贺群青内心的紧张忽然消除,同时,他意识到,这是蒋提白的声音。   接着,对方就不再犹豫,贺群青感到羽绒服被快速收拢,拉链重新拉到了顶上,双臂一紧,他被人大力从地面拉了起来,伴随着胸前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趴在了一个宽阔的后背上。   “真是风水轮流转。”背着他的人这么说,“唉。” 第52章 第52章 体育好 蒋提白坚定不移地、……   贺群青就在视线的摇摇晃晃中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想要抓紧蒋提白,但放松之下,手臂不受控制的滑下去, 瞬间,一只柔软纤细、冰凉的手就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   “ace,”陈雨依抓着贺群青的手,扶着贺群青的后背,催促蒋提白, “这次副本时间太短了, 快快快。”   贺群青听着陈雨依的声音,坚持没睡着,直到他们赶到模拟训练的VR教室。贺群青恍惚间看到,这间教室中央大片空地, 空地上摆放着十数套他从来没见过的设备, 这些设备包括手柄、眼镜和放置它们的架子。   蒋提白在角落安置好贺群青后, 也找到了他要的电脑。   贺群青背靠着墙,眼皮越来越沉重, 意识的最后一刻, 他看到蒋提白从口袋里掏出了像是U盘的东西,插丨进了电脑接口中,当电脑屏幕亮起来之后,蒋提白就一秒也没有耽误的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睡吧,”陈雨依一直在他身边,说:“睡一会儿, 快点好起来,我们待会儿见。”   陈雨依的话仿佛有什么魔力,她话音刚落, 贺群青就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一无所有、黑沉的梦中。   ……   柳晨锐和赵凯每个人抱着一个纸箱,里面放着消炎药、纱布、缝针线、麻药,连钳子镊子都没有放过,只要能在医务室找到的能用得上的,他们一针一线一枚药片都没有留给别人。   他们没有离开多久,但柳晨锐回来时已经一路小跑,哪怕跑的一瘸一拐,他也还是不放心其他人。   终于,他和赵凯拐过最后一道走廊,回到了之前离开的教室里。   “柳晨锐!”   “赵凯!”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其他人都还好好的躲着,只是和先前稍有不同,其他同学都围在一起,好像在研究什么,神情更是紧张又凝重,还有说不出的恐惧。   柳晨锐脚步慢了下来,他想起之前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那几人,以及刚才让他无法不注意到的,走廊尽头窗口下厚重的大片血迹。   “你们在看什么?”赵凯问。   “你俩过来看这个。”   当柳晨锐看到他们所指的东西时,一时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赵凯浑身也隐隐的发抖,险些失手把箱子扔在地上。   一名男同学咬牙说,“这还用问,这就是那个‘东西’!”   “这就是它们中的一员!!”一名女同学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恐惧,“柳晨锐,你听说过吗,这到底是什么?”   “当地人说,下雪时,通灵雪山里的恶鬼都会被放出来!我们扒了它的衣服,还是看不见这个东西,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高科技,这就是鬼啊!”   柳晨锐直勾勾的看着地上,一个被血抹出的人影,这人死的很惨,死不瞑目,但哪怕眼球可以被抹上血,也洗不出它的虹膜,洗不出它的瞳仁,所有一切,都只是轮廓。   这间大教室里,出现这么一个东西,而他们竟然可以围在一起研究它,今晚的所有事,都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再次听到鬼的说法,柳晨锐沉默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反驳的欲望,而赵凯,也没有了将这个话题延伸下去的想法,只是突然问:“这是你们杀的?”   “不,”一名女同学讨好一般,快速为赵凯解释,“我们听到外头来了人,是他们和这东西打了起来,之后他们走了,我们出去,就看到了这东西的‘尸体’,原来它是可以被杀死的!杀了它的,应该是那些自驾游客!”   “肯定是他们!有没有可能,何清和……赵老师,也是这些鬼害的,和这些游客没关系?”   赵凯脸上扭曲了一瞬,说,“这些自驾游客肯定有问题,你难道要给他们洗白?!”   “但我们也没有证据,”柳晨锐冷不丁说,“我们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鬼’,我们能肯定,它们会杀人。自驾游客,我们还不确定。”   “不是他们杀的,也是他们引来的鬼!”赵凯咬牙低吼,气的眼睛都红了,“柳晨锐,你到底站哪一边?我们今晚……今晚死了这么多人……”   赵凯没能说下去,其他人也沉默下来,好几个人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忍不住湿了眼眶。   柳晨锐缓缓放下宛如千斤重的箱子,说:“我只是希望我们只有一个敌人,就是这种……鬼。如果自驾游客能告诉我们这都是什么,我愿意和他们合作,但如果这些自驾游客,也是我们的敌人,那我们的处境,会更危……”   他还没说完,赵凯猛地推了他一把,“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么会自欺欺人!!你平时牛逼烘烘,怎么关键时刻这么孬种?!用你的脑子想想,他们能是清白的吗?你刚才还想出去救人是不是?!你真的以为我对你那么干没想法吗?!你蠢到家了你!我是相信你,你呢,你就这么回报我们,替别人说话?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坑死?!”   柳晨锐呆呆看着愤怒至极的赵凯,他隐隐觉得自己说的没问题,但又觉得赵凯才是对的,可能自己就像赵凯说的,到关键时刻,就变成孬种了吧!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其他同学见势不好,立即心惊胆战的分开了他们,“这个时候吵吵,你们真想把那东西引来吗?本来就敌多我寡,我们要心齐!”   “我觉得柳晨锐和赵凯说的都没错,”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男同学说,“我们现在需要帮助,但也要警惕,所以我们暂时不要下结论,继续观察,直到确定这些自驾游客和‘鬼’之间的关系——起码我们眼前就有一个证据,说明他们不是朋友。”   所有人一齐看向地板上的尸体。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   贺群青的眼皮一颤,金梓语就发现了,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那躺了足有两个小时的新人受了惊吓一般,猛地坐了起来。   贺群青抬手摸着胸口,发现如果不用力,伤处就只是隐隐的疼,并不影响他动作。   “你醒了?”金梓语关切地凑了过来,小声问:“你怎么样?你好点了吗?原来你就是那个‘ACE’,怪不得这么厉害!”   贺群青彻底清醒了,浑身肌肉就松弛下来,他环顾四周,首先看到的,就是不远处坐在电脑前的蒋提白,对方没有看过来,但敷衍的说了句:“别起来,继续睡。”   蒋提白指尖下的键盘发出轻巧密集的按键声,贺群青是生平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有人按键的速度那么快,那大手十根修长的手指,明明像是被局限在键盘上,但又像是彻彻底底的掌控着它、以及眼前的电脑。   蒋提白的虹膜倒映着电脑屏幕的光,他神情淡淡的,但他很长时间才眨一次眼,加上不动如山的肢体语言,登时给人一种他极端的专注、认真、甚至兴奋的感觉。同时蒋提白身上,也充满了拒绝,好像任何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似的。   贺群青自然没有去打扰蒋提白,但他心里有疑问,就忍不住问旁边的金梓语:“他这样多久了?”   因为贺群青昏睡前,看到蒋提白坐在了电脑前,到现在可能得有两个小时,最少也有一个半小时了,难道他一动都没动过?   “有两个多小时了。”忽然,陈雨依出现在贺群青身边,边说边盯着贺群青使劲的看。   “怎么了……”贺群青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毛衣领,心虚的躲闪着陈雨依的目光,“陈姐……”   “ace,”陈雨依严肃的脸色忽然笑开了,说:“没事没事,你蒋大佬说的对,你继续睡啊,你刚受了伤,好好休息才有力气找审判书嘛。有什么事呢,我们回头再说。”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缓缓磨着牙,说完搓搓手,倒了下去。   贺群青这才看到,原来大家都在休息,只有蒋提白在忙。   一个人贴着贺群青的大腿呼呼大睡,是林况,这时候扭动了一下,口齿不清的说:“好啊,回头说,回头说。”   贺群青眨眨眼,按原来的姿势重新躺下了。   他知道陈雨依想问什么,九成九是自己每晚身体都会自动修复的事,可自己实在还没想好怎么说。   这次可能因为金梓语在旁边,陈雨依没有问下去,就给了自己机会,回家以后,再好好搜索一下,跟系统商量商量,看看天下之大,什么病符合,下次被问到好解释。   浑身冰冷,外界更冷,冻得贺群青木木僵僵,并没有真的睡着,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轻响,他半睁开眼,就看到蒋提白已经起身,站在电脑旁边,原地活动着肩颈——天竟然都亮了。   陈雨依一个翻身坐起来,看起来精神百倍,好像一直也只是在闭目养神,直接问:“弄好了?”   蒋提白像是公园的大爷,缓缓甩着胳膊,左右转转腰,说:“哪儿那么容易。”   陈雨依幽幽叹了口气,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好失望,你真没用,随即她站起身,走到蒋提白身边,说了声:“大爷你坐。”她笑的很狗腿,语气也狗腿,而此大爷非彼大爷,蒋提白悠哉坐下了。   陈雨依噼里啪啦的给蒋提白按摩起了肩膀,又揉又敲堪比专业技师。   贺群青也起来了,地面上冻的他三魂七魄出了多半,就听陈雨依又问:“有线索吗?”   蒋提白神色茫然了一瞬,才哦了一声,说:“差点忘了,找到了。”   “找到了?”林况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金梓语快速整理着她的灰头巾、白发箍,最后重新戴上防寒帽,把修女的头巾塞进了帽子里。   所有人都聚拢过去,蒋提白先从电脑接口上拔下了什么东西,塞进胸前口袋里,才又在电脑上操作,没有几秒钟,众人眼前就无声的接连弹出了十几个重叠的文件窗口。   贺群青满眼是字,不由定睛去看,庆幸的是,他现在视力一流,快速一扫,电脑屏幕上露出的文字部分,他就已经看完了,当下直起腰给其他人让出位置。   谁知蒋提白叫住了他,“ace?”   贺群青身形停顿,蒋提白说:“没时间了,你来看。”   很快,犹豫的贺群青就被陈雨依拉过去、由蒋提白按着他的肩膀,把他生生按在了电脑前面。   贺群青迟疑的握住了鼠标。   原本蒋提白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ace看东西的速度极快,熟练电脑屏幕后,陈雨依还没有把标题看完,他就会彻底将文件翻下一页,但同时,ace操作电脑,真是慢悠到了极点,如果直接翻页还好,但凡要用一下鼠标拉动进度条,他看文件的速度会瞬间慢下来。   假如这时候,蒋提白再忽然给他一个什么选项的指示,ace那茫然回头、直接放弃的样子,让陈雨依最终捂住了脸。   “ace,”最终,蒋提白坚定不移地、缓缓地弯下腰,双手撑在贺群青身体两侧,替他接管了鼠标键盘,然后带着莫名的笑意、非常故意的叹了口气。   他千言万语汇聚在这一声叹气中,陈雨依听了,恶狠狠地瞪了蒋提白一眼,威胁:“你叹什么气?你什么意思?你想表达什么吗?”随即,她笃定而充满认可的拍拍贺群青的肩,说:“他体育是真的好!”   贺群青:“……” 第53章 第53章 想学 这是我们昨晚遇到的‘……   贺群青视线在屏幕上跳动, 当他一口气看完了所有蒋提白展示出的文件,才听到蒋提白像是憋了许久那样问:“难道你也不玩游戏?”   林况在旁边双手环胸,深有感触的感慨:“老大, 要不怎么说你眼光独到呢,现在哪儿找这种古董去?”   贺群青沉默片刻,随即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转移话题说:“这些研判文件里,都有尸体没有找到, 还有根本没算在失踪内的人。”   蒋提白长长哦了一声, 笑眯眯的问:“少了多少啊?”   “文件里说失踪三人,但总数上少了一辆车,少了四具尸体,一共失踪七人。”   陈雨依想要笑的劲儿已经过了, 现在努力的抚平眼角边的笑纹, 随口问:“什么尸体, 谁的尸体,说凶手了吗?”   贺群青脑海里翻腾着刚才看到的所有文件, 最终他整理出了一份较为全面的信息。   他看到的, 正是五年前某一批警校大学生交的“研判作业”,蒋提白应该是登上了基地的内网,翻出来了和“自驾游客”有关的案子。   这件案子竟然发生在十五年前,当时一群自驾游客走到这片山区,遇到暴风雪,出了意外, 迷失方向后所有人都死了。   当时这附近和今天不同,要更加的荒凉,曾经贫困的费舍村才刚扶起来, 警校基地也还在如火如荼的建设当中,一下暴风雪,不会有一个人在外面。以至于这群自驾游客,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一个多月了。   贺群青还看到了许多张旧照片,应该是发现尸体的现场,配上旁边报纸一般截留的图片,就能知道这事件在当时,成了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   首先这些游客,起初都是躲在山洞里,后来似乎是因为食物问题,或者是其他矛盾,开始自相残杀,最终有人受伤失血死亡,有人逃离失温冻死,无人生还。   每个人的死因都很清晰,尤其是被谋杀的,总能快速找到符合条件的凶手。在这些警校生的研判作业里,一切关于死亡细节的猜测非常生动。   勘验现场照片里的尸体衣物,毫无疑问就是玩家今天身上穿着的,只是不同的是,这些文件里,所有警校生高度统一的一点,他们只发现了十名自驾游客的尸体,另外判断失踪三人,但这和如今玩家的数量也对不上。   唯一的悬念就是失踪的人始终没有找到,但雪山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别说一辆车了,雪崩来临,十辆车掉进罅隙里也不会冒一个泡。   大雪封山,一个延迟搜索,就是十五年没有下文。   “还有四个游客没名没姓,连失踪都没人知道,他们又是哪儿来的?”陈雨依琢磨,“或许是半道上才加入队伍?”   “哇,ace,你每次展示超能力也不需要这么充分,这个记忆力,是真的bug啊。”林况很激动,两下揉乱了贺群青的头发。   “……自驾游客真的是自相残杀吗,我们现在要找真凶,还是找尸体?如果找真凶,那不止是一个人吧?”陈雨依指尖漫不经心地给贺群青整理了头发,问蒋提白。   “先看这个,”蒋提白说着,又弯腰操作键盘,贺群青想给他让开,后脑勺却被蒋提白的手臂挡住了。   蒋提白这一次调资料,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困难,动作比贺群青还要慢慢腾腾,好半天,贺群青都不自在的动动脖子,眼前的屏幕上才弹出一张照片,蒋提白缓缓的直起腰。   其他人凑过来看,贺群青更挤了,过了几秒,陈雨依才问:“十五年前?”   屏幕上被放大的旧合影,里面人数众多,有红绸、有整排挖掘机,还有笑容灿烂、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工程师、拿着‘第一铲’的警丨察——应该是警校的领导。   蒋提白挑眉,手指移动,点出其中两张脸。   “这是——”陈雨依眯起眼,很仔细的分辨,忽然,她明白了:“这是我们昨晚遇到的‘鬼’!”   照片里这两个男人,其中一人鹰钩鼻,眼窝深邃,另一人大嘴方脸,骨相平淡——他们和昨晚被抹了满脸血的“鬼”,有八成像,加上眼下的情境,十成十的可能是相同的人。   而这张照片,就是当年警校基地建设时,开工大典上的留影。   “这些人穿着当地人的衣服?”陈雨依深吸口气,“我们要去那个村子里问问?”   蒋提白眯着眼思索,“现在我们被暴风雪包围,就别想离开了,真相应该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已知的当年自驾游客集体死亡的事件里,还有四具尸体没有找到,如果先判定,所有人都是被同一批凶手杀的——凶手就在这张照片里——那很有可能,失踪的自驾游客的尸体,就藏在这个基地里。”   陈雨依点头,“当时基地在建设中,如果分尸藏匿,这么大的基地,成功的概率很大。”   “那我们先找尸体?”林况懵了,“这怎么找,拆楼吗?等等,我懂了,审判书么,肯定和副本里的‘宝贵财富’在一起,所以这些自驾游客,很可能是被抢劫了,所以我们现在不是要找尸体,而是要找他们被藏起来的财物,那些东西现在就在这个基地里!”   蒋提白眸光一闪,慢条斯理的说:“有可能。”   陈雨依也琢磨出味儿了,嘶了一声说,“这不是一样大海捞针吗?难道凶手会把那些罪证摆在明面上?我们是不是得抓一只‘鬼’问问?反正那东西肯定是凶手呗?”   “不然……我们问一问这里的NPC?”   一个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金梓语,她干笑道:“警校生既然在这个基地里训练了这么长时间了,总会知道一些东西吧?”   别人不知道怎么样,贺群青发现自己笑了,因为金梓语的想法,他也有过,他觉得这才是正常人会产生的想法。   “那我们就去问NPC吧。”蒋提白微微一笑。   他的笑在贺群青看起来颇为神秘,总觉得在看笑话似的。   蒋提白转身就要走。   “等等,”贺群青拉住了蒋提白的衣服,仰头看他,瞬间贺群青也觉得这个姿势让人紧张,不由想站起来,却被蒋提白按住了肩膀。   “怎么啦,ace?”蒋提白格外亲切的问。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贺群青虽然犹豫,但选择直接询问:“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去找警校生……”   “我觉得?”蒋提白重重捏了捏贺群青的肩膀,“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有什么想法,会不跟你们说吗?”   贺群青点头。   “……”   “恩——”蒋提白轻咳一声,“是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但只是随便想想。等我确认一下,哪怕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我都告诉你们,行吧?”   “百分之十?”陈雨依瞬间信了,“你还真是‘随便想想’啊,那你现在觉得你的想法,可能性多大?”   蒋提白也随口回答:“零点一?”   “走吧走吧,”陈雨依道,“先找NPC问问,有时间我们还要回来,你不是还得用电脑吗?”   忽然,蒋提白就站住了脚步,琢磨琢磨说,“那我先继续吧,你们再等一小时。”   “怎么,”陈雨依非常敏感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待会儿回不来了?”   蒋提白不置可否的笑笑,贺群青这边给他让开座位,蒋提白说了声:“ace,有机会给你补补课?想学吗?”   贺群青看了眼电脑,非常痛苦的回答:“想学,谢谢。”   接下来,蒋提白就从他羽绒服胸口的小口袋里,再次掏出那枚像是U盘的东西,插在了电脑接口上。贺群青这次很仔细的观察了,结果发现那东西很薄,很小巧,看起来像一把银色的钥匙。   蒋提白要干什么,谁也没有反驳,尤其是蒋提白身上再次出现那种极端专注的状态时,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去打扰他。   贺群青坐在一边,忽然就有些好奇,不知道蒋提白现实中是什么职业。   之前,蒋提白常给他一种金融界人士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蒋提白很聪明,聪明的有点……不,是特别狡诈?   现在看他操作电子产品,这么娴熟,不像是业余的,又觉得他像是个程序员。   有这么风骚的程序员吗?   等等,我为什么觉得他风骚……   贺群青胡思乱想,终于等到蒋提白手下一停,缓缓站起身。   陈雨依两眼亮的惊人,但她什么都没说,反而深深看了眼贺群青,才说:“走吧。顺道再找点吃的。我怎么觉得这天亮了以后,我这肚子里也空落落的。”   一行人出门右拐,再由楼梯口下行,陈雨依领路,目标正是昨天贺群青受伤的走廊。   贺群青也是现在才知道,昨天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幸存的警校生也在那一层,甚至柳晨锐和赵凯,昨天还被蒋提白他们碰上了。   一路上,他们时刻能见到血迹,偶尔还远远看到尸体——有玩家,也有学生的,这无疑是混乱的一晚,但随着天亮,那些无形的鬼东西,似乎全部销声匿迹了,甚至他们也没有遇到其他玩家。   再经过最后一个拐角,就能看到昨天贺群青倒下的大窗,谁也没料到,就在林况刚朝那边小走廊迈出半只脚的时候,猛地从拐角处,伸出了一只手,一个影子蹿出来,眨眼间就勒住了林况的脖子!   那攻击的动作十分专业刁钻,是警校生!   “赵凯?”金梓语惊呼。   “林况!”陈雨依从衣袖里抽出了蒋提白昨天那把刀。   贺群青按住了她的手,率先一步去救林况。贺群青虽然武力上没有赵凯花样多,但他在体能上的确有极大的优势,眼下他的身体刚修复完,当他抓住了赵凯的手臂,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将林况的脖子解救出来的时候,连赵凯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但林况脱困的瞬间,赵凯猛地抬脚,调转矛头踹向贺群青。   “ace!”林况大叫一声,反扑回来,跳上赵凯的后背,混乱中回敬一般勒住了赵凯的脖子,说:“住手,不然老子弄死你!”   “你也别动,不然我就开枪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插丨了进来。   林况正咬牙,听到这声音一愣,抬眼看去,就见柳晨锐一手拿着一把枪,一手死死拽住ace的手臂,接着咔嗒一声,柳晨锐坚定的打开了保险,枪丨口也对着ace,“放开赵凯。”   赵凯艰难的哼了一声,嘶哑地说:“开枪——你开枪啊!”   “别别别,林况?放开赵凯同学。”蒋提白举起双手。   林况停顿片刻,到底撒开赵凯,赵凯回身就给了林况一拳,林况一声闷哼,被这重重一拳打倒在地。   贺群青一惊,本能地挣动,柳晨锐更吃惊,他没想到这公子哥力气这么大,自己竟然差一点脱手。   “我没事,我没事!”林况哼哼着爬起来,抬手示意贺群青别动。   蒋提白立即说:“两位,你们先冷静。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无论你们误会了什么,我们是无辜的。”   “无辜?”赵凯厌恶的说,“你们这些人,昨晚都做了什么,真的以为我们不知道?”   “——不管其他人做了什么,”蒋提白想也不想就撇清和其他玩家的关系,“我们都没做。昨天晚上,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它们一直在追杀我们,我们光顾着逃跑了,哪有时间干别的?”   “追杀你们?明明是你们在追杀它们。”赵凯根本没上当,毕竟昨天这几个人杀的那个无形物的尸体,还在教室里摆着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些鬼东西又是什么,和你们什么关系?”   柳晨锐也知道,蒋提白在那些自驾游客中地位很奇怪,搞不好,蒋提白是这些人里领头的。   但眼下,柳晨锐有一点,更想问手里这个公子哥儿。   “你说,”柳晨锐用枪口捅了贺群青一下,“发现赵老师之后,在食堂里,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小心自己人?”   贺群青见林况摸着脸,唇边有撕裂的血迹,但好像没什么大碍,就说:“杀了那个老师和女大学生的,是你们基地里的人,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是指所有自驾游客?”赵凯冷笑一声,“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柳晨锐却逼问:“别胡说八道,我们基地里的人,不可能杀人!”   忽然,蒋提白问了句:“锅炉房的人呢?”   柳晨锐愣了一下:“什么?” 第54章 第54章 头目禁令【五千营养液加更】^^……   “你们锅炉房,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蒋提白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不紧不慢的说:“那个人呢, 他会杀人吗?”   “……他也不会是凶手,”柳晨锐皱眉。   “那他人呢?”蒋提白不停顿的问,“昨天我们进来以后,还没见过你们锅炉房里的人,昨天血案发生的时候, 整个基地那么大的动静, 他出现了吗?你看到他了?”   柳晨锐这下沉默了许久,没能回答。   关系到自己小叔的死亡真相,赵凯很容易就怀疑了起来,“柳晨锐?”   “凶手是不是那个人, 我们谁说都无法证明, 但只要去看看, 找到那个人,真相自然会大白了。”   蒋提白循循善诱的模样让陈雨依不由瞧了他一眼, 心想, 这是蒋提白临时想到的,还是刚才那百分之零点一?   如果要直接去锅炉房,他们何必还要来找一趟柳晨锐他们呢?蒋提白又想干什么,总觉得有阴谋啊。   正想着,蒋提白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他似乎非常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真的是刚刚才想到的。”   “……”   “站着别动,”赵凯忽然搜起了蒋提白他们的身, 夺走了陈雨依手里的刀后,说“把他们绑到教室里,我去看看霍亮!柳晨锐,把枪给我!”   柳晨锐看看赵凯,又看看蒋提白几人,缓缓抬起手,触及了贺群青的颈动脉,片刻后,他神色不变,对赵凯说:“不行,这些人不能留下,我们一起去。”   蒋提白就笑了,说:“你多找几个人也没事,我们真的是来找你们帮忙的。”   柳晨锐的神色骤然变得阴沉。   贺群青感到柳晨锐攥着自己的手极度用力,简直用力到发抖了,贺群青也不由皱起眉头,就听柳晨锐说,“没有别人。”   这些自驾游客来历太诡异,柳晨锐不敢冒险,把身后一屋子人交到这些“死人”的手上。   说完,他把手里的枪给了赵凯,自己则拿过蒋提白那把刀。   蒋提白看着赵凯很聪明的将枪口对准他,最后说了句:“警丨枪呢,是赵老师的枪?”   “你是不是想挨揍?!”赵凯恶狠狠的说。   陈雨依默默转过视线,心说,他是真想啊。   经过一晚,外面的雪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厚,风雪交加,他们差点连通往外界的门都推不开。   更别提跳进雪里,雪已经埋到了膝盖以上。   原本赵凯和柳晨锐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生怕蒋提白这些人趁乱反抗,结果出乎意料的,哪怕有好几次,赵凯的枪都从蒋提白后脑勺移开了,他们谁都没有反抗,蒋提白还很可恶的提醒赵凯,让他把枪拿稳了,对准点儿。   越靠近锅炉房,雪越薄,但锅炉房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照料,慢慢冷了,雪也在门前积了起来。   “没人?”不大的平房,一眼能看到头,众人又走到锅炉间,这里比外头暖和了太多,金梓语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   她本来就比别人矮一些,从雪里走过来,摔倒后好几次都是ACE帮忙才能站起来,现在这里的温度,对“游魂”来说,真是温泉泳池一样了。   突然,柳晨锐低喝一声:“出来!”   他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四周没有动静,就在其他人觉得柳晨锐是想把人诈出来的时候,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忽然颤抖的从锅炉后头走了出来。   原来这人穿着黑色棉袍,是当地人的服饰,一动不动站着的时候,几乎和墙角融为一体。   “霍亮!”柳晨锐看到熟悉的面孔,语气立刻变得柔和了许多,“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霍亮操着一口僵硬的普通话,害怕的问,“你们外面怎么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柳晨锐沉默了片刻,问:“你一直一个人躲在这里?”   霍亮点点头,“我听到外面出事了,我一个人,也没有武器,不敢出去的。”   贺群青感到柳晨锐抓着自己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柳晨锐盯着费舍小伙,又确认了一遍:“你昨晚真的没有出去?”   霍亮说:“真的没有!”   “也没有人进来?”   霍亮茫然的摇头。   柳晨锐缓缓的说:“那你过来,我是来带你走的。你一个人呆在这,太危险了。”   霍亮迟疑了一下,但最终,他选择了相信柳晨锐。   质朴的双眼忐忑不安的看着柳晨锐、赵凯,以及明显敌对的蒋提白等人,他磨蹭着向柳晨锐走了过去。   “走吧,”柳晨锐推着贺群青转过身,“这里不安全……”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霍亮猛地从背后腰带里拔出一把铜柄匕首,扑向了柳晨锐。   柳晨锐两眼通红,目眦欲裂地转过身去,他一把推开了贺群青,迎向了霍亮。   霍亮手里的匕首是当地有名的“费舍铜刀”,他这一把比普通的旅游纪念品要长的多,造型也要更加传统,更锋利!曾经柳晨锐见过一次,还笑霍亮心里有鬼,睡觉枕头下面还要压一把刀,没想到有一天这把刀会对着自己!   “霍亮!”柳晨锐拿着厨刀勉强抵挡,因为乍一接触他就知道,霍亮这家伙,和当地村民一样,都是玩刀的好手,毕竟当地人从穿开裆裤开始,就在拿着刀子剔肉吃了。   赵凯在旁边急的跳脚,此刻看柳晨锐和霍亮纠缠,他不敢开枪,低吼道:“霍亮,是你杀了我小叔?!别动,你逃不掉的,再动我就开枪了!!”   砰!!   突然,锅炉房里一声巨响,赵凯脸色煞白,是枪走火了。霍亮没想到赵凯说开枪就开枪,吓得浑身一颤,柳晨锐一脚踹上他腹部,趁机压制了他,夺下了匕首。   “我真的没有杀人!”霍亮大叫,“你们都是恶鬼!!他们是恶鬼!!柳晨锐,我没有杀人,你信我!!”   柳晨锐死死按着霍亮,质问:“你没有出去,门槛上哪来的那么多泥印?!这里只有你穿这种鞋!!昨晚来找你的人呢?!他们在哪?!!你把他们怎么了?!!”   赵凯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猛地冲过去抓住霍亮的头发,使劲把他的脑袋往地上磕,逼问:“是你杀了我小叔和何清?!是不是你?!”   现场一片歇斯底里,贺群青忍不住看了蒋提白一眼,后者却给他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贺群青心里没底。其实他还没进来之前,就听到哨音提高了,只是那声音很细,并不明显,好像隔着一层。如今雪这么厚,到处是哨声,他的分辨能力不太可靠。   此时霍亮一直期期艾艾,不承认是他杀了赵大海和那个女大学生,蒋提白看看锅炉房里最阴暗的角落,忽然抬起脚步,赵凯猛地朝他举起枪:“你干什么,你站在原地别动!”   蒋提白举着双手:“我只想帮你们忙,都到这时候,你们还不相信,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说着,蒋提白就缓慢的、平和的走向乱成一团的三人。   “你叫霍亮?”蒋提白问地面上涕泪横流的费舍小伙:“昨天晚上从大门外头进来的那些‘人’,你见过了吗,里面有没有你觉得眼熟的?”   柳晨锐霍然抬头,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年龄不大,”蒋提白故意对霍亮说,“但也不小了。十五年前,你几岁?七八岁?应该记事了吧?”   一直在狡辩的霍亮,突然不动弹了,死死盯着蒋提白。   蒋提白的笑十分友善,说:“不着急,你看外面的日头,白天还长着呢,我们可以慢慢聊——”   突然,锅炉房角落里的铁凳子,毫无征兆的飞了起来,像是有人,猛地将它投掷过来,砸向蒋提白!   蒋提白轻松就躲过了,但其他人都毫无防备,都大吃一惊。   有“鬼”!   霍亮嘶声喊叫起来,他用的是方言,语速极快,谁也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但下一秒,锅炉房里平地起了一阵风,像是有人快速的从面前跑过!   柳晨锐闷哼一声,被踹飞了出去!   赵凯也紧随其后,被人一拳打翻在地,之后他胳膊被人猛拽,好在他死死的抓着手丨枪,连踢带踹,才没有让枪被看不见的人夺走!   霍亮被赵凯之前几下磕的头晕眼花,站起来也是摇摇晃晃,但他却做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他没有逃跑。   起码没有逃向门口,霍亮反而跑向了锅炉房的深处。   蒋提白见状微微眯眼,快速跟了上去。   贺群青在旁边见这一幕,当即觉得怪怪的,毕竟蒋提白此刻的表情,分明是期待和跃跃欲试。   所以贺群青一看他的神情,就暗道不好,不由自主地抬脚也跟了上去。   “蒋提白……”贺群青张张嘴,想阻止蒋提白过于接近霍亮,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叫霍亮的年轻人,身上会不会有第二把刀。   霍亮已经快走到角落,蒋提白加快了步伐,同时向霍亮伸出手去——   突然,贺群青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哼。   蒋提白手不由一顿,向贺群青看去,猝不及防地,身后不远处的贺群青,整个人竟然迎面扑来!   原来,就在贺群青快要追上蒋提白的时候,贺群青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贺群青失去平衡,向蒋提白栽过去,但一瞬间,他余光看到了霍亮所在的地方,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霍亮的半个身体,竟然不见了!!   贺群青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条件反射一推蒋提白,后者倒下去的一刻,瞳仁紧缩,两眼大睁,看着贺群青一头栽进了那个最黑暗的角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不,是贺群青和霍亮,一起消失了!   “蒋提白!”贺群青撞在墙角的霍亮身上,又重重摔倒在地。   他爬起来的刹那间,就觉得周围白晃晃的,光线明亮了无数倍,哪怕是墙角,都给他一种极度刺眼的感觉,更别说远处门外的雪了,简直是极昼之日,晃瞎他的眼。   霍亮就倒在他身边不远处,也捂着眼哼哼——刚才贺群青猛地撞到他身上,导致霍亮的脑袋又撞了一次墙。   贺群青挡着眼回头,就看到被自己猛地推倒的蒋提白,身上凌乱,还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墙角的位置。   “蒋提白!”贺群青又喊了一声,但奇怪的是,蒋提白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难道摔傻了?   贺群青只能主动朝蒋提白走过去,但周围刺眼的感觉,着实让他难以忍受。   每向外头走一步,都让他觉得两只眼睛,像是多日不见阳光,又突然被强光照射那样,眼球被刺激的快要爆炸了。   好不容易走到蒋提白身边,贺群青蹲下身,扶住了蒋提白的肩膀。   “你没事吧?”贺群青低着头,眯着眼问,“你怎么了?”   蒋提白浑身一僵,缓缓地、缓缓的看向他的位置。   贺群青隐约看到蒋提白此刻的神情,极度的奇怪——似乎很生气,又像是无奈,加上咬牙切齿,混合起来,让蒋提白露出了一个堪称扭曲的表情。   “你先起来。”贺群青说完,去扶蒋提白,后者极度顺从的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接着,蒋提白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深深的吸气——像是强行忍耐什么情绪那样,闭了闭眼,腮帮的肌肉鼓动——这样狠狠的咬着牙,过了几秒,蒋提白手一翻,反过来紧紧攥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他用了非常大的力道,惩罚似的,让贺群青忍不住想收回手,但贺群青一用力,蒋提白的神情就会隐隐扭曲一下。   “ace?”蒋提白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从现在起,你不许离开我身边一步!”   “为什么啊?”贺群青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除了情急之下把他推倒了,难道还有什么事,让蒋提白气成这样?   但蒋提白又开始装听不见,贺群青也有点生气,挣挣手腕,“你倒是说话啊?”   谁知蒋提白抓的更狠了,贺群青觉得骨头都快被他捏断了,就见蒋提白胸口起伏,猛地拽着贺群青往墙角走,地面上的霍亮一惊,翻滚着远离了蒋提白的脚步。   蒋提白将墙角快速摸了个遍,高高低低,来回仔细的检查,贺群青也被他拽着弯腰抬手。   一番迷惑操作后,蒋提白不动了,但很快,他就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万分气恼的提起贺群青的手腕,说:“我到底为什么——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东西啊?!”   “……”???   贺群青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瞪眼反击,“你说什么,你才是个东西!”贺群青心想,怪不得陈雨依老骂这人是狗,蒋提白可真是很欠骂啊。   蒋提白听了没有大发雷霆,但贺群青在这么近的距离,不自觉观察到,随着时间推移,蒋提白神色中逐渐出现了新的东西——是之前贺群青还从来没在蒋提白脸上见到过的神情。   蒋提白显然也意识到贺群青在看他,于是快速调整了表情,即便如此,贺群青还是记住了,之前蒋提白脸上一闪而过的——心慌意乱,以及遇到难题似的不知所措。   “总之,”蒋提白再次强调,“从现在起,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再冲上去,不要冲上去,不要——冲上去!记住了吗?你连动都别动,听懂了就动动手指?”   ……动动手指?   贺群青感到手上突然多了东西,眯着眼低头一看,是蒋提白仔仔细细、像是耍流氓似的来回摸着他的手。   “……” 第55章 第55章 看见与看不见 手中骨感修长……   蒋提白等待着贺群青的回应, 随着时间流逝,他不自觉皱起眉头。   这傻小子,到底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没有?他知不知道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还是他也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突然, 蒋提白感觉到了,手里骨感修长的指尖,抽动了一下!   蒋提白一愣,暗松口气——只要傻新人能听到自己说话,不要轻举妄动, 那么眼下最大的危机, 就还有转寰的余地。   可贺群青并非是为了回应他才动的手指,实际上,贺群青指尖抽动,单纯是受了惊吓。   他忍着刺目, 瞪眼看着不远处,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间里, 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一名神情阴鸷的高大男人,正站在不远处, 狞笑着瞪着自己!   贺群青快速看向柳晨锐与赵凯, 更加诡异的情况发生了——两名警校生一人持刀,一人持枪,都额头冒汗、精神极度紧绷的观察着周围,但他们的目光,明明数次都从那诡异的男人背上掠过,却视而不见, 转向了别处!   好像在他们眼里,那个男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接着, 贺群青发现,不只是这两名大学生,房间里所有的人,目光似乎都在警惕,都在戒备,却没有一个人,看向空地中央的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正眼不眨地盯着贺群青。   “……”??!!   这场景太诡异了,贺群青胸口起伏,感到血液冻结,浑身发麻,连胸前昨晚的伤处,随着他紧张的呼吸,也愈发疼痛起来。   陌生男人那了然一切的眼神,如同老辣猎手面对自己的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得和杀气腾腾的冷意,让贺群青十足的毛骨悚然。   “蒋提白?”陈雨依被林况护在身后,最先意识到了问题。   只听她问:“他人呢?!”   陈雨依的目光迅速的从阴暗的墙角移到了蒋提白身上——此刻蒋提白手里显然抓着什么人,他神情也真是不一般。加上刚才最混乱的时候,她看到ACE推倒蒋提白那一幕……   电光石火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就出现在了陈雨依脑海中,以至于她隐隐吸气,眼睛瞪得更大了,所思所想脱口而出:“别告诉我——”   贺群青和陈雨依单方面的对上了视线,很快,他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更加觉得不妙。   眼角余光里人影一闪,贺群青猛地转过头,发现霍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费舍小伙穿着软底棉靴,脚步悄无声息,手中竟然拿着一把乌黑沉重的榔头!   看到这个榔头的瞬间,贺群青就联想到了雪地里赵大海和女大学生的尸体,但他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因为他满脑袋,都开始充斥了另外一个离奇古怪的想法。   自己好像——变成无形的了!   不,这么说不够准确。   他似乎是,因为碰到了霍亮的那一下,进入了“鬼”的世界里了!   贺群青仅升起了这个大胆的想法,来不及确认,就身形一闪,猛地带着蒋提白后退!   “ace?!”蒋提白的脸色更加僵硬,他能感到傻新人的手臂就拦在自己身前。   蒋提白脚下配合,但手上却抓的更牢了。   贺群青仓促间,回头瞧了眼蒋提白,也是这一下,让贺群青突然醒悟一点:蒋提白这次突然发狗疯,好像是因为——担心我?   贺群青总算明白了之前蒋提白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换做自己,队友突然消失不见,变成眼睛看不见的“鬼”,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自己可能发现都困难,说不准会把队友先殴打一通。   这么一想,蒋提白竟然能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他变成了隐形人,还立即决定拽着他,不让他乱跑,不得不说——蒋提白也太聪明了!   贺群青看蒋提白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从看精神病的眼神,变得充满了钦佩!   就是他这么大力气抓着自己,真的非常碍事。   如今贺群青视野里,四面八方光线过强,以至于他转一下眼珠,都觉得眼肌一阵抽筋般的紧缩。两眼生疼的情况下,霍亮拿着榔头,一次次朝着他们挥过来,贺群青还要带着蒋提白躲闪,不由有些焦头烂额。   当那个阴鸷的男人,也缓缓抬脚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时,贺群青心下一坠,没办法了,猛然下了狠力气,一把挣脱了蒋提白!   “你——”蒋提白咬牙。   另一边,柳晨锐瞳仁隐隐颤抖——他原本紧盯着蒋提白,看出那人是被攻击了,但蒋提白反应极快,眨眼间,似乎抓住了一只“鬼”!   可短短数秒过去,柳晨锐总觉得蒋提白的动作有些违和,甚至蒋提白身前的羽绒服,接连凹陷下去,那分明不像攻击,倒如同另一只手臂——在保护他?!   眼下情形再变,蒋提白身体竟然像是被猛地击倒,击倒他的力量更大的可怕,以至于蒋提白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一时没能爬起来。   怎么回事……   柳晨锐不自觉的擦汗,现在,他们又是怎么回事啊?!   “老大!”   林况愕然的惊呼,他两腿已经动了,可显然是想到身后的陈雨依,没能第一时间冲过去,直到陈雨依跃过他先跑了。   陈雨依拉起蒋提白,两个老油条互一对视,都眼里冒火,但破天荒的,谁都没说话!   ……   呜——!   重获自由的贺群青飞快侧过身,再次躲过了霍亮的榔头,顺便狠狠给了对方腹部一脚。   霍亮瞬间摔得仰面朝天,榔头也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贺群青和他抢着去拿榔头,下一秒,榔头已经被贺群青先拿在了手里。   贺群青暗松口气——他心里虽然因为眼下的境遇发慌,但本来看不见的“鬼”,现在竟然看到了,这还是好事一桩,谁让他怕鬼不怕人的。   “你还反抗什么!”突然,一把低沉的轰隆隆、还极度沙哑的声音,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草原的地鼠在老鹰面前,也会躲藏两下,但早晚,都会变成鹰粪的!”   贺群青拿着榔头,一步步的倒退,眼看着那个高大的费舍男人,竟然张开双手,像是摔跤老手一般,想赤手空拳的对付自己!   忽然,贺群青耳边哨音骤然提高,男人猛地朝贺群青扑了过来!!   贺群青大力朝他挥出榔头!   榔头沉重也不够锐利,但庆幸的是贺群青力气大,一把榔头拿在他手里,远比在霍亮手里灵活十倍,一声脆响,贺群青闪电般敲中男人的手腕,男人惨叫一声,收回了手。   贺群青回头看了眼蒋提白和陈雨依,下一刻,男人彻底疯了,阴影再次扑来,贺群青瞬间忘记了蒋提白这回事,转头和这费舍大汉扭打成一团!   他们从锅炉房北边打到东边,榔头中途都甩飞了,数秒后,当啷一声巨响,贺群青一拳砸在锅炉管道上,顷刻间,他本就打的流血的指关节,让管道表面出现了斑驳血迹。   贺群青疼的咬牙,但激增的肾上腺素,让他接连挥出拳头,大汉势在必得的神色渐渐变了,贺群青冷笑一声。   ……   金梓语捂着嘴,惊慌的听着管道巨响的余音,看着锅炉房地上的灰尘一阵阵的打旋儿,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当那阵旋风似乎隐隐有刮向她、刮向门的趋势时——   “关门……”   忽然,所有人听到蒋提白冷肃的声音,伴随着他愈加急促的呼吸,他朝金梓语的方向低吼:“关门,把门关上,关门!!”   “哦,哦!”金梓语赶忙转身,好在林况先她一步,哐的快速关上了门。   “你们想干什么?”赵凯警觉的看看管道那边,又看着蒋提白,立即拿着枪走向门口,“把门打开!”   “谁也不许开门!”蒋提白猛地提高声音,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昏暗空气中的某个位置,没有看向赵凯或柳晨锐,但话语毫无置疑的针对着他们:“谁敢开门,我就弄死谁,知道了吗?”   柳晨锐浑身是打斗后的热汗,但每当他看到那边地上卷起的灰,热汗就变成了阵阵冷汗。   他刚刚才发现,霍亮不见了。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霍亮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但那个公子哥儿,艾斯,也不见了!   他们显然不是真的消失。   柳晨锐的目光毫无焦点的穿透着隐隐被搅动的空气,一次次落在远处的墙壁上。   公子哥彻底变成了“鬼”?但霍亮,是活生生的啊!难道公子哥和霍亮,触发了什么机制,让他们也变成无形的了?还是说,无形的人,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现在,就在那边?   这么一想,柳晨锐喉咙更感到干涩,他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蒋提白,以及神情凝重的“陈姐”,意识到,无论公子哥现在怎么了,情况肯定非常不好。   蒋提白和陈姐,他们能看到吗?   公子哥……是在被伤害吗?   不,蒋提白他们应该和自己一样,什么都看不到的。   柳晨锐终于咽了口唾沫,当思维一变化,他很快发现了异样。   “血!”柳晨锐往前走了一步,“有血!”   陈姐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而蒋提白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空气,谁也没有理会。   突然间,锅炉房内就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现在锅炉房里,不止有他们这些人,还有看不见的“鬼”!一时间,气氛难以控制的变得极度紧张。   蒋提白专注到了极点,有好几次,被无形的人搅动起的风,就在他的鼻尖,他也没有动弹一下。   他的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空气,瞳仁从左边,盯到右边,有时候往上一点,有时候则看向地面,就好像他的梦中情人,不知怎么,是锅炉房里的一群蚊子。   但陈雨依知道蒋提白在看什么,她也能看到——   空气中有血迹。那血迹起初很薄,只有几处,但随着时间推移,血迹迅速变多,甚至墙上、地面、锅炉上,都出现了不起眼的印记!甚至,她已经能看到一个人脸颊的一小部分,看到对方嘴边在流血,却因为对方忽高忽低,闪来闪去,难以分辨是谁。   她也在等着,等的心焦,等的都不耐烦了,想干脆自残,就这么冲上去,弄的到处是血,这样就能看清了——她强忍着才没有催促蒋提白,总算,蒋提白动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蒋提白一脚踏入了风旋儿的范围内,只见他毫不犹豫的抬手,立即抓住了空气中什么东西。   他五指用力到发白,但手心仍是虚握,下一秒,蒋提白恶狠狠的冲着另外一个方向的空气,挥出了拳头,一声闷响,他的拳头打到了一个平面上。   “刀!”   柳晨锐一愣,但同时,他做出了决定,一咬牙,闪电般将手里的费舍铜刀从地面滑到了蒋提白脚下。   蒋提白的动作准确而精炼,甚至他的手指接触刀柄的瞬间,刀滑过来的惯性还没有消失。   蒋提白手一翻,刀尖朝斜下方,他猛地送出手臂,悄无声息的,半截刀身变成了红色!   刀身再进,刀刃一白,血槽翻转,整截刀身便布满血色!   柳晨锐屏息看着铜刀的白刃,被血肉摩擦,沾血的地方红了白,白了红,接着蒋提白猛一抽刀,刀身自由了,暗红血迹变成了一条条、一线线,滴滴答答顺着刀尖,落在地面灰尘里!   “蒋,蒋提白!”陈雨依不知为何浑身发抖,她看着血溪蔓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忽然,她脸颊微微温热,像是被一只手触摸,陈雨依先是一愣,接着才大口喘气,猛地拽住脸颊旁的空气,顺着触感一通乱摸上去,同时骂道:“蒋提白,你要干什么之前,你能先说清楚吗?你要是捅错人了怎么办?!” 第56章 第56章 畏光 蒋提白指尖感到了一丝……   贺群青跟陈雨依打完招呼, 努力的推开那只在自己脑袋上摸来摸去的手,才忍不住弯下腰来,单手扶着膝盖, 大口的喘起气来。   本来就已经死了九分,如今一番激烈的打斗,让他浑身血液再次激荡,直奔九分半去了,就差那么一丁点儿, 自己就要极度不详的烧起来了。   而浑身过于紧绷的肌肉, 在看到蒋提白持刀的手,以及那壮汉身上惨不忍睹的刀口时,就顷刻间变得棉花一样的松软,让他险些没站稳。   手腕一紧, 贺群青茫然抬眼, 直接对上了蒋提白的目光——这次对视竟然这么准确, 贺群青不禁吓了一跳。   难道蒋提白又能看到自己了?   正想着,就见蒋提白扔下刀, 替贺群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你……”   “你……”   两人一齐开口, 但很快,贺群青就发现,蒋提白并没有真的看到自己,因为蒋提白牙疼似的呲牙,替他擦着唇边的伤处,动作十分认真体贴, 陈雨依伸脖子一看,闪电般给了蒋提白的后背一巴掌。   “干什么把血抹得到处都是?”陈雨依两三下给贺群青擦干净了脸,手伸进帽子里, 撸下了自己扎头的橡皮筋。她摸索着找到贺群青的手,将皮筋套在了贺群青的手腕上,最后她还扽一下,皮筋“啪”一声,狠狠弹在贺群青手腕内侧。   贺群青一哆嗦,陈雨依眨眼,“哎呦!习惯习惯,不好意思,我就是确认一下,我怕太松了会掉。”她轻声问:“疼么?”   “……”可明明就很紧啊。   而且你笑的也太莫名其妙了,你是不是就想弹这一下?   贺群青抬起胳膊,手腕从羽绒服袖口内伸出一截,手腕白的像鬼。   蒋提白和陈雨依都没动弹,眼睁睁看着面前升起一根简简单单的黑色皮筋,在空气里箍出了一个扁扁的圈。   陈雨依拿出的皮筋简单到了极点——纯黑色的细茸圈,中央有接口丨交织成的黑色蝴蝶结。   蒋提白盯着看了好几眼,斟酌地对陈雨依说:“你真的是个女人?”   他话一出口,站在旁边的林况,不由自己两手交握,心说这两人又要掐起来了,结果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陈雨依竟然同样露出了非常可惜的神情,说:“我懂我懂,唉——我哪想到有今天。”   林况:“???”   贺群青懵头懵脑的放下手,但余光扫到地面时,他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忘了更重要的事。   “ace?”   在贺群青目光四下寻找时,蒋提白眸光忽的黯淡,紧盯着他的唇角,问:“怎么了?”   “那个霍亮——”贺群青开了个头,意识到蒋提白听不到,而且锅炉房里已经没有了那个费舍小伙的影子,恐怕早趁乱逃出去了。   “ace,”有了贺群青手腕上紧紧绑着的皮筋,蒋提白大发慈悲放开了贺群青,同时在他面前展开手掌,亲切的说:“写这。”   贺群青提起指尖,在蒋提白手上写:“一丨乛丨丶丶丶丶”   陈雨依静默了片刻,在贺群青写到雨字头里“点点点点”的时候,她天真烂漫地问:“诶,写的什么?ace,你能不能沾点这东西的血,写在地上,这样我们大家都能看到?”   贺群青:“……”手下一顿。   蒋提白一收掌心,如同才想起来这茬,说:“哦,还能这样,我忘了,那你写吧。”   陈雨依微笑的看着地面上快速出现了一个血字,没等贺群青再去沾那大汉的血,陈雨依说:“明白了,霍亮逃走了是吧?没事,他逃不了。剩下的我们回去再商量,别写了,挺脏的,来,擦擦手。待会儿给你找支笔。”说着,陈雨依瞟向蒋提白,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估计我们蒋大佬,也有很多话想说呢。”   他们走向门口,柳晨锐挡住了路。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柳晨锐接连搏杀几场,早已经精疲力竭,但他眼神犀利,目光仍咄咄逼人,质问眼前这些极端奇怪的人,“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你们都知道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他目光快速掠过斜下方的空气,盯着那里的一根完全悬空的皮筋看了两秒,“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疑问很多,”蒋提白淡淡的说,“我可以都告诉你,但现在,我拿不出证据,唯一的证据,在你们内网上。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先回到教学楼,只要找台电脑,你马上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行吗?”   僵持片刻,柳晨锐有些麻木地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看着他的神情,贺群青甚至都有些同情了。   贺群青跟在蒋提白身后,心不在焉的想,柳晨锐这一遭也确实不容易——门就在这一瞬间被拉开,外面白日高悬,雪地里白晃晃的光线重新涌了进来,猛地刺进贺群青眼里!   贺群青不由大叫一声,弯腰捂住了眼睛。   蒋提白第一时间感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去,陈雨依却已经愕然地摸索过去,“ace?ace!你怎么了啊?”   那根橡皮筋隐隐的颤抖,蒋提白看了两眼,神色也有些变了。   这傻新人一般不会轻易表达痛苦,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黑色橡皮筋在ace唇角那不起眼的血迹下方抖得厉害,从位置来看,ace似乎是捂住了脸?!   “脸怎么了?”蒋提白皱眉,向他伸出手去,下一秒,他的手指准确的摸到了一个光洁的额头,与其上覆盖着的几根颤抖的手指。   他快速、强行掰开那几根手指,在对方无比僵硬、忍耐的动作中,摸到了痛苦紧闭的双眼——眼球在眼皮和眼部肌肉的包裹下艰难的转动,两排睫毛的顶端颤巍巍的扫过蒋提白的指腹,同时,蒋提白感到了一丝湿意。   蒋提白动作一顿,下一刻,他斩钉截铁、粗暴的拉下了外套拉链,将厚实的外套,紧紧的盖在了贺群青的头上。   贺群青眼前一暗,刺痛到流泪的眼睛猛然缓解了许多。   蒋提白还嫌不够,左右拉起两只空荡荡的袖子,左右一系,在贺群青的脖颈上,将外套打了个结,封住了下摆。   贺群青眼前彻底黑了。   缓缓直起腰的贺群青:“……”???   所有人看着空气中飘着的一件羽绒服:“……”   “原来这里的‘鬼’,也是见不得光的。”蒋提白穿着单薄,扶住了贺群青套着发圈的那只手,“小心。”   贺群青顾不得眼下他被包裹着脑袋,从外边看起来是有多怪异,但他在里头,除了呼吸不畅,眼睛总算是舒服了。   蒋提白和林况一左一右,夹着他在雪里穿行。   贺群青知道这么做非常冒险,因为眼下唯一能看到“鬼”的就是自己,却被蒙着眼睛。所以当贺群青一感到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坚实的水泥地,就忍不住的想摘下头顶的外套。   再者说,蒋提白大咧咧脱下外套,玩家们本来体温就极低,不知道这一脱会不会冻僵。   “别急,”蒋提白说,“我拿着刀呢,不用怕。”   “……”   之后上楼梯,蒋提白一直不让他摘下外套,贺群青慢慢也放松下来。   看来那些“鬼”,因为白天行动不方便,所以没有出来。   忽然,众人脚步停了一下,贺群青听到了柳晨锐的声音,说:“既然你想说出原因,我会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之后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联手应对眼下的情况。”   贺群青听到蒋提白带着笑意回应:“可以啊,请你们自由的投票,到时候我们少数服从多数,行么?”   蒋提白的声音过于亲切,贺群青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柳晨锐和赵凯显然没有感觉到,得知在VR教室见面后,他们就快步离开了。   贺群青听到不远处一扇门被推开,他走进去,门又在身后关上。接着是拉窗帘的声音,最后,他肩膀前头的结被打开,蒋提白的外套被揭开了。   陈雨依的脸出现在贺群青朦胧的目光中,他揉揉眼,视野逐渐恢复。   陈雨依把外套扔回给蒋提白,没好气的说:“趁小警官还没来,我们先讨论讨论。你先开始吧,蒋大佬,ace变鬼这件事,属于你那百分之零点一吗?”   蒋提白坐在了电脑前面,重新找出了那张开工集体照。   “ace,你先过来,刚才死了的‘鬼’,是谁?”蒋提白问。   蒋提白已经把屏幕亮度调到了最低,但贺群青还是好不容易,才用笔尖指出了其中一名本地工人的脸,正是刚才死在锅炉房里的高大男人。   蒋提白又快速调出了另外一些黑白的文件,全是身份证复印件。   停顿片刻,宛如整理语言,蒋提白说:“霍山、霍嘎、朱力各——这三人,是我们已知的‘鬼’。”   蒋提白环视周围,在金梓语紧张的脸上一顿,又移开了,“我们当下,想要活着通关副本,还是要找到审判书。按照以往的方法,我们应该先找到自驾游客的财物,也就是凶手的藏宝地——审判书会和这些财物在一起。”   “但出于‘某些原因’,我们现在似乎有了另外两个试验性的方向,一是找到自驾游客的尸体,还当年事件一个真相;第二,可能需要我们满足一个条件,就是我们之间,有至少一人,知道这个副本里,所有‘坏人’的名字。”   他说完,现场除了金梓语,其他三人都是心中一动。   的确,进入副本以后,蒋提白与陈雨依都闭口不提一个话题:黑色审判书。   上一个副本里,他们得到了一张黑色的审判书,而他们所做的,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就是这两点:一是真正深入的探究了真相,二是他们知道了舞剧团所有“坏人”的名字。   金梓语不明白,但她也不敢问,所以蒋提白自然的说了下去:“如果我们假设,我们想要的审判书,它的出现,不是一个偶然事件,那么在这个副本里,我们就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我们根本看不到杀人凶手,看不到那些‘鬼’的脸。”   “所以要知道他们的面容,这需要我们一一杀了它们,再找出真相,那通关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甚至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因为只要有一个凶手躲了起来,这么大的基地,我们不可能知道这个透明人在哪儿,那时,我们就绝对不可能通关。”   “所以我猜测——我们可能会有某种方法,看到这些无形的‘鬼’,要么他们转变,要么,我们转变。”   蒋提白幽幽看了眼贺群青的方向,“现在看来,应该是我们转变了。”   “所以,”蒋提白对陈雨依说,“回答你一下,这的确是我之前想到的,那百分之零点一。”   只是他唯独没有料到,原本打算自己变成“鬼”,现在出了天大的意外,变成鬼的成了这傻新人。   想到这里,蒋提白就觉得头痛欲裂,揉起了眉心。 第57章 第57章 一朵白菊花 作为特殊物品,……   其实如果他愿意, 还有一些笨办法可以知道所有匪徒的名字,蒋提白偏偏选择变成鬼——这是最冒险和未知的一条路,但审判者的游戏里, 赌一把才是日常,可以大大降低时间成本,他乐意的很,甚至还有点期待。   现在么……   棘手。   太棘手了。   蒋提白长长叹了口气,说:“在这个副本里, 那个叫霍亮的年轻人, 就是能让玩家翻转至另外一个世界、看到无形匪徒的‘钥匙’。”   蒋提白说到这里,就决定多教傻新人一些东西,“副本里没有毫无道理的NPC,每个NPC出现在这个人间地狱里, 玩家都要假定, 他们有各自的原因。目前猜测, 霍亮是匪徒之一的孩子,所以父辈收获的赃物, 如今应该就在霍亮手里, 被他藏了起来。再者,霍亮可能也会知道,那失踪的尸体在哪里。”   蒋提白层层理清了当下这个副本的情况,被他这么一说,贺群青脑海中堆积的乱糟糟的大量的信息,似乎都快速的折叠压缩, 变得整洁简单了。   所以贺群青现在也需要做两件事,他要指认出所有劫匪的脸,告知蒋提白, 顺便也要从“鬼”的世界里,找到逃走的霍亮。   “ace,”蒋提白说完,站起身,抓住了贺群青带着黑色发圈的那只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贺群青少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老老实实跟着走到窗边,蒋提白就唉声叹气起来,伸手往下,去摸贺群青腰带的位置。   贺群青快速而大力地抓住了蒋提白的手腕。   蒋提白说:“别害羞。”   “???”   陈雨依其实就在不远处,正将窗帘拨开一条缝隙往下看,恰好听到这一句,万分嫌弃的看了蒋提白一眼,转身走了。   贺群青:“……”别走???   那边背过身去的陈雨依,给了林况一个眼神,林况瞬间嘶一声抬起了脚。   “唉!”林况说,“刚才不觉得,这脚怎么这么疼。”   “怎么了?”一旁的金梓语吓了一跳,立马关心起了林况的脚,“受伤了吗?”   林况扶着金梓语,一瘸一拐的走到角落坐下了。   “不知道,”林况面露痛苦,“刚才在锅炉房,我踹了那个鬼一脚,当时我就觉得,这脚疼的要命!那个王八蛋,好像咬了我一口啊!”   “咬你?”金梓语语气有些磕磕巴巴,“咬你,咬你的脚?”   “不然为什么这么疼?”   “疼的厉害吗?”   “嘶——”林况闷哼。   “可,可林况……”   “嗷!疼——我把袜子脱了,这里有点黑,你帮我看看?”   金梓语就见林况自己一点点、一点点的卷起袜子,娇嫩的面孔上,也真实的流露出了一丝痛苦。   林况在她看不着的地方,飞快瞟了眼陈雨依,后者为他的牺牲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林况揉搓着膝盖,正要继续发挥演技,金梓语猛地扛起了他的腿,说:“那我得好好看看。”   林况:“啊啊啊——”   “怎么了,腿也疼吗?”金梓语万分关切的敲了敲林况的膝盖,整条腿往上举了起来,“这样疼吗?”   “疼疼疼疼——”   “你怎么哪儿都疼?”抬高——   林况:“不疼了不疼了。”   “不疼了?”金梓语,“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疼?”   “那你为什么要揭穿我啊?”林况快哭了,“不过我的脚是真的疼啊。”   金梓语一愣,“真的疼?”   她犹豫着,轻轻放下了林况的腿,“我以为你想……骚扰我,强迫我给你提供,提供‘那种’服务。”   “……”林况憋了一会儿,脸色爆炸似的红,说:“你,你走开,你这个思想肮脏的女人,你别碰我!”   “对不起,林况大哥,我想多了,我帮你看看脚好吗?”金梓语不好意思的搓手。   “不,不要,back off!”林况的声音好像在冒烟。   见习修女捂起嘴,两眼闪着泪花,发音无比真诚,“I am so sorry……”   “???”林况崩溃了,“你这个卖拼图的女人,你满脑子废料你!”   “我刚学的,”金梓语哀怨的看了林况一眼,“我的商品评论区下面,有更多‘废料’,都是成人的话题呢。他们还说,只要在副本里见到我,就会对我……男人,呵,脑袋里装着下半身一样——哦!对不起,林况大哥,我不是在说你,男人不包括你。”   “……”???   “啊!”金梓语捂嘴低呼,慌忙补充,“也不包括蒋大哥!”   “……”???!!!   林况两只鞋在地上扔着,他呆呆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看着呲牙咧嘴、万分后悔乱说话的金梓语,好半天,说:“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竟然在副本里社死了。”   “啊?”金梓语无语凝噎地看向他。   林况看着金梓语脸上再次自然流露出的傻瓜神情,想到这个房间里其实还有第三个男人,便问:“ace呢,你觉得ace是脑子里装着下半身的男人吗?”   “ace?”金梓语神色不变,只是眨了两下眼,说:“为什么这么问?ace,ace他是天使啦!”   林况:“……”   一旁走过来救林况的陈雨依:“……”   两人一脸呆滞。   林况飘忽的问:“姐,这修女到底什么来路啊?”   陈雨依缓缓回答:“你去问你老大,他救的人,我怎么知道啊?”   林况沉默两秒,茫然说:“我真的好佩服老大啊。”   老大就是随便救了一个见习修女,都这么深不可测!这女人,这女人完全是天然黑啊!   ……   贺群青茫然地盯着眼前一个银色的U盘,外壳很薄,像是一把钥匙——这是蒋提白刚才从贺群青裤兜里掏出来的。   在蒋提白重新从他牛仔裤口袋里拿出它之前,贺群青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兜里去的。   也许就是哪一次蒋提白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也许就是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   贺群青现在忍不住怀疑,蒋提白会这么多偷偷摸摸的手段,现实中该不会是个犯罪分子什么的吧?   “这个东西非常重要,你一定要保管好,假如我们分开了,下一次进副本的时候,你一定要带在身上。”蒋提白对着眼前的空气说。   蒋提白两眼的焦点在远处的墙上,但他的手指扣着另一个人的脉搏,注意力也全在上面,偶尔还会拨动那根皮筋上的蝴蝶结。   “明白了吗?”   贺群青动动手腕,蒋提白才放开他,那种隐隐被威胁的感觉,顷刻间从贺群青心中消失了。   应该……应该是错觉吧?   “装进裤子口袋里,”蒋提白说:“这条裤子是你来的时候穿的吧?不能放在别的地方。”   要不是蒋提白听不见自己说话,贺群青真想问问他,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干嘛还要偷偷摸摸的给他?   谁知见鬼了,蒋提白就像听见他心声似的,有气无力的说:“我本以为,你和我们在一起会是安全的,周围也有其他人,塞给你的时候,就暂时没有声张。没想到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只能提前给你说清楚了。”   贺群青当着蒋提白的面,把那个钥匙般精致的U盘重新放进口袋,突然,他手一顿,摸到了另外一个东西,那东西软塌塌的,还微微潮湿,吓了他一跳。   什么东西?   贺群青低下头,拉开口袋看了一眼,不料竟然看到了一个让自己极度意外的东西——   ……花?   贺群青一愣后恍然,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之前离开殡仪馆的时候,殡仪馆小卖部的人赠送的菊花?   当时他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为自己留下了它,但好像是因为江远突然跟自己说话,当时自己一心烦,弄断了本来就残次的花茎,之后更随手将花塞进了口袋里。   这也能跟着进副本?   怎么系统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原来是换汤不换药,只换表面款式的吗?   连口袋里的东西都不清理一下的?   “怎么了?”蒋提白见那皮筋停顿在空中,突然问,“在看什么?”   贺群青掏出那朵蔫巴巴的白色菊花,本来只想让蒋提白摸一下就扔掉,结果蒋提白猛地定睛在他手里的花上,竟然看到了。   “这是什么?”蒋提白惊讶的抬眉,他哪里能想到傻新人竟然能给自己掏出朵花来???   “这是副本里捡的?”蒋提白立即拿过菊花,皱眉询问。   贺群青左右晃了下手,表示不是。   “我想也是,”蒋提白困惑的神情一松,但接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甚至这次,皱的更紧了。   等贺群青发现的时候,蒋提白已经一连看了他的方向好几眼,拿着白菊花也充满了纠结,好像这朵破花突然烫了他的手似的。   蒋提白垂着目光看手里的花,他神情无比认真,犹如等着这花重开一次。贺群青急性子都上来了,边吐气边扶着蒋提白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蒋提白却不像之前发笑,甚至眸光都浑了,但语气,却像是正经人聊天一般,很认真的解释:“ace,你知道一般情况下,玩家只能带进来商城的商品,或者一些特殊的物品吧?这个条件对新人来说尤其苛刻。一名新人,假如能从现实里带件东西进来,那这件东西,对那个人来说,一定有极大的价值,或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贺群青听了,算是熄火了,但也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别人的赠送的残次菊花,怎么就成了特殊物品。   “我也不想跟你装傻,”蒋提白说,“你是个新人,但你带进来了这么一个东西,按主神的秉性,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ace,”蒋提白冷静的问:“你有对你来说,极其重要的人,突然去世了吗?”   极其重要,重要到连主神都觉得,这么一朵败落的菊花上寄托的哀思,十分沉重,沉重到足以证明这人悲痛,以至于作为特殊物品,被带进了这个鬼地方。   好像那个险恶的主神也在期待,这新人看一看,摸一摸,就会再次回想起,现实里那个极度“特殊”的事件。   “ace,对不起。”蒋提白淡淡的说,“节哀顺变。”   蒋提白话音落下,对面好像没有了动静。   但短暂的凝滞后,突然,蒋提白手里败落、孱弱的花就被大力的夺走了。   那戴着蝴蝶结发圈的手,粗暴的攥着那朵花,眨眼让它又消失在了ace口袋的位置。   贺群青站在原地盯着蒋提白看了片刻,接着转身走了。   极其重要?   重要个屁。   死都死了的。   贺群青郁闷的原地转圈,最后站定了,扶额心想,唉,我又想找系统算账了。 第58章 第58章 敌意 看到那细细的发圈,自……   窗帘突然波动了一下, 吸引了陈雨依的注意。   她转过头,就见那纤巧的蝴蝶结在空中暴躁不安的打转。   陈雨依细眉挑高,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蒋提白, 眼神像是在问,聊得不顺利?   蒋提白回看了她一眼,陈雨依更没想到的是,蒋提白神色淡淡的,手指扶着窗台无意识敲了敲, 很快也垂下了视线, 竟然像是真遇到了什么难题。   陈雨依自然想过去问问怎么回事,偏这时那蝴蝶结摇晃的速度变慢了,逐渐又安静了下来,蒋提白就冲她摇头, 一副我现在就想静静, 你千万别过来烦我们的模样。   陈雨依不由撇嘴, 小黑本上又狠狠记了蒋狗一笔。   “男人。”陈雨依冷笑。   “呵。”金梓语万分嫌弃。   一旁林况默默抱紧膝盖,“我, 我不是, 我没有。”   砰——!!   一声巨响!!   门竟突然被暴力踹开,两个狂怒的人影气势汹汹的卷了进来!   VR训练室里平静的表象顷刻间被打破,所有人神色都是一变。   贺群青更被这一下唬得心脏病差点犯了,可直到他定睛,意识到问题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严重,浑身不由戒备紧绷, 看看陈雨依与不远处的蒋提白,他快步朝不速之客迎了上去。   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柳晨锐和赵凯!   打头的柳晨锐, 他的神色,尤其让贺群青大吃一惊。   不久前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此刻,柳晨锐脸色煞白,眼眶血红,眼底满是泪水,瞪眼望着训练室里众人,神情竟然宛如癫狂!   他二话不说,首先冲向窗边的蒋提白!!   “老大!”林况神色一冷,快速站起身追了上去。   “你找死!”赵凯飞扑过去,狠狠抱住了林况!   柳晨锐与蒋提白之间再无阻碍!   谁知,柳晨锐感到迎面一阵凉风扑来,双肩骤然一紧,像是被人从前方拦住了肩膀,暴怒的脚步登时被冲淡!   柳晨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一眨眼,眼中热泪再次沾湿脸颊,但他神色中没有一丝脆弱,全是想要报复、强烈的恨意!他低头打量空荡荡的身前,果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女人发圈。   柳晨锐奋力一挣,几乎不用考虑,从那发圈的位置,瞬间推断出了拦着自己的人大概在什么位置,猛地一拳过去,贺群青本来就撕裂的唇边,顿时鲜血直流,伤上加伤。   “ace!”陈雨依瞪眼。   蒋提白没精打采站立的姿势也变了,他缓缓挺直肩膀,就等着柳晨锐过来。   谁知柳晨锐第二次被拦住了。   贺群青感受着下巴上的剧痛,忍不住闷哼,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于是刹那间,他松开手,趁着柳晨锐还想打他第二拳,也猛地挥出拳头——蝴蝶结在空中闪电一般滑过,柳晨锐目光透着狠意,盯着蝴蝶结,但突然腹部一阵剧痛,被看不见的一脚踹倒在地。   贺群青趁他倒下,猛地扑过去,骑在了柳晨锐身上,大力压制住了这疯子。   但柳晨锐每天都在接受专业训练,以他这个年纪,无论攻击还是防御的意识,都是最佳的时候,贺群青凭着力气,能和他拼一把,但时间一长,柳晨锐到底是预备警察,贺群青眼前一花,都不知道柳晨锐怎么办到的,就感到手臂一阵剧痛,天旋地转,换成了柳晨锐骑在他后背上了!   “恩——!!”贺群青哼哼,他是真想求饶,但求饶了也没人听到,尤其是柳晨锐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像是要把他胳膊整个卸下来似的!   “你别不自量力!”柳晨锐恶狠狠的出声。   但突然间,贺群青余光看到了大敞的门口,竟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另外三个人影!   尤其其中一名费舍男人,高大的令人心惊胆战!他手中,还攥着一柄更加骇人的费舍铜刀,长度宛如苗刀。这三人精悍静默,连带那柄刀,让贺群青意识到了强烈的不妙。   贺群青心中震惊,想到房间里陈雨依和金梓语两个女人,更猛地挣扎起来。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啊!柳晨锐!!放开我!!”   柳晨锐自然被他的挣扎激出了更大的火气,不知他想到什么,布满血丝的眼中开始透出真正的疯狂,接着变魔术似的,他从靴子里猛抽出了一把匕首。   他显然想对贺群青做点什么,但就在下手的那一刻,他到底还是犹豫了!   就这一瞬间的犹豫,让贺群青趁机大力掀开柳晨锐,蒋提白在同一时间,从后面勒住了柳晨锐的脖子,同时狠狠攥住了他那只拿着刀的手。   “怎么?”蒋提白阴沉的在柳晨锐耳边说,“看你这德性,是没找着同学?都死光了?”   柳晨锐大吼一声,目眦欲裂,人简直要崩溃了。   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蒋提白就冷笑一声,偏要说:“死得好啊!”   “你们骗我——!!”柳晨锐吼到一半,声音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哪怕是疯了般的挣扎,但蒋提白手臂毫不留情的收紧,没有给柳晨锐一丝挣脱的机会。   蒋提白都懒得问柳晨锐说骗他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就想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可不像柳晨锐,决定杀人的那一刻,他就绝对不会有一丝犹豫!   贺群青就在一旁,他当然看到蒋提白眼中幽暗的焦点,就知道蒋提白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他是真要杀了柳晨锐!   偏偏门口的敌人,还悠哉的看着他们争斗,更有明目张胆的残忍目光,一次次落在贺群青的身上!   电光石火间,贺群青想法多的快要爆炸了——   柳晨锐说去找同学,竟然受打击到疯癫,肯定是那些大学生出了事……当时分开时,蒋提白的语气很怪,难道他那时候就猜到了?   柳晨锐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们骗了他,刚才分开这一小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鬼’又是怎么回事?是跟着柳晨锐来的?!   ……   本来就无比紧张,想的太多之后,贺群青更紧张了,紧张的都有些发晕了!   ……算了,我还是不适合想太多……   贺群青长长呼出一口气,左右一看,趁着柳晨锐还没有被蒋提白活活勒死,那边林况也没有生生抠出赵凯的眼珠子,他活动活动刚才被柳晨锐掰的生疼的膀子,猛地抓起一把椅子,大力扔向了门口!!   他这一下,真用了十成的力气,就见这把椅子,毫无重量一般,嗡一下划过空气!   椅子的存在感是如此强,速度是如此惊人,以至于所有人,光看到这把椅子,都能感觉到扔椅子的人,心情是如何愤怒,或……焦急?   嘣!!   椅子一声闷响,撞在了门口的空气上!   说撞并不准确,因为那把椅子,其实不像是撞在什么东西上,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回去!   一阵连绵不绝的叮哐巨响,椅子在地面上翻滚,接连撞倒了两架VR设备后,才散了架的停下来。   椅子一停,训练室里便骤然陷入一片寂静。   蒋提白几乎是立即撒手,放开了快晕过去的柳晨锐。   柳晨锐被勒的意识不清,被放开后,条件反射还要攻击,但蒋提白快速踢了他小腿一脚,算是阻止,也算提醒。   蒋提白撇了他一眼:“门口有鬼。”   但蒋提白眼里还带着某种冷冰冰的东西,像是在透露一个信息:你现在还有点用,等你彻底没用了,你的死期还会来。   柳晨锐愣住了,他缓缓回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以及周围紧张、戒备的蒋提白等人,神志终于回来了一些,但这对他来说,更加不是好事,强烈的悲痛、恐惧,接连涌上了柳晨锐的双眼。   “拜托控制一下你自己,”蒋提白不带感情的说,“你想杀的人,八成就在门口,我们谁也没骗你,你别像疯子似的乱咬。”   不等柳晨锐给出回应,蒋提白轻声问:“几个人?”   他话音落下,柳晨锐立即看到那细细的发圈,自空中落下三次。   “有武器吗?”   贺群青就在那三名费舍男人淬毒般的目光中,抬起手,挥旗般缓缓落下了。   为首的高大男人,便露出了一个笑容,冲身边的人用本地方言滚珠般吐出几个字。   剩下两人原本挑选猎物似的打量过一遍其他人,尤其是在两个女人身上,反复的游移。但当为首的男人对他们吩咐完这一句后,贺群青就发觉,剩下两人,开始只盯着自己了。   贺群青在急剧升高的哨音中深吸了口气。   谁料他胸口起伏这一下,倒像是给了那几人一个信号,眨眼间,贺群青仿佛感受到长袍布帛摩擦空气的热量,伴随嗵嗵的沉重脚步声,高大男人身后的两个“鬼”,一左一右向他狂奔而来!   贺群青转身就跑,跑向VR设备的那些架子旁。   蒋提白瞳仁猛然紧缩,死死的盯着空气中那纤弱的黑色蝴蝶结,看到它前后摇动,是ACE跑了起来。   接着便是凌乱之极的翻倒声与莫名飞起来的VR设备,地面上过分整齐的电线,骤然被踢乱、拉扯、眨眼间如同四处盘移的细蛇,不停的乱动!   蒋提白闪电般冲过去,从地面拉起了一根线缆,闪电般抛了出去!   可那凌乱的步调,不仅快速的深入,同时也快速的——向空无一物的门口移动!   “ACE!”蒋提白呼吸一窒,大喊一声,很快,他接连喊了第二声:“ACE!”   可现场的混乱没有哪怕一次停顿。   “陈雨依,你喊他!”蒋提白脸色铁青,“别让他出去!”   陈雨依想也不想,便大喊起来。   贺群青听到陈雨依的声音,快速看了她一眼,但现在他已经猜到了,这些人出现,恐怕就是来找自己的!   别的还好说,但那柄长长的铜刀,对陈雨依、林况、金梓语,这些看不见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贺群青纵身一跃,一脚踹在了门口挡路的男人身上。   “滚开!!”   那高大的男人之前击回了贺群青扔出去的椅子,对贺群青的力量已经大有防备,这一次,他快速侧身躲过,不想怀中照样传来一股巨力,男人脸色一变,以手掌强行按住自己的刀柄。   可这边同样握住刀柄的贺群青一咬牙,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只听咔嘣齐声脆响,男人惨叫一声——他的手指被贺群青生生掰断了两根!   贺群青出其不意的抢到长刀,当即提起刀,踏上走廊的一瞬间,他狂奔起来!   走廊里光线强烈的让他双眼浮起涟漪,身上更一阵灼烧,他听到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与本地话的大吼,好在,他跑的实在是太快了,甚至两分钟后,他就停下了脚步,因为最尖锐的那三道哨音,已经被他远远的甩开了。   贺群青捂着眼睛,摇摇晃晃的打开了一扇门。   没想到,当他缓缓的定睛,迎接他的,却是满屋血色! 第59章 第59章 幼虎如羔羊 他抱着膝盖,坐……   蒋提白站在训练室门外, 望着左右两边空荡荡的走廊,胸口起伏之下,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ace……”金梓语心有余悸, 抱着胳膊问:“陈姐,ace去哪儿了,我们在这里等他,还是去找他?那些‘鬼’,他们还会回来吗……”   “我怎么知道?”陈雨依心里乱糟糟, 脸色更差, 她少有这样不注意语气的时候,竖耳朵一听,远处一栋楼里,的确突然传来了碰撞的声音, 但根本不知道是其他玩家, 还是NPC, 还是其他东西,更无从分辨, 那傻小子往哪个方向跑了。   日头从正中偏移, 下午两点了,整个走廊里明晃晃的。   陈雨依在副本里,最喜欢这样的晴天,但现在,却觉得这光线极为讨厌,担心跑走的某个人会因为这样的光太刺眼, 最终被逼的无处可去,只能万分可怜的躲藏进什么阴暗的角落里。   光想到那人蜷缩腿脚的画面,陈雨依胸口就像堵了个大石头, 噎的她难受。   尤其她很清楚,眼下众人分开这个结果,还有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忍了几次,最终没忍住,陈雨依直说:“蒋提白,你这臭毛病也该改改了吧?”   蒋提白身形一顿,浑黑的目光瞥向陈雨依,这一刻,他语气也有些阴沉,“什么臭毛病?陈雨依,我的毛病,能有你的多?”   陈雨依柳眉倒竖,眼里隐隐光火,“我是有毛病,但我起码还考虑自己人。你呢,要不是你那三条耍狗脾气的决策——”她余光瞟到训练室里脸色惨白、神色混乱的柳晨锐,强忍了没有透露更多,但怒气仍在,“ace会自己跑了吗?”   “他跑了你怎么没跑?”蒋提白语气冰冷,不紧不慢的说,“你还不是觉得有林况保护你?林况又怎么没跑,因为他心里起码还知道护着女人。”   “你放屁!”陈雨依眼里真喷火了,“你明知道他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而且他变成鬼不就是因为你吗?我们现在都看不到他,他肯定觉得自己有义务——”   陈雨依毫不留情揭了他的老底,蒋提白眼里闪过一丝狼狈,但转瞬被他不着痕迹地压下了,“什么义务,有谁把义务强加给他了么?”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我让他救我吗?他现在变成这样,说到底,是他自己找死!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他这样的新人,活一天,第二天也活不了。”   “你——”陈雨依愕然后,火气彻底上头,“你这反应真不小啊,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对,戳中你心事了?看你之前几次,那么害怕他跑走,你应该也觉得,自己定的那三条决策,现在看来,特别蠢、挺丢人现眼的吧?”   蒋提白听了,不仅神色变得愈发冷淡,语气也更加无情而刻薄,“有什么丢人现眼的,难道我活该要帮其他人,我欠你们所有人的吗?他现在自己跑走了,活该——”   “你心疼了?没关系的,反正他现在比别的新人富裕太多了,就算他现在被抓了、被人再踩在地上、被人虐杀——明天你也还能见着他。到时候,陈主播,你就大方跟他分享分享你的经验,让他再多去找死几次,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从“被抓了”开始,随着蒋提白的形容,陈雨依身形凝固,她呆呆盯着蒋提白,随着想象,眼眶都有些发红,但等蒋提白话音落下,陈雨依脸色扭曲,一手猛地抬高,对着蒋提白的脸就要抽下去!   蒋提白眸光凉薄的看着她,是一动不动。   林况见蒋提白竟然连躲的意思都没有,瞬间抱住了陈雨依的胳膊,陈雨依猛地挣动,林况连连喊姐,陈雨依咬牙,“放开我!蒋提白,我今天就要和你这个狗东西同归于尽——林况!你干什么,你给我放开!”   “姐,姐!”林况脸色苍白的低喊,“老大!你们这是干什么?”   虽然陈雨依和蒋提白两人经常互损,但他们从来没有真的起过争执。   尤其现在还在副本里,动不动就会死人,想到他们可能会因此决裂,林况就慌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突然,林况急中生智,说:“ace……”   他咽了口唾沫,提高了声音:“ace——他肯定死不了!”   蒋提白的瞳仁缓缓滑向他,陈雨依挣扎的动作也小了一些,两人都斜眼看他,林况心提到了嗓子眼,飞快说:“姐,老大,你们想,ace这么聪明,身手也不错的——之前你们不在,我和他单独面对曾海箐,还有另外一个玩意儿——情况那么恶劣,最后还是他救得我,连续救了两次!你们别老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他是天真了一点,但他不弱啊,他难道还会原地等着被人……被人欺负吗?”   林况越说越顺溜,语气也越来越稳当了,“我们从他的角度想,他现在肯定准备找出所有鬼,然后以他的性格,他办完事情——不,说不定他一脱离险境,就会回来和我们汇合的。”   陈雨依听着,还是不满意,才张了张嘴,林况就说:“我知道我知道,他身体有问题。但姐,他到现在为止,还都是后半夜发病,我们晚上提前找到他就可以了,现在还早着呢——”   林况对陈雨依说话,眼睛却盯着蒋提白,亲眼看着蒋提白目光中锐利的薄光一点点被抚平、摁灭,最终蒋提白眼皮微微耷拉,看起来谁也不想搭理了。   这边陈雨依,逐渐也偃旗息鼓,林况猛地松口气,都想给无比机智的自己跪下,一时膨胀,多说一句:“再者说,他不小心跑了,谁也不怪,当初不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才会意外和我们在一起吗,老大说的对,他是活该,但我就喜欢他活该,我就喜欢他这种……”   没说完,两道目光幽幽投过来,林况一噎,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把嘴闭上。   正在这时,站在不远处、冷笑着看他们窝里斗的赵凯,忽然一声闷响,被无形的东西重重打倒在地。   “柳——”赵凯闷声喊。   不等赵凯挣扎着起身,下一秒,他身子突然腾空,仿佛被人扛了起来,又狠狠摔在地上!   “你看!”林况眼睛一亮,惊喜万分的指着赵凯,“老大!姐!我没说错吧?!鬼回来了啊!这么快就回来了,说明他们肯定……”   正说着,耳边听到衣物摩挲的声音,林况一回头,就见蒋提白转身面向鬼的方向,垂下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头。   林况舔舔嘴皮,小声说完:“没抓着人……”   “行了,”陈雨依按下林况的手,“你长进了,分析的很到位——”   想到刚才两人吵翻的惊险,林况简直要哭了,感动于陈雨依的平复:“姐……”   “闭嘴。”   “好嘞。”   ……   贺群青警惕地竖起耳朵——他好像听到楼下传来了人声。   但仔细听,仍是漫天雪花的细细声响,四周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他抱着膝盖,没敢拉窗帘,只是坐在墙边窗帘下的角落里。   之前,他闯入了隔壁的教室,但那个房间,他实在待不下去,很快就冲了出来。   但如今,他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眼前还是清楚的闪过之前看到的一切——   柳晨锐的同学们,果真惨死在那间教室里。   那副画面,虽然没有在舞剧团的训练厅里看到的血腥变态,但也让他胃里恶心。   尤其是当时他发现,其中一个死不瞑目的女孩,她的手里,竟然死死抓着一个玩家的帽子。   当贺群青看到那个帽子的时候,已经明白了——现如今幸存的玩家,因为找不到审判书线索,也没有任何财物的情况下,开始寻找NPC。   杀一个NPC,能获得五百点,杀两个,哪怕通关失败,扣除五百点,玩家也不算白进一次副本……   贺群青无言的抬起手,看着手里攥着的一部手机。   这手机是他在门口捡的,当时屏幕摔坏了,但画面还停留在一段录制的视频上。   贺群青怀疑是柳晨锐扔下的,他忍着刺目,已经看过一遍,现在手机彻底打不开了,但已经解释了很多问题,包括柳晨锐为什么会不管不顾的发疯,他那状态,完全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了。   昨晚幸存的大学生,似乎是为了防备雪夜里进来的‘鬼’,用手机对着门口和空处,却恰好拍下了他们自己惨死的过程。   大学生们浑浑噩噩,大多有伤,当多名玩家一口气涌进来,发挥屠夫的本性时,他们只有被收割的份儿。   甚至贺群青觉得最恐怖的是,玩家们,在心满意足后,竟然有人问:“他.妈的,他们到底跑哪儿去了?”   另外一人擦着一个厚实的刀片——像是从什么机器上卸下来的,说:“谁知道呢,有蒋提白那样的头目,真不如没有啊……”   贺群青放下手机,眯着眼靠上了身后的墙壁,同时拉紧窗帘,让窗帘更严实的挡在自己身前。   下一刻,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先前VR训练室里找的纸笔,对应着脑海里那些身份证扫描的图片,写出了刚才看到的三个人的名字。   写完塞进口袋里,贺群青在四面八方细细的哨声中,叹着气闭目养神起来。   现在外面光线太强,之前就差点晃瞎他,他出去也是白送,还不如趁机休息,等天色暗下来,他就第一时间出去找霍亮。   反正如果有危险靠近,他会第一时间听到哨声。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贺群青深藏进角落,万万没有料到,正在呼呼大睡时,他的胳膊毫无预兆地、猛地被人抓住了!   贺群青一激灵,骤然睁眼,身前的窗帘,已经被人坚定不移地拉开,之后那人换手,从窗帘后,再一次清楚地摁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露出一张青青紫紫、布满伤口血迹的脸,以及俨然神经质的双眼。   柳晨锐瞪着贺群青,就像是能看见他似的,讽刺的说:“瞧瞧,我找到了谁。” 第60章 第60章 你滚 贺群青不忍心骗他,回……   贺群青正面与柳晨锐对视, 僵持片刻,他意识到——柳晨锐并不是真的能看到自己。   贺群青目光不由滑向门外。   他担心一会儿打起来,还会招来那些恶鬼。   但这显然不由他来操心, 因为现在想要率先挑起争端的,是眼前的年轻警校生。   柳晨锐死死抓着贺群青的手臂,眼中愈发透出疯狂,要抓捕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所用的力气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贺群青疼的暗吸冷气, 心想, 再不反抗这手可能都保不住了,所以现在是揍他呢,还是揍他呢?   可贺群青才刚升起这念头,拳头还没攥紧呢, 柳晨锐突然脱力了, 手松了, 蹲着的身形跟着摇晃了一下。   接着,就像是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同时崩塌, 以至于对方再也无法支撑,柳晨锐向前跪倒,扑在了贺群青身上。   贺群青手忙脚乱的接住这人,一时再没敢动弹。   柳晨锐身材虽然离彪形大汉有些距离,但也削瘦高挑,一身训练出的腱子肉, 体重真是不轻。眼下两个大男人这么抱在一起,贺群青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对方压的喘不过气, 内心顿时充满了尴尬。   好在他尝试着拍了几下柳晨锐的肩,柳晨锐就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柳晨锐睁开眼,眼前还是昏暗的墙角,他能看到墙上一抹不匀的白灰。   但他同时,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前有人——他正被看不到的人架着,勉强趴在对方身上。   而这个扶着他的人,有些僵硬的坐着,柳晨锐的脑袋正抵在对方的肩头上,那肩头虽然宽,但并不厚实,肩膀又瘦又硬,羽绒服垫着也依旧咯人。   柳晨锐起初昏昏沉沉,还条件反射的捏了下这肩头,想获取支撑他起身的力量,但下一秒,他反应过来,猛地弹了出去。   离开贺群青身边,柳晨锐就像个刚学会爬的婴儿似的,又一头栽倒在地,脑袋哐的一声,撞在右边墙上,贺群青看着都觉得脑袋疼。   柳晨锐也撞懵了,捂着头缓缓滑倒在地。   贺群青收紧脚,让柳晨锐顺利的躺在了地上。   柳晨锐双眼紧闭,面露痛苦,说不清是真的身上疼,还是因为想到什么令他痛苦的事情,当柳晨锐睁开眼,恍惚看了贺群青的方向一眼后,他就背过身去,好半天没有动弹。   彻底晕了?   贺群青掀开层叠的窗帘,眯眼望向外头,外面的天色依然透亮。但柳晨锐的情况显然太不稳定,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   想到这,贺群青就缓缓地、缓缓地靠着墙站起身,期间他让自己的脚尽可能的别碰到柳晨锐。   “坐下。”背过身去的柳晨锐突然说,“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   贺群青斟酌片刻,重新坐回了墙角。   柳晨锐这才艰难的爬了起来,但他再看向贺群青时,贺群青明显注意到,柳晨锐的脸向旁边躲闪了一下,贺群青自然伸着脖子追着看——反正柳晨锐也看不到自己。   贺群青这么一观察,才发现,柳晨锐脸上血迹和泪水都混在了一起,眼底通红发胀,显然刚才背过身去的时候,柳晨锐是哭了的。   现在他眼里已经没了眼泪,但痛苦的痕迹还在,贺群青想到隔壁教室里横陈的那些年轻的尸首,叹了口气。   柳晨锐却也突然叹了口气,之后瘫坐在地,他伸长胳膊,从贺群青脚边拿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贺群青起初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动手了,放下挡着的手臂再一看,发现柳晨锐拿着的正是贺群青之前捡到的手机。   “怎么,以为我要打你?”柳晨锐讽刺的说完,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手机自然毫无反应。   之前,他在门外,正是为了找这个手机,才发现了这公子哥竟然躲在这。   “这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了吗?”柳晨锐冷不丁的问。   贺群青点头,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柳晨锐看不到,便抬起绑着发圈的那只手,替自己点了点。   柳晨锐目光如死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贺群青却有很多想说的,毕竟视频里虽然提到了蒋提白是头目,但他们和那些杀人犯还真不是一伙的。   贺群青怕柳晨锐不能理解,一手去摸兜里的纸笔,一边去拿那只手机,没想到原本没什么反应的柳晨锐,感到手机要被拿走的时候,猛地发怒,一把掀翻了贺群青不说,还把他按在墙上,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   贺群青一惊,去拿纸笔的手也放开了。   “你不要动,不要试图解释,更不要给我编故事,因为现在你说的话——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些该死的自驾游客,我见一个,杀一个,知道了吗?!”   柳晨锐面露恨意,恶狠狠的咬牙,他能感觉到手下的脖颈与胸膛,起伏变得急促,像是疼痛,也像是惊愕慌张。   “而你之所以现在还没死,因为我暂时要留着你这鬼东西当证据!”柳晨锐脑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说出的一刻,他对自己还产生了厌恶、荒唐、与鄙夷的情绪,停顿片刻后,柳晨锐还是狠狠放开了那个看不到的衣领。   “你要是想逃跑,我就不保证还需要你了。”柳晨锐最后说完,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来,抬起脚尖,在鞋底上磨了磨。   随即,柳晨锐就在贺群青右手边——那堵刚才撞了他的墙边坐下了。   两人虽然互不干扰,但仍是僵持状态,贺群青等了片刻,见柳晨锐好像暂时不会打打杀杀,便试着拉回被柳晨锐撩开的窗帘,想把光线重新挡住。   柳晨锐神情冷厉,在窗帘突然动第一下的时候,他犀利的目光就投了过来,等头顶窗帘的挂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柳晨锐面沉如水的盯着看了半晌,忽然直起腰。   贺群青一僵,排雷似的拉着窗帘的手也停了,没想到,柳晨锐并不是为了给他个教训,反而“唰——”一下,扯过窗帘,干脆把贺群青彻底盖住了。   眼前重新陷入昏暗,贺群青松了口气,揉揉酸痛的眼睛,再眨眼看眼前蓝色窗帘,那仿佛雪盲症的症状逐渐消失,这才彻底放心。   外头的柳晨锐也没了动静,贺群青起初还警惕,但盯着眼前的窗帘时间一长,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柳晨锐死死盯着窗帘下的鼓包——哪怕自己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但由于精神上受了极大的刺激,坐下后,竟然越来越清醒,到后来,毫无想要休息的欲望。   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原本抱膝坐着的鼓包,慢慢的滑落,一个膝盖,加另一个膝盖,鼓包消失了,只剩下帘后一个不明显的空间,那人安安静静的,竟然睡着了……   柳晨锐面无表情,但对方这个举动,让他思考了足有半个小时。   之后,柳晨锐发现,自己狂乱的头脑,竟然莫名的变得安静了一些,强烈的困倦,也开始向他席卷而来。   柳晨锐迷迷糊糊间,脑海中突然闪现起之前他看到的——走廊上蒋提白和卷发女人陈雨依吵架的画面,甚至脑海里产生了幻听。   【要不是你……ace会自己跑了吗?】   【我们现在都看不到他,他肯定觉得自己有义务……】   【……就算他现在被抓了、被人再踩在地上、被人虐杀……】   柳晨锐啪的一声脆响,当场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的清醒了,心中那一丝不应该的负疚感更是烟消云散。   帘子微微一颤。   贺群青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他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睁开眼犹豫片刻,最终缓缓拉开窗帘。   结果刚一拉开,正对上柳晨锐凶恶的目光,贺群青心里一跳,默默把帘子合上了。   不可思议啊,柳晨锐这人也太有毅力了,竟然能瞪着他这么久?   贺群青挠挠手腕上的发圈,看着那里勒出的一条痕迹,他想,要不就这么继续睡,干脆不管柳晨锐了?   可想法还没有落实,贺群青忽然就听到走廊外头传来了声响。   是一声男人惊慌的低呼,清楚的传了进来。   有人进了隔壁房间!   贺群青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窗帘便骤然被一阵风刮过,柳晨锐猛地冲了出去!   随着柳晨锐冲出门的动静,贺群青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看到那些尸体会惊呼,难道是……   贺群青快速掀开窗帘!   等他跑进隔壁的时候,正看到柳晨锐发疯一般在隔壁的教室里,按住了一个正在惨叫的男人。   贺群青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那个第一次进副本的新人玩家。这新人玩家竟然孤身一人,还幸存了下来,运气无疑是好的,可现在,这新人又遇到已经受了刺激的柳晨锐,这就很倒霉了。   而柳晨锐,果然准备践行他的承诺,尤其同学们的尸体就在眼前,柳晨锐眼中的狠意犹如实质,高高的举起了那把锐利之极的匕首!   但将要落下之前,他的手臂还是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一顿,让贺群青猛然从身后环住了柳晨锐的胸口,同时勒住他大臂,将他拖离了那名新人玩家。   柳晨锐先是一惊,但接着脸色骤变:“你拦我,你也得死!”   他奋力一翻身,和贺群青扭打起来。   这边新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一个人行动的,原本进来后见到一地尸体,就吓得魂飞天外,这时劫后余生的喘着气再一看,NPC和一个透明的“鬼”打了起来!   新人顿时害怕的脸色发青,根本不懂眼前是什么阵仗,又什么规则,一时疯狂的摇头,狂奔着爬起来逃了。   一见这自驾游客竟然跑了,柳晨锐更是彻底疯了,力气大的恐怖,好几次对着贺群青举起了刀,要不是贺群青抓住他的手臂,还趁机连踹了他大腿的伤处好几下,柳晨锐真要劈头向他砍下来了。   好在柳晨锐是活人,这么疯狂的攻势,让他体力迅速告竭,本来就失血加滴水未进,现在被火气上来的贺群青压在地上打了几拳,当啷一声,柳晨锐手里的刀就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贺群青停手了,柳晨锐满头虚汗的望着身前的空处,胸口不规则的剧烈起伏数次后,柳晨锐胸口震动的更厉害了,他抬起手臂挡住脸,好半天都没动。   贺群青停顿片刻,抬腿从他身上下来,之后又考虑考虑,便一只手抓住一只柳晨锐的脚踝,把他从这个大教室里拖走了。   柳晨锐全程无动于衷,要不是贺群青看到他还在喘气,真以为自己拖着的是一具尸体。   最终,贺群青把他顺利拖回了隔壁,在柳晨锐还一动不动的躺着的时候,贺群青掏出纸笔,刷刷写了一句话,放在柳晨锐面前,晃了晃,让纸发出哗哗声。   柳晨锐胸口的起伏微微凝滞,片刻后,他才不耐烦的掀起手臂,红着眼看向空中,纸上的字虽然潦草急切,以至于有几处都写透纸背,但勾划间仍显出这人本身写的一笔漂亮字,似乎证明写字人受过良好家庭教育——   【你不要怪我,刚才那个人,他没有参与隔壁的事】   柳晨锐啪的打飞了那张纸,没一会儿,纸又飘来了。   【你还没有杀过人吧?】   “你滚。”柳晨锐沙哑的说,“我待会儿就要杀了你。”   贺群青就写:杀人的感觉不好受……   写到这里,他笔停下了,随即,贺群青又划掉了这几个字,慢腾腾把纸笔收起来了。   这一点上,他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去教育柳晨锐。   这下,贺群青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了,他本身也不善于表达那些复杂的感受。其实他就是看出,柳晨锐现在已经快崩溃了。之前数次,柳晨锐都选了不杀,可见他的心性。   贺群青也知道,像柳晨锐这样的人,过刚易折,眼下已经受到这么多打击,这年轻人心中或许只靠着一丝道德感支撑,如果像柳晨锐这样的人,主动去杀人,或许就彻底疯了。   这边没再等到动静的柳晨锐浑身一僵,随后突然放下胳膊,瞪眼在空气里寻找。   当他看到空中那个发圈还在,手撑在身后挣扎着起来,大力抓住了贺群青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边。   “别跑,你要是敢跑,”柳晨锐用不通气的鼻子恶狠狠的威胁,“打断你的腿。”   没得到回应,柳晨锐呲牙,“知道了吗你?!写字!”   贺群青:“???”写字?为什么要写字?   迫于淫威,贺群青掏出小本本,手指翻过一页,那边柳晨锐不眨眼的盯着他,直到看他没办法单手写字,拉着他的力量才放松了一些。   贺群青写完,将纸竖在柳晨锐面前——   【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切,在贺群青看来,都有些匪夷所思,又好像理所当然。   柳晨锐寸步不离的看守着他,但没有再打他,也没有再威胁他,只是紧紧的抓着贺群青的手腕。   有时候贺群青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因为太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已经抽筋起来,即便这样,柳晨锐也不松手,就好像贺群青不知怎么,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有时候,柳晨锐临近昏迷的边缘,但他强撑着就是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哪怕睡过去一秒钟,也会一激灵再醒来,然后确认一般,盯着贺群青手上的发圈看一阵儿,才再次放松下来,颓废的靠着墙壁。   过了不知道多久,贺群青再听到柳晨锐的声音,是他终于询问起玩家的事。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柳晨锐的声音低不可闻,简直像是自言自语。   贺群青早不忍心骗他,回答:【我是人】   柳晨锐嗤笑起来,低声说:“是,你当然是人,看我问的问题,真是白痴。”   接着又是沉默,过了许久,贺群青总算等到外头天色开始昏暗了下来,他听到了柳晨锐昏迷前最后一句话。   “别走……救救我……” 第61章 第61章 掷刀子 贺群青基本已经能判……   在这高原上, 天色一旦开始昏暗,一阵风便卷来一层青黑,半小时后, 贺群青站在窗边向外看去,雪地亮如白昼,但已经不如之前刺目了。   想必在正常人眼中,已经临近黑夜了。   他低头再看柳晨锐,一天之前还意气风发的警校学生, 如今满身血迹的倒在地上, 身心受创,陷入不安的昏迷中。   “我必须得走了。”贺群青对他感到抱歉,但眼下,陈雨依、蒋提白他们应该也等的着急了。   说完, 贺群青便转身在这间教室背着门的角落里, 拿到了被他藏起来的那把费舍长刀。   出门的时候, 他将门悄无声息的关好,只希望柳晨锐能一觉睡到副本结束。   站在楼梯口, 前后左右, 楼上楼下,都是空空荡荡,更看不到一个人。   一下午的时间,贺群青已经琢磨清楚了,他现在要找鬼,自然要化被动为主动, 把自己兼职BOSS的优势好好利用起来——虽然那示警的哨音催命似的闹人,但找起副本里的鬼来,他比任何玩家都要有天然的优势。   只是偌大的训练基地, 漫天风雪都在耳边唧唧叫,那些鬼会藏在哪?   想到这里,贺群青深吸口气,像是之前在走廊上救金梓语那时候一样,主动的去集中了精力。   他闭上眼,开始侧耳倾听。   这下听了好半天,听了有五分钟,听得脑仁儿都在咻咻响,突然间,他好像开窍似的,分辨出了雪花的哨音与鬼哨音的细微不同,这一剥离区分后,他的搜索进度顷刻间变得十分喜人,短短数秒,他就捕捉到了离他最近的、头顶几层楼的方向传来的微弱哨音。   贺群青旋即握紧铜刀的长柄,跨大步登上了台阶。   随着他主动追着那道哨音走,那哨音在他脑海中也愈发响亮吵闹,搞得贺群青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脚步越来越轻,连衣服的摩擦声,都控制在了最低。   终于,他脚步缓缓一停,意识到,鬼就在自己一拐弯的走廊里。   贺群青专注地听着哨音的距离是否改变,随即以平生最强的控制能力,悄无声息的探出头去,偷看了一眼。   ……没看清。   只看到了个侧脸。   贺群青背靠墙,连喘气都免了,休整几秒,准备再看第二眼。   耳边的哨音距离上没有变化,也没有明显的升高,但他还是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刀,心说这感觉,果然刺、刺激啊……不对,年纪大了,这么刺激的事情,还是少一些比较好,于心态不利啊。   胡思乱想一番,时间不等人,贺群青最后深呼吸,快速又看了一眼。   谢天谢地,正望着楼下的“鬼”,恰好转过头来了。   “……”   耳边哨音骤然提高,贺群青再也不用控制脚下声音,撒腿就往楼下狂奔,跑的热火朝天之际,中途直接翻过扶手,跳到下边半层,如此几次,贺群青一拐弯,藏进了走廊上一间教室里,亲耳听着身后追逐大叫的费舍壮汉越走越远,再次被他甩开了。   贺群青抱着刀蹲在地上,肾上腺素飙升的激动还没有消除,他擦擦不存在的虚汗,迅速开始后怕,数落自己跑归跑,不应该翻楼梯,万一摔断腿就没得玩了。   应该用直线拉开距离——再用楼梯遮挡视线,最后再——   贺群青手指缓缓梳理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唉,头疼。   太年轻也有烦恼,总觉得这腿,应该是摔不断的。   ……   贺群青掏出纸笔,翻回第一页,在之前写的三个名字下头,又写上了一个。   也是运气好,他刚才见到的鬼,正是一个新面孔。   等贺群青再悄无声息回到走廊,故技重施后,他发现,刚才追着他的鬼,已经跑到另一栋楼里去了。   贺群青抓紧时间往宿舍楼跑,半途中,他还与另外两名玩家擦肩而过。那两名玩家身上零星血色,神色战战兢兢,不知道已经东逃西窜了多久。   甚至其中一人,就是之前误入那间血色教室的新人。   贺群青还挺高兴这个新人遇到了同伴,只是他们自然看不到贺群青,贺群青微微驻足,就眼看着他们蹑手蹑脚、速度极快的躲进了一间宿舍里,关上了门。   贺群青路过他们躲藏的门前,还听到里头传出新人恐惧的低声质问:“还有几个小时?”   另一个人慌忙阻拦,说:“嘘,快了!”   贺群青视线从那扇门上收回,再度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绕过走廊的下一秒,另一个谨慎的身影,从这一层的楼梯口探出了身体。   这个人快速观察四周,才径直走到了两名玩家躲藏的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这人便压低声音,焦急的说,“我看到你们进去了,求求你们,让我进来躲躲,我一个人真的害怕,救命啊!”   里面还是没有反应,他仿佛绝望了,说:“我什么都不懂,我还是新手,就让我跟你们躲在一起吧……”   当他说出新手两个字,房间里很快就有了动静,门开了一条缝。   屋里的玩家还未定睛,不想,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插进了这条缝隙里,用力地、坚定不移地将它推大了一些。   来人嘴里还在说着:“求你们,帮帮我……”   房间里的玩家愕然看着这只手,但或许是耳边的声音,让他迷惑了一瞬,结果直到门打开,他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看到这名“新手”的脸,才神色骤变,吓得跌坐在地。   “你,你不是玩家!!”   赵凯微微一笑,从身后掏出枪来,缓缓对准了这人的脑袋,说:“没错,我不是,但你们是。现在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你们,两位‘玩家’。”   ……   十五分钟后,贺群青才停在了宿舍楼二楼的边缘。   因为哨音的位置不断变化,这附近的五道哨音逐渐相互靠近,贺群青便在一楼藏了一会儿,没想到,那五道声音,还真的聚头了。   这鬼的团队意识,真比玩家强多了。   耳边哨声极为清晰响亮,但也十分均匀,没有突发的改变,一是因为贺群青现在离他们已经很近,二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发现贺群青。   贺群青的本子上,现在写了四个人的名字,加上之前蒋提白说的三个,这些鬼,目前已知就有七人,已经超过了昨天他们从食堂上往下看到的雪痕数量,说明这些鬼,并不全是从大门进来的。   而此时贺群青听到的哨音是五道,除去已“死亡”的三个鬼,如果算上霍亮,数量正好。   他还需要去查看吗?   贺群青原地思索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去看看吧。   万一鬼的人数更多呢?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他最好偷偷看一眼就走,他现在孤身一人,能知道名字已经不错了,蒋提白不是也说,杀死所有的鬼是不太可能的吗?   贺群青做好心理建设,提着刀走出了藏身地,无声无息向着哨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所有鬼安静的诡异,盘坐在门廊尽头,零散围坐一圈,看起来就是在猎杀途中……休息?   他们实在太安静了,甚至显出几分惬意,贺群青猜测他们也在等待天彻底黑了,到时候对他们来说,捕杀的趣味性恐怕会更强。   其中三个人,贺群青立马认出,是在VR教室袭击了他们的人,也是贺群青手中这把刀的主人,但让贺群青感到无比庆幸,又心惊肉跳的是,另外两个人,竟然真的是新出现的面孔,而且不是本地人模样,好在依旧能和贺群青脑海里记着的人名对上。   鬼的数量一下升至九人,贺群青暗自咋舌——十几名自驾游客身亡的背后,凶手竟然有这么多?   还会有其他人吗?   难以想象当年那些游客都经历了什么,是在这么多凶犯的胁迫下自相残杀?还是这些犯人中,有人精通伪造现场?   贺群青还没想清楚,耳边只听到一声骤然提高的尖啸!   瞬间,他脑袋一空,所有念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字:跑!   但这哨声提高的实在太快,他刚跑出十米,疯狂脚步声已到身后!同时,滥用哨音的副作用也显现了出来。   五道危险至极的哨音一齐响彻云霄,贺群青脑中顷刻间就如同被钢管插过,双耳爆裂般疼痛,眼前也荡起了恍惚的波纹。   千钧一发之际,贺群青凭本能挥刀向身后,这一下用了十成力气,刀在空气中快的宛如一道影子——追着他的人倘若不后退,必然会被长刀削开肚肠!   可这时候想要后退,也得有一万分的幸运才行。   一瞬间,贺群青就感觉到刀刃遇到了阻力,阻力也同样只有这一瞬间,身后一声凄厉的哀嚎,贺群青没时间回头看,前方出现了第六道哨音!   贺群青脚步一顿,刹那间,右臂传来一阵剧痛!   贺群青心脏猛然紧缩,侧头看去——是身后那人拖着落了一地的污血,将一把匕首投掷了过来!   好在因为重伤,对方失了准头,只割伤了贺群青的手臂。   但顷刻间,那种晕晕乎乎、有什么将要脱轨的恐怖,再次涌上了贺群青脑海。   贺群青深吸口气,迅速打开窗户,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去!   伴随咔嗤的压雪声,他重重一头栽进冰凉的积雪里,又拼了命的起身,打破一楼的窗户重新钻进了楼里。   从这一秒起,贺群青的注意力便宛如六根绷紧的弦,这六根每时每刻快要绷断的细线,就在他脑海中,以他为中心,吵闹着交织、纠缠,忽长忽短,忽近忽远。   随着他不断的奔跑、躲藏,终于,那六根线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哨音越来越低,最终,贺群青在地下室气喘吁吁的跌坐下来。   老天爷啊。   他不敢相信的捂着手臂,心说,这里的鬼,不仅身体素质彪悍,徒手杀人、用手工打造的铜刀、竟然一言不合还会掷刀子啊!   刚才有一瞬间,他真的十分惶恐,认为自己简直像在陪它们玩草船借箭,真的好疼啊!   不过随着这些鬼的行动,贺群青基本已经能判断,九个名字,就是全部了。   贺群青哀叹一声,靠在了身后硬邦邦冷冰冰的水泥墙上。   现在就是找个机会,出去找蒋提白他们了。   还要尽快出去,不然自己这么闹了一通,他们的处境,也更加危险了。 第62章 第62章 杀害 我TM只听清了cak……   柳晨锐浑身发冷, 梦中不受控制的打起寒战,心理的震颤转移至生理,他被身体与地面的摩擦惊醒, 猛然睁开了眼!   天黑了。   此刻他脑海一片混沌,心中空空荡荡,一时想不起来很多事情,有些慌乱失措。   但醒来的瞬间,他还是咬牙闷哼, 是为腿上被刀割的伤口。   疼完了, 他也什么都想起来了,顿时一个激灵。   柳晨锐浑身僵硬,梗着脖子在周围寻找,目光扫视一圈——两圈——   没有!   还是没有!   那人跑了!   柳晨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怒吼, 踉跄站了起来。   他狼狈检查身上的装备, 匕首都还在。   噌一声拔出匕首, 柳晨锐一秒也没耽搁的往门口走去。   他今天就是豁出命,也要和那些鬼东西干到底。   至于那个跑了的——也最好别让自己再见到他!   “小王八蛋!”柳晨锐低骂一声, 猛一推门。   路过那间遍地血迹与尸体的教室时, 他唇紧闭,呼吸粗重的厉害,直到走上另一条走廊,才活过来一般大口喘息,稍一停顿,终于重新走了起来。   突然, 耳边哗啦作响,远远传来玻璃被打破的声音。   柳晨锐循声往楼下看去,由于无人管理, 基地远处的照明灯一天一夜未熄,他本意是要寻找哪里传来声音,但视野中偏有细小的影子一动,以至于他本能的抬眼,迅速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是锅炉房。   再仔细一看,又漆黑一片,锅炉房在雪中,又小又破,门前雪地连一个新的脚印都没有。   这时,柳晨锐终于找到了玻璃被打破的地方,正是宿舍楼的一层外墙,那里的雪里有一道血迹,直接延伸进了一楼!   嗤!   某物坠落雪地里的声音响起!   柳晨锐扶着走廊的窗沿,如饥似渴的看过去,就见破窗前突然出现了第二个雪窝,像是有人——他目光上移,深深盯着二楼走廊——从二楼跳了下来。   那雪窝里有东西在挣动,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分辨那东西的形状。   鬼?   好得很!   柳晨锐二话不说,立即赶往住宿楼。   基地临近几栋楼之间有连接的通道,他直接从通道进入宿舍楼,无疑是最快捷的。   穿行通道时,他更加急不可耐,起初走的一瘸一拐,但随着意志灼烧,走的越来越快,渐渐连脚步声也无须顾忌,走廊里只有他一人行走发出的声响,沉重而清晰,仿佛是故意宣告他的到来一般。   但突然,柳晨锐风风火火的脚步猛地刹住了。   他确信自己在刚才视线偏移的某一瞬间看到了什么东西,而他的身体,竟然比他的大脑还先一步反应过来,一阵猛烈的鸡皮疙瘩冲刷着他滚烫的皮肤,心脏却冷冰冰的紧紧缩了起来,他想要心脏多跳一下,来让心口温暖一些也做不到。   柳晨锐一步步的走向与目标相反的半条过道。   前方一间敞开的宿舍门里,伸出了一双躺在地面的人的双脚。   那双脚上穿着警校生的作训鞋,是他自己每天都会见到的款式。   柳晨锐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时候。   他此刻光看到那双腿,那双脚,还没走过去,已经知道了那是谁。   柳晨锐深深的呼吸着,肺部却好像一个如何也填不满的空洞,很快他就呼吸过度,眼前发黑的跌倒在那双脚前。   眼前正是在VR教室被攻击时,和他分头走散的赵凯。   柳晨锐张大了口,拼了命的想要找回呼吸,但这太难了,赵凯的死状,与那间教室里,其他人的死状如此相似。   赵凯的双脚、双腿,就是尸体上最干净的地方,其他部分,都被血浸湿了。   赵凯更是死不瞑目,神情扭曲,他瞪着眼看着一旁,手指少了三根,胸前还扔着一把枪。   柳晨锐趴在赵凯身边,摸到枪上,刚拿在手里,他就知道,这是一把没有子弹的枪。   这一瞬间,柳晨锐耳边似乎响起了幻听,狂乱的尖叫声充斥了他的脑海,让他眼前模糊,口中痛哼,抱起了赵凯血淋淋的双肩,这一下,赵凯年纪轻轻的头颅险些掉落——他的脖颈上一道深深的割喉伤口,同样像是曾经某一刻的罪恶幻觉成真。   “赵凯……”他哆嗦着呢喃,“对不起……我……”   这一切对他的打击过大,以至于当他看到房间里另一具横陈的尸体时,已经颇为麻木,好像在借由别人的眼睛,接受新的信息一般。   赵凯身边几个凌乱血鞋印延伸至走廊里,似乎代表了现场还有一名自驾游客,那人逃了出去。   而一个男人以跪姿死在了房间中央,这人的手中,却握着一把明显不属于他的小巧的粉色美工刀,沾血的刀片长长伸了出来。   柳晨锐盯着这个陌生的男尸看了许久,最终,他放下赵凯,缓缓的起身,去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他揪起这人的衣领,尸体头一偏,下巴无力的张开,嘴里一块舌肉啪嗒掉在了地上,尸体的后脑处,脑浆合着血液流淌了一后背。   这人像是给了赵凯致命一击后,一时不察,被同伴背叛杀害,可柳晨锐对他们的死因已经丧失了详细解读的欲望,他现在只对这人的外套拉链感兴趣。   眼前的登山服衣领上,拉锁只有一个断裂的底环,缺一个拉头。   柳晨锐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名牌的细长拉锁头。   颤抖发硬的手指认认真真的将拉锁头与底环对接,二者严丝合缝,正是同一件衣服上的拉锁。   柳晨锐一动不动的看着这套拉链头。   “呵……呵呵……”   他忍不住觉得这件事很好笑——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他下午在那间教室里放走的自驾游客。   柳晨锐放开手,任尸体倒下,再掰开尸体的手指,拿起那把美工刀,咔哒哒将刀片推送到头,盯着它看了看,突然,他将薄薄的刀尖放在了自己的脖颈旁,猛地抬高手肘——   沙……   门口一声轻响,有人的鞋底踩到了地面的细沙。   柳晨锐动作骤然停顿,他缓缓地、僵硬地看向门外的走廊。   赵凯的双腿上,映照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柳晨锐面无表情放下美工刀,扶着地面站了起来。   门口那人的影子,显然觉察到了什么,微微一颤后,开始向后退去。   柳晨锐脚步轻如雪豹,呼吸更平静的仿佛羽毛扫过空气,悄然向门口迈出一步,刹那间,门口躲着的那人见势不好,猛地转身,柳晨锐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伴随一声惊恐的喊叫,柳晨锐手中已经多出一名自驾游客!   现在也不会有人再来碍事阻止他了,柳晨锐神情麻木不仁,没有问任何问题,甚至没有再给手里的人第二次发出声音的机会,手臂大力挥动下,这人颈部动脉血管顷刻间开了闸,只听液体洒落的声响,暗红血迹直冲走廊天花板,洋洋洒洒落在柳晨锐的面容上。   他眨眨眼,抬手抹去眼中血迹,随手将抽搐的人扔在了地上。   ……   柳晨锐沿着基地铁丝网墙根下的花坛小道,快速穿行。   这条花坛小道下,本来是供暖的管道,现如今,整个院落都被雪覆盖,只有这条湿漉漉的小道,有可能被人走过,而不留痕迹。   柳晨锐的头脑,将近两天两夜,没有这么清醒过了。   他目不斜视的笔直接近锅炉房,到了门前,他更是没有任何犹豫,没有试探,直接推开了门。   门里一片静悄悄的黑暗,好似空无一人。   他低头看了几眼低低的门槛,抬脚走了进去。   就在他踩进门内的瞬间,门后忽然闪过一阵风,一个人猛地向他扑来!   柳晨锐冷笑一声,持刀转身,直接向那人捅去!   那人一惊,锵一声脆响,两把刀在空气中撞出白星。   又是蹡蹡两下磨刀声,柳晨锐一脚踹出,对手那人一声闷哼,却也抱住了柳晨锐的腿,眼看那人手起刀落,下一秒就要剁了柳晨锐的腿!   柳晨锐一挥匕首,对方不得已松开了他的腿,但柳晨锐这一下狠毒,甚至都豁开了他自己的小腿面,长裤翻开,血立即落在了地上,要是有光线能看清,他的腿伤的必然深可见骨。   但柳晨锐只是站立不稳了一瞬,下一秒,就主动向那人扑去!   “老大,这NPC好像变异了!”那人震惊的说。   柳晨锐阴森森的问:“什么NPC,什么变异?”   “卧槽!”另一个女声更惊呆了,“你说话注意点行吗?”   “陈姐,你,你别误会!他说的是网络用语,”诚惶诚恐的少女声音道:“这个NPC指的是,是‘nation ’……‘palatable’ ‘cake’!国民美味小蛋糕!就是说他们警校生啦!”金梓语胡言乱语的找补,“唉求你们把刀放下,别打了!!”   “什么玩意儿?”陈雨依发懵的问,“我TM只听清了cake,原来你学习很好啊?”   柳晨锐浑身血液涌上头,这几人同样的斗嘴放到现在,他已经不觉得热闹,只有种被深深羞辱的感觉。   嗖——   刀锋凶狠掠过,林况再一声不吭,陈雨依紧迫的呼吸似乎代表了她紧张的心情。   突然间,柳晨锐脖颈一紧,铁箍般的手臂从后方偷袭,闪电般勒住了他,同时,一个尖锐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肋骨。   柳晨锐刀尖一转,不管不顾的向身后捅去!   林况飞身扑回来,徒手去抢刀,柳晨锐双眼血红,三人身影纠缠成一团,瞬间混乱无比,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林况以双手被割的鲜血淋漓的代价,抢下了柳晨锐的刀。   而勒着柳晨锐的脖颈那只胳膊,则被一根麻绳代替,宛如绞索般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粗暴的收紧了。   伴随膝窝突然的剧痛,柳晨锐被身后的人重重踢了一脚,猝不及防跪了下来。   柳晨锐喘着粗气,眼中冷冰冰的,丝毫没有紧张害怕的情绪,他现在最不怕的恐怕就是死了。   只是本能一般,他的目光扫过昏暗的锅炉房。   身后的人本来已经一点点收紧他脖颈上的绳索,这时突然停下,问:“你找谁?”   柳晨锐没有回答,身后的蒋提白又问:“你觉得他会跟我们在一起吗?”   柳晨锐还是没有回答,直到蒋提白缓缓地说:“你遇到他了。”   “是,我遇到他了,就是你们里那个最小的,跑丢的那个,我还狠狠捅了他一刀呢,”柳晨锐充满了恶意的说:“我就是想看看,他死了没!”   身后的人一切动作似乎停了,锅炉房里更是一片寂静,接着,就在这样的死寂中,柳晨锐感到脖颈上的绳索缓缓地、坚定不移地收紧了。   柳晨锐在逐渐的窒息中,露出了极度讽刺的笑容! 第63章 第63章 会合【微修】 下午你俩在一……   蒋提白面无表情, 指节用力由通红到发白,昏暗至极的房间中,唯有柳晨锐在窒息中挣扎的闷哼, 以及他膝头与鞋尖,与地面凌乱摩擦的声响。   情况急转之下,金梓语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抠着自己的手,她真想闭上眼不听不看——毕竟经过三个副本, 她也知道, 自己在蒋提白这样的高级玩家面前就是小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毫无资格的。   “他……”金梓语最终还是颤抖的发出了声音,“蒋大哥……”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 甚至犹如一出口就立即消失在了真空中, 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她瞪眼看着柳晨锐在她面前快速滑向死亡, 她的脚趾抠缩,浑身颤抖, 甲廓被挠的撕裂开来, 她却浑然不觉,还觉得指尖痒得要命。   此刻她就和被蒋提白勒在手里的柳晨锐一样的窒息。   她不懂,她只隐约觉得柳晨锐和死在蒋提白手里的其他‘鬼’不一样,以至于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柳晨锐被杀,姑息之恶便急剧填满了她的身体。   导致她也同样快速滑向魔鬼的领地——这和谁都没有关系,甚至和快死了的柳晨锐也没有关系, 都只是她,是她对其他人心甘情愿的依附顺从,创造了凌虐苦难的现实。眼前一切都是她邪恶内心的投射!   金梓语再次哭了起来, 但她还着实不敢哭出声音,怕周围的任何一个人听到声响,会将注意力落在她这,琢磨起她是个什么人啊。   她被眼泪朦胧的视线落在柳晨锐垂死挣扎的年轻面孔上,心想,活该那些男人都说她不是妓.女,也早晚会当上妓.女,事实上,他们不知道,她比妓.女还不如呢,妓.女迫不得已出卖身体,她是内里阴暗肮脏,假装表面干净,所以他们说的好,说得对。   想到这里,金梓语双目逐渐黯淡无光,表情都变得平静了一些。她想,哪怕杀人现场真换成对她的强丨奸,她也承受得了,甚至可能,明天进入新的副本,她就会忘记这个NPC的死。   所以求求你了,你快点死吧,死了就不会再害怕,也不再痛苦了。快点死吧,不然我也快要痛苦死了,饶恕我,帮帮我,救救我吧!!!   金梓语秀美的脸骤然又哭的扭曲,双肩紧缩,发出无声的抽噎,冒血的十指颤巍巍在胸前交握,祈祷一般,准备就这么挤出泪水,闭上双眼——   一只黑色蝴蝶结闯入她的视野。   金梓语浑身一颤,猛然睁大眼。   同一时间,谁也没有料到,看似快要昏厥的柳晨锐,指尖突然出现一把粉色美工刀!   刀片没有去割绳子,没有去割蒋提白的手,没有顾忌他绳索中的皮肉,反而以疯狂的力量直接向蒋提白脖颈划去!!   金梓语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她是激动的!   她真的按捺不住!!   因为眼前惨烈的现实,在一瞬间,就和她幻想的一模一样——柳晨锐的手腕连带刀片,都被生长着蝴蝶结的一片空气阻拦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蒋提白也愣了,因为他手里的绳索,本该在下一秒就彻底拧断柳晨锐的颈椎——现在他手里松垮垮捏着一截绳子,绳子的长度连仓鼠都勒不死。   柳晨锐翻倒在地,捂着脖子本能的长吸气,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呕——咳咳咳——!!!”   但哪怕咳嗽的脸色发紫,他也挣扎着看向空中,指着那黑色蝴蝶结,好像要说什么,又好像下一秒就会被仇恨直接噎死。   金梓语噗通一下重重的跪在地上,嘴里一边祈祷感恩一边嚎哭。   “ace……ace呜呜呜嗷——”   贺群青被她哭的背后发凉,茫然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见习修女,心想,明明才认识不久,我也刚离开了几个小时而已,金梓语竟然就这么想着自己,看我回来把她感动成这样?   “谢天谢地!”相比之下,陈雨依的激动就让贺群青接受的比较良好了。   陈雨依大步走过来,直接绕开地面上咳的生不如死的柳晨锐,一把捞过空气,抓住了贺群青。   “你小子!”陈雨依咬牙拧了他一把,“一下午都去哪了?我们冒险回了几次VR教室,都没见到你!小孩都知道不要乱跑,回原地等着的,你怎么,还指望我广播找你吗?”   贺群青舔舔嘴皮,非常庆幸现在自己说话别人听不到,这样就压根不用回答了。   突然,他余光看到一截短短的绳子落在地上,转眼一看,蒋提白理都没理他,随手扔下被他割断的绳子,提起刀就朝着柳晨锐转过身去。   贺群青快速一抬手,拉住了蒋提白的袖子,也因为蒋提白转身转的果断,贺群青差点没来得及,只拉住了一丁点儿袖口。   好在这一点,仍让蒋提白身形微微一顿,斜目冷冷瞥了贺群青一眼。   贺群青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看清了蒋提白眼里的恼火。这边手指飞快卷动,将这一丁点儿袖口卷成了手心一把衣袖,袖口裹紧了蒋提白劲瘦的手腕。   贺群青看了眼已经足够凄惨的柳晨锐,心想,到底是提前醒来了。   贺群青原本也不知道该到哪里找蒋提白他们,但当他躲避着哨音从一楼窗户爬出来的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竟然看到柳晨锐靠近锅炉房,当时心里一动,就跟了过来……   歘一声衣物摩擦的声响,贺群青骤然回神——是蒋提白干脆甩开了他的手。   这一下看似幅度不大,却用了不小的力气,贺群青拉住蒋提白时本来也没想那么多,这一下伤处顿时被牵连,一阵剧痛叫他眼前黑了黑。   陈雨依原本拉着他另一只胳膊,感受到手下身体僵硬,立即怀疑的来回打量起空气,敏锐的问:“你怎么了?”   蒋提白动作一停,垂眸看着地面上逐渐缓过来的柳晨锐,没动弹,但也没回头。   “你真的受伤了?!”陈雨依眉毛一竖,凤眸如电般看了柳晨锐一眼,“他说他捅了你,捅哪了?严重吗?我看看!你给我指一下,嘶——快点指一下行不行!”   贺群青愕然的看了陈雨依一眼。   什么捅了我?   柳晨锐崩溃的挡着脸哭的画面还在眼前,贺群青心想,这个副本眼下最大的受害人,恐怕就是柳晨锐了,其他玩家的行为,他不予置评,但身边几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和柳晨锐敌对成眼下这样,说柳晨锐捅了他,这又是闹哪一出?   满脑袋疑问下,贺群青轻推开了陈雨依,掏出小本,在上面画了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陈雨依眨眼,“你不知道,意思是他没有伤你?”   【恩,他没有,为】   还没有写完“为什么”,贺群青笔被人按住,抬眼就对上了蒋提白带着冷冰冰笑意的眼睛,蒋提白瞄了眼他写的东西,说:“没有为什么,看他不顺眼,想杀就杀了,你还想替他说话?哦,他还说他遇到你了,下午你俩在一起?怪不得感情升温的这么快。”   “……”   贺群青一噎,想到刚才四处逃窜的狼狈,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狗东西,干脆撂下笔,签字笔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黑线,他把纸和笔都塞进蒋提白手里,去扶虚脱的倒在地面的柳晨锐。   谁知他刚拽住柳晨锐的手臂,柳晨锐竟然浑身一颤,等反应过来,狠狠一推他,低吼:“滚开,谁要你帮忙!”   贺群青愕然被他推倒在一边,恰好压在了受伤的手臂上,加上刚才进门时拦住柳晨锐那一下,一连三次,他这胳膊真是疼的要死要活,好不了了!   抱着手臂在地上左右翻滚,好不容易缓过来,贺群青眼里喷火,慢腾腾站起来,本想友情赠送柳晨锐一脚,但看柳晨锐两眼通红的那副模样,他气恼的转身,改主意了,准备给蒋提白一脚。   谁知蒋提白这边正冷脸盯着他写了“鬼”名字的那一页纸,人模狗样的,还挺认真。   贺群青动作一顿,咬咬牙,转身捡起他带来的长刀,大步朝门口走去。   什么蒋提白、柳晨锐,都是神经病的苗子啊,我还哄着他们,我也有病!   “ace?”陈雨依有些磕巴的问:“你,你去哪?”   贺群青原本就受伤失血,精神紧绷,身心俱疲,没什么耐心。   之前看到蒋提白等人,他心里本来已经稍微放松了点,谁知就是这么一个档口,连番被推拒,这具体是种什么感觉,他也懒得仔细品味了,反正就是生气,非常生气,气得手指关节都痒痒。   副本时间已经快到了,审判书还没影子,系统不是也说,不可能每一个副本都能拿到黑色审判书吗?反正那六个名字他已经给蒋提白了,看他们运气吧。而自己进副本前暗自发誓,要找到黑色审判书通关——这纯粹是没看清形势,假大空的幻想而已!   无所谓了,死就死吧,他反正也快累死了,下个副本再说吧!   他走的干脆,眨眼间脚已经跨过门槛,谁知突然间,腰上一紧,一个人从身后赶上来,左手攥右手腕的紧紧抱住他,把他生生拖回了门里。   “诶,关门,关门。”蒋提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指挥着林况关门。   贺群青挣了好几下,没挣开,鞋底都碰到了门,下一刻却倏忽离门更远了。   门关上的时候,他回头对着蒋提白瞪眼,后者哪怕没看到,也立即放开他,行云流水的说:“好了好了,气什么,我错了,是我不对……”他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因为斜下方空气里那个不起眼的蝴蝶结,就像忽然飞不动了一般,向下直坠!   蒋提白脸色一变,瞬间就跟着蹲了下去。   地上吧嗒吧嗒突然有暗红的液体落在地上,蒋提白本来不甚在意的神色彻底成了愕然,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找到血迹来处,摸索着揭开了几条柔软的破布——手感似乎是毛衣割成的布条。   真是他自己处理了伤口,把伤口藏起来了!   看不见的布条一让开,顷刻间那血就一股股的从一个切割的十分光滑的伤口里往外冒,蒋提白都没料到这伤口这么深,愕然之下手里也沾上了新鲜血迹,又滑又带着温热,他手忙脚乱,目光左右寻找可以重新包扎的东西。   柳晨锐强撑起身体,脸上受伤涨红的血色已经彻底褪去,仓惶的看着这一连串变故。   突然,几人耳边就听欻欻撕扯布料的声响,金梓语大力扯起了她的会服,将多余的袍子扯下整片来,哭丧着脸递给了蒋提白。   蒋提白接过布条,将那伤口快速层层绑紧,渐渐的,那伤口便再次被掩盖,只是这么一包扎,那伤处就变得十分显眼,就在蝴蝶结的上方,被大张旗鼓的缠出了半只手臂的形状。   早该这样。   蒋提白呆呆的想,手指摸索而去,很快摸到了两片柔软的唇瓣,此时合拢着——被他一摸,竟沾上血了。   这人唇瓣不完全的显形在蒋提白的目光下,诡异的是,系统的匿名性,似乎没有发挥到一个透明人的身上,那形状堪为温柔纯良的嘴唇,完全不像这人的性子——属倔驴、还是头顺毛驴。没事时不吭不声,一旦生气,被枪指着脑袋都敢攥拳头往上冲。   就这么一个傻新人,在那破本子上写了六个副本恶鬼的名字,伤成这样回来,被他刺了几句,还真转身要走,宁可回去那些鬼中间么?   蒋提白舔舔干燥的嘴唇,眼中一点幽光宛如思绪凝固,指尖微颤,盯着那拼图般不甚完整的血色唇瓣,两眼微微睁大,强忍着没有继续涂抹下去,轻声说:“是我口不择言,我真的跟你道歉了,ace,我不该那么说你……你醒醒吧?” 第64章 第64章 毒杀 好像酒瓶是你跟那个副……   贺群青迷迷瞪瞪睁开眼的时候, 恰好听到这句,眼睛不由又闭上了,哪怕知道蒋提白听不着, 还是忍不住嘟囔:“闭嘴吧你。”   耳边却突然响起蒋提白的哼笑,贺群青皱眉看他,同时注意到唇上冰凉发黏,抬手一擦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气得吐血, 感觉一下又觉得身上还行, 只有胳膊钻心的疼。   一看手臂,被包的像个圣诞节前刚被砍掉的树苗,缠绕的严严实实。   这无与伦比、包扎完比不包扎更疼十倍的效果,显然出自蒋提白的祖传手艺。   再看这包扎的布条, 让人隐隐觉得熟悉, 那昏暗光线下呈铁灰色、不怎么柔软的浆实布料, 看起来非常的清心寡欲,直让人萎靡不振。   贺群青抬头看其他人, 陈雨依、林况与金梓语都围在他身边, 眼里透出关切。贺群青只能长叹一声,撑起身体,把嘴上脸上的血迹都用袖子擦了一擦,牵扯到嘴边大片淤青,不由暗中吸气。   就在这时,像是有人专门要彰显存在感, 锅炉房最昏暗的那一边,锅炉后头,突然响起吱嘎吱嘎的响声, 竟像是老旧椅子发出的声音。   这里还有其他人!   贺群青浑身一紧,骤然抬头,但很快发现,这声音不像是无形的鬼发出的,伴随着椅子的响声,同时还有人被堵住嘴发出的“呜呜”声。   贺群青还没猜测出个结论,眼前身影闪过,是柳晨锐摸爬着起身,一瘸一拐地急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他已经知道,那里有人正被蒋提白他们凌虐。   “没事,”陈雨依对贺群青说,“别紧张。”   “ace,好点了吗?”蒋提白宛如没看见柳晨锐行动,反而异常温和、亲切的对贺群青说,“我扶你起来?”   贺群青一听非常尴尬,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晕倒,当下推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不等他直起腰,手边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量传来,却是陈雨依,她扶住了贺群青,同时凶狠地瞪了蒋提白一眼,蒋提白回以无辜的挑眉,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这么招人恨。   林况暗舒口气,旁边两片灰扑扑的布料被递了过来,金梓语吸着鼻子说:“林况大哥,我帮你包扎一下手吧。”   “你怎么还在哭,”林况俨然觉得自己在看一个嘤嘤叫的水龙头,同时对她手里的布条也开始充满了怀疑,“我刚才好像看到你拿它擦脸来着?”   金梓语抽噎一声,回答:“你,你凑合着用吧,爱用不用啦。”   林况:“……”   贺群青跟着陈雨依的脚步到了锅炉房深处,他看的清楚,之前打斗的痕迹还在,只有那具尸体被挪了位置。现在尸体靠着墙根坐着,正对一把椅子,而椅子上茧蛹一般绑着一个人,正是这人发出的声音。   贺群青根本没想到,这嘴被塞个严实的人,竟然是霍亮,而且是恢复成人、正常状态的霍亮——他的影子投射在一旁。   对贺群青来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柳晨锐显然也没料到,所以此时愣神的站在霍亮面前。   “你可别杀他,”蒋提白没什么诚意的阻拦。   这边贺群青视线一转,看到锅炉房的墙角,地面竟然只是薄薄一层水泥,搬出红砖,再下头就是黑泥,如今全被挖开了。   这片墙角被掏的很深,像是蒋提白他们之前在这里寻找什么。   自驾游客的尸体?   十五年前的赃物?   贺群青不自觉看向蒋提白,却正对上后者的视线——蒋提白又犯了病似的,总盯着他瞧,哪怕他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贺群青回视之后,蒋提白竟然也有所感,不仅收回了目光,还解释:“下午在这抓到的人。之前跟你说过,霍亮是个‘钥匙’,他的存在很特殊,他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鬼,可以在两边转换。所以下午我们分开后,我和陈雨依决定回来看看,要搞清楚为什么霍亮当时变成鬼,一定要走向这个墙角?我们猜测,这是个固定的变成鬼的地点,这里的地下,就藏着我们想要的东西。”   “没想到我们一来,刚好撞上他,他着急忙慌的,应该也想早点变回来,”蒋提白随口说着,同时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烟盒,一边从里头抽出根烟,一边长叹一声,“变回来也好……方便沟通。可惜问了这么长时间,这个叫霍亮的,竟然还是个狠心的硬骨头。东西也没找着。”他目光飘忽,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墙角。   陈雨依这边摁着贺群青在旁边坐下了,回头就看到蒋提白拿出打火机点烟,一愣之后,走过去夺过烟盒,摇晃着数数里头还剩几根,喃喃自语:“我就说么,这警校的大学生可以不抽烟,霍亮这种小伙子怎么也不抽烟。蒋提白,一眼不看你,你就给我吃独食?”说着,她纤细指尖飞快捏出一根,坚定的说:“没收了。”   蒋提白瞧她一眼,再次擦着打火机,手掌拢着火,主动为她点着,说:“霍亮突然回来,我就给忘了。”   很快,黑暗中两点红光一齐发亮,短暂的安静后,两个高级玩家同时发出了相当颓废的叹息。   陈雨依的目光跟着柔和下来,不再母老虎似的瞪蒋提白了。   金梓语给林况包扎完双手,也小心翼翼蹲下来,蹭着透明的贺群青身边坐好,想到上一次遇到陈雨依,对方也是这副烟草公司代言人的模样,抱膝问:“陈姐,你烟瘾很大吗,不抽烟是不是很难受啊?”   虽然她才刚成为初级玩家,但基本的还是知道的——玩家没办法带香烟这类物品进副本,这么一想,瘾君子也没办法随身带毒.品,这应该是好事?   陈雨依果然哀叹一声,瘾很大的说:“难受,难受的想死啊。”   林况也悬着两只手,在贺群青另一边坐下了,为了不让注意力放在手疼上,他赶忙加入话题,“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平时不抽烟?”   “平时不抽?”金梓语一脸茫然,心说这句话是有什么深意吗?难道陈姐不喜欢别人说她抽烟这回事?   林况往金梓语的方向看了眼,透过贺群青的位置,他看到金梓语黑洞般张开的小嘴,就知道她现在脑回路应该是重新回到了傻瓜的频道上,于是指指地面,补充:“陈姐只有在这里才抽烟。”   贺群青无声哦了一下,不自觉和金梓语一同点头,明白过来——意思是陈雨依现实里不抽烟?只有进副本才犯烟瘾,还能这样?   虽然奇怪,但贺群青竟然也能理解。这时再看向蒋提白,他自然想到,蒋提白又怎么样,除了在副本里,现实里呢?   “不用看我,”烟头猩红的微光往上蹿时,蒋提白的虹膜跟着微微亮起来,显出一丝惫懒,他说:“我是白天抽、晚上抽,只有在这没得抽。”   “强行戒烟,强行戒酒,”陈雨依幸灾乐祸:“那位应该是和你这种醉生梦死的有仇。”她说的自然是主神,主神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她数都数不过来。   “戒酒?”蒋提白莫名看向陈雨依。   “你装什么装,”陈雨依嗤笑,“你忘了我第一次倒霉遇上你的时候,整整三天,什么时候见你,你手里都拎个酒瓶,好像酒瓶是你跟那个副本生的孩子似的。”   “副本?”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迟缓的响起。   陈雨依手一抖,一截烟灰登时掉落在手上,她烫的一甩手,愕然看了眼平静的诡异的柳晨锐,对蒋提白支吾道:“他……咳,他怎么还在这?”她仔细分辨蒋提白神情,显然想到什么,悄声问:“不然我们把他打晕?”   “既然ace和他成了朋友,那么有些事情,我们还是不要隐瞒柳小警官这个当事人了。”蒋提白略带讽刺的微微一笑,陈雨依一看这笑容,就觉得预感成真,看看柳晨锐,又飞快瞄了眼ace那傻小子的位置,警告蒋提白:“算了吧——”   蒋提白一挑眉,笑着说:“你老护着他也不是好事。该教他的,还是得教教。说到底,我们和柳小警官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而已,ace也犯了常见的错误,就是把有些‘东西’当成了活人。”   陈雨依头疼的揉起眉心。   她就知道蒋提白那么干脆给ace道歉,还直接放过柳晨锐,肯定有问题。蒋提白生气但没有直接表现,对柳晨锐来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是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柳晨锐看着面前待宰的霍亮,心里知道,自己可以随时割开霍亮的脖颈,可在那之前,他突然还有更想杀的人,就是这个姓蒋的,是这屋子里所有人,包括……他!   为什么这些人的目光总是高高在上,就好像他们知晓自己不明白的一切?   为什么他们看着自己,活像看个笑话?   为什么这些自驾游客对待他的朋友,就像对待牲畜?   哪怕是这该死的公子哥——他现在才明白——从一开始,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怜悯!哪怕这蠢蛋少爷自己也是一身鲜血、可怜兮兮的呢?!   不,我还看他可怜?看看我自己吧,现在一副什么德性?!   柳晨锐闭上眼,再睁开双眼时,哪怕眼中已经疯狂,他还是异样平静的询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   贺群青听了蒋提白的话也是一愣,心说难道蒋提白要对柳晨锐坦白玩家和NPC的区别?   蒋提白想干什么?   真的要逼疯柳晨锐么?   这有什么用呢?   可偏偏蒋提白真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在场的谁也拦不住,谁也不敢拦。   而贺群青刚来,也不知道他究竟该拦什么,结果就听蒋提白说:“别急,柳晨锐,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意思?”   柳晨锐眼不眨的看向蒋提白,就听蒋提白说:“因为啊,你其实,已经死了快两天了。”   贺群青愕然睁大眼,看向柳晨锐,隔这么远,他都看见原本做好一切准备的柳晨锐,听到这个炸弹般的消息,还是浑身僵硬,好半天,那被勒痕覆盖的喉结,才重重的滚动了一下!   “而且不止是你,你们这些大学生,在我们还没来的时候,就都已经死光了的,”蒋提白无奈的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有证人,就是那边那位,霍亮。这些都是他说的,他还非常骄傲,”蒋提白戏谑似的说,“他自己承认,杀你们这么多人,只需要他一个人就够了。你说,我之前说他狠心,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下贺群青喉咙也艰难滚动起来,再看蒋提白,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   眼下的场景,真正让他回想起了之前,蒋提白报复杨放时的模样……   是了,这次进副本,他又被蒋提白漫不经心的表象蒙蔽,差点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和蒋提白组队——这人是真疯啊!   柳晨锐本以为自己已经恨到家了,听到任何事,都不会有反应,可现在,他竟然还是木头一般,连手指都难动一下,浑身发麻的问:“……为什么?他为什么……不,他不可能,他根本办不到……”   自己虽然苟延残喘,但起码还在喘气,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个死人?!   但他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竟然有种感觉,认为蒋提白说的,是真的。   之前,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现在,他连自己是鬼,都能接受了。   “昨天晚饭的牦牛肉汤,霍亮在里面给你们加了佐料,”蒋提白微微一笑,好奇的问:“好喝吗?不知道你们喝的,和我们喝的,是不是同一锅?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啊。”   蒋提白话音落下好半天,柳晨锐才梗着脖颈一点点看向霍亮,那目光中翻涌着无数狂躁的情绪,但更多是深深的不解。   他想到昨天,自己特意为霍亮带去晚饭,那两张肉饼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他的手上——   “你——别胡说八道,”柳晨锐整个人摇摇欲坠,猛地扶住了绑着霍亮的椅背,“……昨天到半夜,还一切正常,是你们这些自驾游客,还有那些鬼东西,赵老师被……”   “可不是我们,”蒋提白纠正,“说不准是你们被毒杀后,这整个基地,才变得诡异——”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之后发生任何事,都有可能,”蒋提白说:“你自己没听说过吗,隔壁那座通灵雪山下头,每当这样的暴风雪天,死人会现身——”   “我让你别胡说八道!”突然,柳晨锐低吼一声,抓住了漏洞一般,急急质问:“你,你说我已经被毒杀了,这一点就不可能!”   “哦?”蒋提白非常耐心的询问,“为什么你觉得不可能?”   “因为……”柳晨锐狠狠咬牙,腮帮子肌肉紧绷成了石头,他看向霍亮,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昨天,因为给霍亮送吃的,根本没有……没有——”他崩溃一般没能说下去。   蒋提白沉默片刻,沉默到最后,他低头梳理后脑勺的短发,更像是头疼的样子,再抬头时,他问:“你难道想说……你没有喝汤?” 第65章 第65章 教育ace 除了我这样傻白……   柳晨锐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他不再掩饰的攥着那把美工刀,伴随咔哒哒的推拉刀片的轻响,他死死盯着霍亮, 脸上弥漫着浓重的杀意。   柳晨锐的意思的确是他没来得及喝毒肉汤,表明蒋提白在这掰扯都是鬼话连篇、胡说八道的。   偏偏蒋提白丝毫不觉得脸疼,他把烟头扔在脚下,飞快踩灭,还很疑惑的开口:“等等, 你先别动他——柳晨锐, 你是说,你给他送吃的?为什么,你俩是朋友?”   单上学的警校生给训练基地里的维修工送吃的这个事情,在蒋提白看来, 本身就概率太小、太匪夷所思了。   当下蒋提白思绪急转, 仔细打量柳晨锐, 想看看他是个活人还是死人,可现在副本没有结束, 生死的界限, 在这里靠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而蒋提白对柳晨锐说出霍亮毒杀这些学生的事实,的确是为了看个柳晨锐的笑话,但现在,如果副本里其他NPC都是不自觉的死人,偏偏柳晨锐,幸运躲过毒杀, 目前还是个真正活着的NPC,那么在这个玩家和NPC都是死人的副本里,似乎真的有点……过于特殊了?   唯一毋庸置疑的一点——现在不会有人怀疑柳晨锐欺骗他们, 因为这个人已经受了太多刺激,情绪完全外露,全靠本能行事了。   蒋提白见过不少这样的人,有NPC,也有玩家,一旦人精神状况沦落到这个地步,就已经失去了编谎话的能力。毕竟说谎,还是人类理智发展出的一个高级能力,在蒋提白心中,自然也是最强有力的本领。   所以现在的柳晨锐,已经崩溃到没办法编故事了。   蒋提白眯了眯眼,面对这么一个“特殊”的NPC,他若无其事的问:“你去给他送吃的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柳晨锐没有回答,他一点点的抽出了霍亮嘴里的破布,刀尖还是缓缓放在了霍亮的脖颈上。   从他的动作来看,柳晨锐现在连对自己是人是鬼都不关心了,他只想看着霍亮的头从脖子上掀开。   “这么就杀了他,太便宜他了吧?”蒋提白给了林况一个眼神,后者苦着脸,慢慢接近了不稳定的柳晨锐。   而这边,贺群青也在柳晨锐发抖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听蒋提白循循善诱似的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给你们所有人下毒吗?你逃过一劫,真是幸运。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冲动,你要给你的同学们报仇啊,既然是报仇,就应该知道原因,霍亮为什么下毒,为什么要杀你们,还有为什么,你们都死了,还有恶鬼闯进来,再度伤害你们?我先说好啊,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没有碰过你的同学们一根手指头,我们的手是干净的,是站在你这边的。”   柳晨锐神志浑噩,真被蒋提白给绕了进去,当贺群青看到柳晨锐的动作停顿下来时,不由惊奇看了蒋提白一眼。   柳晨锐喉咙里沙哑至极,勉强才对手下隐隐发抖的霍亮问出一句:“你……”   “你问他,他肯定会骗你的,但我知道,我已经有证据了,让我告诉你,”蒋提白说,“不过你先说,你给他送吃的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在……”柳晨锐刚开始回忆,就突然捂住头,大口喘着气,艰难说:“训练馆那——”   噗通一声,柳晨锐都还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   蒋提白兴味索然的双手环胸。   其他人面面相觑,逃过一劫的霍亮原本要大喊大叫,嘴一张就被林况给死死堵上,接着林况捡起一块板砖,不言语的抬起手臂,手起砖落,一声闷响,霍亮直接被打晕了过去。   蒋提白这边,眼睁睁看着自家傻新人,用那只包扎的严实的手臂把柳晨锐翻过来,之后动作凝滞,似乎回头来看他,蒋提白就不由挑起眉,说:“我没骗你,霍亮真是个硬骨头,他愿意说的东西很少,还都是自吹自擂——你来之前,他只说他生父是当年自驾游客绑架案的主谋,霍亮以此为荣,甚至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我们找他,是父债子偿,他还要保护他那个鬼爸爸,要再杀我们一次呢。”   “至于毒杀这些大学生,霍亮之前说,他是想杀就杀,没有给出充足的理由。原本我也已经归结于,霍亮身上有反社会冷血杀人犯的基因,出于崇拜追随他父亲,才做下这件事情。”   “也因为霍亮这么做了,一切如同时光回溯、情景再现,才引出了消失在雪道上的‘游魂’,同时引出了这些凶残的‘鬼’,”蒋提白说,“这个套路,就和主神的一贯作风吻合了。”   对玩家来说扑朔迷离、获得信息量少的可怜的这个副本,也愈发拨云见月,因果清晰起来。   说着,蒋提白犹如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目光也跟着落在了柳晨锐身上,嗤笑一声,摇头说:“但柳晨锐竟然逃过一劫,这么一来,我才彻底明白,霍亮要杀这些大学生,理由其实还真挺充分的。这个理由就是——”蒋提白说着,面上感叹一声,“他太想杀柳晨锐了,哪怕得顺带着杀掉其他人。”   贺群青皱眉望着蒋提白唇边笑容,只觉得喉咙干涩,而从蒋提白一开口,他的思维就始终被蒋提白带着走,听到这里,蒋提白没说清,他真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   霍亮想杀的是柳晨锐?   可从柳晨锐大雪天给霍亮送饭的做法来看,柳晨锐对霍亮很好,霍亮为什么要杀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   这算什么理由更加充分了?   还不如刚才的‘想杀就杀’、‘反社会冷血杀人犯基因’这个理由,贺群青更能理解。   “哦,”蒋提白见ace身形微动,像是躁动不安,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慢悠悠解释:“也对,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明白霍亮为什么这么做吧?”   突然,蒋提白神色一愣,因为他现在莫名其妙再次想到了ace之前帮助柳晨锐这回事。   蒋提白暗自啧了一声,心说ace和这个NPC,这个过度天真的劲儿,是有点像,怪不得ace非要护着柳晨锐。   明摆着是傻气交叉感染了啊。   唉,好麻烦,还是那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要留下这傻新人来着?   蒋提白两眼微眯,缓了缓,才长叹一声,疲劳的说:“人的心理说简单很简单,但说复杂——变化万千,防不胜防。”   “精神分析领域就有这样一种说法,在人类交往沟通中,破坏性最大、最致命的心理,不是滔天的仇恨,也不是暗箭难防的嫉妒,而是一种叫做‘嫉羡’的心态。嫉是嫉妒的嫉,羡,是羡慕的羡,意思是,当你嫉妒一个事物,然后你想把它抢夺过来——到这里,还只算是嫉妒而已,但嫉妒,是为了占有,嫉羡,却是为了夺取后再进行彻底的摧毁。”   “‘仇恨’也等同于想要摧毁的欲望,但嫉羡更恶劣的一点,就是它的毁灭,从来让人无法预知与防备。举个例子,在去年的新闻里,有个男人,他长期帮助流浪汉,每周送去衣服、食物、关怀,但是有一天,却被他帮助的流浪汉抢劫、杀害、分尸并抛尸。”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死前的想法,但我猜那个杀人的流浪汉,每次收到这些帮助,都会觉得那个施恩的男人,其实是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这显得我这样的流浪汉的存在,是多么卑贱渺小,蛀虫一般。而他每天自命不凡,拥有这么多好东西,还故意施舍给别人,只为了看我这么卑微、拼命感谢他的模样,我真想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其实轻易就能夺走他的一切……”   蒋提白停下来,微微一笑,问贺群青:“你说,如果我是霍亮,少年辍学,在外打拼多年,也只当了一个水管工,偏偏遇到了这一群年龄相仿、人生境遇却天差地别的警校生。天天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容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一个人,可怜我似的,要和我交朋友,时不时要来彰显存在感——那我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我肯定非常、非常想让这个人知道,其实我父亲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是人类世界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猎人——我也一样。”   蒋提白舒口气,那表情像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为正确的决定,最后总结:“柳晨锐是意外没死成,他就是死了,我看他啊,死的也真不冤。”   贺群青才一动,蒋提白嘴里轻啧两声,好像在唤停小狗,“你别以为这种事情罕见,我刚才没说吗,这是人类社会、人与人交往中破坏性最大的心理,换句话说,是极为常见的心理,甚至每个人身上都有过——我就问问你,之前那一次,我们俩在舞剧团的排练厅里,你专门去救那个新人的时候,他拉着你的手,最后的话,是感激你、谢谢你吗?”蒋提白又笑了,说:“他可要拉着你一起死啊。”   蒋提白现在再看霍亮和柳晨锐,突然觉得顺眼了不少。他也没想到,这个副本竟然还有这么具有教育意义的时刻,于是抓紧机会,对贺群青万分和煦的说:“长点儿心吧你,千万不要随便对别人好,更不要随便救人,因为除了我这样傻白甜的人,别人在被你帮的时候,可都想着你挺烦人的,甚至心里想杀了你呢,比如柳小警官,他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已经对你起杀心了,来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也救过他啊?”   贺群青听到最后,神情已经变得愕然,因为他竟然觉得,蒋提白说的,非常有道理,甚至不用蒋提白举例,他已经想起来,在自己过去的人生中,好像也有过,数不清的类似的事情。   就比如当年,他的脚刚做完手术,运动生涯眼看终结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会在他人生被毁后,背着他露出那么高兴的一面。   贺群青浑身逐渐起了鸡皮疙瘩,有种……被点醒的感觉?   名字叫蒋提白的毒素,好像突然侵入到他脑袋里了,这……怎么办啊? 第66章 第66章 缩头乌龟 他现在压根不想、……   贺群青愣愣的, 陈雨依也愣愣的,烟灰又掉在她手上了也没回过神,直到她看看那边一动不动的新人影子, 再转头看看蒋提白,陈雨依指节微微转动了一下手中粗劣的廉价香烟,清清嗓子,说:“好了好了,蒋提白, 知道你是心理专家。ace现在还手生,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慢慢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陈雨依呲牙,内心结束了纠结,决定这一次, 就听蒋提白的, 去当个坏人了。   哪怕ace一旦接受了蒋提白的说法, 以后很可能变成另外一种人,但也好过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傻乎乎伸出援手, 再被伤害的好。   于是她一边惋惜, 一边说:“ace,防人之心不可无,听你蒋大哥的吧,他除了傻白甜那一句,其他说的都对。从我个人经验来看,也是同一个结果, 做好人的,都很难活的长、活的顺利。哪怕你就是动刀动枪,别人踩你一脚, 都不需要壮胆。”   旁边金梓语不安的动动,急切瞟了眼贺群青的方向,显得欲言又止。   她是想要反驳两个大佬的话,可她发现了,自己无从反驳。她心里着急,恨不得ace现在不是透明人,这样他就能自己站出来,立刻大声的拒绝,说我不要,你们都是错的,我就是那种喜欢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好人,是天使,天使怎么可以自私自利的啊?   可金梓语想到这里,心中痛苦不减反增,觉得自己真卑鄙,就好像……好像她其实打心底里,赞同蒋提白的话一样。   金梓语一惊,害怕的攥紧了手。   陈雨依这边说完,终究心软了,觉得还是不要一下子颠覆太多,于是主动打断所有人思绪,说:“现在看来,柳晨锐这个NPC的作用,就是在提示我们霍亮藏起来的东西在哪里,真不戳,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去?”   她手伸到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疙瘩,是警校学生训练用的秒表计时器,看看傍晚时去VR教室才校对过的时间,唔了一声:“本来我都觉得这场没戏了,真是柳暗花明,时间还挺充裕呢,走吧?ace,”她招呼贺群青,“别管他了,让他在这睡吧,我们不对他做点什么,已经是在帮他了。”   说着,陈雨依微微一笑,“你也别觉得他无辜,他进来的时候,头脸早都沾了血的。”   贺群青万万没想到陈雨依会这么说,再低头看柳晨锐,果然发现,柳晨锐脖颈、下颌上,不止是他自己被勒伤的血。柳晨锐的双手,更几乎全是厚重、干涸的血色,衣物上的血迹尤其粘稠。   贺群青清楚,没有鬼被杀,那么柳晨锐在此之前做了什么事,已经昭然若揭了。   贺群青喉头滚动,耳边回荡着蒋提白说的话,竟然有种,啊,果然会这样的感觉。   他这一番思量,叫那边原本已经转头要走的蒋提白,缓缓停住了脚步。   蒋提白在之前说话时,就恢复了无精打采,但此刻,瞳仁深处又有神采一闪而过,很快被半掩的眼皮藏了起来,蒋提白忽然想起来一般提议:“霍亮崇拜他爸,但是哪怕见不到他爸的鬼魂,他也要变回来,应该是变成无形的‘鬼’会有什么危险和弊端。可对我们来说,能看到鬼也有很大的好处,方便我们自保。”   陈雨依怀疑的看着他:“你又想什么损招了?”   蒋提白诚心诚意的说:“单ace一个人见鬼,不够保险,遇到敌人,我们很可能都会变成累赘,不然我们多一个人变成鬼,这样两边都能相互帮衬。”   陈雨依哦了一声,向贺群青走过去,“我来,”她举手说,“我变鬼,我不怕。”   林况也说:“不然我跟ace换一下,让ace出来,我过去。”   “你保护金梓语吧,”陈雨依随口驳了林况的建议,还问:“怎么变鬼来着,把霍亮弄醒?诶林况,你看你,你下手这么重干嘛,这不会死了吧?”   “我打他一点都不重,”林况非常委屈,更不允许有人怀疑自己的技术,说着他跨过地上的柳晨锐,从贺群青身边路过,一把揪起霍亮的头发,对着霍亮就是啪啪啪几个耳光,“醒醒!”林况瞪眼,“毒死那么多人,你还睡得着?”   霍亮挨到第二个耳光就醒了,但林况打个不停,直到霍亮嘴里塞着破布哀叫,林况才满意的停下,给陈雨依看看,这人不止没死,还充满了活力。   霍亮头发被松开,脑袋左摇右晃的哼哼,被林况连人带板凳拖到了墙角,说明一番,还进行了抗拒从严的指示。   这边霍亮从被他们抓住开始,已经精神肉丨体双重折磨了一下午,在柳晨锐出现前,他认命了,开始顺从起来,现在林况提出要求,霍亮自然连连点头同意。   林况对陈雨依点头示意,陈雨依刚往墙角走了一步,忽然被人抓住小臂,她一愣,回头一看,没人,不由就笑了,两眼晶亮的问:“怎么啦,ace?”   贺群青自然要阻拦她——蒋提白都说了变成鬼有风险,所以有他一个人就够了,大不了他见到鬼就弄伤对方,这样其他人也能看到鬼了,劣势已经不算太大。   陈雨依心里暗叹,唇边笑容却忍不住的加深,说:“你可别劝我,我真的……”   谁料,一个身影越过她,同时把一张写着人名的纸塞进她手里,一本正经撂下句:“还是听ace的吧,他可舍不得你死。”   陈雨依愕然,想到自杀计划彻底失败的上个副本,心里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她就感到抓着她的那只新人的大手,强调什么一般收紧了。   “……”   蒋提白回头看了眼,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这边林况已经提起了霍亮,见到走过来的是蒋提白,林况一愣,就着急了:“老大……这样你说话我也听不见了!”   “没事儿,”蒋提白挑眉,如同觉得林况的担心实属多余,“我没什么可说的。你管好你陈姐吧,万一没管住,记得,别给她收尸,太浪费时间。”   贺群青听到这里,心里才彻底响起警报,是大大不妙的感觉。   但这种抗拒,和拒绝陈雨依变成鬼完全不同,他扪心自问,不希望蒋提白到这边来,是因为他现在压根不想、也不敢和这个人面对面!   一想到蒋提白马上就能看到自己,仿佛遮羞布被揭开、‘安全距离’被打破,尤其是,蒋提白说话,他再也不能装死不回答,贺群青就张张嘴,赶忙松开陈雨依,抬脚就去抓蒋提白,可蒋提白余光一见他动弹,也不耽误,快速一推霍亮,蒋提白对后者淡淡说了声:“霍亮,看你表现。”   贺群青倒吸一口凉气,深知来不及了,脑袋里根本没有多考虑,就直接转过身,变成背对蒋提白,往门口走去。   “ace,诶,”陈雨依心思一转,瞬间就反应过来,明白ace是被蒋提白上课上的怕了,噗嗤笑起来,她故意问:“你又去哪,你跑什么啊?蒋提白又不会吃了你。”   蒋提白跟在霍亮身后穿过墙角的阴影,眼前一晃,四周光线果然骤然变得明亮,他原本还在观察周围,听到陈雨依的话,唇边微笑顷刻间加深,暗叹傻新人做鸵鸟的本事一流。   你躲,看你往哪儿躲啊?这一点抗拒,反而让蒋提白心中对看到ace的期待瞬间提升到了最高!   说着,把变成鬼的霍亮,塞进了林况手里,后者二话不说,摸索着再次把霍亮给狠狠的捆成一团,扔在地上,之后捡起板砖。   霍亮一见到板砖,面露崩溃,疯狂扭动。只见地上一个被捆着的透明人拼了命的挣扎,林况见了,表扬霍亮真识相,说完又一次手起砖落,在后者的扭动下,再次准确的敲到了霍亮的脑袋。   之后,林况还没忘记尽心尽责,收走柳晨锐的小刀,免得他醒来杀了霍亮。虽然就林况看来,想要杀霍亮,办法实在太多了,拦是拦不住的。   蒋提白拍拍林况的肩,后者一哆嗦,之后两眼晶亮,不好意思的说:“我明白,老大,你不用夸我。”   蒋提白顿感好笑,下一秒,他目光落在了门口的人身上。就见那人缩头乌龟的背对着自己,手放在门上,几次要打开门,但又像听着身后陈雨依几人的动静,想回头催促,又僵着脖子硬是没回头。   那挺直的背影隐隐透出一股倔劲儿,甚至蒋提白故意加重自己的脚步声时,那人还忍不住似的侧过肩膀,不是低头就是偏头,就差在后脑勺写上大大的:别过来。   蒋提白明白,是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这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怕自己还会继续教育他。   好在蒋提白也不想继续给他上课了,今天已经说的够多了,他又不是ace的爹妈,不想收获一个嫌他烦的叛逆儿子。   “好了,我再不说你了,你不要这么……”蒋提白走过去,一边没心没肺的哄劝,一边扳过这人的肩。   能准确看到、抓到这傻新人的感觉,让蒋提白笑容更深了,可下一秒,他的笑一僵,眼神微微冷了下来,但动作没停,手指抬起来,滑过贺群青淤青破损的唇角、眉骨、额头,像是他原本就打算这么做似的,直到贺群青皱眉,拉下了他的手,蒋提白才感叹一般说:“唉,真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一会儿不见,就被打的这么惨,脸都花花绿绿的了。”   贺群青只觉得他手下没轻没重,对“花花绿绿”更不敢苟同。   蒋提白眯起眼,视线不动声色地一遍遍扫过那些伤处。   两人一见面,匿名性再次占了上风,以至于蒋提白要用手触摸,才能记住这人的伤处,但同时,他心里也愈发烦躁。   ——没见到人,自己还能硬着心肠教育他、给他上课、纠正他那些坏习惯,现在真见到这人伤痕累累的模样,蒋提白就有点……后悔了。 第67章 第67章 白色审判书 鬼病床坏了的轱……   当蒋提白目光再落到贺群青手上, 看到那把惹眼的费舍长刀,眸光更暗,忍不住去拉贺群青, 想瞧瞧他有没有别的伤处。   贺群青一躲,推开他手臂,说了声:“干什么,要走了。”   蒋提白便大大叹口气,说:“好——走, 听你的。”   他们一同出门, 外头天空异样的昏暗,在林况等人眼中,应该已然深夜,但贺群青和蒋提白眼中, 外面整个世界如同凝固在了稀薄的清晨。   四周只有冰冷的寒意, 一丝风都没有, 青蓝色的天幕总像下一秒就会日出,却怎么也等不来。   去训练馆的路上, 大家行色匆匆, 没人说话,贺群青偶尔回头,能看见不远处陈雨依边走边抽烟,吸进烟雾的动作如吸氧般用力,而她身后就是金梓语,漂亮脸蛋皱成一团, 在毫无生气的光线里紧跟着她陈姐一路碎步小跑。   见习修女灰色的会服,因为已经被撕短了一大截,所以金梓语没有再把剩余的下摆重新掖进裤腰里, 如今就像棉裤外头还披着条灰裙,配合一身游魂血衣,可怜的像刚被打死的小媳妇儿要去阎王爷那喊冤。   当陈雨依焦躁的给自己点上第三根香烟的时候,蒋提白推开了训练馆大门。   这门早已经是被撬开的状态了,从脚印来看,也不止他们一波来访者。   贺群青听到声响,目光从一旁墙上金色的挂牌上收回来。   蒋提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牌子上的字是——五零六警校拓展训练基地-多功能战术训练馆-建于二O二O年九月   “是新扩建的训练场,那四具尸体不会藏在这,不然建馆的时候就发现了。”陈雨依轻咳着说。   她这话就显得她有读心术似的,贺群青飞快看她一眼,陈雨依齿间叼着香烟往前走了一步,结果撞上了透明的蒋提白,“干什么,怎么还堵在这?”   蒋提白朝贺群青耸肩,边让开路往门里走,边顺嘴说了句:“你陈姐可能在哪个副本里练过读心术,她就是看不见你,也知道你在好奇什么,你不用太惊讶。”   贺群青:“???”   我看你也练过读心术吧?!   谁知蒋提白瞧他一眼,又轻嗤一声,他这一笑,叫贺群青都起了鸡皮疙瘩,想到过往种种,不由真的怀疑起蒋提白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了,不然为什么自己嘴巴都没张,蒋提白就像能听到自己心声似的一脸揶揄?   陈雨依进门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环视一圈,赶忙把嘴里的香烟拿下来,免得因为愕然掉了烟:“卧槽,这什么人间炼狱啊?花样也太多了吧?”   这座多功能训练场馆从外头看就很大,俨然是个小型体育馆。进来则更清楚看到这里面真不止一层。贺群青仰头看上去,从二楼透明的边缘能看出那上面是军事健身房,但一层大厅里,除了各种体能训练项目,比如障碍板、负重物、拉力绳、墙体沙袋架、单双杠等物,甚至还有很多贺群青也叫不上名字的器械。   “这里可是高海拔地区啊,”陈雨依瞪眼看着那些阴影,“在这里体能训练还要这么全面吗,打算训练出奥特曼吗?妈呀,还好我们是来做死人的!要是让我当这警校里的学生,我势必给他来个血溅三尺,光速离场啊。”   毕竟她怕的不是死,是活受罪,甚至为了不要活受罪,爱上了成天找死。可想而知,她一看到这些五花八门的训练项目,是如何的庆幸。   贺群青听了觉得好笑,但也自然更警惕了一些,心里想,以后只要陈雨依想自杀,自己就应该在能力范围内使劲儿地妨碍她,大家一起通关,这样才不浪费陈雨依的能力和这份“看淡生死”的大胆。   “ace,过来。”   蒋提白轻唤一声,突然走向训练馆边缘。   鉴于现在其他人都看不到蒋提白,贺群青立即跟了上去,之后蒋提白一弯腰,从地面上拉起了一个不锈钢把手,再一拽,一块地板整整齐齐的被掀开,像门一样打开了,露出一个水管井来。   蒋提白看了眼贺群青,说道:“所有人出事的这一天,必然是特殊的,在特殊的时间里,柳晨锐到这来给霍亮送吃的,却没觉察到异样,说明霍亮在这做的事情,是符合霍亮身份的。既然霍亮是基地里的维修工,那他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是有利的——哪怕这个训练馆人来人往,谁会专门看一眼这些水管和阀门呢?”   要说平时,蒋提白真懒得说一句,但自从要教这傻新人,蒋提白就总觉得自己说的不够仔细。   贺群青:“哦。”   蒋提白:“……”   沉默片刻,蒋提白扶着地板,跳进了水管井里,弯腰在里头的角角落落摸索,随着摸索,蒋提白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还好变成鬼后光线够用,叫贺群青也能看清下面,终于,蒋提白动作一顿,好像摸到了什么。   “找到了?”贺群青也蹲了下来。   蒋提白手下随即传出撕扯胶布的声音,等蒋提白从最不起眼的一根水管后面收回手时,手里多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什么东西?”一旁眼巴巴的陈雨依问,她弯腰自空气里拿过了那个黑色的物件。   “对讲机?”陈雨依查看片刻,颇为失望,“这是罪案的证据?可我记得我们的车上有车载电台的,还需要这个?蒋提白,还有别的吗,找找审判书——”   说着,她谨慎的打开对讲机,所有人都配合的没有出声,对讲机却根本无法工作,好像已经坏了。   贺群青从她那收回目光,再看蒋提白,结果发现,蒋提白双手环胸,靠在地板边缘,神情飘忽的看着那对讲机,像是在认真的思考什么事情。   他这副模样让贺群青预感到了什么,果然,蒋提白很快就掀起眼帘,说了声:“我明白了……”   他还没说完,贺群青突然脸色一变,直起身体,手也自动的抓起了那把长刀。   耳边的哨音冗长而尖锐,刺的他头皮猛然紧绷!   不对,这哨音不对!   怎么会这样?   就在短短几秒间,那些象征鬼的尖利的哨音,竟一齐从远处,如同一阵狂风刮了过来,眨眼停在了训练馆门外!   那比之前鬼的速度,还要快出无数倍!!   “ace?”蒋提白也站直了身体,警惕的问:“你发现什么了?”   轰——   轰——   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毫无征兆、骤然自训练馆外响起。   不用贺群青解释,包括蒋提白在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蒋提白快速翻出水管井,和其他人一起朝外看去。   结果刚看到几个大家伙的影子,门外吵闹的巨响轰然提高数倍,下一秒,伴随玻璃齐齐破裂的声音,数辆车以狂猛的速度,轮胎疯狂卷着积雪,撞破场馆大门,向众人直冲了进来!!   打头的正是警校基地的那辆越野车,这下别说是拿着刀,拿着什么都不管用了!   几人二话不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往那些障碍板之间逃窜,混乱中就听身后接连传来毫不客气的猛烈撞击声。   陈雨依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立即破口大骂,“有本事你们下来啊!开车算TM什么鬼啊!”   从她的角度看去,这些车的挡风玻璃后头,全是空空如也,但唯独方向盘转的飞起。   一辆辆头铁皮厚的好车在训练大厅里横冲直撞,障碍板都根本禁不起几次撞击,很快就纷纷倒下。   突然间,林况感到逃的轻松了些,转头就看到,打头那辆越野车,一个急转弯,狂追空气中一截灰色的手臂,车头晃来晃去,俨然不碾到对方不罢休。   是ace!   林况迈腿就往那边冲,结果刚跑到一半,发现附近的车在地板上更打滑的厉害,再仔细一瞧,竟然是打头那辆越野车,在刚才的追逐中撞破了油箱,正滴滴答答的一路漏油!   “陈姐!”林况大叫。   “我在这!”   林况飞身跳起,哐哐踩过一张已经倒下的障碍板墙,同时大喊:“打火机!”   “接着!”   林况抬手朝空中一抓,手中惊险攥紧一物,下一秒,他摘下帽子,二话不说点着了,接着他就不怕烫似的,拿着这已经点着的帽子,狂奔起来!   “姐,快躲开!!”林况大叫,“我要开大了!!”   余光见到这一幕的贺群青瞬间松了口气。   他真没想到,林况反应这么快!   贺群青刚才趁这辆车撞击墙角停下后,从司机的视线死角钻过来,拼尽全力几下,用长刀捅穿了油箱,差点把刀都捅折了。   本来他就要提示林况和陈雨依,没想到林况自己就发现了这点,先他一步点火了。   这边林况眨眼间已经跑到合适的位置,手臂一甩,终于把帽子扔到了漏油的越野车底下!   “ace!!”   蒋提白朝他扑了过来!   贺群青闷声被他扑倒,瞬间,还没来得及定睛,眼前忽然火光冲天,一切变的无比刺目,骤然亮起的光线差点刺瞎他!   甚至他耳边,也同时听到了那些鬼的惨叫,滚珠般的本地方言接二连三的叫嚷起来。   眼看火光蔓延过来,倒在地面的贺群青身侧忽然出现了一张带腿的金属板,板上还有几条竖着的断梁,再仔细一看,这侧立着的金属板,竟然是舞剧团里那张鬼病床?!   蒋提白按着贺群青,两人躲在鬼病床后头,另一边火光虽然闪光丨弹一样的凶猛刺目,但显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杀伤力。   “林况——!”这时听到陈雨依叫喊,“你不是说要开大了吗?!”   林况也很崩溃,他的手割伤加现在的烧伤,疼的他大喊:“我哪知道——”   嘭————!!!!   一声无比可怕的巨响,所有窗户一齐震碎,滔天火舌卷出训练馆,贺群青眼看鬼病床被气流掀起来一瞬,火舌就直接卷上了他一侧身体——有人紧紧勒着他,贺群青身体被迫一转,不知不觉间,头脸就被死死按在了另一人胸前!   混乱中一声闷响,抱着他的人浑身一僵,接着手臂突然放松下来,像是没了力气。   贺群青立即意识到不好,快速挣开蒋提白的胳膊,没等查看蒋提白是不是出大事了,旁边再次“哐”一声,被掀飞的鬼病床突然自己从天而降,翻着床底重新挡在了他们身侧!   蔓延过来的火苗顷刻间被寒气逼人的鬼病床挡在外面,挡了个严严实实。   贺群青被它掉下来的声势吓了一跳,这时得以喘息,抬眼就见鬼病床那只坏掉的轱辘余力未消,在空中摇晃,发出吱扭扭的声音,好像它刚才是从哪狂奔着跑回来似的。   “谢……谢?”贺群青松口气,赶忙查看蒋提白,刚一起身,就疼得嘶了一声,低头一看,是之前手臂包扎的地方,如今灰布被火烧断,层层布条都落在地上。   这火的威力仿佛无穷,他甚至都闻到自己胳膊上飘来了焦糊的气味。   忍痛翻过蒋提白,看着对方后脑勺上鲜血直流,脖颈也被火烧的血肉模糊,贺群青瞅瞅不远处被炸飞的大灯,明白过来,蒋提白是因为护着他,脑袋上才挨了这一下,眼下都彻底探不到呼吸了!   真死了?   贺群青心里拔凉。   “蒋提白?”贺群青轻轻摇晃他,“蒋提白!”   忽然,贺群青见这人手腕动了一下,顿时大感庆幸,二话不说捞起蒋提白,咬牙把他扛在肩上,往门外跑去!   门外雪上也尽是灰渣,如今场馆已经烧了起来,温度迅速升高,周围雪隐隐有融化的架势,贺群青望着远处,想把蒋提白往雪深的地方带,再回头去找陈雨依他们,没想到这时,忽然看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从远处趟雪走了过来。   是柳晨锐!   不过也是,这么大的动静,除非死人,活人怎么会没反应?   这时,柳晨锐也站住了脚步,看着贺群青的方向。   贺群青低头看看自己踩出的雪痕,再看柳晨锐——年轻的警校生眼中,明明白白的,出现了某种极端阴暗的情绪。   哪怕他脸色惨白,身形摇晃,脚下像是站都站不住,但贺群青脑海中,还是响起了蒋提白之前对他说的话——   【柳小警官……对你起杀心了……你之前是不是也救过他啊?】   此刻柳晨锐那张脸的神情,自然是认认真真的想要杀人的。   贺群青立在原地,一时有些僵硬。   “啊!!”   背后场馆里响起一声尖叫,贺群青眨眨眼,犹如被惊醒,下一秒,侧头看看蒋提白,又看看柳晨锐,他心说,我傻了,柳晨锐现在是看不到他的,杀意不一定是冲着自己。   再想想之前两人相处,贺群青笃定,柳晨锐这个年轻人,骨子里分明是个好人,要不是蒋提白故意那么说柳晨锐,自己根本都不会怀疑这点!   这么一想,贺群青不再犹豫,咬牙又往前两步,嗤一声,就把蒋提白扔在了雪里。   原本直接就要返回,但突然觉得不对,贺群青想到,万一柳晨锐以为躺在这的是鬼,那真是不太好……   这时身后场馆已经从爆炸中恢复,再次吵闹起来,贺群青听着林况的喊声,心里着急,飞快扒掉自己手腕上的发圈,套在了蒋提白手上,这才起身。   看到发圈,柳晨锐应该就知道,躺在这的不是那些“鬼”了吧。   贺群青这么一想,彻底放心了,提着刀就往回冲。   事实证明,基地的越野车里,油量真是不少,这一炸,至少直接炸死了三个鬼。甚至贺群青一进来,就看到一个鬼从车门里翻倒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贺群青一见这小刀,就觉得胳膊疼的要死——是那个掷匕首的!   “你……”那个人显然也看到了贺群青,脸色登时铁青,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你这个……”   他还没说完,贺群青眼前人影一闪,是林况看到这边车门自己打开,一声不吭的摸了过来,一手拿刀凑到门前。   那鬼就不说话了,恶狠狠的咬牙,手里的小刀高高举起来,等着林况伸手,要一刀刺下去!   贺群青一惊,两步奔上前,在那匕首落下来之前,手里的长刀已经飞快砍下,耳边就听一声凄厉惨叫,一只手连带匕首落在了地上。   林况看眼前原本空荡荡,忽然出现一处冒血的扁圆口,接着那血瞬间喷洒起来,喷了他一脸。   林况向后一躲,愣了愣,再往旁边一看,空气中几处隐约冒血,还有小片焦黑的东西——应该是被灼伤的胳膊,悬在当空。   “老大?!”林况惊喜,就见那胳膊犹豫似的一动。   “难道不是?ace?”   嘴里说着,林况也没耽误,手中利刃往外一送,刀柄再一拧,结束了眼前恶鬼的惨叫。   “怎么样?死了没?”   贺群青耳中哨音顷刻间少了一道,便拍拍林况的后背,将双手疼的发抖的林况搀扶了起来。   林况眼睛一亮,彻底确认了:“ace!你没事吧?你身上的布条呢?发圈怎么也没了?等一下,快快,给你脸上沾点血,这样好认——”   “呜呜呜——别过来,别过来!!我打你了!!不,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杀了你的!!呜呜呜救命啊啊啊!!!”   “别哭了!!”陈雨依也尖叫,“耳朵聋了!!你吵死了啊!!让我死个清净!!”   林况的想法还没实现,听到陈雨依的声音,脸色就是一变,提脚就跑。   贺群青自然也赶忙跟上,路上只要见到鬼,贺群青就立即提醒林况小心,而林况竟然十分信任他,以至于两人配合默契,转眼间合力清扫了还活着的鬼,和劫后余生的陈雨依、金梓语面面相觑。   陈雨依没好气的狠狠拍打了金梓语的后背一下,打的后者嗷的惨叫一声,接着破涕为笑,说:“吓死我了!林况大哥,还有……”   “这是ace。”   “还有ace!呜呜太好了——!!”   “等等,老大呢?”林况猛然反应过来,左看右看,“在这吗?”   贺群青自然立即拉起林况,把他往窗户下头带。   “老大在外面?”烟尘愈发大了,林况剧烈咳嗽起来,“快走!”   几人躲着火势,开始爬窗户,一开始陈雨依爬不上去,贺群青举着她,手臂有点不受力,忽然腰被撞了一下,贺群青一转头,就听陈雨依诶了一声,声音里透出惊奇,边咳嗽边问:“这……这哪来的病床?看起来像是……咳咳咳!!ace,是你之前……”说着,她已经一脚踩上病床,顺利跳出了窗外。   “——你之前卖的鬼病床?”外头传来陈雨依的声音。   有了这张病床,所有人跳窗的速度快的惊人,谁知贺群青一出去,就见陈雨依拼了命往前跑。   “陈姐?”林况吃力的喊,“等等!”   “别急,我去找个东西!”   这时候他们安全了,鬼也死光了,林况内里的伤势不由爆发起来,跑几步就弯腰咳嗽,咳着咳着,贺群青就见林况身前的雪地上一个个血点被他喷了出来。   贺群青自然吓了一跳,没想到林况伤的这么严重。   林况哎呦叫唤的跪下去,血肉模糊的双手更是发抖,在雪里按出血手印。   “你……ace,你去追陈姐!我咳——没事!!”   贺群青一弯腰,这次换成把林况扛上肩头,大力的迈腿,这才去追陈雨依。   结果万万没想到,等他们找到陈雨依,后者竟然又从场馆前门里钻了出来,一身外套、帽子都着了火,她尖叫着一头钻进雪里。   贺群青放下林况,两人赶忙上去帮她灭火,又打又拍,陈雨依最后都恼羞成怒,骂他们:“谁打我打这么狠,还有谁踹我一脚?!我这屁股都变成四瓣了!你们确定不是在趁机报复?!”   骂完,陈雨依喘着气,揭开外套,从怀里小心掏出一沓纸,林况脸色骤变,金梓语惊叫一声,两人都围了上去。   贺群青站在陈雨依身边,歪着头仔细看上面的字,就见白色金边的纸上,大大的写着“审判书”三个字! 第68章 第68章 刺激 不太可靠的少年身躯如……   “姐?”林况抱着肋骨, 唇上带着血迹,他嗬颓一声,袖子擦擦嘴, 喉咙都嘶哑了还不忘拍马屁:“太神了吧,哪儿找到的啊?”见到审判书,他是肉眼可见的松口气。   不止是他,金梓语神经也是一松,差一点又泪奔, 想到陈姐讨厌她哭, 才勉强忍住。   有了审判书,现在他们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就随时随地可以离开这个副本。   感谢上帝、谢天谢地、太好了啊!!   到底是幸运文件,一出现气氛立马就不一样了。   陈雨依本来洋洋得意, 一看林况面如金纸, 眼皮发硬, 好像随时会一头栽倒,尤其是那摘了帽子的脑袋, 被火燎的触目惊心, 看着都疼的要死,赶忙扶着他,递过去一张审判书,说:“林况,不然你先走?”   林况接过审判书,说:“我干嘛先走, 我等老大,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陈雨依拍拍林况后背,开始分发审判书。递给金梓语和贺群青的时候, 她说:   “是水管井里找到的。我看这一场的副本恶灵死的差不多了,还都是被我们杀的,就想着回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变化,果然看到水管后头出现了审判书,就是原来粘着对讲机的地方。看来主神也明白,我们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什么都不给,可就太过分了。”   贺群青沉默不语的看着手里的白色审判书,心说:唉,太过分了。   ……   蒋提白头痛欲裂,脖颈虚软,耳边嗡嗡响,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   好不容易,耳鸣逐渐减轻,外界的声音传了进来,身体的感觉也一点点恢复,他找回了手脚的位置,发现自己的脑袋也还在,并没有被砸的稀烂。   眼前晃动,是一个人背着他,慢腾腾往前走。   “ace……?”   蒋提白低哑的问。   背着他的人没有回应,但知道他醒了,因为这人脚步微微一顿,过了几秒才重新走起来。   蒋提白哪怕思绪还不甚清明,仍本能的觉察到异样,掀起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看到不远处的锅炉房,以及感到背着他的这个人,肩背比他熟知于心的那个后背,竟然要更结实宽厚一些。   林况?不……   这人背着他,十分吃力的沿着一条泥泞、但积雪量很少的花坛道往前走。   蒋提白缓缓吸口气,昏迷前的种种终于出现在脑海中,同时已经知道了背着他的人是谁。   “干什么……”蒋提白有气无力的笑起来,自言自语:“柳小警官,你是想把我带到锅炉房分尸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蒋提白此刻的视线,被自己手腕上的一个东西彻底吸引了。   他脑袋剧痛,甚至还有些浑噩,但这不耽误他盯着那东西看个不停。   他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发圈。   蝴蝶结的半边已经被火融断,但毋庸置疑的,这个发圈就是之前陈雨依那个。   蒋提白盯着它看了数秒,猛地,他瞳仁紧缩,手臂一收,下一秒,直接大力推开了柳晨锐!   他彻底清醒了!   清醒的有些咬牙切齿!   蒋提白脚一沾地,就头晕目眩,膝窝一软,跌坐在地,但那边柳晨锐比他还不如,双膝跪倒后就脱力一般,再没爬起来,即便是柳晨锐想起身,那血淋淋的两腿也是怎么都不听使唤。   “你……”柳晨锐最终闷哼着勉强翻过身,看着蒋提白的方向,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闪过恼火,但神情深处,柳晨锐此刻显然更多是逃避无措,有气无力地质问:“你做什么?!”   蒋提白已经重新站起来,他摸摸后脑勺,确认脑浆没顺着地心引力流出来——哪怕脑袋空的像是这样。   再看看柳晨锐的表情,到底没忍住,蒋提白当场冷笑一声,从手腕上扯下那个发圈,二话不说扔在了柳晨锐脸上。   “你喜欢?留着吧。”   蒋提白转身就走,没再多看一眼这个让人火大的NPC。   他真是有段日子,没有遇到这么碍事的NPC了!   柳晨锐是感到鼻梁上砸了东西才反应过来,愣愣低头,看到衣襟上掉落了一个黑色的发圈。   他缓缓捡起这东西,起初还有些困惑,但看着看着,混乱的思绪一清,骤然明白了什么,嘴唇不由哆嗦起来,此刻柳晨锐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死人一般煞白!   后悔。   他太后悔了。   是啊,刚才他明明是去杀人的,再不济也是去和那群诡异的东西——无论是鬼、还是自驾游客,他是去和他们同归于尽的!!但为什么……   自己一看到戴着发圈的那个人倒在雪地里,就不知教训悔改,又、又、又!!又一次犯了蠢呢?!!   他浑浑噩噩、心里经历无数挣扎才背回来的人,原来不是他。   看这态度,说不定是林况。   不,更有可能是……   那个蒋提白。   柳晨锐浑身几乎不受控制,噗通倒在泥泞中,缓缓闭上眼,突然什么都不敢再想了。   他怕自己一想,都会忍不住发笑、发狂。   求求老天,他太累了,真的好累。   干脆让他死在这吧,是失血还是冻死都无所谓,他实在禁不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远远传来女人的喊声,那女人像是受到极大惊吓刺激,声音里还包含了强烈的愤怒:   “ace——!!”   柳晨锐浑身湿透、冰凉,出于本能瑟瑟发抖。听到尖叫的声音,他瞳仁在眼皮下颤动了一下,思考无比的缓慢,但一个声音、一个想法,根本不由他控制,就在心里自发的产生——   是那个女人,陈雨依。   她为什么这么慌张?   是了。   她最护犊子的那个人出事了,不然她为什么这么喊?   那个人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是受伤了?这一次,公子哥儿是死透了吗?   柳晨锐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如此半梦半醒想着,却发现思绪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最终无数想法混乱的涌现,再次不由他控制了。   他慢慢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最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攥着掌心发圈,浑身发抖地撑着地面,重又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顺着来时的路,往陈雨依尖叫的方向走去!   ……   五分钟前。   ……   离开柳晨锐后,蒋提白快速走向训练馆的方向,期间他齿唇紧闭,免得骂人。   他望着火光冲天的场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视线猛然定睛在了门前站着的几个人身上,数了一数,这才觉得呼吸松快了一些。   但想到自己刚才手腕上的发圈,他哪能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心中隐隐更加气恼。   对某些人来说,哪怕他诚心诚意的教育,还真是教不会了。   让他被NPC救,还不如被副本恶灵直接捅死,起码后者还能让他回现实。   被NPC救了能干什么?   真以为这里是现实世界吗,受伤就需要别人帮助?   他需要别人帮?   开什么玩笑!   ……   蒋提白突然站定,身形摇晃了一下,直到调整了格外沉重的呼吸,才重新走起来。   ……一定是上个副本里,给了ace错误的印象。   不然为什么这个傻新人,好像总把他当成弱者照顾?   还有那个柳晨锐。   想到这里,蒋提白也敏锐的发现了,与其说自己对ace的帮助感到不满,不如说是对他们俩同时感到不满——   ace犯傻,自己苦口婆心的引导,效果竟然维持了还不到半小时!   同样,一个NPC的走向而已,自己也会判断错误?   ace是给NPC也下蛊了吗?   怎么现在NPC都不喜欢杀人、喜欢救人了?   ……   脑袋剧烈的疼起来,失控感令蒋提白情绪更不稳定,但好在他已经看清陈雨依等人,看到那个背对他站着的傻新人——没有缺胳膊断腿,还好好的站着——应该伤得不重。   蒋提白走路的速度顿时一缓,心里数落的声音都没了,头很疼,但也只是单纯的伤处疼。   反正离他们越近,他就越冷静,甚至重新估算起了副本结束的时间,并有气无力的招呼:“ace……”   他声音不大,但那人几乎是立即就回过了头,同时抬起手,竟然说:“小心!!”   因为ace回头,蒋提白微微松弛的心弦瞬间就仿佛被螺丝刀狠狠拧上那最后一下,深入、紧绷到了极致!   同时,那傻瓜两条长腿骤然动起来,看似不太可靠的少年身躯如风一般刮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蒋提白同时看到那人身边仓促间飞起的白色纸张,瞬间明白了,陈雨依找到了审判书!再看那跑过来的人,蒋提白脑袋里前因此景一齐涌上,尤其是教育新人的“时效半小时”让他恨得咬牙:“别过来!!”   他的话音还在空中,蒋提白瞳仁已猛然紧缩成一点,只因他面前,一把长刀竟然横空飞来,刀尖擦着他耳鬓,直接插向他身后!   只要他的头稍微偏过一点,那标枪般的刀尖,势必会插进他蒋提白的眼珠子里!可那刀上施加的力量,实在大的恐怖,让一把沉重的手工打磨的长刀,竟然像是一根飞镖一样,笔直的飞在空中!   甚至它从蒋提白耳边掠过,这么远的距离,势头丝毫未减,直到一声凄惨的吼叫,自蒋提白身后不远处响起——   “嗷啊——!!!”   贺群青脚下不停,一路狂奔跨过厚重积雪,腹部肌肉瞬间紧绷到发烫,两腿更是消耗太快,眨眼间开始沉重起来。   他跑这么快,不是为别的,纯粹是后悔加害怕——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这么草率,一时情急就把刀给掷出去了!   想到这一手纯粹是白天现学、此刻现卖的,贺群青就心惊肉跳,恨不得追上那把刀,把刀重新拿回手里,所以哪怕狂奔的速度超常发挥,他脚下也只有更快,没有慢下一丝。   当蒋提白让他“别过来”时,贺群青更吓的魂儿都没了,有心让蒋提白一动也别动,更不要说话,更不要喊叫,就在原地待着!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有眼睁睁看着那把刀从蒋提白耳边很近很近的距离擦过!   笔直插进那高大恶鬼的颈侧!   这悍匪般的恶鬼,不是别人,正是这把长刀真正的主人!   贺群青猛地放松,简直想学陈雨依大喊卧槽。   实在太刺激了!   自己差点一刀把蒋提白给扎死啊!   想归想,贺群青已经跟着那刀屁股到了蒋提白身边,下一秒,眼睁睁看着那恶鬼露出了穷凶极恶的一面——他竟然将竖插在自己脖颈侧边的长刀,猛然向外一劈——硬生生切开了那层相连的皮肉。   恶鬼的脖颈顷刻间鲜血喷溅!!   就在这样狠毒、垂死的境遇中,那匪徒手持长刀,疯狂劈向蒋提白!   贺群青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蠢货!!!” 第69章 第69章 穿越(上) 这傻瓜,还没死……   贺群青喉头滚动了一下, 脸上感到有血花洒落,当他被身后的蒋提白架住躺下来时,更完全分不清这些血是自己的, 还是那鬼头目的。   直到身前肩膀至腰腹部着火似的剧痛,贺群青眼前黑了黑,手捂着一抹湿漉漉——这才是自己的血。   “ace——!!”陈雨依震惊的声音与众人脚步声飞快靠近。   而那鬼头目自戕般割开他自己的脖颈后,本以为一击必然能拉个垫背的,没想到先是意外失了准头, 第二次提起刀时, 连定睛都没能做到,一把刀便突然横空砍来,就冲着他血液喷溅的伤处,接连两下庖丁解牛般的划拉, 鬼头目身体还未倒下, 视线已经不自然的偏倒!   他最后一个念头, 便是知道,自己的脑袋与脖颈之间, 只剩了一层皮相连!   他再也无法握紧手中见证他精彩人生的长刀。高大的身体山崩般倒下, 而他身前极近的距离站着的,正是一张沾满血迹、雪山幽灵阴沉惨白的脸!!   报应啊——   十五年前他杀了的人,竟然在同样的暴风雪日变成鬼,回来割掉了他的头!   ……   贺群青听到有人倒下的声音,便想要起身,可每一动弹, 他就不由自主发出痛哼,短短数秒,人已经有些迷糊, 隐约觉察到,让自己倒地不起的,恐怕不是这一道新鲜伤口,而是身体在受创的关头,竟然同时进入修复时间了。   一只手飞快按住了他,贺群青也反过来抓住了对方,手中攥住的正是一只冰凉修长的大手,他就明白,回来的是蒋提白,那倒下的,自然是最后那只鬼了。   “躺好,别起来了!”蒋提白的声音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就好像他唇齿后头,还有无数骂人的话,都被他硬生生拦住了。   贺群青脖颈上力气一松,脑袋向后躺进雪里,再也不想动一下,同时为了耳根清净,他趁着还有力气,抓紧说:“别骂了……”   “你——”蒋提白简直气结,众人脚步声欻欻跑来,身边影子一闪而过,陈雨依慌乱摸了过来,但这片血泊,远看乱七八糟,近处更无从下手,她瞪眼快要吼叫起来了:“又TM怎么搞的这么多血啊!”她向蒋提白位置摸索过去,“……蒋提白?是不是你?!”   蒋提白腮帮子咬的死紧,手从贺群青身前伤处移开,提起扎在脚边的匕首,就在她眼皮底下写了个大大的【走】!   陈雨依嘴唇快速翕动,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看起来就是在说脏话。   就你知道得走了?   她没好气掏出审判书,再摸索着去抓贺群青的手指,显然是要让贺群青先把他自己的名字“新人A”写上审判书。   万万没想到,她抓住贺群青手,熟悉的触感刚传来,那全是血的手便蹴溜从她指间被拽走了。   “蒋提白!!”陈雨依要疯了,“又怎么了你?!”   她现在听不到蒋提白的声音,二话不说就把对方往坏里想。所以ace的手一被蒋提白拽走,她就想打人,心说这孩子都不行了,受了这么多罪,还不快点离开副本,耽搁个屁?   想到ace眼下该是多疼、多害怕,陈雨依郁闷的头顶冒烟,狠狠瞪了眼蒋提白的方向。   “歘!!”一声,纸张撕裂的声音,从陈雨依手中传来!   可见蒋提白的声音,他们虽然听不到,但蒋提白的怒气,还是可以清晰的传达到。   其他人见陈雨依手中那张原本要让ace书写的白色审判书,竟然被无形而锋利的东西,直接从中间豁成了两半!   “蒋提白——!!!”陈雨依大吼:“你到底犯什么病啊你!”   结果刚喊完,她登时一愣,就见到蒋提白写着“走”的地方,多出了一个深深的、恶狠狠的箭头,笔直的指向锅炉房的方向。   “emmm……”林况跑过来这段距离,已然牵动了肺部出血的伤势,现在变得半死不活、身体前后摇摆,全靠金梓语嘤嘤呜呜的扶着他,但看到这个箭头的瞬间,林况回光返照一般精神起来,十分认真的分析道:“姐,我觉得老大写的这个箭头,加上这个凄惨——咳呕!从容不迫的血字,意思是让我们先不要通关,而是一起去锅炉房!”   金梓语披头散发,用灰色头巾给林况擦擦说话时嘴里冒出来的血,脸上比他还痛苦:“林况大哥,我觉得你这个……你还是先走吧!我会陪着陈姐和蒋提白大哥过去的,他们应该有什么事要处理……”   她说着,心里觉得,这件事百分之九十是为了去杀死霍亮,或者柳晨锐这个NPC,来给ace报仇、收获生存点——不然审判书都到手了,他们却不用,甚至撕毁了一张珍贵的审判书,这不是带有情绪的仇怨还是什么呢?   但ace……   金梓语眼睫发颤,根本不敢看地面上那流淌不休的血痕,心里有一点理解陈姐和蒋提白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这边陈雨依,原本看着地上箭头在愣神,听到林况的话,尤其“从容不迫”这个成语,叫她眉头一跳,硬生生回神,幽幽瞟了林况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个蒋提白的终极舔狗何时能出息。   林况咧嘴一笑,陈雨依这边朝天翻白眼,就感到手下的人一动,她赶忙回头——是ace被蒋提白拉了起来。   “行,走走走。”陈雨依一反之前的态度,不仅不再提审判书的事,还使出浑身解数帮着将贺群青扶到蒋提白背后,接着便跟在蒋提白身边,闷头往前走。   他俩都不再解释任何事,但任谁都看得出陈雨依眼神里憋了一股劲儿,蒋提白背上逐渐被血抹出形状,他那大步前进的模样,心境似乎与陈雨依相差不远。   贺群青昏昏沉沉,身前伤口随着颠簸疼的厉害,他有时便不由自己的发出痛哼,可他不由自己,有个人却刻意的给出回应,不是攥紧他的腿,就是冷哼一声,要么再次加快脚步,好像故意要弄死他,要么就开始自言自语,说:“疼吗?活该啊。我之前给你说什么来着,但凡你跑过来之前动动脑子,现在都不会这么疼。”   贺群青:“对不……”他喉咙实在虚弱,意识也不清,以至于剩下的话都在脑海里完成了——对不起啊,我当时只是去救狗的,竟然忘了你只是像狗,其实连狗都不是欸。   结果蒋提白听了两个字,被噎得要死要活,好一段路没说话,最终破功长叹一声,吐出大口寒气,对着眼前的空气,喃喃自语:“在这……头一次有了真活受罪的感觉。”   他声音实在是太低了,贺群青只听到耳边嗡嗡嗡细声掠过,不知道蒋提白又在教训他什么。   贺群青开始感到意识逐渐飘远,这感觉似曾相识,这一次,他是又要死了。   蒋提白同时觉察到搭在他肩头的手臂一软,似乎身后的人彻底昏了过去,或者是——终于死了。   蒋提白勒着贺群青大腿的手更紧,他脚步没停,心里想,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受罪了。   这一次副本算是自己失误,下一个副本里,一定让ace……   让他怎么样?   蒋提白目光中首度闪过一丝茫然,但下一刻抬眼,当他见到迎面走过来的柳晨锐,这一丝茫然便成了一片锐利的薄光。   柳晨锐一身简直比林况还要惨不忍睹。   柳晨锐眼睁睁看着陈雨依拥着一个怪异的血影疾走过来,一瘸一拐的脚步不由缓缓停下,呆呆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不知道自己该帮忙、该拦人、该杀人、还是该问一问。   最终,那势头不减的血影撞了他的肩,柳晨锐被从他们前进路上撞开,孩童般再次跌坐在地,期间除了金梓语同情的垂眸望了他一眼,其他人都对他视若无物。   下一秒,柳晨锐狠狠攥紧手里的发圈,爬起来跟了上去。   既然当他不存在,那他就不存在好了,他就想知道,陈雨依手下扶着的、被背着的那个“鬼”,是他——是那个人吗?   ……   几人再度涌进锅炉房,蒋提白直接走到最深处被挖开的墙角,稍一停顿,这才慢腾腾地回身、放下了背后的人。   接着,他到底没忍住,竟然又浪费几秒时间闭目思索,之后才下定决心一般——他睁开眼,看向新人的脸。   模糊不清!   蒋提白先是一愣,紧接着,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令人舒适愉悦的暖意,这感觉甚至不由他控制。   新人匿名性没有消失,说明这傻瓜,还没死!   “坚持,ace,”蒋提白眼睛微微睁大,声音里突然多出几分亲切,好像之前翻脸骂人的都不是他,“别死。我会让你们所有人在这一局,都得到更多生存点,你要是错过,以后可别跟我哭穷。”   说着,他快速起身,左右寻找,结果一眼看到,锅炉底下,竟然趴着一具尸体!   上一秒刚对通关恢复了热情的蒋提白,登时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下,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霍亮死了。”陈雨依扶额说。   她话音落下,悄无声息的蒋提白骤然发疯,所有人就见那把之前用来绑着霍亮的椅子,突然凭空飞起,砸在锅炉上,一声巨响!   蒋提白深深的吸口气,揉着眉心静立片刻,怒气才平息了一些。   可以,没关系,陈雨依三人还是可以使用“幸运文件”离场,这和自己原来设想虽然有点不同,但也差不太多——   “妈的!”蒋提白闷哼一声,简直要咬断牙根。他只觉得这一次副本,处处不顺,以至于他现在真的极其想、疯了似的——想猛灌高度酒下肚刮刮肠子。   自己下副本,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真情实意”过了?   想到这里,他凉飕飕的目光便扫过门口蹒跚进来的人身上。   不止是蒋提白,所有人都不由看向跟进来的柳晨锐。   这就是杀死霍亮的凶手。   还真说不清是谁的错——蒋提白心中嘲讽自己,把柳晨锐留下,本身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但谁能想到,这个副本的真相原来是这样,霍亮这把钥匙,竟然还有用……   等等。   蒋提白一愣,嗡嗡响的脑海中闪过让他一凛的想法——或许,柳晨锐也不是一无是处?   副本里的每个NPC,都有他存在的理由。   他不久前还言之凿凿的对傻新人这么说过。   蒋提白想罢,大步走向柳晨锐。   “算了算了,”陈雨依脸色一变,伸手去拦他,“时间来不及了,不要浪费这个力气!”   蒋提白于是一拉她,大力的拽着陈雨依,让陈雨依去接触柳晨锐。   陈雨依立即反应过来:蒋提白不是要杀了柳晨锐。   她一把抓住神情麻木的柳晨锐,说:“跟我过来。”   蒋提白将两人一口气拉到墙角,随即手臂一甩——陈雨依没想到蒋提白突然使这么大的力气,哎呦一声,差点撞上墙角,即便这时,她也不忘抓着柳晨锐当垫背,怎么也没松手。   万万没想到,只是一闭眼的功夫,身上毫无感觉,但眼前光线忽然亮了起来!   “陈姐?”林况茫然的呼唤,看着她原本的位置,目光似是在确认她在哪。   陈雨依就知道,她也变成了鬼。   同一时间,她和一旁的蒋提白对上了视线。   “欢迎来到活人的世界,”蒋提白咬牙切齿的说。 第70章 第70章 穿越(中) “这就是十五年……   “……活人?!”陈雨依先是一愣, 眼中无数念头闪过,最终愕然张嘴,失声道:“你说清楚?!等等……”   陈雨依快速凑近贺群青, 在他身边蹲下,仔细一看,意识到ace身上匿名性还在,她眉间焦躁顷刻间少了许多,她吸着凉气, 拉开那已经破破烂烂、无比脏污的羽绒服。   结果外套底下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ace白色的毛衣完全成了黏糊的暗红色,她看了一眼,缓缓合拢了破烂的外套。   陈雨依轻轻拍打贺群青的脸颊,说:“ace, 醒醒, 快醒醒, 听听你蒋大哥说什么,我们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 你醒过来一下,好吗?ace?”   陈雨依看到ace还活着,心里这块大石骤然落下,她也不忍心叫他醒来,但她明白,蒋提白毁坏白色审判书、背着ace、把他们所有人叫到这, 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找黑色审判书。   上一局拿着黑色审判书通关,他们所有人都得到了没人会相信的丰厚奖励,对ace这样的新人来说, 算是能弥补一些副本里受到的伤害,但生存点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蒋提白都有预感,拿到黑色审判书,对玩家来说,似乎有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陈雨依掏出那块秒表,上面显示,他们的时间,现在只剩下十分钟。   但她仍坚持不懈地呼唤ace,这边蒋提白淡淡的看着,没有催促。   柳晨锐旁观这一幕,心中咀嚼之前蒋提白说的话,心中愈发升起迷乱感。   ——活人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竟然还能是活着的吗?   但比起自己可能还是活人这一点,柳晨锐在听到陈雨依说“我们要走了”时,他浑身一震,反应比之前还大,甚至有种整个心被骤然提起、惶恐无措的感觉。   他们要走了?   怎么走?   去哪?   难道他们会像真正的鬼一样,一进入“活人的世界”,就会冰消雪融,消失无踪?   那他们消失了,我会怎么样,在这冰天雪地、尸体横陈的地方,会……只剩下我一个人么?   柳晨锐干燥疼痛的喉咙一度收紧了,但他外在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生气,像个木头人一般站着,看着陈雨依反复呼唤脸色如纸、安静闭着眼的公子哥儿,搓着后者的手指,捏他的手臂,揉着他的耳廓脸颊,像是对待一个濒死的孩童一般,陈雨依脸上有强烈的焦急。   “你真傻,你怎么就这么傻!”陈雨依怎么都叫不醒人,急的又是叹气又是咬牙,“你看看你自己,你真的想比上一次,死的还要惨吗?”   上次搭救新人被捅,这次倒好,短短四十八小时,受了多少伤,都没能教会他害怕疼,最后还像这样,差一点被劈成两半,如果最终是死亡离场,那真的让陈雨依替他感到憋屈。   谁知她话音刚落,突然有个人轻轻推开了她,陈雨依顺着力道让开,毕竟她认为,这时候推开她的人只可能是蒋提白。   “啪!”   结果等来一声脆响,陈雨依大惊,没料到ace竟然被打了一巴掌?!   耳边紧跟着传来混乱的闷响,打人的人被狠狠拽走,回头一看,蒋提白恼火的揪着柳晨锐的领子,阴沉的说:“给你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正在这时,陈雨依浑身一震,感到手边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ace?!”   贺群青回了神,甚至觉得身上逐渐升起了暖意,听到陈雨依的声音,他眼皮微颤,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正看到蒋提白提着柳晨锐这一幕。   贺群青当时就想把眼睛闭上,心说怎么睁眼闭眼,都这么不让人消停?哎我累了,这副本怎么还没结束啊?   “ace,ace?!”陈雨依大惊,手掌自动抬了起来。   贺群青本来快合上的眼皮,瞬间本能的睁开了,他呆呆看着要打他的陈雨依,勉强挤出一个字:“别……”   这时候他也感觉出,一侧脸颊有点麻木的疼,心说平时真没看出来,陈雨依巴掌真不小呢。   “我不打你!”陈雨依哭笑不得,瞪了柳晨锐一眼,说:“我还真舍不得!醒了就好,千万别睡,你听我说,ace,我们现在没时间了,给,这秒表你拿着,就再坚持这几分钟,好吗?”   说着,她快速起身,从蒋提白手下拽走了柳晨锐,并对柳晨锐说:“柳小警官,看来一切早已经注定了,你要是想知道真相,只能帮我们了。”   之后便是她带着浑浑噩噩的柳晨锐,将安静等待着的林况和金梓语,都翻转到了更加明亮的世界。   “老大!”林况一见蒋提白,条件反射的松口气之余,也是愕然,“你……你的头……”   新鲜血迹从蒋提白湿漉漉的后脑勺一路覆盖了他的脖颈、彻底浸湿了衣领,蒋提白的脸色俨然也是强撑。林况印象里好像都没见过蒋提白流这么多血、伤的这么重的时候。   “我没事,”蒋提白瞄了眼贺群青,确定这傻新人还跟他们在一起,便不再耽误,立即道:“能动的都跟我过来,除了你——柳晨锐,你站远一点,”柳晨锐听了这话,原本升起微弱希望的眼中骤然闪过怒火,蒋提白为了节省时间,甚至专门为他解释,“因为你会让我们又翻转回去。”   接着,所有人便看到蒋提白在已经被挖开的墙角下,继续的挖掘,金梓语和林况跟上去一起弯腰,但林况刚挖了两下就开始吐血,陈雨依抓着林况的手臂把他拉起来,换成了自己。   于是蒋提白、金梓语、陈雨依三人围在那处墙角,把已经翻开的泥土,迅速的又翻了一遍。   而且这次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金梓语就不敢相信的叫道:“在这,在这!”   她指尖竟然在已经挖过一次、空无一物的墙角里,翻到了一片有韧性的布料。   蒋提白与陈雨依默不作声,加快挖掘的进度,最终蒋提白手大力一提,从墙角下,拽出了一个陈旧的旅行包!   而且就在这个旧包离开地底的一瞬间,蒋提白、以及手无意中托了包一下的陈雨依,眼前同时出现了一张悬浮的、漆黑到吸光的审判书!   “有了!”陈雨依两眼一亮,叫身后的人,“林况过来!”同时她抓住金梓语的手,按在了这个装满了罪证的旅行包上。   比起后来露出震惊神色的林况和金梓语,蒋提白的神色就要淡多了,毕竟现在这一切,就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了。在他心里,假如这个副本里真的会出现黑色审判书,那么它的出现,必然只剩眼下一条途径,不会再横生枝节了。   “那张写了名字的纸在哪,”蒋提白说,“给他们再看一遍。”说完,他拎着包离开其他三人,大步走到贺群青身边,拉起对方的手,干脆落在了包上。   贺群青哑然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色审判书,再看旁边的蒋提白,心里好了伤疤忘了疼,想:我刚才昏迷的时候错过了什么,怎么一睁眼就有审判书拿?还是黑色审判书?这算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话说回来,蒋提白可真的厉害啊,还好自己把他的名字写在组队卡上了,我也太有先见之明了。   贺群青想到这里,暗自得意,唇边也露出了一丝松快的笑容——这也是因为他身上不知不觉越来越暖了,疼痛已经消失,唯有一点不妙,就是他鼻端,开始真实的闻到一丝焦炭般灼热的气息。   蒋提白没有错过他唇边那一点弧度,目光也变的柔和些许,嘴上说:“这会儿你高兴了。”   说完,他不耽误的快速拉开那个包,里面还有一层防水油布。   所有人重新围拢过来,尤其是柳晨锐,噗通跪倒在蒋提白身边,目光死死的盯着这个包。   蒋提白把包倒过来,里面沉重的东西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他将翻卷的油布一抽,油布里包裹的东西,就哗啦散落一地。   几秒后,蒋提白冷笑一声,随手拨拉了一下这一堆零散的珠宝首饰。   “这就是十五年前的赃物?”陈雨依捡起其中一个旧棉绒的小袋子,从里面倒出了一条细细的女士手链,看着的确价值不菲,但凭她的判断,不会超过十万元。   “是处理剩下的。估计有人舍不得,成了战利品。”蒋提白说,“在外旅行,正常人都不会随身携带过于贵重的物品。假如是十五年前,现金倒是有可能多带一些,但也不会太惹眼。现金可以花出去,有些东西却不好处理。”   说着,他捡起一枚白金戒圈,戒圈已经黯淡,中央有一个空的戒槽。如果原本这上头镶嵌的是钻石,排除贵重的彩色钻石,按净度最佳的普通钻石价值估算,这一枚戒指,也顶多只有两三克拉,数万元而已。如今钻石没有了,不值钱的戒圈却留了下来,出现在霍亮身边。   也有几样值钱好看的东西留了下来,其中一个观音翡翠吊坠,做工成色都绝佳,还有一块表,在陈雨依看来,这表恐怕是这堆东西里,最贵重的。   “难道他们还想留着当传家宝?”陈雨依咋舌,看向蒋提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低估了这个副本,”蒋提白眸光黑沉沉,说:“我本以为,这个副本的难度在于它给出的可用信息太少,都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真相。没想到,它还有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它对我们的误导,从一开始——我们被基地的人‘救’了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些暴雪天救了我们的人,是光天化日下回来的死人。” 第71章 第71章 穿越(下) 它的身体轮廓,……   “我们本身是‘游魂’, 所以我们都先入为主,认为我们和基地里的这些警校生、这些活人,是两个阵营。这样的情况下, 当我们看到‘鬼’进门杀人时,自然会觉得鬼和我们,某种意义上,是同样的存在。”   “这个误会一旦产生,哪怕知道生死世界可以翻转, 我们最终都无法找到被霍亮藏起来的赃物, 因为在我们意识里,活人所处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又怎么会去恶鬼所在的、虚无的世界里去挖掘寻找‘真实’的宝藏呢?这时,相当于我们已经落入被误导的思维陷阱, 之后再努力, 我们也只能拿到白色审判书。”   蒋提白说的这些, 都是当着柳晨锐的面,就当是履行之前的约定:告诉他真相。   如今让蒋提白专门对柳晨锐解释, 是不可能的, 就让这个想知道真相的人,在接下来几分钟里,自己听,自己猜测,在副本结束前,过一过“真相”瘾吧。   “我们之前认为, 霍亮是一切的关键——的确如此,霍亮是主谋之子,也是当年案件的目击者, 他藏着剩下这些赃物,还能带我们翻转世界,他不是‘钥匙’是什么?”   “哪怕后来在我们的逼问下,霍亮炫耀的说出他毒杀基地所有人这个事实,但那时,我依旧认为,霍亮能翻转生死世界,是因为他造成了这一切惨剧,是新的罪魁祸首,等于基地这个鬼蜮,就是围绕他的罪行构建的。”   “加上霍亮崇拜的生父正是‘鬼’,这么一来,霍亮在生死两边世界游荡的理由,似乎就很充分了。所以当时我猜测,赃物不在这个可以翻转世界的墙角,就一定在训练馆里。找到赃物、得知所有凶手的名字,我们就能使用它……”蒋提白指向面前的空气中,那里是黑色的审判书。   “其实自从鬼进入基地,我心里始终有一点很好奇,那就是假如凶手全都变成鬼,还要让历史重演,讨债似的把我们这些自驾游客再杀一遍,顺便把警校基地里所有人当成他们的新祭品。那么问题来了,在过去十五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么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全部都死了?是分赃不均、互相残杀,还是他们中有人寝食难安,最终决定杀光同伙灭口?”   “不论如何,这些绑架杀人的凶手里,竟然没有一个赢家,全都变成了鬼。”蒋提白缓缓摇头,嘲笑自己,“我把这个问题当成‘题外话’,因为它和我们当下的处境,并没什么关系,我可以随便猜测,反正得不到证据,也就无所谓好奇不好奇了。”   “这不怪你,”陈雨依忽然说,“我也有过同样的疑问,而且我直接问过霍亮啊,当时霍亮胡言乱语,你也看到了。假如多给我们哪怕一天时间,霍亮肚子里有什么秘密,他都藏不住。”   “是,我也没想到,这个‘题外话’偏偏是霍亮最想隐藏的秘密。”蒋提白说,“那就是,其实凶手们都活的好好的,他们那个无形的世界,才是活人的世界,而我们包括基地里所有人,都是已经死了的。”   “仔细想想,我们认为‘鬼’行踪不定,有时候突然出现,有时候安静很长时间;我们还觉得‘鬼’像我们印象中传统的鬼一样害怕光线。那么假如,行踪不定、时而出现,时而隐藏的是我们呢?”   “又比如,如果‘鬼’真的畏光,那么我们在VR教室里的时候,就不该被攻击。反而当时,真正畏光的,是ace——还是那个原因,我们自己是游魂,就以为我们和‘恶鬼’是相同的,所以恶鬼的任何行为,我们都会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这一点上,他们说的方言,也起了很大的误导作用,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这是霍亮最想隐瞒的?”林况咳嗽着问,“他如果是活人,当然是在活人的世界里最好了,还能和他心心念念的爸爸说几句话,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他当时干嘛要急着变回来?”   “他当然得变回来,”陈雨依思索着说,“他一口气毒杀了五十多人,如果是在现实里,他会怎么样?”   “……会被警察……抓起来?”   “没错,而且等待他的必然是死刑。我们现在不能按照自己的体验去判断霍亮这个活人在这个世界里的感受,或许他已经找到方法,让自己躲在这个死人的世界里,像躲在洞穴里一样,不被外面的人发现,”陈雨依随着联想,语速逐渐加快,“为什么,难道这个活人的世界里,已经注意到警校基地里发生的事,正在调查……?等等!”   陈雨依倒抽一口凉气,看向蒋提白,“对讲机,我明白了!”   哪怕说出的只是她的猜测,但陈雨依已然觉得这个猜测是事实,说:“霍亮在我们进来之前,藏起了对讲机,当时他还不知道暴风雪开始后,这里成了死人的世界,那么就是他在现实里,用对讲机,联系了他父亲,之后把对讲机藏了起来。从他的话里,我们知道,霍亮的成长,他爸一点都没有参与,那么为什么现在,父子俩有了联系,其他凶犯也一起来到了这个基地?”   “……因为霍亮成功毒倒了基地里的人,或者说,霍亮下毒,更有可能是他父亲的指示。霍亮不仅加入了他父亲的团伙,还帮着父亲和其他凶犯,准备一起屠杀这些警校大学生!”她长出一口气,“凭他父亲这群人,的确不可能成功杀害这么多警校生,所以给晚饭里下毒是种保险。原来霍亮到最后还在撒谎,根本没有一句实话。”   一旁的柳晨锐,哪怕有许多听不懂,但关键的,他都懂了,听到陈雨依说到这,他浑身紧绷,齿冷打颤。   蒋提白余光注意到这点,但没有看过去,而是接过话头:   “是,我是在看到那个对讲机的时候,猜测凶犯是活人,霍亮和他们有联系。但我认为,霍亮来这里,不是藏起对讲机,而是来取对讲机的。他是想告诉他爸,他下毒,失败了。因为基地里吃过晚饭的人,竟然一切正常!”蒋提白深吸口气,“当时,他准备通知他父亲的行为,也被另一个人意外打断——”   说到这,蒋提白才看了失魂落魄的柳晨锐一眼,“这一切在霍亮看来,都是他无法理解的,直到我们出现。”   “霍亮认出了我们,”陈雨依恍然,“认出了我们的身份,他猜出了我们不是活人。这样一来,他应该同时意识到,他下毒或许并没有失败。”   “但他并不确定,”蒋提白说,“所以他主动杀了人——赵大海和那个女学生,就是他试验的结果。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看,投毒者和炸弹客,两者很相似,他们都很懦弱,不会选择面对面杀人。这么一来,一个原本只敢进行食物投毒的软弱凶手,竟然会接连杀害两人,还摆出那样侮辱的现场,就有充分的理由了——首先,下毒只是他们团伙计划的一环,霍亮是执行者;其次,霍亮认为自己不是在杀活人。”   “这样两个想法,足够把杀人的负担和罪责感降到最低,所以无论霍亮是真的嗜血,还是单纯的父亲的忠犬,他都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两个人,想证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赵老师……”忽然,一个嘶哑的不像话的声音,喃喃道:“赵老师给你们开了门……”   “所以霍亮才第一个杀了赵大海吧。”蒋提白淡淡的打断了柳晨锐。   “到底是什么——”柳晨锐目眦欲裂,双唇颤抖,任凭眼底的热泪滚落脸颊,“霍亮和这群人,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人、要杀我们啊?!难道就因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吗?我不相信!!”   听到游戏两个字,金梓语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看了眼陈雨依。   “你为什么看她?”柳晨锐捕捉到了这一点,也捕捉到了其他人不自然的表情,“你们一直在说的,副本、NPC,意思不就是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其实是一场游戏吗?!死了这么多人,全是背景设定,全是假的,没有任何理由,对吗?!但你们能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看看你们身上吧,看看他吧!”柳晨锐回头看贺群青,“一个游戏,能把你们搞成这样?你们玩游戏,会这么投入?老实承认吧,你们只是一群一味沉浸在复仇幻想里的死人而已!你们,你们早都死在雪山上了!”   柳晨锐显然记起了自驾游客的案件,他过度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以至于眼前一阵阵发黑,偏偏他说完,耳边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嗤笑!   蒋提白真的觉得很好笑,边笑边嘲弄的说:“唉,我倒宁可我们是在雪山里游荡了十五年的死人;宁可杀了我们的,就是这群匪徒。但实话告诉你,柳小警官,做一个死了十五年的受害者的幽灵,都比我们现在的情况,要好一千倍、一万倍!”蒋提白说完,也看向贺群青的方向,后者在污泥似的血泊中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话,之前勉强睁开的眼睛,已经极度困倦一般,一下下的快要合上了。   “ace,”蒋提白累的很了,“你怎么还在啊?登上他们的名字,你赶紧走吧。”   “别走,不许走!”柳晨锐急喘,脸色惨淡的抓住了贺群青的手,“怎么走?要去哪?!你们还没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贺群青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求生般的力道,眼珠动了动,眼睛缓缓又睁开了,他稍一停顿,决定替无比凄惨的柳晨锐问一句,不然柳晨锐恐怕永远无法从坏心的蒋提白那里得到答案,“他们为……”   他说不下去了,除了上气不接下气,主要还是蒋提白正斜目看他,那眼神里火苗噌噌的。   “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些警校生?”蒋提白忍气吞声、转头问柳晨锐,“这个训练基地,是费舍村附近,唯一一个外地人往来密集的地方吧?大学呢,是不是唯一的?最后我问你,”蒋提白的眼睛眯了起来,“在你的脑袋里,有没有这样一件事——近期,有人一口气发现了四具年头久远的尸体,警方判断,他们都是同一个凶杀案的受害人?”   柳晨锐听完,像被雷劈中,神情震惊中混杂着不敢置信。   不止是柳晨锐,陈雨依也愕然张着嘴,因为她目前还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这就是原因,”蒋提白解答比不解答,竟然显得更加无情,忍着恼火说:“这么大的案子被翻出来,以你们现在的技术,他们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抓住统统死刑。没想到这九人还是好汉,临到头了,竟然想捞个够本。”   而蒋提白没解释、觉得更没必要解释的,就是当年自驾游客的事件本身,其恶劣和可怕的程度,已然证明这九人亡命徒的本质,这种人在天网恢恢之下,宁死也绝不会伏法,甚至更加极端的,他们选择了杀更多的人、杀前途无量的年轻大学生、警校生,来造成比当年更大的轰动。   还有柳晨锐这个NPC,他作为唯二的活人,可以带着玩家在生死世界里翻转,但现在,蒋提白已经更深的意识到,柳晨锐的存在,似乎也代表了某种答案,甚至他的猜想,还要在柳晨锐这里才能获得证据。   不过现在,黑色审判书即然已经拿到,证实不证实的,蒋提白根本无所谓。不只是他,他相信包括陈雨依在内,没人在乎副本背景的前因后果、没人在乎真相,他们只要通关就可以了。   忽然,陈雨依抬起头,皱眉看向锅炉房外头,问:“什么声音?”   ……   贺群青知晓了这个副本所有隐藏的答案后,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蒋提白这么仔细的分析,其他人都在一步步接近真相,贺群青就怕自己提前死了,回去以后从床上坐起来,想起只听了一半——那种感觉,想想都抓心挠肝,还好坚持下来了啊!   他一放松,耳边一切倏忽飘远。   贺群青闭上眼,眼前成了黑色幕布,和黑色的审判书融为一体,唯有血一般的字体莹莹闪光。他鼻端一阵阵血腥与木头烧焦的气味,耳边还能隐约听到蒋提白和陈雨依的对话,蒋提白在说:“到窗户那看看。”   几乎就在下一秒,陈雨依愕然的回应:“蒋提白!你过来!”她的震惊从声音里透了出来,“那是什么光?又是红又是蓝……不会真是警察吧?卧槽!副本里原来还有这么多细节?专门给我们展示的吗?”   陈雨依都想说一句主神牛逼了,因为她此刻看到,远处基地大门外的位置,一直在闪烁红蓝警灯的光芒,黄色的警戒线也在风雪里反光,操场、基地大门口、人来人往,有警察、有武丨警,所有人忙碌的很,一副连夜办案的模样。   他们出现的这一刻,就象征着这次的事件,主神连结尾都给他们了。   在以往,从来没有哪个副本,会给陈雨依这样完整的感觉。   但她心里还是有疑问的——那些“鬼”呢,他们会维持另一个世界看到的死相,还是有更符合“现实”的情况?   那些警校生呢,他们中毒的尸体还留在食堂吗?   等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说到底,这都是主神操控的。副本一结束,这个世界一切假象都会停止,自己的疑问,纯粹是想象的发散而已……   突然,她身边冲过去了一个人,是柳晨锐。   柳晨锐一听到陈雨依说警察,就疯了似的往外冲。   作为副本里唯一的活人,柳晨锐狼狈的身影足以令人侧目,以至于当所有人身后,极度炙热、可怕的温度骤然升起来的时候,陈雨依连回头都没来得及,就感到背后一股巨大的推力,宛如狭小空间内的轰燃现象——巨响加气流,他们所有人的身体,在同一时间,被重重掀了出去!   火舌卷着恐怖到极致的力量,猛烈的拍打在他们身上,下一秒,林况气若游丝,挣扎着看向蒋提白的方向,痛苦的眨眼后,哇一口血呕了出来。   “该死的……”蒋提白跪撑起身体,闷声对所有人说:“走,快!!”   林况得到特赦一般,身体猛然一松,趴下没声息了。   “上帝啊……”金梓语脸色惨白,大睁的瞳孔里映照的影子,俨然是魔鬼的真身,好不容易,她才哆嗦着夺回神志,一头栽倒在地!   他们两人的身体在自主离场后,逐渐、逐渐的变为透明,就好像回到了另一边死人的世界里一般。   陈雨依试图从地面爬起来,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仿佛听到耳边响起来自天敌的号角声。   她抖动的余光中,一个巨大修长的、属于怪物的影子,自扭曲的火光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是啊,他们这一次耽误了太长时间,48小时已经快用完,说明不止是他们这个副本,所有的副本,都已经要结束了,而游荡者,专门捕杀他们这些高生存点的玩家。   陈雨依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已经等待它两天、将近48小时了。   游荡者给她带来的深深恐惧,令她从第一次被虐杀起,就难以释怀。在游荡者面前,她就像个婴儿一般,从身体到心理,毫无反抗之力!   游荡者可以轻易就踩碎她的一切伪装,在那双腥红双眸下,她深藏的所有卑微和恐惧无处遁形。   但她还知道,它根本不在意她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哪怕是记恨,也不能让它的视线停留一瞬——谁会多看一眼脚下将死的蝼蚁呢?   “ace?!ace......陈雨依……陈雨依!”   陈雨依大口的喘着气,她听到蒋提白在喊她,但她盯着眼前的地面,浑身僵硬,根本没有能力动一动。   最终,她所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原地倒了下去。   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滚烫,越靠近热度的源头,越靠近那个长着角的怪物,地上就越绵软,甚至融化一般裂开条条缝隙,焦黑下闪烁着烟丝般的红光,嗤——嗤,好像恶魔与房子融为一体,或它已经将她吞入腹中,她已经在死亡的领地里了。   陈雨依以为自己这一次会挑战成功,爽快的面对游荡者,甚至给它再拍个视频——从第一次拍摄来看,它真的很不喜欢她那么做。   但她错了,一见到那个高大的怪物真出现在眼前,她就没胆子了。   只能像只老鼠被摔打,之后在地上这样苟延残喘。   陈雨依目光扫视原本ace躺着的地方,却只绝望的看到更多焦黑的碎块。   他顺利离开了吗?   她脸颊的皮肤被地面烫的滋滋作响,她一时连呼吸都困难,同时快速在脑海中,登上了那些名字——   【嘟——】   在九名恶鬼、加上霍亮,十个罪人名下,多出了一行字: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选择确认的同一时刻,神志已然动摇恍惚的陈雨依,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就落在地面上,就在血腥游荡者的不远处,在烈火熔炼的地面中央,安安静静、柔柔弱弱的存在着。   一朵白色的……   陈雨依闭上了眼。   ……   柳晨锐回头这一眼,再也无法将目光从那里抽离。   之前,在他冲去打开门的瞬间,被爆炸般的气流自背后冲击,身体顷刻间飞了出去,栽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因此他是在彻骨的凉意里爬起来,体味着从不远处的房子里,扑面而来的那野蛮、原始、残暴的高温。   一个几乎顶着天花板的巨大鬼影,在房子里令人窒息的静立着。   仿佛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那生长着一副狰狞长角的银色头颅,微微侧过来,下一秒,柳晨锐撞入一双毫无人欲、情感、空无一物的猩红色瞳仁中。   柳晨锐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就在他本来就支离破碎的世界观彻底粉碎前,那个不知名的怪物……它抬起“手”,拨开了身前的空气。   柳晨锐看着它消失了。   不,准确的说,是它变得透明了。   因为它的身体轮廓,冒着腾腾扭曲的热气,一步步的前行着。   它去死人那一边的世界了?   为什么?   干什么?   柳晨锐在千分之一秒内,就本能的决定跟着它,不然他也无事可做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才前进了几步,一切已经结束——怪物对什么东西出手了,而空中只是猛然爆起无数激烈翻腾的血花。   那些血花眨眼间,甚至还没落在雪里,就再次消失了。   太快了……   再然后,空气中透明的、那个冒着氤氲热气的影子,也再次撕开一层看不到的空气,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柳晨锐立在原地,真正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所以当许多杂乱的人声、狗吠声响起,从远处朝他涌过来时,柳晨锐逃跑一般,回到了锅炉房。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个可以翻转生死世界的地方走,他想去那个墙角,他想藏起来,藏到死人那边也可以,只要让他藏起来!   这里的墙已经快要塌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试了几次,都没用,还是没用!   光线一致,不再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那个死人的世界,此时已经对他彻底关闭了。   怎么会这样……   柳晨锐仓惶的在开始变凉的碎土渣上行走,他茫无目的、满心惶恐,尤其是门外传来的呼唤的声音,开始让他恐惧了。   谁在叫我?   他们是谁?   是鬼吗?   别过来,别进来……   “滚开!!”柳晨锐朝外面大吼。   “叫队长和村支书过来!里面是幸存的大学生!”一个普通话并不标准的男人爆发出了大声的喊叫。   门外变得更加吵闹了,让柳晨锐焦躁不已。   突然,他脚步猛然刹住。   他看到自己的脚边,有一个银色的闪光。   仿佛被蛊惑一般,他弯下腰,轻轻捡起了这个东西——   一枚钥匙形状的银色U盘。   就在他将U盘握在掌心的瞬间,身边突然起了狂风,吹的他睁不开眼,下一秒,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去,然后竟然直接摔在了硬邦邦、平整、干燥的地面上。   是规则的砖石地面,中央还有一条鲜黄凸起的盲道——这是城市街头的人行道。   吸进肺部的空气远比高原要污浊,却更加熟悉、和平!   柳晨锐呆呆睁着眼,入目所及,没有找到一片雪花。 第72章 第72章 熟悉的名字 况况啊,这是怎……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柳晨锐迷茫的看去,一队穿太极服的大爷大妈,正在不远处绿化带内的公园里对他指指点点, 激动的言语里反复提及“血”、“报警”之类的字眼。   柳晨锐视线缓缓回到自己身上。   所有伤痛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十分黏腻,有血有泥、没融化的暗红冰碴混杂着,一片狼藉。   他被血浸污的手指, 微微颤抖的伸向前, 拨开破烂的裤腿,底下原本该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现在却完好如初。还有大腿上那道深深的刀伤,现在也只剩下了被血洇湿的绷带, 捏了捏, 毫无痛楚!   “……回到早间新闻直播间, 各位听众朋友们,早上好……”   一位裤腰带上卡着收音机的大爷早中断了晨跑, 热心肠的凑了上来, 但他眼里仍不乏震惊和愕然:“小伙子,你——”   柳晨锐原本被冰雪冻僵的心跳,这么一会儿工夫,随着自己心中升起的荒诞念头,以及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开始狂跳起来。   他知道, 自己身上恐怕发生了翻天覆地、不可思议的变化。   喊着要报警、叫救护车的声音也跟着提高起来,柳晨锐没时间再多想,迟缓的起身, 目光极快扫视远处,很快看到一处巷道的入口,后面有几栋公寓楼,他抬脚便跑了起来。   “诶,别走啊!小伙子!”   “拦住他啊!”   “快别追了!精神病哪里听得懂你说什么啊?”   “说不定是杀人犯!老刘,报警了没有啊?”   “你怎么不报警啊,一个劲喊我报警,人都跑掉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家给囡囡做早饭!”   “我手机都没拿怎么报警啊?”   “你胡说八道,我刚才还看到你拿的手机!”   “诶你这个人——”   身后大爷大妈吵了起来,柳晨锐一路脱下血淋淋的外套,翻过来用内里擦着脸,七拐八拐,远离了那处晨练的公园后,才躲着人进了一处公厕。   僵立片刻,他将手中已经捂热的银色U盘,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洗手台上——什么都没发生,他还在原地。   确认这点后,柳晨锐快速在水龙头下冲洗着头脸、手上、身上的血迹。   有一些半干的血迹,冲洗起来滑腻,非常不容易弄掉,包括头发上的血迹,他用掉了台面上半瓶稀的咣荡的洗手液,才把自己整理的不那么像杀人犯。   将脏衣服全部包裹进翻过来的外套里,柳晨锐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的作训服,还有经过一番揉洗、全部湿了的裤子,慢慢往外走。   清晨的凉爽正随着日出快速褪去,四周比他先前穿着冬衣的时候热许多。   四周一切,街道、行人,都是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些民众,和自己应该是同一民族国籍,说的都是一样的语言;陌生的是广告牌、街道名,字都认识,却一样都没见过。   比如他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从窗口看进去,饮料、零食架上,没有一件商品,是自己见过的牌子。   再抬眼,那看不到尽头、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无一不证明,他正身处一座人口众多的大城市,说不定还是一线城市,偏偏这样的城市,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根本搜索不到一丝影子。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繁华的广场上,前一夜的热闹都没有褪去,醉酒的年轻人结伴在路边打车。当柳晨锐从一行穿着时髦的女孩身边路过时,竟然还收获了对方抛来的暧昧眼光。   换做两天前,柳晨锐必然会难以招架同龄女孩这样露骨的目光,但现在,他内心不止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厌烦、焦躁。   他快速移开视线,却听身后传来更加兴奋的低声尖叫,在她们相互怂恿着来搭讪之前,柳晨锐加快了脚步。   最终,他的脚在广场上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前缓缓停下了。   “……我国智能行业中,处于国际领先地位的白心智能公司,前日与法拉利克联合推出一款无人驾驶F1方程式赛车,并于发布会后参加了与八名国际超级赛车手进行的友谊赛,这辆无人驾驶的F1方程式赛车不仅在竞赛中轻松夺冠,打败了法拉利克本车队传奇‘满贯车王’科利斯·福尔,还轻松刷新了国际盐滩赛道人类车手最快圈速纪录;”   “……参与无人驾驶赛车研发工作的白心智能公司首席工程师李航发言称,无人驾驶赛车在驾驶过程中实现了精准计算、精准操控,时速可达700公里一小时,而理论上可达1000公里一小时;他认为智能F1赛车比赛,是真正对车速无限制的赛车性能竞赛,未来必将成为竞速赛车研发的新赛场、新赛道……”   “对白心智能公司来说,这次合作也是他们在智能应用领域的又一次成功尝试。”   柳晨锐发呆的想,假如这新闻是真的,那真是一次堪称丰功伟绩的“尝试”,却又来自一个记忆中压根儿没有听过的公司。   早间新闻还在继续,柳晨锐不眨眼的盯着这块五彩斑斓的屏幕,一个个陌生的名词冲进他的脑袋。   白心智能?   俄西米亚?   申海?   首都……盛北市?   陌生,全都没有听过,太陌生了!   恐怕只有出于敏感而记住的一则关于女高中生失踪的案件对他来说还算“熟悉”。   柳晨锐站在原地许久,站的身上的衣服全都干了,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不止是穿越、离开了那片高原雪地,还真的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证实了这点,他才低下僵硬的脖颈,看着自己攥着银色U盘的那只手。   在他手腕的地方,绑着一根黑色的皮筋,很紧,他轻轻转动手腕,一个烧焦了一半的蝴蝶结,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另外一个世界……是么?   怎么办,明明这是你们最想隐藏的那个秘密,现在却彻底对我敞开了。   ……   贺群青趴在床上,睡梦中突然浑身紧绷,双手狠狠揪住床单,额头在床上几番磨蹭,口中发出不明显的轻哼,是一副噩梦连连的表现。   当邻居养的公鸡又一次在阳台上响亮的打鸣,贺群青猛地张开口,吸进大量空气,拱着背清醒了。   他睁着眼,茫然看着眼前床头板,等确切分辨出这里是哪儿,他浑身一松,又缓缓倒下了。   热……   他身上还穿着进副本那一套毛衣牛仔裤,热的他眼窝冒汗,已经有了中暑的症状,头发也全是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抱怨,因为他发现,这竟然极大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了不久前疯狂穿过那些副本时,满目腥红的凄惨画面——别人的凄惨画面。   当然还有自己在副本里的惨状。   贺群青叹着气翻过身,摸摸胸前,除了他睡觉压出来的褶皱,衣物像是新的一样柔软,别说雪道游魂的副本里被割出的刀口消失了,他整个人都像入睡时一样完好无损。   只是手心、脖颈、和身上的汗水,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惊悚的产生了血液般滑腻的触感。   “系统,”贺群青屏着呼吸,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早上好,贺先生,”系统热情洋溢的说,“您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您竟然可以再一次……”   “嘘——”   “诶?”   贺群青热的要虚脱,艰难的说:“快把衣服给我换了。”   他话音刚落,浑身就是一阵清凉,低头一看,毛衣牛仔裤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一件大号T恤、黑色睡裤。如果忽略他还没干的头发,这一身的确像是刚刚睡醒的穿着。   贺群青松了口气,再次瘫倒下来,但人一安静,脑袋里就吵吵嚷嚷、混乱的不成样,他只能再次撑着身体爬起来。   系统还在他耳边惊讶的问:“怎么了?”   贺群青从床下快速抽出脸盆,再拿上毛巾等洗漱用品,踩上自己原来那双拖鞋,说:“洗澡。”   公共澡堂离这栋楼不远,老板勤劳,早上六点就会开门,贺群青以前每天都是最早一个去,这次也是一样,除了面露惊讶的老板,没碰上其他人。   一进男澡堂,四排淋浴间,瓷砖墙隔开,地面有铁架的水台隔开地漏。贺群青踩上结实的铁架,脚下铺着绿色防滑垫,两边瓷砖墙头,全都摆满了绿萝等植物的花盆。他进来时空气清新,花洒一开,湿漉漉的气味便逐渐令人心神放松下来。   轻车熟路一番洗刷,再快速套上T恤睡裤,贺群青头顶毛巾,边擦边往回走,直到发梢不再滴水,扯下毛巾的那一刻,他深深吸气,说神清气爽也不为过。   很快到了出租屋楼下,他心里琢磨把东西放回去,就下来吃早餐,还得吃丰盛点——这么心怀向往的走到二楼时,前头突然出现了几个神情不善的年轻人,边低声嘀嘀咕咕,边轻手轻脚往上走,让人看着怪怪的,好像他们是大早上来抢劫的。放轻手脚,只是不想让被他们抢的那一家警觉。   见到贺群青,其中一人先是一愣,接着调整眼神,扔过来一个凶狠的表情,像是在说“看什么看”!   他们不让路,贺群青也就这么抱着脸盆跟在后头,一时间,楼道里只有他的拖鞋呲呲踏踏的声音。   跟他的直觉完全一样,刚到三楼,这群看起来混混似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一反轻手轻脚,开始哐哐哐、毫不客气的砸响了走廊一拐弯处的房门。   301号房。   贺群青眉头不由一动,因为这间被敲响的房间,正是他的房东姜老太太的家。   果然,没一会儿,门里头传来老太太慌张的大叫,连声啊个不停:“你们是谁啊,你们干什么啊?怎么这样敲门啊,土匪啊!”   “少废话!你是不是姓姜?我们找你孙子,让你孙子出来!”   “我孙子?”姜老太太停顿片刻,说:“我哪有什么孙子,你们找错了,赶紧走吧,你们找错了!”   “什么找错了,我们来之前都确认过了,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砸门了?”   姜老太太嚎啕一声,“救命啊,救命啊!邻居们!快出来啊!我遇到抢劫的了啊!快报警啊!”   这边贺群青摸着盆边,心想,孙子?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背影,贺群青这才恍然,是指姜老太太的外孙?   这么一看,这些年轻人,年龄上的确和姜老太太的外孙差不多,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大清早就过来堵人。   “你还报警,我们才要报警呢,是林况欠我们的钱,欠钱不还你们还有理啊!”   “怎么可能!”姜老太太失声喊道:“什么欠你们的钱?”   “你问问他,他自己跟我们学长借了三万块钱,说一个月就还,结果休学跑路了!他也不想想,锦川市就这么大,他能跑到哪去?”   贺群青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况?   难道……   结果下一秒,301的房门里,猛然传出一声沙哑暴躁的:“你先让开。”   “不,等等,况况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要——”姜老太太心惊胆战的叫起来。   接着,就听防盗链被两下卸开的声音,门猛地大开了,门口几人往里面一看,竟然好像看到了比他们还要凶恶的存在,一时鸦雀无声,直到为首的小混混嘿呦一声,故作强硬的说:“怎么,有本事借钱,没本事——”   啪的一声脆响,一沓捆好的钞票狠狠拍在了说话这人的脸上,因为力道太大,钞票散开,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个没睡醒的声音问:“数数?”   站在贺群青的角度,看不到姜老太婆的外孙,只能看到一只苍白的手臂,从门里伸出来,又一次甩出一沓现金,甩在了旁边一人脸上,再次问:“二万,数啊?”   当门外几人眼看脸色涨红,恼羞成怒之际,最后一沓现金,没意思似的直接扔在了地上,门里的人说:“三万,滚。”   贺群青内心已经惊呆了,想:这……这会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 第73章 第73章 我叫贺肖 要数这张嘴,最纯……   滚字吐出, 为首一人看看地上钞票,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一瞪, 在寂静中说:“够个屁!不够!你做梦呢?这是利息,还有本金呢?你借钱不还,还玩人间蒸发,现在一共六万!差三万呢!拿钱来!”   贺群青哪怕已经因为“林况”的出现而彻底愣了,这时候也暗自心跳, 心说这什么利息, 也太夸张了!还是说,这几个人就是专门来找事儿的?   “利息?!”姜老太太一听这晴天霹雳,顿时心脏病都快犯了,“你们放高丨利贷的啊?况况, 你还和他们说什么, 快报警,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门里的“林况”,听到他们这么说, 却好像并不意外, 反而不耐烦的对外婆说:“你瞎害怕什么,没事!还差三万是吧?借条拿出来,等着——就在这等,敢进门剁了你们。”   贺群青这边看见,门外的小混混本来一脸凶相的要跟进门,但在这个林况说要“剁了你们”的时候, 不知道看到什么,竟然脚步停顿,变成了只敢在门外威胁:“行行, 你有钱快点去取,敢耍花招逃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门里的人听了没说话,门外的人脸色一时有些僵硬,接着才是拖鞋离开又回来的声音,还有姜老太婆追着自己的外孙问话的声音。   这整栋楼隔音都不好,贺群青都能听到门里姜老太太的外孙不耐烦的回答“什么事都没有”“我让他们走”之类的话,很快,门再次被拉开,噗噗两声,三沓现金,三万块钱又被扔在了地上。   那厌恶的态度,好像扔的不是三万块钱,是垃圾、是麻烦一般。   贺群青就知道不好,因为在屋里的人去取钱的时候,门外的小混混一直在埋头发消息,贺群青就觉得这件事光靠钱可能解决不了。   门外的小混混面面相觑,都感到愕然,似乎怎么也没想到,林况竟然真的能这么容易就一口气还清借款和高昂利息。   等反应过来,他们之中一人利落捡起地上的钱,一股脑塞进背包里。   这边一只手从门里伸出来,夺走借条,唰唰几下撕成了碎片,碎纸片刚要顺指缝洒落一地,两只鸡皮老手从门里颤巍巍伸出来,举着个垃圾桶。   “……”   所有人语塞的看着碎纸片老实进了垃圾桶里。   贺群青差点笑了,想起姜老太太这个包租婆,每天好几遍欻欻清扫楼道的声音。   因为完成了任务,为首的小混混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咳嗽一声说:“没想到你还真是发达了啊。其实我刚才问过章哥,他都说,你既然已经还了三万,就算你还不上另外三万,你的账也可以一笔勾销,就看你是个人才,想请你吃顿饭,来不来?”   门里沉默了两秒,接着,那清醒了不少、跟林况的声音也越来越像、逐渐变得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刘启,三万本金加三万利息,都在你们手里,别说没用的,以后就让章奚文带着你们滚远点,下次要是再吓到我外婆,都别怪我手重。”   “呦,”为首的小混混刘启脸一黑,说:“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怂包,现在有钱了,立马变得这么硬气?章哥要见你,是给你脸了,你要是给脸不要脸,哥们儿今天就试试,看到底谁的手重!”   果然,这些人就是来找林况的麻烦的,给了钱也没用。   贺群青默默放下脸盆,朝剑拔弩张的几人走了过去。   就算门里的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冲着姜老太太这个老妖婆,他也不会转身就走。   毕竟姜老太婆是上了年纪的人,稍不注意整出个命案,他房租押金找谁退啊?   其实他一抬脚,走廊里几个放高利丨贷的小混混就注意到了,毕竟他这么显眼一个年轻人,身量高挑,四肢修长——其实就是看着有点能打。虽然抱着个脸盆,气势上弱了很多,但从跟着他们上楼开始,这人就胆子贼大,一直也没走。   又不是大爷大妈,刘启当然不觉得对方是爱看热闹,这小子那架势,就像随时会走过来一样,搞不好和林况是朋友,当然会让人防备。   没想到还真走过来了啊!   刘启立即加快了节奏,对屋里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出来不出来?你不出来,要是待会儿真的吓到老人家,可就不好了!”   一只手突然落上刘启肩头,贺群青脚步往门口挪挪,笑着打圆场:“他都说了不想跟你们走,你们都这么年轻,应该不是真的黑丨社会吧,至于……”   刘启早都准备好了,原本就要眼睛一瞪,凶恶的打断对方,偏偏这人一张口,说的话让他莫名的觉得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儿怪,被生生噎了一下,才呵斥道:“你小子又TM是哪根儿葱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滚一边儿去,不然连你一起打信不信?!”   “我信我信,”贺群青干笑收回手,这下彻底把门里的人挡住了,才说:“但是他钱不是都给你们了吗?你们现在带他走,有什么理由啊?”   “你TM少废话!我们想带他走就带他走,又TM不是小姑娘,搞得我们要轮女干他一样!没听见吗,我们大哥想见他,是给他面子,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对着干,有你们好看!”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贺群青就听不得年轻人嘴里蹦出什么“强女干”、“轮女干”之类的字眼,直有些牙酸的咧嘴。   “我是说,你们‘大哥’想见谁,不会自己来见吗?就这么把人带走,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法律意识?当警察是摆设?”   他说的如此认真,叫刘启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也同时张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群青还要继续说,肩膀忽然被人点了两下。   他一回头,目光不由一滞,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不是别人,真的是林况!   眼前的林况,和游戏里的人,长得自然一模一样,但莫名的,多看几眼,又会给贺群青一种错觉,好像这人虽然长相和林况一样,但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   只因眼前这人,皮肤是不见光、不健康的苍白。看着贺群青的眼神,完全没有被人解围时的松口气,反而是十分烦躁和阴郁,皱眉打量他,说:“你他妈是谁啊?”   贺群青心下一顿,被林况用这种眼神盯着,总感觉特别陌生疏远,他一时竟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剩尴尬了。   这时姜老太太惊魂未定的从林况身后探出头,说:“死仔啊,这是我之前给你讲过的,楼上来给他老爸办后事的贺……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总之你不要对人家说脏话啊!”   林况一愣,犹如想到什么,眼中的暴躁似乎真的收敛了一点,但还是用眼皮夹了贺群青一下,说:“贺什么,你往外站一点,我要关门了。”   贺群青尴尬的摸了下鼻梁,身体慢吞吞转过来,面对林况才说:“林况,是我啊。”   林况一听,眉头一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还没完了”,边浑不在意、略带嘲讽的说:“哦?你又是哪位啊?”   贺群青再次感到牙酸——让他亲口说出蒋提白给他起的那个名字,总是有点困难的,他喉咙不由收紧了一下,才说:“我是新人……A,林况,是我,我是ace。”   他的话音落下,贺群青清楚的看到,林况先有一丝迷茫,但瞬间,他两眼瞪大,唇缝也张开了,露出了一个非常震惊的表情,这一刻,林况整张脸变得极为生动,突然和游戏中的林况完全吻合了。   林况甚至愕然的话都说不出来,等他回过神,神情再次骤变,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贺群青的胳膊腿、尤其是他的脸,被热情的扫视了无数遍。   “a……a……ace?”林况原本凶狠、发冷的声音在这一刻猛然拔高,“你是ace?!卧槽?!你是ace?!”   “死仔啊!”姜老太婆猛拍林况的后背,“不要骂他啊!”   林况被外婆喊得一愣,随即突然抓住贺群青的手腕,说:“好好,你快进来,进来再说!”   这时,贺群青的衣服突然被人从一旁狠狠拽住,刘启大骂:“真TM当我们不存在是吧,你现在把门关上试试,老子把门给你卸了!”   贺群青脚步停顿,林况自然感觉到了,他回头一看,见刘启大力拽着贺群青肩头的衣服,而贺群青一手本能的塞进自己的衣领中,免得被勒住脖颈难受,林况脸色当时就变了。   贺群青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意识到今天不打一场好像不能善了了,但林况此刻脸色变化却如此剧烈,顷刻间那俊秀的面孔上弥漫开来的阴沉可怕,任谁看了都会心头发凉。   “谁让你碰——他!”   贺群青眼前人影一闪,是林况举起的拳头,连带着林况整个人,飞跃一般冲了出去。   耳边就听啪啪拳拳到肉的声响,声音清脆,可见拳头的力道有多大,以至于迟了两秒,才响起刘启的惨叫、求饶声。   刘启叫的太惨了,贺群青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已经握起来的拳头一松,他赶忙过去,试图抓住林况的手臂,劝道:“别打了,别打了!你外婆还看着呢,别打了!”   林况被贺群青抓住一只手腕,另一手却一把揪住刘启的衣领,低声说:“告诉章奚文,我跟他的事,没有一笔勾销一说!让他等着吧,过几天我就专门去找他,跟他算算前段时间那件事的总账!还有,再敢用你的脏手碰这个人,哪只手碰的,我就打断你哪只手!”   林况神情俨然不是说笑,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已经这么做过无数次了。恰好在这时,林况弯腰的动作间,穿着连帽衫的脖颈里哗哗滑出一条粗大的银链子,刘启一看到这条链子,愕然的屏息,连哼哼都没了。   现场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刘启被一同来的小混混拽起身连滚带爬跑了。   贺群青这边松了口气,跟着往外走了一截。   “ace?”林况心头一惊,抬起头磕巴的问:“你,你去哪?”   贺群青弯腰捡起自己被故意踢翻的洗脸盆,不解的回头看林况,说:“我哪也不去。”   林况看着那人站在走廊里,一手抱盆,一手认真的抖毛巾:“……”   过了一会儿,林况张张嘴,又闭上了,“……”   终于,贺群青看这毛巾是抖不干净了,往盆里一扔,林况那边气弱的忍不住问:“你叫贺什么来着?”   贺群青已经走回来,对着他笑了,说:“贺肖。”   林况一时屏息。   他一生中都没有这么好奇的仔细、反复打量一个人的长相,但此刻他这么做了。   他就见眼前这人,的确是比自己小几岁的长相,乌黑发梢濡湿,面容轮廓十分鲜明,以至于两道剑眉横于微微突出的眉骨上,颇具英气,但眉下眼睛,却眼睑大开,形状温和;眼中巩膜与瞳仁黑白分明,显得神采清透明亮,大大冲淡了眉峰带来的锐利;往下看鼻梁高耸挺直,鼻尖弧线颇为精致,而对方白皙的皮肤,更刻意加深了这种精致,同时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柔软殷红的唇瓣上,真人ace的这张脸上,细看五官,要数这张嘴,最纯良的像个女孩。   纵然这张脸,在林况看来,有些过于好看、实在不够爷们儿,但这人肩平腿直,整个人拔高了的颀长,走路也好,说话也罢,加上甩完毛巾、抬眼看人那一下——非常古怪的,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洒脱之感。   尤其那微微一笑,甚至让林况刚从副本里醒来、极为暴躁浑噩的脑袋,登时像是被一阵风刮过,一阵清爽!   ……唔,怎么会这样,这人跟他想象的,真是完全一样啊。 第74章 第74章 奔丧少年 天呐真可以,这么……   “大清早你去外面干什么?”林况好不容易才回神, 看了眼贺群青的头发,问:“洗澡?”   贺群青搓搓后脑勺有点长了的短发,理所当然的点头。   “你……”林况看了眼身后探头探脑的自家外婆, 问:“你从外地过来的?现在住在你爸爸的屋子里?”   “嗯。”   “那房子不会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吧?”林况呆呆的问。   这下贺群青也一起看向自家的房东姜老太婆,老太太不满一瘪嘴,说:“你外婆就收这点租金,还要配浴室哦,哪可能的?”   林况原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说:“我上去看看。”   贺群青连忙跟上, “呃嗯……看什么?”   “看看你住的地方。”林况一想到那间屋子是自家外婆租出去的,不由对贺群青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与同情,“你别不好意思。其实我一开始进游戏的时候,早上回来, 整个人都精神错乱了, 所以在吃住上, 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况况,那你吃什么啊?”姜老太婆在他们身后喊。   “不吃了!”林况不回头的说。   “怎么, 有了小伙伴, 你就要绝食啊!”   林况无语望天,但此刻,他身上对付小混混的那股狠厉已经气球似的泄了气,回答外婆:“我和贺肖一起吃!”   “死仔哦,你现在有钱了,乱花钱喔!你钱都藏在哪里啊!”   “现在没钱啦。贺肖说他请客!”   贺群青连忙抬胳膊, 圈手指做出OK的手势,姜老太婆这才偃旗息鼓。   原本贺群青打算放下东西,直接带林况去吃早饭。   谁知林况一进屋里, 左右看看,目瞪口呆,再拉他也走不动了。   “你……你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贺群青点头,把脸盆放下,回头就收获了林况无比扭曲的表情,听他说:“可这……什么都没有啊!”   林况想过这房间里会乱成一团,想过会见到一地的外卖盒塑料袋,也想过会闻到单身少男臭烘烘的味道,甚至都想到一会儿请家政来帮忙收拾房间,就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有点睡觉痕迹的床、一个布衣柜、一个桌子,连零星的小东西都没有几样。空荡、干净——所有东西都干净的过头。   连折叠桌上,也没有摆放任何多余的家居用品,看不到水壶、水杯。那上头摆着的,竟然是一张遗像,遗像前还有一个精巧的香炉,一叠折纸元宝。   更离奇的是,空气中弥散着香火的味道,好像整个房间是一截安静的木头,舒缓,但也极度寂寞、香气沉沉,缺少生气。   这毫无生活气息的景象真是让林况万分震惊,他不敢相信的看了好几眼贺肖,忍不住还想再确认一下——这十八九岁的少年,真是每天都呆在这个房间里?   这里不仅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影子,连充电线林况都没有看到一根。   “你在这到底是怎么生活……”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因林况走进来,发现那供桌上被认真供起来的遗像,里面竟然不是印象里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而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以及他一低头,竟然惊悚的认出,床边地上放着的那个罐子,看来看去,不是别的,是个骨灰罐啊!   “这……这是?!”林况手颤巍巍指着那个骨灰罐,愕然看向贺群青。   “哦,”贺群青也从林况的眼神里意识到,把骨灰罐放床头,在别人眼里好像挺诡异的,有点迟疑的说:“那个是……”   “难道是你父亲的……?”林况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看了眼贺群青,又看向桌上的遗像,“那这位是?”   这次贺群青回答的比较大方:“这是我姑姑,已经去世很久了。”   要不是两人才刚在现实中见面,林况不了解情况,怕触及ace的心事,不然真想追问下去,为什么姑姑好好的摆在供桌上,亲爹的骨灰却被打入冷宫似的扔在地上?   总觉得这里头故事太多了啊!   林况前两天听外婆说过,贺肖就是给亲生父亲奔丧来的,而且看起来父子俩根本没有多少感情,说贺肖当时提起父亲过世,外婆的原话,是“平平淡淡”、“公事公办”。   但假如真的没有感情,贺肖一个少年人,会在过世长辈的房子里一直住着?   把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   继续给姑姑的牌位上香?   还把亲生父亲的骨灰放在床边?   是真的傻大胆,还是……   林况迅速排除了贺肖是没心没肺的胆大,只因他想到游戏里ace的为人,再对应眼下铁证般的情景,心中不由浮现出“种种原因与父亲分离”“求父爱不得”,结果“子欲养而亲不待”?   最终贺肖得到父亲去世消息赶来奔丧,还是只得到一罐骨灰,少年虽然生气但也割舍不下情感,只好孤独寂寞在父亲生前居住的空荡荡出租屋里住了下来……   林况想想觉得嘴里发苦,声音都开始飘忽了,“那个,你妈妈呢,你什么时候回家?”   贺群青一愣,说:“我没有别的亲人,不过我打算过几天重新找个房子。”   林况的神情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羞愧好半天,才长出口气,当场出了个主意:“不然你别找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上个月我在离这不远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里面东西都是现成的,只不过我还没有住进去的打算。你在这里连洗澡都不方便,直接搬过去吧,我不要钱,你要是喜欢,房子就送给你了。”   “……送给我?”贺群青都听愣了,心说这也太热情、或者说有点太草率了,但想想,贺群青忽然说:“是不是生存点买的?”   还有刚才拿出来的那些钱,林况对待钱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好像他扔的不是钱,是纸一样。   林况点头,但很快也不好意思起来,抠下巴说:“你不用有负担,我在升到中级玩家后,为了减轻进副本的压力,有十几天都在报复性的消费,买了好多东西……”   贺群青眉头一动,也想起来,“那时候陈姐还以为你的生存点是在商城里花的,说要给你‘手剁了’,你应该听她的。”   “恩?剁手?”林况惊呆了,“陈姐的确说过这话,你怎么知道?”   “……”贺群青沉默片刻,说:“我在场啊。”   而且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背后站着,可见他作为新人C,被林况忽略的有多彻底。   果然,林况眼中露出苦思冥想依旧不得其解的茫然。   “诶肯定是因为你匿名呗,不然我不可能不记得,”很快林况就直接放弃了,眼睛恶作剧一般的发亮:“不过你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副本了,到下个副本,匿名性就会消失了。不,现在就已经消失了。”   贺群青今天醒来还没想到这茬,不由愣了愣。   匿名性的地狱消失了?   “所以你现在能看清我?”   “不不,”林况开始摸手机,同时说:“现实中可没有匿名性,这也是新人匿名的一个原因——无论新人在副本里做了什么,没人能在副本和现实中找到他们……话说回来,我俩竟然能在现实碰上?!这真是……这几率简直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了!”   几率?   这说法实在耳熟,贺群青之前就听蒋提白说过。但他和蒋提白几人在副本里碰上,其实根本不是偶然,要说几率,应该是百分之百才对。   “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查看你的匿名性还在不在,你过来看,”说着,林况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网页上,在贺群青眼前举起手机,“这是你吧?”   贺群青一看,果然是游戏商城,而且正是他卖鬼病床的那个商品页面,如今因为交易停止,页面是灰色的,林况点开了他的卖家头像,贺群青看了一眼,就不由眯眼,朝后缩起脖子。   真是好惨不忍睹一头像。   林况本来是有点震撼同情,但眼前真人和头像一对比,想到陈姐和老大今早看到这个头像精彩万分的反应,林况不由喷笑一声,之后才解释:“除非玩家死亡,否则卖家头像会随机的更新。这是你在雪道游魂副本时的样子吧?卧槽,我知道你受伤很严重,没想到脸上也这么严重!”   只见贺群青的卖家头像,宛如街头浪子刚刚火并结束,一张脸该擦破的、流血的、青紫的,一样不落。眉骨更有裂伤,干涸血迹几乎覆盖了半边眼睑,唇角也撕裂了一个血口,又青又紫肿了起来。贺群青都懵了,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阴沉沉、凄凄惨惨的模样。   “天呐真可以,这么多人都是来看你的?不过你这头像和匿名有什么区别?”林况震惊的看着贺群青的商品访问次数,竟然还在不断增长,对比片刻,林况琢磨,说起了风凉话:“这张脸,是你,又好像不是你,妙啊。”   “……”   “对了,老大给你的U盘呢?很重要的,你一定要拿好。”说着,林况从他衣领里,抽出了一根棕色尼龙绳,那下端,正绑着一个和贺群青之前收到的U盘一模一样的银色钥匙。 第75章 第75章 搬家 周围光线昏暗,正像梦……   U盘?   贺群青看着就是一愣, 本能摸上自己的裤兜,但睡裤面料单薄,很容易就知道, 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且这条裤子是系统直接给换的,贺群青心虚,面上就暂时没有把不知道U盘在哪儿表现出来,手再伸进口袋里头摸了摸,林况看他动作, 关切的问:“怎么了?找到没有?”   贺群青就收回手, 含糊嗯了一声,拿起林况的项链,试图转移话题:“这到底是什么?”同时他在脑海中呼唤系统,想问问系统给他换衣服的时候, 银色钥匙弄哪儿去了?   但他明明喊了好几声系统, 在现实里非常积极的系统, 这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没听到他的心声一般。   而一听他问, 林况这边就迫不及待的解释起来:“因为你也拿到了, 我就可以告诉你了,可憋死我了。老大说,这里面是他在一个很诡异的副本里发现的特殊程序,那里的NPC都是程序员。他在那个特定的副本里获得了这段‘友谊’程序,如果在其他副本里把程序写出来,再储存下来, 那么储存了这段程序的物体,就会成为一个‘组队道具’,不仅可以拿出副本, 而且持有这个程序的人,晚上都会进入同一个副本里。所以这算是一个,呃……算是一个游戏插件吧!”   “组队道具?”贺群青两眼都直了。   他也同时停止了在脑海里叫系统,因为林况的话,他大致上是听懂了的,那意思,好像是蒋提白利用游戏自己的规则,制作成了一种原本不存在、作弊似的组队道具?可哪怕再是副本里得到的程序,蒋提白真的能全部记住,照搬出来?   那么……就算自己没有把蒋提白、林况写在组队卡上,他们恐怕还会继续进入同一个副本?   贺群青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让系统知道了不太好,但同时,自己已经把他们的名字写上组队卡,这似乎是一种歪打正着的掩护行为?   而且贺群青也发觉,系统失去回应,正是在林况掏出这个“游戏插件”之后,所以这个插件,或许本身就有瞒过系统——‘主神’的能力?   这也……太厉害了吧?!   蒋提白这个人简直是智多近妖啊!   不过既然是组队道具,贺群青找不着也不着急了,他本身就有系统给的官方组队道具,那就算蒋提白不给他这个U盘,他们也会再见,回头他还要把已经有一张黑色审判书的金梓语也写上组队卡。   但知道了这一点后,贺群青眼前也莫名出现之前在副本里,所有人休息时,蒋提白从天黑坐到天亮、连夜写好程序,最后把U盘交到他手里时的模样。   当时陈雨依还催促过蒋提白,所以她也有这个道具——把这么大秘密告诉了他,这几个人,算的上真心实意对他好了。   “蒋提……大哥,真是个好人啊。”贺群青不由感慨。   林况一愣,缓缓眨眼,回应:“恩——是吧?”他本来说到组队道具高兴的神情也迟疑起来,望天陷入了迷雾般的思索,“emmm,老大,那当然是好人……了吧?对,他是个好人啦!”   贺群青:“……”不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还让我也再度怀疑起蒋提白的为人来?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林况跳过这个话题,并再次叮嘱:“U盘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尤其是进副本的时候,U盘最好贴身放着,这样我们才能进到同一个副本里。”   眼看林况把U盘放回衣领里,贺群青心里一动,再次试着叫系统,果然,系统的声音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贺群青耳边。   “怎么啦?”   贺群青换了种方式,试探的问:“你给我换衣服的时候,那条牛仔裤里的东西呢?”   “口袋里没有东西啊,等等我搜索一下,”但话音刚落,系统就回答:“糟糕了啊,贺先生,你带进副本里的特殊道具:蔫蔫的白菊花,在你变成BOSS的时候,掉在副本里了,现在已经烧成灰烬了。”   “……”   “贺先生,我知道你对那朵花有点特殊情结,不然我给你弄点新鲜的花来,你放在你的骨灰罐前面,重新培养一下感情吧!”   “……你住口。”   “好哒。”   贺群青揉着眉心,心想真是完蛋了,口袋里的东西估计全都掉在副本里了,那U盘肯定也找不回来了,他又不敢直接问系统U盘的事,不然系统可能会发现蒋提白在制作组队道具。   诶算了,反正自己有组队卡在前,只要出现在相同副本里,蒋提白肯定不会朝自己要U盘,更不会知道,自己拿到U盘才过了几小时,就把重要道具给弄丢了……   罪过罪过。   “怎么不说话了?”林况问:“是不是被这件事惊呆了?相信我,我第一次拿到的时候,也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甚至回到现实以后我还哭……我还感动了一整天!”   贺群青抬眼的时候,就听到链子哗啦啦的轻响声,是林况重新藏起U盘的时候,他脖颈上那条粗重的银链子发出的响声。   贺群青就不由“啊”了一声。   之前他在走廊里,看到这条大银链子的时候,脑海中就隐隐有什么想法冒出来,但当时林况还要打那小混混,他也没有深想,现在立马意识到了那个想法是什么。   “这个链子……”贺群青迟疑的问:“这是不是一个特殊道具?”   因为贺群青第一次见到林况的时候,这个项链就戴在他脖子上,后来他才知道,除非道具,玩家是不能戴这些首饰进游戏的,林况自己应该不会专门购买这类道具戴在身上。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个非常街头的大银链是林况自带的。   “这个?”林况动作一顿,低头拽起银链,看了它几秒,林况脑海中便不受控制的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人影从学校最高一栋楼的楼顶一跃而下,砰一声,全身软了,脑袋烂了。   林况说:“是,这是我大学里一个舍友的。”   林况说这话的时候,贺群青明显感觉到,林况整个人顷刻间有了变化。   本来林况直白简单的神色中,出现了一些贺群青不愿意从他身上看到的东西——压抑的、烦躁的,有大量负面情绪在暗中涌动。   这和刚才林况对待那些人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贺群青迟疑片刻,不由问:“和刚才那些人有关系?你真要去找那个‘大哥’?用不用我一起去?”   “一起去?”林况一听,脸上阴云骤然散开,甚至不知道幻想到什么,莫名大笑:“你去干什么?我估计你没说两句话就会打电话报警。”   贺群青看他嘲笑自己,原本要反驳,但思忖片刻,无奈点头——在副本里那是没办法,现实里遇到这种放高利贷的,还钱了都没完没了,他怎么可能不报警?   “哎算了,没事,”林况不知是为了安慰他,还是真心这么想,随意的说:“你不用担心,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我也不打算再找他们了,不然我早都去了。我进游戏,在现实里才过了76天,但副本里,已经过了很久了,我自己都算不清到底多长时间,而且副本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经历过那些,再回头看现实里这点破事,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要是他们真想不开来惹我,我就叫上你,好吧,到时候你一边报警,一边给他们叫救护车,免得真给我判一个‘防卫过当’,后半辈子在监狱里过副本,那可真是人间至惨。”   林况说着说着就嘿嘿笑了,贺群青见他神情不像说谎,心里放松了一些,但同时,也觉得有点怪怪的:林况这想法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斗争精神,难道自己看起来只会打电话找警察?   贺群青正要就这个问题说两句,门突然“咣咣”被人敲响了。   两人同时看向门的方向,因为这敲门的动静,十分紧迫,甚至有点冲,不像是平常来人。   很快,门就再次咣咣响起来,但应该是门外的人意识到了自己敲门声太急,动作突然放轻了,又礼貌敲了两声,门外传进来江远的声音:   “小肖,小肖?是我,你起床了吗?”   林况用眼神询问贺群青,贺群青长出口气,有心不给江远开门,但想到江远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边敲门边在门外絮絮叨叨,便开了门。   “干什么……”贺群青还没说完,被门外的江远吓了一跳。   只因对方脸色实在惨白,还满头大汗的,一双瞳仁定不住似的飘忽,整个人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你怎么了?”贺群青刚问出口,江远朝他伸手,贺群青本能扶住了他,皱眉道:“你要是病了,就去医院……”   江远看到他,呼吸一缓,就连脸上都有了血色,他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小肖!你还在这。太好了……全是梦,全是梦,这里是真的,你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感觉到江远手上的颤抖,贺群青眉头锁的更紧了,“你梦到什么了?”   “哦,”江远给自己扇风,借力站直了一些,强笑道:“没什么,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我来找你,想你之前……昨晚没吃多少东西,你想不想吃小笼包?姑父……我带你去吃?”   “不用了!”贺群青吸气,“你回去吧,我这还有事。”   说了几句话,江远这时才三魂归位似的勉强恢复了精神,目光越过贺群青肩头,果然看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江远轻声哎呦一声,抱歉的说:“你朋友在这,我没注意,你朋友吃了吗?不然我们一起去?”   “我也不用了,”门里看着江远若有所思的林况听到这话,瞟了眼贺群青,知道这人在有意和这位“姑父”拉开距离,这么明摆着的抗拒,倒是稀奇,便也干脆拒绝,“看您脸色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不行去医院看看。”   江远也的确有心无力,很快就被贺群青冷言冷语打发走了。   贺群青一回头,撞上林况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   林况说:“你还会这么拒绝别人?看来这人是把你得罪狠了?”   贺群青说了句:“没有。”可再抬脚的时候,注意力也不知怎么就落在了右脚上,再看向贺织嫣的遗照,贺群青眉头动了动,改口:“是有点得罪。”   江远最得罪贺群青的一点,还是他当年胆敢真和贺织嫣离了婚,离婚的原因还可能是因为贺群青受伤那件事,这点让贺群青最最受不了。   “他这个人看着是有点古怪,”林况嘶了一声,话里有话的说:“就好像吧……他昨天晚上,去哪里杀了人似的,那眼神,真是心虚的厉害。”   贺群青摇摇头。   刚才的江远状态的确失常,但杀人是不太可能,毕竟江远走的是文斗派、是文化人、行事多心眼,更多小心,让他杀鸡都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当年去市场里做生意,怎么会被人按着头欺负?   想起江远,贺群青可就想起了那句话,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跟江远一比,自己和姐姐,可不就是屠狗辈么?   “你想躲着他?”林况打断了贺群青的思绪,直说:“那你就不要再犹豫了,赶紧搬到我那个房子里去吧,我知道,你可能还想在这住一段时间,但两边离这么近,你拿着钥匙,可以随时过来看看,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林况头疼的打断他:“说实话,我一想到你一个人住在这个空房子里,心里就拔凉拔凉的,”林况全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矫情,“你自己想吧,这事我管定了,你要么搬过去,要么我俩一起搬过去,要么,你到我外婆家来,跟我一起住!”   “……”   贺群青最后也没拗过林况,装模作样打开布衣柜,拎出系统再度友情赠送的背包,里面几件衣服,有他第一次进副本穿的,也有那套毛衣牛仔裤。   贺群青转头把香炉和那一盘金元宝用塑料袋装好放进包里,又用床单包好贺织嫣遗像,最后背好包、一只胳膊上挎着遗像的包裹,两手捧着自己的骨灰罐,出门了。   全程围观的林况:“……”有点窒息。   “我来锁,我来锁门!”林况抢过钥匙,“你那个什么,贺肖,你把这个……你把叔叔的骨灰罐抱好,让你别管了抱好!”   贺群青:“……谢谢?”   “呵……”林况暗吁一口气,笑不出来,“别,别客气。”   不过十分钟后,两人就到了林况新买的房子里。   贺群青跟在林况身后进门,看第一眼就明白了,林况说报复性消费真的没有夸张。   房子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家具电器什么都有,连厨房里都被崭新物件塞满。   只是冰箱上的塑料膜还没撕,电视屏幕大的惊人,新电脑、电脑桌椅,看起来都十分高档,还都没有使用痕迹,连沙发细软的皮质好像刚从工厂打包出来。   “沙发纯手工的,”林况往沙发上一躺,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比五星级酒店好吧?”   “……”   贺群青看着这败家子,忍不住问:“东西这么齐全,你为什么不搬过来?”   林况挠挠鬓角,想想说:“我觉得我外婆有毒,早上,我一听她骂我,我就以毒攻毒了,清醒的特别快!”   贺群青:“……”这个理由我真的没想到。   贺群青放下东西和背包,又说:“你可以把你外婆也接过来?”   “不行,”林况干脆拒绝,说:“那样她会对我大为改观,如果她突然对我太好,那我呆在她这还有什么意义?”   “……”好,我说不过你。   房子里收拾停当,连冰箱都塞满后,林况又带着贺群青出门,在锦川市逛了逛。贺群青原本以为假装没来过锦川市很难,没想到林况这样的年轻人去的地方,自己根本不用装作陌生,的确都是没去过的。   林况本身也不考虑带他去景点玩,怕回不来,所以两个人就在最繁华的地段游荡,期间吃了一顿海鲜大餐,私人影院看了场电影,晚上又在一家极为奢侈的餐厅大吃一通,要说林况唯一肯听贺群青的,就是两个人都没喝酒。   “听说喝了酒的玩家进的副本难度会大幅度提升。”林况说,“我觉得是真的,因为自从我跟着老大一起过副本,副本就变得好诡异,好难。”   “……”   这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蒋提白每次进副本都会喝醉?   两人分别时,林况坚持要把贺群青送回去,并说:“这房子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把门反锁了,待会儿见。”   贺群青冲完澡躺在崭新的大床上,想着意外遇到的林况,想着这完全计划外的一天,迷迷瞪瞪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身一轻,两脚一沉,贺群青揉着眼窝才站稳,看看周围,昏暗安静,正像梦里,是小黑屋。   一抬头,贺群青还以为自己眼花,因为不远处就有一群人在窃窃私语,大概数一下,这一堆就有十几人,简直像摆地摊现场。   周围阴影里还有人,看来这个副本,人数竟然比第一场还多。   “新进来的,都过来一下!”一个笑眯眯的男人抬手招呼其他玩家。   他说完,身边一名戴着文雅眼镜的男人自人群中抬起头,看看周围,低声说了什么,他身边那个笑着的男人便再次喊道:“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怎么过副本!你,还有你,麻烦你们先过来!”   贺群青被点到,不由从黑暗中走了出去,他也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过副本也可以很简单!”笑眼的男人感慨万千的说,“我们很多人,在现实里,都过着和平日子,都是尊老爱幼的好人,为什么到游戏里,就会变得这么暴力呢?当然,我们都知道,是游戏在逼迫我们,但这种逼迫的感觉,其实只是一种假象!我们只要找对方法,就可以克服、战胜,保留我们的本心!就像你,同学,你一看就是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更不会愿意故意伤害别人吧?你想不想大家齐心协力、平平安安的过副本?”   贺群青左右看看,迟疑指向自己,“……我?” 第76章 第76章 到我这来 说什么这么热闹,……   “总之, 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啊,我叫彭先发,”笑眼男人说, “我身边这位,是高级玩家牛心言,你们应该都在商城见过他的爆款商品。牛老师的副本攻略做的是非常认真、详尽的,始终坚持用和平的方式通关,是智力型玩家。而且他去年就说过, 他现实中也是老师, 做的是教书育人的工作,非常了不起。”   彭先发不仅语气热情,肢体语言更是诚恳:“我一直非常认同他的方法!早就想过,如果在副本里遇到牛老师, 我们一定会采取一些不一样的通关方式, 我始终认为, 牛老师的通关方式,一定可以拯救我们所有人!”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冷笑, 有人问:“牛心言现实中是老师没错, 你又是干什么的啊,是不是直播带货的?”   彭先发动作一顿,瞪了那个方向一眼,但几秒后,笑容又回来,他说:“你可以这么认为!不废话了, 现在没人再进来了,所以我数过了,今晚的高级玩家, 包括牛老师在内,一共有4名,中级玩家,有8名,所以参与头目抽签的,一共是12人。”   “初级玩家、新人,大家都看过来,现在这里站的八位,都是中高级玩家——其他玩家我们暂时还没来得及邀请,是有机会的啊。而我们这些中高级玩家,都共同决定,这一次副本,按牛老师的方法试一下。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用审判书通关。”   玩家之间判断对方什么等级都是一目了然的,就像看到匿名的人时,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对方是新人,玩家看到另一名玩家时,只要留心,心中也会升起某种直觉,自然而然的明白对方的等级。   其他人一看,果然,和文雅男人牛心言站在一起的,都是中级、高级玩家,彭先发说话立马有了权威性。   “你倒是说啊,怎么试啊?”有个上了年纪的初级玩家着急的问。   彭先发:“一旦我们八人中,有人抽到头目签,我们会定下相同的头目规则,大家现在听好。”   “第一条,组织内成员每人上缴100生存点,头目则上缴1000点,用作‘公共奖金’。之后在副本中,成员用线索跟头目换取生存点,一条被主神判断有价值的线索,可以换取200点生存点,奖金不足时,从头目账户中扣除;”   “你等等,凭什么先缴生存点啊?!”   “对啊,我现在连一百点都没有!”   “不够一百点的,包括匿名期新人,都由头目代缴,你们不用交了!都听我说完!”彭先发说着,眼神一冷,皮笑肉不笑道:“不听现在就走远点,谁再打断我,进副本有什么事,不要怪我们不管你!”   这下没人再打断他了,毕竟彭先发是中级玩家,而围观的大多是初级玩家,之所以有人不断质疑彭先发,就是看这人之前拼命鼓吹牛心言,好像个热心肠的舔狗,现在这狗一呲牙,自然没人再敢造次。   “第二条规则:当组织内的成员需要帮助时,其他在场成员会立即给予帮助,成功帮助对方,同样会得到奖励:小事上面的帮助,获得50生存点;使其他成员获救,获得500生存点——这是第一条保险。”   “最后一条,算是给大家的第二重保险——在副本中,奖金以外所得生存点,将被集中管理,之后由头目按劳分配给组织内成员,即便该成员已经死亡。”   最后,彭先发总结:“听明白了吗,大家一起出力才能通关,杀同伴赚生存点是没有意义的。”   贺群青立在众人边上,听的最认真,脑海中一一闪过这三条规则,假设是在副本里,那这三条规则,好像真的可以让玩家们互帮互助、“齐心协力”了?   回想前两个副本,贺群青感觉自己终于见到了一个符合想象的头目规则。   而且按照彭先发说的,一共十二名可以参与抽签的玩家,这里就站了八人,抽到头目的概率真是很大,说不好,这三条规则,就是这次副本里被应用的头目规则了。   “实际上,”一直沉默的牛心言,这时候扶了一下眼镜,异常冷静的说:“这个方法,我已经在副本中应用了两轮,非常奏效,玩家协作之后,通关率很高。同意规则的人现在举手。”   说完,他率先举手,其他七名中高级玩家响应,跟着举起手。   围在一旁的初级玩家与新人,加起来也就七八人,多一半都举了手,那剩下的几人见状,自然不愿意做少数,也纷纷举起了手。   贺群青还没举手,但这手其实已经蠢蠢欲动。   这三条规则一出,立马增加了进副本的安全感,他听着特别舒心。就是他内心深处,突然有个唱反调的声音,一直让他别轻易相信别的高级玩家,那个声音说:迄今为止,你见到的所有高级玩家,都非常不简单,再看眼前,竟然有两名高级玩家站在一起,还有六名中级玩家簇拥,这个组合,本身就叫人充满了认同感,好像他们说什么,你都会忍不住赞同,这种情况,还不够让人警惕吗?   贺群青这么想着,就不由陷入了沉默,同时内心有种非常怪异、甚至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不停的让他怀疑眼前发生的一切,并质疑头目规则的声音,听来听去,总觉得是蒋提白的声音?!   蒋提白这是成功把他洗脑了还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停顿,贺群青回过神来,就觉得周围安静异常,一抬眼,吓了一跳,一口气对上了十几道热腾腾的视线,原来现在所有人都举着手,就差他了。   “你呢,你怎么想?”彭先发笑容有点僵硬。他心说,一般初级玩家,能和高级玩家说上话都感恩戴德了,尤其是这么为他们着想的三条规则出现,竟然还会走神?   刚才他就觉得这小子看着挺单纯,一定会同意,没想到到底是年轻人,不懂事,搞特立独行也有个限度吧?   彭先发来回打量贺群青,看着看着,又想,如果不是搞特立独行,那就是傻,天真,反应太迟钝!   这时一旁的牛心言说:“要是有不同的意见,你可以提出来,如果我们全员通过,我也会试着和其他抽签玩家谈谈这三条规则,大家放心,哪怕有一个人不同意,我都会尊重对方的意见。”   他一说完,贺群青都没反应过来,四周盯着他的目光顷刻间变得更加火热,甚至有点毒辣了。   贺群青心想这可真是误会,我完全同意啊,但被这些人一瞪,莫名的,他这手就格外沉重,有点不愿意举起来。视线扫过周围,他想说,不然你们先把手放下……   “说什么这么热闹,怎么不带我?”   突然,众人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悠哉的声音。   这声音颇为好奇,也似是热切,但贺群青清楚的看到,原本大为自信的彭先发,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脸色就变了一下,似乎有些失去了底气。   不止是彭先发,牛心言的目光也一顿,不由自主扶了一下眼镜,好像在掩饰什么。   贺群青更是一愣,因为这个声音,就和他刚才思想中出现的那个唱反调的声音,完全一致!   所有人自然回头去看,一个高挑的身影,双手环胸,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几个中高级玩家的神色,俱都精彩起来。   蒋提白对他们微微一笑。   牛心言早知道他在现场,心里警惕,但他认定,蒋提白这个人很怕麻烦,肯定不会参与进来,甚至不会跟他们讲话,哪想到,蒋提白竟然真的会出声,走过来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捣乱?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蒋提白走出来,走到一半,脚步就停了下来。   他静静看着聚在一起这一群人,看着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臂也缓缓放了下来。   贺群青不自觉站直了。   站了数秒,他意识到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身高不低的玩家,于是莫名其妙的,这脚就自动往别人身后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   甚至贺群青摸着鼻梁,视线挪到了一边,好像觉得地上什么东西非常的好看。   只因这边蒋提白看着他的目光,实在是有点诡异,那种不知道蒋提白究竟在想什么的感觉,让贺群青难以招架。   蒋提白从小黑屋的边缘走出来,肩头的黑色褪去了,眼中的黑雾却始终没有消散,浑黑的瞳仁,宛如刚从疲惫的深眠中醒来,微微扩散,散漫的盯着不远处人群中一抹白光般高挑的影子。   那双臂、双肩、双腿、削瘦腰背,和自己强行记住的一模一样挺拔,只是此刻才有了真实的画面。那张脸,自己虽然同样花时间去记了很多遍,却还不如眼下逡巡数遍来的深刻。   短短数秒,那边恍惚中站立的人,便由种种细节,逐渐拼凑成了一个整体,甚至不止存在于眼前,在脑海中,也因为之前副本里一遍遍的强行记忆,瞬间投射至记忆深处,形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影。   十八九岁的面容,身上随意的穿着米白的宽大T恤,修长双腿套着黑色运动长裤——像是睡裤。脚上一双浅蓝色运动鞋,被自己这样盯着,似乎是不好意思,摸摸后颈,不自在的躲避他的视线。   ……怂了?   蒋提白手缓缓插进了裤兜里——手指尖无意识在口袋中轻点,脑袋同样不自觉跟着那躲避的身影歪了歪。   看清了那黑色碎发落在白皙光洁的额头,看见了明晰的剑眉,心虚般颤动的眼睫,看清了轮廓鲜明的鼻梁,看清了气血充盈的唇瓣……看见了清俊下颌,紧绷的颈项——与后颈上方乌黑短发,短发与光照下皮肤,划开触目惊心的黑白界限。   沉默片刻,蒋提白拳头虚握至唇边:“咳咳。”   那人骤然转过视线,一双眼在头顶的灯光照映下,亮的惊人,里面直白的写清了现下情绪——些许恼羞成怒,夹了蒋提白一眼。   蒋提白歪着的脑袋缓缓放正了,唇边微笑愈发无害,叹着气说:   “ace,到我这来。” 第77章 第77章 没你沉 算我求你,下次别……   蒋提白一开口, 贺群青就能立马领教到这人在中高级玩家里,是多么不受欢迎。   哪怕他说话时是春风和煦,笑容满面, 再善意不过的神情,贺群青周围的玩家,都顷刻间拔舌般鸦雀无声、兼有浑身僵硬、脸色变了又变等症状出现。   贺群青站在这样硬邦邦的氛围中,也感到尴尬,心里忍不住想, 唉, 要不是偶然碰到,我才不会和蒋提白这个精神病同流合污。   他才刚生了这一个念头,就又听蒋提白笑盈盈的催他:“ace,你看你把他们吓得。为了他们心脏着想, 你还不快点过来?”   贺群青:“……”???   你给我好好说, 谁吓得???   被蒋提白这么一说, 原本毫无觉察的贺群青,顷刻间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的确, 这旁边的人, 怎么好像没看蒋提白,反而都盯着……我?   该不会……   贺群青内心打哈哈说不会,怎么可能,一边若无其事抬起眼,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 周围的玩家,尤其是中级、高级玩家,包括彭先发在内, 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和之前大为不同!那些眼神十分复杂,不仅有愕然、不敢相信,还有一丝离奇的……惊惧!   当然也有贺群青无法理解的眼神,比如牛心言,看着自己,就成了深深的打量,好像贺群青是案板上一块猪肉,而牛心言正在掂量他身上哪一块最具价值?   “你是……那个ace?”彭先发忍不住问,但他声音里明显透着谨慎,好像生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对,眼前的少年就会发狂。   “‘最佳演员’和‘雪道游魂’副本里的新人A?!”   贺群青环视周围,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深,老实点了头。   突然间,贺群青就发现,自己身边的空气好像清新了许多,除了一个匿名新人,好像是还没搞懂状况,没有走开,其他初级玩家都悄悄站远了一些。   哪怕得到确切答案,彭先发光看外表,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少年人,和疯传的特殊副本影像里,那个浑身是血、已然杀疯了的新人联系在一起。   还有雪道游魂玩家上传的片段里,这新人强的吓人的直觉再度引起了热议,连看不见的鬼都能被他一棍接一棍敲成孙子,简直是比恶灵还像恶灵的新人!   虽然在彻底的去个人化、匿名的规则下,几乎所有的新人都可以变得疯狂残忍,但到底也没有谁第一次进副本,就有那样碾压副本怪物的实力。   换句话说,眼前这个看似温室花朵、眼神清亮到似乎可以轻易耍骗的年轻人,是个有疯狂资本的真疯子啊!   更别说上传那篇攻略的玩家——周杰,他清楚的说过,这个新人,是被蒋提白发掘培养的。   想想看,连蒋提白这个最怕麻烦的疯子,都会忍不住栽培,这得是个多歪、多疯的苗子?   怎么会这么快,就在副本里同时遇上这怪物新人和他的神经病伯乐啊?!   彭先发心中一颤,仿佛已经体会到了新的死法会在这个充满了不祥之兆的副本里降临在自己身上,眼睛开始不由自主的瞟向牛心言,后者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边被各异眼神包围,贺群青很快就浑身不得劲,再看蒋提白,两相比较,蒋提白的眼神竟然是如此中正平和、毫无杂质、清水一样的无辜!   贺群青自然二话不说抬脚走向蒋提白,但忽然,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心里奇怪,怎么好像谁阻拦了他一下?   目光扫过刚才那一群人——应该是错觉?贺群青很快收回了视线。   蒋提白等在前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贺群青,于是贺群青是越走越迟疑,好在还差几步,蒋提白已经侧过身,当贺群青走到他身边,蒋提白手虚推他后背,移开目光,引路说:“这边。”   身后所有眼神顷刻间收回去了,贺群青也自然的接上了话,问:“陈姐呢?”   蒋提白嗤笑一声,古怪的停顿了一瞬,才说:“应该在等你……和我吧。”   很快,贺群青就见到了陈雨依,对方出乎意料的,安安静静、平平常常的站在小黑屋边缘,垂手等着贺群青和蒋提白接近。   而林况一如既往的,已经早早找到他陈姐,大大咧咧立在一旁。   最后是金梓语,见习修女浑身灰突突的,整个人几乎躲藏在林况后方的浓雾里。   似乎因为一连两天见到陈雨依,让金梓语十分激动,但又不敢光明正大表现出来,免得被陈雨依嫌弃,所以只能半隐半现的搓手不已,抻着细脖子拼命看走过来的蒋提白两人,宛如独守空房多年的小媳妇儿见到了笔友老公。   等贺群青和蒋提白终于站在陈雨依面前,蒋提白神情似笑非笑,林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陈姐,是ace欸。”   陈雨依“唔”了一声。   林况:“陈姐,你脸怎么红了。”   陈雨依浑身一激灵,狠狠剐了林况一眼,嘴里舌头动动,憋出一个字:“唔。”   林况小人得志的嘿嘿一笑,走过去揽住贺群青肩膀,说了句:“先打个招呼?”   贺群青:“陈姐?”   陈雨依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盯着贺群青使劲看,仿佛时间凝固,半晌才解除石化,重重咳嗽一声,“嗨……”   “嗨?”蒋提白实在忍不了,调整了一下站姿,开始主动找事情,说:“林况,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老大,是什么声音啊?”林况充满了求知欲的反问。   蒋提白:“好像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怦然心动、一见钟情的声音。陈雨依,需不需要我给你找点速效救心丸啊?”   陈雨依:“……”   片刻后,小黑屋里响起陈雨依恼羞成怒的咆哮:“蒋提白!!你要死啊!!!”   蒋提白:“嘶——母老虎轻点!”   “我直接弄死你啊魂淡!!!”   最后林况拉开陈雨依,贺群青抢救回蒋提白,林况大叫:“我来介绍,让我来介绍一下!”   金梓语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四人一起整理了衣物。   这时陈雨依已经自在了不少,问林况:“什么你介绍啊?”   林况重新拉过贺群青,“姐,老大,隆重介绍,这是贺肖,生肖的肖!”   陈雨依一愣,蒋提白则奇怪的看了眼林况,“你怎么知道他叫贺……肖?”   不知为何,说到贺字时,蒋提白也一愣,随之眉头微微皱起,竟突然走起神来。   林况得意一天,进小黑屋以后,更是迫不及待,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登时激动的吐露:“我怎么知道他的真名?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和ace,我俩竟然是邻居你敢信?!”   “嗯?”陈雨依果然立即被吸引了注意,“你好好说?”   “卧槽那真是传奇的一天,”林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夸张的描述一番,讲自己是如何大清早被恶势力砸门,又是怎么见到了贺群青,两人又是怎么逛街吃饭的交流了一天感情。   “还一起看电影?”陈雨依眉角抽搐,吐槽道:“你俩是小情侣啊?”   贺群青看了林况一眼,倒是没想到林况会这么细心,讲述期间略过了他“奔丧”这一段,再回头时,林况讲完了,贺群青正对上陈雨依视线。   那视线起初仍是打量的起劲,带着婴儿一般强烈的好奇,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但慢慢的,陈雨依这边回想起了之前两个副本,眼中还是笑盈盈的,但笑里就带上了心疼,渐渐这笑意和心疼交织,情绪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贺肖?”她微微挑眉。   贺群青见她笑的这么开心,也忍不住被影响,露出了一个笑容:“陈姐?”   谁料,陈雨依蓄力,突然朝着贺群青方向纵身一跃,贺群青吓了一跳,不由张开小臂,这时旁边横插过来一只手,将贺群青大力一拨,变成了后背朝着陈雨依。   眨眼间,陈雨依就从一个投怀送抱的傻笑女人,变成了扒在贺群青后背的一只猴子,陈雨依高高兴兴答应了句:“欸!”   蒋提白问贺群青:“沉不沉?”   林况:“姐,你快下来。”   “滚,都别碰我,谁碰我我踹谁,ace护驾!”   陈雨依扳着贺群青肩头,贺群青两手托着她膝窝,为虎作伥的帮她躲闪林况的手,思忖过后,贺群青还对蒋提白如实相告:“没你沉。”   “……”   几人正闹着,只听响亮【嘟——】声,渡轮笛声响起,玩家中岛升了起来。   贺群青他们原本就在小黑屋角落,慢慢腾腾过去,已经走在了所有玩家后头。   因为今天参与玩家着实不少,足有25人,当他们到中岛旁边时,两个大箱已经被打开,中岛边缘整整齐齐摆满了一件件的……中式长袍?   “什么鬼?难道这次副本,是让我们扮道士?”林况嘟囔,朝对面喊了一声,“喂,多余的衣服扔过来。”   先看到林况青茬似的发型,和脖颈上闪闪发亮的大银链子,才看清林况的脸,对面两名玩家嘀咕几声,立即就有几件衣服从中岛光洁的台面上滑了过来。   陈雨依摸摸这袍子,虽然挺薄,但手感还是比金梓语的修女会服强一点,再抬眼看看四周,陈雨依说:“又是两种颜色的衣服,不知道白色和黑色,这次分别代表了什么?”   “会是敌对关系吗?”金梓语小心翼翼问,同时忍不住看了眼贺群青。   她终于开口,贺群青这才重新想起她也跟在后面,因为这次,金梓语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走过来的路上,她总往林况身后躲。   贺群青一看金梓语,两人视线不由对上,金梓语两眼爆发出惊人亮度,抓住机会小声说:“贺肖,我也特别特别特别高兴见到你!”   贺群青回以礼貌一笑,心里真有些惊讶,因为好像只回到现实一天,金梓语胆子就变得更小了一点,似乎非常不想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   等两人注意力回到中岛上,贺群青拿起面前的纯白衣袍,再看周围,发现一点很奇怪,那就是自己等人眼前的,都是白色袍子,而黑色袍子,不知怎么,都在牛心言代表的一众玩家那边。   “黑色的袍子只有五件,”这时,牛心言在大部分玩家期待的目光下开了口,“以往经验来判断,小黑屋里一旦出现不同的穿着,其中少数往往代表了很特殊的身份。又因为大家都是同一组织、同一阵营,所以这一次,黑色衣服代表的少数,很大可能,会掌握更多权利,但大家也要明白风险——在副本里,‘少数’和‘特殊’,同时代表了更大的危险,很有可能成为副本异灵的首要目标,所以,我决定——”   “没错,”蒋提白如梦初醒似的应和,四周更静,众人目光唰的投了过来。   蒋提白这时瞥了眼贺群青,又看看他手里的白袍,抬手把那白的刺眼的袍子轻轻拽了过来,一把扔在中岛台面上,认真分析起来:   “我同意牛老师的观点,按我以往的经验,少数也是最危险的,通常活不过副本总时间的十分之一。甚至我做过几次少数,那几次,我真的死的一次比一次惨,简直是十死无生,”蒋提白目光飘忽,好像真的回忆起了凄凉的过去,摇摇头,“但是因为尊敬牛老师,我还是决定替大家分担这个风险,就当和牛心言老师交个朋友,牛老师,我们简单交个朋友可以吗?”   牛心言:“……你的意思是?”   蒋提白欣慰一笑,“麻烦你拿三件黑色的过来。”   “……”   牛心言无言以对的看着蒋提白,那微皱的眉头,严肃的目光,仿佛真是老师在望着自己不懂事的学生。   直到学生朝老师伸手,慢条斯理的重复:“别耽误时间?”   旁边彭先发简直震惊于蒋提白的厚脸皮,愕然说:“凭什么……”   这边蒋提白等的没了精神,长叹一声,“再跟大家分享一个‘赌注抽签’的经验——命中率真的很高。两个人赌,有百分之五十几率当上头目,想在副本里抽到头目签,应用自己规则的人都可以试试。不过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给大家演示一下?”   其他玩家:“……”   陈雨依:“……”扶额。   贺群青:“……”不堪回首。   林况:“……”兴奋。   金梓语:“……”???   牛心言:“给他。”   很快,蒋提白面前多出三件黑衣袍,他刚拿到手里,便不假思索的把黑袍分别递给了林况、金梓语,以及贺群青三人。   贺群青接过黑袍时,还听见了蒋提白非常严肃的声音,说:“还是黑色比较适合你。”   贺群青哪想到他突然说这个,不由一愣,“恩?”   “因为黑色,”蒋提白隐隐磨牙,“特别耐脏。贺肖同学,算我求你,下次别再穿白衣服,每次副本快结束的时候,我看着都眼睛疼。”   牛心言自然听不到他们这边嘀咕,微笑着问:“蒋提白,你不是说你要承担风险吗?怎么,让别人穿,你不穿?”   “恩,我不穿,”蒋提白拿到想要的,就无情多了,寡淡的道:“虽然经验胜过一切,但牛老师,你看,这个黑色的袍子,领口和袖子上,都有一道直线的白边,和白色袍子上的云纹不一样,看起来不是很飘逸。你说,这衣服像不像打杂的?”   众人:“……”   贺群青看着手里的黑衣服:“……”   我也求求你??? 第78章 第78章 深山小院 我们是简历上差了……   随着中岛旁一阵悉索声, 众人快速套上衣袍,眨眼间一片晃眼的白色。   贺群青穿好黑衣服抬眼看看其他人,发觉牛心言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蒋提白话的影响, 最后竟然还是穿了白色长衫,而罪魁祸首蒋提白正漫不经心整理领口。   就在蒋提白放下手臂那一刻,众人头顶降下了抽签的帘幕。   蒋提白和林况、陈雨依先后伸出手去。   周围一片寂静,贺群青心也不由提了起来,隐隐不希望被牛心言一伙人抽到头目, 但当三人收回手, 手中丝带从头至尾都是纯白,陈雨依轻啧一声。   对面传来彭先发高兴的说话声,贺群青看过去,抽到头目签的, 好巧不巧正是牛心言, 大部分人顿时露出舒心的表情。   很快, 贺群青眼前展开头目决策,上面定下的三条规则, 果然也是之前说过的那三条, 连一个字都不差。   贺群青仔细看看这张纸,又觉得这样也不错,说不定牛心言真是好人,定下的决策自然也是出于经验和好心,自己可别被蒋提白传染了疑心病。   当下他轻快签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蒋提白早就将纸放下, 陆陆续续的,二十五人都签完的那一刻,响亮的嘟声再次响起, 决策纸张化为光点,众人眼前转而悬浮出系统提示,同时听到主神冰冷无情的声音——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终生伙伴】   【副本地点:巴秀村】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九日夜】   “九日夜?!”   玩家骤然骚动起来,但不等所有人继续反应,众人视野猛然转换。   贺群青眼皮上一亮,周身空气微凉,玩家们的说话声骤然消失,耳边无比安静,他睁开眼,视野竟然第一时间就被一堵雪白的墙壁遮挡。   顺着这堵面壁思过似的墙往上看,天花板极高,头顶是仿古木梁,身体不由转了半圈,目光再落下来,贺群青发现自己单独一人站在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里。   四面白灰墙,六扇木窗棂的大窗被铁棍支着大敞,一侧窗外郁郁葱葱,一片浓荫,阴凉的风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鼓动,空气中弥漫着宁静、清香、湿润的气味,像是植物气味,也有脚下水泥地面刚拖过一遍,散发的潮热的气味。   贺群青再低头,看看自己左脚边一个水桶,水桶里飘着葫芦瓢;右脚边躺着一把湿淋淋的拖把;腿边不远,就是一张铺竹编凉席的大通铺。这张通铺设在三扇大窗下,占了半边屋子,足够横躺七八人,现在上面随意的放着几床被褥、几个枕头、几个浅黄色蒲团、以及两块雪白的抹布——此情此景,再联想到身上的黑色长衫,贺群青不由陷入了沉思……   呼出口气,贺群青无奈捡起拖把立在墙边,抹布沾湿擦擦通铺,铺好那几床被褥,把蒲团摞起来放在通铺的一角,最后一手拎水桶,桶边搭着抹布,一手提着拖把,顶开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个空无一物的大院,房屋都是白墙灰瓦的仿古建筑,左右两侧的两个房子,构造和他身后这一间差不多,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摆设,给人临时宿舍的印象。   贺群青原地才站了两秒,厚实的大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人,提着黑色袍边风风火火迈过门槛,一看见贺群青,登时眼睛一亮,呲牙笑了。   “贺肖!”   贺群青看见对方也松了口气,“林况,其他人呢?”   “嘘,”林况摇摇头,接着小跑着靠近了他,中途紧张的回头看看,直到确认这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才低声说:“穿白袍的玩家都没有出现,应该是我们先到了。”   林况说话间刚好看到贺群青手里的水桶和拖把,再看他身后大门敞开的屋舍,里头通铺上面的被褥十分整齐,显然是收拾过的,一时目瞪口呆,“你这……你也太老实了吧!其实我刚才也是在这个院子里睁眼的,但我以为周围没人,马上就出去了,没注意到你也在这!”   贺群青放下水桶,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有什么?”   林况无语的呵了一声,把打探来的情况告诉了贺群青:“我们已经在巴秀村里,周围都是深山老林,听说只有一辆大巴,每隔几天,会往来这个村子和附近的城镇一次。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身份!我就说,我一看到这衣服,就浑身难受。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屋子,还有隔壁一个更大的院子,都属于一个叫‘自然灵神’的机构。”   “灵神?”   “就是神灵那两个字。”   贺群青想到之前两个副本坑爹的属性,很难不往坏处想,“难道是邪丨教?”   林况在如此认真的眼神下,心态隐隐的膨胀,一拍贺群青肩膀,立马说:“别怕别怕,这里好像和邪丨教还不太一样!我刚才出去,遇到了两个管理员,”说着,他突然心虚的往门外看了一眼,才说:“和我们一样穿着黑衣服,是这个‘灵神’活动的组织者。听他们说话,这里应该是一个网上报名的灵修班。”   他说完,和贺群青对视片刻,林况问:“你不知道什么是灵修班,对吧?”   贺群青摇摇头。   “……好吧,我先说好啊,我可不是文艺青年,我只是听说过,”林况说:“现在的灵修班各种各样,花样很多,但总的来说都有点像闭关参禅。我以前认识一个学姐,她暑假参加过一回,整整七天,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断网断电,手机上交,每天早上四点到晚上七点,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冥想,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做,早中晚三顿就吃香菜黄瓜胡萝卜——惨不惨?我就说惨,学姐还说她如获新生啊,逢人就要安利。”   林况神情颇为严肃,“你说,是不是香菜吃多了中毒了?对,我还知道有一种,叫‘闭黑关’的,更惨,很多天,一个人待在一个没有任何光线的小房间里,不吃也不喝,只对着墙冥想,像不像莓剧里感官剥夺的酷刑?惨不惨?”   闭关就算了,贺群青完全不懂,但第一种灵修班起码还能吃香菜胡萝卜,后来竟然连水都不给喝?贺群青脸色也不由的严肃了起来,“惨。”   “是吧?偏偏还有很多有文化的人,包括有钱人,都会争着抢着去参加这种活动,奇怪不奇怪?”   “奇怪。”贺群青点头,“……难道我们是来参加灵修班的?”   “不是。”   “……”   “……我们不是参加灵修班的,我们是义工,免费来打杂的,老大猜的真准!其他二十名玩家,才是灵修班的入选人,我们是简历上差了一点,被淘汰的报名者,所以我们过来‘旁听’,但要给其他人做饭洗碗打扫房间——没事没事,你听我说,虽然要做饭洗碗,但我刚才看了他们的日程表,他们从第三天开始,就不吃饭了!”   林况这边幸灾乐祸,贺群青听得心惊胆战,“那我们吃不吃?”   林况一愣,呃了一声,不由也怀疑起来:“我们又不是正式的,应该……有饭吃吧?”   贺群青知道冥想,但这种形式的活动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这一次,副本时间竟然有足足九天!他已经开始想念昨天和林况吃的大餐了。   可惜的舔嘴皮,贺群青问:“你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找到金梓语了吗?”   “没找到,”林况说到这里,又回头看了眼大门,才干笑说:“那两个管理员发现我在乱逛,说参加灵修班的人,待会儿就到。”   贺群青听得十分认真,“……”所以?   “他们叫我回来搞卫生,不然让我跟着大巴下山。”   “……”   林况之前说了这么多,自觉搜集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在ace的知识盲点上,又分析的深入浅出、非常的干货,这时便看着贺群青,再看看拖把,脸上充满了期待。   贺群青充满理解的一笑,提起地上水桶,将提手缓缓挂在了林况手心,拖把塞进了林况另一只手里,接着皱眉活动一下肩头,喃喃说:“嘶,胳膊有点酸,林哥,我给你加油。”   林况:“……”第一次被ace叫林哥,但心情如此复杂。   等两人走出这个朴素大院已经是半小时后,贺群青走在前头,远远看到了两个人。   一名穿黑色长衫的短发女人,身材十分削薄,走路甚至像是被风吹着飘过来的,也因此,衬着她身后的男人又壮实又高大,步伐也沉重,好像那大腿上长着的不是肌肉,是石头一般。   贺群青袍子腰部一紧,是林况在身后拉住了他,林况悄声说:“就是他们,你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点瘆人?”   两名管理员经过他们,贺群青惊讶的发现,那高大强壮的男人,面孔竟然有点西方人的混血,路过时目不斜视。而那女人,走进了才发觉,虽然她身形、发型都很年轻,但那张脸,看起来却至少有五十岁,皮肤白,嘴唇也又薄又白,眉毛更淡,在刘海下若有似无,只有两颗深棕色瞳仁,在光线下剔透深邃,瞄了他们一眼,视线扫过贺群青时,停留了较长时间,接着,她用轻柔微哑的声音说:“学员快到了,你们跟我来。”   贺群青也隐隐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便点点头,和林况一起跟在他们身后。   走出一段距离,林况神情越发纠结,拉着贺群青落后几步,附耳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我好像看到了我……小时候的班主任!你说,这会不会其实是一场噩梦?”   贺群青顿感好笑,但其实他也有同感。贺群青心想,我觉得她不像班主任,倒很像我噩梦里的丈母娘,那矜持又严肃的神情,给人一种随时会翻脸骂人的印象。   他们逐渐走上了村里一条小道,两旁栋栋相似的白色屋舍,都是高墙灰瓦,墙头蔓延着污沉沉的雨水痕迹,脚下大块灰石砖铺路,一切看起来古色古香。视线稍微抬高一些,就是环绕村子的毓秀山林。   村子氛围十分宁静,一路上偶尔见到村民,也都是晒太阳的老人,一行人没走多远就到了村口,这里道路最为平整,没等他们站定,一辆旅游大巴车便从道路尽头出现,减速开了过来。   大巴先是调转车头,接着才停在了村口开阔地,贺群青看到大巴车内全是穿着白色长衫的玩家,正从封闭的大窗内低头观察着车外等待的他们。   嗤一声,车门打开,门里传出嗡嗡的说话声。   林况突然长舒口气,望着车里蠢蠢欲动,贺群青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也找到了在车里挥手的陈雨依,一旁的蒋提白躲着她的胳膊,视线与贺群青接触的时候,挑起了眉头,又抬眼扫视了一圈。   贺群青就觉得蒋提白应该是在找金梓语的影子,便主动问那个女人,“不好意思,请问另外一位做义工的女孩去哪里了?”   女人闻言回过头来,认真看了他一眼,说:“你们是男女朋友?”   她像是在逼问,以至于贺群青一愣,自己都差点以为他和金梓语真有什么关系了,直到他眼前闪过金梓语满脸涕泪、撒腿狂奔的模样,有些出神的回应:“……不是。”   女人神情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说:“她在厨房,和另外两位义工学员,两人一起给猪洗澡。等一会儿所有正式学员安置好了,你们俩就一起过去帮忙,记住,今天下午祭品宰杀好之后,上锅炖的时候火大一点,晚上仪式就可以吃了。”   “……”   贺群青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说话是如此的接地气,以至于当穿白袍的玩家,陆续从车里下来,他脑海里还在思考,金梓语在给猪……干什么?   宰杀祭品……下午要杀猪?   林况不是说只吃青菜吗,为什么要杀猪?   还有……杀猪需要先给猪洗澡?   一看林况,后者神情也变得有些苍白,深深看了贺群青一眼,好像在说,他怀疑这个当祭品的“猪”,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猪”。   被林况的情绪带动,贺群青也觉得喉咙紧了紧,胡思乱想起来。   不是普通的猪会是什么,难道是……人?   那炖的时候还要火大一点、晚上就能吃的——难道是人肉?!   进副本第一顿就吃人肉?这村子表面看起来如此平和,竟然又是人间地狱?!   “大家好!”女人轻柔的声音骤然提高,变得坚定有力,充满了温度,对着眼前二十名玩家说:“我是灵修班的导师,孟蓓蕾,接下来九天时间,由我来带领大家进行这场缘分的修行,更多内容我们稍后再说,先请大家跟我来。”   她话音刚落,大巴的车轮碾过细沙,再次启动了。   贺群青注意力不由被即将离开的大巴吸引,和他相同,林况也瞪眼看着大巴重新开上道路,一副十分想要阻止它离开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村里道路上传来。   众人一惊,一齐望过去,就见村里延伸出来的那条整洁的小道上,一个女人头发披散,狼狈至极、神色痛苦扭曲的朝他们奔逃过来。   她袖口高挽,两只小臂衤果露在外,沾满了血迹,一只手里,摇摇欲坠攥着一把尖锐的刺刀,边跑,她嘴里边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凄惨哭声。   “救命,救命啊呜呜呜呜——!!!”   贺群青目瞪口呆的看着金梓语,还有她身后,明显已经挨了好几刀、浑身同样血淋淋,正在玩命狂追的——   一头猪! 第79章 第79章 终生伙伴 贺群青脑海中响起……   不只是贺群青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又震惊又是困惑不解,而等他们认出那狼狈尖叫的女人正是金梓语,很多男性玩家嘴巴都咧到耳根上去了。   可金梓语逃命的速度, 贺群青是领教过的,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后退……   果然,这些玩家还没幸灾乐祸多久,那边金梓语,已经闪电般缩短了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显然金梓语也看到了他们灿烂的笑容, 她突然不叫了, 不止不叫了,嘴一瘪,两眼喷着委屈至极的火焰,一言不发冲向了那群男性玩家!   “哎呦我草!!你疯了吗?!!别过来!!”   “往那边跑, 那边没人啊!!”   “别过来哇啊啊啊————!!!”   话没说完, 金梓语一头冲进玩家中间, 紧跟其后的,就是那头至少有四百斤的猪!   人和猪的惨叫此起彼伏!!   贺群青站在原地, 愕然看着一部分玩家和猪躲猫猫期间, 雪白清净的长衫迅速沾染猪身上的血,旁边的孟蓓蕾也是浑身一颤,抽搐般的后退,带着她单薄的身板,被这阵狂风驱赶到了安全地方。   贺群青对眼前一切简直叹为观止。   他小时候也见过杀猪,猪不仅很聪明, 而且求生欲极强,求生时力气极大,连绑好的绳索都可以挣脱。   再看眼前这头猪, 宽硕的猪身上竟然有好几个血窟窿,正突突往外冒血。   “好残忍啊,”陈雨依和蒋提白早躲到贺群青的背后,免得身上沾上血,陈雨依瞪着眼,张着嘴,拍着大腿,说:“这头猪估计做梦也没想到吧,杀它的人,并不是把它当成一头猪来杀,而是把它当成人来杀啊!!”   贺群青:“……”   无论猪怎样惊怕疼痛,见人就撞,它最衷爱的还是金梓语,很快见习修女就嗷一声,再次嚎哭起来,喊:“帮帮我啊!”   万万没想到,她在人群中这样一声“帮帮我”,让所有人脸色骤然变了,但凡听到的玩家,心中都同时升起了强烈的想要帮助她的欲望!   这甚至比之前的“救命”还要有效,因为金梓语喊救命,却并不是真正性命攸关的时刻,但“帮我”,这样一个“小事”上的帮助,却是和新鲜出炉的头目决策瞬间牵扯了。   很多定力不足的玩家,脸色不由发绿,一个接一个,非常主动的朝猪扑了过去——   蒋提白和陈雨依自然定力十足,面容祥和、不动如山的站在后头。   贺群青早领教过这种头目决策带来的冲动,倒是没有刻意抵抗,再说,他本身也要去帮金梓语的,但脚步刚一抬起来,林况就胳膊一伸,拦住了他。   贺群青见林况还是眉头紧皱,俊秀的脸十分严肃,做贼似的问了蒋提白一个问题:“老大,你说这头猪,是真的猪,还是假的猪?会不会其实它不是猪,是个人?如果我杀了它,它会不会半夜跑回来把我给杀了?”   蒋提白陷入思索,随即说:“我看这头猪,宁死不屈,非常刚烈顽强,万一你被它杀了,放心,现在大家都和它很熟了,你死的也比较有面子。快点去吧,可别让金梓语再捅它了。”   “……”   林况艰难的走过去,险险从猪面前拉开了金梓语,说:“把刀给我。”   金梓语惊恐的蹦跳,看清是林况,才拨开被泪水沾在脸上的发丝,呜咽说了句:“林况大哥……”   “嘘嘘,会传染傻气。”   “……”   金梓语将手里血淋淋的刺刀递给林况,林况以干燥的手接过。   接下来,根本没有给贺群青帮忙的余地,林况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见林况将那柄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攥在手里,当猪又一次朝他冲过去时,林况看似躲开,实则朝着猪的脖颈,就是猛然一刀深深的刺入。猪被刺中,还摇摆身体,想要将刀拔丨出来,林况又一抬刀——原来这刀是反着刺进去的,锋利的一面,正朝着猪的后颈,林况浑身重量压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如此庞大一头猪,同时被林况压倒,接着就是热血四溅的场面,众人就见林况的手臂上上下下一直在用力,终于,林况松开刀柄,接着他两只血淋淋的手提着两只猪耳朵,林况拎着一整个猪头站了起来。   贺群青这边立即避开了视线,同时有些苦恼的揉着眉心,原因无他——他眼前竟然出现了第一个副本里曾海箐的脸。   林况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一鞠躬把猪头放下了。   周围玩家一片寂静,金梓语看的连抽噎都停了。   突然,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孟蓓蕾毫不掩饰她的佩服,说:“厉害啊!真的太厉害了!你叫什么?”   林况气喘吁吁,一名玩家回答:“他叫林况。”   孟蓓蕾原本还想再夸奖几句,但她看到其他人的神色,注意力不由立即转移了,心里有些惊讶,便直接问出口:“怎么了?是不是杀猪吓到你们了?”   这次的情况换到正常村子里,估计围观群众都会在最后一刻大声叫好吧?   偏偏孟蓓蕾是局外人,不知道眼前这群人心里都有鬼,又各自听说过玩家林况的厉害和“潜力”,以至于眼前这个场面,隐喻感实在太强,让刚才对着金梓语哈哈大笑的人,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金梓语用胳膊抹着脸,脸上汗水混合着眼泪、猪血,看起来还是好不狼狈,但人安稳了,颜值瞬间就回来了,让她的哭相顿时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她在不少玩家玩味的目光中回到了陈雨依身边,一开始陈雨依没和她说话,当孟蓓蕾终于带领众人往村里走的时候,陈雨依才低声问她:“怎么回事?”   金梓语看看她,看看林况,又眼巴巴看看旁边的贺群青,没敢去看蒋提白,十分艰难的说:“我……我一睁眼就在厨房的院子里,那个女人出现了,让我们把绑好的猪洗干净。洗着洗着,另外两个玩家,突然就说,既然都绑起来了,就顺便杀了,反正等会儿也要杀,早点杀了早点结束。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要杀猪的男玩家,突然要我给他帮忙,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不停的催我,接下来一把刀塞进我手里,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猪就被我捅伤了呜呜呜!!”   金梓语缓了缓才继续说,猪被她捅伤后,疯狂的挣扎起来,眼看就要挣脱绳子,她身边的玩家大喊不好,让她快点多捅几刀。她本来就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活猪,甩起头来像是野兽一样,心里害怕的要死,准备逃跑,结果那两个黑袍子的玩家拉住她不让她走,还一齐催她快点下手——就变成了后来大家看到的场面。   金梓语说起这件事,声音里的颤抖委屈简直能撼动长城,偏偏这时候,她感到手臂一暖,顿时有种更加不好的预感!   她慌张的掀开袖口朝手臂看去,结果就发现,自己的生存点,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竟然增长了50!   50啊!!!   金梓语瞬间明白了她刚才的窘况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似的去杀那头猪——原来还是因为那三条头目决策!   林况突然掀开袖口,同时看到了自己的生存点末尾变动,变动很细微,他没仔细算,但应该也增加了五十。   “看来他们是要故意整你。”陈雨依这回没笑,拍拍金梓语单薄的后背,说:“万事小心。从现在开始,你尽量和小肖、林况待在一起,千万不要一个人。”   金梓语擦着通红的眼睛,神情恍惚,真的要崩溃了——自己刚才竟然主动的去杀一只动物,最后还得到了50点,这整件事……太可怕了,太针对她……和那头猪了!   甚至让她忍不住想,这次是一头猪,那下次他们要是遇到生命危险,喊“救命”呢,我会去杀什么东西,是动物,是鬼,还是人呢?!   “放心吧,”陈雨依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了阻止金梓语滂沱的眼泪,陈雨依立即说:“这次算是你没有防备,而且杀猪和杀人承受的压力是完全不一样的,下一次,你肯定能控制住自己,你看刚才,我和蒋提白,不是就完全没有去帮你吗,说实在的,连一点想要去帮你的欲望都不存在。”   “……”   金梓语沉默片刻,但回头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这,这太好了啊!!她眼里顿时又升起了希望,说:“谢谢你陈姐你真好呜呜呜呜……”   一旁林况万分无语的叹气,嘟囔:“……真是个傻子吧。”   贺群青这边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个混血的男人身上。   “怎么了?”蒋提白忽然在他身边开口。   贺群青摇头,同时移开了目光,假装自己在看房屋后面的山林。   实际上,那个混血的管理员导师,看的时间越长,越给贺群青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个混血男人,和其他副本里的NPC不太一样。   可能就是因为他的混血面容,和中式的打扮,结果产生了违和感?   贺群青还没想明白,也暂时没法想了,孟蓓蕾带玩家到了“修行”的院落。   就在住宿地的隔壁,院子很大,同样有三间长方形的屋舍,其中正堂空空荡荡,木窗紧闭,光线十分昏暗,地面光滑的像抹了油,摆着前后两排、各十个蒲团。   “请各位学员先自己找地方坐下。”   她看出有些玩家脸色不好,于是安慰:“衣服脏了没关系,后面禅房里还有很多备用的。只要你们没受伤,今天就是无比幸运的一天!”   “还有几位义工学员,你们辛苦了,可以在后面旁听。”   她说完,所有人陆陆续续在蒲团上坐了下来,贺群青站在后方的阴影里,不远处就是蒋提白和陈雨依蒲团上的背影。   之后,孟蓓蕾的欢迎仪式正式开始。   随着她的讲解,不止是贺群青愕然,连前面蒋提白懒散的后背,都缓缓的挺直了一些,旁边的陈雨依,更是频频看向蒋提白,仿佛是想从蒋提白这里,确认自己究竟有没有听错。   “……灵神是我们内在的半身,是我们精神力量的显化。它们就和我们一样,没有超凡的能力,但是往往代表了我们内心最渴望的一部分。灵神就像是我们用精神创造出的另一个鲜活的自我,它们最了解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也可能会成为完美的恋人,更加可能是跟你怄气的另一个人格……是一旦回应你、一旦出现在现实中,就不会离开的亲人。”   “我知道网上流传一些可怕的说法,说灵神最终会变得很诡异,会害人,但这都是大错特错的,只是一些巧妙的故事而已。大家请放心,我们都是普通人,是凡人的身体、凡人的心智和精神,怎么可能创造出故事里那种有神力的东西呢?”   “所以大家要明白,我们虽然修习灵神,想要得到自己的灵神,但这个灵神,指的是灵魂信仰、灵魂深处的神灵,是自我的神灵——是不是更有科学道理一些?”   孟蓓蕾说着便笑了,但在场的人,思考着她的话,都是惊疑不定,根本笑不出来。   玩家们一方面觉得这个灵修班根本不是重点,只是噱头,另一方面思考,如果孟蓓蕾说的是真的,那么主神的力量,一旦介入到这个所谓的修习“灵神”的过程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敢打一百二十分的保票,那个后果,会相当的可怕和诡异!   孟蓓蕾在众人僵硬的脸色中,解释的更加仔细,还延伸举了很多关于灵神的例子,连贺群青都完全听懂了。   原来这个所谓的灵神,真的不是需要参拜的那种神,而是一个人靠自己创造出的“幻想伙伴”——贺群青不确定这个说法能概括全部意义。   *   想要创造灵神的人,被称为“主事者”。他们需要先在心里勾画出一个自己觉得舒适喜欢的形象——大多拥有和自己互补的性格,然后通过冥想,和这个形象进行长时间的沟通,最终,这个创造出的“人”,会开始回应主事者。   当主事者和这个人格的沟通越来越顺畅后,两者便会相互配合,进行各种练习,最终将这个人格,从内心召唤到现实世界,成为一个所有人都能看到、触摸到的“灵神”。   听起来如此荒诞,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就在这时,玩家里牛心言第一个提出了问题:“孟导师,如果有人希望将自己内心最邪恶的部分变成灵神,最终成功了,这样的灵神出现在现实里怎么办?”   他提的问题,是大部分玩家都想问的。   但贺群青真切的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不知道为何,脑海中竟然猛然响起了一声遥远的咆哮!   吼————   贺群青浑身一僵,骤然看向房间昏沉的一角——就在刚才幻听到那声咆哮的时候,他余光仿佛看到这边墙上,印着一对钳子般长角的影子!   但现在一看,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纯是自己吓自己……   孟蓓蕾露出宽容的笑容,反驳了这个问题本身,“我们刚才说了,即便是邪恶的一面,它也没有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也会受到主事者的控制,顶多会和它的创造者纠缠不休、每天滔滔不绝的折磨对方的耳朵吧?甚至再严重一点,你每天PUA你自己,想想都很不好受。”   “所以我劝大家,在创造灵神的时候,不要刻意去创造那些对你自己有敌意的人格,不然日子真的会过的很困难!都说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一个老婆,是一千只鸭子,那一个敌视你一辈子的灵神,就是每天一万只鸭子在你耳边吵吵闹闹、喋喋不休——懂了吗?不要因为简单的好奇,就去尝试创造性格很危险的灵神,对你们自己,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孟导师,之前参加这个灵修班的人,有人创造灵神成功过么?”陈雨依突然也开口问道。   她这么一问,立马有玩家趁机逼问孟蓓蕾:“你真的在现实里见过灵神?你自己的灵神呢,是好人还是坏人,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这里有没有死过……”   “天呐,不要急!”孟蓓蕾的微笑十分端庄,“我知道你们第一天来这里,都想知道这件事的真假,想知道你们付出了,会不会有回报。很遗憾的告诉大家,在你们之前的学员里,有很多人,都败兴而归了。甚至我的记忆里,数百人里,只有一只手数过来的人,在短短九天里成功,但即便是这几个人,他们之前的人生中,都已经有过漫长的铺垫了。更多人,是在回家以后,慢慢的沟通联系到了自己的终生伙伴、爱人——不如我先告诉大家一点,我旁边站着的这位导师,他叫做李乔尼,是我的主事者。”   说着,呼的一阵微风吹过,好像只是吹熄蜡烛的一口气。   导师孟蓓蕾,原地消失了。 第80章 第80章 是真的 “别动金修女。”……   孟蓓蕾这一消失, 在玩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远处玩家站起身,近处玩家僵坐。玩家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语的惊诧!   所有人自然很快将目光落在了现场的另一名导师身上。   高大健美的混血男人, 被众人这么盯着,眼神竟然躲避了一下,之后才点头,冲众人打招呼,算是接过了孟蓓蕾的话头, 有点勉强的说:“大家好, 我叫李乔尼,你们可以叫我李导师。”   他停顿片刻,走到众人面前,“我爸爸是这里的人, 妈妈是西吉人, 我学习的关于灵神的一切, 都是我妈妈教给我的。我也是国内‘灵神’活动的创始人,其余的, 还是让孟来说吧。”说到这里, 李乔尼重新闭上眼,眉头微皱,仿佛陷入了思考。   “抱歉乔尼,我知道你不擅长,但招呼还是要打的。”   玩家们隐隐的倒抽一口凉气,目光唰的落在了李乔尼身后的墙角——孟蓓蕾就像消失那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   她出现的同时,李乔尼重新睁开眼, 目光里有无奈和劝告,看着她说:“别太戏剧化,孟,他们会过度期待的,这样修习的效果就会变差了。”   孟蓓蕾十指在身前交叉,和蔼的对玩家们说:“就像大家看到的,我是李导师的灵神,原本只存在于他的精神幻想里。而我能出现在现实之前,我们已经磨合了十五年,所以,之后九天,大家不要过度期待可以直接请出灵神,我也不会过度期待大家的修行效果。但是这九天,的确可以大幅度缩短请出灵神的时间,请大家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们相互配合,共同走完这段灵神修行之旅。”   开头这节小课就结束了,李乔尼从屋子尽头香案般的小桌上,拿来了一沓日程表,让所有人拿回宿舍去看,同时各自整理好行李、休息片刻后,于晚上九点在这个院子集合,到时候,修行就正式开始了。   “手机和其他电子产品、娱乐相关的物品,全部放在这个筐子里,由我统一保存,课程结束就会还给大家。”孟蓓蕾说着,对他们露出了微笑。   “希望你们已经将外界琐事处理妥当。”   *   众人纷纷走进隔壁住宿的院落,走在最后的一人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回身关上了沉重的木门。   门一关,玩家们瞬间各自聚集成小团体,炸锅似的嗡嗡声响了起来。   蒋提白在孟蓓蕾消失后一直没说话,这时则在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日程表。   贺群青作为义工,没有拿到那张表,但之前发的时候,他无意中瞄到一眼,大脑已经自动记住了。   这时候陈雨依也拿着日程表走向蒋提白,这下几人便重新凑在了一起。   林况以为贺群青还没看过日程表,便说:“今天第一天,是‘祭灵’仪式。明天是‘静身’,开始吃素了,第三天是‘坐观通灵’、第四天、第五天学习‘见灵’,第六、七、八天他们要学‘触灵’,最后一天是‘成灵神’。我看最后一天,就算有人能成功,那也是饿出来的。”   祭灵、静身、通灵、见灵、触灵、成灵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乔尼有外国人血统的原因,这些步骤单从字面上来看,就都非常循序渐进、简单直白。   “反正都要让身体变得清净,为什么还要先大吃一顿?”金梓语这时候已经擦干净了脸,疑惑的询问陈雨依。   陈雨依非常认真的回答:“我猜是为了用本地美食先腐蚀和松弛这些城里人的心态,以便应对后来断食的饥荒,顺便宣传一下本村的土猪肉。蒋提白,你觉得呢?”   蒋提白这时候才抬起头,微笑回答:“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陈雨依:“请你发表一下拍马屁以外的观点。”   蒋提白:“可能对大部分人来说,一开始舒适的环境的确更有利于孵化想象。”   陈雨依简直被他整笑了,“算我求求你,蒋大佬,你有什么想法就提前说好吗?我看那边牛心言马上就要发表演讲了——不然还是我先来?孟蓓蕾和那个乔尼,先不管他们刚才那一手是真是假,他们对这个堪为灵修班特色项目的祭灵仪式,连提都没提,这不是大有问题?”   陈雨依挑眉,“举办这样的仪式,通表的对象是谁,是祖先,是什么神,还是其他东西都好,起码得给个说法吧。可是他们日程表这么详细,祭灵仪式的简短说明却一个字都没有……按孟蓓蕾刚才说的,灵神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那这种情况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说我们祭的,其实是灵感创造之神。对吧,你总不能让李乔尼明说:今晚,让我们为缪斯女神献上猪头……对不,丫头,你平时学习‘这方面’知识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金梓语很感谢陈雨依用“轮到你发挥了”的眼神鼓励的看着自己,说:“那个,陈姐,缪斯和我学习的内容不是同一个系统。”   陈雨依、蒋提白:“唉。”   林况:“唉。”   贺群青也叹气:“你们不要欺负她了。”   金梓语被猪追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真怕金梓语又被气哭。   金梓语:QAQ   见习修女十分感动的对着贺群青一笑。   她这一笑,明眸皓齿,面容宛如清风拂过小雏菊,把其他三人看的一呆,俱都心想,咦,这脸还真是擦干净了。   “ac……贺肖弟弟,我能叫你小肖吗——”金梓语满眼期待的问。   贺群青定定的看着她,突然沉默不语,自然也没发现,随着他的沉默,周围几个人变得安静的要命,直到他“恩”了一声,才隐隐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陈雨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顿时疼的像被门夹过一样,心想,这不是完蛋了吗!万一我家baby喜欢上这丫头怎么办?金梓语可是修女啊!   而且据自己的观察,金梓语当修女的决心是很坚定的,baby如果喜欢她,岂不是会被拒绝的很惨?不,按baby的性格,更有可能发展成一声不吭的暗恋啊!!   天呐!我不能允许啊!!那样太可怜了吧!!!   陈雨依一时陷入令人崩溃的想象,不自觉抱住脑袋,无意中看到旁边,这才发现,蒋提白竟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己???   陈雨依更崩溃了,用眼神告诉他:我也不行啊!我不是变态啊!!!   这边已经收回目光的贺群青,还在忍不住思索:总觉得我的辈分,随着称呼越来越低了呢?   林况环视一圈,认为自己大致猜到其他人在想什么,心中顿时充满了苦恼,只觉得自己深陷泥潭——看看我交往的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诶!   林况勇敢的打破了这个僵局,喊道:“老,老大!”   “嗯?”陈雨依瞬间抬起头,亲切的问:“林况,怎么了,你要问你老大什么?恩?你快点问。”   “……咳,”林况咽了口唾沫,“老大,现在副本已经开始了,玩家会不会真的能创造出灵神?”   陈雨依夸赞里充满了虚假,“好!好问题。”   蒋提白往牛心言那边看了一眼,看出他们原本要集合所有玩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头目那一伙人又散开了,好像打算再多观察一下这个副本。   蒋提白便说:“可能性非常大。”   几人闻言便是一愣。   大家虽然知道会有猫腻,但却没想到蒋提白的语气,竟然像是承认了“灵神”这个东西。   “那么灵神的事是真的?”金梓语彻底被他的回答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将横亘在自己心里最大的问题问了出来。   “在副本里,什么事都会成真,”蒋提白摇头,又说:“但灵神这个东西,如果我没有判断错,它和我记忆里的另一种现象,是完全吻合的,所以灵神在现实世界,也是存在的。”   “现实世界?”陈雨依一愣,“你听说过实例?”   蒋提白微微点头,浑黑的眸光沉淀下来,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不仅听说过,我还接触过这种拥有灵神的人。不过,和我真正有物理上接触的不是灵神,而是‘主事者’,当然,在现实世界里,主事者不叫这个称呼,叫做‘宿主’,而灵神,叫做‘tulpa’——和孟蓓蕾阐述的相同,那也是一种特殊的精神陪伴,以成功创造出‘幻想伙伴’为表现。”   “成功创造出?”陈雨依愕然的说,“难道像孟蓓蕾一样?会出现在现实里?”   “不,”蒋提白说,“tulpa是宿主经由长时间的练习和心理暗示,在大脑里创造出的另一个人的思维。当独立的人格出现,这就是成功的标志。说到召唤,他们也有‘投影’这种练习,是将这个独立人格的形象,从脑海中投放到现实里。而这种投放同样是一种强烈的幻觉,同样经由长期的练习和暗示才能达到最真实的效果。”   看到其他人懵圈的眼神,蒋提白简单举了个练习的例子:“比如你现在想象,你手里拿着一个青苹果,想象它的颜色、温度、重量,假装它出现在你手里。那么当你放下手,移开目光的时候,在你脑海里、你的记忆中——手里有没有这个青苹果?一旦你的记忆里出现了它,那么你可以完全否认它是虚假的、没有出现在现实里面过吗?”   “这种情况下,如果持续的练习,在现实中勾勒记忆里这个青苹果的影子,让它在你手里,从轮廓开始,其次是颜色、体积感,越来越清晰,我猜最终有一天,这个苹果不止和你的手一样的真实,它还能彻底阻隔你的视线——就和现实中一颗真正的青苹果一样。”   蒋提白没有停下,但也没有传教的意思,解释道:“记忆和想象,在人的幼儿时期,几乎就是同一种东西,幼儿无法区分记忆和想象,就会胡说八道,成年人听了,则会觉得他们在编故事,或者觉得他们在说谎。因此,很多小孩都有自己的幻想伙伴,他们不自觉的练习,严重的时候,会完全把对方当成真实的。”   “另外,正因为这种幻觉和想象,都存在于‘宿主’的大脑里,所以我才说,和我有物理上接触的,只有主事者,但是对话的时候,tulpa和宿主,却可以同时和我交谈——宿主说话的时候,tulpa可以借用宿主双手打字。”   “这……这难道不是多重人格?”林况现在有点怀疑了。   “很可惜啊,目前现实里有心理学者认为,tulpa不是心理疾病,但创造幻想伙伴的动机,却可能是因为心理困境——比如社交困境、孤独、渴望深度关系,渴望完美朋友、完美爱人这类心态。”   陈雨依已经有点心动,咽口水问:“每个人都可以?”   蒋提白一听,不由盯着她使劲看,非常同情的问:“怎么,你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要不要留个电话,我回去远程给你安排几场相亲啊?”   “……嘴给你撕了。”   蒋提白眨了下眼,说:“有的人天生患有心盲症——无法在脑海中‘看到’画面,也就没办法看到那个青苹果,自然很难创造出幻想伙伴。但人类渴望一个东西的时候,总会想方设法得到,哪怕借用书写形式练习呢?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没错,一旦有了创造的渴望,任何人、每个人都可以尝试。”   说到这里,蒋提白终于深而慢的吸了口气,说:“所以,这是真的,我们有麻烦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管好自己的思想,不要随便发挥想象力。”   贺群青喉头动了动,感觉蒋提白的话,好像又一阵阵的往他心里钻,已经让他从起初的不相信,到将信将疑,现在则是深信不疑了?   五人一齐陷入沉默,这时贺群青一低头,竟然看到陈雨依腰侧的长袍下,好像有一条直线的印记,最奇怪的是,那横线的尽头,陈雨依手臂一动,露出了衣服上一个破洞,里面紧贴着一个黑亮的圆点!   贺群青不由歪头,想看仔细一点。   陈雨依下一秒咳嗽一声,把那个洞用手臂挡上了,嘘了一声,转身走了,“我去给你们占位置。”   贺群青:“???”那好像是个摄像头?   他之前分明看到陈雨依上交了一部手机?   蒋提白拍拍贺群青稚嫩的肩膀,说:“她交的是我的。”   “……那你呢?”   “我交的是别人的。”   “……”   怪不得最后有个玩家脸色铁青的和李乔尼狡辩,说他根本没有手机!   *   白袍玩家各自安顿好后,贺群青和林况、金梓语,则去了后厨的小院。   这时那只猪已经被数名村民拉了回来,并且他们到的时候,李乔尼正在给村民分猪肉,他们便上去帮忙。   没一会儿,五名黑衫的义工学员重聚,原来那两名男玩家,是去别的地方搬桌椅去了。   金梓语头发刚扎起来,还有些翘毛枪丨刺,这下又见到那两个贼笑的男玩家,牙齿顿时咬的咯咯响,眼睛又泛红了。   但她显然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很快闷不做声的转过了视线。   林况看看那两名男玩家,又看了眼金梓语,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很快,多余的猪肉被村民拿走了,院子里只留下了一名精瘦的中年大叔。   李乔尼介绍这位才是今天做饭的厨师,所有人听了,都不由松了口气。   这时燎猪毛的炉子也架好了,点火的时候,李乔尼就离开了后厨的小院,把剩下的工作都交给了义工学员。   他前脚刚一走,林况后脚就动了。   贺群青眼睁睁看着林况直奔那两名男玩家走过去,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谁知林况走到中途,突然,一只油汪汪的手猛然抓住了林况的胳膊。   大厨抬起头,看着他道:“小伙子,我听说是你宰的猪?真是有把子力气哦!你过来,我教你怎么烧猪头。”   林况:“……”   林况被厨师拽走,那两名原本十分戒备的玩家,顿时哼笑起来,故意不屑的瞥了贺群青和金梓语一眼,尤其是目光在金梓语身上流连不已,趁厨师不注意,对她说:“金修女,之前可谢谢你了,没想到你人这么好,虽然嘴上喊不要不要的,身体却很诚实,以后我们哥俩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到时候说不定啊,能让你喊的更大声一点。”   金梓语正蹲在两个大盆前面掰油菜、摘香菜、撕大葱,听到这个话,脸色先是涨红,之后苍白,抖着手拿起一根大葱,慢慢撕下了两层皮。   她旁边的贺群青扶着膝盖站起身。   他捡起一根最粗的大葱,走向那个说话的玩家。   那名玩家脸色一变,有些警惕的看他走过来:“你,你想干什么?”   林况余光看到这边,立即大声道:“我学会了!师傅,你看我烧的对不对?”他把猪头往火上一扔,一时浓烟四起,熏得师傅两眼一迷,连连挥手。   贺群青同时加快脚步,那名玩家转身要跑,贺群青抬腿追上去,瞬间就抓住了那名玩家的衣领。   那名玩家嘴巴一张就要大叫,嘴里却猛然塞进大把泥土,正是那根大葱!   贺群青提着他的衣领,飞快从小门出去。到了外头屋舍间的小道上,左右看看没有NPC,贺群青轻轻放开这名玩家,看着这名玩家惊恐的吐出大葱,直起身之际,攥起一拳狠狠击中了对方腹部!   男玩家应声倒地,一阵窒息,终于喘过气时,张口就要惨叫,结果猝不及防的,脸前翘起来一个鞋底,还没有朝着他踩下来。   男玩家闭嘴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十分认真的说——   “没看到那只猪吗,希望你别动金修女。” 第81章 第81章 奇怪新人 你到底要干嘛?!……   这小子, 年龄不大,下手忒狠!   抱着肚子蜷在地面的玩家心头发颤,心想, 之前在小黑屋,他就不信别人谈论的那些,什么S——一个新人而已,再狠能狠到哪去?   但这一拳上传达的信息让他明白了,自己赤手空拳的, 说不准, 还……还真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原来姓金的小妞,早早都勾引了这一伙人,真是个破鞋,我呸!   贺群青垂着视线, 没有错过这名玩家脸上的扭曲不忿, 运动鞋的鞋底在对方脸前头微微一晃, 那不忿瞬间消失。   “别,别!”   “你叫什么?”贺群青问。   结果比起挨打, 被问到名字显然更让对方惊恐, 那嘴巴登时闭的蚌壳一般。   贺群青笑了一下,弯腰再次揪住了他的衣领。   “好好,我说!我,我叫孔禾家。”   “哪两个字啊?”   “禾苗的禾,家庭的家……”   “里面那个人叫什么?”   “他……他叫王昱鸣,日立昱, 鸣叫的鸣。”   贺群青这才放开他,说:“如果金修女有什么事,我直接来找你们, 就算找不着人,大家都在副本里,总有见面的一天,明白了吗?”   孔禾家被松开,差点都没站稳,他品品嘴里的泥味,只能连连点头。   “进去帮忙。”   贺群青看着孔禾家踉跄跑走的背影,低头看看自己五指,琢磨一个大男人这么不禁打,挨了一下就起不来了,不然他还真的不会便宜这种只会欺负小姑娘的卑鄙小人。   这个副本里,导师都神神道道,自己又只是义工学员,贺群青怕打架被NPC看出来,会引出其他麻烦,刚才才没有往孔禾家脸上招呼。   结果孔禾家现在还是形容狼狈,贺群青便思量和他错开,在外边多等一会儿再回去。   没想到刚升起这个念头,一个声音冷不丁自不远处响起。   “你这是真的怜香惜玉,还是又在假装好心啊?”   这声音十分陌生,叫贺群青一愣,回头就发现小道的路口,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影。   乍一眼,看不清面容,仔细看愈加模糊,贺群青眨眨眼,一闪神,连对方身高体型都没了印象。   是新人。   新人?   为什么是新人?   因为这人说话,分明像是认识自己?   “假装好心?”又是什么意思?   贺群青目前在游戏里,和任何新人都没有交集,对方又说出这种好像和自己有过节的话,难道是……现实里的旧识?   而对方竟然也进入游戏、还认出了自己?   贺群青愣的更厉害,同时感到脖颈中央,升起阵阵波澜,也不知是热还是冷。   难道下一秒,对方会叫出“贺群青”这个名字?   而自己还得解释,自己不是贺群青,是“贺肖”?   贺群青脑海中瞬间闪过过去人生里所有对自己有过不满和敌意的面容,不自觉攥起了手指。   这时,视野中身影一动,不远处的新人突然向他走来。   在贺群青看来,这个人显然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   恐怕只有那边走来的新人自己知道,他的脚步有多迟疑,甚至中途几次,想要就这么转身离开,反正眼前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来找他的是谁。   但最终,新人在贺群青面前站住脚步。   贺群青目光反复扫过眼前人眉眼,但无奈的是,系统的匿名性实在太强大了,每当他心里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顷刻间就会被刷新、否定,让他不仅认不出这个人,也更加拿不准对方的想法。   同时贺群青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打量对方的时候,那人也在反复打量自己。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贺群青只能先开口了,“我们认识么?”   “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认识。”新人的口吻有些讽刺,“你好,ace。”   对方在“ace”这个名字上加重音,贺群青听了停顿片刻,谨慎的问:“你是第二次进副本?”   “第一次。”   贺群青心里困惑终于表现在了脸上,“那你在现实里见过我?”   “我倒希望在现实里能见你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匿名性混淆了贺群青的感觉,他总觉得对方在说到现实时有些咬牙切齿的。   但现实里没见过,又是第一次进副本,对方一开始那句话就更加没头没脑了,贺群青想想,道:“我还有事……”说着就要回小院。   “你!”   贺群青小臂骤然一紧,叫他有些愕然的回头,就见刚才还算平静的新人,竟发难似的抓住了他。   那人手心的热量透过长衫传递了过来,贺群青感受着对方抓着自己的惊人力道,心说我跟这个新人,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为什么对方的语气是在发怒,动作间却像是和他很熟悉一样,毫不避讳的靠近他?   贺群青真的很懵,忍不住又问:“你到底是……”   突然,贺群青目光一凝,另一只手便随着想法抬了起来,向抓着自己的新人那只手腕伸了过去。   对方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贺群青去拨他的衣袖,新人才触电般放开了贺群青。   啪的一声,贺群青反手抓住了这新人想要退缩的手腕,皱眉说:“给我看看……”   新人没说话,手腕猛然往下一压,想要挣开贺群青的手。   这就有点失算了,因为贺群青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大,手自然也抓的死紧。   贺群青可不像陈雨依,可以轻松分辨新人,要是让眼前新人跑掉,往玩家里一扎,他根本不可能把对方认出来。   而且对方越挣扎,就越说明有问题。   贺群青想到刚才一瞥之下看到的东西,原本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随着对方的挣扎,贺群青逐渐有了一种荒诞的猜想。   只是眼下情况也容不得他细想,贺群青手一痛,眼前一花,胸前传来一股大力,推得他倒退两步,后背竟撞到了墙上!   贺群青闷哼一声,感觉胸口被一只手臂压得快要喘不上气。   对方挣脱他的动作快的如同经受过训练,根本不像是普通人!   “你是……”贺群青吃力的说,两眼更瞪大了想要看清对方。   新人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骤然减轻,贺群青一动,对方又猛地加重,贺群青再次闷哼一声,心里不敢置信加上愕然,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说着,他的目光还在这新人手腕上寻找。   “别找了,什么都没有。我告诉你我是谁,”新人突然说。   贺群青等了几秒,又等了几秒,这火就噌噌的往上冒,“你不说可以,手先拿开。不然受伤了不要怪我。”   新人哼笑一声,“是,你真厉害。我哪能想到,原来你的蒋大哥、陈姐,都是大名鼎鼎的游戏玩家,你小子成天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当然也是惹不起的角色了。”   贺群青就听出了浓浓的挖苦味道,但对方说话的内容,让他心里荒诞的想法从三分可能性变成了六分。   不,还是不可能。   这新人说的话奇怪,或许有其他原因。新人的真身,更有可能是个自己如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无论是谁,总比现在自己胡思乱想,瞎猜出的那个名字要有道理的多。   正僵持时,脚步声忽然从小门里传来,下一秒,那脚步声一顿,就听一声咆哮,“你他妈——”   贺群青一惊,倒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林况脸色可怕的冲了过来。   贺群青胸口一松,耳边那新人轻嗤一声,最后看了贺群青一眼,就毫不犹豫的——跑了!   林况骂了一声追上去,但那新人跑的实在太快,两人欻欻的脚步声急急远去,没一会儿,林况气喘吁吁,自己回来了。   “怎么回事啊?”林况朝他瞪眼,拉着贺群青来回看,看到贺群青后背蹭在墙上,黑衣服全是土,顿时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不由鼻孔喷气,使劲拍了两下贺群青背上的土,咬牙说:“你干嘛不还手?”   贺群青迟疑了一下,说:“这个新人好像认识我。”   “认识你?!”林况动作一停,下一瞬,俊秀的脸扭曲的更厉害了,甚至破口大骂起来:“他是不是说在现实里?妈的!刚才就应该追上去弄死那王八蛋!”   再看贺群青茫然的脸色,林况快要被这一口气活活憋死了,仰天长叹才说:“你被骗了!有一些新人,玩过一局,第二局就开始搞花样了,反正是匿名的,第三局就找不到人了!”   林况一想到有的初级玩家被这一手整得很惨,又吁了口气,庆幸自己出来看看,不然这家伙,可能就信了……认真的盯着贺群青看几眼,林况挠下巴,想——不,是已经信了吧。   “走,先回去,”林况推贺群青往回走,“金梓语在烧猪头,估计也快崩溃了。”又说:“肯定就是那个新人无意中听到你的名字来搞事。你等着瞧,下次要是让我再听到他说那种话,劳资非给他牙拔了!老天爷,求你别想了,行吧?”   “嗯……好。”   贺群青见林况这么生气,第一时间也有点怀疑对方在骗自己,毕竟这个游戏蹊跷的很,好人没有几个。   但贺群青更不敢告诉林况,刚才那个人,不仅说他是第一次进副本,还说现实里没见过自己。   什么情况下,这两个情况才会同时存在?   问题出现的同时,贺群青再次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眼前仿佛闪过蒋提白的脸,那眼睛笑眯眯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问:   你觉得呢,不然说给我听听?   贺群青摸摸鼻梁,将蒋提白自脑海中挥开了。 第82章 第82章 浆果与仪式 我草,贺肖,你……   八点半前后, 天还没有黑透,四野黛青一色,明暗交融, 广阔天地宛如一个逼仄的盒子。   灵修班大院外的石道上吵吵嚷嚷,白天出去干活的村民早都吃过晚饭,聚在这边看热闹。   贺群青怀疑这祭神活动举办的这么晚,都是为了避开饿肚子的村民。饶是如此,还有不少村民好奇之下, 会直接走进来, 打探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李乔尼显然经验丰富,就在后厨看管那些碗碗碟碟,但凡有给孙子孙女讨零食吃的老人,都被他给拒绝了。   院头神明供桌已经摆好, 贺群青和其他人每人抱着一方矮桌在院子里放下, 一块和一块对齐, 很快拼出了一条能坐三十人的长桌。   等摆完凳子,贺群青直起腰, 手臂突然感到微弱的异样, 不由回过头,就见一只皮肤黝黑、皱皱巴巴、关节突出变形的手,在试探的扯他的衣袖。   是个矮小的老太太,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她有多大年龄,可能有九十岁, 也可能有一百岁。   贺群青不由屏息,免得呼吸风太大把她给吹跌了,那被拉扯的手臂更不敢动。   不远处有人轻轻吹口哨, 贺群青抬眼看过去,是林况在给他使眼色,让他别理会这个老太太。   林况脸色不太好,贺群青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林况这样也不是因为这个老太太,而是灵修班在山里,活跃的虫声绵绵不绝,白天还好,越到晚上,各种虫类被灯光吸引过来,林况从下午的烦躁,到现在,脸已经透着青白了。   尤其是半小时前一只硕大的飞虫恰好“咔”的落在林况脚下,林况当时额头与脖颈上出的一层细汗,给了贺群青深刻的印象。   转眼那只虫子就被林况用垫炉子的砖头给砸成了稀泥。   要不是贺群青抓着他阻止,林况自己都停不下来。   当别的玩家听见敲打的声音赶来,林况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擦擦汗说了声:“好多虫子。”   贺群青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林况害怕虫子的这个毛病。   只是他害怕的表现堪称疯狂。   “诶————”这时面前老太太发出嘶哑的声音,贺群青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唇上突然微凉,一颗触感柔软的东西,被老太太放在了他嘴边。   贺群青一僵,颇有危机感的躲了一下,嘴边东西顿时掉了下来,被他飞快接住了。   搓搓手里的东西,大小像是蓝莓,形状像辣椒,是枚紫红的浆果。   “呲……”   老太太含混说了两句话,贺群青大概听出来有“小伙子”,还有让他吃。   老太太姓昌,李乔尼叫她昌阿婆。白天到了下午,猪肉炖了两小时,一群老太太搬着小凳子坐在了他们院子门口,昌阿婆是她们中间年龄最大的。   后来李乔尼让贺群青给老太太们送点水喝,当时昌阿婆拉着贺群青的手含含糊糊说了些话,经年轻一些的阿婆翻译,那意思是感谢这碗水,等昌阿婆重孙女从山里回来,给贺群青带点好吃的,不过现在昌阿婆希望贺群青回院子里,给她再抓点炒瓜子出来。   ……   贺群青低头一看,果然老太太胳膊上多了一个滕筐,筐底下有一层这样的浆果,恐怕就是老太太许诺的好吃的了。   还有一只短胳膊,抱着老太太的腰,这时候探出头来,是个头发黑黝黝,眼珠黑黝黝,笑起来一口白牙的小女孩,大约只有六七岁,身上微胖,看起来很健康有活力。   “你吃吧,”小女孩期待的看着他,胆大的说:“这是刺莓,只有我们这里有。”   “谢谢。”贺群青说完,吃了手头浆果,发觉这浆果的皮清香像是树叶,果肉则十分的甜,果然挺好吃。   贺群青默默点头,那边昌阿婆笑的眼睛成了两条皱纹,拉起贺群青的手拍打,之后又嗯嗯说了两句,旁边的重孙女便道:“我祖阿婆说让你抓点回去吃。”   昌阿婆听了,手肘一撞小孙女,小女孩舔舔嘴皮,改口说:“大哥哥,她说让你多抓点回去吃。”   昌阿婆后背一颤,颤巍巍站直了,盯着自家重孙女似是埋怨,小姑娘瞬间蔫了,说:“大哥哥,我祖阿婆让你拿个盆来装,筐子我们要带回去。”   贺群青不由失笑,见小姑娘这么舍不得,想起来这是她白天上山摘的,便象征性抓了几颗。   “这些够了,我去后面端菜,谢谢阿婆。”   小女孩自然欢天喜地,这边昌阿婆不干了,拉着贺群青,非喂他吃了两个,回手再摸,筐子已经被孙女抢回去了。   小女孩略略略胡嚷几声,蹦跳着跑了。   昌阿婆就摇头,嘴里嘟囔,这下贺群青听懂了,是在骂人。   昌阿婆颤巍巍走了,贺群青也往后厨去,没走几步,林况撞了上来,猛拍他后背:“快呸呸呸!我草,贺肖,一眼不看你,怎么就有老太婆往你嘴里塞东西?你还真敢吃啊?”   贺群青被他拍的踉跄,掏出兜里那几颗浆果,抬手往林况嘴里塞,在林况宁死不屈的挣扎下,贺群青就得逞了一次。   林况砸吧砸吧嘴。   “什么玩意儿,味道怪怪的,还挺甜。”   “甜就好,”贺群青活动活动胳膊走了。   毕竟忙活了一下午,这个副本里可以吃的东西,算是贺群青经历这几个副本里最多的。   反正今晚都要吃这么多东西,虱子多了不怕痒,几颗浆果而已,单纯是林况神经过敏。   *   快到九点的时候,正式学员们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来了,其中好些人都气喘吁吁,不知道刚才去了哪。   这时消失了半天的孟蓓蕾也顶替了李乔尼的位置,准备主持仪式。   神桌上一应供奉琳琅满目,学员们长桌上摆放的晚餐也丰盛的令人咋舌,饿了一天的玩家们在指挥下落座,二十几人的交流声纷纷杂杂流淌在院子里。   贺群青作为义工学员,坐在长桌末尾,半天不见的蒋提白和陈雨依就在旁边,陈雨依看看没人注意,这才对贺群青和林况低声说:   “这个事竟然比我想象的单纯。我们下午见到了村长,他说这个仪式,祭的是他们当地的守山神。李乔尼回村修路建房子的时候,没说他要开的是这种灵神班,村长觉得灵神这个东西,对本地六百年的山神不尊敬。”   “但李乔尼太有钱了,不能赶他走,没办法,村长就决定让灵神给山神做弟弟,但凡灵修班开一场,都要先给山神道个歉——这我哪想的到?”   这原因果然单纯,之后就连仪式展开的都十分潦草,贺群青上完香没多久,所有人都又坐下了。这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村长其实也不是为了给山神道歉,主要是为了家家户户分到免费猪肉。   等孟蓓蕾亲口宣布仪式结束,如临大敌的玩家们都还有点不相信的看着她。   孟蓓蕾一笑,说:“我觉得你们好像都在期待别的什么?” 第83章 第83章 晚课冥想 内心深处——最渴……   “我觉得你们好像都在期待别的什么?”   孟蓓蕾神情虽温和, 眼神却摄人,果然像是教导主任,好像能一眼看穿他们似的。   玩家们一时安静, 直到和牛心言坐在一起的彭先发笑呵呵说了句:“还不是因为孟导师您和乔尼导师,大家现在想象力都被激发出来了,都别瞎想了,菜都凉了,快吃吧!”   “希望你们这顿晚餐吃的愉快, ”孟蓓蕾应该是根本不需要吃饭, 只站着看他们提筷子,说:“听说今天下午大家都出门了?我没想到,你们对本地的风土人情也这么有兴趣。”   贺群青慢腾腾捋好手里两根筷子,闻声抬起眼, 就发现桌案前端, 不只是彭先发, 另外一名中级玩家,也挪着屁股下头的小凳子, 期待的说:“孟导师, 我们也不全是对本地风土人情感兴趣,主要还是对灵神感兴趣。见到您以后,我发现,我们对灵神的了解,还是太片面了,就想从本地文化入手, 全方位的了解一下。”   他言语间的诚恳,望着孟蓓蕾隐约露出的尊敬崇拜,俨然是一名真正的灵修班学员。   贺群青只能说, 牛心言一伙玩家,演技超群,每个人单独拉出来,嘴巴都像彭先发一样能说。   “既然这样,等会儿我们可以多聊聊,就当是提前为修习做准备。”孟蓓蕾说:“我们网站上的内容,都是乔尼编写的,因为大家知道的原因,不能过于详细。但现在大家怀着期待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我也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告诉大家我的身份只是第一步,教会大家怎么样脚踏实地的修习,才是最终目的,时间其实是不够用的。所以如果大家不累,我们稍后还可以开展一个小小的晚课,或者我可以带大家进行一下放松冥想,都可以。”   贺群青一听冥想,胃口瞬间就少了一半,原本打算吃四碗饭的,现在只能吃得下两碗半了。   突然,一片肥瘦比例堪称完美、晶莹透亮、酱汁饱满的五花肉,隔着老远伸过来,轻轻放进了贺群青的饭碗里。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快吃,”蒋提白收回筷子,对他笑了一下,说:“又不是让你上计算机课,你发什么愁?”   陈雨依和林况已经开吃,闻言哼哼发笑,贺群青夹起这块肉,看了两眼,喉咙便充分担忧的滚动了一下,“我应该不用跟你们一起上课吧?”   说到这,他竟然有些庆幸自己穿着义工学员的衣服,待会儿八成要收拾桌子洗洗碗,应该不用跟着他们上这个临时晚课?   “怎么了?”陈雨依咽下嘴里饭菜,来回打量贺群青,十分认真的说:“是不是怕腿太长了,盘不起来啊?”   旁边林况眼睛猛然瞪大,紧急时刻,转身将嘴巴冲着身后,才“噗——!”一声,剧烈咳嗽几声,擦着眼泪重新坐好,心有余悸的说:“姐,你杀人能别用土味情话吗?我死不瞑目啊。”   陈雨依嘻嘻一笑,“你要死不瞑目,我给你用宽胶带贴上,行吗?”   “宽胶带?”蒋提白闭眼一瞬仿佛在想象那个画面,之后牙酸的呲牙,“什么癖好?”   贺群青:“……”我该怎么说,我只是单纯想到了之前在教室里不太愉快的经历而已?   蒋提白这时候才看向贺群青,那慢条斯理的笑容,总让人觉得非常可恶,说:“估计是躲不过去了,过几天不做饭的时候,你们也肯定会跟着正式学员一起上课的,贺肖……”   贺群青见蒋提白笑容收敛了一些,好像有什么严肃的话要说,不由也捧着碗动作停顿。   “回去练练盘腿好吗?”   “……”   陈雨依嘴里塞着米饭哈哈大笑,转身和蒋提白一击掌。   一顿饭吃的吵吵闹闹,唯一让贺群青高兴的是,饭后孟蓓蕾果然留下义工学员收拾饭桌,让正式学员先进了教室。   林况这边一看见堆积如山的脏碗就骂骂咧咧,原本还打算五个人一起洗,但没等开始,那两名男玩家就试图溜走,林况二话不说把人抓回来,不仅报复性的将洗碗的活儿全给了他们,还顺便没收了洗碗的手套,一人手里塞个钢丝球,就在旁边数着数让他们快点洗。   金梓语之前被他们欺负的狠了,现在也成了共犯,手里拿着一块白净抹布,只等着给洗好的碗擦水。   望风的活儿自然就落在了贺群青肩上。他靠着后厨的院门望着灵修班教室的方向,听着那边隐约传来孟蓓蕾的声音,也有些晃神。   老头老太太们早看完热闹回去了,眼下除了灵修班的院落,村子里已经没了任何灯光。   四下里黑黢黢的,只有远处山林里,不停传出夜行动物的叫声,偶尔哗啦啦灌木一阵急响,贺群青便猛然看向山上,可他人站在灯下,自然犹如睁眼瞎一般,看不到那黑暗里的任何异样。   “搞完了,贺肖,走吧。”   “嗯?恩,好。”   贺群青回过神,转头一看,原来那么多碗都已经洗完了,甚至后厨的院子都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林况做监工方面真是独有天赋。   金梓语跟着林况往外走,贺群青则等金梓语走出来了才跟在后面,这样两个男人把金梓语一个女孩夹在中间,就准备回休息的地方。   没想到才走出几步,前头走的林况突然大叫一声,“卧槽!”   金梓语跟得紧,被林况吓的一声尖叫,人都直直蹦起来。   贺群青差点被金梓语撞到下巴,也忘了喊了,赶忙抓住金梓语,就问前头的林况:“怎么了?”   林况大力的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脸色有些发青,用衣袖擦擦眼窝,才僵硬的说:“李,李导师?”   在林况问这句话的同时,贺群青耳边“呜嗡————”快速飞过什么东西,那拍翅膀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亮,贺群青都不由的挥手躲闪,余光只见一道体型不小的黑影快速的掠过,钻进了黑暗里。   贺群青真替林况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当时林况经历的蛊虫副本,究竟有多可怕,竟然给林况留下了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偏偏这次副本还在大山里,这季节气候,俨然是虫类的繁衍狂欢季了。   “吓到你了?”李乔尼高大的身影走到了院墙下的灯光里,手中坠着一串乌紫的念珠,也有些愕然的看着林况脸色,诚心诚意的说:“抱歉,林况学员,我不是有意的。”   林况反而掩饰似的干笑起来,说:“没关系!李导师,怎么了,你找我们?”   “我来看看你们忙完了没有,辛苦你们了,教室那边还有十五分钟才结束,孟在等你们。”   说完,李乔尼不认为他们会拒绝,率先转身带路。   林况也没说话,默默跟上了。   金梓语在胸前偷偷画了个十字,回头对贺群青笑了一下,说:“小肖弟弟,走吧?”   贺群青点点头,只能全力忽略心底那种不好的预感。   等着他们跟随李乔尼到了修习教室外,贺群青边脱鞋,边看里面所有人一动不动的坐在蒲团上,闭着眼专心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内心就叫苦不迭。   李乔尼用拿着珠串的那只手对他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并指指教室后面几个蒲团,让他们坐在那边。   整间教室光线昏暗,非常干净,地面在蜡烛光下亮闪闪的,林况眉头肉眼可见的舒展了一些,趁李乔尼和孟蓓蕾没注意,他瞪向另外两名义工学员,那两名男玩家便灰突突的将自己的蒲团拿的远了一些,两拨人隔的老远坐下了。   贺群青心里原本一直在担忧白天看到的游荡者的影子,但这时候坐下后开始盘腿,他才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这两条腿,还真是有点硬邦啊!   才搬动两下,顿时就让他回想起了以前训练的时候,教练为了腿上柔韧压着他踩的时候说的话。   贺群青,你这韧带是不是生下来的时候就急忙灌水泥了?   眼下杀了他也不可能把腿盘成孟蓓蕾那样标准的莲花坐,贺群青拽着脚,不让它在光滑地上滑开,直到发觉那边李乔尼目光若有似无的看过来,贺群青一用力盘好腿,但刚装模作样闭上眼,他就暗道糟糕,因为孟蓓蕾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放松——越来越放松——”   “我数五秒,每一秒,你都比上一秒——更加放松——彻底的放松——身体变的好轻,好轻——”   她的声音和之前甚至完全不同,变的深远、飘忽了起来。   她这会儿一开口,贺群青才再一次注意到,这里的屋顶有多高,甚至好像听到了幽幽的回音。   “五——”   “四————”   “三……”   ……   贺群青悄悄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免得太受她“放松”的影响,等五个数数完,贺群青发现,自己心里静不下来,效果自然也不怎么样,这就好,只要挺过这十几分钟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现在……在心里试着想象……你们内心深处——最渴望、最喜爱的那个影子……它是完美的——就像你们自己……是完美的——是善良的……是友好的——不要害怕,你们很安全……大胆的去想象……”   贺群青彻底睁开了眼。 第84章 第84章 蝴蝶结 就和眼前这人手腕上……   贺群青强迫自己停止任何不应该的想象。   他甚至主动吸收孟蓓蕾吐出的那几个“善良”、“友好”的字眼。   但莫名其妙的, 在这样极端安静的环境中,一阵阵的冷汗,还是从他的腹部深处升起来。   无缘无故的惊惧紧缚他的脊椎骨, 钻他的胃,捏他的心,让他坐的心慌——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只是他现在不敢去想原因。   “管住自己的思想,管住,”贺群青嘴唇无声的翕动, 重复之前蒋提白说过的话, 心态还算乐观。   可越这么想,他的脑袋就越混乱。   黯淡安静的环境,本身就仿佛在引诱和昭示他什么。   这时,贺群青灵机一动, 连青苹果都搬出来了——他开始拼命的去想象眼前空气里, 有一个青苹果。   可光线都这么昏暗了, 那苹果怎么可能还是青色?   贺群青就准备渲染一下苹果的光泽,结果眨眼的工夫里, 被烛光“照亮”的幻想苹果的边缘, 开始有了金红色的卷边,那边缘越卷越厉害,最终成了燃烧的纸钱一般的火丝。   噗一下,好好一颗青苹果就被火焰点着,紧缩成了一团凄惨的黑炭。   贺群青心口同时缩紧,像冷不丁被恐惧刺了一刀, 呼吸都变得短促起来,猛然闭上眼。   不,这样不行, 我得离开这!   呜————咻——……   贺群青还没来得及动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整天没有再听到的哨音。   这哨音原本的作用是为他示警副本怪物的方向,但这时,在灵修班的教室里,那咻咻的细小声音,惊的心神不定的贺群青差点跳起来。   “……想象它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是最了解你的人……”   要命的是,孟蓓蕾这时候还在引导他们进行想象。   贺群青自己,也的确想要幻想出一个善良、友好、亲密的形象,可他或许是这辈子经历的太多,已经没有那样的浪漫想法,更对什么“亲密朋友”、“亲密爱人”不抱希望,现在只要稍一联想,哪怕想到了一只狗崽,下一秒,心中极端的黑暗便会吞噬而来。   让幻想出的小狗瞬间不成形状,血肉模糊。   像是他内心暗处,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去想象美好的东西。   最了解我的人?   了解我的什么,哪一方面?了解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吗……   突然间,一个嘶哑怪异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你说我?”   不,不,别想了!!   贺群青耳边的哨声,幽幽细细,回荡在他心间。   随着他逐渐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膛,僵硬微颤的双肩,那音量逐渐升高!   贺群青已经有些站不起来了,双手情不自禁的攥紧了膝盖。   他只能越发用力的紧闭双眼,甚至眉心都感到了酸痛,好像这样就能同时关起呼啸的想法!   “你们会成功的……我看得出……”   孟蓓蕾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过来。   “你会成功的。”   贺群青猛然睁开眼,一张白纸扎的女人脸,几乎贴着他的鼻子,黑漆漆的两点瞳仁对着他的双眼。   哨音猛然拔高至尖锐,宛如一只水开沸腾的壶!   贺群青浑身霎时间变得虚软,皮肤顷刻间被冷汗打湿。   一双手猛然扶住了他的双肩,正是眼前的人。   那纸扎的脸离他远了一些,贺群青看出,这张脸是孟蓓蕾,但又不太像她,至少孟导师的嘴巴,不会像这个女人一样,两边都翘的这么高。   贺群青梗着脖子去看林况,林况正安静的闭着眼。   房间里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发现孟蓓蕾来到了他面前。   吼……   贺群青仿佛听到了一声怪物般的吼叫,同时发觉高处有东西在挪动!   贺群青触电般抬头看过去,眼睛不由越瞪越大。   他的视线缓缓地、缓缓地跟着头顶屋梁上一个黑影移动——那是一只极度畸形的大手,长着诡异的弯钩,好像可以轻易割碎一切的重量,移动时却消无声息。   而深藏在“手指”沟壑中的那几道孱弱的白线,旁人根本无法觉察——其实是属于人类的手指,同样清楚的呈现在贺群青眼中。   噩梦成真了,贺群青呼吸彻底停了,相比那只手,眼前诡异的孟蓓蕾,都已经不算什么。   不,不行……   让它消失。   游荡者……绝不能被他幻想出来!!   让它消失!!!!   贺群青脉搏嘭嘭嘭如同心脏就在他脖颈里跳动,这一瞬间,他拼命的想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大脑几乎烧着了,终于,他看到那只手,一直退进了阴影中,再次消失不见了。   “呼……呼……”   贺群青颓然倒下去,盘起的双腿也放开了,他手肘哐当一声撑住地面,看着自己额头上滴下去的汗水,心神一阵恍惚,口中隐约溢出劫后余生的喘息。   再看眼前,哪有什么孟蓓蕾?   孟导师还好好的盘腿坐在众人前方,听到动静,有些惊讶的睁开了眼睛。   但她不知道,贺群青耳中哨声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从高亢,又恢复成了微弱的细细哨音,分辨起来,仍是孟蓓蕾的方向。就连肩上传来的凉意,都好像在提醒贺群青,刚才孟蓓蕾的确在他面前,那不是幻觉。   蒋提白也在那一声闷响后回头看去,只一眼,瞳仁瞬间紧缩,默默起了身。   “小肖!”陈雨依惊的吸气。   等贺群青被人抓着手臂扶起来,他这才回神,再看是蒋提白,对方正一言不发看着自己。贺群青这才意识到自己估计有些狼狈,不由抬起胳膊抹抹脸,“我……”一开口有些嘶哑,贺群青清清嗓子才说:“我没事。”   “你哪像没事?”陈雨依低头,就看到贺肖修长指节在不自然的发颤,但凡露出的皮肤上,几乎都是细细一层冷汗,手背触及苍白的额头,没发烧,但也一片冰凉。   陈雨依脸色变了——之前见了这人笑着的模样,难免就叫人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直到这一幕,陈雨依才意识到,贺肖身体其实非常不好。   “你今天提前发病了。”蒋提白声音极低,只有身边人能听到,“发生了什么?”   “不是,”提到发病,贺群青更头疼的厉害,但也不好说都是自己吓自己,飞快看了眼孟蓓蕾的方向,只能同样低声说了句:“回去再说。”   “贺肖学员,”忽然,孟蓓蕾开口了,“你要是有不舒服,可以提前回去休息。”   贺群青喉咙滚动了一下,选择先回去,这里他是不敢待了,太玄乎了。   蒋提白抓着他的手骤然用力,两人对视一眼,贺群青摇摇头,说:“真的没事,我没‘发病’。”   蒋提白微微一笑,眼神浑的分不清几层,轻声说:“没发病,那就是吓的了。”   旁边林况听了皱眉,“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就在刚才?”   贺群青在几名老手玩家目光下,硬着头皮点点头,这时有些口干舌燥,就说:“我先回去喝点水。”   蒋提白摇头,说:“别走,你在院子里等着。”说完紧盯贺群青的眼睛,又说:“也别喝水。”   贺群青无奈点头,转身就大步离开了这间教室,到院子里等他们去了。   他也没留意,一个人影紧跟着他走了出来。   夜风一吹,贺群青身上冷汗未干,泛起层层寒意。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山神的供桌与几缕袅袅上升的细烟。贺群青原地转了几圈,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觉得神桌上那猪头咧着嘴在对他笑,心中不由烦躁不安。   贺群青大步走到墙角,免得一看到那个猪头,自己的脚步就止不住的打转,紧张的停不下来。   突然,一只手探向他手腕。   啪!   贺群青精神虽然还有些萎靡不振,但仍然反应极快的抓住了对方,这一下就咬牙用了大力,保证这人一时无法甩脱自己。   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新人朝自己靠近!   而贺群青一抓住那只手,便毫不犹豫的翻开对方的衣袖,朝他手腕上看去——什么都没有。   对方估计也没想到,贺群青反应会这么快,等甩开贺群青的时候,贺群青早都看到了这人另外一只手腕。   有力强健、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手腕上,高高箍着一个发圈的细绳。   下一秒,贺群青忘记了对方手腕什么样,但那发圈,却瞬间已经和自己记忆中的发圈进行了比对。   贺群青记得陈雨依那个黑色发圈上别无装饰,最终还只剩烧断开的几个接头,以及半个蝴蝶结……   就和眼前这人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   原本已经消失在上一个副本里的发圈,会出现在新的副本里?   贺群青僵硬站在原地,愕然看着眼前极度陌生的新人。   他仍记得这个手腕上戴着陈雨依发圈的新人,之前用挖苦讽刺的口吻和自己说过话,只是当时他没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之前那个发圈。   贺群青现在已经验证了心里的想法,还是无比震惊,想自己堪称离奇的猜测,竟然会是真的!   “你……”贺群青完全语塞了,好半天才接上:“可……你怎么会在这?”   眼前的新人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只见他双手环胸,反过来审视贺群青,说:“为什么不会?因为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背景道具,应该随着你们的离开而彻底消失?那我就好奇了,你又会记得一个工具的名字么?”   哪怕声音听起来陌生,但这种口气,已经愈发带给贺群青强烈的熟悉感。   而且对方两次来找他,恐怕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是谁。   “顺便说一句,我现在也是新人A,只不过比不了你这个新人A有名气,ace?”新人说到这里,显得十足冷漠。   贺群青本来就浑身凉透,顷刻间,让他好像又感觉到了之前暴雪里的寒意。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那场暴风雪里,唯一生还的NPC、受害人,以及训练有素的警校学生……偏偏NPC这个称呼,似乎要打上大大的问号了。   贺群青摇头,“你不是来和我做仇人的,我也不想和你做仇人,我会帮你的……柳晨锐。”   “......” 第85章 第85章 夜谈 怎么,要我去杀人?……   贺群青话说完,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直到一阵轻盈夜风再度挤进两人之间。   新人A——柳晨锐深吸口气,才打破沉默, 说:“看你刚才的样子,也不像有余力帮我。”   贺群青搓了下手臂,清清喉咙,笑容有些尴尬,“的确, 那换一下说法, 你帮帮我?”   贺群青分辨得出,每当自己开口,眼前的新人始终紧盯着自己,警惕他露出的每一分神情, 好像假如看到一点不耐烦, 就会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让贺群青不由紧张。   但想到柳晨锐的经历,贺群青服软道:“反正我现在都知道你是谁了, 在副本里,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我也不是要和你做朋友才来找你。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告诉你们我来了,免得之后我讨债的时候,你们连债主是谁都不知道……你笑什么?”柳晨锐作势要揍他。   “啊,”贺群青抬手挡了一下,“我没笑你,就是……”瞬间, 贺群青心弦放松下来,想柳晨锐现在的匿名状态,明明是最适合暗中报复的, 偏偏他来找自己,还说要“光明正大”讨债,这人也太心口不一了。   “就是什么?”柳晨锐磨牙。   “就是,”贺群青叹了口气,“就是委屈你在这个副本里暂时和我们做‘朋友’,其他事……等你彻底安全了,我们再说?”   这‘其他事’,让两人同时沉默,都没有继续说下去。   贺群青也知道,柳晨锐不会轻易忘记上个副本那些玩家,这时候说出来,就算以劝告的名义,柳晨锐都可能会翻脸。   “不是和你们做‘朋友’,”柳晨锐冷淡的回答,“只是暂时和你,怎么样?”   贺群青一愣,本能看向冥想的教室,那里早已经恢复了安静。   “不行?”柳晨锐看着他的眼色,“还是你打算待会儿就告诉蒋提白和陈雨依?”   贺群青自然迟疑,因为对蒋提白实话实说,事情似乎会变得简单,但不由自主的,是他眼前闪过蒋提白之前差点勒死柳晨锐的画面。   一想到当时,贺群青就开始不确定了,总觉得这件事告诉蒋提白之后,情况反而会变得更加复杂。   左思右想,贺群青说:“我会帮你隐瞒,但之后这里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的身份可能会暴露,这样行吗?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玩……”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柳晨锐打断他,单刀直入的问,“这个‘副本’,究竟有什么深意,玩家要找什么?”   贺群青觉察到他有意回避,也转移了话题,捡着自己能说的回答:“刚才我无意中睁眼,发现孟蓓蕾在我面前,她的脸……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很诡异,我才被她吓了一跳。其他的,我也还没搞清楚,因为玩家进的每个副本背景都不一样。”   说着,贺群青琢磨起来,他们进入副本已经半天时间,除了孟蓓蕾这个灵神是整个世界里的异常,一切都风平浪静。   而这个灵修班的修习方式,听起来甚至还有点美好,简直是童话世界……恐怕现在只有自己觉得害怕吧?   “背景不一样?也没有共同点吗?”柳晨锐虽然探查了不少,但还有不少问题,“玩家目标究竟是什么?”   柳晨锐的口吻,简直是在逼供,任何人听了恐怕都会怀疑柳晨锐的真正用心。   但贺群青单纯得知柳晨锐变成玩家,信息量已经够大了,没有那个心情再去猜忌,深吸口气道,“共同点……”   贺群青眼前瞬间掠过成千上万个血肉横飞的画面,耳边一声接一声叫嚷“BOSS”的哀鸣,让他不由再次揉起眉心,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才勉强说下去:“每……每个副本都会死很多人,算是共同点么?至于玩家的目标——玩家们为了逃离副本的折磨,需要找到通关用的‘审判书’,或者代偿性的被扣除生存点离开。所以对玩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   “审判书和生存点?”   贺群青默默点头,这时目光落在柳晨锐被衣袖遮挡的腕间,想到重点:“你现在还没有生存点吧?”   柳晨锐静默片刻,声音比刚才还要冷,“怎么,要我去杀人?你——”   贺群青还真不敢想那个场面,赶紧阻止柳晨锐说下去,“你知道怎么上传商品到商城么?你现在把这个发圈上传,我去找个手机登陆商城,从你名下用生存点买过来,这样虽然你还在副本里,免不了受罪,但起码不会真的死。”   “不用。”   “……什么?”   “我说不用。”   贺群青困惑地眨眼。   虽然眼前的人看不清面貌,但贺群青已经幻想到对方拧起眉头抗拒的模样。   “为什么?”贺群青一问出口,就意识到这是废话,换位思考下,他已经知道答案,可正因为知道,他必须要劝劝对方了,“没有生存点,在副本里真的很危险,很多中高级玩家都会因为生存点不足被杀,”贺群青老实说:“你别多想,我的生存点也不是杀人才……”   “我会找到其他办法的,”柳晨锐硬邦邦的说,“反正是捡来的时间,合作可以,要我多个恩人,就算了吧。”   贺群青听了一阵愣神,想柳晨锐是怎么做到每说两句话就让自己无话可说的?   “……合作?”贺群青真想看清柳晨锐现在的表情,“你刚才都说是做朋友,我也没想当你的恩人,你怎么……”   “你解答我的问题,我顺便保护你,这不算合作么?”   “可我不一定能解答你的问题啊。”   “那我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你,超出能力就算了,这样公平了吗?”柳晨锐随口说完,阻止贺群青继续劝他,“就这样,生存点我自己想办法,他们快下课了,回见。”   柳晨锐一甩袖子走了,贺群青目送他进门,看到柳晨锐进门时正好撞上李乔尼,真捏了把汗。   老远的,贺群青听到柳晨锐对李乔尼说,“去了一趟卫生间。”   李乔尼便轻轻把柳晨锐推进教室,两人消失在贺群青视线内。   *   或许因为贺群青之前打断了他们,等孟蓓蕾真正结束这场小课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以后,贺群青在院子里等的冷汗都干透了,才听到整理道场的声音。   他坐在一侧的台阶上回头一看,玩家们纷纷涌向屋子一角,把蒲团摞在一起,又依次出门穿鞋,一个个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神情恍惚的,还不忘投给贺群青一个探究的眼神。   贺群青起初硬着头皮装作没觉察他们的目光,之后干脆摸摸后颈自己转移了视线。   “走了。”   贺群青抬头,蒋提白扶着腰站在一旁,“带你喝水去。”   “……”   贺群青不自觉看向那间变得空旷的教室,陈雨依这边还在提鞋,拇指塞进鞋里,费力的说,“不用看了,孟蓓蕾说完‘结束’就不见了,现在只有李乔尼。”   贺群青暗自松口气,陈雨依直起腰搓着手指,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回去再说。林况,你也过来,跟紧点。”   林况一走出那间地板光可鉴人的大屋子,就有冒冷汗的兆头,视线神经质的四下扫射,闻言也不多说,靠近了贺群青,加上一个金梓语,三人残兵败将似的跟在悠哉的蒋提白和陈雨依身后。   到了隔壁院子的宿舍,蒋提白挑了东边的屋子走进去,贺群青最后关上门,心里愕然。   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都在牛心言那边。”陈雨依说完,在床边坐下了,拍了拍身边的炕沿,“小肖,你过来。”   蒋提白点起蜡烛,林况这时也自己走开了,开始检查门窗和房间里每个角落,那仔细的态度,让贺群青想起当时他在舞剧团检查宿舍的模样。   林况这么做的时候,连贺群青都好像有读心术了,一眼就看出林况在想什么。   “丫头,你也休息一下。”陈雨依招呼疲惫不堪的金梓语。   再看蒋提白,竟然从不知道谁的被褥里掏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扔给了贺群青。   “谢谢……”贺群青接住矿泉水,再度感到尴尬,毕竟他刚才说自己回来喝水只是借口,偏偏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   “小肖,用不用我帮你拧开?”金梓语弱声问。   “……”   贺群青手指一紧,咔的拧开瓶盖,喝之前,他摩挲着瓶口,吸口气说,“我管不住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再参加孟蓓蕾的课了。”   蒋提白眉头一动,陈雨依也有些惊讶的看着贺群青,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是孟蓓蕾有问题吗?刚才你看她的样子,明显是她身上有鬼啊。”   贺群青这才大口喝水,喘了口气,把对柳晨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告诉他们自己看到了孟蓓蕾异常的样子,但更关键的是,他觉得孟蓓蕾之所以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问题。   “那之前你想到了什么?”陈雨依说着,焦虑的再度甩脱鞋,爬上通铺,之后手里攥着烟盒回来了,主动分给蒋提白一根香烟之后,林况突然道,“陈姐,我也要。”   陈雨依唔了一声,递给林况一根,金梓语身形前后摇摆,似乎蠢蠢欲动,陈雨依便问:“丫头?”   “我,我不用了……谢谢陈姐。”   “小肖?”   贺群青摇头,默不作声的喝水,旁观三人点燃香烟。陈雨依在泛青的烟雾里长叹,林况起初咳嗽几声,蒋提白缓缓挠鬓角仿佛在想事情,等屋里彻底安静了,陈雨依突然出声道,“我估计刚才所有人感觉都不好,我也是,根本控制不住想法,这不就是那个什么,房间里的大象吗?越不去想就越会想,狗屁的灵魂伴侣。我说,要是刚才我想到的那坨臭狗屎是我的灵魂伴侣,那我岂不是也——嗯?”   她说完警惕的看向蒋提白,等待对方的讥讽,偏偏蒋提白没拿她说笑,她倒纳闷的挑眉,才又看贺群青,“所以你不用怕,刚才到后半段,其实我也坚持不住了,索性放弃了,你看,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估计这也需要时间的,我们在那个‘质变’发生之前,把问题解决了,不就行了?”   贺群青盯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在昏暗的光线里默读那上头的所有字,不让自己乱想,同时回应了一句,“好。”   “所以呢……你当时想到了什么?”蒋提白也坐了下来,伸展两条腿,反倒若无其事的再次提起,“是想到了,还是你已经看到了?”   噼啪清脆的响声,贺群青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扁了,剩下多半瓶水猛然喷了出来。   “呲——”   他对面的林况呆呆站着,低头的时候,手里香烟已经彻底被浇灭了。   陈雨依凤眼一眨不眨,蒋提白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半晌,说,“我明白了,”蒋提白摁灭手里的烟头,“你绝对不能再参加孟蓓蕾的课了。” 第86章 第86章 晚间访客 看起来像是一套………   这时, 门扇突然被重重敲响,林况看了眼蒋提白,后者抬抬下巴, 林况就扔下那截湿漉漉的香烟去开门了。   “里面是谁?!没事儿锁什么门?鬼鬼祟祟——”   林况一把拉开门,门外人的声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既然林况在这,那房间里都是谁,也不用挑明了。   此时门明明已经敞开,门外的人竟然不敢进来。   “先回去休息吧, ”蒋提白立即揭过了这场短暂的谈话, 没什么责任感的微笑,“晚上有异常,马上叫醒林况,他白天刚杀完猪, 手感好着呢。”   林况倒是很有责任感, 说了句, “那是。”   义工学员因为要早起做饭,有另外的住处。   贺群青劳动到这么晚, 的确开始犯困, 便起身和金梓语一同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蒋提白又悠悠道,“怎么脚底下磨磨蹭蹭的,小肖,是不是想在这屋睡啊?你要是有这种想法, 千万别害羞啊,直说出来我肯定……”   贺群青两眼茫然的直视前方,手里矿泉水瓶发出咔嚓轻响, 一步跨过了门槛。   门外林况揽住贺群青肩膀,嘟囔道,“走吧,蚊子太多了。”   金梓语拉着贺群青胳膊肘,自言自语,“嗯,是啊。”   蒋提白:“我跟村长借了瓶花露水,有人需要吗?”   林况小声道,“诶,你们听到了没有,老大说花露水是借的,那我们抽屉里两盘蚊香应该也能用吧?”   金梓语仰头:“哇,这地方好多星星。”   蒋提白:“……”保持微笑。   陈雨依:“……”面露慈祥。   *   义工住的地方,其实是这院子的“门房”,不仅位置不起眼,连门都只有正常屋门的三分之一宽,贺群青进门时再次怀疑,有啤酒肚的人可能都进不来这扇窄门。   门房空间小、通铺更短,一扇窗,干净倒是一样干净。   听说门房之前也是当仓库用,只是这次因为学员比较多,才整理出来给义工学员当宿舍。   眼下小屋里没人。牛心言手下那两名义工根本没过来。   “算他们识相。”林况随口道,说完再度检查起房间来,他同样不放过任何角落,哪怕蜡油滴在手上,也举着蜡烛直到连房梁上都仔细看过一遍。   贺群青一直躲闪着目光,没看向头顶的黑暗,结果林况脚下偶然失去平衡,险些摔倒,他不得已扶住林况,才条件反射看了眼屋梁。   一条电灯的细绳挂在屋中央,上面只有螺口,没有灯泡。那电线四面八方还是黑沉沉,好在门房的屋顶比另外三间大屋要低矮一些,烛火来回一晃,都照的清清楚楚。   贺群青和林况同时松了口气。   连金梓语都觉察到了林况的异常,默默去关好了窗户。   林况最后犹豫半天,还是没点着那来历不明的蚊香,免得他们三个一齐被闷倒在这棺材似的小房间里。   再者说,此刻屋里超出他预计的安静,目前为止还真连只蚊子都没见到。   林况又高兴又怀疑,他身边是贺群青,贺群青身边是金梓语,三个人肩并肩刚躺好,林况感慨的说:“这倒是真有点像心想事成……”   叩叩叩!   三人一同看向门口。   林况唇边溢出无声的国骂,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我是新人A,他们说没有多余的位置了,让我到你们这来睡。”   林况直接拒绝:“我们这也没有多余的位置,你回去打地铺吧。”   “可是没有多余的被褥。”   金梓语不安的动动,看向墙边两床多出的被褥。   林况哪能不知道她的动静,低声骂了一句起身了,下地后草草抱起一床被褥开了门,对门外的人说,“拿去。”   “那我能在你们这打地铺吗,”新人A说,“他们把门都反锁了。”   林况:“别蹬鼻子上脸。”   贺群青在黑暗中舔舔嘴皮。   他能看到门外新人A抱着被褥沉默不语的身影,乍一看真是十分可怜。   林况显然也和新人A陷入了某种僵持,毕竟新人A眼下无处可去,林况再说下去,恐怕只有让对方在院子里打地铺了。   但这么做十有八丨九,明天早上新人A会变成一具尸体,林况也没想要杀人。   “咳,不然让他进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贺群青十分心虚,好在旁人都没有察觉,林况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烦躁的让开门口的位置,“要进来就快点!”   新人A一进来,三人躺着的位置自然是要换了,金梓语来到了贺群青和林况中间,而林况执意要睡在靠近新人A的那一面。   “你睡墙根儿底下去,”林况充分的警告新人A道,“别有什么小动作,我晚上被惊醒时,特别容易伤人。”   这话虽是威胁,却有一百分的诚意,甚至还给人一种林况其实已经说的很委婉、有所保留的错觉。   连贺群青听了都感觉到一股敌意,想必新人A听了更应该浑身发凉?   新人A一时没有回答,贺群青盯着眼前黑暗,暗地里捏了一把汗。   直到房间里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低声说:“知道了。”   之后新人A安安静静在靠墙根儿的地方铺好被褥躺下了,房间里这才彻底陷入宁静,空气里只有四道轻柔的呼吸声。   *   贺群青原本就在忧心游荡者,现在又因为柳晨锐到来更加紧张,于是暗自叹气,心说,今晚终成一个不眠之夜,唉——……   脑海里明明还停留着这声唉,贺群青再回神的时候,却是因为突然听到了不远处奇怪的声音。   贺群青简直不敢相信,就这种情况,自己竟然也睡得着?!   恩,一定是白天义务劳动太累了……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贺群青很快就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等一下。   谁在地面上走来走去?   贺群青两眼微微睁开,窗外月光虚弱的洒进来,目光所及处,就和睡前一样空无一物。   房间里却有极轻的脚步声,就在通铺下头的地上。   好像有谁在缓缓走动,停顿片刻,又试图悄无声息的走回来。   同时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像是倒抽冷气的声音,有时则是含糊的唔声。   贺群青脚底发凉,喉咙艰涩的滚动,彻底睡意全无。   他可是怕鬼的,眼睛分明看不到,声音却听到了,让他在被窝里浑身逐渐僵直,缓缓攥起了拳头。   像是专门和他作对,那极轻的脚步声不仅没有消停,悉索声还突然静止在了他脚下。   贺群青头皮一炸,登时就感觉到了那个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是已经和他对上了视线。   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彻底睁开眼,还是闭眼装睡,总觉得闭上眼好像更加不是一个好选择?   正在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时候,另一种感觉唤回了贺群青的神志。   手边被褥抖得厉害。   下一秒,贺群青意识到,抖的不是被褥,而是躺在旁边的金梓语。   她浑身发抖,抖的越来越厉害,甚至像是连薄被都能掀开。   金梓语的症状发展的很快,她发抖到了极致,终于空气中“恩——”一声哭声响起。   这哭声起初压抑,之后犹如防空警报,恩恩转为呜呜呜,愈发响亮,一个女鬼般幽幽的声音,颤巍巍哭道,“救命啊……救命……林,林大哥,有鬼啊……呜呜呜噫……”   贺群青:“……”   金梓语:“好吓人啊……有鬼啊…………”   贺群青:“……”我怎么突然不害怕了。   甚至有点想笑?   贺群青正在仔细体会金梓语的哭声,总觉得脑海里闪过一个什么念头,还没等抓住,金梓语旁边的林况忍无可忍,一跃而起,一床被单都掀了起来,劈头盖脸朝着床下挥了过去。   霎时间,被单底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真的盖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林况光脚就跳了下去,贺群青也一掀被子,刚一抬眼,贺群青就是一惊,因为林况不是两手空空,他手中分明握着一把细长的水果刀!   “妈的装神弄鬼!”林况跟不像人的东西更加不客气,一跳到地上,手里的刀就毫不犹豫地朝被单下头捅了过去!   那奇怪的声音在被刀捅到时骤然提高了,变为了一声声痛苦的哼鸣。   贺群青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之前的念头,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开口:“等等!”   林况这边眨眼间连捅十几刀,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对,所以贺群青一开口,他动作跟着停了。   贺群青硬着头皮,手指向被单下端,示意林况往那看。   金梓语几乎是从通铺上连滚带爬才下来,颤抖的手在身前不停划十字,“什什什什什么……”   突然,又有一道脚步声传来,三人闪电般看过去,下一秒又收回了视线——是新人A。   林况顺着贺群青手指的方向低头,黑暗中看不清他脸色,但显然林况看清后一愣,接着不知想到什么,猛然后退一步。   金梓语也看到了,浑身顿时过电似的绷紧,两手交握压住了企图张开的乌鸦嘴。   突然间,房间里一亮,新人A点燃了蜡烛。   但光线丝毫没有让气氛松弛,房间里甚至彻底陷入死寂。   贺群青三个活人,围着一个抖动不停的被单,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时也能看清林况的神情了,只见林况瞪着眼,脸上一片僵硬,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用力过度的原因,还是因为心神不稳。   贺群青再次低头,看向被单下端——   一双穿着白色运动袜的脚,惶惶在地面上挪动着。   “唔……”   “嘶——”   奇怪的声音仍然从被单下传出来。   好像就在刚才的某个时刻,那个原本看不见的人影,悄悄成了实体。   就是这个声音让贺群青先前升起了怪异的想法——这种呜呜的声音,在他听来,真的和金梓语的哭声,很相似!   只不过一个是女人的哭声,另一个则粗哑,像是男人……或少年人在哭,只不过压抑到了极点,才让人分辨不清。   贺群青也同时注意到,虽然众人眼前出现了这个被蒙住的人,但他脑海中的哨音,从始至终,没有响一声。   这给了贺群青勇气,毕竟假如哨音没响,说明眼前的东西,首先就不是副本里的怪物异灵。   于是他伸手抓住了林况的被单,正要扯下来的时候,那被单忽然剧烈一颤,接着,被单下主动窜出一个人影,撞在墙角蹲了下去。   新人A飞快举起蜡烛,追着那道影子照亮。   那人影抱膝在墙角缩成一团,嘴里哭着念念有词,但谁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这时,众人也看清了这个不速之客。   其实之前看到那双薄脚板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他们一个模糊的想法,此刻想法被彻底证实。   一名没穿鞋的少年,身材并不矮小,乍一看,也有十七八岁,身上穿着衬衫与长裤,而且衣服的样式,怎么看都像是一套......校服?   没等贺群青观察的更仔细一些,浑身就觉得有些不得劲,忍不住收回目光,四下一扫,不由愕然,“嗯……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第87章 第87章 怪副本 是蒋提白,以及迷迷……   林况也呃了一声, 看看那少年,再看贺群青,说:“我不认识啊。”   金梓语抱着胳膊, 摇摇头,“我也不认识。”   贺群青:“那你们看我干什么?”   “和你年龄最接近啊,”林况小声催促,“看着像高中生,你好好瞅瞅, 是不是你同学啊?”   “我……”贺群青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我看起来像高中生?”   “高三也是高中啊,”林况纳闷的问,“你不是十八岁么,不是高中生?”   “不是也有可能, 小肖弟弟的话, 估计会跳级吧, ”金梓语梦游似的说。   贺群青沉默片刻,道, “……我们说到哪了?”   新人A应该是看不下去了, 突然从他们身后走了出去,在那瑟瑟发抖的少年身边蹲下,接着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少年的肩膀,一触之下,正常人一般被他抓了个正着。   少年猛然一哆嗦,但也不知道反抗, 嘴里仍然发出含糊的声音,另一只手将膝盖抱的更紧了。   在新人A抓住对方的时候,少年毫无血色的面容再次清晰的露了出来, 五官虽然端正,但神情始终透着股极度的怯懦,像是害怕什么到失了魂的地步。   当然,换做谁被他们这么对待,都会害怕的。   好在林况刚才捅了他那么多刀,完全是虚惊一场,如今一滴血都没见到,可见眼前的少年,就算不是鬼,也绝不是活人。   “你是谁?”新人A问,“你为什么在这?”   那少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新人A问什么,他都不回应,好像只有哆哆嗦嗦和默默哭泣这两个极度刻板的反应。   林况这时转身检查门窗,又在四周墙上和地面敲敲打打,很快走了回来。   “他就是凭空蹦出来的,”林况看了眼少年,再度确认一遍,“你们真的没见过这个人?”   新人A已经起身,“你是在怀疑他是我们当中谁的灵神?”   林况定定看了新人A一眼,突然说:“对啊,难道你有不同意见?”   新人A摇头,语气平静,不耻下问道,“我是第一次进游戏,但我听其他玩家讲过,副本里是有鬼的?”   他这问题实在太新手,林况就觉得没意思了,说:“你没见过鬼,还没看过恐怖片儿吗,你看这东西有那气质吗?我看他只有一开始在床边走来走去那几下还有点意思,现在吓成这样,和我印象里的鬼有很大的出入啊。”   新人A由衷信服的点头,又问:“那他这样子,和你印象里灵神的气质符合么?”   林况眉头一动,心里就觉得新人A这句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好像在讽刺自己一样,但再一琢磨,似乎又没什么问题。而且,新人A抱他们大腿还来不及,讽刺他干什么,不想活了?   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林况张张嘴就要回答,结果目光一晃,登时被噎了一下——其余三人,竟然十分专注的盯着他,都在等待下文。   林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神情大展,非常受用。林况无声一乐,也走向少年,并快速提起少年手腕,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贺群青自然注意到少年手腕上的手表,银色表盘,深色腕带,衬在无力苍白的手腕上,看着非常不起眼。   “这个手表有什么特殊吗?”新人A问,“因为真正的鬼是不戴手表的,所以你才觉得他是灵神?”   闻言,林况再度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瞟了新人A一眼,“我怎么感觉你说话阴阳怪气的,你是不是在讽刺我?我们很熟?”   新人A一愣,好似非常吃惊,“我吗?我没有啊,我怎么会讽刺你呢,无冤无仇的。”   “……算了,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   林况最终认为,可能是这个新人情商有问题,才导致说话不中听,眼下指着少年那只手表道:“不废话了啊,看到这个图案了吗?”   金梓语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这……这是两座山吗,下面还有波浪?是湖水?”   林况一听,原本跃跃欲试的笑容逐渐失去了灵魂,“对,两座山一个湖,依山傍水,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这好像是一条龙脉啊,sister*,没想到你还会看风水。”   “……”   金梓语歪着脑袋再次凑了上去,“……我刚才可能有点没看清。哦——”她点着头,做恍然大悟状,“现在才看清,那不是山,是两只耳朵,所以这是一只猫……吧?”   林况:“嗯,没错,这是狗獾。”   “啊,”金梓语登时以拳击掌,“这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原来如此,你说这是目本的那个手表品牌,阿,阿娜什么,等等别说,我肯定能想起来,阿娜——阿娜……达??”   林况缓缓地倒吸一口冷气。   贺群青在一旁静静听着,见谈话不知怎么卡住了,主动求教,“什么狗獾?”   林况一听,终于撒开少年手腕,虚弱道,“算我求求你们,虽然不如翡丽百达、劳力世,但‘狗獾表’——‘阿娜户麻’也很有名好吗?新人A,你总知道吧?”林况瞪向新人A。   新人A没来得及回答,林况又道,“好不说这个,反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东西穿着私立学校校服,又戴着这支现实世界才存在的名表,身份上既不是玩家,也不是副本怪。介于这个副本的特点,我才觉得他是个灵神。而且你们不觉得,他明明不是活人,刚才走来走去那会儿,包括现在,表现都非常的……”   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形容词,新人A突然道,“他的行为、包括表情都在重复。”   剩下三人一愣,林况和金梓语同时看向新人A,贺群青轻咳一声,赶忙盯着少年观察,“好像是真的。”   林况这才回神,“反正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像是……设定不完全的游戏角色出现在地图里,像个能运行的bug似的?”   “我觉得很真实啊,”金梓语茫然道,“他会不会想告诉我们什么线索?”   林况啧了一声,“我都动手了,在副本里,我就没见过动手之后还能在异灵面前聊天的情况——像我刚才说的,就是欠缺了那一点气质,明白不?”   “那他出现在我们这,会不会是意外?”新人A又问,“你不是说像bug么?或许他是其他玩家的灵神,但是不小心被卡在了我们这个房间?”   林况哈哈一笑,“要是真的,那也太精彩了吧,我好想知道这是哪个蠢货幻想出来的灵神。”   林况此时看新人A,顿时觉得顺眼了许多,回头再一看,说:“行,既然他是实体的,我们现在就试试,赶紧把他绑起来,天亮了给老大他们看看,他们肯定会觉得很搞笑!”   就在贺群青帮着林况撕床单的时候,屋外头忽然远远传来敲锣的声音。   “锵锵锵锵————”   贺群青一惊,视线余光里突然空了,下一秒,就听林况低骂一声,摔下了手里的布条。   墙角的少年不见了。   在敲锣声响起的瞬间,那少年就像白天的孟蓓蕾一样,呼一下再次凭空消失。   几人这时也顾不上想怎么绑架别人的灵神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噪音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短短十几秒,绵绵不绝的敲锣声和人声,就让整个村子沸腾了起来。   很快,学员们住的这个院子,大门被咣咣的砸响了,那破锣也来到了他们院墙外。   “全村集合!所有人集合了!快点起来!”   锵——锵——!!   “起来了!集合了!村长家开大会!!”一个汉子在外头大喊。   贺群青他们房间外的院落里,依次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走,贺肖,我们也去。”林况将水果刀在衣袖里藏好,招呼金梓语,“你跟紧点。”   门锁起开,林况大力推开窄门,嘎吱一声后,院子里不少途经的视线都朝他们所在的角落投了过来。   但也只看了一眼就跑了,毕竟玩家们都想第一个找到线索,现在一个赛一个跑得快,脚步踩在潮湿的石砖上吧嗒吧嗒响,夜色中一群人接连消失在大敞的院门外。   贺群青跟在金梓语身后出来,觉得自己似乎被炸然响起的锣声闹到了心里,不然为什么始终有种心神不定的感觉?   尤其是每当有玩家靠近他们,从他们身边跑过的时候,贺群青一颗心都会莫名悬起来。   这种情况直到他的胳膊被人拽了一下,拉停了他的脚步为止。   新人A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看地面。”   贺群青第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但渐渐的,他觉得自己脖颈后头那一根大筋,好像逐渐和心口连了起来,产生了被牵扯的慌张,以至于他顺着视线弯腰,借着昏散的月光细看地面。   这地上……怎么这么湿?   地砖的颜色,有这么深?   玩家脚步声响亮,贺群青本以为是砖上有露水,可这个时间,似乎不该有这么重的水汽。   正想着,一名玩家竟然吧唧踩中了一个浅浅的水洼,脚下打滑重重摔倒在地。   那名玩家骂着爬起来,低头一看,声音突然抖了起来。   “这……这什么东西?”   不沾湿看不出,他身上的白衫,此时竟然被地面上的液体染上了一大片深色。   “哪……哪来的血?”这玩家愣了,看看手再看四周,声音更变了调,“这里怎么——”   血字一出现,一阵绵软夜风拂过贺群青鼻端,他在铁锈气味中缓缓抬起头,和那名玩家同时意识到,此时整个院落,竟然无声无息,铺了一地的血!   “好看么?”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贺群青头顶响起。   在所有人慌里慌张的时候,这声音反而透出一股愉快。   是蒋提白,以及迷迷瞪瞪、摇摇晃晃的陈雨依。   陈雨依踮着脚走路,恨不得自己会悬浮,没睡醒之余,有些暴躁的低声骂道:“这死玩意儿,有必要搞这么隆重?”   “走吧,”蒋提白目不斜视踩过潮湿的地面,“有好戏看,我们可别去晚了。”   等他们到村长家,这里已经被耸动的人头挤满了,甚至后来的玩家都挤不进去。   白天干农活的青壮年村民比想象的还多,人群摩肩接踵间,空气里始终萦绕着一股众人心照不宣产生的怒火。   这种急于复仇的氛围,玩家们自然都不陌生。   “是不是谁死了,现在要升堂?”新人A在贺群青耳边悄声道,“让你们行事鬼鬼祟祟,这抓人,玩家们肯定是主角啊。”   贺群青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让他走远点儿。   现在蒋提白和陈雨依都在,柳晨锐的身份说不准就会被他们看出来,这人还不老实点。   玩家们也熟悉这个流程,只要死了人,他们八成会被怀疑,只是现在看这么多NPC聚在这,也心虚,所以逐渐都待在外面,不敢上前。   贺群青原地站了一会儿,去打探消息的林况回来了。   他瞪着眼睛,表情就好像在说卧槽。   “里面怎么了?”蒋提白问。   “村长死了。”   “死的是村长?”下午才见过村长的陈雨依彻底清醒了。   林况说完停顿片刻,好像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又往村长家看了一眼,才接着道:“这个副本真是……好怪啊。”   陈雨依:“你就说他怎么死的?”   谁知林况挠挠下巴,想半天才说:“说是被老虎弄死的……”   “老虎?”   “啊,有人看到它窜回山里……”林况说完表情仍然有些奇怪。   “还有什么?”蒋提白问。   “老大,可能我理解错了吧,”林况咽了口唾沫,“里面的人原话,就说村长是被‘弄死’的,听那意思好像……意思就是他被老虎……强丨奸致死的啊。”   众人:“……”   陈雨依:“……哈?” 第88章 第88章 公虎 小白脸就是吃香,年纪……   “你确定他们是这个意思?”陈雨依忍不住怀疑。   林况摸着自己脑袋上的短茬, “不确定,我真的不确定。”   几人面面相觑,在周围嗡嗡人声中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别说金梓语了,包括贺群青都一脸懵,正在茫然,陈雨依噗嗤一声。   “啊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我可没笑死者啊, ”陈雨依不由望向村长家那气派的老房,如今灯火通明,人头耸动,她搓搓手, “真没想到, 副本里还有我没见过的花样……不知道能不能进去看看啊?”   陈雨依两眼发光, 一扫半夜被叫醒的萎靡不振,满脸都是强烈的求知欲。   林况呃了一声, 劝道:“姐, 算了吧,几个老人在里面,指挥一群神经病挡着现场,谁也不让进屋里。我刚才差点被挤死,连那间房门都没看到,你要去了, 可能真的会多一种死法。”   林况之前被挤的气急败坏,出来找个村民一问又得知,村长家这片地方竟然已经是巴秀村里最宽敞的, 连平时村民开大会都是搬着小板凳坐在这房前。   恐怕喊他们集合的人也没有料到,公虎如此行凶法传出来,竟然会让现场失控。   平时还能老老实实集合的村民们,此刻一个个都抓心挠肝的想看看,村长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是个男人,到底如何被公虎害了,怎么害的?   所有人都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啊!   陈雨依只能作罢,又问:“有没有看到其他痕迹,确认凶手是老虎,不是以讹传讹?”   “发现村长尸体和看到老虎离开的是两个不同的目击者,但说辞一致,一个是说村长被野兽丨奸.杀了,一个说看到老虎的……身上都是血,”林况俨然一副三观被打碎的模样,“另外我刚才进去,也看到了野兽的痕迹。门槛外头那老虎爪印,真比两个脸盆还大,要是我们碰上,估计也没法对付,只有逃命的份儿了,这时候要是有枪就好了。”说到最后,林况脸色也不太好。   他们玩家肉丨体凡胎的,没有武器面对这么大的老虎,真是毫无还手之力啊,这和开局就碰上异灵爆发有什么区别?   “村民现在有枪也不会借给我们。”陈雨依琢磨,“而且枪是对真正的老虎管用,你见过老虎对人类有性趣的吗,食欲还差不多吧?这个老虎可厉害了,同时跨越了人、兽、性别三座大山,还有村长的年龄摆在那——就算公虎找不到只母老虎,想对人类下手,也不会找年龄大的已经退出繁衍舞台的老人吧?所以村长如果真是这个死法,那我看都不用考虑,凶手肯定不是什么真正的老虎,是个人。”   “是人?”金梓语抱着手臂,专心听陈雨依分析,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更加紧张了,“陈姐,为什么啊?”   “只有人才会这么干啊,”陈雨依眼不眨的说,“你看看周围,知道村长死的这么‘不光彩’之后,连村长的死都没什么了。而且公虎暴力杀人、还有这种情节,凶手连死后的情况都安排好了,这是不是更像一种人类报复的行为?”说着,陈雨依自己都没法控制的瞟了蒋提白一眼。   “陈姐,那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人,伪装成老虎杀人吗?”金梓语试探性的发表自己的意见,“是哦,下午厨师也说过,这周围的深山里,还有野猪、狗熊那些危险的动物,以前也时不时会死人的,这样可能无疾而终,抓不着凶手了。”   林况也懂了:“这么做需要很多人配合吧?所以凶手是一群人了?”   陈雨依呲牙,“你仔细观察这些村民,还有刚才院子里出来几个年轻人,他们脸上神色有震惊也有猎奇,分明是看到了现场。我打赌,老虎是有的,村长也的确是被老虎……那么杀了,但老虎肯定是具有人的思想才这么变态。”   蒋提白脸上带着微笑,懒洋洋道,“你们陈姐的意思是,这只老虎是个灵神。这么一想,用灵神做事还真的挺方便的。”   陈雨依看了眼蒋提白,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之后盯着蒋提白看了好一会儿。   贺群青这时从陈雨依的说法中回神,见陈雨依神情似是纠结,不由开口:“陈姐?”   “哦?哦,没什么,”陈雨依这边仍在看蒋提白,还眯起了眼,“老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蒋提白瞥了陈雨依一眼,“我明明在专心的听你分析,能有什么想法。”   “我不相信啊。还有,早想问了,你今晚心情看起来怎么这么好?”陈雨依道,“和我完全相反啊!”   “你听了村长的遭遇之后,心情看起来也不差啊。”蒋提白微笑着说。   “你意思是我幸灾乐祸?你这就是把人往坏处想,我太冤枉了。”   “你冤什么,村长才冤——你看你,你笑什么。”   “我没有,你才是一直在笑。”   这边两人你来我往掐了起来,贺群青抬眼望向周围,一个人朝他走近一步。   “我在这。”那人用极轻的声音说。   贺群青这才想起来柳晨锐,但他其实不是在找人,朝柳晨锐微微点头,贺群青问其他人,“现在几点了?”   陈雨依话头一顿,和蒋提白两人看向贺群青,蒋提白问:“怎么了?”   陈雨依挑眉,默不作声瞧了蒋提白一眼,随即从长衫袖口的褶皱处翻出了手机,看了看说,“四点多。”   贺群青一听就有些站立不安,想要先回去了。   毕竟他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入修复时间,就算有什么事,他也派不上用场了,还可能拖累其他人。   陈雨依拍拍贺群青肩膀,“我知道,我们先回去……卧槽!”她余光扫到一个身影,脸色登时变了,手忙脚乱的重新藏起了手机。   是李乔尼。   他西方人的面孔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穿着黑色的长衫,身量也是鹤立鸡群。   他和周围村民说了几句话之后,高耸的眉间紧锁,显出几分沉痛,片刻后才缓过来。   贺群青这边,隐隐听到了李乔尼在跟村民们说“不可以”,“不行”,“……他们已经交过学费”,之类的话。   陈雨依问:“我们灵修班学费是多少,你们谁知道?”   大家都摇头,忽然,一个人回答:“一天一万三。”   陈雨依一愣,跟其他人一起看过去,下一秒就狠狠眨了眨眼,“你是?”   “我是新人A。”新人A双手环胸,淡定的回答。   贺群青这边一颗心猛然提起来,柳晨锐可能不知道陈雨依记忆新人的能力,她不刻意去记还好,要是留心,柳晨锐的身份可能眼下就会暴露。   果然,陈雨依才多看了新人A几眼,神情就变得有些困惑,眼神也逐渐犀利了起来,开始盯着新人A来回打量。   贺群青赶忙大声咳嗽,脚步一挪,不着痕迹的挡住了陈雨依的目光。   “小肖?”陈雨依一惊收回视线,“你没事吧,难受吗?”   正好那边李乔尼也开始招呼所有玩家。   “你们真是过于热心了,”李乔尼捏紧串珠低声说,“快跟我回去,希望今晚的事不要影响你们明天的课程。”   陈雨依最后不甘心的环视一圈,想要找到更多的线索,但现实让她失望,周围都是凑热闹的村民,正在商量怎么捕猎那只老虎。   而李乔尼在一旁睨着他们所有人,好像他们脚步慢一些,都会引起他深深的怀疑。   陈雨依转头牵住了贺群青小臂,“走走走,我们也快回去,小肖,你要是身体又不舒服就赶紧告诉我。”   贺群青含糊应一声,为了表示自己现在还好好的,反过来推着陈雨依,两人大步流星走在了前头。   走出一段路,贺群青才回头,试图给柳晨锐使个眼色,让对方再低调点,结果一回头,身后数名玩家零零散散跟着,他根本没找着哪个是柳晨锐。   “……”   “找谁?”陈雨依好奇的问。   “……我看看金梓语跟上来了没有。”   “我?我在这啊。”   贺群青身侧传来金梓语的声音,贺群青头皮一紧,连忙表示知道了,也是这样,他才注意到,此时不止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再一看,那些玩家目光还频繁在自己与陈雨依、金梓语三人身上徘徊,神色暧昧不已,又赤丨裸裸的透着嫉妒,简直要喷火了。   甚至,贺群青还看到了白天和自己有过节的那两名义工玩家,孔禾家和王昱鸣,现在跟在其他白衫玩家身边,胆子眼见又肥了不少。   其中王昱鸣就在同伙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一听,嘿嘿笑的很猥琐,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飘到了贺群青耳边。   “啧,小白脸就是吃香,年纪轻轻的左拥右抱。”   有人立即接话道,“不是,你怎么说话呢?明明是我们陈姐会享福。那小子不是他们队伍里的‘ace’么,肯定各个方面,那都独有天赋。”   林况一路走来一言不发,现在耳朵一竖,脚步就像螃蟹似的开始斜来斜去,贺群青一见就知道林况在找砖头,贺群青还没等叫住他,林况就被金梓语拉了回来。   “左拥右抱”的贺群青听了那些话自然也浑身难受,但他好歹一个大男人,就算被议论也是在占便宜,两个女孩必然比自己更尴尬,现在李乔尼还没走远,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走快点,后面那些人估计就能消停点。   脚步还没迈开,陈雨依一把揪住他。   “哪儿去?”陈雨依笑眯眯的,“翅膀硬了,开始自己做主了,这就要划清界限啊?”   贺群青一愣,“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就当没听到呗,”陈雨依眼波流转,当着众人的面给贺群青抛了个媚眼,说:“他们说的什么,我一个人记着就行了。”   身后说话的声音悄悄停了。   陈雨依一咧嘴,那笑容登时好似空姐一般标准,牙齿整整齐齐,白白亮亮,磨起来咯嘣嘣响,“等之后找到机会,再挨个儿收拾,毕竟这次副本有九天呢?”   身后骤然鸦雀无声。   转眼所有目光都被斩断似的消失了。   贺群青:“……”哦,我又天真了,这里根本没有人需要我担心。   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就在这时抓住了贺群青的胳膊,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对方用力的收紧了手指。   金梓语:“我也……”   “额——”贺群青连忙按住了金梓语的手,“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老天爷,金梓语不说话,自己真以为被手钳子拿住了。   “我也想说……我无所谓他们说什么!”   “好,好。”   贺群青连连肯定,金梓语清纯笑容铺满眼角,这才收回魔爪。   贺群青揉着生疼的小臂,低头看着她满眼震撼,心里想,金梓语不止跑的快,这手上还真是有点力气的,不知道修道院用不用挑水劈柴啊?   金修女这纯粹的实力,果然有待发掘!   另一边金梓语看着贺群青同样心弦震颤——   她白天看到的商城评论里,那些愈发激烈肮脏的言辞仍然她脑海里翻腾,但刚才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在沾上眼前这个人的时候,竟然顷刻间就扫净了大片油腻。   明明是差不多的诋毁,但和小肖——上个副本里她的救命天使联系在一起,竟然只会让她觉得荒谬,甚至宽恕的会心一笑。毕竟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做下三滥事的,甚至都不会口出恶言,从始至终,贺肖都让她感到十足的安全和洁净!   金梓语想到这里,立即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抵抗那些污渍的法宝,这让她从进副本前、到进副本后,一整天恐惧、恶心、自我厌恶的心情,瞬间晴朗了不少,再度露出了堪称幸福轻快的微笑。   不远处一直默默看着他们一行的蒋提白,此刻越走越慢。   陈雨依自然第一个注意到了这点,她持续着插科打诨的聊天,一边不动声色压住了脚步,以至于旁边贺群青林况三人,都没意识到他们走路的速度变慢了,结果走着走着就成了最后一波人。   *   孔禾家和王昱鸣两人,其实撺掇了同伴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毕竟白天林况和ace的淫威他们已经领教过,想到接下来还要一起当九天义工,就对刚才的头脑一热后悔不已!   于是趁着陈雨依一行人不注意,他们飞快跑到了前头,直到追上大部队,紧跟在李乔尼身后,才松了口气。   进住宿大院之前,孔禾家心虚的回头看去,结果愣了。   蒋提白……   那一伙人呢? 第89章 第89章 厄镜欲女(上) 一只柔软的……   陈雨依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亮了小巷一角。   贺群青站在蒋提白身后, 望着不远处墙根儿底下的一团影子,两眼由于震惊而睁大了。   如此深夜,竟然有个小女孩, 一个人躲在这小巷的深处。   那短胳膊短腿儿,痉挛一般抱在一起,为了尽可能缩小体积,甚至将自己手腕上的皮肉都掐的高高肿起来。   小女孩凌乱的脑袋上,黝黑的辫子歪的厉害。   而她瑟瑟发抖、蜷缩着哭泣的模样, 和不久前出现在贺群青他们房间里的那个灵神完全相同。他们都表现的像是受了刺激打击, 害怕什么害怕到了极致一般。   金梓语提起脚步走过去,慢慢在小女孩身旁蹲下了。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小女孩起初并不理会他们,甚至在光线下缩的更紧了。   陈雨依立即移开手电筒的光束, 叫金梓语和女孩身上的光变得昏暗, 小女孩因此放松了一些。   从看到女孩的那一刻起, 陈雨依就不自觉皱起眉头,不知想到什么, 脸上早没了笑意。   少见她如此严肃的模样, 旁人都跟着紧张。   林况愕然看了眼贺群青,“贺肖,她是不是那个……”   贺群青不自觉动动唇舌,回忆起了晚上吃的浆果的味道,只是不再甜了,只有刺莓果皮那树叶般的清香和苦涩, 正与此时夜风气息一致。   是昌阿婆的重孙女。   小女孩的遭遇似乎写在她凌乱的衣着和头发上,但现在谁都不敢去妄加猜测。   贺群青忍不住看向蒋提白,希望后者能轻描淡写的说出一些别的原因来, 但蒋提白神色淡淡的,也是闭口不言。   ……   他们先前,正跟着李乔尼往回走,最后不知怎么,蒋提白打头,带他们飞快钻进了这条小巷。   连贺群青都没听到的低微哭声,却被蒋提白敏锐捕捉到了。   贺群青跟着两名高级玩家走到这条小巷黑暗一隅,就看到了眼下这一幕。   金梓语动作轻柔,话音也轻柔,终于哄得昌阿婆的小孙女抬起头。   微胖的圆脸上,一只严重肿起来的乌青眼圈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小女孩这只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里面的眼球像是一同受了伤,有些骇人的血丝。   贺群青眉头紧皱,后背不由绷紧。   哪个王八蛋,连小孩都能下这么重的手?   小女孩——喜子怯生生抬起头,那只完好的大眼,顷刻间看到了一个熟人,嘴巴自动张开了,想要喊人,但左右看看,所有人都看着她,她重又埋下了脑袋。   小女孩此时的表现,和几小时前的古灵精怪相差实在太大,以至于贺群青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朝她走了过去,想问个究竟。小女孩身体一缩,又躲回了阴影里,贺群青连忙停下了步伐,彻底失了言语。   陈雨依见金梓语再没什么进展,不顾小姑娘的害怕,直接走了过去。   之后就像变魔术,贺群青都不知道陈雨依在小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小姑娘竟然主动看向了陈雨依。   之后女孩说,“真的吗,阿姨?”   陈雨依原本微笑的脸在听到“阿姨”两个字的时候猛然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点头,“真的,我骗你干什么,现在村里可热闹了,你之前没听到敲锣的声音吗?”   小女孩应该是受了刺激,听了呆呆的,好不容易才有了反应,只见她黝黑的眼瞳下头,顷刻间涌上大包的眼泪,之后就抱住陈雨依,闷声抽泣了起来。   陈雨依又对她耳语几句,女孩竟然更加听话,乖乖的收敛了哭声。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喜子……”   “噢,喜子,你今年几岁了?”   “我七岁。”   “是虚岁吗?”陈雨依的笑容有些僵硬。   喜子点点头。   “好嘞,我叫陈雨依,不是穿在身上的雨衣,是下雨的雨,依依不舍的依,你听得懂不?”   “我,我听得懂的,”喜子泪眼朦胧的说,“我都会自己看书了。”   “我的妈呀,你也太聪明了。”陈雨依夸张的吹捧一通,给喜子擦擦脸蛋上的眼泪。   喜子哑声问:“那你……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二十一岁,也是虚岁,”陈雨依真心诚意的看着喜子,“等天亮了,姐姐给你买好吃的,怎么样?”   喜子迟疑的摇摇头,“谢谢姐姐,不用了。”   “乖,”陈雨依笑的宛如狼外婆,“姐姐能看看你手里拿的什么吗?”   这次喜子犹豫的更久,甚至在她展开汗津津的小手时,又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很快,所有人都看到,喜子的手心里,放着一枚金戒指。   陈雨依将戒指拿了过来,林况接过她的手机,替她打着光,陈雨依仔细看了几眼,就还给了喜子。   喜子这次触电般一甩手,将重新回到手里的金戒指远远扔开了。   “阿公说……”小姑娘抽噎着道,“这是他‘买我’的,让我别告诉别人,还叫我悄悄拿去卖钱,能换很多钱……说这是他家的宝贝,我……我说我不要……他说不要就不准我走……说要杀了我阿婆——”   喜子说的颠三倒四,意思却说明白了,陈雨依听了脸色又变得难看,但喜子一看她,陈雨依就川剧变脸似的笑了,安慰起小孩来。小姑娘听着她左一句右一句,绕来绕去,精神竟然逐渐恢复了一些。   陈雨依仔细观察喜子行动,最后神情隐隐的放松了下来——这小姑娘,只是被打伤了,万幸没有遭遇最可怕的事情。   等陈雨依给喜子重新扎好头发,喜子也终于不再哭了,开始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她的遭遇。   原来今晚昌阿婆睡着后,她贪玩想去朋友家里住,路上遇到了心怀不轨的“梁阿公”。   贺群青听了好几次梁阿公,直到中途才猛然明白过来——这姓梁的老男人,竟然就是今晚公虎事件的主角——梁村长,对方三言两语把小姑娘骗到了家里。   喜子觉察不对反抗之时,被村长打成了眼下这样。   “后来,我,我看到了,老虎……”   果然如此。   在场众人其实已经在等着喜子说出这句话。   贺群青本能的抬眼看蒋提白,结果恰好与后者视线对上。   ……如果事情的前因后果正是喜子说的这样,那现在就算谁告诉贺群青,这只老虎真是普通的野兽,贺群青也不相信了。   一边救了小女孩,让喜子幸免于真正的灾难,一边又以诡异的形式“惩罚”了村长,这公虎看来真是某个人的灵神了?   ……   最终,在陈雨依和金梓语两人一同劝说下,喜子同意离开这里,但巴秀村没有诊所,要给喜子看伤上药,都得等天亮了再赶老远的路去邻村,当下几人要送喜子回家,偏偏小姑娘死活不愿意。   “姐姐,我阿婆年龄大了,听不到敲门。我……天亮之前,能跟你们在一起吗?天亮了我就回去……”   小孩看着实在太可怜,最终陈雨依也没辙了,只能答应。   而且更重要的是,蒋提白早一步就同意了带喜子回去。   “反正她人小,又不占地方。”蒋提白说完,率先走了。   陈雨依对着蒋提白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蒋大佬能这么积极,大概率是因为眼前的小女孩,正是这个副本里的一条线索,说不定还很重要。   等陈雨依去拉喜子走的时候,问题又出现了。   “姐姐,我脚疼。”   喜子颤巍巍拉起裤腿,一只脚肿的脚脖子都没了。   陈雨依登时傻眼,毕竟快七岁的小女孩,还有点小胖墩的嫌疑,可比一袋米面要沉。陈雨依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这二两肉,估摸着是没有那种潜力抱着喜子回去的。   “让这个哥哥抱你行不行?”陈雨依迟疑的指着林况道。   “不要……”   喜子当场拒绝,甚至眼里又泛起了惊恐的泪花。   这可把陈雨依气得咬牙,直瞪林况,“我说一千遍让你把头发留长点儿,你看她,这不是都吓哭了吗!”   林况:“……对不起?”   “姐姐……”喜子声若蚊蝇的拉住了陈雨依。   “啊,什么?”陈雨依向喜子附耳过去,“怎么啦?”   喜子跟她说起了悄悄话,虽然别人都听不清,但喜子那只没受伤的眼睛,却明显的在瞟别人。   “这……”陈雨依听了一愣,面上露出犹豫,这时余光里人影一动,贺群青已经走了过来。   “等等——”陈雨依试图阻止,“可你……”   贺群青一弯腰,一手勾住小女孩脊背,一手勾住那胖萝卜似的短腿,往上一抬,颠了颠,将喜子颠进了他手臂搭成的座位里。   “嘿呦。”贺群青轻轻吐出用力的声音,“我们走吧。”   “义工哥哥……”喜子捂着受伤的眼睛,垂头丧气一会儿,小声问贺群青:“对不起……哥哥,你累吗?”   “嗯?不累,”贺群青收紧手臂,小姑娘被举高又降落,“你还太轻了,回去多吃饭,这样才能长高,才能打得过别人,知道吗?”   “嗯————”喜子的声音因为哭腔再次一波三折起来。   贺群青一抖,心态也呈波浪线跟着不稳了。   “嘿呦,”陈雨依故意学贺群青,轻轻一掌拍在贺群青背上,“哥哥说错话了,喜子,我替你打他!”   贺群青:“……我说错话了。”   “不是——别打打打——”喜子哽噎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嘤嘤嘤钻进了贺群青怀里,“我……我脸上疼。”   贺群青低头看喜子,迟疑道,“给你吹吹?呼——”   “呼,好点了吗?”   “嗯……”   陈雨依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等贺群青重新抬头看着路,她内心简直要疯掉了,不知不觉的,陈雨依这手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拍打起贺群青的后背。   “小肖你……嘿呦,嘿呦——嘿呦啊,嘿呦!”   一旁金梓语走的轻快,也是“嘿呦”一声叹息。   林况:“……我姐又犯什么病?金梓语被传染了?她们打什么哑谜?”   贺群青:“……”我怎么知道?   贺群青现在一看旁边两人,她们笑眯眯的脸让他也发懵。   这两个女人我真的……不是,是因为不懂女人,还是年龄差距?   要说年龄?我和她们有这么大的代沟?   这真有点不至于吧?   ……   贺群青想着回去可能会碰上李乔尼,身边陈雨依就立即跟他们串好了说辞,结果等陈雨依提前藏起手机,到了大院门口,李乔尼早都被蒋提白几句话哄走了。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贺群青自然松了口气,同时因为喜子,蒋提白和陈雨依也打算天亮之前和他们在门房挤一挤。   此时院子的地面已经恢复了干燥,但仍能看出大片的深色印迹,贺群青走路时有些僵硬,眉头跟着皱的死紧。   那边陈雨依也才想起这一茬,当她踩到那些血迹上时,忍不住边走边骂,“这又到底什么情况,搞得跟屠宰场似的!这整晚上的,遇到的都TM是什么破事儿啊?”陈雨依走在平地上,忽然身体摇晃了一下。   “姐??”林况站住脚步。   她骂声停的奇怪,所有人不由朝她看去,林况又问,“你怎么了?”   陈雨依扶着额头,很快站稳了,说:“奇了怪了,头也有点疼!害,没事,这次有的是时间,不会……这么快出事,我们再睡会儿吧。”说着,她快走几步,推开门房的窄门板,还没抬脚,看到里头的情景,顿时愕然:“怎么还有一个人……新人A?他跟你们住一起?”   贺群青一颗心登时提的更高,那边林况恩了一声,不在意道,“姐,要他走吗?不然我现在就赶他走。”   陈雨依盯着通铺上已经躺下的人看了几眼,忽然说:“……不用了,太晚了,别把其他人都招来。”   这下两个女人把小女孩夹在中间,几人挤着睡下了,新人A非常自觉,占的地方最少。贺群青每每想到对方竟然和蒋提白、陈雨依这两个人精睡在一个房间,就心神不定,不由在黑暗中偷偷抬头朝新人A的位置看去,柳晨锐独自面朝墙侧躺着,活像在面壁思过。   才看了一眼,猛然一阵剧烈的乏力涌上全身。   贺群青甚至都没来得及吭一声,脑袋便无力的落回了枕头上,浑身上下被抽了筋断了骨头似的难过。   同时体温以异常的速度快速升高,贺群青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替自己默哀。   好歹这次碰上修复时间,他还好端端躺在床上,条件算是不错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小时,贺群青浑身滚烫,早已烧的迷糊,忽然感到身侧,一只柔软的手,忽然摸上了他的胸口。 第90章 第90章 厄镜欲女(下) 他眼睛一闭……   贺群青此时反应已经十分迟钝, 慢半拍才意识到身上搭着别人的手,但也没什么余力去分辨了。   毕竟身体修复这两个小时,每次都很难熬, 他能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已经花了很多力气,也就无所谓谁的手落在他身上,反正他的身边,不是金梓语就是林况。   可他神经再粗, 反应再迟钝, 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对。   那只手在他身上缓慢的游移,五根指尖如蛛腿一般隔着薄薄的衣料轻点他的肩膀,动作轻柔的犹如一个最关切、最喜爱你的人,悄悄揉皱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单。   贺群青混沌的脑袋犹如塞满了几倍体积的棉花, 反噬来的高烧令他昏沉虚软, 但这只不速之客般的手, 却成功的令他挤出了一丝空隙,全给了愕然!   这不是身边两人的手!   贺群青浑身热汗顷刻间又冒出一层, 身体内部却一阵阵发冷, 冷的让他想打冷战。   他勉强张开嘴,就要喊人,唇上忽然大力传来,另一只手——手指细而热,几根细细的手指并拢,竟然宛如炙热的钢条, 封死了贺群青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的唇瓣。   这手力气巨大,贺群青被生生按进了枕头,鼻孔里呼吸本能粗重了起来, 但那只手很快觉察到这点,手指竟然隐隐有上移、连鼻子也捂住的趋势!   贺群青涣散的眼瞳盯着黑暗颤动,竟然找回了几分急智,赶忙放轻了呼吸。   将要碰到他鼻尖的那只手,在他息事宁人、假装配合,呼吸声微弱的几不可闻的时候,果然没有继续往上移动。   甚至另外一只按在他胸口的那只手,也像是安抚小孩一般,轻轻在他身上拍打。   贺群青睁着眼,脸逐渐被按的发麻,原本清醒了几分的脑袋,却因为过于震惊,思绪整个炸了锅,很快就再次迷迷瞪瞪起来!   怎么办?!   怎么回事……   是谁?!   ……是什么?   它想干什么?   为什么哨音没响?   林况……   林况!   蒋提白!!   ……   急躁之下,贺群青身体愈发虚弱,甚至他都分不清,自己眼前的黑暗,究竟是房间内本身的黑暗,还是眼前泛起的黑晕。   他脑袋里越吵闹,越衬的身边所有人的呼吸声轻而均匀,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他身上游移的那只手。   贺群青深而慢的吸进一口空气,干脆闭上眼,无视身上的那只手,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总算,他虚软到发麻的胳膊,被他颤巍巍抬了起来,手指缓缓探向那只诡异、不安分的怪手。   偏偏对方在他一动不动的时候,移动的速度无比缓慢,带着诡异的企图。   当他试图去抓,每当他指尖触碰到对方,那手就会游刃有余的逃开。   而没多久,那人的手似乎被他妨碍的行为激怒,惩罚一般逐渐移开。   贺群青早在对方捂住他的嘴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是女人的手,而他身为男人,自然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一时又是狼狈,又是羞愧恼火。   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到头来竟然是在副本里被女怪物占这个便宜。   说不准这手的主人,就和他试岗之前,在出租屋里见到的那个恶心的老女人一样。   眼看那手已经漫过腰间,贺群青脑袋嗡嗡响,鼻息终于忍不住再度沉重起来,最终他骤然用力,满头大汗、额角滚烫的抓住了那只手腕!   他腕间颤抖,五指明显虚弱无力,谁料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女人的手腕,无比顺服的跟随他牵引的力量——骤然撑在他身边,之后,一个女人的重量,从本来无一物的空中掉落下来,准确的砸在了贺群青身上!   贺群青头皮几乎炸开,瞬间意识到,之前,这女人只有手臂,身躯并没有出现!   怪不得其他人没有觉察!   捂住他嘴的那只手,随着女人撑起上身的姿势顺势松开了,但没等贺群青用嘴巴吸进一口空气,那身体有了重量的女人,以石柱般的力量按住他双肩,猛然降下头颅,头顶将贺群青的下颌高高拱起——   贺群青牙关被迫咬合,齿间咔哒一声,不满的闷哼一声。   绸缎般滑腻微凉的发丝,掠过贺群青脸颊上时,被发烧带出的潮气勾住了几根,带来强烈的痒意。   陌生的脑袋拱在贺群青下巴上,天真无邪与肆意大胆,二者融合为诡谲的毛骨悚然,贪婪的好像要将他的血管从喉咙里小心剥出来,或者这东西还有一套仪式,总之它的每一步动作都让贺群青难以预料。   好不容易,贺群青抓住对方肩膀。   “呵……”   耳边却传来咯咯的蔑笑,那声音轻飘飘的,都让贺群青猜测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你——”贺群青胸口憋着一口气,又连吸进两口气,蓄力捏紧了女人的肩,“是什么——!”   哪怕他的声音也像是虚弱无力的闷哼,但就是下一秒,耳边一声细细尖叫,贺群青身上一轻,连带脸上长发扫过的痒意,都顷刻间消失不见!   贺群青感到那女人的腿脚在挣扎,从他和林况之间,被人狠狠拽住头发拖走,掴到了地上!   这一动静实在太大,贺群青无需再努力,左右身边一齐响起悉索声,所有人都醒了!   或许是这一遭遇着实憋屈、离奇,又或许是听到的那一声女人的尖叫——竟然让贺群青在极度吃惊之下,硬撑着坐起来了。   “蒋提白?”陈雨依喉咙沙哑,状态极差,“小肖……”   此时通铺边的地面上,显然有两个人在搏斗,但听声音,还是女人挨的打更多,总之很快,蒋提白气息不稳的说了声:“开灯!”   之后宛如一道白雷打在屋内,所有人眼部肌肉一阵酸痛的紧缩。   陈雨依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忍不住挡在眼前,开到最亮的手电筒的光束,让地上两人影子清清楚楚暴露在众人眼前。   随着光线进入眼帘,贺群青的脑袋再次被空白的棉花填满了。   此时没有人再堵着他的嘴,贺群青呼吸很沉、很热。   哪怕他没有刻意动一下,身体内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会让他身体跟着摇晃。   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强忍着刺目,看向蒋提白手下的那个妖娆的女人。   贺群青感觉没有错,女人身上穿着一件薄的过分的长裙,如今在灯光下呈绸缎的银灰色,她也仅穿了这一条裙子。   真不是贺群青思想老掉牙,他敢说,就是林况来判断,对方也实在是太不把他们当外人了。甚至给贺群青一种感觉——被她垂下长发盖住的身体部分,比裙子遮挡的要多的多。   “头抬起来。”蒋提白无情的说。   之后,当看到女人那张众人无比熟悉的脸,瞬间,屋里一片死寂。   贺群青身边刚听到动静,满脸惊慌爬起来的金梓语,在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浑身逐渐颤抖起来,很快就抖的筛糠一般。   “怎么……怎……怎么会这样?!”之后,连陈雨依都语无伦次起来。   一声闷响,贺群青手撑在身边,在喘息中勉强稳住了身形。   “贺肖?”蒋提白问。   此时,蒋提白押着那个女人,他浑身穿戴整齐,抬眼直勾勾盯着贺群青的位置。   贺群青没能回答,艰难看向身边的同伴——林况一脸震惊加上不明所以,金梓语的颤抖则已经体现她嘴唇上了。   贺群青触电般移开目光。   *   金梓语和贺群青完全相反,她盯着地上那个女人,已经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女人感受到金梓语的视线,唇边带笑,眼里含泪,被迫跪在地上的双膝,开始不顾地面粗粝的摩擦起来,缓缓爬着对几人低声哀求,“我没有坏心眼……是我给你的……我没有任何要求……”   贺群青浑身发僵。   他从听到那一声尖叫开始,不妙预感就升了起来,现在则成了真事。   那个声音——   彻头彻尾,是金梓语的声音!   而地面上这个女人,外貌身形,也都和金梓语,一模一样!   不……   说一模一样,似乎是有些偏颇,这个女人,明明有着金梓语的长相,却比金梓语,要美艳数倍!   像是在金梓语漂亮精致的五官之上,又补上了多层迷离性感的气质,眼前这个女人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渴求欲望的极致满足。   她的目的如此单纯,所以在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移转时,看到男人,便光泽满溢,看到女人,便淡漠错过,看到金梓语,微微一笑,如同看到最亲密的……伙伴!   金梓语摇起头,浑身充满了抗拒,面上更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这……你……”她的声音破碎不成句。   金梓语从女人粘腻的话音、暧昧的视线已经猜测到了什么,再联想到刚才身边贺肖的那句像是痛苦的“别碰我”,金梓语看向贺群青,眼睛登时红了一圈。   “小肖,我不是……我不会……”她话没说完,神色骤然空白,紧接着透出强烈的慌张来,“你受伤了?!”   贺群青衣服已然被高热与刚才一番折腾冒出的汗水浸透,发际濡湿着,身体看起来随时会倒下。   此时适应了手机的光线,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贺肖的脸上,彻底没有了睡前的血色——只过去了这么短短时间,贺肖的脸、甚至延伸向下的脖颈,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竟然都一同变得无比惨白!   微重的睫羽一下下颤动,他两眼半睁半合,其中本来清亮的瞳仁,在此刻竟然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恍惚黑沉。   挺直的鼻梁上挂着细小汗珠,鼻尖下方无力翕动着的唇瓣,则透出虚弱的喘息。   这一刻,贺肖像是连皱起眉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不愿完成了,脸上神情仿佛是对身体不适的认命、无所谓、全然接受——这一类彻底不再反抗的木然。   但从贺肖无意识发颤的手指与安置不稳的双肩,旁人都能知晓他现在的难受。   “我——”贺群青深吸口气,但说不下去了。   他眼睛一闭,一头栽倒了下去。   贺群青花光了最后一丝清明,抓住了靠近他的金梓语的手。   他试图把没说完的话传达到。   ——我知道你没有。 第91章 第91章 不知名死者 “你们不管他吗……   金梓语愣愣坐着, 感受到自己手背被另一只大手覆盖着,那人的手心一片滚烫。   手的主人失去了意识,修长的手指间因此露出空隙, 令她感觉到了凉意。她立即用自己另一只手按住了那只大手,渴望对方别松手,再抓紧自己一点。   那人传递来的体温,让她紧缩的心如同泡进温水中,缓缓的舒展开来。   她还记得自己前一刻是如何的窘迫。   地面上着装暴露的女人, 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像见习修女的会服——只不过是‘情趣版’。多看一眼,她都感到莫大的不自在,直想拉起被单将自己本身厚厚的裹起来。   而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样、声音也完全一致的女人, 凭空出现在封闭的小屋里, 连她都能判断出, 这可能就是她的“灵神”。   先前半梦半醒间,她眼前的确出现了一些令她感到不安的画面——梦里, 她霸占了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她变得力大无穷, 压制着对方,而少年不知怎么,也早是她的所有物,她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事情,就能对眼前这个自己疯狂喜爱的少年为所欲为,来加深彼此间的联系, 好像这么做以后,他就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梦里,“她”这么想着, 贪婪的闻着对方暖意融融、干净的气味,大胆的挑逗对方,如同这样就能讨好对方,让对方体会到快乐——   比她将要感受到的,还要更加强烈的舒适、快乐。   ……   停下!   金梓语不敢继续回想下去,梦里的“自己”俨然是罪人。   她在梦里微不足道的抗拒和阻止,都只换来潮水般变本加厉的淫丨欲,让她生出一种自己明明是在口是心非的认知。   所以当意外发生,她醒转过来、辨认出那个女人的时候,刹那间,噩梦翻转至现实,她骤然不敢与房间里的任何人对视,生怕看到他们了悟的眼神。   此时她人虽然还在这个房间里,但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经和伙伴们相隔甚远,像是被他们的世界隔开了。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是蒋提白和陈雨依,怎么会允许这么卑劣下流的修女留在身边呢?   尤其被她侵害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贺肖……她的ace天使,这简直让她更加惊恐了。   自己究竟是有……多饥渴?!!   还有蒋提白,蒋大哥,自己下次回到现实以后,需要……需要把U盘再给他邮寄回去吗?   可寄到哪里去?   那盒子上根本没有他的地址啊!还是厚颜无耻的继续拿着U盘进副本?   好害怕。   想想自己将要孤身一人,就觉得好害怕!   陈姐,林况大哥,蒋大哥……还有小肖,她再也见不到了!   金梓语心里酸成一团,这也最终体现在她天生浅的要命的眼窝里——怎么都盛不住眼泪。   ……   就在她想到这些,已经绝望之际,她的手背覆上了另一人的手。   对方发着高烧,像在警校VR教室那天。   但这一次,他主动抓住了自己的手。   贺肖遭难的温度,熔解了她乱糟糟的想法。   一时间,她的无序归为有序,与伙伴间所谓的屏障也被他这一举动打破,让她脑袋里仅剩脱力般的空白。   小肖……像是知道她正处在无比尴尬狼狈的境地中,就像今天白天一样,他教训了孔禾家,修复了她的尊严,此时,他则以这一举动,将她快速拉回他们之间。   ……   此刻她紧紧拉着贺肖的手指,抬起胳膊擦擦眼泪——归根到底,是她被自己商品下头那些污言秽语影响了。她明明知道那些玩家都在胡说,想让他们停下。偏偏每个买家为了说那些过分的言语,都会率先向她交付四百生存点,她起初全部接受了,甚至渴望的接受了。   现在那些生存点开始源源不断向她涌来,她根本没有退出的选项。   那张色丨情拼图成了她的名片,会永远留在审判者游戏的商城里,让她不断染黑修女的名声。   而那些可怕的商品评论——她已经为此改变了,下面那个女人就是她的魔鬼……   “你好傻。”   金梓语浑身一颤,震惊的看向欲女,而后者正回看她,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就是你啊。”   ……   “小金!”陈雨依的声音唤回了金梓语的神志。   陈雨依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嘴里在叫金梓语,目光还盯着晕倒的贺肖,快速来到了他们身边,“别怕,你那个……你先试着让她消失。”   喜子抱着被单缩在了紧闭的窗下,尽可能的远离地面上两人,不过小姑娘也觉察到事态平息,没受伤的眼睛便惊慌打量屋子里的几人,在陈雨依经过她时,她跟着爬了过去。   “姐姐……”喜子用微弱的气音问,“义工哥哥怎么了?”   “没事,”陈雨依勉强一笑,“老毛病,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挺常见的。等你睡醒了,他也醒了,你快躺下去。林况,来搭把手。”   金梓语一咬牙,轻轻放开了贺肖的手,与陈雨依、林况两人一起将意识不清的人恢复了平躺的姿势,之后金梓语就坐在原地开始发呆。   谁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倏忽间,房间里仿佛吹过一阵微风,和金梓语长得一模一样的欲女灵神——竟然真的不见了!   金梓语肉眼可见的大大松口气,身边陈雨依有些惊讶地拍拍她肩膀,也像是安抚。   “还挺有效率?”   “陈姐——”   “你别别别又来,我头疼。”   金梓语舔舔嘴皮,安静老实的躺下了,全力让自己今晚不要再引起任何注意。   接着陈雨依才回过头,低声喊了几次“小肖”,后者丝毫没有回应,她叹口气,提起薄薄的被单,给脸色煞白的人盖上了。   “老大?”林况看看贺群青,又看看金梓语,艰难的问:“那个女人……怎么会这样?”   副本里,果然不会有什么童话故事一样的好意吗?   蒋提白在欲女消失后,又没了精神,拖沓着困倦的步子走到通铺边,手指尖扫过一缕病人额上潮热的黑发,盯着那张脸看了一阵,说:“还不明朗,总之小心吧。”   说着,他探出食指隔空横在了贺肖人中部位。   啪一声,那手被陈雨依毫不客气的拍开了。   “没死,请拿开你的狗爪非常感谢。”   蒋提白一挑眉,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旁边林况见他们又开起玩笑,眉间也松开了,问两人:“老大,陈姐,还睡会儿吗?”   “睡,”蒋提白伸开手臂活动,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林况看着他躺下才收回目光,手枕胳膊也躺倒了。   喜子人小,懵懵懂懂躺在陈雨依身边,没熬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在屋里安静时,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问:“你们不管他吗?”   林况一个激灵,睡意差点被吓走了,瞪了一眼身边,“你再这么突然出声儿,就出去打地铺去,我首先不欢迎你!”   “我没有突然出声,”新人A平铺直叙的说,“我碰了你好几次。”   “你说不管谁?”忽然,假寐的陈雨依出声了。   “他——”新人A以下巴示意,“贺肖,你们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   “你一个新人,才进来多久,连这都能看得出来?”陈雨依的声音带着鼓励,但脸上没有太多笑意,“前途无量啊。”   说完,竟然再没有理会新人A,她关掉手机的光束,就这么睡了。   新人A没等到答案,深深看了屋里这些人几眼,尤其是那个突然病倒的——随即自己也在奇怪的氛围中躺了回去。   柳晨锐对着眼前黑暗缓慢眨眼,已经睡意全无。   那小子明明临睡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会病到晕倒?   是修女的灵神对他做了什么?   陈雨依说的“老毛病”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经常会这样?   ……这算是什么毛病,可以平时丝毫看不出来?   还不止是看不出来,自己和贺肖是交过手的,那小子虽然没有经过训练,看着更没有二两肉,单说力气,却真的不容小觑。   等等……自己真的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在走廊里那一次……   想着,柳晨锐再次偏过头,隔着一个林况,看向贺肖所在的位置。   结果不远处一个影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撑起身子,正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怎么了,新人A,睡不着?”是陈雨依,从她的声音,难以分辨她的真实情绪。   “恩。”柳晨锐简单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闭上眼。   “第一次进副本还能睡着的人,实在太少了。”陈雨依道,“我都只见过一个。你刚才睡着了吧?那你就是第二个。”   柳晨锐倒想知道,第一个是不是贺肖,但眼下作为新人A,他和陈雨依的交谈便到此为止了。   他开始在脑海中整理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线索、三个灵神——孟蓓蕾、校服少年、以及刚才出现的金梓语的灵神。   看金梓语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灵神,难道在这个副本里,灵神的出现,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灵神会不会就是其他玩家说过的,这个副本里的“异灵”?   后来金梓语又是怎么控制它消失的,是排除杂念,还是幻想其他事情?   有什么诀窍?   柳晨锐胡乱想着,才将脑海中贺肖倒下去的画面驱逐出去。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村里猛兽出没,天色蒙蒙亮时,家家户户的鸡才叫第一声。   贺群青听着熟悉的鸡叫声,眼皮立即紧了紧。   脑袋里狂乱纷杂的梦顷刻间被绵长鸡叫卷走。   “姐……”他呓语。   没等贺群青迷迷瞪瞪睁开眼,耳边响起充满活力、喜滋滋的声音:“欸?一醒来就找你姐?这是什么待遇?我已经误会了啊。”   贺群青一下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旁边撑着脸颊笑眯眯看他的陈雨依。   “天马上亮了,你不是要起来给我们做素食沙拉去吗?”   贺群青感受了一下,除了还有点犯困,身体各处不痛不痒,已经完全恢复了。   只是懒腰没有抻完半个,他“眼前一黑”之前发生的种种,也跟着浮现眼前,贺群青再打量小屋里一派平静,揉着眉心坐了起来。   “刚才……”   “嘘,让林况给你讲吧,你们三个赶紧出去拍黄瓜,不然等着孟蓓蕾开除你们,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陈雨依停了话头,看着贺群青有些欲言又止,嘴巴张张想问什么,但最终瞟了眼新人A的方向,没问出口,反而惆怅的叹了一声。   睡在最边上,闭着眼睛的蒋提白忽然出声:“快去吧,黄瓜都该等急了。”   “……”   贺群青这边有点猜到陈雨依准备问什么,无非是他每晚生病这回事,他和系统几番商量,如今打算用医院查不出病因的疑难杂症来解决——这样说谎言的成分似乎可以减少一些。   只是奇怪的是,不只是陈雨依,连林况和金梓语,在和他一起走出门房的时候,都没有问他,他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群青暗自松了口气,那边林况却突然说,“你们看——”   贺群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恢复正常不久的心跳就猛然一缓。   只见院子里的血,已经一片乌黑,竟然比昨晚他们第一次看到时,还要厚重数倍!   要是这院子里死了人,那从这些血量来看,不知名的死者,至少也有两位数。   而林况喊贺群青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血,而是在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的同时,这些血迹,也跟着发青,越来越淡薄。   看这架势,如果天完全亮起来,院子里的血,竟然会……消失不见?   贺群青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和另外两人聊天,此时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想法。   如果有人死在这个院子里,那不知名的死者,会不会也是……某个人的灵神?   三人神色都茫然了一阵,但突然,林况好像产生了一个更加离奇的想法,有些警惕的,他扭过头,看向自己刚走出来的小屋。   该不会…… 第92章 第92章 心情好的蒋提白 难道之前自……   “怎么了?”贺群青看出林况有话要说。   林况却迟疑了, 在清晨的凉意里捂住后颈,摇头啐了声,“这鬼地方, 我都开始胡思乱想了。”说着,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贺群青跑起来两步追上他,非常无奈,“求求你有什么就直说?起码这点别学蒋……蒋大哥吧?”   “去,你懂什么, 有些话不说, 那是因为一旦说出来……可能会挨打的啊!”   “……”   金梓语轻轻哇了一声,小跑跟在他们身后,“怎么这种话你也能说的气势汹汹?”   林况瞪了她一眼,“怎么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善解人意?”   贺群青更好奇了, “为什么说出来会挨打?”   他左右一想, 先不说林况刚才在想什么, 就说有那个实力打林况的,那间小屋里其实只有两个人……不, 哪怕林况的想法有什么欠揍的地方, 蒋提白也不会伸一下手,毕竟那个人可实在太懒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之前他们三个人,分明都是在想同一个问题,就是地面上诡异的血迹。   偏偏在这时,林况却主动的看向小屋, 现在还说他的想法说出来会挨打?   如今这一连串想法都是在一瞬间产生,贺群青呼吸一滞,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林况没说出口的想法?   “你觉得院子里的血迹和陈姐有关系?”   林况差点被门槛绊倒, 站起来猛地勾住了贺群青的脖子。   “嘘!你要死啊,”林况瞪大眼看着他,又做贼似的回头瞧了一眼,“瞎猜什么?我都说了是胡思乱想了,你可别乱说……你小子怎么猜到我在想什么?”   “我……瞎猜的?”贺群青艰难出声,之后老实承认,“是你太明显了。”   金梓语也回忆道,“昨晚陈姐状态是不太好,一直头疼的厉害。”   “头疼?”林况可算放开贺群青,含糊应了一声,敷衍道:“头疼的确是个问题。”说完,他立即转移话题,警告贺群青,“你可千万不要跟他们学什么读心术!现在有两个人时不时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已经够烦人的了,要是再多你一个,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金梓语充满安慰的看向林况,“可你真的很明显啊。”   贺群青默默点头。   林况:“……你们俩真的很明显是翅膀硬了。”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好像都突然忘记了院子里看到的血迹,因为从陈雨依的名字出现起,阻止过陈雨依自杀的贺群青、包括金梓语,都已经彻底明白了林况的想法。   沉默到了小厨房里,几人看看大盆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蔬菜,林况才又长叹一声,捡起一根黄瓜,再次自言自语:“欸,肯定想多了!”   他想,陈姐到底是自杀专业户,就算院子里的血和她有关系,那个女人也不会害怕,说不准还得大肆嘲笑一番。   *   第一天的起床时间比之后八天要晚一个小时。眼下正式学员都还没起来,三人的正式洗漱时间也被安排在做完早饭之后。   眼下他们各自在厨房小院里简单洗了把脸,贺群青漱完口正拿衣摆擦嘴,另外两名义工也脚下磨磨蹭蹭,面上装作没事人似的来了。   林况可不吃他们那一套,见面就一声“站住”,绕两人半圈,毫不意外给了一人一脚,接着林况狠狠按住王昱鸣的后脖颈子就往那盆黄瓜上按,“昨天说什么那么开心?还以为你有本事不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王昱鸣被黄瓜刺扎的挤眼,“我没有,林大哥,我真没有!”他舔着脸管林况叫大哥,“你误会了!他们可是故意想整我,就是知道你们会生气的啊!你想想,我们都是义工,每天呆在一起,我有那么蠢故意招惹你吗?你就帮帮我……啊!”   “帮”字一出口,林况一用力,王昱鸣的脑袋下头喀嚓两声脆响,一旁鹌鹑似的孔禾家脖子猛一缩,才发现是黄瓜被压断了。   林况垂着薄薄的眼皮,蔑视的看着他,“别给我耍花样。你算哪根儿葱,跟我谈误会?你就记住了,我的耐心从来不是给你们这种小人的!”   王昱鸣内心叫苦不迭,想就你,还有耐心?   “摘你的香菜去,好好干活,洗干净点儿,再偷懒叫我看到一个土渣……你就去把墙头上的土全给我舔了!”   “好,好!”   金梓语拿起一根柴棍,缓缓塞进土灶下头,整个人都在神游天外。贺群青面前放着个大盆,正在清洗一颗颗圆滚滚红彤彤的西红柿,闻言轻咳一声,不自觉瞄了眼林况指的那片墙头,干涩舔了下嘴唇。   王昱鸣两人加入,几人干活的进度顷刻间加快。照这个速度,或许十几分钟就能游刃有余的把所有人的早餐准备好。   贺群青指腹轻轻按压一个大西红柿的表皮,判断这西红柿已经彻底成熟,吃起来应该很甜,同时心里生出强烈的违和感。   玩家在副本里,不仅要打打杀杀,面对神神鬼鬼,还要像过日子一样洗菜做饭,难道这就是“魔幻现实主义”?   可到底是魔幻,还是现实啊?   柳晨锐的存在……又怎么说?   “贺肖?”林况手持菜刀,看向贺群青,“你发什么呆,好了吗?”   贺群青轻松端起一盆,满满当当的西红柿,一转身哐当一声,沉重的大盆落在了林况身边。   孔禾家两个人赶忙移开目光。   这小子看着比林况好对付……可也只是看着好对付而已啊!   *   玩家们陆续走进这边上课的院里来的时候,昨晚用过的长桌也重新拼好了。   当最后一名玩家踏进门槛,沉重的大门突然发出嘎吱吱的声响,缓缓关闭,露出了门边站着的孟蓓蕾。   孟蓓蕾削瘦轻盈,头上每一根发丝都和昨天一样,简直像是假发,脸上的笑容也如严格计算好一般,乍一看亲切,实则有强烈的距离感。   今天再看到她,贺群青心中登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眼前全是昨晚看到的孟蓓蕾的脸。而孟蓓蕾离他那么远,却同样在望着他的方向,甚至如同觉察到贺群青的注视,她苍白的薄唇弧度更大了。   “是不是看她越来越不像活人了?”   声音伴随着一阵温热的吐息,贺群青耳朵发痒,躲闪着回过头,是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低声道:“副本里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危险的‘提示’,看什么都会越来越诡异。”   蒋提白说罢,朝他露出了一个比孟蓓蕾还要标准的微笑,“不用怕她,有我在呢。”   贺群青简直被蒋提白的话吸引了,破天荒连看了他好几眼,才迟疑说:“你今天好像……”   贺群青心弦仿佛突然被粗暴拨动,随着震颤,带来的涟漪也越来越大,贺群青都不自觉反过来寻找造成这波动的水滴,想知道难道是什么燃料从内心的高处坠下来,竟然带来隐隐的——不安?   “我今天怎么了?”蒋提白笑容不变,十分认真的倾听着,但随着贺群青的沉默,他眸光倏的闪动了一下,又问了一遍,“恩?小肖,我今天怎么了?”   “你今天……”贺群青反复打量蒋提白,和印象里的蒋提白快速做了一个对比,“好像比平时有精神?”   蒋提白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得到这个答案,笑意不由扩大了,抬手飞快捏了一下贺群青的脸颊,说:“我也有心情好的时候,不可以吗?”   蒋提白说完笑眯眯转身,留下贺群青呆立原地,目送蒋提白离开。   贺群青感受着脸上残留的轻微疼痛,一时说不清那种违和来自哪里。   什么叫“我也有心情好的时候”?   难道之前自己认识的他,心情从来没有好过?不是吧,有时候看蒋提白也是挺没心没肺的?   还有,又是什么让蒋提白从昨晚到现在……心情都这么好?   抱着这个疑问,贺群青在吃完一顿凉冰冰全是凉拌青菜的早餐后,决定去找一趟蒋提白。   以他为数不多的副本经验来看,有问题最好是及时问个清楚,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蒋提白坑了。   早餐时蒋提白吃了两口就擦擦嘴走了,灵修班地方也不大,就在贺群青找人找回后厨小院的时候,在厨房外头,看到了一名陌生玩家,正动作小心的贴着门,像是在偷听。   贺群青脚步登时放轻,没想到他还没靠近,那个陌生玩家反而回头冲他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小声点。   一段蝴蝶结发圈在那个玩家袖口里一闪而过。   柳晨锐?   贺群青有些惊讶的走过去,不自觉学着对方的样子靠近门,万万没想到,厨房里传出的,正是他找半天的蒋提白的声音。   “……只能这样,你自己考虑吧。”蒋提白懒洋洋的说,“我也没想到,几个副本都没教会你清醒,你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你再不清醒,总会走到你最害怕看到的那条路上,就像昨晚那个女人……”   哐当一声,贺群青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里头除了蒋提白,还有金梓语。看到他进来,见习修女手忙脚乱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口里。   贺群青二话不说走过去,抓住那只袖口,捏了捏,之后从她袖子里把那个物件重新抽了出来。   很快,一把金属的折叠小刀便躺在了贺群青的手心里。   贺群青后知后觉的愣神起来。   其实他的行动比想法要快的多,听蒋提白语气循循善诱,有些不对,凭直觉拿走了小刀后,才想:蒋提白这是干什么?   难道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其实蒋提白只是让金梓语保护自己?   “你怎么来了?”蒋提白看到贺群青,目光柔和下来,甚至视线落在他脸上,满意似的扫了几圈,“吃完饭了,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   蒋提白态度实在是太好,贺群青更加怀疑自己反应过度了,暗自松口气,问:“你们在这干什么?” 第93章 第93章 照片上的女人 “小肖,注意……   “没, 没什么。小肖,你怎么回厨房来了?”金梓语说着,贺群青手里一轻, 她又拿走了小刀,同时有些不安的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外,把折叠刀重新藏起来了。   金梓语的神色实在太不自然,以至于贺群青刚打消的疑虑又升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问金梓语。   “我真好奇,她能有什么事?”蒋提白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 “小肖,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   贺群青瞟了他一眼,“倒不是坏,只是你‘好’的方式和常人不一样。”   蒋提白神情一愣,接着失笑, 可他眼里丝毫没有笑意, “我虽然早就有预感, 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这种人, 是怎么都学不会的。但现在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 我是该佩服你有勇气,还是你想直接告诉我,你要把傻气贯彻到底了?”   金梓语面露焦急,拉住了贺群青,示意他别再回应了,“小肖, 你别那么说蒋大哥,他也是为了我们好。他……”   蒋提白淡淡的打断金梓语,“没什么, 贺肖,我可以为你破例,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但要是你真觉得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可以离开,不用总是这么担心我居心不良。”   “蒋大哥!”金梓语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这话的确有些重了,贺群青都沉默下来。   不过贺群青和副本里始终战战兢兢的金梓语不同,蒋提白说让他离开他们这个小团体的话,实在威胁不了他,相反,贺群青这时心里怪异的感觉更深了。   奇怪。   真的很奇怪。   之前蒋提白始终笑容满面,精神百倍的模样,贺群青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他们认识时间短,他还不够了解蒋提白。而且心情这种东西,的确是无法掌控的。   但现在自己随意说出的一句话,蒋提白却像动了真格的。   回想之前无论被怎么贬损,脸皮都厚如城墙的蒋提白,贺群青不由也认真起来,“你是不是有点情绪化?”   这个副本,难道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这个人?   但听到这句话的蒋提白,不仅没有理会贺群青的暗示,反而冷淡的说:“我很清醒,管好你自己吧,再怎么说,我也不用一个新人教我做事。”   “……”   贺群青一听这话,心里堵得要命,说实在的,眼前的蒋提白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恶。   “小肖!”金梓语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握住贺群青的手。   贺群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攥起了拳头。   他一皱眉,赶忙松开手。   ……   冷静,冷静——   蒋提白再怎么气人,自己也不用对他动手吧?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一看蒋提白,就觉得对方十分的欠揍!   难道自己也变得情绪化了?   贺群青没精神的眨眼,也不多说了,免得矛盾在自己根本不愿意的时候进一步激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先离开这里。   “等一下。”蒋提白道。   贺群青脚步一顿,皱眉回过头。   见他要走,蒋提白突然就原谅了贺群青的“大逆不道”,甚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他说,“一会儿所有人开始早课的时候,你和林况出去转转,如果有什么发现,今晚我们一起讨论。”   贺群青眉头疑惑的展开,蒋提白似是斟酌,之后道:“村长家估计还是有人看守,你们能进去就进去看看,要是进不去,还有一个地方,目前应该暂时不会有玩家过去。”   “哪里?”   “李乔尼的家。”   闻言,贺群青一愣,因为李乔尼昨晚就是住在“自然灵神”机构的这个院子里的。   要进李乔尼的房间,走门肯定会被正在上课的人看到,那翻窗户?从外面会听到声音吗?   蒋提白这时彻底恢复了笑容,但同时,那种看着贺群青好像看笨蛋的表情,让贺群青不自觉双手环胸,缓缓问:“在哪?”   蒋提白说出了一个村里的门牌号,随即大发慈悲的解释:“李乔尼昨天不是说过,他生母是西吉人,父亲是本村人?昨天我问了村长,村长说李乔尼在村里,除了改建的这两套老房,还有一个他从小长大的房子。”   贺群青简单“嗯”了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蒋提白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一滞,眼见贺群青不愿久留似的大步跨过门槛,又忍不住说了句:“小肖,注意安全。”   贺群青:“嗯嗯嗯。”   *   早课很快由孟蓓蕾带领着开始了。   所有正式学员被集中在教室里,像昨晚一样盘着腿坐下。李乔尼背着手在他们身边徘徊,怕是受了昨晚事件的影响,他今早始终神情凝重,一言不发,脚步比孟蓓蕾更飘忽几分。   而义工学员,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在后厨房收拾早饭后的残局。   只不过贺群青和林况,已经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后厨的小院,飞快向李乔尼在本村的另一个住址跑去。   “我们金修女去哪了?”林况频频四顾,十分在意,“怎么吃完饭就不见了?”   贺群青倒是见过金梓语一面,只是刚才不经意间,还和蒋提白生了场气,现在气劲儿倒也都过去了,贺群青眼前闪过金梓语藏起那把小刀的画面,没再提这件事,只是说:“她在后院,我们早点回来再找她。”   林况自然是奉蒋提白的话为圣旨,如今蒋提白任务都布置下来了,他当然二话不说,一味加快脚步。   村长家还是和昨晚一样热闹,只是今天已经在办丧事。他们两个外人实在显眼,最终只远远看了一眼人群就离开了。等他们找到蒋提白说的地方,已经是巴秀村的边缘,绿漆铁门上落着陈旧大锁,周围也不见一个人影。   林况熟门熟路的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尤其注意墙头和门窗上的灰尘痕迹,之后说:“真没有别人来过这,要是没找错地方,我们又是第一。还是老大和陈姐牛逼。”听他的语气,是已经认定李乔尼家里会有副本线索了。   林况最终选了屋背后一扇窗户,试着打开无果,他脱下长衫绕在手和小臂上,接着一拳敲向玻璃。   清脆破碎声之后,两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周围很安静,林况就放下心,轻轻敲下窗框上的玻璃茬,打开了窗户锁,和贺群青钻进了屋里。   一进去,林况左右看看,突然怀疑自己是走错了房子,因为这个屋子里的装饰、摆设,没有一点异域风情,完全是本村风格。   直到又找了一圈,林况看到一面穿衣镜一角,贴着一张小号李乔尼,与一个高眉深目的外国女人站在一起的照片,才确认这就是李乔尼的家。   照片里的李乔尼还是个孩子,往大里猜,也就十一二岁年纪,那个外国女人如果不看长相,身上穿着就是标准的农村妇女日常干活儿的装束,揽着李乔尼,笑容非常灿烂。   林况一看这张照片,顿时有了充足的动力继续找下去。   眼下这个房子里空旷,显然很久没有住人了,不多的家具上都积了一层灰尘。林况找东西很快,也善于复原,贺群青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在房间里一时无从下手,用林况的话来说就是他在这碍手碍脚,贺群青只能先来到了院子里。   他看到右边白墙底下立着高高一条扫帚,地上摆着铁簸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贺群青猜测这家里的东西,能用得上的,估计都搬到了灵修班那边。   他也不愿意坐享其成,就决定去别的房间里看看,原本只是出门路过小院,却在这时注意到院子一隅地面上有块方方正正的铁皮。   地窖?   一旦产生这种联想,不过去看看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贺群青走过去在铁皮边蹲下,有些紧张的停顿几秒,之后才猛地揭开铁皮一看,有些失望,里面竟然凹陷下去,是一个坑,而坑的表面则是另外一个厚实的小门,门上缠着一条锁链,竟然没有上锁。   贺群青先前准备工作可白做了,想到审判者游戏的诸多特产,心再次悬了起来,但手下强迫症似的更快解开这条锁链,将链条放在一旁、手指又一次抠住铁门。正要将它掀起来的时候,他手指插入的缝隙里忽然吹出了一阵凉飕飕的风。   贺群青一咬牙,脚底挪动,时刻准备着,要是有什么异常,就抬脚踹出去——   “干什么呢?”   贺群青手下一颤,铁门脱手,差点砸在地上,好在被另一只手及时接住了。   “这么沉!”林况卧槽一声,单手换成了双手,紧紧勾住铁门板边缘,之后吭哧说了声:“打开看看。”   贺群青这才回过神,和林况一起把铁门开了个一百四十度。   往下一看,两人都失望了。   地窖里扔着一大堆桌椅板凳的烂零件,一侧还乱七八糟摞着挂了蜘蛛网的木料,这些木料一眼就能看出来,放了不知道多少年头,已经彻底腐朽了。   地窖的口不大,光线不能彻底照进去,林况神色警惕,透着嫌恶,强迫自己盯着里面黑暗看了片刻,说:“这下面没有线索没事,我已经找到了。”   两人把地窖门上的锁链重新缠起来,锁条在门上滑动,贺群青听着下面地窖传出回音,手下再次停顿。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问林况。   “回音吧?”林况打了个寒颤,“下面木头都烂了,除了蛆可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李乔尼是不是企图在这里沤肥料啊?怎么了,你还想打开第二遍?”   说着,为了转移贺群青的注意,林况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献宝似的递给了他。   “你看这个,”林况神神秘秘的说。   贺群青自然接过来,仔仔细细一看,第一时间,他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   林况摇头,神情隐隐的兴奋。   “这个女人,”林况指着照片上的女人。   “是孟蓓蕾。”这点贺群青倒是看出来了。   “没错!”   林况道,“问题就在这!你想,孟蓓蕾是灵神,是李乔尼幻想出来的,是假的!但如果真是这样,你看这照片,她怎么会和村长站在一起?” 第94章 第94章 蜂蝶屠夫 林况遏制不住的发……   “是不是灵神也能被相机拍到?”贺群青手里拿着照片, 反复对比孟蓓蕾和她身边的人,其中就有小时候的李乔尼。   虽然照片里这些人没有互动,每个人只是直挺挺的站着。但的确, 这张照片里的孟蓓蕾,看起来就和真正的活人一样。首先那一头短发,就称得上不修边幅,还有照片里孟蓓蕾的肤色,也远没有如今这么瘆人。   “被拍到?应该不会吧, ”林况挠着下巴思索, “灵神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已经够邪门儿了,跟鬼都没什么区别,要是还能像真正的人一样生活, 还能被相机这么清楚的拍下来, 那也太逆天了, 得是什么水平的想象力啊?还有村长,昨晚我已经见过年轻人翻出他的大照片, 这一张照片里的村长, 起码要年轻二十岁。你说李乔尼能在二十年前就幻想出孟蓓蕾?不,不对,”林况嘶了一声。   “之前上课的时候,孟蓓蕾不是说他们磨合了十五年吗?要是这个女人是孟蓓蕾,再往前磨合,那李乔尼都能给磨成精卵分离, 不是,连他爹妈身上富含他的那点细胞都还不存在呢,那种艰苦的条件下, 他要是还能修灵神,那他也不是人,他是真神啊。这样的话,村长可不仅得给孟蓓蕾上户口,他们全家都供起来好了。”   贺群青听得目瞪口呆,把照片放回林况手里,说:“我明白了,这个女人肯定是一个曾经存在的活人。至于她和孟蓓蕾有什么关系,我们抽空再问问其他年纪大点的村民,应该就能知道了。”   除了这张照片,李乔尼的旧居里再没有其他线索。两人按原路返回,走出一段,贺群青暗自松了口气,林况嘲笑他:“瞅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要是刚才我们被人发现,谁都能看出你干坏事去了好吗?”   贺群青只假装没听到,边走又吐出一口浊气。   谁让这个副本生活气息实在太浓厚,这次找线索,硬生生给他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在游戏里,是在现实里砸碎普通人家的后窗,钻进房屋里一样。   “呦,贺肖,装聋?”林况胳膊熟练一伸,去勾贺群青脖子。   贺群青对他偷袭更熟悉,一弯腰错过他的手臂,反过来按住林况手腕,嘴里说:“别动手……”   “别动手?”林况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坏意的笑容,呵呵道,“林哥是在身体力行教你做人,一般人我还不教呢。”   “教我做人?”贺群青也笑了,“怎么教的,这么教?”他一把勒住林况脖颈,“是不是这样?”   林况胳膊肘拼命怼他,“放开,你放开!卧槽,你——你小子动真格的,你要勒死我啊!咳呕——”   “没事吧?”贺群青赶紧放开他。   “操,今天有事的是你!”   “……!!!”   贺群青被林况追出小巷,耳边忽然听到念经的声音,赶忙示意林况听。   林况缓缓站住脚步,随着倾听,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   “是村长的白事,”林况返回小巷口,那里地势稍高,他分别眺望村长家和念经声传来的两个方向。   比起村长家,此时村外竟然要更加喧哗。   那里传来的念经声囫囵不清,有沙沙的杂音,像是音质很差的音箱播放出来的。   贺群青也回到巷口,和林况一起望去,果然见到临近村口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白顶棚子,那才是为村长办丧事的灵棚。怪不得之前经过村长家,只远远见到有些人披麻戴孝的进进出出,总觉得少了什么。   林况这时候灵光一现,猜到丧事怎么办到村外去了,开始为自己鼓掌,“我现在真佩服我自己。”   贺群青看他一眼,见他跃跃欲言,就等着自己发问了,于是淡淡哦了一声,继续遥望村外的灵棚。   林况:“……”   贺群青:“……”   “贺肖?”林况磨牙,“贺肖?”   “你请说。”   “……有些封建村落迷信,意外横死的人不能在村里办葬礼……你不听我跟你说个毛线!赶紧走!”   “我听我听。”贺群青失笑,两人回到大路上,第二步还没迈出去,呼的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   天色顷刻间黯淡下来,林况和贺群青同时抬起头,定睛到空中被风卷过来几片黄纸,扯来扯去,歘的拍在道路石砖上,又向前连连翻滚,竟然是灵棚那边飘过来的纸钱。   前一刻还清明的天色,突然阴云密布。   四下里光线昏暗的如同倒退回几小时前的凌晨。   正在这时,一道雪白闪电猛然击穿阴云,照亮了大半边天空。   村里的动物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鸡牛鸭狗叫声连成一片,更有猪叫骤然响起,那声音格外凄厉响亮,穿过呼呼风声传过来。   同时,头顶掠过的闪电,也照的一旁林况脸色惨白,额角有了水珠。   雨水?   贺群青起初想,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不对。他自己站在风里,脸上凉而干燥,根本还没有落下一滴雨水。   轰——隆隆隆隆——   雷声在极低的天上轰鸣,林况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   “林况?!”贺群青一把扶住他,心里惊疑不定,“你怎么了?”   满头大汗的林况瞬间回神,但神情仍十分怪异,他站定脚步,看向对面白墙之间的一条小巷,忽然,他脸色扭曲,竟然像是为了什么而暴怒了。   下一秒,贺群青都没拉住他,林况拔足狂奔,冲进了那条小巷!   “林况!”   贺群青追在后面,紧盯着林况的背影,只见对方两条腿迈的极大,黑衫下摆翻飞,疯了似的往前跑,贺群青一眨眼,前头就没人了!   “林况!!”   贺群青差点撞上拐角,前方出现两条岔道。   就在这时,此起彼伏的猪叫吸引了贺群青的注意,他喘着气愣神,觉察到先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猪叫声,如今竟然已经离他很近了。   莫名的想法浮上心头,贺群青朝着猪叫的最厉害的方向小跑起来。   长巷里忽明忽暗,天上的雷电一阵紧过一阵,但奇怪的是,猪叫声却越来越不明显。偶尔一声昂长的嘶鸣后,猪叫声还会继续降低,就像是发出叫声的猪,不知怎么数量越来越少了一样。   终于,贺群青看到前头站着一个人。   浓郁的家畜气味萦绕鼻端,前方红砖墙围起一长排黑暗的草棚,陈旧结实的栅栏与脏污的地面,表明这里就是传出叫声的猪圈。   林况背对贺群青僵立着,垂下的袖口半掩着他紧攥着的水果刀。   但林况拿着小刀的手竟然前所未有的颤抖着。   随着贺群青缓缓靠近,更加看清了,林况实际上连后背都在遏制不住的发颤,而且这细微的颤抖迅速蔓延至林况全身,下一秒,林况忽然站立不稳,腿软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   贺群青喉咙一紧,胸口跟着如同压上一块大石。他轻轻提起脚步,开始从脚跟至脚掌,缓慢落地,让自己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   同时,猪圈的方向传出喀嚓一声闷响,之后,周围安静的可怕。   疯狂的猪叫声彻底停止了。   啪嗒。   啪嗒。   液体滴落的声音。   这也是从草棚里传出来的?   ……不。   现在草棚里的声音,不是这样滴滴分明,而是一连串的水声,好像那里头有个水龙头。大股水流溅落在水洼里,清脆响亮。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哗————大雨终于从天而降,狂乱的砸在肮脏石砖上、砸在草棚的蓑顶上,让整个草棚都嘣嘣闷响。   贺群青眨眼间浑身湿透,站立在林况身后,目光也落在了林况的视线聚焦处。   雨水砸在棚顶的嘭嘭声更加响亮、清晰,变成了大力劈砍骨肉的声音。   浑身被雨水浸的冰凉,贺群青因此感到了窝棚里的温度。   粪尿、食槽、混合无比新鲜的血气,那里头是热烘烘的。   贺群青闻到如此强烈的血腥味,一阵头晕目眩。   一个男人深深弯着腰,因此看不到他的头部及面容,他一手高高举起,手中攥着一把沉重斩骨刀。   那把刀木柄粗陋,刀刃外突宛如七分满月,粘稠猪血顺着刀身流淌,看一眼叫人浑身发寒,贺群青像是都能感觉到那杀猪刀落在自己身上的猛烈的剧痛。   咔!   这最后一刀,干脆利落,彻底将猪首与肥硕身躯分离。   男人动作一顿,犹如终于对这一地凌乱的杰作满意,另一只沾满污血的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除去手心滑腻后,抓住一只硕大的肥猪耳朵,缓缓提向空中。   同时,这个男人也终于直起了腰。   下一刻,饶是贺群青已经在舞剧团见过了大场面,此时脚步也不由后退。   起初的那一秒,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或有什么缘由,令自己看错了!   但下一秒,他立即明白,自己没有看错。   眼前的男人,竟然根本没有脑袋!   他双肩之上,有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在阴影中懒洋洋的摇晃。贺群青浑身发麻,头皮紧绷,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猛然攥住,很快意识到,那是一只带着四片虫翼、饱满鼓胀的虫腹!   虫腹尾部尖尖,犹如感应到贺群青的注视,猛一下扭动,那顶上直立着的一根鱼竿立标般的尾针,就随着腹部收缩弯折,陡然从空中折下九十度,如同寻找目标般左右移动。   又或者是贺群青误会,那虫腹只是在使力,仍旧用力的、疯狂的往那男人的脖颈深处钻进去,钻下去!   大雨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刹那间,一道闪电大力穿透暗淡阴云,白光劈进草棚!   这叫贺群青看的更清楚了。   那头颅部分完全被虫体替代的男人,平直双肩上展开的虫翅,竟然不仅巨大,还十分艳丽,迷幻般的色彩在光线下透出种种神秘莫测。   而虫翅中央,一道银蓝、一道墨黑,两色条纹层层叠叠,宛如黄蜂腹,几根黑色长须一伸一缩,倒悬空中,是它的足。   而那个男人身量高,腿修长,周身净瘦,一举一动间,格外令人感到熟悉。   地面林况身体猛然向后靠,碰到了贺群青的腿。   林况竟然在瑟瑟发抖。   “是……是它……” 第95章 第95章 雨中 尾针逐渐对准了贺群青……   贺群青纵然被眼前所见震慑, 但在感到腿边林况颤抖时,他内心的震惊更甚。   贺群青本能的抬起脚步,以小腿撑住了林况摇摇欲坠的后背。   同时他无比混乱的思绪, 才缓缓的运转了起来。   棚子里这个男人,如果除去脖颈上不断扭动、向下钻磨的虫体,一举一动,分明就是林况!   那持刀的手青筋毕露、紧握后用力的抬起手臂,毫不留情的向下劈砍, 动作无比果断、准确!尤其是男人提起猪头这一幕, 闪电般与林况之前在村口杀猪的场景吻合。   这个头颅彻底被诡异昆虫替代、却还能一刀一刀去杀猪的屠夫——无疑就是眼下林况的……灵神?!   它的外表实在是太惊悚了,光看着它,都令人感到极度危险。   林况口中发出将要呕吐一般的口申口今,双肩左摇右晃, 竟然像是已经承受不住, 随时会昏厥过去。   糟了。   贺群青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林况丢在这, 他缓慢、谨慎地蹲下身,抓住了林况的一只手臂, 又缓缓地, 将林况这只发软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上,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这期间,贺群青的目光,丝毫不敢从那个男性灵神身上移开。   贺群青深吸口气,小幅度摇晃林况,急切的低声道, “林况?林况?你醒着吗?”   贺群青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经验,对他说:“你想想别的事情,看能不能让它消失——”   林况手腕动了动, 垂下的脑袋就要抬起来。   “闭眼!别看它。”   林况意识应该是回来了一些,因为他已经攥起拳,贺群青侧面看到他牙关紧咬,可能是试图在让灵神消失了。   就在这时,贺群青脑海中“咻——”一声,声音由小到大,示警的哨音骤然鸣叫了起来。   贺群青浑身上下登时掠过一层鸡皮疙瘩,他眼睁睁看着,眼前那个灵神身体虽然纹丝未动,但他头顶的那只蝴蝶模样的寄生虫,几片鲜艳的翅膀却开始微微扇动,尤其是那几条细细的、触须般的腿,忽然来回蹬的厉害。   贺群青耳边哨音开始如同烧开的水壶般愈发尖锐,他不由抓紧林况的手腕,犹豫之后,一弯腰干脆将双目紧闭的林况扛在了肩上。   林况恍惚间也意识到不好,颤抖的手抓紧了贺群青后背的长衫。   贺群青抬脚向后倒退一步。   几乎是同时,异变突生,那灵神握着斩骨刀的手臂,猛然用力提起,同时,那虫腹也瞬间弯折,以长长的尾针对准了他们的方向,扑棱棱虫翅扇动,男人的身体朝他们扑了过来!   贺群青转身就跑!   他凭直觉分辨方向,快速穿过小巷,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   倾盆大雨从天空砸下来,跟他们一起挤进这些小巷,渐渐贺群青连身后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但贺群青耳边的哨音却没有被盖过,相反愈发清晰,他一路狂奔,突然间,猛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手提杀猪刀,脚下只是踉跄了一下,贺群青却被撞得和林况一起滚在了雨水中。   “林况!”   林况摔得不轻,原本已经在试图爬起来,但应该是不小心睁开了眼,如今他一动不动盯着那个男人,整个人都动弹不能。   林况的灵神,刚才竟突然从他们身后消失,闪现到他们前方!   贺群青手扶着地面,手心一片火辣辣,他眼见那灵神又动了,赶忙起身,但雨中寒光一闪,那沉重的杀猪刀呼一下抡过他眼前。   贺群青一惊侧身躲过,但杀猪刀都到了眼前,那男人自然也跟了上来,贺群青只听啪啪啪响声不断,是那对大翅膀在不停的抖落雨水的声音,有好几次都几乎碰到他脸颊。   “贺……贺肖……”   余光中,林况竟然不知怎么强撑着站了起来,他脸色仍然极度苍白,但眼睛里却逐渐升起一股戾气,他站在原地,抬手脱掉了自己的长衫。   啪一声,贺群青这边抓住了屠夫持刀的手腕,手中登时传来一股巨力,他几乎招架不住!   但比起灵神的力量,还是近在咫尺的画面更加吓人,近看那寄生蝴蝶的虫腹,极具肉感,在空中摇摆,尾针逐渐对准了贺群青的眼睛。   贺群青顷刻间被惊悚的感觉攥住了心脏,于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牙关紧闭,猛然一甩,屠夫整个人撞在墙上,尤其是被贺群青抓住的这只手腕,让贺群青亲耳听到咔吧一声脆响,屠夫的手肘就变了角度!屠夫因此失手松开了那把杀猪刀。   但砍刀沉重,自屠夫手中掉落时,抓着屠夫的贺群青只觉得手腕一侧传来剧痛,差一点也要松开对方。   当啷一声脆响,杀猪刀掉落在地。   “我来!”林况沙哑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贺群青眼前巨大的寄生蝴蝶,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衣服罩住!   林况的动作起初磕磕绊绊,但随着虫腹被遮挡,林况的手上也逐渐有了力气。甚至他左右用力一拉,俊秀的面容几乎扭曲,狠狠将整个蝴蝶勒成了一个茧!   那茧还在湿漉漉的衣料下挣扎,翅膀伸展不开,真正像是一颗怪异的头颅了。   贺群青自动退到一旁,只见林况弯腰捡起那把砍刀,在手里掂了掂,下一秒,他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攥紧了杀猪刀,以跟灵神之前几乎完全一致的动作,抬起手臂,狠狠砍了下去!   那灵神本能的抬手保护肩部之上的部位,但只听咔的一声,一只小臂掉落在地。   贺群青看了一眼就赶忙收回视线,只因那几根抽搐的手指,看起来和林况的手一样。   接下来就是噗叽叽的声响,单听声音,那不是在劈砍,单纯是在狠砸。青绿浓浆从破烂不堪的衣服间泄出,林况劈砍的声音愈发清脆,一下下砸在了石砖地上。   他疯了似的停不下来,甚至将虫体砸的稀烂后,砍刀对准了灵神的躯体。   贺群青飞快拦住他。林况牙关紧咬,或许是贺群青实在太碍事,他迫不得已张开了嘴。   “你去!”林况声音嘶哑,语无伦次道,“别,放开,别动,我要——”   贺群青拽起林况,林况还试图挣脱他,正在这时,地面上的残躯忽然也狠狠颤动了一下,同时,已经破烂的布料下,好像有东西重新的从那躯体中生长了出来。   贺群青感到手中林况忽然没了力气,要不是被自己搀扶,就要跌下去了。   贺群青再度用力扶住林况,将林况的手臂架在肩上,两人飞快离开了这里。   此时贺群青耳边哨音早已经停止,但在钻出小巷的时候,他还听到了其他声音,远处人声喧哗,喊叫声竟然穿过雨帘,传到了这边。   贺群青脚下大步向前,心里想,该不会是屠夫杀的猪已经被发现了?   那么多头猪,对村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如今竟然成了一地死肉,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麻烦。   被这么一打岔,贺群青眉头一跳,不由看向揽着林况的那只手。如今视线受阻,但他能清晰的感到,那只手腕现在疼的不是一般,恐怕是……刚才屠夫手里的刀掉落时不小心被割伤了。   好在不严重,不然他现在就不能这么抓着林况了。   *   等贺群青带着踉踉跄跄的林况回到了住宿的院子,万万没料到,刚踏进门槛,一抬眼,正屋大门敞开,里面满满当当当的人。   贺群青猛然停住脚步,一时和其他玩家大眼瞪小眼。   “小肖?!”   陈雨依从门房所在的角落走了出来,神情颇为震动,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群青和他身边的林况。   “林……”陈雨依再开口,意识到其他玩家就在不远处,“先进去再说!”   他们往里走,有些玩家立即走出来,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像是想开口询问,但另一个人从门房里走了出来,是蒋提白。   见到蒋提白,最终哪个玩家都没敢发问。   贺群青知道,现在林况浑浑噩噩的模样着实震惊了其他玩家,当即沉默着加快了脚步。   不说玩家们震惊,贺群青现在心中的震动也还没停止。   这时回到了安全的地方,贺群青乱七八糟的思绪终于得以喘息,他自然想到凌晨出现的那个女人,也是长着和金梓语一样的脸。   而那时候,金梓语得知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时,脸上的仓惶和不敢置信,现在贺群青还历历在目。   就像是那个女性灵神的一切,都在和金梓语本人作对。   结合刚刚屠夫出现的情景,贺群青彻底明白了——那不止是作对,甚至有可能,那个女人的形象,是作为修女的金梓语最为害怕的。   正如那时看到屠夫生不如死的林况。   林况平日总是嘻嘻哈哈,给人年轻稚嫩、不够稳重的印象。但实际上,贺群青知道,林况关键时刻的行事作风,与平时表现出的性格几乎是完全相反。遇到危险林况不仅突发性的敏锐,而且十分细心。包括林况对待敌人时的狠辣果断,贺群青都自叹不如。   更重要的是,林况年龄这么小,身上却自然流露出一种被反复磨砺出的悍不畏死,这些天过去,贺群青不知不觉间,已经非常信任林况。   偏偏这样的林况,唯一有一个弱点,他早早就自己暴露出来,被贺群青知道了。   林况害怕昆虫,他这个问题,贺群青原本只是替他担忧,认为林况挺一挺应该就能过去。万万没想到,林况真正恐惧的东西,和贺群青想象的,根本不是同一级别!甚至贺群青连想象都想象不出那种东西!   结合自己之前“看到”的游荡者的影子,如今至少三个诡异的灵神例子摆在眼前,贺群青几乎已经确定,这个副本里出现的灵神,就是玩家内心恐惧的形象。   什么灵神是“美好的想象”,贺群青现在怀疑,一切果然都是诱导和陷阱,这个副本里,根本无法产生“无害”、“善良”的灵神,或者再绝对一点,这里就没有什么美好的灵神!   既然这样,林况的灵神,那个屠夫半虫半人、被彻底寄生的惨状……是林况真实遇到过,甚至在他身上,真实发生过的吗?   想到这里,贺群青隐隐倒抽一口凉气。 第96章 第96章 沦陷(上) 陈雨依:“卧槽……   跨进门槛前, 一只有力的手臂伸过来,从他身边接走了林况。   林况脚下虚浮,看清来扶他的人是谁, 不由推拒:“老,老大……你不用……”   蒋提白把林况送到通铺边上,林况扶着床沿垂头丧气的坐下来。   一旁金梓语飞快拿来两条毛巾,递给贺群青和林况。林况擦头脸时手还抖的厉害,好在他头发短的和没有一样, 抹了两下就差不多了。   蒋提白忽然看着地面问:“哪来的血?”   林况强打精神, “可能是刚才……”他顺着蒋提白的目光看过去,见到自己进门时湿漉漉的脚印里的确带着血迹,只是话说到一半,林况的视线已经跟着痕迹来到了贺群青脚底下, 声音蓦地一顿。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 有血迹再次落在地上, 看色泽,竟然还是新鲜的!   林况一惊, 抬眼看贺群青, 很快视线定睛在贺群青袖口,那里深黑的衣服看不出,但血迹分明顺着修长手腕淌下来。林况两眼不由瞪大,倏地起身,差点再次摔倒。   “贺肖,你……?!”   贺群青见林况变脸, 赶忙收起脑海中胡思乱想,把林况灵神的模样挥开,顺着林况的视线一看, 飞快用毛巾按住手腕,就在这时,一只手遏制他动作,揭开了衣袖。   小臂上的湿意顷刻间褪去,贺群青自己都没看清伤口在哪儿,蒋提白已经从贺群青手里夺过毛巾,从他小臂上大力擦过。   贺群青手一抖,抓着他的那只手骤然使劲儿,蒋提白瞥他一眼,声音里仿佛透着十分的关切,笑着道:“又没擦到伤口,你躲什么,应该不疼吧?”   贺群青默默呲牙,当蒋提白再度去擦他胳膊上血迹时,贺群青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喂!”   贺群青疼的汗毛一竖,蒋提白这才放轻力道,一旁陈雨依也靠过来,和蒋提白两个脑袋凑在一起。   陈雨依见贺群青小臂侧边被削开一块,伤口斜进肉里,虽然看起来不严重,但一碰周围就冒血,伤口很深。她细眉顿时皱的快连成“一”字,道:“这……是不是得缝针?”   “这次副本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蒋提白轻声道,“要是感染了也麻烦。怎么弄的?”   林况正看着他们,想到刚才,脸色更白,毛巾擦擦眼窝的冷汗,闷声道:“被杀猪的砍刀伤的。”   “杀猪刀?”陈雨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瞪眼打量贺群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谁干的?村民?”   林况憋闷地深呼吸,“姐,这怎么处理啊,我们这有药吗?”   “什么都没有。”陈雨依看着门外雨帘,正在发愁,忽然咦了一声,走向门边。   等她手摸到门框,外头瓢泼大雨竟然已经逐渐收敛,很快成了柔风中绵绵细线。   “真是过雨,快停了。”   雨声一小,雨中其他声音就再掩不住了,贺群青惊奇的发现,远处混乱的人声竟然都能传到这里来。   陈雨依回头道:“这么大一个村子,再没有医生,也不可能家家都没药吧?昨天喜子说不知道,可能是她年龄小。现在出大事了,肯定有人拿药品出来。蒋提白,你能忽悠,你去灵棚那边看看,要是有人拿伤药、绷带什么的,你快搞一点回来。”   不等贺群青想明白“出大事了”是怎么回事,耳边轻轻“啧”一声,蒋提白放开他,错身往门外走,长叹道:“搞一点回来可以,‘能忽悠’我不承认。”   “去吧去吧,”陈雨依和颜悦色,分外温柔的道:“我们可都靠你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突然道:“金梓语?你跟我一起去。”   “我?”金梓语一愣,立即走向他,“好的,蒋大哥。”   林况捏着毛巾的手一顿,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毛毛细雨里——前头蒋提白迈着利落的大步,他身后金梓语则缩着肩膀踩着水,同样大步跟着,他们两人丝毫没有对话。   林况看着他们,神情有些愣怔——老大怎么突然重视起金梓语?总觉得有点违和?   但他眼下精力不济,心里纳闷也没开口。   陈雨依还站在门口,望着蒋提白和金梓语身影远去,不自觉揉搓起额头,自言自语般道,“卧槽,这不是完蛋了吗?”   “怎么了?”林况有些紧张的问,“什么完蛋了?姐,你头疼吗?”   “不疼——”陈雨依手掌扇风转过身来,看看林况,又看看贺群青,眉头一展,笑盈盈道:“我好的很……你看你,林况,到底什么把你吓成这样?你俩刚遇到什么事了?”   林况从怀里拿出那张照片,说了个开头。   “你说是蒋提白让你们去的?”陈雨依打量手里的照片,停顿片刻,点点头,“之后呢?是不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出事了?被人撞见了?”   林况否认,“没人看到我们。是我们准备回来的时候,我站在路口,忽然头晕,然后就好像……我——我看到——”林况说着,神情再度扭曲,像是恶心又像是恐惧。   “我看到自己站在猪圈里,手里拿着一把刀。”   贺群青愕然看向林况,林况也条件反射的看向他这个目击证人,跟他解释:“一开始我也没反应过来!但之后,我猜我是在透过另外一个人的……眼睛看到的,我就知道那可能是我的灵神。”   “你的灵神?”陈雨依吸了口气,“你的灵神也出现了?还是大早上的?……什么样子的灵神?之后呢,你干什么了?你还想会会它?”   林况点头,“那个画面一闪就没了。我怕它跑了,就立马追过去,没想到……”说着,他打了个寒战,嘴顿时都有点张不开了。   陈雨依看他的样子,应该也猜到了什么,转而问贺群青,“是不是这个灵神的外表把林况吓成这样?是他害怕的东西?”   贺群青真佩服陈雨依一下就能猜中,默默点头。   “那怎么还能拿着刀……”陈雨依其实原本只猜到是虫子,但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眼里不由透出震惊,“难道说……”   “就是那个东西,”林况声音极为嘶哑,好像每个字都是他强迫自己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我被它寄生了之后的样子……姐,这个副本怎么这么……这么王八蛋?”   林况说完,先是深呼吸,可深呼吸也没用了,他太多恐惧的情绪无处发泄,不由喘起粗气。突然,林况将手里毛巾砸在地上,一条湿毛巾硬生生被他掴出一声巨响。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只剩下林况喘气的声音。不久后,林况默默弯腰,又把毛巾重新捡起来,展开放在膝盖上,缓缓叠成了豆腐块。   陈雨依拍拍林况的肩道:“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小肖,你和林况从现在起就别分开——再加一个金梓语,等她回来,你们三个待在一起,就是上厕所都不能例外,听见了没?”   她压低声音,安慰林况:“加上我。要是它再出现,也不用你对付,你只需要处理金梓语和其他人的灵神就行了。另外,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的副本就是这么折腾人,但即便是特殊副本,也不会是死路一条,肯定有什么破绽等着我们发现。”   说着,陈雨依凤眼带笑的瞧了贺群青一眼,对林况道,“现在才是第二天,你都找到孟蓓蕾的照片这么重要的线索了,中午多吃点啊,保存体力,之后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你看昨晚,小肖不是也吓成那样,他锯嘴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等他灵神冒出来,还有他病的时候,你不都得拉他一把?你是我们的顶梁柱,你可千万挺住啊。”   林况细细分辨陈雨依神态,脸上跟着恢复了几分血色,道:“我的亲姐,你外头是不是搞销售的?”   “不是,”陈雨依回答,“我是小学老师。”   “真的?!”   “假的。除了你们几个,我也不认识其他小学生了。”   “……”   陈雨依怅惘道:“其实我是空姐。”   “……我不相信。”林况虚弱的回应。   “这会儿你倒不信了。”陈雨依面无表情。   林况:“……真的?!你是空姐?”   “假的。”陈雨依嘿嘿一笑,低头瞅瞅自己身材,“但是资质应该有的吧?”   “……”   眼看林况精神逐渐恢复,贺群青终于问:“陈姐,外面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没有和孟蓓蕾一起上课?”反而上午课程开始没多久,所有玩家就都回到了宿舍里?   陈雨依闻言再看向外头,雨滴滴答答,近乎停了。她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昨天一直太平静了,我这心里就不踏实。那种感觉,就不像是在过副本,倒像是在过日子,可吓死我了。之后知道村长出事,我才算松口气,心想总算有人死了,但到今天,这死人的节奏可又难免有点太快了——你们不在,早上我们盘腿坐了没几分钟,有个村民大呼小叫在外面砸门,李乔尼一开门,门外的人一身孝衣,说有一头老虎在村长的葬礼上冒出来,眨眼工夫就咬死了不少人,最后还带走了什么大人物,让李乔尼赶快过去救命。”   说着,门外风一样钻进来两个人,蒋提白和金梓语回来了。   蒋提白手里真多出个盒子,倒像是针线盒,蒋提白进门后就在通铺边坐下,打开盒子,里头只有两个小瓶,打开瓶盖,一瓶是液体一瓶是粉末,盒子里还有一袋棉签、纱布和两卷医用胶带。   贺群青一看蒋提白盯着他的胳膊开始比划,这脚就自动开始后退,边道:“我这……你给我,还是我自己来吧。”   蒋提白很惊讶,“为什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贺群青想到蒋提白包扎的手艺,委婉道,“没有,我自己来吧,我会弄。”   “你自己?”蒋提白似笑非笑看他,“你长了三只手?”   “……那不然林况帮我?”   蒋提白动作一顿,像早上在厨房似的,忽然变脸,“小肖,别磨蹭,快点过来。”   “……”贺群青心想这人怎么就是这么个狗脾气,放弃挣扎的走过去,蒋提白开始慢条斯理给他消毒。   陈雨依这时忽然问蒋提白,“老虎带走了谁?”   蒋提白露出奇怪的笑容,“带走了村长的叔伯。叔伯据说德高望重,还组织了村长葬礼。但怎么说呢……公老虎,果然还是那头公老虎,对人的兴趣真是不一般……好了。”   蒋提白说好了的时候,贺群青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抬手,那道伤口已经被纱布完美的缠好。   呃……好了?   纱布表面透出杀菌消炎药粉的气味。   贺群青意外发现,蒋提白包扎技术竟然突飞猛进,不仅纱布绑的松紧刚刚好,甚至整个过程都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俨然和贺群青之前十分担忧的——经过蒋提白包扎,这手可能会彻底废了的结果完全不同。   “谢谢……”   笃笃笃。   门框被敲了几下,彭先发出现在门口。   “蒋大佬,陈姐。”彭先发神情严肃道:“我们所有人一起开个会吧。”   蒋提白挑眉,“你们有线索了?”   “线索称不上,”彭先发神秘一笑,“就是我们那边已经有了几个灵神,牛老师说不想落下你们,让你们也来研究研究。” 第97章 第97章 沦陷(中) 这是我们三个人……   彭先发说完, 落在门扉上的手,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正颇为僵硬的停顿着。毕竟来之前, 他心里就没底儿,觉得自己会在蒋提白一伙人这受一场冷遇。   但既然牛老师都发话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把蒋提白和陈雨依这两个高级玩家带过去的。   没想到他话音一落,这小屋里的人竟然丝毫没有给他冷场, 陈雨依一脸惊讶道, “啊,什么灵神?行,你告诉牛老师,我们马上就来。”   彭先发起初见陈雨依那嘴巴张开, 就做好了被讥讽的准备, 偏听到这么一句。且陈雨依笑模样挺温顺, 倒像是他们相互间很熟一样,连之前那些不愉快和龃龉, 在陈雨依笑容间似乎也不存在了。   彭先发暗自松口气, 心里头还感觉不错,笑容不由都扩大几分,视线在门房里一扫,看到通铺上那些纱布和药瓶,以及贺群青垂着的手,道:“另外牛老师猜到你们现在不方便, 让你们可以十分钟以后再来。那陈姐,我就先回去了。”   彭先发转身离开,踩着水走出几步, 猜测身后的人看不到了,脸上笑容不自觉就变了味儿,得意洋洋的看向不远处众多玩家聚集的大堂屋。他心里想,陈雨依这个人还算识时务,一看牛老师带着玩家们把副本推进了这么多,态度也跟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真是,也不看看牛老师带着他们找线索找的多努力,昨天一下大巴车,他们脚步就没歇过。   而陈雨依和蒋提白两个人,据说只去见了一次村长,其他时间都是在漫无目的闲逛,可见这高级玩家的身份多少有些名不符实。   更别说他们中间,穿上黑色衣服的三个玩家,真笑死人了,一下午都是在做杀猪菜!   刚才林况,以及“ace”——叫贺肖的那小子的惨状,恐怕就是蒋提白他们对这个副本还一无所知的证据。   反观自己这一群人,可谓人多力量大,关于这个副本的情况,几乎都了解的透彻了!   同样是高级玩家,牛老师和陈雨依、蒋提白一比较,谁更有本事已经高下立现。   “嗬——”墙根儿底下啐了一口,彭先发脚步轻快地小跑起来,蹿回了堂屋里。   他身后门房的小门仍敞着,门框上一只手跟着收了回去,像是有谁注视着彭先发离开。   陈雨依从门边转回身,瞪眼道:“‘有了几个灵神’是什么鬼?他们就这么不怕死,还是这么多人一起玩命?哇,这方面我真想拜牛心言为师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之后牛心言给的这十分钟,他们也没有浪费,陈雨依替贺群青他们把屠夫灵神的事整理了一下告诉了蒋提白,之后金梓语和贺群青一起去隔壁找来了那些备用的学员衣服。只是义工的黑衣服并不多,花了他们好大功夫才在柜子底下找到。   林况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贺群青正要和他一起把湿透的衣服换掉,蒋提白拿起备用的黑衣服看了一眼。   “这些不是义工的衣服。”他道。   “不是?”背过身去的陈雨依一愣,回头从贺群青手中接过去翻看,哦了一声,“的确不是,看这花纹,是李乔尼穿的那种导师服。诶没事,反正都差不多。”陈雨依把衣服递还给贺群青,“就算发现了也好说,被雨淋了嘛。”   陈雨依拍拍贺群青手臂,转身叫上金梓语,两人先去开会的地方了。   贺群青不由就开始幻想她们两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女人,现在跑去一屋豺狼虎豹之间……当下脱衣服的速度不由就快了一些。   长裤因为有长衫遮挡,湿的没有上衣那么厉害,裤腿虽然全湿了,但腰部以下倒还算干爽。林况心情不好,低声骂着直接脱的剩一条裤衩,这边光着上身的贺群青犹豫片刻,决定直接套上干衣服去找陈雨依她们。   这时,一道灼热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上,贺群青回头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迟疑的套上长衫后,贺群青问:“怎么了?”   蒋提白盯着他看的大大方方,眼不眨的说,“没什么,走吧?”   贺群青心里就觉得怪怪的,好像蒋提白的目光不知怎么能穿过黑色衣料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导师穿的衣服和学员穿的的确有区别,还是因为之前贺群青没有仔细研究过义工学员的黑衣服,总之现在穿在身上,那薄薄的衣料贴着皮肤,竟然还挺凉爽丝滑。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蒋提白回过头,视线再次掠过他,唇边出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贺群青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蒋提白,总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以至于一看到他笑了,就问:“你又笑什么?”   蒋提白十分认真的打量他,轻啧了一声,“裁剪到底有区别。李乔尼穿这衣服就像神父,你怎么穿上比他还像。我在想,你要是和金梓语的灵神站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   贺群青无言以对,还总觉得蒋提白话里有话。倒是旁边的林况哆嗦一下,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刚整理好的衣领,同时把袖口用力的揙上去了,仿佛在用行动撇清和那个欲女的关系。   贺群青见了欲言又止,因为林况把袖口揙起来的这一刻,贺群青脑海中止不住的闪过了杀猪那人的形象。   摇摇头,贺群青跟上他们两人,一同走出了义工的小屋。   *   贺群青跨过堂屋的门槛时,热闹的气氛迎面而来。   他左右一看,这里玩家多的把通铺边沿都坐满了,还有人坐在地上,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神情里透着热切。   “这边。”陈雨依在房间最深处的空地上跟他们打招呼。   贺群青刚抬起脚,就有一个声音道,“小蒋,别往里走了,我们就在这说吧。”   是牛心言,看到他们进来,笑容格外亲切,“只是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小陈,你们也过来一点。”   蒋提白一挑眉站住脚步,后边陈雨依自然也毫不客气,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我都准备好了要大开眼界呢。”陈雨依笑道。   “那就不耽误时间了,”牛心言环视四周,对所有人露出一个和气但不失威信的笑容,犹如特级讲师准备给学生们上课了。   “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李乔尼什么时候回来,开始吧。”说着,他眼神给了身边两名玩家,那两名玩家就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中起身,站在了牛心言身边。   贺群青看其他玩家,显然他们都是知情的,神色中已经露出隐隐的期待与激动,相对应的,无疑就是自己这边几个人,别说蒋提白和陈雨依是无动于衷,连林况和金梓语,神情都是警惕而没有丝毫期待。   此时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什么。   突然,长方形的屋子好像变得更加拥挤了。   贺群青第一秒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会议主位上牛心言和其他两个玩家让开脚步,让他们看清人群中多出的三个人。   贺群青心中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这三个人,竟然是在刚才一瞬间,才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   难道真是……?   “如你们所见,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灵神’,”牛心言虽然话音里没有炫耀的意思,但笑容仍忍不住扩大了几分,目光落在蒋提白身上,之后微妙的停顿,不由就特别的引人遐想。   “没错!”彭先发忍不住开口,替牛心言说出了这份了不起,“孟蓓蕾昨天就说过,九天能让自己的灵神出现在现实里,已经是天才了,可我们玩家到底比普通人经历的多,尤其是牛老师,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灵神出现了——不过放心,这件事现在除了我们,李乔尼和孟蓓蕾这两个NPC都不知道……”   彭先发没说完,急忙啊了一声,纠正道,“他们是一个人,所以是一个NPC?反正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有灵神了。今天才是第二天,我们抢占了多大的先机啊!”   “哎呀……”陈雨依低声惊呼,说了句:“牛老师,厉害啊!我能看看不?”说着,她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开始近距离的打量这三个新出现的陌生人。   的的确确,这三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既不是玩家也不是村民NPC,他们的面孔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让人觉得他们脸上,好像有哪个地方藏着异样,是气血淡还是怎么样,总之强烈的勾起了陈雨依强烈的好奇。   于是在房间里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的手指不由就搭在了其中一人的鼻息下,感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反抗,又挪到了颈部的动脉上,很快触电般收回手,又道:“卧槽!真的没有脉搏,和死人一样。”   牛心言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来掩盖笑意。   说真的,一百个普通玩家的震惊,都比不上陈雨依一个人表现出的惊讶。尤其是像陈雨依这样有名的高级玩家,用佩服的语气和神情看向自己等人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男玩家,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飘飘然。   想到这里,就有人忍不住看向蒋提白的方向,就见蒋提白也面带微笑,认真又好奇的看着这三人。   一时牛心言心里更加舒坦,毕竟众人都只见过蒋提白腰来腿不来、要死不活的懒相,哪见过蒋提白对什么东西这么感兴趣的模样?   那边陈雨依根本无所谓自己的脸皮在其他人看来厚不厚,总之接连对这三个“灵神”上下其手,直到其中唯一一个成年男性模样的灵神,神情窘迫的对她道:“你摸够了吧?”   陈雨依被对方拦住,吓了一跳,继而又咧嘴一笑,“……没够。”说着,她咦了一声,再度打量眼前的男性灵神。   只见对方二十出头,穿着很特殊,是一身墨蓝色工装,脚上也穿着黑色胶鞋,身上诸多口袋的其中一个,插着一把银色扳手,眼下差一个安全帽,就可以直接走进工地。   陈雨依眉头一展,看出蹊跷,视线落在了旁边一名年龄有四五十的中年玩家身上。   这位中年玩家,也正是刚才牛心言叫起来的那两名玩家之一。   再一对比,陈雨依看出,眼前这个工装男人,正是中年玩家的模样,只不过要年轻二十岁。   “这是刘威大哥,他选择让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变成灵神。”   陈雨依闻言,直接看向其他两个灵神,“这两个灵神外表也是玩家自己选择的?”   “不然呢?”彭先发挑眉。   一旁牛心言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忍不住落在中间的那个灵神身上,笑容微微收敛,但他也没有反驳。   陈雨依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指向三人中间站着的、年龄最小的那一个“灵神”,也正是牛心言目光的落点。   “那他呢?”   贺群青忍不住就站直了一些,不想错过谁说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这个灵神,正是昨天上半夜出现在他们房间里的人,当时这个少年来回走动、差点被林况杀了,最后他们还试图把他绑起来。   只见对方身上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校服,不过奇怪的是,这学生的一切表现,却不像昨晚一样刻板和神经质,不再是害怕什么到发抖,只是内向阴郁的低着头,如同不习惯被玩家们注视。   就像这个高中生模样的灵神,从昨晚到今天,突然就成熟、有了正常思维一样。   “这是我的灵神,”牛心言以无奈的声音,说出了让贺群青震惊的话——   “其实我担心灵神会危害到我们自身,所以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想象,想要削弱它,所以就以学生的模样作为灵神的形象,没想到灵神会出现的这么快……你也跟大家打个招呼?”   牛心言说完,那少年模样的灵神,才缓缓抬起视线,轻声说了句:“大家好。”   贺群青感到身边的林况深吸一口气,显然林况也发现,这少年和昨天相比,差别实在太大了。   昨天这少年连话都不会说,甚至神志全无,仿佛极度害怕什么一般,只会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现在却好像全然不记得他们了。   “这BUG竟然是牛心言的灵神?”林况悄声在贺群青耳边说,“看来牛心言这个人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贺群青想到之前见过的几个万分险恶的灵神,觉得林况说的很有道理,毕竟眼前这个学生灵神,光看眼神都知道,这孩子非常好欺负。   “给他们看看吧。”牛心言突然又道。   牛心言好人做到底一般,对蒋提白和陈雨依道:“既然大家现在是同一个阵营,我当然会毫无保留,有什么发现都会让你们也知道。”   这时,少年脸上露出害怕和无奈,手伸进后裤腰,接着当手收回来时,看起来只会抓笔的手中,就握了一把漆黑的手丨枪。   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其他玩家呆呆看着那把枪,又看看那个少年,这叫贺群青都发现了,牛心言的灵神有热武丨器这个事情,应该是牛心言第一次告诉所有人。 第98章 第98章 沦陷(下) 他昨天不是也病……   等少年动作生疏的将手丨枪原路收回去, 便又成了那个无害的学生。   “牛老师!”彭先发眼中隐隐透出激动,“这……这你之前怎么没说?”   牛心言理所当然道,“我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这可了不得了!”彭先发盯着那少年灵神的眼神登时更加热切了, “我们这次没有得到任何辅助的装备,这可是第一把枪啊!”   玩家们也纷纷附和,很多人都当场松了口气,毕竟现在公虎下山的事他们都知道,以副本的尿性, 这公虎他们玩家百分之百会碰上, 谁都不想被野兽咬死这么痛苦。   眼下竟然出现了手丨枪,虽然只有一把,但对两手空空的玩家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音了。   “这是不是说明, 我们只要在幻想灵神的时候加上武器, 就可以真的得到武器?!”有玩家立即激动道, “我明白了!这就是这个副本的出路,是运用背景规则才能找到的‘一线生机’!虽然现在情势还不明朗, 但我们起码得有武器, 得活过这几天,才能找到通关的办法吧?牛老师,真的名不虚传,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话一出,所有玩家都跃跃欲试、心头难言的激动火热,看着牛心言, 眼神顿时更加不同,已经带着崇拜了。   “不敢当……”牛心言说着动作一顿,掀开袖口看了一眼, 神色不由有些惊讶,高兴的说:“我得到了两百生存点!这说明系统认可了我提供的线索,看来你们的想法是对的!这可是意外收获啊!”   这一下武器的事情板上钉钉了,众人更加骚动,蒋提白忽然问:“为什么是意外收获?牛老师开会不是为了专门说木仓的事?”   牛心言感慨摇头,“其实我在幻想这个学生的时候,想法很乱,而且只有一个大致的形象,可能是在这些想象中的某一刻,我想到过让他拿枪,但这样就太危险了,所以我极力的把这个想法消除了,没想到最终灵神创造出来,它已经拿着一把枪。不过大家也看到了,我的灵神力量不足,或许它想拥有一个武器来保护自己?或者他想保护‘主事者’,也就是我?”   接着,牛心言又更加具体的回答了蒋提白的问题:“我这次开会,让大家分析出现的这三个灵神,其实只是想告诉大家,灵神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危险,相反,可能是我们这一次副本里最大的帮手。我们现在既然已经见过自己的灵神,就可以大胆地尝试创造它们了。只是你们的脑筋比我的灵活,木仓的事情,我原本没有想到那么多,你们却立即想到了木仓是系统给的‘一线生机’。”   贺群青听着牛心言鼓励的语气,再看众人跃跃欲试的神情,喉咙些微滚动,隐隐感到不寒而栗。   再看那边最后一名灵神,是个更加不起眼的中年大妈,穿着普普通通,好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家庭妇女,正惶恐迷茫的看着房间里这群情绪激昂的玩家。   的确,哪怕是贺群青看来,这三个灵神也是无害的,但贺群青的记忆和亲身经历也不会骗他。   起码林况的那个灵神,就是极度的危险,甚至贺群青认为,被诡异的昆虫寄生的屠夫,比那头乱发情的公虎还要危险的多。   如果这只是概率?   比如有些人的灵神,就是没有危害的,而有些玩家,就会被抽中,幻想出一些近乎……恐怖的存在?   脑海中几乎就要再次闪过一对金属长角,贺群青急忙转移注意力,甚至条件反射的抚摸了一下脖颈,强行扭转视线,让自己盯着蒋提白的后脑勺看。   没想到下一秒,那脑袋就转了过来,露出一个带着微笑的侧颜。   随后,蒋提白笑容扩大了,甚至若有所思的点头,犹如已经在认同牛心言鼓励的说法。   贺群青心里咯噔一声,那边时刻观察蒋提白的陈雨依应该也觉察到不妙、张张口就准备阻止这些玩家,谁料蒋提白抢在她前头,真诚道:“我也这么认为。”   贺群青一滞,不远处是隐隐吸凉气的陈雨依,以及林况、金梓语——在场所有人都一愣。大部分人当即有些惊疑的看向开口的蒋提白。   贺群青说实话,隐隐放松了一些,反正他看来,蒋提白一旦开口阻止,这人歪理太多,效果比任何人都好的多。   但这时,贺群青余光看到了陈雨依,结果意外发现,陈雨依眉头紧拧,凤眼里隐隐冒火一般,竟然是一副十分戒备和不赞同的表情?   牛心言叹了口气,双手环胸,似乎是头疼不已,对蒋提白道:“你说吧,你怎么认为的?”   蒋提白惊讶的看了他和其他人一眼,“什么意思,你们没听清吗,我同意牛老师的说法啊?”   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了几秒,之后牛心言迟疑的问:“你是说,你真的认同……同意我的话?”   蒋提白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离开了贺群青等人,道:“其实我来参加这场讨论,也是想劝大家培养出自己的灵神,来帮助我们自身通关。因为这个副本,在此之前,第一没有给我们武器,第二抬高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在这里作为‘人’,竟然要和吃过人肉、凶性大发的野兽对抗,这本身不是一种极大的削弱吗?”   接着,蒋提白露出了贺群青熟悉的那种“就此好好聊聊”的神情,只是这一次,让贺群青心中的不安急剧扩大了。   “你们应该听说过察沃食人狮——两只狮子短短数月,就吃了一百四十人,算上巢穴附近的骸骨,保守估计它们杀了至少两百人,以至于被人称为察沃的‘食人魔’?这还是现实中的真实事件。所以别低估野兽,你们想想,在其他副本里,我们遇到的异灵,也很少有一口气杀两百人的,可见有些鲜活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或许更加危险。而我们作为‘人’什么都没有,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不做人了,去做‘神’!”   缓缓倒抽冷气的声音四下响起,空气更加寂静,所有人开始分外专注的听着蒋提白的话。   蒋提白的神情透着认真,盯着众人娓娓道来:“仔细想想,这个副本,从一开始,是不是就提供给了我们每一位玩家一个选择?它让我们选,是做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还是做那个‘主事者’,做那个‘创造者’?”   “我们创造的灵神又能做什么?在这个世界,灵神的存在意味着什么?这些问题,如果我们都不去尝试创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眼下,既然我们这么迅速的创造出了灵神,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本身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特殊的,不止是作为玩家特殊,而是我们的经历、心态、能力的特殊,远远超过这个世界里其他普通人。”   “而这一次我们的身份,”蒋提白指尖在旁边玩家的白袍上随意滑过,动作明明漫不经心,却重的叫人心头一跳,“其实远远超过我们想象;我们的能力,唯独在这个副本里,是无边界的,毕竟人的想象力,哪有什么边界?如果一切想法在这里都能达成,那你们说,这还是人吗?这分明就是神啊。”   蒋提白理所当然的一挑眉,“既然能做神,我们为什么要做人?我们不仅要创造灵神,还要大胆,要快啊!”   蒋提白说完,其他玩家露出愣怔的神色,之后目光飘移,都有些避着牛心眼和彭先发这些核心人物,因为这些玩家不想被看出来,他们虽然同样极度认可牛心言的想法,但相同的话被蒋提白说出来,他们却瞬间被蛊惑了,甚至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犹豫。   “你?!蒋提白——”陈雨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刚试图说什么,蒋提白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她不由一噎。   但陈雨依看看四周,还是咬牙,充满警告意味的继续道,“你昨天不是说过,创造灵神对我们来说更加危险吗?没错,他亲口说过!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别以为老娘真的好说话,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抠出来!”陈雨依一改之前的笑脸和吹捧,磨磨牙道,“什么做神,你们别异想天开了!你们——”   忽然,陈雨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自觉捂住头,一时间竟然都站立不稳了,蒋提白脸色一变走了过去。   “陈雨依?”蒋提白揽住陈雨依,垂着视线关切的看着她。   “滚蛋。”陈雨依反手就是一巴掌,蒋提白一抬头躲过了这轻飘一巴掌,将额头逐渐冒出冷汗的陈雨依轻轻推进了赶来的林况怀里。   “你陈姐身体不舒服,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老大……”林况脸色同样苍白,但他实在搞不懂蒋提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怎么阻止,一时欲言又止,怕自己耽误蒋提白的事儿,但陈姐呢?   陈姐为什么会突然唱反调阻止蒋提白,难道陈姐也会搞错?!   陈姐和老大面对其他玩家,竟然会不站在统一战线,这也是林况经历的第一遭。   不仅是林况,包括牛心言在内其他人,其实也有些不明白状况,不知道陈雨依怎么忽然和蒋提白不对付了,明明刚才这伙人还好好的?   陈雨依又怎么了?真是病了?还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正在林况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外头的院门响了,众人一齐抬起目光看过去,来人该是没想到这些“学生”竟然聚在一起,好像在商议什么事情,脚步便一顿。   来的是李乔尼。他先是回身把院门重重合上,接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走了几步,霎时间,他身边就多出了一个孟蓓蕾,单薄的黑衣女人,脚步轻飘飘的跟着李乔尼走了过来。   “灵神收起来!”牛心言低声道。   校服少年眨眼就消失了,但其他两名玩家操控灵神却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个中年女人外表的灵神,立在原地双手交握,攥着自己手指,脸上也充满了害怕。   最终其他玩家见势不妙,以人墙快速挡住她,好在没等李乔尼进门,那大妈就顺利消失了。   创造她的玩家在一旁擦擦鼻头上的汗水,长吁一声。   李乔尼一脚踏进热烘烘的屋里,脸上焦头烂额的忧虑还没有褪去,很冷的搓两下手说:“对不起,刚才村民们需要我,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处理了。我们这边的课还要继续,一起走吧。”   孟蓓蕾平淡的笑笑,显得她那双凝聚了更多颜色的眼睛,像是野生动物的眼珠一般,灵活扫过所有人,之后她走向捂着头、快要晕倒的陈雨依,嘴里道:“乔尼,你真是太谦逊了,应该是你能为他们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她怎么了?”   林况道:“她偏头痛。”   孟蓓蕾犹疑的点头,白的吓人的细长手指轻轻抚过陈雨依的脸颊,“可怜的姑娘。乔尼,你去给陈学员拿点止痛药。”   林况犹豫片刻,道,“那我先送她回宿舍。”   李乔尼正往出走,孟蓓蕾突然问道:“她现在没住在这个房间?你们都私自换房间了吗?怎么换的,凭对床位的喜恶还是凭相互的眼缘啊?”   李乔尼动作一顿,抬眼一瞧,本来平平无奇的问题,竟然让屋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只因玩家们看看此刻笑容凝固一般的孟蓓蕾,不约而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时忘了接话,蒋提白淡淡回答:“她和金梓语两个女人一起住在义工的小房间,那边人少,更方便保护隐私。”   孟蓓蕾才“哦”了一声,对李乔尼道,“你快去吧!”   李乔尼点点头,又看向林况和贺群青两名义工,“看来你们关系不错。以前的义工学员,好像都没有你们这么善于交际。好好照顾女士,现在的情况,千万别让她们落单了。”   李乔尼盯着他们的神情似有深意,说完,李乔尼走了。   “等什么,我们去上课吧,”孟蓓蕾也说。   其他玩家听了蒋提白的话,这时候自然非常积极、甚至万分期待地往外走,孟蓓蕾的笑容顿时变得灿烂起来,道:“我想你们应该也喜欢听到这句:今天耽误了大家半天时间,课程结束会给你们每位学员退六个小时的课时费,好吗?”   玩家们当然不在意劳什子课时费,连连称没关系、都可以,甚至还有人说:“不要退钱了,就求求你多加一天的课?”   孟蓓蕾欣慰的站在门边,等着所有人走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贺群青几人。   此时林况扶着陈雨依,金梓语站在贺群青身边,蒋提白则已经走到了门边。   贺群青自然迟疑,看了眼孟蓓蕾,不想后者也在饶有兴致地回视他,贺群青想到昨晚和这老女人脸对脸那一幕,这心瞬间就揪了起来,看着孟蓓蕾直说道:“我不去。”   蒋提白眉头一跳,不由站住脚,回头轻声问他:“什么?”   贺群青皱眉,“我说我……”   “没问题啊,”孟蓓蕾打断了蒋提白的话,“他昨天不是也病了吗?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孟蓓蕾理解的看着贺群青,视线微微向下,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贺群青眉头顷刻间皱的更紧,孟蓓蕾手指在绑着纱布的地方移动,“哦,对不起,我看这像是乔尼的衣服,是备用的吧?”说着,她把那只袖子推上去一些,才貌似惊讶的说:“怎么受伤了?” 第99章 第99章 黑狗 “你真是蒋提白?”……   孟蓓蕾身量相比贺群青来说, 着实矮小,但此刻那双眼睛在贺群青面前,却灼灼逼人。贺群青试图从她手里抽回自己手腕, 那边林况替他回答:“他,早上他——在厨房收拾刀的时候不小心被割伤了。”   孟蓓蕾叹息,目光中不由升起责备,“真是孩子,下次小心点。”   贺群青只听到“孩子”两个字从孟蓓蕾嘴里吐出来, 脖颈后边就起鸡皮疙瘩。加上孟蓓蕾语气十分缓慢, 明摆着知道些什么的神情,让贺群青浑身闷热,鼻端那股雨后潮湿的泥土气味,像是随着孟蓓蕾的靠近, 变得浓重了十倍百倍, 连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土埋起来了一样, 呼吸都困难。   他微微用力,从孟蓓蕾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孟蓓蕾早有防备, 快速松开了他, 不然她这样单薄又上了年纪的女人,估计轻易会被贺群青的力道带的趔趄。   但现在占了上风的显然还是孟蓓蕾,松手时她细长的指尖,猛然刮过纱布,贺群青一皱眉,她笑了, 看向林况:“那就让贺肖把陈雨依学员送回房间休息吧。林况学员,你就跟我们一起去上课。唉,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义工学员的工作,我和李导师商议,干脆也给你们减免吧,包括今晚最后一顿晚餐,大家看看厨房里有什么,自行解决就行了。”   林况扶着陈雨依,神情愣愣的,本能看向蒋提白,后者笑容微妙,嘴里说:“那就把你陈姐交给小肖,我们走吧。金梓语?你也一起来。”   闻言,孟蓓蕾目光在几人间来回打量,突然对林况和金梓语的反应很感兴趣,“怎么,让你们休息去上课,你们还不高兴?”   林况看着今天格外奇怪的蒋提白,又看看病重的陈雨依,简直心累的不愿意配合NPC做这个群演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来一个异灵爆发大家一起死了算了,这样就不用猜来猜去了,更好过现在去“创造”那种鬼东西!   金梓语紧张的看了林况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孟导师,我们本身就没有交学费,现在又不需要工作,这样可以吗?”   “这有什么?”孟蓓蕾看着金梓语,感慨一笑,“大家都不会介意的。好孩子,走吧?”她向金梓语伸出手,金梓语露出感谢的笑容,脸色苍白的抓住了孟蓓蕾的手,跟着孟蓓蕾走出了门。   贺群青走近林况,一弯腰将陈雨依抱起来,听着林况在他耳边道:“小心点。”   贺群青点点头,但他看着林况从蒋提白身边跨过门槛,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   蒋提白此时冷淡的神情,俨然是狱警在用目光押送不老实的犯人。   贺群青哪怕没听到示警的声音,心中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安,直觉中自有一道细如风筝线的哨音,在他耳边缭绕上升。   “蒋提白?”   终于,贺群青难以忍耐这种诡异的怀疑,对门边站着的人开了口。   此时所有人都跟着孟蓓蕾走了出去,蒋提白落在最后,听到贺群青的声音,他缓缓回过头,挑眉看贺群青。   “恩?小肖,怎么了?”蒋提白不经意似的问,眼中笑意丝毫没有温度。   贺群青起初没说话,因为他脑袋里乱哄哄的,想说的、想问的都有不少。谁知蒋提白唇边笑意加深,了然般问:“是不是你还有点不适应这里?”   贺群青看看大敞的门,担心孟蓓蕾没有走远,干脆颠了颠陈雨依,抱稳了她,迈开脚步走到蒋提白身边。   蒋提白的视线丝毫不离贺群青,见贺群青抬眼直视他,蒋提白又轻声道:“我们都要在这呆很长时间,只要别想太多,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贺群青再度仔仔细细的观察蒋提白,仔细到蒋提白瞳孔里每一点细节,对方的每一根眼睫毛、每一根眉毛、每一丝唇纹,每一个小动作——试图找到怪异之处,却一无所获。   直到蒋提白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了,贺群青也埋怨自己——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认真观察过蒋提白的长相,就算眼前的蒋提白有什么不同,自己也完全看不出来啊!   最终,贺群青放弃了,一眨干涩的眼道:“你真是蒋提白?”   话一出口,贺群青自己都是一愣。   再看面前蒋提白,脸上笑容已经缓缓落了下来,贺群青心头剧烈一跳,暗道,自己真白活这么些年,这点心事都藏不住?   但这时蒋提白脚步一动,靠近了贺群青。   蒋提白也反过来盯着他,那眼神像是斟酌思索,也像是突然被勾起兴趣,想认真深入的就这个话题与贺群青进行沟通,直到一只手无力落在蒋提白胸口,勉强阻止了他继续靠近。   那手颤抖的同时还在不停往上,像是如果有条件,可以顺便掐死蒋提白算了。   “陈姐?”贺群青顺着那只手低头看向陈雨依。   可陈雨依的瞳仁在眼缝里停留了一秒钟,就朝上翻去,随着两眼紧闭,她整个人也再度浑浑噩噩起来。   “我们新人ace……也开始大胆做分析了,”蒋提白对贺群青道,同时他抓起陈雨依的手,轻轻放回她自己怀里,“虽然这猜想还不够成熟,缺乏证据,属于我刚才说的‘想的太多’,但还是值得鼓励。”   蒋提白脸上笑容又回来了,甚至他笑的一派和煦,非常高兴的样子。   他安慰似的道:“别担心,你面前的就是我本人。小肖,希望你明白,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我自己的理由,但理由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我们所有人能平安在一起。”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贺群青的伤处,“今天晚上我们再商量,林况的那位……我们拿它怎么办,现在你回去休息吧。”说完,蒋提白轻柔拍了拍贺群青肩膀,跨过门槛走了。   贺群青目送他离开,大院里转眼间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和臂弯里已经接近昏迷的陈雨依。   贺群青站在屋檐下左右看看,只能走向小屋。   眼下陈雨依除了昏沉不醒外,没有发烧、没有其他症状,但贺群青不敢随便扔下她一个人走开,以至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没多久,李乔尼来了,他一进门,就展开手里的卫生纸,里面包着两粒明黄色的胶囊。   陈雨依躺在床上,做噩梦一般眉头紧皱,李乔尼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陈雨依额头上正绑着一根宽布条不说,那布条还越看越眼熟,有点像旁边摞着的被套。   李乔尼视线不由左右寻找,贺群青摸摸鼻梁,心虚的想到之前被撕成一条条的被单,现在就藏在墙根儿底下,这边李乔尼道:“你年龄这么小,还相信这种偏方吗?”   说着,李乔尼就给陈雨依把绑着脑门的布条解开,结果刚一放松,陈雨依立马哼哼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乔尼赶忙给陈雨依把布条重新绑在头上,陈雨依捂着头安静了下来。   贺群青在一旁看着,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李乔尼道:“说不准还真有科学依据……让她把药吃了再看看情况吧,”同时他委婉的提醒,“但还是不要一直这样绑着。”他显然是真的在关心陈雨依。   李乔尼叹着气,掏出念珠在手里,这边贺群青喂陈雨依吃了止痛药后,李乔尼盯着陈雨依看了足有一分钟,之后才起身,也没再打招呼,肌肉发达的身影便默默消失在了门外。   随后止痛药应该是起效了,陈雨依睡颜越来越平静,忽然,贺群青感到手边人一动。   “他……”   贺群青一愣,弯腰在陈雨依耳边,“陈姐?”   陈雨依唇缝挣扎着张开,含糊说了几个字眼,贺群青一直试图听清,一会儿工夫,陈雨依头上汗水比之前头疼发作时加起来还多。   “黑……狗……”   黑狗?   叩……叩叩。   敲门声轻的贺群青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他直起腰往门口一看,是个自己完全没想到的人。   “大哥哥……”   贺群青更愣,“喜子?”   小姑娘脸上青青紫紫,伤势肿胀,因此看上去比昨晚更吓人,但精神好多了,小胳膊上挎着之前贺群青见过的筐子,上面蒙着一块花布,她怯生生道:“我能不能进来?”   “你过来,”贺群青尽量让自己别大惊小怪,“你怎么来了?”   喜子磨蹭着走进来,伸脖子去看床上躺着的人,等看清了,嘴一瘪,眼泪顷刻间在眼睛里打转:“姐姐怎么了,她也受伤了吗?”   贺群青自然否认,喜子在贺群青再次询问下也心情低落地说:“大家都太忙了,现在没人管我了……我祖阿婆不在家,可能在我叔伯那。”   贺群青又问了几句,才知道喜子早上回家,原本的确要找亲戚带她去外边看医生,但她没找到亲戚不说,也没找到昌阿婆,当时还下了大雨,谁也下不了山了,后来雨小了,又听说灵棚那边死了不少人,现在喜子连午饭都是自己做的。   说着,喜子掀开那块热腾腾的布,贺群青往里一看,是几颗烤土豆,喜子小声道:“我听说你们上这个课都要吃素,就只烤了土豆,大哥哥,你吃吧。”   “……谢谢。”贺群青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能拿起一颗烤土豆剥剥皮,跟喜子两个人啃了。   喜子眼眶上伤处油亮,目前还只是涂了一层药膏。贺群青想到外面死了人,整个村子都天翻地覆,没人陪喜子这一个小丫头下山也的确有可能。   而打心底里,贺群青则认为,这个村子,根本就没人能真的出去。   吃着烤土豆,喜子问:“大哥哥,我能在这待着不走了吗?”   贺群青吃人嘴短,看了眼身后呼吸平稳的陈雨依,默默点点头。   喜子不走了,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纷杂的脚步声再度靠近了住宿的院落,其他玩家都陆续回来了。 第100章 第100章 通灵夜(上) 她也不用总……   陈雨依还昏沉的睡着, 偶尔口中呓语,奇怪的病情只能算没有恶化。贺群青听到脚步声,望向门外, 恰好对上归来的蒋提白的视线。   那边蒋提白只往里扫了一眼,便冲贺群青招招手。   “那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贺群青走出去,刚半掩上门,目光还没找到林况和金梓语的身影,蒋提白已经发问。   这时门里传来喜子急切的声音:“大哥哥, 别关上门, 我害怕。”   贺群青只能将门又推开一点,低声告知蒋提白:“下午来的。”   林况和金梓语终于走了过来。贺群青分辨林况脸色,此时林况虽然还是情绪不高,但已经没有了上午那种惶惶, 再看金梓语, 两手交握着默默跟在林况身后, 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   贺群青一下午焦虑的内心此时总算放松了一些,也问林况:“有情况吗?”   林况张张嘴, 但他显然是有阵子没说话了, 那两片嘴皮都干燥的粘在一起,林况舔舔嘴皮,又清清沙哑的嗓子,“村里……”   “等等,”蒋提白打断了林况,他的目光飘进极度昏暗的小屋里, 盯着什么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接着灵活的指尖便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折叠好的小纸包。   贺群青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发觉这折纸的方式很像以前诊所开的药包, 下面叠成方形,封口左右内折,卡成个三角形。再拆开封口一看,里面几枚指甲盖大的扁圆白药片。蒋提白道:“给那孩子吃两个。”   贺群青问:“这是什么药?”   蒋提白:“止痛药。”   贺群青:“李乔尼之前也拿来了止痛药,和你这个不一样啊。”   蒋提白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改口:“这是维生素?”   “……”贺群青盯着蒋提白看了好几眼,缓缓把药包叠回去,准备还给蒋提白的时候,贺群青有些犹豫,转手把药包放进了自己口袋里,道:“我先帮你保管。”   毕竟蒋提白有乱给人吃药的前科,贺群青刚才看那药片第一眼,就觉得有点像安眠药,蒋提白说让他去给小孩喂药的时候却一副高兴的样子。   贺群青暗自深吸口气。   “小肖,你对我戒心就这么重?我真是为了……”蒋提白轻叹一声,推着贺群青,远离了小屋门口,才道:“我们现在有很多事情都要商量,你让NPC待在我们中间,万一听到我们说的话,开始怀疑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我们所有人一线生机今晚就会变成零,到时候你觉得,你这个好人还当得值吗?”他开玩笑似的道:“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是真傻。”   贺群青闻言心下一跳,不由看向跟上来的林况和金梓语,他们两人听到蒋提白的话,金梓语是欲言又止,林况则是神情微变,也回看了贺群青一眼——那眼神透出一股强烈的无所谓,像是告诉贺群青,怎么样都好,他反正是不想活了。   贺群青真是一口气上不来,大力捏了下林况的肩膀,问:“……我们现在要商量什么?”   林况:“老大,那我去叫陈姐出来?”   蒋提白问贺群青:“她白天清醒过吗?”   贺群青摇头,蒋提白惋惜道:“那就没办法了,她在副本里变成这样,估计也是人力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线索我们三个已经讨论过了,让林况告诉你吧。”   林况调整了一下站姿,勉强打起精神,“早上我俩发现,李乔尼和孟蓓蕾的关系不是灵神和主事者这么简单,所以老大觉得,孟蓓蕾以前是村里的人,更可能是李乔尼的长辈。现在我们得知道,为什么孟蓓蕾成了李乔尼的灵神?我下午溜出来在村里转了一圈,去灵棚那边找了几个村民打听,我问到孟蓓蕾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不认识。可我问李乔尼以前的事,哪怕是一些小事,这些村民都把嘴闭得紧紧的,做贼一样,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道:“我也发现,遇到事情,出现在村民面前的大多时候只有‘李乔尼’,孟蓓蕾则非常的低调,人多的时候甚至从来不出现。有没有这种可能,在大部分村民眼里,‘孟蓓蕾’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存在的?这件事侧面证明了,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整个事情的关键,知道了和李乔尼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他们有什么‘凄惨’的故事,我们或许就能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我们干脆直接去问李乔尼?”林况已经无所谓通关不通关了。   “干什么,自杀吗?”蒋提白斜目瞅他,“你嫌命长可以,但别让我知道。我们有一个陈雨依已经够了。”   蒋提白失去笑意的神情叫林况一慌,他立即认怂道:“我错了老大,我一定苟到最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时,一把陌生而冷静的声音忽然插进几人之间,道:“村民不说,但还有一个人,他或许会知道。”   贺群青被背后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新人静静站着,像是已经听了好一会儿。   贺群青第一时间想到这人是柳晨锐,但对方穿着统一的学员白衫,袖口也垂下挡着手腕,身形似乎有点像,贺群青不能确定,只能问:“你是?”   对方声音顷刻间冷了八度:“我是新人A!”   这个回答让贺群青心惊肉跳,不自觉看向蒋提白,又赶紧移开目光,“咳……新人A?”   林况点头,也看了蒋提白一眼,挑着字眼道:“老大说……现在陈姐病了,我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蒋提白一笑表示认同,道:“万一这一局发展到要把灵神数量算进去,那我们几个人,面对牛老师那么多人,不是很吃亏吗,能拉过来一个算一个。”   贺群青看看蒋提白神情都觉得这人是在纯扯淡,应该是能祸害一个算一个吧?   也不知道柳晨锐又是哪来的勇气,就这么自投罗网真的可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高级玩家啊!   贺群青回过神来,问:“你说谁会告诉我们这村里的事?”   新人A道:“大巴司机。”   贺群青三人都是一愣,因为他们是义工学员,一开始就在村里,没有坐过那辆大巴。   贺群青对那个大巴司机,也只有一个不怎么清晰的印象。   “没用的,”蒋提白忽然反驳:“司机也不会说的。当时玩家在车上,已经向他打听过巴秀村的事,当时大巴司机同样讳莫如深——在副本里,他的态度再正常不过了。”   “是玩家的问题太宽泛,没有任何具体的事件,”新人A道,“现在出现了老虎吃人,还有村民失踪,大巴司机或许会想起来什么?”   “那就等吧,”蒋提白淡淡道,“大巴几天才会来一次,我们到时候一起去找司机。”   “有一点,不是我非要提出来……”蒋提白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对所有人道:“你们先不要急着回头,听我说,小肖,你慢慢的,往小屋那边看……”   说着,蒋提白给了贺群青一个十分怪异的微笑,贺群青起初不明所以,但当他缓缓回过头,看到小屋门框边露出半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时,浑身顷刻间就像被蚂蚁爬过,一阵又热又麻。   是喜子。   小孩受了伤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下一片诡异的灰紫,尤其是她此时的表情,死气沉沉中透着森然,着实让贺群青吓的不轻。更具体一点,他觉得单从那边露出的脸来看,喜子甚至不像是一个活着的小孩。   “她在偷听我们说话呢,”蒋提白一手抚过贺群青僵硬的手臂,轻声道:“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还有,小肖,你觉不觉得,她脸上的伤,好的实在太快了?”   喜子注意到贺群青的目光,嗖一下就缩回了小屋里。   想到那里躺着的陈雨依,贺群青的脚步甚至忍不住的动了一下,蒋提白大力抓住了他。   “别急,我也不确定,”蒋提白笑眯眯的安慰道:“其实她昨晚就看了不少、听了不少,你看我们,不都还好好的吗?”   “你不是怕她‘怀疑这个世界’才给她吃安眠药?”贺群青也不知道蒋提白说的哪句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了。   蒋提白一副服了你的模样,“好吧,其实我是觉得,今晚玩家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那孩子也算是一条重要线索,要是醒过来碍手碍脚,受了伤,或者吓坏了她,那这线索不就没用了?你说呢,小肖,要不要给她吃点?只是睡一觉而已。”说完,不等贺群青回应,蒋提白又叹气:“……是我想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给她喂药,这种事我也能做。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这点小事我处理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蒋提白说着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贺群青。   林况左右看看,道:“老大,不然我来吧?”   “不行,”蒋提白眸光一暗,“要么他来,要么我来。怎么样,小肖,不要脏活儿都扔给林况,不然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呐?”   贺群青愕然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况也有点惊:“老大?”   蒋提白随意道,“诶,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小肖,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就是你觉得你的手比我们的都干净,我们是一个队伍的,你这样怎么行呢?我为了你着想,你也应该主动学着去打消那些不应该的念头,对么?如果你愿意,就先从这种小事做起?”   他幽幽道:“再说一遍,别把NPC当真,那小丫头就是副本折磨我们的工具而已。你早点转变想法,我们大家都能轻松点,尤其是陈雨依,她也不用总是护着你那个多余的‘干净’了。”   贺群青直听得发愣,没等开口,身后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衣服,新人A在他耳边低声道:“听他的。”   但同时,新人A的手,却在他后背上,四笔缓缓写了一个字。   像是个“不”字。   贺群青:“……”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才能同时办到这两点?!   这时贺群青看蒋提白的眼神逐渐有点不对了,这手指也开始发痒,十分蠢蠢欲动。   “我想知道……”贺群青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是脏活儿都甩给林况……什么是我觉得我的手比你们的干净?什么是陈……陈姐护着我多余的那个……”   突然间,一只温热的手悠然覆盖在了贺群青平滑的指节上——原来贺群青说话时,拳头已经悄无声息的攥了起来。   蒋提白低头盯着贺群青的手,一声声笑得让贺群青摸不着头脑,接着才听蒋提白道:“逗你而已。小肖,继续保持。”   贺群青:“……”   可下一秒,蒋提白抬起手,指尖竟然夹着一个眼熟的药包。   贺群青摸自己口袋,那里已经扁平。   谁知蒋提白当着贺群青的面,把药包拆开,里头药片随意抖在地上,拿鞋底碾碎了,最后蒋提白将纸硬塞进贺群青手里,道:“只要你不喜欢,就不用听我的,哪怕是件小事呢。”   之后蒋提白转身就进了小屋,这边林况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大进了这个副本后,性格好像更怪更阴晴不定了。贺肖,你别多想,我们进去吧?”   贺群青点点头,刚一抬脚,身后一股拉力传来,他想到柳晨锐,随即也落后几步,悄声问他:“你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新人A点点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小心姓蒋的,”离得近了,贺群青真听出一股幸灾乐祸来,“我现在都不确定他跟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贺群青没回答,因为他现在的想法和柳晨锐一致。   他也不确定蒋提白眼下究竟算不算他们一伙的了,贺群青一脚踏进已经黑漆漆的小屋,摸索着在陈雨依身边躺下了。   “大哥哥……”一双凉冰冰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喜子,”贺群青睁眼看着高高的天花板,道,“我昨天没睡好,现在睡一会儿。”   “好,”喜子拽过一条薄被,盖在了贺群青和她自己身上,接着她贴着贺群青的手臂躺下了,“大哥哥,我也困了。”   新人A:“我也困了。”   贺群青:“……”   贺群青感觉到柳晨锐说完,就在小女孩另一边躺下来,林况嘟囔一声,干脆也跟着躺下了,“睡睡睡,又饿又累啊,我现在就需要忘记烦恼。这一下午盘腿坐着,简直是在给我上刑,让我身心都饱受摧残!金梓语,你过来,不然别怪我没给你留地方啊!”   哐当一声,窄门关上了,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蒋提白的脚步声也来到了通铺边上。   只是奇怪的是,贺群青一直没听到蒋提白躺上来的声音。   “老……老大?”林况悉索着支起身,“你不睡吗?”   “唔,”蒋提白的声音响起来。   贺群青头皮猛然一炸,因为蒋提白的声音,不知怎么,就在自己上方,在离他的双眼很近的地方。   “你们睡吧,”蒋提白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在贺群青额上,像是他不知为何在观察贺群青,边说:“我根本不困。”   贺群青手条件反射一动,手臂却死沉死沉,像压了一块石头。   “喜子?”贺群青真不知道现在该先收拾谁。   好在,蒋提白的声音这时候离远了一些,贺群青只听他带着笑意道:“好了,睡吧。小肖,放松——”   “你……”   “老大……”林况也哀怨的叫唤。   贺群青现在一听放松两个字就紧张,但又等了半天,蒋提白的声音再没有出现,他就真的放松了,结果这一松,甚至是他进副本以来,最放松的一次,简直是破罐子破摔式入眠。   ......   ......   “哐——!!!”   “哐哐!!!”   贺群青猛然睁开眼,被一声声撞击的巨响唤回了神志。   不远处豆大的烛火在剧烈摇晃,每一晃都幅度大的快要熄灭了,一个人端着半截蜡烛走到门边,是蒋提白,专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贺群青左右一看,发现自己可能是醒的最晚的,头晕脑胀的爬起来,一旁喜子裹着被抖如筛糠,惊恐的看着门的方向。   很快,贺群青也辨认出,撞击声是从正屋的方向传来的。   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的撞正屋的门。   丝毫听不到玩家的声音,好像那一屋子的玩家,都不知怎么消失了一般。   这时,蒋提白的手指落在了门栓上。   他这么做的实在是太自然,以至于在场几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吱嘎————”   他们门房这间窄门,被蒋提白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呜——幽咽一声,一阵彻骨的凉风,猛然从门缝里钻进来。   浓重的犹如实质的血腥味,顷刻间扑面而来!   “吼呜——!!!”   一声真真切切、震耳欲聋的老虎叫声,转瞬间由远及近,同时伴随溅起水渍的啪啪脚步声,某种巨大而灵活的动物,自黑暗中朝他们的这扇窄门蹿过来了!!   贺群青和林况、柳晨锐同时跳下床,扑向那扇开启的窄门!!   嘭的一声,蒋提白率先重重关上门,落上结实的门栓,下一秒,三人恰好撞上门,眨眼间一齐顶住了门!   “嘭——!!!”   门扉重重震动了一下!   “躲开!”蒋提白在一旁提醒。   贺群青瞬间被林况拉开,下一秒,只听咔吧一声脆响,窄门上一块厚板顷刻间不翼而飞,木屑四溅。   门上被粗暴掏出了一个黝黑的大洞。   沉重的动物的呼吸声,从那个破口外,无比清晰的传进来。   呼哧——呼哧——   贺群青耳边,随着这呼吸声,响起了呜呜的哨音,一开始便极为尖锐,极为响亮!   一只硕大、反光的眼珠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蒋提白就站在门边不远处,这时,一阵阴风吹来,蜡烛无声熄灭了。   但贺群青知道,那只眼睛还死死盯着屋内几人,贴着门板的地方,发出轰轰的喉音。   这下连贺群青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一下。   贺群青发誓,不管门外这东西是什么,都绝对不是什么老虎。   就算是灵神,能不能写实一点,这是老虎吗?   世上哪有这么大的老虎?!   “哐!!”   “咣咣!!!”   那野兽用脑袋撞着这扇窄门。   小门顶上掉渣,整扇门顿时摇摇欲坠!!   眨眼间,门外的东西就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行动开始疯狂起来。   林况这时候握紧手里的刀——那柄刀比昨天他拿着的刀要厚实的多、长的多——生死关头,他反而放松了一般,状似无意的问:“老大,你刚才为什么要开门?”   蒋提白也随口回答:“我听到院子里有个人在说话,就想打开门确认一下。”   “谁?”林况问,“看到了吗?”   “看到了。”   蒋提白道。   “是陈雨依。”   林况声音戛然而止。   贺群青浑身也陷入僵硬,他明知看不到,还是转头向一丝声音都没有的通铺方向。   他们都记得,刚才蜡烛亮着的时候,陈雨依分明躺在他们身边。   ...... 第101章 第101章 通灵夜(中) 足以让一切……   陈雨依明明就在这!   大半夜的, 蒋提白怎么会在外面看到她?!   如此命悬一线的时刻,贺群青浑身热血滚烫,背后仍是一阵阵发寒。   他想到陈雨依头疼的异常, 的确可能有什么诡异的原因导致她昏迷不醒,但又想到蒋提白谎话连篇,行为也不像正常。   可能蒋提白这一次的回答,就又是在骗他们。   脑海中哨音嗖嗖不停,贺群青顿时觉得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无比混乱!   咣咣, 咣!!   野兽发狂的嘶吼近在咫尺, 破损的窄门在不间断的巨力撞击下愈发单薄,门框与门板的缝隙仿佛愈来愈大。   蒋提白迅速点燃蜡烛,但小小火光无济于事,只能让众人看到门框上大把沙尘落下。   “咣!!!”   “啊——……!!!”   通铺上的喜子在惊恐之下终于抑制不住尖叫起来。   害怕的尖叫一旦冲破喉咙就难以抑制, 一声接一声恐惧到了极点的叫喊宛如一把细刀在众人耳中穿刺。   “喜子?喜子!!”众人身后通铺上悉索作响, 金梓语扑在喜子身边, 两人的声音纠缠起来。   这时金梓语目光望向通铺中央的窗户,之后她放开喜子, 快速爬到窗底下, 打开了窗户锁,夜风瞬间鼓满小屋,窗外黑黢黢一片,此刻看起来没有危险,但纱窗被她又砸又踹,竟然怎么都打不开。   金梓语掏出小刀, 就在将要划破纱窗的瞬间——   “嘭!”   门板又一声短暂闷响,连带屋内喜子的声音,门内门外的声音突然一齐停了。   金梓语下刀的手猛然跟着停顿, 生怕再度惊扰什么,也怕任何声音在此刻都会成为那把发令枪。一点点的,脖子僵硬的,她回过头看向喜子。   小女孩侧趴着,被一个人死死按在怀里。   陈姐???   金梓语顷刻间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后脑,但下一秒,远远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仿佛带着哭腔的喊声:“你过来!”   林况拿着刀的手剧烈一颤,贺群青浑身发麻,两人第一时间回过头,看向通铺上,陈雨依的方向!因为此时外面发出喊叫的声音,正是陈雨依的声音!   通铺上压倒喜子的陈雨依,犹如感应到众人的注视,一点点抬起头来。   在微弱光线映照下,陈雨依病容青白的吓人。   她额头上绑着一个难看的宽布条,满头丰盛的卷发凌乱披散着,她双目无神,视线直直穿过众人,落在门外的黑暗中,同时她唇瓣一开一合,神情简直像是疯了一样。   “过来!!”   院子里那个女人疯狂的大叫着。   尤其诡异的是,门外传来那个女人喊叫声的同时,也是陈雨依在这屋里张开嘴的时候。   偏偏通铺上陈雨依颤抖的唇瓣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过来——】   “你过来——!!!”   逐渐的,屋内陈雨依呆滞耷拉的眼皮,在外头的叫喊中一点点睁大了,她眼里也像是有了神采,但只是像而已,因为贺群青心惊肉跳的看到,陈雨依神情越是生动,她浑身就越是用力,甚至纤细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怀里的喜子也开始挣动,像是被她抱的太紧,都快勒的缺氧了。   门外女人哭腔的喊声里逐渐掺杂了疯狂的笑声,甚至喊着喊着叫骂了起来。   “畜生!!畜生!!你过来啊!!”   “你过来啊!!”   “你来搞我啊!!”   陈雨依此时的神情与屋外极度粗俗对比,竟然是急切又冷静,充满了矛盾,蒋提白的眉头重重一跳,眼里不由带上了几分古怪笑意。   那女人又哭又笑,嗓门奇大,一时间贺群青耳边全是她歇斯底里的喊声。   贺群青脑海中的哨音,就随着门外公虎撞击声停止而一同停下了。   但贺群青心头不妙的预感却没有消失,他回头看看头上扎着床单的陈雨依,再从窄门破洞望向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能听到公虎踩过水的足音,却听不到那个女人哪怕一丝的脚步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外面公虎奔跑了起来,贺群青和林况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冲向门边。   “好啊,来啊!”那女人的声音变得极为凄厉。   但这就是她发出的最后一声了,接下来,一声野兽的咆哮伴随着“咔嚓”闷响,贺群青和林况再没有听到女人的声音,相对的,某种嚼食吞咽的声音,却如此清晰。   伴随着咀嚼的脆响,通铺上陈雨依浑身颤抖,癫痫似的倒下,被金梓语迅速的接住了。   见陈雨依这样,贺群青的手先思考一步落在了门栓上,但同时,一只手大力按在了他手上,阻止了他开门的动作。   是柳晨锐,压低声音急道:“别!先等等!”   林况也已经完全懵了,他一手还紧紧拿着刀,这时候回头看看陈雨依,又僵立原地,听听外头那大口大口吞咽咀嚼的声音,一阵有力无处使的无措。   “嘭!!嘭嘭!!!”   “嘭!!”   枪声突然自远处炸响。   “好——!!打中了!!”   “那边!!”   “它想进房子里!!敲啊!!”   “锵锵锵锵——————!!!!”   “抓住那只母的!!!”   忽然间,院落外头的大道上,一阵紧一阵传来村民敲锣喊叫的声音。   人声越来越多,许多人嘶哑的大叫,整个村子的狂躁情绪仿佛在一瞬间被启动。   院里的咀嚼声不知道是被人声压过,还是早停止了,这时贺群青已经听不到院落里任何声音。   可村民们开枪和喧哗,到他们集体跑远,根本都没有靠近这个院子?   打中了?   抓住那只母的??!   老虎分明在这啊?!难道现在不仅有一只杀人虎,还有一只?!   可村民……他们就没听到刚才老虎叫声?没听到院子里那个女人的喊声??!   哪怕这里的声音在贺群青听来,响彻整个村子?   ……   等村民们激愤的声音彻底远了,这个自然灵神机构供学员住宿的院子里似乎也重归于平静。   贺群青从门上的破洞看出去,现在院子里没有咀嚼声、没有踩水声,只有一片黑寂。   “啊!”   金梓语低叫一声。   贺群青又一惊,和所有人一齐回头,就见金梓语抱着惊魂未定的喜子,而她们身边不远处的陈雨依,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起,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陈雨依双眼仍是空洞的望着前方,就好像坐在这里的只是她的一个具有本能的空壳一般。   “开门吧。”蒋提白忽然道,“外面那只也走了。”   “老大……”林况擦着汗,“姐……她到底是怎么了?村民们追的又是什么,难道现在还不止一只老虎?真像你之前说的,是一公一母两只老虎吗?”   蒋提白手指灵活一勾,挑开门栓,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清楚。还有我之前说的是狮子。”   吱嘎一声,他拉开窄窄的门扇,一脚跨过门槛,但之后,蒋提白一动不动,他一手举着烛台,望着院里,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东西。   贺群青就在蒋提白身边,被挡住去路,不自觉被蒋提白神色吸引,就见此时蒋提白脸上,是三分惊讶,混合七分的嫌弃。   等贺群青也看向院里时,一道女人的影子自院子中央飞快跑过。   “等等……喂!”   贺群青隐隐吸了口凉气,这时候也顾不上院子里更多诡异的情况——满地湿漉漉的“水洼”,空气中全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那个女人,弯腰驼背、光着脚、做贼一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却丝毫没有脚步声!   贺群青朝她大步走了过去。   啪嗒!   贺群青一脚踩进了血洼里。   那个女人脚步一顿,缓缓的向他转过头来。   除了一头黑色卷发,此时那女人露出的侧颜,也让贺群青彻底确认了,眼前这个女人,果真和陈雨依一模一样!   在贺群青的注视下,那个女人还同时一点点直起腰来。   起初她弯腰走路,就像在怀里藏了什么东西,但这时,她后背已经挺直,贺群青却看到,她怀里并没有抱着什么东西,相对的,她的一只胳膊,却僵硬的放在身侧。   “陈姐?”林况小心翼翼的声音传出来,“姐,是你吗?”   院子里的“陈雨依”没有给出回应。   贺群青的目光却落在“陈雨依”的其中一只手臂上,那手臂莫名的给贺群青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分明是哪里很怪异,但他一时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又盯着看了几眼,直到陈雨依微微一动,贺群青瞬间意识到——是那只胳膊的手肘部位很低,就像是那只被藏起来的手臂,比她另一边的胳膊,要长出很多!   但很快,就不需要贺群青再猜了,因为短暂的停顿后,“陈雨依”抬起了那只手。   贺群青头皮一炸,呼吸瞬间乱了,甚至脚底发软,让他不自觉踉跄后退一步。   那……不是人类的手。   换句话说,那些黑炭般的指尖粗长而燃烧着,其间闪着一片片带有弧度的寒光,就仿佛熔岩缝隙里生长着一根根又薄又锋利的长钩——足以让一切活物在它其中变得薄脆多汁……   那是……   游荡者的手!!!   ……   贺群青俨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但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个“陈雨依”,轻轻的抬起那只异样的手臂,将那只手放在眼前观察起来。   贺群青浑身一紧,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涌上心头。   或许是那副画面着实具有冲击性——女人单薄的躯体前,悬停着一只炽烈的、冒着险恶红光的“手”,它锐利细长的指节弹开,就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笼罩在内。   “陈雨依……”贺群青突然抬起脚步,朝她跑了过去,“你不要……”   可话音未落,那其中一根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切开一片黄油、舀起已经融化的冰淇淋——悄无声息,如同一出哑剧,那个女人的头颅被头发拉着坠下去,纤细的脖颈彻底朝寂然的星空敞开了。   本来就已经湿漉漉的地面,犹如迎来一场急雨,就在“陈雨依”脚下,那层水洼积的更广、更深了。   贺群青此时就在她身后,呆呆看着那只乱七八糟的“手”无力的垂下,接着女人的身躯,像是单独存活着,伴随时不时的颤抖,起码一分钟后——贺群青已经辨不清时间了——才以狼狈的姿势倒下。   直至女人的尸体原地消失,只剩一滩不断蔓延、厚厚的新鲜血迹时,贺群青脑海还是一片空白。   终于,他升起了一丝念头——   留下一地血迹的,那些“不知名的死者”,只有一个人,这是好事吗?   还有……   竟然被林况猜对了。   是她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在这里……   那个女人,是“自杀专业户”的灵神啊。 第102章 第102章 通灵夜(下) 那个人影,……   “陈姐!”远远传来金梓语着急的呼喊, 接着便是:“小肖,小肖!蒋大哥!林况大哥!小肖——”   贺群青踩着血洼,快速跑回了小屋里。   陈雨依又昏迷了, 她皱着眉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倒在床上。   甚至一旁的喜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吓晕了过去。金梓语放下一个,抱起另一个, 彻底手足无措了。   “她刚才突然又倒下……”话没说完, 金梓语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此时林况脸色也着实苍白,看见陈雨依昏迷,他呼吸不稳的喘着气, 放慢脚步走过来替陈雨依整理了一下头发, 便跌坐在了通铺边缘。   “看来, 陈雨依已经陷进去了。”   蒋提白开口,平平无奇的一句话, 让林况额上猛然冒出了汗珠。   蒋提白长叹一声, 放下烛台,神情十分忧虑,“她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我也没想到,她的精神已经这么脆弱了。当务之急,就是让她早点脱离这个副本。”   林况目光直直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冲他点点头,轻声道,“不然我怕这个副本会对她造成真正的伤害, 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老大……”林况从蒋提白开口时,就已经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不敢真的发挥想象,甚至非常害怕听下去。   蒋提白却一眼看出他的退缩,目光中仿佛流露出些许不忍。   贺群青心境此时还没有从发现“陈雨依”的事实里平复,但蒋提白与林况的对话,让他更加寒毛直竖,不由看向蒋提白。   这人……又想做什么?   蒋提白觉察到贺群青的目光,也回看过来,但最终无奈收回了目光,对林况道:“小肖还是新人,傍晚的事你也能看出来,他肯定是下不了这个手的。”   “我也想过由我来,但我和陈雨依同样是高级玩家,她本来就经常怀疑我目的不纯,我怕这么一来,她会觉得我做这些都是故意的,难免让伙伴间产生真正的裂痕。但如果动手的人换成你,她肯定不会怪你。”   “因为她太了解你了,她知道如果你这一关帮她解脱,一定是你没有办法了,被逼的只能这么做。到时候她不仅不会怪你,还会感谢你。”   林况这边抬起袖口擦擦眼窝汗水,但目光恰好与自己手中那把刀对上,余光里偏偏还就是陈雨依苍白脆弱、毫无抵抗之力的脖颈。   更有甚者,林况耳边还回响起不知哪来的“咔嚓”一声脆响,整个人顿时一颤。   他压根儿不敢承认,他现在不是怕“动手”太难,而是相反的,他觉得挥挥刀而已,实在太简单了。   陈姐的确状态不好,也可能的确需要别人帮她这个忙。   自己一刀在她睡梦中送她离开这个见鬼的副本,绝不会让她感觉到疼,大不了之后自己也跟上。   他不会真正伤害陈姐,甚至连伙伴间感情——像老大说的,都不会产生一点剐蹭,只是会损失一丁点儿生存点而已。   但林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是害怕下这个手,哪怕“太简单”。   或许正是因为太简单,他总觉得,自己如果在陈雨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这一刀,自己好像就打破了什么东西。   而那件东西,他虽然没有确切的语言去形容,但他自己应该是很珍视的。   甚至林况隐约觉得,如果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对陈姐下手,失去了那样东西,自己以后可能就无法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对待一切自己蔑视的那些混账屌人了。   “老大……”林况看向蒋提白,目光中竟有点哀求,他是真心想让蒋提白别再说了。   “这是为了救她。”蒋提白语重心长道,“昨晚那个灵神不知道自杀了多少次,以至于今早她就昏迷不醒。你真想她熬到最后一天,彻底被这个不停自杀的灵神折磨疯了?”   “彻底疯了还好,如果是时而清醒,时而神志不清呢,主神不会判定她离场的时候?你想过结果么,到时候她在现实里也不会真的死亡,所以只会在副本里不断轮回,不断惨死,这还算情况好的时候。”   “更糟糕的结果是,她疯了的事如果在玩家中传开,她拥有那么多的生存点……你应该听说过吧,为了榨取精神病玩家剩余的生存点,他们都有些什么手段?如果这个对象是陈雨依?她的生存点总数,在玩家里可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多少人光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激动的发疯。”   蒋提白见林况脸色发青,但那只拿着刀的手,却在最后一句才狠狠地攥紧了,当即有些失望的叹气,“你不是自己就经历过那种让很多玩家同时发疯的副本吗?我以为你多少应该能理解的。有些玩家每天觉得彻底通关游戏遥遥无期,结果第二天就被主神一局定胜负了,这种事还少吗?”   “反正我们都会被主神收割,只是或早或晚,现在主神应该是盯上你陈姐了。林况,你不是一向痛恨主神吗,现在就是和主神作对的好时候啊。你帮她一把,她就从这个‘早’,变成了‘晚’,甚至她这么聪明,会晚过所有玩家!”   贺群青在一旁听得胸口连连起伏。   他深深看着蒋提白,虽然蒋提白现在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他也想明白一件事——林况对蒋提白唯命是从,但自己并不是!   甚至贺群青觉得,蒋提白这会儿越来越不是人了,现在说这一大通,就是三个字,放狗屁!   “不行!”贺群青开口的同时走向了蒋提白,大有他不闭嘴自己就要帮忙的意思。   蒋提白唇瓣缓缓合上,和林况说话时循循善诱、万分真诚的眼神,此时陡然加深——他的上眼睑微微放松了力量,静静看着贺群青,两人对视片刻,蒋提白哦了一声,问:“小肖,你别激动,你先说,为什么不行?”   贺群青的确火冒三丈,这火也是攒了有一阵子了,但他又突然想到,蒋提白这人虽然年轻,但心思深,说话又犀利,完全就是个老狐狸,自己笨口拙舌,搞不好都说不过他。   还有,自己要是语气激动一些,恐怕都会落了下风,被在场其他人看到,不仅没有说服力,反而真的会变成“小肖”。   ……   贺群青当即深吸口气,哪怕垂下的手指节在大拇指关照下不小心“咯嘣”响了一声,但他还是让自己的大脑先飞速的运转起来。   他毫无惧意的和蒋提白对视,看着看着,贺群青竟然感到眼前蒋提白的眼神给他感觉非常陌生,让他不自觉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是蒋提白自己,会怎么反驳他刚刚对林况说的那些话?   能和蒋提白作对的,可不是只有他本人吗?蒋提白的思维模式是什么,我说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闭嘴,让林况先放下刀?   贺群青也没想到,自己这系统附赠的超强记忆力会用在队友身上,但他丝毫没有犹豫的时间,短短一秒后,贺群青手指彻底放松,逼视蒋提白道:   “现在客观上只存在两个事实,一是陈雨依昏迷,其次,我们发现她有一个不断自杀的灵神。但你说的其他情况,都还没有发生,她既没有疯,也没有彻底陷入昏迷。因为就在刚才,她还帮我们引走了副本异灵,所以你的话,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在以主观臆想放大问题。”   贺群青能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甚至林况那边,传来了大口吸气的声音,就好像林况在此之前一直憋着一口气,现在终于能呼吸了一般。   “所以,小肖,你的观点是?”   贺群青微微一笑,但唇角很快落了下来。   “我的观点基于以上客观事实——我们不需要现在就让她离场,之后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变化再做决定。”   贺群青说到这,自己那种不吐不快的心情涌了上来,眼神中难免再次出现了一丝火气:“另外我认为你这么说,只是单纯在逼迫林况。林况假如接受了你的建议,相信他不久也会自杀离场。为什么,蒋提白?一个为期九天的副本,你在三分之一时间还没过去的时候,就要让一个同伴杀了另一个同伴?”   贺群青直勾勾盯着他,探究的问:“你难道其实不希望我们通关?”   房间里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蒋提白停滞半晌,缓缓道:“你觉得我在害你们,想分裂我们这个团队?那你说的这些话呢,不是一种分裂?”   “如果大家都死了,没有团队了,就称不上分裂了。”   蒋提白同样盯着贺群青,但某一刻,蒋提白忽然放松的笑了,他眼神亮的惊人,好像在因为什么事情而非常的高兴,又或者,是他现在改变主意,对其他什么事情提起了强烈的兴趣,他拉住了贺群青的手臂。   “小肖你过来看看,我觉得我们现在有分歧,完全是因为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难道不觉得你现在忘记了什么事情吗?”   贺群青什么都没忘,他顺着蒋提白的视线,看向院子中其他的房间。   玩家们的寂静就如同发丝吊秤砣悬在心中,他没忘,只是此刻陈雨依的事情同样的紧急。   “不如我们去看看?”蒋提白回头道,“金梓语,你在这里照顾她们。把门反锁。”   这时林况自然站起身,急忙跟上了贺群青,好像希望自己现在离陈雨依越远越好。   贺群青走在蒋提白身后,看了眼新人A的方向,后者顺手带上门,就大步跟了上来,看他脚步,仿佛现在心情不错?   蒋提白首先就到了堂屋,里面黑黢黢静悄悄,轻轻一推,纹丝不动。   蒋提白袖口中滑出一根黑漆漆的细棍,顺着门缝伸进去,捅了两下后手腕一压用力一挑,门里就哐当一声,应该是门栓掉了下来。   “什么……是谁?!你们是谁?!!啊————!!”   炸响的门栓竟然唤醒了里面的人,因为就在门栓掉落的瞬间,门里陡然响起问话和惨叫声!   而惨叫只是开始,接下来门里纷杂混乱,像是惊醒的人在醒来的下一秒便立即遭到不明人士的攻击一般,短短数秒后,打斗声、呼喊声、叫骂声,堂屋里混乱成一团!   林况的手原本已经要推开这扇门,但门里响起种种诡异的声音,让他浑身僵硬,动作不由停顿。   而很快,林况再次去推门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栓已经再次从里面被锁上了!   “你是牛老师的——灵神,他们都是灵神!!”   就在林况倒退之际,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惊恐之极的嘶吼道:“你别找我——!!”   “嘭!!!”   枪声!   这次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而玩家里唯一有枪的——就是牛心言那个高中生模样的灵神!   “小肖……”   贺群青耳边一痒,是蒋提白,在他耳边道:“你不想进去看看吗?现在里面发生的,一定很有趣。而且,如果所有玩家,在你所谓的开局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里死了,那这个副本的难度,实在是超出想象,我们也别活了,实在太浪费精力,太累啦。”   “到时候你要是想死,就让我来吧,我保证……不让你太害怕,好吗,小肖!”蒋提白说着,一把抓住了贺群青手臂。   被他这一抓,贺群青脑海中哨音咻————一声响,之后快速消失,但就这一声,顿时让贺群青心惊肉跳,他不可思议的回头看蒋提白,不确定这一声示警,究竟是堂屋内的危险,还是源自蒋提白……刚才真想杀了自己?   林况声音突然阴沉下来,“你干什么?!”   原来是新人A,竟然趁林况不注意,捏住他手中刀背使劲一扭,拽走了他的刀,之后才说:“借你刀用一下。”   “你他妈……”林况没来得及打人,就见新人A将那把刀狠狠朝着门缝一插,刀应该是准确的扎在了被放回去的门栓上,接着新人A抬起一脚,猛然踹在刀柄上。   门“咵叉”一声开了!   顷刻间,堂屋门大敞,喊叫和混乱声猛然提高。   贺群青第一眼看过去,就见影影绰绰,竟然是数不清的人!   怎么可能?!   这房间里的玩家一共才几个人?!   屋里的人见门竟然开了,好像这时才想起这屋子还有一扇门一般,纷纷大吼道:“快跑!!”   “这里有问题!!”   “快出去!!”   “牛老师!牛老师?!走啊!!”   贺群青听出了彭先发的声音,很快,还能走动的玩家们跌跌撞撞、疯了似的挤出门来,满脸血的彭先发也搀扶着一个人影从门里逃了出来!   而就在玩家们逃出堂屋时,另外两个房间里,也同时响起了混乱至极的声音。   但现在谁也顾不上去帮他们破开那两间房门了,就在贺群青眼前,也正发生着诡异的事情。   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妇女,哭喊尖叫着从门里跟随着玩家冲了出来。   她身后,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紧追不舍!   甚至就在贺群青才注意到这个普通过分的中老年妇女的下一秒,那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阴笑着提起手里铁榔头,一下狠狠敲在了女人头上!   中年妇女的所有喊叫都戛然而止,她重重摔倒在地。接着那醉汉还是不放过她,竟然旁若无人的抓起她的头发,再一次举起了榔头。   “妈!!住手!!!王八蛋!!!”一名玩家大吼着冲向那个醉汉。   贺群青立即认出,这名玩家就是之前玩家开会时,拥有灵神的那三名玩家之一,而那个中年妇女,分明是这名玩家的灵神!   可当这名玩家冲到醉汉面前,醉汉二话不说,直接调转榔头,比敲那女人还狠百倍的力气,猛然一榔头敲在了那名玩家头上。   一瞬间什么东西飞溅的到处都是,那名玩家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而就在他倒下的同时,那个中年妇女横在地面的影子,还有那名醉汉,都一同消失了!!   原地就只剩下那名玩家的尸.体。   贺群青隐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心中正无比震惊,耳边就忽然听到一声不合时宜、愉悦的笑声,他闪电般看向身后,蒋提白脸上却也只是严肃皱眉的神情,并没有发笑。   “小肖——”蒋提白突然吸着气按住贺群青肩膀,给他指向一旁,“你帮我看看,那是不是牛心言的灵神?”   贺群青只觉得抓着他双肩的手非常的冰凉,好像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但也更有可能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造成的。   他看到了牛心言——牛心言这个人,不是头目胜似头目,是玩家们心中的领头人。   但这个领头人,此时正一脸阴沉,表现和他平时的文雅镇静完全不同,甚至牛心言浑身遏制不住的发抖,抓着彭先发,脚下踉跄,大有拿彭先发当挡箭牌的迹象。   下一秒,贺群青知道自己看错了,因为牛心言竟然一咬牙,推开了彭先发,自己朝着那高中生模样的灵神冲了过去。   “牛老师!回来!!”彭先发脸色大变。   “枪给我,让我来!!”牛心言一把推开那涕泪横流的男孩,从他手中夺过枪,但下一秒,枪忽然消失,又自动回到了那男孩手中。   那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浑身害怕与愤怒混杂,大喊道:“不,我要杀了他!!我可以,我能做到!!”   “你做到个屁!!”牛心言也回以大吼。   可男孩开枪了,接连两声巨响。   “嘭嘭!!!!”   其中一枪朝着天上,一枪是枪在男孩手中走火了。   男孩在枪响的同时倒了下去,竟然是牛心言喊完那一声后,少年就被一棍打死了!!   “妈的!!妈的!!”牛心言气急败坏的叫骂,之后他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影子啐了一口,大吼道:“滚,滚!!消失,我让你消失啊!!!”   被牛心言恶狠狠瞪着的人,身上穿着和之前少年灵神完全一样的校服,但这一个男孩,连个头本身都要高出牛心言许多,隐隐光照下,神情更是凶恶,手里攥着一根曲棍球球棒,阴森森开口了:“牛老师,你害怕什么,你可是老师啊?”   ……   ……   “老师怎么了,老师就不能害怕坏学生吗?”蒋提白笑盈盈的在贺群青耳边说道。   贺群青看着周遭一切,浑身冰冷,他知道,这些莫名其妙出现、攻击玩家的陌生人,恐怕都是玩家幻想出的灵神。   有些人的灵神,根本就是两个!!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玩家自身的灵神中,绝对有一个,是玩家恐惧、害怕、无力招架的!!   “为什么……他们怎么会有两个灵神?!”林况猛然踹翻一个企图攻击他们的灵神。   他的问题无疑逗笑了蒋提白,只见蒋提白双手环胸,故意提高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随着他给出的答案,周围更是一片鬼哭狼嚎。   “因为有些人心中的恐惧啊,它不是一个具体的事物,而是一个有角色参与的事件,这个事件,既然有冲突,当然就不止一个角色了。”   蒋提白笑的莫名,看了眼贺群青,道:“一件曾经想要保护的东西再度被撕碎,的确是很让人害怕啊!”   贺群青气急,压低声音怒道:“你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鼓动所有人去创造灵神?!”   蒋提白登时露出惊讶的神情,道:“冤枉啊,我哪知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啊!”   “不!!滚!!————蒋提白,蒋提白!!!”牛心言被“坏学生”追的咬牙逃命,这时眼尖的看到了他们,登时蹿过一片混乱,来到了蒋提白面前。   “帮帮我,帮帮我!”牛心言眼镜已经不在脸上,眼中露出了仓惶和惊恐,“怎么让他消失,怎么才能让他消失?!!”   “蒋大佬,蒋大佬救命!!”有玩家立马跟着喊起来。   “救命啊!!!!”   蒋提白笑了一声,道:“好办。”   说着他突然向前走了两步,从一个经过的工装男人手中一把夺走了对方的银色扳手。   下一秒,他一回手,冲着牛心言的脑袋,就是大力一击。   牛心言一声不吭倒了下去,但同时,他幻想出的那个拿着曲棍球棒的学生灵神也原地消失了。   牛心言的身体猛然一颤,他幽幽醒转——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只被蒋提白打晕了一瞬。   好在这一次他醒来,他的灵神没有跟着出现。   “蒋大佬,救我,也救救我!!”   其他人一看牛心言“好端端的”,一时喊救命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有些灵神也学着主事者叫喊起来。   蒋提白手里握着粗大的银扳手,所到之地都是人体扑扑倒地的闷响声。   ……   ……   至于被蒋提白夺走扳手的工装男人,正是年轻的“刘威大哥”,他不出所料,同样是弱势的灵神,贺群青看到蒋提白抢走他扳手的下一秒,年轻的工装男就被一个格外敏捷的男人给按在地面,用一把小小的牛排餐刀给残忍的杀害了。   而那个敏捷的男人,仔细一看,长相五官,还是青年刘威的模样!!   真正的刘威见到这一幕,也是惨叫一声,显然对那个年轻、强壮又凶残的“刘威”恐惧不已。他吓得呆坐当场,像是已经判断出自己打不过对方,彻底放弃了!   直到蒋提白一回手,非常顺便的敲在了刘威头上。   “不客气。”蒋提白微笑。   刘威也是他敲晕的最后一人,刘威倒下去的同时,蒋提白手中扳手消失了。   “谢谢。”蒋提白又道。   他拍打掌心中不存在的灰尘时,抬眼看向贺群青的位置,微笑的神情骤然垮了下来。   贺肖——   不见了。   ……   ……   蒋提白的目光在院子里逡巡一圈,忽然间,他的目光陷入凝滞,他看到了,院子最深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影身量不低,恐怕是个灵神。   因为大夏天的,那个人影,穿着一身厚厚的羽绒服。 第103章 第103章 雪贺(上) 他趴在蒋提白……   带着破洞的窄门被贺群青悄无声息的带上, 随着门缝在身后彻底收拢,院子满地哀嚎声顷刻间收敛成了一束,仅从黑洞般的破洞里传进来。   贺群青对着门的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但现在眼前的事态显然也不输给外面。   只见小小一个屋子,在烛光映照下,站着三个女人,而且这三个人,都不像是正常的模样。   两个女人高高站在通铺上, 一个是不知何时又醒来的空壳陈雨依, 一个是满头大汗的金梓语,还有一个女人站在她们下方的地面上,仰头看着她们,身侧一只不成比例、外观极度危险的诡异大手拖在地上。   “金梓语……”贺群青看着背对他的女人, 艰难的张开口, 轻声问:“她, 她怎么进来的?”   金梓语用获救的眼神瞟着贺群青。她手中攥着半根没有烛台的白蜡烛,蜡油就滴在她手上, 但她不敢吱一声, 也可能是现在外部的刺激实在大过手被小小的蜡油滴上的感觉。听到贺群青的问题,她吭哧了两声才找回自己的声带。   “是陈姐让我开的门。”   说完,金梓语悄悄回头,看了眼自己脚边的障碍物——昏睡着的喜子。她再看看身边呆站着的陈雨依,脸上不由透出不知所措的焦急,“小肖, 我保证,刚才陈姐确实是清醒的——”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 背对着贺群青的女人身体一颤,金梓语话头立即止住。   但她的话多少解答了贺群青的疑惑。   刚才他在院子里的时候,余光见到这边人影一闪,心中登时警钟大作,抬脚就往小屋这边赶来。   当时那出现在小屋门口的身影,虽然不甚明晰,但对方的一只手却让贺群青感到一百二十分的熟悉,所以他便认出,那人影竟然是陈雨依的“自杀狂”灵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院子里。   当时看到这个灵神,贺群青还不是很紧张,毕竟小屋的窄门紧闭,她要闯进去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万万没想到,他才想到这点,小屋的窄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那个灵神毫无阻碍的走进了敞开的门里,一个人持着蜡烛给她开的门。   当时他出于震惊,脚步不由停下,随着止不住的猜测和疑惑,脚底下好像都在冒凉风,接着他咬牙冲进门,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金梓语见贺群青来的这么急,也知道自己这个门开的不是时候,有些无措,贺群青只能安抚的冲她笑笑。   他当然不愿意再怀疑金梓语,毕竟怀疑一个蒋提白,已经让他疑神疑鬼,精疲力竭,要是再加上一个金梓语要怀疑,那他就已经能看到这一局大家相互猜忌,最终一起惨死、队伍分崩离析的画面了。   而强行排除了金梓语说谎这个可能性,眼前情况似乎就简单了很多。   陈雨依显然是醒过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直挺挺的站着,而金梓语说的“确实是清醒”的,如果陈雨依清醒的让金梓语给自己的灵神开门,这用意在哪?   “小肖——”金梓语颤声道,只因通铺下的灵神,在这时慢吞吞抬起了那只畸形的手臂。   这时金梓语应该是看到了那灵神的神情,不由颤巍巍向陈雨依走了一步。   突然,金梓语手里蜡烛一歪,被她紧张之下给捏断了,蜡芯下积攒的蜡油尽数滚在手指上,金梓语又是一惊,生怕扯了贺群青的后腿,把蜡烛弄熄,另一手条件反射的拢住火苗。   她的手指接近火苗的刹那间,墙壁上顿时出现拉长的手指影子,金梓语几根手指明明又细又长,此时被烛火映照出粗重几条阴影,小屋暗了一瞬。   就在这光线黯淡的一瞬间,贺群青心中一凛,就见那个背对着他的灵神,动作忽然加快,那只非人的手臂,忽然挥向通铺上站立的陈雨依和金梓语。   贺群青为这一刻已经做足了准备,几乎是那个灵神挥动手臂的同时,他就扑过去抓住了她那只畸形的手臂!   手下的触感一时难以形容。滚烫,像是直接抓住了熨斗,但贺群青只忍了一瞬间,就发现,这种滚烫可能只是他幻想中的审判者的胳膊,实际上他现在完好无损。   掌心接触到的皮肤极度坚硬、表面凹凸不平,沟壑纵横,像是岩浆把什么东西不断炙烤、冷凝、再炙烤后的糟糕结果。   这只胳膊不止是眼睛看上去的诡异和可怕,用手摸上去只会更甚,贺群青甚至有种想吐的极度反感。   但他很快意识到,陈雨依灵神身上长着的这条手臂,和他记忆里无比熟悉的那两只胳膊相比,已经算是被美化了。   金梓语紧紧闭上眼,什么都没发生,等她再睁开眼睛,就见她的ace天使——小肖眉头紧皱,用力地抱着那个灵神的胳膊,拦住了它这一次谋杀。   她脸上汗津津的,看着那只令人感到无限惊悚的手臂,她假装自己两只脚不是自己的、根本无法控制、才能这样定定的站在原地,选择用身体挡住身后的陈雨依。   同时她夹紧双臂,感受到自己衣服下面、腰侧藏着的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刚才陈雨依醒来后亲手交给她的。   金梓语不由更加坚信陈姐在这一局活着比自己要有用无数倍。   忽然,金梓语看到贺肖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痛苦,浑身一颤,就看到那个诡异的灵神放弃了以她们为目标,手臂缓缓的弯折,指尖上看起来削铁如泥的尖端,逐渐碰到了贺肖的后背。   少年的呼吸顷刻间变得粗重,俨然是在强行忍耐。   “小,小肖!”金梓语焦急,左右一看,再顾不上蜡烛,弯腰从床铺中捡起掉落的小刀,一下跳到地面,短暂的迟疑挣扎后,她用力抬起手臂,将小刀扎在了那只畸形的手臂上!   但这一下好像扎到了坚硬的石头,锵的一声,小刀滑开,金梓语的手反而瞬间变得鲜血淋淋。   金梓语一下就哭了,她喊了一声,“陈姐……!”好像希望身后陈雨依能给她许可,下一秒,她闭眼,小刀狠狠捅进灵神的腹部——但毫无效果!   之后她接连几次用力的送出小刀,可那灵神身躯看起来单薄,脚下竟然坚若磐石,被她连连捅伤,血顺着衣服流在地上,但它最多就是动弹过手指头。   最终似乎只剩下一个办法,金梓语声音都沙哑了,“不行——不不不对不起陈姐——我对不起你!!”精神极致的紧绷下,她一边乱七八糟的道歉,随即一刀扎进了陈雨依灵神的脖颈!   一瞬间温温热热的血液溅在金梓语脸上,她打了个寒战,小刀脱手了。   金梓语哪能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就是对着陈雨依的面容。   也由于攻击别人的经验严重不足,金梓语都不知道自己捅进的是哪个关节,以至于如今脖颈上豁开了一个大洞,那个灵神还是好端端的站立着。   但这一下也总算让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只见那灵神缓缓的转过眼珠,和陈雨依一模一样的面孔,死死的盯着她看。   金梓语一时连怎么呼吸都忘了,溺水一般大喘气,想到自己刚才毫不顾忌的要让对方“死”在自己手上,她说不清是羞愧还是恐惧的眼泪就大滴大滴默默无声地往下淌。   那灵神应该也是明白自己眼下被这两人压制,是不可能杀得了陈雨依了,于是忽然间,贺群青感到肩胛上一轻,那狰狞的手突然不再和他作对,竟然放松的收回去。   结果下一秒,就见这女人自己扭过头,想用脑袋撞在那几根指尖上!   贺群青想到陈雨依之前的昏迷不醒,电光石火间,将那手臂趁机扭转,就要阻止它自杀,没想到这灵神杀人的力气不大,自杀起来竟然力气惊人,一声闷响,两人摔倒在地,贺群青强行按住女人手脚,一时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一把极度冷静的女人声音从通铺上传来。   “小肖,松手!”   贺群青一愣,条件反射松了力道,下一秒,那个女人直接挣脱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这次像是根本没有再受到那只手的拖累,以常人想象不到的速度,几步跑向了墙壁,嘭一声脆响,一头撞在上面,瞬间血花四溅,那个灵神一声不吭就倒了下来。   耳边还有一声闷响,却是通铺上站立着的陈雨依,也一声不吭的软倒了下来。   金梓语飞快爬上通铺去查看陈雨依,急急拍打呼唤后,她冲贺群青迷茫的摇头。   “陈姐……陈姐又昏过去了。”   贺群青这边也走到那个灵神的身边,翻过那个灵神的身体,任何人都能看出,它已经死透了。   灵神自杀成功,陈雨依也再度陷入昏迷。   但贺群青明显感觉到,这个灵神的这次自杀和之前不同。   它挣脱自己后,没有用那只手自杀,反而选择了撞墙,总觉得更加怪异。   “陈姐……”金梓语回过劲儿来,闷不做声哭的浑身热汗,秀美的脸也因为情绪激动涨的通红,边用袖子抹脸边道,“她……刚才清醒了,是她……她醒过来了。一定是因为……为了保护我们!”   她断断续续的话音中途,贺群青身边的女尸也再次凭空消失,但一地凌乱血迹与奔向墙壁带血的脚印还没有消失。   贺群青手指抹过眼前血迹,知道这些痕迹,直到清晨阳光出现,才会再次消失,但陈雨依在下一个早上,还会醒来吗?   还有,陈雨依刚才为什么要让金梓语开门?有没有可能,就像陈雨依之前能控制灵神一样,灵神也能反过来——控制她?   “小肖,你,你受伤了,”金梓语开始手忙脚乱的四下找纱布,“你过来,我帮你……”   偏偏就在这时,通铺上同样被吓晕过去的小女孩喜子也浑身一抽,尖叫着醒来了。   她先是看向门,等到发现没有想象中的怪物身影时,一抬头看到金梓语在哭,于是也跟着大哭起来,金梓语眼泪只能止住了,哄劝着喜子在一旁坐好,她走下通铺,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于是拉过贺群青,局促地把断了的蜡烛递给他。   “小心烫,这是陈姐和蒋大哥之前在小卖部买的。今天很多玩家去找李乔尼想多要点蜡烛,被孟蓓蕾驳回了。”   她在找话题,贺群青脑袋里无比混乱,左耳听了右耳冒,一时没有回应。   新的长衫显然又被划破了,他的后背湿漉漉一片,金梓语唰一下撕开衣物,检查了他的后背,贺群青感到刺痛,就听金梓语松了口气道:“这些纱布应该够用。”   贺群青才缓缓回神,看了眼她的手,道:“先给你自己处理一下。”   金梓语有些慌张,羞愧的藏起手,停顿片刻,她看向陈雨依,咬咬牙靠近了贺群青,在他耳边道:“小肖,刚才陈姐清醒的时候给了我一……”   哐一声,门被推开了。   “小肖?”   蒋提白脸上带着血迹,微笑着跨过门槛。   “我说你怎么不见了?怎么了,你们说什……”   他显然是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话音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目光担忧的看向他们,语速加快了,“这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小肖……?你又受伤了?”   这下换成贺群青不自在了,刚动了动,就被金梓语按在肩头的手阻止。贺群青不由奇怪的看向她,因为他明显的感觉到,金梓语的手腕在隐隐的发颤。   蒋提白走过来,说了声:“我来吧。”随即他对金梓语道,“你去外面找牛心言问问,他们有没有药品,就说是我要的。”   肩上的手换成了蒋提白,那手温热,落在肩上就令人感到十足坚定,但贺群青原本已经平息的心跳不自觉加速,再度感到不安,一时如坐针毡。   但他知道,正屋里住的玩家被蒋提白救了,刚才一切都有惊无险,怀疑蒋提白的理由好像少了一个。   贺群青一时浑身僵硬的坐着,他能感觉到自己肩胛骨被割伤的位置刺痛不已。   之后蒋提白问起,因为喜子在,贺群青只简单说了刚才的情况,只出于某种心理,他还直接省略了陈雨依醒来的事,蒋提白全程心不在焉的听着。   等贺群青说完,空气一时安静,他就感觉到蒋提白的手在那伤口上下两边一用力。   贺群青一激灵,身体不由躲闪了一下,正要兴师问罪,耳边蒋提白叹了口气,颇为失望:“我刚想,这伤口亲手给你缝上,一针一线的,应该得花不少时间,结果现在看,没我想的那么严重,没这个机会了。”   贺群青忍不住瞪他一眼,愈发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你能再正常点儿吗?外面怎么样了,另外两个房间的人呢,你去看了吗?”   蒋提白微微一笑,露出宽容大度的神情,道:“小肖,是不是我一直惯着你,让你开始没大没小了?”   贺群青听了哼笑一声,但同时站起身,免得蒋提白又对他伤口动手动脚。   “惯着我?”贺群青对这个说法表示十分不认同,“应该是所有人惯着你、捧着你吧,让你越来越……”贺群青好不容易想到一个适合蒋提白的词。   “……自恋了吧?”   是啊,现在的蒋提白,每时每刻都给贺群青一种非常自恋的感觉,而且这还真不是一种调侃。   蒋提白听了,挪动了一下身体,贺群青不由警惕,但蒋提白没有起身,定定看着他道:“小肖,你怎么就是屡教不改呢?”   贺群青手指微动,垂眸看他。   两人对视间,起初蒋提白脸上还笑着,但眼中渐渐透出一种让贺群青感到极度危险的冰冷,贺群青看他这样,不仅不害怕,还“呵”了一声。   他本意是挑衅,想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最好是干脆打起来,但没想到,看他“叛逆”,蒋提白眼中的寒意反而褪去,透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目光也变得直勾勾的,死死盯着贺群青不说,那笑容也愈大,甚至有些僵硬诡异,好像蒋提白脸上戴了一个笑着的面具一般。   “小肖,你知道吗?”   贺群青微微抬眉,用神情问他,什么?   “时间到了。”   贺群青皱眉,不由就想问他什么时间到了,结果就在蒋提白话音落下的瞬间,站立着的贺群青忽然感到浑身骨头被抽离,血肉被加热到软烂一般,一声加重的呼吸溢出唇瓣,脚下不受控制的踉跄,他向前倒下。   同一时间,他的双耳像是被堵住一般,听力变得极为不灵敏。   外界的所有声音像是被隔了厚厚一层,叫他耳边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   一个人影早有预谋般快速从通铺边缘站起身,所以贺群青倒下去的同时,直接撞在了对方身上。   “小肖,你看你。”那人轻声叹息。   贺群青双眼的眼皮刹那间变得极为沉重,他恍惚的看向蒋提白,便在这时,他再度注意到了对方充满笑意的神情。   ……   浑身的细胞顷刻间叫嚣着危险,甚至贺群青脑海中,清清楚楚的响起了示警的哨音,尖锐的仿佛能刺穿他最后一丝理智。   系统的修复时间到了,他在同伴身边,却感到再没有比现在,更加危险的时刻了。   贺群青喘着粗气,猛然抓住蒋提白的手臂,试图将这只手臂从自己身前推开。   但只换来了对方低低的笑声,以及脖颈上一丝锐利的凉意。   “小肖……你真是个大麻烦,你知道吗?”   “因为你,现在一切都不顺利,林况也不听话了。我真想送你离开……”   “但你说奇怪不奇怪,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好像这么做,太容易了。况且送你走虽然容易的很,但你要是真不在了,就又没什么意思了,你说呢?”   短时间内,贺群青就烧的迷迷糊糊,浑身上下也冷汗阵阵。他难受的喘气,同时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脖颈动脉血管上抵着的那冰凉的东西,还在蠢蠢欲动的微微用力。   他趴在蒋提白肩上,蒋提白轻松的扶着他,贺群青能感到他刻意发出的逗弄般的啧声。   “人的身体真是有趣,可以独当一面,也可以转眼就变得这么可怜了……你现在就会跟我硬气,但你看看你自己,到底有多少破绽啊?就你这副模样,你能想象吗,如果我抛下你,陈雨依也抛下你,林况也抛下你,所有人都会对你这样的累赘退避三舍,你怎么能活呢?”   “想清楚了……现在你数数,小肖,你今天,到底对我‘不满意’了多少次?”   贺群青感到脖颈上那一丝冰凉刺痛,骤然变得明显了起来,他能感到自己血管被利器压迫后在耳边突突的跳动——血液被挤压,只等皮肉上一道缺口奔泻而出……   嘭——嘭嘭——嘭嘭——   “用我帮你数么?”蒋提白用刀逼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十分亲昵地说。 第104章 第104章 雪贺(中) 是新人A给你……   贺群青已然不清醒, 甚至有一瞬间,他忘记了脖颈上抵着他的刀刃,再度试图挣脱。他一动, 蒋提白抓着他的手也更加用力,最终这次反抗只以贺群青无用的喘息终结。   最后一丝力气也被迅速的抽走,贺群青额头顶在蒋提白肩上,别说推开对方,甚至整个人的重量都倒向蒋提白, 任凭那刀刃在脖颈上危险的滑动, 蒋提白稍一犹豫,先一步挪开了冰凉的刀口。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蒋提白的声音被隔了一层似的传进贺群青耳朵里,听不出是生气还是惋惜,“你不回答可是耍赖, 是要我干脆杀了你的意思?”   贺群青垂下的眼微微睁开, 两眼逐渐浮现血丝。   身体的热度令他眼前景象犹如出现了水纹。蒋提白持刀的手指触碰到他脸颊, 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贺群青顺着他的力道被迫偏过头, 之后, 他涣散的目光便呆呆落在了小屋一角。   在烛光只能照到一点的黑暗角落里,出现了一只脚。那脚背上烤焦般的黑筋高高垄起,脚趾、脚踝则被不明材质、沾满了黑色焦油的“布条”紧紧绑束。   在贺群青注意到它的时候,那裸露在外的一点脚趾尖还缓缓翘起,焦枯的皮肤哔呲爆开,扭曲的趾甲下透出烧红的细丝, 仿佛它正在跃跃欲试,想要就这么走出来。   贺群青笑了。   “你在……笑吗?”蒋提白指尖一顿,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一般问他。   没得到答案, 蒋提白抓着贺群青双肩推开他的脑袋,试图看清贺群青的表情。   半晌,贺群青深深的吸着气,他声音含糊不清,虚弱道:“你想杀我就……动手吧。”   他本来已经快晕过去,偏偏身体中另一股力量,这时候抢地盘似的支撑着他,贺群青竟然缓缓抬起头来,终于看向蒋提白,“反正它已经……等不及了。”   说完,贺群青的目光不由自主再度滑向那个发生异样的角落,敏锐如蒋提白,立即跟着看了过去,果然下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再细看,那里就变得空空如也。   “小肖,”蒋提白微微眯眼,声音轻柔了不少,“你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   等不到回答,蒋提白想到外面那个穿着羽绒服的身影,声音更充满了诱导,“是你的灵神吗,那边有你的灵神,对不对?真有意思,你怎么不让它出来?……你就让它出来,让我看看它,恩?”   蒋提白抓紧了手中削瘦的双肩,微微摇晃,而发病中的人显然早已神志不清,甚至在摇晃中又笑了出来。   “叫它出来?”贺群青含糊道。   “怎么了?”蒋提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生怕贺群青就此昏睡,他微微提高了声音,“你觉得它会是你的‘阴暗面’?你害怕它?”   说到阴暗面三个字,蒋提白无声笑了,表情和他真诚的声音截然相反,仿佛认为贺群青所谓的阴暗,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蒋提白手中明明还拿着那把刀,他却像是贺群青最好的朋友一般,哄着贺群青道:“我们不是同伴吗,灵神的事儿,你要是瞒着我、瞒着大家,对我们来说,不也是一样危险吗?”   “小肖,别害怕,也别自己逞强。你想想牛老师他们,都是一好一坏两个灵神。你先放你的灵神出来,要是坏的那个,我怎么都会保护你的,知道吗?”蒋提白此时不仅有了个收起刀的理由,还更加兴致勃勃丨起来。   贺群青胸口沉闷的宛如压着一块巨石,致使他呼吸不畅,不由重重叹口气,“我怕你……承受……”   “不会的,”蒋提白的声音娓娓动听,一再笑着强调,“我什么都不怕——”   忽然间,蒋提白的声音停顿下来,他看向自己脚边,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一撮头发。   很快,蒋提白意识到什么,抬起手摸向自己头发,下一秒,他在耳后找到了一处整整齐齐的断茬,宛如就在刚才,有什么极度锋利的东西,掠过他的耳鬓,而他丝毫没有觉察。   蒋提白倏忽看向自己身后,一片空荡荡,只有昏迷的陈雨依和床脚一处鼓包,那是喜子里三层外三层的龟缩在被褥里。蒋提白眸光深沉的看了那鼓包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这时,蒋提白也听到贺群青剩下的话:“怕你……承受不起。”   蒋提白手不由一松,贺群青身体偏向一旁,倒在了地面上。   突然,原本就半开的窄门被人粗暴推开,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外。   看到屋内情景,男人一愣,随即旋风般大步走了进来。   蒋提白沉着脸看着对方第一时间将贺肖从他身边拖开,接着探查贺肖的颈部脉搏,觉察到手上粘腻,又飞快去查看贺肖的后背。   “贺肖,喂!”最后,男人仿佛忽略了一旁的蒋提白,轻轻拍打贺肖的面颊。这个动作在蒋提白看来极度惹人厌烦。   蒋提白指腹摩挲手中的小刀,目光在两人间缓缓移动,最终蒋提白盯着闯进来的男人的脸,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新人A,”蒋提白柔声问,“外面怎么样了?”   “外面,”新人A长叹一声,边手臂一伸,将贺肖从地面半扛半抱弄到了通铺上,又像是担心贺肖中途掉下来,把人使劲的往里推,都推到了墙根儿底下,离蒋提白远远的,才直起腰道:“除了正屋的人,其他两个房间的人可能已经……”新人A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了头,宛如为其他玩家默哀。   蒋提白挑了下眉头,应该是已经猜到结果,这时候他眼睛看着新人A悲伤到一半,手里缓缓扯过一条被单,高抬起胳膊快速一抖,就将病中的贺肖从头到脚都盖上了。   蒋提白直起身,终于问了句:“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新人A身形一顿,像是一怔,回头看他,反问:“他不是我们自己人吗?”   蒋提白盯着新人A没说话。新人A倒像是看不到他指尖那一抹寒光一般,只一动不动看着蒋提白,好像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正等着教训。   蒋提白更加仔仔细细的打量新人A,想认出他是谁,但玩家这边所谓的“主神”实在是太诡异,他但凡盯着新人A看几秒,就感到浑身躁动不安,整个思维都被匿名规则搅和的乱七八糟。   可这个新人A,到底有什么问题,自己为什么只要看到他,就总觉得非常在意?   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蒋提白如此想着,温和的脸色倏忽便有些阴沉,直到另外两个人影也莽撞的出现在门口。   “蒋大哥……”金梓语跑得快,差点被门槛绊倒,进门才刻意放慢了动作,眼睛却立马到处寻找,很快她就看到新人A身后床铺上多出的一个躺着的人。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掀开被单看了看,又探探对方额头,胡乱说了句:“……又发烧了,小肖真是累坏了。”   “老大,”跟在金梓语身后的是林况,脸色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中恢复,同样看过贺肖后,他放轻声音道:“这院子里闹得这么大动静,也没个人看看,真TM见鬼了。”   蒋提白在通铺边坐下,捋捋袖口,手里早就不见那把小刀,道:“灵神就出现在他们房间里,牛心言他们一开始都没觉察到,可能这也是灵神的能力之一?”   “什么能力?”林况颇感头疼的问,“让我们与世隔绝吗?”   “都有可能,”蒋提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我刚才还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我们自己的灵神,其实也只有我们这群人能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   “……不会吧,”林况想想感到恶寒,“那不是跟鬼一样?不对啊老大,那公虎怎么说,村民们可都是成天追着老虎跑啊?”   蒋提白吸了口气,耸肩道,“也许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灵神也都是假的,像孟蓓蕾说的,是我们幻想出来的,我们自己打伤的自己。不然那个公虎怎么只出现在我们院子里?而村民们可是追着另外一头老虎跑了的。所以连公虎可能也是假的吧。”   他说的如此随意,却直接颠覆了之前的所有猜测,给出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性,这整个情况就更加复杂的让金梓语和林况懵了,林况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蒋提白解说之后,简直变得更加混乱,嘴里不由说了声“我他娘是彻底搞不懂了,”无奈坐下,忽然间,林况身后传出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不仅吓了他一跳,那声音还呛哭道:“根本不是!……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喜子?”金梓语将小女孩扒拉过来。   林况倒吸一口凉气,还以为这小丫头听了太多,这回肯定要变异了,就听蒋提白问:“我们怎么胡说了?”   喜子憋着呼吸,小脸涨红,最后鼻涕都憋了出来,哭道:“你们就是胡说八道!那只老虎不是假的!它是这里的山神!”   “山神?”林况喃喃一声,不由用奇异的眼神看了喜子一眼,想到,哦,这小孩,原来不是要变异,是提供线索的那种NPC?难道老大救她也是因为这个?   转念再一想,等等,山神?!   “呃,是我们之前杀猪祭的那个……那个山神?”   “你之前在村长家,它救你的时候,你不是就见过它吗?”蒋提白淡淡的问喜子,“那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们它是山神?”   小孩顿时被问住了,之后才抹着眼泪找到她带来的篮子,不知怎么抠出一个巴掌长、笔杆似的东西来,乍一看表面黄铜一般光洁。再在喜子小手里颤巍巍一抽出,竟然是个精巧的画轴。   “老虎就是老虎,我哪能一下子就猜到它是谁……这是我今天回家见到的,看了它我才想到这个。”   里面不太清晰一张小画,金梓语接过来看了看,有些吃惊的道,“这……这是山神吗?”   几人轮流传看,画上还真描画着一只老虎。哪怕这物件看着很旧了,也掩不了画工的精美。在小小一张画纸上,老虎的模样很传神,看着不仅极为凶恶,周边还以矿石颜料勾勒着一些神秘的纹样。   “我去,”林况一看就拍板,“是它了,肯定是它!联系上了!”   再者说,如果那头公虎是这里的山神,它的诡异之处好像也都可以解释了。本来他们就猜测那头饥不择食的淫虎是灵神,现在成了山神,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那我们之前还杀猪祭它呢,它下山杀人是几个意思?山神都要杀人了,李乔尼和孟蓓蕾又为什么让我们祭它?难道是故意召唤它下山的意思?”   金梓语听得一愣愣,最后醐醍灌顶一般,看着林况不自觉道,“林大哥,你好厉害啊!”   林况听了顿时也清醒过来,嘴巴张大了,“我草,我真的好厉害啊!会不会被我猜对了?”说着,他赶忙掏出白天找到的那张照片,联系起来一想,越发觉得李乔尼和孟蓓蕾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说不准,村里这些事,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呢?   “老大……”林况激动的看向蒋提白,想要进一步说出自己的猜测,结果就发现蒋提白还在看那个小巧的画轴。   “老大?”   “小丫头,”蒋提白看向喜子,“村里有很多这种古董吗?”   古董?   这两个字一出现,在场人都是一愣。   林况再看那小巧的画轴,也不知怎么,终于想起来刚才那画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   黄铜?   ……不是?   难道是……黄金?   ……   ……   喜子不知道蒋提白为什么这么问,茫然点头,“有不少呢。”   “家家都有吗?”   喜子想了想,摇头道,“有些阿公阿婆家里就多一些……”   “村长呢?”蒋提白忽然问,“他家古董多吗?”   喜子一愣,接着小脸顿时发白,不再说话了,但小孩到底无法隐藏情绪,很快就没忍住哭了起来。   蒋提白一见她哭,眉宇间不由透出烦躁,逼问道:“他之前给你的金戒指也是古董?”   喜子浑身一颤,看看蒋提白又看看其他人,最后一转身爬回墙角,躲进被褥底下委屈的大哭不止,金梓语赶忙去哄她。   “老大……”林况听到蒋提白问话,不由也有些吃惊。   林况想起来了,之前发现喜子的时候,小孩手里攥着的那枚金戒指,正是龌龊村长给她的。   但喜子到底年龄还小,老大这次问的也真是有点……直接?   林况想着,说话不由就迟疑了,见蒋提白仍面露不愉,不自觉挡住蒋提白视线,道:“她一个小孩,智力就那些,估计都不太清楚,一早我就去打听打听?反正李乔尼和孟蓓蕾的疑点,是那个……越来越大了!”   “你想打听就去吧。”蒋提白说完,将画轴扔给了林况,林况手忙脚乱接住,那边蒋提白语气逐渐恢复了正常,温言道:“别让其他人发现,不然我们接下来就得当免费劳力了。”   林况起初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陈雨依,仿佛还能立即从她那得到解答。   但后者毫无动静,林况摩挲着手里画轴,仔细琢磨片刻,到底还是自己明白了过来——   巴秀村里有古董,也就意味着玩家找到了NPC的“重要财物”,循着“宝藏”这条线,或许就能找到和NPC重要财物放在一起的审判书。   而牛心言那伙人制定的头目决策第三条,“奖金以外所得生存点,将被集中管理,之后头目按劳分配”——无论是为了审判书,还是生存点,要是被其他玩家知道了古董的事,情况就说不准了。   牛心言说的再好听,他拿出的头目决策里,可没有半句不能抢劫、不能杀人,或者不能屠副本的话。   ……   ……   贺群青感到身体浮浮沉沉,意识始终处于无法放松的状态。   这还是第一次,他真正意识到系统的修复时间有多么危险。如果他身边没有值得相信的人,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   就比如这一次身体修复时间内,他烧的意识模糊,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都是谁,脑海中还不停的回忆起蒋提白抵在自己脖颈上那把刀。   那个……混蛋!   贺群青骤然睁开眼。   下一秒,他就听到金梓语惊喜的声音。   “小肖!你醒了!”   贺群青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摸着脖子起身,伴随后背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宽纱布从肩膀上绕下来,又在胸前缠绕两圈,最后在肋骨边上打了个结。   “这……”这么包扎,实在……额,实在有点铺张吧?   “再躺会儿吧,”金梓语赶忙阻止他,又顺着他的视线说道:“你之前流血流的厉害,是新人A给你包扎的,他真的挺专业的……”   “……”贺群青茫然看向不远处,就见柳晨锐前一晚还被挤在边缘,现在已经和林况睡在了一起,听见金梓语的话,柳晨锐默默从枕头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早。”   “……” 第105章 第105章 雪贺(下) 所有人不约而……   贺群青正要趴下, 突然感到一道非常欠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瞧,蒋提白就靠在门边,朝他微微一笑, 仿佛之前拿刀对着贺群青的人不是他一般,还若无其事地跟着道,“早啊。”   “……”   打完招呼,蒋提白再度望向院子里,那姿势犹如今早他已经这么看了外边很长时间。   贺群青原地一转身下了床, 踩上鞋, 趿拉几步到了蒋提白身边,直接向外看去。   只因为蒋提白看着院子里的神情颇为怡然自得,仿佛在看什么好风景。   反正让蒋提白高兴的事,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 贺群青视线刚一出门, 迎面而来的浓郁血色就叫他心里咯噔一声。   地面上厚厚的血浆在晨曦照耀下逐渐褪色至消失, 但地面上血的量,明显比贺群青身体进入修复期前要多的多, 甚至比之前一晚还要多。   这景象让人无法控制的联想到, 那个狂爱自杀的灵神,在贺群青昏睡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又悄无声息的在院子里把自己杀了多少次。   回头再看通铺上的陈雨依,躺在那一派沉寂,不仅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连那头原本乌黑的卷发都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光泽, 枯草一般乱糟糟的。   “让让。”贺群青慢腾腾套上长衫,撞开门口面带笑意的蒋提白,到院子一角洗脸去了, 他想快点清醒过来。   等他从水龙头旁满头脸挂着冰凉水珠回来时,天光已然大亮,院子里砖石地面恢复灰突突,属于陈雨依灵神的暗红血迹全然消失了。   还剩下零星血道、血点,贺群青猜测,这该是昨晚玩家被自己的灵神追杀的时候留下的。   贺群青还没走回小屋,死寂了一整夜的院落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哆哆哆哆!   哆哆哆哆!   每次重重敲响四下,停顿片刻后又连敲四下。   门外人有条不紊的展露出某种不耐烦,贺群青站在院子中央,看向被不断敲响的大门,身前身后两个房间都关着门,正屋更是门扇紧闭,再看门房那边,蒋提白仍然倚在门口,好像在此之前一直在那盯着他洗脸似的。   贺群青瞪他一眼,大步走过去开了门。   贺群青本以为是李乔尼,但大门才开了一条缝,他就已经后悔了。   孟蓓蕾双手交握在身前,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   “早,贺肖学员。”   一会儿工夫就收到了三声问早,记忆中这种早晨也不多,就算有,也该是忙碌祥和的一天,眼下贺群青只觉得鬼气森森。   “早,孟导师。”贺群青毫无灵魂的回应,立刻感到身边一阵凉风,孟蓓蕾脚步轻快,大步跨过门槛,直往院子里走。   “怎么没动静,其他人呢,都还在睡吗?”孟蓓蕾语速很快的问,乍一听甚至像是自言自语,而她边说着,边径直走向左侧大房间。   贺群青起初没反应过来,只是有点坏预感,手背缓慢抹过下巴上水珠的时候,他两眼骤然睁大了,心口重重一跳。   糟了!   “等一下,孟导师!”贺群青抬脚去追孟蓓蕾,但后者身体轻盈,脚步更好像在石砖地上飘着前行,又轻又快。   孟蓓蕾低头一瞄脚下,浑不在意道:“这又是谁的血呀,你们怎么每天都有人流血?贺肖学员,一会儿拿拖把拖一下。”   贺群青没说话,憋着一口气追上她,但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他的手终于搭上孟蓓蕾肩膀时,孟蓓蕾直接抬起脚,用脚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随着房门打开,贺群青心口紧缩,认为接下来就会看到一屋子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尸体。   等他和孟蓓蕾一同看向其中,贺群青先愣了,房间里虽然凌乱了一些——大通铺上被褥都散着,还有几个蒲团甚至被撕坏了扔在地上,但没见到任何活人或者死人的影子。   空荡荡一间屋子,本该已经死在这里的玩家却都不见了。   贺群青第一个念头自然是他们没死,但就在这时,贺群青循着余光一低头,恰好看到了门槛上几滴血迹,贺群青迅速拿鞋底抹掉了。   “孟导师!”堂屋的门吱呀打开了,牛心言脸色疲惫,揉着眉心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孟蓓蕾转身的这一下,她身边的贺群青再度闻到了那股湿漉漉的土腥味。她步步生风的走向牛心言,好像这样就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孟蓓蕾直接看向大门敞开的堂屋,当她看到里面通铺上数名学员才打算起身时,神色颇为严肃。   “你们有时间观念吗?”   “真是对不起,孟导师,”牛心言拿起眼镜正要戴上,动作一顿,竟然看到眼镜片上有一个干涸的血点。他面不改色抠掉了这块血斑,戴上眼镜道,“咳,昨晚外面好像发生了不少事,大家都没睡好。”   闻言,孟蓓蕾淡的几乎没有的眉头微微挑高,“这不是你们懒惰的借口……”这时,她远远看了一眼右侧同样房门虚掩、毫无动静的房间,有些尖锐的问:“其他人呢?”   牛心言神色更加为难了,半晌,他叹了口气,道:“孟导师,真对不起,我没拦住他们。他们不久前天刚亮就跑了,说村里有失控的野兽,实在太危险了,还说联系好了,有人会接他们。你要是早点来,或许还能阻止他们……”   贺群青听着牛心言的解释,心中有些吃惊。   昨晚另外两个房间里的玩家,被封死在门里,发出种种惨叫,绝对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现在见不到他们人,贺群青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的尸体被连夜弄走了。   贺群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向小屋的门口。蒋提白果然还在那,见他看过来,默不作声的朝他加深了笑容。   “孟导师,你来是叫我们去上课的?李导师呢?”牛心言问。   “昨晚……你们应该猜到了,山上老虎又偷袭了村子。还有村民养的猪,昨天被莫名的全部宰杀了,村里一片混乱,乔尼担心村民可能会对你们不友好,”孟蓓蕾把怀疑说的十分委婉,“所以他早早去帮忙了。我来通知你们,今天上午你们仍然自己修习,来应对村里的突发状况——估计会有村民来找大家询问情况。”   说到最后,孟蓓蕾的语气就生硬了起来,甚至有些烦躁。显然她认为村里的事现在已经严重的打乱了她的课程,哪怕那些猪死的真有点蹊跷,而这些学员的嫌疑也的确不小。   “但下午仍要按课时表上安排的,进行‘通灵’的练习。牛心言学员,我能感觉到你的认真负责,请你监督大家不要胡乱饮食,从今早起,你们就应该断食静修了。”   牛心言自然真心实意的答应看管好其他人。   孟蓓蕾说完这些,才再度大步离开,仿佛要去做什么更加紧要的事。   ……   ……   孟蓓蕾一走,牛心言身形站直了些,脸上疲惫之色顷刻间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伪装出的愧疚,但也另有烦恼暴露出来——只见他眉心紧皱,眼中透出焦头烂额,认真看了贺群青一眼,低声道:“贺肖,请你去告诉你蒋大哥,我们剩下这些人,必须要再开个会,尽快找到这个副本的头绪。不然像昨晚的那些玩家……我们可能死的比他们还要惨。”   说到最后,牛心言脸色难看,贺群青怀疑他是想起了自己的那两个高中生灵神。   ……   ……   眼下还活着的玩家自然是要一起商量对策的,只是没等贺群青回去叫人,蒋提白已经带着其他人一齐出来了,就连昏迷中的陈雨依,都在金梓语坚持下,被林况背了出来。   正屋里灰头土脸一群人已经等不及了,这边门房小屋里几人也总算来了,贺群青都看到了牛心言微笑着的脸,忽然间,一直被忽略的右侧大屋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响。   这个声音实在是突兀,让所有人一齐看向那个本该空空如也的房间。   ……   ……   贺群青这一会儿已经从林况那确认了情况——玩家们的尸体的确在蒋提白的建议下被转移了,而且让牛心言一伙人忙进忙出搬运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不过林况因为要保护一床的“病残弱”没有帮忙,也不知道他们把尸体都搬到哪儿去了。   可现在,已经被清空的房间,怎么会有声响传出?   “喂,新人A,”弯着腰把背上的陈雨依往上颠了颠,林况忽然看好戏似的道,“你去看看。”   “我害怕。”新人A十分淡定的拒绝。   可经过这一夜,林况才不相信这个新人会害怕,昨天踹开门的不就是他吗?   “你去不去?”林况瞪眼。   新人A深呼吸了一次,但吐气的时候怎么听都像是轻轻一声“嗤”,随后,他抬脚走向了那边门扇虚掩的房间。   贺群青迟疑一瞬,正要跟上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小臂,用力之大,简直像是充满了怒气一样,贺群青没防备,心中一震,偏偏回头一看,眼前是蒋提白十分关切的神情。   蒋提白道,“放心,死不了。”   贺群青可不信他这个邪了,“你怎么知道死不了?”   吱嘎一声,那边新人A已经推开了房门。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猛一推门口挡着的新人A,一跃蹿了出来,接着叭叭叭叭光脚连续重重落在地面,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发出奇怪的笑声跑了。   而从她一推新人A的时候,所有人就愣了,只因她力道之大,竟然差点把新人A一个大男人给推的飞出去,而她光脚跑起来更是堪称姿势优美、但风驰电掣!一眨眼,那只贴身穿着一件紧身灰裙的女人,就一叉修长双腿,从墙头直接翻了过去,期间纤细腰身扭动,简直像是一只逃窜的壁虎!   与此同时,所有玩家也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在牛心言等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蒋提白道:“还等什么,金梓语?”   金梓语脸色煞白,主动的追了上去,但翻墙的时候,实在是翻不过去,狼狈的蹦了两下,贺群青说了一声:“我去追。”接着后退几步助跑,眨眼间一跃而上,他手指牢牢抓住墙头,迅速翻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   翻墙这个技能也是刻在贺群青骨子里了,无论是学生时代翻墙还是上班苦训那时候,一遍又一遍,他都能翻得挺开心。   ……   ……   一落地,隔壁上课的大院静悄悄的,李乔尼果然不在这,孟蓓蕾也不在,而贺群青一眼就看到金梓语的灵神,只剩一片裙角,悄无声息跑到了屋后。   那快速和灵活的身姿,不说是女鬼,但也和正常人能办到的相去甚远,看到她,贺群青对金梓语自身的潜力更加坚信了十分。   墙头上又一下蹦跳,出现了半个身子,面容陌生,是柳晨锐。他定定看了贺群青一眼,回头对下方什么人道:“这边院子里没人。”   贺群青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去追了,新人A扒着墙头静静看他,过了几秒,才迟钝似的回头说了句:“贺肖去追了。”   ……   ……   贺群青这一路就追到了后厨小院,他喘气未停,总算把人堵到了厨房里。   今天是第三天,这个厨房已经没了用处,贺群青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回到了干活儿的地方。   而且他追到这里,内心总感觉到一丝怪异,就仿佛其实不是他把金梓语的那个灵神赶到这里来的,而是那个女人,目标非常明确的奔着这里来了。   贺群青谨慎的推开门,缓缓走进去。   那个女人跪在厨房脏兮兮的角落里,她身边堆着杂物,杂物上蒙着一块布。   女人手指捻着面前的蒙布,一点点往下拽,无辜粉嫩的舌尖缓缓舔舐过她自己饱满殷红的唇瓣,她眼中逐渐流露出某种让贺群青意外的难耐和极度的期待。   她对着一堆破烂,为什么还能这么“□□焚身”的?   这时,这妖娆的女人——女孩,竟然回过头来,瞥了追来的贺群青一眼,又非常缓慢的收回眸光。   被她看这一眼,贺群青脚底也有些发麻,鞋里的脚趾都不由蜷了起来,充分理解到,这个灵神应该是在勾引自己。但在那烟波横生的一眼中,贺群青耳边仿佛同时响起了金梓语会因为这一幕羞耻的嗷嗷嗷大哭的声音。   而突然间,贺群青发现,那女人抓着蒙布的手指边,出现了异样的情况。   是一道不该出现的褶皱。   贺群青都愣了一秒,才想明白,那褶皱的出现,是因为蒙布下有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块布,不想让女人把它拉走。   那里有人?   是谁?   又为什么躲在这?   还是……什么东西?   ……   ……   就在贺群青万般猜测的时候,身后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新人A与林况等人纷纷赶上来了。   那个女人一见这么多人,其中还有昨晚打过自己的蒋提白,脸上勾人的笑容顿时不见,同时像是害怕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她哀怨的看了贺群青一眼,便猛然扑到了那个脏兮兮的蒙布上。   新人A手腕一颤,像是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女人的动作,蒙布滑落,露出了杂物堆里抱膝坐着的一个人,露出了那人身上穿着的不符合季节的厚重羽绒服、帽子、以及身前、手臂——衣服上遍布深重陈旧的血迹。   觉察到众人震惊的注视,那人做错事一般缓缓抬起头来,终于也露出了一张血气不足、苍白的近乎病态的脸,一双颜色极深的眸子跟着注视他们。   所有人在这一时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旁的贺群青。 第106章 第106章 止她渴① 次元壁被硬生生……   而这时候, 不只是关心贺群青的人赶来,门口人影一闪,彭先发带着一名瘦而灵活的男玩家也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小厨房内景象, 几乎是下一秒,就和蒋提白等人一样,条件反射的看向贺群青。   贺群青也不自觉回看林况等人,脸上神情惊诧混合着不解,更加说明了一点:他和其他人一样惊呆了。   可这惊呆和惊呆也是有区别的。贺群青惊的是自己的翻版灵神竟然也出现了。   而彭先发这类玩家, 他们的吃惊更多是——“雪道游魂”视频里, 处于匿名状态下面目模糊、但实力残暴的新人“ACE”,眼下竟然直接以灵神的形式清清楚楚、毫无滤镜的出现在眼前,难免给人种次元壁被硬生生打通了的感觉。   ……   ……   回过神来,贺群青又不眨眼地打量杂物堆里那个“人”。   那身形、那张脸, 真宛如照镜子的时候里面的人突然活过来, 带给他一种突袭似的惊悚。   尤其对方不仅和自己长相完全一样, 连神情也差不多——明明一切都十分接近,贺群青还是有种很难受、尴尬的感觉。   他是越看越愣, 甚至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的神情、配上这副十八岁的年轻长相, 平时在别人看来,竟然会是这种效果吗?   怎么看起来这么的……那叫什么,慌张?迷茫?单纯?无辜?   ……总之就是,看起来非常好欺负?!   不不!   实在诡异,贺群青浑身热汗都止不住往外冒,不由抬衣袖擦擦脖子。   不可能的, 有一点自己可清楚,自己哪怕被什么东西吓尿裤子,自己这两只眼睛也绝对不会像那边另一个“贺群青”一样, 委屈惶恐,甚至眼眶都隐隐发红……   分明是快被吓哭了好吗?!   吓哭和吓尿裤子,这二者的意义对贺群青这样自诩的真男人来说,那可是天堑般的差距。   贺群青宁可被吓尿裤子十次,也不愿意被吓哭一次,更别说吓尿裤子这种事,那都是他三岁以前的误会了。   所以……那真是自己的灵神??   不知道为什么,贺群青看对方第一眼,就有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好像内心深处,他和“另一个自己”之间,竟然完全没有感到联系?   首先对方形象压根儿和自己的记忆、恐惧不沾边儿,其次贺群青进入副本的第一晚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最恐惧的灵神形象是游荡者,这个选择还多少有点被副本强迫着发掘的成分。   那么眼前这个“贺群青”,既然不是出于恐惧,就可能是自己的第二个灵神。   比如牛心言等玩家,他们中的一些人,除了一个恐怖的灵神,还有一个较弱小的灵神,或类似弱点的存在?   可这么一想,新的矛盾就出现了——贺群青从来不害怕游荡者会杀了“自己”啊,毕竟各种层面上来说,游荡者其实就是他本人。   ……   ……   正在贺群青陷入不明所以的猜测中时,欲女柔弱无骨的细长手指,已经在“贺群青”肩上弹琴,很快极具挑逗的向偏过头躲闪的“贺群青”脸上摸去……   贺群青:“你你你给我住手——” 第107章 第107章 止她渴② 新人A轻咳一声……   贺群青话音未落, 另一人撞开他,大步走向墙角。   他看着那人气势汹汹的肩头,过了一秒想, 哦,是柳晨锐。   新人A在众人注视下,大胆走到两个灵神身边,毫不停顿地一弯腰,抓住欲女肩头, 把她从地面半拎半举起来, 向一旁推去。   欲女被抓着,殷红唇瓣无声地张开,直到被放下,口中才溢出不耐痛的“啊……”一声。   她被迫站稳了, 这时摸着自己的肩膀, 幽幽抬眼看向推她的那人, 眼神是极致的无辜和清纯,但她的嘴巴却不肯闭上, 若有似无的吐息, 微微起伏的胸口,好像恨不得眼前的人对自己更粗暴一些,再多做一些坏事。   新人A定定回看她,片刻后——   扑棱。   一块蒙布从天而降!   脏兮兮的破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在欲女肩上,之后新人A生怕烫手似的,动作飞快在女人脖颈处打一个结, 脚边打一个结,又一弯腰拨开“贺肖”,从杂物堆中狠狠抽出一根尼龙绳捆在女人腰间, 这样把她从脖子到脚用力的绑住,最后才再度抓住她双肩向后一推。欲女“扑”的应声而倒,腾起无数灰尘,靠墙坐好了。   欲女眼中粼粼的透明泪滴将落未落,逐渐干涸。   “……”果然好粗暴。   “在这,他们在这呢!”门外有人低喊,接着又迈进来两个生怕被落下的玩家。   进门第一时间,他们纷纷看向蒋提白这个大佬,见到后者脸上带着笑意,像是为什么而感到满意,就知道眼下没有危险。   本来迟疑的脚步立即勇猛起来,他们噌噌走到彭先发身边,顺着大家视线往里一看,结果很快,他们就和彭先发一样,目光中充满了匪夷所思——   不久前惊鸿一瞥之下,十分美艳、令人不自觉心头火热的女人,此时身上裹着大张破布,仅露出一颗漂亮脑袋和两只光脚,痴痴呆呆的坐在墙根儿底下,一个个回看他们,目光幽怨的好像他们所有人都是祸害了她的负心汉。   新人A显然是之前追来的时候跑急了,现在仍胸口起伏,有些气息不稳。   林况来回打量墙角三人,嘴里刚“呃”了一声,新人A就微喘着气,非常无辜的问:“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不是贺肖想让她住手的吗?”   贺群青:“……”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收回来,再度落在自己身上,贺群青的肩头就非常沉重,感到在不知不觉中背起一口黑锅……   他忍不住揉额角,再次看向那个格外软弱的“自己”。   穿着冬装的“贺群青”还抱膝坐着,如今蒙布被扯走,他彻底暴露出来,这让他目光转动,举止透着不安。   可能也是因为身处新人A的阴影下,身披雪天寒气的“贺群青”抬头看看新人A,再看那边外形糟糕的欲女,下一秒,他默默耸肩,苍白下巴缩进了羽绒服衣领里,还将防寒帽也往下拽拽,整个人很不得躲进外套里。   一旁的新人A低头见到这一幕,稍作停顿后,竟然极为体贴,默默给手边这个胆小鬼大力地戴好防寒帽,还把拉链也往上拉拉,恨不得把对方整个人用外套捂住,干脆捂死。   贺群青:“……”   总觉得柳晨锐情绪和平时有点不同,看错了?   “小肖,你能控制他,把他收回吗?”蒋提白终于开腔。   他的话等同于默认眼前的灵神属于贺群青。   贺群青能有什么办法,被这么多人盯着,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试试吧。”说完犹豫着闭上眼,像是上次收回游荡者一样,全力去控制自己的想法。   但一切尝试都是白搭,他就没有感觉到和那个灵神间的任何联系。   等努力的都快腰肌劳损了,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外一看,墙边抱着膝盖那人还一动不动坐在原地,正茫然的看着他。   贺群青后背一松,直接选择了放弃。   “收不回去。”   贺群青话音一出,其他人动静都活泛了,蒋提白也露出并不意外的神情。   “那就带他们一起回去吧,”蒋提白叹了口气,最后嘱咐,“把那个女人再绑紧点。”   欲女闻言目光哀怨混合着期待,忸怩的动动身体。   眼下只有新人A还钉子似的扎在原地。他背着身,浑身显紧绷,甚至不自觉握起拳头,像是仍十分小心、尽职尽责的替众人看管着欲女。   直到蒋提白走出门,新人A又间隔几个呼吸,才刚潜水出来似的,深深吸口气,浑身也猛然放松下来。   只是他一回头,和另一个无辜清透的视线对上的时候,那刚松开的手指便又重新攥了起来。   最终,新人A扶起欲女,声音微哑的对身后说,“你也起来,跟我们一起走,我应该不用绑你吧?”   新人A说完,始终抱膝坐在地面的灵神才探着肩膀站了起来,俨然非常听话的模样。   不远处看着听话自己的贺群青:“……”   “让一下,”新人A再度大步从贺群青身边走过,期间稍一停顿,不知道想到什么,冷不丁的,新人A将身穿羽绒服的那人推向贺群青。   贺群青被寒气扑了一脸,同时抓住了一只包裹厚实的胳膊。   “把你的灵神看好。”新人A轻咳一声,打横抱起金梓语的灵神,快速的走了。   贺群青抓着那只胳膊,眼看新人A消失在门口,一转头,就和另一个自己面面相觑了。   “……”   贺群青手指抽紧,心想这真实的手感,真的好可怕,让自己好想上厕所啊!   *   四周院落一个人都没有,回去的时候众人都没再翻墙。   远远见到守着陈雨依的金梓语,后者早都坐立不安,一见到他们,纤细的脖子顿时伸长了,“小肖,林况大哥,你们回来了!抓……抓到她了吗?”   林况指指身后新人A。   见习修女双手紧紧交握,直到看清新人A怀里抱着的那个一脸娇羞的女人,才放松下来,但多看几眼,不由也“呃”了一声。   这女人,是从垃圾堆里被刨出来的吗?   “还是控制不了你的灵神?”冷淡的声音响起,一人走过金梓语身边。   金梓语羞愧的低下头,“蒋大哥,对不……”   她道歉的话没说完,那人已经毫不停顿走进了堂屋。   金梓语望着蒋提白的背影,整个人不由有些缩瑟。   “唉!”又是一声夸张的叹气,林况出现在她身边,抓起昏迷的陈雨依的手臂,两下将后者重新背在了背上,对金梓语道:“你努力吧,你和贺肖,你俩一起努力!”   说完,林况脚步轻快,甚至蹦跳着跃过堂屋门槛,那背影,怎么看都是超级幸灾乐祸?   金梓语不自觉品味着林况的话,看向磨磨蹭蹭坠在队伍最后的贺群青,等她看清了贺群青身边跟着的那个人影,见习修女的眼睛缓缓的瞪大了。   “小肖……”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贺群青万分头疼的叹了口气,也跟着跨过门槛。   金梓语便万分惊奇的看着另外一个“贺肖”路过眼前。   那存在于记忆深处,本该令人印象深刻,又好像第一次见的穿着,以及苍白的脸上,那清透干净、略显脆弱的眼神……   “ace……”她喃喃。   “嗯?”前边贺群青回头,结果很快发现,热泪盈眶的金梓语压根儿不是在叫自己,“……”   贺群青返回几步,伸手一拽,掌心再度一片冰凉,将惹祸的灵神先弄进了堂屋。   “我在这呢。”贺群青推推金梓语,示意她赶紧进去。   金梓语傻傻看贺群青一眼,又望着浑身陈旧血迹、还冒寒气的少年,看出那个“贺肖”应该是弱势的灵神,对比真正的贺肖,眼中的确少了点小肖那种难以说清的神采。   但仅仅一个躯壳,结合上个副本的种种记忆,带来的温暖也着实非常的诱人。   于是金梓语脚步跟着贺群青,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回到那个灵神身上。 第108章 第108章 止她渴③ 贺群青身上可没……   金梓语越看这新冒出来的灵神心里越高兴。   雀跃中, 她忍不住想,原来灵神副本也不全是坏处……   结果想法还没落地,她就感觉到另外一道目光凝视自己, 一抬眼,正和那女人对上视线,金梓语浑身一抖。   欲女那张照镜子似的脸对着她似笑非笑的,恬不知耻的勾人视线在她和不远处小肖的灵神之间反复的打量,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很喜欢。   金梓语低下头快速找了个地方, 总之离那女人远远的坐下了。   和先前一样的开会, 但一夜过去,昨天还满当当的堂屋几乎空了。   谁也没提这茬,还是牛心言主持的会议,先讨论下一次灵神出现的时候该怎么办。   “现在灵神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牛心言都不用举例, 看了眼屋里两个不肯消失的灵神, 外加脑袋上昨晚被扳手敲的地方还疼着呢,他声音里自动透着索然, “这个副本时间这么长, 我们本来留了三个白天的‘观察期’,晚上出去找线索,没想到晚上因为灵神,我们连自己醒过来都做不到。如果今天白天还没有新的通关线索,到了晚上,恐怕……”   “我现在点数不够, 连自杀的风险都不敢冒,”一名玩家有些崩溃的说,“只能硬挨着!还剩这么多天, 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如果一直找不到线索,我求求你,牛老师,你干脆杀了我吧!”   牛心言露出苦笑,没有反驳。   他倒不是想要杀了对方得到的那五百点。   他是说不出口,经过昨晚那一幕幕,他自己都想自杀离场。   但玩家为了逃离副本一个杀一个,这种串血葫芦行为,是他此前做的那些攻略里一直“主张”反对的,要是现在随便就同意了,等于狠狠打自己的脸。   “我可能也是见识太少。眼下村里这些诡异的事,好像和我们这个狗屁灵神的机构,也没什么关系啊?就算有关系,村民们抱团,我们即混不进去葬礼,也什么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们,哪有口风这么严的NPC啊?”   彭先发挠头,努力想让话题回归正轨,“蒋大佬,你们屋里那个小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他这话问的突然,此言一出,屋里比提到相互谋杀逃离还要寂静。   牛心言扶了扶眼镜。   喜子的存在有心人自然都看在眼里。   只是牛心言没想到只翻过一天,自己等人就要逼着蒋提白先吐出点什么了。   蒋提白淡淡一笑,“她的确说了一些东西,可以和村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   说着,蒋提白面不改色将山神的事情说了,也说了小女孩喜子之前被老村长殴打、意图不轨的事。   只是村里那些很有可能极具价值的古董的存在,他只字未提。   “李乔尼让我们祭拜山神,也可能和当晚村长的死有关系?”牛心言叹了口气,“村子里这么多人,还有一头山神老虎,包括我们自己的灵神都是敌人,异灵爆发的后果我们也承担不了,找李乔尼还得是最后一步……小蒋,没办法的办法,你把那个女孩叫过来,我们再好好问问?”   “牛老师……”不起眼的新人A突然很为难一样,犹豫的出声打断他,“你应该没注意,那个小女孩刚才睡醒,也跑出去了。”   牛心言的脸色顿时非常好看,说了声:“是吗?我没注意。小彭,你去他们小屋看看,万一那孩子回来了呢?”   一场玩家会议眼看又带上了火药味,谁知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始终低调坐着的金梓语,突然觉得四周燥热的厉害。   热的让她都坐不住,也不知道是因为心里太着急还是怎么回事。   直到她听到异样的声响,顺着其他人的目光,往身后看去。   “你!”金梓语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颤,看着死死纠缠在别人身上的女人。   欲女唇舌湿润,眼眸透着极度真诚的渴望,轻柔抚摸着眼前浑身冰凉、好像刚从雪地里趟出来的“贺肖”。   再看先前捆着她的绳子和破布,好端端留在墙角,只是本该被绑着的人凭空出现在了别人腿上。   欲女那皮肤极度光滑润泽的大腿,在众人目光中,竟然得寸进尺向上攀去,配合柔软腰肢向前一顶,力道之大,直接将“贺肖”压倒在了大通铺上!   “小肖,”她还急忙弯腰,按住对方胳膊,“好可怜,你一定很冷吧……”   摸索中,她牵住对方隐隐抗拒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我这里很热很热……”   所有人都是一愣,有人被欲女光天化日下这一过于大胆的举动震住,也有觉得灵神反正不是本人,大可以继续的。   总之这次不用柳晨锐帮忙,贺群青自己嗖一下蹿了过去,抓住了欲女直往裙底伸的手。   可他刚一触及欲女,那女人就早料到一般开心的笑起来,蛇一样向他缠了过来!   “嗨——”欲女高兴的声音微颤,都快流泪了。   贺群青心惊肉跳,感到欲女全身重量好像都顺着一只手盘上来,后退的脚步一时趔趄,竟然以相当眼熟的姿势被她压倒在地上!   见这一幕,原本脸色已经有些阴沉的蒋提白,眼神更是黑沉沉的,透着股阴郁不满。   “放开我!”贺群青猛然抽出一只手,就在挥拳之前,眼前骤然压下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小肖!”那张脸分明露出了金梓语的神情,害怕的哭道,“别打我!”   贺群青这一拳是没打下去,拳头一松开始推搡她。   欲女倒演戏上了瘾,边扭着身体躲闪,边哭着凑近他,无理取闹起来,“你打吧,你怎么不打了!你快打我啊!”   她骑在他腹部,揪着他的衣领,撒泼往下一坐,贺群青闷哼一声,好像被大象踩了一脚,别说肋骨差点被坐折,内脏都险些被压出来。   贺群青身上可没穿羽绒服,疼就算了,但对他这样常年不近女色的人来说,清醒情况下感觉到的一切简直让他慌了。   “贺肖!”看到贺群青好像受伤,林况脸上莫名的笑容终于一敛,去救贺群青的脚步没有平时那么快,但也算比较快了。   结果一不留神,新人A的手又先林况一步抓住了欲女,大力把她往旁边拽去。   “新人A?”林况伸出的手顿时落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次两次的,你是不是故意要在我老大面前拼命表现来着?”   新人A胳膊一痛,手里也空了——他眨眼间就被欲女挣脱,这女人的力量比之前还大了好几倍!   听到林况的话,新人A顺口回答:“不是,你再猜。”   林况:“???”   这个新人,着实是不会说话啊! 第109章 第109章 止她渴④ 在他双肩之上欢……   贺群青趁着刚才柳晨锐帮他拽走欲女的间隙, 飞快站起身,收拢被扯开的领口。   他气儿没喘匀,同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林况和柳晨锐两人一眼, 就见他俩像斗鸡一样在对视。   林况呵一声:“新人A,你匿名有bug吧?不然为什么我今天一看你,就觉得你比昨天还讨厌?”   “那得看你的bug标准是什么。还有,请问你,”新人A冷冰冰的反击, “你老看我干什么啊?”   “……”   林况心说我TM说的是“一看你”, 什么时候“老看你”了?   不能怪他看新人A不顺眼。他现在每次看新人A,都有种类似“丢了东西”但想不起来丢了什么、梦里尿急,还找不着厕所的感觉,烦人透了!   一定是新人A本尊长得太丑了, 伤到了他的潜意识!   转念又一想, 林况怒目而视, “我看你,那是因为其他人死光了, 现在一不小心就得看见你!大爷看你都是给你面子, 有本事,你也去死啊!”   新人A听了犹如很惊讶,“死就死,为什么还得有本事?假如有本事的人才能死,没道理你们几个活到现在?”   林况:“???”   其他人听了也一懵,想新人A这个马屁拍的高啊, 过于不着痕迹,甚至有点像是在骂人。   *   贺群青简直叹为观止,赶紧打断, “喂,你们能不能别这个时候——”话没说完,余光看到一团银灰色影子,这次活像一只貂,蹿上通铺,一双光脚丫是白玉的皮贴着白玉的骨,踩着通铺边缘一跃而起,脚趾蜷缩,闪电般朝他扑了过来!   贺群青急急忙忙一弯腰,躲过了这一扑,差一点也要跟着四肢着地。但他到底是个人,哪儿躲得过这种飞檐走壁的貂,很快背后又一沉,熟悉的软肉贴了上来,在他背后扭成一条蛇。   “唉,小肖,你的衣领都破了。”耳边响起安慰他的温柔细语,配合那两根在他喉结处轻点的指腹,欲女的轻吟里充满真诚的歉意,“我刚才太用力了,对不起哦。”   贺群青想说话,嘴巴一张,脖颈瞬间一紧,欲女两手掐住了他脖子。   这下不用他劝,林况和新人A同时停下斗嘴朝他伸出手——   可欲女简直是附骨之蛆,任凭几只手在她身上,她都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又蹬又踹,流着眼泪躲闪,好像他们这一群大男人都在欺负她一个小女孩。混乱中,贺群青膝窝被她猛踹一脚,差点跪下,实在忍无可忍,他大力攥住一只滑溜溜的胳膊,闭眼就要往地上摔——   “够了——”   几人不远处响起一声被逼无奈的大叫。   贺群青感到身上女人一静,连带着林况和新人A所有动作也都停了。   林况瞪眼回头,很快嘴巴愕然的张大,说:“小金,你你你……你先冷静,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处理好……”   贺群青也没敢松手,这时感到,手里握着的那只纤细的手臂,随着金梓语的动作变得紧绷绷,肌肉宛如石雕一样僵硬,丝毫不再有女人的柔软,手感着实瘆人。   他看向金梓语。   见习修女手里拿着蒋提白那天给她的小刀,刀刃正对着她自己的颈动脉!   激动之下,金梓语那手颤颤巍巍,划破了皮肤,血顺着脖颈流到衣领里,湿了衣襟一角,她好似浑然未觉,只固执的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灵神。   “你……快点消失!!不然我们——”   “同归于尽”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但行动证明了一切,金梓语手里的刀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重的靠近她自己。   贺群青背上一轻,耳旁也听到一声飘忽的轻哼。   他一愣,这才意识到,欲女竟然听话了,真的消失了!   贺群青缓缓直起腰。   他也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尤其是新人A。   新人A觉察到他解脱欲女灵神的束缚,那挺括双肩登时也放松下来。   在贺群青对新人A的印象再度被刷新之前,他暗自记下新人A看着自己的目光,心里已经领了柳晨锐这个人情。   ……   欲女听话的消失,林况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议,但一抬眼看见金梓语,他急忙阻止,“你给我等等!算我求你,小金,金姐姐!你先把刀给我放下!你不是修女吗,修女也可以自杀的吗,你别添乱了,快把刀放下!”   金梓语白净的脸上布满汗水,劫后余生的喘了口气,垂下手来,但神情仍一阵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最终,她看看贺群青,又看看一旁穿着羽绒服的少年,把目光落在了蒋提白脸上,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宛如在寻求对方的认可。   ……   旁观这场闹剧的蒋提白收到她的目光,欣慰般舒了口气,“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竟然对她管用,不错。”接着他眉心微蹙,有些忧虑的补充:“就不知道还能管用几次?下一次,梓语,你再用这个方法,可要提前想好后果。”   金梓语丝毫没有反驳,默默擦掉脖颈上的血渍,安静点点头。   ……   ……   叩叩叩!   院门再度被敲响的时候,李乔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次是牛心言走过去开的门,所有玩家在堂屋里,远远看着李乔尼。   李乔尼是个大个头,他视线跃过牛心言,也望着其他人。   这里人少的令他心惊,而且他也注意到,学员们不知为何都非常疲惫,看着他的目光,已经远远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   李乔尼闷声叹气,颠了一下手里念珠,沉默片刻才说:“村民们今天情绪非常不稳定,出于对你们的保护,下午我还会和村民们在一起,你们就留在寝室里,关好大门,谁也不要出来,”最后他思考片刻,像是做了一个比较困难的决定:“我会送一些食物给你们,如果情况再发展下去,我们的所有课程只能取消了。”   *   没过多久,李乔尼果然送来一大箱食物,里面是饼干、小面包等散装零食,还有两罐据说他自己腌制的萝卜干。   村外办白事吹吹打打,一整天空气里隐约的乐声都是凄凉阴森。   院门大锁一落,李乔尼和村民的声音有两次一同出现在门外,但最终语气不善的村民都被李乔尼劝走了,好像李乔尼果真在门外保护他们。   而李乔尼和村民拼命讲道理的时候,院子里的玩家就一手面包夹咸菜,一茶缸凉水,百无聊赖、无精打采的听着他们在外面谈判。   等李乔尼和村民们的声音再度消失在远处,林况要出门找线索的想法也被忧心忡忡的蒋提白驳回了——   “我们还有陈雨依要照顾,今晚不管发生什么,躲是躲不过去的,我建议大家养精蓄锐。”   没想到他对林况说的一句养精蓄锐,就让所有人无所事事到了傍晚。   毕竟牛心言等人本来就觉得,如果他们前脚去找线索,后脚蒋提白就会带着林况几个人眼不眨的通关了,那可是太缺德。   所以既然要养精蓄锐,那就大家一起养精蓄锐,谁怕谁,蒋提白这个人总不可能真的等死吧?   结果眼看天色逐渐发昏,暗绿色山林被大风吹的唰唰响。贺群青透过紧闭的院门,看到门外栽种的柿子树,硬朗的树顶随风张牙舞爪,枝杈随时能伸进门里来。   林况坐在门槛上有一会儿了,这时瞥了眼天色,憋得慌似的长出口气,道:“又要下雨了?”   立在一旁的贺群青把目光从大门那收回来,也往天上看了一眼,猜到林况在焦虑什么。   眼前闪过上一次雨里的画面,贺群青顿时浑身难受,哪哪儿都疼,不自在的动动肩膀。   ——可别再下雨了。   假如下雨,也希望这次林况的灵神别跟着出来,那东西实在伤眼的厉害……   想法未落,几枚深色斑块突然出现在台阶上。是豆大的雨点,毫不客气砸在林况脚尖前。   林况一缩脚,站起了身,注视着雨滴逐渐形成嘈杂大雨。   林况到底没忍住,回头看向贺群青。他神情怪怪的,明明是他自己在欲言又止,偏偏好像在拒绝贺群青开口一样。   “贺肖,我……如果那东西再出现,这次你让我一个人来,我一定可以自己干翻它,你相信不?”   “恩,我相信。”贺群青神游天外的环起双臂。   “……”简直一点都不相信啊。   屋外暴雨夹杂雷鸣,天色彻底暗下来以后,贺群青同时感到身后堂屋里的黑暗也快漫到自己身上了,以防万一,他看了眼屋内。   昏迷中的陈雨依还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她身边坐着的影子则是负责照料她的金梓语。   结果这一眼,偏偏让贺群青感到了蹊跷,他这目光就没能收回来。   “金……”话音刚溢出,贺群青就知道是真的出了问题,立即快步走向浑身僵硬的金梓语。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金梓语,后者就浑身剧烈一颤,好像他的突然靠近吓到了她。   金梓语猛然抬起脸来,贺群青一愣。   少女精致的面容惶惶不安,神情中透着混乱和惊恐,瞪眼看着他。   他瞬间感觉到,金梓语的注意力明显不在他身上,好像她目光穿透了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你怎么了?”贺群青尽量让自己别大惊小怪,但随着他的问话,金梓语脸上竟然肉眼可见的布满了冷汗。   “小肖,”金梓语相当勉强的对他微笑,“我,我没事,我很好。”   接着,她又问:“你知不知道,王昱鸣他们去哪了?”   贺群青突然听到这个名字,眼前一张脸闪过,不等他回答,这时,角落传来一个声音:“他们三小时前去门房睡觉了。”   是新人A,他一整天都在屋里看管那个莫名其妙的“贺肖”灵神,可谓寸步不离。   听到他们的位置,金梓语的神情立即放松了下来,甚至对贺群青道:“小肖,我好渴,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好吗?”   这还是金梓语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贺群青虽然奇怪,但想到自从早上的事,金梓语的确一整天滴水未进,他就依言帮她倒水去了。   谁知杯子里的水还没加够一半,他就听到蒋提白的声音,有些发冷的响起来。   “你还是打算这么解决?”蒋提白淡淡的道,“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实力再不济也得试试吧?”   闻言,贺群青竖直水壶,端着杯子转过身去,看到金梓语的时候,他条件反射握紧了水杯。   只见少女憋着呼吸,脖颈上都起了青筋,费了极大的力气,她才再一次放下了手里准备自刎的刀,大口喘气道:“好,好……我听你的,我去试试!”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离开陈雨依身边,一跃跳过门槛,不等门口的林况抓住她,她已经奔进雨中,冲向了那个半扇门的门房小屋。   “金梓语!”林况大叫着跟上去。   贺群青一扔手里东西,也跟着跑了出去。   *   哗哗的雨声遮挡了小屋那边传来的一切声音,但随着靠近,贺群青很快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污言秽语,以及林况震惊到骂脏话的声音。   终于,贺群青也到了小门外,清晰听到一句:“……又不是要草你,有这么个灵神,不用可是浪费了!”   “妈的!你干嘛?!是这臭娘们儿自己跑来的!哎呦?!金梓语?你这小胆儿还敢杀人?!”王昱鸣慌乱中不忘讥讽,“你他妈杀人都敢,不敢跟爷们儿玩玩?我不信!!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这个骚样儿……”   “别说了!!”金梓语声音逐渐提高,嘶喊起来,“别说了,你闭嘴,你闭嘴!!!”   小屋里一片混乱,贺群青肩头湿透了,心惊肉跳地看着屋里。   牛心言手下两名玩家,其中就有之前骚扰过金梓语的王昱鸣。   王昱鸣正站在金梓语面前,但是他在步步倒退中。   他感觉到小屋光线忽然更加昏暗,知道又有人堵在了门口,心虚的看过去,一见是贺群青,他急忙道:“不,不是我,是她疯了!是她自己干的!跟我没关系!”   另一边林况嘭嘭殴打另一名玩家的拳头声也停了,瞪眼看向身体跌坐下去的金梓语。   小屋里光线太差,贺群青忍不住走向金梓语,同时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上一刻自己还无所事事,这一秒眼前就是这种情景?   金梓语胸前竟然插着一把匕首,她眼看嘴里呕起了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王昱鸣悄悄走向门口,干笑道,“贺肖,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啊,我这裤子,可穿的好好的。她一冲进来,又是要杀人,又是自杀的,怎么这种小姑娘,天天就是自杀自杀,你说她拿刀扎自己,这我还能管得了?太玩不起了!”说着话,他看了眼金梓语,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玩味的神情,手指不着痕迹地搓了搓。   这一搓好巧不巧被林况看个正着,林况一蹬腿就从另一个玩家背上起来,扑向了王昱鸣。   王昱鸣一激灵,脚底抹油冲向门外,很快外面传来混乱的打斗声,夹杂着王昱鸣的惨叫。   剩下一名玩家看着贺群青,也跟着逃了出去,小屋很快就空了。   贺群青耳边一静,在金梓语面前蹲下,看着小姑娘显然正在经历一场惨死,生命力快速自她身上流逝。   他试探性的触摸那温热的刀柄,还没想好应该要压紧还是置之不理,一只纤细的手粗暴的拔出了它,温热的液体瞬间溅在了贺群青脸上。   “哼……”金梓语哭的好惨,疼的抹了她自己一头一脸的血痕,到头来还非要帮贺群青擦他脸上的血。   “对……对不起,小肖。”   贺群青被她拔刀的动静惊了一下,飞快按住她伤处的手,随后也被她轻轻拨开。   “别……小肖……”她细声说:“让我死的……死的快一些。”   贺群青摇头,看着金梓语,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门外时,见到屋里床上的凌乱,以及衣衫不整、嘻嘻笑着的欲女,已经猜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将要发生什么。   但在他看来,捅王昱鸣一刀,也比捅她自己这个选择要好。   “小肖,”金梓语疼的流眼泪,说:“你,你靠近一点……”   贺群青依言靠近她,忽然,他手里被塞进一个冰冷的东西,没等他分辨那是什么,金梓语便抱住了他。   “小肖!”金梓语无助的哭声响起在他耳边,之后她将头埋他肩上,呛咳起来,没一会儿,金梓语的动静就越来越小。   贺群青浑身僵硬,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金梓语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小肖……我没有办法……蒋大哥……”   贺群青呼吸早都停滞了,尤其是听到她提起蒋提白,一股怒火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但很快他觉察到,金梓语此时的声音虽然虚弱到了极致,但语气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贺群青感觉到她在摇头,汗湿的发丝刮在他肩头,和衣料摩擦出细微的声音。   “养大我的修女告诉过我,如果野心失去了良知为伴,就会变得粗俗,令人鄙夷……”金梓语温柔无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问贺群青,模糊的他都快听不清了:“小肖……之前的蒋大哥……他在你眼里,是粗鄙的人吗?”   “什么?”贺群青脑袋乱糟糟的,摸上她颈部脉搏,可人竟然已经没了。   “死了?”一人在贺群青身后道。   贺群青浑身更加僵硬,但扶着金梓语的那只手,本能的向尸体的背后躲去——那手里握着金梓语给他的东西,触感像是一部手机。   他自然想到,那可能是陈雨依没有上交的手机。   他浑身又热又冷,回过头就看到蒋提白在不远处,正借光看着金梓语的尸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连声音都没有。只听蒋提白失望的叹息一声,“如果她利用自己的优势,这一次副本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可惜……”   贺群青盯着蒋提白,忽然之间就明白了,金梓语说的“粗鄙”是什么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金修女?!”在门外混乱中劝架劝的一身狼狈的牛心言出现在了屋门口,往屋里一看,立马猜到发生了什么。他脸色顿时不好,不由狠狠瞪向身后的雨里。   “小蒋……”牛心言欲言又止。   “算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蒋提白道,“……小肖,把金梓语的尸体先藏在东屋的柜子里。”   忽然间,院子里打架的声音消失了。   同时一道悠长的哨音,气势非同一般,响起在贺群青脑海中,叫他骤然抬眼。   ……   门口的牛心言也觉察到身后的安静——除了倾盆暴雨拍打屋顶、地面的声音外,林况几人扭打成一团的声音好像完全消失了。   “咯吱咯吱。”   牛心言听到不远处的屋檐下,正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   像是昆虫发出的叫声。   恰好一道闪电劈过天空,牛心言一缩脖子,猛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名笔直站立的男人。   以及他双肩之上,欢快扭动的——一只虫!   贺群青一把抱起金梓语的身体,将她放在通铺上,之后快速走到门口,看向牛心言身后。   “林况!”   果然,林况已经抱头倒在了地上,还在挣扎着试图恢复神智。   “那……那是什么东西?”牛心言彻底懵了,“那也是……灵神?!” 第110章 第110章 帮帮我① 听着像是一把………   雪亮的闪电猛然从众人头顶掠过, 照亮了那个诡异影子屋檐下的身体。   众人看清了它,但比没看清时更令他们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先前出现过的所有灵神,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来的……恐怖!   单单看到那个男人的躯体, 脖颈处被异类那样紧紧的塞着、霸占着,人和虫俨然已经深深的长在了一起,就叫人周身遍布寒意。   偏偏那个男人不仅没有脑袋,僵直站着,浑身上下的活力, 还大都体现在那个扇动、摇摆的虫躯上!   显然男人已经成了那个不明来头的寄生虫的一个“座驾”、一个傀儡!   轰隆隆隆——   爆发的雷声让浑身冰凉的众人俱都一颤。   起初的冲击过去, 更大的危机感,令他们视线迅速的捕捉到了那个“男人”青筋暴起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厚重的……杀猪刀?!   “都别愣着了!!”前一刻刚因为拉偏架被林况揍了一拳的彭先发,在雨中指着林况大吼道:“那就是林况的灵神!!妈的!不跑等着挨宰吗?!”   眼下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然不能解释, 为什么那个极度诡异的男人一出现, 上一秒还挥着胳膊发疯的林况,就突然脱力的松开拳头倒下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一个正常人林况他们都打不过, 更枉论林况自己看了一眼都差点昏过去的灵神了!   彭先发狠狠抹了把脸,瞥了眼神志不清的林况,心中暗骂,这小王八犊子,连灵神都没有个人样!   “牛老师……”彭先发朝门口后退几步,边退边冲牛心言招手。   彭先发能想到的, 牛心言自然想到了。   牛心言先看向蒋提白,但后者无动于衷、显然早就知晓的神色让牛心言脸色铁青,再看屋里床铺上小金修女的尸体, 牛心言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之后他便做了决定,开始向彭先发的方向挪去——   咣!!   所有人又是一惊,慌忙看向堂屋的方向,就听里面一阵叮哐响,像是激烈打斗的声音。   那里还有谁?!   又有灵神出现了?   瞬间答案揭晓,只见一个人影自堂屋里,生生是被踹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显然非同小可,那人捂着腹部在湿漉漉的地面里辗转几下,直到另一个衣着臃肿的影子闲逛般踏出堂屋的门槛,倒在地上的这人才有些狼狈的爬起来。   走出堂屋的行凶者——如他们所料,是个灵神,但谁也没想到,那张平静无辜的脸,分明是老实了一天的灵神“贺肖”!   而且白天已经被搜身检查了多次的“贺肖”手中,到底还是出现了凶器。   虽然离奇的是,那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威力,“贺肖”手指拨动间咔咔咔作响,听着竟然像是一把……美工刀?   这么一来,被踹出来的玩家,自然是看管“贺肖”的新人A了。   果然天一黑,灵神注定要发狂?!   ……   ……   牛心言向门口的脚步被一个人挡住了,他一踉跄,那人搀住了他的手臂。   本以为是彭先发,但牛心言心悸的厉害,他缓缓抬起头,听到一个关切的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响起来,对他笑道:“牛老师,晚上好。”   牛心言猛然要抽手,被那人死死拽住。   地面响起硬物剐蹭的刺耳声音,是他的这个“好学生”的曲棍球棍。   两人纠缠起来,牛心言眼镜在雨水中一片模糊,视线越过镜片,听那人又道:“你把他藏哪了啊?你叫他出来啊,你不叫他出来……是要替他死啊?”   “牛老师,据我所知,你没有这么伟大吧?”   牛心言嘴唇哆嗦着,神情狼狈间,背在身后的手中悄无声息出现了一把尖锐的螺丝刀,那手与他神色相反,毫无颤抖的迹象。   当穿着校服的少年突然推他一把,朝他挥起球棍的那一刻,他反扑上去,螺丝刀坚定准确的扎进了对方的眼珠里。   “啊————恩!!”   惨叫还没有落下,一声闷哼后,穿着校服的灵神身体抽搐着倒了下去,但有一股力量从后面拽住了他的头——是他额头正中央粗暴卡着的一把杀猪刀,最终让他跪了下去。   牛心言缓缓后退,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学生,深感匪夷所思的扶了扶眼镜,欣赏起对方的跪姿来。   挡在面前的学生倒下的同时,自然也露出了他身后一片鲜亮蠕动的影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长长尾针不知何时对准了牛心言的位置——真是那个半虫半人的灵神。   牛心言意识到,这个副本自己可能就走到这了。   突然间,一条被褥从天而降,猛然盖在了柔软的虫躯上!   “咯吱————”   受惊的“蝴蝶”再次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   贺群青攥紧被褥,紧紧勒住屠夫身上最恶心的那部分,冲萎靡不振的林况喊,“林况!去帮帮新人A,这里我来——” 第111章 第111章 帮帮我② “贺肖!!”……   “蝴蝶”异样的声音, 对旁人来说只能算有些恶心。但对林况本人,却不亚于一勺热油泼进脑浆,让他顷刻间分不清眼前激起的画面, 究竟是记忆还是现实,简直搅和的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人都迷糊了。   他是被熟悉的声音拉回了一丝意识。   听到那句“我来”后,林况恍惚抬起头,慢了一拍觉察到, 自己的灵神身上, 那最为骇人的一部分,已经再度被贺肖遮挡了起来。   顿时,林况眼前那些明晃晃、寄生梦魇的记忆画面一件件消退。他眼前天色重恢复了昏暗,接着林况就发现自己竟然倒在地上, 雨水的滋味儿也尝到了。   他努力分辨着诸人的新状况, 脑袋一时从热的焦灼, 到冷的打颤。   先前,林况是逼着自己下了决心, 认为自己这次一定不会晕过去了, 结果还是这副德性。   所以这决心还是下早了,他着实高看了自己!   想通这点,林况又惧又气,脖颈上青筋暴起,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接上贺群青的话音, 从地面爬起来,缓了几步,踉跄跑向新人A的方向。   “等着!”林况喘着粗气, 声音还有些勉强,对新人A喊,“我来了!”   ……   ……   新人A倒可以等,但那边年轻的灵神早急不可耐。   于是林况还没赶到,就眼睁睁看着被羽绒服“贺肖”追着袭击的新人A,再度被年轻灵神犀利的拳头逼得连连后退。   “豁,”林况脸色难看,强迫自己不要看向贺肖那边,也假装忘记了出事不久的金梓语,眼睛只盯着新人A,试图让自己的手脚快一点恢复力气,“新人,我还以为你深藏不露……诶?灵神同学,你对新人A也轻点,他可照顾你一天了。”   “不然你来!”新人A一把抓住“贺肖”挥到眼前的手腕,看着少年手中那把充满违和的粉红色美工刀,闷声和对方拼起了力气。   结果那把小刀,就在新人A眼前,发出“咔哒”清脆的声响,刀片又被百无聊赖的“贺肖”推出一些。   显然灵神“贺肖”哪怕被新人A控制,也悠闲的没有使出全力,甚至还懂得显摆这把美工刀,试图继续刺激对方。   新人A果然浑身紧绷,瞬间僵硬后,他疯了似的猛然发力,一压“贺肖”的手腕,全身扑向了对方。   他这一扑和之前的反击相比,像是有些失去了理智,看的林况一愣一愣。   相比之下,灵神“贺肖”虽然神情还是那副淡定懵懂的模样,可行动间竟然像突然无师自通了极为稳健的高级格斗技巧,不到十秒就将疯狂的新人A大力踩在脚下,激起大片水花。   ……   ……   “新人!”林况同时被新人A的激进冒失和“贺肖”的厉害吓了一跳,猛吸一口凉气,冲向了身穿羽绒服的少年,从背后勒住了灵神的脖颈。   万万没想到,一个天旋地转后,林况的手腕、肩膀、后背,同时传来一阵剧痛,等他彻底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贺肖”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   “……?”林况抱着胳膊,活动活动手腕后,不远处趁间隙起身的新人A就已经再度和灵神“贺肖”扭打在一起,见这一幕,他心里更加震惊。   又一次强忍着,林况才没有看向贺群青的方向。他有些发懵的想,贺肖这小子,虽然平时就厉害,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灵神简直是强得离谱?!   不是啊,自己记忆里,贺肖本人打架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吗?   撂倒他和新人A这几下,身手起码也是特种部队级别的吧?!   很快林况反应过来了,这恐怕得怪贺肖逆天的记忆力了?   虽然贺肖本人不像个变态职业杀手,但架不住贺肖记性好,看过的东西都能记住啊!   这样一来,贺肖哪怕自己没练过,可灵神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脱胎于主事者的记忆,所以它一出现……   我去——   林况一个骨碌翻身起来,终于以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去看待那个手中仅拿着可人小刀的“贺肖”。   假如灵神小肖有贺肖所有记忆,那搞不好……今晚最难对付的灵神,不是那个拿着杀猪刀的恶心东西,而是眼前的“贺肖”!   换句话说,新人A真的有可能……会被活活打死啊!   砰一声,发疯似的新人A再度被踹出三米远,林况摸出自己的刀来,一声不吭顶替了上去。   同时,林况心里暗想,“贺肖,那边既然交给你了。这边我说什么,也要帮你解决了!”   ……   ……   歘——歘!!   表面潮湿的布料被猛然撕裂。   单听这响亮的声音,都能想象到那布料承受了多大的力量。   就在下一秒,躲闪不及的贺群青腹部结实挨了一手肘,他吃痛弯腰,还没喘匀一口气,余光便看到一把厚重的杀猪刀,猛然从那校服灵神被劈成两半的头骨中拔.出来,满弓似的刀刃带着黏糊糊长涎,朝自己挥舞过来!   贺群青腹部一紧,整个人倒退一步,吸气勉强躲开那把朝自己挥来的砍刀。   同时他两手一左一右抓住手中仅剩的床单残片,猛然一拉绷紧成一股。   眼看着手中布绳在雨水中彻底湿透,变得极为结实,贺群青心中冷静,打定主意,假如屠夫再过来,就绑住它的手,夺下它的杀猪刀。   谁知屠夫在贺群青这吃了亏,又一砍落空,竟然没有追击的打算。   贺群青一顿再抬头时,就见屠夫已经放弃自己,反而挥刀向不远处的牛心言!   怎么回事?   贺群青一愣,手里布绳都有点放松了。   难道屠夫只有追逐砍杀的本能,没有常人的情绪?   不是……   贺群青看着屠夫毫不犹豫地去追杀牛心言,意识到,屠夫没有脑袋,不代表它没有常人情绪、心智。   相反,恐怕是它太过于贪心,想要一口气杀了面前所有“异类”吧!   ……   ……   “牛老师!”   牛心言听到了彭先发焦急的声音,也看到了后者向自己冲过来,像是准备来救自己。   彭先发原本已经逃到了门口,甚至弄开了门,再跑过来着实有些赶不及。   但牛心言见彭先发的积极,心中的确升起了一丝赌一把的希望。于是一改先前认命等死的消极,牛心言开始狼狈躲闪,哪怕体力和力气短短时间内就耗尽,他也仍然在坚持。   终于,彭先发靠近了。   被雨水冲洗后,重新变得寒光闪闪的杀猪刀猛然劈开雨水,牛心言大喊一声,才又勉强躲开。   可这一次躲开了,他脚下凌乱,下一次却要躲不过去了。   噗通一声,牛心言坐倒在地,他看向彭先发的方向,朝对方伸出手去。   半步,彭先发只要再向前半步,就能抓住牛心言的胳膊,将对方从砍刀下拖开!   千钧一发之际,这一刻时间就显得极慢。   在牛心言的注视下,彭先发脸上肌肉颤抖,接着牛心言袖口一紧,是彭先发仓促间拽住了他的衣袖。   有救了!   被猛然拉扯,顺势站起身的牛心言,顿时心头一松。   突然间,彭先发顿住了脚步,看着牛心言的身后,目露惊恐!   几乎就是同时,牛心言被勒紧的袖口,竟然被松开了!   这还不算,牛心言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胸口竟然传来了一股力量,虽然不重,同样是仓促的举动,但在这关头,那力量骤然将他向背后推去——无疑是要他的命!   “先发!”牛心言失声叫道。   可这时候喊人也是白喊,屠夫来的实在太快,扭动的虫身与“啪啪”机械抖开雨水的翅膀,俱都印在彭先发眼中。   近处看,那寄生虫更是大的惊人,彭先发心中惊恐万状,本能之下,只能选择自保了!   牛心言清楚看到彭先发的眼神,领悟了对方的选择,同时意识到自己犯了傻气!他便狠狠闭上嘴,只等着砍刀像刚才砍死自己的恶学生那样,从头顶砍死自己了!   目光交汇间,彭先发一言不发,脚步开始倒退。   牛心言这边不自觉缩起脖子,感受着雨水哗哗砸在他头上,只不过怎么等,他的想象都没有实现——没有任何一股雨水伴随着沉重的“咔嚓”声,落在自己天灵盖上。   甚至,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牛心言被震的回过头去,就见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竟然落着一把杀猪刀?!   牛心言浑身一颤,很快呼吸都透出了颤抖,身体里几乎冻结的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呆呆再看面前,就见两道疯狂的人影,暴力的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正常人的影子,竟然……是贺肖!   又是贺肖!   只是贺肖此时一切动作都充满危险,甚至让牛心言也跟着感受到了那股紧迫,自己肌肉都紧绷到酸痛了!   不过牛心言还是大喘一口气,“噗”的喷出唇边雨水,眨眼后,他二话不说扑过去捡起那把掉落在地的杀猪刀!   杀猪刀入手冰凉沉重,牛心言打了个寒颤,但紧接着,他狠狠握紧那把刀,顺着余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朝大门跑过去。   牛心言追了上去!   “牛老师?!”彭先发立即发现有人在追自己,但当他看到那是牛心言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不敢置信与心虚的神色,“你,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牛心言不仅没死在林况的灵神手下,还该死地拿着那把杀猪刀?!   你追我赶中,两人再次目光交汇,这一瞬间,他们各自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彭先发试图挽回,“刚才是意外!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求生的本能!”说着,他脚下却加快了速度,更迅速的跑向已经半敞开的大门。   可牛心言这一追从开始便出其不意,很快就要追上彭先发。   偏当他尝试挥动手中砍刀时,却每次都差那么一截。   牛心言一笑,高高扬起握着那把刀的手,使出浑身力量,猛然一挥,沉重的杀猪刀瞬间脱手,被他甩了出去!   “啊!!!”彭先发只听自己背后咔嚓一声,剧痛晚一步传来,他惨叫出声,跌倒在地。   牛心言终于追上这半步,踩住本能要爬走的彭先发,从他后背上拔出摇摇欲坠的杀猪刀来。   “先发,”牛心言掂掂手中杀猪刀,拇指轻轻在刀刃上刮了刮,想着就在数秒前,自己差点就要用脑袋去亲自感受这份沉重与锋利了。   “我们有缘再见!”牛心言在雨中弯腰喊道。   喀嚓!!   咔!!!   干脆几声闷响,彭先发没了动静。   ……   ……   送走彭先发之后,牛心言赶忙跑回来找贺肖。   一路上还有目瞪口呆,喃喃叫他“牛老师”的玩家,他都没有理会。   牛心言这一来回没花多少时间,以至于等他回来,贺肖还像是他离开那时一样,以一种危险的形式,和林况那个诡异的灵神僵持着。   ——只见贺肖自己的手上绑着一层快要散开的布条,此时狠狠的抓着那尖锐、鲜艳的尾针,使劲的往外拔!   扎根在男人颈部的寄生虫吃痛,巨大的翅膀也一下下的狠狠合拢,拍打在贺肖的身上!   即便如此,那传闻中被称为“ACE”的年轻人,也是同样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抓住那根尾针不放,还粗暴的往外拔。   牛心言手中拿着杀猪刀小心靠近两人,但对寄生虫这种诡异的东西,他实在是无从下手,也怕不小心砍伤了贺肖,只能试着砍了几下那屠夫乱蹬乱踹的腿,倒是有点收获,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屠夫果然只是一个傀儡,哪怕被砍中,也没有什么疼痛的反应。   牛心言只能冲其余玩家喊,“过来帮忙!”   ……   ……   贺群青两耳几乎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响,他眼前只有手中那长长的尾针。   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只怕自己一松手,下一秒就会被刺中。   贺群青选择抓它尾针,原本也是混乱中灵机一动。   毕竟尾针看着危险,虫腹的连接处又好似比较柔软,像是一个薄弱点——谁知贺群青脑袋刚出现这个念头,手已经自动跟着乱来,回过神,他竟然已经抓住了!   这下别说那只虫子,他自己都非常猝不及防。   更没想到的是,这虫腹虽然柔软,踩上去一脚一个坑,但偏偏这尾针,不仅摸起来极为坚硬,当他抓住机会,往出拽的时候,尾针的另一头,竟然会同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连屠夫的身体都会被狠狠的带动,顺着贺群青手下的力量被拖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这尾针另一头是无数的钢钩,深深的扎根在屠夫灵神的每一根肌肉血管中!   又因为那“扑棱扑棱”疯狂扇动的翅膀,无数次抽在贺群青脖颈、肩头,贺群青担心那上头鲜艳的麟粉,本能的屏住呼吸,一时憋得脸都快青了。   终于,他身体猛然往后一仰,带着屠夫一起摔在地上!   贺群青趁机踩住屠夫双肩,最后一吸气,已经有些麻木的手指再度狠狠的发力,一不做二不休,拔河似的将尾针狠狠的往出拔!   ……   ……   牛心言震惊的看着,随着贺肖的动作,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男人和虫腹相连的地方被拔.出来了!   天色太暗,着实有些看不清,但那脖颈的地方,已然新露出一截虫身,寄生虫因此扭动的更厉害了,动作也更加活泛,显然是虫体和傀儡分离了,逐渐,脖颈相连的部分也从虫身,变成了一缕缕的、像是几根绳子、也像是一根根丝线的东西。   其他人哪怕在雨中,也清楚听到了“咕叽叽”的滑腻声响,一齐缩了缩脖子。   ……   ……   随着这一缕缕的东西被贺群青从男人的脖颈中拽出男人体外,屠夫的身躯,从双脚开始,便随着贺群青的动作一点点迟缓起来。   ……   ……   这个现象再度给了在场其他人不妙的联想,此时就连牛心言,也不由对林况之前的晕倒有些理解了。   毕竟他的恶学生都作为灵神出现了,林况假如也经历过这个灵神身上发生的一切,那换做是自己,看到这种被寄生的模样,竟然成了“灵神”,又一次冒出来,恐怕也得崩溃!   突然,牛心言眼尖看到了一个东西,赶忙厉声提醒:“快松手!”   贺群青吓了一跳,也是在同时,他觉察到脑海中本来已经变弱的哨音,变得极为尖利、紧迫!于是他几乎没有思考,本能就松开了手中的尾针,同时快速的朝后方就地一滚。   这一决定不可谓不英明,很快,贺群青定睛,就看到一根细细的、宛如血管一般的细线,竟然狠狠的扎在了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而且尾部分明已经深深的打穿、钻进了石砖,随着雨水渗进缝隙,那根管子肉眼可见的变粗了一些。   贺群青后怕的猜测,如果自己没能躲开,那东西现在往屠夫身体里运输的,就不是石粉泥水,而是自己的内脏血肉了。   就这么短暂的停顿,血肉蠕动声再度凭空响起,犹如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屠夫身上传来,那诡异的虫腹竟然果冻一般,“咕唧”,和屠夫的躯体,严丝合缝的并拢在了一起,虫腹被挤出了肚腩,还受惊吓一般,在拼命往下钻,屠夫勾了勾脚趾,虫腹扭动的更欢了!   “……”贺群青看着这一幕,揉着酸痛的手臂,这时有人过来扶他,转头一看,竟然是牛心言。   “小贺,”牛心言还主动的把杀猪刀塞进了贺群青手里,“我已经没力气了,这东西给你吧!”说着,牛心言手指抹开眼镜片上的水迹,走到一旁,从自己的“学生”身边,摇摇头,捡起了那根曲棍球棍。   贺群青看着牛心言好像格外放松的模样,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牛心言对他笑笑,道,“我觉得这个副本,恐怕是个特殊副本。随意吧!走到哪一步我都认了。”   贺群青正要说话,余光突然看到一个修长高挑的影子,悄无声息朝林况的方向走过去。   再仔细看,对方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一把……   “蒋提白!!!”贺群青心头剧烈一跳,控制不住的大吼一声,哪顾得了更多,朝着林况那边拔脚就跑!   “贺肖!!”有玩家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你别走!!它,它又站起来了啊!”   但贺群青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院子另一头——正大步走着的蒋提白的身上。   贺群青感觉这一刻,手中的杀猪刀变轻了,他脸上的雨水更密集、更重了。   ……   ……   蒋提白显然注意到他的到来,于是同样加快脚步,他跑了起来。   而离他已经不远的林况、新人A,注意力则都在灵神“贺肖”身上。   ……   ……   堂屋门前,林况和新人A合力之下,已经控制住了局面,灵神“贺肖”倒在地上,而一把粉色的美工刀,正被新人A拿在手里。他们看似要赢了。   这一刻,林况低着头,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朝他走来的蒋提白。   “蒋提白!!!”贺群青心惊肉跳,警告的大喊,再度试图叫住蒋提白。   蒋提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况没动弹,甚至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弯腰撑着膝盖。   又一次听到贺群青的声音,林况停顿片刻,缓缓直起了腰,但仍低着头,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想转头看看贺群青为什么要这么大喊。   “林况!!”看出林况打算消极应对,贺群青气得肺都开始疼,大步跑向他们,同时对看着他的新人A喊:“阻止他!!!”   新人A缓缓转过身——他动作有些迟缓,也已经接近伤痕累累。   毕竟在刚才和“贺肖”的激斗中,新人A可谓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敌,导致浑身的骨头都松了一遍。   不过他倒是从贺群青喊第一声开始,就注意到了朝他们走过来的蒋提白。   新人A不由斜看了林况一眼,忍着肋骨疼问,“你就这么站着?”   林况脸色苍白,神情呆愣,似乎只是在看着地面,任由雨水砸在他后脑勺上。   林况攥起流血的拳头,又松开了,“你懂个屁。”   “好吧,”新人A手中缓缓地、用力地捻动那粉红色的美工刀,咔哒哒声后,他淡淡说了句,“料到了。”   说完,新人A朝前迈出一步,蒋提白几乎同时到达林况身后。   一柄匕首毫不客气朝新人A伸出的手腕上割去!   新人A快速收手,蒋提白刀尖一转,朝着林况一动不动的后心捅去!   一声闷响,是新人A骤然抬脚,带着新仇旧恨似的,踢到了蒋提白胸口!   但蒋提白受这一脚,只是微微踉跄,当他的匕首第二次伸向林况的脖颈,眼看就要割开林况的动脉时,蒋提白的动作突然停顿了。   这时,蒋提白那一双不带任何私情的瞳仁,缓缓看向下方。   一把杀猪刀,正架在他自己的脖颈上。   身后持刀的人,跑的太急,正大口呼吸着,透着一股不痛快。   很快,蒋提白听到了贺肖的声音,憋住喘气,带着有些失控的恼火,问:“你知道什么是粗鄙吗,蒋提白,恩?”   蒋提白没懂他的意思,但随着话音,蒋提白感到自己脖颈上那把显然足够粗鄙的杀猪刀,有些用力的贴上了他的脖子。 第112章 第112章 帮帮我③ 这是柳晨锐的灵……   “小肖?”蒋提白并不慌张, 也没有企图杀林况、又被自己人阻止的心虚,甚至他还一副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模样。   在被一把面积不小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形下,蒋提白原地转过身, 任由那刀在脖颈的皮肤上充满寒意的掠过一圈。   随后,贺群青瞳仁有些发紧的看着面前和自己面对面的蒋提白,偏偏对方还问:“你怎么还没动手?不怕我一会儿还会对林况做什么?”   林况自然觉察到自己身后的冲突,已经“清醒”了过来。   他目光躲躲闪闪,不仅是躲闪那边还活力满满、在追杀其他玩家的“屠夫”, 同时也在躲闪蒋提白和贺群青的目光。   “贺肖, 你不要……”林况这时候根本没有对待其他玩家的威风,没底气的喃喃。   “你别说话!”贺群青握着杀猪刀的手就忍不住更加用力,眼看血珠从蒋提白脖颈上鲜活的滴下来,贺群青和林况同时感到不适, 但贺群青强迫症似的, 不仅没收手, 反而将那沉重的杀猪刀,更用力的架在蒋提白肩上。   蒋提白不慌不忙道:“我以为你应该明白, 我并不是针对林况, 是他的灵神太危险——”   说着,新人A余光一道影子一闪,是灵神“贺肖”重新站了起来。   “贺肖”头上的防寒帽已经掉落在地,短发凌乱,浑身湿漉漉的朝他们走过来。   它身上穿的羽绒服,无疑已经湿透了, 吸了大量雨水,让“贺肖”的行动没有一开始那么敏捷,但同时也大大提高了抗击打能力。   林况这下好像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先新人A一步冲向了“贺肖”。   ……   ……   新人A和林况同时离开,看着林况有些崩溃的打法,贺群青两腿都紧绷绷的。   可眼下怎么办,到底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刀为了阻止蒋提白杀林况,现如今已经架在了蒋提白的脖子上,可贺群青随即又陷入了僵持。   蒋提白听着身后不小的动静,微微一笑,道,“是,我忘了,你的灵神也挺危险。”   贺群青不自觉皱眉,没回答。   对那边那个“贺肖”,贺群青虽然同样很担忧林况他们的安危,却着实没有那个灵神和自己有关的代入感,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它“收回”。   这一停顿,眼前蒋提白就又叹了口气,“又孩子气了,我刚才也是看到你有危险,考虑到你的生命安全,才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林况是老玩家了,他有经验,也有心理准备,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和他的默契,我甚至不需要对他解释什么,他都能理解……”   “行了你闭嘴,”贺群青语气生硬,实则心中充满焦虑,“先是金梓语,又是林况……你根本不是蒋提白,你是他的灵神!”   说完,贺群青原本已经趋于平稳的呼吸,又忍不住急促了起来,但心中的焦虑,似乎随着这句话,顷刻间减少了。   是,没错,金梓语冒死要告诉自己的,就是这点,也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怀疑、猜测的,眼前的蒋提白不是真的蒋提白!   果然,眼前蒋提白的神情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透出了真正的震惊。   停顿片刻,蒋提白感叹道:“是吗,这么想让你好受点?能让你更容易对我下手?”他好似认命了,淡淡道,“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有这种荒唐的想法,那你还等什么,动手吧?我知道,小肖,你只是刚进游戏,还没办法承担这些,我不怪你。”   贺群青隐隐的磨着牙,直到他注意到蒋提白在盯着自己的齿关看的时候,不由闭上嘴,彻底阻断蒋提白莫名其妙的视线。   “唉……小肖,你怎么还不动手?”蒋提白笑着叹息,“是不是其实你还不确定?”   “我确定。”贺群青咬牙反驳。   “是吗?”蒋提白眯起眼,“那我倒好奇了,如果你觉得我是假的,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都是在拉你们一起死……难道在你心里,我在前几个副本,都是拯救你的‘好人’了?”   “……”   贺群青被眼前这人的自恋搞得词穷了,而蒋提白果然对他的词穷有经验,突然话音一转,直说道,“你觉得没我,你能活到今天?”   贺群青又忍不住磨牙,之后道,“我相信林况也救了你不止一次,你怎么能对他下手?”   “小肖……”蒋提白无奈的叹气,仔仔细细的打量贺群青的脸。   贺群青一接触他的眼神,就有一股无名火,显然现在的蒋提白,又要拿出那一套“你天真”,“你叛逆”,“我带你操碎心”的家长做派来。   “你快给我省省。”贺群青的手再度用力,成功让蒋提白闭上了那两片可恶的嘴唇。   但正如蒋提白所说,贺群青还有顾虑。   贺群青一方面认为眼前的蒋提白,多半不是蒋提白本人,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自己的感觉、金梓语的提醒都是正确的,那真正的蒋提白又在哪,他的灵神为什么这么特殊,可以成天活动?   而灵神要存在,肯定需要蒋提白在某处活着,那么就需要拷问眼前的人……   眼下自己这刀用力了好几次了,还是下不了这个杀手,那拷问总行吧?   跟林况学学?   可想想刚才蒋提白要杀林况时,林况认命的样子——林况会在没有百分之百确认前,让自己拷问这个蒋提白?   ……   ……   “贺肖!!小心!!”   正在这时,贺群青听到了牛心言的声音穿透雨帘,也同时从眼前的蒋提白脸上,看到了一种讨厌的似笑非笑。   贺群青眨了一下眼睛,刮刮眼中碍事的雨水,顺势侧过身,躲开了身后向自己踹来的一只脚。   此时他听到了两道哨音,一道微弱,一道强势,各从左右传来。   一边是失去了刀的屠夫,一边则是——   “锵”一声,贺群青抬起手,在蒋提白挑眉的目光中,挡住了他匕首的刀刃。   这一下太直接了当,无论是蒋提白,还是贺群青,都在这一次攻击和抵挡中,把要说的话给说完了。   蒋提白真要杀他,贺群青甚至都没有感到意外,同时想起,之前他好像也听到过蒋提白的方向传来哨音。   “贺肖!”   “贺肖!”   林况和新人A同时低喊,之后林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大?!”   蒋提白后退一步,收回匕首,同时刀尖指指屠夫有些埋怨的道,“林况,你看看吧。你要是还认我这个老大,就应该懂事一点,学学金梓语,自杀算了!”   贺群青心头一跳,仓促一挥刀,逼退蒋提白。   结果贺群青目光一转,真看到林况一副受打击的样子,眼睛还非常“懂事”的定睛在刀上,好像在思考……   “林况,别听他……咳咳!”贺群青愁的倒吸一口气,可他伤的也不轻,一时咳嗽起来,“这,这蒋提白是灵神!他在胡说,你要是听他的自杀,谁还能保护陈姐?蒋提白要是真回来了……咳——!”   “小肖,”蒋提白嘶了一声,“嗡”一下挥刀向贺群青的腹部,“别让我伤你,待会儿还得给你包扎。”   “你有病!”贺群青真生气自己不会花样骂人。   以往有人让自己不爽,他还可以打回去,但眼前的蒋提白,他显然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他揍趴下。   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被寄生的屠夫,一遍遍冲向贺群青,让他焦头烂额,甚至为了躲开屠夫向他扎来的尾针,贺群青眼前一花,手臂一痛,再回过神,就被蒋提白按着肩膀,猛然一压,右腿膝盖砸在了地上。   “啧啧。”   贺群青隐约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刚想要回头,脸颊上顿时感到针刺一般的疼痛,是蒋提白手中的刀尖,抵在了一旁。   “别回头,”蒋提白在他耳边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眼神。”   “你……”   “我知道,我有病嘛。”蒋提白大方承认。   突然间,蒋提白动作一僵,放开了贺群青,撤到了一旁。   贺群青隐约看到是新人A在攻击蒋提白,而且蒋提白看到新人A后,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道,“你到底是谁?”   贺群青这边根本来不及插手,就再度迎上了屠夫的拳头,他顺势一刀砍断了屠夫的手腕!可这次情形太急,碍于那刺来刺去的尾针,贺群青始终没办法直接砍向中央的虫体。   “喂……喂!”   虚弱的声音响起来,这下不止贺群青一愣,连眼前的屠夫都是一愣。   “你不是找我吗……”林况摇摇晃晃坐在台阶上,眼睛睁着,但目光似乎已经没了焦距。   接着林况忍耐不了的捂住额头,嘴里还强撑的道,“你过来啊,我在这!”   贺群青眼看着屠夫转过身,趋光一般扑向林况的位置,心知再也不能等待机会了,只有现在出手才能救下林况,至于那尾针——只能赌一把了!   谁知那虫体,并没有贺群青想象的心智那么低,竟然在觉察到贺群青靠近的同时,从屠夫的脖颈中,快速伸出了几根细长的肉线,在雨中张牙舞爪。   这时候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贺群青只能干脆不看那诡异的尾针,一咬牙一闭眼,一横杀猪刀,朝着屠夫的“脑袋”劈了过去——   随着屠夫的靠近,这边林况已经陷入了更严重的精神症状,一手捂着头,一手摁着胸口倒了下去。   就在屠夫将要抓住林况的一瞬间,贺群青这一刀同时到位了。   只听柔软爆开的“噗叽——”声,贺群青感觉小臂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时候什么都无法阻拦他,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强行将所有想法挥出脑海,只顾着一下接一下劈砍屠夫被寄生的部分。   很快,和上次一样,又一滩稀泥出现在地面上,并很快被雨水冲开,成了一地的稀泥。   林况脸色惨白的抬起头,还没说任何话,就哇哇大吐。   贺群青捏着自己小臂上传来刺痛的地方,狠狠的捏着,试图排除自己脑袋里多余的担忧和想法,以至于力量越来越大,直到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停下!”   贺群青急促的喘着气看过去,觉察到是新人A,这一愣神间,新人A已经干脆扒开他的手,撸起衣袖,看到了他小臂上那几个细细的血点。   这些血点看着不大,但只要轻轻一按,就会有血线冒出皮肤。   新人A只按压了两下,忽然手下一顿,竖起贺群青的小臂,才发现,竟然同时有好几道血线淌下来!   “有其他感觉吗?”新人A有些僵硬的问。   显然,他也在担心贺群青会被寄生,直到贺群青摇了摇头。   “应该没事,”新人A喉头滚动了一下,沙哑的道,“那是灵神,是林况幻想出的东西,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哪怕伤人是真的?具有寄生虫的一切功能?   眼下谁也不能保证,但贺群青的确没有感觉到身体中其他异样。   他看了看林况崩溃的模样,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发现自己被寄生……   结果他才想到这,手臂忽然又一痛,贺群青嘶了一声。   “怎么了?”新人A抓他抓的更紧了。   贺群青被烫到一般甩开他,捏着手臂抬起来一看,就眼睁睁看着两截五彩斑斓的肉线,疯狂的从他的伤口中逃离出来,甚至刚逃出来,就烧焦一般,变得黑漆漆的,转眼一动不动,像是两道泥水般,被雨水冲掉了。   贺群青:“……”虽然松了口气,但这画面,怎么看,都像是被BOSS的体质毒到似的。还是说,他作为BOSS,系统是不允许他被寄生的?   是啊,如果游荡者被寄生,这游戏可要彻底乱套了。   ……   “到底怎么了!”新人A抢回了他的手臂,因为天色太暗,只能细看,可来回也看不出什么。   “蒋提白呢?”贺群青问。   他没忘刚才蒋提白和新人A打起来,但这时候柳晨锐回来了,蒋提白却左右都不见了。   新人A冷冷道,“他跑了!”   “跑了?”贺群青动作一顿。   新人A看他不相信,声音更冷了,“门外有人在偷看我们,他注意到后,脸色立马变了,就追出去了。”   “哦……”这下贺群青信了。   “……”   “还聊?”突然间,伺机而动的牛心言一挥球棍,狠狠打在了再度袭向他们的灵神“贺肖”。   球棍嘭一声打在少年沉重的羽绒服上,溅起些许水花。   “贺肖”像是被打蒙了,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牛心言趁机“砰砰砰”抽打,少年护住头脸,但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   导致最后牛心言一抹脸,抖抖自己震得发麻的手臂,转头问贺群青,“不然我打晕你吧?”   贺群青看着疲惫不已的牛心言以及“贺肖”完好无损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问,“你确定你能打晕我?”   牛心言,“……”   “躲开!”新人A发出警告的低喊,只因那边“贺肖”看没有球棍再打他后,便又又又一次朝他们攥着拳头迈过来,眨眼间又和新人A扭打在一起。   林况踉跄回到院子里,手接着雨水漱口,之后摇摇晃晃往前走,看样子是想帮新人A的忙。   贺群青只能暂时拦住他,这下没了屠夫灵神和蒋提白的干扰,贺群青很快发现了不对,看着身手矫捷的“贺肖”,有些愣神的想,我这也太厉害了——   不是,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灵神太厉害了。   力量和速度暂且不说,单说这个“贺肖”,竟然能和柳晨锐打的旗鼓相当,贺群青就相当的佩服。   而且这个“贺肖”的很多攻击方式,贺群青自己都感到陌生,倒是那边的柳晨锐,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这……   林况受多了刺激,这时没有那么敏锐,但牛心言作为高级玩家,很快看出了异样,忽然扬声道:“喂,新人A!!这灵神为什么只追着你杀啊!”   新人A憋着呼吸,眼都不眨的迅速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牛心言也觉得问一个新人这种问题,着实是多余的,只能把一切想法当成巧合。   而贺群青:“……”   贺群青不仅丝毫没有被新人A糊弄过去,甚至越想,他越是茫然起来,心里还道“不会吧……”?   新人A抽空往他这边看了几眼,见贺群青若有所思,新人A突然手脚一乱,没等反应过来,他腹部再度被踢中一脚,闷哼着倒在地上。   贺群青“恩……”一声,心不在焉的把林况交给牛心言看顾,自己走了出来,带着怀疑、没什么诚意的眼神扫了柳晨锐一眼,干巴道,“我来了,我来帮你……那个……没事吧?新人A?”   新人A:“……”   贺群青虽然是来帮忙的,但和“贺肖”乍一接触,他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更没多久,贺群青被一脚踢飞,躺在地上的时候,他只能用充满了无语的眼神瞪向新人A。   任他看的多努力,也无法从新人A脸上看出一丝让他背了黑锅的羞愧。   毕竟贺群青再迟钝,也已经意识到,眼前穿着羽绒服的“贺肖”灵神,根本不是自己的灵神,而是柳晨锐的!   ……   “你——”贺群青真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奈何旁边还有牛心言,只能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什么?”新人A语气非常担忧的来扶他,“贺肖,你没事吧?”   贺群青不可思议的看了脸皮如此之厚的新人A,忍气吞声道,“没事。倒是你,还能撑住吧?”贺群青拍拍柳晨锐的肩膀,干笑一声,“会不会晕过去?”   “放心,不会有那种事。”   贺群青眼刀剐了柳晨锐一眼,忍不住了,用林况和牛心言听不到的音量,“我不明白,”他道。   柳晨锐真诚的问,“你不明白什么?”   贺群青用袖子抹脸,“我不明白,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伤害你了?”   自己到底给柳晨锐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竟然让柳晨锐把自己的形象当成灵神幻想出来了?   看这灵神的攻击性,显然不是“弱势”的灵神,是要杀主事者,相当“凶恶”的那种。   更要命的,眼前的“贺肖”,单论训练程度,身手真的好的不是一般,比柳晨锐本人、比贺群青自己还要强!   想到这点,贺群青心中连连摇头,非常怀疑人生。   脑袋里拼命回想上个副本发生的桩桩件件,说实话,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多少帮助了柳晨锐,怎么这个白眼狼,心里是把自己当成这种级别的仇人的吗?!   可这话一问出来,柳晨锐又没了声音,甚至主动的和“贺肖”不死不休去了,一副宁可被打死也不想回答贺群青问题的样子,连挨打都变得淡定了。   ……   ……   柳晨锐这边根本没有贺群青想的那么淡定,强烈的羞耻感从昨天他发现了“贺肖”开始,就始终萦绕在心间、脑海。   今早在欲女的“帮助”下,众人发现“贺肖”的过程,更让他的焦躁、羞愧达到了顶峰。   好在如他预料的,众人自然而然,会把少年当成是贺肖的灵神,有新人的名头,众人根本不会想到他身上。   穿着羽绒服的“贺肖”,是柳晨锐上个副本里,眼中贺肖的模样。   但“贺肖”的出现,是柳晨锐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更别提究其原因……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完全莫名其妙、脱离他的意愿,贺肖就这么出现了,傍晚时,始终安静的“贺肖”站起身,手中还该死的出现了那把看似毫无威胁,实际上已经沾了好几条人命的美工刀。   这……不应该!   太不应该了!   “贺肖”作为自己的灵神,简直处处充满了违和感!   自己要恐惧,也应该恐惧那出现在食堂里的无形的“鬼”,应该恐惧视频里那些杀了同学的罪犯,再不济,也应该恐惧自己放走的那个玩家——那个杀了赵凯的人。   但为什么会是“贺肖”?   更让人不解的,这个“贺肖”为什么会比自己还强?   好像处处压着自己一头,甚至自己后来一看到他,就觉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无力反抗,冒出“今天一定会死在他手里”的感觉?   如果不是林况先前来帮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所以,为什么是贺肖啊?   ……   从昨天到现在,一夜未睡,柳晨锐始终没忘记质问自己。   但答案却没人能给他,甚至隐隐的,他觉得,灵神以“贺肖”外表出现,会不会是专门让自己还人情的?   自己一进游戏就主动找到贺肖还那一丝人情还不够,自己难道是想拿命还那个“莫须有”的人情吗?   自己难道有这么“感谢”上一局的贺肖?   感谢什么?   感谢对方一开始阻止自己杀人?   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放走了那个新人玩家,最后害了赵凯?   不就是贺肖提前走了?   他为什么不留下?   既然想阻止自己杀人,为什么那时候,他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贺肖,你不是他们之中,唯一的那个好人吗?   为什么连你这个唯一的好人,也要来杀我?!   那在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帮我,还有谁能救救我啊?!! 第113章 第113章 帮帮我④ 柳晨锐这家伙,……   “啪!”   接住迎面而来的苍白拳头, 柳晨锐深吸口气,将混乱的想法再度甩出脑袋。   可“贺肖”不是想象出的难缠,是真的可怕, 和它无辜淡定的神情相比,出手非常狠毒!   这期间有好几次,柳晨锐都是强打精神反击,因为当他看到“贺肖”那张脸,那双眼睛, 就觉得由内而外的虚弱, 连挥出去的拳头,都没有他想象中的有力。   ……   ……   “喂!”贺群青自然发现了柳晨锐的奇怪之处,因为好几次,他抓住机会, 都快要把“贺肖”打晕过去, 偏偏柳晨锐碍手碍脚, 疯了似的帮他的忙,结果越帮越忙。   这让贺群青很快就开始询问柳晨锐的意见, “你觉得我‘意外’地踹你一脚, 然后你的脑袋,‘轻轻’地撞在那边的墙上,你‘一不小心’晕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柳晨锐没吱声。   贺群青看着新人A模模糊糊的脸,更看不出一丝神情,心说好么, 你这时候又装哑巴。   “你……”   “我杀了他,”柳晨锐呼吸粗重,但坚定的道, “让我杀了他,我一定可以!你别碍事!”   “……”好一个倒打一耙,现在碍事的究竟是谁啊?   而且根本不是杀不杀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杀得了的问题,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分明两腿都开始发软了好吗?   贺群青看着恢复力极强,还有厚实羽绒服保驾的“贺肖”,打算休息一阵。   “你去吧。”贺群青一推新人A,“去杀它。”   但结果不出所料,新人A勇猛出征不到十秒,灵神“贺肖”抬起一脚,新人A就被硬生生踹了回来,滚在看热闹的贺群青脚边,贺群青点点头。   新人A竟然还要爬起来,贺群青才拦住了他,还因为对方动作太快,不得已又把他推倒了。   “够了,你别动了,”贺群青按住他道,“还是我来吧。”   贺群青说要打晕柳晨锐,也只是说说,毕竟他不是蒋提白,没有那么大心,不知道用什么力道才能精确“打晕”,然后让柳晨锐第二天还能正常爬起来。   结果柳晨锐这家伙,真能气死人,竟然问了一句,“你行吗?”   而且他还问的很认真,显然是真的在担忧贺群青究竟行不行。   贺群青沉默片刻,想说看你被打成这样,我不行,难道你就行?你其实本质不是人,是个沙袋吗?   可想到柳晨锐身上发生过的那一切,还有今天发生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贺群青累得很,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只能拍拍柳晨锐,说了句好话。   “相信我。”   贺群青能感觉到,柳晨锐始终在紧紧盯着自己。   他盯得专注,几乎是呆住了,分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柳晨锐最终什么都没说,贺群青也没问,总之他站起身后,柳晨锐就脱力的倒在了泥水中,甚至闭上了眼。   ……   ……   贺群青心想,没有了柳晨锐碍事,还有示警哨音的帮助,这次一定可以速战速决,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万万没想到,他后背刚挺直了一些,连拳头都没攥紧,忽然前,眼前的灵神“贺肖”,竟毫无征兆地原地消失了?!   ……   ……   贺群青原地一时呆愣,想要看柳晨锐,又怕牛心言看出端倪,于是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搁,只能盯着眼前空气了,好像在指望“贺肖”再度出现一般。   大雨就在这时,逐渐变得稀稀拉拉、很快又开始飘飘摇摇,成了毛毛细雨,眨眼的工夫,就剩下滴滴答答,落在柳晨锐脸上。   “你回来吧。”   贺群青听到躺在地上的新人A道,声音疲惫的像是快要睡着了。   贺群青茫然地松开拳头,终于回头,刚对着柳晨锐欲言又止的“我……”了一声,就听对方说,“我知道,你有那个实力……”他倒是像哄劝贺群青似的。   贺群青:“……”   新人A落在水坑里的手指动了动,“我相信你。”   ……   ……   “你,你要死了?”贺群青脸色有些苍白,脚底也有些发软。   “……”   死寂半晌,闭着眼的柳晨锐忍不住诈尸,嫌弃地吼他,“你才要死了,赶紧过来!”   ……   贺群青原地仰天长出一口气,身形踉跄了一下,这心力一松,顿时就觉得自己快要累到瘫痪了。   加上身上大大小小、各个疼的要命的伤处,他都有心学着柳晨锐,就这么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可他这个念头还没落下,等清醒过来,自己竟然真的已经躺在了地上。   “贺肖!”已经缓过来的林况朝他冲过来,蹲下身扶着他的肩,刚要问什么,话音一转,变成了:“你发病了?”   贺群青缓缓摇摇头,拉着林况吃力的坐起来,谁知林况一看他还有力气坐起来,脸色竟然更差了。   “走,我扶你进去。” 第114章 第114章 帮帮我⑤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还是我来吧, ”牛心言凑过来,“我伤得不重。”   *   一番折腾后,通铺上并排躺了四个人, 其中三个伤痕累累,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陈雨依。独留牛心言一人,屁股底下坐了三个垒起来的蒲团,失神的靠在通铺底下,看着月光照亮满庭院的水渍。   过了好一会儿, 有人虚弱的敲敲门, 问:“牛老师,我们能进来吗?”   林况仰起头分辨了片刻,看两人外貌,和金梓语之前的事无关, 便吭了一声, 勉强说了声:“不行……”   牛心言有些凄凉的说:“你们进来吧。”   林况又虚弱地表示抗议, 但到底没有坚持,让那存活的玩家进来了。   但这两名玩家, 活到现在, 不仅是运气非常好,也极为谨小慎微,进屋后,反而像是没进来一样安静,也捡着蒲团先在门口坐下了。   这样的晚上,他们根本没有睡觉的胆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 应该是适应了这样满屋伤员的氛围,加上一个新人A也在床上躺着,其中一人才忍不住幽幽长叹一声, 对同伴小声道,“不知道明天……”   “最坏的情况不过今晚了,”牛心言却道,“灵神全都露面了,心里该有底儿了,你们还怕什么。”   又是好长时间沉默,才有人开口,这次是另一名玩家,应该是无所顾忌了,便干脆大着胆子问:   “牛老师,你那两个灵神,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的学生?”   牛心言看了对方一眼,知道对方不带什么恶意,疲惫的目光又回到了院子里,挠挠鼻梁,回答:“是,是我的学生。”   这话题可比谈论渺茫的通关希望更让人精神一震,那名玩家自然追问下去。   牛心言也知道几人经历生死危机,正萎靡不振,便道:“也没什么。……我在普通高中当老师,当了十年,一直平安无事。之后就有人高薪聘请我,让我到一个私立的,所谓的‘贵族学校’上班。”   “到这个高薪岗位一年后,有一天放学,我看到一个学生在洗手间里洗衣服。他没料到我在,吓得不敢抬头。我把他正在洗的衣服拿过来一看,白衬衫都变成了红衬衫。这学生满脸也是花花绿绿,被打的惨不忍睹。好不容易我才认出他,印象里,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是家境没有其他人的那么好罢了。”   “我问他怎么回事,这学生说是打球打的,我只能送他去医院。那天之后我就想帮他一把,终于一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他被欺负的时候,救了他一次。”   牛心言沉默片刻,才接着道:“可那之后,我就倒霉了,我也成了被凌霸的对象。”   “工作、生活……栽赃、陷害,这些营养过剩、半大孩子的能耐,你真不能小看……没过半年,我的声誉就毁于一旦。”   “反正我不得安生,那个孩子也没得安生,我救他,还不如不救,他转学后,还是自杀了。”   贺群青迷迷糊糊听牛心言讲着。   其实看了牛心言那一强一弱两个灵神、听了他们对话后,贺群青脑袋里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即便没有这些细节,也是差不多的故事,直到牛心言再度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道:“他们小小年纪,用了不少下流的手段,最后我被取消教师资格,可谓众叛亲离、流落街头了。后来我就进游戏了。”   “又过了一阵子,我想通了。”牛心言忧郁的说:“反正在游戏里也学到了不少,想着学以致用嘛,我出去的时候,就去把他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慢慢地……你们也知道,在现实里,白天不方便做事,天黑了时间不多,总之,花了不少心思,费了不少时间,解决了这个问题。” 第115章 第115章 帮帮我⑥ 林况啊林况。……   牛心言的声音不疾不徐, 没有丝毫的狠厉在其中,但深究其“解决”的意味,仍是让贺群青心头泛起凉意。恰逢这时他沾了雨水的后背也跟着又痛又痒, 便不自觉在硬邦邦的通铺上翻过身,改为侧躺着。   刚翻过来这一下,贺群青还没整理好身上那乱七八糟的糟糕感受,无意中一掀眼皮,竟然看到身边的林况, 正望着天花板出神, 一动不动的模样,仿佛已然因为牛心言的话被触动,而陷入深深的思索,让贺群青动作不由一滞。   贺群青看看林况, 再抬眼看不远处的牛心言, 视线来回两趟, 心里便咯噔一下。   牛老师话音早已落下,贺群青这几眼, 恰好注意到牛心言脸上, 带着分明是欣慰的笑容,犹如牛心言此时正沉浸在什么美好的想象当中。   那笑容也恰恰印证了贺群青的联想——在讲了这些一听就极为痛苦的往事后,牛心言竟然会露出这样解脱的笑容,看来真是在现实里用了某些不能见光的手段,让自己大仇得报了。   ……   ……   此时让贺群青担忧的,当然不是牛心言。牛心言这样的高级玩家, 本身已经经历过太多,贺群青担心的是林况。   贺群青自然已经想起来,那天他在现实里遇上的去找林况要钱、放高利贷的那些小混混, 林况和他们之间,应该有极大的矛盾,当时贺群青就担心猜测,林况可能会找机会自己私下“处理”。   虽然之后林况已经轻描淡写的表明不会孤身回去找他们麻烦,但现在看林况认真聆听的模样,全然不像是有不同意见,甚至是颇为认同的?   “林况。”贺群青以过来人的心态按住林况手臂,试图把林况内心可能产生的那些罪恶想法也给按住。   毕竟牛心言是他们谁都不真正了解的人,哪怕此时讲了一些自己的过往,贺群青仍然不能完全相信他。   可牛心言宣扬自己报仇雪恨的爽快经历,难免动摇林况这样的年轻人,贺群青难免开始操心,就怕回到现实后,林况会莽撞的做出什么事情。   林况被贺群青一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眼他,竟然也猜到贺群青的想法,林况鼻孔里哼笑一声,含糊道:“放心吧。”   贺群青能放心才怪,等了一阵儿收回手,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俨然在思考回到现实以后怎么对林况严加看管一样。   林况心中一顿,扭动两下,调整脑袋在枕头上的位置,赶紧挽回:“没看出来,牛老师在现实里,也是这么敢想敢干,简直是我辈楷模。”他非常不走心的拍起了牛心言的马屁,“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人胆子太小,在现实里,活得那叫一个低调。哪怕和谁有过节,也不敢有任何放肆,毕竟现实和游戏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嘛。对不对,贺肖?”   “怎么不一样了?”新人A问。   林况原本算是在糊弄贺群青,哪想到新人A这时候插话,把自己准备递给贺群青的那个“我真的很老实,丁点儿不与牛心言同流合污”的眼神都给打断了。林况不由瞪眼,对新人A那边道:“你老实点躺着行不行?”   “我躺着呢。”   “你不疼了,你好啦?”林况道,大有敢说好了就再给你两下的意思。   “我嘴不疼了,”新人A淡定的说,又问了一遍:“现实和这里,到底哪儿不一样?”   林况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又来了,又TM来了!每一次听新人A说话,你都咂吧不出来,这新人到底是顶撞你啊,还TM只是随口一说,搞得人想揍他都拿不准要用几分力气揍。   “你说哪儿不一样?现实里你放个屁,你爹你妈指不定都能听着响儿,你杀个人试试?”林况吊儿郎当道,“现实里谁怎么来的怎么去的,一切有迹可循。除非你已经活到流浪汉的份儿上,就像牛老师刚才声情并茂给我们讲的那样,所有人不认他了、他潇潇洒洒浪迹天涯了——但到这份儿上,不也冒了百分之一千的风险吗?万一哪天牛老师一不小心,牛失前蹄,被警察同志押送出行,审判长判一个死刑立即执行,怎么办?不管他是不是玩家,死得了死不了的,那现实就是我们玩家的老巢,老巢都被端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是不是牛老师?”   牛心言回头看了一眼林况,摇摇头,感慨一声:“林况啊林况。”   果然如传闻,林况这小年轻,乍一看流里流气,是个花架子,实则太利太毒,太难接近了。   不,是除了蒋提白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别人都接近不了。   ……还得说是蒋提白的眼光毒啊。   牛心言颇为宽容,笑道:“看来你倒是认真想过这些问题了,那我再反过来劝劝你吧。我在本月三号的副本里,遇到了一个玩家,他告诉我说,他亲弟弟是一个马上就要升级的中级玩家,但在现实里,他弟弟被判无期徒刑后,死在了监狱里……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此话一出,除了贺群青和新人A,以及毫无知觉的陈雨依,其他人都纷纷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牛心言,林况甚至坐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问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堂屋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   ……   无法自杀死亡的玩家,竟然会在被判刑后,死在现实的监狱里?!   坐着的林况喉头滚动,忍不住低头与贺群青对视一眼,仿佛想从他那得到什么支持。   在此刻,林况脑海中浮现出的,无疑是那个黑色的审判书。 第116章 第116章 帮帮我⑦ 小蒋的为人表现……   从那天黑色的审判书出现在“眼前”, 林况就真正感觉到被“审判”二字触及了全部所思所想。   主神因此变得更加恐怖了。   在那之前,他还一直觉得审判者游戏的“审判”两个字其实是冷笑话或者主神别致的讽刺来着。   没想到现在不止真实的审判有了,连这种能从现实里夺走玩家资格的隐藏规则, 也突然来给他“报个喜”。   主神难不成真是神?   还是主张恶有恶报、比较正义的那种?   “呵!”林况嘴唇翕动,无声骂了一串脏话,心里更骂个不停,倒头又躺下了。   他仰面朝上双手环胸,那姿势是拒绝一切辣鸡主神。   “你不相信?”牛心言挑眉。   “我怎么不信, ”林况道, “我哪儿敢不信。从今往后,我就知道了,在外边儿千万小心点,别被判无期!”   “林况!”贺群青眼睛瞪圆了。   “干嘛, ”林况忸怩, “你这个操心劲儿好像我妈!”   “我是你妈就好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也没开玩笑啊,”林况嘟囔, “再说, 信归信,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但是——你听啊!但是——谁知道那个谁的亲弟弟怎么死的,或许在当晚游戏里被清空了生存点呢?”   牛心言无聊擦起眼镜,顺口道:“你的‘或许’有道理。不过有同一场的玩家证实, 那一场很普通,而且那时候血腥游荡者还没上线。”   贺群青看出林况心口不一,“总之……”   林况恼羞成怒瞪他一眼, “你也不疼了呗?你这毛病早晚还是改改,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傻白甜你。”   “我……”贺群青想揍他,但看他连脖子都苍白的模样也下不去手,不由头疼的闭上眼,干脆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贺肖?”林况的声音一下子正经了,“贺肖?”   “唉……”贺群青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说一句傻白甜,就把你给气死了呢!”   “……”   贺群青眼睛都没睁,慢慢翻了个身,转向柳晨锐那边躺着了。   还好自己能在现实里盯紧林况,总之别让林况这孩子误入歧途、进监狱就行。   面前的柳晨锐极为安静,简直安静的过头。贺群青闭着眼,隐约感到有点不对。   指尖一动,贺群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柳晨锐来说,“这里”恐怕才是真实的,而“现实”反而是陌生地界儿。   想到这,贺群青眼缝微颤,眼皮下眼珠心虚地转了转,一时竟不敢睁开眼。   也不知道先前柳晨锐问林况那句话时,包括听着他们说话,都是什么心情。   柳晨锐整个人隐藏在新人A身份后,贺群青都会经常忽略他,更别提去深思他的想法了。   等等……   柳晨锐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贺群青眼前无法控制的闪过一个记忆片段,画面里——是他的出租屋,林况站在自己面前,正从衣领里拽出一个银色的U盘,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而自己的手则不甘心地在裤兜里摸来摸去,好像是丢了个东西。   贺群青:“……”难道??!   回忆到这里,贺群青本能的倒吸一口凉气,骤然睁开眼。   视线正对上另一双眼睛。   就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新人A同样侧躺着,正盯着他看。   贺群青:“……咳,嗯!”   贺群青清嗓子,奋力一翻身,二次面朝林况,可看着林况有点烦,于是撑起胳膊,一个横移从林况身上爬过,又一个横移,轻轻在陈雨依身边躺下了。   林况被他吓得一缩:“干什么贺肖,耍杂技啊。刚什么东西滴我脸上了,不会是血吧?”   “不是,我头发没干。”   林况抬起头看向贺群青的方向,“你能不能别动来动去,现在大半夜的,又没有药品。别告诉我你伤口都长上了,抗揍了不起啊?”   贺群青:“……”   这边新人A亲眼看到贺群青溜走之前,脸上接连出现震惊、不敢置信以及心虚的情绪。   他确定那些情绪都和自己有点关系,不然对方不会落荒而逃。   这让新人A在对方突然睁眼那一瞬间所产生的猝不及防、被看穿的感觉,也跟着减轻了不少,哪怕他心口还在突突跳。   新人A将目光收了回来,平静的躺平身体,顺便接了林况的话,“别的伤势不知道,有几个虫眼儿,倒是有可能长上了。”   林况:“……”   贺群青:“……”   等林况终于反应过来,他声音发颤道:“虫……什么眼?!!”他一下伸长手臂拽起贺群青,试图找到所谓的虫眼儿,力气大到贺群青差点归西。   “在哪?!在哪?!!”   直到贺群青同样大力按住他的胳膊,把当时的情况大概说了,林况才恍恍惚惚重新躺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副本里的……是假的。”   过了好一会儿,林况和贺群青两人同时看向新人A,林况好半天才控制住想掐死新人A的欲望,找回自己的声音,“喂……新人,你是不是在同时恶心我们两个来着?”   新人A的回应处于半梦半醒中,仿佛之前纯粹的说者无意,“你想得也太多了。”   “你这个……”林况最终忍了。   远远躺着的新人A闭着眼,一边眉梢却不由挑起。   是啊,恶心你们干嘛?   因为一个让人忍不住想挑衅,另一个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吗?   ……   ……   贺群青此刻的疲惫也完全不由自己,身体已经死水一潭,但一旦周围没人再开口,彻底安静下来,他脑袋里便接连闪过不久前金梓语的惨死、蒋提白的笑容、玩家们的惨叫,以及陈雨依昏倒的模样……   啊!   对了!   终于想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贺群青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手快速伸到裤兜里,掏出了金梓语临死前偷偷给他的那部手机。   “……怎么又一惊一乍的?”林况迷迷糊糊问。   “是陈姐的手机。”贺群青翻来覆去看了看,手机外观很陌生,但除了陈雨依偷藏的那部手机,似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他长按下了开机键。   “陈姐的……?”林况累的喝醉一般,勉强爬了起来,“什么手机,怎么在你那?”他用力揉揉眼窝。   “是金梓语……之前给我的。”   林况手一顿,接着也不言语,轻手轻脚从陈雨依腿边跃过,蹲在了贺群青身边。   “让我也看看。”林况平静的说。   当手机屏幕真的亮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其他玩家都紧张的缓缓围了过来。而贺群青和林况都觉得,人都快死光了,现在也没有隐藏线索的必要了。   眼下最幸运的就是,由于几天内这部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所以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二十,不需要他们现在就去找地方充电。   “看视频文件,”林况道,“如果是陈姐的手机,一定是拍了视频的。”   贺群青依言打开相册,果然有不少新的视频文件,有的封面图片上是村里的建筑,有的是陈雨依嬉笑的脸,还有的是不小心入镜的路人蒋提白,而就在最后一个视频的下面,有表示“已收藏”的星型图案。   贺群青第一个就打开了这个特殊的视频。   手机屏幕光线登时一暗,显示出的画面也是晚上的宿舍房间。   视频里,仅右侧角落的一根蜡烛发出光亮,因此画面并不清晰。   但仍然能看清手机摄像头对准的地方,正是通铺上沉睡的一众玩家。   贺群青拿着手机,和林况等人在昏迷的陈雨依周围围着,谁也没有嫌她碍事,所有人极为耐心的等待着视频出现新进展。   起初,视频里什么都没有。   但这个视频显然是剪辑过的,没多久,一个人缓缓从视频里的陈雨依身边起身,无声无息的走到了门口的位置,接着用灵巧轻柔的动作,徐徐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视频里时间过去了大约五分钟,接着,离开的人才大步回来。   而这人离开又回来的整个过程中,房门大敞,时不时的有陌生身影从门口走过,有的还会走进房间里来,看看躺在床铺上的某个玩家,或只是在屋内游荡两圈,来来回回,短短五分钟,除了那名离开的玩家外,竟然还有足足十几人,路过、驻足、游览这个房间,以及死一般毫无知觉躺在床铺上的玩家们!   而唯一离开的玩家回来后,重新关上了屋门,躺回了床上,一切才归于平静,一时就像视频的开始,什么都没发生过时一般。   本以为视频就这么结束了,贺群青拿着手机的手都放松了一些,偏偏就在这时,视频中房间的地面上,有一瞬间,突然站满了人!   贺群青出了汗的手猛然收紧,身边还有人浑身一颤。   视频中的这一幕,吓得贺群青差点把手机掉在昏迷的陈雨依脸上,手忙脚乱才重新捞回来。   到这里,视频竟然还没结束,一直到画面中远远传来敲锣的声响。   而那个唯一起身离开又悄无声息回来的玩家,从长相、穿着,都没有任何改变,正是蒋提白。   “这是第一天的晚上。”林况揉着闹哄哄的太阳穴,自言自语般喃喃:“不可能吧?”   “小陈这个视频的意思是……”牛心言长吁口气,扶了一下眼镜,“是说那天村长被杀之后,我们所有人被叫出去,见到的蒋提白,是假的吗?已经是假的了?那是他的灵神?”   牛心言不自觉皱眉,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又舒展开来,仿佛真的觉得很好笑一般道:“可是我们认识的小蒋,他的为人表现,就和传闻中一样啊?我是看不出区别的。我已经先入为主、道听途说了,就算出了事,这次……我也是活该啊。”   林况和贺群青都陷入了沉默,林况咳嗽一声,有些尴尬的问:“不会弄错吧?那也太早了。”   牛心言笑眯眯,一针见血道,“看来你们自己人也没那个分辨的能力啊……传闻还是挺靠谱的。”   “……”   贺群青这时候把手机递给了非常想找更多证据的林况,脑袋里回想起了第一天睡前,他们见到的那个蒋提白。   耳边仿佛清清楚楚响起了一个殷切的声音——   “我跟村长借了瓶花露水,有人需要吗?”   贺群青:“……” 第117章 第117章 帮帮我⑧ 快去快回,群……   贺群青坐在原地, 神情有些愣怔。   想到最近和蒋提白数次冲突,每次都令两人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哪怕贺群青认为,实在是蒋提白这小子性格中本身就有坏苗头, 又碰上这样棘手的副本,所以才逐渐暴露无遗,所作所为越来越触及自己的底线,甚至让贺群青觉得,蒋提白这人真正是无情无义、刻薄虚伪的。   但想归想, 矛盾发展的过程中, 贺群青几次三番被蒋提白那么“教育”,哪儿能不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小题大做、怀疑的确如蒋提白所说,自己才是不理智、拎不清。更怀疑自己早早把蒋提白的名字绑定做了队友,单这个行为就实在是太轻率了。   毕竟他和蒋提白, 也就认识了短短“几天”而已, 看不清一个人, 也很正常。   可难道……之前的副本里,蒋提白对待自己、对待陈雨依和林况的模样, 那一切, 都是伪装出来的吗?那两个副本,在贺群青看来,也是很困难、所有人都是九死一生才过关啊?   更别说自己了,可是真正死了两次的。   现在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贺群青再度回想起近日和蒋提白辩驳时的画面,心中烦躁焦虑竟然顷刻间减少大半。   贺群青摇摇头, 暗骂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这还没确认蒋提白是不是被调包了,心里就开始自动自发的给别人台阶下了。   行吧,下次让自己见到真正的蒋提白, 怎么都得为众人受的精神伤害找一些切实的补偿,蒋提白不给个说法直接送他去见公虎。   贺群青深吸口气,瞬间感到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   不得不说,他原本认定众人已经处在绝境,成了血盆旁边拴起来的羊羔,下一步就是“被迫”离开了。   现在得知“病入膏肓”的蒋提白应该还算是友军,而且可能还在这个村子里的某个地方,贺群青就觉得眼下好歹又有了一个小目标,可以先琢磨着找到蒋提白再说。   这时贺群青低头,看向录下这样重要线索的陈雨依,后者憔悴无比。   贺群青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进入副本后、众人还清醒、聚在一起时的所有画面,蒋提白、陈雨依说过的所有话,想着想着,贺群青脑袋里又想起来一句,陈雨依昏迷里,嘴里念叨的那句“黑……狗”。   当时贺群青很纳闷,还想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猜测陈雨依一定是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现在看到这个手机里的内容后,贺群青也算是福至心灵、突发奇想,猜到:黑狗的意思,会不会就是在说,现在的蒋提白是假的,是他的灵神,是蒋提白的人格反面,所以不叫蒋提“白”,叫蒋提“黑”来着……   这么猜测似乎有些潦草,可信度不高,但陈雨依在“什么什么黑”后面又接着说的“狗”字,就让贺群青觉得可能性提高了不少。   毕竟陈雨依不是经常骂蒋提白是狗吗,现在虽然不是蒋提白本人,是蒋提黑了,但目测,蒋提黑仍然是狗无疑了。   贺群青真是心情轻松多了,都可以瞎解谜了。   这么胡思乱想一番,一抬头,看到新人A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再去看林况手中视频的意思,不由一愣,本能的问出口道:“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新人A挪动了一下屁股,揉着自己的肩膀道:“我无所谓蒋提白是真是假,但我之前也觉得,现在这个蒋提白可能是灵神,只是没有证据。”   林况在旁边狠狠皱眉,视线还落在手机屏幕上,嘴里不满的道:“就你聪明,现在还学会马后炮了。”   新人A更无所谓了,悠闲道:“我的意思是,蒋提白虽然是个混蛋……我听别的玩家说的,你别发疯,”新人A躲过了林况的一脚,“但他毕竟是你们的熟人,跟你们这几个傻瓜能相处得来的,”新人A特意地看向贺群青,“我猜测他应该不会这么阴险,虽然肯定会有那么一点阴险狡诈……”   林况瞪眼:“你有完没完了?”   “你看你吧,他刚才还要杀你,你现在还能替他说话,你说你傻不傻?”   “你——”林况磨牙。   新人A现在显然一点都不怕林况,这点让其他玩家都很佩服。   当然,刚才新人A的表现也被几人看在眼里,导致现在众人都是一边感慨新人A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边也感慨现在的“新人A”,怎么都有点怪物新人的意思?   牛心言闲聊似的询问,“有多阴险?”   要是单凭物以类聚这一点,新人A就猜测蒋提白所作所为的异样,实在是有些牵强了,而且对方一个新人,本场所有人,他都不了解,现在的口吻,却有些笃定的意思。   很有可能,新人A目睹了“蒋提白”一些在新人A看来实在是过于“阴险”的行为,才会被新人A怀疑。   贺群青没有牛心言这么敏感的神经,还单纯以为牛心言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新人A从善如流的说:“我之前在小厨房外,就听到‘蒋提白’对金梓语说,让她利用她的那个灵神,去引诱男性玩家,在‘关键时刻’下杀手,做出一点‘成绩’来证明自己。说不准她的灵神,就能成为本场最致命的武器。要么,就让她自杀离场,别让她的灵神碍事。否则她这样的玩家,根本没有资格和他这样的大神站在同一阵营。”最后这一句显然是新人A自己加的,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贺群青则听得发愣,不自觉和林况一起看向新人A。   贺群青当然记得之前新人A监听似的躲在厨房外,也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跑进去质问蒋提白的。   蒋提白给了金梓语一把小刀,那时候金梓语的神情明显不对劲,但她后来什么都没说,恐怕就因为对方是蒋提白。也怪不得金梓语动辄就要自杀,竟然是完全受了对方的唆使。直到今晚……“蒋提白”给她的那把刀,到底被她用来自我了断了。   听到新人A的话,贺群青原本恢复了一些的心情再度压抑起来。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唉!”牛心言对着空气长叹一声,“小蒋到底是名不虚传,这个副本里,他一个人……即便不是他本人,也几乎让我们全军覆没了!不……也许正因为不是他本人吧。现在想想,那个灵神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杀伤性都堪比一次异灵爆发,一两次下来,我们那么多人,就没剩几个了。”   屋里安静下来,林况手中的手机还在继续播放视频,新人A忽然道:“声音开大一些。”   林况暂时处于无言以对的状态,连新人A的语气都没力气怼了,默默加大了音量。   ……   ……   视频还是那一个,昏暗的宿舍屋门大敞,所有玩家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沉睡,但随着音量放大,手机里逐渐传出一种众人都非常熟悉、甚至之前都没有在意的声音——水声。   视频里的屋门外,不止有“人来人往”的身影,还有不规律的踩水声。   林况点点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搓搓脸赶走疲惫,喉咙沙哑道:“那天我们从门房走出去,看到满地血迹,那是……”他看向陈雨依,说的有些艰难。   此刻没人接他的话,他看了眼牛心言,才发现后者还在聆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进行猜测,顿时意识到他们应该还没见过陈姐的灵神。   “满地血迹……?你们知道什么?”牛心言显然也终于想到了这件事——院子里总是一地血,原因他还不知道。   也因为他自己的那两个灵神出现,搞得他身心一团乱,还被蒋提白狠狠打晕过去一次,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院子里干干净净,他紧接着被‘蒋提白’指挥搬另外两屋里的尸体,竟然彻底忽略了这点。   林况苦笑着看了眼贺群青,意识到牛心言眼下是硕果仅存的高级玩家,而自己等人其实早就和牛心言站在一条船上了……起码这个副本里是这样。   林况张张嘴,正要解释这件事,忽然手背微凉,手被人按住了。   “等一下,”贺群青浑身正被一股寒意笼罩,下意识按住了林况的手,顺便扳过他手中的手机,把视频暂停了。   结果正如贺群青所料,手机里停止传出声音后,现实里仍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正隐隐约约的飘荡在众人耳边。   所有人同一时间朝门外看去。   门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变得无比朦胧,地面上积起的雨水没有丝毫减少,但让人感到了比之前更甚的阴寒冰冷。   林况和贺群青同时直起身体,林况悄悄伸展了腿,仿佛下一秒就会跳下通铺。   在他们警惕时,那踩进水坑的脚步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听到外面传进来的声音,贺群青感到手边昏迷的陈雨依不安的动弹了一下,他抬手按住陈雨依肩头。   他这一安抚的动作虽然不起眼,却被转过头来询问的牛心言看在眼里。   牛心言一愣,很快眼中流露出了然的情绪。   “你们说吧,”牛心言将目光重新落在门外,用极轻的声音问:“陈雨依的灵神,又是什么情况,有多危险?”   贺群青心里有些复杂,和林况对视一瞬,就听林况也用极轻的声音回答:“不危险。陈姐的灵神……只对她一个人有危险。”   谁料屋外一切发展的极快,屋内几人好似才刚听到门外传进来走动声,不过几秒,就听“噗通”一声,屋外竟然就有了身体倒下的声音,随着那声闷响,还有不详的“呲”声,像是有一股新鲜的雨水落在了地面上。   贺群青和林况都是一愣,虽说是预料之中,可这出现和“倒下”,连接的实在是太紧凑,让他们猜测可能是其他灵神的心都还没完全升起来,屋外那动静就自动帮他们确认了,是陈雨依的灵神无疑。   而就在贺群青要跟着林况下去看看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手下陈雨依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她就仿佛缺氧一般张开嘴,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平躺了一天的身体滚到一旁,蜷缩成了婴儿的模样。   “陈姐!”林况觉察到陈雨依的反应和之前不同,急返回来,再次尝试着唤醒她,可仍是无济于事。   牛心言推了推眼镜,主动站起了身,“既然你们说没危险……”   他自言自语的走了出去,扶着门框盯着外面,就在他刚刚站定,寂然无声的门外,便再度传来了“吧唧”的脚步声。   “不……不要……”陈雨依嘴唇翕动,沙哑的喉咙中吐出梦话般的呢喃,而和她虚弱的声音相比,她的神情就是极度的痛苦和抗拒。   “啊!”陈雨依蜷的更紧了,同时像是要活活掐死自己一样。   就在她发出这声喊叫的时候,门外也传进来第二声人体倒地的闷响。   静静看着外面的牛心言回过头来,说了声:“这种情况,她还能坚持到现在,我真的非常佩服。但你们确定,她还能继续吗?”   林况这时候要出门的动作都停了,他有些不敢出去,闻言道:“你想说什么?”   牛心言道:“看外面这个情形,我觉得小陈继续留在副本里,对她只是单纯的折磨,提前……送她回到现实才是为她好。”   林况瞪眼看向牛心言,但最终没有发作,毕竟同样的话,“蒋提白”也说过,而且这一次,陈雨依的确在他们眼皮底下恶化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贺群青,没等贺群青回应,林况咬牙骂了一句,冲向了门外。   “林况?”门边的牛心言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贺群青自然也是同样,不由对新人A道:“麻烦你照顾她,别让她伤到自己。”说完也追着林况出去了。   ……   ……   林况果然打算阻止陈雨依的灵神自杀,这同时也是贺群青能想到的唯一且最后的尝试——就像上一次在门房里,去阻止陈雨依的灵神自杀,看看能否让陈雨依的情况缓和,如果不行,恐怕就只能走到最后那一步,由他们亲手送走陈雨依了。   而陈雨依也死亡离开后,他们在这里将更加孤立无援。   ……   “林况!”   贺群青眼看着空无一物才一秒的庭院中,再度出现了陈雨依的灵神,而且就在那个灵神出现的同时,林况就快速朝对方扑了过去,二者纠缠在了一起!   贺群青一下就被阻挡在外,因为陈雨依的灵神也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类,她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非人类的手臂,被林况死死抱住时,那只极度尖锐、锋利的手,便在空中胡乱挥动,相互摩擦发出响亮的锵锵声。   尤其那镰刀一般锋利、细长的部分,哪怕刮在地面,都能撬起石屑,更别提林况的血肉之躯,才占了上风没有几秒,贺群青就听到林况重重的一声闷哼,接着林况的呼吸便变得格外的粗重,好像在极力的忍痛一般。   当接下来,一根长刃笔直对着林况身上捅过来的时候,林况眼疾手快躲开了这一下,但也错失了良机,没能再按住陈雨依的灵神,就地一滚逃开时,他还没有起身,就见那灵神坐在原地,茫然的看着自己非人的那只手,看着看着,她就像是最无知的孩童一般,对着自己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捅了下来!   “嗯!”林况看着那一幕,嘴里咬牙发出了痛哼。   屋里再度传来陈雨依崩溃的大喊,很快就再次安静了,但林况和贺群青都知道,陈雨依的情况比短短一分钟前,又更恶化了一分,贺群青心情十分沉重。   两人包括陈雨依在内,都没能缓缓,林况顺着阴影抬起视线时,又一个“陈雨依”已经出现了。   贺群青这时是想阻止林况,让他放弃了!   可林况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又一次扑了过去,狠狠从背后抱住了陈雨依,那神情俨然也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姐!”林况憋着呼吸,用了浑身力气,终究还是感到被他束缚的女人,尤其是那只诡异的手在一步步挣脱自己。   他终于忍不住,有些绝望的低喊,“你醒醒行不?!我知道你还有意识!算我求你了!你知道老大失踪了,要是你还醒不过来,我还得亲手送你走啊,姐,你别逼我那么干行吗?!我……我害怕!!”   林况说到最后,声音似乎都有点变调。   一旁的贺群青试图要帮他,但那灵神挣扎的太厉害,他每次伸手,手都差点被对方剁掉,几次下来,或许是林况心境实在动摇的厉害,也或许是那灵神除了自杀之外,也感觉到了林况的碍事,竟然对林况也有了相当的敌意,登时换了新的目标,不是自杀,而是改为攻击林况了!只一眨眼,它就猛然挣脱了林况,对他扬起了畸形的手!   贺群青见状不妙,冒险冲上前,大力抱住了那只坚硬、非人类的手臂,但那灵神的神志,俨然提高了不少,没有手就用脚,当即抬起一只光脚,踹在了林况身上!   可看“她”瘦弱,这一下却非同小可,简直不是人类的力量。   林况瞬间倒飞出去,落地时后脑勺撞在了地上,只见他脑袋摇晃两下,就没了动静。   “林况?!”贺群青心下一跳,朝那边喊了几声,终于才看到林况的脚好似动了一下,但人却没有醒过来。   贺群青一颗心试图放下,可怀里抱着这么一个拼命挣动的大杀器,那边的林况还不知道伤势如何,哪儿可能有一丝放松?   尤其是陈雨依的灵神,此刻看起来,好像是“升级”了,也像是“醒了”,贺群青也不由对她道:“陈姐,陈雨依!”   谁知他不喊还好,一喊她,灵神就更加疯狂的开始攻击他,危急时刻,贺群青赶忙又一松手,身体连连倒退,才算躲过了致命一击。   “噗嗤!”一声,陈雨依的灵神再度自杀成功。   贺群青坐在地上,急促的喘息,心中惊疑不定——他应该是看走眼了,不然为什么他觉得,这一次陈雨依自杀之前,竟然有意识的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该怎么形容……   像是……   哀求?!   贺群青在水坑里打了个寒战,骤然抬头看向陈雨依身体的所在——   是她吗?   那灵神的身体里,果然还有陈雨依的意识吗?   “林况——林况!……小肖!!”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从黑黝黝的房间里,就从陈雨依身体的地方,传来了虚弱的喊声。   贺群青赶忙爬了起来,这时他的余光看到倒在地上的林况,急忙又去先把林况拉了起来,一口气将林况架进了房间里。   进门前他刻意回头看向院内,结果这一次,真的没有看到陈雨依灵神的影子。   难道阻止她的灵神自杀,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真的有用?!   耳边林况意识不清,断断续续发出口申口今,贺群青原本已经混乱的脑袋更分不清东南西北,将林况快速放上通铺,赶忙去看陈雨依。   陈雨依额头上竟然有新鲜血迹,将她的鬓角都染成了深色,新人A和其他玩家正手忙脚乱的压制着她的手脚,看样子在此之前,陈雨依昏迷中做出了伤害自己的事情。   眼下陈雨依又没有了意识,贺群青看向新人A,后者笃定的说,“她刚才醒了。”   牛心言看众人艰难,战力之一的林况也被陈雨依的灵神打晕,已经觉得他们是在浪费力气。   “贺肖,”牛心言对贺群青说,语气中也颇为焦急,“你听我说,不要感情用事,不然你和林况都得死!就算陈雨依今晚能醒过来,她彻底恢复要多久?你们一个个伤成这样,如果明天林况的灵神、其他灵神再出现呢?我们怎么办,躺在床上等死吗?”   贺群青没说话,牛心言头疼不已,“你没想想,蒋提白本人,他如果意识清醒,会让自己的灵神把我们所有人害成这样?蒋提白和陈雨依两个人,他们进游戏的时间比我长,眼下经历的这一切,说句不好听的,可能都算是‘孽力回馈’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主神喜欢把某些有特点的玩家,投掷在非常针对他们的副本里。这一次显然就是如此……你们放弃吧!”   贺群青脑袋里嗡嗡响,一会儿想陈雨依痛苦的样子,一会儿又想刚才她分明喊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有所好转,一会儿又想到“蒋提白”警告自己的话,思绪混乱成一团。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听到屋外,再度传来细长的哨音。   以及女人的光脚踩着积雨的声音。   又一次,鬼使神差的,贺群青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了。   当他迈过门槛的时候,贺群青心想,是了,自己的身体好像要比系统进化过的那颗脑瓜子还要聪明一些,知道有些事还得多尝试尝试才能看清究竟要走那一条路。   牛心言和陈雨依,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不了解陈雨依。可贺群青深深记得,在舞剧团的时候,陈雨依半夜被拉走,躺在手术台上剖腹,生死都被恶灵掌控,那之后,她还不是胆大到准备再度跳上恶灵病床,想要拍视频吗?   那么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   ……   牛心言眼看着那清瘦的身体,远离房间里的其他人,慢慢跨过门槛的样子,胸口也起伏不定,说不出是生气还是震惊。   生气当然是对方在犯傻,但震惊的是,这么傻的玩家——玩家之间这么傻的关系,他还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太可怕了,蒋提白和陈雨依,是给这几个初出茅庐的新玩家洗脑了还是怎么样?   牛心言扶了扶眼镜,缓缓坐在了那三个蒲团上,也不理会身后一团乱,喃喃道:“行,一起死吧,就当多看一会儿热闹。”   ……   ……   贺群青气喘吁吁,第四次看着陈雨依的灵神死在眼前时,终于确认了。   陈雨依的意识,恐怕真的在这灵神体内的某处,只是她被卷入太深,完全被控制了,只有自杀前那一刻,灵神过于沉浸于自杀,让陈雨依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也可能,灵神在故意放出陈雨依的意识,来让她更加真切的感受临头的死亡。   看到陈雨依清醒那一瞬间,贺群青都好像感觉到了希望。   但随着灵神仓促自杀成功,又一次死在眼前,贺群青真感到十分的难受,甚至被传染到了那种绝望。   不知不觉中,贺群青心里无处发泄的恼火也跟着升起来。   ……   ……   阻止失败,眼看着陈雨依灵神的脑袋“咔”一下被削掉,贺群青累的坐倒在地。   周围地上散落了不少他之前找来的桌椅、床单等试图用来阻止陈雨依的工具,可惜都碎成了一片片。   贺群青没感觉到身上有新的伤口,但到处都是火烫。他脑袋里乱糟糟的,心肺里那把火,好像已经在肆意点燃他的身体,鼻端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什么的气味。   贺群青垂下的脑袋,在不远处又一次出现一双洁净的脚丫时,缓缓抬了起来。   他知道由自己的挫败感引出的怒火,对眼下情况没有丝毫帮助,甚至还在帮倒忙。   他耳边的哨音时隐时现。   说明他的灵神,另一个“游荡者”就要出现了,但他已经没有丝毫把握能控制的住它。   甚至在贺群青的悲观预测中,他们这个小团体,之前已经躲过了好几次生死危机,这一次不一定有运气还能躲过。   而他连续通关两个副本,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陈……”贺群青有些放弃了,叹了口气,拍拍手心里的泥水,“陈雨依……”   金梓语死了,蒋提白不在、林况也受伤倒下、柳晨锐连生存点都没有,想到这些,贺群青低声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看着陈雨依的灵神,看着对方游刃有余、目的明确的抬起那只手,心中有种感觉,好像这一次那只畸形的手落下,就会发生什么极度糟糕的事情,之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会被一同收割。   让他自己都害怕的恶意的念头随着“陈雨依”的动作不断的冒出来,她那不协调的手好像镜子一样反射着他脑海中另一只手、另一只臂膀、另一个躯体的影子。   ——玩家的“孽力回馈”。   贺群青想到牛心言之前说过的话。   于是难以言说、无人可说的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   贺群青眼里映照着准备自杀的陈雨依的灵神,但他的耳边,却清晰的回荡着另一个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自己的,又像是别的什么非人类的生物能发出的最低沉、最阴森的声音。   那声音不紧不慢。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才是你唯一的‘伙伴’啊……比起我,其他人都是玩具而已。时候到了,我们就可以一起把他们切开,踩碎……】   贺群青的呼吸停顿又恢复,又好像单纯的在往里吸气,肺部充满了空气,依然感到十分的窒息。   自己这一次,要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那个……那个绞肉机,那个刽子手吗?   【可我们是同一个人!】那声音竟然笑了。   “帮帮我……”贺群青喃喃,“帮帮我……”   屋内始终传出挣扎的声音,没有人能来帮他一把。   他唯一的听众,似乎就是眼前陈雨依的灵神了。   望着那张和陈雨依一模一样的脸,以及那乱糟糟、黑如墨的自来卷发,脑袋里同时想到很多人的贺群青,膝盖条件反射的抽紧了一些,几乎快要发抖,“我不想……不是我……帮帮我,陈雨依……你,你们这些人,都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能……”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睛也逐渐睁大,“……阻止我?”   ……   ……   忽然间,在贺群青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碎碎念的求助好像起了作用。   “陈雨依”的动作停下了。   甚至她也破天荒的,出现了新的表情。   “陈雨依”脸上充满了惊恐,嘴唇颤抖着,抬起的手臂不堪重负一般摇摇晃晃,很快就发出“刺啦”难听的声音,落在了地面上,她单薄的身体被畸形手臂的重量带动,狠狠一晃。   贺群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陈雨依”在看他的身后。   贺群青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他冷的厉害,终于忍不住的发颤起来,听到自己的齿关在“咯咯”磕碰,好像一下进入了数九寒天。   是它。   另一个“自己”。   它终于从自己的思想里解脱,彻底出现在了现实里。   “陈雨依”也应该是意识到,这一次不需要她自己杀自己了,一时只是呆呆的看着贺群青身后那最深的阴影,神色逐渐变得恐惧又……渴求。   “啊————!!!”   一声崩溃的尖叫惊醒了贺群青,是屋里的陈雨依又挣扎起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惧,恐怕是透过灵神的眼睛,她也看到了游荡者。   “知道你们下不去手,不然我来吧!”突然,一名玩家如同被陈雨依的尖叫吓到,急切喊道,声音跟着传出了屋子。   新人A厉声道:“你们干什么?!”   “舍不得陈雨依,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贺肖这么死了?一样是人手,陈雨依已经废了,贺肖兴许还能帮上我们!”   贺群青听着屋里大吵起来,接着有扭打的声音,新人A怒气冲冲的大喊:“滚开!你们这些窝囊废,冲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怎么不出去帮忙?”   “你闭嘴,你不是也没出去帮忙吗?!”   柳晨锐气得后槽牙咯咯响。   他不是不想出去,他想出去都想疯了!   可他早看出这两个玩家的眼神不对,或许自己前脚一出门,躺在床上的陈雨依,还有半死不活的林况,后脚就会被这两个玩家给“好意”收割了。   对他们玩家来说,这不就是白捡的生存点吗?   而牛心言,虽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坐在一旁不动如山,显然是默许这两人的举动。   新人A一脚一个先踹飞一波,接着挥舞拳头直往这两个小人脸上招呼,狠狠几下过后,这两名玩家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玩命,立马就哀哀叫唤不敢再上前。   “你干什么啊……不知好歹,我是在帮你们啊!”   “谢了!”柳晨锐阴沉的说,“你再帮一个试试?”   ……   ……   贺群青混沌的脑袋,因为屋里的声响,登时一清,就在屋里紧接着陷入僵持、一片寂静时,陈雨依含糊仿佛梦呓的声音,挣扎着响了起来:“小肖……快跑……你背后有东西……”   她的声音极低,贺群青勉强才能听到,但下一瞬间,就在贺群青的面前、那个光着脚的女人,接替了屋里的陈雨依,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叫:“快跑!!!”   在发出这声可怕喊叫的同时,“陈雨依”的眼底闪烁着泪花,眼睛真真切切的又一次看向了贺群青。   女人朝贺群青伸出那只属于人类的、洁白的手,惨白的神情仿佛在说:抓住我——   一道寒光,猛然擦过贺群青耳畔。   “咔啦”。   不干脆的、累赘的重物落地声,夹杂着“噌”的利器相碰的细响。   贺群青瞳仁被雪亮的刀光反射。   是月色又亮了起来,与他一同见证了眼前这一幕。   “唔——————”   陈雨依的灵神发出了凄厉痛楚的声音,她那只畸形的、游荡者的手臂,彻彻底底的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下不止是砍掉了她的手臂,同时也豁开了她脆弱的神经,“陈雨依”一下跌倒在地,抱着肩头满地打滚,发出无措的尖叫,杂乱无章的黑发被血水沾湿了。   贺群青呆呆看着她,接着他听到了嗬嗬轰鸣的笑声。   那根本不是人发出的笑声,带着很深的回音——从自己身后不远处传出来。   ……   ……   游荡者分明在嘲笑陈雨依,觉得对方是个无知的孩童,在拙劣的模仿着它。   ……   ……   甚至贺群青,还感受到它的想法,从它身上,接收到了一种快意。如同它早就想这么干了。   归根结底,陈雨依不断自杀的行为,过于软弱,偏偏她还用一只这样的手,分明是在侮辱它。   贺群青颤巍巍的抬起手,试图捂住耳朵,他想要退缩,但后背的笑声立即停了。   他的后背被某种坚硬的东西支撑住了,滚烫,简直犹如炮烙之刑的铜柱子,堵住了他的退路。   【你怕什么?我就是来帮你的啊……你看她,现在多乖啊……】   “小肖……贺肖!你还等什么……”眼前的“陈雨依”呜呜的哭起来,“妈的,疼死我了,蒋提白……蒋提白你这死狗!小肖……”她疼的胡言乱语,恐惧的在地上磨蹭,神情一下活跃,一下又沉寂,意识不像完全醒来。   贺群青都能听到自己后背皮肉滋滋的声响,可疼痛不仅不能让他清醒,反而令他在眼前凄惨怪诞的景象中沉沦了。   ……眼前的陈雨依、身后的游荡者,这个布满雨水还是血水根本分不清的小院,以及头顶那一轮白的瘆人的月亮,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他真的糊涂了!   狼狈倒在地面的陈雨依在痛哼,她凌乱发间透出的视线,不时落在贺群青脸上。   她一旦清醒便爬向他,血淋淋的五指终于搭上了他的脚踝。   “baby……”她虚弱的笑了一下。   贺群青瞳仁猛然缩成了一点。   陈雨依苦笑的神情,在这一刻,让贺群青如遭雷击。   也是他神志不清了,她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竟然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嗓音。   记忆中的女人同样狼狈的趴在地面,一样的濒死的境地,一样艰难忍着痛楚的声音,只是记忆里的女人说:【真好……】   贺群青一下子被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拉进了那段他人生梦魇般的记忆中——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炙热,记忆中的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手中粗暴的力道,只为将女人带离火场。   女人却看出了他的慌张,安抚地抓住了他的手。   【别怕……别怕……我没事。】   【谁干的?!!】他听到自己痛吼出声。   他动摇的视线落在自己厚重的防护手套上,相比之下,手下那个不停流血的身体是多么柔软脆弱。   那单薄的腹部,出现了几个令他毛骨悚然的血洞,血在失控,一切都在失控,在把他放在火上烤。   【是……是意外……】   【不可能!!】贺群青就想让她闭嘴,不要胡说八道!   漂亮女人苦笑一声,贺群青顺着她的视线,一点点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仓皇失措的影子,被浓烟呛的跪在了地上。   【是那个疯女人,是他们妈妈,她要……要自杀,可她朝我冲过来干什么啊……真是个白眼狼啊。】女人疼的哭了,好似终于吐露实情,贺群青一点都不相信。   贺群青不再质问,只要带她离开,但女人表面没心没肺的,却看出他已经近乎力竭,没办法一口气带出他们三人。   远处仍传来喊救命的声音,贺群青目眦欲裂的看向那两个孩子,他们的衣服上、手脸上,分明全是血迹,尤其是那个男孩,肩头的血迹犹如喷溅一般。   【带他们出去……】女人上一秒貌似还好好的,下一秒眼睛都快闭上了【带他们……出去,我……】   【我等你。】   【快去快回,群青……快去快回……】 第118章 第118章 妄想的你 这些都是小场面……   将要被烈火包围的那一刻, 贺群青感到自己的双眼都本能地跟随贺织嫣的眼睛一同闭上了,偏偏有双手还不死心的抓着他。   贺群青低着头,目光颤抖不已, 落在贺织嫣不依不饶的手指上。   那手指细细的,对比自己的大手,显出十分的孱弱,但他的一生中,无数次感受过它们的有力——曾经, 贺织嫣的双手比他的手要大得多、粗糙得多。她总是坚定的牵着自己, 保护者一般把他往她背后塞。   偏偏现在,他看出来,她要甩下他了。   【……别怪他。】   最后,她梦呓般说。   贺群青猛然攥起拳头, 厚重的手套吱嘎响。   他紧闭双目, 但巨大的恐惧还是无孔不入的攥住了他。   直到头顶的某处楼板, 传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不远处的女孩因此吓得尖叫一声, 随即替代贺群青一般大声哭了出来。   被无助的哭声唤醒, 贺群青勉强抬起头,之后,他做了一个在他当时看来,无比荒谬愚蠢的决定——他头重脚轻的爬起来,返回去将那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捞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穿着单薄的衣物,能感觉到他们的骨瘦嶙峋, 但他们偏偏是贺群青一辈子抱起的最重的东西。差一点儿,他就要跟他们一起趴伏在地了。   ——“当啷”。   就在怀中轻微的挣动后,一个异样的响声自贺群青身侧传进防护面罩中。   贺群青一愣, 伴随一种悚然的预感,让他在这一刻,顺着那清脆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视线瞬间确定了位置,就在老旧过道里、堆积的高高的杂物堆的下端,他看到了一把——刀。   平凡的一把刀。   刀锋是狭长的,比水果刀大一些,比切菜刀小一些,小到刚好适合一双血淋淋、被烫掉皮的孩子的手……   ……   ……   贺群青不知道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在想什么,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   他的身体只遵循着麻木的本能继续往前跑着,要带怀里的两个孩子逃出去。   但他的目光,同样是趋于本能,径直看向了自己腋下夹着的那个孩子——那把刀,就是对方扔出去的。   他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男孩以通红的眼珠、瞪得快要裂开的眼睑回视他。那张年龄不大的脸上、肩颈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挨揍的痕迹。   即便如此,男孩的眼神依然很凶狠,很倔,偏偏又脆弱恐惧的在不停的流眼泪。   ……   ……   贺群青麻木的从男孩脸上收回视线,但冲出火场的一路上,眼前仍晃动着男孩那双眼。   贺群青一千一万次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疯了似的想扔下这两个孩子,想快点赶回去,想去问问贺织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好人,你为什么帮他们,又为什么会受伤?!!   还有,为什么说不怪他们,凭什么不怪他们,凭什么——不怪啊?!!   就因为他是个孩子吗?!!   可现在种种迹象在我看来,他分明是个,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啊!!!   ……   ……   “哥哥求求你!”   ……   ……   更多记忆涌上眼前,贺群青有一瞬间回到自然灵神的小院里,呆坐在“陈雨依”面前,喉咙滚动,痛苦的呻丨吟溢出口唇,但依旧阻止不了过去的画面持续出现在眼前,心神又被猛然拉走了。   ……   ……   记忆中,一声清晰的闷响,却是一个七岁女孩将膝盖落在地上、跪在自己腿前哭着哀求的声音。   “姐姐是好人!是姐姐救了我和哥哥。但我哥哥……我哥哥也是为了保护我!是妈妈要杀我们……那真的……真的是意外……我哥哥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哥哥,求求你……”   小姑娘的身体因为害怕剧烈的颤抖着,细胳膊细腿无比瘦弱,好像自己一脚就能踢飞她,把她踢得远远的,她浑身的骨头都会断掉。   而记忆中的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救援服被战友脱去,他浑身湿淋淋的,冷的发抖,更别提抬起腿去踢别人,他什么都做不到。   的确,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发生在老旧小区的事故会引发这么大的混乱,一场轰燃后,居民楼倒塌,许多尸体已然分不出谁是谁——所以小女孩——求对了人,只要贺群青不说,没人知晓、没人理会这桩“意外”。   而他和贺织嫣相依为命,她死了,他就是唯一、仅剩的那个苦主。   ……   ……   “baby……”   突然,自杀者灵神用和陈雨依相同的面容,发神经地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起来。   贺群青身体摇晃一下,意识勉强清醒过来,看着“陈雨依”。   他眼眶发烫,心头麻木,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逐渐远去,无论是面前的流血,还是记忆中七岁的蒋欣欣,都离他远了;连游荡者令他疼痛不已的手指,都仿佛落在别人的肩上。   陈雨依却不肯任他这么恍惚下去,显然因为自杀终于被阻止,她的意识愈发占据了灵神的身体,她也清醒多了。   “你怕什么……”陈雨依强忍剧痛,声音哆哆嗦嗦,倒打一耙的埋怨起他,“相,相信我,这都是小场面……一下就过去了,不然你跟我,跟我一起数……十个数。”   贺群青呆呆看着她,真想告诉她,让她把极度恐惧的眼神收起来,再开这样的玩笑。   “十……”陈雨依数道:“……九……”   可她的眼神愈发惊恐,看着贺群青肩上微动的手指,看着贺群青背后的那道影子。   最终在她逼迫般的目光下,贺群青不由自主发出喃喃,和她一起数:   “……八……”   “七……”   “七……”   游荡者锋利的指尖享受般划过他的肩头。   “六……”   “六——”   ……   ……   突然,贺群青视线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影子。   贺群青一下子忘了怎么呼吸。   那个影子起初只是一晃,消失过一秒。   是贺群青自己锲而不舍、用目光猛然追了过去,死死的抓住了她!   直到那个女人,静静的站在院子的角落,茫然的看着他的位置,好像也在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很快,贺群青觉察到,对方害怕了。   因为纤瘦的女人一手缓缓的抚摸起自己另一只胳膊,像是觉得很冷那样,嘴唇动了动。   贺群青分明没有听到她发出任何声音,但对方的声音又好像穿过一切恶意的屏蔽,进入了自己的耳中。   那声音说:【群青?】   贺群青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他浑身僵硬到发颤,一点点抬起头,终于与自己身后的存在对视。   那东西正歪着丑陋的头颅,好像打算仔仔细细的品味他此时的表情。   但贺群青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滚。”   他说。   【你这个冒牌货。】 第119章 第119章 小蒋① “姐!”他似是绝……   陈雨依忍痛到颤巍巍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自然看到了, 也听到了眼前人低低的声音,他的嗓音少有此时这样沙哑,平缓压抑的语气中, 透着让她胆战心惊的反叛情绪。   是了,能陪着她数几个数,已经是他出于对她的顺从……或怜悯,但让他真的安安静静等死,该是天方夜谭。   陈雨依接近糊涂的意识里, 终于记起“ace”这孩子另一面。就和他的温和一样, 他的脾气一旦火爆起来,哪怕命悬一线也会攥着拳头站起来。   陈雨依冰凉的唇瓣无声翕动,不赞同的摇头。   道理她都懂,可是傻小子, 这东西……它, 它不是副本异灵, 它是个真正的怪物啊!!   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必要再出声了, 免得被小看太多。   满身冷汗、形容狼狈的“陈雨依”带着自己的恐惧, 仅剩的一只手攥紧了贺群青的裤脚,同时不忍地闭上了眼。   不远处屋内,陈雨依真正的身体也跟着静止了下来。   “忍忍,baby,”她抱着双臂倒在床上,神智不清的闭目低语:“很快就……”   ……   ……   贺群青充血的瞳孔贴近上眼睑, 视线瞬间与上方另一双猩红的眼睛对上。   在他视线的极高点,还有两只雪亮的长角,以及游荡者头颅中央镶嵌着的金属人相面具, 通通在月色中反着碎银般的光亮。   哪怕今夜这样已经充溢血腥气的月色,一旦沾上那银光,也瞬间更无情一层,月光戈划勾凿,叫人看着眼睛都被割疼了。   贺群青恶狠狠地盯着它们。   他望着游荡者,感受着心肺间蒸腾的烈火的气息——自记忆中那栋燃烧的大楼里喷涌出来——他像是一个发酵已久的面团,骤然被扔进了油锅,就要以那颗震颤搏动的心脏为中心,在高热中迅速膨胀、爆裂似的膨胀、站起身,直到和眼前这个虚假的游荡者,不相上下!   贺群青片刻的晃神后,再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游荡者身前。   他的身体还没有变化,但意识已经颇为疯狂了,竟然恶意的挑衅他一直害怕的“游荡者”。   【现在,你要么听话滚开,要么,】贺群青鼓动着它,【就快点杀了我。】   游荡者的喉咙里发出深幽的可怕呼吸声。   【我恐惧你——】贺群青看出它的迟疑,唇瓣一动后凝住了,宛如停留在一个没有展开的笑容上。他的大片巩膜中反射着同样刺人的月光,在意识中清清楚楚的说:【只因为你让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才是恐惧本身!】   游荡者眯起了眼,炭火般的眼珠,散发着冷血动物一般的贪婪与恶意。   接下来,已然处于失控边缘的贺群青,听到一个依旧高高在上的声音,低低哼鸣着道:【我会把你,连它,一起撕碎……在恰当的时候,别急,别急。】   可无论愿不愿意,它的声音都在远去。   所以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贺群青眼前一空。   脑袋里同时变得清净,没有了第二个声音。   他愣住了。   “baby?”   腿边传来自杀者灵神的声音,而当贺群青低头时,脚下除了大量凌乱的血迹,也同样变得空空如也。   贺群青恍恍惚惚,站立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飞蛾趋光一般急迫的抬起眼,看向贺织嫣出现的角落。   “姐……姐?!”   他迟疑抬起脚步,神色起初茫然,但当他意识到墙角真的站着一个女人时,茫然变为了慌张,变为了不知所措!   他跑了起来!   “姐!”   女人脸上同样神情变幻,愕然、迷茫、喜悦,她试探着朝贺群青张开了手臂。   贺群青紧紧抱住了对方!   但还来不及品尝心中的狂喜,他突然脱力。   浑身像是被粗暴地抽走了骨头,身体瞬间不听使唤的坠下去。   如此极端的反噬,首次令他惊慌不已,只能紧紧的抱着怀里纤瘦高挑的身影不放。   可眼前景象迅速变得朦胧,高烧令他四肢棉花一般,连手指都无法攥紧了。   “姐……姐,别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破碎的犹如随时会消散,“跟我说……说话……”   “嘘……”   凉丝丝的手抚上他汗津津的发鬓。   在他接近昏迷的视野中,贺织嫣抬起了目光,看向远处人声传来的地方,接着她低下头,她的长发落在他耳边,她轻声道:“有人来了。”   接着,仿佛是实在于心不忍,她更贴近了他的耳廓,停顿片刻,声音便有些哽咽了,“你要坚强,群青,好好活着。”   贺群青用力闭上眼,直到一阵细微的凉风,将他手中拉着的那只手轻轻吹走,贺织嫣消失不见了。   “姐!”他似是绝望,似是恼火,呢喃道。   猛地,另一双高热的手紧紧地、死死的攥住了他松弛的手指。   “小肖?!”陈雨依低声喊道。 第120章 第120章 小蒋② 他甚至想要在这里……   这一次进入身体修复时间, 可能是贺群青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一次。   身体的外伤暂且不论,单内心的煎熬,就让他下意识想要辗转、想要大喊大叫, 想要发泄出那股让他崩溃的情绪。   可他的身体,在这段时间里,不仅与他的一切思想相违背,他连控制自己的四肢,都不如一个婴儿。毕竟婴儿还能尽情挥舞自己的拳头, 他只能浑浑噩噩的听着自己的喘息, 在恨不能断气的下一秒,身体却不听话的自动吸进下一口空气,而空气干燥滚烫,好像现在连空气都在和他作对。   眼前黑暗中, 他接连看到乱七八糟的画面。   有时是怪诞而血腥的副本怪物, 有时是玩家们活着和死了的脸。   有时候陈雨依和蒋提白在他面前对话, 他听不到声音,但看出两人还很体面, 没有一丝狼狈和“粗鄙”。   可他不想看玩家们, 不想看这场游戏,于是眼前的场景,逐渐褪色,画面里的他,一会儿在学校,贺织嫣来接他过生日;一会儿在比赛, 贺织嫣在场外对他挥毛巾;一会儿,他在贺织嫣的灵堂外,一会儿, 他也快死了,躺在医院气若游丝,心里高兴的想,来接我,来接我。   但接我的时候,最好不要骂我,或者少骂几句。   好吧,如果实在想骂,也可以尽情的骂,我都听着。   ……   ……   姐!   贺群青用力攥起手指!   下一秒,借着这股像是惊惧的力道,他猛一下坐了起来。   “小肖,小肖?”   耳边嗡嗡作响,浑身又冷又疼,贺群青呆呆看着脚前不远处,被打上青色晨光的墙壁,视线不由自主顺着土墙一点点往上,天花板又高又黑,他一阵晕眩,后脊一软,又向后倒了下去。   “小肖!”   “贺肖!”   林况和陈雨依的脸同时出现在上方,贺群青紧紧闭上了眼。   “贺肖?”林况赶忙将手里刚投换的凉毛巾放在了贺群青额头上。   毛巾还在不停滴水,一放在贺群青脑袋上,就有冰凉的水珠顺着他鬓角淌下来。   “冷……”   贺群青在凉意下不得不清醒了一些,强打起精神抬起手,眼睛还没睁开,试图先把湿毛巾拿下来。   “什么?怎么了?”林况拦住他的手,凑近了想听他说话。没等听到第二个字,一只手快速伸过林况耳鬓,拿走了那条毛巾。   林况视线不由跟着毛巾走了,就看到新人A坐在炕边,两手一拧,哗啦一阵水声打在地面,毛巾里的水被挤出了多半,随后那人又整理了一下湿毛巾的形状,给林况递了回来。   林况脑袋撞的不轻,也是醒来不久,这时有点懵懵的看着新人A“吹毛求疵”的动作,神情竟然是破天荒的温顺、不想和任何人斗嘴的样子。   新人A不由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雨依——有这个女人在,林况也变得顺眼多了。   这么想着,新人A手下再度越过林况,准备自己把毛巾端正的落在贺肖的额头上……差一丁点儿的时候,一只手腕苍白到发青、手背关节上遍布淤青和擦伤的手拦住了他,推开了毛巾。   “我冷。”贺群青牙关有些打颤的说。   “知道你冷,”林况回过神,眉心拧成了一团,“发烧能不冷吗?”   贺群青只能摇摇头,认命的坐了起来。   一只有些粗暴的手伸过来,先是摸摸他的额头,湿漉漉冰凉,也没摸出来,手背又往他脖颈上一贴,林况哦了一声,有些迟疑的道:“退烧了?”   ……   ……   贺群青出神的看着空气,好像没听到林况说话。   他这么一安静,四周很快跟着安静了下来。   贺群青自己能感觉到,这次哪怕醒来,他状态也不是很好。   心神像是一夜之间被打碎一遍,又勉强拼起来,浑身上下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有点零零散散的无力感。而思绪,颠倒混乱到了极致,当醒来看到“现实”的时候,他还是和刚刚的梦里一样,想发疯,想大叫,但他怕吓到身边的人们。   半晌,终于有人在身边试探道:“小肖?”   贺群青思绪一顿,心里几乎本能的叹息一声,不得不看了对方一眼,因为陈雨依醒来了,这的确是件大好事。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因为陈雨依脸上的笑意明显在看到他的神情时迅速消散了,甚至来不及收拢心思,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贺群青快速转过目光。   “小肖,你……”陈雨依张张嘴,苍白的脸色数变,最终选择了一个近乎讨好的表情。   “你……你怎么还哭了?”   贺群青一愣,等反应过来,他也很震惊,不由又瞅她一眼,那微拧的眉头,显出主人十分的困惑,好像在说:我没哭啊,你别乱说。   可那眼里抹不开的血丝,发红的眼底盛着相当隐忍的湿意。   殊不知他越是忍耐,越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在死死压抑着他眼中往日清亮的光泽,透出一种极致的脆弱来。   结果就眨眼工夫,一滴眼泪便倏忽滑过苍白的脸颊。贺肖这才发现自己真有眼泪落下来,赶紧抬胳膊抹掉了。   陈雨依无力张开的嘴又紧闭上了,抿抿唇才说:“我,我刚才还给林况说,我这次真有点掉链子了。瞅瞅,人都死光了,我也没帮上你们,拖累都算了,竟然还把你们伤成这样。对不起啊,小肖……”   贺群青自然摇头。他从陈雨依小心翼翼的态度里,也猜到自己现在可能是个什么德性,立即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振作一下精神,才说:“那都不怪你。”   “啊——是是……这得怪老大。”林况说着爬上通铺,狠狠捏了捏贺群青的肩膀,像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还一眼也没看他,导致贺群青疼的呲牙,林况也没看到,还咧嘴一笑,道:“而且不是我打击你,姐,把我们打成这样的可不是你,起码百分之八十的伤,都是贺肖的灵神打的,哇那家伙,你是没看到,打我的时候,简直是在拍电影啊。”   “你说小肖的灵神?”   “是啊,我之前没说吗?就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穿上个副本的羽绒服,太夸张了,金梓语一看他,那就笑开了。”   “……”   陈雨依听得一愣一愣,目光望出去,在被晨光笼罩的清冷小院里逡巡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眨眨眼又看回来,房间里所有人看了一圈,她忽然也是一笑,回头上下打量林况:“百分之八十的伤是被别人欺负的,是吧,那我也不多占了,我看你这脑瓜子受的伤总得是因为我吧?”   “呃,其实我晕了两次,你只能算百分之十。”   陈雨依琢磨,“那这边这个伤口,我看像。”   林况低头一看,竟给她说中了,“……那给你多算百分之五吧,不能再多了,多了你德不配位了。”   “……”   陈雨依点点头,艰难同意这个说法,牙疼道:“脑袋是磕的挺重的。”   贺群青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一时不想动弹,但心头那攥紧的螺丝,随着陈雨依和林况吐字,像是一点点松了。   忽然,一只手接替林况,落在了他背上。和林况相比,这手轻柔而纤细,但此时掌心的温度更高,陈雨依带着笑意道:“我回来了。小肖,就算这次真是死局,但……多一个人,也多一分热闹,对不对?”   林况:“……”   能说出这样的怂话,说明她确实是怂了。   林况不忍直视的长出口气,可又忍不住,露出了半个笑,还没说话,就听陈雨依道:“而且经过昨晚后,我们又有了一天时间,起码现在,还不算死局,甚至蒋提白那个搅混水的灵神一走,我简直都看到逃出生天的曙光了。”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差直说“都别怕”了。   “你有什么头绪?”远远坐在门口的牛心言有气无力的问:“小陈,你除了知道蒋提白是假的,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陈雨依双手梳理了一下几天都没整理的头发,感觉头发上因为冷汗出的太多,现在都有盐渣了,但比起其他人,她现在还是最齐整的一个。   这时,她的目光就在牛心言和其他两名玩家身上转悠了一圈,让那两名之前想要杀了她、“救”林况和贺肖的玩家心虚的移开视线,陈雨依看不起的撇撇嘴。   想杀她的人多了,真杀了她的人也多了,但是昨天那种情况,却没能成功下手,还导致林况和贺肖受伤,以及那种匪夷所思的情况都跟着发生——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她的弱势灵神,是个自杀狂就算了,没想到她的强势灵神,竟然会是……游荡者?   太糟糕、太糟糕了。对她来说,这点就比真死局还要糟,何况她在这一局里,每天横死的次数也太多了,仿佛小型屠宰场一天的活儿,都被她在一晚上抢着干完了。   不过关于游荡者是她的灵神这点,她想了至少两小时,还是觉得有点违和,总有哪里不对。   ……   陈雨依就像之前开会的时候一样,似乎毫无芥蒂的冲牛心言等人笑了笑,问:“其他玩家的尸体呢?林况说蒋提白的灵神……我们就叫他蒋提黑吧,蒋提黑让你们搬走了,搬哪儿去了?”   听她说到蒋提黑,贺群青也是没想到,这都能给他猜对了。   牛心言没有隐瞒的意思,“扔到了一口废弃水井里,离这不远。”   他也知道陈雨依想什么,补充道:“那是枯水井。一开始,我特意烧了一条衣袖扔进去,蒋提白不在那里头。”   这时候林况突然出声,道:“姐,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果老大还在这个副本里,那有一个地方,应该值得我们再去看一看。”   在陈雨依认真的目光下,他一顿后道:“李乔尼的老宅。”   “怎么说?”   “那里有一个地窖,我们虽然打开看过了,但现在想想,因为光线原因,地窖深处其实还有盲区。而且在关上地窖后,贺肖还听见了什么动静,可我——要是早知道老大是假冒的,我当时就该下去看看。”林况不自觉捏起拳头。   当时他看那地窖里,堆积起来无数烂木头,脑海中就产生了一些让他不舒服的联想,一念之差而已,导致现在他懊悔不已。   陈雨依目光转向贺群青,看后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道:“走,我们先去那看看。”   ……   ……   众人立即出发,打开了那扇死寂的大门,一个接一个悄然走了出去。   贺群青心事重重,主动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向昨晚,自己抱住“贺织嫣”的院子角落。   那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他不会被这个副本的假象欺骗……虽然不会,但现在他一想到自己可能很快会死、会离开这,竟然会犹豫,甚至……想要在这里多留一阵子。   ……   走出去没多远,众人就发觉,昨夜外面发生的诡异情形,并不比院子里的少。   只见石砖地面上到处都有拖拽留下的大股血痕,胡同尽头有身穿半截黑雨衣的村民,一动不动的静止在冷清的晨光里。   而就在他们前方的这条道路尽头,一面铜锣被撕成了扭曲的三片,最大的一部分上,还有尖锐的孔洞,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牙齿狠狠嚼烂了。   “我们这虎大爷是真的狠呐,”陈雨依轻轻捡起那片破锣,“跟它的口味比起来,其他恶灵简直都是吃素的和尚。”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细响,正从不远处传来!   配合周围凄惨的景象,这一丝声音,顿时叫所有人精神一阵动摇。   贺群青倏忽抬起脚步,向前边移去,没想到就在这时,看到了一个差点被他们忘记的身影,穿着布鞋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姐姐?”惶惶不安的声音响起来。   陈雨依也是一愣,有些迟疑道:“喜子?”   “姐姐……大哥哥!”看到贺群青,圆润的小身体疾步跑起来,眨眼间抱住了贺群青的大腿,像是终于有人可以发泄害怕和委屈,喜子立即哭了起来。   贺群青和陈雨依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从头到尾没见到一个活人,偏偏这时候喜子出现了,着实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找到你们了!”喜子吸着鼻涕,闷声道,“我去大院里找你们,你们不在,我还以为你们……你们也死了!”   “跟我走吧,”喜子拉起贺群青的手,做贼似的道,“去我家里,有个人要见你们。”   “我们不会随便跟你走的。”牛心言仔细的观察这个小女孩,问:“是谁?”   “反正不是之前跟你们在一起的蒋哥哥,”喜子回应,“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这个哥哥一直在我家里,之前是被绑起来的,在我家,他已经呆了三天了!” 第121章 第121章 小蒋③ A=All di……   众人听了心里俱是震动。   不是之前跟他们在一起的蒋提白, 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说,她家里的那个人,就是蒋提白, 但是“另外”一个蒋提白。   而他们眼下出门,就是去寻找失踪的蒋提白本人的,那么喜子家里的蒋提白,被绑起来藏匿了三天,情况都能对上, 难道真是他?   林况想到这点, 内心愈发激动。   “姐?”他赶忙看向陈雨依,后者的神情却十分淡定。   只见她手指在喜子头顶梳了梳,不经意地问:“你能再说的仔细一点么?”   “姐姐,走吧——”喜子焦急地摇头, 拉下陈雨依的手, 拽她往东走, “他的腿和头都受伤了,又饿了三天, 现在病的很重的!哥哥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陈雨依被女孩的力量拉动,便顺从地跟在喜子身后走。   牛心言等人略加思索,也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   ……   喜子作为他们在这个副本里接触最多的村民,身上似乎带着一个“幸存者”的标签,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   牛心言总算近距离见到这个小女孩,静静观察片刻, 看不出来异样。   而且喜子脸上几天前那个晚上挨打的痕迹还在,看着不仅无辜,还非常可怜。   牛心言推了一下眼镜, 柔声对陈雨依道:“小陈,你觉得是不是之前住宾馆的那个人?”   他这么问就很奇怪,让喜子回头瞧了他一眼,“叔叔,什么宾馆?”   但喜子没懂,在场大部分玩家却立即听懂了,纷纷看向被问话的陈雨依。   默默走在玩家边缘的柳晨锐自然也没懂,不由看向贺肖的背影。   可贺肖听到牛心言的话,不止是看陈雨依,还看了看林况,露出的侧颜透着迷茫,很大概率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柳晨锐摇头,无声叹了口气,脑袋里思绪飞快运转。   牛心言恐怕是在说玩家间的“暗号”。   这类暗语因为只是在鱼龙混杂的玩家之间使用,所以门槛一定会比较低。   住宾馆的人?   宾馆?   这代表什么?   Hotel?   电光石火间,柳晨锐明白过来,Hotel是无线电通讯里字母H的代码。   H在玩家这里,肯定是有另外的含义,它究竟代表什么?   柳晨锐眉头不由紧锁。   他初来乍到,肯定是没办法在茫茫单词表里找出H在玩家这真正代表的意思。   这时,他视线不由落在了不远处的女童喜子身上,突然,柳晨锐眉头一挑,福至心灵想到——   会不会是Harmless?   无害的?   无害的“NPC”?   ……   ……   陈雨依眸光闪烁,反过来捏了捏喜子的手,这举动引的喜子抬头朝她看去,陈雨依回以一笑,再走出一截儿,她才突然悠哉调侃道:“我看倒有点像‘papa’诶。”   柳晨锐当即发出一声冷嗤。   陈雨依眉头一动,朝队伍最后看去,没发现是谁发出的声音,倒是新人A,好像非常喜欢路边的细水渠一样,慢腾腾靠边走着。   ……   ……   陈雨依这句话说的笑盈盈的,可几乎是瞬间,贺群青就发现,包括林况在内,所有玩家脸色都变了,牛心言长叹一声,无奈道:“……那也真是没有办法了。”   陈雨依点点头,“是啊,不管是谁,我们都得去看看。”   ……   柳晨锐听到“papa”后的嘲弄不是没有缘由,因为“papa”正是无线电通讯字母P的代码。   这群玩家们,连使用的暗语都这么不讲究,两秒钟就被他给猜中了源头。   只是这一次字母P代表的内容,他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毕竟范围实在是太广,又是玩家主观发明的,他没有直接的答案,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自己不知道就算了,为什么贺肖这家伙也在迷茫啊?   连林况瞧了一眼不言不语的贺群青,都猜到对方根本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林况嘶了一声,顿时有些懊恼。   也怪自己,贺肖虽然进了第三个副本了,但是因为一直跟着他们这个小团体,有老大和陈姐在,很多常识都没有用武之地,也就压根儿提都没提过字母表的事,导致贺肖现在,虽说已经不算纯粹的“新人”了,但还是有点傻乎乎的,在游戏里的某些认知上,还是空白一片。   ……   ……   反正现在也不是交流字母表的好时机,等回到现实,非得好好给贺肖补补课不可!   ——牛心言说的住宾馆的人,正是Hotel—H—Harmless,无害的,无害NPC,也叫无用NPC。往往指在副本快结束时还活着、但是也没什么用处,更不会变异成副本异灵的正常人NPC。   这种NPC仅是“幸存者”,对玩家的害处都是虚晃一招,大多时候是玩家自己脑补过度罢了。   的确,喜子年龄太小,只有六岁多,力量上杀伤力有限。而且那晚公虎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就跟他们一起待在门房里,相安无事。比起副本异灵,她更像一个线索人物,比如上个副本里的警校学生柳晨锐。   但陈姐却说喜子比起无害NPC,更像papa—P—presenter,“主持人”。   这就很诡异了,因为主持人是个很少被提及的词,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了,在副本里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众所周知,NPC一旦发现玩家外来者、犯罪者的身份,就会开始有所异变,到了夜晚,就会毫不留情反杀玩家,也就是会发生“异灵爆发”。   “主持人”在这点上却不一样。   身为主持人,这种NPC会同时站在主神和玩家的角度参与副本,也就是说哪怕它们知道了玩家的身份,感觉到了世界的异样,它们也不会异变成恶灵或嗜血怪物,只会全力推动副本的发展。   可要命的是,所谓副本的发展,站在天杀的主神角度上,玩家最好是All die——死光光,也就是字母A;站在怨种玩家的角度上,NPC最好是All die;那站在NPC的角度上,玩家最好是All die……   所以主持人作为NPC,虽然没有关于“审判者游戏”的记忆,也就是它们“不是故意的”,但它们却是主神、玩家、NPC间的“多重间谍”,最TM不是个东西……   林况这时再看喜子的矮小身影,感觉脑袋更生疼的让他想仰天大喊一声操。   如果这小丫头真是主持人,那他们走这一趟,果然是在把脖子往断头铡下面放吧?   可喜子也提供过线索,无害的可能性极大。   老大,你可真是我亲娘啊!你到底在哪?!   ……   ……   贺群青正闷头往前走,手里突然被塞了一只细弱的胳膊,陈雨依说了声:“你先牵着她。”   贺群青低头一瞧,和眼睛湿漉漉的喜子对视一眼,喜子自然是喜笑颜开,但是等他回头再找陈雨依,发现后者竟然朝新人A的方向走过去时,心里后知后觉的一颤。   “陈姐?”   陈雨依嗯了一声,打发他似的道,“别急,我马上过来。”   陈雨依走到最后,拉住了突然迈开腿的新人A。   “走什么啊?”陈雨依笑眯眯的,“新人A?认识之后,我还没找机会跟你好好聊聊。”   柳晨锐:“……”   林况眼睛都瞪圆了:“姐?”你俩算哪门子的认识啊?   而且陈姐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对新人A很感兴趣的样子?   想到这个可能性,又想到昨天新人A在屋里保护昏迷中的她,林况内心立即充满了抗拒,赶忙抢过去:“姐——”   “边儿去,”陈雨依白了他一眼,把林况生生推开了,“你去看着小肖,跟着我干嘛?你们也是,可都别偷听。”   林况勉强转过脸去,但其他人不听,他却是做不到的,不由竖起耳朵,不打算错过一个字。   偏偏陈雨依竟然拦着新人A落后几步,手拢在新人A耳边,对后者说起了悄悄话,那架势简直比刚才和牛心言说话还要小心,生怕前面的喜子听到。   “怎么样,你懂了吗?”收回手,陈雨依笑的相当友好,声音虽然轻,但透着热情,“因为你第一次来,这些估计都没来得及了解过,现在明白了?”   新人A点点头,陈雨依又道:“你之前知道吗?”   林况不愿意走远,因此才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在说“字母表”的事,顿时不干了。   “姐!”   这新人凭什么,贺肖那边还两眼一抹黑呢,怎么陈姐先偷偷给新人上课了?   难不成这个新人也是“冰肌玉骨,一百分的绝美”吗?可别逗了,看昨天新人A被“贺肖”踹出门那一下,才是一百分的绝美好吧。   陈雨依这时笑盈盈瞟了林况一眼,林况当即朝天翻了个白眼,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远了两步,不再偷听了。   “知道一点。”新人A点点头,称得上“温顺”。   “真的啊,那我考考你?”陈雨依很随意的回应后,声音再度偷偷摸摸起来,“M?”[注]   新人A思索了两秒,道:“迈克?”   “T?”   “tango?”   “O?”   “Ocean?”   “I?”   “Intellect……”   “Y?”   “Younger?”   “好……你可真棒啊。”   “……”?   陈雨依点点头,大力拍了两下新人A的肩,接着转身又回去前头了。   陈雨依和新人说话的时候,贺群青这边始终提着一颗心,但他手里牵着喜子,又不能跟过去,没想到陈雨依才说了几句就回来了。   见她回来,贺群青不由的仔细观察她脸色,没看出什么异样。   贺群青内心缓缓放松,道:“陈姐……”   “喜子,来,”陈雨依打断他,向喜子伸出手,重新牵住了小女孩,随后也不知怎么,当她看向贺群青的时候,眼睛突然再度“瞪得像铜铃”!   贺群青手一缩,赶忙放开喜子,接着就听陈雨依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说:“你——你现在别出声儿,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   她那母老虎的眼神着实让贺群青瞬间心虚了——怎么了,难道陈雨依已经认出了柳晨锐身份?   别说他呆住了,连林况都呆住了,一时打抱不平:“姐!你怎么可以……”   “你也别吱声儿!”陈雨依一看林况,眼睛顿时瞪得有之前两倍大,“就你这眼神儿,整天乱花钱,回去先配个眼镜吧你!”   说完,她一捋头发,扭头拉着喜子快步走了。   留下贺群青和林况面面相觑,林况唉声叹气,也拍了拍贺群青的肩头,“习惯就好,”林况用同是冷宫沦落人的过来人口吻说,“习惯就好……”   没说完,前头传来陈雨依的声音:“林况?揍你信不信?”   “我什么都没说!” 第122章 第122章 小蒋④ 怪不得蒋提白会被……   “姐姐, 疼——”   正走着,陈雨依听到手边喜子叫了一声。   那声音猫叫似的,委屈又透着不安。   陈雨依一低头, 恰好对上喜子黑溜溜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脑袋里太乱,很多离奇的想法爆炸似的冒了出来,不自觉手上就多用了些力气。   “哦, 对不起, ”陈雨依赶紧松了手劲儿,还特意给喜子揉了揉小手,“没事吧?”   喜子小心观察她脸色,“姐姐, 你真生大哥哥们的气了吗?”   陈雨依这时正惆怅没有人倾诉, 立即唉声叹气,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嘴里嘟囔:“翅膀硬了啊, 真是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 竟然都能瞒着她?!   喜子听得半懂不懂,但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加上陈雨依很快又自顾自发呆起来,喜子便主动的攥住陈雨依的手指,加快脚步,要带他们到自己家去。   ……   ……   陈雨依表面看起来是神游天外, 观光似的走着,实际上她脑袋里想事情想的快要烧着了一样,不停琢磨眼下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连喜子到底是什么阵营都没空去想了!   现在,她只翻来覆去的思索一个问题——NPC,怎么可能离开副本?!   不,这个问题笼统了,再具体一点是——在上一个通关难度爆表的副本里,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NPC、不仅和众玩家有深仇大恨、还被自己等人肆无忌惮的招惹了一番的NPC——怎么可能离开他自己的副本,出现在这个新副本、出现在我们身边、还成了一个新人玩家的啊?!啊??!!   陈雨依飘忽的视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往身后瞟了一眼,她很快清醒,克制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但整个人更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回事啊?   小柳警官?柳晨锐?!!   没错,是柳晨锐。   一定是他。   早在小黑屋的时候,陈雨依其实就已经记录了“新人A”的特征,但当时,她左看右看脑袋里那棵不起眼的“记忆树”,总觉得有点在意……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她猜测,恐怕是因为新人A的真身,自己在现实里见过的,甚至还比较熟悉,所以才会有这种紧迫的感觉。   如果是真的,那当这个人突然被拉进小黑屋这种奇怪的地方,周围还有一群诡异的陌生人,且在这群陌生人里,唯独有一个他认识的,他能不打招呼?   于是陈雨依意识到这人可能是和自己有很深的矛盾,还很有城府,想要先维持新人的优势,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当时陈雨依暗地里那顿夸就别提了,心说刺激死了,她好喜欢。   只是麻烦也不少,她必须要想个办法,在主神抹掉她脑袋里那张脸的印象前,先一步把对方的特征更详细的记下来,再通过自己脑袋里的文字,推敲对方现实里的身份。   如果是太棘手的人,她出副本的第一件事,少不得是搬家。   可这种做法无疑是极端困难的,非常耗时。   因此从副本开始后、到第一个晚上前,她脑海里都只多出来了一些奇怪的信息:运动狂、发过疯、打过人、会用枪、当警察……警察?!   这是什么垃圾答案!   这些零碎信息,加上最早获得的基础信息,两边一拼凑,她更加无语了。   因为她现实里根本不认识身高185左右、头发短、还“爱晒太阳”、“学生相”的警察啊?   有这种男人在身边,那还是现实吗?   要有这种帅哥,她还何苦要玩网恋啊?   这种困惑至极的状态,直到第一天凌晨,他们所有玩家聚集在村长家外面的时候,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只因当时,她发现了奇怪的一幕——自家baby不知怎么,竟然在和新人A说话!   贺肖本身根本不擅长隐瞒事情,他那躲躲闪闪的模样,还有给新人A打掩护的举动,明显都是怕新人A的身份被自己和蒋提白看出来。   所以他们是认识的,交情还非同一般。   这就怪了,没道理新人A会同时在现实里认识自己和小肖啊?   但当小肖跟新人A站在一起、给新人A打掩护之后没过多久,更怪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仍是村长家外面,突然之间,她脑袋一空,意识深处所有真人的画面被匿名性抹去,相当于她又一阵苦思冥记后清醒过来。   这时,她急忙调出记忆树,那上面竟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字,那个字就是——   柳!   那一秒,真是一道闪电笔直对着她天灵盖儿劈下来,她当时就有了明悟!   一个个特征加在一起,“柳晨锐”三个字几乎就是在她牙缝里了!   但这无疑更加令人感到匪夷所思,需要更多的证据,她还要再验证。   偏偏没多久,她因为灵神疯狂的自杀,以及蒋提白的出走,那一系列倒霉事,都让她自顾不暇——直到刚才!   她知道,柳晨锐这种经过各种培训的警校生,对航空术语中的26个字母再熟悉不过。   他既然这次以玩家身份进副本,又选择跟baby坦白身份,加入自己这个小圈子里,那么面对自己的逼问,总归要拿出点诚意来。   哪怕作为新人A的他装糊涂说不懂,那也没事,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她办法多得是。   可是????   新人A的字母表版本里,显然有一些单词,是和现实世界一样的,但没有奥斯卡、印度、扬基,这样的专有名词。   众所周知,副本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就是不同的!   这一证据,加上她内心那和柳晨锐本人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记忆树,让她彻底确认了,她离奇的想法,是对的!   新人A,就是柳晨锐!   ……   ……   要是可以,她现在就想转身走回去,揪住新人A的领子大力摇晃一番,好问个清楚,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的?!   但她又不敢——真的不敢。   他们之前可是把小柳警官得罪狠了的,而且她深信,但凡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冒出来,背后隐藏的真相,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想到了那热腾腾刚出现的黑色审判书,巨额的生存点奖励,关于它本身的谜题还没有解开,现在又来了NPC流窜到其他副本的情况?   而且NPC的身份,不是别的,竟然还是玩家?   这代表了什么?   是主神强调了NPC身上的人性,还是另外一个针对玩家的陷阱?   难道玩家只要解锁黑色审判书,那个副本里的幸存者,就都能变成其他副本里的玩家?   柳晨锐出现在这个副本里,是要报仇雪恨?   那他是这个副本的主持人吗?   ……   不过目前看来,柳晨锐和玩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一身伤不是假的,看起来活的也挺费劲。   加上之前保护了她……   “唉!”陈雨依仰天长叹,“造孽啊,我造孽了。”   作为整天专干坏事不干好事的玩家,不止被预备役小警察杀进新副本讨债,还有才养熟两天的小白眼儿狼,也被勾搭的胳膊肘往外拐……   “姐姐,我家到了。”喜子突然站住脚步,眼巴巴看她。   “……哦,到了?”陈雨依从思考中回过神,打眼一瞧,前方出现一个农家小院。   灰突突的门扇紧闭,左右两边土墙延伸出去,对比村里其他高大的新房,这小院真是破烂古旧的不成样子。   “原来这是你家?”陈雨依有些愕然,毕竟第一天的时候,她路过这边,见屋门半敞开,屋里没人,她就跟蒋提白专门进去找过线索。   只是最后,除了知道这家穷的厉害以外,没得到任何线索。   呃等等……怪不得蒋提白会被绑在这啊。   因为蒋提白知道了这里,蒋提黑自然也会知道。   不得不说,这个藏人的地方,选的妙哇。   蒋提白单在这吃灰都是一种折磨了。   陈雨依刚在院门外有些迟疑,喜子就问:“姐姐,你是不是怕我害你们?”   陈雨依低头看了看眼含泪意的小女孩,不知怎么,金梓语那水龙头一样的眼睛也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她一晃神,之后才咳了一声,说:“是有点害怕,你看你家里,黑漆漆的,换成你,你不怕啊?”   喜子有些难为情,“我长大了会好好学习,赚很多钱盖新房子的!”说着,喜子推开了门,“姐姐,你们进来吧。蒋哥哥也很害怕,他说他因为山神不敢出来,不然我就拉他出来见你们了。”   “因为山神?”一旁林况听了,提前预习似的赶忙琢磨了起来,但想了两秒,还没想出来,手先自动挡住了陈雨依,决定将功补过,“姐,不然我跟着这丫头先进去瞅瞅,你们在外面等我。”   陈雨依看看那被长布帘遮住的小屋,说了句,“行,你去吧,机灵点,有事喊人。”   林况直接迈腿进了小院,这时贺群青也很想找点事情来做,便默不作声打算跟上,被陈雨依拦下来了,“等等,先看情况。”   贺群青只能点头,好在他们在院子外头,也多少能听到林况进屋后的动静。   转悠的脚步声很快就停了,数秒后,林况失声道:“姐……姐!你……你们先进来!”说到最后,林况大力拨开门帘,冲院子外的他们疯狂招手,示意他们快点过去。   陈雨依立即走进院里,脚步又轻又快,很快就进了屋,贺群青则跟在她后面,玩家们很快挤满了黑黝黝的厅堂。   “姐……”林况回到陈雨依身边,缩着脖子,在她肩膀后头发出气音,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姐,这,这又怎么回事啊?”   殊不知此刻陈雨依的目光也有些呆滞,半晌,她喉咙艰涩收紧了一下,小心问:“蒋……蒋提白?”   只见他们面前瘸着一条腿站着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身影,而是一个——   十岁左右的孩子!   “嗯。”   那面无表情的男孩,边一个个的打量他们,边缓缓说,“我是蒋提白。” 第123章 第123章 小蒋⑤ “哥哥……”……   “这……这又是什么玩笑?”陈雨依一时磕巴起来, “你是蒋提白……是指……你是他的灵神?”   眼下只有这一个可能,毕竟每个副本都是有它的“特色”的,这个副本的特色就是灵神。   如果除了灵神, 还有什么“返老还童”的超自然力量也跟着乱入,那就真有点过了、主神彻头彻尾是在乱来了!   眼下,虽然他们进屋没见到蒋提白本人,她的确有些失望。   可眼前这个男孩的出现,却逐渐让她失望都顾不上了。   她心里现在更多是新奇和不敢置信, 忍不住也盯着男孩仔仔细细、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错过的反复打量。   还真不是她爱看蒋提白的笑话——好吧只有一点。更多的原因是, 她对蒋提白这个人的了解,其实都是从以往的相处中慢慢积累的。   他们哪怕关系再“过得去”,她对现实里的蒋提白、以及对蒋提白的过去,都是完全两眼一抹黑。   现在倒好, 这可有个自称是蒋提白的小孩诶?   玩不过蒋提白, 还玩不过一个明显是“弱势灵神”的小蒋吗?   陈雨依才想到这, 两眼顿时爆发出彻悟的精光,嘴唇也自动的咧开, 森白牙关越露越大, 她一万分怜爱地搓起手来,“嘿嘿嘿……咳!”   “呵呵,”陈雨依道,“小弟弟……我现在有些话问你,你能配合我回答一下吗?”   说着,她几乎就将眼前的灵神模样完全印进了脑袋里。这样还不够, 她还在不断描摹记忆的细节。   她都打算好了,一出副本,她立即把男孩的画像搞出来, 下一次,她还要试试看,能不能把画作为特殊商品带进游戏里。   但凡主神说一声蒋提白可卖,她就立马复制个一万份啊!   天呐,这样的蒋提白……不是,这样的副本纪念品,实在是太稀有了!   她天马行空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谁料事情根本没有朝她想的方向发展。   甚至她都还没问出“你怎么会在这”,那边小蒋奇怪的表情,就让她不由地止住了话头。   她抬手在男孩眼前晃了晃,“喂——小弟弟?蒋提白?”   “姐?”林况在她身后小声问,“这真是老大吗?应该是他小的时候吧?可怎么老大小时候看起来就这么……老大啊?”   “你也太有小弟的操守了吧?”陈雨依出神地回应,“蒋提白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你还能叫个小朋友老大?你这可是捧杀啊。”   林况委屈中也承认自己的确有这个操守,但他没办法啊,因为眼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蒋提白”,那眼神看起来也真的——很蒋提白了!   旁人乍一看,男孩那双眼有点忧郁,眸子黑沉沉的无光。在看东西的时候,又往往定睛在一个地方不晃动一下眼珠,好像轻易就陷入思考了。   哪怕眼前的男孩,长相跟蒋提白本人,可能只有六分相似,但这双眼,真是十成十的蒋提白!   男孩这时仍没有回答陈雨依的问话,而反复确认了此时男孩视线的终点后,陈雨依脸上的笑容便一点点收敛了。   敏锐如她自然是发现,其实自从自己这些人进入小屋,“小蒋”轮番打量过他们这些幸存的玩家后,眼睛就只在看一个人,目光只定睛在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身上。   而被小蒋盯着的那人,因为这间屋子过于狭小,所以一进门,就自觉地走进了一侧的深处,站在离门比较远、光线较为不足的地方。   陈雨依眉头皱了一下,又展开了,“你……为什么这么看他,有什么事吗?”她一边抱着怀疑开口,心里又想,蒋提白不愧是蒋提白,连他小时候模样的灵神,都对baby这么感兴趣。   谁知她话音刚落,“自我介绍”后就再没有开过口的男孩,突然说:“我也有问题问你。”他像是在学陈雨依的口吻,“你能回答我吗?”   男孩的声音是生了病的沙哑,而且这次开口,听起来比他之前说自己是蒋提白的时候还要虚弱得多。   “啊?那你快问啊,”陈雨依简直要急死了,没想到童年蒋提白说话也要这样绕来绕去,一点都不可爱!   她说完,眼前恐怕极端内向的男孩终于像是施舍似的,给了她一个眼神。   就是这眼神直叫陈雨依磨牙,只因那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是在跟你说话,你能让开点吗?   陈雨依自然给他让开了,心中暗自吐槽,小狗!   ……   ……   男孩一条腿显然是近期被人打断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作为灵神,却没有消失自愈。眼下他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两步,直到他像是看到,被自己注目的人有了动作,所以蓦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陈雨依急道,“现在行了吧?你问啊?”   男孩身子僵硬不动,陈雨依借着门口亮光,这才看出,他竟然是有些紧张。   被陈雨依催促后,男孩眉头一皱,咽了口唾沫,脸色更加苍白,像是被伤口疼的,也像是他要说的东西,实在很难开口。   终于,就在男孩看似克服了莫名的焦躁和忐忑、组织好语言,总算再次张开了那两片嘴唇的时候,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声音,突然自一旁响了起来。   “别问!”   大家都是一惊,视线转回去,纷纷落在了开口的人身上。   之前还清朗随和的嗓音,或许因为连日伤势,或许因为此时小屋内情形诡异,听起来是和男孩一样的嘶哑,而且语气中莫名的颤抖和抗拒,令人困惑不解之余,还有些愕然。   “小肖?”陈雨依真的吃惊,因为以往哪怕遇到再危险的情况,她也没听到过贺肖这样的语气。   竟然像是……慌张?恐惧?!   男孩一下子就被这声音喝止了动作。   但只要他还是蒋提白,无论是八十岁、二十岁,还是十岁,都不会放弃的。   正如此刻,他听了这样坚决的拒绝,不止没有被吓到,那神情竟然还是已经有所预料一般,睁大了双眼,再次张开嘴,比刚才还要急切——“你……”   “不许问!”   缓缓地,贺群青找回了血液逆流的双腿,一点点走出了阴影。   他本能地说着话,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全身的血仿佛结冰了,哪怕脑袋在疯狂的告诉他不要深究,不要继续想下去,但他的身体和双眼,就像已经知道确凿的答案一样,死死的盯住了这个年龄很小的蒋提白,心底无法控制的涌上了一波近乎狂躁的情绪。   “哥哥……”   “恩?”陈雨依猛地从贺群青那里收回视线,低头看男孩,“你说什么?”   “哥哥……”蒋柏脸上血色尽褪,但眼中逐渐升起一种更加急切的光亮,有些渴求似的道:“……是你吗?”   贺群青脸色也跟着逐渐惨白。   “你是……贺姐姐的弟弟吗?”   “哥,你是……贺群青吗?” 第124章 第124章 天性如此 林况看出那男人……   “贺群青”三个字在万万不应该的时候出现。   在这之前, 甚至没有给贺群青任何准备,更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一个他根本意想不到的人口中冒了出来。   哪怕换一个人, 哪怕对方用更加果断、迅捷的速度直接叫破他的身份,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敢置信,这样仓皇失措,犹如受了当头一棒!   甚至当他用所有的力气、强自压抑自己的所有情绪时,声音仍不成功的流露出颤抖, 问话之下, 是自己胸口里快速积蓄起的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   “……你呢?”   “你又是谁?”   贺群青缓步走进了光亮的地方,有些过于主动地靠近了男孩。   他猜测自己现在的神情应该还是透露出了什么,不然陈雨依不会这么吃惊地拦住自己,声音还透着极度的小心翼翼。   “小肖……?你怎么了?你们……你们说的都是谁?”她干笑, 试图打圆场, “怎么这个人好像你和蒋提白都认识啊?你……你先冷静点。别……小肖, 你们谁先告诉我行吗?”   她挡在男孩和贺群青之间,拉住了贺群青的手臂。   男孩很虚弱, 轻轻推一下就会踉跄着后退, 不需要她操心。   但贺肖此时的神情到情绪,都反常到令人心颤,哪怕体型上,贺肖和蒋提白的灵神是一大一小,但陈雨依现在看到贺肖的双眼,竟然觉得他才是更不堪一击、更需要小心对待、更要被牢牢的保护起来的那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小蒋就问了一个明显是记忆错乱的问题而已, 这一刻贺肖给出的反应、他脸上的神情,几乎就和不久前他醒来时、接近崩溃的样子一模一样了?   “……蒋提白?”贺群青这时真的想要冷笑,可他连说话都耗尽了力气, “还是蒋柏?你到底是谁?”   “蒋百?”陈雨依更懵了,“还是蒋白?什么蒋白?蒋提白改过名吗?不是,这也差不多啊,小肖,你又怎么知道的,你们真的认识?可这是……这是老蒋小时候啊?你们到底有什么误会?!”   男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哪怕表面上再镇定,瞳仁仍是猛然缩成一点,连嘴唇都惨白起来,无法辩驳得浑身发僵。那双没什么力量的拳头,紧紧地攥在身侧。   “说啊?”贺群青选择逼问,只是他问的同时,自己眼前都跟着发黑:“你到底是蒋提白,还是蒋柏?!”   “哥哥……”   “闭嘴!”贺群青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没有粗暴推开陈雨依,冲破陈雨依的防线,只去找一个虚假的十岁蒋提白的麻烦。   可为什么,区区一个孩子而已,却像恶鬼一样,只简简单单的站在那,就能把自己逼疯到这个份儿上?!   他现在靠近了,更加看清了蒋柏的脸。   这张脸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在烈火焚天的梦境里——那瘦到支棱的双肩,黑沉仿佛只有负面情感的双眼。不像个孩子,却靠孩子的身份逃脱一切惩罚……只因为,他是贺织嫣救下的,是贺织嫣说“别怪他”的!   凭什么?!   又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怀疑过?!   蒋提白就是蒋柏,蒋提白就是蒋柏啊!   是啊,蒋柏也会长大的,他不会永远是孩子的模样。   他还活得好好的。   夺走了贺织嫣的命,他会比自己这个短命鬼,要活得长、活得久,会永远活着!   贺群青心头顿时像被刀捅了一下那么剧痛无比。   ……这么说,一切都有道理了。   蒋提白的自私自利、那些歪理邪说、为人的无法无天、薄情寡义,还心狠手辣到可以随意的对待自己的同伴——金梓语惨死,林况也差点被他杀了,原本的人间炼狱被他一通搅和,所有人的境遇都是双倍的凄惨。   还让自己不得不拿起杀人的利刃和他决裂,这些都能找到原因了!   因为蒋柏是天生的杀人犯,他是教不好也感化不了,天生的杀人犯啊!   原来在蒋提白小小年纪时,已经这么冷血,无怪乎他现在在这个审判者游戏里如鱼得水,成了大名鼎鼎的高级玩家。   因为当初,他就先是杀了自己亲生母亲,又遇到想救他的贺织嫣。   可贺织嫣毕竟是目击证人,所以到最后关头,他还是对贺织嫣出手了……一定是这样。   这些年,他想了很多次当初的事,已经想通了所有关节。   而贺织嫣为什么在火灾第一时间,不自己逃生,而去楼上救他们一家?   这个原因他也早就明白了,因为贺织嫣在前一晚,和蒋柏的醉鬼父亲蒋东打了一架。蒋东被带走到派出所,他家里便只剩下他唯唯诺诺的妻子,还有分别是七岁、九岁的两个孩子。   所以贺织嫣才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上楼去救他们。   可最后怎么样?   破旧家属楼轰燃后倒塌,五十六人死亡,市里出了这样的惨案,一天内就人尽皆知。蒋东哭求着派出所同志让他回去奔丧、找孩子——第二天大早就放了出来。   ……   ……   放过蒋东、蒋柏后,贺群青的确后悔过,的确曾气冲冲的又去找他们,但去找的时候,只有蒋东和蒋欣欣两人在集体葬礼上,想要领补偿金。   他私下又找到蒋欣欣询问,得知她哥哥早在火灾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不见了。   贺群青坚信蒋柏是畏罪潜逃,但蒋柏不在,贺群青在集体葬礼上,看着周围哭嚎的一众陌生人,颓然冷静下来。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精神就没再打起来过。   ……   ……   “小肖,小肖?”   见贺群青头痛一般摇摇晃晃,陈雨依急了,顾不得地瞪蒋柏,“你别乱说话,我管你几岁呢,他不是你哥哥!你知道你叫蒋提白,应该也知道你本人是成年人吧?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管他叫哥哥?不管你误会什么,他叫贺肖,生肖的肖!”   这一番话说的蒋柏愣愣的,受伤的脚因此没控制好力道,不自觉支撑在地上,立马疼的他闷哼一声,眼看要摔倒,被眼疾手快的林况抓住了胳膊。   “慢、慢点!”林况皱眉看看蒋柏,又看看贺群青,脑筋已经转过来,眼前无法挥走的冒出来了当初见过的一张美女的遗像。   贺肖来奔丧,住在他爸爸空荡荡的房子里。那桌子上,放着他姑姑的遗像,地上则放着他爸爸的骨灰……贺肖的爸爸,叫什么来着?   他外婆的确是念叨过一次贺肖爸爸的名字,如果自己记忆没有出错,好像就是贺……群青?   还有一点,进这个副本前那晚,因为自己和贺肖有了来往,等待他回家的外婆还叨叨叨说过好几遍,她说贺肖和他父亲,长得真的好像的。   林况当时琢磨琢磨,的确觉得很像。   他住在外婆家的两个多月里,几乎没有仔细看过那个男人,唯有一次,他下楼替外婆取别人送来的几团毛线,看到那个男人坐在楼下台阶上,身边放着个装了两捆香的塑料袋。   林况拿着东西从对方身边经过时,那男人正垂着眼睛,专注的喂一只流浪狗吃大馒头。   男人那百无聊赖、又沉静度日的目光当时给他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林况当时看出那男人有重病,因为他临上楼前都要歇一歇,只是没想到对方其实已经病的快死了。   后来男人真死了,来奔丧的是贺肖。   ……   ……   蒋柏听着陈雨依的话,有些欲言又止,能看出他是不甘心的,还想继续追问下去。   可他到底是蒋提白,哪怕只有九岁,最终还是选择咽下了所有不理智的言语,而再开口的时候,他说:“对不起,你们快走吧,他要来了。”   “谁?谁要来了?”陈雨依急问。   “蒋提白,”蒋柏本能的按住受伤那侧大腿,“另一个蒋提白。” 第125章 第125章 死不是最恶(上) 算我求……   “另一个是哪一个啊?弟弟, 你就不能再说清楚点儿吗?”陈雨依急道,同时连连催促所有人快走,手下也大力将浑身僵硬的贺群青往门口拉。   蒋柏脸上全部情绪已经熄灭, 只静静看着贺群青离开。   两人对视间,九岁的蒋提白眼中未尽的言语,贺群青看不懂,也压根不想懂。   贺群青在陈雨依的“帮助”下收回了视线,深深呼吸数次, 才昏头昏脑往外走。   他也觉得, 自己只要再多看童年的蒋提白一眼,再往深处想哪怕一根头发丝儿的距离,他就一定会冲过去,把蒋柏的另一条腿也打折!   “走什么?”突然, 门外传来另一个人讶异的声音, 将一条腿已经跨过门槛的牛心言轻轻拦了回来。   不巧的是, 陈雨依拉着贺群青,就在牛心言身后。   眼下所有人根本都没来得及出门, 就一齐被堵在了堂屋里。   而最前头的牛心言被堵在门边, 竟然都没有挣动,还悄然退了一步,就这一步,使他侧过身,众人见他手掌捂着腹部,那里正飞快洇开大片血色。   ……   贺群青自听到来人声音, 反应突然变得极快,立即扶住了牛心言,之后紧缩的瞳仁便盯住了门外的人。   “牛老师, ”那人轻叹一声,“你看你,着急什么。我这又拎着东西,手里又拿着刀的,实在不方便腾开手啊,你怎么就冲上来了?”   牛心言低头看了眼伤处,等重新按住了那冒血的地方,便露出了一个苦笑,闷哼着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手下留情?”   “蒋提白”不置可否地一笑,看看疼得冒冷汗的牛心言,又看看其他人,尤其是贺群青这边,得到他尤其意味深长的目光,“等会儿再谢也不迟。不管你们信还是不信,我可是来救你们的。”   陈雨依见牛心言和这个“蒋提白”一个照面就去了半条命,自然知道对方是蒋提黑,不是蒋提白,眼睛登时瞪圆了,唾沫差点直接吐在对方脸上,“我呸呸呸呸,你个丧门星,多看你一眼比死还难受!蒋提白偶尔还做个人,你连做狗你都没资格你!你王八蛋,你禽兽!”   蒋提黑听她叫骂,眉头不由一皱,疑惑问她,“这拖油瓶当得好好的,你怎么醒了?良心发现?上进了?不想死了?”   “……”   这话一下戳中陈雨依死穴,气得她天灵盖儿突突直跳,暗道不是蒋狗胜似蒋狗,狗味儿真的挺正啊。   蒋提黑叹道:“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我和你们是站在同一边儿的,我们连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离开这。”   “可是我这个人吧,也不知道是说哪句话惹诸位不中听了,总是被怀疑。”蒋提黑说着再度看向贺群青,好像这话就是专门对着贺群青的,“还得不断的解释,实在是太累了,所以这次,我干脆先拿来了证据。”   陈雨依简直无语了,瞄向牛心言血淋淋的指缝,“就这还不是证据?”   “蒋提白”浑不在意地跟着看了一眼那伤处,“都说了是意外,牛老师脚步太急,我这刀太利啊。他不是还站着……”   话没说完,牛心言身形一晃,缓缓靠着门坐下了。   “唉,我这还有绷带。拿去吧,先给牛老师包扎一下,”灵神蒋提白施舍似的将绷带大力塞进了贺群青怀里,抬腿就跨进了门槛。待他左右打量完环境,才瞥了眼断腿的小蒋。   后者眼里阴沉、不甘示弱地回视他的目光,没有几两肉的单薄胸口剧烈起伏,蒋柏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冲过去和“蒋提黑”拼了。   但比起小蒋对他的厌恶,蒋提黑对小蒋的厌恶显然是更胜一筹。只见他嘴里对众人说着:“放心吧,牛老师不会有事……如果我们配合的好的话——”边把自己手里的包投向了骤然向他冲过来的小蒋。   那包在空中划了道弧线,一下砸中了瘸腿的小蒋。   而直到小蒋躲闪不及、条件反射将包抱在怀里,并一同摔倒在地的时候,众人才看出,那包有多沉。包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好像里面全是细碎的铁块一般。   小蒋伤腿被累及,一时顾不上将大包推开,更没忍住地原地发出一声痛叫,倒在地面后本能去够那条腿——因为这一摔,腿上充当夹板的木条歪歪扭扭,给他带来了十倍的痛楚。   不等他缓过来,一声冷笑已经随着无情的脚步来到他身边,接着一只苍白的大手自他身边重新拎走了包。   小蒋咬紧牙关,干脆去拽包带,总之尽一切努力和对方作对,可也只是换来对方顺带一脚,把地面上的他踢出去一米远,随即他整个意识都模糊起来。   “等等,先别跑,这就是证据,看完再出去送死也不迟……”   模模糊糊间,蒋柏听到那个“蒋提白”这么说,并在他头顶不远处拉开了那个沉重的包,哗啦啦地展示给其他人看。   蒋柏刚才通过那包的重量,已经猜到了那里面是什么,只是他现在,在更加强大的“自己”面前,思维和身体都被扼制了,已经连提醒众人都做不到了。   ……   ……   “蒋提白”这句“先别跑”,也不是冲陈雨依几人说的,而是在他毫不留情地虐待蒋柏的时候,跟着牛心言的那两名玩家趁机急切地朝门外小院冲去,可蒋提黑话音还没落下,他们又乖乖回来了。   “陈,陈姐!牛老师!”   不止是回来,他们还猛地推开门口其他人,之后用全身的力气关了门,上了栓,这才一步步地退进了众人之间,他们脸上,也后知后觉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   接着其中一人,浑身颤抖着对其他人道,“那个东西——那个‘山神’——公虎,就在院墙外面!!!”   众人听罢,一齐看向“蒋提白”,后者耸耸肩,那神情像是在说:“都告诉你们了”。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陈雨依竖起耳朵,果然听到小院外低低的野兽的喉鸣,还有一种轻喷鼻的声响。极致柔软的足音,也因为那只动物实在是过于巨大,而显得清晰无比——爪尖在村道的青砖上偶尔歘地一声。   很快,小院里,就在这间破堂屋的外面,传来了有重物落地的噗声闷响,仿佛那只动物,已经一跃跳过了破旧的院墙。   而自这一声后,门外没有了任何哪怕一丝的声响。   ……   ……   陈雨依都想让那两名玩家急促的呼吸声轻一点再轻点。   因为门被关上,屋里光线更昏暗,牛心言坐在门板边的墙根儿下,无声低头看向散发着血腥气的伤口,停顿数秒,拿走贺群青手中展开的绷带卷,自己用力的绕着腰包扎起来。   他这一番动作时,其他人才被惊醒,看向“蒋提白”。   他们之前听见了那包里传出的清脆声响,但这时,因为光线黯淡,陈雨依干脆走上前去,不怕死地就着“蒋提白”的手,彻底拉开包看进去,没等她放轻声音说话,“蒋提白“再度颠了一下包,里面大堆的黄金古董,便叮铃铛啷地响了——   “吼————!!”   “砰!!!!”   门外致命的野兽猛然发难,在这一刻狠狠撞上门!!   接下来嘭嘭巨响不停,每一下都撞进了众人心中,加上那近在咫尺的吼声,都令人本能地产生恐惧,毕竟门外的东西,一夜之间,几乎屠杀了整个村子的村民!   嘭!   ……嘭!   嘭!!   陈雨依心念急转,眉梢挑高了——他们眼下被困,也算是众人为了找到蒋提白本人,而提前预料的代价之一,可有预料,不代表她就能欣然接受、就不生气了。   比如眼下,她就很生气,“你到底想怎么玩?”陈雨依冲蒋提黑笑了,“有想法,你抓紧点儿说,有条件的,赶紧亮出来吧!别在这磨叽了,一会儿你就没得玩了,知道吗?”   蒋提黑笑了,慢腾腾向众人展示了包里的那些堆积的黄金和古董之后,又把包上拉链拉了起来,背在了自己后背上,解释道:“以防你们有些人还不知道情况……牛老师,这村里最大的秘密和‘财富’,就是家家户户收藏的这些古董和黄金。”   “我昨晚,从村长家翻到一本古籍,上面意思是说,巴秀村民的祖先,六百多年前,其实是一伙土匪。他们大本营在这深山里,专抢商旅的辎重财物,经过三代人的财富积累后,他们便金盆洗手,成了‘良民’,这些财物就是他们这一代仅剩的‘宝贝’。”   牛心言几人听得迅速冷静了下来,好像重新有了生的希望,看着那个包的眼神,也变得火热。   因为在副本里获得NPC最重视的宝物,无疑是得到审判书的条件之一。   只是眼下,这些财物在蒋提白灵神的手里……真不知道,如果他们把那个包夺过来,里面会不会出现审判书?   “所以你昨晚是去收集这些‘宝贝’了?”陈雨依道。   “不是,”蒋提□□,“我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要说连夜疯狂收集财物、到处偷东西的这个人,你们也认识。”   说着,蒋提黑带笑意的目光,便落在了几乎被众人遗忘的角落,“真是辛苦你了,小妹妹?”   陈雨依摇摇头,心说该来的跑也跑不掉。   喜子从黑暗中抽泣着走了出来,抹着眼泪看向蒋提黑,问:“蒋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做我的朋友吗?”   ……   ……   “姐,”林况倒吸一口冷气,再也按捺不住,将陈雨依从蒋提黑身边拉开了一些,才道,“没想到啊,这活的……也叫我看到了!”   真是流年不利啊!   喜子的身份,恐怕正如他们的猜测,是个双料间谍,是副本里的“主持人”。   这样的话,不把他们所有人害死,喜子是不会停止的。   ……   蒋提黑直接无视喜子,再度看向其他人,“现在我诚意已经拿出来了,你们该相信我了吧?我再告诉你们两件事,知道了这两件事,现在这个房子里所有人,就都能拿到审判书,都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话音刚落,因为门外响动害怕得浑身发抖的玩家之一,便立即问:“知道什么?你快说,蒋提白,你快说啊!”   在他眼里,蒋提白和眼前的灵神,无疑是同一个人。   “第一件,”蒋提黑笑的比任何时候还要开心,“是这个副本的真相。你们听清楚了,外面那只公虎,就是喜子的灵神。‘山神’的说法,都是她自抬身价,混肴视听的。”   突然间,门外安静了下来。   偏偏就在蒋提黑说完这些“真相”的一瞬间,来自门外的撞击停止了!   喜子的哭声也像同时被按了暂停键。   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再看向众人时,那小脸上,就一点伤心都没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蒋提黑,仿佛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这样背叛自己,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在所有人警惕的目光中,她缓缓深吸口气,之后便攥紧稚嫩的拳头,手臂绷紧在身体两侧,骤然大声尖叫起来——   “啊————!!!!!”   “吼————!!!!!”   暂停的撞击声像是疯了一样重新爆发。   门栓已经摇摇欲坠,整个门已经出现了裂缝,眼看就要被彻底撞开了!   ……   但这一不祥之兆,令之前开口问蒋提黑的玩家,很快反应过来,变得欣喜若狂!!   “真是这样?!”   要真是这样,那么只要杀了喜子,门外奸丨淫、杀人的公虎,就会立即消失不见啊!   “蒋提白”竟然真是在给他们一条活路!   毕竟杀一只变异的野兽、灵神,和杀一个几岁的小姑娘相比,哪个更容易,这还需要选择吗?!   眼下时间无比紧迫,那名玩家几乎是立即咬牙扑向了正在尖叫的喜子!   “等等!”忽然,“蒋提白”又喊停他,“还有第二件事!”他在一片混乱中,笑眯了眼,就这么转过身,目光笔直落在贺群青身上,停顿了一瞬,才大声道:“贺肖,你去杀了喜子!你亲手去做!我就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去拿审判书!”   贺群青拳头攥的嘎吱响,不错眼的望着“蒋提白”,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头:终于。   这个“蒋提白”,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宛如一把阴毒的刀,出于对昨晚的报复,硬生生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   “快点,”蒋提黑看着贺群青的目光里透出十分的关心,“你快点啊!贺肖,你再不快点,陈雨依、牛心言、林况——他们所有人,都得因为你去死了!我这一包财产,不也没有用了?”   一停顿,蒋提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快步朝贺群青走了过来,同时将自己的刀翻转,刀柄递向他手中。   刀上分明还沾着牛心言的血迹。   “拿着,你拿着,”蒋提黑眼睛睁大了,瞳仁在黑暗中有诡异的反光,神情则像是孩子一样高兴又期待,“我要求又不高。只要你亲手去做这件事,我就救你们所有人……不用刀也可以,你力气大,用这双手,也可以的。快去,听话,小肖,你不做,他们都要死,知道吗,都会死。”   “快啊!快!”听到这样的要求,那两名玩家几乎没有深想,立即大叫着催促起来,“快去杀了她啊,别发呆了,你是傻子吗?她就是副本怪,杀了她!拿到审判书我们就能通关了你还在等什么啊!!”   “是啊,快点啊贺肖!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先考虑考虑我们吧,我生存点不够啊,真的会死的!贺肖——对,算我求求你了,帮个忙吧,救救我们吧,快救救我,杀了她啊!!”   贺群青浑身一颤,同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强烈冲动。   他僵硬着手指,接过了“蒋提白”手里的刀。   牛心言神情有些愣怔。   他没想到,自己的头目决策,竟然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他不自觉紧盯贺肖,只见浑身紧绷的贺肖,几乎在头目决策发动的下一秒,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接着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恩怨?”贺群青缓缓弯曲手臂,也笑了,“我的恩怨——就是要你死,蒋提白!”   他猛然刺出手中的刀,那果断和坚定,俨然是不再把任何人的生死、甚至通关这个副本,放在眼里!   甚至现在对他最重要的事,不是别的,就只是杀了蒋提白,杀了他就够了!   ……   ……   刀刺进血肉,是悄无声息的。   但无论是其他人还是“蒋提白”,都万万没有想到,贺群青会突然发难,一时都愣愣的。他们耳边,甚至还清晰的听到那一声“嗤”的粘腻声响。   尤其是“蒋提白”,身体猛然被带动,是贺群青再度弯曲手臂,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在“杀他”了!   当“蒋提白”终于从愣神中清醒,低头看向那人逐渐被浸湿的手指,那手却已经紧握到没有任何腥红能钻进指缝。   “呵……哈哈……”“蒋提白”不知为什么更开心了似的,竟然盯紧了贺群青的双眼,主动地上前一步,抱紧了贺群青,“好啊,好……你选了我,小肖,我就这么值得吗?”   “你不值得,”贺群青对“蒋提白”的怀抱感到恶心,但他全部注意力,更在自己粘腻的手上,在蒋提白朝他靠近时,那近一步挤压向他的热腾腾的血肉。   贺群青说到这句话时,目光不由越过“蒋提白”的肩头,看向仍倒在地上、正震惊望着他们的小蒋,“你不值得,但你只能死,蒋提白,你只能死!”   “嗤——”   ……   “贺肖!”   ……   “嗤——”   ……   “贺肖住手!”   ……   在陈雨依、林况等人的震惊失语,以及新人A的大吼声中,“蒋提白”笑得更大声了,与此同时,小屋的门砰一声,被撞落下来,飞进了屋里,哐当撞在了墙角!!   一个巨大的、皮毛脏臭的头颅,堵住了所有光线,低吼着缓缓探进了门里——   ……   ……   屋内一亮。   ……   ……   漫长的静止后,屋里的众人才在骤然降临的安静,和门外照射进来的晨光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公虎灵神呢?   等等——   喜子呢?   小蒋呢?   ……   ……   贺群青手中依然攥着那把血淋淋的刀,但身前,原本该留下一具尸体的地方,却没了那人的踪影。   ——“蒋提白”也不见了。   歘,歘。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挪动的声音。   门外来了人,但那人迟疑着没进来。   “呃……”   那人扶着残破的门框,指尖抠动两下,脚下便唰唰的落下土渣,那手立即老实的不动了。   “嗨?”   “蒋、提、白————!!!!”   陈雨依冲过去飞起一脚,“你给我——去死啊!!!!!” 第126章 第126章 死不是最恶(下) 一公一……   眼看一番惨绝人寰的殴打就要发生在眼前, 门外的人快速闪开这一脚,大步蹿进了屋里,同时理亏道:“冷静, 陈雨依,冷静——我带你们出去,我带你们出去……”   “你带我们出去?”这话如此耳熟,耳熟到陈雨依一口老血直接卡在喉咙,“啊?!!好你个狗东西——老娘, 老娘就不出去了!”   “行行, 我先说一件事——我——”   “你不要说!!不准说,你住口!我不听,我不听!!”陈雨依一边拍打耳朵一边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以屏蔽一切外来的狗言狗语, 脚下狂追蒋提白, “我就要死在这, 所以你也给我去死啊姓蒋的!!”   蒋提白脚底抹油地蹿来蹿去,可他隐约感到今天是躲不过了, 少不得要让陈雨依揍一顿解解气, 这才有些放慢了脚步,等着陈雨依来揪住他的衣领。   没想到,这一等,等到他都速度慢得站在原地了,陈雨依的魔爪还没到,蒋提白英勇闭上的眼睛不由就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睛没看到什么, 耳边倒突然听到陈雨依在不远处呼吸不匀,但低声劝慰的声音:   “小肖……小肖?”   陈雨依显然已经没有了闹腾的心情,话音里谨慎又赔着小心, “把这个给我……放下刀吧小肖,松手……”   蒋提白骤然睁开眼。   他看向陈雨依的位置,只见她身前微微垂头站着的那个高挑身影,正是贺肖。   ……   ……   蒋提白先前紧赶慢赶跑来、站在门外看屋里时,很快就发现自己寻找的人都在这,当时已经放了一半的心。   尤其是贺肖,这傻小子看动作有些呆住了,但好歹全须全尾的,于是剩下这一半的心便也莫名放了下来。   可当时旧屋里光线不好,现在他双眼已经彻底适应,这才看到,贺肖不止是手里的刀上带着血迹,他衣领里露出的绷带、身前长衫奇怪的浆硬质感和脏污,似乎都证明,对方这段时间里结结实实受了不少伤,应该也没少被欺负……   ……   ……   此时听着陈雨依小心的声音,蒋提白眉心皱起又松开,眼皮跟着无力许多,黑沉目光落在被陈雨依捋崽子似的说着话的少年人身上,蒋提白心里跟着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焦躁。   那感觉还逐渐加深,最终变成一种略微的酸,其中夹杂偶尔猛地一下——针扎似的,绵密又寻不着的轻痛,仿佛自己正为某件被遗忘的事情而慌张却无法弥补。   ……   ……   “贺肖,”连林况也出现在了贺肖身边,看来之前这里果真发生了一些不得不令人重视的事情,让林况都能服软:“你就给她吧,算我求你了,恩?老大回来了,刚才那个人他……他是假冒的啊,这你不是知道的吗?”   蒋提白心下剧烈一跳,连思维都空白了一瞬。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对最坏情况的猜测,这么快就成真了。   看陈雨依他们的表现,把贺肖欺负到这份儿上的,摆明了就是另一个“自己”。   ……   很快,除了林况、陈雨依,连一个新人,也站在贺肖身边,甚至连伤重的牛心言,都用颇为关切的目光望着贺肖。   可见这小子离开自己两天,更得人心了,简直是被其他人宠上天了。   ……   蒋提白内心隐隐松口气,暗想,如果这样,那“自己”对贺肖造成的损害,在其他人的安慰弥合下,应该还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吧?   ……   终于,贺肖手里的刀被陈雨依轻柔地拿了过去。   这边蒋提白一直很安静的没吱声,直到他眼看着陈雨依接过刀时,他肩头才跟林况一样,同时放松了下来。   ……   贺肖肯松手了,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是,一切都来得及,自己回来的时间刚刚好,并不晚到没救了。   不过现在蒋提白也留意到贺肖脚尖前头扔着的那个背包,没办法,它实在是令人在意,甚至他才看了一眼,就立即冒出来了不少诡异的猜测。   ……   蒋提白不再犹豫,立即开口:“是我来晚了,不过真的事出有因,下次绝不会这样了。”   他的“道歉”首先吸引了林况,不过当蒋提白看到林况望过来的格外复杂的眼神时,也知道事情大条了,瞬间从善如流补上一句:“对不起……”脚步同时抬了起来,朝几人走过去。   谁料他才走了一步,一双眼就自那圈子中心缓缓地抬了起来,定定落在了他身上。   蒋提白脚步急停。   虽然此时蒋提白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心里确实是有些震惊和愕然的。   贺肖,也会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着别人吗?   那种眼神蒋提白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是直白、简单的——想要了一个人的命的眼神。   ……   好在陈雨依这时开口了,快速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可见她虽然气的想揍自己,却还是向着自己……或者贺肖,不愿意看他们真的分道扬镳的。   虽然她那张嘴一启就是责备,蒋提白也觉得她今天骂人也好,问话也好,好听得很。   “事出有因?在你的世界里,一天怎么也得有七八十个因,出七八十件死人的事儿吧,你管这也叫‘事出有因’?”   “不信可以,你们跟我来。”蒋提白转身就走。   陈雨依犹豫看了眼安静的可怕的贺肖,心想要怎么哄他跟上,没想到贺肖自己,看到蒋提白大步走出门外时,几乎是立即就迈出腿去,用同样的大步直接跟了上去。   完了。   陈雨依心惊肉跳地跟在后面,暗地里捏了一把汗,连骂蒋提白的心情都没了。   只因为贺肖如此听话的表现,恐怕根本不是因为少年人想法寰转回来、体谅蒋提白了。   彻底相反的,贺肖如今,应该还是想要弄死蒋提白,甚至就是想要弄死蒋提白本人!   这就不是单纯被“蒋提黑”得罪的了,细究根源,恐怕得算在之前小蒋吐露的——“贺群青”这个名字上。   当然,还有“贺姐姐”、“蒋柏”。   难道,小肖和老蒋,过去真的有什么恩怨纠葛吗?   贺姐姐到底是谁?   如果小蒋就是蒋柏,也就是蒋提白本人,那小肖和蒋提白的年龄也对不上啊,蒋提白还是小蒋的时候,小肖都不知道出生了没有……   “就在这下面,空间太小了,你们自己进去看。”   蒋提白的声音打断了陈雨依纷乱的思绪,她往蒋提白脚下一看,才发现喜子家简陋的厨房边缘,还有一个开口窄小的菜窖,里面黑漆漆一片。   “要是害怕的话,你们可以一个一个下去,”蒋提白这会儿又悠哉了,欠揍地说:“我不着急。”   “我就不去了,”牛心言勉力支撑着,道:“我怕我下去就爬不上来了。”   陈雨依呲牙,立即出于私人目的点了一个人,“新人A?”   “不,我去。”贺群青走上前,蹲下身两手撑着窖井,观察黑暗中不到两秒,就看到了下面有什么东西,脸色一变,立即跳了下去。   南方储存食物的地窖,因为气候和地质原因,不会像北方那样大张旗鼓。   比如眼前这一个挖于房屋内的地窖,只要下去,就会发现里面不深,差不多只有两米高,长宽则都宛如一个桶,大多数人在里面蜷缩着能倒下,躺平却不见得能伸直腿。   贺群青弯腰一摸,果然摸到一个人。   这人非常瘦小,就蜷缩在地窖的地面上。   再仔细查看,贺群青就知道,自己摸的,是一个死人。   ……   这人身体虽然还有温度,但周围的土上,尤其是头颅旁,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地窖中血腥、泥土气味混杂,叫贺群青心跳愈发快了。   下一秒,他摸到一块坚硬的大石,叫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块石头,就是有谁不久之前,从上面大力扔下来,并直接砸在了地窖中这人的头上,导致这人当场死亡的元凶。   ……   贺群青深吸口气,心中憋屈的火焰瞬间有了个宣泄口,他一跃攀住地窖边缘,脚步蹬在微微倾斜的土壁上,不等新人A拽住他,他已经一鼓作气的冲上了地面,刚直起身体,就大力攥住了蒋提白的衣领。   这一举动,瞬间令陈雨依脸色骤变,和林况一起扑过去拉住贺群青。   “有话好说,小肖?!小肖,你听他说,你先听他解释!蒋提白!你有屁快放啊!!”   贺群青盯着蒋提白的脸,心里想的,其实只是干脆掐死他,掐死这个混账。就听之前那个“蒋提白”的,只用这双手……   “解释,”贺群青以最大的毅力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双手,闭眼又睁开时,眼里的理智丝毫没有增加,“快……”   蒋提白清晰感受到那双手的力气,是凶狠的没错,可因为过度的用力,而使那几根攥紧的手指都在颤抖。   “好,我解释,听我说,”蒋提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惊讶,因为他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竟然是最近几天来,最心情舒畅、和颜悦色的了。   蒋提白忍不住以掌覆上那双拳头,被啪的打开了。   “地窖里的老人——”陈雨依急道,“是昌阿婆吧,是你杀了她?为什么?”   “是我杀的,”蒋提白坦然道。   “你这个——”贺群青眼冒红光。   “你这个禽兽!”陈雨依怒骂抢答,眼中更急了,“然后呢?为什么,你快说!”   蒋提白叹气,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听到屋里有小女孩的尖叫声。我猜你们应该已经明白,那头性丨取向诡异的‘公虎’,和那个小女孩喜子有关系了?”   “拜‘你’所赐,”陈雨依道,“我们刚才已经知道了。”   蒋提白点点头,又摇头,“不对,这个事实不全。真相是,小女孩喜子,和屠杀村民的公虎,都是昌阿婆的灵神。”   “……”   半晌,震惊的陈雨依才回神,“你……你怎么知道?!不,这是真的?喜子和昌阿婆,他们是一个人?!”   可再一细想,似乎这样,才是对的。   因为他们大多数玩家,都有一强势、一弱势两个灵神,如果公虎和喜子都是昌阿婆的灵神,那么就和其他玩家的状况、这个副本世界的“规则”对应了!   但明白归明白,此时再回忆和喜子的种种接触,联系上昌阿婆佝偻苍老到极致的脸,陈雨依顿时崩溃。   “所以,小肖?”蒋提白挑眉,“能饶过我了吗?当时看到你们要受罪了,我也没有其他更快的杀死昌阿婆的办法,只能这么干了……”他说完停顿许久,才总算等到贺肖非常不愿意、缓慢、艰难地放开了他。   ……   ……   内部冲突暂时解除,其他人自然松了口气。   蒋提白这次没骗人,他是救了他们的。   回想之前,公虎和喜子,在危机一刻都消失了,他们这才没有死在那只变异了的公虎灵神嘴里。   “喜子是弱势的灵神?”这时牛心言突然问,“但村里似乎还有一只母老虎,那是真正的老虎吗?”   如果是强势和弱势的灵神,那一公一母的老虎搭配,似乎更合常理。   闻言,蒋提白眸光微微闪动,平静道:“昌阿婆一死,喜子和公虎同时不见,这就是事实。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推论,我也不能确定。”   “那你是怎么知道昌阿婆的事的?”忽然,一个蒋提白陌生的声音,很自然的响起来,在贺肖身边问,“我们的印象里,你在第一晚就消失了,如果你没遇到危险,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这一切,那你为什么不给贺肖或者陈雨依、林况一些提示?如果你遇到了危险,被困在某个地方出不来,那昌阿婆和喜子、包括公虎的事,都是在你失踪后发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   蒋提白听着这人的问题,莫名就有种被审问的感觉,心里一动,看向这次的新人A时,目光就不由带上了几分探究。   “你……”   “对啊!”陈雨依眉头紧皱,直接打断了蒋提白探寻的视线,“问题真不小啊,如果你在村长死之前就被困住了,那你怎么知道喜子的事儿?有人后来告诉你的?”   一瞬间,她已经脑补到蒋提白被不明身份的变态关在地窖里,然后每天送饭的时候,那变态还要跟他唠唠嗑了。   聊聊村里的人,又死了几个啊,或者干脆,就是昌阿婆看蒋提白年纪轻轻,充满了阳气,干脆把他关了起来?   所以刚才其实是蒋提白反杀了,但他没好意思说?   ……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蒋提白非常无奈,“我又不是地藏菩萨桌子下头的通灵神兽,光竖着耳朵就能知道世界上所有发生的事。”   陈雨依顿时意识到关窍就在眼前,“谁告诉你的?”   蒋提白呼出口气,双手缓缓环胸,道:“金梓语。”   “……”   ……   蒋提白知道众人都在发懵,便直接说明:“这就是我要解释的那个‘事出有因’。各位哥哥姐姐们,我得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根本不是真实的。” 第127章 第127章 异常空间 “大巴来了,”……   “……”   不是真实的?   所有人只要视线稍稍从蒋提白“真诚”的脸上移开, 便能直接检视起周遭破旧阴暗的小房间。   门外逐渐升高的日光、紧紧依附在他们身上湿黏憋闷的空气,以及众人身上各样的疼痛——这一切,“根本不是真实的”?   牛心言停顿数秒, 突然主动紧闭双眼,强行忽视身上伤痛,试图让自己去验证蒋提白的话。   可人类的整个身体,本身就是一切感受和体验的来源,如果身体的感觉彻底受到了欺骗, 自我的意识恐怕也无力抗争。   所以很快, 牛心言就再度睁开眼,本能捂着伤口摇摇头,第一个开口道:“小蒋,你还是再多解释解释吧。”   而贺群青这边, 在听到金梓语的名字时, 心中很难说没有触动。   哪怕他对蒋提白仍是戒备警惕, 心态早已敌对起来,可蒋提白竟然说出是金梓语告诉他这一切, 似乎瞬间就让蒋提白种种罪行里少了重要一条。   ……   陈雨依视线从牛心言那收回来, 已经没了最初的震惊,立即通过回忆猜测:“不是真实的,又是怎么个虚假法?难道其实我们在第一天就被催眠了,被……孟蓓蕾吗?那我们共同所处的这个地方,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想象,还是所有人的集体想象?”   “……还是说, 你的意思是指,这个灵神副本,本身就是假的, 只是一个老虎下山、志怪故事的背景世界,所以才这么不合常理?那现实世界呢,这个副本的现实是什么?你说的这么笃定,难道就是因为你已经去过‘现实’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蒋提白为什么失踪好几天,还能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早已经离开了这个“不是真实”的地方。   而她关于众人被催眠的推测,源头都是基于他们所有人共同经历过的一件事情,就是第一天祭完山神后那个加塞的晚课。   虽然短暂,但那个冥想课堂,现在想想,越发有种诡异的不可言说的感觉。   尤其贺肖差点出事,还说出孟蓓蕾当时露出一副据说很招稀罕的绝世容颜。   可恶,当时气氛真是被孟蓓蕾拿捏住了。   “还有金梓语,你说是她告诉你的?”陈雨依停不下来的分析起来,心说灵神蒋提黑出现后,自己没多久便昏迷了。   蒋提黑当时牢牢控制住了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值得利用一番的金梓语。   所以金梓语死前,不可能和蒋提白本人联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虚假世界’里死亡的玩家,现在都还活着吗?”   “……也不是。”   听到陈雨依最后一问,蒋提白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其他玩家,尤其是牛心言,被蒋提白用“十分抱歉”的眼神锁定住了。   “这个……有些玩家吧,已经在那边……梅开二度了。”   牛心言:“……”   陈雨依:“……”   “这个,有一点你放心,牛老师,”蒋提白道,“毕竟他们都是追随你的玩家,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提前问过了,生存点实在不够的,我让他们打了个欠条,也给他们先垫上了,之后才送他们走的。”   “……”   牛心言沉默片刻,道:“……谢谢?”   “不用谢,”蒋提白说着,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牛心言。   牛心言颤手接过了这张纸,打眼一看,竟然真的是一张欠条。   纸的大小就是标准的信纸,上面沾了血痕、血点,还有血指印……恐怕是当时书写的环境不是很好,比较脏乱差。   牛心言勉强振作起来,再细看字。   上方两行是蒋提白洋洋洒洒的概述,下面是一行又一行、字迹不同的欠款人和欠款金额,都写得歪歪扭扭,凄惨无比。   牛心言看了几眼,身体都要倒下去了。   “别啊,牛老师,”蒋提白赶忙劝道,“事出有……好吧,我是被逼的真的没办法了……”   “你,你真的没办法?”牛心言十分虚弱。   “嗯,”蒋提白老实点头,仿佛这件事让他也很困惑,“这些玩家,一个个,不知道在这里经历了什么,都对金修女特别关心的样子。你说,明明是他们没出息先死的,却一直在等金修女出现。这我怎么办?我不是还得回来找你们吗?可放着这群男人,和金修女单独在一起,我能放心吗?最后没办法,只能想了一个笨办法……”   “……”   “牛老师?牛老师!”蒋提白皱眉,下一秒又笑了,眼底深处涌出了神采,叫牛心言看了一个哆嗦,从气晕的边缘挣扎回来了。   “牛老师,你别这样,为了他们不值得,不信你往下看,”蒋提白特意给他指了一下信纸上某处。   牛心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还款人:牛心言   (以上所有欠款账目,从头目小黑屋集资的总账户中拨款)   “!!!!”   牛心言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彻底黑了!   最后的想法,是他看出,那写还款人的字迹,和上头彭先发的字迹,二者完全一致!   ……   “蒋提白!”陈雨依一掌呼上蒋提白后背。   “嘶……干什么啊陈雨依,这个副本里的母老虎,根本就是你吧……”   蒋提白这时环视一圈,瞬间明白自己又成了王八蛋,心中顿时就咬牙切齿起来。   “我不管我那个灵神具体干了什么……好吧,反正我该知道的,金梓语都告诉我了。但你们几个,要是现在连我本人也不相信了,那你们才是蠢到家——”狠话没说完,他目光再度不小心瞟到贺肖,舌头一打转,诡异停顿了数秒,他突然再度给自己洗脱起罪名来:   “又要我详细解释对不对?没问题,我就这么说——不是我针对牛心言这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圣人’,他也没干什么好事,行吗?”   蒋提白暗骂一声可真忙死我了,算是遇上祖宗,没孙子的活路了。   他干脆放弃挣扎,一口气解释到位:“头目决策你们应该都记得,既然记得,没事儿不会多琢磨琢磨么?就这么不尊重头目?”   其他人:“……”   “在小黑屋,牛心言一共筹集了3400生存点做公共奖金,对不对?里面有牛心言自己的一千点,还有给新人以及生存点不足的初中级玩家垫上的几百点、甚至奖金不足,还会从牛心言账户里扣除。这么看,牛心言非常吃亏,简直是舍己为人了。但你们注意一点,头目决策里写着,在这一次的副本里,成员用线索跟头目换取生存点,一条被主神判断有价值的生存点,换200。”   “——主神觉得有价值的没错,但是需要跟头目换生存点,跟头目去换!”   “第二条,组织内成员需要帮助时,其他人给予帮助,真救了命的,可以直接获得五百点,这和主神的规则,杀一个玩家赚五百点相比,简直是颠覆性的正义。但什么算是帮助,哪一次算是真的救了一条命。一旦混乱发生,是顺手救的,还是专门救的,还是意外救的?谁来判断,告诉你们,是头目。”   “最后一条,这条应该比较明显了。‘奖金’以外所得生存点,将被集中管理,之后由头目按、劳、分、配给组织内成员,即便该成员已经死亡……想到了吗?如果副本里找到NPC宝藏,拿这一包古董黄金打比方,直接兑换或上传成商品,得到的生存点会怎么样?会被头目集中管理。”   蒋提白说着说着揉起眉心,感觉胸口很痛,好像是快要吐血的感觉。   “没错,”他喃喃说,“牛心言的三条头目决策,都是‘主观’判断,‘主观’分配的,我就问一句,你们这一局里,都分别得到了多少点,其他人呢,又得到过多少点?”   林况听了当场傻眼,他哪里想过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除了一开始得到杀猪的那五十点之后,生存点的确就没有再动过了,他自然也没有去问过别人……等等,如果真的是系统发放点数,那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提供了不少“线索”了,生存点却还是没有变化……而他一直以为,是这个副本的真相扑朔迷离,所以才没有线索的奖励。   “据我所知,最近半个月,打着牛心言旗号,使用这三条头目决策的高级玩家非常多,还有不少熟面孔的中级玩家追随,也使用这三条决策。”蒋提白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没有利益、不求回报的追随,你们竟然相信?”   林况:“……”我信啊。   蒋提白:“……”   “总之,”蒋提白轻咳一声,从昏迷的牛心言手里把欠条快速抽了回来,“牛心言这钱必须得还,知道了吗?”   “好了,请问我现在可以说正事儿了吗?”蒋提白虚心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你请说,大佬,请你free的说,”陈雨依嘿嘿一笑,关切问:“说渴了吗,喝水不?应该不喝吧,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假的嘛?”   “……”   蒋提白这时才无奈收敛神色,正经道,“我们刚进副本的时候,当时一起讨论过灵神的事,我应该告诉过你们,在现实世界里,主事者和灵神各自的称呼。但是我当时,没有想起一件事,就是灵神在主事者的内心里磨合创造的时候,它是待在哪里的?悬浮在宇宙空间?”   “……灵神可以假设成是主事者第二个人格。那么以真正的多重人格患者举例,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是有一个供所有人格居住、生活的地方的,那个地方可以只是一栋房子,也可以像城镇一样复杂广阔,也就是俗称的‘内部世界’。”   “我们现在,就在内部世界里。”蒋提白徐徐道,“我们应该是成为了某个人的‘人格’了。”   ……   ……   吱——嘎——嗤……   “大巴来了,”蒋提白道,“坐上那辆车,就可以离开‘内部世界’,走,我带你们去外面看看。”   “你……没坐大巴,那你是怎么来的?”陈雨依愕然问。   提到这个,蒋提白有些难以启齿,片刻后回答:“我是靠……咳,靠冥想进来的。”   “……” 第128章 第128章 骨碌碌 蒋提白朝它勾勾手……   冥想……   陈雨依听了登时牙酸, 脸皱成一团,那表情就是在明说,你这个谎撒的太惨不忍睹, 完全没有你平时的水准,我竟然一丁点儿都没能信啊。   蒋提白没有灵魂的扯出一笑,就算揭过了这个不堪回首的往事。   其实他是在原地足足枯坐12小时,才欺骗过自己嗡嗡转个不停的脑袋,强行让自己回到这个“巴秀村”的。   那整个过程不亚于重症路怒症开上一条12小时严重栓塞的马路, 无怪乎他中途站起来把那些对金梓语图谋不轨的玩家都送走了,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被别人知道那会儿行动力堪比老便秘的人是他蒋提白。   ……   ……   现在让他再进一步解释,是更加不可能的。但原理还是可以说一说,以便抬高抬高自己,蒋提白于是对陈雨依道:“在多重人格者的整个思维‘系统’中, 人格进去出去都无比困难, 更何况我要来找你们, 简直遇到了数不清的艰难险阻,还有那些玩家, 都在琢磨怎么合伙杀我……你感恩或者给一些酬劳都可以。”   陈雨依:“我感恩, 谢谢。不过还是没懂,我待会儿问问金梓语,可以吧?”   “……”蒋提白眼前瞬间闪过一个画面:金梓语脸上带着被溅到的血迹,死死抱着他的腿,嘴里喊“呜呜呜大哥别杀了别杀了我跟你一起冥想吧你快坐下”的模样。   而且金梓语激动地抱着他的腿时,他的那条腿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发出了“嘎嘣”不详的声音。   ……   ……   “把那包东西带上,我们先出去。”蒋提白转移话题道。   “这些古董还有用吗?”林况提起背包,伸胳膊往后背上甩包时, 想到上一个副本,问:“这个世界不是假的?”   蒋提白很有耐心的回答:“我在外面搜过了,这些古董,应该只有这个世界才有……”   他话没说完,就见到面前陈雨依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他当即止住了话头。   蒋提白如今是背对着门的,这时候便转过身,顺着陈雨依的视线往小院里一看,真又有客人造访昌阿婆家了。   “你们在这!”那人乍一看到他们,腿面上长衫翻飞,急的像一阵风飘了过来,“终于找到你们了!”   “孟导师?”蒋提白不动声色接过了话头,往前走了两步,将孟蓓蕾拦在了门槛外头,免得她走进来看到敞开的地窖,“你找我们干什么?”   “我找你们……”出乎意料的,孟蓓蕾走近了,他们才看到,孟蓓蕾的脸竟然像是一夜间又苍老了,她急切地说:“找你们是为了救人!”   说到救人两个字,她咬牙切齿,不注意脸色都青了,这一刻,浓郁的非人类的味道,就在光天化日下扑面而来,偏偏孟蓓蕾却不自知。   “救谁?”蒋提白问。   “救乔尼!”孟蓓蕾道,“现在村里,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凡有其他办法,我不会满世界的找你们!大巴还没来,我相信你们还没走!”   “大巴已经来了。”   孟蓓蕾一愣,“来了?”   孟蓓蕾脸上青色瞬间褪去,恢复了正常人的脸色,只是有些愣愣的,“什么时候来的?”   这里离村口其实不远,孟蓓蕾毫无觉察,要么是她其实刚“闪现”到昌阿婆家附近,要么,是在她的念头里,这辆大巴,其实根本没有出现过。   结合蒋提白的内部世界言论,孟蓓蕾这个NPC,生存范围或许也只是这个村子,所以那辆隔三四天出现一次的大巴,应该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但对蒋提白来说,这辆唯一能带众人活着离开村子的大巴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说:“救李导师可以,但不能让大巴先离开,不然我们……”   “你们等着。”孟蓓蕾几乎是毫无犹豫,原地消失了。   蒋提白回头看看众人,原本就要快步走出去,突然问:“牛心言死了没?”   陈雨依蹲下探了探牛心言颈动脉,道:“没呢。”   “好,把他带上,别把关系搞的太僵了。”   “……”???   林况一听,弯腰就准备背上牛心言,被陈雨依快速拉住,陈雨依问:“大家都伤的挺重的,怎么带他?”   殊不知这一问正合蒋提白心意。   蒋提白不着痕迹地快速看看贺群青,又看看牛心言,突然间,小院明灿灿的日头下,一张古怪的病床突然出现,让所有人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阴风。   那气质森森的皮质床垫,上面的污渍非常可疑;还有诡异凹陷的床栏,以及一只悬空滴溜溜转、坏了的车轱辘。   整张病床看起来非常陈旧,像是至少二十年前废弃医院里使用的病床。   ……   ……   蒋提白朝它勾勾手指头,“过来。”   骨碌碌碌碌……   病床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缓慢驶向了蒋提白。   “这样可以了,把他放上去吧。”蒋提白一脸正色道。   陈雨依:“……”蒋提白这又是哪一出,怎么怪怪的?   为了牛心言?   他会这么好心?   刚才拿一张欠条差点把牛心言气死的是谁啊?   还有……   这个鬼病床又怎么了,中邪了?气质愈发诡异了。   看着多少有点乖啊……   ……   ……   贺群青闷头跟在林况身边,原本胸中的熊熊火焰,在看到这张怨灵病床的时候,突然就有些后继无力了。   之前副本里的种种画面出现在眼前,他手指头蜷曲数次,竟然无法摆脱那些蒋提白救他的景象。   他脑袋一时被搅得混乱了起来。 第129章 第129章 闭眼成神① 柳晨锐僵硬着……   可想着想着, 贺群青很快明白这是蒋提白这小子的套路,蓦地抬眼,瞪向蒋提白。   谁料他这一瞪, 也恰好瞪到蒋提白眼里去了。   蒋提白不明所以地回看他,脸上有些迷茫。   贺群青:“……”   打死贺群青,贺群青也说不出口自己现在为什么瞪他,最终只能移开视线。   论脸皮厚,他还远不是蒋提白的对手。   因此贺群青也没看到, 他移开视线后, 蒋提白唇边弧度些许扬起又压下,表面上还在叹着气道:“林况,等会儿你一手扶着点牛老师。这病床有点虎,我怕走的太快把牛老师颠下来了。”   林况茫然:“有多虎?”   林况话音未落, 吱一声, 鬼病床自己猛地朝前一蹿, 又哐当一声停了!   牛心言的身体毫无知觉被带动,瞬间整个上半身就因为惯性冲出了病床, 要不是林况眼疾手快揪住牛心言的上衣, 牛心言在病床上还没躺够十秒就会被甩下去。   林况当即咒骂一声,重新安顿好了牛心言,才听蒋提白道:“就这么虎。”   林况:“……这启动和刹车至少也有三十迈了。”他抓紧了病床扶手道,“明明就是剩三条腿的板儿车,装什么拖拉机啊?”   “嘎——”病床生锈的轮子发出难听诡异的声响,以此来回应林况。   林况忍了忍才没有一脚再踹飞它一个轱辘, 那边蒋提白却笑眯眯对着鬼病床发话了:“再把人颠下来,回去就把你扔焚化炉里。”   听到这样的话,鬼病床像个死物一样毫无反应, 但林况分明感到,自己手抓着的床栏处,那瘆人的森森寒意,竟然顷刻间消失无踪,甚至逐渐恢复到了和煦的常温,整个病床都和外界暖风融为一体了。   之后鬼病床自己移动起来,也丝滑的不可思议,哪怕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它都能如履平地,根本不用林况再扶着牛心言。   林况:“……”   老大征服的范围越来越广了,现在连一张床都能威胁到了。   ……   ……   蒋提白带领众人首先到达了村口的大巴处。   大巴如预料中一般安静的停着,要说不安静的,恐怕就是被牢牢绑在后排座位上的大巴司机了。   终于看见有人上车查看,大巴司机激动的呜呜直叫。   他的嘴巴被抹布塞着,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来人。   没想到的是,上车的人在门口静静看了他几秒,之后又一扭头下去了。   大巴司机:“呜呜!”???   ……   几乎就在蒋提白走下大巴最后一层台阶,鞋底踩上村口沙石地面的时候,孟蓓蕾神出鬼没的影子,又呼一下凭空冒了出来。   蒋提白这下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问:“他人在哪?”   “跟我来。”   孟蓓蕾身体本来就又瘦又薄,脚步轻快的似一阵青烟。   这次带起路来,更彻头彻尾的在飘着走了。   因着她直勾勾看了那张鬼病床几眼,林况还掩饰性的用手推着鬼病床走。   孟蓓蕾恐怕是对村里这一切事情麻木了,或者眼下除了救李乔尼,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再能夺走她的注意,她最终没有询问这张病床是从哪弄来的。   她不问,其他人自然也装作没看到孟蓓蕾身上更多的诡异之处。   终于,众人一路疾走,前面的孟蓓蕾倏忽站住了脚。   她背对着众人,缓缓抬起了手指。   所有人都是心底发寒,因为走到这里,孟蓓蕾竟然已经完全不再掩饰自己。   只见她伸向前方的那根手指,从长衫袖口里伸出来一截,整个就像是一张画纸剪成的手。   “乔尼就在那个院子里。”孟蓓蕾的声音轻飘难辨,时不时还有一种吹纸的哗哗声音夹在其中:“你们在村里大肆打听往事,还杀光了村民养的猪,他是因为保护你们,才更不受待见了,你们快去救他!”   蒋提白目光远眺,偏偏在这时讲起了条件,“救他可以,但是之后,你也要把公虎的真相,还有你们隐藏的秘密都告诉我们。”   孟蓓蕾缓缓回过头,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新人A,看到她的脸时,浑身猛然一僵。   连贺群青也是后背冒汗,因为此时孟蓓蕾的脸,就和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完全一样了。   她的脸分明是一个白纸扎的女人,两只鱼眼僵硬不动,死气沉沉,像人又非人。   尤其当她盯着别人看,那眼睛就变得格外的显眼,好像她整张纸脸上,就只有这一双眼睛一般,令人产生强烈的不适。   “好,我答应你们,”孟蓓蕾的嘴巴黑洞似的一张一合,“事到如今,整个村子都没了,我还能有什么秘密?”说到最后,她的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弧线,“既然要交换条件,那你们也要留下一个人,免得你们害怕的跑了,我拿不准先找谁的麻烦。”   “他留下,”蒋提白直接把病床推到了孟蓓蕾手边。   ……   ……   孟蓓蕾指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李乔尼的旧居。   贺群青眼睛不自觉死盯着前方的蒋提白,直到对方在李乔尼家大门外蹲下,贺群青才回过神,收起脚步蹲下,背靠着小院外墙打算多冷静冷静。   “你到底怎么了?”新人A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问。   贺群青摇摇头没说话,毕竟蒋提白和他的关系,恐怕才是真正的秘密,是世界上仅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时院子里头传出来的踢打声也越来越清晰。   “就是你这个杂种!杂种!杂种!”   “所有人死光了,你高兴了?!”   “现在就告诉你,等日头下山了——你就在这等着那只公老虎,等着它‘享用’你,知道不?”   “白天你是别想快活了,待会儿就割你一块屁股肉,喂你养的这只畜生,把它养精神了,晚上你俩一起等着你们的老相好……”   听着那一边虐待一边用难听的话辱骂的声音,果然是虎口幸存的村民。   只是先前村民和李乔尼的关系明明很不错,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反目成仇到这种地步?   很快,贺群青就知道了答案。   “吼欧——”   院子里除了李乔尼被打的神志不清的哼声,还突然响起了一声虚弱无力的叫声。   公虎?   不……昌阿婆已经死了。   听里面那几个村民的说法,这更像是那只……母老虎?   真有母老虎?   “它是无辜的!啊!”   李乔尼在这个关头,竟然还敢替老虎说话,只是他的声音也是强弩之末,好似随时会咽气一般,勉强说:“求求你们好好看看,这只是一只普通的老虎,她是来找同伴的,没有伤害任何人……”   可想而知,这样的回答只会招来更多的毒打,很快李乔尼就在嘭嘭的闷响中没了声音。   就在村民毒打李乔尼的时候,蒋提白给身后林况比划了一下,之后蹲着的林况就不情不愿背过身去,给蒋提白提供了一个台阶,蒋提白二话不说踩着林况的后背翻进了院子里。   林况后背上淤青着实不少,直起腰时呲牙咧嘴,听到墙里面已经有震惊的喊叫声:   “你是谁?!你,你干什么?!”   “啊呦——!!!”   听到这样的声音,林况目光在贺群青和新人A之间一抉择,按着新人A的肩膀往他背上踩。   “你干什么?”本来消极怠工的新人A猛挣动两下,林况急道:“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里面还有老虎呢,老大一个人太危险了!”   新人A勉为其难不动了,下一秒,林况也踩着新人A的后背翻过了墙。   新人A昨天受伤不轻,身体受力一个摇晃,贺群青赶忙扶住他,一看这情况,也准备转过身让新人A踩着他上去,可肩上一股大力传来,新人A把他拨拉了回来,“你干什么,我先送你上去。快点,我自己可以进去。”   新人A说着原样蹲好,贺群青看着那后背正犹豫间,大门里面锁链哗啦啦响,门哐的打开了,蒋提白半个身子探出来,认真看了他们一会儿,才慢悠悠道:   “进来吧。”   贺群青见柳晨锐僵硬着没动弹,但总觉得他嘴唇动了几下,好像是在无声的骂人。   ……   ……   贺群青这次走进李乔尼的旧居,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敞开的地窖。   水泥地窖边缘,有大量泥泞的血痕,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动物,被打伤后从里面硬生生拖拽出来。   而血痕尽头的院子角落,就是那只动物,此时哪怕满脸的厚毛都被血染红了,在濒死的哀叫,依然被五花大绑的像粽子一样。   这只老虎只是普通的体型,甚至呼吸时那腹部会深深的凹陷下去,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是一副饿瘦了的虚弱模样。它的外伤则很像是先中了枪,又被拿钝器打成这样的。   “快来帮我绑人!”这时林况也哑声喊起来。   贺群青看过去,就见林况手下压着一个村民,旁边地上还横七竖八倒着三个人,一共四个村民。   院子正中蜷着一个李乔尼。   李导师如今浑身被扒的光溜溜,身上也像老虎一样绑法。明明是个强壮的男人,却鼻青脸肿,浑身都是殴打的痕迹。   看这样子,别说到晚上,要是他们没来,没多久李乔尼都要被这几个村民活活打死了。   陈雨依这时踢了脚离她最近的村民,后者一动不动趴着。   “没死呢。”蒋提白双手环胸,悠哉立在一旁,“怎么,我现在在你眼里,就是个杀人狂魔?”   “……”   “乔尼!”   众人闻声看过去,李乔尼身边已经蹲了个人,那人手里早早捡起了李乔尼的衣服,盖在了倒霉的李乔尼身上,同时快速给对方松绑起来。   “孟……”李乔尼恍恍惚惚坐起来。   孟蓓蕾此时脸色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李乔尼。   两人面面相觑,正要感人的相拥,蒋提白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   “孟导师,人已经救了。麻烦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话音落下,那名正在林况手下挣扎的中年村民,看到孟蓓蕾时,突然大叫一声:“鬼啊!!”之后脑袋突然脱力重重磕在地上,是干脆吓晕了过去。   蒋提白摇摇头,目光再落在孟蓓蕾身上时,挑了挑眉,那模样,是已经准备好听一个故事了。 第130章 第130章 闭眼成神② ……那是我们……   孟蓓蕾没有酝酿太久, 很快,在蒋提白有意引导下,众人就真的得知了一个清晰又离奇的故事。   原来因为祖辈行当见不得光, 这村里很多秘密,曾经都不能为外人知晓。   想想当年,那些土匪一辈子藏身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能有什么乐趣?   某一年月,首领出山劫掠, 这次却带回来了一个“军师”, 称这个人有大才华,可令他们巴秀村再繁荣一千年。   军师果然非同一般,别人都当这深山里日子不好过,他却极为喜爱这里, 称巴秀村风水绝妙, 只要在这一天, 就能让他多活一年。   某日军师上山寻根不老泉,回来时浑身血迹, 皮开肉绽, 神情却状如疯癫,欣喜万状。临死之前,军师还说,这里果然是钟灵毓秀的宝地,他在山上看到了活的山神,是一只公老虎, 趴在地面身形之威武庞大,直占了半个山头。   首领平时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一次却直接翻脸, 叫骂他是个骗子。   别说首领从小长在山上,老虎野猪见了不少,就没见过什么“公山神”。他最气愤的,还是军师明明说这里是个宝地,他“待一天,就多活一年”,结果上山还没有两个月就翘辫子了,可见这里不仅不是个宝地,还是个“活一天等于一年”的凶山恶水之地。   首领恼恨自己把军师这种疯傻的人带回村里,还告诉了所有人将军师奉若上宾,等同于自己也受了相当大的侮辱。于是当场就将本就奄奄一息的军师拖拽到山里,喂他的“山神”去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山上走下来了一个赤身裸丨体的人,浑身不仅毫发无伤,在村里光溜溜地走来走去,神情还似婴孩一般淡然,正是军师。   军师借首领的衣物穿上后,体面的更似仙人一般。   原来他已经成了山神的使者,在山心里脱胎换骨了。   首领之后当面跪倒在地,愿意聆听山神教诲。   军师这时称,他们一族做了太多损阴德的事,所以后代子嗣不丰,往后这山里需要更多的女人,还需要虔心供奉山神,山神才会分给他们“刚阳”之气,让他们子子孙孙,富贵繁盛至一千年后。   首领本不是诚心人,可军师的祭神之法却得了他的欢心。   从此,巴秀村多了一个祭山神的“祖训”,只是这供神大典,实际极为丑恶。   祭山神当天,抢来的女人们将被集中在一处,以自身长发遮体,身上涂黄色花汁,以模仿母虎的姿势趴缚在地,男人们则模仿淫虎,往往将女人们虐待的遍体鳞伤。   山神祭后,村里则常年维持着“共妻”的生活。   哪怕后来的首领金盆洗手,不再下山劫道,但共妻和祭山神的习俗,却依旧保留了下来。   而这些丑陋的过往,成了这个小村里的巨大秘密,他们所有人平时都闭口不提,但时不时的,还是会有新的女人,莫名出现在这个愈发没落的村子里。   ……   ……   孟蓓蕾说的轻巧,但众人听到那古代小村里的“传统”,竟然很有可能延续到今天,便有些不寒而栗。   “这张照片里的人是你吧?”林况不想再继续联想了,干脆拿出了在李乔尼家找到的那张照片。   孟蓓蕾看了一眼,就点点头,“没想到这次招学员,还招了一群小偷过来。”   “……”林况迷茫的问,“难道你们还真是开灵修班的?你不是女鬼吗,你难道真是灵神?”   孟蓓蕾摇摇头,“不是,我不是乔尼的灵神,我是他的姑姑。”   “姑姑?”   ……   ……   村里的那些恶习,到近代其实已经被很多年轻人摒弃,甚至有几户,彻底不愿意参与旧习,只想像普通人家一样生活在这里。   村里老人也已经逐渐势弱,干不了逼迫孩子们的事。   但也有新一代恶人,生来蛮横的匪气,祖宗灵位前磕头延誓,要让祖宗灵训永不断绝,要让巴秀村再繁盛富贵一千年。   大约就在十几年前,突然有一天,村里一名走出大山的年轻人,带回来了一位洋媳妇儿,也就是李乔尼的母亲。   李乔尼的母亲是西吉人,把“灵神”当做了自己的终身学科。   她热爱自然,喜欢平静远离世俗的生活,所以进了这样还带有原始气息的山林和村落,当然非常喜爱。   本地村民从来没见过外国人,起初充满了戒心,之后随着时间流逝,李乔尼母亲的本地语言学习的飞快,逐渐引发了很多不应该的好奇。   李乔尼的父亲是携妻儿回来看望老母亲,见到这样的情况,便暗地里多次警告一些不安分的村民,威逼恐吓,告诉他们,如果这个外国女人和他儿子出了事,那他们买来深藏的女人,就会暴露,让他们直接被警察拉走吃枪子,整个村子都会被封掉、推平!   总之李乔尼的父亲,当初使用了各种手段,才让村里原本就保守极好的秘密,捂得更严实了。   可所谓他人即地狱,一旦感受过那种恶意,人对危险的直觉就总会想要探寻真相。   没多久,因为一次意外,李乔尼的母亲才发现自己丈夫的姐姐,李金巧,竟然被强迫再度嫁人,还有共妻的可能。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才知道了这个贫穷村子里骇人听闻的秘辛。   这也从旁佐证了,她自从进入巴秀村以来,无时不刻感受到的那种阴冷的恶意,以及总有来自背后的若有似无的视线。   作为与世无争、信仰灵神的西吉人,怎么可能任由这样荒唐的事发生在眼前?   她当然要与之抗争,拯救那些被关在地窖里的女人。   ……   ……   “妈妈和姑姑暗中制定了救人的计划,两个月后……”已经穿好衣服、但神情萎靡的李乔尼扶着地面缓缓起身,走向了快要咽气的母老虎,坐在它身边,一下下摸着那厚实的皮毛,接过了孟蓓蕾的话头,“我母亲、姑姑、父亲,三人失踪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他们的尸体在山里被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只剩下一点点,村长告诉我,是她们被山神看中了,被山神派来的野兽‘吃’了。”   “我一直单独住在这栋房子里,一年以后,有一天夜里,姑姑……回来了。”李乔尼道,“是她告诉我,他们被杀了。也告诉我,她在山心里见到了山神,山神的确是一只野兽……她回来是因为,山神说之前村里人祭拜的方式,是受了军师的蒙骗,如果姑姑诚心祭拜它一千五百次,它就下山替她杀了所有恶人。”   “后来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去上学和创办自然灵神机构,等我再回到这里时,我和姑姑就一起为今天做准备了。所有无辜的人,我都已经劝他们离开这里。”   李乔尼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看着手下的母老虎说,“你啊你,下山的真不是时候。那可不是真正的公老虎,不是你的情人,也当不了你的家人,是凶恶的山神啊!”   ……   ……   蒋提白听到这里,不自觉看向其他人,来回对视一番,几乎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陈雨依更是仰天长叹一声,感到颇为苦恼。   没办法,因为她听了这么多,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剥离出这个副本真正的真相。   李乔尼的身世,的确很可怜,这个村子的旧俗,也的确令人不齿和震惊。   但这个副本,难道不是从公虎下山杀了村长的那一晚,就已经变得没有下限了吗?   ……   连贺群青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异样。   因为李乔尼现在所说的一切,分明和他们之前猜测的事情完全吻合。   从他和林况,被另一个“蒋提白”指示,在这里发现了那张旧照片起,他们就开始猜测,这个副本里的罪魁祸首,很可能是李乔尼和孟蓓蕾,是他们召唤了山神淫虎,和村里发生的惨案,是有极大关联的。   如今,孟蓓蕾不再伪装异灵的身份。   她和李乔尼,如今受害人成为加害人的源头真相也有了,事实就这么摆在他们面前,完全印证了他们的推断。   可实际上,李乔尼和孟蓓蕾的故事,只适用于这个“巴秀村”被山神公虎屠村、而玩家本身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   如果他们今早径直来到李乔尼的旧居,那么在经历了惊险刺激的几天后,被孟蓓蕾求助,救了李乔尼,又听李乔尼和孟蓓蕾讲述了这件往事。   那么他们当然会自动串联起一切——李乔尼和女鬼孟蓓蕾,为了报仇雪恨,也为了彻底铲平这个村子,决定靠山神的力量,来杀光所有人。所以他们会毫无理由的杀猪祭山神。但为了不让村里人起疑心,他们选择持续的开办“灵修班”来掩人耳目。   可偏偏,半个多小时前,他们被“蒋提白”出于他自己的理由,困在了喜子家,因此知道了那头巨大诡异的“公虎”是喜子的灵神。   而当蒋提白本人出现后,杀了昌阿婆,公虎和喜子一起消失,又将罪魁祸首的身份推进了一层。   甚至之后,蒋提白还告诉他们,这整个村子是虚幻的。   ……   不得不说,蒋提白直接拔高了他们在这个副本的眼界。   现在在已经知道了很多“真相”的贺群青眼中,此时孟蓓蕾的话,多么像一个提前设定好的脚本。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故事”。   ……   “关于你说的这些事,我也有一个疑问,”陈雨依不像此时的蒋提白那么“超脱”,直接问孟蓓蕾,“除了你之外,其实只有一个人跟我们提起过公虎就是山神本身,你知道是谁吗?”   贺群青心下一跳,也猛然意识到,在他们面前提起公虎是山神,还拿出了精巧画轴做证据的,正是喜子。   孟蓓蕾脸色一变,蓦地看向陈雨依。   倒是李乔尼的神色,有几分茫然,擦擦脸上的血,一副同样很想知道的模样。   陈雨依了然道:“你和喜子应该也是串通好的吧?鉴于喜子是昌阿婆的灵神,那么按你的说法,昌阿婆恐怕也是曾经遭到‘共妻’和祭山神待遇的苦命女人吧?”   ……   孟蓓蕾这才意识到不对,因为眼前这些人,和她的预料中的反应,相差的……实在太远了!   这些人的神情,极为的冷淡,就好像他们在她刚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认定她在说谎了?   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昌阿婆的事?!   难道公虎真的已经……消失了?!   “不!!我没有!!”孟蓓蕾骤然翻脸,大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全是真的!!你们……你们这些人,对昌阿婆做了什么?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杀了她?!”   “孟……”李乔尼有些吃惊。   蒋提白仔细观察着她和李乔尼的反应,饶有兴趣道:“我就想知道,这里到底谁是真正无辜的人?我只邀请那个真正无辜的人,跟我们坐上大巴,离开这个村子。”   “……离开?”孟蓓蕾身子笔直的站了起来。   环视周遭这些人,她冷笑道:“你们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我特意嘱咐过昌阿婆,只让她吓唬吓唬你们,不需要杀掉你们那么多人。可你们这些人的尸体,一天天的在村子里堆了起来,一天天的发臭了!”   “你们……你们别自作聪明了!我看到过的,你们的院子里……还出现过别人!他们后来都去哪了?你们……又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人来巴秀村,到底是做什么?!”孟蓓蕾身上那阴森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她的脸,也越来越白了。   谁知蒋提白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是明显,仿佛孟蓓蕾的问题,简直是目前最大的笑话了。   “你不知道和我们一起来的是谁?”蒋提白感觉自己的笑点被重重戳到了,“你可不愧是个真死人啊,你但凡和李乔尼的灵神沾点边儿,都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了。林况,你告诉她,她看见的都是谁?”   林况也有些懵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孟蓓蕾,道:“你说我们院子里出现的其他人?那是……那是我们的灵神啊?” 第131章 第131章 闭眼成神③ 可那个人的孩……   此话一出, 李乔尼和孟蓓蕾一时安静了下来。   “灵神?”李乔尼的眼睛此时已经肿成了一条缝隙,但从他的声音不难听出他的震惊,他急切的追问:“什么灵神?”   “就是按你们说法, ‘创造’出来的灵神啊,”林况终于觉察到好笑之处了,瞬间抓住了李乔尼的小辫子,“你不会现在才准备告诉我们,其实灵神的说法是假的?你这个‘自然灵神’机构, 也就是个折磨折磨城里人的地方?怪不得呢, 是不是所有伙食费都用来杀猪了?”   “……你,你能证明吗?”李乔尼呆呆的问,“你有灵神,你能证明给我看么?”   林况原本调笑挑起来的眉头一下子落了下来, 语塞片刻, 突然还生气了, “哪来的证明?你姑姑不是见过了吗?”   想到自己那个灵神,林况脸色有些发绿, 而他的灵神对在场其他人来说, 也是噩梦一样的存在,是绝对不能拿出来证明的。   “我没见过,”孟蓓蕾将信将疑,“你是说你们已经能‘请神’来到现实了?”   “不止呢,”林况道,“不然你以为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都是被你嘴里的灵神, 还是他们自己的‘灵神’杀了的。”   “被他们自己?”李乔尼愕然,再回想记忆中的这一批学员的面孔,那一个个都消失了的学员, 低呼,“怎么会这样?他们的内心……他们的内心竟然这么邪恶?”   林况:“……”   孟蓓蕾见他们一个个莫名心虚的神色,冷笑一声,“胡说!到今天才过了三天,按你们的说法,难道你们前两天就已经有灵神了?林况,你实际上根本无法证明吧?”   “我能,”林况瞪眼,“我能证明。但是——我那位大神吧,只有下雨才出来,怎么样?你看现在有雨吗?”   正说着,头顶天空轰隆隆隆作响,在场所有人脸色骤然一变,纷纷看向林况的方向。   林况站着没动,实际浑身僵硬,心头哆嗦,心里疯狂骂自己这张乌鸦嘴。   好在雷声竟然只响了一声,众人再看向头顶,无风也无云,不像是要下雨。   ……   贺群青暗中跟着松口气,说实话,林况的屠夫灵神,也是他最害怕的灵神之一,可千万别再出来了。   他再一抬眼,发现等雨这几个呼吸,院子里其他人也安静的过分。   好在雷声彻底消失了,陈雨依在无声长吁,包括院子角落那两名极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玩家,也在隐隐擦汗。   这时,贺群青身边响起一声嗤笑。   他循声看过去,只看到了新人A淡定站着的身影。   贺群青:“……”   这人竟然还有脸嘲笑林况?   显然接收到贺群青谴责的视线,新人A也回看过来,倒打一耙道:“干什么?”   贺群青无语瞥他,这时蒋提白悠哉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我可以证明。”   众人的眼神唰一下同时落在蒋提白身上,陈雨依更是大声倒抽一口冷气,快速阻止:“你给我住脑——”   “但是有一个条件。”蒋提白话头一转。   “什么条件?”李乔尼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神色,但他的身体显然是极为期待紧张,为了拿出诚意,不自觉从母虎身边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回答我两个问题,”蒋提白道:“第一,孟蓓蕾和昌阿婆联手的秘密,你真的不知道么?第二,你认为自己是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吗?”   “不用问了,他不知道,”孟蓓蕾冷淡的说,“还有,不是他保护你们,你们早都被村民们拉出去毒打了!说不准直接把你们都扔进山里了!”   但第二个问题,李乔尼显然也有不同的答案,“我……我是罪人……”   “嗯,”蒋提白微微点头,“你也是加害人之一,屠村都有你的一份儿。”   李乔尼听了浑身打颤,蒋提白又安慰似的道,“但你算是有‘良知’的加害人?行吧,你跟我们一起走。”   “不可能!”孟蓓蕾急道,“他不可能跟你走!”   “你的灵神……证明呢?”李乔尼急道。   蒋提白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下巴指了指门口。   陈雨依反应极快,顿时吓得三魂出了两魂,第一时间还企图阻止,低喝道:“别乱来!”   但蒋提白做事可是很难阻止的,下一秒,她已经看到,悄无声息的,院门口真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再仔细一瞧,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原来站在那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蒋提黑”,而是身躯单薄的小蒋。   ……   见蒋提白还算有分寸,众人这才一齐松口气。   ……   大家也太容易紧张了,让蒋提白着实有些讪讪,“不用怕,这个程度我还是可以控制的。”   陈雨依也猜到,蒋提白现在是能控制他自己的灵神的,不然刚才蒋提白出现的时候,蒋提黑和小蒋不会同时消失。   但这时,她还是狐疑看了眼蒋提白,又忍不住瞟向贺肖,充满了担忧的问:“你真控制得了?”   蒋提白想想,注视着远处安静站立的小蒋,算是想起来了几天前那个晚上,也跟着犹豫了起来:“可以……吧?”   ……   ……   实际上,另外一个“自己”,蒋提白大多还是从金梓语口中听说的,他自己和那个灵神“蒋提白”,只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在第一天晚上,他被推下村后枯井的时候。   那天如果先遇到的是“蒋提白”,他自然会很警惕,可不是,他先遇到的是“蒋柏”。   祭山神的那天,他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男孩,当时对方被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也就是喜子,一步步拉着走。   起初男孩走路也不是很顺畅,行动有些呆板。   无意中,那男孩在路灯下回过头来,蒋提白浑身隐隐的战栗,因为他慢一拍才意识到,那男孩的模样,和自己小时候,竟然是一模一样。   之后蒋柏似乎清醒了,朝他走了过来,对他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   “我想起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蒋柏当时对他说,“你也必须要想起来。”   蒋柏盯着他,眼神不太客气,竟然像在警告他,“别再自以为是了。小贺姐姐,她也需要你想起来,蒋柏。”   “……”   当时蒋提白从脚底到天灵盖一阵发麻,反应过来时,蒋柏已经跟他约定好了时间,要深夜再继续这个话题。   ……   蒋提白原本不想理会。   他心里知道,这个冒出来的蒋柏,总归是灵神那么回事,但晚上到了时间,他还是忍不住起床了。   而就在他和蒋柏当晚见面的时候,另外一个“自己”突然冒出来,把他一脚踹进了井里。   真是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蒋提白当时那个火大就别提了。   等他在井底一抬头,一块不大不小刚刚好能砸死他的石头,俨然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高高举起,挡住了井外的光线——不得不说,到底是他蒋提白的灵神,落井下石这一步和他本人相像的就像它是他生出来的。   当时,井下的蒋提白本能抬起胳膊要挡,千钧一发之际,他发现,自己所在的枯井,井下简直干净的过分。   摸起来过于干爽平整的井底,甚至他用力抹过地面,在指尖搓动,那些看似灰尘的东西,也很快就像消失了一样。   他指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没有任何滞瑟或滑腻的灰尘。   这么干净,连灰尘都会消失?   更奇怪的是,这么潮湿的地方,会有这样一口干燥的井。   当时那种违和感,瞬间让他抓住了什么。   又眼看自己的“灵神”竟然这么狠,上来一句话都懒得说,就要先弄死他?   蒋提白抓住直觉,在一瞬间决定相信,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哪怕外表再真实,但在村里废弃井底这样的地方,还是存留了一些理想化、以及“意志”照顾不到的漏洞。   是的,这个世界,分明是虚假的!   “等等!”蒋提白忍痛开口,“……我们做一个交易。”   他徐徐说出交易内容,无外乎是如果他死了,灵神可能会一起消失。   不如由灵神当自己的替身,而自己留在井底,对方大可以封住井口。   蒋提白本意并不是要实现这个交易,他只是想要拖延一些时间。   最后,当那个灵神仍在思考的时候,蒋提白缓缓闭上眼,感觉到自己的这副身体,在一种坚定的怀疑下,变得愈发轻飘飘,之后,他脚下一沉,眼前一亮,周围空气同样潮湿,但却是新鲜流通的。   他于是睁开了眼……   ……   ……   那天算是他赢了一把,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蒋提白没想到,正因为他并非死亡离开这个内部世界,导致自己的灵神也没有在他离开后消失,反而真的替代了他的身份,在这闹出了不少事。   在他印象里,其他人忌惮的,应该就是那个成年的“蒋提白”。   可现在陈雨依问他“你真控制的了?”时的表情,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怎么,难道蒋柏也做了什么?   它能做什么?   ……   ……   蒋提白还没琢磨明白,但不可否认,他的确被陈雨依影响,有了一刻迟疑。   加上他没有告诉其他人,他回来这里,还有一点私心,就是想知道蒋柏那天晚上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会提到贺织嫣。   又是什么要紧事,他非得想起来不可?   他已经搜索了自己从小到大所有大事小情,没有一件事被他忘记,更没有什么失忆之类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又会忘了什么?   ……   ……   正在蒋提白无意识打量蒋柏时,忽然间,蒋提白意识到,陈雨依到底想提醒自己什么。   蒋柏在看贺肖。   看贺肖……为什么?   ……   ……   此时的阳光从无云、纯粹到虚假的蓝天上直直照射下来,将不远处小树上每一层的叶片都打出白光。   提升的气温逐渐加热村里的血水与尸体,还有小院角落母老虎身上那血与泥混杂的腥膻气味,都让蒋提白鼻端充斥着副本里才能一起遇到的超现实味道。   而蒋提白视线尽头的蒋柏,站在这样的强烈光线下,那孩子从每一根发丝到肩头,都无比的真实。   简直像和当年的自己照镜子。   偏偏当年的自己,眼下却在看着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九岁的蒋柏明明不认识……   蒋提白忍不住盯着眼前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幕思索。   突然之间,他存于脑袋里久远的记忆,先他的意识一步觉醒了。   这一刻仿佛天地乾坤、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颠倒,让他眩晕了一下。   接着,蒋提白完全沉浸在了记忆中。   他在眩晕的那一刻,仿佛真的站在了一面镜子前。   镜子里,正是九岁的自己,浑身伤痕累累。   而那记忆中的蒋柏,正侧身对着蒋提白本人。   蒋柏的视线,也远远超出了镜子,好像在看远处的什么人。   又一瞬间,蒋提白视线挪移,连意识一起被吸进了镜子,从而彻底成了记忆里的蒋柏,站在了蒋柏站着的人行道上。   第一时间,他顺着蒋柏的目光,就这么看了过去。   ……   ……   小院里的蒋提白,双手环胸站着,神情有些茫然,竟然是在发呆。   本来一切都好,也没人想去打扰蒋提白突如其来的思考。   可突然间,所有人都看到,蒋提白长长的、猛地吸进一口气,接着两只手臂就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滑开,垂在了身体两侧。   同时蒋提白的双眼,也缓缓的睁大了,   明明在这一刻,他和小蒋一样,将视线缓缓投向了贺肖的方向。可此时,那两眼丝毫没有聚焦到什么人身上,相反,蒋提白的神志,似乎随着这一次深呼吸,一起被卷入了头脑的深处。   ……   那里是一片深秋。   ……   蒋提白感到肺部像是被一只粗暴的手,猛然攥出了所有空气,让他感到极度的呼吸困难。   他已然站在九岁自己的视角上,看到了“自己”目光的尽头。   还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场景,唯独不同的是,远处那个男人穿着单薄短袖的身体、那个男人的侧脸、那个男人的一切——如今看起来,竟然是这么熟悉!   就在自己视野的尽头,因为过于悲痛而跪倒在地的那个人——正是稍长大一些的贺肖!   ……   ……   “蒋提白?”陈雨依在他眼前挥手。   蒋提白承受不住的快速眨眼两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也在盯着院子里的贺肖看。   可这一看,更加让他浑身发烫,身心俱颤。   贺肖那近来被自己刻意一笔一划勾勒出的身形,详细万分去记忆的面容,此时,却猛然、契合在了蒋提白九岁的记忆中,契合在了一个他根本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好死不死的,这时候蒋柏竟然也开口了:“贺哥……”   后面的“哥”字蒋柏还没说出来,下一秒,九岁的蒋柏就闪电般消失了。   ……   直到蒋柏消失这一刻,蒋提白才重新呼吸起来,一时感到眼前都在发黑。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贺肖和贺……群青,为什么长得这么像?   难道贺肖是贺群青的儿子?   可那个人的孩子……为什么还会被拉进审判者游戏?   那到底是什么悲惨的人生啊?   ……   当蒋提白勉强压抑着急促的呼吸,飞快看向贺肖时,后者眼中明显有两簇不友好的火苗,早已冷冰冰的腾起来。   少年那紧绷的唇线,摆明了就是在说: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狡辩不了,你是蒋柏,你是当年的杀人凶手!   ……   ……   “……”停顿好一会儿,蒋提白僵硬地走过去拉起了震惊的李乔尼,哑着嗓子说:“走,立即离开这里。”   “走?”孟蓓蕾此时也已经从灵神“蒋柏”的出现又消失中清醒了过来,她的脸一瞬间因为暴怒化成了非人的模样,阴森森地扑向蒋提白,大叫道:“乔尼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谁也别想带他……”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蒋提白感到手下李乔尼的身体一歪,噗通倒在了地上。   门口有人顶替了小蒋的位置,无声无息、满是杀气冒了出来。   是牛心言。   后者惨白着脸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属于他弱势灵神的那把枪,此时枪口还在冒烟。   ……   蒋提白大力翻开李乔尼身体,只见后者额头上正有一个枪眼,也在汩汩的冒血。   蒋提白:“……”   而袭击蒋提白的女鬼孟蓓蕾,因为李乔尼的死,竟然也同时消失了。   蒋提白:“谢谢……?”   牛心言:“不用客气。” 第132章 第132章 闭眼成神④ 其实这里还有……   蒋提白:“……他可能是最重要的线索了。”   牛心言捂着伤处慢慢走过来, 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哦,那可对不起了。我刚醒过来,什么都不知道。”   “老大, ”林况也急忙过来查看,见李乔尼死的不能再死,也很懵,“不是说孟蓓蕾是女鬼,不是灵神吗, 为什么李乔尼死了, 孟蓓蕾也跟着没了?而且他们俩,像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灵神一样,还要我们给他们证明?”   “对啊,”陈雨依已经被鬼鬼神神绕进去了, “孟蓓蕾到底是不是他姑姑来的, 到底谁在骗人?”   “姑且……当故事来听吧, ”蒋提白从李乔尼身边起身,目光丝毫不敢往贺群青的方向偏移, 有些走神地道, “李乔尼的故事里,他的母亲崇尚灵神,他受母亲影响很深。而在他双亲和姑姑遇害后一年,姑姑才回来了,还一路引导他创建了自然灵神机构,编造孟蓓蕾灵神人设, 以及复仇。   创建灵修班,还有毁灭这个村子,这两件事, 就是李乔尼自己最为在意的,所以,孟蓓蕾很大概率就是李乔尼的灵神,只是李乔尼年纪也不大,对信仰还有怀疑,所以给了灵神孟蓓蕾一个能辅助他复仇的身份。”   林况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玩家们的灵神里,也有母亲、学生等认识的人,这点牛心言应该是最清楚的。   “老大,那李乔尼还算是无辜的吗?”   蒋提白道:“哪怕有自我欺骗的成分,在他的想法里,他的确是无辜的,还多少算是保护者。”   “那现在我们自己走?”   蒋提白还是摇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牛心言背后极近的距离,突兀的响起了“骨碌碌碌……”的声音,吓得牛心言原地跳起来,差点再开一枪。   牛心言定睛一看,终于怒上心头,低吼道:“蒋提白,你差不多一些,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当时在这张诡异的床上被冻的醒来,发现这旧病床还会自己移动,甚至像有自己的意识,故意走颠簸的路来折磨他的伤口。   这都不算完,他本人当时则是被牢牢粘在那黏腻的病床上,期间有数十个不明身份的“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他某种程度上,是受了不小惊吓的!   “这是我的私人财产,”蒋提白道,“我很宝贝的,请你别开枪,不然算你物品和精神双重损害费,还有折旧费用。”   “……”这破床送去废品回收站都没人要了,竟然还能再折旧?   “它来干什么?”林况看着寂静停留在阳光下的怨灵病床,猜测道,“是要牛老师回到病床上吗?”   “……你们敢,”牛心言镜片后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还顺便给枪上了一次膛。   林况:“……”这真是不太敢。   总觉得被老大揭穿后,牛老师就不再讲客气,还有点暴躁了。   蒋提白道:“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无辜者,我们最好带上,没用也没关系。但要是有用,我们就会永远错过了。”   “谁?”陈雨依也好奇,环顾四周,就剩那些殴打李乔尼的村民了,还有就是……   “你说老虎?!”   蒋提白目光跟着缓缓落在了角落,“是,李乔尼原本跟村民关系不错,他被打是因为被村民发现,他偷偷藏起母的这一只,拼命保护了它。包括李乔尼刚刚的话,说明他同情这只母老虎,认为母老虎被山神公虎吸引下山,也有他的过错在里面。”   这么一说陈雨依也同意,“是,副本里搞这么一只动物出来,的确有点不对劲……老天爷,还好咱们有辆‘车’啊,不然不得累死我们?”   众人说到这立即行动起来。   鬼病床起初躲闪,被牛心言抬脚勾住了轮子,病床顷刻间安静如鸡,连那个坏了的轮子也不再摇晃了。   老虎已经奄奄一息,之后被众人用大床单拖拽拉举,哐啷一声放在了病床上。   只不过因为野兽体型比人类宽大的多,病床放不下,差一点就要被它翻下来,同时它惊恐地抬起了大脑袋。   “吼———”   “贺肖!”   贺群青正拉着母虎头部附近的床单,等回过神来,蒋提白猛然将他拦在一旁。那边林况则用床单死死按住了挣扎的母虎,直到后者挣扎不动,再度陷入了昏迷。   贺群青心中早已千头万绪,原本就再难专心去做一件事,如今反应过来,身前横着蒋提白手臂,那手臂上肌肉紧绷,十分僵硬。   “你——”蒋提白回头盯着他,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吐出的第一个字,就很像是生气,“你……没受伤吧?”蒋提白没脾气的问。 第133章 第133章 闭眼成神⑤ 还有新人A,……   贺群青脸色有些苍白, 却不是因为差点被咬。   他目光定睛在蒋提白脸上,想找出一些虚情假意的成分。   蒋提白此时却不像平时那样调笑,而且很快就从贺群青这移开了视线,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贺群青最终绕开蒋提白胳膊,去帮林况将母虎绑在了病床上,免得怨灵病床摇摇晃晃。   很快,众人离开李乔尼旧居,大步走在乡间石砖路上, 一路上鬼病床咯噔噔噔跟在后头, 大家都没再开口。   贺群青则顺理成章的保持了沉默,跟在队伍后面。   他认为自己现在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别再看到蒋提白。   哪怕多看蒋提白一眼,他都觉得, 今天他和蒋提白, 一定是有一个人得被另一个人杀了。   即便贺群青现在身心都已经濒临极限, 而蒋提白看起来毫发无伤。   他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心和手每时每刻都在蠢蠢欲动, 似乎在叫嚣着让自己去杀了蒋提白, 还得用狠毒的方式去杀,因为自己也需要报仇雪恨那一刻的解脱。   而且,蒋提白有数不清的生存点,根本不会真正死在这里,自己甚至可以杀蒋提白一千一万次。   可……   贺群青的目光扫过陈雨依、林况、牛心言等人,还有两名自称生存点不够死亡消耗的玩家。   现在通关的钥匙似乎掌握在蒋提白手里, 如果自己杀了蒋提白,其他人难免要被连累。   包括那两名生存点不够的玩家,虽然他们的确很小人, 但也不应该被自己间接地杀了,贺群青还不想变成真正的游荡者。   想到这,他极为憋闷的呼气,登时却有了异样的感觉,不由一愣。   伸手抚过胸口,触摸间一切正常。   而几秒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的肺已经分成了鳃。   ……应该是幻觉,毕竟他在这个副本受的伤,到底没有前两个副本那么重。   只是又饿又痛,走了这么两圈,贺群青连眼前光线似乎都跟着暗下来了一些——是,蒋提白,快带他们通关吧。   贺群青情绪已经很久没有今天这样的阴郁暴躁,他心想,再晚,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   ……   大巴还好好的停留在村口,他们上车前,将母虎放进了大巴侧面的行李舱,里面是空的,母虎待在里面绰绰有余。   司机早已经挣扎的满身大汗,看到第一个人登上车,他狂喜着呜呜呜,当第八个人上车,司机浑身上下便只有眼睛敢动了。   他安安静静的,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而他的担心实属多余,上车的人都对他视若无睹,只自顾自的落座。   最后一名面容普通到极致,甚至让司机看了一眼,下一秒就会忘记的男人,沉默地走过来,快速割断了他身上的绳子。   司机连忙抽出自己嘴里的抹布,干呕几声,便安静了,呆呆坐在原地,远远看着前座的一群陌生人,认为自己是插翅也难飞了。   “咔哒”一声轻响。   司机浑身一个激灵,看到大巴车最前方,离驾驶座最近的一个座位里,竟然伸出来了一只拿着枪的手。   那手指刚刚打开了保险,之后枪丨口似乎是朝自己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司机,”前排一个虚弱的声音在一派安静中响起来。   这明明文雅的声音,听在司机的耳朵里,却像炸雷一样可怕。   司机登时两股战战,产生了强烈的尿意。   “过来开车。”   “……”   “快点。”   “好,好,这就来!来了,来了……”   司机快速穿过座椅的中间过道,从这群浑身散发着奇怪气息的人身边经过。   当他终于再次坐在了驾驶位上,抬眼望去,动作突然凝滞。   他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外的巴秀村,发现今天不止是撞上了女鬼,连十几米外的整个村子,都过于安静,像是所有人都死了一样。   “走不走?”   身后那个男人又一次开口了,司机重重咽了口唾沫。   沙————   大巴轮胎碾过村外沙土石子地面,飞快的倒车、调头,一脚油门飞快开出了巴秀村范围,向村外大巴来时的大道上驶去。   ……   ……   “司机,喂,司机?”林况原本要跟司机搭话,但前面的司机,竟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除了像本能一样的开车,根本连头都不敢回。   车上其他人听到动静,都偏过头看向司机,观察了司机一会儿,陈雨依对林况道,“林况,你去前面看看。”   林况经过牛心言身边,看到牛心言如今脖颈都已经惨白,嘴唇更是发青,一手捂着腹部伤处,一手拿着枪,连喘气都能把他忙坏了。   看这模样,的确是管不了司机了。   林况抬手就在司机肩上拍了一下,“喂,跟你说话你……卧槽!”   林况闪电般收回手,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他压惊般在胸前拍了拍,这才再度凑过去,从旁边仔细观察司机的脸。   “老大,老大!司机好像是……好像是死了啊?”   陈雨依本来探出头盯着林况的动作看的认真,一听这个结果,便缩回了座位里,“死什么死,死人怎么开车?”   “可是他……”林况一言难尽的看着司机乌青的脸。   刚才走过去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活人,怎么一开上车就“死了”?   而且最诡异的是,司机明明两眼灰暗,眼球干燥,宛如死不瞑目,手下却还是按部就班的老实开着车。   林况顿时担忧地望着车前头,以及两侧不断掠过的山林,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已经在被司机当球踢。   “没事,”蒋提白道,“应该是司机离开巴秀村范围后,‘异灵觉醒’了,他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不然怎么会往那个村子开车?”   林况听了恍然大悟,感觉特别有道理,同时又突然觉得,异灵开车应该比活人要有职业操守,就听身边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呼哧的喘气声!   林况后背寒毛一竖,猛然回头,就见司机看了他一眼!   林况当即一声惨叫,谁知司机也叫起来,叫得比他还大声。   司机喊得凄惨无比,同时大巴也猛然摇晃,还是林况冲过去稳住了方向盘,冲司机怒吼道:“你叫什么,你好好开车啊!!”   司机快哭了:“我,我叫张立春啊!”   林况:“……”   等大巴重新开稳,林况缓过一口气,再看司机,真是奇了怪了。   司机竟然激动的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目光中透着惊恐,像是又活过来了。   而且看司机的模样,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死了。   蒋提白这时也收回了视线,道:“应该是快到了吧。”   林况一愣,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圈,心里才隐隐的恶寒起来。   “老大,你说快到……”   他话音未落,嗤——一声,大巴缓缓的减速。   随即窗外的车轮下传来“沙沙”的声响,很快,大巴停下了,车门伴随气压声敞开了。   “到了。”司机抬起胳膊擦擦汗,之后手重新抓在方向盘上,汗越擦流的越厉害了。   “张司机,这是哪?”林况问。   司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艰难道:“这就是巴秀村,不是你们要到这来的吗?”   “……那刚才我们从哪上的车?”   “刚才?”司机一呆,努力思考片刻,依然有些糊涂,嚅嚅道:“你们,你们不是中途上的车?”   林况满足好奇心这会儿,其他人已经跟着蒋提白走下去了。   林况于是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了贺群青,“贺肖!”   贺群青只能站住脚步,任由林况着急又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的扫视。   “你跟老大到底怎么回事?”林况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急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老大那个小灵神说的又是谁……是不是,是不是和你爸爸还有你姑姑有关系?”   看贺肖姑姑的那张遗照,他姑姑去世时年龄恐怕不大,或许正是老大小时候的事,但具体到底什么情况,林况真是要急死了。   “我就求求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贺群青按住林况的手,试图挣脱他,可林况更用力的抓着他,“算我求你了大哥?”   贺群青只能摇头。   他知道林况不希望他们之间任何人相互起冲突,尤其是和蒋提白起冲突。   可贺群青没法说,说了林况也帮不了他。   因为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贺肖,你别这样行吗?”林况真是在求他了,“现在瞎子都看得出来,你想杀人了,你当我真傻吗?”   “你不傻,林况。”贺群青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语气平静,甚至有些无奈,但一旦说下去,吐出的字眼就逐渐有力,且坚定起来,“你很聪明,也有担当。可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挽回,再聪明的人也不能让时光倒流,让错的事,变成对的,让坏人,变成好人吧?”   “你……”林况看着贺群青眼神语塞了,舌头打结似的道:“到底是什么事……”   “林况。”   忽然,蒋提白又返回了,林况赶忙放开贺群青,还掩饰性的咳嗽起来。   “嗯?老大?”   “新人A还在上面吧,你和新人A,把司机重新绑起来,快点。”   “新人A?……哦在这呢。”   司机:“……”拼命摇头。   林况最后担忧地深深看了贺群青一眼,就拽着企图下车的新人A去绑司机去了。   ……   ……   贺群青先林况一步下车,那边蒋提白和陈雨依,正盯着空空如也的行李舱说话。   贺群青顺着他们的视线往行李舱里看去,那里面只剩涂抹的乱七八糟的血迹,那只母老虎不见了。   再看大巴前方的村落,那山林、植被,地理环境和之前的巴秀村相同,其他部分则完全迥异。   例如触目所及的房屋,都没有之前的巴秀村那么精致。   要说之前的巴秀村是小康村,看起来非常富裕,那现在的巴秀村,就是显而易见的贫穷偏远的农村。   其中大部分的房屋,都像是上一个巴秀村里,昌阿婆的家那么破旧。   “蒋大哥!”   贺群青心头一顿,看向村边的山林里,就见一名穿着老年人花衬衣、黑裤子的女人,从一棵大树后边三步并两步地跑出来,边挥胳膊边喊:“陈姐!陈姐!林况大哥!小肖————”   当女人冲到身边,蒋提白微笑致意,一侧身飞快给她让开道路,金梓语搓手,一把抱住了陈雨依!   “陈姐你醒了呜呜呜————”   金梓语这一次副本里受到的委屈真是多的数不清,很多委屈现在她还难以启齿。   眼下看到一直昏迷的陈雨依出现在眼前,金梓语自然激动万分。   “死前”种种就算了,可当她死后见到蒋提白本人的时候,日子仿佛更加不好过……金梓语看着陈雨依的眼睛不自觉眼泪汪汪,还出于本能瞪了蒋提白一眼。   蒋提白:“……”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额!”陈雨依这边不抱不知道,抱上之后,些许感慨温情瞬间灰飞烟灭,不仅险些被金梓语生生勒得没命,肺里的气儿顷刻间都跑出去了。   还有一点,金梓语看起来很纯情,身材却很犯规,如今抱在一起,让陈雨依非常不自在,一方面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起金梓语赫然就是一条板板,另一方面感觉到金梓语身上肌肉薄如磐石,而自己身上那几块腱子肉,相比之下好像舒芙蕾小蛋糕。   “你给我放开!”   “唔……”   金梓语泪眼婆娑放开了陈雨依,朝贺群青小鸟一般张开双臂——   “回来!”陈雨依猛然拉住金梓语,将后者死死摁在了怀里,任凭金梓语又开始“呜呜呜陈姐……”个不停,她也坚决不放手,直到金梓语自己收起眼泪,懵懂地抬起头,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陈雨依扯开一个笑容,“呵呵呵,实在太想你了!”   “小肖……林况大哥,”金梓语见到他们是高兴的,但想想之前刀子插进自己胸口时的害怕,情绪还是不由复杂起来,“之前谢谢你们……”   林况很认真地拍拍她的肩膀,决定忍耐几秒再推开她。   三秒一过,林况一把推开这个嘤嘤嘤的女人,“你怎么从那边过来,这里还有其他玩家吗?”   金梓语感动的情绪顿时被打断,视线也不由从贺群青身上收回来,极快看向了蒋提白,结巴道,“没,没了!”   林况也咽了口唾沫,“哦!”了一声。   “我走了多久?”这时,蒋提白问金梓语。   “时间不长,”金梓语道,“十五分钟左右。”   蒋提白点点头,又问:“他人呢?”   “在那呢。”金梓语小心朝身后的树林比划了一下。   “谁?”陈雨依问:“不是没有其他玩家了?”   蒋提白便大步朝前走去,道:“林况。”   林况已经习惯了做这个壮劳力,不想蒋提白再度幽幽补上一句:“还有新人A,你俩过来,陈雨依……”他目光却瞄过贺群青,“你们在这休息,我很快回来。”   果然没多久,蒋提白就打头回来了,后面林况和新人A,一左一右架着一个人。   那人灰头土脸,浅色头发剃的很短,嘴上缠着厚厚一层宽胶带,在林况和新人A的挟制下用力的挣扎扭动。   噗噗两声闷响,那人被推倒在地,一看这么多人站在这,眼睛里顿时淌出我命休矣的眼泪,在脸上刷出几道泥印。   “我把你嘴上的胶带取下来,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好就放了你,”蒋提白居高临下睨着这人,慢条斯理地问。   谁知林况还没弄断胶带,只是拉下了一角,那人就拼命用湿漉漉的舌头在胶带上抹唾沫,同时嘴里大叫:“救命——救命!!!救命——杀人了——……!!”   忽然,人质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不远处,一个肚子上血淋淋的人,正有气无力地拎着一把枪,盯着他看,好像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人质顿时绝望了,面容扭曲地转头骂起了蒋提白,“你到底要干什么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王八蛋……我日你仙……啊!!!”   林况一脚踹过去,又重新找东西堵住了后者的嘴,才算让这片空地重新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后,陈雨依歪着脑袋观察这村民,有些愕然道:   “这……这是李乔尼?” 第134章 第134章 闭眼成神⑥ “小肖……想……   金梓语点点头, “是的,我也没想到。他和……那个地方的李导师非常不同。”   陈雨依左看右看,心说这何止是不同, 这分明就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   灵修班的“李乔尼”,如蒋提白所说,是个引路人,还是个“保护者”。在她的印象中,李乔尼手中时时攥着他的珠链, 穿着一身漆黑, 看起来不仅禁欲味儿十足,低眉垂目时,还真有几分出世的意味,是个合她口味的小帅哥。   眼前这位李乔尼却不同, 虽然一样是混血儿的长相, 却没有了那身自律的肌肉, 只剩瘦高身材,除去脸, 怎么看都完全是本地村民。   神态上, 也可能是被蒋提白折腾的原因,已然气急败坏,甚至连叫骂都十分接地气。   再想想之前在内部世界,李乔尼被几个村民殴打的那么凄惨,还十分“高洁”无辜,相比之下这一个“李乔尼”就更加粗野了。   “嘶……”陈雨依琢磨, “那这个地方有灵神吗?”   金梓语回答:“没有诶。”   “那他为什么被绑起来?”   “因为,”金梓语尴尬道,“我们醒来的时候……都在他家里。”   陈雨依恍然, 这个我们指的自然是玩家们。   被玩家直接出现在家里,那这位李乔尼这么猛,当然会奋起反抗。   正常NPC,谁会和“入室打劫”的玩家交朋友啊?   “这么说,这位李乔尼也是无辜的了?”   林况一听无辜的,这手下力道顿时就放轻了一点点。   甚至当李乔尼红着眼瞪过来的时候,还给了李乔尼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我们要把他带走?”陈雨依这才意识到,金梓语早早带人在这等着,说明蒋提白已经想明白,安排好了一切。   难怪现在又把司机给绑上了,坐大巴离开,可能才是真正通关的办法,“我们还需要进村吗?”   “原本不需要,”蒋提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回头看向大巴敞开的行李舱,道:“现在得进去一趟了。”   言下之意,他们现在得去找那只失踪的母虎。   “先把李乔尼弄上车。”蒋提白吩咐。   李乔尼上车后,留下了一名玩家看守他和司机,其他人则在蒋提白带领下往村子里走,蒋提白边走边解释其余的事:   “除了玩家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这里没有任何‘不真实’的成分。没有‘李导师’,没有孟蓓蕾,也没有自然灵神机构。老虎这样的野兽,更不会进入人类的村子大肆屠杀村民,这些都是内部世界才发生过的事。所以母老虎消失在行李舱里,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这样‘虚构’的存在。另外,两个世界还有一点不同,也和李乔尼有关。”   蒋提白这时看向金梓语,后者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回答:“是,还有一点……李乔尼和昌阿婆,是有血缘的祖孙关系,李乔尼也一直住在昌阿婆家里。”   “……昌阿婆?”林况啊了一声,这才恍然。   在内部世界里,孟蓓蕾和昌阿婆沆瀣一气屠杀了全村人。   虽然内部世界的李乔尼看起来像是个好人,可孟蓓蕾是他的灵神,本质上还是他和昌阿婆勾结。   原来在现实世界里,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人。   “还有,整个村子里,只有一座快塌了的山神庙,很小,里面供奉的是一头公虎山神,这一点和内部世界是相同的。”金梓语恨不得自己知道的再多一些,就可以把更多讯息告诉其他人了。   可这个真实的巴秀村就和现实里的深山小村一样,青壮年出门打工,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老人小孩。   村民正常生活作息,没有任何异样,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如今走好一会儿才能碰到一个村民,而且对方乍一看到蒋提白,都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转头就跑。   “老大,那我们现在去哪?”林况问,“去山神庙?”   蒋提白摇头,“还去李乔尼家。”   “哪个家?”   “唯一的家。”   ……   ……   众人刻意躲开村民的情况下,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栋旧房屋前,林况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只见李乔尼在这里唯一的家,地理位置上看,赫然就是内部世界里李乔尼童年的“旧居”,但从外观上,里面的几间矮房,明明就是昌阿婆家的破房子。   如今大门敞开着,林况推开院门走进去,脚下踩着的是“旧居”的水泥地面。   他左看右看,感觉更加奇怪。   这里就像是昌阿婆家和李乔尼旧居的拼接混合体。   包括旧居院子里的水泥地窖,都出现在了破旧的小屋前头,只是地窖上盖着的铁皮,小了很多,旧了很多,表面上铺满了黄锈,显得更加厚实,犹如一个井盖。   又往前走几步,林况脚步骤然一顿,因为他这时才看到,那昏暗的堂屋里,竟然设了一个灵堂!   本来就狭小的房间里,还歪歪扭扭停着一口棺材。   林况推开门,盯着相框上绑两朵白绸花的遗像看了好半天,才意识到,照片里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可能就是内部世界里看起来足有两百岁的昌阿婆。   “老大……”林况回头看蒋提白。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   “对对,昌阿婆是心脏病死的。”金梓语也替蒋提白解释道,“和蒋大哥没关系的,蒋大哥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林况:“……”???   “难说啊。”牛心言道。   蒋提白:“……”???   金梓语说完自然也意识到不对,正要多解释几句,蒋提白打断她:“咳……下边有声音,先把地窖打开。”   ……   ……   院子里的地窖一打开,一阵腥臭的气味立即涌上来,同时有低低的喉鸣与动物喘气的声音传了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陈雨依对李乔尼佩服得五体投地,“李乔尼不会是真正的大猫爱好者吧?还是这里也有迪拜富豪之类的营销视频号啊,竟然把老虎养在家里?……啧,这都饿的皮包骨了,不叫养,叫虐待吧?”   “好奇怪啊,”金梓语有些惊奇道,“你们来之前这个地窖里是空的。”   “或许当时也不是空的,”蒋提白道,“只是我们当时离真相还是太远。想想看,在一个连灵神这种东西都会出现的‘玄学’副本里,我们现实世界的一切规则,在这里都不该适用。   所以这个世界很可能只是在以它自己的语言,向我们‘讲述’背后的真相,但前提是,我们对它的‘语言’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   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是从内部世界出来的,我们还都知道了孟蓓蕾版本的故事,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有资格见证更真实的世界。”   蒋提白边思索着,边说出自己的猜想,四周变得十分安静,只有陈雨依稍后眨眨眼,道:“我……可能是没懂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个世界就像一个‘聋哑人’,在不断改变‘现实’跟我们沟通吗?而且要命的是,它还担心我们不理解,所以必须让我们跟着一场场脚本走,看完了上一场,才能懂下一场?”   陈雨依十分惆怅,“可我TM什么都没懂啊!我懂什么了?这两个世界完全相反啊?这到底是副本真相还是宇宙真相啊,我要能懂,开悟到这个份儿上,我回去直接上山,直接去出家,一辈子钻研佛法,研究真理不好吗?”   轰隆隆————   打雷了。   林况浑身一僵,陈雨依也停住话头,大家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这一次,打雷声并没有停下,远处天际迅速滚滚压来厚厚的阴云,同时遮蔽了阳光,天地间迅速暗了下来,眼看就要下雨了。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况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喉头紧张的滚动了一下。   “把它弄上来。”   蒋提白话音落下,牛心言就感到手边一凉,顿时有种讨厌的预感。   牛心言朝身边一看,就见怨灵病床不知什么时候,再度寂然无声地贴着他出现了。   牛心言:“……”   ……   ……   蒋提白指挥下,事情进展的比预想还要顺利。   在大雨还没有落下来的时候,瘦成皮包骨的母虎已经被用厚厚棉被蒙上、捆绑起来,然后放上木板被拉上了地面,期间它甚至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之后再抬上怨灵病床,很快众人再度向村外的大巴跑去。   只是这一次村里的地面坑坑洼洼,非常原生态,怨灵病床好几次差点翻车。   好在母虎比起内部世界,体重要轻得多,几人一齐扶着鬼病床,也不算太困难。   这一次众人再回到大巴旁时,直接将母虎抬进了车上,放在座椅间的过道里。   松绑司机时,司机看着母老虎哭了出来。   “怎么又要走,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到底折腾什么啊?”   陈雨依玩笑归玩笑,但经过这一路观察思索,心里已经有些理解了蒋提白说的‘真相’,这时候笑嘻嘻道:“大哥,你好好开车,一会儿我们走了,你就自由了。”   司机重新坐上驾驶位,从后视镜往后一看,离他最近的、那拿枪的男人,整个人看起来都只剩下一口气,却还在坚持。   车上另一名长相像老外的人质,则和皮包骨的老虎,被一同放倒在过道里,这副景象,极端的怪诞,司机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精神错乱了。   司机浑身大汗淋漓,强行甩开心底诡异冰凉的感觉,将大巴第二次启动了。   ……   ……   大巴开上林间道路,蒋提白取来那个内部世界里装着古董和黄金的背包,再一次打开来的时候,里面竟然出现了一沓白色的——   “是审判书!!”   那两名幸存的玩家,一看到勾勒着金色花纹的幸运纸张,知道自己劫后余生,激动得差点相拥而泣。   尤其是之后蒋提白丝毫没有讲条件,就将审判书分发给了所有人,更让他们感动的连连感谢蒋提白,称以后要给蒋提白做牛做马。   “要笔吗?”蒋提白问。   “有,有吗?”   蒋提白不好意思地一笑,“没有。”   “……好,好,没事,呵呵,没事!”   说着,那名玩家熟练地咬破指尖,仿佛生怕审判书被抢走,快速在白色审判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身边的同伴也是同样急切。   而在名字写完的第一时间,两人就消失在了座位上。   等他们消失,陈雨依坐在椅子上吁出口气。   “老蒋……你说这里……”陈雨依话没说完,感觉到一道火辣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就见牛心言胳膊肘勉强撑在扶手上,镜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   “牛老师,你怎么还不走?”陈雨依奇了,“你伤口不疼吗?”   “怎么不疼?”牛心言虚弱道,“可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走?”   “……看这里风景不错,坐大巴观光一下。”陈雨依厚着脸皮说。   “是,好歹缘分一场,我也多陪你们一会儿。”   牛心言此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悠闲自在起来。   陈雨依登时看向蒋提白,后者却摇摇头,意思是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林况见两人似乎是为难,悄声问:“……老大?”   “林况,先说好,”牛心言忽然道,“你要是对我出手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谁要对你出手了,”林况被拆穿,又被陈雨依挤眼睛制止,只能原样坐好,“我对老弱病残都是很尊敬的。”   ……   ……   大巴越行驶越远,焦躁恐慌的司机,抓着方向盘的手,也越来越稳当,呼吸越来越平稳,越来越趋于安静。   牛心言早已依次观察过蒋提白一伙的所有人。   他已经看明白了,现在有一个秘密,蒋提白圈里的人都知道,只有自己是个外人,被刻意蒙在鼓里。   而且这个秘密,恐怕不单属于这个副本,很可能和审判者游戏的大规则有关。   证据就是,蒋提白这些人手里,现在都拿着一张审判书,其中还有两名新人,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审判书上写下名字,甚至连离场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点也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看出来了,包括那个新人A,现在都有样学样,根本没有使用审判书,甚至将珍贵的审判书随意放在了一旁。   ……   ……   随着时间流逝,蒋提白仍然没有催促他们任何人离开。   牛心言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在随着车轮滚动流走,知道自己等不起了,逐渐有些急躁,无奈之下,还是把审判书拿在手里,指尖犹豫着沾上了血。   纸张垫在大腿上,按下一笔,纸页哗啦响。   “蒋提白啊蒋提白,”牛心言声音虚弱,边写边摇头,自嘲道,“你果真是个棘手的人物……我算是怕了你了,希望下次……”   正说着,窗外景色猛然模糊,大巴被倾盆大雨浇淋,后背僵直的司机打开了雨刷器。   就在这一瞬间,闪电与雨刮器一同划过,车内光线骤然明亮后,比先前更黯淡了许多。   牛心言登时连自己写下的笔划也看不清了,动作不由停顿。   他揉揉鼻梁,眼镜重新落下来后,牛心言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试图熬死他的蒋提白这一众小混蛋。   他还没定睛,忽然间,牛心言眼前一花,竟然看到,车厢里多出了很多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人影。   牛心言按在审判书上的手骤然用力,双耳嗡嗡作响,浑身僵硬在了座位上。   “老师……”一个牛心言再熟悉不过的阴险声音,也徐徐地响起在他耳边。   他身边靠窗的座位上,不知具体是哪一秒,也多出了一个人来。   牛心言身子缓缓回转过来,颓然靠在了椅背上。   他那只沾了血的手指,也放弃了继续在审判书上写自己的名字。   “是么……”牛心言目视前方,自言自语道,“这个副本,原来真的还没有结束。”   轰隆隆隆——隆隆隆——   白光在车厢内剧烈频闪的瞬间,车厢内彻底乱套了。   尖叫声,低喊声,闷哼声,扭打声,甚至猛然,一声真正属于野兽的吼叫——是地面上那只一直很安静的母老虎,吹气一样疯涨的影子匍匐在过道里,下一秒飞跃向后排——牛心言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那张他一直想要对准的少年的脸——他的好学生的拳头迎面朝他挥来,牛心言身子后仰,偏过头去,手中枪口霎时间喷出火光。   他没有看自己的枪打中了没有,这么近的距离,他必然会打中。   此时牛心言眼缝里映照着的,是极致混乱的车厢,以及最为“宁静”的大巴的末尾,那里有一个高高的存在,深深地弯着腰,双手按着椅背,细长弯折的手肘,戳刺向天花板,节肢动物一般蛰伏着。   那怪物翕动着炙红的双肺,让牛心言耳边仿佛听到了“嘶嘶”肺叶燃烧的声音,那是——   游荡者!   “呜!呜!啊————!!!”地板上的李乔尼,在被母虎饥饿地撕扯身体的剧痛中,挣掉了塞在嘴里的破布,凄厉地惨叫起来。   很快,惨叫声消失了,李乔尼所有生命体征,也跟着完全消失的时候,车厢里所有人的视线,在母虎孤独而疯狂的吞咽声中急遽黑暗了下来。   突然,牛心言身下一空,大巴的座位消失了,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觉得肠子都要被摔出来,顿时也惨叫一声。   很快,他咬牙闭了嘴,是因为他意识到,周遭已经不是完全黑暗的,是有光线的。   有一根蜡烛,静悄悄照亮了不远处的墙角。   四周人影绰绰,是站立着的蒋提白、陈雨依、林况、金梓语、贺肖,以及被幸运神眷顾了的新人A。   ……   ……   四周狭小的不可思议,也肮脏的不可思议,熏人的恶臭,似乎就来自蜡烛光线照不到的角落。   还有这个空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床垫,一个纤瘦的影子,闭目蜷缩在上面。   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床垫上的人,也同时感觉到了,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露出一张目光呆滞的面容。   她长发乱如枯草,身体瘦削无力,环视自己居住的空间里,出现冒出来的这些陌生人,她连吐气都不敢大声,但人人都能看出她极度的激动。   ……   ……   刚才车上出现的,他们每个人的灵神,在他们到达这个真正的小黑屋、地下室、地窖的时候,统统消失不见了。   但陈雨依心跳仍然极度剧烈,心有余悸的腿脚发软,赶忙扶住了潮湿的墙面。   偏偏在这时,陈雨依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正来自房间中央的女人。   “陈雨依……你还好吗?”那个女人轻声呼唤道。   陈雨依骤然看向女人,接下来,却发现自己不是特例,那个女人甚至依次看向其他人。   “林况……金梓语……你是……蒋提白,牛老师……还有你……”女人粼粼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柳晨锐。   柳晨锐心中一凛,立刻打断她:“你是谁,这是哪?”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因为现在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是被囚禁在这的。   那个女人却显然是神志不清了,不仅没有回答他,还开始喃喃自语,仿佛这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女人呆呆地道,“是真的,灵神是真的……今天是……是……”她慌忙爬起来,抚摸墙上的刻痕,“一……二……三……四……是……九天……是第九天……”   “你们……你们是我的游戏玩家,是我的灵神……”女人浑身发颤,神情愕然又惊喜,“我,我完成了,我‘成灵神’了!”   所有人听了都有些发愣,很快心中隐隐冒出寒意。   除了游戏玩家那一句,还因为‘成灵神’,正是灵修班上课第九天的最后一天,要完成的内容。   ……难道,真正经历时间流逝的人,竟然不是他们,而是眼前的女人?   实际上,九天已经过去了?   可这个女人,丝毫不像是被关起来九天啊?   周围脏乱的环境,那蜡烛下一层层融过的蜡油,说九年都有人相信。   ……   等等……如果真的是九天,这次副本,难道在他们丝毫没有觉察的时候,就要结束了?!   ……   哪怕心里这样判断,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身处的“房间”、听到女人关于灵神的说法时,还是感到头脑一片混乱。   会有荒谬的想法不停冒出来——   女人不仅认识他们每个人,还认为他们是她的灵神?   那他们在此时此刻,到底是不是?   ……   ……   “女士,”蒋提白捂着手腕——那里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刚才在混乱中被“贺肖”割伤的。   他颇为耐心、缓慢地靠近了这个女人,问:“是谁把你关在这里,他们叫什么?”   女人见他靠近,到底害怕了,缩瑟向后,却见蒋提白只是弯腰从床垫上捡起了她的布老虎——那是种婴儿枕头,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缝成的,已经极为破旧了。   布老虎是她“婆婆”扔下来的,只为图个好兆头,期待她多为李家传宗接代。   她起初是极为厌恶的,把它撕开过,但后来因此挨了打,它就成了她在这唯一的朋友。   “是……”女人迟缓地说,“是我老公,还有我婆婆。”   “你老公叫什么?”   “你不知道吗?”女人反而比他惊讶,“你不是我的灵神吗?”   “……”   蒋提白沉默片刻,顺着她的话道:“把你关在这的,是李乔尼吗?你婆婆,是昌阿婆?昌阿婆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叫她婆婆。”   女人说完,逐渐对他们升起了更大的兴趣,目光落在贺群青身上时,她盯着贺群青看了半晌,随即露出了一个有些不正常的笑容。   女人终于要对贺群青说些什么时,一只手不疾不徐地落在她肩头,那手停顿了一下,之后道:“你一个人在这,很无聊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是蒋提白,忽然主动扮演起了“幻想朋友”。   接着,他徐徐讲述了孟蓓蕾给他讲过的故事。   女人听的非常入迷,但听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无奈的打断了蒋提白,“我知道这个故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故事,我已经听了太多太多次,是他给我讲的……”女人说着,反过来替蒋提白叙述,比他要熟练得多,讲的更仔细,“他妈妈是西吉人,他爸爸是本村人……”   ……   ……   贺群青听着女人的故事,脑海中一点点的形成了一个骇人的“真相”——   女人,是这个副本里的“神”!   ……   ……   她的“丈夫”是李乔尼,以混血儿长相,几年前将她骗到巴秀村,从那时起,她就没有再见到过阳光。   李乔尼心情好的时候,会跟她聊天,给她讲一些事。   讲过山神的故事,讲过命运悲惨的阿婆,讲过命运悲惨的姑姑,讲过信仰灵神,最终因为过于爱管闲事,而死在巴秀村里的母亲。   ……   ……   过去几天所有事,在这一刻,于贺群青脑海中倒退着串联起来。   刚才的大巴上,母虎充满恨意地活活咬死了李乔尼——皮包骨的母虎被关在恶臭的地窖中——他们得知粗野的李乔尼,是昌阿婆的孙子,他们住在一起——这一切,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巴秀村”,是完全相反的。   在第一个巴秀村里——圣人一样的导师李乔尼。   他是所有玩家,包括母虎的保护者。   而昌阿婆的灵神,那只巨大的公虎,则是惩罚了村长、惩罚了所有村民的“复仇使者”。   甚至,那里的“昌阿婆”,使用了以牙还牙的手段,让村长死的凄惨,更名声受辱,死的非常不光彩。   而在这个充满了复仇快意的“巴秀村”,那只母老虎,却依恋地追逐公虎,被李乔尼保护着。   ……   贺群青再度打量眼前的女人时,哪怕再不擅长,他心中也顷刻间充满了怜悯的情绪。   他想,在这个女人的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希望李乔尼不是骗了她的那个人?   ……   “你要干什么?”忽然,蒋提白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   众人纷纷清醒,再仔细看女人,这才发现,对方背在身后的手中,发出卡哒哒哒的声响,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出现了一把粉色的美工刀。   蒋提白原本不认识这把刀,但经过刚才在大巴上的一切,他对这把美工刀,实在是记忆犹新,而且奇怪的是,他觉得这把粉色的美工刀,以前好像见过!   ……   “太不可思议了……”女人笑得十分单纯,“我,我实在太开心了!你们看,我想要什么,都能直接拿到——我早就应该按他说的,在这里安静的修习灵神——你们看看,我简直无所不能了——”女人说着,用力的闭上了眼。   贺群青忍不住朝她走了一步,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臂,自他的身后——最深的阴影里——伸了出来,狠狠勒住了他的双肩,将他向后拖去!   “小肖……想我了吗?”贺群青耳边响起了“蒋提白”的声音。   “啊!!”另一边的金梓语同时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你,你别过来!”   仅仅一眨眼的时间,这个地下的房间,出现了和刚才大巴上,一样的情景!   贺群青的耳中,从四面八方、从离自己极近的距离,都传来了尖锐的哨声!   震得他头晕目眩!   ……   女人惊觉异常,快速睁开眼,结果看到周围情景,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她试图控制这一切,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彻底疯了。“我……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   贺群青下巴一痛,被人狠狠捏住了!   他眸光愈沉了下来,感受到肺部的呼吸,正一点点烧灼起来!   烟丝一般的气息,从他自己的身体深处,涌上了他的鼻端。   下一秒,已经准备好忍耐来自身后的死亡剧痛的贺群青,却感到脖颈一侧,传来了柔软事物,徐徐按压下来的温热!   “我说……想我了吗?”   那唇瓣在他颈上辗转不肯离去,徐徐说着。 第135章 第135章 闭眼成神⑦ 做人,不能做……   感受到颈侧哈气的潮热, 以及对方刻意表达出的基于玩弄的亲昵,让贺群青原本怒火翻腾的脑海突然陷入一片空白,不理解得睁大了眼!   而这时他目光正好看到不远处的蒋提白本人!   蒋提白恐怕也同一时间看清楚了这一幕, 因为他突然凝固了全部动作,整个人僵在当场!   不过也仅是两息之间,之后蒋提白已经迅速地反应过来,两眼不眨地站起了身。   偏偏在这一刻,“咯吱”细响后, 林况的“屠夫”灵神猛一挥杀猪刀, 生生堵在了蒋提白面前。   狭小的空间内,蒋提白全部视线登时被虫腹上的银蓝条纹占满,那些条纹宛如反光带一样显眼。   虫子用力弯折着肥硕的尾部,挤压的力道让人有种那虫腹底端随时会喷射出来东西的错觉。   即便面前这个诡异的倒栽葱虫子没有眼睛, 但那尖锐的蜂尾针还是摇晃着对准了蒋提白的眉心。   要是平时, 他一定会对眼前的东西道一声“久仰了”, 可眼下,他已经彻彻底底得没了心情。   对一只连畜牲都算不上的寄生虫, 他连滚都懒得说, 更何况,现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全被另外一副画面疯狂地占据了!   甚至眼前他自己的生死、所有人的生死危机,都没有他现在脑海里翻腾的画面,让他更加战栗!   “贺肖!”蒋提白大声提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若无其事。但他眼前不停掠过贺肖被掰过下巴时, 另一个“自己”埋头在他颈肩处的画面。   当时贺肖脸上露出一瞬茫然的表情,让蒋提白如今的语气还是不自觉透出股杀气腾腾。   ……   ……   贺群青听到身边响起不客气的一声笑,那人湿润的唇瓣又与这声嗤笑融合了——   贺群青一个激灵, 终于从这样诡异的体验中清醒了过来,反手攥住蒋提黑手臂,准备直接给对方一个过肩摔,最好是撞在其他灵神的刀刃上。   没料到此时“蒋提黑”力气更大的有如神助,贺群青只感觉到对方猛然调转脚步,之后“咚”一声闷响,贺群青脑袋一阵剧痛,之后头脑发昏、身体发软地再度被按在墙上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蒋提黑竟然直接用脑袋撞了他的头!   “你……”贺群青这一下仿佛撞出了脑震荡,再度想起了之前金梓语说过的“粗鄙”两个字。   蒋提黑比起蒋提白,真是言语看似更加体面,内里实则更加卑劣!   “我——?”   贺群青闷哼声忽然停顿,逐渐倒吸一口凉气。   他背靠墙壁,眼前黑晕未过,但惊悚的感到,一只胳膊伸在自己背后紧紧捞着自己不说,还有一条腿从容迈进自己双腿.间,以及那人的另一只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进了自己衣摆!   “你干什么!”贺群青猛然一推,结果适得其反,那不疾不徐的手反而快速滑上来,来到了他后心,等摸到一层绷带,那手才一顿。   “小肖,”蒋提黑低低笑起来,道:“我还想教你最后一件事。”   “你滚——!”   蒋提黑叹了一声,“我不教你,某人也会教你,到时候,你确定能承受的了?”   “……什么承受不了?”贺群青扶额的手缓缓放下,盯着近在咫尺的“蒋提白”,一字一句道:“你又想说什么,我天真?说实话……我真的需要感谢你,你教会了我重要的一课,蒋提白,做人,不能做好人!” 第136章 第136章 闭眼成神⑧ 那里唯独有一……   “……蒋提白, 做人,不能做好人!”   ……   不远处,双手大力攥着屠夫小臂的蒋提白心头一顿, 蓦地朝贺肖看去。   而那边的景象,直让他呼吸发沉,目光猛然冷如淬冰一般,瞬间扭转手臂,夺下屠夫手中砍刀, 一脚踹向对方小腹!   屠夫被踹地后退, 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地矮了下去,蒋提白连屠夫倒向地面的半秒也等不得,手起刀落,猛然砍向寄生蜂蝶无比鲜艳的翅膀!   这一刀着实冒险, 因为他刀刚到时, 那尖锐的尾针, 就瞬间扎进了他的小臂,狠狠穿透了出去!   但事到如今, 蒋提白已经无所谓这点损失, 只一心要让这挡路的虫子死!   于是他到底砍中了,眼前翼翅断裂的一瞬间,它们还在展翅,直到中央的虫腹也被蒋提白从左至右一刀切开,浓浆伴随无数肉线迸裂开来,喷溅在它另一边翅膀上, 随后这半边翅膀,也被蒋提白在同一秒撕开来!   “啪啪啪啪”!   寄生蜂蝶那残余的翅膀,甩动自身的粘液, 翅膀犹如断线的旗子一般摆来摆去。   光看这一幕,甚至会感到它比先前还要有活力!   被它寄生的屠夫身体则很诚实,就在这一瞬间,屠夫倒在地面后,便抽搐起来。   蒋提白向来奉行“趁你病要你命”,不想给这东西任何再爬起来的机会,蹲下去砍瓜切菜一般狠狠挥下杀猪刀。   哪怕在此期间,那垂死挣扎的虫体狂乱地挥舞那些肉线。   狠毒的肉线疯狂扎进了他的手臂、双腿上,但还是被他恶狠狠的砍断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所有东西都成了一截截,无法再控制屠夫的身体。   屠夫腿脚气力一松时,蒋提白哑声喊道:“林况!!”   ……   ……   林况倒在不远处的地面。   他身下还有一个人,是刚才离他最近的金梓语,被他第一时间保护了起来。   可林况的恐慌问题太严重,加上刚才屠夫几乎就贴着他出现,他能勉强控制自己将金梓语保护起来,已经是尽了全力。   ……   蒋提白心中急如火煎。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乱,他一乱,所有人都会惨死,会受尽折磨而死!   于是他第一时间朝林况的方向赶去,用血淋淋的手将林况从地面拽了起来!   蒋提白在做这一切时,双眼还是无法自控地看着贺肖的方向。   当他看到自己的灵神,另外一个“蒋提白”,那个禽兽东西,竟然得寸进尺地再度将贺肖挟制在身前——   两人贴近的姿势,分明就是“自己”在猥亵贺肖!   还有,“自己”之前到底对贺肖说了什么,为什么贺肖会那么说?!   偏偏在这时,灵神“蒋提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猛然一拳打在反抗的贺肖腹部!   贺肖来的路上已经显出他受伤不轻,眼下更成了弱势的一方。   这一拳后,贺肖登时软了身体,而“自己”回头一笑,当着他的面将贺肖更紧的抱住了。   ……   蒋提白目眦欲裂,抬脚就要过去,林况无意识地拽住了他。   “老大……”   蒋提白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猛然摇晃起手下神志不清的林况。   “醒醒!林况,它死了!醒醒!”   林况痛苦地呻丨吟一声,身子仍是摇摇晃晃。   他知道蒋提白在叫自己,也知道现在情形危急,但生理上到底没有那么快速恢复。   林况感到自己一颗心仍在喉咙口蹦跳,嗵嗵嗵嗵地堵塞着他的呼吸,让他不住大口喘息,拼命眨了几下眼,可眼前视野还是星星点点,大片乌黑。   蒋提白咒骂一声,直接将他往金梓语身上推去。   “把他弄醒!”   “好,好!”   嘭!!   嘭!!!   嘭!!!!   “嗡————-”   近距离突如其来的剧烈枪声,一瞬间让所有人双耳嗡嗡作响。   蒋提白勉强定睛,看到游荡者被牛心言手中的枪丨击中。   那是这个房间里,最可怕的怪物,在枪丨击下,好整以暇地站住脚步,没有继续向牛心言伸出手指。   是游荡者——   陈雨依,那是陈雨依害怕的东西?   陈雨依在哪!   蒋提白目光快速搜索,瞬间,在黑暗的一角见到了陈雨依。   陈雨依同样深受灵神影响,已经被逼退到了墙边。   她面前不远处,正是长着游荡者手臂的自杀者灵神。   好在那名自杀者,眼下正被一个蒋提白意料不到的人控制着。   新人A!   可新人A行动间也捉襟见肘,因为他同时还被另一个人缠着。   与新人A缠斗的灵神,正是“贺肖”。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个贺肖灵神,果然穿着上一个副本里的衣服!   新人A……   “咳,咳咳!咳——!!”   蒋提白浑身被屠夫身上那些肉线扎到的地方都传来愈演愈烈的剧痛。   剧痛甚至已经逐渐地蔓延到他身体内部。   想到那寄生虫的模样,蒋提白压下肺部的痛痒,最后冷冷看了眼新人A,便不再耽误,立即转身从最肮脏的角落,捞起了那个疯癫的女人。   “把它们弄回去!让它们消失!!”   “为什么?”女人含含糊糊地说,“它们不也是你们的‘伙伴’吗?看看,今天这里多热闹,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蒋提白骂了一句脏话,他气急了,不再把这个女人当人了,只把她当成一个工具,大力拉着尖叫喊疼的女人,把她先推到了最近的林况和金梓语身边。   林况此时无疑已经比数息前要清醒许多,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蒋提白拉着“神”过来,打起精神本能去接人。   没想到蒋提白只是拉着女人从他和金梓语面前飞快经过,几乎是在女人脚步不稳跌倒在他们身上的下一秒,就重新将女人拉了起来,又走向了其他人。   林况和金梓语同时一愣。   因为就在女人被蒋提白甩向他们,他们接触到女人枯瘦身体的下一秒,他们的脑海中,倏忽出现了一张——漆黑的审判书!   他们震惊地看向女人,意识到这个“神”,才是这个“终生伙伴”副本里真正的“宝藏”,是NPC“最重要的财物”。   再想到之前,蒋提白是第一个触碰到被囚女人的玩家。   他当时主动将手落在女人肩上时,林况已经感觉到有些异样,因为老大平时没有这么“怜香惜玉”,甚至在不必要的时候,老大和任何人都没有太多肢体接触。   原来是这样,触摸到女人,就能得到代表了巨额奖金的黑色审判书。   林况骤然更加清醒,有些震撼的目光追着蒋提白的背影看去。   是,一旦老大知道了黑色审判书的存在,他就再也不会错失任何机会,竟然连续三次,带自己拿到了黑色审判书。   老大……   林况感动的余光瞄到地面上屠夫尸体,腿软了一下,想到屠夫也是老大弄死的,他眼圈莫名发热,直到视线再一扫,一眼瞄到“蒋提黑”将贺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来,一手同时朝贺肖身下暧昧的伸去——   林况这才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一时三魂六魄都飞走了,脑袋一热大吼一声:“蒋提黑你王八蛋————!!”   ……   ……   蒋提白一刀挥去,差一毫便砍在“自己”脸上。   “咳!!”蒋提白用力过猛,一下子咳嗽起来,嘴里随着咳嗽,飞快有大量血溢了出来,他不得已弯下腰去。   蒋提黑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嗤笑一声,可惜的抚摸了一下贺肖的脸颊,才放开他,迎着蒋提白去了。   蒋提白将女人推到贺群青怀里。   下一秒,蒋提白与灵神“自己”迅速扭打在一起,当啷一声,杀猪刀掉在了贺群青脚下。   “捡起来——”蒋提白哑着嗓子说,很快闷哼一声,是挨了一拳,但他仍提醒,“带她找你陈姐!”   女人尖叫的更大声了,“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出去!”她在贺群青手中挣扎转身,贺群青轻易就放开了她,而下一秒,女人被嘻嘻笑着的“金梓语”抱在了怀里。   “你哪也不要去……”欲女轻声道,“跟我来,我们藏起来!”   “你藏个屁!”林况一把拽住女人的胳膊,和金梓语合力拔河,将女人连拖带拽拉向角落的陈雨依。   ……   ……   贺群青的幻觉更清晰了,他衣衫下的肺部,甚至有了微弱的翕动感。   无视了脑海中出现的黑色审判书,他低下头,呼出一口几乎要灼伤他嘴唇的热气,藏在背后的手,跟着缓缓垂了下来。   他手中,握着一柄匕首。   是他从蒋提黑身上摸过来的刀。   刀柄冰凉熟悉的手感,和他上一次捅进蒋提黑身体的,正是同一把刀。   贺群青眼中倒映着微弱光线,难辨他的神情。   ……   ……   蒋提白体内有东西在肆虐,加上杀屠夫消耗的体力,遇上另一个“自己”,几乎就要落入下风。   原本他只需要等待所有人拿到黑色审判书,之后便可以离开这里,眼下和这些诡异的灵神拼命,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此刻他面上罕见地透出阴沉,趁蒋提黑被他打偏过脸,蒋提白手悄然摸向后腰带,那里藏着一柄匕首。   谁知突然,蒋提黑身体猛然僵硬,之后在蒋提白狐疑的目光中,另一个“自己”竟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蒋提白堤防他出手,没想到对方直接朝着他倒了下来,那样子竟像是被……   突然间,蒋提黑又睁开眼,用力抱住了他!   蒋提白震惊地没动,因为他看到“自己”的背后,有一只手,那手里攥着一把刀,刀尖在滴血。   “贺肖……”   蒋提白话没说完,蓦然对上了贺群青的双眼,一下子,所有字眼卡在了喉间,他说不出一句话。   贺群青抬起脚步,走向了他们。   蒋提白眼睛缓缓睁大,看着贺肖极端冷静一般朝自己走来,接着,贺肖按住了蒋提黑的肩,猛然送出了手中的刀!   啊……   蒋提白无声的张开嘴,瞳仁缩成了一点。   明明被刺中的不是他,但他浑身的冷汗都随着这一刀涌了出来。   “哈……哈哈……”蒋提黑却笑了,好像贺肖不是在用刀残忍地结束他蜉蝣般的生命,而是在爱抚他、拯救他一样。   “好,很好……”   灵神“蒋提白”,深吸口气,缓缓地抱住了眼前震惊到浑身僵直的蒋提白,紧紧地、狠狠地抱住了对方。   贺群青猛然收手,再一次猛然用力——   噗嗤!   突然,被“自己”抱紧的蒋提白瞳仁跟着震动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那刀有多么用力,多么坚定。   甚至直接穿透了另一个“自己”的身体,刀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但蒋提白在这一瞬间,彻底明白了。   贺肖要杀的人,是自己!   贺肖之前说的,教了他“做人不能做好人”的“蒋提白”,也不是指眼前的灵神,恐怕就是他蒋提白本人!   “贺肖……”蒋提白愣愣地,但他无法说完,又一次利刃入肉,他腹部跟着一痛,像是长针扎进肉里,惹得他浑身上下,好似就剩这一点最痛,痛的他仿佛感到了一丝……无助。   突然间,一股真实凉意泛起,蒋提白意识到不好,等他反应过来,手摸向自己后腰时,他的那把刀,已经不见了!   相对的,垂死的灵神“蒋提白”,却忽然一用力,甩开了本体,快速转过身去——   “!!”蒋提白倒吸一口凉气,连贺肖的名字都来不及喊出来,身体已经自动朝贺群青扑了过去。   可另外一个自己,已然更加用力、深深地冲进了贺肖怀里!   ……   贺群青没想到做一个恶人,报应会来的这么快。   他清楚感到“蒋提白”的匕首在他胸口搅动,他痛的笑了出来。   贺群青有些感慨,虚弱声音里也充满了自嘲,自言自语般道:“这才是你……”   “是我。”蒋提黑从容地笑了,他随即放开刀柄,大方捧起贺群青脸颊,手指轻柔摩挲下,仔细观察对方即将失神的目光,微微一笑,道:“真有点舍不得死了。”   贺群青眼前一空,“蒋提黑”终于倒下了,安静地闭上了眼。   贺群青身体摇摇摆摆,下一秒,被另一双胳膊快速扶住,两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贺……”好半天,蒋提白才开了口,但四周不知何时,俨然安静了下来。   “老……老大……”   林况的声音透着艰涩,道:“游荡者……它……”   蒋提白骤然抬起头,很快发现,之前一直没有大张旗鼓动作的游荡者,此时,伸懒腰一般的提起了双肩。   “老大,审判书上到底要写谁的名字啊?”林况简直要哭出来了,“昌阿婆和李乔尼?其他人呢?还有谁,我们都不知道啊!”   牛心言此时已经与林况几人退到了一起,但他仍处于震惊中,看着自己脑海中的腥红“审判书”三个字,失声问出口:“这……这到底是什么审判书?”   蒋提白用力闭了闭眼,再看向身前极速衰弱下去的贺肖时,声音僵硬地道:“写‘巴秀村村民’。”   “写……写……”林况愕然。   “蒋大哥,要写他们……他们所有人吗?”金梓语也惊呆了。   蒋提白心火腾一下起来,“让你们写就写,还废话什么?!”   “可……”   “快写!”蒋提白忍不住低吼,可当他看到贺肖时,心里一突,忽然就担心起这小子可能会不按他说的做。深吸口气,他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暴躁,以及不知道该谁发泄的不满,解释道,“……这个女人……她在内部世界里,准备屠杀了所有村民,不是吗?对一个被毁了人生的女人来说,仇恨所有人,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姑息之恶同样是恶,在这个村子里,根本就没有无辜的人!懂了吗?!”   “对!”被囚禁在这的女人忽然赞同地停下了动作,“他们都是罪人,他们都是罪人啊。没有谁是无辜的,他们所有人都要下地狱!林况,你快听蒋柏的话,填好审判书啊,快点啊!……游戏真好玩,我们明天接着玩!”   女人说着激动起来,一瞬间,狭小的地窖里似乎又闪过了几道身影,但女人也吓了一跳,紧接着,这些影子便又消失了。   可忽然,蒋提白目光凝固在了这个狭小地窖的一角。   那里唯独有一道人影,暂且没有消失。   贺肖的手竟然也动了,不顾伤口疼痛抬了起来,伸向那个墙角。   蒋提白一动不动地看着墙角站立的漂亮女人,嘴唇不受控制地隐隐颤抖,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呼——   女人闭上眼,安安静静地消失在了原地。   ……   ……   这一刻的蒋提白,俨然体味到了身心极致的混乱。看到漂亮女人的瞬间,他彻底失去了属于高级玩家蒋提白的从容,他真的又成了蒋柏。   一滴冰凉的泪水,顺着蒋提白不敢相信而睁大的眼底,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那个女人是……   贺织嫣。 第137章 第137章 闭眼成神⑨ 快通关离开吧……   “它来了……它要来了……它要出来了!!”   林况呆呆望着同一片角落的目光骤然被惊醒, 他赶忙抓紧了身旁疯狂的“神”,阻拦她的叫喊:“别动!别喊了,别再喊了!”   如今“游荡者”就在他们不远处, 这么狭小的地窖里,他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偏偏女人还要这样时不时的发疯,林况生怕“游荡者”会受到刺激,突然暴起。   但在此之前, 游荡者却一反常态, 几乎只是停留在原地,如同守株待兔,也像准备坐收渔利。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哪怕是灵神游荡者,也不会改变嗜血的本性, 怎么会想要坐收渔利?应该是巴不得亲手把他们全部杀了才是!   可事实就是这样, 那高大、诡异的非人类的身体, 直到此刻,才缓缓活动起来。   这样的表现, 让林况心中升起诡异的直觉, 他逐渐觉得眼前这个游荡者,之前一直在等待什么,而现在,它等的东西,已经被它等到了。   等到了?   不对!   等等——   刚才疯女人说什么?   “它”要出来了?   谁要出来了?!   结合女人愈加疯狂的话,林况几乎是瞬间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想——   九天的副本时间, 在“神”这已经快要过去,这么说……   真正的游荡者,要出现了!   难道, 灵神“游荡者”不杀他们,是因为它知道,玩家全部死亡后,不仅它自己会消失,真正的游荡者也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老……老大!陈姐!”林况表情有些扭曲,心慌的道:“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灵神游荡者,是在等真正的游荡者啊!我,我们现在就填上审判书,一起走吧!老大?!”   蒋提白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他口中却猛地呛出大股的血来!   “咳——咳——!!!”   “老大?”事到如今,林况终于觉察到不对。   蒋提白呕血呛咳的声音,在他听来极为的熟悉。   就像是,像是他的噩梦,那个蛊虫副本里,成了寄生蜂蝶幼虫第一份养料的玩家,都是无比痛苦的呕血、惨叫,被无数幼虫在短时间内快速的钻空、吃空、最后死去!   死亡的玩家身体里,最终却只会爬出一只灰突突、不起眼的蜂蝶。   它们飞起来轻柔安静的不可思议,直到它落在一个人的头上——无数细线如同渔网骤然撒开,将一颗头颅完整的包裹起来,然后肉线向下钻、钻、在玩家惨叫消失的那一刻,它们翼翅抖动,浑身焕发银蓝的光彩!   “老大——”林况喉头紧的发出了颤音,彻底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自己那个灵神的原因。   一想到蒋提白现在正在被那种东西从身体内部啃食,林况两眼顿时瞪的血红:“老大,快,快走啊,我,我求你了!!”   林况这一次是真正在哀求了,蒋提白为了救他落入这个境地,他简直无地自容。   “呼……吼……”   【快……?还不够……快。现在……已经是最恰当的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   林况听到“游荡者”奇怪的喉鸣,顿时浑身僵硬,他身边的金梓语则已经抖如筛糠,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陈雨依。   ……   ……   贺群青听到了“游荡者”灵神的声音,自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这打断了他看到贺织嫣离开后,胸口那把刀继而带来的难以形容的空洞和酸涩。   不过也是这时,贺群青才愣愣地注意到咳血咳得惊天动地、甚至逐渐埋头跪下去的蒋提白——像是时不时还在……笑?   贺群青一咬牙,深吸气撑住地面,缓缓坐直了一些。   正在这一刻,一只血手按住了他的手。   “走——”蒋提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听起来俨然在这一秒就会断气,他强行止住咳嗽,但喉咙里的血让他的声音嘶哑难听,“通关……贺肖。”   贺群青快速抽回自己的手。   “游荡者”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他脑海里。   【到时间了……】   【你该出来了……别这么懒惰……】   【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说——】   【我已经!!等不及了啊!!】   “吼————!!!”   “老大——!!!”   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下,“游荡者”弯下腰,野兽一般猛然扑向蒋提白和贺肖的位置!   ……   这一秒,在贺群青眼中,忽然变得无比漫长。   “游荡者”身体内部的深暗红光,随着它的靠近,使黯淡昏红的光晕,覆盖在蒋提白终于抬起的面容上。   贺群青一切思考就在这时戛然停顿了。   蒋提白神情,根本不是贺群青想象的在笑。   相反,蒋提白眉心紧皱,两眼完全浸湿了。   如果因为生理上的不适,因为咳血才流出了眼泪,那么蒋提白眼中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贺群青已经完全看不懂了的脆弱和……委屈?   这一瞬间,蒋提白的脸顺理成章地与贺群青记忆中蒋柏的脸重合了。   只是当年那个男孩,边哭还要边恶狠狠地瞪着他,而眼前的蒋提白,似乎只是……在哭而已?   在贺群青呆愣的目光中,蒋提白眼中的痛苦迅速地散去,逐渐转变,那眉心猛然放开,两眼瞪大了,手臂和身体一同朝他扑过来——   “小心——!!”   贺群青抬起腿,一脚踹上了蒋提白肩膀!   蒋提白身体随着这一脚向后仰倒,几乎是同时,他瞳仁中倒映着上方一只畸形的长臂,几乎是从他鼻尖掠过——身前一声闷响,贺肖被这只手臂重重地扬起来,抛出去,砸在了另一边的墙壁下!   ……   ……   贺群青呼出最后一口空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   蒋提白倒在地上,神情扭曲得厉害。他屏住呼吸,一咬牙又爬起来,刹那间,刺眼的火光猛然穿透了地窖,瞬间点燃了那张充满污渍的床垫,所有人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登时被刺激的一阵剧烈的疼痛!   ……   ……   “走!”   林况双眼因为刺眼的火光一时难以睁开,但他听到了陈雨依近乎尖叫的声音。   “姐……”   “走啊!”   陈雨依哪怕双眼再痛,也没敢闭上眼睛。   她眼中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但那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汹涌了。   泪水使她眼前一切扭曲了,被眼泪抬高的视野中,另一个顶着长角的怪物,大步自火光中走了出来。   “这里报警电话是多少?”   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问道。   那声音很吃力,听起来简直是咬牙切齿了,因为这人正用全部力量束缚着灵神“贺肖”。   ……   新人A的问题实在是太违和,甚至让人想笑。   但只是想而已,知道新人A是谁后,现在陈雨依实在笑不出来。   ……   “告诉我啊,报警电话是多少?!”   柳晨锐急切地问疯女人。   疯了的女人看着新出现的游荡者,神情更加的恍惚。   她目光透过游荡者身后,看着游荡者出现的地方,仿佛开始幻想什么。   但“报警”一词还是刺激了她,她抬起头,呆愣的看着柳晨锐。   “报警电话——!”柳晨锐一字一句道,“告诉我!”   疯女人喃喃说了什么,柳晨锐继续追问,女人这下声音稍微大了一些:“910……”   柳晨锐不说话了,他目光倏忽看向头顶,那里有一扇方正的门。   没有任何玩家想着出去,他们只为了审判书。   如今每个人拿到审判书,更没有人去理会那唯一的小门。   柳晨锐在脑海中凝视那黑色的审判书一秒,猛然喊道:“林况帮我!”   林况瞪视过来,当看到新人A望着头顶的小门,手下似乎还准备放开“贺肖”时,想要拒绝似乎是来不及了!   林况只能暂停在审判书下写自己的名字,扑过去重新将“贺肖”按在地上,这时后背一痛!   新人A不知死活地踩着他肩膀一跃,手掌猛然撞向了那扇小门!   咔嚓一声,门竟然开了!!   光线骤然从外面洒进来。   因为游荡者正无比惊恐的金梓语都忍不住一愣,扬起脸看向那敞开的木板。   林况更是愕然,还没反应过来,掉落下来的新人A已经爬起来,竟然第二次踩着林况的后背向上跳去——两手瞬间扒住了那小门的边缘!   土渣扑扑的落下来,林况赶忙闭上眼,而眼皮上阴影闪过,再睁眼时,新人A已经不见了!   “新人A!”林况怒了,朝那小门喊,“你知不知道该怎么通关啊!喂!”   ……   ……   “嘭————!!”   一声碰撞的巨响!   仿佛两头壮硕的公牛在他们身边撞在了一起,伴随着“锵锵”的利器剐擦声,这时有滚烫的渣滓落在了他头上、脖颈上,林况快速抹脑袋,本能缩起脖子,但还是被烫的到处剧痛!   他手上不由沾染了一些岩浆般又红又黑的粘稠液体,瞬间烫得他双手皮肉分离起来。   林况惊骇地缓缓回头,这时他看到,两个游荡者,已经……只剩下了一个!   ……   眼下,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他们再耽误下去了。   还能站立在那里的,才是真正的游荡者。   ……   ……   牛心言手中拿着早没了子弹的枪,退进了安全的角落。   这一秒,他在审判书上,按蒋提白的说法登上了那些字样。   【嘟——】响亮的提示音在牛心言脑海中回荡,他目光震颤的看着眼前的审判书。   从未见过的审判书,上面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字眼。   【罪人集体:巴秀村村民   ——今罪行确立。   以上全体人员中,侵害他人意志者,凌虐他人身体者,限制他人自由者,皆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牛心言早已震惊得失语,反复观看这张审判书后,他才在这张审判书下方,缓缓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眼前一切景物消失前,他仍紧紧的按着腹部伤处。   此时无所顾忌,他衣服下端已经揭开,那里正是一部摄像头朝外的手机。   ……   ……   游荡者猛然挥动手臂后,它失望地感应到,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名玩家。   它显然厌恶这样狭小的地方,要低下头,弯下腰,它的头颅在这里更加的沉重了。   “呼哧——”   游荡者缓慢地走向那最后一名玩家。   ……   ……   陈雨依还留在原地。   她没走。   她不愿意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无法摆脱的“阴影”。   就在这一个副本里,她都死了无数次了,身体还是告诉她,她恐惧游荡者。   她才不信,她就要告诉所有人,她不怕死!   她的价值,就在于她不怕死,不怕以任何方式去死!   陈雨依浑身战栗。   随着游荡者向她走来的步伐,她身体抖动得愈发厉害,冷汗沾湿了她的衣服,她的发际,她头晕脑胀,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却正是在这个副本里,自己一次又一次用那只畸形锐利的手臂割断自己脖子的画面。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血液喷向天空,哗啦啦撒了一地,流了一地。   眼前真正的游荡者,朝她扬起了指尖。   只要轻轻一划,她的脖颈就会向后翻过去。   她无疑已经“熟悉”那种感觉了。   她强迫自己睁着眼,手抖个不停,但还是拿起了准备多时的手机,开启了视频拍摄。   由于手心全是汗水,险些让手机滑走。   她狠狠地扣紧了手机。   ……   ……   贺群青昏昏沉沉间,看到眼前一撮摇摇晃晃的卷发。   那卷发有些地方烧焦了,剩下蓬松的地方,则抖动的像一只冬天落水的狗崽。   再朝那张脸上看去,贺群青的意识,宛如被冷枪打到一般,骤然清醒了一瞬。   陈雨依还在这……   接着,陈雨依拍摄视频的举动,就告诉了贺群青,她想让自己杀了她。   她恐怕是想确认,她不怕死,她不怕游荡者?   ……贺群青头痛骤然加重,密密麻麻等待他去收割的哨音,从四面八方挤进他的脑袋里。   那是来自其他副本的玩家,将要结束的时间在催促他,快点撕开这狭小的空间,去做他该做的事。   可陈雨依……   你为什么……   你分明……   是在求救啊?   你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你已经不想再被杀死了?   你分明……很害怕啊?   ……   “吼————”   热浪袭上意识,贺群青知道自己清醒不了多久了,他也再受不了这种即将失控的感觉了!   游荡者炙热的身体,宛如熔炉,猛火熏烤他的意识,让他的脑袋变得浑浑噩噩。   终于,贺群青一把撕开了眼前副本间的无形屏障,一脚踏了进去!   ……   ……   陈雨依呆愣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窖。   她手臂一软倒了下去,躺在地面喘起了粗气。   脖颈上传来针刺似的疼痛,她颤着手摸去,指尖有血迹。   这时她想到了什么,赶忙翻过手机自拍,看到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血线。   但那血线很浅,只划破了她的皮肤。   陈雨依呆呆地抓着手机,突然,她将手机用力砸向一旁。   收回胳膊,她无所适从,最终哭了起来。   “我……我不想死,老娘不想死——”   ……   ……   柳晨锐没有远离,他就站在小门前方的空地上,久久看着远处。   直到听到下方陈雨依孤零零、凄凄惨惨的哭声时,他才回过神来。   但再看四周时,他还是陷入了那种动弹不了的境地。   只见四周是荒凉的山林,破旧的房屋,所有道路已经被植物占据。   这个村子,少说已经废弃十年了。   但废弃的时候,下面那个女人,恐怕因为某些原因,永远地被留在了这里。   ……   柳晨锐刚才在下面,还暗自发誓要救出女人。   他不像其他玩家,他坚信副本的世界是真实的。   但现在……他显然实现不了自己要救那个女人的承诺了。   那个女人,早已经是他们说的“异灵”了。   ……   “你干什么?!”   陈雨依的哭声突然停顿,柳晨锐立即转身,从地窖口跳了下去。   一定睛,柳晨锐便看到,被囚禁的女人,竟然捡到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脖颈。   或许因为现在副本时间还没有完全结束,这个女人的身体哪怕枯瘦,但仍然还是个“活人”。鲜血飞速涌出,陈雨依用手堵着那无法对齐的伤口,那个女人却急忙安慰他们。   “不用担心。陈雨依……柳晨锐,你们是我的朋友……可我想醒过来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主神虚拟出来的。”   “等我醒了,你们还会陪着我的,对吗?”   陈雨依无法回答她的话,在她听来,这只是一名窥探到玩家世界的NPC的疯言疯语。   柳晨锐低下头,看着女人空洞的眼神,还有她露出的奇异微笑,蹲下去抓住了她的手。   女人死亡的非常快,突然,陈雨依触电般倒下了。   柳晨锐也周身僵硬,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他心跳十分剧烈,查看陈雨依时,他猜测,事情就是发生在这个女人死亡的瞬间。   他的脑袋里,现在已经多出了以另一个人为视角的记忆,那个人……是他的灵神“贺肖”。   就好像,在女人死了以后,他和灵神“贺肖”,在这个副本里的记忆,被融合在了一起。   比如他现在,突然就知道了“贺肖”在这个副本里看到过的,经历过的事情,都是一些单纯的画面和场景。   “真的像多重人格一样……人格竟然被整合了。”陈雨依发出痛苦呻丨吟,捂着头坐了起来。她的脸色与柳晨锐不同,要惨白许多。   “还等什么,”陈雨依早已收起眼泪,无精打采地对柳晨锐道,“快通关离开吧,柳晨锐?”   ……   ……   不久后,地窖彻底空了,没有了玩家和血迹,只剩下一具女人的尸体。   那女人闭眼沉睡着,身体快速干瘪,血肉化为飞灰,但她唇边仍挂着莫名的笑容。   ……   在这片光荣的虚构里,   有祂可怖的勇气,   总是催着我醒来,   永恒地醒来。 第138章 第138章 记忆整合 蒋提白终于开了……   “贺肖!”   蒋提白手猛地伸向前, 多次剧烈呼吸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满身冷汗地坐在卧室的大床上。   但他仍瞳仁震颤,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幅大尺寸旧照片。   由色泽深沉的长方形木框装裱。   照片上共有29人, 是著名的“第五届索尔维会议”。   只是此时房间内光线过于昏暗,令人只能勉强看到大相框的轮廓。   好在一旦觉察到这张照片的存在,他就知道自己的确醒了。   可今天着实不同寻常。   他虽然已经从副本里出来,身体的一切感官却还在和大脑争夺理智。   往常他的理智会快速战胜轻微的混淆,让他回到现实。   今天却不能了。   卧室厚重的窗帘紧密合拢在一起。   昏暗至极的房间, 身下铺着黑色床单的大床——这一切宛如黑洞直接卷走了他的意识, 让他感到自己整个人在不断地下陷。   直到他放弃挣扎,彻底陷进了不久前副本里的那一幕:贺肖血流不止的身体,被怪物的手臂毫不留情地砰然撞击,抛进黑暗肮脏的角落。   那人落到地面的瞬间, 就已经成了地窖阴影的一部分, 蜷着身体一动也不动了。   这一幕正是最先一遍遍在蒋提白脑海中播放的。   他很想知道贺肖这时如何了, 但记忆本身就处于一个模糊不清的环境。   他越想看清,越猜测下去, 就越有种失控到想要发火的狂躁。   可这还不算真正的折磨。   真正的折磨是他不得不回想起在此之前, 贺肖踢他的那一脚!   那一脚让他避开了灵神“游荡者”。   那一脚让他心脏骤停。   那一脚让他连贺肖的衣角都没抓住!   哪怕他当时已经离死不远,哪怕贺肖这小子,连眉毛都在明白地说,想杀了他蒋提白。   结果呢,竟然还是自作主张地救他了!   贺肖是什么,你是什么, 你以为你是圣人,是救世主吗?!   说到圣人……   贺织嫣,贺群青, 贺肖……   自己是捅了姓贺的好人窝了吗?   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的,”蒋提白用力按着太阳穴,仍是头痛欲裂。两眼又烫又干涩,他不由紧闭双眼闷哼起来,好半天毫无缓解。   终于,他破口大骂,“蠢货!蠢货!!”   看到贺肖的第一眼,自己就应该认出来,自己就应该认出来的啊!!   到底是自己混账当久了,如今跟谁都能薄情寡义?   贺肖和那人长得极为相像。   平日里,自己总标榜着把那段往事深种在心里,永远不会忘了,忘不了。   实际上呢,早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了,都当面遇着他家的人了,还得副本来提醒自己?   ……   弯腰坐在床上许久,蒋提白才浑身发冷地镇定下来,从关于贺肖的画面里抽离。   ……   ……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知道贺肖拿到审判书没有。   ……   ……   想到这点,蒋提白彻底愣住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这次……竟然连价值七万点的审判书都没拿。   他太了解自己了,自己是死爹死全家也不会忘记拿走已经到手的审判书的。   ……   所以贺肖从各个层面上来说,还真成了他蒋提白的克星小祖宗了。   而他自己这次的死法,也算得上他副本人生中排行前列的凄惨。   当时,贺肖被甩到墙角,真正的游荡者出现。   眨眼间,灵神游荡者也成了“废墟”。   他自己已然苟延残喘,挣扎起身想去看贺肖,一把速度快到让他无法区分冷热的刀,就干脆划开了他的身体。   在他视线失焦前最后一秒,是正对上了游荡者本尊那双猩红的眼。   那双眼瞳宛如蛮荒星球的表面,眼睛里着实装不下任何有生机的东西。   ……   想到自己死前的画面,蒋提白登时好受许多,逐渐冷静清醒了过来。   偏偏在这时,突然,他幻觉一般,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几个副本都没教会你清醒,你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蒋提白身形猛然凝固。   “……”?   这又是什么?   是他的声音,但他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仿佛为了响应他的想法,眼前瞬间闪现出了崭新的画面——是金梓语苍白惶恐的脸,正呆呆看着自己。   而“自己”还在哄劝她:【你再不清醒,总会走到你最害怕看到的那条路上……】   ……   蒋提白坐在床上,眉头越皱越紧,扶额长呼口气。   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这次副本里,玩家与玩家创造的灵神,作为“神”的多余人格,在副本结束时被整合了一次。   【要是你真觉得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可以离开,不用总是这么担心我居心不良……】   蒋提白缓缓放下手,他预感到,接下来恐怕还会看到一些他不愿意知道的事。   【我们……ACE,也开始大胆做分析了……】   【小肖,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我自己的理由。】   【小肖,要不要给她吃点,只是睡一觉而已?】   【……不要脏活儿都扔给林况,不然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啊?】   【尤其是陈雨依,她也不用总是护着你那个多余的‘干净’了。】   【一件曾经想要保护的东西再度被撕碎……】   【小肖,你看你。】   【小肖……你知道吗?】   【你真是个大麻烦……因为你,现在一切都不顺利。林况也不听话了,我真想送你走。】   【逗你而已……】   【转眼就变得这么可怜了……你看看你自己,到底有多少破绽啊?】   【就你这副模样,你能想象吗?如果我抛下你,陈雨依也抛下你,林况也抛下你,所有人都会对你这样的累赘退避三舍,你怎么能活呢?】   【现在你数数,小肖,你今天到底对我‘不满意’了多少次?】   ……   ……   蒋提白瞪视着眼前的昏暗房间,无力落在被褥上的手俨然微微颤抖起来。   ……   ……   【快去,听话,小肖,你不做,他们都要死,知道吗,都会死……】   “……!!!”蒋提白隐隐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秒,蒋提白果然在记忆中看到了贺肖的脸。   对方离自己是这么近,眼中充斥着赤红血丝,已然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眼中酸楚和难以描述的“疼痛”,叫此时的蒋提白都有些恐惧自己将要看到的画面了。   【恩怨?】记忆中的贺肖这么说:【我的恩怨,就是要你死,蒋提白!】   【……你选了我,小肖,我就这么值得吗?】   ……   【你不值得,但你只能死,蒋提白,你只能死!!】   刀刃进入“自己”身体的瞬间,蒋提白猛然狠狠攥紧了床单。   可对他的打击,竟然还没有结束。   【小肖……我还想教你最后一件事……】   ……   ……   许久之后,蒋提白脸色极度苍白,以无法遏止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板?”   “……”   “老板?”   半晌,蒋提白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到他自己都快听不清。   “立即给我……林况的联系方式。” 第139章 第139章 联系林况 你还见过他姑……   蒋提白攥着手机枯坐, 等了有一万年,终于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老板,林况的手机目前一直关机。   他住在锦川市的姥姥家, 这是长辈家里的座机号码:   0354-15590773   另外,要带他过来吗?】   蒋提白盯着那串陌生号码,手指飞快掠过键盘:   【不。】   【准备飞机,我现在就过去。】   手机那边的人犹如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连一秒钟都没到, 早已准备好的回复刷进了屏幕:   【老板, 你已经答应了今天会和其他人见一面。   这件事已经延期了六次,他们都开始害怕,认为我们是在囚禁他们。   如果你再不出现,他们可能会选择擅自离开, 甚至不惜在现实使用暴力。】   【那就让他们离开, 让他们都去死!!】   【老板, 我理解您现在是刚离开副本的状态,请您冷静五分钟再回复我。】   【你理解个屁!你也滚!立即收拾东西滚!】   消息提示音卡壳般消失了。   蒋提白拇指悬空在林况家号码之上, 停顿了许久, 终于决定按下拨通键的时候,五分钟到了,叮一声响,新的消息准时来了。   【老板,这次有什么意外情况吗?】   蒋提白气得想砸手机!   但因为林况这个电话莫名得难打,他拖延了起来, 回复了一个长句:   【又是一个特殊副本。算上这次,已经连续三次遇到特殊副本。没有这样的巧合,应该是主神排除干扰, 知道我们的动作了。我们要快,再快。不然我也……】   哒哒哒,蒋提白两下删掉了最后几个字,只把前面的句子发了出去。   耳边静了,他终于决定马上打电话给林况。   叮——消息又来了。   “……”   蒋提白打开加密信箱,这时他已经被迫冷静下来了。   【老板,我早上收到了一样的消息。   褚政说他也连续遇到两个特殊副本,有点撑不住了,想休息一天。】   蒋提白问:【拿到黑色审判书了吗?】   很快那边回复:【拿到了。昨晚和前晚,已经拿到两张。】   蒋提白眉头松开又皱起来。   他知道,手下想休息一天的意思,就是想跟他进一个副本。   这样有他在,通关难度可能会降低不少——其实就是不想被杀,还想吃一天闲饭的意思。   蒋提白这一犹豫,手机另一边的人再度猜到了他的想法,劝道:【既然主神已经觉察,让大家都进了特殊副本,那您要亲自找到特定副本世界的难度会更高。老板,不如你们呆在一起,进入同一个副本,主动吸引主神的注意,让其他人拿着代码去找吧。】   蒋提白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我看见他就烦。】   这一次消息进来的比较慢,仿佛他这位圆滑的助手也在头疼,好一会儿才发过来谨慎一句:【我会提醒他,让他这次不要陷害您。】   【你不如告诉他,】蒋提白点键盘的手指更快、更用力了一些,【如果他这一次再搞六亲不认那一套,我就亲手弄死他,丑话说前面了。】   【好的老板,那这件事先放下,我再去问问他还想不想休息了。】   【请他永远地休息。他还想休息?不要吃闲饭的,滚。】   【好的老板,会替您转达的。稍后我会把今早的新数据发到您手机上,游荡者的情况还在第一栏。】   ……   ……   手机总算安静下来,蒋提白拨通了林况的电话。   “喂——?”含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人家你好,”蒋提白扯出一个笑容,“我找林况。”   “你是谁啊?”   “我是他……朋友。”   “什么朋友哇,是同学还是什么朋友哇?”   老人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怀疑,还有一丝警惕,直到蒋提白说是一起玩游戏的朋友,老人才很不满地走开了。   蒋提白在手机这边远远听着老人叫林况起床的声音,之后是林况强烈抗拒的回应,声音远远传过来,林况喊道:“什么朋友?!怎么谁打电话你都相信,根本就是骗子吧,赶紧挂掉!再乱接电话,早晚把你养老金骗光!”   “死仔啊!!”老太太喊声比林况还要大,“每天白吃白喝不上学也不去打工,养你还不如养一头肥猪啊,猪吃了东西还会长膘,看看你这一身排骨喽!你还惦记我的养老金?你自己不是很有钱吗,昨天那样一摞一摞掏钱出来吗,钱咧?”   “啊烦死了,给你拿去!”   “一二……这是十张啊?你外婆是叫花子,要饭的啊?”   林况怒道,“反正钱就在这个房子里,你自己找啊,找到多少都是你的!别打扰我,我要睡觉!”   蒋提白:“……”林、况!   你快过来给我接电话!   快!   姜老太婆没一会儿回来了,可能急着收起她刚到手的一千块钱,说了一句林况还没起床之后,就真要挂了电话。   “给你钱!”   “啊……什么?”姜老太婆把听筒重新放在了耳边。   “婆婆,”蒋提白深呼吸,“如果你把林况叫起来接这个电话,我保证他还会再给你一千……给你一万!”   “真的假的哦……”   “麻烦告诉他,是蒋提白找他。”   “蒋什么白……蒋踢白?”   姜老太婆嘟囔还没有结束,林况缓缓从床上抬起了头。   姜老太婆拿着扫帚杆慢腾腾过来了。   “死仔,三天不打你的屁股就发痒……嗯?”   只见林况闪电般从床上弹起来,瞬间清醒地蹭蹭跑到了座机旁。   由于心跳过于剧烈,他一把抓起话筒,还忍不住平复了一下心跳,才道:“老……老大?”   “林况。”   “……”   听到蒋提白隐隐磨牙声音,林况倒吸一口冷气,“老大?!真是你?!你怎么……”   “等一下,”蒋提白快速打断林况的问题,“等会儿记得给你外婆一万块钱。”   “呃老大,不是你想的那样……”   “先别说这些,我有事情问你。”   “好好,你问。”   “贺肖……”蒋提白忍不住停顿,“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他父亲……是……”   “他父亲?”林况一愣,头脑里瞬间闪过之前副本里的种种。   灵神中出现了孩子版本的老大,还有贺肖的失常……   林况顿时有些拿不准了,他怕说出贺肖的事情,可能会刺激到蒋提白,之后更有可能是同时刺激到两个人。   但眼下蒋提白都问了,林况不觉得自己知道的任何事情能瞒住对方。   “他父亲不久前……因病去世了。贺肖是来给他父亲办理后事的。”   “……”   “老大?”   过了好一会儿,林况才再度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声音竟然已经变得十分消沉,甚至像是强打精神才继续问:“你知道他父亲叫什么吗?”   “好像叫贺群青。”   又是半晌,蒋提白才问,“贺肖的姑姑……以贺肖的年龄,他应该不认识他姑姑……”   “我也不知道,”林况犹豫着说,“但我看他对待他姑姑的遗像,比对待他父亲的,还要上心很多。”   “……是吗,你还见过他姑姑的遗像?”   林况立即把他昨天到贺肖父亲出租屋里看到的一切都说了,最后道:“老大……我看他对待那张遗像的态度,倒像是他姑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一样。可能他是从他父亲那听说过姑姑的事?”   再深一些的设想,都是林况刚才躺在床上想到的。   但他不好意思在蒋提白面前矫情,便只委婉的说:“贺肖说他没有其他亲人了,有没有可能是他从小在别人那听到一些故事,就认真了?老大……你和贺肖的父亲认识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况。”蒋提白声音发冷地打断了他。   “老大?”林况不由喉咙一紧。   “贺肖现在在哪?”蒋提白直接问,语速都加快了。   “呃……他爸爸那个出租屋简直不是住人的地方,空荡荡的,连水壶都没有,我让他住在我另一个房子里了……”   “另一个?离你远吗?”   “不算远……”   “你现在就去找他!现在,马上!”   蒋提白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隐隐透出了急切。   “老大,到底怎么了啊?”   “你看好他,”蒋提白压下不妙的预感,反复地吩咐,“你盯住他!让他拿好U盘!今晚,他可能不愿意再和我一起进副本了。你一定一定要看住他,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我现在就到你那去……”   蒋提白声音戛然而止。   “老大?”   “……林况,”半晌,蒋提白才开口。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压抑起来,听起来蒋提白仿佛在为什么事懊悔,“不,我今天过不去了。明天……明天我一定会去锦川市。但今晚,我也有事情必须要当面和贺肖说,所以晚上……哪怕是强迫,你也必须让他拿着U盘进副本。”   “知道了老大,我现在就去找他。”林况已经明白了关窍,眼睛在四下找钥匙。   “带上手机,”蒋提白轻声道,“我的联系方式会发到你手机上。如果他闹起来,给我打电话。”   ……   ……   贺群青躺在林况家崭新的大床上,牙关快要咬碎了一般紧紧合在一起,齿缝间断断续续溢出沉闷的呻.吟,显然至今还在噩梦中挣扎不已。   “叩……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   半晌,贺群青才隐约听到敲门声,身体跟着一点点放松了下来,但呼吸反而更加深长吃力。   终于,他眼睛半睁开来,几乎是梦游地起身,摇摇晃晃到了发出响声的地方。   靠在门边,他脸颊因为之前的咬合酸痛不已,舌头也颇为僵硬,嗓音更是低哑至极,疲惫问:“谁?”   “小肖?”门外的人忐忑不安,但听到他的声音,显然是喜出望外的,“是我,我是姑……江远。” 第140章 第140章 遗嘱 立马抽出我两米长的……   贺群青站在玄关身形停顿许久, 实则是没有完全清醒,直到敲门声更加小心翼翼的响起:“贺肖?”   江远……   贺群青深吸口气,甩甩脑袋, 想把脑海中那铺天盖地的哨音,以及无数嘶吼惨叫声都甩掉。   可这一下不仅没能让他更清醒,反而让他差点跌倒,胳膊咚一声扶住了门。   门外一下没了声音。   【哈哈……】   贺群青目光在门上定住了。   知道敲门的是江远时,他十足混乱的脑海中, 骤然出现了女人的笑声。   眼前同时闪过不久前副本里灵神贺织嫣的身影, 叫他心里一痛。   贺群青思绪便不合时宜地飘远了。   ……   ……   【群青,我给你说件事儿,哈哈哈!!】   记忆中的贺织嫣陪他坐在田径场旁高高的观众席上,笑声在风里能传出一百米去, 惹得右侧不少休息的男同学偷看过来, 这些视线通通被贺群青挪动屁股挡住了。   【……你姐夫昨天陪我去给舞厅送货, 我给老板递个货单的工夫,他就被一个跳舞的大姐给相中了。   那大姐就追着你姐夫想认识认识。你姐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人家在后头追, 他在前头走,越走越快,绕了一圈,咵叉一下,被台阶绊倒,当场给大姐跪下了!   你姐夫那个尴尬就别提了, 人都傻了。   那大姐呢,嘴里说‘哎呦,没事吧, 我都心疼了!’就要扶他,这时候,你姐夫才看到我站在旁边,把他吓得,还跪着呢就大喊:老婆!!你来了!你下台阶……下台阶小心点!!】   【哦,后来呢,你又打架了?】   狂笑声戛然而止,【没,没有啊。】   【这指甲怎么断了两个。】   【这是美甲,做的时候要磨的,磨完不结实,呵呵……】   【说不定就是江远的问题,】十七八岁的贺群青就看江远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是不是他故意让那个大姐看上他了?】   啪一声,贺群青背上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直抻腰。   【那他不至于,你姐夫的眼光你多少得相信吧。那人你都不能叫大姐,你得叫大姨。】   【你打架他帮你了?】   【别提了,帮倒忙,拼命拉我,为了让他滚开我指甲都劈了。最后他还怪我呢,怪我嚷嚷了,怪我上手了,还说没必要这么干,有问题直接报警就够了,嫌我粗鲁,回家就跟我吵架了。】   【嫌你?江远在哪呢?我找他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他脸上被我不小心挠流血了,在家反省呢。】   【……】   【唉,群青,你不懂,你姐夫这种人,读书都读偏了,觉得他就是文明人,文明人得靠理智解决问题。但你说就昨天那情况,报警行啊,警察来了说什么?说陌生大姐想交友未遂,你给大姐跪下了,严重伤害到了双膝?按我说的,就当场解决,啪,没事儿了。】   贺群青见她反正没有吃亏,便摇头,把手里冰棍咬的嘎嘣响。   【我粗鲁?】贺织嫣想想还是有点生气的,但一看贺群青,又笑开了,【就像你烦他假清高,你姐夫也不理解我们家这点,人活一口气,对吧,随便被人欺负,那不叫文明人,那叫受害人。】   【他不理解,你还非要跟他在一起?】   【这不是我干什么事儿他能拦着我吗?】贺织嫣这才心虚了,【咳,我也知道我脾气不好,属于是半个法盲,你姐夫不一样,简直是移动的民.法典,移动的脚镣,专门禁锢法盲美女的一扇铁窗,般配不?】   【……】   【我说你还别不信,我以前问你姐夫,说要是有人找他的麻烦,上来就揍他,他怎么办?你猜你姐夫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贺群青嘴里有冰,边拍打裤腿上一块灰,边含糊说:【他肯定说不还手,然后报案等着赔钱呗。他以前就说过了,打架不能还手,只要不拿刀,不杀了他,他就不还手,既可以快速致富,又可以给对方留下案底,他都赚大了。】   【哈哈哈!】贺织嫣笑得前仰后合,【你姐夫要知道我俩这么说他,非得气死不可。话说回来,我可舍不得他挨揍,要是以后真有人揍他,我就立马抽出我两米长的打狗棍……】   贺群青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里说江远要是挨揍,那可是喜闻乐见的事情,既可以考验考验江远平时“文明人”的清高是真是假,又可以让贺织嫣钱包也跟着鼓起来,两全其美。   他是没想到,江远后来做生意,真招惹了不少比自己还要讨厌他的人。   有一天终于出事了,贺群青接到电话,想到江远的“不还手”,头皮都炸了,二话不说找过去救他……   ……   ……   “贺肖?”   贺群青反应过来,在门前站直,江远已经在问:“怎么了?你在里面没出什么事吧?”   话音未落,贺群青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贺群青不自觉躲开江远视线,免得和江远面面相觑。   谁知空气凝滞后,江远直接掏出了手机,“你哪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我好得很,”贺群青这才想起他住的是林况家,眉头不由皱起来,“你怎么找到这的?”   “我……对不起,小肖,”江远立马解释,“我和你父亲、姑姑断了联络二十年,我是真的怕又联系不上你。我昨天看到你收拾行李,和你朋友离开了,就忍不住跟过来了。当时我本来想叫住你,可是你朋友看到我了,好像很不高兴,我也不想和你们起冲突,就没打扰你。”   “联系我干什么?”贺群青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是锦川市的人,赶紧回去吧。”   “小肖——”   贺群青握紧门把就要关门,谁知一只手莽撞地伸进了门缝里,贺群青吓了一跳,松了手劲儿,但也生气了:“你干什么?!”   “小肖,你别生气,我这次是真的有事找你!”   “你能有什么事找我?”   “别别,别关门!我给你钱,是要给你钱!”   贺群青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找骂?”   谁知道江远是真的有病,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穿过门缝交给了贺群青。   贺群青不情愿地接过来,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动作就是一顿。   ——“遗嘱”?!   贺群青眉头皱得更紧,看完发现,江远竟然真的立下遗嘱,要在他死后将名下财产都转让给自己!   “江远——你!!”贺群青怒上心头,一把拉开门,就差把遗嘱甩在江远脸上了,“不必了!拿着,再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肖……”   “住口!”贺群青到底没忍住,一把揪住了江远的衣领,“别在这个时候还搞这些把戏了!也不要现在才来编故事卖惨,什么都晚了!江远,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不要再以任何理由接近我,知道吗?下次见到你,我对你就没有现在这么客气了。”   “小肖!我没有任何想要骗你的意思。”江远自己也知道自己眼下的狼狈,但他只是按住了贺群青手腕,没有反抗,道:“你听我说,我这次来不是要逼你认我。只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我怕我之后可能再也没办法跟你说话了!我知道你不愿意理我,可哪怕你跟我生气,我也得来这一趟。”   “……小肖,我对不起你姑姑、也害了你爸。我十几岁成了孤儿,以前你姑姑和你爸,就是我的家人,可我亲自把他们推开了……如果我出事了,我希望起码你,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什么事?”听到这里,贺群青有些烦躁了,问:“你遇到了什么事?”   贺群青这时才定睛观察江远,一看发觉,江远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眼却熬了几天夜一般布满血丝。   要说江远昨天大早上来找他时,是有些亢奋的神经质,那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便已经精神萎靡,连脸上苦笑都透着绝望,果然像遇到了解不开的麻烦。   可他问了,江远却不肯说,反而扯淡:“你就当我得了不治之症,说不定明天这份遗嘱就会生效了。小肖……”   “贺肖?”   两人都是一顿,贺群青被烫到似的放开江远,也试图让自己神色恢复平静。   谁料一低头的工夫,身前风风火火一道阴影闪现,贺群青感觉到了不妙,再抬头时,他一惊,赶忙上前,想要分开林况和江远。   而林况大步过来后,几乎是毫无犹豫,双手直接代替了贺群青,猛然攥住了江远的衣襟。   “你——”林况语气不善,“你还是跟踪我们了?”   林况说话时呼吸十分急促,竟然像是从家里跑着来的,额上已然见汗。   “林况!”贺群青知道林况发火时不管不顾,眼下奋力将两人分开,边拦着林况,边一推江远,“没事,他已经要走了!你走吧,你的财产跟我没关系,我不会要的。之后你是死是活,也……跟我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你钱多的浪费,现在赶紧捐了吧,不用等你死了!”   江远被贺群青一推,竟突然发愣起来,目光缓缓落在了林况身上,喃喃道:“林况……?”   贺群青眉头一皱,就见江远脸色愈发惨淡,看林况的眼神,也逐渐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偏偏江远还想确认什么,“你,你叫林况?”   反观林况,见到江远这副表情,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咧嘴笑了,“怎么了,叔叔,你好像听说过我啊?说回来,我之前就觉得你很奇怪,你起这么早,昨天是做噩梦了,今天又是怎么了?还是做噩梦?这又是什么?”   林况忽然上前一步,抽走了江远捏着的文件,低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草草翻了两下,就将文件好好地塞回了江远怀里。   “那我就替贺肖谢谢你了,”林况看江远,神情登时亲切了很多,甚至替江远整理了一下衣襟,“叔叔,虽然遗嘱立下了,但我还是祝你活的长久一些,因为说不定,我们以后在哪还能见面呢?”   江远直直看进林况眼里,下一秒,江远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冒出了冷汗。   “你……你是那个林况,你也是游戏玩家……”   游戏玩家四个字一出现,走廊中登时一片寂静。   林况仅是挑眉,贺群青却心头剧震!   身体内部瞬间传来一次紧张过一次的战栗,让他浑身都格外僵硬!   江远?   游戏玩家?   江远?!   贺群青稍一回想江远这两天的奇怪变化,脑中就是嗡嗡作响。   但现在江远人就在眼前,看着那张脸,贺群青实在难开口问出什么关切的话。   于是下一秒,贺群青显得漠不关心,直接转身进了屋里,快速穿过客厅走廊,进了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   “系统!”   “系统!”   贺群青双手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今天的自己格外显得陌生,他不由闭上眼,在脑海里不停地喊起系统。   “贺先生,早上好?这次副本玩的愉快吗?”   “……”   贺群青忍了又忍,才没有对系统开骂。   先不提这次副本里各种让他崩溃的事情,贺群青直接问:“江远是不是进游戏了,他现在也是玩家?!”   “是的哦。”这件事对系统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玩家江远不止是游戏玩家,而且已经顺利渡过新手期,到今天,他就会以初级玩家的身份进入游戏了。”   “渡过新手期……他已经进游戏两天了?”   “没错。哦,我之前以为贺先生你并不关心这件事,原来不是不关心,是刚刚才发现?恭喜你贺先生,看来你的判断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   贺群青足足站在原地半晌,最终长出一口气,打开了水龙头。   他埋头洗脸,凉水哗哗泼在脸上,一时有无数的想法在胸中翻腾。   ……   终于,他觉得血压没那么高了,贺群青关掉水龙头,脸埋在毛巾里用力按了按,才无力地在脑海中问系统:“如果我抽到头目,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达到你想要我达成的目的?怎么样的头目决策,才能让本局所有玩家顺利通关?”   “原来贺先生,你是在为这件事苦恼,”系统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口吻,“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简单的模板,你想亲自试试吗?” 第141章 第141章 豪宅里的富婆 人间清醒靠……   “什么样的模板?”   系统没有丝毫犹豫, 对贺群青说出了三条头目决策。   它说完的同时,头目决策中的每个字都自动刻入了贺群青记忆中,只是这些字连起来, 叫贺群青再度充满了疑问。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的。现在头目决策之所以成了一门玩家‘学科’,都是因为玩家们一旦抽到头目,首先就是想要利用头目决策满足自己的私欲。   还因为玩家一旦成为头目,成为唯一掌握权利的人, 就会对其他玩家防备、敌视以及害怕起来, 这样缺乏安全感的头目,自然想要牢牢掌握一切。   总之玩家们存在的地方,任何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复杂。”   系统十分有耐心地解释,但之后它也补充:“没有真正完美无缺的头目决策, 因为它不是三百条, 只是三条而已。同时我承认, 每一位玩家都有无穷的潜力,他们仿佛是为打破规则而生的。”系统说到这里, 贺群青听出了明显是抱怨的意味。   之后系统还讽刺起来:“一些意志格外坚定的玩家, 在头目决策控制下,还可以保持最大限度的自由呢。”   说完这些,系统非常真诚地问他:“怎么样,贺先生,如果你对这个模板有疑虑,我这还有其他的模板, 给你来十套挑一挑?”系统俨然开始摩拳擦掌了,“当然,最好是每一套决策, 你都在副本里对其他玩家试一试,多试几遍,最后就知道哪一套是最接近完美、最有效的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不然……”   “我不愿意,你先等等!”贺群青直接在脑海里打断了系统,“你……系统,你别以为我忘了,当初你不是说,只要我带十名玩家拿到七张黑色审判书,你就能实现我的愿望,之后让我脱离游戏吗?我为什么要尝试这么多头目决策?而且我只是有疑问,不代表我想做头目。你……你先别说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贺肖,贺肖?”   这时林况在洗手间外面敲起门来,“你没事吧,怎么在里面这么长时间?”   “我没事!”贺群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没忍住,又开始重新洗手洗脸。   “哦!”林况在门外的声音有些迟疑,“你那个,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叫个外卖?”   贺群青草草嗯了一声。   他知道林况应该是有事找自己,不然不会大清早这么急地跑过来。   贺群青停下动作,扶着洗手台沉默半晌,这才默默擦干水珠,打开了门。   林况就在门外玩手机,门一响,他朝贺群青看了过来,两人一对视,林况松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外面那个谁已经走了,我叫了青菜粥和素包子……”   “林况,”贺群青觉察手里触感,这才发现毛巾还拿在手里,本来准备放回洗手间,但一想,到底停在了原地,“我还是想搬出去。”   “……嗯?”林况面上一愣,连问:“搬出去?为什么?是不是不习惯?可你才住了一晚上啊!”他嘴上说着,背在背后的手忍不住捏着手机摇晃,透露出林况此时其实十足得焦虑了。   “走走走!”林况一拉贺群青胳膊,“看你脸色跟鬼一样,别站这了,我们坐着说。”   贺群青无奈只能被林况推着走,殊不知林况一落在他身后,就赶忙滑开手机解锁页面,露出了聊天软件。   此时聊天页面上总共只有一条消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而对方头像完全是聊天软件的初始头像,白色背景里一个纯灰色半身人相。   这人的名字林况还没来得及备注,现在还是:JIANG   虽然这一页干干净净,可从不久前开始,就一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上方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可就是没有一条消息发进来!   再看林况这边的消息编辑框里,已经写了至少一百个字的小作文,内容正是刚才江远的事,可现在林况一着急,一个全选给删了,手指点点点迅速发出去:   【老大救命!】   手机无声一震,林况都没来得及移开视线,那没有五官的初始头像已经发来一个字:   【说】   【他真的要走!】   【bangqil】   【?】   林况发完问号,那奇怪的“对方正在输入……”又开始出现、消失、出现了。   林况猜测老大应该也是着急了。   好在没多久,林况又等来一句:   【白天拖住他,总之今晚一定要让他拿U盘进副本,现在全靠你了】   林况眼睛反复扫过“现在全靠你了”几个字,心中使命感油然而生!   可随着他和贺群青在沙发上坐下,林况还是紧张了,一下又站了起来,“我把电视打开。咳!有时候早上也得看看阳间节目才能清醒,心情也会跟着变好了。没事儿,你坐着别动!遥控器在这。我们边看电视边聊……”   林况找到遥控器,状似无意掏出手机,内心哀嚎着,他打字:【怎么拖?】   幸福的是,几乎是瞬间,对方就发来了建议:   【装病!】   “……”   林况把手机装回屁兜里,拿遥控器安静切换着电视节目,只是没多久,他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隐隐站立不安起来,最终嘶一声,林况微微弯腰,大手先是摁住了阑尾,之后手临时一抬,还是摁在了胃部附近。   ……   ……   清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网红城市。   城市周边要山水有山水,要古迹有古迹,打开手机,网红景点密密麻麻,更别提这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满大街的俊男靓女都自成一道妙不可言的风景。   论大城市气象,清港市内高楼大厦丛立,新建筑则材质通透,造型超前;有些特别难看的大楼,戳眼程度还能直接反超一线城市,在全球名气惊人。   加上清港距离首都盛北,都只需要坐高铁一个半小时,所以清港市近些年连房价也越来越向盛北靠拢。   最繁华的位置,更是毫土比金砖,房价高至天际,普通的豪富都不敢在这里买一套房。   其中以“爱礼丝国”为清港豪宅社区之最。   早晨七点。   陈雨依在爱礼丝国顶层的新家里睁眼了。   ……   ……   灿烂的阳光蔓延进她朦胧的视野,陈雨依趴在床上,木偶一般盯着眼前空气。   一分钟后,她缓慢翻过身,两手抓住身上毯子一边,随后抬起两条腿,双腿快速蹬车轮,最后两腿一松,砸在床上,头顶薄毯则轻飘飘地重新落下来,盖住了她头脸和全身。   陈雨依在毯子下面安详闭上了眼。   嗡。   嗡、嗡。   嗡。   七点十分。   她枕边的手机突然频繁震动起来,是收到了大量的消息。   陈雨依今天醒来,手脚格外得沉重,甚至像到了无法控制身体的地步。   可消息不停地发来,几分钟后,她才有气无力地摸到震动的位置,把手机拖进毯子下面。   第一条消息进入她眼缝的时候,陈雨依内心可谓毫无波澜。   只见这一个页面上,已经排列了好几条消息:   【起来了吗?】   【昨天说好七点钟起床的,是不是在赖床了?】   【我已经健完身,洗完澡,日常工作都做完了。现在去忙一下副业规划,你快起来吃东西了。】   陈雨依目光从“副业规划”几个字上缓慢挪移到聊天窗口顶上,看到联系人是:孤强也可看星星   这是她的新网恋对象,刚聊了一周。   正在这时,孤强的新消息进来了。   【另外,昨天没有接你的视频邀请……原谅我,因为我以前其实被网恋对象骗过,对视频邀请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当时那个女人主动找我聊天,挂了视频后,以录屏敲诈我,说要把视频发到我公司。你也知道,我以前是机长,我害怕她毁掉我的名誉和工作,妥协了,可她胃口越来越大,最后还是把视频发到我的单位,毁掉了我的工作。   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太大了,所以希望我们关系更进一步之前,你不要再给我发视频通讯了,可以吗】   陈雨依一目十行地扫过这段话,最后点开头像,她才舒了口气。   头像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没穿上衣的八块腹肌猛男帅哥亲狗侧脸自拍照。   陈雨依嘴唇不自觉笑抿了起来,快速回复:【啊?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后不会再突然给你发视频邀请了】   ……   陈雨依稍一停顿,抬起手指一点,关闭了孤强的窗口,打开了另一个。   这次发来消息的是“一辈子只等一个人”,陈雨依掐指一算,他们已经聊了快一个月了:   【早安[太阳]】   【宝贝[笑脸],我知道你可能还没醒,但我有一个惊喜想告诉你,实在等不了了。】   【你还记得之前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对不起,宝贝,我知道那五十万是你爱我的证明,所以我骗你了,这笔钱其实没有用来买我喜欢的红酒。   因为我也想证明我爱你,所以我用我副业掌握的知识,擅自把那五十万投进去了。好消息是,到昨天晚上,已经赚回来了两百万。赚来的钱我给你转回去,你拿去买个喜欢的包包吧!小懒虫,起来收钱了。】   陈雨依看到这里,眼睛缓缓睁大了许多,用双手捧起了手机,笑眯眯回复道:   【天呐,哥哥,不可以!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明明告诉过你那件事的,你是不是没有放在心上,还是你忘记了?哥哥!我小时候,家人真的为我算过命,大师说我这辈子如果老老实实守着家产,那我的钱到下辈子也花不完的,可是如果我去投资,三十年就会把爸爸妈妈和爷爷,还有外祖母留给我的遗产花完了!哥哥,那些钱你留着吧,千万不要转给我,我不要!不要!   哥哥……求求你不要生气,因为我真的是不能收的!不过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啊,我好崇拜你!我又给你转了三十万,是给你的奖励,谢谢哥哥爱我[心]】   很快,一串新消息就冒了出来。   【现在还迷信算命,实在是太荒谬了……   唉,宝贝,你这样小心翼翼对待我,其实让我感觉接近不了你,因为你拥有的太多,我早已经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你,让你开心了。所以我也不要你的奖励,不然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就更加不平等了吗,这样我们还会有好结果吗?   你知道,我是受过情伤的男人,被抛弃过,被欺骗过,好不容易才遇到了善良纯粹的你,我真的好害怕……】   陈雨依:【哥哥,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给你奖励,只是觉得你为了我这么辛苦,你必须收下!】   一辈子只等一个人:【可是宝贝,我真的想向你证明自己,我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才能,只有我钻研、学习多年的副业技能。   相信我,我能用我知道的一切,给你赚回来更多更多的财富,对我来说,这真的太简单了……你是不是害怕我把你的钱赔进去?】   陈雨依手指逐渐提速,唇边笑容慢慢变成了邪笑:   【哥哥,你不用证明我也知道你很聪明的!我根本不怕赔钱……你这么说是生我的气了吗?哥哥,不要生气,我给你再转两百万,你买辆车玩好吗?就当是我给你道歉了】   【你这是在瞧不起我?!】   【怎么会呢,哥哥?!我怎么会瞧不起你?!钱已经转过去了,你不要给我转回来!我也真的会生气的!   我从小到大,送出去的东西,没有一个亿也有八千万了,这点买零食的钱我是绝对不会拿回来的。哥哥,你也不要有压力,不要觉得我们之间不平等,因为我只喜欢你这个人,我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好人,我只看重人品,不看重家世背景的,所以我们是平等的啊[流泪]】   【宝贝……你真的感动到我了。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给我这样的感觉……   唉,宝贝,这样吧,之前你问我副业的事,我不是说,我太忙了,没时间教你那么多东西吗?可我身上最宝贵的,就是这套理论,通过实操,这几年我赚的也越来越多。我不该怕耽误这一点时间,不该不教你。   毕竟你守着那么多的财富,我觉得你不投资可以,但还是需要学习一些相关知识的,不然你这么单纯,以后可能会被骗的。而我,还会一直努力,或许不久以后,靠我自己的副业,努力赚来的钱,就可以和你的财力平起平坐,让我的公主……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咯咯咯咯——】陈雨依刚一发出去,一看不对,秒撤回来,改成了【哥哥哥哥——】   和“一辈子只等一个人”聊到这,陈雨依返回欣赏了一阵儿聊天记录,在床上翻过身,手肘撑在床上,打开了下一个人的聊天窗口。   一看哦厚一声,陈雨依彻底来了精神。   这位网友,才是目前和她“网恋”时间最长的,网名叫做“人间清醒靠冰咖”,已经和她聊了快三个月。   陈雨依指尖滑动页面,一直看到三天内的聊天记录,全是这个男人自己发来的,她这三天一句也没有回复。   而今天的则是:【老婆,你不要再这样伤害我了,你知道我的过去,我受过情伤,是禁不起伤害的啊!   求求你回复我吧,起码让我知道你还好吗?   真的对不起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又拿你的钱去投资赚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我赚了那么多钱,你会开心的!没想到你真的那么相信算命的人说的话……】   【老婆,我真的错了。你投资的钱之前我是真的收不回来,但现在,我已经全部拿出来了,一共是一千万,利润是六百万。你不是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吗?这一千万,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好吗,这不算是投资赚的钱,是礼物啊,这应该不会影响你的财运吧?   乖,你就收着吧,虽然这没有你哥哥送给你的钻石花园值钱,但这是我对你全心全意的爱,我的小公主,生日快乐[蛋糕]】   陈雨依点开手机信箱一看,果然有一条昨天半夜发来的银行大额转账消息。   看到这一千万,陈雨依手伸进枕头下面,嗖地抽出来一个笔记本,翻开时里面有一半已经写满。   她找到属于“人间清醒靠冰咖”的一页,上面一笔一笔,记着之前因为“礼物”,“告白纪念日”、“认识720小时纪念日”等原因转过去的钱。   一算账,她总共转过去七百万。   emmm……估计再多,“人间清醒”也拿不出来了吧?   陈雨依于是舍不得地重新拿起手机,回复对方:   【谢了。】   【老婆你终于来了】   【老婆……?】   【谢了是什么意思???】   【你还在生气?】   【老婆?】   【老婆?!】   【老婆!!!!】   【你】   【你再不回复我就报警了,我真的报警了!】   ……   ……   陈雨依开心地一翻身,在床上站了起来,迎着阳光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啊————”   “爽!!!”   她一脚踢飞床上笔记本,本子落在大窗前,恰好停留在第一页,上面随意写着几个字“富婆杀猪盘”! 第142章 第142章 万年老二 ……现在是第一……   草草洗漱后, 陈雨依手捧餐盘,嘴叼勺子,在窗前地板上坐下了, 顺便勾动小腿,把不远处的笔记本电脑也弄了过来。   之后她一手在键盘上慢腾腾敲打,趁记忆清晰,记录着昨晚堪称“陈雨依小命收割机”的王八副本。   阳光洒在她背上,很快晒透了她。   陈雨依干脆闭眼滑倒在地上, 文档页面则停留在单独一行上。   这最后一行只有简单三个字:柳晨锐   以及后面跟着的一个醒目的“?”。   陈雨依脑海里继续设想了各种关于柳晨锐的可能。   可柳晨锐着实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走出副本的NPC。   没有其他例子, 现在再怎么想都是瞎想。   “啧。”   陈雨依睁开眼,翻身打开了手机上的审判者商城APP。   指尖熟练地在手机上点动,直到捣腾出一张卖家头像,那手指才蓦地一顿, 悬在手机屏幕上空, 随着主人“嘿嘿嘿”微微抖动起来。   “唉, 小肖……”陈雨依盯着这张头像猛看。   越看越觉得新鲜,忍不住心想, 自己真是倒霉太久了, 连转运了都没意识到,这分明是个大宝贝啊!   贺肖的头像是再次更新过的,他正安静望着屏幕外的她。   尤其贺肖身上还穿着好人李乔尼的导师服,黑色衣领裹着贺肖苍白的颈项,简直出尘到她鼻孔发热。   “今天脸挺干净,总算不是血淋淋的了, ”陈雨依感慨,等想到这次副本里种种,心下又是一顿。   哪怕看上去没有之前血淋淋, 但灵神副本对贺肖的冲击估计还要远超过前两个副本。   毕竟在前两个副本里,贺肖虽然伤得很重,却始终没有崩溃的迹象,可在这次副本里,她连贺肖的眼泪都见到了。   当时贺肖看她的眼神,一下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叫她一颗姨母心差点跟着揉碎了。   半晌,直到她将这张没有血迹的宝贵头像牢牢刻在脑袋里,陈雨依才不舍地关闭了贺肖的卖家头像,同时还在可惜审判者商城的网页不能以任何形式保存,不然她截个图就更完美了。   这时,陈雨依思绪莫名一动,抬眼向记录副本的电脑文档看去。   里面有一部分,她专门罗列出了昨晚进入同一副本的玩家姓名,以及他们“创造”出的灵神。   当然也没有放过蒋提白、林况,还有她自己的。   弱势的灵神排列在玩家姓名后。   比如蒋提白名字后面,紧跟着的便是“小蒋”。   而小蒋后面是“蒋黑狗”——蒋提白的强势灵神、万恶之源。   林况则只有强势灵神。   当被寄生的灵神一出现,林况本人会惊恐发作,立即处于极端弱势的地位,相当于林况本人就是他的弱势灵神,而他的强势灵神,则以“噩梦林”记录。   她的名字后面也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贱人”,一个是“怪物”。   陈雨依还格外给柳晨锐留了位置,只是柳晨锐的名字后头,她始终拿不准该写什么。   “雪道游魂贺肖”?   在林况的精彩转述中,那一个贺肖的表现的确极为狠辣。   加上后来她通过种种迹象判断,身穿羽绒服的贺肖,恐怕不是贺肖本人的灵神,是柳小警官灵神的可能性分明更大一些。   可一旦把“游魂贺肖”移动到柳晨锐的名字后面,一个大问题就出现了——贺肖本人的灵神呢?   贺肖的灵神出现了吗?   难道早早就被贺肖自己克服了?   陈雨依视线在这些名字和灵神代称之间游移,手指在触摸键盘上缓缓滑动。   逐渐地,这次副本对她来说最为黑暗的血色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那是她被“游荡者”断了手臂,趴在地面拉住贺肖时的画面。   ……   ……   眼前操控着笔记本电脑的手指跟着滑动,不知不觉间,等陈雨依回过神来,光标已然停留在自己名下“怪物”一词上许久。   陈雨依眯眼看了一会儿,又瞄下面柳晨锐名字后面的“雪道游魂贺肖”,琢磨半天,摇摇头,干脆把这糟心的文档给关了。   恐怕是她意识不清的那段时间里,还出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欸算了,等什么时候无聊了,再仔细问问林况。   现在么……   陈雨依合上笔记本,又刷起了手机。   按照每日惯例,她打开了审判者商城“好物推荐”页。   这一页的学问可就大了,是审判者商城真正的精髓所在。   初来乍到的新人如果不留神,或者没人指点,恐怕会把这一功能彻底忽略过去。   只要点击商品推荐里的“综合”筛选,下方就会将所有卖家的商品,把销量+价位综合,由高到低排列,其中还涵盖了卖家店铺的总体实力。   也就是说,商城好物推荐页里的综合排行=卖家排行=玩家排行,也就是传说中的“高级玩家排行榜”。   ……   ……   陈雨依先是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商品,仍是三天前她上传的“斥资五万绝命录像”,再点开一看,自己也被主神换了个新头像,披头散发,脸色比女鬼更写实,真叫一个惨不忍睹。   惨到下面买家评论里已经有了不少质疑的声音,怀疑她开始在副本里寻欢作乐、纵欲过度了,不然不会连视频也没脸发了。   陈雨依:“……”谢谢了,那种好日子只能想想,哪儿轮得到她?   果然这条留言下面反驳的人更多,纷纷点了评论后面向下的大拇指,表示“这个买家在放屁”,并有最新的一条评论,来自匿名中级玩家:   “陈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能玩自杀拍给你们看?告诉你们吧,她肯定也连续遇到特殊副本了。主神这是真正开始收割高级玩家了,诸位鼓掌!!”   ……   ……   手机屏幕这边的陈雨依一歪头:“也”连续遇到特殊副本??   立即凭经验返回好物推荐页,没有十秒,她就明白了原因。   原来不知不觉间,排行第一的卖家竟然换人了。   万年老二一朝逆袭,凭借一个标题为【极度稀缺特殊副本/迷幻夜总会/组织成员全部死亡影像/头目一人通关全步骤详解】的商品,成了新的玩家排行榜第一。   陈雨依一看这个商品,当然是好奇的要死,可让她也买一份,给这个卖家增加生存点,她又非常不乐意。   对方眨眼间逆袭成了第一,她当然眼红,可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和“万年老二”也一起进过几次副本,对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深到有时候她吃饭的时候想起这人来,筷子都能被她生生咬个豁!   想到这里陈雨依已经咬牙切齿起来,再打开万年老二……现在是第一玩家的头像,用目光活剐了对方片刻,忍不住骂:“死渣男,褚牲!” 第143章 第143章 不听话(上) 感觉贺肖家……   临近中午, 贺群青新倒了杯刚能入口的热水,端进了卧室,“林况?”   林况整个人埋在被窝里, 原本俊秀的脸因为胃疼皱成一张苦瓜,听到敲门声,无力放下手机,回头看他,“恩——”了一声。   “是不是根本没有好转?”贺群青有些迟疑道, “我还是出去给你买个药吧?”   “不用不用, 你,你别走!”林况捏着手机道,“药我已经买了,叫外卖送来了, 我多喝点水就行了。那个, 杯子给我, 我自己端,谢了——”   林况喝了半杯水, 神色的确舒展了一些, 还问贺群青:“中午饭吃什么,我们还是叫外卖吧?这次副本里又饿了好几天,吃炒菜米饭?牛排?海鲜?火锅?”   “……”   在贺群青疑惑的目光下,林况把水杯放回他手里,幽幽叹息一声又躺下了,“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是真的什么都吃不下了。”   贺群青哦了一声,“之前外卖送来的早餐还没动,我一会儿热一下吃吧。给你煮了一锅小米粥, 好了叫你?”   林况病恹恹点头,“贺肖,还好你在这陪我,要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话让贺群青忍不住又多看了林况几眼,“用不用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哦!说到这个,你来的刚好,”林况再度顽强起身,拉近贺群青,两人快速来了一个自拍合影,闪光灯晃得贺群青用力眨了一下眼。   等贺群青反应过来,林况已经重新缩进了被窝,虚弱地对他笑了一下:“我刚才给我外婆说今天不回去了,结果她问我明天到哪里给我收尸。我只能拍个照片证明一下了,不然明天回去还要挨打。”   贺群青看他笑得勉强,再想想姜老太婆,顿时同情,“你都二十多岁了,你外婆还打你?”   林况干笑一声,“她打不打我,还得看我能活到多少岁。”   正说着,药送来了,打开门看到那一大袋药,贺群青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林况这么严重。   偏偏林况还拒绝去医院,说宝贵的一天,宁可在床上过,也不想在医院里耗着。   贺群青只能帮林况看看说明书,见到有些药效重复的,还劝林况不要吃,林况却很怕生病似的,抓着一大把药猛吞下去,之后才安心了,连声音都大了不少,还好奇道:“我都忘了问你了,之前你是怎么一眼认出老大小时候的样子的?”   贺群青握着空水杯的手一顿,林况视线落在他手上,又急忙移开了目光,“咳……因为老大那个年龄,你应该还不懂事……或者还没出生?可你之前见到老大的那个灵神,一下子就认出他了,我这不是好奇么……”   “因为我之前见过他的,”贺群青说完,人往后退了一步,没等林况看清他神色,贺群青就转身出去了,“你等一下。”   林况望着贺群青背影,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强忍着躺了一阵儿,直到贺群青又回来了,林况暗吁了口气,才将视线落在了贺群青手里。   贺群青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看轮廓大约是一张合照。   递给林况之前,贺群青犹豫了,但最终还是轻轻放在了林况手上。   林况心里有些紧张,抱歉又心虚地瞄了贺群青一眼,才拿起照片细看。   照片里是一家四口,一对夫妻以及他们的一儿一女。   夫妻俩年龄都不大,看着才三十岁,甚至还不到三十,称得上是男俊女俏。只是男人皮肤黯淡,两眼发直,看着醉醺醺的,一笑莫名得流里流气。   而男人身边的妻子一手牵着女孩,笑容也不自然,看着有些木讷。   夫妻俩年龄虽不大,身边男孩却已经八丨九岁,正是“小蒋”的年龄,估摸着小也不会小太多。至于女孩,被林况用愕然的眼神瞪着看了半天,在照片里只有五六岁模样。   这不会是老大……和老大的家人??   天呐,老大竟然还有一个妹妹?!   完全没听说啊!!   “这……这是?”林况呆呆的问。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这个说辞,贺群青其实已经准备了一早上。   早上被系统提醒后,他也意识到他在副本里的破绽实在太多了。   而且蒋提白就是蒋柏这件事,给贺群青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当时就想要跟系统说明,解除蒋提白这个队友。   贺群青甚至质问起系统的用心,毕竟这么天大的巧合,要说系统没有故意这么做,他都不相信。   可系统却很无辜,回答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戏剧性的场面,并称如果蒋提白是一个连自己生母都不放过的反社会冷血杀手,那么逃避也不是办法,他们早晚会再遇上。   尤其目前蒋提白已经拿到两张黑色审判书,如果将蒋提白从组队名单上剔除,那么贺群青也是浪费了一个名额,不如继续利用蒋提白,好歹这个人还是有点能力的。   刚好可以让他弥补当年的错误,帮助贺群青早一点实现心愿。   最后系统让他选,是想早一点实现愿望脱离游戏,还是意气用事,宁可多花一些时间重新组队进副本?   贺群青被系统说服了,但最后还要考虑怎么圆谎的问题。   也是这时,贺群青想到了当年见过的一张照片。   ……   ……   火灾发生后一个月,因为蒋柏失踪,贺群青花了很长时间,通过各种渠道,检查了无数的“遗物”,花费不知道多少工夫,才得到了一张有蒋柏的照片。   他当时暗暗发誓,就要通过这张照片找到蒋柏。   可这张照片捏在手里几年,贺群青仍然没有行动。   没从贺织嫣离开的噩耗里走出来,是一个原因。其次是他每次想要把照片拿去放大复印,就觉得荒谬。   毕竟蒋柏的王八蛋父亲已经在找人了,贺群青自己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立场去搜寻一个小孩,哪怕他怀疑对方就是个杀人犯,长大了可能会再杀人,也可能会被人杀。   五年后某一天,贺群青浑浑噩噩醒来,再一次看到那张一家四口的合影,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当着贺织嫣遗像的面,就把那张照片烧了。   他断了追究的念头,这也是最后一次,他选择听了贺织嫣的话。   ……   ……   系统能凭空拿出“贺肖”的身份证,照片应该也不在话下,果然没多久,系统就根据他刻骨铭心的记忆,弄出了这张照片。   只是贺群青知道,林况对蒋提白非常信赖,当年的事,贺群青不想再和林况争辩,于是跳过关键,只说“贺群青”以前告诉过自己,他们之间有极深的矛盾。   林况光看贺肖的眼神,就知道这矛盾,恐怕根本不是什么三言两句就能解开的“误会”。   更何况,贺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林况在副本里见过的,贺肖脸上那种极端强硬、倔强,又分明极端脆弱的表情,再度出现了。   林况:“……”老,老大,你小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啊?!   怎么感觉贺肖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啊?! 第144章 第144章 不听话(中) 来不及了……   林况被窝里的脚趾正抓狂的蜷缩, 忽然一愣,抬头在空气里闻了闻:“我……我好像闻到什么糊了?”   话音未落,身边一阵风卷过, 穿着拖鞋的贺肖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贺肖走出去的同时,林况额头隐隐冒汗,赶忙打开手机相机,仔细对焦这张旧照片,拍的时候还担心手抖给拍糊了, 所以猛地一口气拍下许多张。   事实证明, 他急忙拍下照片的举动是对的。   他刚一放下手机,门口又一阴影卷了回来,正是离开还没有十秒的贺肖,想起了这张照片, 走过来后直接将照片从林况手中抽走, 塞回口袋里, 之后才去厨房看那锅小米粥。   “诶——”林况心虚地喊,“我真的闻到糊味儿了, 你, 你怎么还瞪人?”   也是他支人离开的招数太次。   他都忘了,这个房子比他外婆家大太多,卧室离厨房远得很,恐怕只有贺肖会上当,哪怕贺肖自己什么都没闻到,还是去查看了。   贺肖这回一走, 林况直挺挺坐起来,抓起手机就是噼啪一通发。   最后连同那张照片,也咻一下进了聊天窗口, 于是满屏幕都是他自己绿色的消息框,最后一句,林况还忍不住带了点情绪,问:   【老大,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这一回,发出去的消息却石沉大海,蒋提白那边许久都没有给出回复。   ……   ……   蒋提白穿着宽松衣裤,一身造型和家里一样,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他洗过脸梳了头。   而打扮这样随意,身体却陷在极度商务的环境里——助理用接送他上班的车来接他了。   对面座椅上放着三套正装,从里到外备齐,连装着袖扣的首饰盒都有六对,只是蒋提白目光扫过那一堆东西,就像看到车里凭空多出大量的垃圾,颇为烦躁地将窗户降下来一半透气。   好在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蒋提白打开一看,正是让他等得烧心的内容:   【去世时间:……7月12日   去世地点:锦川医科大学附属市第二医院   直系亲属:贺肖,18岁,非婚生子,母亲(不明)   贺群青先生早年或因病无力抚养贺肖,将贺肖交由远亲照料,这点是从贺肖个人档案的“监护人”签名中得知。   而贺肖的档案不正规且都残缺不全,最完整的一份电子档案,来自洹州市美丽人生儿童之家,那里两年前也已经关闭了。   贺群青先生独自居住在锦川市十年期间,与贺肖已经没有任何来往,而贺群青先生最终因为病情恶化,抢救无效死亡,在锦川市发布无人认领死亡人员名单后……】   蒋提白每看一行,后背冷汗便多一层,看到最后,眼前阵阵发黑,连窗外刮进来的风都感觉不到了。   他落在大腿上的手一时攥紧一时放松,最后他将掌心汗水狠狠抹在了裤子上,靠着扶手继续往下看。   【……发布无人认领死亡人员名单后,贺肖出现在锦川市殡仪馆,领走了贺群青先生的骨灰。   如果您想要查证贺肖八岁之前是否和贺群青先生生活在一起,只能从贺群青先生早年的生活轨迹入手。只是那时贺群青先生辗转生活在各个城市,网上留下的可追溯的痕迹非常少,甚至许多医院也已经更换了系统,想要知道更多相关消息,需要专人去本地一一寻访,请您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消息后附上一份十几页的病例,蒋提白一字一句看完,拿着手机僵坐许久,才缓缓回复几个字:【不查了。】   嗡——   【老板,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蓦地,蒋提白脑海中又出现一朵断了梗的白菊花,蔫巴巴的,被自己拿在手里。   当时自己怎么说来着?   “ace……节哀顺变。”   ……   “嘭!!”一声,蒋提白手臂狠狠砸在了车门上。   之后他低着头攥着手机,好半天没动弹。   ……   ……   那个人患尿毒症,甚至早年已经做过一次肾移植,最终二度开始透析,病情跟着恶化,这经历单听闻,都能让人感到深深的绝望。   那样性格的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弃养贺肖,恐怕也是认为,自己命不久矣,才把贺肖“托孤”了?   可贺肖的经历似乎也不太好,偏偏这样,贺肖还是长成了如今这样的性格。   该说是遗传的力量强大吗?   如果自己能帮他们……   想到这,蒋提白更觉得自己恶心,反胃地闭上了眼。   看来蒋提白这个名字,至今仍和“无能”“虚伪”划着等号。   ……   十年前……正是贺群青弃养贺肖的时候。   他蒋提白甩开过去,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敲着代码,可谓盛北创业圈底层的蠕虫,任谁都可以踩一脚。   五年前,是贺群青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人,穷困潦倒、孤苦伶仃,日夜与病魔为伴,想着今年或许就是最后一年的时候。   他蒋提白自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最孤独和倒霉,名利场上疯狗一般撕咬着所有挡着他路的人事物。   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让所有模仿他的人都走绝路,因为根本没人能复制他带领的研发团队。   三年前,白心智能爆出跨越时代的AI算法,迅速在全球智能领域变得无人能敌,他蒋提白也开始被曾经的虎狼同行称做“世纪天才”。   这可能就是他人生最风光的时候,可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就被主神一脚踹进了审判者游戏。   往后,再没有哪怕一刻时光让他喘息,他真正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   这些年,蒋提白不是没想过怎么补偿贺群青。   相反,某种还债的念头,让他所有野心都变得怒气冲冲,让他丝毫不愿意停下脚步。   结果,他在高高在上的所谓命运眼里,别说十年前,二十年前,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恐怕早都是个小丑了。   还想要还债?想要那个人给自己一个起码接近于理解同情的眼神,而不全是厌恶防备?   来不及了,早都来不及了!   呵,恐怕自己还应该感谢,感谢贺肖现在才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然他连今天这一步,也走不到了!   ……   ……   嗡,嗡,嗡。   嗡嗡嗡嗡。   半晌,想起现在正和林况在一起的贺肖,蒋提白动了动沉重的手指,打开了手机。   没多久,蒋提白目光在屏幕上凝滞了。   他指尖久久悬停在手机上方,那里是一张手机拍摄的旧照片。   又过了许久许久,蒋提白指尖落下去,在女人脸上缓缓划过。   一不小心,他指尖碰到了另一人,手指登时一蜷,握成拳收了回来。   他像醒了一般,再次扫过林况发来的消息,回复:   【好】   林况【好????什么意思老大,到底什么意思,你别卖关子了我好急啊!】   蒋提白:【重申一遍,别让他走。要让他今天自己进副本了,我没收你U盘一个月】 第145章 第145章 不听话(下) 他站立在小……   林况咬指甲看完蒋提白的消息, 长叹一声摔回了枕头上,再看看时间,还有漫长的一天。   林况登时啊一声, 哼唧着抱住了胃,感觉胃真疼起来了。   因为压力啊,好大压力!   老大你没有心!   求求你倒是替我想想啊?   如果贺肖真的不愿意,反抗起来,你看我病得这么厉害, 怎么赢得过贺肖, 还不是会被压在地上打。   “这么疼吗?你还是起来吧,我带你去医院,别出事了。”   忽然,身后极近的距离, 毫无征兆响起贺肖的声音, 吓得林况浑身一僵。   ……这小子, 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儿声音都没出, 是不是已经在怀疑我了?   学聪明了啊。   好在林况感受片刻, 发现自己眼下的姿势,已经天然地将崩溃与演技融为一体,丝毫没有露馅儿。   于是林况彻底放松,还得寸进尺地埋头哼哼起来,虚弱地对贺群青道:   “去医院才是要出事了,等我们进了副本, 医生不管我们就罢了,但凡想帮助我们一下,明天我们就得双双上头条了。医生再打电话给我外婆呢?把我外婆她老人家吓出个好歹, 我这不是成千古罪人了吗?”   “不会待到晚上,去看一下我们就回来。”贺群青站在床边去拉林况。   贺群青内心实则有些愧疚,毕竟他刚才还怀疑林况在装病,只是不想让自己搬出去而已,没想到回来一看,林况自已一个人时也倒在床上一副很痛苦的模样,看来是真的病了。   “不用,我不去!”林况又推又躲,“你就让我躺着!我今天只想躺着!”   贺群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林况挥舞的手腕,无奈地皱眉:“你是小孩吗,别闹了——”   突然,“咔”!一声,自贺群青手下传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下一秒,林况嗷地惨叫起来,贺群青闪电般松开手,林况抱着手腕凄惨地倒了下去。   林况:“贺肖我要杀了你——”   老大啊啊啊!!!!   贺群青:“……”!!!!   ……   ……   三小时后。   贺群青掏出钥匙再度打开林况家的门,之后侧过身体叫林况进门。   林况摇摇晃晃从他身边经过,刚脱臼复位的左手吊在胸前,右手手背上还有医用胶布,棉球下露出大片青紫——林况因为胃疼强烈要求输液的时候,那护士小美女在林况莫名凶恶的瞪视下,实在非常紧张,捏着蝴蝶针的手在不停抖抖抖……   ......   ......   林况颓然一屁股坐进他纯手工的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失魂了,片刻后他才想起贺群青,目光扫了过来。   贺群青连忙从林况身上移开视线,问:“你,你吃什么?”   林况:“……你笑什么?”   “咳!”贺群青钻进厨房,“我没笑。”   林况哀怨的目光紧紧跟着贺群青,“你好像挺开心的?”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林况长叹一声,低头看看自己凄凉的模样,掏出了手机,“我想吃跷脚牛肉,来个牛肉火锅,再来只龙虾。”   “?”贺群青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我已经好了,完全好了,”林况有气无力点着头,“现实真好啊,想吃什么随便点,吃死我我也愿意,让我死吧干脆……”   “……”   最终贺群青没拗过林况,林况也果然是饿了,贺群青都没见过胃口这么生猛的病号。   吃饱喝足后,林况被贺群青当做重伤员安顿回了大床上,离开卧室前贺群青还把林况受伤的手轻轻放回被窝里,替他盖住了,“好好休息。”   林况面无表情将那只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让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贺群青:“……”   林况原本不想躺着,但看看时间,离半夜还远着呢,简直是度日如年!   实在忍不住,林况态度一转,又把手收回被窝里,嘿嘿一笑问贺群青:“贺肖,你……你不会走吧?”   贺群青也是彻底看出来了,林况真不想让他走,不由失笑:“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走?我今天还住你家,行吧?我在客厅里看电视,你先睡。”   林况起初是相信了,但想到贺肖万一趁自己睡着走了,那个后果真是叫他垂死病中惊坐起。   于是贺群青这边才打开电视,那边林况单手拖着一床被褥从卧室出来了。   在贺群青万般无语地注视下,林况把沙发弄成了他的狗窝,之后又陪贺群青看了一会儿电视,才在饭困里睡着了。   不过哪怕是睡着,林况自认也是非常负责,期间自动醒来了无数次。   前几次他猛睁开眼,都看到贺肖坐在他脚边的沙发上看电视。   之后醒来几次,林况都是动动脚趾,感觉碰到人了,才又睡了,后来再醒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天不仅已经黑了,贺肖也靠着沙发睡着了,才算真的放心。   最后一次醒来,电视都关了,客厅里黑漆漆的,林况摸到手机,打开一看,先是一惊,因为眼下这个时间,竟然还有十来分钟就要进副本了!   林况反应过来,又松口气,想着今天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人呢?!!   脚边沙发上是空的!!   林况吓得懵了,张嘴就喊:“贺,贺肖?贺肖?!!”   他边喊边爬起来,结果忘记了手腕还固定着,一时不察又重重摔倒,被褥卷在头上,他挣扎半天才从被褥下重新钻出来,耳边乱得嗡嗡响。   喊到不知道第几声,忽然,林况动作一滞,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贺肖?”林况试探道。   悉索声从卧室里传来,贺肖微哑的声音响起来:“在这呢,别喊了……”   林况登时大大松口气,擦擦脑门儿上折腾出的汗,惊魂未定进了卧室。   贺群青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壁灯,焦黄灯光亮起来,他不由闭眼缓了缓,才看向卧室的时钟。   一看之下,贺群青又躺了回去。   “呃……贺肖?”   贺群青嗯了一声,之后半天没听到林况动静,觉得有点不对,又勉强睁开眼,结果发现林况还站在卧室门口,正呆呆盯着自己。   “又怎么了?”贺群青头疼起来。   “呃……没什么,就是有点不习惯你这身打扮。”   “???”   贺群青顺着林况的目光一低头,瞬间陷入沉默——他不知怎么穿着一件暗红的仿佛正在滴血的衬衫,下身则穿着一条黑色西裤,脚上也没穿鞋,只套着一双黑袜子???   贺群青心中磨牙起来:“系统……”   “贺先生?”   “这又是怎么回事?”   “您睡前不是说,这次进副本,不想再穿浅色的衣服了吗?”   “……”可这一身无论是直接躺进棺材还是直接去结婚都丝毫不违和??   贺群青看看林况的表情,起身开始换衣服,同时硬着头皮道:“我……咳,有梦游乱穿衣服的毛病。”系统在他耳边提醒,贺群青又补充:“前天,我还穿了一件毛衣……”   林况啊了一声,也想起来了,“我说呢,前天晚上那么热……”但他还想阻止,“换什么,我看挺适合你的。”   何止是适合,他刚才走进卧室,乍一看到贺肖的时候,简直以为是另外一个人了,那暗红色衬衣让贺肖一张脸、脖颈加上手腕,都白的渗人,身上其他地方又漆黑的密不透风,简直精贵的要命。   “老天爷,你这一身哪儿来的,我要是个富婆,估摸着刚才就把持不住了?”   “……别人送的。”贺群青难得有些发窘,瞪了林况一眼。   “哦,我看也是……”林况本想借机再调侃几句,那边贺群青已经关上了衣柜门,身上换了一件大码纯黑短袖,下身黑色运动裤,加上没换的黑袜子,一身黑压压上了床。   原本接近无所事事的林况,看到这里,脸上笑容才忽然一僵,甚至本能感到一阵紧张,突然有些磕巴地问道:“贺肖,你,你的U盘呢?”   贺群青哪想到林况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也是一僵,还不确定系统听明白这句没有,急忙想掩盖过去,“什么东西?”   “就是老大……”   话没说完,贺群青赶忙打断了他,“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我扔了。”   “扔了?!!”林况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都震惊地瞪圆了。   贺群青也是头皮发麻,毕竟那个U盘他早都不知道丢到哪去了,而且偏偏这件事是需要瞒着系统的,也不能让系统临时变一个出来。   “扔……什么时候扔的?”   “早上。”   “扔哪了?!”   “……”   贺群青的沉默被林况当成拒不配合,林况视线开始疯狂四下搜寻,想到蒋提白的嘱咐,一时眼前发黑,舌根发苦,“你……贺肖,你!你明知道那个有多重要?!完了完了完了——现在几点……我靠!!完了完了——”林况急的原地转圈,又问:“扔哪儿了,你扔哪儿了,别因为——贺肖,快告诉我啊,你——贺肖!你一个人进去,万一——”   林况再看眼前贺肖,偏偏换回了他常穿的短袖运动裤,面相上妥妥就是个高中生啊!这种玩家进了副本,会被人怎么磋磨,怎么欺诈,他稍一幻想,脑仁儿都要炸了!   一下没了主意,进副本的时间却越来越近,林况激动的手都不稳了,以最快速度打开聊天软件,甚至打字他都怕来不及说清楚,直接发过去了一个视频邀请。   “你干什么?”贺群青看林况举动,终于有些警惕了。   “你,你别管我,你就说,你到底扔哪儿了啊?!”   随着单调的音乐声不急不缓响起来,林况在重复的声音里浑身一阵阵战栗,好像他不是在给蒋提白发视频,而是在给准备要他命的债主发邀请……不,他就是在给蒋提白发视频说一件可能要自己命的事!   唉算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贺肖要单独进副本了才是眼下最紧要的。   贺肖虽然在这三次副本里,都表现的极为稳重,直觉超强,甚至还有过目不忘的聪明,但到底还是个新人,甚至他的性格,谁都看得出来,太容易相信别人,换言之也太容易被骗了!   万一遇上一个会演戏又歹毒的玩家,一次副本就能把贺肖这样的新人折磨的精神失常!   “老大……老大接啊……”林况急的感到头上的青茬好像都在同一时间长出来了一般,又麻又痒,让他又摸又挠,长吁短叹。   嘀——   林况一愣,低头一看,视频竟然已经接通了,屏幕起初是全黑的,但那边黑暗中先响起了蒋提白的声音,熟悉的嗓音非常冷静地问:“林况,出什么事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屏幕那边突然大亮,蒋提白微微低头看着屏幕,而开灯的光线仅让他眯了一下眼,看起来蒋提白应该也躺下不久。   林况这是第一次见到现实里的蒋提白,哪怕心急的要命,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因为现实里的蒋提白,神色竟然比副本里还要冷漠一些,浑黑的眼珠静静看着屏幕这边的林况。林况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漠不关心,只是肤色在灯光映照下太过于苍白,给了人极强的疏离感,但蒋提白的眼睛,的确是一眨不眨地在盯着自己,凭经验,这已经是蒋提白极度关心一件事的表现。   “老大!!”林况哀嚎一声,“贺肖把——唔唔唔!”   贺群青见到蒋提白的脸,直想打飞林况的手机,可生怕林况把U盘的事说出来被系统听到,只能扑上去先捂住了林况的嘴。之后贺群青想起来,上一次林况掏出U盘的时候,系统就会失去回应,所以干脆手指一勾,将林况脖子里那条银链,还有下面藏着的U盘,一口气掏了出来。   “……系统?”   果然,U盘一出现在贺群青视野范围内,系统就没了响应。   贺群青暗自松口气,同时放开了林况。   “贺肖把U盘藏起来了,现在不在他身上!”林况大喘口气,拿起了手机,“时间……老大,时间来不及了啊!!”   蒋提白脸色一下子变了,屏幕中视角骤然抬高,蒋提白强自镇定道:“林况,把手机给贺肖。”   贺群青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蒋提白,最不想听的,就是蒋提白的声音。   “老大……”林况赶忙追上去。   “贺肖,”蒋提白一点儿也没浪费时间,直接道:“跟我再见一面。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你想揍我,我绝对不还手,但如果你不拿着U盘,你连揍我都没机会。”   “揍你?”贺群青站住脚步,一回头,正对上视频那头的蒋提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想到手机那头的是蒋柏,贺群青火上心头,“就你,你配吗?!”   “贺肖,别冲动,你听我的话……”   “闭嘴!”贺群青一推手机,拳头都举起来了,“林况,你也走远点!我现在不想和你们说话!”   林况给蒋提白发消息,贺群青就明白了,不由质问林况,“你今天是不是装病?你和蒋提白串通好了骗我?”   “贺肖,我……”林况低头一看,自己一只手还被护具套着呢,“我哪儿是装病,我是真病啊!”   这时,林况看到自己胸前明晃晃的U盘,忽然一愣,之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大叫一声。   他再一看时间,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要进副本了!   这时林况盯着贺群青的眼神骤然变了,只见他先是活动活动那只受伤的手,之后干脆两下摘掉了固定关节的护具。   贺群青看他相当于“自残”的举动,狐疑问:“你这是干什么?”   林况没回答,还直接把手机放在了卧室一角,对蒋提白道:“老大,你放心吧,今天我一定不让他跟你们分开!”   接下来一切,快的蒋提白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只见画面里林况飞快取下了他脖子上的U盘!   ……   ……   “贺肖,对不起了!”   贺群青眼睛瞪大了,看着林况拳头朝自己挥过来,竟然是要打晕自己的样子,本能抬手一挡。   可下一秒,五指一紧,被另一只手大力攥住,十指交叉的缝隙中,分明是有一块温热的金属硬物!   意识到那是什么,贺群青愕然看向林况,林况却嘿嘿一笑,猛一用力,贺群青倒退一步,膝窝骤然撞上柔软的边沿,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天旋地转,后背砸进了床上。   林况是生怕贺群青挣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攥着的那只手,牢牢摁住,直压进了床单里!   十指交扣,林况用力攥拳,顷刻间感到,指间贺肖的手,是只大手没错,可到底还是个少年人,骨头没有自己的粗!   这胳膊自然也拧不过大腿,所以自己早上认为打不过贺肖,应该是想多了!   这时蒋提白的声音,却极为冷肃、急急地传来:“林况!不行——”   林况一愣,对贺群青另一只手的防备登时松了些。   贺群青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猛抽出这只手,一拳朝着林况的脸就挥了过去!   林况惊呆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拳头,忍不住闭上了眼。   结果拳头没等到,下一刻,他浑身一松,脱力摔在贺群青身边。   这时林况还在庆幸,U盘仍在两人手心中间,被贺肖“攥着”,之后,林况意识便彻底陷入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   ……   ……   贺群青一只手指一松,另一只攥着的拳头却还没有松开。   周围昏暗的光线,静谧的氛围,预示着他已经到了小黑屋里。   抬眼一看果然如此,他站立在小黑屋混沌的边缘,而前方,中岛竟然已经出现,玩家们正在聚拢过去。   只有陈雨依和另外一个人,恐怕是为了刻意避开众人,就在不远处站着。   此时陈雨依正一脸愕然地问身边垂着头、仿佛在思索些什么的男人:“这么说,他们……”   蒋提白摇摇头,听不出喜怒道:“我也不知道。”   而就在这时,陈雨依脖颈一缩,目光猛地划过来,才落在了贺群青身上。   “小肖?!”   见到蒋提白,贺群青拳头是一点儿都没松开,但看到陈雨依,他还是从混沌中走了出去。   陈雨依大大地松了口气,视线不由再度四处寻找,还是不见林况的影子。   这时她目光再次落在贺肖身上,多看两眼,陈雨依笑容不由一顿。   贺肖今天穿着,和平时一样的简单,只是浅色衣服变成了深色而已。   可陈雨依仍然觉得,除了这个显而易见的变化之外,贺肖身上,还有什么,分明变了。   接下来,在陈雨依惊掉下巴的注目下,贺肖步子越迈越大,径直走向蒋提白。   蒋提白笑了,贺肖眼里顿时喷火,一拳挥过去,就落在那可恶的笑容上! 第146章 第146章 私人定制 请你站稳,我不……   一声闷响!   蒋提白被这一拳打得偏过头去, 不小心撞到陈雨依,陈雨依嘶一声,赶紧把他推开了!   蒋提白:“……”   这一拳贺群青还是留了手的, 所以蒋提白很快就站稳了。   只是他抬起头来时,贺群青见他唇角被牙齿垫破一块,流起血来。   这叫贺群青抬手臂准备挥出去的第二拳停顿了。   蒋提白倒没受任何影响,边吸气边再度一笑,还掀起衣摆, 把衣摆当纸巾用, 按住了唇角。   蒋提白厚着脸皮道:“心情好点了吗?心情不好,还可以再来。我刚才不是说了,你揍我我绝对不还手。另外有句话我也想说,贺肖, 刚才见不到你, 我可真有点不想活了。”蒋提白卖乖道。   陈雨依一愣, 干笑着扶住了挨了一拳的蒋提白,被蒋提白含恨瞥了一眼, 马后炮地露出了极度担忧的眼神, “没事儿吧老蒋,应该不疼吧?”   “……”   陈雨依这边已经尽量控制住语气,别太太太虚情假意。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看到蒋提白被揍,她演技就开始噌噌掉线,只能尽量不去看蒋提白, 选择劝贺群青:   “别揍了,还是别揍了。小肖,你讨厌他我知道……”   蒋提白浑身一顿, 以口型询问:讨厌?   陈雨依抬起手,轻轻抽了他的脸一下。   偏过头去的蒋提白:“……”???!!!   “但刚才蒋提白说你生他的气,把……东西放下了,要自己进副本,我也吓得心里咯噔一声……你先别驳我,我知道你自己能行,可你看这些副本,九死一生都是幸运了,我们合力过的都很艰难,要是你跟我们分开,我都不敢想……”平时插科打诨惯了,陈雨依难得正经坦白一下,竟然还有点羞耻,最后没办法,她连忙回到了贬低蒋提白的频道上:“我看这个人多少还能用用,打坏了倒成累赘了,你记得他之前病恹恹的样子吧?”   蒋提白对陈雨依露出了微笑,感谢她的能言善辩,陈雨依回以一笑,道:“这次好好表现。”   “……一定。”   这时蒋提白才放下衣摆,唇角外已经不流血了,就是看着莫名的触目惊心,贺群青垂下的拳头也总算松开了,一言不发往中岛方向走。   刚才那一幕显然被不少玩家看到,此时中岛旁安静的离奇,完全没有平日里交流的声音。   其中一道视线,极为特殊,叫贺群青余光瞟到,心下一凛,这才想起了早上的事。   最终他定了定神,选择用冷冰冰、漠不关心地态度回看过去。   那落在贺群青身上的视线,从不敢相信、到强烈疑惑,期间始终夹杂着震惊、震撼!   对方显然在不停地怀疑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贺群青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人正是江远。   贺群青看过去时,根本不用装,眼神就如刀子一般剐着状况外的江远。   而江远脸色因为震惊而十足苍白,嘴巴张着,目光动摇,发不出声音,更别说叫出“贺肖”的名字。   也是这时,江远猛然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他眼下见到的贺肖——那情绪不佳、眼神漠然,脾气却火爆的少年人,竟然是一名……中级玩家?!   尤其对方冷漠的眼神,看到自己时,眼中的讨厌和疏远几乎要溢出来了。   江远舔舔干燥的嘴唇,强迫着自己,才从贺肖身上收回了视线,独自努力去消化这一让他头晕目眩的意外发现。   群青……你儿子竟然……竟然也是……   在这种鬼地方……   他……这我该怎么办啊?!!   ……   ……   “陈姐,你快来,快看这些箱子!”忽然,金梓语的声音在中岛旁边响了起来,打破了玩家们的沉默。   金梓语平日里声音虽然好听,此刻语气却称得上“生龙活虎”,大嗓门震得其他人一颤,众人心虚地从蒋提白和贺群青这收回视线,转而对这个小修女不满意起来。   贺群青快走几步,走到金梓语身边,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金梓语朝他咧嘴一笑,安慰地抚上他手臂,很快收回了手,若无其事打开了面前的道具箱。   贺群青最后瞟了眼宛如大受打击的江远,注意力这才放到了金梓语面前的箱子上。   金梓语故意喊陈雨依过来,是为了叫停其他玩家对贺群青和蒋提白起冲突场面的胡乱猜测,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些箱子的确和以往不同。   “怎么了?”陈雨依也跟过来,看向金梓语手中。   金梓语轻手轻脚从箱子里提起一条漆黑的长裙。   “这……卧槽,是晚礼服?”陈雨依不由一呆。   金梓语手中的晚礼服是长袖、高领、胸骨处有镂空,其他地方看不太分明,但面料是非常柔软华美的,在中岛的聚光灯下,这条黑裙子拨动间闪着钻石版的碎光。   金梓语一急,又拿出整条裙子,铺在中岛上来回翻看,哪怕最终没发现太多镂空露肉的地方,可想到上个副本自己的惨状,金梓语还是焦虑地长呼气。   陈雨依手伸进金梓语的箱子里,收手时指缝里夹着两根细棍儿,是一双精致的高跟鞋,显然和这件夜礼服是配套的。   而这时,陈雨依左右看看其他动作犹疑的玩家,把高跟鞋往金梓语怀里一扔。   修女手忙脚乱抱住高跟鞋,那边陈雨依已经将金梓语道具箱的盖子反过来,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此箱属于中级玩家金梓语”的标签。   “什么鬼???”陈雨依第一次发觉自己见识短,“这局怎么连衣服都私人定制?我已经有点害怕了好吗???”   ……   ……   这时玩家们已经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箱子,从里面取出来的也都是款式不同的晚礼服。   但虽然款式不同,这些礼服看起来却统一的都很贵重,没有价格高低之分,所以他们扮演的应该还是同一类人,相互间没有上个副本里的区别。   贺群青抬眼看向周围,便离开了金梓语和陈雨依身边,但还没走出两步,一个箱子被顶到了自己怀里,他条件反射接住了。   “小肖,你的箱子。”蒋提白笑眯眯的。   贺群青一松手,箱子掉下去,蒋提白早有准备地一弯腰,中途重新接住了,随即他转身,挤开中岛旁一名玩家,将贺群青的箱子轻轻放在了台面上,拍拍箱盖,像是在拍贺群青的马屁一样小心,之后戴着面具般有礼貌的微笑走了。   贺群青停顿片刻,只能走到蒋提白留下的箱子旁,看到箱盖上也写着:“此箱属于中级玩家贺肖”。   贺群青诡异地沉默片刻,按在箱子上的手也没动弹。   因为他对这个箱子,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危机感。   他想起了进副本前,自己身上被系统换的那身衣服,现在回忆一下,那衣料的确很贵重,甚至真的有点像其他人现在拿着的礼服。   “怎么不打开?”   贺群青被唤醒,视线偏移一看,身边是那名刚刚被蒋提白讨嫌挤开的新人玩家,又回来了,立在贺群青身边,淡定地拿着一套西装礼服往自己身上比划。   这名新人现在还没有换上这身衣服,所以贺群青看得很清楚,这是一件暗蓝色西装,但上面硕大的花朵又亮又显眼,以至于新人都嫌恶地说:“过头了。”   贺群青闻言一愣,看着对方两眼一通用力,但脑袋随之而来一阵阵晕头转向和空白,不得不停下了。   “是我,别盯着看了。”那新人随口说。   “……哦。”   真是柳晨锐。   得知身边的新人是柳晨锐以后,贺群青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遇到了更多的问题,感觉脑袋更乱了。   他下午陪林况输液的时候,也把柳晨锐的名字添在了组队金卡上,但在那之前,他唯恐会害了柳晨锐,还特意对系统拐弯抹角提起,他想要把终生伙伴副本里的“新人A”当做队友,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当时系统听了,直接说出“柳晨锐”这个名字,态度毫无异样,好像系统根本不知道柳晨锐是雪道游魂副本里的NPC一样。   贺群青当然没敢进一步提醒系统,可还是担忧晚上会出现变故。   还好柳晨锐又跟他们进入了同一个副本。   贺群青这时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问清楚柳晨锐是怎么成为玩家的。   想着,他手下也不自觉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一瞬间,暗如滴血的红直接刺到了他的眼。   贺群青:“……”   他艰难抓起箱子里的衬衣。   款式看起来更为轻盈,颜色却和晚上他换下的一模一样,贺群青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系统出于抗议故意在玩他一样?   再看箱子里外套和裤子,贺群青实在没忍住,露出了颇为嫌弃的眼神。   礼服外套颜色比衬衫还要浅一些,但是全套都是深红。   贺群青两辈子都没有穿过这么“鲜艳”的衣服,更别说是礼服。   “噗。”   嘲笑声传来,贺群青目光不可思议地移到柳晨锐脸上,一晕后又收回了视线。   “不然我俩换?”贺群青看看柳晨锐手里“过头了”的外套。   “不换,”柳晨锐飞快地拒绝,同时道:“也换不了,你这套我穿……紧。”   “……你胡说。”   柳晨锐再次嗤笑一声,抱着衣服和鞋走了。   贺群青手迟疑地伸进箱子,最后摸出了一双光亮的黑皮鞋,才算是松了口气。   没有五分钟,所有男玩家换好衣服,回到了中岛旁。   可今天的女玩家,却比平时要慢得多,竟然好半天都没有从小黑屋边缘的浓雾里出来,贺群青甚至还听到陈雨依的哈哈大笑远远传来,应该是在嘲笑金梓语:“捂什么捂,根本捂不住!”   “陈姐!”金梓语的声音相当委屈了。   外头的男玩家们登时表情各异。   贺群青站了一会儿,感觉到一道格外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背上,没等抬眼,一只手大力按在了他身边中岛台面上,贺群青一扭头,蒋提白的脸倏地贴着贺群青的脸冒了出来。   贺群青一吸气,险些又一拳挥上去,好在蒋提白快速后退半步,从两眼几乎贴着贺群青看、变成了新奇地上下打量贺群青。   这让贺群青也看清了,蒋提白那叫人摸不透的眼里,此刻竟有一片灼热的薄光,甚至逐渐荡起一个笑,从眼底蔓延到了蒋提白唇边。   “小肖,这一身可太适合你了。”   “……”   贺群青目光在蒋提白唇角那撕裂的伤口上稍作停顿,颇为后悔,自己估计是揍得太轻了,不然蒋提白为什么还凑过来。   再说礼服,贺群青不由看向蒋提白身上。   蒋提白竟然穿着一套亮银色的西装,被灯光照着,半灰半白,朝着自己这一面,恰好是白,怪不得这么晃眼。   “蒋提白?”陈雨依提着高跟鞋光脚走过来,打眼一看就笑了,“老天爷,你是结婚啊,还是司仪啊,还是牛郎啊?”   蒋提白没转头地应了一声,只顾着盯贺群青了。   想来他身上穿的什么,像不像牛郎,他自己根本无所谓,倒是陈雨依很替他操心,捏着蒋提白的衣袖展开看了看,“啧,主神看来真的很喜欢你了,这第一次定制的戏服,跟你的名字真的很配——好白啊!要是弄脏了,应该会很刺激吧?”   蒋提白这才瞧了陈雨依一眼,“谢谢。可惜主神没有喜欢你,不然只给你一件雨衣,这个副本到底什么奇怪的内容就不好说了。”   “……”   噗嗤!!   成人话题一出,周围有不少玩家喷笑,尤其是一名身材极为火辣、胸前勉强才被遮挡住的女人,笑得差点倒在身边的男玩家身上,那男玩家赶忙扶住了对方,温柔道:“这么高的鞋跟,小心不要踩到我。”   “……”   女玩家动作一滞,之后火辣的身体重新扭动起来,自然地勾住了男玩家的手臂,上身用力挤压了过去,“哦,对不起么,人家第一次在小黑屋里穿高跟鞋,好担心站不稳,我能这样靠着你吗?”   “不能,”男玩家一笑,“请你站稳,我不喜欢身边有残疾人。”   “……”   可奇怪的是,女玩家竟然没有发火,甚至保持着有些僵硬的微笑,还微微站直了一点,这时她的脚下,已经变得非常稳当,之后她媚眼如丝看向男玩家,问:“这样可以吗?”   那名男玩家这才认真看向女人,从胸前看到臀部,看到大腿,又看到脚踝,之后用虎口划过女人腰部,好像在仔细丈量那纤腰的尺寸。   最后这人认真地抬起手,将女人披在后背上的长发,全部拢到了她另一侧的肩上。   做完这一切,男玩家左右手相互拍打,仿佛在拍掉手上看不见的灰尘,同时道:“亲爱的,”他忽然称呼大变,还盯着女人的脸,非常善意地提醒:“我很怕痒,特别不喜欢被女人的头发扫到,麻烦你之后注意一下。”   “……好的。”顺利荣升为女伴的女人干笑。   贺群青:“……”???   现在年轻人搞的暧昧,真的好奇怪啊。 第147章 第147章 绝对权力 你到底……是个……   贺群青眼里, 那名男玩家的确长相不俗,称得上俊美,气质也斯斯文文, 举手投足十分自在,仿佛这里就是他自家的客厅一样。   可单凭这些,似乎不能让一名中级女性玩家如此顺从地“倒贴”。   所以这名男性玩家,本身可能就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又是一位很有名气的高级玩家, 只是贺群青不知道而已。   证据就是这对男女接下来暧昧互动, 其他人都好像看不到,态度更宛如这名女性玩家如此不矜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有甚者,现场某些玩家, 脸上是带着挑剔的笑意看那个女人, 好像在说, 这种女人,真有点配不上那个男性玩家???   这其中微妙之处, 看的贺群青眉头皱的更紧了。   难道这个男玩家接受了女人的靠近, 其实还是“大发善心”了?   ……   ……   贺群青观察越仔细,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也朝他涌过来,一时不察,忘记了收回视线,等回过神来,那名男玩家已经用胳膊肘将试图亲他一口的女伴顶开了一些, 同时对贺群青露出了一个十分柔和的笑容。   “你好,贺肖。”   贺群青一愣,怎么都没想到, 对方竟然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而且那笑容意味深长,竟然像是认识自己一样。   “……你是?”   “我?我算是你的……崇拜者?”那名男玩家眼神先瞟向蒋提白,口中语气非常认真,之后两眼毫不避讳地和贺群青对视,唇边的笑容扩大了,“自从看了你的视频,我就对你念念不忘——一直非常期待能见你一面。没想到连主神都帮我,这么快,我就如愿以偿了,恩……我的运气一向是所有玩家里最好的。”   “视频?”贺群青心里一跳,但面上强自镇定,问:“什么视频?”   他想到现在自己“流传”在商城里的几段影像,全都是极其负面的,一时分不清这名玩家是不是在找自己的麻烦,或者只是在讽刺自己?   蒋提白仍在一旁,这时听完两人对话,他的身体缓缓摆正了。   目光落在那名二十五六岁、气度格外潇洒的男玩家身上,蒋提白百无聊赖地抬起双手环在胸前,不自觉歪头看着对方。   那名男玩家突然“呃……”了一声后,敛了敛笑容,神情变得严肃了一些,回答贺群青:“是牛心言早晨上传的副本视频,我看过后,对你的印象真的很深,咳。”   “牛心言?”贺群青更茫然了。   什么?   牛心言早上发视频了吗?   发什么视频?   副本里的?   哪一段??   他以为这次副本,只有陈雨依一个人拍了视频的,所以白天搜索后,见陈雨依没有发新商品,就没有再关注商城了,没想到牛心言也偷偷录制了副本视频?   ……   ……   贺群青心里不仅没有放松,眉头还皱得更紧了,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回话。   他紧张是因为,这次灵神副本里,他的破绽实在太多。   万一牛心言无意中拍摄下来的某一段,恰好会揭开他的真面目,那就糟糕了。   “喂——”陈雨依二话不说,凤眼化成两道眼刀,唰唰朝那个男人狠狠扎了过去,红唇咧开一个假笑:“褚政,好久没见了,你是飘了。当着姐姐的面,就敢提牛心言的视频,你是不是在试图提高这次副本的难度?”   此话一出,周围知道各中详情的玩家,不由与身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陈雨依很生气,她原本在满面春风地偷偷欣赏贺肖此刻的模样,却被褚政打了岔。好在她可以一边生气,一边回味刚才叫她一眼惊艳的画面。   落后半步看时,贺肖那兼顾修长与单薄的身体,削直的宛如一棵青松小树。连暗红色晚礼服本身,都深谙少年人美好,干脆去除了多余的棱角,只留下双肩部位轻盈挺括,除此之外,每个边边角角都服帖垂顺,只有腰部有礼地收敛,看得人心好痒。   更要了她的命的,是那礼服颜色如此吸睛,穿在贺肖身上,竟然一点不显轻浮张扬,相反,配合少年一举一动间安静又洒脱的矛盾气质,还反过来让他给人的感觉内敛稳重了几分、虚长了几岁。   这样的贺肖,实在太过于出彩,甚至产生了难以接近的距离感,陈雨依愿意称之为:“太美了姨母竟然不敢摸也不敢碰了所以这气质属实是禁欲了”。   更过分的是,在那丝绒般的暗红阴影下,那人脖颈、那双手腕,连手腕上微微凸起的小骨头、手背若隐若现的青筋、乃至陈雨依愿意为之叫绝一万次的修长十指——都又冷又白,好像一件件轻易就可以敲碎的艺术品,叫她心头激动不已,好想去快点攥在手里给捂捂!   嘤嘤嘤,完蛋了完蛋了,她不想真的做一只色胚颜狗啊,她和小肖明明是真爱啊吸溜!   “陈姐,”褚政犹豫地开口。   褚政一开腔,陈雨依逐渐飘远的眼神噌一下又聚拢了回来,眼神好像在说:玛德干什么?!   褚政关切地看着陈雨依,最后反复打量她的头发,露出了一个非常抱歉的表情——是真的在替她感到抱歉:“……你就承认吧,我真的特别有先见之明。因为我上上次分明提醒你,让你早点把头发弄直,我没说错吧?你看你在视频里,好丑啊!”   最后三个字,褚政实在发自肺腑,所以情难自禁地提高了声音,让“好丑啊”三个字在整张中岛台面上回荡。   陈雨依嘴巴不自觉张开。   金梓语嘴里可以放一个鸡蛋。   贺群青彻底懵了。   蒋提白默默低头,单手扶额,手指挡住了视线,颇有“惨不忍睹”的意思。   其他玩家也是被镇住了,呆呆地看着褚政。   “褚牲!!!”陈雨依嗷一声大叫,不顾自己身上长裙,一个翻身爬上了中岛。   “你,你……”褚政眼里好像看到一头母狮在朝自己奔来,慌忙后退,嘴里大声斥责:“没有教养!这么粗俗的女人,还是一个自来卷,你别过来,你恶心死了,啊我的眼睛,我要吐了,呃呕!!”说着,他真正干呕了起来!   贺群青:“!!!!”   接下来一切混乱,都是贺群青可以预料,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甚至最后,褚政和陈雨依被其他玩家各自拉开,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心有余悸!   褚政一抬头,看到自己身前挡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脸色一白,问:“你又是谁啊?”   那女人面部抽了抽,很艰难才道:“是我啊,亲爱的。”说着,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只是过程中一不小心扫到褚政的脸上,褚政浑身一震,猛地推开她,女伴一声尖叫,浑身软肉砸在地上,肉浪发出“啪”的清脆响声!   “啊!!!”那女伴终于忍不住了,也大叫一声,“褚政!!你到底怎么回事?!”   褚政手指挠着刚才被头发扫到的地方,谴责地看着女伴:“我都提醒过你了,我特别怕痒,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记得,可见你的智力还不如你的外表……啊!”   没有女伴给他挡着,一只高跟鞋高速飞过来,准确命中了褚政的脑门!褚政捂着脸回过神时,额头上面已经留下了一个渗血的圆点!   之后陈雨依提着裙摆走过来,一弯腰捡起自己的鞋,冷哼一声走了。   “男人婆……”褚政低声嘟囔,抽出胸前叠成三角形的手帕,按住了脑门上的伤口。收手看到有血,褚政不由显得非常苦恼。   这时贺群青也从其他玩家的对话里意识到,牛心言产量惊人,至少在商城里发了三条新视频。   有一条是最后囚禁那个女人的地窖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一条好像是“大巴车”上拍摄的视频,而还有一条,触动了陈雨依神经的,是陈雨依灵神反复自杀的一段视频。   因为牛心言的视频和讲解,“灵神”副本今天在玩家间,同样掀起了轩然大波!更奇怪的是,贺群青这一次,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黑色审判书”的字眼。   贺群青这时隐隐记起来,下雨那天晚上,他们受伤躺在床上休息,陈雨依的灵神出现……那时牛心言的确第一个出门去看,甚至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   恐怕就是那时……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开始抽签吧。”   让贺群青意外的是,褚政脑门儿上见了血后,竟然选择主动揭过这件事,不再招惹陈雨依了,或者是真的如他说的,因为时间差不多了,他完全可以忽略自己额头上的血洞。   其他玩家想到终于要进入这个奇怪的副本,一个个看热闹的神情也消散了。   那少数几名新玩家,包括江远这个初级玩家,都没有玩笑的心情,脸色始终很苍白,如今更是惨白了几分。   贺群青坐拥28万3000点生存点,自动升级为中级玩家,也是第一次,他要参与抽签。   纯白丝带垂下,在场所有中高级玩家伸出手去,贺群青有样学样,抓住了其中一根。   但就在抽拽这根丝带的时候,贺群青莫名得犹豫了一下。   他是想到晚上他回卧室躺下前,系统对他说的话:   【贺先生,如果你想试试做头目,我可以送你一局游戏。在绝对的权利,和绝对能力的帮助下,你会玩得非常开心的。】   当时贺群青考虑片刻,还是拒绝了。   但从眼下他穿着的这套衣服来看,贺群青觉得,自己当时拒绝的态度,恐怕也没有传达到。   抽签只是一瞬间的事,玩家犹豫也没有用,所以其他人几乎是拉到丝带的下一秒,就已经能知道结果了。   于是贺群青就发现,自己只是短暂思考的工夫,所有人都已经抽出了丝带,最终只剩下自己手中这一条了。   而且这时,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贺群青身上。   贺群青心中一凛,他目光扫过所有人手中丝带,发现其他人拿到的,全是白丝带。   众人再跟随他的目光朝上方看去。   微微摇晃的丝带,另外半截仍然隐藏在抽签的夹缝中,根本偷看不到一丝。   可眼下所有人都明白,头目签,就在贺群青手中。   这时,褚政的女伴已经不计前嫌,重新挽住了褚政的手臂,从空中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看了眼贺群青,道:“弟弟生存点够不够一万?不然还是把头目让出去吧。今天大佬太多了,你玩不了的。”   “用不着,”陈雨依脸颊上带着红晕,恼火还没有褪去,扬声道:“我弟弟抽到什么,就是什么,他要当头目,我看今天哪个大佬能让我们玩不转!”   陈雨依的名气,丝毫不逊于在场其他人,一时桌上寂静,褚政这时眉头挑了挑,再次提起:“还是让给我吧?”   蒋提白将手里的丝带不耐烦地扔上台面,褚政看到,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继续擦起头上伤口。   “是没必要转让头目,”蒋提白深吸口气,“贺肖当头目,等于我当头目,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说着,蒋提白看向贺群青:“小肖?你抽吧,决策我可以帮你……”   褚政听罢拧起眉,神色极为真诚地打断蒋提白,“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希望你不要听蒋提白的。诸位应该都知道,蒋提白很疯,但你们知道他具体疯在哪里么?我告诉你们一件事,这是高级玩家间盛传的秘密——蒋提白疯,就是因为头目决策,你们有谁听说过,‘蒋提白极限决策’……?”   蒋提白终于忍不住了:“褚政?”   褚政话头一停,为难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叹了口气,宛如在说:这么大的秘密,因为蒋提白阻止,你们可都听不到了。   ……   ……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贺群青语气十分平静,同时手指轻轻用力,手臂放下来时,半条红色丝带,自他面前飘下。   “但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说这话时,贺群青就是在看蒋提白,后者张了张嘴,有些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   可一切都没来得及。   “签吧。”   一张崭新的头目决策,瞬间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被所有玩家,犹豫着拿了起来。   数秒后,中岛旁,陷入了全然的寂静。   “这是……什么决策?”身材火辣的女人愕然地看着眼前记录着决策的纸张,强笑道:“贺肖,我知道你是新人不懂,但是头目决策,真的不是随便说的……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多少参照一下其他玩家的决策啊?”   “不……”褚政这时,缓缓抱住了他自己的手臂,因为他现在,浑身汗毛直竖!   反复看这三条决策后,褚政不可思议地看向贺群青,今天头一回磕巴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你才是怪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雨依喃喃地回怼,但目光也落在眼前决策上拔不出来。   “这……”她轻揉太阳穴,“这也太……妙啊。”   蒋提白眉头深锁,也是这时,他真正感到一阵焦灼。   这样一份决策,竟是他绝对不会使用、以前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决策!   甚至贺肖拿出的这三条决策,可以说是他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头目决策了!   这三条决策就是——   1.【组织内成员】不经头目允许,无法【成功】施行任何只利于自身的决策;   2.【组织内成员】无法【成功】获得头目允许外所得生存点,得到也会立即失去;   3.【组织内成员】无法【成功】施行任何不利于组织内其他成员的决策。   ……   ……   蒋提白隐隐倒吸一口凉气。   众所周知,凭个人意志,可以反抗头目决策。   但这三条头目决策,却根本不在可以反抗的范围内。   因为能不能【成功】地反抗,很多时候,要看外在条件和环境,无法凭个人意志左右。   ……   所以这三条头目决策,乍一看只是头目的强权,实际上……这根本不是“头目决策”。   ……这是“主神决策”啊! 第148章 第148章 人间富贵(上) “……我……   “……我不签。”   谁也没想到, 就在眼下这个思潮汹涌的时刻,中岛旁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贺群青目光一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也是除了蒋提白、陈雨依、褚政外, 在场仅剩的一名高级玩家,只是相比起贺群青见过的其他高级玩家,这人目光飘忽不定,神情忧虑,边说话边擦着脸上的汗水, 仿佛正在因为什么而紧张。   贺群青一看他, 这人便避开了视线,显得更加底气不足。   “为什么不签?”贺群青认为自己眼下既然是头目,那知晓对方拒签头目决策的原因,自然也是自己的责任, 便直接问了。   “你还问我为什么?”这名高级玩家目光急切扫过附近的人, 仿佛希望能找到支持者, 可结果让他失望了,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观望, 甚至大部分人已经边看热闹、边开始在决策书上签名了。   “你们先等等!你们这些人, 都没看出这份决策书的古怪吗?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份决策一旦施行起来,在这个副本里,我们所有人都会变成贺肖的傀儡,凭我们自己,什么都没办法做——不, 重点是,贺肖一个新人,怎么可能拿得出这种水平的决策?还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说到这, 这名玩家神经质地看向蒋提白和陈雨依,最后他还是选择盯住了蒋提白,摇头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我不愿意稀里糊涂就进去当一个炮灰,当一个试验品!我不……”   “何竞亮,”蒋提白无精打采地开了口,“被害妄想也得有个限度吧,你的意思是我要害你?我图什么?你对其他人又能有多大价值?时间有限,还是说说你真正的想法吧,你到底有什么顾虑?”   “我都听说了,”何竞亮擦着汗道:“你、陈雨依,还有褚政,你们几个人,最近遇到的都是特殊副本吧?尤其你和陈雨依,你们已经连续几次进同一个副本了!这根本不是巧合!这就是主神要玩死你们!”   何竞亮低头看看身上价值不菲的晚礼服,却恨不得自己穿成乞丐,“这一次副本,显然也不一般!我宁可不签决策书,宁可一进副本就被NPC当异类杀了,也不想成你们的替死鬼,更不想中你蒋提白的圈套!”   说到最后,何竞亮语气已然十分愤慨,还又一次看向其他人,鼓动道:“这三条决策,我想不到任何可以抵抗的方法!但我还想拼一把——主神,我拒签!”   【好的,高级玩家何竞亮,你选择拒签头目决策书。】   【从这一刻起,你将不再是组织中的一员,是否确认?】   “确认!”   何竞亮话音刚一落下,他身前属于他的那一份头目决策书,便像突然出现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其他还没有在决策书上签下姓名的玩家难免有所犹豫。   蒋提白嗤笑一声,若无其事道:“我早听说,高级玩家何竞亮现在生存点告急,所以昏招频出。之前我还当笑话来看,没想到是真的。”说完,他放下了已经签好的决策书,目光瞟过其他人:“还等什么?签了,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遇到什么困难,多少还能相互帮个忙。不签,那我这个人,也是容易疑神疑鬼的,可能就会误会了,以为你们都学何竞亮,在莫名其妙地针对我?”   “针对你也不能怪别人啊,”陈雨依这时也签好了决策书,笑道:“谁让你就是招人讨厌呢。”   这一拒签插曲带来的影响,在两人对话下快速的消弭。   这也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何竞亮,不是生存点“告急”的高级玩家。   其他人本身就一直处在生存点捉襟见肘的光景里,所以眼下他们哪怕再怀疑、再不愿意,唯一的选择也是在决策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表示认可头目的身份。   贺群青视线也开始挨个扫过中岛旁其他玩家,忽然间,他目光完全凝滞了——   一名年龄不大的男孩,手按在桌上签完字,缓缓直起了腰。   这名玩家贺群青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可这时细看对方抬起来的面容,竟比想象中还要稚嫩!看起来竟然只有十四、十五岁?!!   贺群青当上头目后,心态始终很稳,但乍一看到这么一张脸,叫他内心顿时产生了动摇。   “那是尹念裴。”   更加出乎贺群青意料的,是金梓语注意到他的目光,凑过来悄声对他说:“我也知道他的,在中级玩家里,他好像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第149章 第149章 人间富贵(中) 我们先进……   尹念裴身穿米色西装, 白色内衬,前额碎发较长,险些挡住眼睛, 但也因此,男孩看着乖顺安静,抬起头来时,他不自觉与贺群青对视,贺群青先移开了视线。   贺群青再环视周遭, 所有人手下都是他刚刚发放的头目决策, 多一半人已经签好,剩下人也随时会撒开那张轻飘飘的纸。   而脑海中尹念裴些许迷茫的眼神,就像是在贺群青心头给这张纸猛一下增加了重量。   如今小黑屋里一共只有17人,是贺群青参与的玩家人数最少的副本。   除了江远, 还有三名初级玩家, 以及除了柳晨锐外的两名新人:新人B, 新人C。   他们每人的大致情况,都逐一印在了贺群青脑海中。   “别担心, ”忽然, 贺群青耳边极近的距离,响起了蒋提白冷静的声音,“我会帮你的。”   贺群青抬起手肘顶开了蒋提白,“帮你自己吧。”   终于,除了何竞亮,所有人签完了决策书, 中岛前一片金粉飘起,纸张纷纷消失不见。   响亮的汽笛声,以及主神冷冰冰的声音, 骤然在众人身边回荡。   “嘟————”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巧夺天工】   【副本地点:萨克森之家】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三日夜】   贺群青浑身轻飘飘向下坠去,下坠的速度并不快,且很快就有了轻微的承接感,回过神来,他坐在了一处柔软温热的地方,就好像自己身体停留在这里已经许久,只是他才刚刚清醒过来。   贺群青睁开眼,瞳仁接收到光线微微收缩,眼前是和小黑屋内截然相反的景象——他坐在一辆车里,窗外是大白天。   “小肖?”   含糊的女声在身边响起,贺群青一愣,转头看到金梓语,她身体陷在宽大的座椅里,手搭着另一边的车窗,正回头来看他,两眼晶亮,道:“哇,你看这车里,真的好豪华啊!”   贺群青不由笑了,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凉爽的风立即钻了进来,带来阵阵植物与湿泥的气味——他们正行驶在一条林荫道上。   与此同时,车前后也隐隐有车辆行驶的声音,贺群青在车里回头,远远见到后方也有一辆漆黑的豪车,与他们一同朝某个地方开去,恐怕是其他玩家。   而这辆车里,只有贺群青和金梓语,以及对面两个空着的座椅,中间扶手上有专门的凹槽放着不知名的洋酒,下方还有看起来像是储物空间的地方。   贺群青于是起身,半蹲在地毯上,摸索着打开那些柜子,发现里面同样是酒柜,除了酒还有大量冰块和几瓶包装非常华美的……水?   又研究了一下酒,发觉这些酒是再货真价实不过,贺群青正要放回去,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之前陈雨依说蒋提白的话:   【……整整三天,什么时候见你,你手里都拎个酒瓶,好像酒瓶是你跟那个副本生的孩子似的……】   贺群青哐当一声,将酒瓶放回了酒柜里,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金梓语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了?”说着,她仿佛才想起来什么,有些紧张地朝驾驶位上看过去。   只是这间车厢和前排驾驶舱是完全隔开的,看不到前排的司机,她只能猜测,这样的车应该方便他们说话,于是她凑近了在贺群青耳边说:“小肖,你是不是在烦恼做头目的事?别多想了,我看陈姐和蒋大哥,都比你还要着急,他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的……我也是!我尽量不拖你的后腿。”   金梓语一眯眼,朝他露出了一个充满善意的憨笑。   见她笑容,贺群青猜她应该是没有多想那几条头目决策,心下不由叹了一声,又看金梓语笑容微敛,手拢在唇边,用更轻的声音问:“小肖,林况怎么没来啊?你们不是邻居吗,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提起林况,贺群青落在膝头的手指不由收紧,默默摇头。   他心里也始终没放下林况,不知道林况去哪了。   进副本前一秒,他最后的意识,是停留在林况晕倒,而他们两人的手,当时是同时接触了那个U盘的。   哪怕U盘没有起作用,他的组队名单上,也是有林况的,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林况竟然没有和他们进入同一个副本?   只是单纯没有进同一个副本还好,贺群青担心的是还会有其他的意外。   ……   ……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金梓语见贺肖望着车窗外的高大树木出神,猜测他现在心情恐怕更加不好,还可能是因为自己提了林况的原因,心里就着急起来。   难道是在现实里,林况大哥和小肖闹矛盾了?   还有当时在小黑屋里,陈姐和蒋大哥也在找林况,蒋大哥的眼神……真的好吓人啊!   金梓语嘴唇嚅动,又紧紧闭上了,绞尽脑汁规划了一些安慰人的话,谁知话到嘴边,贺群青忽然抬手指着前面:“到了。”   金梓语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深深呼吸起来,做好准备才朝正在行驶的车窗外看去。   一看之下,她连呼吸都停了,瞪眼看了半天,眼里逐渐倒映出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压得她快窒息了,她才猛然倒吸一口凉气,颤巍巍说了声:“主啊……”   贺群青也暗自深吸气,只为了排解内心压抑的感觉。   车绕着一座溪流般响亮的喷泉池开了半圈,在一座由巨大砖石堆砌起来的黑色大宅前停下了。   说是大宅,其实用“城堡”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时贺群青已经完全看不到来时的车道,因为他们被四周层层浓荫的花园挡住了视线。   他们下了车,金梓语不自觉拉住贺群青的手臂,身后送他们来的车却在车门关闭的一刻徐徐开走了。   金梓语呆呆望着眼前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的惨白台阶。   上方大敞的厚重门扉上,刻有繁复的花纹,还有从这里能看到,黯淡大厅里垂着的几层水晶吊珠,以及旋转向左右的深红楼梯,仿佛两只恶魔的犄角。   打了个寒颤,她看向周围。   四周花园里植物生长的极为茂盛,触目所及一片浓郁的暗绿,夹杂着一枝枝雪白、深红的不知名花朵。   附近每一根藤蔓,每一根枝条,处在这巨大的阴影下,都在渴望更多阳光似的疯狂生长,甚至相互狂乱地纠缠在一起,可是却没有一片叶子愿意靠近这座黑漆漆的建筑。   这座“城堡”从外面看,一共有四层,最为反常的是,它一层比一层间距更宽,相比之下,一楼大厅还是最低矮的一层。   那一扇扇壮观的大窗,宛如复古与现代的最佳结合,形制是古典的,但上面的玻璃,却反光的厉害,看着里面影影绰绰,却分不清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金梓语紧张地咽唾沫,这时看到身边的贺肖也已经观察完毕,若有所思的抬起手臂,对她道:“走吧?”   金梓语点点头,将手小心落在贺群青臂弯里。   两人正要一同走上台阶,下一辆车开进视野里,还没停稳,车窗已经降下来,陈雨依赶忙冲他们招手。   金梓语一见陈雨依笑脸,惊喜万分,没想到陈雨依的车就在他们后面,马上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过去,非常狗腿地给陈雨依打开车门,激动道:“陈姐!”   陈雨依啧啧有声地下了车,仰头望着这座“萨克森宅”,语气中竟同样充满了惊喜,隐隐还有口水分泌的声音:“好久没见到这么像样的条件了,天呐,这不给我弄一些真正有价值的商品——最好是无限复刻的,对得起我穿的这双小鞋吗?而且几天没发视频,我生存点都不怎么涨了诶。”   这时,一条白亮的长腿跟着伸下了车,皮鞋踩在了细石滩上。   贺群青正要转开视线,动作忽然一顿,目光又移了回来。   因为他看到,蒋提白脸上带笑,手里提着一瓶酒。   蒋提白第一时间注意到贺群青视线,忙问:“等我吗,我好了,走么?”   陈雨依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瞧你这点儿出息,唉,光有酒没有烟,我给差评。快上去问问,哪怕有雪茄也行,就是有点费嘴。”   陈雨依急不可耐走上台阶,贺群青跟着转身,同时给了蒋提白一个眼神,扔下一句:“不许喝。”   身后接送他们的车轰轰启动,蒋提白脚步都没动,突然啪一声脆响,从手边传来,他低头一看,脚边地面上湿了一片,手里只剩一个瓶嘴儿了。   蒋提白茫然展开手掌,让手里的碎玻璃掉下去,低头一找,看到一枚光滑的石子。   再看提速远去的车,他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想:正是车子猛然启动,轮胎甩飞了这颗石子,“恰好”打在他的酒瓶上,小小石子,有多大的力量,竟然直接把他的酒瓶干碎了?!   蒋提白缓缓抬眼,看向那个已经跨上台阶的颀长背影,喉头微微滚动,眼中两点薄光,亮的惊人,好不容易才出声:“好,知道了,不喝,我不喝。”   “哈!”陈雨依呆呆从蒋提白脚边那碎裂的酒瓶上收回来,也咽了口唾沫,捂嘴道:“真,真的……我靠,我靠啊!小肖等等,诶你不知道,其实老蒋喝两口,发挥的也不错,脾气都会跟着变好,你不想看看他喝醉了过副本什么样?”   这一问就属于是火上浇油,贺群青回头警告地看向蒋提白,说:“不想。”   陈雨依可惜地摇头,同时忍不住抿唇,回头给了蒋提白一个大拇指。   蒋提白:“……”死女人。   几人走到高处,耳边逐渐听到大宅的门里,飘出了一阵悠扬的乐声,还有人声喧哗,竟热闹无比,连前方大厅里的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   这时台阶下又来了一辆车,贺群青回过头,褚政和他的女伴下了车。   奇怪的是,褚政的女伴,这时长发已经不知用什么方法,在脑后挽了起来,而且她走路虚软,两腿摇摇晃晃,要不是褚政扶她一把,她都会软倒在地上。   “快走快走,”陈雨依突然拉了贺群青一下,“我们先进去,不然一会儿该看着脏东西了。”   “……?”   “欢迎几位的到来,请跟我来。”早已等在门边的侍者,微一鞠躬在前方为他们带起了路。   走在深红的木地板上,几人脚步声隐隐在华贵的大厅中回荡,金梓语更加不安的发现,进门前看到的那魔鬼犄角一般的主楼梯,两侧顶上都被完全封死了,根本不能上到二楼。   他们离乐声也越来越近,最终侍者走到大厅右侧的尽头,那里有一扇色泽明亮、造型古典的厅门。   侍者还没有推开门,忽然间,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喧哗声骤然水泄出来,几人呼吸一滞,万万没想到,门的这一边,竟然有至少两百名宾客!   众人站立在阳光灿烂的宴客厅里,相谈甚欢,觥筹交错。   贺群青从这副画面中清醒过来,正要进门,就看到身边的陈雨依竟然还没有动弹,再看蒋提白,没什么焦点的视线扫过宴会厅,也是一副在思索什么模样。   “蒋……老蒋?”半晌,陈雨依艰难道:“是我眼花了吧?应该是我眼花了?”   “……呵。”蒋提白回应。   “怎么了,陈姐?蒋大哥……你们怎么了?”金梓语不自觉抱住了贺群青小臂。   她看到大厅里这么多人,已经非常紧张了,但两人的表情,让她更加紧张,简直汗毛直竖。   “贺肖,”这时,蒋提白忽然看向贺群青,语气也没了玩笑的成分,低声道:“待会儿,如果有人向你打探什么,你一律说不知道。如果有人问谁是头目,你就说我是。”   贺群青眉头不自觉皱起,“什么意思?”   谁知连陈雨依也摇头,一副无法相信眼前事物的模样,凑过来道:“再听你蒋大哥一次吧,我也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小肖,这里还有第二组玩家。” 第150章 第150章 人间富贵(下) 这是上来……   第二组?!   但凡陈雨依所说情况是事实, 那根本不用多解释,任何人都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副本里,玩家当然是比NPC更可怕的存在。   以往他们连同一个组织里的玩家都要防备, 现在却还要防着另外一个组织的玩家,单想象之后场景,已经是满脑袋腥风血雨了。   “先不着急,”蒋提白多观察几眼,突然说:“他们看到我们, 好像也非常意外啊。”   他话音未落, 宴客厅中有了状况,连串碎裂声十分响亮。   是其中一名贵客,突然大幅度走动起来,而不幸撞到侍者, 许多酒杯登时被打翻在地。   贺群青余光看到这一幕, 再关注后续, 发现撞倒侍者的是一名接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哪怕摔倒在地, 仍然见鬼一般看着门外的蒋提白, 显然是认出了他。   既然认出蒋提白,那这名看起来宛如富商的中年男人,自然是另一组的玩家之一了。   “我说吧。”蒋提白嫌麻烦似的叹了一声,率先走进大厅,这时有侍者体贴上前,蒋提白顺手从托盘上拿起一杯红酒, 旁若无人地打量起周遭的人。   他从侍者眼前托举酒杯又将杯口揽至唇边的动作娴熟无比,不仅给人一种他很口渴的感觉,连这个动作本身, 都成了条件反射一般,行云流水至极。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倒向蒋提白,蒋提白原本警觉,余光一扫,电光石火间,到底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一抬手肘,便恰好将对方扶了一把。   一息之后,蒋提白默默垂眸,看着臂弯中一张西方面孔的老头,对他说了一声:“哦,年轻人,太感谢你了!”   之后侍者赶忙来搀扶,老头起身颤巍巍走了。   蒋提白心中对这件事,原本的确产生了些许困惑。   他不知道这个NPC是个什么路数,直到思索中又一次抬起手,手中酒杯意外地轻飘飘——   蒋提白:“???”   他不由凝视手中水晶酒杯。   里面竟然一滴……都没了?!   这时根本不用他亲自寻找神秘消失的红酒,两名侍者手臂搭着纯白布巾,来到他脚边蹲了下去,两下抹除地板上的酒渍,最后还给他擦擦鞋面。   蒋提白顺着脚背轻柔的按压感看去,鞋面上那少数几滴红酒,已经尽数被洁白的布巾吸走,下一秒,他身上,方圆两米,竟然成了一个酒水的真空地带,连侍者都不来了!   “……”   蒋提白呆呆地站在原地,陈雨依端着酒杯,站在旁边已经看了有一会儿,这时她兴味盎然晃动手中酒杯,心中着实激动,实在没忍住,一仰头,干脆闷了一杯,之后舔舔嘴唇,低声自言自语:“我擦,好有意思!”   有幽怨视线投过来,陈雨依已经放下空杯,自侍者面前端起第二杯,只是这一次她慢条斯理,“嗞”地喝了一小口,接着感慨万分地摇摇头,目不斜视从蒋提白眼前走过去了。   同时她心想:啊,刚才看到有个人,真的好可怜,眼神好像……好像一只狗啊!   蒋提白目视陈雨依离开,脸上毫无波澜,心里想:啊,疯女人死了这么多次,什么时候能让我亲自送走一次?   ……   ……   贺群青和金梓语站在宴客厅大窗边,很快,他们这一组的所有玩家,便陆陆续续到齐了。   原本玩家们面对这样场面,都算是应对自如。   毕竟眼下副本刚开始,又是大白天,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NPC总不会突然群起攻之。   可很快,当他们发现、或被同伴提醒,现场还有另一组玩家后,所有人便纷纷戒备起来,也逐渐向贺群青所在的地方,逐渐聚拢过来——因为这个方向不止有他和金梓语,还有蒋提白、陈雨依。   另一组玩家自然也很警惕,玩家们天性使然,相互戒备,眼下已经泾渭分明地聚集敌对起来。   “他们有十八人,”陈雨依皱眉,语气不是不满,而是仿佛陷入了莫名思索,“比我们多一个人,为什么?”   “四个高级玩家,七名中级玩家,四个初级玩家,还有三个新人。”蒋提白用仅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们这边少了一个中级玩家,你们想到谁了吗?”   贺群青闻言,心下一震,蓦地看向蒋提白。   而蒋提白好像是始终盯着他,一下和他对上了视线。   “还只是猜测。”蒋提白挑眉,“不过万一是真的,我们还是抓紧找人吧。”   贺群青没有反驳,毕竟蒋提白的猜测,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他虽然不了解主神,但对系统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系统不总是说它很公平吗?   既然公平,怎么会让进入同一个副本的两组玩家,人数上有差别?   如果他们这边,其实不是十七人,而是十八人呢?   他们这边少了的那一名中级玩家,会不会就是……林况?   因为进副本时发生了“意外”,林况虽然进来了,但可能不是进入了小黑屋,而是直接进了副本?   林况如今在哪?   是生……还是死?   如果林况还活着,自己能不能找到他?   又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林况身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贺群青眉头不自觉皱得死紧,主动问蒋提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话没说完,两根微凉的手指,点在了他眉心,朝两边轻轻一捋。   贺群青两边眉头被压住,一抬手拨开蒋提白手指,“你又干什么?”   “皱什么眉?”蒋提白语气倒是淡定,“也怪我,忘记说了,那个东西,只能一个人用,不能两个人一起用,否则会出错。现在就看……会错到什么地步。但我猜,最坏不过损失五百点,本人没事就行。”   贺群青听了后感觉更差了,损失五百点的意思,自然是林况在这里被杀了。   这个情况当然不是贺群青想看到的。   “看你,”蒋提白又笑了,“这么容易胡思乱想?我还没说完,好的情况是,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正在这时,音乐声戛然而止,数名乐手同时停止了动作,手离开了琴键,弓离开了弦,乐队的人默不作声收拾起了东西。   这一安静,宴客厅里说话声也跟着停了,众人目光纷纷望向厅门。   端着华贵盘子的侍者们鱼贯而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个走到了玩家们的身边,挨个儿将圆盘奉至玩家们眼前。   “恭喜!”   最后走进来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手中拄着拐杖,穿着得体的礼服,但材质低调,姿态谦卑,看起来便不像宾客,倒像是管家。   “首先,我要感谢大家远道而来,专程来参加我们萨克森之家的特色活动,但名额有限,实在可惜。如今,幸运儿已经产生,请大家祝福他们好运气。”   大厅中除了玩家外的所有宾客,登时鼓起掌来,仿佛真的在替被选中的玩家们庆祝。   “现在,劳烦各位被选中的参与者,拿起你们面前幸运的象征,跟我来。”   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问:“你是谁?”   白发老者目光一扫,竟然没能发现是谁在问,只能朝所有人示意:“失礼,我忘记有些贵宾,是第一次见到鄙人。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萨克森之家的经理,也是游戏的主持人,更是你们的管家,可以叫我欧文。”   “经理?”陈雨依用酒杯挡住唇,悄声道,“这个词真有意思,难不成这个‘萨克森之家’,其实是一个豪华酒店吗?特色活动?”陈雨依轻轻切了一声,抓起侍者送到她面前的“幸运的象征”,用气音嘟囔:“赌博就赌博吧,我还以为这个副本能搞什么名堂?我瞅瞅这是多少……操?!”   她声音猛然提高,吸引了附近不少视线,但陈雨依浑然不觉,因为她感觉到,在自己抓起筹码的一瞬间,她的手臂上,瞬间像是被蛇爬过一般,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凉意。   她余光一扫,自己生存点竟然亮起来,同时末尾的数字,有了很大的变动,这变动叫她脑袋里本能跟着计算。   一算不得了,陈雨依喉咙里咕咚一声,连忙喝口香槟压压惊。   之后她频频看向手中单薄的筹码,心中震撼——这小玩意儿看着非常不起眼、宝石般鲜红的三枚筹码,竟然直接砍了她三十万生存点?!!!   老天爷啊,副本开抢了!!   这是什么意思,主神上线一刀五万的游荡者还不够,现在连黑色审判书的奖励也要搜刮回去了是吗?!!   才想到这里,余光见贺肖抬起手,她瞬间按住了那条胳膊,随即看向贺肖眼前的盘子。   一看之下,陈雨依心中一急,快速伸出手去,但没有快过另一个人。   蒋提白手指一拢,轻易抓住了贺群青盘子里的两枚红宝石筹码,以及数枚小一些的祖母绿筹码。   这时他手臂上也传来凉意,蒋提白眉目登时舒展了。   贺群青这边看到自己的筹码被蒋提白拿在手里,二话不说攥住了蒋提白试图收回去的手腕,接着冷静掰开那几根手指,在蒋提白试图警告、实则无奈的“贺肖”声中,翻过蒋提白手掌,又把筹码都倒回了自己手中。   随着手臂上唰唰凉意,贺群青右手指尖冷静地撑开左边袖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时,他也发现自己小臂上数字翻滚,眨眼间——只剩下了三千?!   贺群青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筹码,因为这些筹码,竟然值28万生存点!   贺群青忍不住看向身边其他人。   金梓语早已经在侍者递盘子过来的同时,就赶忙拿起了筹码,说了一声“谢谢”,她如今还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贺群青和其他人,懵懂地张着嘴,像是在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当所有人拿到筹码后,欧文笑的十分和蔼:“非常好。”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某种异样,蒋提白心中一动,尝试着再次朝贺群青的筹码伸出手去。   贺群青看他神情,不自觉展开手心,蒋提白捻起了一枚绿筹码。   顷刻间,蒋提白感到手臂上的暖意,生存点这一次,竟然增加了!   这叫他眉头一皱,又松开,唇边还带上了几分笑:“既然主神要玩,我们自然奉陪,不过这次……也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当蒋提白将绿筹码摞回贺群青手里,陈雨依也想明白了,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上来就要杀人啊。”   通过接触就可以直接转让的生存点筹码,这不明摆着告诉玩家赶紧相互捅刀子,直接明抢吗?   等贺群青知道了陈雨依手里筹码的价值后,目光扫过其他人面前筹码,几乎是明明白白的——红色筹码最多是三枚,也就是三十万生存点为上限,他们这边只有蒋提白、陈雨依、褚政三人是如此,另外一组玩家看不分明,但有一个面相阴鹜的男人,也是高级玩家,他身前盘子之前放置着三枚红筹码。   金梓语和贺群青一样,都是两枚红筹码,搭配几枚绿筹码,红筹码是十万点,绿筹码则是一万点,没有零头。   还有一种黄色水晶模样的筹码,估计一枚是一千生存点,被初级玩家拿在手里,有人是数枚,有人是一枚,拿着黄色筹码的初级玩家,一个个脸色发青,但也有脑筋转得快的,目光直接看向蒋提白等人手中的红筹码,脸上逐步变得抓心挠肝,眼底充满了隐晦的渴望!   新人大都两手空空,这点两队玩家都是一样。   玩家们从表面平静无波的暗自戒备,到心神动荡、站立不安,竟然只经过了短短数十秒!   贺群青觉察到眼下暗流涌动,不由深吸口气。   他好像还得庆幸,这一刻是刚进副本的白天,否则这些玩家,岂不是都要直接撕下假面,来一波“异灵爆发”了。   “请大家跟着我。”欧文手中拐杖抬起,点向门口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回头,“瞧瞧我忘记了多重要的事——这一次没有被选中的客人,别在意!你们也跟我一起来,傍晚前,都不必离开,你们还要旁观第一轮游戏!多么美好的一天!”   “我有一个问题,”陈雨依忽然问蒋提白:“他说的是哪国语言?”   蒋提白表示不知道。   贺群青一愣,这才发现,老者原来一直在说一种自己听不懂的话,但听在自己耳朵里,完全像母语一样自然,甚至他都本能地忽略了这点。   “经过这么多……”陈雨依手拢在唇边,做贼似的以口型说了“副本”两个字,“我越来越佩服那位了,”她干笑着指天上,“它可真是多才多艺啊,这都发明多少语种了,对不对,新人A?”   陈雨依手一抓,从身后不远处生生拽过来一个人,还主动替对方曲起手臂,将自己的手腕落在了对方手肘间。   陈雨依笑眯眯凑近了新人A耳鬓,说悄悄话道:“本来还想借你一枚筹码,没想到区区新人,还挺富有,竟然有七万点……对,藏好啦,现在没人注意到你,但一旦被人发现,你可惨啦。”   柳晨锐侧头躲避陈雨依带着酒精味儿的呵气,陈雨依却很用力地拉着他,“躲什么,找机会跟姐姐好好聊聊,恩?”   “……”   他俩人说话,贺群青忍不住靠近再靠近,没等回头,陈雨依轻哼一声,推搡贺群青胳膊,“去去,成人话题,小孩不许听!”   “……”   贺群青这时终于看向柳晨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过头去。   “啧。”陈雨依翻了个白眼。   蒋提白这时也看了过来,黑沉的目光正落在新人A身上,陈雨依直接上前一步,算是挡住了蒋提白视线,介绍道:“看什么,没见过我男朋友?”   “……”   此话一出,周围隐隐响起了三声叹息,陈雨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连身边的新人A好像也很欠打的样子——自己是被男人们讨厌了吗?!   ……   ……   之后所有人跟着欧文穿过狭长的走廊,脚步纷纷杂杂,没人在这样蓄势待发的气氛下开口。   贺群青也在沉默中迈动脚步,感觉到第一场硬仗,似乎就要来临了。   欧文最终停留在走廊中央的一扇门前,提起手杖,开始在马甲中摸索钥匙。   接着老经理将一把造型奇怪的钥匙,插入古老的锁眼中,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侍者们不敢上前,似乎认为自身不配拥有开门这样的殊荣。   老经理用力一推,精美古典的门扇,在众人眼前退进未知空间,大门敞开了——   “咻——————!!!”   贺群青条件反射捂住了耳朵!   阵阵尖锐的哨音,在门开的刹那间,魔音一般在他脑海中来回穿刺,不仅震耳欲聋,还有千千万万哨音同时响起,带来猝不及防地严重晕眩!   贺群青眼前冒出黑点,身体不由原地摇晃了一下,另一只手也跟着抬了起来,可双手捂住耳朵,和单手也没有任何区别。   “贺肖!”   一双手大力扶住了他,蒋提白的声音在极近距离低低响起,连贺群青没想到的另一个人的声音,也无所顾忌地靠近了他,搀扶住了他,“小肖——你这是,你怎么了?”竟是江远。   江远的声音响起后,蒋提白下意识地沉默了,他打量江远的神情,有些怀疑问:“你是……?”   ……   贺群青闭上眼,也是疾病乱投医,他在这时,升起了一个莫名的想法——如果这声音能小一点……如果自己能控制?   哪怕不是完全控制,只是控制一点——像是雪道游魂里,他分辨雪花?   或者像上个副本,他控制灵神游荡者消失那一刻……   贺群青反胃一般,拧眉站立在原地,急促呼进几口空气——又吸——呼——吸——呼……   他周身冒着冷汗,缓缓放下了手臂,感觉到耳边哨音,竟然真的像会听他的心声一般,一点点地减弱了。   最终,漫天的哨音,忽然在某一刻,消失无踪!   贺群青迷茫睁开眼,视线跃过欧文经理诧异的神情,看向那敞开的大门。   门里,所有视线能触及的墙壁,从地板边缘,至高高的浮雕天花板,上面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形状各异、风格各异、色彩缤纷的“门”。   大到一人高的门,小到袜子般袖珍的门,门边都挂着一把匹配的钥匙,似乎那房间里所有的门,都在任人观赏、等待谁来选中它们,开启它们!   贺群青胸口微微起伏、额角带汗地看了片刻,最终,他露出了一个有些释然,又难免自嘲的笑容。   竟然有这么多的“同类”,都在这里等着我。   系统啊系统,你真的有点过于照顾我了。 第151章 第151章 彩门 一位格外敏感的客人   “小肖……”   贺群青虽恢复了神智, 正笔直的站着,江远仍不敢轻易放开手,只因对方脸色在一刹那间, 已经变得十足苍白,让江远脑海中不由闪过早上从门缝中看到的少年。   对方打开门时,面无血色,眼中还透露出某种精神遭到重压的恹恹。   当时江远还以为贺肖病了,现在他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想想每晚, 贺肖这样的孩子, 都会进入一个个人间炼狱般丧失人性的副本,那醒来时怎么可能好受?   像他自己,在社会上已经摸爬滚打二十几年,进入副本两天, 靠着强烈求生欲和新人匿名性, 争分夺秒的算计、拼命, 才让自己活下来,可每天早晨, 回到现实、感受到和平的那一刻, 他四十好几的男人,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差点没了。   “嘘,”贺群青全副心神已经进了那间屋子里,江远一说话,他只觉得心烦,恨不得直接让江远闭嘴, 最好再离自己远远的。   “哦——”欧文宛如真正的长辈,突然拄拐走向贺群青。   贺群青皱眉,将江远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扒拉了下去, 还把他推地后退一大步,江远目光一黯,神色不由更颓然几分。   蒋提白将两人所有互动看在眼里,终于露出了些许惊讶,重新审视起了江远。   这人到底是……   他和贺肖的关系,明显是非同一般,不然贺肖不会这么明显地讨厌对方,却还本能地护着这人。   思绪流转间,老欧文已经来到了贺群青身边。   贺群青不动声色,经理却突然掏出胸前手帕,怜悯地按向贺群青额头。   他抬起手这一刻,贺群青忽然看到,欧文手腕处,分明有一个陈年旧伤,歪歪扭扭地成环状,仿佛欧文的这只手被截断过一般。   贺群青皱眉躲闪,欧文便将手帕直接塞进了他手中,另一只手还拍打贺群青手背,欧文手腕上的伤疤此时完全被衣袖掩盖。   老经理对四周人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看来今天,我们来了一位格外敏感的客人。年轻人,”他转而对贺群青道:“别太紧张。我有预感,你可能会成为我们所有人中,最幸运的那一位!”   贺群青注视着经理欧文的双眼,老人灰蓝色眼珠里闪动着晦暗难懂的东西,给贺群青一种感觉,似乎老人的眼神,与他善意的笑容是完全相反的。   甚至欧文话音落下,仍没有松开贺群青的手,反而盯着贺群青,动作就这么停顿了一瞬。   这短暂的停顿,旁人或许不会产生任何想法,但于贺群青,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欧文,可能真的知道什么——   关于自己的身份,或者关于自己对前方那个房间的感应。   所以这一停顿,就是欧文在对他表明两人间“心照不宣”的隐秘联系。   “……”贺群青快速垂眸,来掩饰自己由此产生的烦躁不安。   “跟我来!我尊贵的客人们!”欧文放开贺群青,大步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率先进门去了。   玩家们跟在后面,鱼贯进入了那个奇怪的房间。   “看什么看?”陈雨依低声骂起人,凤眼一扫,附近几名正用轻视目光打量贺群青的玩家,才赶忙收回视线。   “陈姐,人家就看一眼我们小头目而已,他还能少块肉啊?这就着急护犊子了?”褚政的女伴何舒,面色酡红,体态优雅自一旁徐徐走过,细腰正被褚政揽着,底气明显足了不少。   说着,何舒露骨的视线还别有意味打量起贺群青。   陈雨依呵了一声,笑得比何舒还灿烂:“就你话最多,怎么着,话多的比较能生啊?”   陈雨依从何舒身边走过,抬手拨拉了一下何舒盘起来的发髻,啧了一声:“褚老弟看来,哪怕兴致上头,也是怕痒的厉害——还有你这头发,盘的挺熟练啊,果然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   附近玩家目光唰一下落在何舒盘起来的头发上,哪怕是另一组的玩家,褚政是什么人,都是知道的,这一下再看褚政身边身材火辣的何舒,眼神自然分外不同。   何舒虽然很豁得出去,没有什么廉耻心,但当众被陈雨依点破,这边头发盘在脑袋上,褚政还聋了一样纹丝不动揽着她的腰,称得上“人赃并获”,难免尴尬地要命,脸色比刚才还红上几分。   “亲爱的,”褚政这时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是,是吗?你喜欢就好。”何舒强笑,手大力按住了腰上那开始蠢蠢欲动的手,心中大骂:我靠,这人真的有病啊!   ……   ……   “小肖?”陈雨依这时已经跟上贺群青,凤眼中难免透出担忧:“刚才你怎么了?”   贺群青只能编了一个理由:“突然有点头疼。”   说着,他们已经走进房间,在欧文的指示下,所有玩家在房间内几排弧形放置的单人沙发上落座了。   这房间面积极大,以至于后面进来的宾客,同时在房间里走动参观,都仍然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但也只是房间地面上如此,墙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门,格外显得拥挤。   所以整个房间头重脚轻,下方所有人都有种四面墙会随时向他们倒下来的错觉。   贺群青已经坐进了舒适得能使他陷进去的单人沙发里,脚下踩着厚实的地毯,脸色不比刚才在门外时好上多少。   他还在努力控制那些忽大忽小的哨音,但离墙面越近,那哨音就越是纠缠他。   好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也已经逐渐能分清,这墙上,并不是每扇门后面,都会传出哨音。   只要他专注分辨,仍可以在几息之间,判断出,哪扇门后面有哨音,哪些没有。   众人这时也已经被四面墙上密集的门彻底震住了,有些玩家甚至坐下后实在细思恐极,忍不住起身凑近了观察。   这一观察不要紧,所有这些门,都精巧绝伦,无比的逼真!   哪怕有些门造型拙朴,有些门上镶嵌了繁复宝石,有些门扇是纯木头制作,有些门是白色石膏、有些是大理石,甚至还有陶瓷烧制的门,锁孔与花纹都浑然一体,摸起来冰凉——这些门无论形状如何,大小如何,竟然都具有“门”的功能!   包括那细小门缝下吹出的风,都表明,有些门哪怕看起来不像是门,只是墙面上一朵装饰的郁金香,旁边都有能开启这花茎的钥匙。   “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游戏规则,今天的第一轮游戏正式开始前,每位被选中的客人,都可以获得萨克森之家免费赠予的一扇‘彩门’的开启机会,这一次开门,是完全免费的。之后诸位依据彩门里的提示,进行下一步游戏即可。”   欧文说完,却没有任何人开腔,两组玩家都在等着另一方先站出去。   贺群青这边,很多人还对他这个头目持怀疑态度,如今都在看几名高级玩家的脸色。   可惜蒋提白和褚政、连陈雨依在内,都坐在沙发里不动弹,对眼下尴尬的寂静,更毫无所觉一般。   “免费开一扇门?”   这时,那名眉目阴鹜的男子,坐在靠前的沙发上,如此问经理。   同时,他讥讽的眼神,冷冷扫过对面一群人,像是在鄙夷他们胆小如鼠。   得到欧文肯定的答案后,阴鹜的男人没有再耽误时间,左右看看,对角落一名玩家建议:“你去。”   那名玩家脸色一白,手臂僵硬按着扶手,数息之后,还是脸色难看地起身,走到了离众人最近、也是门的数量最为庞杂的一面墙前。   “祝福你!”欧文笑眯眯道,“你可以随意选择一扇门,由你自己亲手打开,或由我为你代劳也可以。”   这名脸色难看的玩家,之前坐在沙发中那一番纠结挣扎,被所有玩家看在眼里,连贺群青都对那场面不陌生——正是玩家被头目决策强迫的表现。   这么说,那个手握三枚红筹码、也就是拥有至少三十万点的阴鹜男人,正是另一组玩家这一次副本的头目。   而且他的决策,很有可能是贺群青以前接触过的,类似“不能违背头目命令,否则将被扣除最高二千生存点”的杨放式规则。   ……   ……   那名倒霉的中级玩家,在墙前走动片刻,最终选中了一扇细长的彩色玻璃门,这扇门仅有一张A4纸那么高。   在此之前,这名玩家还努力地盯着这扇门,目光试图穿透玻璃,看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可惜玻璃表面颜色浓郁,内部浑浊,他隐约看到了什么,又好像门后只是龛笼般一片漆黑。   “你有相当高的审美,眼光真是绝妙,”欧文说,“这是一扇美丽的门。需要我替你打开吗?”   那名玩家狐疑看了眼欧文,“不用了,我要自己来。”   说着,他从玻璃门旁边,取下了一把同样材质的玻璃钥匙,只有手柄被黄铜包裹,钥匙小巧的宛如玩具一般。   钥匙插进锁眼里时,二者同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让这名玩家无端紧张,甚至还后悔选了这一扇门,动作急忙放轻,免得钥匙断裂。   “游戏室”里陷入了极度的安静,空气里回荡着叮当响声。   贺群青不自觉攥住了手指关节,强忍着才没有插手——当他盯着那扇门时,脑海中也响起了哨音,只是声音细微,似乎并不险恶,更不像某几扇门后传来的那种,让人几乎疯狂、歇斯底里的声响。   “咯噔”。   紧张之下,贺群青手指关节被按得发出一声弹响。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情绪,因为同一时间,那扇玻璃小门非常顺利地打开了。   那名玩家缓缓拉开小门,往里面看去。   一看之下,他这目光便凝固在了门里。   门后是一条深黑狭窄的隧道。   门后的空间,仿佛通往深深的地穴,从里面飘出一股阴湿的潮气。   视线钻入极度的黑暗中,令人想要探究里面有什么东西,可又根本无法得知,无法穿透,只余心中层层的寒意。   “客人?客人?”欧文道。   这名玩家骤然深吸口气,回过神来。   欧文示意他取出门里的东西。   这名玩家视线从黑暗的管道里抽出来,落在门后的“地板”上,果然看到有一个薄薄的东西,像是一块碎玻璃,捡起来一看,上面还有字。   “请让我……?”欧文戴上单片老花镜,接过那片薄薄的玻璃,对着光读道:“‘这里空空如也,只有过往不知名客人留下的文豪初版书籍,请你立即支付一枚黄色筹码将它带走。’天啊,我想起来了,原来它在这!”   欧文说着,迫不及待将整只手臂都伸进了小小的彩门中,很快手臂上带着灰尘,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红棕色旧书。   这名玩家在听到“支付一枚黄色筹码”时,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没想到免费开的一扇门,还是烧钱般损失了一千点。   唯一“幸运”的,恐怕就是一枚黄色筹码他现在还承担的起。   而且这本旧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似乎也可以作为副本纪念品上传到商城。   即便如此,这名玩家脸色还是暂时无法恢复。   他不知道,在贺群青眼里,他其实已经算是极致的幸运了。   可陈雨依一看到那本书,两眼登时发亮,几乎没有任何压力,她就唯恐天下不乱地站了起来,整理整理长裙,走向了那面墙。   路过贺群青时,贺群青突然抬手拉住了她。   陈雨依满面笑容一滞,眨眨眼回看贺群青。   贺群青这时才抬起眼,说:“我先来。”   陈雨依这脚就着实不敢抬起来了,她就怕自己这脚一抬,鞋跟儿就会当场“自然断裂”成三截。   从爱惜这双高跟鞋的角度,她还是原地站着为好。   贺群青说完便起身了,将陈雨依拉向自己的沙发。   陈雨依这边感到手腕上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下一秒,自己已经一屁股坐进了贺肖的沙发里,呆呆看着不远处贺肖开始挑选起门。   贺群青站在数不清的门前,这么近的距离,叫他呼吸隐隐变得急促。   他佯装以目光扫过所有门,实则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奇形怪状的彩门。   很快,他手一抬,直接从右上方,取下了一把漆黑生锈的钥匙。   它的挂钩旁,是一扇镶嵌木条的黑铁门,足有一米高,半米宽。   贺群青在这一刻,神色平淡,毫无犹豫,打开自家的大门一样,直接将钥匙插进了锁孔中,并接连拧动。   门是反锁的,咔哒咔哒声后,还伴随空荡荡的回声,自门后传来。   最后一声细响,贺群青指尖动作停顿,随后慢慢拉开了这扇门。   一阵凉风吹拂至他发梢,贺群青站立在彻头彻尾的黑暗前,门后空间仿佛通往地心的深井,难怪之前那名玩家,会盯着里面看个不停。   贺群青收回视线,松开门把手,双手自门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瞧瞧!”欧文惊喜的胸膛不住起伏,“我说的一点都没错!年轻人,你实在是太幸运了!”   说着,欧文也伸手进门里,拿出了一卷拇指粗、手掌长的羊皮纸,打开读道:“‘公爵夫人将她挚爱的珍藏遗失在萨克森之家,找到它的好心人,夫人愿意花50枚红筹码换回它。’”   贺群青手捧一顶精美至极的宝石王冠,在旁观宾客的一片欢呼声中转过身,而面前不远处,就是说不出一句话、陷入诡异安静的玩家们。   即便如此,玩家们的眼神,却是无比灼热、仿佛要将他,和他手中价值五百万生存点的王冠,焚烧殆尽! 第152章 第152章 再加码 陈雨依选择装死……   五百万点?!   这是什么概念?   等于短短数分钟不到, 眼前这名年纪轻轻的中级玩家,便一跃进入玩家排行榜,成为榜上有名的富豪玩家!   不……   准确来说, 玩家排行榜的刷新,要等到这一次副本结束才开始。   而副本结束前,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   这五百万点,目前也只是一件头饰, 连筹码都不是。   这么一想, 现场稍有经历的玩家,才能勉强沉住气,没有表露出所思所想。   可哪怕他们表面上已经恢复了淡定,贺群青站在他们眼前, 还是感到源源不断的恶意朝自己涌来。   ……   ……   贺群青低头看看手中卖相的确贵重的王冠, 问欧文:“这些筹码, 我什么时候能拿到?”   欧文:“现在。”   说着,他朝侍者招招手, 下一秒便有侍者端着承装筹码的盘子穿过宾客们走了进来。   侍者停在贺群青面前, 贺群青伸手向小小筹码山,红宝石的光亮已经映在了他手上,忽然,欧文抬起手杖柄拦住了他。   贺群青动作一顿,就见欧文笑眯眯道:“虽然这件珍品,它的前主人愿意花50枚红筹码赎回, 但其实它的价值,远不止这些。你也可以将它卖给萨克森之家,我们愿意花费100枚红筹码买下它。”   一……一千万点?!!   隔壁玩家们登时哗然, 各个神情如遭雷击!   “凭什么?!”其中一名自认历经千辛万苦才活到今天的中级玩家,脸色都在震惊中涨紫,更别说控制语言了,眼神淬毒一般紧盯站着的贺群青:“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他明明就是个新……”   “嘘——!”阴鸷的头目快速回头,那名因为眼红而失控的玩家登时犹如被掐住脖子,舌根发硬地剧烈咳嗽起来。   “别这么小家子气,”阴鸷男人意义不明的眼神落在贺群青身上,再打量他身边那些筹码,露出亲切的笑容,已经像是在看属于自己的东西,悠哉道:“100枚筹码而已,别在其他客人面前丢脸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那些端着酒杯在他们沙发附近旁观开门的宾客,听到那名中级玩家的话,纷纷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有些人甚至明明白白地露出鄙夷的眼神。   如果继续让这名玩家说下去,彻底脱离了玩家们扮演的角色,他们被这么多人包围,或许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了。   但理智上明白,想要冷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冷静下来的。   生存点是和所有玩家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往日除了商城里有大额生存点交易,在副本里,他们什么时候明明白白见过这么多生存点?   谁能不看重?   谁能不嫉妒?!   “那位夫人……”突然,江远的声音竟然响了起来。   贺群青一愣,抬眼向江远看去,后者满头虚汗,正焦急地看着自己,见他看过来,微不可查地摇头,同时强笑着说道:“既然是公爵夫人的珍藏,她还愿意花50枚红筹码给找到它的人,那说不定还给夫人后,还会得到更多的报酬。而且那位夫人这么看重这顶丢失的王冠,一定有它背后的故事,我们不用为这50筹码,就失去一条线……一个好故事吧?”   他说完,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他。   这人是谁?   区区一个初级玩家,这有他说话的份儿?   还张口就要别人放弃500万生存点,可笑,简直是在找死啊。   说什么线索?   别说线索不值500万生存点,如果能带着1000万生存点离开,那这整个副本,都可以放弃!   他们可以先抢到这些筹码,需要的话干脆屠副本,然后攥着筹码自杀离场!   现在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行动,只是因为周围NPC太多,而且“彩门”才开了两扇,情况不明朗,或许下一个千万生存点,就藏在面前的某一扇门后,等着他们去开呢?   ……   ……   其实不止是其他玩家看江远像傻子,江远也知道自己此刻说话,根本就是神志不清、智商有问题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加上他自己,连一枚黄色筹码都没有,这话听起来就更加大言不惭、更加有病了。   可他也没办法啊。   他心里实在着急,回过神来,已经胡编乱造地说完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贺肖。   在外面,他遗嘱都立好了,一切留给了贺肖。   今晚之前,他也是真的做好了死的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他不仅在审判者游戏里遇到贺肖,还遇到这个能让人翻盘的副本。   在看到贺肖轻易得到50万生存点时,他是高兴的,难免想入非非,妄想自己稍后也能开出一扇大价值的彩门,从而活下来。   但当他发觉其他玩家盯着贺肖神情诡异时,他转念一想,已经浑身冷汗地反应过来——一下子得到这么多生存点,怎么可能是幸运?   贺肖无疑还是个孩子,先前贺肖突然成为头目,江远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小黑屋里时,他听到有玩家说头目可以转让,便动了心思让贺肖转移头目。   可很快反应过来,转让头目竟然要一万生存点!   这数目当时吓了他一跳,他当然不敢轻易开口,提出让贺肖转让头目的话。   他更没想到,贺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任人宰割。   贺肖提出的那几条头目决策,为什么会让中高级玩家反应那么大,江远作为新手还不明白。   但拿出头目决策时的贺肖,显得极为冷静,恐怕是早有准备,确实让江远在某种程度上放下了心。   江远甚至打定主意,贺肖当上头目也没什么,哪怕其他人会把贺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拼了老命也会保护贺肖,真正当一回贺肖的“姑父”。这样自己死了,说不定贺肖还能记得他的好,那份遗嘱,也能真正生效了。   不然他在审判者游戏里一穷二白,难道在现实里,也要把奋斗半辈子努力赚来的钱全白扔了?   ……   江远的想象很丰满,直到进入副本后,他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副本里竟生生多出了十几名玩家。   又一眨眼,贺肖一口气得到500万生存点!   拥有这五百万,已经是稚子抱金过闹市,分明会大祸临头。   但江远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准贺肖最后能留下这些巨额筹码?   谁知五百万还不算完,当欧文说出还要再加码时,江远一颗心咕咚跌入谷底。   欧文的善恶,江远已经看明白了,这老头实在是可怕,他简直是直接要害死贺肖。   人本来就是这样,一旦摆在眼前的利益超过想象的上限,人就可以变成贪婪野兽,变成恶鬼,向利益伸手,更何况这些早都没有底线的玩家!   ……   所以江远才会说出那些毫无道理的蠢话。   他现在无比希望,贺肖能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明白他的恐惧,让贺肖不要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   一旦贺肖的筹码增加到一千万点,那么其他玩家都会毫不犹豫变成他的敌人,包括那些自称是贺肖朋友的人,会比任何人都危险!   结果让江远失望了。   贺肖看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冷淡,甚至看他两眼,就直接移开了目光。   江远心里顿时发苦。   贺肖到底年轻,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   如果他被群起攻之,到时候会遭遇什么,江远稍加想象,眼前都是一片浓郁血色,令他浑身发冷!   ……   ……   蒋提白靠向宽大沙发靠背,懒洋洋翘起二郎腿,目光掠过江远,他露出了一个充满善意、简直是和事佬的笑容:“这头冠丢失了不知道多少年,也许夫人现在已经另有新欢了?还有,宣先生说的也不对,大家激动,这不是什么小家子气。做游戏么,在乎的就是输赢,这100个筹码,是‘好运’的价钱,大家会羡慕这份运气是当然的。不过说真的,我弟弟运气一向是这么好,别说你们羡慕,我也羡慕得不得了。”   他笑盈盈话音落下,玩家们心中登时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回过神来,突然拿不准蒋提白这是真回护,还是在大张旗鼓地表示筹码已经是他的,但总归,玩家们表面的躁动因此逐渐停止。   宣扬神情恢复了阴沉,冷笑一声,“希望他能延续这份运气。现在继续?”   “急什么,我们筹码还没拿着,”蒋提白再看贺群青时,眉眼放松下来,神情看似懒洋洋、没精神,实则蒋提白这样的神情,才是真正无法无天。   蒋提白也的确是在告诉贺群青,让他别怕,直接大胆和欧文交换筹码,看看之后谁敢抢。   贺群青斜睨蒋提白,眨眼的速度忍不住变慢,瞪了对方一眼。   什么弟弟,最烦谁不知道吗?   而且根本不用蒋提白鼓励,当第二堆筹码送上来时,贺群青当着其他玩家的面,也是照拿不误。   欧文担心他筹码太多不方便,准备安排侍者直接端着盘子在旁边跟着,也被贺群青一句“不用”给拒绝了。   贺群青情愿让口袋鼓鼓囊囊,也丝毫不怕丢脸,毕竟玩家们技能五花八门,大部分还都擅长偷东西,他总归会比侍者更防备其他玩家。   还有一点,他想要做好这个“奢侈”副本的头目,想看看系统的说法是不是真的——究竟能不能让组织里所有人活下来?   首先,他就得把这些筹码看好。   ……   ……   欧文始终面带慈祥的笑容,看贺群青大把抓着那些筹码,年轻的脸上却冷静的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务一样,笑容便不由变深。   老人一拍手,体贴地叫侍者送来了一只绒袋,将这些筹码装了进去。   贺群青这次没有客气,最后一拉袋口抽绳,里面一阵清脆磕碰声,其他玩家听到,脸色就如便秘一般,看着贺群青走到边缘空着的沙发上坐下了。   ……   开彩门的游戏,终于在这种莫名的氛围下重新开始。   宣扬一边,第二名玩家站出来,花费足足十分钟,才在欧文的催促下,开启了一扇和贺群青之前打开的铁门十分相像的门。   贺群青默默看着那名玩家打开门,接着迫不及待从里面拿出一块铁牌。   “噢!”欧文眯眼看完铁牌,便高兴地鼓起掌来,“又是一位幸运的客人!”   这名玩家顿时激动万分,两眼爆发出精光。   欧文:“您可以请大家欣赏到我们萨克森之家私人歌剧团的精彩唱腔,只需要您支付两枚黄筹码!快,请他们过来!”   宾客们顿时惊呼,再次惊喜地鼓起掌来。   抽到歌剧表演的玩家,面颊抽搐,脸色灰败,从口袋中掏出两枚黄色筹码,万分艰难地放在了一旁笑容满面等待着的侍者的托盘上。   当一男一女两名老年歌剧演员,穿着陈旧又华丽,站在布满门的墙面前方,表情夸张、生动又深情地扬声唱起歌剧时,所有玩家像是被男女高音活活钉在沙发上。   “……”   “……”   “……”   这一段十几分钟的演出结束后,褚政带头鼓起掌来,“精彩,真是精彩!欧文经理,我花多少筹码,能让演员们再演一遍?”   此话一出,四下有人发出快要被气死的吸冷气声音。   好在欧文救了他们一命,说歌剧表演是彩门的一部分,只有接着打开彩门,才有可能再听到这样国宝级的美妙歌声。   听罢,蒋提白真心实意鼓起掌来,欢送两名歌剧演员,之后他刀子一样的眼神飘向褚政。   陈雨依这时也松了口气,重新站起身准备开门。   真不是她没有艺术细胞,这两名老演员在唱歌的时候,欧文也是一副沉醉的神情,可时不时的,欧文展颜露出开心的笑容,那表情就好像,他们不是在听歌剧,是在看滑稽节目一样。   发现这点后,陈雨依顿时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们这些玩家,也是滑稽表演的一部分?   现在总算轮到她开门了,陈雨依早已经看好了一扇门,正要走过去,一个讨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诸位,我有一个建议。”   四周刚刚安静下来,褚政的声音因此显得格外清晰,让所有人目光一下子转向他。   这人又整什么幺蛾子?   陈雨依长长叹口气,也不废话,一转身直接重新坐下了。   “当然,要感谢欧文经理赠与的免费开门的机会,但我看,这样玩下去其实没什么意思,”褚政道:“不如加大赌注,就赌接下来一扇打开的彩门,如果里面的东西,能让开门人赢得筹码,就算我赢,如果让开门人输了筹码,就算我输,怎么样,谁愿意跟我赌一把?”   “你先说,你要加多少赌注?”宣扬讽刺道,“先说好,多了,这里也没人能跟你玩。”   毕竟是玩家排行榜第一,这个副本里,能跟褚政赌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褚政一笑,道:“不多,你就能玩。刚才不是说大家都在‘羡慕’贺肖吗?那这样,我就再主动兑换100枚红色筹码,可以吗,欧文经理?”   欧文经理笑眯眯点头,玩家们却怀疑自己耳朵,反应过来又呆若木鸡,尤其是另一组的玩家头目宣扬,根本没想到,褚政竟然猜得这么准,他的确能拿出一千万生存点来。   而且这其中概率,完全是五五分!   万一他赢,瞬间生存点就会翻一倍!   万一输了……不是还有贺肖那个袋子吗?   宣扬沉默了,实则心跳隐隐得剧烈起来,偏偏这时褚政又道:“等一下!呃恩……我一个人赢,也确实不太好,好事还要和大家一起分享才开心么。这样吧,我出九十枚红筹码,剩下的,我这边朋友们可以入股,到时候按比例分筹码,怎么样?”   褚政这边甚至顾不上宣扬的反应,直接问身边玩家:“怎么样,谁来一起玩?蒋提白,陈雨依?你?黄筹码也可以,就是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   褚政这一加码,副本里的“流动资金”顿时提高到三千万!   大部分玩家想到这点,彻底疯狂了!   陈雨依默默扶额,在褚政看过来时,选择装死,不去看这个褚牲。   别人或许想不明白,但偏偏她明白了。   褚政一定是和她一样,猜出了宣扬他们那一队玩家的头目决策是什么,所以笃定宣扬会下场加码。   一旦筹码升至三千万,这个副本里会“好玩”成什么样、三千万最后鹿死谁手,真是难说,反正褚政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生存点暴涨的机会的!   褚政这时的目光,变得孩童一般期待,继续劝说:“谁来?谁加入?不要想得复杂,规则实在太简单了,就赌下一扇彩门给开门人带来的正负价值,尹念裴?”   褚政将自己组织内成员一一看过,一不小心,他的视线对上了贺群青的。   褚政原本只是心里一顿,没有太在意。   偏偏贺肖就在他目光注视下,摇了摇头。   摇了摇头?!   “我就不加入了。”贺群青看着褚政,明白地说。   “……”   刚才原本已经被褚政说动的玩家,当听到贺肖说完,瞬间沉默了下来。   这时,另一组的玩家已经结束交流,宣扬沉声道:“我跟了!”   可他说完,就发现对面玩家,一个个都安静的诡异,包括褚政在内,竟然没有接他的话?!   终于,褚政回头来看他,说了句:“我不玩了。”   宣扬:“?!”   褚政像是站起来那样突然,又坐了回去,很快脸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墙。   宣扬:“???!!!”   殊不知褚政包括他身边的所有玩家,在贺肖开口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了胜负。   褚政一旦下场,就必输无疑!   ...... 第153章 第153章 年久失修 这扇门恐怕年头……   “褚政, 你这是什么意思?”宣扬目光骤然阴沉下来,“你耍我?”   “耍你?”褚政正陷入无尽的烦恼,回答对方便非常敷衍:“要是真的耍你, 当然会耍到底,怎么会还没开始就喊停?”   他这解释,宣扬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儿,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不成你很希望被我耍?”褚政皱眉,“可我现在没心情了啊。你这么着急, 是筹码都准备好了?要不然, 你一个人玩,或者你跟你朋友玩?我看你们都挺积极的。”   “……”   宣扬脸色数变,心想,难道褚政乱来, 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头目决策?   ……   ……   褚政其实都不用试探, 宣扬一撅屁股, 他已经知道宣扬一组的三条决策是什么。   毕竟每位高级玩家,都有自己不断磨合、惯常使用的头目决策。   宣扬当然也有。   说到这里, 不得不提, 褚政从来不特意打理自己的生存点,他的商品视频和通关文案,都是清晨发到某个邮箱,过几个小时,某人的团队就会直接弄好发给他。   所以他在现实里,每天都闲得蛋疼, 出于职业素养,褚政对其他玩家,始终保持相当的关心。   喜欢研究其他玩家这一点, 也是他跟某人攀比练就的本领。   宣扬,在玩家中排名不高,却很好懂,因为宣扬这个人没什么个人特色,使用的头目决策,都是坚定地朝高级玩家杨放看齐。   眼下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杨放几天前,在“最佳演员”副本里遇到蒋提白,折磨蒋提白不成,反落得下场凄惨。   可杨放制定的头目决策堪称经典,不少玩家还在用。   比如今天,从宣扬和他那一组玩家的表现来看,宣扬一定是照例使用了杨放决策的。   除了专门针对蒋提白和陈雨依改动的“禁止自杀”那一条以外,杨放使用频率最高的三条规则其实是:   第一:违背头目命令将被扣除两千生存点(已达上限)。所上缴的罚金,将延迟三小时,平均分配给组织内其他成员;   第二:组织内任何人得到审判书线索,都会自发、如实地告知头目;   第三:组织内成员在副本内所得生存点,其中50%,将自动转账至头目账户;   ……   明眼人都能看出,杨放的第三条规则,非常反人类,甚至可能让组织内成员反噬头目。   所以一般这样的逆天决策后面,都会有主神的自动“补充”条件。   比如杨放决策中,自动转账这一条的完整决策其实是:   【组织内成员在副本内所得生存点,其中50%,自动转账至头目账户。(同时,头目需提供有价保护,若分享利益的成员在副本内死亡,头目将赔偿对方基础死亡惩罚金的三倍生存点)】   ——玩家死亡一次扣除500点,这就是基础惩罚金,三倍赔偿,意味着如果头目拿到成员的自动转账,成员最后却被杀害,那么头目需要赔偿1500点起步的生存点。   这1500点看着不多,但其实,正常的副本里,玩家能得到的生存点,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万一玩家再自杀,那自杀的惩罚金不止五百点,情节恶劣的——比如已经拿到审判书,还专门自杀的那种疯女……那种人,头目的罚金可能最高达一万五千点。   所以决策后面的补充条件,其实是主神对霸道头目决策的一种“反制”。   这就和杨放决策第一条中,扣除两千点就“已达上限”是相同的制约措施。   回到眼下这个特殊副本中的特殊副本,这里几乎是赚取生存点的天堂。   宣扬这一轮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要使用了这三条决策,那么基于第三条,宣扬一定会想方设法降低自己的“成本”,而让组员多多赚取生存点。   这样他不仅只需要承担组员1500点的赔偿金风险,组员无论赚多少,他都能分到一半,着实是一种疯狂又最安全的抢钱方式。   哪怕有人反水,还有第一条头目决策制约,普通玩家几乎只能认命。   ……   褚政自认已经彻底拿捏了宣扬,接下来,等宣扬一组投入了生存点,自己就只需要研究,怎么把那三千万点弄到自己腰包里……不然还是两千万?   褚政突然颇有良知地减了一千万,是因为他这时想起来,他进这个副本之前,答应了某些人自己会“安分守己”。   ……不不,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有钱不赚是脑残。   还是两千五百万点吧——要给贺肖留一点没错,不过贺肖还是新人,根本用不完五百万。   再说,其中还有自己一千万成本呢,劳心费还是得给一些的吧?   ……   如今,贺肖这一摇头,褚政犹如被一棒打醒。   他想起了看到这三条决策时,浑身汗毛倒竖的感觉。   起初他还自我劝慰,想贺肖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毕竟贺肖年龄又不大,很可能会选择依附自己这样的高级玩家。   事实证明,他不详的预感才是真的!   某个人选“朋友”的眼光,比如林况,比如陈雨依,比如那个修女,在自己眼里,完全是一群不可理喻的人。   眼下,贺肖竟然冲自己“摇头”?!   可见贺肖才是最不可理喻的那一个啊!!   难怪在牛心言上传的“公交车”视频里,灵神贺肖追着蒋提白杀,贺肖还会阻拦“自己”——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杀要是成功,可以载入史册啊!   贺肖那种机会都抓不住,简直神经病啊!   ……   褚政当上高级玩家以来,少有这样的郁猝时刻。   起码在此之前,只有某人能让他郁猝,他实在没忍住,就朝对方伸手了一次……后果非常严重,他接下来一个月在现实里好像坐牢一样!   褚政如今两眼放空看着那面墙,忽然,面前放肆甩过一片丝滑的浓绿阴影,接着视野中出现了更让人讨厌的东西:陈雨依的卷发,是她再一次站了起来。   “搞什么磨磨唧唧的,一会儿玩一会儿又不玩了,真是好莫名其妙!”她笑眯眯朝身后道。   接着陈雨依在褚政愈发空洞的神色中,上前选中了一扇鸭子形状的门。   她抬手准备取下钥匙,指尖还没碰到挂钩,突然间,陈旧的挂钩竟然当啷一声,连带钥匙摔在了她脚边。   陈雨依捡起钥匙,不由一愣,钥匙竟然从焊接部分——断了!   手拿两半钥匙,陈雨依无辜地看向欧文经理。   老者的神情也是愣怔,随即道:“那请小姐重新选一扇门——”   陈雨依只能又选了一扇看起来很结实的木门,拿到一把黄铜钥匙。   她将钥匙插进锁眼,手下忽然感到卡壳,就准备用力一拧——突然,欧文在旁边大叫一声:“停下,小姐!”   陈雨依:“???”   欧文却沉默了,看着陈雨依手中锁孔,半晌道:“小姐,我忘记了,这扇门恐怕年头太久远,请将钥匙先拔丨出来给我检查一下。”   陈雨依将钥匙拔了下来,拔丨出来的时候倒非常顺滑。   欧文戴上老花镜,检查手中钥匙,很快,他的手颤抖了起来。   眼前钥匙上——竟然有一条不明显的裂缝!   “您……您还是换一扇门吧,非常抱歉……”欧文擦起汗。   当陈雨依打开第三扇门时,这一次非常顺利。   门里有一场撒着金粉的纸片,是萨克森之家的“完美下午茶”餐券。   陈雨依失望地拿过餐券,欧文疲惫地道:“恭,恭喜您。” 第154章 第154章 鬼门 一点点不爽   “让我一个人喝下午茶?”   当欧文听到陈雨依暗示“你们好吝啬”的询问时, 第一时间反驳道:“当然不是,你可以邀请朋友,这里的下午茶甜点, 非常适合你这样可爱的女士。”   “仅限女士?”   “更符合女士的口味。尤其是我们的玫瑰金桔硬糖,纯手工制作,糖果配方已经在萨克森之家传承三百年,风味独特,远近闻名。当然, 你想邀请男友也没问题, 我们一次下午茶,最多可以三人一起享用。”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多发一些劵?”   “因为下午茶劵都放置在彩门里,”欧文微笑道:“平时, 萨克森之家是不提供下午茶的。所以才是‘完美下午茶’。拥有那样一个下午, 相信我, 你将收获弥足珍贵的一份记忆。”   “……好。”   陈雨依打量餐券,这东西简直越看越可疑。   弥足珍贵的记忆是不指望, 只希望“神秘配方”里别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让她收获一波惊吓就成。   不过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吹得这么厉害,要是太难吃,别怪可爱的女士掀个桌子。   坐回自己的沙发上时,她路过贺肖身边, 忍不住偷瞄他一眼。   自己这次开门,竟然还会失败两次,这种事也是离奇了, 难不成是头目决策?是贺肖“不希望”自己开……?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贺肖感应到她注视,抬眸回看她,少年目光沉默,与她对视一秒,神情中仍是平静。   陈雨依心里一突,回想平日贺肖清冽的目光,盯着他们干干净净的神情,虽然不善言辞,但总是好像试图融入他们……此时那神情里好像多了一丝什么。   此时陈雨依居高临下,看到贺肖看似从容地转移目光时,他长长眼睫跟着划过空气,俊逸下颌线瞬间吸引陈雨依目光,让她脑袋空空。   他再度看向那些门,神情十分专注,只有陈雨依唇角在莫名其妙地疯狂上扬。   之后贺肖若有所思眨眼,陈雨依眼前景象仿佛放缓,心头被羽毛般的东西刮过,叫左肋里头一痒,她突然一蹦一跳到自己座位前,一甩裙摆坐下了。   陈雨依将下午茶劵交给侍者,让对方直接去准备。   她心想,小肖或许真的有些不看好那些门。   也不知道他自己意识到这点了没有?   害,小肖运气又好,直觉又强,不愧为怪物新人,小肖才是最帅……最棒的!   ……   ……   贺群青的确非常不看好陈雨依选的门。   他对这里的数千扇彩门,都有特殊的预感,能根据哨音判断里面的吉凶。   有的门里祥和,有的门里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   哪怕传出细微哨音的门,会让开门的玩家损失筹码,但那扇门重新关闭后,贺群青如果专注,会立即听到其中隐隐传来的欣喜若狂的“絮语”声。   宛如人们在低声对话,愈演愈烈为像是大量昆虫在撞击里面的通道,最后又终于谋划好一般,只剩谁的指甲在轻轻的叩击。   种种异样,贺群青确定,只有自己专注聆听时才会发生,换句话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陈雨依选择的第一扇门,外观上明明像是小孩洗澡玩具的形状,里面发出的噪音却让他头皮发麻。   他当时心里着急,但又不能明说自己对彩门的判断,否则自己被其他玩家利用还在其次,更糟糕的是自己和玩家“不同”的身份暴露,这样他无论在游戏里,还是现实里,恐怕都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怎么样才能隐晦地提醒陈雨依?   这点他从第一个人打开彩门起,就在绞尽脑汁的思索,却发现只要他开口,无论阻拦还是建议,都充满了违和,难免被人怀疑。   还是根本不提醒?   反正陈雨依的生存点很充裕,哪怕三十万筹码都输了,也不会真的危及她的生命。   可就在这时,贺群青眼前还是闪过上个副本的最后,陈雨依面对“自己”时,恐惧万分的模样。   贺群青用游荡者的双眼看得很清楚,她当时的狼狈,分明是因为她开始害怕死亡了,哪怕是在游戏里,哪怕有充裕的生存点,她也带着一丝期盼想要活着。   所以自己要看淡她的命吗?   ……   或许还可以这样——   他虽然不提醒,之后却可以有准备地预防,总比以前副本两眼一抹黑要占优势。   ……   时间嘀嗒过去。   就在贺群青将要眼睁睁看着陈雨依打开那扇五彩缤纷的鸭子门时,他急躁下,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么一句话:“我不希望……我不允许那扇门打开!”   门钥匙啪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贺群青愣怔地看着那一幕,突然间,他心中茅塞顿开。   所有犹豫带来的压力,仿佛扎破的气球一般瘪了。   太好了。   原本就是古董的“彩门”不能使用,总好过自己向所有人解释为什么自己能觉察到彩门异样,起码前者不会留下任何切实的证据。   让贺群青感到更轻松的,是接下来,选到极端危险彩门的人寥寥无几,一共两个人,都是另一组的玩家,他的头目决策根本派不上用场。   而且这两人都较有实力,贺群青猜测就算自己开口,对方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最终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只是那两扇门打开时,哪怕是其他玩家,都感觉到了不同。   第一扇门里骤然卷出阴森的空气不说,所有人的双耳,还突然被捂住一般,听东西变得不甚分明。   所有人都不舒服,仿佛那扇彩门在打开的一瞬间,吸走了整个房间声音。   贺群青忍不住闭上了眼,脸色更差。   他在一片真空的死寂中,能听到唯一一个“声源”,绕着所有玩家嚣张游荡一圈,最后贴着他的沙发,回到那名开门玩家的身边,静止片刻,好像在认人,才重新钻进门里的黑暗中消失了。   贺群青怕鬼的毛病还没治好:“……”呼。   他松开汗津津的拳头。   好险,差一点就要站起来了,竟然在别人耳边“嘿嘿嘿”地笑?   ……   ……   而另外一扇危险的门,就更加明目张胆。   前排玩家甚至在开门时听到一声短促的尖笑,回忆时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好像只是门后铰链生锈发出的难听摩擦声。   彼时玩家们默默看向欧文,欧文拿出门里的说明文,称这扇门里的木盒中,放着纺织女工制作精美的蕾丝睡帽,客人要付给纺织女工相应的报酬。   最终这两扇诡异的门,并没有罚玩家多少筹码。   可联想到之后开门人或许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贺群青便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试问他能同时阻止刚才那两扇门里出来的东西吗?   这坚定了他插手自己组织内成员开门的决心。   只是这决心之后没怎么派上用场。   ……   ……   金梓语开门前紧张不已,手不自觉扣在胸前,像是在遮挡礼服裙上那一小片镂空,也像是在求个好运气。   她对着墙自言自语好一会儿,谁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看得出她应该是选择恐惧症犯了。   最后陈雨依撑着脸都不耐烦了,金梓语才终于决定,选了一扇简朴的门。   贺群青这边开始默默集中注意力——   “小姐……”欧文脸色微变,忽然开口,仿佛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金梓语一看欧文欲言又止的神色,动摇地问:“经理?我,其实我不喜欢这扇门……不然我换一扇?”   金梓语果然毫无定力地换了一扇,黄色的弧形小门像是谁家花园的围栏。   她深吸口气打开这扇门后,愣愣地从门里啷啷地拖出了一把……榔头?   哐当一声,沉重生满锈斑的榔头被她一时失手掉落在了地面,瞬间砸坏了一块瓷砖!   金梓语低叫一声,惊慌地重新捡起榔头,等待欧文的宣判。   欧文读道:“这是陪伴老木匠四十年的锤子,一百年前作为木匠最重视的东西,留在了萨克森之家,成为一件古董。但这件物品对其他人并没有价值。现在你不需要花费筹码就可以买下这把锤子,老木匠祝你好运……祝你好运,美丽的小姐。”欧文一鞠躬,惋惜道:“虽然锤子不需要您缴纳筹码,但这块地砖,需要您赔偿一枚黄筹码。”   “……对不起。”   金梓语苦着脸缴了一枚筹码,抱着价值一千点的榔头下去了。   众人:“……”   贺群青:“……”   蒋提白:“……”   陈雨依:“……抱好了,千万别再掉下去。”   “哦好,好的……陈姐呜呜呜……”金梓语泫然欲泣。   陈雨依用手给自己扇扇风,金梓语抱着这把黑黢黢的榔头坐下了,那是再也不想站起来的模样。   ……   ……   之后玩家们有赢有输,连新人也有惊无险,甚至江远因为赢了一把,而大大松了口气,眼圈都红了。   他在彩门里开出一枚祖母绿戒指,赢得了两枚绿筹码,算的上有点家底了。   对贺群青来说,也没再发生什么棘手的情况。   唯独蒋提白开门时,那门里传出不大不小的声响,贺群青听了片刻,最终决定装作听不到。   这种程度的危险对蒋提白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而且不给蒋提白找点事情做,总觉得蒋提白会非常妨碍自己……   蒋提白开启的是一扇精雕细刻、顶上一颗铜铃铛,左右挂着丝坠的金色大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凉飕飕的风,吹起了蒋提白额前的碎发。   蒋提白一垂眸,这扇落在地面的门里,有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安静停在里面。   “哆——”   所有人一僵,听到门里,真切传出了一个低沉的音节。   接着是老鼠吱吱吱的叫声,蹿进门里深处不见了。   贺群青:“……”这扇门里的东西,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一点点。   “真是一件艺术品!”欧文扶着门感慨,“感谢您,它终于重见天日了!只是用它演奏前,需要您缴纳两枚红筹码,用作维修费用。”   很快六名侍者一起钻进门里,合力抬出了一架纤尘不染的黑色钢琴。   ……   蒋提白返回座位途中,路过贺群青身边时,莫名冲他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贺群青选择移开视线:“……”   ……   新人A终于走出来的时候,陈雨依几乎是立即盯住了他。   哪怕柳晨锐行事再低调,在陈雨依眼里,他都像是秃子头上的跳蚤,十分显眼。   只见新人A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就走到了一扇门前,他抓起钥匙,朝锁孔里插丨进去。   咔——   门锁的位置发出了不详的卡顿声。   新人A动作一顿,抽出钥匙,一看钥匙完好无损,便再度伸向锁眼中。   在欧文经理的沉默中,那锁眼竟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   “哐!”   新人A凭借一股蛮力,硬生生将钥匙捅进了锁眼中!   贺群青:“……”   钥匙这次死死地卡住了。   最终新人A也只能换了一扇门,徒留钥匙插在原来那扇门的锁孔中,剩余一截露在外面。   稍后新人A从门里取出另一把钥匙,是一间可以免费住一晚的客房的钥匙。   ……   ……   蒋提白默默看着新人A将客房钥匙揣进上衣口袋,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了,给人既不兴奋,也不失落的匿名者印象。   蒋提白把玩手中仅剩的一枚红色筹码陷入沉思。   ……虽然不能确定门坏是因为头目决策。   可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爽,怎么办?   真的只有一点点。 第155章 第155章 幸运筹码 “谢谢陈姐。”……   这一轮彩门的开启, 对所有玩家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很多玩家到后来,脸色已经难看到发青,开完门便身心疲惫瘫在沙发里, 扶额看着一扇扇彩门打开,完全没有了刚在宴客厅里,面对那些NPC时高高在上的矜持傲气。   而相对的,少数赢了的玩家,这时目光灼灼, 近乎贪婪地看着其他门。他们中有人在斟酌, 如果不花筹码,一扇扇打开这些门,会赚还是会赔?   柳晨锐坐下后,贺群青这边队伍里只剩两人还没有开彩门。   贺群青沉默地等待着。   终于, 观望许久的何竞亮站了出来。   他脚步格外得沉重, 仿佛每迈一步, 双腿都承受着巨大的重压。   他可以拒绝签头目决策,但现在拒赌是不可能的, 因为宾客出现在萨克森之家, 正是“赌徒”的身份。   在其他玩家都配合演出的情况下,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不扮演好自己的赌徒角色,那副本里所有的“恶意”,恐怕都会率先反扑向他一个人。   何竞亮面上汗如雨下,走到了左侧一面墙壁下。   玩家数量和墙上的门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除了正前方墙壁外,何竞亮选择的这面墙,到目前为止, 也只开了两扇门。   何竞亮僵直立在墙壁前,眼珠震颤的虹膜上倒映着数不清的门。   他知道,自己的命在这一刻,真正攥在自己手里了。   毕竟他浑身上下,连一枚黄色筹码都没有,他的生存点都在不久前的一个传染病副本里,为了缴纳“住院费”疯狂地消耗了。   何竞亮腮帮咬肌绞紧,最终他目光一定,视线落在了最上方一扇镶嵌着各色宝石、极为耀眼奢靡的门上。   就是你了。   即便死,我也不要平平无奇地死!   “我选——”   “何先生,”欧文早跟着何竞亮走过来,此时微微点头打断何竞亮,还对何竞亮笑得十分和蔼:“你的朋友们,似乎都有极佳的运气,你为什么不征求一下他们的建议?”   何竞亮回过头,环视了所有玩家一眼,可惜的是,在他眼里,宣扬等人,和蒋提白等人,没有任何区别。   最后,何竞亮将目光落在了贺群青身上。   是了,“赌运极佳”的头目。   可恶!   一定是蒋提白他们,其实已经发现了这些门的规律。   他们知道,哪些门有问题,哪些门能赢筹码。   先前换门的几次,不过都是他们在试探、在演戏,在验证猜测而已!   更可恶的是,何竞亮观察他们许久,完全看不出,蒋提白和其他人,包括头目贺肖之间,到底是用什么方法秘密地沟通。   总之最终“实施”的人,贺肖一定是必不可少。   不然那些门,绝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损坏,只能是蒋提白他们,利用了这个堪称逆天的头目决策!   ……   没想到啊,蒋提白从参与抽签那时起,直到成为高级玩家,这么长时间了,他对决策的执着,竟然还没有减少!   还是喜欢在这方面玩弄其他玩家!   ……   “不用了!”何竞亮背对众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色愈发疯狂起来,“我要赌的是我的运气,不是其他人的运气!”   他自己选一扇门开启,起码他还有一半的几率赢,甚至可以直接翻盘!   可让他现在去听蒋提白他们的“建议”?   那些人掌握了彩门的规律,他下一秒就会被害死!   想到这里,丰富的想象力已经让何竞亮心中怨毒横生,仿佛蒋提白和陈雨依等人,已经把自己害死过一次一样!   何竞亮心下冷笑一声,指出那扇被他选中的门,之后又随机选择一名侍者,踩着长梯替他上去开门。   侍者一步步向上攀去,长梯微微摇晃。   在吱嘎嘎声响中,何竞亮回过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暗想,一旦自己输了,他死也要拉这一屋子玩家给自己陪葬!   尤其是敢说出那种决策的贺肖,他会直接揭穿他头目身份,如果宣扬有点脑子,第一个就应该杀了贺肖!   ……   蒋提白看出何竞亮看着他们的眼神不善,正在把玩那独一个筹码的手一顿,眯起眼来,忽然还对着何竞亮一笑。   陈雨依这边同样注意到何竞亮濒临疯癫的神色,倒忽然想到什么,她招招手叫端酒的侍者过来,取一杯酒后,偏头在侍者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边门还没开,何竞亮眼睁睁看着侍者端着一枚绿筹码走到自己身边。   “先生,那边那位女士说,这是给您加码的,如果您赢了,您给她一枚筹码,如果您输了,这枚筹码就输给您了。”   何竞亮脸色骤变,看向陈雨依,后者笑眯眯冲他举杯。   “……”   何竞亮有心一把掀翻这托盘,偏偏他的手在抖,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托盘上那绿莹莹一片光芒,对陈雨依来说,无疑是在打发要饭的,是在羞辱他。   可对他来说,这一枚绿筹码,竟成了他的新“希望”!   可恶……果然可恶啊!   自己上一秒还要拉他们所有人垫背,这一秒,疯狂的想法竟然就被这区区一枚绿筹码瓦解成了碎片!   他……他能活了!   何竞亮都看出陈雨依的目光中充满了戏弄,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一枚筹码!   谢天谢地的是,不用他接收更多玩味的视线,他那扇珠光璀璨的小门在头顶打开了。   何竞亮安静听着年轻的侍者在长梯顶上宣读彩门的说明文。   大厅中再度安静数秒,直到侍者的声音落下,戴着白手套的手从门里小心拿出了一件东西。   何竞亮仰头看着侍者的所有动作,最终浑身猛然一松,回头粗暴推了那端着绿筹码的侍者一把,哑声说:“去,还给她!”   何竞亮赌赢了,门里拿出的是一枚钻石胸针。   在说明文中,这枚胸针是前主人的定情信物,他可以选择还给原主人,或者卖给萨克森之家,如果交给欧文,可以多得到一枚绿筹码。   何竞亮毫不犹豫将胸针卖给了欧文,眨眼间,何竞亮拥有了九枚绿筹码。   原本是一枚红筹码的,可惜因为赌注,他不得不给了陈雨依一枚绿筹码。   这叫他反而更恨上陈雨依。   陈雨依半醉了,指尖碾着绿筹码,挑衅般朝何竞亮挑眉一笑,之后一双瑞凤眼徐徐转动,盯住了他们这边最后一名还没有开门的身影,忽然笑道:“这枚好运的筹码,不如就给我们小朋友,希望你也赌运亨通!有这枚筹码,姐姐相信你,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输了!”   说着,陈雨依眼睛不经意间偏向贺群青方向,转回来时笑得更甜,“念裴,选之前检查检查钥匙和锁眼儿,千万别选到太破的门了。你放心选,哪怕筹码不够,姐姐给你添。”   贺群青听着她的话,蓦地抬眼看去。   而和贺群青担忧、不赞同相反,尹念裴原本坐立不安,脸色惨白,浑身在隐隐发颤,此时,双肩却忽然放松地沉下来,抹了下眼睛起身了。   “谢谢陈姐。”   “诶,真乖,”陈雨依慵懒地靠向沙发靠背,“不用客气。”   她看着尹念裴走向欧文,期间还感激地回头看她一眼,陈雨依心里舒坦,暗暗摇头,心说对不起了小朋友,这一次,还真不是为了你。 第156章 第156章 打火匣 尹念裴对欧文道……   她暗叹一声, 趁其他人注意力在尹念裴身上,再度看向贺群青。   小肖……人越有本事,就越要学会藏拙。   你展露太多, 其他人只会变懒,要么伸手抢夺,要么毫不留情地践踏!   尹念裴这次众目睽睽之下开门,输了有我给他兜着。   你可别再那么单纯,因为是“头目”, 就真的把帮所有人当成是责任了!   ……   ……   尹念裴身为年龄最小的中级玩家, 身上自然带着一股不像孩子的早熟气质。   他头发长了,看着柔软,身影孤僻,从开彩门, 他就心事重重呆在角落, 偶尔动作间透露出严重的焦虑, 显然是在害怕什么。   在正常世界里,尹念裴这样好似陷入了困境的孩子, 的确会吸引很多保护欲强的大人去探究原因, 提供保护。   在这里却不能了。   因为所有玩家都知道尹念裴在害怕什么,他的恐惧就和何竞亮一样,只是更多了一分不值钱的无助而已!   这样的表现,在他们心里,着实还不如快要发疯的何竞亮,起码何竞亮还能带动他们的情绪, 而尹念裴的绝望,就让他们心中毫无波澜。   只是陈雨依偏要搅和,让尹念裴多活一天有什么意思?   真是个让人摸不准的女人, 唉,败家娘们儿!   ……   ……   尹念裴深吸口气,目光从墙低处抬起至高处,最终选择了一扇深铅灰色的门。   “这是一扇纯银打造的门,”欧文像是在唠家常一样解释,充满了感慨:“是我们这最初打造的几扇门之一,非常古老!我印象里……我不记得它上一次打开是什么时候了,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这一扇在高处的门,仍然由年轻的侍者搬来长梯,仿佛得到什么光荣使命,侍者爬上去时目光中充满了殷切,当着众人的面徐徐将门打开。   陈雨依默默注视着侍者,当看到钥匙毫无阻碍地插进锁孔中,过度氧化的银门也被侍者顺利打开时,她才松了口气,浅酌一口手中酒杯。   侍者伸长脖子看进门里,之后单手小心拿出了一个比门扇更黑、更不起眼的铁盒来。   侍者将铁盒交给了欧文,欧文轻轻抚摸铁盒的表面,苍老的脸上也有些困惑。   “这是……”   当他“锵”打开铁盒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欧文哦了一声,“这真是意想不到!”   欧文小心拿起其中的物品给众人展示。   一个带奇怪把手的小铁片,一块不规则的石头,还有一些黑黢黢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柔软的焦炭。   “火钢、火石,和火绒。诸位,这是一个火绒盒,少爷——”欧文对尹念裴说:“这件东西实在是太古老了,它已经失去了本身的作用,因此我用另一件宝贝跟你交换。   功能是一样的,只是年代近一些。当然,有些东西,还是新一些的好……”欧文说着,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最终手伸进马甲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黄铜打火机,用手帕仔细擦了擦表面。   通体金色的打火机上有明显的银丝花纹,苍老的手将起码有五十年历史的打火机放在尹念裴展开的手里,尹念裴的手指肉眼可见地沉了沉。   尹念裴起初神情还有些迷茫,但将这颇具分量的打火机在手中把玩片刻,他拇指快速一挑。   “嚓”一声,尹念裴盯着打火机中心火苗看了几秒,接着食指一顶,哒一声清脆响,合上了黄铜盖。   “谢谢,”尹念裴将打火机揣进了口袋里,对欧文道:“我很喜欢。”   有玩家嗤笑一声,相互戏谑对视,都在想:小孩就是小孩,一个打火机而已,还要跟NPC说谢谢!当这是什么礼物吗?   尹念裴坐下后,老欧文站立许久,已经露出疲态,神情中也不乏惋惜,仿佛在可惜这么快所有人就开完了彩门。   “各位尊贵的客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接下来,第一轮的活动时间将开始。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   好消息是,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清晨,都是各位随意挑选、打开彩门的游戏时间,明天早餐时,会统一结算各位的筹码。   坏消息是,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清晨,每打开一扇门,需要花费1枚绿筹码。”   “最后,有小小的注意事项告诉第一次来的客人:晚间,需要客人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要在走廊中逗留。也请大家注意区分双人间和单人间,入住房间的人数,最好不要违反我们的规定,否则需要缴纳高昂的清洁费用。”   “祝各位玩的愉快!”   围观宾客们热烈的鼓掌声中,欧文提着手杖大步离开。   陈雨依回头一看,急忙放下酒杯站起身,攥着裙子一路小跑,飞快抓住了准备离开的人影。   “新人A,一起喝下午茶了。”她说,之后又看向抱着榔头的金梓语,“丫头,你也来!”   “啊,哦!”   既然是自由“活动”时间,贺群青也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待一秒,几乎和金梓语同时起身。   “小肖,”一条胳膊突然拦在了眼前,“跟我谈谈?” 第157章 第157章 挨揍 “蒋柏——”贺群青……   那人声音小心翼翼, 带着些许好说好商量的意味,显然是试图在大事化小。   贺群青抬眸盯进对方眼里,说:“别笑。”   蒋提白讨好的笑容一僵, 这瞬间他已经明白,这一讨好可能是讨到了马掌上。   可他白天已经阴暗严肃了一整天,现在生怕脸一垮,心神都跟着垮了,只能加深了一些语气中的认真, “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可以解释,就聊几句?”   他一说完,贺群青视线直接从他脸上滑开,目不斜视地走了。   蒋提白站在原地看着贺群青态度全然拒绝地要出门, 只停顿几秒, 便迈开腿跟了上去, 道:“不然我说你听着?起码给我一个机会吧,贺肖?”   贺群青现在听到蒋提白的声音, 就控制不住地心烦, 于是根本不想理他。   蒋提白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只能暂且不提“谈谈”的事,可自己总不能也转身就走。   万一贺肖这小子,真的心那么狠,就此跟自己断绝往来?   再度想到这点的瞬间,蒋提白心中一凛。   不行。   自己怎么可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于是蒋提白当场拍板, 决定就靠着脸皮厚挽救自己了,追了上去:“怎么这么狠心,”他半开玩笑诉苦, “揍也揍了,不听解释也就不听了,连我笑一下也不行,怎么,我笑起来很难看么?”   难看。   贺群青斜他一眼,有心说你最难看,可蒋提白就是在等着他回应。   这种明显是报复的气话,对蒋提白也没有一点杀伤力,反而如了他的愿,贺群青绝不会跟他闲聊下去,便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什么,难看?”蒋提白不肯放弃,侧身走在贺群青身边,“可是其他人都喜欢我笑着说话,你审美怎么和大家不一样,是不是对我太有成见了?”   “其他人?”贺群青站住了脚步,“谁?”   他不耐烦的目光直接落在蒋提白脸上,两人一对视,蒋提白看到自己的笑容落到那双清凌眼里,原本想好的插科打诨,霎时间便被粗暴的打散,变得细碎,他一下子语塞了,笑容也缓缓收敛了。   难看。   自己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是难看。   “你说错了,是其他人都喜欢看你的笑话。”贺群青面对讨厌的人,非常缺乏掩盖这份讨厌的耐心,“别再跟着我了,免得给其他人提供笑料。”   “……”蒋提白沉默了。   狠毒的话他听了无数,这话比起他听过的,堪称“平平无奇”,可就是这么两句,每个字都带着刺一样扎进他耳中,又钉子一样钻进他心里,被他好好地听进去了。   贺群青看蒋提白眼皮耷拉下来,觉得他应该是不会再缠着自己了,这才放心了,准备去“参观”一下这栋房子的其他部分。   就在他自认为已经甩下蒋提白的时候,没想到才走出二十米,蒋提白又跟了上来。   “林况……”   “……”   贺群青缓缓地,又一次站住了脚步。   只是这一次他看向蒋提白,眼里简直要喷火了。   蒋提白这时候提林况,着实是卑鄙。   蒋提白却仿佛浑然不觉他眼里的指责,妥协地说:“好,你不愿意谈,我们的事就先放下。现在林况才是第一位的。之前我们不是说好,要先找到林况么?可是打探消息本身就很危险,你陈姐她们去喝下午茶了,我一个人……”   蒋提白皱眉,目光忧虑地看着走廊远处,“万一我像上一次,出了什么事,不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你们怎么办?就这么一会儿,贺肖,你跟我一起?”   贺群青:“……”真是个狗东西。   ……   ……   最终贺群青还是和蒋提白返回了装满彩门的活动室。   因为他们在一楼绕了大圈,走到尽头后,才发现没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走廊尽头只有一部非常有年代感的电梯,尺寸很大,电梯门的缝隙开在一侧,所以外观上更像一部豪华货梯。   电梯最外层,覆盖着厚重明亮的黄色木料,原本封着,贺群青将门拉开一条缝,摸到了其中还有一个门,是金属的菱形格伸缩门。   回到活动室,玩家们已经走动起来,似乎不少赢了的人,都想冒险再打开一扇门,所以在墙面下研究那些门,宾客们围绕着他们,显得活动室里热闹更胜之前。   “小肖!”江远终于找到贺群青,神情一松,立马朝他的方向抬起脚。   贺群青呼出口气:“……”烦。   他甚至有心转身跑出去,躲得远远的,让无论是蒋提白还是江远,都别再来烦自己。   可江远已经直奔他来了,贺群青脚步一退,转过身去,干脆想:“我不允许江远现在过来找我。”   “啊!”   噗通一声,身后传来有人摔倒的闷响!   附近人群登时一静。   “客人,您还好吗?”   摔懵了的江远被侍者扶起来,缓了缓说:“……我没事。”   江远拍拍裤腿上的褶皱,再度朝贺群青迈开腿……   噗通!   “……”   连摔两次,室内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江远最受不了这样的丢人法,暂时也不去找贺群青了,去找侍者端酒了。   这边贺群青松了口气,心里有鬼,他也不由顺手拿走了路过侍者的一杯酒,没想到刚往嘴里送了一口,一只手就横着伸过来,万分熟练地顶开他的手指,抢走了那杯酒。   “别喝醉了,现在喝醉不安全。”   贺群青:“……”这人竟然有脸说这话。   蒋提白知道自己反正喝不了,眼前贺群青又非常冷淡地看着他,蒋提白便老老实实、毫不留恋地把酒杯放回侍者手里,摆摆手让拿走。   接着蒋提白便道:“我已经知道电梯是怎么回事了。”   贺群青没有太意外,但蒋提白接着说:“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他目光看向远处的宣扬等人,语气总算严肃了一些,“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说吧,而且眼下出去,还有一件事要去办。”   贺群青也知道线索不能在这说,如果是和林况有关,更不能再这里说了。   只是他眼下还有点戒备,觉得蒋提白还不死心,在找机会和自己单独聊以前的事。   可留在这也不是办法。   “咯噔。”   一没注意,贺群青指关节又被捏地响了一声。   “……”   “……”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贺群青说:“走吧?”   蒋提白:“……好。”   蒋提白跟在贺群青身后,看着前方迈着坚定步伐的人,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止血的嘴角,又疼了起来。   “电梯怎么了?”走到人少的地方,贺群青问蒋提白。   听到他问话,蒋提白真正松了口气,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道:“欧文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告诉我们。”   “电梯锁着,因为这里的客人,每天只会在一层活动,到第二天,拥有至少一枚黄色筹码的客人,才能坐电梯上一层楼,同时前一天停留的那一层也会被关闭。所以那部电梯到明天早上才会启动,拉我们上到萨克森之家的二楼。”   “这里一共有四层?”   “外面看是这样,”蒋提白道,“但不确定里面究竟有几层。”   “还有什么?”   “对,还有一件我们要去做的重要的事,”蒋提白道,“我们去开房间。”   贺群青听了便开始思索,是啊,欧文只说晚上不能呆在走廊里,但还没说他们晚上住哪……   “等等不是,”蒋提白声音突然一肃,“我是说,我们要去打开今天晚上住的房间。”   贺群青:“……”什么跟什么?   “欧文说今天下午打开的门都要花费筹码,所以客房的门肯定也会算在内。”蒋提白话音都没落下,转身就走,迈大步的模样好像这件事真的性命攸关。   贺群青迟疑片刻,到底跟在了后面。   ……   ……   客房的所在他们之前已经见到,只是没有尝试去开门。   在一条极为宽敞的走廊上,两边各有二十扇门,想必这些房间,也是需要玩家自己挑选的。   想到这些客房门,都是和彩门相同的存在,贺群青神情也不由严肃了一些,手伸向离他最近的一扇门,试着拧了拧门把,门严密地锁着。   他便不自觉向门靠近了,试图想听到里面的声音。   安静,极度的安静。   看来这点也和彩门的活动室一样,大门不打开,无法触动里面的东西。   他默默聆听的时候,蒋提白手在门上摸索,试图找到客房钥匙。   “客人?”   忽然间,侍者谦卑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人一同回过头,都有些意外。   因为之前他们来到这条走廊上时,周围空无一人。   而现在他们刚想开门,侍者便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   “请问二位要挑选客房吗?”   蒋提白点点头,目光已经落在侍者鼓鼓囊囊的口袋上。   侍者一鞠躬,手果然伸进口袋里,钥匙哗哗声响起来,侍者拿出了一串十分古旧的黄铜钥匙。   “您二位需要双人间,还是单人间?”   蒋提白思考片刻,认真地说:“双人。”   “单人间。”   贺群青皱眉看向蒋提白,蒋提白叹了口气:“小肖……”   但贺群青要和他保持距离的神色很明显,蒋提白话锋一转,又道:“这样吧,双人间也可以一个人住吧?先给我开一间。”   侍者很诚恳:“有一点您需要提前知晓,双人间的费用是单人间的三倍。”   “可以。”   接下来挑选客房的任务也由蒋提白主动承担了过去。   很快,蒋提白选中了一扇门,贺群青在后面,为开门一刻做好了准备。   门打开了。   里面仍然是静悄悄的。   侍者开完门,留在了门外,这边蒋提白进门后,尝试了一下关门,之后反手又快速打开。   门没有锁上,但是等在外面的侍者却不见了。   蒋提白这才关上门,和贺群青在极为复古的大房间里四处搜寻了起来,无论靠近任何家具,他们鼻端都充斥着一种特殊的气味,好像是专门涂抹在这些摆设上的香水,来驱散房间里的木头霉味。   中央的高高四柱床,厚重的帘幕被挽起来,里面大床宽敞的足够同时睡五六个人。   而这里的墙面,也被华美的深蓝色绒布掩盖,表面纹着精美的纯白藤蔓纹样。   贺群青手朝那一层绒布探去。   “贺肖。”   贺群青手一顿。   他转过身,蒋提白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   蒋提白站立的位置巧妙,给了贺群青隐隐的危机感。   因为他专门堵住了通往门的方向。   “你干什么?”贺群青语气冷了。   蒋提白正认真地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瞳仁中,似乎有雾霭般的思绪在翻腾。   “别怕,”蒋提白道,“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不想聊。”   “不聊你怎么知道,我这个人还可以更讨厌?”蒋提白不假思索便回答:“不聊,你怎么真正地恨我?你总得知道原因才能恨我?”   “我知道原因,”即便是贺群青,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蒋提白眼睛睁大了一些,看着也比上一刻危险了不少,语气笃定道:“嗯?你怎么能知道?当年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不想从当事人这里,听到真正发生了什么?”   “我再说一遍,”贺群青越来越火大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你哪怕知道,你知道的一定是错的!”   “蒋提白!”贺群青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两眼也喷火一样瞪着对方,咬牙道:“不……蒋柏,你敢对我说这些,做好挨揍的准备了吗?”   “你可以随便揍我!这点我早都说过了,”蒋提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哪怕你要杀我,我绝对不反抗,不伤你一下。但前提是,你要听我说完——我说你知道的‘事实’,一定是错的,就是因为你这么恨我。”   “贺肖,我接下来说的话,非常厚颜无耻,这我知道,但我还得说。那就是,我当年虽然做错了事,但没有错到让你这么恨我的地步。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个鬼游戏里,只有放下以前那些问题……”   蒋提白话音一停,看着眼前挥来的拳头,一咬牙,仅深吸了口气!   嘭!   这一拳比之前小黑屋里那一拳要重得多!   蒋提白被打地踉跄后退一步!   不过他早做好了先挨一顿打再说话的准备,可当他抬起眼看到贺肖的眼神,心里竟一慌,快速抓住了再次向自己挥来的拳头,而且一用巧劲,将贺肖的力道卸走了一部分,急道:“你先听我说……”   “你闭嘴!”贺群青声音沙哑道,“你只会撒谎!!”   蒋提白竟敢说放下以前的“问题”,还说他没有错到让自己恨他的地步?!!   听到这些,贺群青登时脑袋发胀,耳边嗡鸣,血液逆流,都是被气的!   “我不会骗你!”蒋提白看贺群青眼里血丝,心里已经咯噔一声,但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当年你姑姑为了救我,冒着生命危险找到我家,我母亲……”   “你——”   蒋提白一惊,没想到贺肖发狂起来,自己哪怕做足了准备,竟然还是招架不住,被一把推开了!   贺群青猛然上前一步,揪住了蒋提白的衣领。   “她不应该救你,你就应该去死!你们全家都是人渣,都该死!”   贺群青胸口剧烈起伏,但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句话在他最恨蒋柏的时候出现在心里,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脱口而出。   “是,”蒋提白却没有意识到贺群青在想什么,而是直接承认了这点,“我们全家都该去死,贺织嫣不该救我!”   谁知他说完,贺肖竟然比之前还百倍的暴怒了,猛然拉近他,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个白眼狼——”   “可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你知道当年火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蒋提白反而极度冷静了下来,就在下一秒可能就会杀了自己的贺肖面前,说:“你这么激动,难道你看到了?”   这就回到了刚才蒋提白说贺肖那时还没出生的问题。   “你所有知道的事,无非是别人告诉你的!”蒋提白胸口剧烈起伏,他恶心自己将要说的话,可逝者已逝,他只想保住眼前的贺肖。   “我再大胆猜测,是你父亲告诉你的,他说了什么?说是我捅伤了你姑姑,是我杀害了她——”   “就是你!”   “不是我!”   “当时你手里拿着带血的凶器,就是你杀了她!你还杀了你妈妈!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个怪物!”   蒋提白脸色瞬间惨白,但他急促呼吸数次,勉强稳住了心神。   可没等他说下去,贺群青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想和蒋提白当面对峙,一时不管不顾,不再理会任何事情,朝蒋提白吼道:“我不是听别人说的,我就是听她说的,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就是你杀了她,是你!!”   “你……你在说些什么?”蒋提白愣愣地问,“你说是……”   “贺织嫣!”贺群青眼神真的犹如要杀人一般,用了浑身力气,才能吐出这个名字,“我说是贺织嫣亲口告诉我的!!她被你杀了,变成了鬼,我白天见到她,晚上也见到她,做梦也见到她!她不停地对我说,就是你拿着刀杀了她!”   “贺肖,现在是你在撒谎,”蒋提白目光沉寂下来,同时他快速将手背在身后,攥成了拳头,可那拳头还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为什么撒谎?”贺群青不眨眼地盯着他,想要看出哪怕一丝忏悔,“你不相信我能看见她?为什么?这世界上,连审判者游戏都有,却没有能见到鬼的人?你太孤陋寡闻了吧!”   蒋提白脸上彻底失去了陪着的小心,他眼中薄光寒冷锐利,直勾勾盯着贺群青,缓缓说:“如果不是你在撒谎,那就是贺织嫣在撒谎。对不起,贺肖,是她对你说谎了——”   贺群青呼吸猛然停滞,他两眼瞬间通红,手指用力到极致,手背上青筋暴起,怒火仿佛一个巨大的泵一般,疯狂冲击着他的心脏。   “蒋!提!白——我、要、你、死!!!”   哐!!   哐哐!!   哐哐哐哐哐哐哐!!!!!   突然,在贺群青将要发疯的这一瞬间,那面挂在墙上的蓝丝绒帘幕后面,突然满墙发出了密集的咣咣拍门声!!   那些声音无比的狂躁、宛如无数恶鬼就被挡在那帘幕后,让整个蓝色的幕布上起起伏伏,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灌满!!!   “安——静!”贺群青瞳仁偏向那面墙。   “咔哒……”   死寂。   ……   ……   所有疯狂的拍门声,连带那帘幕后所有的诡异,在贺群青开口的一瞬间,竟然全部消失了!   ……   ……   蒋提白颤动的视线在那墙上反复游移,终于,他惊疑困惑的目光回到了贺群青脸上。   “贺肖……”   “蒋柏——”   贺群青神色已经杀气腾腾,连瞳仁中,都渗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红。   “……我说她骗了你,”蒋提白的呼吸愈发沉重起来,但声音失去了愤怒,失去了一切情感,仅陈述道:“因为她不可能那么告诉你。哪怕你能在她过世后……见到她,这件事是真的,她也不可能那么说,不可能说我杀了她!实情就是——”   想知道真相的思想最终还是攥住了贺群青,让他没有立即对蒋提白下手。   “是——”蒋提白万分艰难,似乎做了艰难地挣扎,才说:“是我母亲。如果你真的能见到过世的贺织嫣,你姑姑那样的人,一定会告诉你实情——是我母亲精神崩溃,想要杀了我和我妹妹再自杀。但是贺织嫣赶来,救下了我们。当时我母亲精神不正常,给她开了门,想装作若无其事。可那怎么可能?大火已经着起来了。你姑姑从门缝里发现了异样,不管不顾挤进门,我母亲害怕了,先袭击了她——但她还是拼尽全力救了我们出去……”   蒋提白声音停下了许久,贺群青都没意识到。   只因为那故事还不断地、反复地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仿佛历历在目地看到了所有场景。   “那把刀……”许久许久后,贺群青嗓音变得无比沙哑:“你为什么拿着那把刀?”   蒋提白喉头缓缓滚动了一下,他闭上眼,之后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生气已经平息了,“因为我母亲,是我杀的。”   贺群青无法言语了。   “贺……”   “贺肖……”   “喂!”   “你……”   当蒋提白近乎粗暴地将他从地面架起来,贺群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蒋提白,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地上发呆。   他被蒋提白扔在了床上,身体深深陷进了柔软的床单里,思绪终于飘回来,蒋提白消沉的声音,却还在远处。   “……这些事……是你父亲以前告诉你的?”   又过了许久,贺群青听到好像是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她……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有些人哪怕不在了……你都想对她好。”   “……怎么能忘呢?” 第158章 第158章 微醺 萨克森之家名产,玫……   蒋提白坐在床边, 听着贺肖迷茫低哑的声音,那简单过头、体验却极为钻心的话,绝不可能出自贺肖的口。这样的心境, 这样的不舍,只有那个人,那个紧紧勒住九岁的他的肋骨,在颠簸中带着他逃离滚烫空气的那个人,只有他有。   蒋提白根本不敢告诉贺肖, 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父子二人这些年的生活轨迹。   所以现在听到贺肖的话, 蒋提白刹那间明白这话背后代表了什么,一愣后,他几乎本能地低头挪开视线,有些不敢再看贺肖。   哪怕她不在了, 也想对她好……?   ……可无论如何, 人都不在了, 你越想对她好,对自己就越是残忍。   而且那样的“好”, 那样的残忍, 日久天长,会蔓延到他们身边的人身上,蔓延到无辜的孩童身上。   小孩子听着往事,目睹着“残忍”,他会怎么消化这样的现实?   他是会愤怒地捂住耳朵,大吵大闹不听那些故事?   还是会出于担忧, 出于同情,出于渴求那份亲情也降临在自己身上,选择去认同对方, 一起憧憬怀念完美的“一家人”?   支离破碎。   他们天真的幻想、早已破碎的现实、新生的亲情,这些东西,在病魔迫不及待加码后又被重重毁坏了一次。   如今贺肖对待自己的态度,对待“蒋柏”的“恨”。   少年人俨然接替了贺群青,执行追查当年真相的使命。   可想而知,贺群青当年的状态又是什么样的。   他们中一人重病时,和现在的自己年龄相仿,一人离开家时,和当年的自己年龄相仿。   ……   ……   蒋提白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背弯下来,手用力撑在大腿上,发出了无声地呻口今。   是,他不是人,他是垃圾,是禽兽,是怪物。   可谁给过他做人的机会?   谁又能让他重新做回人……?   ……   ……   蒋提白闭上眼,身体向后倒去,躺在了贺肖身边。   ……   ……   贺群青觉察到身边的动静,回神了片刻。   但他好像在刚刚的激动里用完了燃料,现在不想动一根手指头。   他眼前焦距扩散着,床幔占据了他整个视野,眼前黑压压的,正如他的心情。   他眼下的无力,并不是因为终于听到了当年的真相。   他的头晕目眩,正是因为这份真相,他早都知道了。   蒋提白的真相,和当年贺织嫣的话,几乎是吻合的。   而贺群青也确定,当时贺织嫣失血虚弱,声音很低,蒋柏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不会这么巧合就编造出和贺织嫣说出的内容一样的话。   换言之,蒋提白说的所有内容,其实就是在告诉贺群青:是他疯了,非要找一个人来当那个杀了贺织嫣的凶手,这么多年也其实都是在自导自演一场放不下的追责戏码。   贺群青真的不甘心啊!   可二十年后的现在,他终于只能选择……相信她。   终于、必须得去相信她了。   ……   ……   贺群青用力闭眼,用力地皱眉,终于逐渐清醒。   可突然,他腹部因为一阵作呕般的反胃而紧缩,贺群青猛地坐了起来。   手臂一紧,他立即被抓住了。   甚至因为对方也跟着起来,那大手紧紧地攥到了他上臂,连带衣服都向一边偏去。   “你去哪?”蒋提白一边嘴角彻底青紫了,眼睛睁大了看他,这一瞬间蒋提白的神情,就像是被摔打着叫醒的孩子一样无措,但那样的神情下一秒就从蒋提白脸上消失了,快得宛如贺群青眼花了。   这次贺群青盯着蒋提白看了很长时间,最后拽回了自己的胳膊。   “你管我。”他平淡地说,起身走了。   ……   ……   贺群青整个下午,在彩门活动室里的沙发上扎根了。   他进门后,就一屁股坐在房间的中央,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对着最大的那堵墙。   他俨然无所谓任何向他投来的目光,更不理会出于各种原因来找他说话的宾客和玩家。   其中就包括江远和目的不单纯的褚政,两个人都各自摔得仰面朝天。   自然还有在贺群青身后不远处坐下的蒋提白,无数次地发起话题,可贺群青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管我”那三个字。   几小时后,贺群青身边便只有端酒侍者在来来往往,甚至所有人都为他的酒量震惊的时候,贺群青耳边充斥着永无止境的“咻咻咻”噪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身体竟然是真正的“千杯不醉”。   喝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只是觉得眼前景物在微微摇晃而已,但这种头脑变沉、身体变轻的感觉,隐隐让他心里好像“高兴”了不少。   贺群青之后仰了一次头,本想看着天花板,伸展一下颈椎,顺便再干了一杯酒,但一不留神,便歪在了柔软的沙发扶手上。   见状他干脆抬起腿,将双腿搭在了另一面扶手上,准备留在这沙发上,哪也不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天黑之前,活动室里大吊灯悄然亮了起来,一颗颗水晶在贺群青头顶拼命晃他的眼。   贺群青烦躁地抬起胳膊挡住光线。   谁要是趁这个时候来杀了他,那更是最好。   他今天不想玩了,只想等着清场。   可离奇的是,他最近明明入睡极快,偏偏今天,哪怕脑袋已经混沌,还是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怎么回事???”   突然,陈雨依的声音隐约传来。   她还没走近,但贺群青知道麻烦要来了,指尖不由一动。   “我听说……”   陈雨依没有说完,风风火火的脚步一顿。   这时候她已经看到了,前头侧摆着的沙发上,穿着白晃晃西装礼服的蒋提白,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来什么,但头发却比往常凌乱得多,眼睛也显得比平常更加没有精神,好像随时会在沙发上睡过去。   也是同时,她注意到蒋提白前面不远处,穿着暗红裤子的两条长腿,毫不讲究地从沙发一侧伸出来,膝窝处微微弯曲,膝盖明显地突出来,竟一动也不动……   陈雨依是真的愣了,因为眼前这场面,就和她无意中听说的一样。   其他玩家难得没有夸张啊!   可就算场面形容对了,其他人的说法,却让陈雨依当场回击嘲讽了一波。   只因他们都说,贺肖当上头目不到半天,已经“玩不起”了,试图把自己灌醉,想要摆烂弃权离场。   更多的说法,是贺肖得到筹码,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现在活动室现在才这么多玩家,他们是都在防备贺肖带着筹码自杀。   要问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上去抢?   这就得问蒋提白,为什么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里,莫名地还捏着一个破了的玻璃杯了。   ……   陈雨依也不想停太久,可是看到这场景,她烟瘾可是突然犯了。   陈雨依抬起手,手中多出一个扁扁的铁盒,被她宝贝似的捏着,都捂热了。   指甲撬开铁盒,里面整齐放着一排细细的香烟,半透明、淡蓝色的卷烟纸上还有典雅的银色印花。   陈雨依再看几遍还是激动不已,赶忙拿出一根烟,还没抽,她已经在深吸气,眼睛左右一瞟,还没有定睛到侍者,一只复古的金色打火机徐徐送到了眼前。   陈雨依捏着香烟,蜡烛似的小心在那火苗上点燃了,说了声:“小伙子挺有前途。”这才将烟叼进唇缝里,继续风风火火走向贺群青。   金梓语跟在陈雨依身后,宛如老母亲屁.股后头的小黄鸡,眼睛丝毫不敢偏移。   这也情有可原,因为她总是莫名地吸引其他玩家目光。   她们身后,尹念裴把打火机盖上盖儿、收起来,转身回到角落一气呵成。   这时还有另一道匿名的影子,默不作声跟上了陈雨依。   ……   陈雨依绕过沙发靠背,走到了能完全看见沙发上身影的地方。   这种情况在玩家间虽不少见,但陈雨依还是没想到,贺肖不久前还看着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陷入了自暴自弃的消沉里。   不……也不能算是好好的。   今天小肖一来不就给了老蒋一下吗?   想到这,陈雨依站在原地抽了两口烟定定神,之后才走上前去。   “小肖?”   “小肖?”   她摇摇贺群青胳膊,又摇摇他肩头,捣乱地搓他一撮翘在外头的头发,说:“我们仨吃下午茶回来了,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情况?”   贺群青胳膊始终挡在脸上,装睡表示不想知道。   之前蒋提白又一次说要找林况,贺群青都没有理会,甚至认为回去找系统比较快又省事,现在对陈雨依抽到的下午茶劵,更加没有兴趣了。   “我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陈雨依的声音却隐隐地透着兴奋。   贺群青这时已经闻到淡淡的香烟味,知道陈雨依终于找到心头好了,所以听到她高兴的声音,他内心基本毫无波澜。   如今他半醉的身体漂浮一般,恍惚中让他决定,彻底不再回应陈雨依了。   “小肖,我还有一件事儿求你,”陈雨依娴熟从口中摘下香烟,靠近贺群青悄声道:“我要你帮我上传一件商品。”   “……”   “拜托你了,都求你了,行行好?诶,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   “小肖?”陈雨依清清嗓子,又举起手到唇边,香烟在她指尖缩短得很快,“诶你肯定想,我自己怎么不传?因为这东西,我自己想买啊!想来想去,便宜只能让你占了,谁让我疼你呢,怎么样?”   “……”   “我就这么告诉你,这个东西可以无限复刻的,档次还特别高,我真的爱惨了,你要不然先看看?”   这次没等贺群青用沉默抗议,手心里忽然就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贺群青一直以为陈雨依让他上传的商品是香烟,但手指一动,掌心竟然拢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别动,小肖,”陈雨依气音道,“下午茶餐厅的人不让我们带这个出来,这是我藏在金梓语的衣服里拿出来的,你知道吧,她衣服前头有一个开口——”   “……!!!”   贺群青条件反射放下手臂,眼睛被光线刺得眯了起来,但仍透出愕然无奈的情绪,恰好对上了陈雨依的笑眼。   “开玩笑的,其实是新人A帮我‘偷’出来的,不信你问他,对吧,新人A?”   格外沉默的新人A:“……”   几秒钟后,贺群青听到了新人A咬牙的声音:“是她让我帮她‘拿’一下,‘拿’出来的。”   之后新人A一顿,贺群青感到了他的目光。   新人A看着他良久,道:“贺肖,你……起来吧?”   加上头顶陈雨依得逞的目光,贺肖再想躺着也难了。   他幽幽叹口气,有些摇晃地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这时他只能朝手中的东西看去。   第一眼,他就产生了不少困惑。   “怎么样,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点小忙,你还是能帮你姐一下吧?”   贺群青将那表面打磨的闪亮,颜色绿如嫩芽一般的长方形宝石在掌心里滚了滚,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水果清香,像是……柠檬?还是柚子?   像又不全像。   贺群青后知后觉默默拿起它,对着光观察两眼,看到其中一片片、极为细碎的金色光泽,正是这些金粉,宝石的颜色才会更加鲜亮。   忽然他手指一顿,看到其中一面上,甚至还雕刻着花纹……不,应该是字。   贺群青迟疑:“这是……糖?”   他话音未落,蒋提白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冒出来,蒋提白两只胳膊肘压着他的沙发靠背,身体前倾到了贺群青身边,仿佛异常关心地看向贺群青手中。   “这是糖?”蒋提白也问。   陈雨依得意一笑,“这就是萨克森之家的名产,玫瑰金桔硬糖!当时端上来时珠光宝气,摆盘别提多阔气,最后金梓语还吃错了嘛,捡起一颗真的,差点把牙崩了……可惜了,侍者一直盯着我们,不让我们把真的拿走。”   “还好我拉了他俩跟我一起去,你们不知道,那个下午茶的环境,真的太诡异了。”陈雨依感慨,“外面的天色根本不算好,到处阴沉沉的,只有这个花房的一角,阳光明媚!所有东西——真的是所有东西,都被朦胧的光线覆盖,到处——都有毛茸茸的光边儿,真他娘的见鬼了,金梓语几次怀疑我们一进门就死了,说那地方可能是天堂,你就想想。”   在那样的环境下,一个硕大的宝石红玫瑰被捧上来,祖母绿切割的翠绿宝石做叶片,其中小小一片格外璀璨的阳绿色叶子,里面泛着金色光泽,就是由这些同样是祖母绿切割、呈长方形的糖果组成。   “最可恶的是,所有东西味道都不错,尤其是这种糖,”陈雨依咂嘴,“非常可口,哪怕是不爱吃甜的人——新人A就不喜欢甜食和小蛋糕,”她笑眯眯道:“也捡了两块糖吃。”   果然是“完美下午茶”的餐券,现在陈雨依回忆,不久前的几小时里,那些杯杯盘盘,甜点茶壶,温暖的阳光,适宜的温度,清新的花草气味,简直是误入童话世界。   那充满仪式感的一切,的确是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只是实在夸张的过头,离开那个环境后,陈雨依甚至觉得还有点滑稽。   “我本来就一直在试这个副本里有没有商品,”陈雨依极小声说到了重点:“万万没想到,这个欧文专门提过的玫瑰金桔硬糖,触发了主神的回应。”   “小肖,你试试吧,”金梓语也期待地说,“你没跟我们一起去,这个商品你帮陈姐上传一下,以后我也可以再尝尝。”   “真的,太美味了!”   只是一颗糖而已,贺群青看陈雨依无比期待的脸色,最终还是在心中呼唤主神上传商品。   果然,几乎是瞬间,他眼前的空气中,出现了微亮闪烁的字。   【玩家:贺肖,你好。】   【请问是否转化特殊副本内食品:   “萨克森之家玫瑰金桔硬糖”,   数量:1[颗],   为审判者游戏商城内的商品?】   “是。”   【恭喜您,转化成功。】   贺群青手里的糖消失了,他眼前还有新的句子出现——   【此商品为无限复刻商品,经鉴定,商品价值为:300生存点(不可自定义)】   【商品配料:六十五种(当地植物),一种(金属:金箔)均可食用   (具体配料表请于商品详情页面查看)】   【配料采集周期:三年】   【糖果制作周期:四个月】   【商标:雕刻“萨克森之家”字样】   【此商品性质为:特殊商品(可叠加购买)】   【商品上传成功。祝您的小店生意兴隆!】 第159章 第159章 “我害怕。” 简朴又贫穷……   眼前所有来自“主神”的字样如烟尘般消失, 贺群青微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   陈雨依和金梓语还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尤其一身黑裙的金梓语歪着脑袋,怀里没忘记抱着她的榔头, 静止地盯着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奇怪的气质。   “……”怕了你们了。   “成功了?”陈雨依笑眯眯问。   “嗯。”   贺群青这时比先前清醒了一些,突然意识到,自己自暴自弃是没问题,可万一其他人问起他为什么在这浪费一下午时间, 他无法回答, 情况就会变得非常尴尬了。   贺群青才想到这里,身前空气已经安静了下来。   陈雨依:“小肖……”   “……先睡了。”贺群青目光落到别处,身体同时靠向一旁,准备恢复到之前姿势, 心说喝醉的人, 总不需要回答任何问题吧?   他是完全低估了其他人对他的“关照”。   根本没躺下去, 手钳般的力道骤然从手臂上传来,正是蒋提白捞鱼一样闪电出手, 大力抓住了准备当乌龟拒绝一切的贺群青。   贺群青醉意惺忪的眼里瞬间多出了几分光火, 瞪向抓着他的蒋提白。   蒋提白一接触到他目光,手上力道霎时减弱至三分,迟疑道:“是不是掐疼你了?对不起,我这不是着急了吗?”   贺群青:“……”说疼也不是,不疼也不是,啊!!   贺群青憋得要吐血, 一使劲猛然拽回自己的手臂,没等他附赠蒋提白一个带杀气的眼神,陈雨依接力似的拉住了他胳膊, 就是不让他再躺下去。   陈雨依道:“小肖,你醉了,别睡在这。欧文说客房的事儿了吗?我们晚上睡哪?”   欧文也是不禁念叨,就在她话音落下,消失了一下午的老经理,手里拿着怀表从门外疾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晚餐准备好了!”欧文径直走向上午他站立的地方,也因为这边人最多,之后他目光环绕一圈,落在了附近贺群青这一小群人身上,兴致勃勃道:“其他客人都已经离开,晚餐时间到了,尊贵的玩家们,跟我来。”   说着,他确定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这才又带路朝门外走,路过贺群青等人身边,还朝他们点点头,更对贺群青道:“你醒了!快来,你需要一些不那么苦涩的东西入口!另外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在晚宴上通知。”   欧文最后一句话影响了贺群青想要拒绝的想法,加上面前陈雨依已经跃跃欲试了,道:“小肖,能走吗?不然让你蒋大哥背你?”   “……”   “还是让新人A来?我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新人A,平时应该喜欢锻炼,身上腱子肉……还挺硬邦的。”陈雨依眨巴着眼睛,眼里透出魔鬼的光芒。   蒋提白保持微笑绕过沙发:“怎么能劳烦陌生人……”   仔细听来,“陌生人”三个字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贺群青:“……不用了。”说着,贺群青一按沙发扶手起身,大步朝着欧文的方向走去。   “小肖,你走歪了……”陈雨依小声提醒。   自认为路走得笔直的贺群青:“……”   “我扶你,”蒋提白两步赶上来去拉贺群青,贺群青抬手一推,蒋提白不自觉后退一步。   可蒋提白脸皮经过一下午沉淀,厚出了新高度,竟然料定贺群青不会在陈雨依等人面前发火,又凑了过来。   这次他没有去直接拉贺群青,而是试探着接触贺群青手肘,推着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贺群青起初在推力下微微踉跄,但一抬眼,欧文的确离自己近了一些,再转头瞪蒋提白时,蒋提白这边已经自然收回手,慢走半步和贺群青保持了距离。   贺群青恼火地想算你识相,可没过一会儿,胳膊上又感到搀扶的力量,顶着他的腰在走廊上拐了一个弯。   “你——”贺群青这时忽然意识到,头目决策好像还没有用到蒋提白身上?   毕竟在这之前,蒋提白一直躲得很快,总是给贺群青一种他下次不会再来烦人的印象。   可明明今天一整天,最烦人的就是他!   “好好,”蒋提白果然立刻松手,神情非常严肃,冷声道:“我知道你没醉,你走得好好的,我去找陈雨依,去扶你陈姐去。”   贺群青自然露出颇为怀疑的目光,但蒋提白已经转身去了陈雨依身边,正常地跟着玩家队伍走,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贺群青心里舒服了不少,收回视线刚走了几步,一只透着小心的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小肖,我脚太疼了,你能扶我一下吗?”   贺群青一愣,就看到金梓语为难地看着他。   再看金梓语脚下,果然因为穿着高跟鞋,走得不是很稳当。   ……他之前竟然没注意到这点,他还以为女人都会穿高跟鞋,忘记了金梓语是修女,平常应该不会穿这种鞋。   尤其在这样情况下,她怀里还像抱孩子一样抱着那把榔头,额头绒绒的碎发都汗湿了,着实是有些狼狈。   贺群青心中摇头,抓起了金梓语怀里的榔头。   “你为什么一直拿着它?”贺群青无奈地问。   “我……”金梓语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害怕。”   “……”   被贺群青眼睛认真看着,金梓语舔舔嘴唇,示意他脑袋低一些,之后拢着手在他耳边细声补充:“这个地方实在太神秘了,让人不舒服的神秘。到处都是钱……生存点,还有那些诡异的门,我每次走进活动室,浑身寒毛都会竖起来,总觉得那间活动室,根本不是活人待……不,那些门后面空荡荡的,特别可怕。还有啊……小肖,不知道你刚才听到了没有,欧文分明说了‘玩家们’,更可怕了!”   贺群青:“……”   “总之,我刚才都怕得走不动了,感觉拿着这个东西,还比较有安全感。”金梓语发散思维道:“一把榔头用了四十年,应该是爱惜东西,但简朴又贫穷、最后还被骗得死在这里的木匠吧?”   “……”   后方不远处听到最后一段的陈雨依茫然眨眼:“……”什么玩意儿,这是在夸奖木匠,还是在骂人家?   不过为什么这两个人突然说到木匠?   金梓语该不会因为随身携带了一下午榔头,所以跟榔头产生感情了,顺便和那个木匠也产生感情了……?   贺群青这边同样不由地沉默,但身边金梓语好像在等待他回应,他用一半泡在酒精里的脑袋思考了一下,说:“别怕,这次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真的?”金梓语更加为难了,“可是你醉了……”   “……”   贺群青立即更加清醒了一些。   走出去一段,金梓语有些紧张地回头,直到看到陈雨依朝她点头,还竖起大拇指,金梓语才算松了口气。   ……   ……   这顿晚宴自然同样极具仪式感,而且各种昂贵精致的菜品,连现实世界里真正的贵族都不见得能享用得到。   贺群青味同嚼蜡,肚子里已经被酒灌满,加上之前和蒋提白的争执,没有任何胃口。   而欧文在晚宴结束时,终于敲响酒杯,讲到了客房的规则。   “……打开单人间,需要一枚绿筹码,双人间,需要三枚绿筹码。”这句话没有激起玩家们的反应,直到欧文说:“但我们这里每间客房都非常特殊,有自身的特点,有的住起来一夜安眠,有的则令人苦恼。有些哪怕花费三枚绿筹码,还不如住在走廊上。感兴趣的客人,可以多参观几间客房,方便挑选,祝大家一夜安眠。”   众人:……   桌边第一个人猛然起身,接着周遭一把把沉重的椅子刮擦地板啷啷作响,玩家们摔下餐巾,疯也似的争前恐后跑了出去。   贺群青也起身,桌上这时已经剩下为数不多的人。   除了蒋提白陈雨依等人,还有不知所措、想离开又看他脸色的江远,以及慢条斯理品尝着美食的褚政与他身边“亲爱的”何舒,长桌边缘,还有没有筹码坐立难安的新人,以及在吃餐后甜点的尹念裴。   贺群青这时注意到江远,心中一顿,消除了“江远不能靠近自己”的念头。   江远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因为这还是今晚第一次,贺肖看向自己。   更让江远没想到的,是少年不止静静看着他,还说:“江远,你晚上跟我住一间房。” 第160章 第160章 照顾新人A 我褚政什么……   贺群青声音落下的第一时间, 江远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误会了贺肖的意思。   可桌上为数不多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江远再度回忆贺肖的话,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误会的地方。   贺肖就是清楚明白地说,要自己晚上和他住。   “真的,你愿意?”江远说实话,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之前贺肖一直对他十分抗拒。   可江远自己, 其实只看贺肖的面容, 单方面的就对贺肖疏远不起来,即便贺肖骂他,江远心中也有种多年不曾有过的怀念之感。   好像贺肖对他这种不客气的态度,才是没把他当外人一样。   可一个人的态度到底不会毫无理由地转变, 江远转念一想, 心头茫然已经消失, 明白过来,贺肖说这个话的原因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贺肖就和他姑姑, 和他爸爸——和贺群青一样的软心肠。   ……   ……   还问“你愿意”?   贺群青有些气闷地出了口气, 用眼神告诉江远:我当然不愿意!   这还用问?   可江远那边,收到他的眼神,却对他感激一笑,还说:“好好,我跟你住。小肖,你不用操心什么, 晚上我给你守夜。”   “不好。”这时有人轻嘶一声。   贺群青和江远同时一顿,贺群青径直看向持反对意见的蒋提白。   蒋提白非常头疼,揉着眼窝沉默几秒, 最终放下手说:“贺肖,我知道你在意其他人的安危。江远是初级玩家,筹码不多,现在处境的确不好,可你让江远跟你一起住,这还有新人呢?新人ABC,你都能管得过来?”   他们这组的新人B和新人C,极为安静地站在桌角,从他们始终没有离开的情况,贺群青也能看出他们的不知所措。   江远一听,知道出了问题,犹豫片刻,他干笑:“那……就算了!我还是自己住,不然我和新人住也行,我这么大人了,不用你小孩子担心我。”   他现在已经打听清楚蒋提白和陈雨依这些都是什么人,现在蒋提白既然开口,他做长辈的,当然不会让贺肖夹在中间难做。   “管得过来。”   江远又一愣,急忙看贺肖,却见少年人镇定看着蒋提白,又强调一遍:“我要管。也管得过来。”   贺群青心道,他不仅要管,还要管个彻底!   如今金梓语的榔头还在餐桌上,就在他手边,想到不久前金梓语胸口插着刀的画面,他实在放弃不了了。   那不放弃,又没什么事做,不如继续做这个头目。   可这话听在蒋提白耳朵里,叫蒋提白眼神又浑黑一片,不说话了。   贺肖是在和他作对。   蒋提白意识到自己错了,还是太心急,刚才应该相信直觉,不要在这时候提出任何反对贺肖的意见,或者干脆别说话,可自己……实在忍不住!   “你醉了。”最后,蒋提白只能这么说。   “恩,”贺群青觉得自己只是眼睛有点累,但心里门儿清,于是故意冲蒋提白一笑,道:“醉了也管得过来。”   “……”   蒋提白手指按揉起眉心,桌子对面一个人刀子“吱嘎”切在餐盘上,贺群青目光扫过去,就见褚政嘴巴在文雅地咀嚼,眼睛却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东西,瞪得又大又圆,唇边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一时也分不清是他嘴里的东西太好吃,还是眼前的戏码让他简直食欲爆棚。   褚政身边歪坐着毫无存在感的何舒,一整天里,何舒宛如褚政的多功能保姆,此时褚政停顿片刻,她便会抬抬手,给褚政擦擦嘴唇。   在场人经过这一天,大多已经对何舒改观了不少。   毕竟一名玩家但凡能“爱岗敬业”到这个份儿上,着实是有可取之处!   陈雨依对着褚政翻白眼。   她反正已经和褚政这对临时情侣撕破脸,甚至爱上了这种和他们撕破脸的感觉,现在只要看到褚政,陈雨依就会先直抒胸臆:“变态!”   ……   ……   贺群青目光扫过新人B、C。   这两人的生存点不足,应该会各开一个单人间。   眼下他试图提高两人生存率,最好是让两个人不要分开,而且就近安置,这样晚上如果出了什么事,可以随时去救人……等等。   贺群青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他一愣,看向现场另外一个新人——新人A。   忘了把他算上了。   贺群青不自觉低头,在旁人看不到的情况下笑了笑。   原本他也没想着怎么帮新人A,相反,新人A还得给他帮忙。   “新人A,今晚你和……”贺群青心里决定好了,抬起目光,很快定睛到了一个人身上,“你和尹念裴一起。”   新人A看向愣住的尹念裴,简单“嗯”了一声。   “不。”尹念裴忽然出声。   贺群青和新人A一齐朝他看去,就听尹念裴虽然迟疑,但还是直说了:“我不想和新人待在同一个房间。”   其他人都安静听着,尹念裴终于再度和贺群青对上了目光,尹念裴徐徐靠向椅背:“你应该是觉得我年纪小,才让别人和我一起?对不起,现在和匿名的人在一起,对我来说才是危险。我会住单人间……”   “你不是中级玩家吗?”贺群青说着已经起身,“替我照顾一下新人A,可以吗?”   尹念裴:“……”   新人A:“……”   尹念裴还要说些什么,贺群青平静道:“你的担心不是问题。‘新人A既不会动尹念裴的筹码,也不会伤害尹念裴’,这样你放心了?或者……蒋提白下午开启了一个双人间,你和他一起?”   尹念裴嘴唇嚅动两下,最终道:“……不用麻烦蒋大佬,我可以和新人A住,但他要付我双人间多出来的筹码。”说着,尹念裴对始终很低调的新人A笑了一下,“我会照顾好你的。”   新人A看向尹念裴:“……谢谢?”   蒋提白在出神:“……”   贺肖刚叫我什么?蒋提白?恩?   连蒋大哥都不叫了?   ……   ……   除了新人BC和江远,眼下年龄最小的尹念裴跟柳晨锐安排在一起,剩下的人里,金梓语也和陈雨依在一个房间休息,贺群青逐渐放下心来。   没想到他们还没动身,凌乱的脚步声再从餐厅外传进来,混乱的人声让餐厅里剩下的人都不由警惕起来。   贺群青一回头,就见刚刚疯狗抢食一般跑走的其他玩家,又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难道出什么事了?   贺群青心中一沉。   只因眼下情况莫名的熟悉——大群玩家就这么跑了回来,简直像遭遇异灵爆发了一样!   直到有人进门后,目光先环视一圈,一个个看过这里剩下的人,仿佛在恶狠狠地记恨这里所有人,最后才准确无误定睛在褚政身上。   “褚政!”这名玩家低吼道:“王八蛋!你到底想做什么?!富豪榜第一了不起啊?!”   “嗯?”褚政茫然看着一波波涌进来的玩家,喉咙咕咚一声,自主地擦擦嘴,非常困惑道:“你在说什么啊?”   那名玩家是第一个抢着奔来的,显然也是最失去理智的一个,听到褚政这么问,嘴里当即飙出一句下三路相关的脏话,两眼喷火,一把拽松了让他喘不过气的丝质领带:“你还敢狡辩……”   褚政:“富豪榜第一当然了不起了!”   “……”   很快,刚才空空荡荡的晚宴餐厅,竟然又重新变得满满当当,热闹远超之前。   听着其他玩家们你争我抢去指责和辱骂褚政的话,贺群青坐回椅子上,难得头痛地单手环胸,扶额沉默了。   和他一起沉默的,还有蒋提白和陈雨依,其他不知情的人,则都目瞪口呆看着褚政。   现在包括新人在内,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玩家一个个气疯了。   因为褚政一个人,买下了剩余全部的三十间客房!!   至于为什么不是剩余39间客房,因为一下午的时间,除了蒋提白,也有别的玩家想到客房的事。   可欧文没有明说打开客房门的规则,客房从外面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进入客房的人才能知道里面的情况,所以还有很多生存点并不充裕的玩家,选择静观其变。   没想到这一决定,竟然让他们没有房间可住!   就这么沦落到走廊上!   还是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古堡里?!   ……   褚政惊讶地看着这么多人都在骂他。   “哗啦啦——”   他从桌子下头拿出了一串钥匙,轻柔放在了桌面上。   和放下的钥匙相反的,是褚政另一只手中立起的分割鹿肉的餐刀。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我好心好意,”褚政纳闷地看过所有人,“帮你们打开所有客房门,看看里面有没有危险,你们还反过来骂我,不识好歹。”   众人:“……”   褚政还在兀自感慨:“看看你们这些人,做人素质太低,怪不得这么穷!唉,还说什么,你们就睡在走廊上算了,睡床岂不是在侮辱这么好的地方?”   一瞬间,贺群青真想捂耳朵,因为刚安静下来不久的餐厅,乌糟糟的骂声轰然响起!   玩家们情绪激动,就差没有人提刀上去直接弄死褚政了。   另一组的头目宣扬,这时才悠哉走进来,找地方坐下了。   他是下午已经挑选好客房的玩家之一,现在当然不着急。   “褚政,你到底有什么条件,直说就可以了。”宣扬看戏道。   他白天因为下注的事被褚政愚弄,这时候恨不得褚政干脆死了,可在这个生存点被做成筹码的副本里,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褚政这个富豪榜第一。   和他一样舍不得杀褚政的玩家大有人在,不然就凭褚政做的这件事,都够他死十回了。   “那我直说了?”褚政一笑,这时他的目光才看向贺群青。   贺群青接收到褚政诚恳的眼神,那神情好像在说:太抱歉,打乱你计划了,但我真是故意的。   贺群青:“……”   “这里的房间,我都进去看过了,会丢命的这两个,绝对不会给你们,”褚政说着,从钥匙圈上费力取下了两把,放在了一旁,“我可是救了你们一条命,以你们的……能理解吧?”   连贺群青都听出,褚政没有明说的这句里,恐怕是“以你们的智商”——褚政这个人,真让人讨厌啊!   “所以其余的房间,开门价格乘以3,你们应该也没意见吧?”   “……”众人纷纷为褚政的无耻震惊!   蒋提白看着这群人狼狈的模样,在众人气到语塞、还毫无对策的寂静中认真地建议:“不如就睡在走廊……?”   可他一说话,众人脸色精彩纷呈,从瞪视着褚政,变成了怒瞪蒋提白,一张张愤慨的脸分明在说两个王八蛋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提白:“……”都去死!   随后,蒋提白目光转向褚政,给了后者一个长达五秒的幽幽凝视。   “咳,”褚政咳嗽一声,“快点,时间有限,客房也有限,你们难道真想睡在走廊上?”   “你定价这么高,让筹码不够的人怎么办?!”人群中有人格外气愤道。   褚政抬眼看去,“谁不够?几个人不够?我看看?”   有玩家犹豫片刻站了出来,褚政数了数筹码不够的人数,叹息一声,从钥匙圈上卸下来了三把钥匙,交给了身边的何舒,对她悄声说了句话。   何舒袅袅娉娉站起身,走到窗边,把“多余”的钥匙,一把扔出了大窗外!   “草!!!”   有玩家快速绕过餐桌冲过去,朝窗下看去,可何舒手劲不小,这一扔,钥匙直接消失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掉落在了哪里!   “欺人太甚!!!”   啪一声脆响!   何舒被一巴掌打得险些摔倒!   这名玩家不敢朝褚政发泄怒火,只能对何舒大打出手!   何舒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抬起眼,妩媚眼中泪水朦胧。   她无助看向褚政,万万没想到,却正对上一双失去笑意的双眼。   褚政脸上毫无表情,静静看着她。   何舒一愣,可怜的神色瞬间收敛。   下一秒,她低头擦擦脸颊上眼泪,再抬眼时,冲面前打了她的玩家抱歉一笑。   那名玩家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谁知就在下一刻,何舒一挥胳膊,猛然朝这名玩家脸上抽去!   忽然,一只铁钳般的手攥住了何舒手腕!   何舒一惊,发觉褚政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   当啷一声轻响,因为褚政这一抓,何舒指尖藏着的折叠剃刀落在了地面上。   “你……婊.子!!”见到剃刀,那名玩家后背一寒,“你还想——啊!!!”   谁也没看到褚政什么时候把餐刀装进了长裤口袋里,但都见到下一秒,何舒面前站着的玩家,已经在褚政一挥手后,捂着眼睛凄惨地倒了下去!   “为什么打她?”褚政弯腰看着地上翻滚的人,怕对方剧痛之下听不到自己的问话,所以大声地问他:“你不知道她是我的人,打她的脸,就等于打我的脸?!”   ……   ……   一场惨剧之后,被割瞎双眼的玩家还在地上哀嚎,也因为他咒骂得太大声,所以被喜笑颜开的何舒堵住嘴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失血过多变得意识不清。   “对了,”褚政全然像是没有发生任何插曲,殷切地对贺群青道:“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说,贺肖,无论我赚多少,你七,我三!你不用说话,你只需要欣然接受……”   说着,他又看其他玩家:“快一点,别浪费时间——好吧,我数十秒,十秒后,如果没有人想住客房,我只能把这些钥匙全部扔出去……”   贺群青根本没想说话,默默看着即将成功变成客房中间商的褚政,耳边听着其他玩家,尤其是另外一组玩家恶毒的咒骂,感觉心累不已,徐徐深呼吸起来。   “客人们,你们怎么还不休息——天呐,这是怎么了?!”欧文再次出现在门口,并很快发现了受伤的玩家,穿过餐厅,他蹲下身放倒手杖,将人翻过来查看一番,脸上露出震惊。   褚政皱眉,气愤地说:“经理!这里竟然混进来了歹徒!他想白抢我的筹码,还打了我的女伴,真是个坏人!”   欧文抬起头,一眼看到脸颊肿起来的何舒,也很震惊,之后老人叹了口气,说:“抱歉,诸位客人,这名歹徒就交给我稍后处理吧。”   “那请你稍后再来。”褚政打发欧文地摆手,“我们在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麻烦你先出去,再把门关上。”   其他人一激灵,都用阻止的目光看着欧文。   欧文一鞠躬,难免好奇地询问:“是因为客房的缘故吗?褚政先生,你不是慷慨为你的朋友们打开了客房门?”   褚政莫名地沉默了,心中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直接道:“不,我没有朋友。我是为了我自己打开的那些客房,没有我的允许,其他人不可以住进我打开的客房。”   欧文闻言变得十分为难,“可是客房门一旦打开,只能从里面反锁,先生你只是一个人,只能住在一个房间,怎么能同时锁上所有的门呢?”   褚政:“……”   其他人:“哦……”   好像懂了。   欧文:“所以还是,感谢你的慷慨,先生。”   蒋提白:“噗。”   ……   ……   一片寂静中,褚政震撼的目光看向贺群青。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我都说了你七,我三!   是你七我三啊!   我褚政什么时候定过这种分钱的比例?!   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不同意?!!   啊??!!!   为什么啊!!! 第161章 第161章 水管里的哨音 “外面有人……   褚政坐在餐桌旁, 支着额头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OK,”蒋提白轻拍一下桌面, 边扣外套扣子边微笑起身,“那我们就一起感谢褚政先生的慷慨解囊?你愿意替我们所有人排忧解难,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慈善家。没别的事了?那我先走?”   褚政虚弱道:“等等……”   “诶不用送,”蒋提白笑容不改,直接打断褚政, “我们都知道路。”   事到如今, 褚政明白,自己搞别人心态没有成功,反而又被搞了心态。   眼见无法挽回,褚政眼神中顿时流露出了孩童般的脆弱, 朝他们挥挥手, 道:“……你们去挑房间吧。欧文经理?”   “褚政先生?”欧文靠近了他。   “你在他们挑房间时, 务必给我留下‘温莎’那套双人间,”褚政吃撑了似的靠在椅背上, 有气无力道:“我喜欢那个大浴缸。”   “当然没问题, 先生。”欧文慈蔼一笑,“您理应挑选您喜欢的房间。我还会嘱咐我的伙伴,帮您在浴缸中放满温水。”   “不需要,”褚政阻止欧文,同时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何舒,打量间又莫名地挑眉, 眨眨眼恢复了精神,“我喜欢边洗边放水——再给我们拿点药膏来。”他最后吩咐欧文。   “……好的。”   何舒闻言悄悄翻个白眼,边给自己微微肿起来的脸扇风, 身体边转向一边去了,避开了和褚政的对视。   热,这个副本里,怎么这么热啊。   难不成是空气里有春丨药?   ……   ……   贺群青身体里的酒精开始发散,贴身的衣料丝滑带着微微凉意,皮肤却热的滚烫。   他从桌上拿起金梓语的榔头,起身往外走去。   江远急忙跟上他。   其他玩家第一次离开时明明火急火燎,返回来又迅猛如洪水。   现在事情解决,所有人还都有了“免费客房”住的时候,贺群青本以为他们总算会放慢脚步,结果一群人还是生怕损失了什么,一窝蜂抢着跑走了。   贺群青看着玩家们马不停蹄,就觉得自己这个脚,能接连不断地迈出去,已经是在积极行事了,其他人一个个的,却只为了晚上睡一间不那么恐怖卧室而这么努力……贺群青用力眨眼,甩开醉意,再挺挺后背——抻了个懒腰。   “走了。”   一只大手突然拍在他后心,贺群青抻懒腰的手臂还没抬起来,又降了下去。   “回去再睡。”蒋提白推着他的背往前走。   “别动我。”贺群青眼里存了一把眼刀,凉飕飕地扎过去。   “冤枉,我没动你,你看我哪只手动你了?”蒋提白说着给他看双手,目光斜向金梓语。   贺群青:“……”   难道是金梓语推的自己?   可金梓语的手有那么大?   身后金梓语茫然地看着他,也无辜摊开那双小但是“天生神力”的手,叫贺群青皱着的眉头无奈松开,这才继续往前走。   金梓语:“……”等等,我才是无辜的啊,我,诶,为什么?!   “怎么回事?金梓语就可以,我碰你一下你就来劲,早恋?”   贺群青闻言看了眼蒋提白,蒋提白厚脸皮一笑,“我是开玩笑的。”   等到了有四十间客房的走廊上,这里竟然比刚才的聚餐要热闹百倍。   每一间客房门前,都站立着至少两名侍者,拿着毛巾、换洗衣物、篮子、推车等物看着玩家们进进出出地挑选房间。   怪不得刚才那些玩家还没有确认房间的情况,就气急了回来找褚政的麻烦,想必是这些侍者,从他们晚宴时便等在这里了。   以这些侍者的业务熟练度,恐怕会第一时间告诉玩家们,这些客房都是属于谁的。   这下贺群青都不用自己花费筹码打开房间,观察片刻,走廊里已经逐渐安静下来,一扇扇客房门当着他们的面砰砰地关上了。   贺群青站在走廊末尾一间被人挑剩下的双人间门口——也是离蒋提白房间最远的,看看里面,一切正常,他手握着门把手,对同样还站在走廊上的其他人特意嘱咐:“休息可以,但别打开房间里任何门。”   他这话主要是给新人B、新人C,以及对尹念裴说的,不过如今尹念裴已经进入房间查看,门口停留的只有柳晨锐。   闻言,柳晨锐朝他点点头,不急不缓进门了。   “你好像对新人A格外关心?”江远在他身边小声道。   贺群青只当没听见,接过侍者手中装着洗漱物品的篮子,就让江远先进门。   最后他转身进客房时,远远还剩下一人,站不直地倚着走廊墙壁,双手环胸定定看着他这边。   贺群青进房间“砰”地关上了门,反手把门锁上了。   ……   ……   走廊外头的蒋提白低头长长舒口气,又仰头缓缓吸气,视线从天花板上落下来,脚步回到了白天他和贺肖检查过的那间客房里。   不自觉地,他站在白天传出阴森可怕敲打声的墙壁前。   此时这面墙十分安静,艳丽华美的深蓝色绒布平整顺垂,没有任何异样表明这块帘幕的后面也有满面墙的门。   看着看着,他眼中便恢复了那股浓浓的倦怠,无所顾忌坐在了空荡荡大床上,之后也像白天那时缓缓倒下去,在床上展开了手臂。   一切平静下来,他才把刚才在走廊里,想说但没说的话吐了出来——   “晚安,贺肖。”他疲惫道。   ……   ……   贺群青一进门就热得脱下外套,将外套搭在椅子上,正要随手解开衬衣纽扣,意识到江远还在这,他动作不由一顿,朝江远看过去。   “小肖,我去给你接水洗澡。”   “不用了,我自己来。”贺群青直接走进浴室,手刚搭在浴缸上方金灿灿的水龙头上,脑中忽然一阵尖锐的哨音,他手下一顿。   可哪怕他没去拧那水龙头,脑海中还是被强烈的噪音反复干扰,惹得他猛然闭上眼,加上醉酒,脚下顷刻间失衡。   “怎么了?!”江远眼疾手快冲过来,试探着去搀扶他,“小肖,你又头疼了?”   江远这一动作,阴差阳错叫贺群青的手离开了水龙头,也是一瞬间,肆虐贺群青脑海的尖锐哨音消失了。   贺群青逐渐恢复过来,发现脸上正被毛巾抹来抹去。   “你干什么!”贺群青一把拉下江远的手。   “好点了吗?”江远眼中露出担忧,“怎么年纪轻轻会有这个毛病?你平时也经常这么头疼吗?”   “不用你管。”   “哦……”江远愣愣地看着他,手不自觉抬了起来。   “你好了——”贺群青烦躁地再度拉下毛巾。   “我看你在出汗……”江远没照顾过像贺肖这么大的少年,哪怕是以前对待贺群青,都总是搞得鸡飞狗跳,哪有现在这份儿耐心?   而且江远挫败地发现,自己的讨好总是让贺肖更加生气,一时笑得很尴尬。   贺群青皱眉拉开江远,手撑着浴缸光滑的边缘,弯腰细看水龙头。   金色四脚的浴缸斜着放置在浴室中央,表面洁净到反光,触手冰凉滑腻,看不出异样。   只是当贺群青手一尝试接触水龙头,尖锐的哨音便开关一般骤然打开,在他脑海中嚣张地响起来!   贺群青快速收回手。   “怎么了?”江远怀疑地看着那个水龙头,“水管烫么……”他朝水龙头伸出手——   “别动。”贺群青一把抓住他。   “小肖?”   “让你别动,”贺群青瞪了江远一眼,返回盥洗台试了试,这边的水龙头没有问题,之后他大步向外走去。   可等他打开门,来到空荡荡静悄悄的走廊上,脚步又停了。   他是想去提醒其他人不要用浴缸洗澡,尤其是喜欢和女友“边放水边洗”的褚政,但这时候贺群青想起来,自己不需要挨个儿门去敲,也可以阻止其他人放水。   想着,贺群青缓缓挑眉,又慢吞吞退回房间了。   贺群青身后老妈子似的紧跟着他的江远,困惑地看着门前贺群青的背影,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过了有几分钟,走廊里不远处某间客房门哐一声开了,陈雨依的大嗓门先响了起来,“欧文!欧文!来个人啊!浴室怎么没水啊啊啊啊啊!”   贺群青面对着门板松了口气。   ……   ……   半小时后,褚政和何舒,两人面对面坐在浴缸里,何舒浑身光溜溜的,抱着膝盖坐得乖巧。   他们身边,干涸的水龙头一旦拧开,就会发出“呜————”宛如火车汽笛的声音,同时地板下面,和天花板里面,同时发出难听的声响,能感觉出水管在努力工作,但就是不出水来。   “亲爱的,还玩吗?”何舒歪头问。   褚政低头看看自己,沉默片刻,胳膊一伸,大力扯过浴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心想:这么高档的副本,会停水?刚才欧文明明都说要帮他放水了??该不会……应该不会吧……不、会、吧?!   “不玩了。”褚政面无表情道,“我讨厌身上黏糊糊。”   但今晚他可以不玩,说法却不能没有一个。   褚政说完,直接出了门。   径直来到走廊尽头,他朝门抬起拳头,将要落下的一刻,他胳膊一顿,艰难换成指节,叩叩叩礼貌地敲了三下。   “谁?”屋里好半天,才传出了一个谨慎的声音。   “褚政。”   “……”   “怕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我们头目。”门外褚政闭着眼,脑袋顶在了门上,这样才能勉强忍住仰天大喊、踹门、在地上打滚的冲动,笑着说:“我想和他商量一些……对我们都有利的事情,呵呵。”   “……”   “江远……?”褚政磨牙道。   “我不能开门。”江远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为什么?”褚政快速崩溃了,“为什么?!贺肖,你别装听不到,你出来!”   “嘘嘘!你别喊了!”   “凭什么?我就要喊!贺肖!!”   “他睡了!”江远急道。   “……睡了?”   “早就睡了,”江远听到门外声音低下来,回头一看,暗自松了口气,“十几分钟前就睡了,有什么事明天……或者等会儿再说吧。”   褚政盯着门僵立片刻,最终还是不甘心地裹紧自己走了,江远这边听到外面恢复了寂静,这才回到大床边。   洗漱完的贺肖躺在大床上,起初他双手交叠在腹部,如今两手摊开,睡的孩子一般安静。   在大床另一边坐下,江远有些愣神地看着贺肖的睡姿。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现在看着贺肖,越来越有种奇怪的感觉。   贺肖和贺群青很像,这点他是知道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相似到这个地步。   洗漱物品一丝不苟地摆放就算了,竟然连睡姿都是一模一样!   以前贺群青上学的时候,贺织嫣总是叫弟弟到家里来吃饭,晚上太晚了,就不允许他出门,免得贺群青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外面玩疯。   所以江远也很熟悉贺群青的睡姿。   同样的年轻人,睡在客厅里展开的折叠沙发上。   因为贺群青喜欢低一些的枕头,所以睡着时不仅睡得直挺挺的,还微微仰着下巴。   过一会儿,他就睡得摊开手脚。   又过一会儿,就……   他还没想完,眼前的贺肖一翻身。   就趴着睡了。   “……”   江远按下受到惊吓般震颤的心跳,默默摇头,给贺肖盖好被子,心事重重地躺下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群青脑中“咻——”一声细微的响声。   他骤然睁开眼。   示警哨音极快就消失了。   房间里恢复了静谧、温度也和睡前一样宜人。   可贺群青还是听见了。   小声的敲门声。   “笃、笃、笃。”   “有,有人吗?”   “外面有人吗?”   贺群青抬起头,敲门声,就从床边的——那堵墙里传出来!   “救命……救救我……”   那门里是一名陌生女孩的声音,在强忍哭意,小声说道:“……有人吗?外面有没有……有没有玩家?谁来救救我……”   贺群青已经起身,光脚走到了那面同样被帷幔挡住的墙边,循着声音摸了过去。   “什么玩家?”贺群青听着对方哭泣,轻声问:“你是谁?”   那边声音戛然而止,过了数秒,才传出了惊喜万分的声音:“我,我也是玩家!我是在你之前来到这个副本的……审判者游戏的玩家!” 第162章 第162章 肖哥(上) “我——新人……   贺群青面对墙沉默下来。   他身后一个身影, 悄无声息走过来,直到近处,手落在了贺群青肩膀上。   贺群青浑身一僵, 侧头看去,江远冒着冷汗,望着眼前高高的墙壁,以口型问他:“有鬼?”   “你……你还在吗?”女孩听外面声音消失,哭腔中透出了绝望, “别走……你别走……”   贺群青朝江远摇摇头, 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试探性问那边女孩:“你怎么判断我是玩家?”   垂幕后有门扇“哐”一声轻响,仿佛那女孩激动地贴近了门。   “因为门外边,门外边只有玩家会回应我!”女孩急道:“我, 我原本已经到了顶层, 但副本结束后, 我就被困在了这里!我想办法下楼来,但刚开始的时候, 我就彻底迷失在这些门后, 直到不久前才摸到一些规律……你这里应该是一楼最后一间双人客房,对吗?这里已经是一楼了吧?”   贺群青与江远对视一眼,贺群青靠近墙仔细听,可除了近在咫尺、愈发清晰的女孩压抑的抽泣声,听不到任何示警的哨音。   想必门里的人,哪怕真的是死人, 目前对他也没有危险。   可女孩的每一句话,都让贺群青深感迷惑。   正在思索,女孩已经再度表现出急切, 贺群青连忙出声:“这里是一楼。”   女孩大大松了口气,心神这一放松,她彻底哭起来,凄惨地求着贺群青快点给她打开门。   “等一下,”贺群青还有问题必须要问清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哪里人?”   女孩声音一顿,缓了缓才闷声说:“你是想让我证明我的玩家身份,对吗?”   她猜得没错,贺群青的确想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当过玩家,还只是一个副本怨灵,只不过知道了玩家的“存在”,所以来编故事骗他们。   但如果是副本怨灵,认知上首先就有一个巨大的破绽——它们不会知道现实中存在的城市、奢侈品牌等名词。   这是林况在上个副本里提到过的。   “我是淮澧省筑城人。我……我不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但我进这个副本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7月14号。”   听到她的话,贺群青和江远都一愣。   “怎,怎么了?”女孩的声音慌了,“难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很久?不可能!我在这里真的只过了几天,我浑身都受伤了,双手和膝盖在流血,因为我之前爬了很长一段路,我现在还饿的已经快走不动了……我真的还活着!我还活着……呜呜呜求求你救救我!”   贺群青和江远愣住,不是因为这个日子已经过去很久,而是恰恰相反,这个日期,就是前天!   “14号,”江远悄声告诉贺群青。   江远不禁摇头,流露出些许感同身受的情绪,“和我进入游戏是同一天。”   “是吗?”女孩忽然出声,接了江远的话,激动到有些结巴:“难道你是新人?我也是!等等……求求你们告诉我吧,今天是几号?外面是不是过去了很久?”   “不久,”贺群青终于回答她,“今天是16号。”   “什么?”女孩愕然了,“才16号?我被困在里面,我还以为,哪怕现实世界,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不过也是,副本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本身就不一样。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才只过了几天……”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门里女孩的玩家身份越清楚,贺群青就越沉默。   他在思考,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副本?   不仅有两组玩家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副本里竞争,现在还出现“之前”来到这里的玩家?   贺群青记得很清楚,在审判者商城里,玩家们虽然会上传副本攻略,但所有玩家都默认,同样的副本只会出现一次。   所以比起副本的种种细节和背景,卖家总结的通关“干货”、通关的那些“统一规律”,才是最具价值的。   可现在女孩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副本不是“一次性”的。   起码这一个副本,就不是一个一次性的副本。   既然如此,“萨克森宅”应该很有名才对,为什么蒋提白、陈雨依、褚政这些高级玩家,来到这里后,反而会惊讶于宣扬等另一组玩家的出现,而对这个副本本身,没有表露出任何疑问?   贺群青越想,后背便愈有股凉意幽幽升起来。   他回过头,能看到自己的外套旁边,还原封不动放着那两个装着筹码的小袋子。   看到它们,贺群青心中便隐隐冒出了一个极端的想法——   会不会,迄今为止……进入“萨克森宅”副本的玩家,一个不落,全部都……没有出去?   这念头一升起,贺群青登时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感觉两条小腿隐隐发麻,甚至忍不住缓缓后退半步,离面前的墙远了一些。   他如今脑海中冒出的,正是他今天始终在逃避、不愿意回想的场景——白天在蒋提白那间客房里,他发怒失控时,后背墙内,传出的数不清的砸门声、拍门声!   更别说彩门活动室里,那永不停歇的哨音,顺着大大小小门缝吹出的阴风,始终往他头脑里钻,宛如那里的一扇扇门,背后连通着一个巨大的死亡地穴,鬼魂的哀嚎,在螺旋上升的阴风中呼呼不绝……召唤着他。   ——召唤他这个在门外端着酒杯享清福的,最大的同类。   可万一门后面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游荡者的怪物同类,不是副本异灵,而是……玩家?   ……   ……   贺群青沉默得越久,女孩的声音越是慌张惊惧,她应该是觉察出贺群青在犹豫要不要帮她,更甚者,她想,门外这年轻的男人,恐怕是不愿意救她了。   “我!我真的还活着!”她开始拼了命为自己争取活路,“你要不信我,我现在把……把胳膊咬破!血流出去,你摸一摸,血是温的,我也是温的,我有体温!我不是副本怨灵!”   她哭得抽噎,但还努力压抑着哭声,“求求你们了,真的求求你们了——这里面有怪物,我九死一生,才逃到一楼这来。但快到时间了,又到怪物来抓我的时间了,我得跑啊!但是你们打开门,我就安全了,我已经跑不动了……求求你们……”   女孩的声音的确已经很虚弱,贺群青就这样立在墙前,心中也逐渐焦躁起来。   “我知道开门要筹码,”女孩最后心灰意冷地说,“我不会让你们白白花费生存点开门的,我有筹码,你们听见了吗?”   随着她的话音,贺群青和江远都听到细微、发脆的刮擦声,像是两枚筹码在相互磕碰,“这是我赢来的唯一两枚绿色筹码,真的是绿色的,我可以从锁眼里证明……我还有其他用处——我……我摸到了门后通道的规律,如果你们让我出来,我可以把只存在于门后的线索告诉你们,只告诉你们……”   “你们真的不打算救我了吗?”女孩哭声沉闷,像是她将脸埋在了哪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认命了,“好吧……我要死了……死就死吧……但我努力了这么久,才发现这一点规律,就算你们不救我,我也还是告诉你们吧……”   贺群青目光抬起来,越来越高,最终,他发现这面墙的边缘,实际上是有一条长长的拉绳,他大步走了过去。   “小肖!小肖!”江远一慌,快速追上他,“你,你真要救她?”   贺群青被他拉住,回头看看江远,没说话。   江远细看他神情,脑袋就是嗡一声响,急道:“她一个人在门后面待了这么久,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墙里活那么长时间,还有怪物在追她?小肖,你冷静点,别被骗了!她明显已经不是人了啊!”   贺群青明白江远的顾虑,他自己的顾虑不比江远少,可贺群青现在仰仗的,不是常理的判断,而是他耳中的哨音,在女孩出现后这么长时间,的确没有一次响起过。   最重要的是,贺群青眼下,身体里已经有另一个“自己”,抢占了他本身的思想、行为。   如果连眼下这件事,他都要畏缩拒绝,不遵从自己心意,那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就会顷刻间,变成另外一个,他自己都看不上眼的人一样。   “小肖!”江远更焦急了,“太危险了!在游戏里,一切行为都生死攸关,不是善良和仁义,就能让我们活下去,现实世界也是一样!谁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会不会一出来就害死我们?!”   “你放心,”相似的话贺群青听了不下一百句,已经有抗体了。   贺群青拉住了拇指粗的拉绳,向江远承诺:“就算它不是人,我不会让它伤到你。如果有事,你打开门,去找蒋提白。”   贺群青自言自语:“你跟他应该会聊得来。”   帷幕如舞台般缓缓拉开,墙面露了出来,江远冷汗唰地冒出来。   他进门时根本没有发现,这面墙后面,竟然会有这么多彩门!   密密麻麻,五花八门,奇形怪状,丝毫不输给那间活动室!!   只是这些门,一个个造型更朴实,灰蒙蒙的,看起来更加的……古老!   “砰砰砰!”   猛烈地敲门声响了起来。   江远一哆嗦,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但贺群青视线快速移向客房门。   “贺肖!贺肖!”门外响起一个男声。   “谁?”江远颤声问。   “我——新人A!”门外的男声回答,随即又拍了两下门,急道:“快来,贺肖!尹念裴出事了!” 第163章 第163章 肖哥(中) 尹念裴朝他手……   贺群青闻言心里一沉, 他和江远,都本能地看向传出女孩声音的门。   新人A的敲门声显然也惊扰了墙里的女孩,眼下房间里再没有响起第三人的声音, 只剩下不知哪扇门里钻出来的风,带着微微的铁锈腥气,萦绕在贺群青鼻端,仿佛在预示他们,一场会死人的大戏, 已经敲锣打鼓开始了。   “快!”新人A在门外焦急不已, “再晚就来不及了!贺肖!”   “贺肖?”   贺群青开门的动作猛然一停,因为第二个叫他名字的,不是门外的新人A,也不是身边的江远, 而是一个娇弱无害的声音, 那声音犹如被风吹到了他耳边, 近在咫尺,令他浑身汗毛倒竖!   “你们的同伴遇到危险了?”   只是下一秒, 女孩声音恢复了正常, 还在那半人高的门后。   让贺群青明白,应该是自己神经紧张了。   女孩幽幽叹口气,似乎是彻底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不指望他们救自己了,忧郁地说:“快去救人吧。只是有一点希望你们知道,这栋屋子里, 最危险的就是彩门。无论拿到多少好处,赚多少筹码,都千万不要贪心, 一定要尽可能地离彩门远远的,到顶层去,知道吗,到顶层,那里才有离开这个副本的线索……我当时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你们还能回来……我还没有被怪物抓走,能等到你们的话,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你们。”   贺群青这次没有回应,门外的新人A大力拍门道:“开门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停顿一秒,新人A想到什么一般,急问:“是不是你也遇到什么事?贺肖?贺肖你还在不在?江远?喂!你们没事吧?!”   “没事!”贺群青知道再犹豫下去谁也救不了,快速打开了门,往外走说道:“尹念裴怎么了?”   柳晨锐眉头皱得死紧,见他出来总算松了半口气,真是半口而已。   “我没看住他,”柳晨锐道,“他说他在找线索……结果……妈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运气一向不好……”   运气?   贺群青听到这两个字眼,就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身后的江远在这时脸色一变,想起什么,匆匆跑回他和贺群青的房间。   ……   柳晨锐和尹念裴的房间,离他们并不远,几个呼吸间,贺群青已经在迈大步的新人A带领下,来到了他们的客房。   第一眼贺群青就看到,尹念裴背对他们呆坐在一面墙前头的地上,衬衫后心已经被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湿透,脸色与其说恐惧,不如说万念俱灰。   而尹念裴面前的墙壁,正是揭开了幕布的彩门墙。   贺群青脸色也有些变了。   因为他在进门后,脑海中明显响起了哨音,虽然不是很清晰,但重重叠叠哨音由远及近,逐渐给他一种,眼前的门,在“活”过来的感觉。   令它们苏醒的人,正是眼前脸色惨白的尹念裴。   “到底怎么了?”贺群青已经走到了尹念裴身边,发现后者身前也没有伤口,整个人好歹是完好无损,只是出于贺群青目前不知道的原因,小孩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你看这个。”新人A已经从地面上拿起了一件东西。   贺群青立即接过来,发现这是一个雕工精巧的抽屉,半指高,两个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   “这是从彩门里拿出来的?”贺群青看向那面墙,可是墙上目前所有门都还锁着。   果然,柳晨锐也摇头,“不是,那边有一个梳妆台,这是上面的首饰盒抽屉。今晚进房间后,我们很快发现这面墙上有彩门,所以尹念裴一直没睡,在研究这些彩门,刚才他准备休息,经过梳妆台,才注意到这个首饰盒。”   “首饰盒的钥匙就放在桌上……”柳晨锐此时看着地上未成年的男孩,已然焦头烂额,说话语速也愈发快,“没想到这个首饰盒,也是一扇彩门,打开之后,里面有这个……”   柳晨锐想起手里紧紧攥着的卡纸,这时候他两下将纸掰掰平整,放进了贺群青等待的指缝,但柳晨锐实在着急,跟着凑过去直接念起来,前面不重要的地方,他干脆跳过:“总之就是他现在要在一刻钟内,打开二十扇彩门!”   “不照做的话,”柳晨锐直直看向贺群青,只可惜贺群青看不到他现在脸色早已经铁青,“……他整个人会被‘分开’放进二十扇门里?贺肖,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如果是,谁来执行?谁能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欧文?还是那些服务生?他们都是杀人狂魔?这事真能办到?”   柳晨锐从看到这张纸条起就在气恼。   当时他洗漱完出来,见尹念裴整个人情况不对,硬生生从这小孩手里抢过来纸条,一读后马上明白事态严峻。   从白天的经验看,他们似乎非得按纸条上写的去做?   可凭一张纸条,一些荒诞题词,就能强行让别人加入一场“残忍”的赌博?   柳晨锐对这个副本本身就有强烈不满,结果尹念裴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如果尹念裴真的被“分开放进二十扇门里”,不是又坐实了他柳晨锐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是个丧门星?   当贺群青听到“二十扇”彩门时,脑袋也是嗡一声。   白天两组玩家,一共才开了三十五扇“免费”的彩门,过程还磨磨蹭蹭。如今尹念裴一个人就要在十五分钟内,打开二十扇彩门!   更可怕的是,现在将要打开的所有门,每一扇,都价值一枚绿筹码,一万生存点!   “现在还有多少时间?”贺群青倒吸一口凉气。   结果就在他问话这一刹那,贺群青猛然感到手臂上一股彻骨的凉意袭来!   他先是一愣,但接下来贺群青脸色变了,刹那间意识到:那些筹码!   他出来的太急,那些筹码,还留在房间里,而现在,显然是被另外一个人拿到了!   贺群青看向敞开的客房门,以及外面一截明亮的走廊,脸上隐隐透着极度的失望。   是他……   “小肖!”正在这时,江远慌里慌张从门外冲进来,看到贺群青的一瞬间,他脚下没那么急了,但还是收紧怀里藏着的鼓包,神情竟然还有些埋怨,“我真服了你!你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转身就走?心再大也不能这样,你这是丢三落四,糊里糊涂!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急躁?”   贺群青看到江远出现,也是一愣。   原本江远是理所当然会跟着他一起出门,可现在江远间隔一会儿再出现,竟然给了贺群青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江远……又回来了?   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江远吗?   “还有十一分钟!”柳晨锐看向他们客房角落的一座摆钟,说完,他骂了一声,干脆走过去,一弯腰将沉重的摆钟生生拦腰抱了起来,搬动到他们身边立着。   贺群青一听之下,感觉后脑勺的皮都紧了一层,目光已经落在了眼前的墙上,在众多的彩门间逡巡。   “你们……你们走吧。”低着头的尹念裴忽然开口。   柳晨锐正在焦躁之际,额上也见了细密汗水,他看了尹念裴一眼,没有回应,只问贺群青:“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带着他跑?上楼?难道真的要开门?”   “你们走吧,你们现在出去!”尹念裴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贺群青和柳晨锐因为他声音里某些东西一惊,看向尹念裴,就见尹念裴脸色已经缓了过来,却不是有了希望,而是坦然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厄运一般。   毕竟这是今天第二次,尹念裴因为生存点站在了死亡边缘。   在他看来,新人A去找贺肖,实在是过于“乐观”,而他自己就看得比较透彻,他明白,他眼下面临的这件事,牵扯价值实在巨大,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任何人帮他。   “打开任一彩门要一万点,”尹念裴道:“我生存点原本就不够,在打开首饰盒以后,我最后一万的筹码应该已经抵消了。”   白天他开出的彩门,只得到欧文一个打火机。   好在陈雨依起了玩心,给了他一枚绿筹码。   原本这枚筹码,只够他打开客房门,可谁想到褚政不按套路出牌,最后便宜了他,让他不仅留下了筹码,还燃起了一丝新希望。   所以他才没有在这个特殊副本里破罐子破摔,而是努力想要找出彩门的蹊跷,想找到赌赢的密码。   没想到这个梦才做了几个小时,就要醒了。   如今他两手空空,别人但凡要帮他,就要花费至少二十万生存点,而且这是在一直赢的情况下,如果打开彩门后输了,如果再开出一个“一刻钟内打开一百扇彩门”?   二十扇门里可能出现的情况太多了。   “让我自己待着……”尹念裴重重咽了一口唾沫,艰难说:“你们出去,我试着打开这些门。欧文不是说,明早才会结算筹码?说不定晚上是可以负债的时候,也许我能活到早上。但万一活不到,你们也让我……体面一点,我不想被人看到……那种样子。”   “我也不想看到你惨死的模样!”柳晨锐沉声说,“别说这些话浪费时间了。贺肖?”   尹念裴的目光随着新人A询问,落在了贺群青脸上。   贺群青这一次与尹念裴对视,感觉又不相同。   尹念裴到底年龄还小,猛然抽到这么一个“上上签”,短短时间已经被吓得不轻,加上尹念裴本身长得秀气,看起来更加可怜。   贺群青静静看着他,随着时间一秒又一秒过去,尹念裴原本因为“认命”而镇定的神色,面对贺群青像要看穿他似的眼神,逐渐发生了改变。   尹念裴浑身肌肉紧张,最后甚至紧绷到发抖,他脸色也涨红了。   终于,尹念裴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和压力,狠狠咬住牙关,扶着地面站起身。   他径直走向那些彩门,拿下了离他最近的一把钥匙。   只是不等将钥匙插进锁孔,贺群青还是叫住了他。   “尹念裴。”   “好了,”贺群青心下叹口气,“我帮你,但你只能听我的,我说开哪扇,你就开哪扇,我说什么时候开,你就什么时候开。”   说着,贺群青向江远伸出手。   江远焦急地想要说什么来阻止他,可是他刚劝过贺群青不要救那个女孩,现在又是尹念裴,不仅是个活人,年龄还这么小,自己现在开口,似乎只会被贺肖更加讨厌。   江远最终暗叹一声,将怀里的筹码还给了贺群青。   贺群青取出两枚红筹码,放进了尹念裴发抖的手里。   柳晨锐不甘心地问:“只能开门?”他任何时候都不愿意顺了这个游戏的意,可他自从离开上个副本,心中就始终有种挫败感,一直延续到现在。   贺群青望着墙喃喃:“只能开门。”   因为就在他们说话这片刻,所有人都感觉不到,唯独贺群青能听到,那些门后的东西,一个个都闻腥赶到了,已经各自热闹地蹲守在门后,等着被尹念裴选中。   面对这样塞满墙壁的超自然力量,他们不玩下去,还能逃到哪里?   贺群青注意力变得集中再集中,他极力去分辨每一扇门后的危险,身形不由地静止下来。   在外界其他人看来,贺群青就完全是突然盯着墙面出神起来。   尹念裴死死地攥着那两枚价值高昂的筹码,拳头隐隐发白。   随着贺群青沉默、等待的时间不断延长,尹念裴哪怕心里有数,脸色还是变了又变,目光在贺群青以及彩门间来回切换。   等,还是不等?   难道贺肖也并不完全知道彩门的规律?   自己现在应该去找蒋提白?   可蒋提白那种人,更不可能救我……   难道我真的没有那个命活着?   救我……   救我……   “第一扇——”   尹念裴目光一凛,沉下呼吸,重新捏紧了手里的筹码。   贺群青手指着一扇不起眼的红色小门,“在这。”   尹念裴朝他手指的门冲了过去。   救救我!!   ……   ……   二十扇门,尤其是高处,没有长梯子根本够不到。   好在这里门实在太多,贺群青尽量在下方的门里挑选。   尹念裴手指灵活,开门的速度飞快。   起初他每打开一扇,就会仔细阅读上面的提示。   假如门里有东西,他就会取出东西,统一放在一起,钥匙则挂回挂钩上,让门敞开着。   可很快,随着他打开的门越多,他神色中激动夹杂着震惊,已经不会再细看那些提示。   他已经意识到,贺肖让他开的门,没有一扇开错。   换言之,他连开二十扇门的路上,没有输一次,始终都在赢!   时间仅剩下不到一分钟,还要打开三扇门。   尹念裴已经浑身湿透,连贺群青脸色都变得苍白,但贺群青不敢分神,甚至他全部精神,都还在不停往那些门后头钻。   刻意放缓的脚步早在不知不觉间来到贺群青身边。   但眼前这幅不断开门的场景,实在是惊险刺激,也诡异万分,让来人忍不住跟着屏息。   拿钥匙,插进锁孔,拧开,拉门。   拿钥匙,插进锁孔,拧开,拉门。   拿钥匙——   好不容易,尹念裴攀着床柱,艰难取到了贺肖让他取的最后一把钥匙。   尹念裴费力将钥匙插进锁孔,干脆一拧,感觉到手下门扇晃动,他猛然拉开门——   一张脸!   ……   一颗头颅!   ……   一颗风干的头颅,正对着开门的他。   尹念裴心中原本已经接近欣喜若狂,骤然看到这一幕,一股恶寒顷刻间顺着他尾椎,雷击一般穿透他的身体。   尹念裴手松开了,腿也没了力量,脖颈软下来,闭着眼睛从高高的床柱上掉落下去——   下方柳晨锐抢上一步,恰好接住尹念裴,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等回过神,柳晨锐边伸展生痛的手臂,边查看尹念裴情况,发现尹念裴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柳晨锐本能看向贺群青,这一看,也看到了对方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眉头不由狠狠皱了起来。   可惜他讨厌那人的情绪因为匿名不能完美地传达给对方,对方只接受到了一丝。   “怎么?”蒋提白穿着和几小时前一样,只是外套上多了一些好像是睡觉压出来的褶皱。只见他双手环胸,朝柳晨锐一笑,“闹出这么大的事,也不在走廊里多嚷嚷几声,只找了我们头目?你这个新人,难不成脸皮挺薄?” 第164章 第164章 肖哥(下) 你能救谁?你……   柳晨锐听到蒋提白的话, 抽空瞧了他一眼,看到蒋提白神色,心里已经有数。   他暂且没有回应, 先一捞尹念裴,将昏迷的人放在床上躺好,这才擦擦额头因为精神紧绷冒出的汗水,定定神,回身深深看向蒋提白, 毫不留情反击道:“你脸皮倒不薄, 没人欢迎你,自己就进来了,难道你以为自己在这能派上什么用场?你要是说得出你现在在这里,哪怕一条的用处, 我下次就不找贺肖, 直接去找你救人。”   他说到中途, 手边的尹念裴脑袋就动了一下。   尹念裴是在内心狂喜之际,毫无准备才受到惊吓。但他毕竟已经经过多个副本, 所以短暂的昏迷后便醒转过来。   尹念裴也没想到, 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和自己同住一屋的新人A,竟然用讽刺、指责的语气跟另一个人起了冲突。   谁?   谁来了?   尹念裴眼皮掀开一线,模模糊糊的视线投出去,当看到新人A说的是谁,他两眼一闭, 长呼口气,恨不得自己再昏过去一次。   哪怕昏过去实在丢人,可也耐不住一睁眼闭眼间, 新人A区区一个新手,就和这个副本里最危险的大佬玩家杠上了。   如果蒋提白像传闻中那样爱记仇,自己毫无疑问会被牵连。   尹念裴闭眼躺着,反复挣扎后,他的手还是无声从身侧抬了起来,拉住新人A的裤腰,示意他别再说了。   柳晨锐感觉到拉扯,低头一看,尹念裴眼睛还闭着,就是手指头没闲着,用力地抠他的后腰,柳晨锐都能清晰地觉出尹念裴此刻的求生欲。   看这小孩醒了,柳晨锐放下心,同时心中也暗自冷笑一声,更没有任何顾忌,不自觉抬起下巴,徐徐补充:“也不是我不相信‘蒋大佬’的能力,就是从蒋大佬你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你好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对别人根本没有什么同情心?那遇到像刚才这种情况,时间这么紧张,我要是去找你,不就和你现在站在这一样,自取其辱、浪费时间吗?”   好家伙。   江远在旁边听得也是一脸愕然!   他睁大了眼,努力想要看清新人A的脸、看清新人A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却如何也摸不透、琢磨不透。   是匿名给了新人A勇气,还是这个新人本来就是这么莽撞的性格?   不不,从刚才事情来看,新人A是个不错的人,他说蒋提白不会救人,好像也没什么大错——只是这话本不该新人A说,加上他的语气,实在是不算客气。   在江远看来,哪怕现在蒋提白听完这些话,当场和新人A翻脸,也是正常的。   于是江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看看垂眸不语的贺肖,只觉得空气中火药味已经逐渐堆积了起来,心脏再度一紧——他不由用力闭闭眼。   ……夭寿啊!   自己已经四十好几的人了,在这游戏里,还要看年轻人脸色……想想都开始可怜自己了啊!   果然,蒋提白根本没有“不跟新人计较”的觉悟,当场嗤笑一声。   “谁说我在这里是浪费时间?”   ……恩?   江远听到蒋提白回应,立即觉察到不对。   怎么蒋提白的语气,好像不是生气?   “不仅没有浪费时间,”蒋提白唇边带笑,缓慢上前一步,“我还能马上告诉你,我在这有什么用处。”   说着,蒋提白放下胸前环着的双手,抽出前襟早都歪歪扭扭的手帕,惬意一抖将手帕展开,之后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蒋提白忽然伸手,手帕在身边贺群青鼻梁眼窝处擦了擦。   “……”贺群青一听他口气,就知道他会不正经,这时候果然如此,面无表情一偏头,按住了蒋提白闲不住的手,躲开了他的手帕。   蒋提白仔细叠起手帕,又放回了口袋里,慢条斯理道:“看我们头目这么辛苦,我在旁边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可以给头目擦擦汗,倒倒水,你呢,你又能干什么?你不过是个累赘,只会拖后腿,只会给别人找麻烦罢了。”   柳晨锐瞪视蒋提白,两人互相对视这一刻,空中火药味浓得贺群青都不得不叫停,只是他现在精神松懈下来,实在不想说话,便直接插队进两人视线中间。   蒋提白也上前一步,早有准备地绕开贺群青,笑意加深了:“难道刚才的情况,你就能救人,你有那个能力?你能救谁?你难道救过谁?我说的对不对,新人……A?”   “好了,你别说了。”贺群青转身拦着蒋提白。   “让他说,”新人A极为冷淡道:“他应该已经憋了很久了,不吐不快吧?是不是看到我很惊讶,蒋提白?”   “恩,”蒋提白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是有点惊讶,不过我只是惊讶自己又发现了一条新规则而已。是你高看自己了,你在我眼里,和那堆东西,没有太大区别。”   蒋提白指的是地面上尹念裴开出来的那堆目前不知道具体价值的破烂,以此来说明,柳晨锐在他心里,也只是主神的一个道具而已。   贺群青越听越觉得古怪,推着蒋提白的手逐渐收回,这时他彻底明白了,原来蒋提白,竟然看出了新人A的身份!   尤其蒋提白虽然是在回敬柳晨锐,可蒋提白的目光,莫名其妙地是落在自己的脸上,仿佛蒋提白期待看到的,不是柳晨锐哑口无言,而是他贺群青的哑口无言。   “看什么?”贺群青不满地皱眉。   “……看你累的,眼睛都红了。”蒋提白抿唇。   “……”   江远又茫然了,但看三人间怪异的气氛,慢半拍明白过来。   贺肖之所以会关注这个新人A,还有新人A反过来对待贺肖那种奇怪的态度——大胆中分明透着熟稔。   还有蒋提白竟然也会说这样一长串的话,去打击新人A,明显是认真了——原来他们三个认识?   尹念裴在凝固的空气中,小心翼翼坐起身,虚弱说了句:“对不起……蒋大佬,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吵了。”   蒋提白被贺群青瞪了后,攻击性其实已经变脸般收敛。   但他的行为,直接印证了他之前所说:把新人A单纯当做物品、道具,所以他无视新人A,干脆走到尹念裴身边,让后者不由地缩瑟。   “怕什么?”蒋提白对尹念裴偏偏好说好商量,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尹念裴,虽然门是你开的,但地上这些东西,多少不属于你,你同意吗?”   “这是……当然。”   蒋提白微微挑眉,用眼神告知尹念裴他还算识相,之后蒋提白突然又对贺群青道:“小肖,夜还长着,我看尹念裴年龄这么小,应该需要更有能力的人保护。”   “你想说什么?”贺群青不由警惕。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柳晨锐干脆道。   “从刚才的情况看,他应该由你这个头目来保护。”蒋提白眼不眨道。   贺群青:“……”   柳晨锐:“……”   “可每个房间有人数限制……”江远迟疑了。   蒋提白:“你和新人A住,你们交换一下就可以了。”   在场几人同时沉默,贺群青和柳晨锐对视,都没说话。   这边蒋提白低头认真看了眼尹念裴,后者停顿两秒,说:“我……我同意,肖哥,刚才谢谢你,多亏你救了我……我能和你一起住吗?”   尹念裴既然这么说,贺群青也的确有些放心不下,不愿意扔下柳晨锐和尹念裴两个人,和这敞开的二十扇门待在一起。   之后他们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正在沉默中,房间就这样交换了。   再说,柳晨锐和江远在一起,贺群青也是放心的。   “有什么事的话……”柳晨锐陪着江远出门前,怀疑的目光看着一旁的蒋提白。   “有什么事的话找你,”蒋提白微笑,“找你来救——”他目光偏移,看到贺群青的眼神,后面的话于是戛然而止。   “别生气,我帮你看看这些东西,马上就走,马上。”蒋提白说着,走向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等!”贺群青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又叫回了柳晨锐和江远,“弄错了,你们住在这间客房,我和尹念裴过去。”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没有多解释,几个人一起,先快速关闭了这些门,关到那扇有人头的门时,柳晨锐三下五除二爬上去,狠狠锁死了那扇门,将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关在了门后面的黑暗里。   之后贺群青又打包了那些杂物,带着尹念裴回到了和江远的房间里。   贺群青刚把手里一半东西放在地上,一转身的功夫,他再回头,尹念裴还在门口,却朝他挥挥手。   “肖哥,待会儿见。”   他手晃动时,贺群青清楚看到他指尖夹着三枚“来历不明”的红色筹码,小孩抱歉地朝他一笑,出门左转走了。   蒋提白也冲尹念裴的背影提醒,“敲褚政的门,让他穿好衣服再给你开门。记住,别去我房间!”   贺群青:“……”???   他有些发呆地看着蒋提白,就见蒋提白独自进门来,把门关上,顺手反锁了,朝他笑了笑:“尹念裴主动要和我换房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呵呵。”   贺群青呼吸粗重了一些,将手里东西扔在了地上。   “别别!”蒋提白道:“你放心,褚政之前和何舒分房睡了,尹念裴去了有褚政在,安全得很。而且现在我也有生命危险,很大的危险,搞不好下一秒就死了,求你,救命?” 第165章 第165章 悄悄对我说 从一开始,我……   “……有褚政在?”有褚政在, 尹念裴怎么会安全?说不定褚政连门都不会给尹念裴开!   贺群青想到这不放心,走过去推开挡在门前的某人,飞快打开门朝外看去。   蒋提白站在他身侧, 脸向后闪了一下,免得被门拍到,即便如此,额前碎发还是因为猛开门带起的风飘起来。   蒋提白春风拂面地闭眼两秒,再睁开时, 不意外看到贺肖一手拉着门, 半个身体走出门去,还没动弹。   “是不是褚政已经让他进去了?”蒋提白好奇地问。   “……”眼看着尹念裴三言两语后走进褚政房间的贺群青沉默了。   “你别看褚政好像做人没什么底线,其实他还是受不了小孩死在眼前的。”蒋提白颇为认真地点头,假装忘记了尹念裴之所以能进褚政的房间, 多半还是因为自己。   “……”可听到他的话, 贺群青缓缓回头, 无言盯着蒋提白,赶人的意思眼里写的很明白了。   蒋提白充满困惑地歪脑袋。   贺群青忍不住磨牙, “你明知道筹码对玩家诱惑有多大, 拿筹码跟尹念裴做交易?我看你才没有底线!”   “我没有和尹念裴做交易,”蒋提白停顿后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看着他,努力为自己解释起来,“他今晚开出了这么多门,明天早上欧文重算筹码的时候, 万一这里有价值很高的物品,或者出现重要线索,你确定他不会产生别的想法?   我知道你看他年龄小想帮他, 我给他三枚筹码,也是实实在在的帮助,多少能弥补一下他‘自以为’的损失,不然你以为,你救了他,这就完了?别说你救了他的命,他就应该对你全心信赖,化身忠犬,感恩戴德了……他会感激你的可能性,或许也就坚持到这个副本结束。不过尹念裴好像不算太坏,他这个程度,三枚筹码应该足够阻止他产生不应该的想法了。”   “……”贺群青听到中途,胸口就剧烈起伏了一下,可长呼吸不能阻止他生气,憋了片刻,他选择让开门,“你的想法太扭曲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我冤枉。”蒋提白说着开始推门,是想要先关上门的意思,贺群青抓着门把手,不让他从里面关,两人都默默用力片刻,蒋提白神情微变,突然专注听起走廊里的声音。   贺群青见他脸色不对,不知道蒋提白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不由跟着听了一会儿。   “什么?”贺群青忍不住问。   “你没听到?”   “?”   “弹琴声。”   蒋提白这么一说,贺群青跟着沉默,随着两人都不言语,贺群青身上寒毛逐渐竖了起来。   的确,他被蒋提白一提醒,才注意到空气里不知何时,竟然有隐隐的琴声。   贺群青今晚接连遇到难题,刚才注意力又全在哨音上,对这遥远的浅浅琴声,根本没有在意。   “哪来的琴声?”贺群青问。   蒋提白哐地关上门,他眉心微蹙看向贺群青,欲言又止过后,蒋提白打了个哈欠,回答:“我房间里来的。”   “……”???   话说蒋提白这小子是不是趁机关门了?   没等贺群青料定这又是蒋提白耍赖的计谋,那边蒋提白抖抖袖口,朝他伸出手腕,“没骗你,你自己看。”   贺群青一低头,目光一顿,迟疑地走上前,托起那只手细看,“这怎么搞得?”   蒋提白眼睛直勾勾看着贺群青神情,口中若无其事道:“啊,我那架钢琴,原来已经修好了,就放在房间里。我回去眯了一会儿,突然被琴声吵醒……之后我谁也没抱怨,根本没有主动招惹别人,可冒出来的那个男人,第二首曲子都还没弹完,就问我要不要跟他学琴,我说我给你弹一个。后来我弹到一半有点累了,那个男人恼羞成怒,非要我弹完,我说休息一会儿再教你,他还不愿意,后来我们就打起来了,把我的手放琴盖下面,差点拍碎……嘶。”   “……”   贺群青愕然看着蒋提白手腕处,只见那上面黑紫的指痕,竟一直蔓延到袖中,还没看清,蒋提白这时挺挺后背,动作似乎也有些艰难,贺群青顺着他转身的动作,掀开蒋提白后背脏了一大片的衣摆,果然看到红红紫紫、些许渗血的伤处。   蒋提白竟然都能被打成这样,可见当时情况其实颇为凶险。   蒋提白见目的达到了,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下贺群青的手,衣摆重新垂下来,盖住了所有伤处,转眼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贺群青也板起脸,让自己务必要冷漠,千万别在这时候表露出一丝关心,不然蒋提白能当场给他躺下。   唯独让贺群青有些在意的是,蒋提白开门开出那架钢琴,的确有自己当时冷眼旁观的原因。   伤处掩盖起来,蒋提白果然自在多了,咳嗽一声继续说:“后来我千辛万苦跑出来,本来就要去找你,结果中途发现尹念裴房间门开着,顺便往里一看,真是缘分……”   “……”求你赶紧闭嘴吧,怎么弹钢琴的那东西,当时只想压断你的手,没想到压断你的舌头?明明你说话更让人起杀心啊。   ……   ……   不过蒋提白的经历还是让贺群青开始担心陈雨依她们,如今走廊里平静,但他最好还是去问问。   贺群青才转了半个身,蒋提白就看穿他一般,抓住他小臂,“我刚才已经替你看了一圈,其他人目前都没事,只是有一间房,里面好像在唱歌剧……你应该管不了宣扬那组玩家吧?”   “……”   ……   ……   蒋提白作为伤员,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并且按之前他说的,主动帮贺群青整理地面彩门开出来的杂物。   彩门里开出的东西,延续了白天的风格,虽然五花八门,大致也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高雅奢华,是镶嵌了至少一颗宝石的精致器物、珠宝首饰等,如项链、怀表、戒指、胸针、刻着诗歌的金笺这样的小东西。   第二类则老旧陈腐,有织物、日常器具、平常玩具、小工具等,连手套都有一双,可以统称为破烂。   蒋提白将那些说明纸条挨个儿读过,快速将所有门里开出来的物品分成了两部分,用两个彩色枕套装好,放在座椅上。   这些活儿都干完后,蒋提白洗干净手,走到了床边。   贺群青始终在观察他,见他下一秒就要在床上躺下,暗中舒口气,这才有些放松下来。   从尹念裴那回来后,贺群青现在还有点头疼的后遗症,本想再抓紧时间休息,可心里到底有件事放不下。当下就准备重新洗把脸,心里迫切希望回来时蒋提白已经睡着。   谁知贺群青才走到洗手间门口,余光扫过身后,白色人影一闪而过。他心中咯噔一声,脚步快速回转,走了几步甚至意识到来不及,立即跑了起来,两秒后喘着气成功拦在了蒋提白面前。   “你干什么?”贺群青警惕。   “什么事啊,这么急着跑过来?”蒋提白很惊讶,说话同时试图绕过他,“我看看这面墙?”   “你看它干什么?”   “我什么都还没干,”蒋提白惫懒地看他,“你害怕什么,贺肖,你有什么瞒着我的?”   贺群青语塞了——也是因为怕了蒋提白。   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那个女孩的事,蒋提白就会立即抛出一个个歪理邪说,给他洗脑,让他不许救人,救人就是在找死。蒋提白还没说,自己现在都想揍他了。   “看你眼神,”蒋提白深不见底的浑黑双眼,因为震惊微微睁大,“你是不是又想打我?我伤得已经这么重了……你下得了手?”   “……”   贺群青的确没有一天之内揍同一个人好几遍的习惯,可他不揍蒋提白,耐不住这个人总是一针见血地挑衅他。   这时也是,贺群青都不知道蒋提白是怎么发现的,竟然脚步挪动,最后一弯腰躲开贺群青阻拦,下一秒,蒋提白哐一声,手掌重重拍在了女孩所在的那扇门上!   “啊!”   一声娇弱的惊呼,从门后响起!   蒋提白缓缓看向贺群青。   两人对视间,空气死一样的安静。   突然,贺群青干脆冷下脸,直接去抢门边的钥匙,蒋提白也料到他要先礼后兵……是只给兵——蒋提白这边先一步一抬手,苍白手指一拢,钥匙已经不见了踪影!   “蒋提白!”   蒋提白眼里两道薄光亮的惊人,笑眼看贺群青,看着看着,气势没了,张口道:“诶。”   “……钥匙给我。”   “当然可以给你,”蒋提白直接服软,“我取下来,本来就是要递给你的。”   “你别绕圈子,给我!”   “那凡事有个流程是不是,打开这种会发出女孩子叫声的彩门,难道没有风险吗?今晚我只能和你住在一个房间了,我是不是也应该为自己的生命负一点责任?”   “你是不是想我用头目决策让你给我?”   “不用,在这。”蒋提白手一抖,钥匙立即从袖子里滑出来,他递给贺群青,只是在离贺群青的手掌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又一次停住了,“我没有反对你开彩门的意思。你刚才救尹念裴的时候,不就一直开一直开,你看我拦一下了吗?”   “……”   “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对我发火?我只是想知道前因后果、问清楚了再开门而已。我作为你手下的一员,问头目两个问题的权利还是有的吧?我看你也不是那种法西斯头目,干什么老拿头目决策恐吓别人?”   “我没有。”   “你嘴上虽然没有,但你肯定想了,想了就是有。”蒋提白道:“不然下午江远和褚政,两个人怎么一靠近你,你方圆十五米,就像溜冰场一样滑溜溜地站都站不住?”   “……”   “好,那我抓紧时间问了。”蒋提白看着贺群青,把钥匙轻轻放在了贺群青手里,“我大概已经猜到你为什么要开门,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是不是清楚地知道门里没有危险?”   贺群青没回答,但他不说话俨然就是默认。   “你怎么会知道?”这恐怕也是今晚所有看到贺群青帮尹念裴开门的人共有的疑问了。   他开门太果断、太娴熟,就仿佛他完全知道,哪扇门会死人,哪扇不会一样。   “我就是知道,”贺群青尽量让自己冷静地回答蒋提白。   反正白天他们吵架时,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已经对墙上的门乱来一通,蒋提白看到那一幕,对自己一定会有重重的疑问。   与那时诡异的情况相比,自己挑选彩门的准确性,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贺群青道,“但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蒋提白目光看向藏有女孩的那扇门,又看看贺群青,之后他凑了过来,两手轻轻搭在贺群青肩上,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叠在贺肖身上,让后者身上的红光更暗了一层,变得浓稠、流淌一般,衣服被自己动作弄出褶皱,“你可以悄悄对我说。”   贺群青:“……”   为什么这个人一举一动都和正常的人不一样?   贺群青闭了闭眼,之后他靠近蒋提白耳畔,手拢在对方耳边,用发凉的语气轻声道:“那是因为……蒋柏,比起你,我和门里的那些东西,才更相似。”   “我能听到它们,感觉到它们。”贺群青眼睛睁开,盯着眼前的空气。   他眼里一切华丽内饰,都是现实中他没身临其境过、没接触过的陌生环境,现在却自然地融入了他的经历。   “……从一开始,我的一只脚,就已经站在了门里面,和它们在一起——它们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贺群青作为那个屠尽杀尽的真正怪物,说不出完全的实话。   可他打心底里,还是想对谁说出一部分实话,而那个人必须能承受得了,最好也能害怕、恐惧!这样自己既可以倾吐隐秘的不安,还可以惩罚别人,顺便达到威胁、让对方远离的目的,简直一举多得!   “所以它们都在主动告诉我,哪些门里有危险,哪些没有,”贺群青总结,“我能‘听到’它们,听到同类,你现在懂了吗?”   “我懂了,你的直觉实在过于敏锐。”   蒋提白缓缓抬起脑袋,贺群青看到对方皱着眉,眸光悄然变得冷肃,到后来,甚至咄咄逼人地看着贺群青。   “但你……”蒋提白随着思考,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屏息的沉默中,他似乎在强自压抑胸中的情绪,最后才说:“贺肖,这些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觉得你和门里的东西相似?为什么?凭什么?你这样——你这个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是同类,你觉得这可能吗?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贺群青目瞪口呆,觉得蒋提白可笑极了,明明是最聪明的人,关键时刻笨成这样,“我不是故意在‘贬低’自己,这就是事实,我无论是在想法上,还是在身体上,都在逐渐向副本异灵、副本怪物靠拢,你感觉不出来吗?你白天不是看到了吗?”说到这里,贺群青也感到心口一阵战栗,好像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最深的害怕。   谁知,蒋提白脸上肃然一下消失,脸色唰地白了。   “贺肖……”他喉咙里塞了东西一般,竟突然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挤出一句——   “你……是不是快死了?”   …… 第166章 第166章 江醒 回去以后,我们马上……   蒋提白听到自己说着荒谬的话, 同时应该还是个笑话。   但他的一颗心却因为这个笑话而嗵地坠下去,在黑暗的底部气息奄奄地跳动。   他想通过呼吸将心跳有力地拉起来,却只感觉一阵虚弱, 留下胸前一个空洞,充气似的迅速填满了焦虑,撑地要爆炸了。   因此他感到自己冒起了冷汗,仿佛恐慌症状将要发作。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在副本里, 不受外面那些病症躯体化的影响。   蒋提白眉头不自觉紧皱, 记忆中但凡有贺肖出现的画面,从席枝舞剧团那时开始,无论是他健步如飞,还是病发时的, 一帧帧从眼前流淌而过。   可他此刻, 只想命令自己该死的脑袋, 立即停止一切和贺肖有关的联想。   他甚至突然希望,贺肖也不要给他任何回应, 谈话这一瞬间就终止, 然后贺肖生气地转身离开,自己则去找酒——或者去找陈雨依要根儿烟也可以……   总之他想逃了。   “‘快’……死了?”   偏偏,蒋提白听到眼前人语气复杂地开口,少年向来清朗的声音在此刻因为心绪起伏而忧虑,甚至有些深沉了。   蒋提白眨眼,禁不住眼窝流汗的感觉, 他用手指擦了擦眼皮上的冷汗,顺势揉捏起了眉心。   但下一秒,他还是放下手, 睁开眼看着贺肖。   ……   ……   贺群青脑袋里不停萦绕着蒋提白突然打乱了他节奏的问题。   也是蒋提白的这句提问,让贺群青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的幼稚——他对蒋提白说这些,其实只是单纯的发泄情绪,蒋提白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真相,而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快’……”贺群青出奇地冷静,他看着蒋提白,感到一切索然无味,只剩一点点感慨:“你真的问错了。有的人活得……好像透明人。对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快死了,和已经死了,受到的目光,听到的声音,接触到的人事物,身前身后都是一样,冷冰冰的,空荡荡的,你说,和真的死了有区别吗?”   “有区别!”蒋提白声音控制不住地发冷,“你不要上来就胡乱贴标签,我知道你举目无亲,肯定会活得很辛苦,我也承认这世上有的是‘透明人’,但你绝对不是其中之一,你还不够资格!”   “为什么?因为我年轻?”贺群青几乎也要冷笑了,“还是因为我‘力气大’?如果我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你蒋提白会纡尊降贵认识我是谁?”   “我认识你是谁,是因为你当时救了我!我求你救我了吗,我求你背我下楼了吗?!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就当你的‘透明人’,我会理你新人C是哪根葱?”蒋提白瞪着贺群青,眼里的恼火要喷出来了。   这一刻,哪怕他无比渴望贺肖什么都别告诉他的离开,无比渴望快点离开这里,蒋提白两条腿还是钉子似的扎在原地。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蒋提白一鼓作气、恶狠狠地问出口。   贺群青再度被蒋提白挑起火气,“你不是都猜到我快死了,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自己想!”   “我想了,我想了很多!你……”蒋提白盯着他,想要不停地说下去,可才张了张嘴,旁边那扇小门,便“哐当”一声轻响。   仿佛有人悄然贴近了门板,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蒋提白一下子止住了话音。   ……无论如何,他不该把贺肖的弱点当着其他人、其他“东西”的面说出来。   蒋提白强忍三秒,忽然又靠近了贺群青,咬牙道:“你准备好,贺肖,回去以后,我们马上见面。”   贺群青还以为他会说什么,顿时气笑了:“别做梦了。”   这下他更坚定决心,一回到现实,立刻搬离林况家。   蒋提白听完,却不吭不响,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之后,蒋提白十分憋得慌地将领口解开得更大,来到了那扇小门边,有气无力敲了两下。   “里面的朋友。”   门里静悄悄的。   但蒋提白站得这么近,几乎已经听到门里紧张动弹的悉索声响。   “有什么话,你现在跟我说,”蒋提白道,“不过你得先知道,我不好骗。”   门里的女玩家闻言沉默片刻,终于在蒋提白的催促中,将之前对贺群青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蒋提白双手环胸听完,心情已经逐渐在怀疑和猜忌门里人的情况下平静了一些,漠然道:“你说你是玩家?我知道所有玩家的名字,你叫什么?”   门里女孩被蒋提白逼问的声音里早带上哭腔,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最后可怜道:“我前两局还是新人,你不会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叫江醒,清醒的醒。”   “江醒,最后一个问题。你在门里,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林况的玩家?”   “……有。”女孩声音莫名地发颤,是激动的,“我见过林况,他就在门里面。” 第167章 第167章 门里的怪物 整个身体钻进……   听到这句话, 蒋提白眸光蓦地乌沉。   贺群青也是心头一震,一时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个好消息, 还是一个最坏的消息。   他抬眼看向蒋提白,两人对视一眼,蒋提白趁贺群青彻底着急起来之前,问江醒:“‘见过’?现在呢,他人在哪?”   “……你们和林况是朋友吗?”江醒始终有些害怕对她不假辞色的蒋提白, 所以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直到此时,提到林况,她才终于忍不住又哭起来,声音简直像是喜极而泣,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我……我和林况走散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二楼……当时是他主动和我打了招呼, 看上去很乐观……你们放心, 他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有事——”   伴随江醒哭泣带来的浓重鼻音,门外两人都看到那扇小门磕动不停,就像门那边的女孩,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或不停地摸着这扇门一般。   “既然你们是林况的朋友,能再求求你们打开门吗?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活人在这里面, 比在封死的坟墓里还要可怕。这里虽然四通八达,又黑的好像是一个整体,我逃了这么久, 每时每刻都感觉,周围黑暗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永远都好像……好像有别人在我旁边,我真的好害怕……这里除了有鬼,还有怪物啊!我怕我再不出去,就会彻底疯了,真的……救救我,求你们了……”   贺群青逐渐被女孩的话攥住了心神,同时攥住的还有他手里的钥匙。   “我给你们筹码。我不是已经答应贺……贺肖,我都答应你了?我不会害你们损失生存点的!”   女孩已经从门外两人的沉默中感觉到了真切的希望,竟然像之前那样,再度拿出了善意,对他们说:“我已经看透筹码的价值了,萨克森之家就是一个勾出玩家贪心,让玩家相互吞噬的地方。在这里哪怕赚再多的筹码,都没有用的,所以你们想要,我可以把我的筹码都给你们……”   蒋提白眉头微动,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门。   江醒的意思显然是在说,无论玩家拥有多少筹码,在门的里面,都是用不上的。   所以门里是不是会有更加野蛮的规则?   蒋提白还没想到更多,突然间,“噹咚”一声,像是钢琴上一个沉重的低音键被砸响!   他目光骤然冷下来。   听到声音,贺群青后背同时一寒,径直看向客房门!   门外嘎吱吱——有很沉重的东西,在走廊上被粗暴地挪动。   之前听到过的遥远钢琴声,竟然就在这间客房的门外响了起来!   蒋提白这时已经二话不说,大步走向贺群青放筹码的地方,将所有筹码先拿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不介意吧?”塞完了,蒋提白终于想起什么,赶忙抬眼问贺群青,还解释,“呃嗯……因为你没穿外套,不然你穿上?”   “……”   门外从重重的几个音节,到突然狂风骤雨般的曲子。   琴声由磕磕绊绊再到流畅,连串的音符被敲击出来,机械的冰凉中带着血腥气,被诡异的风裹挟,钻过门缝四处攀爬,让贺群青脚背感到一片阴寒。   这时候不动动脚,双脚都仿佛要在门外挤进来的森森恶意下结冰一般。   蒋提白目光四处寻找,很快到床边提起一双皮鞋,走过来一弯腰放下鞋,直起身时呼口气,“给。先穿上鞋,那家伙身上有利器,踹他一脚可是自损八百。”   贺群青这才意识到穿鞋这事儿被自己完全忽略了。   之前他是从床上被江醒吵醒,后来柳晨锐敲门,贺群青就一直光脚到现在了,感觉也没耽误什么。   只是蒋提白这么殷勤,让贺群青觉得哪里怪怪的。   “快点。”蒋提白瞥了眼门外,回过头来,突然蹲下去,一把抓住了贺群青脚踝,抬起来就试图往鞋里塞。   原本冰凉的脚踝被蒋提白手抓着,登时一片火烫。   蒋提白用的力气还不算小,贺群青脚下失衡,腰上顷刻间又多出一只手,大力撑住他后腰。   贺群青先是愣了,回过神来飞快跟着弯下腰,手忙脚乱推开蒋提白。   “你干什么,我自己穿,不用你给我穿鞋,喂!”   蒋提白敷衍恩恩两声,手里又忙了两下,可到底生疏,最后被贺群青抓住肩膀,往后一躲站了起来。   “你自己穿,”蒋提白捋捋肩膀上被贺群青大力攥出来的褶皱,咳嗽一声说,“我看你动作太慢……怎么给你穿个鞋也这么凶?是不是太受宠若惊,所以恼羞成怒了?”   贺群青一边穿鞋一边瞪他,摇摇头无言以对,终于把鞋穿好了。   门里江醒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混乱,牙关仿佛都在打颤:“‘暴风雨奏鸣曲’?那是玩家吗?”   “不是,”蒋提白懒洋洋回答,“只是这里的钢琴维修师学了点新东西……”   “你教了它现实里的钢琴曲,”江醒隐隐倒吸一口凉气,“它不会放过你……啊!!!”   江醒话没说完,突然接连发出惊恐万分的惨叫!   “别过来!!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怪物!!!贺肖——啊啊啊!!!蒋提白,蒋提白!!救救我,救我!!!”女孩的声音十足的凄厉。   贺群青浑身紧绷,拿着钥匙以最快速度冲向那扇门。   “贺肖!”蒋提白瞳仁紧缩,闪电般赶过去,“等等!现在不是时候!!”   “不能再等了!”贺群青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打伤蒋提白的东西出现在门外,江醒偏偏在这时惨叫,要他必须打开这扇门,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开门的风险又高了一层。   可贺群青无论如何,不会赌那个“可能”的风险。他只是单纯在“被一个恶灵袭击”,与“一个女孩惨死在眼前”,这两个选项间选择,答案对他来说是显而易见的。   咔嚓——   门开了。   “啊!!!”尖叫声再无阻隔!   贺群青打开门的这一瞬间,目光已经先钻了进去——   狭窄的通道中,一名穿着脏污白色裙子的女孩,疯狂蹬着双腿,她的整个上身,则被一只黑黢黢的手臂,狠狠地箍着,用力地往后拽!!   贺群青看到这一幕,浑身如遭雷击!   女孩的尖叫声在此刻听来堪称刺耳,和诡异的钢琴声交融,贺群青耳边再度扬起了嚣张的哨音!   极度的混乱与失序中,贺群青身体猛地动了!   他一抬腿,踩上了小门的边缘,整个身体迅疾地钻进了门里!   “贺肖!”蒋提白也从呆愣中回过神,顿时气急,一抬腿跟着冲了进去,可仅摸到了少年的脚后跟一下,接着那人就弯腰快速跑向了深深的黑暗中。   “贺肖!!”蒋提白咬牙紧追在后面。   哆——!!!   完了!!   听到琴声骤停,蒋提白喘着气猛然回头,可眼前已经伴随着嘭的关门声,彻底黑了下来。   在关门前,他看到了一张青黑、枯烂的男人的脸,冲着门里的他咧嘴在笑,脸颊上簌簌掉渣。   “妈的!”蒋提白对着黑暗骂了一声,没有任何迟疑,循着女孩越来越弱的尖叫声,还有贺肖又急又乱的脚步声,憋着一口气继续追了过去!   他紧咬不放,终于,前面的人被他追上,准确来说,是他和走不动的那人撞在了一起。   ……   ……   贺群青身处黑暗中,却好像被盛夏的烈日照射一般,皮肤表面热得刺痛。   熟悉的修复时间来临了,他从全力追着前面的人,到逐渐趴伏在地,只是两个呼吸的工夫。   他濒死般喘息着,身体在不听使唤地倾斜,在往地面上倒。   “贺肖?!”   在他躺倒在地之前,一只手臂以粗暴的力道,狠狠勾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住了,另一只手从背后大力撑起他。   贺群青于是栽进了气急败坏的蒋提白怀里,后者开始摇晃他身体,“贺肖,喂!还能听到我说话么?”   “你——”   贺群青听到蒋提白在他头顶磨牙,“你神经病吧你!”蒋提白骂得一点不客气,“你追进来干什么?单纯地找死?!”   “那……”贺群青试图抓住蒋提白裤腿,每说一个字,身上都会冒出大片冷汗,他喉头万分艰难地滚动,“那个人……”   那是林况啊!! 第168章 第168章 挺喜欢 会不会变成智障………   先前, 贺群青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短发女孩被凶狠拖走,除此之外, 还有一串闪烁银光,在拖走她的那人胸前猛然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贺群青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明白过来,但他仍然因为心中蹊跷的预感,快速抬起目光, 先定睛在了拖走女孩的“怪物”脸上。   而那张脸, 根本不是什么怪物,分明就是林况!   更让贺群青感到触目惊心的,是林况的上衣,还是睡前林况穿着的那套, 而林况的脸上, 不仅布满了不知哪里来的血污, 那双眼也充满血丝,眼中疯了一般的——杀气腾腾!!   所以贺群青自己都没想明白的时候, 身体已经跟着钻进了门后的隧道里。   直到被黑暗包裹,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他当时心一横,拼命往前追去。   林况现在遇到了麻烦,而且还是巨大的麻烦,他一定要追上林况!   ……   ……   贺群青如今浑身动弹不得,这一次发作, 尤其来势汹汹。   没一会儿,他的意识就因为高烧变得稀里糊涂,时而清晰地感觉到蒋提白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 时而陷入光怪陆离的幻觉。   出现幻觉的画面时,他还很好分辨。他知道身前摩天高楼一般布满彩门的墙壁,肯定是假的。   还有眼前林况沉默不语的身影,静静看着自己,神情逐渐生气起来,最终实在是过于愤怒,林况身形拔高,被黑色胶质包裹,被烈火烹烤,淬火的巨响后,林况变成湿淋淋的游荡者,向同为游荡者的自己冲过来——这肯定也是假的。   毕竟系统说过,会变成怪物的,目前只有自己一个人。   贺群青唯独分不清,他脑海中听到的哨音,到底是不是幻觉。   绵绵不绝的哨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围绕着他,欢欣雀跃一般吹出了长长短短的尖利、阴森的口哨。   偏偏贺群青无法做出任何阻止的事,心中逐渐升起巨大的焦躁和细密的慌张,他试图收起腿,试图坐起来,试图抓住什么东西——   蒋提白感到自己手臂一紧,是贺肖的手在半昏迷中不安稳地划拉,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但那手根本没有力气,很快就滑下去,变成仅一点指尖贴着他的衣袖。   蒋提白干脆抓住了那只手,和自己的手一起扣在了贺群青身前。   “睡吧,”蒋提白靠向身后冷冰冰的隧道夹角,“我就在这看着你,什么都别怕。”说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腰带处抽出了刚才晚宴上割下乳猪头的刀,晃了晃,甩开上面包裹的一条餐巾。   贺群青感觉手上重量,昏迷中一惊,膝盖又鼓了起来。   蒋提白再度调整坐姿,将贺群青朝着自己的方向提起来了一些,这样就离他更近了,防止有东西突然拽住贺群青的腿。   蒋提白垂眸看着怀里隐隐的侧脸轮廓,拿着刀的手一转,刀口转向后面,接着拇指轻轻落下去,在怀里少年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烫手。   蒋提白停顿片刻,好像找着了什么好玩的,手指又情不自禁落下去,触到了挺直的鼻梁。   拇指一蜷,其余几根手指,不由都从刀柄上离开,在黑暗中轻轻掠过清瘦支棱的下颌——蒋提白能“看到”。   他根本不受黑暗的影响,因为贺肖每一寸骨头,他都有一套加深的记忆,现在手指一碰,就和他的记忆契合上了。   这真是一件趣味无穷的事,但蒋提白最终还是咂咂嘴收回手。   毕竟贺肖应该是病得极为难受了,忍不住发出了一下下的喘息,蒋提白转而握紧了刀柄,这只手落在了身侧的地面上,时刻准备好突发情况。   这时四周早已经陷入寂静,蒋提白自己彻底不动弹后,便能清晰觉察到,因为贺肖困难的呼吸,他间接接触到贺肖腰腹部深深浅浅的起伏。   年纪小真是好,不用锻炼也有的好身材……就是有点瘦。   “……”蒋提白突然一愣。   黑暗真是容易叫人滋生很多奇怪的想法,蒋提白一开始还觉得一切正常,只是心急如焚。现在不知该做什么地静下来,他的手闲不住了,脑袋也开始闲不住了,猛然意识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贺肖。   两人的距离,从认识以来,都没有现在这么靠近——不对,是现在这么“亲近”,像这样靠近的时候也是有的。   可这种事真的不能想,一旦幻想,蒋提白还真的忍不住产生错觉,以为贺肖也愿意和自己这么靠近。   唉……   贺肖么,肯定是讨厌自己,恨不得自己快点滚开。   可自己不讨厌贺肖,还挺喜欢这样……   “……”   蒋提白思绪猛然卡顿,连心跳都跟着停了。   等他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的时候,蒋提白心跳诡异地开始加快,忽然就觉得左手下头,被自己抓着的贺肖的手,变得和贺肖的脸颊一样的烫人。   蒋提白手指一张,刹那间松开了贺肖的手,手悬在贺肖左手上方。   蒋提白彻底懵了,不知道自己胸口里疯狂蹦跳的是什么个东西,难道自己又被寄生了不成?   只是臆想?   只是发散了想象力而已?   “操……”蒋提白在黑暗中一点点瞪大眼,口中发出气音:“操……”   过了许久,蒋提白为了验证自己离奇的想法,再度抬起持刀的右手——手又放下去了,他干脆把刀扔在了地上,接着两只手臂缓缓地、谨慎地、带着实验性质、做亏心事一般——向怀中收拢了。   一只手拢住了削直的肩膀,胸口贴近了另一个起伏的脊背。   蒋提白脑袋一歪,一侧下巴轻轻落在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带着敬畏心一般,不敢动分毫。   蒋提白心里数着数,告诉自己数到三就放开贺肖。   一……   二……   二点五……   二点六……   ……   三——   蒋提白深吸口气,两只手臂不仅没能放开,还继续向内收拢。   他低下头,闭上眼,一张脸在那些清爽的发丝上微微转动,感到面上痒痒的——   “……”   好想抱得再用力一些,蹭得再使劲儿一些,因为蒋提白现在真的——   好快乐!   ……   可这快乐显然并不持久。   想到不久前两人吵架,蒋提白心头一凉,缤纷灿烂的快乐就噗一下烟消云散了。   蒋提白仿佛被扎了一刀一样,心里凉凉的。   是了。   贺肖讨厌自己,而且他的身体……   蒋提白一点点松开了这个拥抱,滞瑟地拿起了手边的刀,刀尖立起来支撑在地上。   “歘”一声,蒋提白提起又落下,刀尖扎了一下地面。   这还不够,蒋提白静止片刻,黑暗中响起“咚”一声响,他后脑勺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许久后,蒋提白再度拉拢了贺群青的身体,却是不敢再带任何不应该的想法。   一旦觉得开心一点,他就磕一下后头的墙提醒自己。   最后,蒋提白心里发苦,长叹一声,“好疼啊,再磕下去,会不会变成智障……”   最终他决定转移注意力,用极轻的声音在贺群青耳边道:“之前我说,我对你的病情,想过很多,猜过很多,这是真的……刚才不方便说,现在我也悄悄告诉你……”   咚!!   “恩……死吧。”蒋提白闭眼忍痛,恨自己关键时刻,竟然还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第169章 第169章 救命符 “病得不轻。”……   为了保住自己这颗金贵的脑袋, 蒋提白闭目养神片刻,压了压心头数不清的杂念,一分钟后, 他发出一声嗤笑,是在嘲讽自己。   “唉……”蒋提白抱紧贺群青,说话的声音轻得恨不得谁也听不到,“接下来的话,我可当着你的面说的啊, 之后你不要说我随便怀疑你……一开始, 我以为你得的是什么罕见的毛病。你每天在差不多时间发烧晕倒,病得人事不省,每次都好像下一秒就会咽……醒不过来了。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什么病人, 像你这样规规矩矩的发病, 眨眼又恢复正常。”   “所以我猜测, 你或许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病因,导致了这种离奇的全身症状, 但还是, 你平时表现的太……健康,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到底能有什么心理问题。”   蒋提白说着又长叹一声,像是哄孩童一般,跟怀里双目紧闭的人低声说话,“如果你有心理问题, 那真应该让全球专家都来看看你,一方面能给他们研究生涯添砖加瓦,一方面让他们看看, 我是怎么被你蛊惑的。”他在抱怨,不过语气还透出很想看乐子的期待。   “后来我最大的猜测,就变成了其实你生病的状态,才是你的常态。可那样的话,显然你是做不了玩家的,如果你进游戏,只是送死而已,主神总不能把一具‘尸体’,欸对不起,把‘这样’的你横陈在其他玩家眼前……”蒋提白忽然不说话了,停顿片刻后,他嘴唇无声翕动,说了一句脏话,“那我真的会和主神不死不休——总之我有段时间在想,如果你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少年,那主神和你交易,让你在游戏里大部分时间行动如常,在主神看来,可能就相当于‘救你一命’,对主神,究竟有什么好处?会不会是针对我的计策?”   “……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自恋,但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值得主神大费周章的。”蒋提白想到自己在现实里做的那些事,难得有些感慨,“可惜……后来林况说他在现实里见到你了,这个可能性就降低了,直到现在……现在……”   蒋提白本来只是想和病得很严重的这人说说话,可说着说着,他却不能控制自己大脑对信息的整理,也因为言语不断梳理,脑海中因为晚上各种情绪变得凌乱的思绪,愈发清晰了起来。   他又知道自己先前为什么会对贺肖脱口而出“你快死了”那句话了。   现在——贺肖对主神有特殊价值的可能性几乎到达顶点。   “……”   王八蛋。   蒋提白眉头狠狠地皱起来,环着贺群青肩膀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收紧,“竟然用美人计。”   突然,让他心跳骤停的事情发生了!   蒋提白感到小臂突然被捏紧,怀里浑身无力的人,竟然有要坐起来的迹象!   这一吓非同寻常,蒋提白憋了一口气,有点磕巴地说:“你……你听到了?”   贺群青什么都没听到,他是因为脑海中哨音越来越急促,几乎本能地“醒了”过来,只是眼前一片黑暗,他都不知道自己醒了没有。   可当他听到蒋提白问话声,贺群青心里一沉,有些明白,自己是真的睁开了眼,也是真的听到了向他们逐渐靠近的哨音——是什么?   是什么在向他们扑过来。   “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蒋提白也不是真的色令智昏,很快反应了过来。   手臂轻柔一勒,贺肖又喘着粗气被他压倒了,“别怕,”蒋提白笑盈盈道,“林况和江醒都在门里活了那么久了,现在还有我在这,你怕什么,嗯?继续睡。”   蒋提白手指灵活提起刀,视线钉在了眼前黑暗中,“来,让我看看,这次是个什么路数?”   没想到的是,几乎只过了五秒,他真的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只是很轻很轻,是那人很轻。   蒋提白眯起眼,耐心等了等,又等了等,又等了等,等到他忍不住歪脑袋——眼前的黑暗还是黑暗,要说有区别,是他目力的最边缘,好像有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在晃动。   蒋提白这一下停顿了许久,缓慢低头一瞧,才舔舔唇,暗骂自己,还说没有色令智昏,分明是昏得不能再昏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眼前其实并不是全然的黑暗。   他能看到贺肖脸颊的轮廓,已经说明眼下他们身处的环境,是有光线的,哪怕微弱到会被忽略。   最重要的是,这光其实就是从他自己身上透出来的。   蒋提白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忍痛”放开贺肖一下。   他伸手进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口袋里东西的瞬间,周围瞬间明亮了一些。   隐隐的红光从他指尖蔓延出来,映照在蒋提白眼里,映照在贺肖苍白、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的脸上……映照出几米远外骤然气愤朝他吼叫的活尸,蒋提白举起手中的魔法……筹码口袋。   “还叫……?”   随着他的手,红光照射的范围更远,那穿着祖奶奶裹脚布一样破布烂衫的诡异影子,怨恨地看了他们一样,弯腰爬走了。   眼下再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蒋提白放下刀,撑开右边的衣服口袋也朝里看去,那一只装着筹码的袋子,也在隐隐地透出红光。   蒋提白思索片刻,没有取出这只口袋,而是将左手里抓着的袋子口用手指撑开。   筹码袋打开的瞬间,蒋提白忍不住又低骂一声,两只眼睛好像被马路上的红灯近距离照射一样刺疼。   随即他快速取出了几枚灯泡一样的红色筹码,一边眨眼睛一边将其放在了贺群青的胸口上、身边、脚边,后来觉得有点上头,想直接用筹码摆出一个人形出来。   不过因为这些筹码是贺肖的,他只能暂时作罢,将最后一枚筹码,好好地塞进贺肖的手里,让那几根红光下血玉一样的修长手指,向手心弯好,抓稳这枚红筹码。   动作间蒋提白摇头,有些好笑地道:“会不会骗人,还真和新人不新人、女孩不女孩没关系。这种会死人的话张口就来……可见不是谁的声音好听,谁就会说真话了,对不对……?”   眼下有了光线,仿佛连危机都缓解了,蒋提白光明正大地发呆起来,手指偶尔摩挲贺群青的衣袖,时不时帮人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随着时间流逝,哪怕知道怀里的病人可能下一秒就会坐起身,就会退烧,脸色也恢复如常,可蒋提白悠哉的神色还是逐渐消失,变得焦躁了起来。   “无论如何……你不能死,知道么?”蒋提白声音毫无起伏道。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出现了贺肖这个和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他对主神可谓感恩戴德。可主神既然给了,就别想再收回去……   也有可能只是他想多了。   贺肖身体一定没什么大毛病,这一定只是什么他不知道的病而已。   贺肖没有父母照料,资源有限,这次回到现实,自己先组建医疗团队,给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有问题第一时间发现、第一时间解决就可以。   蒋提白搓搓怀里少年人的手臂,感到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像大彻大悟了一般完全清净了。   不知过去多久,突然,他感到手下的人动了动。   蒋提白半阖的双眼立刻睁开,一颗心瞬间滚回红尘里。   “终于醒了,”他喉咙沙哑地道。   ……   ……   贺群青感到四肢像是解冻、复苏一般,逐渐有一股充满活力的血流途径四肢,所到之处所有沉重都逐渐消失,最后连手脚也变轻了,混沌的脑袋一阵清凉。   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半靠在谁身上,虽然不算柔软,但高度正好,叫人昏昏欲睡。   贺群青肩上一紧,被人推着坐了起来。   那手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去,贺群青听到身后那人又说:“虽然我也想让你再睡一会儿,可你再不起来,我这老腰可能是有点受不了了。”   贺群青还迷迷瞪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身后撑着腰半跪起来的人动作一顿,差点被他气笑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鬼迷心窍?贺肖,少爷,你行行好,虽然我也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我们进来的门都锁上了,我不跟你在一起,这么黑漆漆、这么诡异的地方,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好吗?”   “……”   贺群青其实说完就知道自己词不达意,说错了话。可蒋提白的也没说什么好话,让他一时连道歉也说不出来。   贺群青呆坐了片刻,听到蒋提白那边打了一个哈欠,而自己的身体逐渐恢复,如获新生一般清爽,到底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嗯?”蒋提白凑近了,“小肖,你说什么,没听清?”   “……”   贺群青这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红光,还有包括自己指缝中透出来的光线,问:“……筹码?”   蒋提白这才一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讽刺,手从裤兜里掏出了几枚漆黑、毫无光彩的筹码,递给贺群青,之后看着周围道:“看来这里才是萨克森之家最好玩的地方。”   外界玩家赢得的筹码,在门里,会自动发出光来,成为怪物避之不及的东西,堪称保命符。   可这保命符,哪怕是价值最高的红筹码,一旦正面遇到副本异灵或怪物,没多久便会失去光芒,像是电量用完一般。   所以在贺群青醒来前,蒋提白已经将他手里的筹码,换过了数次。   这也足以证明,筹码在门内的作用有多大,真正可以达到“买命”的效果。   但之前名为江醒的女玩家,却万分真诚地告诉他们,筹码在门内,是没用的,是粪土金钱,劝他们看轻筹码,不要利欲熏心,被贪心控制?   蒋提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贺群青,最后道:“答应我,下次见了那个女人,千万不要跟她客气,就照她说的做,先没收她所有筹码,再送她回门里,行么?”   贺群青“……”   “还有,玩家……或者活人在门里,单凭消耗筹码来躲避副本异灵,应该不是这里的全部规则。”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门里真正的规则,是抢筹码才对。可只是人抢人,似乎还不够刺激……具体的,等我们出门再验证吧,现在信息太少了。”   “或者……”蒋提白对贺群青一笑,朝他伸出手,“我们在这里先逛逛?”   贺群青非常迟疑,“你怎么笑得这么奇怪?”   “……笨,这是温柔的笑容,怎么,没人对你这么笑过吗?”   贺群青实在忍不住,被蒋提白拉起来时自言自语:“病得不轻。”   蒋提白:“…………” 第170章 第170章 迷宫 ……我的听觉比较灵……   “天快亮了, ”蒋提白道:“我们最好在天亮之前找一扇能出去的门,以免白天门里有什么变故。”说着,蒋提白脱下自己的外套, 将外套披在了贺群青肩上。   贺群青肩上一沉,身体稍一动,便能感觉到这件外套两边口袋沉甸甸的筹码,不由愣了愣。   他抬眼看去,蒋提白衬衣被筹码的红光映照, 光源在他手里, 让蒋提白看起来像抓了一团将熄的火。还有这人背部有道渗出来的血痕,应该是之前受伤的地方结痂崩裂了。这一切让蒋提白看着远比在外面的时候,要狼狈忧郁不少。   “你穿着吧,你刚退烧, 别冻着了——”蒋提白说完, 见贺群青在看他, 蒋提白不由移开目光,不过下一秒就移了回来, 他反过来盯着贺群青看起来, 看着看着就笑了,“筹码你拿着吧,是不是不习惯这么有钱,不好意思了?”   “……”   蒋提白替贺群青拢了两下外套,终于说了点正经的:“……实话实说,我们在天亮前能出去的可能性太小了。除非顺利找到陈雨依和金梓语她们的房间, 否则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给我们开门。所以衣服你穿着,筹码你也拿着,反正本来就是你的……”   蒋提白走出两步, 一琢磨,又返回来,慢腾腾从贺群青口袋里取出了少的那一袋筹码,在手心里颠颠,“差点忘了。如果不幸被我乌鸦嘴说中,这里天亮以后,筹码的规则真的和晚上不一样,比如谁拿着筹码,谁就会被攻击——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一人拿一些。而且从现在开始,我们俩绝对不能分开,你离我越近越好,最好是贴着我走。”   贺群青瞪了他一眼,顾自朝前走去。   “我是认真的。”蒋提白追上他。   贺群青却没有心情和蒋提白开玩笑,他知道眼下这个对他们极其不利的情况,多一半是自己造成的,可他现在还想着拖走江醒的那只脏污的手臂。   当时江醒尖叫被拖走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听到示警的哨音,而后来的哨音,响起的尖锐恐怖,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更多是来自那个“钢琴维修工”。   这么一来,江醒或许真的还是活人,哪怕江醒对他们别有所图的撒谎。   那么江醒是人,林况呢?   林况出现时哨音也没有响起。   这是不是说明,林况也还是活人?   所以之前林况带走江醒,会不会就是因为林况知道她在欺骗门外的自己和蒋提白?   可这样一来,又有事情说不通了。   如果林况是为了帮自己和蒋提白,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江醒其实是在骗他们?   为什么林况反而疯了似的跑了?   江醒又为什么喊林况是“怪物”,难道只是为了混肴视听,好继续骗自己救她?   太多的为什么,太多的可能性,让贺群青比之前还要更加担心林况的安危,所以目光在黑暗中搜索,忍不住期盼他们能再遇到林况,哪怕遇到江醒也好,这样就能问个清楚了。   想想林况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子,在这黑漆漆的鬼地方孤零零一个人,身上或许又经历了某些沉重的事情,才让他变成刚刚的模样……   怪物?   万一林况精神失常,被副本同化……   贺群青逐渐胡思乱想,心里坠着大石一般。   ……   ……   “等等,”蒋提白低声喃喃,脚步跟着停了。   他在一侧隧道的墙上细看,很快确定了,上面有他用筹码刮出的横线,“我们就是从这走出去的……但这地方有点不对。”   蒋提白不由揉眉心,长叹一声,“说迷宫都是侮辱了,这分明就是伟大的魔法。这种情况,那个女骗子到底是怎么找到你房间的?”   贺群青手指抚着墙壁,感受到手指下光滑、阴冷的隧道壁,他神情不由变得若有所思。   一路上他们走过的隧道,起初宽窄高低都不同,有的能直立通过,有的需要弯下腰才能通过,有的则十分低矮,通风口一般,蒋提白见到就会换一条路,绝对不会爬行通过那么狭窄的地方。   到后来,他们走的隧道,形状莫名规律起来,甚至都成了差不多的大小,两人微微低头就能通过,宽窄则有一米二左右。   走这样的隧道时间一长,蒋提白就喊脖子疼——总之他们无论换几次走向,连倒退都试过了,最后却还是始终走在同一条隧道中。   现在却绕了回来。   按理说,哪怕回到原点,他们也应该在附近见到那些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隧道,可诡异的是,如今前后左右墙壁光溜溜的,根本没有门的痕迹。   而贺群青暂时没告诉蒋提白的一点,就是他行走过程中,始终竖着耳朵试图抓住远处的哨音,到目前,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哨音在不停地“跳转”。   没错,他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这个说法最贴切:跳转。   那些副本怪物,像在“蹦极”一样,本来已经在近处,突然飘到很远的地方,本来在低处的,忽然跳上高高的空中。   而且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那些怪物马上就要碰见他们的时候。   这样的“巧合”频繁发生,只说明了一点。   ……   ……   贺群青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越想,后背越有种强烈的寒意,甚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时蒋提白朝他转过身来,看着贺群青长吁口气。   “让你别怕……不然我抱你一下?”   贺群青看了蒋提白一阵,朝他抬起手来。   蒋提白本能往后一缩,结果惊讶发现,贺肖竟真的朝他靠过来,而且那手不仅没打他,还在继续往上抬。   蒋提白展开怀抱,没等对着人收拢,贺群青的手已经来到了他耳边,手指紧紧并着,仿佛要将所有将要说出的话都牢牢掩护在手里……   蒋提白用力闭上眼——老天,太喜欢了。   “我认为……”直到耳边低低的声音响起来,蒋提白眉头微微提高,安静地听着,“……我们不是走进了迷宫。只是这些通道,都可以移动,而且是非常快速、灵活地移动,所以我们应该是到现在为止,还在被人观察,被人盯着……他们如果不想让我们出去,我们怎么能出去?”   贺群青感到蒋提白僵硬着,好半天,贺群青耳边一痒,蒋提白以气音道:“你为什么说这些通道可以快速、灵活的移动?”   “因为……我的听觉比较灵敏。”贺群青道。   “那我觉得,”蒋提白的声音加重了,变得微哑,热烘烘的,“移动的不是外界通道,只是我们所在的这一条通道。贺肖,现在……把所有筹码都放回口袋里。” 第171章 第171章 谁会开门(上) 公爵夫人……   闻言, 贺群青略有迟疑,不由皱眉看向自己手里。   ——筹码放回去,他们自然就会陷入黑暗中。   蒋提白露出微不可查的笑容, 两根手指触及贺群青手腕,那手没躲,一顿后,蒋提白手指一勾,将贺群青拿着筹码的手托起来, 眼不眨地盯着那只手, 轻声道:“我相信你,你既然已经发现通道在变动,那么有两种情况:第一,我们陷入了短时间内无解的环境里, 在无序的迷宫里乱转。”   “可事实相反, 我们走的太有规律, 几乎是在原地。那么我们更可能遇到了第二种情况:隧道的其他部分没变,只有我们像小白鼠一样, 在被观测的情况下, 不断重复走入安排好的道路——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无解,因为迷宫尚且有出口,人造的机关却可以无限循环下去。”   “只是我们根据江醒的情况,已经得知,这里肯定是有某种可以自行活动的规则……谢了,小肖, 我本以为是‘鬼打墙’、或者要找到什么魔法咒语,驱邪吟唱之类的才能走出去,没想到先被你发现通道在动……”蒋提白语气诚恳、声情并茂地吹起贺群青的彩虹屁, 感慨到一半,贺群青面无表情抽回了自己的手。   蒋提白:“你看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是怎么被观察并控制的。”   蒋提白始终有留意周围的墙壁,这里显然是没有监控的,甚至连个透气的孔都没有,真的就像一根长方形的管子。   “……剩下的变量就不多了。还记得江醒劝我们,筹码无用,放下贪欲的吗?那种话,如果是一个知根知底的老好人来说,我或许还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一遍。但如果是被一个虚伪的坏女人说出来,那小肖,不需要反着听,直接反着做就可以了。”   蒋提白边说,边把自己手里的红光,连带贺群青手里的红光,都缓缓塞进了贺群青的外套口袋里。   他看着少年脸上的阴影越来越多,看着少年瞳仁似乎正因为逐渐面临“盲眼”而不安地颤动,蒋提白的声音更轻了。   “筹码本身具有强大的功能,甚至可以驱赶门后的恶灵,那叠加一些会迷路的‘弊端’,倒也情有可原……啊,好黑啊,什么都看不到了,小肖?”   “太近了!”贺群青推开蒋提白,有些狐疑看着对方黑暗中的轮廓,“还是能看到一点的。”   “你能看到?”蒋提白比他还疑惑,“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应该是最近胡萝卜吃的太少,缺乏维生素A,犯了夜盲症……”   “……你真的看不到?”   “恩,”蒋提白语气有点担忧,“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贺群青递过去一只手,“抓着我胳膊。”   “……”握。   贺群青甩手:“抓着我的胳膊!”   蒋提白质问他:“这么窄的地方,你让我抓着你的胳膊,我俩怎么走?你胳膊长,我还是抓着你的手吧。”   “……你不觉得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很奇怪吗?”   “怪吗?”蒋提白重新抓住贺群青的手,仔细感受一番,“……咳!我也觉得整个人有点怪怪的。但是没办法啊,我现在眼前一抹黑,心里有点害怕……小肖,我一害怕就根本不能思考了。”   贺群青沉默片刻,又想到,跟他们不小心分开的结局相比,拉手的确要保险很多。   蒋提白手上捏了捏,提醒对方可以走了,“我们现在在你昏倒的地方,往回走。”   贺群青反手拉住蒋提白的手,依言往回走。   没想到蒋提白嘴上说要走,脚下竟然站着不动,被他拽得踉跄一下。   贺群青脚步也磕绊了,回头看蒋提白:“怎么了?”   “哦,”蒋提白早已经飞快站稳,一手扶着贺群青肩膀,喃喃道:“没什么。”   贺群青:“……”   该不会这人真的怕黑……?   等等,我好像又上当了,这明摆着是胡说八道吧。   之前副本里,蒋提白无论黑夜白天都玩到飞起,什么时候怕黑了?   可看到身后蒋提白一手被自己拉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本能从经过的墙壁上滑过,一副真的看不到的样子,贺群青也不能确定,蒋提白这会儿是不是真的有夜盲症。   贺群青边这么想,边不再看蒋提白,目光转了回来。   面前正站着一个面容青灰女人!   “!!!”   贺群青脚步急刹,身体猛然倒退,撞上了身后的蒋提白。   他心脏几乎骤停,本能捂住了胸口。   那女人却丝毫不给贺群青反应的时间,嘶一声就伸长脖子凑近了他。   “为什么?!”   贺群青猛然别过脸去。   女人吐息全是霉烂的气味,声音嘶哑漏气,音量却不小,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吼叫声。   “你为什么要卖给他?”   贺群青脑海一片空白,盯着那女人模模糊糊的脸,一时什么都没有想到,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电流涌过般发麻,连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直到身后的蒋提白,忽然扒着他的肩,试图走到前面:“我看看什么叫的这么难听。”   “别过来,”贺群青后退着拦住蒋提白,同时本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疼。”   贺群青都不知道他哪疼,但已经有点回神,强忍着心惊胆战,上下一打量女人,才发现对方身体的膨大,不是因为体型诡异,只是因为一身层层叠叠的裙子。   “你……”贺群青这时也才意识到,女人出现的毫无预兆,根本没有哨音示警,这难道说明,对方并不是来杀自己的,只是因为长相太可怕,自己单方面还以为要死了……   “你是公爵夫人?”蒋提白说出了贺群青没说完的话,一手大力拍拍贺群青后背,贺群青才彻底回过神来。   “为什么?!”女人神情狰狞,还在喊同一句话,“为什么要把我的王冠卖给他?!”   “不是,”蒋提白掏掏耳朵,往后看了看,“这位夫人,你要是能小点声,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公爵夫人一顿,看着他们不说话了,蒋提白于是说,“因为欧文虽然老了一点,但肯定比你好看!”   咻……——   公爵夫人骨瘦嶙峋的胸口重重地起伏,导致她五官里冒出大捧灰尘,紧跟着便流下黑黢黢的不知名液体。   贺群青早已经在听到女人将要发飙的哨音时快速后退,偏偏蒋提白啧了一声,“小肖,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还给我——”公爵夫人朝他们扑过来,声音瞬间提高,“不然你就来做我的收藏!!你是我的!!!”   贺群青耳膜一阵刺痛,手已经伸进了口袋里,准备立即拿出筹码。   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大力按在了他口袋上,不让他拿出筹码。   接着便是蒋提白一步越过他,手中握着一个更黑暗的东西,一闪间冒出一抹寒光,咔嚓一声,猛然砍过眼前怨灵的脖颈。   “什么你的你的,”蒋提白眼睛微微睁大,凑近公爵夫人那张脸,仿佛想要好好看清对方,“要收藏,怎么也轮不到你吧。”   公爵夫人喉咙里发出扑扑簌簌的声响,接着蒋提白手一挑,便有什么东西伴随一声闷响,掉在了地上。   “没事了,”蒋提白松了口气,但也有些惊慌,摸索着重新拽住了贺群青的手,反复确认没有拉错,才道:“小心,这东西可能还会咬别人脚的,快走走走……”   “……” 第172章 第172章 谁会开门(下) 和门里的……   公爵夫人虽然身首分离, 但仍在他们身后不断发出动静。   贺群青有两次忍不住回头看,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直到某个瞬间,他听到柔软的织物, 像是老鼠那样,从一侧攀上了墙壁,行动间夹杂着沉闷的滚动声,宛如柔软的球体磕碰在墙壁上,之后一切重归寂静。   贺群青猛然站住脚步, 任凭蒋提白手上用力, 他还是没动。   蒋提白便也不动了,等了一等问:“听到什么?”   “……走吧。”贺群青推他,“什么都没有。”   贺群青只怪自己精神紧张。   公爵夫人是副本异灵,带着她自己的脑袋爬墙, 应该是……正常的吧?   倒是自己, 在黑暗里想象力变得丰富了, 竟然觉得不是公爵夫人爬了墙,而是身后的隧道突然悄无声息地拧转了一下。   他陷入思索, 没注意蒋提白拉着他走得越来越快, 最后弯腰跑了起来。   蒋提白几次急转,贺群青险些撞上墙角,但也因此,他看到了周围环境明显发生了改变。有一段路,他们甚至可以直起身跑动,尤其在身旁两侧墙壁, 贺群青跑动间伸出手保持平衡,很快摸到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贺群青触电般收回手,目光一扫, 阴冷的风吹在他眼珠子上,贺群青条件反射眯上眼,睫毛掩盖下,眼前又黑了一层。   他们就这样被夹在两片充满空洞的诡异“蜂巢”缝隙中。   贺群青听到身体两侧数不清的隧道深处传来的哨音,犹如每一个管道的深处,都匍匐着什么东西,所有阴冷的风,都流经它们,再撞在自己身上,空气里充满了新鲜的血腥味。   他头皮不由发麻,浑身上下冷热交替,胆寒中屏住了呼吸,加快脚步紧跟蒋提白的步伐。   这时蒋提白忽然道:“也不知道你的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小啊。坚持一下,我们快出去了。”   他语气带笑,贺群青神志一下子被拉了回来,连那些哨音都飘远了一些。   也是他太紧张了,如今一听,耳边最响亮的还是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不过蒋提白的笑话,也让贺群青想起来一件事:“你又没夜盲症了,能看着了?”   “恩?哦,”蒋提白嗓音因跑动而喘息,咳嗽一声,颇为严肃回应:“小肖,你有所不知,我发现路径变得熟悉以后,就不是靠眼睛在跑了,是靠我的记忆力,在我的记忆宫殿里头跑,你知道记忆宫殿么,就是我们天才……”   “等一下。”贺群青目光一顿,脚步退回去,走进了一条岔路。   就在岔路口,他弯下腰一看,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一个半人高的隧道尽头,透着一线光亮,是一扇尺寸较大的门。   蒋提白来到他身边,目光一同看过去,之后道:“我们已经回到了客房的范围,刚好看看这是谁的房间。”   贺群青先钻进了这条通道,随着他逐渐靠近那扇门,那扇门里——或者说‘门外’,也不断地传来声响。   嘭嘭打砸的碰撞声,男人歇斯底里的喊叫,一同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贺群青弯着身体靠近,视线左右晃动中,他逐渐盯紧了门面上一条纤细的光链,是一道细小的缝隙。   有一瞬间,那一线光忽然被什么遮挡,好像门外有人挡住了光,贺群青也缓慢停下了脚步。   之后门上的缝隙重新出现,门前的人移开了脚步,贺群青终于得以靠近,将目光放在了那一条光链上,眯起了一只眼——   门里果然是客房的布置。   吼叫的男声已经消失,房间内极为凌乱,大床的床单一气扔在地上,椅子翻倒在地,靠垫里的羽毛飞落一地,根本无法分辨这是谁的房间。   好在没有让他等多久,就有了新的声响——地毯上的拖拽声。   唰,唰,唰。   一名喘着粗气的男玩家,半弯着腰,拽着另一个沉重的“人”,逐渐从贺群青视野中经过。   贺群青花了点时间才分辨出那一脸血、身上衬衫也沾满黑红血迹,浑身看上去颇为凄惨的男玩家是谁——   何竞亮!   见到眼前这一幕,贺群青自然先想到白天何竞亮彩门里开出的那枚作为“前主人定情信物”的钻石胸针。之后他目光又落在何竞亮拖着的人影上,看出那是一名穿着古旧衣裙的女人,身形如少女一样单薄。   只是‘少女’的身侧,一只失去所有水分的细长手臂,随着何竞亮的动作划过地板。   ‘少女’的腰上捆绑着塑型衣一类的衣物,上面有繁复的系带,显得她的腰细得宛如一张纸片,而纸片般的腰腹正中,奇异地插着一根凳子腿,乌黑的液体源源不断从那女孩的后背流淌出来,在地面划出色泽陈旧的“血痕”。   离开地毯范围后,何竞亮拖拽的动作明显顺畅起来,只是他面容狰狞,好像拖拽的不是一名干枯的“少女”,而是一个极其沉重的东西,甚至会让他一个大男人用力过猛导致脸色涨紫,脖颈青筋暴起,脚下数次打滑。   所以房间里没安静多久,何竞亮就开始低声咒骂起来。   ……   贺群青后背一痒,有人闲不住的手在他背后点了点,见他没理会,先画了一个圈,又画了一个六边形。   贺群青:“……”   躲开背后那只画起幼稚图画的手,贺群青听到眼前客房里传来了类似打开窗户的嘭嘭声。   何竞亮一声低吼,应该是将那个杀进他房间里的副本异灵给扔出了窗外。   客房里骤然死寂,连何竞亮的骂声都停止了。   当何竞亮再次出现在贺群青眼前时,这名玩家正用衬衫擦着自己脸上的血迹。   何竞亮目光亢奋过头、神经质地四下打量,口中鄙夷:“……什么东西就想要我的命?告诉你们,老子不会死,死不了!!”他声音突然提高,冲着贺群青的方向怒吼起来。   贺群青转身就走。   何竞亮当然没看到他,何竞亮是在冲着整面墙的彩门发泄和嘶吼。   白天何竞亮“绝地翻盘”时开启的那扇彩门,比贺群青打开的属于公爵夫人的彩门,要危险数倍。   尤其当何竞亮将那枚所谓“定情信物”的胸针卖给欧文换取生存点时,贺群青耳边都听到了女孩怨恨不满的尖叫声。   何竞亮当时没有一丝犹豫,眼下胜负已出,何竞亮又一次活了下来。   这让贺群青意识到,何竞亮虽然问题频出,但能走到今天,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离开后,贺群青将透过门缝看到的画面告诉了蒋提白。   蒋提白啊了一声,“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从何竞亮大喊大叫开始,我就发现,他很出息了。俨然掌握了真正的高级玩家活得久的方法,就是做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很光荣吗?怎么感觉你挺得意,好像在变相地夸奖自己一样?   ……   ……   眼下他们定位到了何竞亮的房间,贺群青头脑也是一清。   再回忆他之前跑出来的路,一个清晰的、能返回去的路线图,便浮现在了贺群青脑海中。   到这里他就不用蒋提白带路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快步走向陈雨依和金梓语房间位置,寻找她们彩门墙壁背后的夹层。   ……   ……   到了地方,贺群青和蒋提白也终于重新拿出筹码。   红色的光晕一出现,诡异的风从他们身边疯狂掠过。   附近哨音受到惊吓一般跑开,他和蒋提白分头行动,最终找到了一条大小适合他们通过的彩门通道。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敲了半天,贺群青低声喊了很多次陈姐,门的那边,竟然毫无回应,甚至一片死寂。   贺群青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蒋提白,蒋提白倒是淡定,还懒洋洋靠墙坐下了,“放心吧,何竞亮都活得好好的,陈雨依没道理会死。我看这里环境不错,周围地形也熟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尤其适合我们俩靠在一起补觉……”他话没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眨眨眼疲惫道:“所以我们不走了吧。来,你可以先枕在我的腿上,我是不是很大方?”   贺群青:“……你起来。”   “起来?”蒋提白不解,“起来干什么?”   “我们再去找别人。”   陈雨依和金梓语久久没有回应,叫贺群青心中不安迅速扩大。   万一两个女孩有事,他和蒋提白、甚至林况都不在身边,按陈雨依的脾气,估计也不会找别人求救……   贺群青胡思乱想一番,当即决定他们眼下不能在这里停留,必须快一点出去。   “找谁?”蒋提白目光里难得透出茫然,嘴里劝道:“别急,等天亮,我们在这门后转转也好,反正都在副本里,肯定能找到机会出去,你看那些异灵,不是一个个往出跑,跑得很欢么?”   可贺群青既然决定了,这脚都不听他的使唤,行动力极强地自动调转方向,一步跨过蒋提白不说,还将筹码往口袋里一塞,很快走到了通道口。   蒋提白无奈爬起来,快速跟上去,“找谁都是浪费时间。你想,开一扇门代价这么大,他们平时又见惯了诡异的事情,谁敢开门?”   “肯定有人敢开。”   “那也要谈条件,还得牺牲更多筹码,多麻烦……”瞬间停顿后,蒋提白唔了一声,忽然道:“我这可能……或许,还有一个人选。”   说着,蒋提白抬手按住贺群青肩膀,强行扭转他方向,两人没多久就到了褚政的房间墙后。   这扇门很大,蒋提白站在门前,抬起手礼貌地敲起来。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同时回荡在门里和门后,贺群青不由自主回头,却只能看到身后视野中一片漆黑。   蒋提白扶着门听着,很快确定了里面有声响,才道:“褚政,是我,蒋提白。”   远远传来一个没睡醒的声音,“谁?”   “蒋提白。”   “谁?”   “……”   “哦,蒋提白?”褚政像是脑袋埋在枕头里在说话,半梦半醒地问:“干什么?”   “我被困在门里了,你给我开一下门。”   贺群青忍不住靠近了门,蒋提白侧过身体给他让出一半位置。   贺群青竖起耳朵听着,听着听着发现不对,褚政竟然……在笑?   “你真是蒋提白?”褚政声音听起来清楚了很多。   蒋提白的声音也带着笑意,只是隐隐在磨牙,“作为交换,给你十枚红筹码。”   “这么小气,你肯定不是蒋提白。”褚政严肃地说,“但人命关天,我还是允许你再证明一下你自己——如果你真的是蒋提白,就麻烦你给我背诵一下你从小到大最拿手的‘三字经’。”   贺群青惊讶地看着蒋提白:“……”??   蒋提白:“……”有没有哪怕一个字靠谱???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需要我给你起个头?”褚政咳了一声,整理整理手肘下枕头,撑着上身道:“人之初?性本善?”   “褚政……”蒋提白的声音俨然阴森了起来。   “你肯定不是蒋提白!”褚政大惊失色,“滚!”   蒋提白:“……”妈的褚牲。   不过褚政不成,蒋提白还有普兰B,就是住在褚政房间里的尹念裴。   “尹念裴,”蒋提白直接跳到下一个人,“过来开门,给你二十枚红筹码。”   在大床边打着沙发铺、早已坐起来的尹念裴,看着身边床上露出奇怪笑容、斜睨着他的褚政,回答道:“蒋大佬,我可能开不了。”   不止开不了,他或许刚起身,就要被这个富豪榜第一的怪人掐死了。   蒋提白:“……”   蒋提白对着门笑了,指关节忍不住敲了下门——好样的,褚政,之前答应的什么,全给我忘了是吧?   今天我还非要让这个门打开不可!   蒋提白正要再说点刺激的,忽然身前人影一闪,贺群青已经赶时间地往外走了。   “贺肖?”蒋提白轻唤了声,脚步自动跟了上去,“干什么去?”   “找别人。”贺群青奇怪地看了眼他。   “找谁?”蒋提白这时想起来,“对,忘了件大事。你还有头目决策可以控制褚政,你只要不同意他冷血旁观,他最后就只能给我们开门。”   “不用了。”贺群青回道。   “不用?”蒋提白沉默两秒,还是虚心请教:“为什么?这又不是真要他的命。而且有头目决策,他就知道门里的不是副本异灵,他更应该乖乖给我们开门了。”   贺群青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虽然蒋提白说得没错,但从褚政刚刚的态度来看,难免又要一番折腾。   他还觉得,如果这么利用头目决策,和之前几次使用头目决策时的情况相比,多少有点变味儿。   还有最重要一点原因,他有更好的选择。   七拐八拐,他们来到了贺群青带路选择的门前。   “咚咚咚!”贺群青有力地敲响眼前金属门,门震动时飘起一股铁锈味。   敲了几下,门里传出一把发冷的声音,警惕道:“什么人?”   “是我,贺肖。”贺群青道,“我被困在门后边了,麻烦你给我开一下门。”   贺群青背后,蒋提白没骨头地靠在墙上,默默扶住额头,恨自己讨厌的预感成真了。   他觉得,和门里的人相比,褚政都称得上一句很可爱了。   门那边的人沉默了几秒,之后才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贺群青:“你问吧。”   “下雪的那天,你和同伴走散了,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一间教室。”   “教室的什么地方?”   “……在窗帘后面。”   蒋提白:“……”哦,原来如此,真是感天动地……   该死,又想起不好的事情了——当时和贺肖走散虽然是意外,但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原因?   想到这,蒋提白扶额的手转为按眼珠,继而单手捂住了脸:“……”   这家伙算什么活人,他才是真正的鬼吧,简直阴魂不散啊。   蒋提白微笑:“问完了吗,是不是他其实也不想开……”   话没说完,咔咔开锁声已经传来,停顿后哐当一声,明亮的光线疯狂涌进门后通道里。   “出来。”新人A一手拉着门,对门里道。   贺群青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脚步不由停顿,外面的人却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将他拉了出去。   蒋提白长呼一口气,却不是为终于有一扇门在他们眼前打开而高兴。   相反,虽然出口就在眼前,但他比刚才要憋闷一千倍,简直要吐血了。   可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蒋提白皮笑肉不笑道:“谢……”   哐当!   铁门当着他的面狠狠拍上了。   蒋提白:“……”   仰天长叹一声,蒋提白推开门,“是是是,”他面无表情走出去,“我是讨厌鬼,大家都讨厌我,行了吧?”   贺群青:“……”   “呵,”新人A语气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原来你自己也知道?”   蒋提白:“……”我的刀在哪儿来着? 第173章 第173章 林况现身 林况瘫在墙边。……   蒋提白虽然没表现出来, 但他在门里,精神的确始终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又是一夜没睡, 此时一出来,就没骨头似的坐倒进沙发里,准备小睡一觉——本来打算是这样。   可他眼皮一掀,是江远对着贺肖嘘寒问暖,眼睛一闭, 是新人A在询问门里情况的声音。   蒋提白沉默片刻, 眼睛噌一下睁开了,拍拍沙发扶手,他道:“嘶,陈雨依她们……”   贺群青这边听到陈雨依三个字, 还没坐热乎又站起身, 对柳晨锐道:“回头再说。我们刚才经过金梓语她们的房间, 里面没动静。”   “一起去。”柳晨锐道,“天也亮了, 应该快到欧文说的结算筹码的时候了。”   “是么, ”蒋提白困倦地问,“那是什么时候,早餐的时候?”   柳晨锐不想回答,走远几步拿他的外套去了。   江远一看情况莫名地尴尬,于是若无其事接过话头,“对对, 我也记得欧文是说,早餐的时候会结算筹码。”   “那问题来了,”蒋提白道, “我们现在扮演的是有钱的赌徒,你们见过赌徒起这么早吃饭的吗,你当是学生军训?”   “……”柳晨锐边穿外套边反问,“我不了解这里赌徒的心理,你好像很有经验,不然你讲讲?”   蒋提白道:“我又不是赌徒,只是有钱而已。不然你讲讲军训?”   贺群青无声呼气:“……”求求你们就放过彼此吧。   和新人A住了半晚上的江远,自然已经发现新人A生活上某些地方,也有规矩的过头,甚至洗漱用品的摆放,和贺肖都有点相似。   江远这时候不由当和事佬:“蒋先生,难道你和新人A,还有小肖,你们以前就认识?”   这个想法一出就显得奇怪,毕竟新人A眼下是完全匿名的。   可江远夹在他们中间,越来越感觉到,新人A这个匿名,好像只对自己有作用似的,其他人分明都很清楚新人A的真实身份。   扑朔迷离。   这个游戏,真是扑朔迷离啊!   最后四个人全都憋着半口气出了门。   他们直接走向陈雨依和金梓语房间。   走到半途中,贺群青目光被地面残破的地板吸引。   地板被某种大而沉重的东西生生刮裂掀开,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贺群青茫然了一瞬,再看那痕迹前紧闭的房间门,才意识到,这间客房,正是他和蒋提白的房间,而门前的痕迹,恐怕真的是被那架三角钢琴弄出来的。   现在钢琴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远也注意到了,又有了一个新问题:“小肖,你不是和尹念裴住的吗,怎么和蒋先生一起被困在门里?”   “叫我蒋提白,”蒋提白说完一顿——原本,他还想拿出那套说辞,说自己因为遇到生命危险,挺害怕的,觉得一般人搞不定,所以才找到了贺肖。   偏偏柳晨锐如今就在旁边,他真有点不好开这个口……   蒋提白无精打采道:“尹念裴很有上进心,说难得遇到富豪榜第一,想去取取经,跟褚政学习学习致富经。”   剩下三人:“……”   这时蒋提白想起什么,手一翻掏出一枚红色筹码,一看之下,他脚步登时一缓,眨眼时,神情便若有所思起来。   “怎么?”贺群青也盯着他手里的筹码看。   “没什么,”蒋提白本能道,可目光一转,周围除了江远,其余两人,好像都完全忽视了他这句“没什么”,区别是新人A隐隐像在瞪他,而贺肖这小子,眼睛已经在刨根问底了。   经过前几个副本,蒋提白对这种感觉也比较熟悉了,丝滑地对贺群青解释起来:“这是一枚在门里失去光泽的筹码。我们出来的时候,我查看过一次,这枚筹码,当时已经不是红色,而是灰色。但是你看现在。”   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蒋提白手指翻动间,那枚筹码红得滴血,晶莹剔透,宛如一枚红宝石打造的筹码,走廊顶灯的光线穿透过圆圆的筹码,红光便映在蒋提白苍白骨感的手指上。   这回不用蒋提白再说,贺群青也明白,他们又发现了一个和筹码有关的规则——在门里失去光泽的筹码,只要回到门外,就会充电一般恢复如初。   又走了几步,陈雨依的房间门就在眼前。   贺群青再度敲门时,已经将筹码的变化抛到脑后,甚至心境有些肃然,脑袋里也在思考,他们四个大男人,在没有任何破拆工具的情况下,要几下才能踹开这扇实木的房门——   “谁啊?”   听到陈雨依睡意浓烈的声音,门外四人都是一愣。   贺群青悬在门上的手更是停顿,反应过来才回应:“陈姐,是我。”   门里接着又隐约传出金梓语没骨头的声音,问陈雨依:“谁?是小肖么?”   贺群青本以为下一秒门就会打开,没想到当两个女人意识到门外站了四个男人后,在门里轮流喊:“等等,马上就好”。   如此“马上就好”了数分钟,咔嚓一声,陈雨依拧开了门。   她嘴里叼着一根黑色皮筋,脚卡住门,边拢那一头爆炸似的卷发,边含糊问:“这身上都怎么回事,通宵啦?”   柳晨锐眼睛盯着陈雨依嘴里的发圈,一只手缓缓背在了身后,这才跟着其他人进门。   几人进门都是先环视一圈,可这女孩们住的房间,不仅整洁,还香喷喷的,和他们今晚轮流见过的几个杀气腾腾的房间,感觉完全不同。   蒋提白拖长了音调,点头道:“看来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们真睡得着?一点都不关心、也不担心我和贺肖的死活?”   陈雨依扎好头发,迫不及待掏出烟来,边走边吸了一口,也在检查自己的房间,好像在把各个细节和睡前比对,闻言看了眼蒋提白,啊了一声,“反正你肯定会和小肖在一起,有你这个狗皮膏药,我完全不担心……”说着,陈雨依声音忽然一噎,目光诡异地落在贺群青身上,又唰地回到蒋提白身上。   尤其是蒋提白,偏要在这个时候冲她一笑,那个笑容不知怎么……不知怎么给了陈雨依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雨依心中警铃大作,问蒋提白:“小肖怎么穿着你的外套?”   蒋提白:“因为他之前发病晕过去,我怕他冷啊。”   贺群青:“不是……”   “晕过去?什么发病?”江远一怔。   “怎么回事……”柳晨锐也想问,可惜他还没说完,那边陈雨依已经懊恼一拍脑袋,“卧槽,太险了,还好有你在啊老蒋!”   蒋提白认真地点头,表示真的还好有自己在。   “怎么会冷呢,你们不在客房里?”陈雨依本来打算检查完自己的房间再问,可是如今既然已经问了,诸多问题就如连珠炮一般抛向蒋提白和贺群青。   “你们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大清早来找我们?”   蒋提白这样那样一解释,从江醒说起,还提到他新收的钢琴学徒反噬老师,竟然把他们关在了门里。   那边陈雨依一屁1股坐在沙发上,扶额默默听着,一直听到蒋提白和贺群青来到自己这个房间的彩门后,她们却没有任何回应的事。   蒋提白说笑话似的说完,江远和柳晨锐也终于知道了完整的前因后果,尤其是江远,门后的女孩他也接触过,眼下想到门后那些通道,再联想女孩一直以来的处境,江远也是浑身冷汗。   陈雨依听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眼睛瞪得喷出两簇火苗,噌一下烧到了贺群青身上,最后又气得瘫倒,“小肖,你蒋大哥不让你救那个姑娘,这事儿他拦得对。你就说你,因为心软,自己出过多少次事?如果昨晚不是你蒋大哥反应快跟上去,你一个人被副本恶灵关在门里?等你发病了,你想过你会怎么样吗?尤其那个女孩还是个骗子?”   “不是。”贺群青被她说的快要冒汗了,深吸口气,冷不丁反驳了一下。   陈雨依快晕了,“在特殊副本里,每件事都是真正生死攸关,你还说不是?你过来让我揍你一下。”   贺群青无奈:“当时情况紧急,我的确是为了救江醒才打开的门。但我跑进门里,不全是因为江醒,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蒋提白一愣,目光看了过来。   贺群青想,眼下他没有理由再瞒着其他人,为了避免出其他意外,还是抓紧时间说了吧。   贺群青:“我清楚地看到,抓走江醒的人是林况。”   房间里一片寂静,江远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贺群青说的是谁,惊愕道:“林况?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林况?他进这个副本了吗,我怎么……我怎么没看到他?可我们会进同一个副本,会这么巧吗?”   关于这个“巧”,房间里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回答江远,都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当然,其他人更多还沉浸在林况的消息上。   “他是什么状态?”陈雨依夹着香烟的指尖焦虑地搓动,凤眼急迫望向贺群青,显然想听一个好消息。   可贺群青摇头,“不算好,我看到他一眼,但他的模样,好像已经在门里待了很长时间了。”   他根本不能确定,林况当时神志是否清醒。   陈雨依摇头,心里在疯狂骂人,可也不知道骂谁。   毕竟现在林况的意外,是大家谁都没想到的,哪怕是蒋提白,这会儿脸色也不好。   明白蒋提白现在肯定是有些自责的,而如果林况真的惨死这里,或者出了更严重的事情,蒋提白无疑会把这个副本搅得天翻地覆。   陈雨依想到那副场景,头痛欲裂地长叹一声。   “我们怎么救他?”金梓语在旁边安静听了一阵儿,忍不住问。   她额头鬓角的碎发全部在滴水,衬的她的脸孩子一样的迷茫。   金梓语问出口,眼睛就不由自主飘向了一旁化妆台上,那里摆着一把铁锤。   “今天白天我们上二楼后,都全力去了解更多关于这个副本的规则和隐秘,找审判书线索。”蒋提白淡淡道:“晚上我进门找人。”   不等贺群青说一起去,蒋提白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晚上看情况再决定,说不定我会和你一起,说不定会和新人A……或者褚政一起进门?晚上再议,那现在,散会?”   “哼,”陈雨依翻白眼,“你们说完了是吧,现在换我说了。”   蒋提白眉头一动,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你们这个房间,还真发生了什么?”   “不止呢,”陈雨依有气无力道:“我刚才看过了,这个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像乾坤大挪移一样换了一个位置,全部。”她说着令人感到惊悚的话,深吸一口香烟,给了蒋提白一个眼神,“看你脚下。”   蒋提白看向地面,再看周围,眉头不由挑高。   而陈雨依让他看的,正是他沙发腿旁边,地毯上一个深深的圆点的痕迹,正是被沙发腿长期碾压留下的印记。唯独这个圆点,比周围地毯颜色都要鲜亮,明显是刚挪开不久。   而这么重的沙发,陈雨依和金梓语两个女孩,没有任何理由去搬动它。   贺群青余光人影一动,却是柳晨锐站起身,已经散步似的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这个沙发是挪动最小的。”陈雨依说完,和满头水渍、魂不守舍的金梓语对视一眼,又撂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你们来敲门的事,我和金梓语完全不知道,是完全。准确来说,我们醒过来以后,仅对睡前有印象,而对睡着以后的事,只有一个印象,就是我们好像一动也不能动。”   柳晨锐正在走动的脚步一顿,蓦地回头看向陈雨依和金梓语。   蒋提白坐在那静静听着陈雨依的话,身形却也凝固一般,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陈雨依,嘴角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像是笑容的弧度,“你们……身体……”   “没其他事,”陈雨依打了个寒颤,“你别看我了好吗,你眼神好可怕,你要发疯别带我,我累!刚才你们进门前,我俩已经确定了,身体上没有别的‘损失’。”   那边金梓语脸噌一下红到脖子根,不好意思地去取她的锤子了。   蒋提白脸色这才恢复了一些,眨眨眼又困了,道,“还想到别的了吗?”   “还真有,”陈雨依挥挥面前的香烟雾气,有些后悔道,“呃,当时我心里有点烦,就先抽了一根,你们现在应该闻不到了。其实我刚睁眼的时候,我和金梓语,‘安详’地并排躺在床上,而整个房间里,飘着一股很浓的香水味,但小肖在门外说话以后,应该是我适应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觉得味道越来越淡……”   江远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我好像也闻到了,当时我还觉得,是你们女士的房间和其他房间不同。”   可说完情况,这又是一件毫无头绪的事,众人大眼瞪小眼,陈雨依摁灭烟头,往后一靠,本想摆烂:“算了不想了……等等,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说着她露出莫名的笑容,凤眼笑弯了,红唇一抿,嘟嘴用怪怪的语气道:“今天晚上……我们再换一下室友,我要和……”   “贺肖还是跟我睡。”蒋提白立即道。   “……”陈雨依静止了,直到撅起来的嘴巴有点抽筋,才忽然道:“姓蒋的,嘶,你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我本来想说要和新人A一个房间来着……而且你之前不是说晚上还要进门找我家林况吗?”   “哦。”蒋提白点点头,相当若无其事道:“我想起来了。”   陈雨依:“……”嗯???   陈雨依越看蒋提白越觉得奇怪,怎么蒋提白现在,那恢复了黯淡无光、好像随时会睡倒的眼神里……竟然好像闪过一丝心虚来着?   等等……   呃,你躲什么?   你刚才分明是躲开我的视线了吧?!   你是什么小女孩吗?!看你一眼还要躲开视线?   还闭上眼?   喂,眼睛都闭上了,你为什么还会笑啊?   老天爷啊,圣母玛利亚,那是什么笑啊,好诡异啊!   简直比昨天晚上的房间还要诡异!   为什么要偏过脸??!!   那真是害羞吗啊啊啊啊?!!!   去死啊你蒋提白!!!   这条狗不会爱上我了吧?!!!   再等一下……   陈雨依突然僵坐当场,目光缓缓看向穿着蒋提白外套的贺肖,又看看突然开始闭目养神的蒋提白,她脸上所有表情是咵叉一下裂开了。   “卧槽!!!!”陈雨依一声凄厉的叫喊。   蒋提白平直挺括的肩一僵,之后他闭着眼,掏了掏耳朵,唇边的笑容肉眼可见是扩大了。   甚至陈雨依好像看到他眼睛睁开了一线,朦胧的黑眼珠透过那一线,瞥她一眼,配合那笑容,像是在说:没错,你想的没错,我就是对贺肖动了歪心思了。   “狗东西——!!!!”陈雨依一跃而起,面容狰狞地扑向蒋提白。   蒋提白闭着眼睛直接抱头,被狠狠殴打一番,他一下被打到伤处,疼了,终于躲闪着劝阻:“你这条裙子很暴露好吗,到处都是肉,你减减肥吧!你打我,分明是占我的便宜!你滚开,我是洁身自好的人,至今还是处1男!你再这样下去,我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陈雨依彻底崩溃了,大喊:“求求你要点脸吧!!!只有你会这么宣扬你还是处1男,你有大病吧?!!!”喊完她又暴怒,“就你聪明!!!狗聪明!!”   她太多话不敢说了,比如该死的蒋提白,就你眼里有好东西是吧?!!   呵呵,有我在一天,你想也别想!!!   “去死吧!!”陈雨依嚎叫,旁边唯一敢抱住她的金梓语终于冲过来,抱住了自家陈姐的一身性感,“别打了别打了陈姐,再打下去,你就要把蒋大哥活活打死了!!”   蒋提白:“……”你到底是在拉架还是在骂我啊,怎么你一个小修女,嘴总是这么毒啊?   “哐当。”   忽然,蒋提白和陈雨依同时停手,看向一处彩门。   那彩门大小,刚好也能进一个人。   正是这扇门发出响声,使屋里众人同时警觉。   蒋提白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陈雨依直接按下金梓语的手,边走边试探问道:“林况?”   ……   ……   门的另一边——   林况瘫在墙边。   黑暗中,他一手抓着头发,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听着门里的声音,他浑浑噩噩,不敢说话,不敢出声。   又一次低头时,林况嘴唇嚅动,最终觉察到时间紧迫,一咬牙,他全力起身了。   只是这一次起身不顺利,他精疲力竭,尤其当他抬起一只手,那手竟然比另一只要生生短了一大截!手腕以下,空空如也!! 第174章 第174章 血酬(上) 褚政拦住了新……   如果其他人能看到这一幕, 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林况的一只手,竟然从手腕处, 彻底断了!   门外的房间里,所有人动作一时静止了下来,只有目光随着陈雨依脚步移动。   陈雨依直觉惊人,同时也因为心里始终在担忧林况,所以看外面天光大亮, 又乍听到异常响动, 她第一个念头不是异灵在搞鬼,而是想到了迷失在墙后的林况。   此刻她快步走到那扇门前。   身后极为安静,她感觉得到自己身上落着数道视线,只是她也担心自己给不出一个答案, 在这炸胡一场。   “林况?”陈雨依硬着头皮再次试探。   仍然没听到回应, 她眉头不由皱起, 夹着香烟的手指抚上了彩门与彩门之间的陈旧砖石,另一只手朝发出声响的门, 犹豫地靠了过去。   呼……呼……   隐隐约约地, 陈雨依竟真的听到门里有呼吸声。   那呼吸声十分沉重,仿佛是在忍耐剧痛,而且这声音,听着的确有些熟悉!   “林况!”陈雨依突然在墙上摁灭烟头,开始大力拍门,“林况!”   正在这时, 空气中毫无征兆飘荡起悠扬的乐声,叮叮咚咚十分欢快悦耳,伴随着陈雨依愈来愈大声的呼喊, 她眉头拧得更紧了,预感有些不妙,好像门里的人,会在突如其来的乐声中跑了一样。   她不激动还好,嗓门一大,身后众人起身的起身,靠近的靠近,新人A更是左右看看,直接拎起了那把锈迹斑斑的榔头,大步走向陈雨依。   “等等,新人A!”难得金梓语反应快了一次,睁圆眼去追,“你有筹码吗?开门很贵的!”   “让开。”柳晨锐对陈雨依淡定地开口。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实话,他这火气憋了不止一晚上,不砸烂这门,也想砸烂其他什么。   想着,柳晨锐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蒋提白的方向,只是还没到位,又收了回来。   眨眼间柳晨锐榔头高高举了起来,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阻力,力量之大,让他衣领一歪,外套险些被扯掉!   柳晨锐心中一顿,猜到应该是蒋提白,双眸顿时透出厉光,快速转过脸——对上一张白净的脸蛋。   金修女急切而担忧地看着他,柳晨锐内心忽地动摇,但一时分辨不清为什么动摇,好在他看到金修女的同一秒,又一阵粗暴力道传来,柔眉紧蹙的女孩从他手中夺走了榔头,他就想起来了。   “还,还是我来吧,”金梓语在新人A略显严肃的沉默中对他解释。   说完她攥紧榔头,脸色微微涨红,看看榔头,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门,瞄准了一下,抬起手腕,憋着呼吸朝着门锁的位置挥下去——   哐!!!   胡桃木的门板瞬间破开一个大洞。金梓语立即调转榔头,挥杆一般横着将榔头朝门锁位置砸过去。   嘭!!!!   随着锤头接触,无数木屑被击飞到空中!   其中最大的那一块,连着陈旧的铁锁,自陈雨依目瞪口呆的视野中掠过——自蒋提白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掠过——连新人A目光都忍不住跟随了一瞬,之后哐当两声,碎片消失在了房间角落。   “开啦!”金梓语高兴地放下胳膊。   一旁陈雨依莫名地掩护着脖子,“你,我”了两声,觉得当下还是林况要紧,便放下这些要命的“恩怨”,急迫目光往门里钻,可没等看清,她已经被其他人从透出幽暗的破门边推开。   蒋提白指尖缓缓勾开那扇门,其他人也紧盯着门里,直到时间推移,门里近处的空洞,以及远处的黑暗,同时落入他们眼里,门里空空如也。   既没有危险,也没有林况的身影。   贺群青浑身放松下来。   他是确切知道门里没有异灵,所以他认为刚才发出响动的是活人无疑。   可如果是林况,他来了为什么又走?   是不是希望他们进门去找他?   其他人想法都和贺群青差不多,倒是蒋提白,无意中看到金梓语不仅一脸思索,另一手还突然更加依赖地抚摸那把榔头,蒋提白于是默默抬高手臂,轻柔摘下了和这扇彩门匹配的钥匙,把钥匙捏在手里细看,之后蒋提白也开始若有所思地环视四周,好像重新检验自己人生失败的选择一样,甚至失神起来……   我是怎么和这几个人走到一起来着?   金梓语和陈雨依目光匆匆自钥匙上挪开,纷纷看天、看地,看向别处,总之就是看不到钥匙。   ……   ……   空气里的音乐声显然就是在催促他们离开房间,众人简单拍打了身上的灰尘,准备一起出门。   拉开门的一瞬,空气中乐声骤然响亮清晰起来,对“吵闹”了一晚上的宾客们来说,这声音就不再是悦耳了,反而有些尖锐,令人心烦气躁。   贺群青最后一个走出客房,顺手关上了门。   手下“咔嗒”的声响,在忙碌的走廊中听起来十分不起眼,可身前其他人却纷纷站定了脚步,回头看了眼他。   “怎么……”贺群青一开口就知道自己问早了,其他人都是在示意他看,又像是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其他房间门也逐一打开了,有的是玩家自己打开,摇摇晃晃走出来,之后好像身后是鬼门关一般,攥着门把狠狠将门带上。   还有些紧闭的房门,如何敲也不开,是被侍者打开——眼下走廊里的气氛,莫名令人毛骨悚然,与昨夜相差巨大。   随着众人缓慢向前走,贺群青目光也落在一扇扇门里。   尤其是只能由侍者打开的那些客房,很快都大大地敞着,里面不止是一片狼藉,更是烂熟粘稠的大片血色,地上倒着或死亡姿态离奇,或零零碎碎的尸体。   连敬业的侍者,乍一看到门里景象,都会三三两两,为难地站在门边上,好像在苦恼眼前的房间清理难度太大。   可苦恼归苦恼,很快侍者们商量好了对策,会立即陀螺似的干起活来。   贺群青他们出来的已经算早,等走到最前头的客房,再往这扇门里一看,都是侍者围着皮围裙,攥着粗大的猪鬃刷,在拼命刷洗地面、扯下窗帘、擦拭彩门的景象。   蒋提白嫌恶的目光从门里收了回来,淡淡感慨:“打工人在哪都不好混,要让我每天干这个活儿,我宁可躺在地上的是我。”   此话一出,一路颇受煎熬的柳晨锐听着就觉得很不顺耳,心绪起伏下忍不住出声:“蒋提白,你到底是不是人?”   “问的问题挺成熟么,”蒋提白散漫地瞥柳晨锐一眼,“明明做人还没几天。”   陈雨依接上话头:“两位大哥,两位爷,算我求求你们,你俩能手拉手,别再吵架吗?”她一路参观,虽然知道死的都是另一组的玩家,可她总觉得在每间房里都看到了自己,所以连说话也没精打采。   正在这时,几人身后传来打招呼的声音:“蒋大哥。”   是尹念裴,离开褚政身边朝他们走了过来,脚步风风火火,好像宁静的身后,有东西在对他穷追不舍,喊打喊杀。   很快到了一行人近前,尹念裴直接盯住了脸色不太好的贺群青,喊了一声:“哥!”   贺群青一愣,那边尹念裴又对着陈雨依喊:“陈姐!”喊完还没结束,冲金梓语又一笑,继续打招呼:“小金姐姐!”   金梓语有些受宠若惊:“早,早上好……”   尹念裴:“早,新人A!”   柳晨锐:“……”   陈雨依不知道昨晚连续开门的事,遇到这样的热情也有点懵,但笑意还是不由从眼里浮起来:“行啊,又进化了。昨天你给姐姐点烟,姐姐就觉得你很有前途,今天一看,小尹啊,你更可爱了!”   尹念裴微微一笑,那边蒋提白也笑了,“过来,尹念裴,到我这来。”见尹念裴盯着贺群青,又道:“你的好哥哥现在应该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这我有经验,你先别说话,拍马屁一定要注意时机。”   尹念裴见蒋提白笑得温和,不由自主走过去,才走了一步,脚下突然迟疑,蒋提白不容他后悔,胳膊一伸,大手一把捏住了尹念裴的后脖颈,借着身高优势将尹念裴掐在了手里。   “小崽子,”蒋提白都要被他气笑了,“之前是谁说不给开门?还敢来套近乎,你是勇气可嘉啊,还是健忘啊,还是厚颜无耻啊?”   “我只是相信蒋大哥你有那个实力脱困的,”尹念裴也不挣扎,早有准备地回答:“而且你也知道,我和褚大佬住在一起,没有话语权,如果随便违背他的意思,他肯定二话不说杀了我。当时的情况,你在门里看不到,可我在外面,独自面对褚大佬,真的感觉非常危险,没办法给你开门。”   蒋提白沉默两秒,手下逐渐用力:“……要不我给你道歉?”   “道歉也不是不行,”贺群青用凉凉的目光依次瞟过二人。   蒋提白停顿后微微一笑,选择大度放开了小孩的后脖颈,改为在对方浅色的外套肩头擦擦手,总结:“小尹果然有前途。”   尹念裴单纯一笑:“多向蒋大哥学习。”   话音未落,观光客一般的褚政终于走到众人面前站定,打量了所有人,最终目光落在尹念裴脸上,彬彬有礼地问:“你说谁二话不说杀了你?”   尹念裴脸色又一僵。   这时欧文总算出现,解救了尹念裴。   “早安,我尊贵的客人们——看看你们容光焕发的模样,真是美好的一天!跟我来,还有更加美好的食物等待你们。”   容光焕发?美好?   欧文眼瞎,玩家们也耳聋,无论欧文如何夸张、如何毫无根据地吹捧玩家们活力四射,玩家们也丝毫不受蒙蔽,这一顿早餐吃得阴云压顶,桌上只有褚政细嚼慢咽,一边被何舒投喂,一边指挥侍者端这切那的声音。   终于,丰盛过头的早餐结束,众人移步“游戏桌”旁,欧文在众人面前徐徐站定。   “我可爱又无比幸运的客人们,终于到了结算筹码的时候了。”欧文摩拳擦掌,仿佛有些激动,从旁边侍者那里,接过了长长的羊皮纸,上面已经写满了字。   紧跟着三名侍者走到欧文身后,他们每人稳稳当当托着一种颜色的筹码。   看到堆积如山的筹码,玩家们这才有点高兴,可也只是有点,他们每人都认为,昨晚自己能活已经是侥幸,赢面并不大。   贺群青同样一眼就看到,有侍者在一旁,几个人一起围着两个枕套转悠,正在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每一件单独在托盘上摆好——正是昨晚尹念裴连续开门得到的零碎东西。   结算筹码的过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简单。   欧文念着羊皮纸上的内容,念得飞快,一边念,苍老的手一边在身边筹码盘上抓取,玩家们耳边就听到叮当当的声音,小额筹码不断被分发下去。   得到筹码的玩家喜不自胜,而被欧文要求“支付”筹码的玩家,脸色自然难看到了极点,最终在欧文笑盈盈的目光中,咬牙切齿地掏出筹码来结算。   经过一夜,宣扬组玩家数量直接砍半,甚至上缴筹码的玩家,也大多是他们,这让宣扬一组的玩家气恼的坐如针毡。   但他们暂时都没有出声,毕竟所有玩家都发现,欧文越念到后面,筹码的金额越大,惩罚也越重,便都屏息听着。   欧文也终于读到了自己最想读的内容,是一长串的彩门清单。   老人神色越发高兴,最终他欣慰地看向尹念裴,大声感慨:“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客人?!太幸运了!昨天晚上,最大的赢家竟然是你!”   说着欧文指着那足足站了两排的侍者,指着侍者手中开彩门得出的一众物品,“先生,您获得了我的敬意!连续开启这么多彩门,这些珍贵的宝物,总共可以换取五枚红筹码,八枚绿筹码,以及五枚黄筹码!”   宣扬鼻翼重重翕动了一下,忍不住和同组织的其他人一起猛看向在场年龄最小的尹念裴。   没想到更出乎意料的还在后面。   这个尹念裴,之前看着秀气体弱,不像有城府,更没什么气势,只是个孩子而已,此时听了欧文嘴里蹦出这么大额的生存点,竟然面不改色,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便毫不留恋地回应:“这些物品我昨晚已经卖给贺肖先生,你的奖励,也应该给他。”   什么?!!   宣扬瞬间气得就想站起来,本能扭头再一看贺肖、蒋提白等人,他们果然毫不意外尹念裴的说辞,甚至褚政无聊地看着天花板,间接活动着他仿佛一夜之后,用力到酸痛的脖颈,视线再一滑,看到褚政身边对男人一脸溺爱的何舒,简直快气吐了。   “哦!我应该想到的,”欧文笑着摇头,指挥侍者将筹码端给了贺群青,“你才是最终的赢家。”   宣扬冷哼一声。   最大的赢家,意思是之后再没有更大的赢家了吗?   可筹码呢?   你个老东西,明明你背后的筹码根本没有减少几个,合着是用来装饰气氛的?!   不等宣扬一行人从一个又一个倒霉消息里缓过来,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欧文脸上的高兴已经变成了惋惜。   “游戏总是有输有赢,”老人为难地吐露,“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坏消息告诉大家。”   宣扬一组的玩家神色瞬间扭曲。   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们?   宣扬脸色阴沉到能滴出水来,终于,欧文说:“我必须宣布,昨晚有一位客人,需要支付我两枚红筹码。以及现在没有筹码的客人,无法上二楼继续游戏。”   房间里剩下没有被念到的玩家,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可欧文在为这些输家结算筹码时,同样毫不留情,极快宣布了玩家的姓名。   “如……如果没有那么多筹码给你,会怎么样?”   说话的人,正是要上缴价值20万筹码的倒霉玩家。   贺群青也认出来,这人就是前一天,拿到纺织女工帽子的玩家。   纺织女工的彩门,给贺群青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无疑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彩门,看这名玩家身上包扎的伤口,萎靡惨淡的神色,不知道究竟是经过了怎么样惊险一夜才活下来。   此时他语气虽然平和,但浑身肌肉紧绷,眼神逐渐疯狂,好像只要欧文说出一些不利于他的话,他就会当场暴起,和欧文同归于尽。   欧文见惯了输掉筹码的赌徒,这时候很宽容,安抚地说:“为无力支付筹码的客人,我这还有一个提议,只是需要跟我到办公室,签一份协议。不止是您,还有想要上二楼,但是没有筹码的客人,也可以来和我谈谈。”   此话一出,大厅里变得尤为安静。   毫无疑问,这协议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对玩家们来说,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他们有的只是机会,毕竟游戏时间才过了三分之一,他们无所谓自己的筹码,他们想的是其他人的筹码。   这样的副本是千载难逢,所以无论什么险恶的协议,他们都会抓住!   于是,当前一天的筹码结算彻底结束,有好几名玩家都要跟着欧文离开去办公室“谈谈”。   “其他客人,请跟随侍者指引乘坐电梯到二楼,我……马上就到。”老欧文温和地对所有人道别,便朋友一般,领着筹码不够的玩家走了。   金梓语害怕地看着他们离开,“他们会不会直接被……”   “你们一个人都没死?这怎么可能?!”宣扬再也忍不住,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室内刚松弛了几秒钟的气氛骤然再度紧绷。   贺群青这一组的玩家,虽然很多人也在奇怪这件事,可自己人活下来,总比另外一组人活下来强。   所以宣扬这话就太难听了,难道没死还是罪过?   不然呢,我去死,让你们活?   两组玩家登时剑拔弩张。   可再对比人数,宣扬一组的玩家,不仅人数砍半,还有跟欧文离开的,眼下大大的弱势,正面冲突根本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宣扬最终给了他们一个来日方长的阴恻眼神,道:“楼上见。”   宣扬离开后,贺群青这一组的玩家也动了。   蒋提白从困倦中清醒过来一般,叹息一声直起身,“真看走眼了,其实宣扬人还不错。原来我还以为,起码要听他发十分钟的牢骚。”   陈雨依点头,“嗯,我也觉得。毕竟换成你,起码得阴阳怪气个三天三夜。”   “……”   “肖哥,走吗?”   贺群青还没听够陈雨依骂蒋提白,面前已经站了尹念裴。   盯着这小孩看了一阵儿,旁边蒋提白的手倒伸过来,先一步拉起他。   “在想什么,”蒋提白眼睛不离贺群青神情,左看右看,研究不够似的,“是不是在游戏里第一次被叫哥,心里还有点高兴?”   “……”   ……   ……   萨克森之家的电梯实在是太古董,贺群青等了好几拨玩家慢腾腾离开,最终才轮到他们。   而且直到大家纷纷走进电梯,电梯空间越来越狭小,贺群青才发现,电梯这一趟真是要不堪重负了。   除了自己这边几个人,竟然还加了褚政与何舒这奇怪的一对,包括紧紧跟着他们的尹念裴,仗着身形单薄,轻说了句“哥哥姐姐加我一个”,率先钻进了电梯。   事实证明还是尹念裴聪明,因为当电梯越来越满,褚政也跟着走进去的时候,这位习惯奢侈的大佬原地转个身的工夫,已经为电梯里狭小的空间感到不满。   于是褚政干脆抬手,五指点在了最后一人胸前,拦住了新人A。   “没你位置了。”   柳晨锐站定脚步,这时,左右已经空无一人。   别说玩家,连侍者都退场似的消失了,一扇扇客房门已经重新紧闭。   甚至电梯外的光线,也随着时间流逝,变得不自然起来。   柳晨锐看着面前站立得满满当当的电梯,再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褚政,想到自己现在在其他玩家眼里,的确是个无足轻重的新人,不应该这时和褚政起没必要的冲突。   想到这,柳晨锐脚步便有向后退的趋势。   一只手忽地从褚政身侧有些不耐烦地伸了出来,快速抓住了柳晨锐的肩膀。   “让他进来。”同时响起了贺肖的声音。   褚政当然不愿意,点在新人A胸前的手上一用力,当即准备劝上两句,谁知一个字没吐出来,张口音调拐成了:“啊——!”   说完褚政闪电般放下手腕,另一只手配合着又是按又是抻,众人看他动作,都平静地想到褚政这手应该是突然抽筋了。   何舒:“……亲爱的,你没事吧?”   褚政:“…………嘶——!”   趁褚政的手莫名其妙抽筋的当口,褚政被挤到一旁,贺群青成功把柳晨锐拉了进来。   电梯门被手动关上的瞬间,褚政的手抽筋也自动痊愈,但他脸上的痛根本没有痊愈,十分忧郁地对贺群青道:“你只是做头目而已,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要负责到这个份儿上?”   “我理解你想帮助别人的心情,可你就没想过吗,一个新人,这顶多是他经历的第二个副本,他竟然就有大量生存点支撑他走到现在,他能是什么好人?他是用了什么手段得到生存点的,你想过吗?不然你再问问那边那位江先生,这应该也是他第三个副本吧?他在前两个副本里,究竟做了什么,才能……”   话没说完,一个声音幽幽叹气,百无聊赖似的打断了他。   蒋提白:“说过了。”   褚政:“……”   褚政实在忍不了了,有些生气地质问:“贺肖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靠你?”   “谣传。”蒋提白回答得有气无力。   蒋提白耍无赖,褚政只能再度转向贺群青:“小贺,我真的要提醒你,你当好人,别人不见得是好……”   “说过了。”角落的蒋提白缓缓靠向一边墙壁。   褚政话头急转,“——你想当滥好人,切记好人在这里活不……”   “说过了。”   “——甚至你帮助别人都会遭报应,他们——”   “说过了。”   “……”   褚政默默按摩起自己的太阳穴。   片刻后,蒋提白打破电梯里诡异的寂静,徐徐说:“电梯是手动的,褚政?”   哐当一声,褚政用力地扳起身侧黄铜把手,不指望有任何人对他说声谢谢。   古董电梯终于缓缓动弹,众人在微不可查的震动中,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忽然间,新人A想起来一件事,对贺群青说:“这次别忘了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贺群青:“哦。”   褚政听了,脑袋就像被人连续猛击,他实在受不住,开始诚心问贺群青:“你有病吧?”   蒋提白心里正想电话号码的事,不由也发出声音:“啧。”   褚政:“你也有病吧。”   话音落下,安静的电梯里一齐响起了好几道参差不齐、有气无力的声音:   “说过了。”   “……”   褚政:MD啊。 第175章 第175章 血酬(中) 我肯定让你这……   不知道其他人感受如何, 总之褚政自我诊断,觉得自己整个胸口在电梯龟速往上爬的过程中,非常得难受。   就是好像, 好像在病床上被人拔了氧气管一样的难受。   他尝试远离电梯里的其他人,无奈电梯实在狭窄,变蠢病毒恐怕无孔不入。   他别无办法,只能轻轻拉起何舒的手臂,把她拉过来, 拿她挡在中间。   何舒:“……”微笑, 保持微笑。   终于熬到电梯到达二楼,众人脚下传来细微顿挫感,电梯里所有人目光同时定睛在铁门外的走廊——古典奢华、深深浅浅的蓝色直冲入视网膜。   那是与一楼截然不同、满满当当的强烈色彩,叫电梯里的空气都好像凉了几度。   此时走廊里还站着同组的其他玩家, 贺群青一行人一到, 他们都看了过来, 那模样像正等着他们商量什么事情一般,气氛已然有些焦灼。   果然, 柳晨锐拉开电梯门, 贺群青刚走出去,就有两名女玩家走了过来。   这是贺群青组织里的两名中级玩家,其中个头高挑的叫韩丹,另一人则叫章美静,后者非常寡言少语,甚至在此之前的任何时候, 看到她们两人站在一起,说话的都是韩丹,这次也一样。   “来了, 我们头目小帅哥,”韩丹朝贺群青一笑,目光看向一旁蒋提白和褚政,最后她只敢和陈雨依打了个招呼,“陈姐。”   陈雨依听到,朝她一挑眉算做回应。   韩丹便笑着回转目光,对贺群青说:“还没见到欧文,但侍者已经让玩家挑选客房。宣扬他们组的玩家担心这次还被我们抢先,已经都选好了。”   大概说了眼下情况,韩丹又道:“但我想,这次副本时间只有三日夜,这栋建筑却有四层,还不知道今晚什么情况,用不用得到客房,更不知道待会儿的‘游戏’需要多少筹码,想再等等。小头目,你觉得呢?”   韩丹表面上是在问贺群青,但她料想自己说完,陈雨依或者蒋提白,面前高级玩家里总有一个人会提议,却没想到连褚政都好像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一般。   韩丹正有些尴尬,眼前暗红色衬衫动了动,柔滑的衣料上随之出现了好几道褶皱,是贺肖垂下视线,终于发现自己的鞋上沾满了来历不明的血迹,他立即弯下腰,手在鞋面上摩擦两下,起身时才缓缓对韩丹道:“那就等等吧。”   人面临新的未知事物,先停下来观察才是本能。   而且这个副本里,筹码是参与一切活动的入场券,连进入门后的黑暗中时也需要筹码护航。如今新游戏开始前,就打开客房门消耗上万生存点,无疑太冒险。   不过宣扬他们先挑选客房,贺群青也能理解,毕竟他们昨晚死了那么多人,客房又是被褚政唯恐天下不乱地提前买了,换成自己恐怕也会疑心,觉得客房其实都被动过手脚。   眼下意见快速达成了一致,韩丹应该没别的事了,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摸摸鼻梁,好像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目光还频频看向其他人。   贺群青见她欲言又止,正要反问,一个略带南方口音的女声冷不丁响起来:“我要先开一间客房。”   说话的是章美静。   章美静嗓音轻柔,但从她说话的语气,贺群青听出种笃定,恐怕这女孩也不是那种会轻易被人影响、从而变更决定的人。   “我认为现在开客房才符合我们的身份角色,我还想找审判书,不想在特殊副本里冒险。另外我刚才已经试着选房间,但失败了——我无法让侍者打开我选中的客房,因为我说话的时候,侍者都会变得很忙。”   “……”很忙?   章美静说得突然,贺群青一时没往深处想,那边陈雨依却噗嗤笑开了,再看韩丹和章美静两人,她调侃道:“我的天啊,你俩说点事儿用得着这么迂回吗?下次直说好吗,我们头目做人很单纯,搞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韩丹这下是真的尴尬了,其实她俩过来就是想说,因为贺肖的头目决策,她们刚才和其他玩家争抢开门的举动失败了。   毕竟选房间时,即便全凭经验直觉,在这种要命的地方,谁会没有点“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于是“不利于其他成员”、“只利于自己”触发了头目决策。   韩丹想让贺肖快点“允许”,但又不愿意显出自己受困于头目决策,所以她干脆以退为进,话先反着说了。   她以为陈雨依褚政这些人,消耗生存点跟玩一样,肯定会反驳,这时候章美静再说几句,那自己“只能”附和,贺肖头目决策的限制自然会消失——这样一来,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还谁也不得罪,甚至贺肖可能会因为她“被迫”开门,而对她比较照顾也说不定呢?   可这些大佬真是难以捉摸,竟然一言不发?!   章美静看这情况,还跟着破罐子破摔,倒显得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韩丹“呃”了一声,没来得及找补,听到贺肖突然道:“你们其实都想先选客房?”   韩丹只能干笑:“先……选也可以。”   贺群青对韩丹的小心机没什么看法,他心里算人,除了韩丹、章美静外,他们这组剩下的人是三名生存点低的初级玩家:王思意、苗舫,还有刘畅赫。   虽然经过早上的结算,三名初级玩家每人都多了一些生存点,但还是捉襟见肘,今天也不会再有慈善家褚政给他们开门,他们的窘况显而易见。   贺群青抬眼看了不远处几人,其中还有新人B、C。回想进副本前,他问系统的那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达到你想要我达成的目的?怎么样的头目决策,才能让本局所有玩家顺利通关?”   而现在沉甸甸的生存点筹码躺在外套里,贺群青算是清楚地看到那条路了。   于是他道:“可以,但你们等一下,我……”   “我先。”   话没说完,忽然一个人影拖沓着脚步走出去,很快遇到一扇门,他就朝侍者懒洋洋招手。   “先生,您要打开这间客房吗?”侍者询问。   蒋提白:“打开我先看看。”   可客房打开了,蒋提白往里看了一眼,就拍拍门框走了,没多久换到下一扇门,再次让侍者“打开。”   当第二间打开的客房蒋提白还是不满意时,贺群青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快步上前制止了要开第三扇门的侍者。   他已经看出来了,蒋提白是在“做慈善”!   “你又做什么?”贺群青拦住蒋提白,“用不着你帮忙,我才是这次的……”他想说自己才是这次副本的头目,但侍者就在近旁,他没办法说。   “我帮什么,”蒋提白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挑一个顺眼的房间不是很正常么?你难道没注意,我肤白貌美,娇生惯养的,平时生活品味就很挑剔啊。”   “我现在不想跟你开玩笑。”   “你先打开,谢谢。”蒋提白催促侍者。   “喂——”   “贺肖,”蒋提白瞳仁幽深,朝贺群青微微眯眼,不等贺群青感到其中朦胧的不满情绪,蒋提白眼睑一松又抬眉笑了,浑黑眼睛看起来只是发困,“我又不是外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真是小看我了,这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么……为了实现大家共同的目标,浪费我这一点根本不值一提。”   陈雨依跟在贺群青身后,双手环胸等蒋提白扯完,先望望天花板,又研究研究脚上这双高跟鞋,长叹着自言自语:“原来现在人说话就是九曲十八弯的,这么一比,我简直太耿直了,唉……我什么时候才能这么能说会道……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贺群青也皱眉,没等开口,蒋提白推着他的手臂,两人便离开侍者,暂时离开门前,蒋提白难得斟酌了片刻,似乎为某些事深感头痛,但最后,他放下揉搓额角的手,对贺群青道:   “贺肖……你不就是想好好做这个头目?那我就帮你啊。你想圆满,我就让你圆满。你想让他们都活着,他们就能都活着,我向你保证。总之,我肯定让你这第一次头目,做的完美无缺,知道了么?”   蒋提白本来盯住了贺群青,可说着说着,蒋提白自己莫名移开了视线,而且说完停顿没有两秒,他低沉的声音便提高了些,口吻眨眼间恢复了平时开玩笑一样,轻捏贺群青肩,随口道:“对我来说,总之都是小事一桩。”   竖着耳朵的陈雨依:“……”您老确定?   蒋提白一番话说得贺群青哑口无言,好在之后他还是阻止了蒋提白,替新人B、C打开了一间客房。而蒋提白之前开启的两间,给了江远、柳晨锐一间,以及王思意、苗舫——两名初级女玩家一间,剩下一名初级玩家刘畅赫,竟然被尹念裴主动接手了。   尹念裴多少是凭眼力看出了头目的想法。一边摸着昨晚蒋提白给他的三十万筹码,想着多少上交一二保护费,一边想在贺肖面前挽回一些形象,才开了这个口。   再者说尹念裴也知道,今天晚上褚政无论如何不会再和他一起住,不然何舒再度落单,就不只是用眼神剐他一早上了。   ……   ……   没一会儿,所有人约好五分钟后回到走廊,便进入各自房间。   贺群青也不例外,正沿着偌大的客房检查,果不其然,这里的墙壁也装满了彩门。   “小肖过来,坐下歇歇。”蒋提白瘫在沙发上。   “你歇吧。”贺群青瞟他一眼,正想说蒋提白是咸鱼受潮,连这五分钟都不放过摊着,突然间,他们同时听到了某种细微的声音——   咚咚咚。   嗵嗵嗵嗵。   像是人的跑动声……   两人目光唰地投向五彩斑斓的彩门墙。   急促的脚步声,就从那墙里传来,逐渐清晰?!   仿佛那人在一个深长的管道中笨手笨脚地奔跑,脚步极为沉重,踉踉跄跄、啪嗒啪嗒,甚至一次停滞数秒,还有力竭般鞋底呲呲的剐擦声——   “嘭!”   一扇门被撞响了!   “老大!”   那人声音沙哑至极,说话的同时,还在剧烈喘着气,喘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断气——   “救我!” 第176章 第176章 血酬(下) 蒋提白突然变……   真是林况的声音!   贺群青心头一震!   这一刹那间, 贺群青身上僵硬,拳头冰凉,只因认出林况的同时, 他也意识到,如今的林况,竟然在用这么绝望、濒临崩溃的语气求救!   之前哪怕最难的时候——哪怕林况濒死之际、甚至恐慌症发作时,林况都还能硬着头皮嘴硬下去,如今声音里却隐含极大的恐惧, 好像林况整个人的意志也快要在某种非人的折磨下崩塌了一般。   贺群青本能与蒋提白对视, 发觉后者神色早已不自觉陷入阴沉,恐怕蒋提白现在和自己是同样的想法与感受。   贺群青无法忍耐,快速收回目光,身体前倾, 大步迈出, 短短几秒来到门前, 他慌忙去抓挂在门边的钥匙。   “林况!林况?你怎么样?”贺群青快速将钥匙往锁眼里送。   身后蒋提白倚靠着的沙发重重响了一声,紧跟着脚步声响起来, 很快停在了贺群青身边。   贺群青担忧林况, 面前锁眼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钥匙只能插.进去一半,拔.出来又簌簌落下褐色的不明陈年污渍。   好在堵塞的渣滓很快被清理干净,钥匙孔顺利插.进钥匙,不然他少不得又要砸一遍门。   而门的另一边,竟然也再度传出了林况的声音——   “贺肖……之前, 之前对不起……”林况的声音极其虚弱,“我听说……你跟着我进来了。”   “……”贺群青手下一顿,听明白了才继续动作, “当时你跑什么?”   门里传来悉索声,仿佛林况在调整姿势,当他再开口时,声音竟变得几分阴郁:“……那个女人……她就该死。我宁可不出去,也不让她出去!”   蒋提白:“哦,原来是这样。”   林况停顿一秒:“……呃,不是……老大,我的意思是她太危险了,不是我,不是我不想出去。老大,我要出去,快救我出去……这次我真的……真的有点害怕,老大救我,我想出去……我……我不想死!”   “死什么,”蒋提白一万分冷静、甚至极为平和地回应:“你要那么容易死,早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马上给你开。”说完,他一推贺群青,“我来开,你站远点。”   贺群青知道蒋提白听不到哨音,对门里人的身份,多少留有警惕,于是手不松开钥匙,道:“还是你躲远点。”   蒋提白忍不住瞪他,“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回?”话音都没落下,蒋提白态度又变了,眉头一舒,对着贺群青露出一个笑容。   贺群青被这一笑放松警惕,还以为蒋提白突然想到什么和林况有关的信息,冷不丁手下一痛,是蒋提白用和笑容截然相反的手劲把他大力赶开了。   蒋提白捏住仍留有贺群青体温的钥匙,手腕一用力,捏着钥匙的手心朝一侧果断地翻转,陈旧锁孔中传出重响,开锁的声音立即清晰地传进门前两人的耳朵里——   咔……   ……   ……咔哒。   ……   吱嘎————   贺群青眉头不由自主皱起来,因为听到那清晰至极、充满了锈迹的开门声,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门终于开了,露出一条缝隙。   贺群青眼里全是那逐渐张开的漆黑门缝。   他看到光照进门里,门缝底下按着一只手——虽然沾满凝固的血迹,但长得十分眼熟,分明就是林况的手——这时,贺群青浑身一松,心里不说高兴是不可能的。   可也正是这放下心的一瞬间,贺群青更加意识到了不对,心中违和感更强了。   等等……   为什么蒋提白不继续开门了?   门缝始终是门缝,丝毫没有扩大——蒋提白的手一直停留在相同的角度,贺群青细看,心中一突,因为蒋提白手腕分明用力到青筋暴起,竟然像是在和门对抗一样。   再抬眼看向门里,贺群青心中刚升起的高兴瞬间被戳破。   门缝里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恨意地大睁,犹如被外面光线刺得流泪,那眼底也通红,竟然积起了水渍,同时,一个充满恐惧、又无比愤怒的声音朝他们低吼——   “快跑!”   什么?!   “老大!!贺肖!!”   本来按在门缝下那只血淋淋的手猛然挣出门缝,五指大张,仿佛试图抓住门外的蒋提白。   可门缝实在太窄,那手无论再用力,也只能卡在削瘦的手腕处。   而门外的蒋提白抓着门把,整个人依旧僵立不动。   咣!!   小门震颤,是林况用整个身体撞上门,那门缝却好像固定了宽度一样,无法再打开分毫。   这让贺群青清楚地意识到,林况用恐惧的眼神瞪着的地方,不是门外的他们,而是他们的……身后!   贺群青快速转身,可身后,分明是空无一人!   “贺——肖——”蒋提白咬牙切齿、显得颇为挣扎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群青头皮发麻,突然发现蒋提白的声音,此时传到他耳中,竟然变得无比缓慢!   自己还是正常的!   贺群青大力抓住蒋提白开门的手臂,可那手就像和门融为一体,无法分离,甚至好像蒋提白本身都在和他对抗,已经打开的门始终纹丝不动!   蒋提白的声音也给了贺群青提醒——是从那钥匙声响起开始,一切声音就已经在放缓。   贺群青本以为事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直到下一秒——他耳边一空,所有声音,包括林况撞门的声音,都伴随一阵高频的嗡鸣,直至完全消失了!   他的双耳顷刻间失聪,只能恍惚“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种感觉实际上似曾相识,在前一天,宣扬组开出高危的彩门时,周围空气也给他了相近的感觉,在这异常的一刻,所有声音都离奇地消失了。   而他也明白蒋提白为什么一动不动了,这一瞬间,贺群青浑身上下,像突然石化一样,连一根指头,也不能弯曲分毫,一只手只能牢牢黏在蒋提白那只开门的手臂上!   身体不由自己,不等贺群青内心升起更多慌张,他被放慢的感受竟然顷刻间又开上快车道——死寂的空气被粗暴地挤压,浑身血液仿佛在一刹那间一齐涌入头部,他呼吸凝滞,两眼发胀,视野逐渐星星点点,陷入黑晕。   贺群青脑袋乱哄哄,那血液嗡嗡冲击耳膜的声响,逐渐连成一片,起初像是几个人在他耳边说话,后来越来越多,竟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开始对着他窃窃私语,那些语言有的陌生,有的熟悉,有些字眼瞬间突出重围,杀进他脑海,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更多则是含混不清的嘀咕,在他耳边萦绕不休。   这些窃窃私语、这些指责和劝告,都是在说不允许他打开门,不允许他放出门里的活人,更不允许他还活着,唯有一种“允许”,就是允许他留下来——允许他留下来,和它们永远地在一起!   贺群青好像一个逐渐被填满的气球,而外界空空荡荡、充满恶意的房间里,有无数的人,化成一只企图捏爆他的大手,攥着他的身体,试图要压碎他。   别说了……   停下……   那不可能。   住口——   绵密的哨音中,贺群青眼中浮现出血丝,抓着蒋提白的手无形中越来越用力。   蒋提白双耳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也不能动弹,但剧痛传来,他目光降下,落在了自己被贺群青死死抓着的小臂上,下一秒,蒋提白余光感觉到了另一种异样——   是震动。   墙上的门,竟然又诡异地一齐震动起来!   甚至那震动随着被他观察到,也传到了他面前的门上,他攥着门把,小臂被门影响,剧烈地颤动起来……蒋提白缓缓抬起眼珠,视线勉强看向一旁,看向他身边的人!   短短时间内,贺肖发际大汗淋漓,两眼赤红,瞳仁毫无焦距地盯着眼前空气,眉心却狠狠皱在一起。   蒋提白身体紧绷到了极限,尤其是随着贺肖嘴巴一动,蒋提白目光唰地落了过去,就见那涨红得宛如刚吐过血一样的柔软唇瓣,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紧紧咬住的牙关——   终于,贺肖紧皱的眉心戾气凝聚,那齿关也微微张开,贺肖咬牙说了一句什么。   蒋提白紧紧盯着,读懂了这一句唇语,可贺肖是在说:“都……闭嘴”?   ……   ……   顽抗下,贺群青耳边陌生“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的听觉一点点地恢复了正常。   甚至,他听到了林况焦急万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着他喊:“去战利品室……”   贺肖眼前忽然一黑。   ……   ……   一阵凉风从脚下吹来,贺群青骤然睁开眼,感觉自己浑身重量,似乎集中在一只脚上。   “贺肖!”   蒋提白的声音毫无征兆在背后响起,而他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   贺群青还没完全清醒,不知道蒋提白声音哪里不对,偏偏这时,他身体已经在向前倾斜,贺群青本能一低头,看到自己的一只脚,踩在黯淡无光的空气里——自己一条腿竟然保持迈出的姿势,眼看踩空,身体将要向不知名的地方坠落!   一只手恶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猛然向后一拽!!   贺群青咳嗽着倒退回来。   堪称狠毒地抓着他衣领的手,也立即松开,换成了抓着他的肩头,将他快速一拨,转过身来面对手的主人。   贺群青这时已经彻底清醒了,看看面前脸色难看至极的蒋提白,再看不远处地面上那个深深的洞——是毫无遮挡、没了电梯的电梯井,心跳这才逐渐加快,后怕疯狂涌上脑海。   叮——   就在这时,一个庞然大物徐徐从天花板降下来,稳稳停在了它本来应该待的地方。   古董电梯向蒋提白和贺群青两人敞着明亮的内部,安静的停留后,电梯内光线啪地熄灭,电梯再度停止了运行,可见它的存在只是堵住了电梯井的大洞,同时避免玩家爬上爬下而已。   与此同时,意识消失前的情景也全部回归贺群青脑海,种种诡异让贺群青长出口气,弯下腰扶住了膝盖。   “吓着了?”   听到蒋提白声音,贺群青只能直起腰,可目光落在蒋提白脸上,他才是真的吓了一跳——蒋提白的眼神,称得上前所未有的“可怕”了。   他看着贺群青,又好像沉入思考而没看他,但眼神暴露了他的心思。   蒋提白此时眼里的寒意已经不是凉薄,而是赤衤果衤果的冷血,如同蒋提白在意识里正在把什么东西血淋淋地大卸八块。   不过两人没有第一时间沟通,也因为他们身边那个熄灯敞开的电梯,安静中给人一种被不明生物盯着的感觉。   再观察周围环境,全是深浅不一、色调华贵的蓝色,可见他们应该还在二楼的走廊。   可他们是怎么从客房里,突然出现在走廊里?   期间全无记忆?   甚至自己还差点掉进电梯井?   ……等一等,这种情况好像也似曾相识?   贺群青胡乱想着,直到蒋提白突然呼吸一沉,转身就跑。   “等等我!”贺群青立即跟上去,发现蒋提白正是回到了他们之前的客房。   而林况所在的门,此时大大的敞开着,蒋提白正站在那扇彩门前。   贺群青紧跟着站定,手按在了那门扇上,而门则随着他的力道摇摆,再没有任何异样。   目光又落在门内,贺群青呼吸一滞,不自觉将门推得大开,手指落在了门内一处新鲜的血迹上。   实际上门内血迹不止一处,尤其是门的内侧更多,而看迹象,似乎林况在“意外”发生后,不仅没有出来,而是再次跑进了门里。   贺群青一时真的说不出话。   林况都说了他很害怕里面了,竟然再度被某种力量逼得回到了门里,不知道当时自己失去意识后,林况又遇到了什么。   “林况!!”   贺群青朝门里大喊一声。   声音迅速扩散进了隧道深深的黑暗里,也是贺群青的喊声惊扰了里面的东西,下一秒,重重“林况”的回音裹挟着数不清的细小哨音涌回来,一阵阴风冲出隧道,掠过贺群青发际,之前汗湿的发根带来一阵冰凉。   蒋提白看出贺群青良心不安,说:“别进去,我现在有个想法,我们去找陈雨依。”   两人回到走廊上,四周十分安静,偶尔从客房门里传出玩家模糊的声音,尽头的电梯也是原样敞开着。   这时一名侍者,终于从走廊尽头出现,看到这边电梯竟然敞开着,非常意外,脚步一顿后疾步走过来,一鞠躬绕过他们两人,将电梯的栅栏门和外层的木门大力合起来,快速将电梯恢复原样,这才擦汗地走了。   应该也是贺群青的错觉,电梯门一关,那个阴郁的空间看不到了,走廊里叫人毛骨悚然的多余感觉也消失了。   所有事物好似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贺群青才问蒋提白:“你开门的时候,感觉到什么了,是不是突然听不见,也不能动?”   贺群青想知道蒋提白的遭遇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只是贺群青说的含糊,本能隐瞒了后来那些声音,猜测那些声音应该只有自己能听到。   闻言,蒋提白飘走的思绪又回来了,目光徐徐盯住了贺群青,停顿后忽然道:“不只是这样,我还听到了很多别的声音,非常吵,吵得我的头很痛,但我还是一动也不能动。那些声音……很杂乱……像是很多的……很多……”蒋提白拧眉,如同在拼命地回忆。   “……很多人在说话?”   “很多人在说话,”蒋提白果真头痛一般,按住了额头,揉捏着眉心,声音也顷刻间虚弱起来,“是很多人,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喋喋不休,吵得我很想让他们……让他们都闭嘴……”   说到最后,蒋提白从手指的缝隙间看着贺群青反应,看着看着声音降下去,咬牙嘟囔一句,更像是在骂人:“……真是疯了。”   贺群青:“什么?”   “没什么,”蒋提白叹了口气,放下胳膊,“等我清醒过来,已经站在这了,之后就看到你差点掉下去。”   “那你有没有听到林况说话?”   这下换成蒋提白一愣,“什么?”   贺群青目光立即放在了走廊的另一头,“二楼有‘战利品’室吗?”   两人找到侍者,很快到了萨克森之家的战利品室,里面已经有几名玩家在“参观”,可见第二轮游戏果真没有开始,所以他们失去意识的时间也只有一两分钟。   根据侍者的话,类似功能的房间,整个萨克森之家里,还有两个差不多的,就不知道林况说的是不是二楼的这一个。   这一间战利品室,就是极繁主义的典范,堆满了曾经多少任主人的光荣收藏,墙上挂着打猎得到的各类野兽头颅,光巨大的鹿首就有十个,沉重的鹿角气势惊人地指着高高的天花板,神态并不安详。   相反其他兽类标本,则被摆弄成了可爱的姿态,栩栩如生在地面“玩耍”,每一只的皮毛都打理得干净顺滑。   除此之外,还有各类站立的光亮铠甲、插满剑桶的古董兵器,以及其他对贺群青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勋章等物品,内容极为丰富,连甲虫和蝴蝶收藏都有三个抽屉立柜,侍者说这些都是萨克森之前的某一任主人亲手制作的。   贺群青乍一看到这些东西,当场就觉得头大如斗,原因无他,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知道林况让他们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其中的某一件,还是通过这些战利品,林况想向他们传达的某种信息?   好在贺群青现在记忆力逆天,定定神,便开始从第一件东西看起,一件一件,快速而仔细地观察,全力把所有细节都装进自己的脑袋里,同时还要让侍者讲解。   侍者讲解的速度当然是远远跟不上他看的速度。   原本在旁人眼里,贺群青就是在走马观花地随便看看,偏偏还要拉着侍者,让侍者“仔细地”说明。   这导致陈雨依进门找他们的时候,看到贺群青身边跟着一名满头大汗、手脚局促、语速过快俨然快要大脑缺氧的侍者,而贺肖正从剑桶里同时拿起两把重剑,左手一把,右手一把,目光翻来覆去扫视期间还特别提醒侍者别停。   陈雨依:“……”我好像从侍者的眼睛里看到了“救命”?   目光一找,她立即看到了蒋提白。   和认真做功课的贺肖不同,蒋提白脚步停留在一个悬挂很低的雄鹿头前,凝视着那双充满愤慨的黑眼睛,仿佛真的是在欣赏这件艺术品。   甚至陈雨依还从蒋提白侧脸里看出了略显庄严的忧郁。   本来要过去的陈雨依嗖一下收回了视线。   她轻咳一声。   虽然姓蒋的这个侧颜,的确突显出了他相当高的颜值,可是她现在真的不想过去诶。   毕竟残忍的标本加上认真思考的蒋提白,万一蒋提白再开口,那真是双重精神污染,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然先去喝两杯再回来?   “陈雨依。”   陈雨依脚步一顿,干笑回头,就见蒋提白朝她弯了弯手指。   “诶,来喽。”陈雨依提起裙摆。   侍者嘴巴快要翻沫子的时候,贺群青终于看完了所有藏品,但他连装藏品的柜子都没有放过,正在弯腰看一个抽屉下面有没有藏东西,突然听到陈雨依震惊的声音,“卧槽,这不是差点就没命了?!”   贺群青这才发现陈雨依和金梓语也来了,正围在蒋提白身边,贺群青赶忙走过去。   他身后侍者深吸口气,颤巍巍扶住了一旁的柜子。   原来蒋提白告诉了陈雨依刚才在客房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们一眨眼就来到走廊上,期间全无记忆的事情。   “这不就和我们昨晚的情况差不多?”陈雨依立即说。   贺群青也恍然大悟,明白了之前那种隐约的熟悉感哪来的。   的确,昨晚陈雨依和金梓语,本不会休息整夜,却直到他们早上来敲门才清醒,而且对夜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印象。   “我现在想起来,我其实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我认为是鬼压床一样的梦魇,现在看来,比鬼压床可厉害得多,这可是大白天啊,你们直接站着睡着了?”   “应该是为了阻止我们放出林况。”蒋提白道:“早上我们砸开门,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因为响起了集合玩家的音乐声。林况听到后,知道我们即将上二楼,而一楼出于某些原因——甚至门后在音乐响起的瞬间,立刻发生了变化,让林况再无法待下去,所以他才先一步上二楼,这样才能有充足的时间真正和我们碰面。”   “那‘鬼压床’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样的存在,发现这一次无法阻止我们,只能放弃隐藏,对我们出手。我还认为,它没有直接杀了我们,是因为它还需要我们参与萨克森之家的游戏,也就是不能让我们因为赌.博游戏之外的原因死了,不然这样的超自然力量,一旦出现,对玩家来说是碾压的胜利,玩家甚至根本不用参与什么狗屁游戏,眨眼间就可以死个干净,死个来来回回了。”   陈雨依捋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用极低的声音说出了她自己都不想得到认同的想法:“可林况直接进入门后,本来就是天大的意外。如果,林况和其他玩家一样,先进小黑屋,再和我们一起进入萨克森之家,那这个诡异的东西,还会在大白天高调出现吗?而游戏时间一共只有三天,会不会在此之前,所有的玩家,就是这样找不到重点,最终全部死在了这个副本里?”   金梓语听得四处张望,也不由说:“哪怕之前其他玩家也像林况大哥一样不小心进入门里,可他们会找到同伴给他开门吗,他们能从门后面出来吗?”   “综合考虑林况的实力,我觉得换任何其他一波人进去,都不可能再出来,”陈雨依道,“哪像我们,可以进进出出个不停。所以估计那个限制我们、让我们失去意识的东西,也是迫不得已才露面吧?还有,别忘了,这次不只是林况的问题特殊,我们的头目规则也很特殊,加上一个对异灵非常敏感的头目,我们开彩门都像作弊一样。所以这个副本,估计也要使出非常手段,才能把我们留下了。”   陈雨依想到这里,有些呲牙咧嘴地说:“所以你们遇到的这个事,就是副本暴露底牌了吧?老天啊,一会儿会不会异灵爆发?”说到这,她的目光已经开始四下找武器起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把锐利的细剑上,咂咂嘴想说什么,又一定睛,飞快朝门口招手,“新人A,过来!”   话音落下,贺群青便看到柳晨锐和江远走过来,尤其是柳晨锐,那脚步快得非同一般,像是他们本来就是来找他们,而且有重要的话要说。   “贺肖,”果然,新人A刚一站定,就低声对他说,“你要格外小心何竞亮,我看到他和宣扬讨价还价,他应该是背叛我们了。”   听到这样的话,陈雨依和蒋提白却都不意外,陈雨依道:“他都没有签决策书,根本就没和我们站在一边,只是他可能发现,孤家寡人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决定和宣扬联手了吧?唉,如果他拿我们头目决策的消息,换宣扬的筹码,的确有点麻烦,从现在开始,得把我们的头目更加严密的保护起来才行啊。”   陈雨依说着,眼睛就开始抓壮丁,看看江远身材,应该是平时有坚持健身,又看看新人A,再看看金梓语,目光最后落在蒋提白身上,好像被刺猛扎了一下双眼,半晌咳嗽一声,“人手我们倒是不缺……不过保护头目的责任还是落实在——新人A你身上吧!毕竟有些人,或多或少有点那个,居心不良,啧。”   新人A没点头也没摇头,毕竟本来他就觉得责无旁贷,那边蒋提白却忽然说:“我再去确认一件事。”   “诶,生气啦,是不是居心不良被我说中了?”陈雨依笑眯眯持续打击,就见蒋提白竟然走到宣扬玩家一组,跟别人借了一本书。   被借书的人,正是昨天开彩门,开出那本“文豪初版书籍”的玩家。   那名玩家有心不给蒋提白看,可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蒋提白眼睛一看他,这名玩家就后背一凉,嘴里胡乱说了一个条件,说完还后悔,觉得开价太高,这样蒋提白可能会不同意,一来二去这祖宗可能会记仇……就见对面蒋提白一脸不耐烦地掏出一枚红筹码,扔进了这玩家怀里。   这名玩家手忙脚乱接住,看着手里的红筹码发愣,结果更没想到的是,蒋提白才翻开那本红棕色封面的旧书唰唰看了几页,就“啪”地一合,连书也给他扔了回来。   这名中级玩家呆呆捧着书,眼看蒋提白走远,真心不知道蒋提白发神经地找他一趟,究竟有什么玄机,难道……难道蒋提白是看自己可怜?   所以找借口给自己一枚筹码?   至于这本书……这本书真的很烂。   内容是本地语言,玩家也能看懂,里面内容直白纯真,是关于一个巨人如何帮助小人国的故事。他连夜看完了前言不搭后语的童话,还绞尽脑汁,从一千个角度思考其中隐喻,最后竟然没有收获任何可以验证的东西。   起初他满眼红血丝地看完,还觉得是自己认知不够的原因,也许这本书是用密码写的?   可现在看到蒋提白,竟然连多翻几页的耐心都没有,心里这才舒服。   原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这分明就是本破书,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文豪个屁,是觉得在场的赌徒都没读过书还是怎么样?   蒋提白回到众人身边时,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这时不说贺群青,连陈雨依都发现了,蒋提白今天的神色,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而这一切,都是蒋提白在遇到白日的“梦魇”之后才产生的。   “你确认了什么?”陈雨依直接问。   “叮咚叮铃咚————”   空气中骤然响起舒缓的音乐声,和早上叫他们集合的音乐很相似。   第二局游戏要开始了。   “什么也没有确认,”蒋提白直接往外走去,“我们存活的几率反正是0。”   柳晨锐皱眉看蒋提白,终于问贺群青:“他又怎么了?”   陈雨依这时替贺群青回答:“应该是从来没有被这么控制摆弄过,正火大呢吧。”   众人被侍者引入新的游戏室时,这里的布置与楼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彩门,要少许多,尤其是靠下方,大部分都是较大的门。   贺群青现在对能容纳人进出的门格外在意,而不等目光从门上收回来,四周玩家说话声戛然而止,只有几个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从门口缓缓靠近。   这样的氛围非比寻常,贺群青回头看去,第一眼还没看出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就心里一突,和周围玩家一样,陷入了震惊失语的情况。   欧文打头进门来,而他身后跟着不久前因为筹码不足或者欠下筹码,被他带走的玩家。   这些玩家们走的时候,神情接近疯狂,此时回来了,脸色惨白如纸,神情更加的诡异,而其他玩家不敢置信的目光,就落在这些玩家俨然已经缺失的身体上!   有人抱着层层包扎的手腕,有人半边脸都被血淋淋纱布覆盖,有人甚至半条手臂都消失不见,有人走得慢了一些,是在擦拭自己耳鬓的血迹,而那血迹竟然从耳朵眼儿里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还有玩家看似无恙,却始终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肯放下手。   最让人震惊的,就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不止一处残缺。   血腥味随着这些玩家的脚步,逐渐飘荡在了游戏室其他玩家的鼻端,冰凉的铁锈气味,让包括金梓语在内的很多玩家,不敢置信地退开了位置,给这些玩家让出道路。   “大家不要担心,”欧文温和地说,“有萨克森之家的特效药,各位尊贵的客人根本不会有任何痛楚。真是一群勇敢的年轻人,他们刚才已经充分赢得了我的尊敬。”   欧文说完,这些身体被残忍截断、或摧毁了某种器官的玩家,果真“没有任何痛楚”地镇定落座了。   只是从他们颤抖僵硬的躯体上,贺群青看出,他们的内心,恐怕并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真是大开眼界。”褚政反应过来,眼里也出现了敬意,只不过不是对玩家,而是对欧文,“用流血暴力换取生存筹码,这才是真正的‘血酬’吧?就不知道欧文,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仅仅为了提高他们游戏的难度,让我们觉得更刺激?”   “您误会了,我只是为了保护客人的权利。因为大家都想继续参加游戏,所以我只是帮帮他们拿回游戏的资格。”欧文礼貌地回应。   可无论他说的多好听,这些玩家凄惨的模样,还是瞬间起到了下马威的作用,让现场其他玩家脸色大多黑如锅底,尤其是筹码即将耗尽,在危险边缘徘徊的何竞亮,神色更阴沉如水,早已有按捺不住的烦躁。   只要欧文此时再有一点点异动,他就会不管不顾,开始杀人抢夺筹码。   可惜的是,欧文没给那些身无分文的玩家暴起的机会,自然也不会给现场其他玩家这个反叛的机会。   只见欧文递出去一个温和的眼神,他身后墙边的地面便忽然升起三个立柱,一个直径一米的柱子,透着红宝石的血红,一个直径更粗的,是沁人心脾的绿色,还有一个直径至少有两米的,是黄橙橙的黄色。   再仔细一看,在场玩家无一不呼吸急促,更有人眼里冒出疯子一样贪婪的神色。   原来这是三个透明的玻璃立柱,而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筹码!   这下连一向悠哉的褚政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这些积满立柱的筹码加起来,或许都会超过他现在玩家第一的生存点数额,他怎么还能悠哉下去?   看来欧文是想诱惑到他们每一个人,让他们每个人都逃不掉。   “这些‘管子’的材质非常特殊,”欧文对玩家们露骨的眼神非常满意,甚至还很自豪,但他还是在玩家们彻底发疯之前开口提醒,“从外面无法打破,一旦升起来,就只能继续往上升,一直到顶层。期间也只有我亲自操作,才能从管子里取出特定数额的筹码来交给你们。”   欧文的话快速给利欲熏心的玩家套上了缰绳,众人纷纷听起欧文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欧文更加满意了,接着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一轮游戏结束,这个桶里的筹码,将至少会有一半,会出现在你们的桌子上。因为这一层的彩门,其中大多数奖励都是极为丰厚的。”   贺群青听完快速看了一眼那些身体已经残疾的玩家,他们没有人觉得意外,可见这些人正是听了欧文这些话,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材质特殊,有多特殊,可以先试试吗?”褚政凉凉地问。   欧文一愣,想必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但思考片刻,欧文找来侍者,对他说了句话,几分钟后,两名侍者推着一个手推车来了。   褚政没想到,自己的问题提的不对,欧文也挺损。   只见手推车上竟然是发电机和大号链锯。   接下来那电锯冲着盛放筹码的透明管道狂轰乱锯了十分钟,褚政才可惜的喊停,相信了这个管道的确是不能靠暴力打开的。   “那么就开始吧?”欧文一拍手,两只布满皱纹的手心搓在一起沙沙响,“今天的规则非常简单,我们需要两名客人,一起打开彩门,之后开出价值高物品的一方,就算赢得一局,会获得高出物品价值十倍的额外奖励,而开出负价值物品的一方,遗憾成为输家,但除了按门内要求缴纳筹码外,不做任何额外的惩罚。”   这个劲爆的规则说完,在场玩家都不知道该高兴输了没有更多惩罚,还是该担心这一层门里的惩罚本身就会很重……还是该兴奋,翻身的机会来了?   “今天不会单独结算筹码,”欧文说,“但如果有客人在中途筹码不够使用,可以随时和我兑换。”   “兑换”一出,大部分人神色都是一肃。   ……   拿视力、听觉、四肢去兑换筹码,同样是疯狂的赌.博,毕竟他们是在充斥异灵的副本里,任何的残疾都对他们有巨大的影响。   果然泼天的奖赏就是和死神共舞,不然他们为什么看习惯、接受了那些身体残疾玩家的选择后,竟然也开始思考,如果让自己拿一部分身体换筹码,究竟会拿什么去换?   左手,还是右手?   左眼还是右眼?   视力的价值应该会很高吧?   失去听力呢,又如果这些都失去一半,会有多影响逃跑?   好像只失去一半的话,也不太影响?   当然了,自己是幸运的人,无疑会是赢的那一个!   蒋提白在此时环视一圈,忽然脚下弄出了点动静,吸引了欧文的注意。   “谁和谁一起开彩门,有规定吗?”   “当然是由客人们自己选择游戏的伙伴。”   “不愿意可以拒绝吗?”   “尊贵的客人不愿意参与只能换伙伴了,但每一轮,每位客人都要参与,这是无法拒绝的。”欧文微笑。   蒋提白沉默了两秒,说:“那我们还需要先商量一下,可以先离开吗?”说着,蒋提白已经站了起来,他眼神轻飘飘扫过,很快贺群青这一组的所有人,都只能站了起来。   “不行!”宣扬一声低喝,对欧文道,“他们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游戏已经开始了,他们还要私下商量事情,就是对我们其他人的不公平!”   “没错,”何竞亮原本也要阻止蒋提白,现在被宣扬抢先一步,他的紧张不由缓解了一些,但语气无法平复,“时间紧张,我还想多赢一些啊。刚才褚政已经浪费了我们很长时间,别再自私任性,随意占用其他人时间了,蒋大佬?”   “不商量也可以,”蒋提白平平淡淡地直接坐下了,等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的回到原位,蒋提白一条腿抬起来,落在了另一个膝头上,“那我就‘自私任性’直接安排了。我相信大家都会听我的建议,对不对?”   蒋提白哪怕不看别人,其他人也不敢摇头,蒋提白便直接道:“那第一组,你。”   蒋提白手一指,点了一个组织里最穷的玩家——新人C!   贺群青看蒋提白一番操作,突然就有了明悟,果然,缺德的蒋大佬,下一秒,嘴里轻飘飘吐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褚政。”   褚政:“……”   褚政默默看向蒋提白,眼里不是没有惊奇和控诉,但蒋提白此刻格外没有玩笑的心情,甚至褚政也发现了,蒋提白和刚下电梯时候比,神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要详细说一下怎么个支棱、怎么个较真儿,怎么个“醒了”,看蒋提白现在阴沉的眼神就明白了,好像但凡自己说一个不要,他就会过来猛踩自己心口。   想到昨天晚上拒绝开门,已经得罪了一波蒋提白,褚政烦恼地叹了口气,嘴里自言自语地碎碎念:“可以可以,我来做小白鼠,谁让我误入歧途,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 第177章 第177章 杀头目 显示生存点的地方……   褚政这边认命了, 那边蒋提白又道:“新人C,你过来。”   新人C没有一丝犹豫,立即来到蒋提白身边。   蒋提白勾勾手指, 新人C附耳过去,蒋提白对他说了一句很短的话。   新人C听了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尤其是蒋提白告诉他的话,他觉得怎么都得先告诉褚政一下,就更加紧张了。   果然没等靠近褚政, 褚政就捂住耳朵让他滚开。   褚政极为怕痒, 之前连何舒都推倒在地,更何况他一个新人,还是男人?   新人C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那架势似乎是不说清楚无法开始, 最终褚政烦不胜烦, 让新人C用手指写在他手背上。   结果刚写了个开头, 褚政就一下收回手,说了句:“行了知道了。”   “叮咚叮铃咚————”   当褚政和新人一同站在彩门墙前, 乐声第二次响起, 这时欧文说,第三次音乐声响起时,就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到时候游戏停止,玩家们不可以为开门的赌局加码,萨克森之家对赢家的高额加码也会停止, 也就是不会再有“奖励”,   褚政挑眉看了新人一眼,新人哪敢拖延, 立即颤巍巍抬起手。   ……   ……   “叮咚叮铃咚————”   巨大的音乐声响起在黑暗的通道中,回荡不休,提醒黑暗里所有会动的东西,那唯一有光亮的房子里,第二轮游戏开始了。   对很多嗜血的东西来说,这声音是庆典开始般的欢快,只要耐心等待,下一次宏伟的乐声在通道里震响,就是它们离开黑暗,庆祝和游戏的时间了。   可是等待的时光到底难熬,幸运的是,熄灯前,它们还可以自己找点乐子。   乐声渐渐停止,悉悉索索声却越来越大,数不清的勉强具有人形,但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的生物,开始在隧道中快速的游走,闻着味道去找“乐子”了。   ……   ……   林况被巨大的乐声震得两眼冒金星,不过这金星也或许是因为,他在听到乐声的一刹那,因为过于绝望地按压自己的眼眶导致,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是他妄想通过这点金星,来验证自己还没瞎。   乐声减弱了,林况自然也听到了不知哪条隧道中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深吸口气,狠抽自己,才让自己想摆烂等死的腿重新动起来。   林况踉跄前进着,跑的由慢到快,又在剧烈的喘息中戛然而止,之后又一次跑起来。   他要跑,他不能停,他只要停下,就一定会完蛋!   猛地,他却撞上了一个东西!!   林况瞬间连思考都没有,完好的那只手,早已准备好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红筹码,猛然对着前方的黑暗!   微弱的红光骤然映照在黑暗中,林况眼睛看到面前有个东西,但那东西在遇到红光时,一声尖细的惨叫,飞速的逃跑了。   林况快速将筹码又藏进口袋中,这才根据脑海中的路线,继续地前进,可惜他实际上根本茫无目标,因为他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手中的筹码,光芒用一次就黯淡一分,他根本坚持不到晚上。   而仅存的这点光线,也是因为之前他靠近客房才充进去的一点“电量”,可他的行为着实激怒了某些东西,所以他从那一刻起,就连续被驱赶追逐到现在!   不止他的路被一次次堵死,他的身体也在告诉他,他的死期将近了。   他根本不像屋里的玩家,可以用生存点兑换筹码,他手里总共也只有一枚筹码。   而这枚筹码,还是他拿一只手换来的!   该死的!   林况脑袋昏沉,无论他再如何咒骂自己,如何抽打自己,他也愈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需要休息,需要睡眠,需要治疗,这些都是做梦。   而他还想要有人能救他……   老大……   陈姐……   贺肖……   或者金梓语……谁都行。   可他们现在就在隧道的尽头,在他无法靠近的地方,而哪怕他们会选择进入门里,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整整一个白天……   林况好久没有感受过这么深的绝望了,可偏偏还有事情,能让他的绝望更上一层楼。   林况再度撞上了一个东西。   而这次,那个东西,是温热的,是鲜活的。   林况却比撞上了异灵反应还要大,浑身瞬间紧绷起来。   “看看——”一个温柔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来,有些惊讶地说,“这是谁啊?”   “你——”林况目眦欲裂,狠狠攥起了拳头,心说来的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那女声,却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说:“林况——你是条好狗,就快点,快点跑吧!为了感谢你昨天对我那么好,我今天决定好好陪你玩,记住,要快跑啊。”   于此同时,本来要冲向女人的林况,突然听到了从女人身后,那些摩擦地面的声响!   林况转身就跑!   “对啦,快跑。”江醒在他背后扬声鼓励他。   可林况跑得实在不快,以至于有人问:“可以了吗?”   “再等等,”江醒说:“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江醒停顿片刻,之后带着笑意道:“就现在。”   迫不及待的脚步立即冲了出去!   ……   ……   萨克森之家二楼。   游戏室。   褚政低头打量自己的指甲,他身边站着新人C。   看得出新人C是想干脆点选一扇,可这手指就是伸不直,总是从一扇门前停顿一秒,又迟疑地移向另一扇门。   “你就随便选一个吧,好吗?”褚政等不到一分钟,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这一催促,新人满头大汗,顶着压力硬生生又撑了十秒,这才实在忍不住,凭着心里一股冲动,选中了一扇漆黑、美人鱼或者是海妖形状的门。   选中的一刹那,新人浑身发软,实在是心中后悔。   原因也没有别的,就是他清醒过来,发现这门丑得厉害,甚至乍一看还非常晦气,很可能会惹人讨厌。   可那边褚政喊停侍者开门,只说一起开才刺激,随即双手环胸地走上前来,眼珠轻轻移动,没有用两秒钟,就选了一扇不知名植物形状的门。   他这一选实在是过于随意,充斥着家底丰厚的无所谓。   “现在为两位开门吗?”欧文问。   “先等一下,”新人C擦擦脖颈上的汗水,说:“欧文管家,我要打开的是——那一扇门。”   新人C一说完,再度指向墙面,可其他人看清他的选择,心中都是一震,尤其是欧文,脸上的慈祥,好像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因为新人C指着的门,不是别的,正是褚政选择的门!   偏偏褚政也点头,说:“那我就打开他选的门,反正你只说我们需要打开一扇彩门,没说必须打开自己选的门吧?而且门在打开之前,应该不算有‘主人’吧?”   欧文脸上的笑容,在满室的安静中,过了许久才回来一丝,说:“当然可以。”   欧文此话一出,宣扬落在沙发上的手缓缓攥了起来。   之后欧文命令侍者打开门,整个空间里听不到一个喘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直到欧文对照两扇门里的游戏规则,宣布新人C打开的门,里面有一捧价值三枚绿筹码、极具收藏意义的古董仿真花束。   而褚政打开的海妖轮廓的门里,有一枚价值三枚绿筹码的传奇鱼钩,看上去是一条通体碧绿的珐琅鱼饵。   他们开出的东西不引人注目,真正引起玩家们哗然的,是他们打开的两扇门,竟然是完全等价的!   在新人C赌上性命的赌局中,竟然会和褚政达成平局?   最过分的是,这两扇门,哪怕开门需要一万筹码,却也不是负价值的门,两个人都赚了!   褚政趁其他人没有发出更加喧哗的声音,立即对欧文说:“现在拿出给赢家的筹码。怎么,你犹豫什么?请你注意,虽然我们没有赢家,但也没有输家,甚至也算开出了有价值的彩门,所以你不要找任何借口,立即把给赢家加码的筹码,分给我们两个人。毕竟任何赌局,在开之前,赌注就应该是下好了的。”   褚政说得没错,欧文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通过复杂的验证,从筹码桶中取出了相应数额的筹码,分别交给了两人。   如果这个平局的开端让宣扬一组玩家和包括欧文在内所有人都感到不妙的话,那么接下来贺群青这一组的玩家,就更加将宣扬一组逼上了绝路。   只因为在蒋提白安排下,但凡贺群青组织内的成员相互交换门,就一定会达成绝对安全的局面。   哪怕不是完美的平局,输的一方也是稳赚不赔,绝对不会危及性命。   这一番操作,实在是让人摸不到头脑,简直太逆天了!   宣扬一组残兵败将似的玩家们愈发骚动起来。   贺群青暗自观察他们,意识到宣扬那边,恐怕只有头目宣扬本人,是有可能知道自己这边的头目决策的,因为宣扬反应实在太大,那眼神恨不得要把自己千刀万剐。   而其他人,目前还在不断猜疑蒋提白的手段,随着他们自己人和自己人一起开门,一旦有一人输了,那人必然会信念崩塌。   没办法,对比贺群青这一组全须全尾的玩家,再看宣扬一组,组织里许多人都已经缺胳膊断腿,无比的凄惨,差距实在是太过明显。   尤其当这些俨然残疾的玩家拖着身体走上前,贺群青只能闭眼,因为他的决策,根本管不到另外一组的玩家。   没错,蒋提白正是利用了贺群青的头目规则中第三条“组织内成员无法成功施行任何不利于组织内其他成员的决策”。   在这一条规则约束下,组织内成员,只需要知道自己将要选择的门,是为了对方挑选就足够了。   这种情况下还拼命想赢的人,是十足的蠢货,结局必然会输,哪怕不会有更多损失,也拿不到赢家的筹码。   随着自己这边的玩家情况越来越稳定,一轮接着一轮,每个人手中筹码越来越多,贺群青也感觉到宣扬一组的玩家,眼中崩溃疯狂绝望都有,以及下地狱般的恐惧,在他们看来,这场赌局已经是催命不过了。   有幸运,但幸运就是不会眷顾他们。   空气中逐渐充满了火药味,赢得人再也不敢放松警惕,逐渐聚拢在了一起。   可无论他们如何戒备,意外还是突然发生。   一声喊叫,众人紧绷的那根弦顷刻间断裂,贺群青猛然站起身,是宣扬一组的玩家,其中一名失去一只眼睛和一只手的玩家,突然爆发,冲进了这边玩家的人群中。   同时这人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凶狠地挥舞起来。   一时间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只顾着死守怀里的筹码防止被抢。   好在不等贺群青赶过去,那边蒋提白和柳晨锐,早有准备拦下了这人,欧文的侍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窝蜂涌过去将人拖倒在地。   “你们是要逼死我!你们就是要我们死!蒋提白!蒋提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贺群青被这濒死般的哀叫定在原地,忽然间感到有些异样,心头似乎传来一种微妙的紧张。   就在下一秒,金梓语慌张的大喊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小肖————!!!”   贺群青快速转身,一道丝毫不亚于鬼魅的影子,竟然趁乱,直接来到了他的身边。   贺群青瞳仁紧缩,余光看到一抹寒意,本能抬脚踹了过去,那人却硬生生受了这一脚,贺群青好像踢到了沉重的沙袋——对方力气同样惊人!   “贺肖,去死吧!!”持刀的何竞亮咬牙吼道:“你该死,该死!!”   “小肖!”偏在这时,金梓语的身影,却风一样刮了过来,一把对比她的手来说,过于笨重的榔头,用力向何竞亮挥了过去!   只是这一下没有砸中,被何竞亮老练地躲过,同时何竞亮骂了一声贱货,一抬手,另一只手中出现了第二把刀,直直冲着金梓语的肚子捅了过去!   “金梓语!”   接下来的事情,贺群青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只知道,短短两个呼吸间,何竞亮已经躺在了地上。   何竞亮身边的地面,快速濡湿,出现了大面积的深色痕迹,而那些血迹,因为何竞亮挣扎扭动,抹得到处都是——是何竞亮的颈动脉,成了一个喷泉。   贺群青再低头时,竟然发现,何竞亮捅金梓语的那把刀,是在自己的手里!   同时贺群青有种更加恶寒的预感,他看着何竞亮的眼神,从中觉察到了什么。   何竞亮最后哀嚎一声,被血倒灌满口腔,目光充满了仇恨和绝望,死死盯着贺群青,终于不动了。   贺群青心跳却还在不断加快,出于直觉,他几乎是立即弯下腰去,撸起了何竞亮的衣袖。   何竞亮显示生存点的地方,显示的是:89   随即光芒熄灭,生存点数额成了两个漆黑的字符,何竞亮死了。   贺群青脑袋嗡的一声。   何竞亮,真的死了! 第178章 第178章 进门 林况身上一重,一件……   贺群青手中匕首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甚至连指尖都逐渐失去了知觉。   他全部视野开始被何竞亮洒满污迹、涣散无神的面目占据。   一时莫名的热意涌上面颊,是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到浑身发寒, 才突然膝头点地。   噹啷!   清脆的声响于死寂中响起,贺群青手中匕首跟着掉落在了地上。   “贺肖!”   突然有一只手,两只手、好几只手一起拉扯着他,让他站起来。   贺群青恍惚间顺着力道站起身,但他的视线却还落在地面何竞亮的身上。   这人死了, 是真的死了?   不会再回到现实的……死了。   贺群青脑海里充斥着此类想法, 同时他也满心地困惑——这个人,是被我……杀的?   不是被游荡者——   是被我,被贺群青……还作为一个“人”的时候……亲手杀的?   ……   贺群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此时那手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   “游荡者”杀过数不清的人,它也总是搞得满地血腥, 它一边杀, 一边还会渴望继续杀下去——但那多多少少……是在系统的控制下……对吗?   自己以往从恶梦中醒来后, 至少会安慰自己——“游荡者”只是系统的工具,他在作为一个工具的时候, 凭自己也是无法保持“人性”的, 而且游荡者杀的越轨玩家,更称不上有人性……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手还是干净的。   他贺群青从来没有真正杀过谁,即便出于自保,也没有真正杀过一名玩家。   起码没有像何竞亮这样,死相凄惨地倒在地上……就和他梦里一样。   ……   我是怎么了?   ……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为什么我这么轻松……这么轻易就挥出这把刀……   ……   “贺肖!呼吸, ”蒋提白焦急、甚至称得上凶恶的声音响起在贺群青耳边,“呼吸!喂,吸气!贺肖——”   一阵剧痛传来, 是蒋提白狠狠攥住了贺群青那只发抖的手腕。   “嗬——”贺群青终于猛然吸进一口气,眼前疯狂涌上的黑点这才神奇地开始褪去。   “小肖?你好点了吗,小肖……”   听到金梓语带着哭腔的声音,贺群青眨了一下干涩的双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后者却已经满脸泪水,清秀的脸哭得难看极了,扭曲地说:“求求你别这样……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该……不自量力!都怪我……谢谢你小肖,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所以求你别……别想下去了,都怪我,是我……小肖——”   “怪你什么?!”陈雨依眼中寒光四射,冷笑着说:“都往自己身上瞎揽什么,只有我长眼睛了吗?明明就是这混蛋自己找死!不是他要杀人么?难道我们还不能还手了?!就是在‘外面’,这种情况都可以随便反击了,怎么了,他何竞亮的死期到了,我们还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不成?贺肖,贺肖你看着我,贺肖!”   贺群青脸颊被一只手硬生生拨过来,视线不得不落在了陈雨依脸上。   陈雨依卷发有些散乱,鬓角不知为何在出汗,但脸上依旧明艳照人,看着她镇定的表情,贺群青呼吸的确顺畅了一些,陈雨依神情也变得轻松了,看着他道:“不怪你。你别忘了,当初他不签,是他自己选的。”   不签……不签什么?   对……头目决策,都是因为头目决策,而自己是……是玩家头目。   恐怕正因为这样,何竞亮才必须杀了自己,因为只有杀了自己,“游戏”才能正常进行下去,而只要自己活着,欧文答应的那出现在玩家当中的“半桶”筹码,恐怕很难兑现到宣扬一组,包括何竞亮的头上!   想到这里,贺群青的目光再度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去,落在了何竞亮的尸体上。   这真的能怪何竞亮吗?   又能怪宣扬一组,那些已经被副本玩弄至残疾的玩家吗?   自己难道不也是靠着作弊,成了这可恶的赌.博游戏的推手?   “小肖——”陈雨依着实被贺群青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看他视线再度滑下去,新一波冷汗又冒了出来。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亦或是早就想到了,却故意忽略——贺肖参加了这几次副本,却奇迹般的,仍是“格格不入”,恐怕就是因为贺肖始终没有真正的杀过人。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贺肖的反应还是超乎了她的预料。   “贺肖,”忽然间,蒋提白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群青手一颤,本能抬起手,逃避地试图捂住耳朵——他不想听,他不想听蒋提白杀人应该的道理……   “你不是想要救他们吗?”   贺群青一愣,迟疑地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甫一对视,眉头便不自觉狠皱了一下,因为他胸口气闷到发痛,真想把地上的何竞亮拉起来再杀一百遍。   “我问你,”蒋提白脚步徐徐靠近贺群青,最终近到几乎就是在他耳边说话,蒋提白声音很轻,但一字一顿,笃定地说,“你不是想要救所有人?你自己看看,签了名的人,一个都没死……你已经成功一半了。现在为了一个自寻死路的何竞亮,你这是怎么了?往好处想,在场的,根本没人在意何竞亮的死活。你还得让我们大家继续活着,不是么?”   蒋提白倒想继续说下去,可他话头戛然而止,只因为他发现,眼前贺肖眼中的情绪,不止没有平息,反而眼中荡起风暴一般,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蒋提白微启的唇瞬间合上了,接下来,他终于听到了贺肖的声音。   那嗓音紧绷至沙哑,却像是在嘲笑他,内容还根本不是蒋提白猜想到的。   “我也不在意……何竞亮的死活。”   蒋提白喉头滚动,竟然被贺肖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向自己的那种眼神震住了。   那眼里到底有什么,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神色会如此复杂?   恐惧?   担忧?   厌恶?   焦躁?   不在意何竞亮的死活?   什么意思?   你又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厌恶,厌恶谁?难道是我?   为什么这么焦躁恐惧?   蒋提白想知道全部的答案。   “贺肖……”   贺群青看得见蒋提白眼里的困惑,但答案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贺群青看向装满密密麻麻彩门的墙壁,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门。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了无数阴暗扭曲的存在,它们在欢呼雀跃的声音。   自己……   的确离它们更近了。   ……   “别发呆了,小伙子们,快去把那位不遵守规则的先生弄出去。其他客人还要继续游戏呢,对吗,诸位?”欧文苍老而彬彬有礼的声音打破了死亡带来的寂静,他看看怀表,低声叹息,“不是我唠叨,只是美好的时光,总会加速流逝。”   “继续个屁!!”猛然一声暴喝,宣扬站起身,竟一脚将经过身边的一名侍者踢翻。   侍者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直到被其他侍者拖麻袋一般拽离宣扬身边。   宣扬呼哧喘气,目眦欲裂,阴沉的视线落在何竞亮的尸体上一秒,这才笑了一下,却是冰冷的嘲弄,仿佛在说那就是个废物。   “我就直说了——”宣扬抬起手臂对着蒋提白,又朝向贺群青,让众人看清他手里同样有一把修直细长的短刀。   他冷血动物般的眸光扫过对面十几名玩家身边丰厚的筹码,摩挲了一下手中刀柄,“我知道你们的决策有问题!你们现在,要么把贺肖交出来,死他一个,要么,你们全部都要死!”   “客人,请问您是想终止游戏吗?”欧文惊讶地问。   “闭嘴,你这个老东西,在旁边好好等着吧。”宣扬阴沉地说。   欧文歉意地点头,看他举止,似乎还试图调停,忽然间,一个还有些气息不匀,但俨然平静下来的声音说:“拿去。”   哗啦啦清脆的响声,一包比昨天更加沉重的筹码随着抛物线哐当落在了地上,当场洒落一地。   宣扬一愣,他身边肢体残缺的玩家却已经疯了一样的涌上去。   “住手,别抢了,别抢了!该死的!!”宣扬按捺不住,也扑了上去,可眼前早已经被闪电般扫荡一空,剩下一枚黄澄澄的筹码,宣扬捏在指尖站了起来,猛一下又砸了出去。   “贺肖!”宣扬大吼一声,阴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角落的人。   扔出筹码的人正是贺群青。   蒋提白脸色也沉了下去,他被眼前一幕惊呆了,说不气是不可能的,可当他转过视线,看到贺群青站着的地方,顿时慌了,“你干什么?”   “自杀吧。”贺群青哑声对宣扬一组的玩家说,“拿到筹码后,就都自杀吧。”   宣扬一组的所有玩家顿时陷入愣怔。   他们爱手里现在攥着的筹码,也恨这些筹码,可更是第一次,他们好像真正看见了贺肖这个传说中的新人。   听说贺肖才是蒋提白一组这次副本的头目?   ……   “自杀吧。”贺群青喉咙缓慢地收紧,挨个儿看过那些凄惨又疯狂的玩家,俨然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让自己内心极度冰凉的想法。   “自杀吧。”贺群青口唇无比干涩。   “谢……谢谢!”   死寂中突然一声崩溃的哭喊,宣扬一组一名女性玩家,颤抖地从自己的沙发缝隙中,抽出一根尖利的东西。   那名女玩家又是笑又是哭,“贺肖是吗,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以后,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说完,她踉跄地转身向墙壁,将那尖利的东西钉子一样竖直在墙壁上,对准了自己瞪大的眼睛,接着脑袋向后蓄力,又猛然向前一撞——   尖锐入眼的声音轻不可闻,但高跟鞋滑倒,柔软身体砸在地面的闷响却是无比清晰。   贺群青脚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贺肖!”蒋提白抬起手,同时脚朝他迈起大步,“站住,你别给我乱来!”他的瞳仁中赫然倒映着贺群青的身影,还有那身影身后,黑漆漆敞开的一道门!   偏在这时,所有人都感到室内忽然光线摇晃,蒋提白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异样,不由抬起头——   稀里哗啦一声巨响,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竟然毫无征兆地掉落了下来,堪堪砸在了蒋提白身边!   “贺肖!!”   等蒋提白反应过来,气得朝贺群青大吼一声。   但同时他深深吸了口气,脚步再度抬了起来,但才迈出一步,就被褚政从身后大力拉住了。   “看你脚下!”褚政被蒋提白挣得火大,“没长眼啊?”   只见蒋提白脚前,赫然是一片掉落的金属圈,而那上头好巧不巧,有一枚长长的钉子,如果蒋提白那一脚迈出去,一只脚定然会被扎一个对穿。   “呵!”蒋提白冷笑一声,眼睛盯着贺群青,“有本事你就让我受重伤!这算什么?你别跑,你给我站着,贺肖!”   贺群青也看着蒋提白,丝毫不为蒋提白的话动摇,而他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使自己内心平静下来,反而随着新的死亡和鲜血,他内心竟然也产生了怪异的情绪,脑海中好像有喜悦的声音,在对他说——   活该啊,还有一点可惜,就是那个女人,死得太干净了。   ……   “蒋提白,多谢你提醒,我……我是想要救所有人,但这里还不是所有人。”贺群青有些失神地说,“你留下来,你不是保证过,会圆满解决一切,会让他们活着?”   “我保证个屁!”蒋提白气急败坏,脚猛一踢前方障碍,就要接着去阻止贺群青,可身后紧跟着一阵骚动。   蒋提白冷笑一声,心想还有什么拦人的招数都使出来,可长本事了,有种你就杀了我!   但他回头时,眼前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玩家们都目瞪口呆看着的,是欧文手中一条表链,竟然死死勒住了宣扬的脖颈,联合数名侍者,左右抱住了宣扬的身体和四肢,让后者动弹不得。   宣扬手中的刀早被远远扔开,随着欧文惋惜的嘘声,宣扬在欧文手下没了声息。   当放开宣扬,欧文擦擦额头的汗水,此时他双手通红,手腕上的疤痕格外清晰,老人喘息着说:   “各位尊敬的客人,现在可以继续了?”   众人沉默间,蒋提白有所感地回头,看向贺肖的位置,却见那门前,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蒋提白大步到那门前,期间咬牙闷哼,鞋底甚至有了血迹,脚步却丝毫不停,就差两步的时候,忽然一阵邪风从门里吹出来,蒋提白一闭眼的工夫,那门竟然不知为何,“嘭!”一声关闭了。   蒋提白哪肯放过,长臂一伸,粗暴拉开了门,让幽暗的隧道重新敞开在自己面前,可到这一步,他的脚是如论如何,也抬不起半步了。   “……”蒋提白哐一下重重砸上了门!!   回头时,他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对宣扬一组的玩家说:“让你们自杀,怎么还不动,都要我帮忙吗?!”   欧文劝道:“请不要这样……”   蒋提白压根听不到欧文说话,冷笑道:“怎么,那你们都不走,是想继续玩下去?”   可宣扬一组的玩家,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早已经经历过数次心理挣扎,这时候又有了筹码,面对这个副本如此巨大的翻身机会,他们怎么可能自杀离场?   “可以,继续玩,”蒋提白走回众人之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停顿片刻,他好像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过于冷静了,眼里好像有一团黑沉不散的光,“刚好,我还想继续赢。现在赢的这些,对我来说,也远远不够。还有你们,”蒋提白看向宣扬一组的玩家。   “别以为你们现在有了点筹码,就忘了不久之前你们都是什么德性。我先说好,你们手里那些,在这里,能够用就见鬼了。”   “快点把这收拾了。”蒋提白一踢地上乱七八糟的水晶碎片,靠向沙发靠背,“不是说‘美好的时光,总会加速流逝’吗?都看看外面天色吧,天可已经快要黑了。”   “怎么可能?!”有人低声惊呼,可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本以为只过了两三个小时,可天色,竟然真的“加速”一般,接近了黄昏!   ……   ……   贺群青在通道中缓缓前进着,耳边听着各种各样诡异的声响。   更加诡异的是,这一次他进入通道中,根本没有拿出剩下的筹码,也没有一个东西主动来攻击他。   实际上,他走进黑暗中的那一刻,那些在他脑海里响起过数次的密密匝匝的细碎声响,伴随着或近或远的哨音,都愈发清晰了起来。   是啊……   的确是你们邀请我来的。   可现在我来了。   怎么都躲起来了?   “啊————”一声不似人的尖细叫声近距离地响起!   贺群青抬起手,一把掐住了这东西的脖子,搞了一手污泥与灰渣。   “吼……啊……”   贺群青感受着指间的触感,心口一阵赶一阵的紧缩成一团,好像是出于恐惧,又好像是隐隐的爽快,叫他手指越掐越紧,直到那东西,在他手中温顺地停止了挣扎。   “我要找一个叫林况的男人。”   “他在哪?”   “立即带我去。”   ……   “恩!”   一声闷哼,倒在地面的林况死死抱住了一只脚。   这脚刚才踢中了他,叫他胸口一阵剧痛,此时他张着嘴,却竟然如何也吸不进新的空气。   想着现在吐出去的可能就是最后一口气了,林况一发狠,张大嘴一弯腰,凶狠咬在了那条腿上!   “啊————!”伴随一声惨叫,林况怀里一空,那条腿挣脱他完好的一只手飞快撤了回去,但很快狂风暴雨般的殴打又落了下来。   “说你是狗,还真是狗!叫你当狗,我让你当狗!!”暴怒的男人朝着林况气急败坏地低吼起来。   林况耳边嗡嗡的,隐约听到了一些狗叫,直到某一脚狠狠踩在他腹部,这一下叫林况猛吸进了一口气,竟然把刚才那一脚带来的窒息给治好了!   “哈哈,哈哈哈……”林况嘴里含着血腥气,闷声笑了起来。   “你还笑?”   “啐!”   “哦——我懂了……我也只是听说过你这种玩家,还没见过,你就是喜欢这个调调,是不是?砍你的手,踩你,往死里揍你,你觉得很爽,是不是?这样爽吗——”   砰!   “这样爽吗?!”   砰砰——   “这样——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紧跟着的,是绵绵不绝的更多来自男人的惨叫,同时,还有一些古怪的声响,悉悉索索地,仿佛很多的脚步摩擦声,和很多的衣物摩擦声,都聚集在了一起。   “啊————为,为什么……为什么没用!救命——!!!江醒——江——救命啊!!!!”   红光一闪即逝,活人的惨叫声逐渐越来越低。   “这样……够爽了吗?”   林况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   一切忽然平静下来,通道中异灵的声音却没有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相反,安静中,还有一个规律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林况终于清醒了,他迟疑地抬起眼,刺目的红光凭空出现——或者是从来人的口袋中出现,而自己眼前,停着一双没见过的皮鞋。   又过了数秒,林况视线才从盯着的那双鞋,到那握着红光的手中。   看到那只手的刹那间,林况完好的手也猛然攥了起来,以至于他再往上抬起视线时,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强硬,甚至连声音都虚弱发抖了。   “你……”   一双映照着红光的眼睛默默看着自己,此时,那眼中也有说不出的颤抖。   “林况……你的手……”   “贺肖……”林况眼圈一热,这次他感受的分明,盛在眼眶里的不是血。   这时,林况身上一重,一件温热的外套落在了自己肩上。   同时,“哗啦啦”的声响近在耳畔,林况一愣,手摸向身边,从那鼓鼓囊囊、有些沉重的口袋中,摸到了满满当当的——筹码!   林况心中剧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可眼前的人注意力却显然还在自己的那只断了一截的手上。   林况一下放松了身体。   “林况!”   “……”   林况被扶着平躺下来,终于长出一口气,哪怕每一口气,都牵动身上的伤处,他还是大口的喘着气。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林况也没有说话。   半晌,林况才嘶哑道:“……谢天谢地。” 第179章 第179章 林况的线索 “看,我们好……   四周迅速地安静下来, 但林况的心情没有那么轻易平复。   就在他呼吸放长放缓,忍不住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臂挡在脸上时,突然, 林况浑身一僵,嘴里狠狠骂了一句,撑着地面又爬了起来。   贺群青本来决定不打扰林况平复情绪,甚至挪到一边,要在林况身边坐下了, 谁知林况自己一惊一乍又蹦了起来。   “怎么了?”   “糟了!”林况咬牙切齿。   贺群青恩了一声, 不仅停止坐下的动作,还缓缓站起身。   贺群青指尖一枚筹码照亮林况,他自己的脸则高高隐没在了昏暗的光线中,他平静地问:“什么糟了?”   林况隐约感觉到贺肖的声音过于平静, 但他已经无法深究。   因为周围环境无时不刻在刺激林况的头脑, 让他精神焦躁, 难以真正镇定下来。   “那个女人出门了!”   “你说……江醒出门了?”   林况啐出嘴里腥甜的血迹,拉着贺群青摇摇晃晃站起来。   贺群青一扶他就感觉得到, 哪怕林况已经尽力支撑他自己的身体, 依然要靠着贺群青的搀扶才能站稳,可见林况伤得不轻。   还有那只赫然被截断的手腕,不知道伤了多久,止血布条以及周围血肉,在红光下透着乌黑,贺群青都无法想象, 林况撑到现在有多难。   贺群青搀扶林况的手默默加大力气,说:“她出门,对她有什么好处?”   眼下其他玩家都在外面, 见到一个可疑玩家,难道不会群起而攻之?   尤其蒋提白也在外面,见到江醒,不可能给她好果子吃。   “你不知道,”林况艰难地说,“江醒,她是匿名的!她肯定会隐藏在玩家中间。”   匿名?!   贺群青终于一愣,“……不可能,匿名的人怎么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哪怕江醒之前说的所有情况全部是谎言,她甚至还是个匿名期新人,但匿名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因为匿名情况下,她是不可能编出一个名字来代表自己的。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林况弯了弯身体,贺群青快速扶住他。   林况十分虚弱,他拍拍贺群青肩膀,哑声道:“好兄弟,除了那个臭女人要收拾,我还有重要的线索,要快点告诉老大——我们也得赶紧出去,这里很危险……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来着?”   贺群青眼前闪过之前的事,沉默片刻,说:“我想进来找你。”   林况浑身一僵,一时感动到卡壳了。   贺群青见他好像受到冲击似的,赶忙转移话题道:“你说什么重要的线索?”   林况好半天才又说出话来:“我……我之前无意中听到江醒告诉刚才那个王八蛋,说她已经知道了副本的真相,这个副本的真相,就在二楼的战利品室里。”   “当时她说的时候,不像在骗人——对,你们去过了吗?之前那么乱,我想你们可能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我听到了。”贺群青回答:“也去过了,蒋提白好像发现了什么。”   提到之前开门时的诡异情况,贺群青终于可以当面问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当时贺群青和蒋提白突然失去行动能力,林况却看着他们的身后露出惊恐绝望的眼神,让贺群青现在还很后怕。   林况听到贺群青嘴里平淡地说出“蒋提白”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但很快被新的问题占据了注意力,神情也沉重起来。   “……门打开的时候,我先是听到巨大一声响,你们没听到?好吧。我看你们当时没反应,猜你们可能没听到,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我背后传来的。”   “总之那声音特别让人牙酸,也特别恐怖,好像生锈的管道……或者生锈的大门被打开一样,吱嘎嘎、哐当当地,还有他妈的回音不知道从哪来的,突然一下,没声音了,全都安静了。”   林况死死皱着眉,回忆之后的场景,迟疑数秒,才继续说:“然后我就看到你们的背后,从窗户的那边墙缝开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在空气里,那影子真的好大,顶在了天花板的壁画上,是长长的一道鬼影——朝你们扑过来。当时那个东西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想提醒你和老大,但你俩都一动不动,门也像卡住了一样,怎么都推不开!”   “当时我们的确不能动了。”贺群青解释,“然后就没意识了,等我们醒来的时候……”   贺群青决定略过当时自己差点被摔死的事,只说:“已经被从房间挪到了走廊上。我们回到房间里,门是打开的,你已经不见了。”   林况苦笑,“我应该是惹了那东西发怒了,通道里突然骚动起来,我被追怕了,门也出不去,只能原路返回。”   林况说得轻巧,假装也忘了他当时绝望崩溃的心境,再看看眼前听得很认真的贺肖,他无比庆幸自己坚持到现在。   他就知道,大家绝对不会抛下自己不管。   他只需要全力活着,全力收集线索,然后等他们来救自己就足够了。   “还有……”林况继续说:“我好像找到了萨克森之家的出口。”   贺群青心头一震,呆呆看着林况。   “就在一楼朝南方的一条通道里。那里不仅是门背后唯一一个有‘尽头’的通道,上头还有一扇门——够直观了吧?不过,江醒一直拿‘出口’的事钓着同伙的胃口,我怀疑江醒应该也早就发现那扇门了。”   贺群青正要追问,林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停止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是……知道出口在哪没有用。太难了——想要到那里太难了。我也是意外看到一次,之后就没去过,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有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到那个地方。”   贺群青斟酌着问:“是因为通道里的副本异灵?”   林况果然点头,贺群青便忍不住看向现在林况披着的外套口袋。   顺着贺群青的视线,林况眉心松开了一些,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那袋沉重的筹码颠了颠。   “这些的确很多,但到了一楼,筹码很快就会熄灭,通过的人越多,就需要越多的筹码。而且那扇门——是锁上的,既然有锁,就有钥匙,开门可能还会需要筹码。所以我们现在除了找钥匙,也需要更多更多的筹码。”   贺群青沉默不语,林况道:“干什么,这就为难了?诶,我们不是还有老大吗?我们出去找他再想办法,最好是每个人都能多拿到一些筹码。而且我进入萨克森之家,或许就可以兑换筹码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的五楼——不,是萨克森之家的第五层,那里是一个阁楼,阁楼里放着NPC欧文的宝藏。”   贺群青观察林况突然亢奋的状态,颇为担心他的身体,也有点不忍心反驳他,“林况,欧文的宝藏——还有‘通过的人越多,就需要越多筹码’——这些话都是江醒说的吗?可江醒……”   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在骗人。   林况无疑受了她的折磨,会不会还被她有意欺骗了?   “这个……也不全是,”林况抹脸,“那个混蛋女人,身上的筹码始终是充足的。她只要用完了筹码,很快就会有新的筹码出现。所以我才怀疑她要么是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进入萨克森之家里给筹码‘充电’,要么就是能源源不断地拿到新的筹码。”   “还有,她的话似乎八分假,两分真,所以我才赌她关于阁楼的话可能是真的。欧文的宝藏里,别的不知道,但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筹码……钥匙应该也在那,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拿到了没有……应该没有,不然她早都走了?”   贺群青闻言陷入思索。   的确,这么一来,萨克森之家的筹码规则就彻底清晰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玩家离开难如登天。   首先筹码在彩门后的通道里,可以发出亮光驱散恶灵。   但又不能长时间拿着筹码,不能始终处于安全中,否则通道会自己改变方位,让玩家彻底迷失方向,筹码最后还是会被消耗殆尽。   其次筹码的光芒逐渐消失后,玩家必须要回到萨克森之家,回到‘游乐场’,筹码才能恢复保护的力量。   同时筹码也只能在萨克森之家的赌博游戏里获得或兑换,甚至必须要到达顶层,找到欧文的宝藏,才能拥有充足的筹码。   那么多筹码,怎么随身携带先不论,再抛开玩家自身对生存点的无尽渴望,重点是——   在这个副本里,筹码竟是用来从顶层开始,保护玩家穿越重重诡异的通道,回到一楼,找到深藏在一楼的一个出口?   如果按林况的猜测,“越多人进入通道,就需要越多筹码”这点来看,这个副本,分明是想要这群赌徒“合作”。   但这个规则不被玩家知晓还好,一旦被玩家知道了……   贺群青手指逐渐攥起,意识到了这个规则的更可怕之处。   ——逃离萨克森之家的方法,如果被玩家知道,那可能所有玩家,都不会再选择从一楼的“出口”逃离萨克森之家了。   毕竟这个过程实在太艰难了,是变相的死亡离场。   那剩下似乎只有——场内自杀,或赌下去,赌到顶层,拿到更多。   从贺群青已经看到过、验证过的现实来判断,甚至不会有几个人选择自杀,也少有人有条件自杀,玩家赌到二层,就连身体都卖了。   “走吧,贺肖。”林况道,“快去找老大……”   “等一下,”贺群青忽然拉住林况。   林况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而贺群青已经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林况……”贺群青经过认真思考,道:“既然要大家一起离开这里,我们需要先去确认一楼那扇门的情况。确认没有其他意外,我们再去找蒋提白,等到今晚,所有人拿着筹码一起进通道,也更保险一些。尤其现在二楼游戏应该还没结束,我们快去快回。”   “快去快回……”林况有点懵,“不是,贺肖,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我明白,”贺群青打断了他,“你说现在去一楼,一路上非常危险,需要很多的筹码才能通过,对吗?”   “对……自从玩家到二楼,一楼就被异灵塞满了。”林况有点着急了,看着手里的筹码袋子,“这些可能都远远不够……”   贺群青点点头,压下了林况的手,一直把那只手连同筹码送进了外套口袋里。   “把筹码收起来。”   这时,贺群青手里的筹码,也倏地耗尽了光亮。   整个空间于是彻底陷入黑暗。   周围通道迅速涌出难以形容的密集、细碎的声响。   林况骤然浑身紧绷,回过神来,手立即就要掏出筹码来。   可他的手却被贺肖牢牢按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况头皮发麻的感觉逐渐褪去,终于意识到一件诡异的事——他们还好好的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异灵来攻击他们。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林况听到了贺肖极度平静,甚至平静到消极的声音:   “看,我们好像不需要筹码了。” 第180章 第180章 赌上狗命 门里出来的怪物……   萨克森之家, 二楼游戏室。   古典的大窗外天光渐弱,象征第二轮游戏终止的乐声随时会响起。   内心焦急万分的玩家们频频看向窗外与欧文身后依旧堆积如山的筹码,逐渐产生被愚弄的恼火。   欧文明明保证游戏结束后, 这些筹码会有至少一半被拿出来,现在门开了这么多,人也死了这么多,看来那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吧?!   他们胸口积蓄着怨气,面上也懒得再装样子, 连赶来打扫大厅的侍者都早早被呵斥下去了。   碎裂的水晶吊灯堆在一旁, 到处还残留着沾染血迹的碎渣。   玩家们就坐在这一片狼藉中央,逐渐连选择彩门都只是抬抬手。   如果欧文看错了他们所指的位置,还会被大声斥责。   也因为大吊灯的坠落,贴心的侍者们只能在周围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 点燃大量的蜡烛。   密集的烛光很快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尤其是欧文身后红筹码的筒罐, 更是着火一样的血红。   蒋提白眼里映照着前方宛如站立在地狱之火前的欧文,哪怕越来越多的筹码在他身边沙发里逐渐堆积起来, 他的神情依旧阴沉得叫附近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相比之下, 欧文抬手一拨头上散乱的白发,浑身老态似乎随着时间流逝也逐渐消失,他精神百倍地挺直腰杆,挥动拐杖走路的姿势都与之前天差地别。   到底是用一根表链勒死宣扬的NPC,俨然从混乱和死亡里吸取了养分。   玩家只当看不到欧文的怪异,现在就是其他任何怪物来给他们主持这场游戏, 他们都可以继续玩下去。   只是报酬眼看越来越低,开彩门好像成了体力活儿一样无趣。   果然,宣扬一组剩下的玩家中, 一名女玩家忍不住叹息道:“老管家,筹码这样加加减减,就是玩到明天早上,我们都不见得能把你身后的罐子刮下一层皮,你该不会是在浪费我们这些宾客的宝贵时间吧?”   欧文慌忙寻找,苍老的脖颈褶皱被坚硬的衣领挤出层层纹路,片刻后,他的视线才终于落在边缘处一名不起眼的女客身上。   “小姐,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那还有什么规则,麻烦你一口气说出来?”   “您还需要什么规则呢?”   “我需要可以拿到那些筹码的规则。”女玩家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背,接着收拢手,剩下一根纤细无力的食指,径直指向那通红的筹码罐。   不远处有一名失去一只眼睛的男性玩家看看天色,又看看周围,坐立不安地嗤了一声,烦躁道:“有那种规则他不早说?行了欧文,别跟这娘们儿浪费时间了,女人懂什么,快点继续!”   他的话收获了不少赞同的目光,尤其是众人看清开口的是个新人,神情有比这名男玩家还要鄙夷的。   新人就是这样,拿到几个生存点,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自作聪明了。   “我也好奇——”   周围倏忽一静,只有数不清的蜡烛噼噼剥剥。   这些不受控制的小小火苗环绕着玩家们,将他们的影子也剥离成一竖又一竖。   而在蒋提白突然开口的这一时刻,玩家们也就只剩下影子还在活跃地晃动了。   蒋提白说着好奇,语气中根本没有一丝活力,目光远远瞟向放着酒瓶的桌子,又叹着气收回注意力,“——什么规则能赢更多的筹码?”   蒋提白此话一出,那名女玩家收获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少了很多,她感激地看过来,蒋提白感应到视线,终于也瞄她一眼,看完他就淡漠地收回视线,随即玩味地笑了。   他唇齿间露出一线白森森的光泽,好像他不是在笑,是准备咬人一样。   欧文在玩家们快要吃人的目光下打圆场,恭敬地看向那名女玩家,说:“这样的规则,只有客人们自己来定了。”   “有意思啊,”褚政看看蒋提白,又看看边缘那几乎被自己全然忽略的女人,心中隐隐有激动升起来,但为了不被蒋提白记恨,他只能天真地询问:“你这么说就也太狡猾了,这样吧,能玩多大,你给一个上限?”   欧文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又鞠躬,看向其他玩家。   “不然我先说一个数字……”褚政急不可耐。   忽然,另一把柔弱无害的声音打断了他:“两百红筹码。”   褚政一噎,包括他在内,所有玩家都震撼地看向那个女人。   怪不得这女人之前一直安静,现在却突然开口,原来是已经被刺激得精神不正常了!   匿名期的新人,张口就是两千万生存点的筹码,她有吗?   这女人恐怕在外面是有钱人,所以现在彻底分不清现实和游戏了吧。   而这么一个疯女人,还在这里浪费他们的宝贵时间,更加有罪!   最初反驳她的男性玩家屁股针扎一样坐不住了,猛地起身,一手已经张开,眼看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记耳光,褚政忽然拍手:“不错,好主意,那我加码,就加两百红筹码!”   也是两千万?!   除了蒋提白外,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偏偏褚政还在煽风点火,“客人这么加码,欧文,你是不是也要拿出诚意来?”   欧文叹息:“时间不早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精疲力尽了,不如褚先生和这位,这位——”   欧文盯着边缘的女人困惑地拧眉,努力思考片刻后才松了口气,“褚先生和江小姐,每个人再加一百个红宝石筹码,这样我将我的胜者奖金,提升至这个数字——”欧文颤巍巍地张开五根手指。   “诸位客人觉得有没有诚意呢?”   不考虑这其中最大的漏洞——那个疯女人究竟有没有这三千万生存点,只听欧文的话,大部分玩家都能在巨额生存点中迷失了——   玩家这边出六千万,欧文就愿意加码五千万?!   褚政朝身边侍者招手,夺来一杯酒,优雅地一口闷了,长出口气道:“既然我们都‘孤身一人’来到你的萨克森之家,这三百个红筹码对我们来说,可是性命攸关的数字,你却只拿出你的一点皮毛,难道我的命只值你五百个筹码?这么玩有什么意思,我就算赢了,也和输没什么区别。”   眼下之意,你让我豁出命,你却抱着那一桶红筹码看热闹,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委屈得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现场大部分玩家都是在用命去赌一样。   褚政眼里闪着得寸进尺、疯子一样的贪心,却让欧文慈爱一笑:“您误会了,褚先生,我说的不是五百个红筹码,我说的是五倍的红筹码。”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玩家赌注五倍的红筹码……三……三千枚?   不可能吧……   这到底是多少生存点?   老天爷!!!   他们脑袋里竟然换算出一个天文数字,甚至叫人不禁怀疑富豪榜第一的玩家褚政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生存点。   等等……他有这样的身家吗?   整个审判者游戏里,有玩家拥有过这么多的生存点吗?   褚政依然在笑,那笑容却也有些僵住了。   比起现实世界的货币,游戏里每一个生存点都价值连城。他是万万想不到,一个区区副本里的区区NPC,竟然一张口就是价值三亿生存点的筹码。   可见在欧文心里,筹码的价值也就只是货币——那么除了欧文身后的红罐,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还能拿出更多?!   不用做什么就能轻松拿到如此数额的生存点?   一直隔岸观火的第一富豪褚政,此时喉咙也终于发干了。   “但……但是她……”这样的诱惑过于巨大,以至于太虚假了,有人很快从中脱身,质疑起最大的bug,就是那名还处于匿名的女玩家。   “她连三个红筹码都拿不出,别说三百个!谁跟谁赌,我看陈雨依还差不多。”   自从贺肖消失在门后,陈雨依就心神不定,注意力早不在这间破游戏室里,冷笑一声反击道:“你们可别拉我下水,我哪有随便拿出三百红筹码的魄力,谁提出的,就让谁玩吧!这一轮结束,什么第一富豪,都得换人做了,是不是,江醒小姐?”   江醒?   江醒是谁?   在场其他玩家都没反应过来,那名匿名女玩家竟然笑起来,肩膀抖动显得乐不可支。   “可不是。”她说。   “我看不见得,”褚政一偏头,问蒋提白:“你觉得呢?”   蒋提白转过头盯着褚政看了半晌,之后懒散地靠向沙发背,整个人像是要陷进身边一堆筹码一样,只是问欧文,“无论谁赢,这么多筹码,怎么携带?要是像现在这样,累赘地带在身边,那还是算了吧!”   欧文闻言说了句抱歉,道:“当然不会让客人劳累,一旦筹码价值超过一个亿——我们会自动为您兑换成等价值的筹码,非常方便携带,请不要有任何顾虑。”   “有这样等价值的筹码?”褚政的眼神骤然黏在了欧文脸上,“在哪,我要先验证一下!”说完,他的目光又不着痕迹在欧文脚边地面逡巡,像是指望地上再冒出来一个筹码筒。   “需要——”欧文挥手吸引褚政的注意力,直到他再度看过来,才说:“需要到三楼才能为您展示,我由衷认为,今天这些红筹码,已经可以让诸位尽兴了。”   三楼?   这是又要诱惑他们上楼的意思?   “好吧!”褚政禁不起诱惑地拍板,“来吧,开始!”   欧文点头,很快,褚政身边就有侍者捧来小山一样的红筹码,而褚政只是在一旁何舒隐隐震撼的目光中挠了挠发冷的小臂。   这玩命的展开让其他人彻底看不懂了。   褚政这是干什么?   谁和他赌啊?   随便拿出这么多筹码,是诱惑他们去抢吗?   这个变态疯子!!   当玩家们一边骂一边心脏狂跳,注意力都被发神经的褚政吸引的时候,忽然间,现场出现了第二名侍者。   这名侍者宛如之前侍者的翻版,手中也稳稳端着一座相同规格的红宝石小山,自门外走进来。   愣了许久后,当这名侍者在一个人身后站定,所有玩家才触电般惊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座筹码山,竟然真的是那个女人——匿名新人拿出来的?!!   现在要是还有人没发觉不对,那这人不是弱智就是傻子了。   他们看得很仔细,回忆得很恳切,可最终,他们只从人数上发觉了一个恐怖的真相——   这个女人好像根本……根本不是他们两队玩家中任何一方的人!   ……   众人一时细思恐极,纷纷用震惊的眼神求助地看向蒋提白和陈雨依。   是啊,刚才陈雨依分明叫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江……江醒?   匿名怎么会有名字?!   又是他们不知道的诡异线索?   这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   蒋提白和陈雨依完全无视其他人目光,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是啊,之前混乱发生后,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新人,要是他们连这秃子头上的跳蚤都注意不到,真的白活这么久了。   那脏兮兮的裙子,置身之外的悠闲——除了匿名这点,让陈雨依惊讶之外,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这位就是小肖提到的那个躲在门后的女玩家吧!   没想到这人不仅有奇怪的匿名,还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筹码,可见“江醒”在这个副本里得了多少“好处”,这个副本在陈雨依眼里,也变得更加诡异了。   ……   褚政的确明明白白地注意到了那新人的异样,但他只是单纯将那个白衣、匿名的女人当做畸变成副本异灵的玩家,无非就是以前留下的玩家而已,他唯独没想到的是,陈雨依竟然叫出对方的名字。   但有没有名字,是不是活人,都不影响褚政的行为。   既然蒋提白在他开口说要加码的时候没有干涉,他就明白了蒋提白的意思——是让他大胆地放开手脚。   褚政兴奋地眯起眼——这个副本,不是主神的“恩赐”是什么?!   筹码准备就绪,所有玩家屏息等待褚政和陌生女人各自选彩门的时候,蒋提白徐徐对一旁的陈雨依说:“我们也打个赌,就赌他们的输赢。”   陈雨依不眨眼回应,“好啊,”她抬起手,手肘轻飘飘落在宽厚的沙发扶手上,手指灵活一翻,指尖露出一枚黄色筹码,“我赌江醒赢。”   蒋提白深深看她一眼,手指动了动,之后才面无表情说:“我押褚政会赢。”   褚政:“你押多少?”   蒋提白看向江醒,终于冷笑一声:“我押我的全部‘财产’,包括我的命。”   ……!!!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叫所有人倒吸冷气。   陈雨依也是瞪圆了眼,指尖的黄筹码都掉落下来,当啷落在筹码堆里。   “老蒋……”   无论她怎么使眼色,蒋提白都无动于衷。   陈雨依挠挠下巴,忽然也不劝了,对啊,她劝什么,蒋提白这一波要是输了,自己岂不是会得到蒋提白全副身家?   虽然蒋提白还多余地押上了狗命,导致她赢得可能性不太大吧……   她赶忙又捡起那枚黄色筹码吹了吹,挑眉看了眼江醒,那意思是:你最好给我赢啊。   “哈哈哈……”江醒站了起来,笑着看向蒋提白,“蒋先生,看来你认为,你们一定会赢了?”   “我不追求赢,”蒋提白敷衍一笑,虚情假意地说:“我只追求刺激。”   “刺激……真的好刺激!”江醒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快步走向彩门墙,“那我们就快点开始吧,我等不及看你输掉所有财产,包括你这条命的模样了!”   当这位从彩门后边出来的女人,对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彩门抬起手时,蒋提白终于沉了眉头,锐利眉峰下,他的眼眸彻底浸入阴影,没有任何烛火能照进那片黑沉沉的雾霭。   就来看看吧……   蒋提白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切。   ——看看这一局,究竟是门里出来的怪物会赢,还是贺肖的头目决策会赢?   主神——你站在哪边?!   ……   ……   当欧文慎重地对着烛光查看彩门中的卡片,最终遗憾的目光落在褚政身上,看看他,又看看江醒,宣布:“对不起……褚先生,是你赢了。”   “Yes!”褚政一拍沙发扶手,猛然起身,“对不起?我赢了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身边何舒后背热汗渐渐收敛,这才缓缓捂住嘴。   她不敢相信,短短几分钟过去,身边的这位富豪榜第一,生存点就多出了三亿三千万?   三个亿?这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不可能!”江醒一步上前,夺过欧文手里的卡片,快速看完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会……她明明知道哪扇门后有贵重物品,她是百分百会赢的。   她到底漏掉了什么?   ……   宣扬一组剩下的寥寥数人,一个个都在发懵,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只有蒋提白这边的十几名玩家,呆滞之后都才缓缓地明白:好像……好像还是因为头目决策?   ——“江醒”的来历不明,但显然,无论她是什么,对在场的玩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和这种诡异的人打赌,多半会出事。   江醒却要用巨额生存点和褚政赌,而褚政得寸进尺提高了奖金筹码,游戏就愈发致命起来。   输赢如此难辨的情况下,蒋提白忽然押上全副身家包括自己的命,和陈雨依赌褚政会赢。   那么褚政的输赢,忽然也和蒋提白的生死关联了。   这种情况下,褚政自然无法施行任何不利于蒋提白的决策,包括他不可能选择一个会让自己输的门……原来如此!   说不定,褚政在选择彩门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会赢了?!   ……   陈雨依呆呆看着喜笑颜开、得意万分的褚政,又瞧瞧手里的黄色筹码,终于想到什么,后知后觉地起了满身冷汗。   不对,不是这样的。   褚政是差一点就会输了的。   因为她也是赌上了一枚筹码,如果主神判定褚政赢了对她“不利”,那该怎么选择?   那冷血无情的主神,真的能判断出,她的这一枚黄筹码,和蒋提白的命哪个重要吗?   这分明就是头目决策里的漏洞,万一,万一在主神眼里,玩家的命还不如这一枚黄色筹码呢?   陈雨依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蒋提白……”   “哦,”蒋提白转头看她,想起来了,起身伸长手臂,远远从她指尖抽走这一枚黄筹码,说了声:“谢了。”   陈雨依一把拽住他,不让他坐回去,“尼玛……”她瞪眼低吼:“你要死啊,你怎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什么?”蒋提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手里的筹码,之后一握筹码,明白了她的意思,说:“这个?这有什么,唉,我死就死吧,我不怕死,如果主神……”他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主神决定让你赢,我也决定……就让你把我杀了吧,我看你平时找血管啊动脉啊什么的,找得又快又准,也算是无痛死法了,可以,我能接受。而且我那么多生存点都留给你了,对你好吧,以后清明十五的,记得孝顺我纸钱……”   “蒋提白!”陈雨依平地一声吼,眼光是真想立刻宰了他。   别以为她忘了,刚才不就是这个王八犊子开的口,要和她打赌吗?   如果主神面临“两难”抉择,完全随机判断她的筹码比较重要,蒋提白不就真的凉了吗?这人还在这跟她胡说八道?   “你信不信我……”陈雨依狠狠攥拳。   “好好好,”蒋提白急忙喊停,真怕大庭广众之下又被殴打,脑门儿上也像褚政一样,留下一个她的高跟鞋血印,“为了省几个纸钱就动手,你也太抠……”   陈雨依嘶吼起来:“蒋提白!!!”   所有人被吼声一震,看向他们这边。   蒋提白无法,仰天长叹,握着黄筹码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他走后,过了数秒,陈雨依才猛然捂脸,连连击打自己的额头,那动作好像是:是我蠢,我好蠢!   她没好气地瞪向蒋提白——原来蒋提白真的没赌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褚政会赢。   而一切也是因为那枚黄筹码。   当蒋提白开口邀请她打赌时,她开玩笑地拿出黄筹码,赌江醒会赢。   她觉得自己是在配合蒋提白——如果褚政无法对组织内成员不利,那么就像之前一样,褚政必然会赢。   她却少想了一层,她当时拿出筹码,赌江醒赢——或者她和蒋提白中的任何一个人,去赌江醒赢,这种行为本身也已经违背头目决策。   但主神却没有阻止她,这就只说明一点,她和蒋提白打赌,竟然被主神判定为对褚政是有利的——主神完全预判了蒋提白下注的行为。   那之后蒋提白便无所顾忌,直接押下了全部生存点,也是加大筹码,强迫主神,确保褚政赢得万无一失。   而这其中如果出现变故,比如陈雨依无法开口押江醒赢、或蒋提白无法下注,或欧文突然阻止他们……这些意外情况发生,蒋提白都可以在褚政和江醒开门前快速调整计划。   毕竟唯独他们的头目决策,门里出来的江醒,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真是关心则乱……不不不,还得怪姓蒋的,他凭什么随便赌命啊?!   陈雨依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翻着白眼倒进沙发,心说蒋提白这狗东西,他就不知道如果他死了,他这种狗就会彻底灭绝吗?   忽然,众人头顶上,清脆的乐声响了起来。   第二轮的游戏结束了。   侍者们也都动了起来,把所有多余的筹码都拿走了,欧文身后的筹码柱也逐渐下降。   “干什么?欧文,”褚政警惕地看着老人,“你什么时候把三个亿的筹码给我?算了,我不用你给我换成便于携带的,我就要红筹码,三千六百个而已,我背得动。”   欧文点点头,哗啦啦声响过后,一名侍者竟然推着一个挂布袋的小手推车过来了。   “不错,”褚政很惊讶,“这也挺方便携带。”他单手去接手推车,同时变魔术一般,从后背抽出了一把锐利之极的刀。   看向褚政的滚烫目光倏忽就收了回去,但如此数量的筹码摆在眼前,眼看是要压不住场面了。   “都别急,”突然,蒋提白慢悠悠地开腔了,“我相信褚慈善家,一定会平分这些筹码给所有人。”   一语落下,震惊四座,尤其是褚政,呆滞地问:“会,会吗?”   “不止是他这些,还有我今天赢的这些,”蒋提白双手环胸,像是小孩做完游戏和同伴慷慨地分享战利品那样,“实际上,我建议所有人将今天赢得的筹码数一数,加在一起后平分。至于宣扬带领的诸位——贺肖已经给了你们充足的筹码,你们有两个选择,被我……”他的笑容说杀气腾腾都不为过,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或者现在立即离开这个房间。”   宣扬组剩下的玩家寥寥数人,各个残破不堪,恐惧中看向对面,蒋提白身后站着的人群,精力充沛,正赢得双眼血红,自己等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的。   宣扬一组的玩家还能说什么,只能快速离开了这个房间。   “平分?”有人好奇地问,“为什么?”   竟然是江醒从输了三百个筹码的惨局里缓过来,但她实在太好奇了,于是再度凑了过来。   蒋提白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看向她身后的欧文,只见欧文收起了一张卡片,是之前从彩门里开出来的。   蒋提白暂时没说话,直到欧文温和地对他们说了一通结束语,就带领侍者去准备晚餐了,将玩家们留在了狼藉的游戏室里。   “对啊,为什么?”褚政拉紧了自己的小车,一边将手深深插.进筹码袋里,一边攥紧了自己的刀。   蒋提白看他德性便冷笑一声,“将近四个亿的筹码,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能带出去吧,老实告诉你们,到现在为止,我们在这里的生存率,依然是零。” 第181章 第181章 致命信件 走一步脚底就留……   褚政手臂在筹码中慢悠悠划拉, 没有几秒,他难耐地攥住自己刻印生存点的那只小臂,发出了一声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叹息。   众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谁料冷不丁地,褚政竟然保持着惬意的神情,抬起另一只拿刀的手,猛然朝他自己的心窝捅了过去——   被另一只手凶狠地攥住了!   “你想也别想,”早有准备的蒋提白在褚政发出满足口申吟的时候, 已经在这等着了。   褚政自然无所畏惧, 反而一脸“你别不可理喻,赶紧让我去死,不然连你一起杀”的神情,两人视线交集, 蒋提白没急着威胁他, 也没急着要抢下褚政手里自杀的刀, 只慢条斯理地说:“死了可就没了。”   褚政静止着,继续静止着, 蒋提白挑眉, 这才往下说。   “死——也出不去。”蒋提白又重复一遍,不过这次,他看向了其他人,也同时松开了褚政。   褚政无法,只能翻个白眼,手肘撑住他的古董筹码小车, 继续听下去。   毕竟这“死了就没了”实在戳到了他的罩门,他手里的刀再快,也万万不敢朝自己宝贵的心脏捅下去了。   “他在骗你们。”唱反调的声音在安静中响起。   众人齐刷刷看向旁边, 匿名的女人存在感再度强了起来。   江醒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轻松阻止了第一富豪自杀的蒋提白,一副既要反驳一切,又要加入他们谈话的架势。   蒋提白眉毛都没有动一根,镇定自若地看着江醒,半晌叹口气,对其他人说:“看到了吗,这个副本有多异常?我们不止和另一组玩家同时进入同一个副本,甚至还在这里见到了之前副本玩家——你们先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事实就是,哪怕这位叫江醒的前玩家……”   江醒:“是现玩家。”   蒋提白:“——拥有这么多筹码,也没能出去。足以证明在我们之前,没有玩家离开过这个副本,他们难道没有哪怕一个人自杀成功?”   江醒终于明白他们说话为什么不避讳自己,原来蒋提白在拿她举例子。   她打量自己脏兮兮的指甲:“他们没有你们这样的运气,要么生存点不够不敢自杀,要么舍不得自杀……”   蒋提白像根本没听到江醒的话:“还有一点,宣扬一组的玩家,他们血酬交易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什么灵丹妙药,能支撑他们精神抖擞地陪我们玩一整天,他们真的还活着?”   江醒:“还活着呢——”她环视其他人,语气颇为柔和:“他说这些,显然只是想让你们不要自杀,然后平分筹码……”   “筹码只是探索这个副本的工具,”蒋提白说着,简单将昨晚他进入门后、以及筹码在门后的作用告诉了其他人,“……所以我们平分筹码后,需要进入彩门里面,如果我猜得没错,审判书就在那里,审判书是离开这个副本的唯一方法。”   其他人面面相觑,还在犹豫。   平分筹码他们当然喜欢,但他们只想拿到筹码后自杀,不想继续探索什么门背后的诡异通道。   现在就是根本不能确认,蒋提白说的死亡也出不去是不是真的。   “你看看吧,啧,”江醒感到好笑,“本来我还很佩服你们,想你们竟然能一起活到第二天?可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还是各有各的主意,都心怀鬼胎,不然蒋提白的要求,你们怎么不能立即照做?是不是还留了点脑子,知道他是在随便诓你们的啊?”   “这个女人就是我和贺肖在门后遇到的,”蒋提白好整以暇地引导其他人看向江醒,宛如在动物园参观一只稀有猴子,“所以你们根本不用害怕进门,不止我和贺肖进去又出来了,这个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的女人,表面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还能正常说话、挑拨离间,可见门里没什么可怕的。”   江醒:“……”   众人盯着江醒,都是一晃神,也辨不清江醒突然不动了,是生气发怒还是无言以对,就听那江醒又“啊……”了一声,恍然说到:“我明白了。你现在这么谎话连篇,会不会是因为刚才进门的那孩子……因为贺肖吧?你们听到了吗,他想让你们进门帮忙找人,也有可能想一进门就拿你们当诱饵呢?”   蒋提白笑着说:“看来也不是完全正常,话太多。”他朝江醒的方向抬抬下巴。   忽然间,江醒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初级玩家苗舫,以及和他要好的刘畅赫、王思意,三人突然暴起,两人迅速控制住了江醒手脚,一人勒住了江醒脖颈。   接着三人都有些意外地对视——江醒这手脚纤细,脖颈也无力,被他们一勒,和柔弱的普通女人……女孩没什么区别。   这真不是副本异灵?   其他人也早等着这一幕了,安静片刻,陈雨依掏出烟盒来,“那就分吧,别耽误了,这天都黑了。”   褚政:“不急,我看还早着呢。”   陈雨依瞟了眼褚政,身边窜过来尹念裴,打火机噌一声响,手凑过去给姐姐点燃了香烟。   陈雨依含糊对尹念裴说声谢谢,这才对蒋提白道:“他可不同意。”   褚政不同意分筹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话说褚政同意才见鬼了,蒋提白这提议根本不可行啊。   蒋提白终于不耐烦地深吸口气,对褚政,他嘴上在劝说,眼神却不是:“在门后通道里行走需要筹码,而且人越少,离开副本的可能性越低,我们要齐心协力,让所有人出去……懂了吗?”   “……”褚政凑近了蒋提白,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之前我可是听到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胡乱答应贺肖什么了?”   答应了贺肖“救所有人”?   该不会“自杀也出不去”,这条真是蒋提白胡说八道的吧?   褚政当然不服气,还想说什么,蒋提白这边缓慢眨眼,收敛神情看向褚政。   褚政从他极度冷漠的眼神里已经看出,自家这位大老板,眼下是真的来气了。他不会再和自己讲任何条件,也不允许自己再说什么反对他的话。   褚政沉默下来,沉默了极长的时间,让周围人都紧张起来,仿佛感到褚政和蒋提白之间有什么会一触即发。   很多人脑筋都在疯狂转动,想如果蒋提白杀了褚政,褚政真会永远留下?以及褚政如果死了,蒋提白还会按约定平分这三亿多的筹码吗?   “好吧……”褚政说,“但零头我总可以留下吧?”   其他人顿时陷入了更长的沉默,甚至陈雨依都呆住了,手中纤细的香烟在她印象里,好像只过了半秒钟,就突然掉下来一大截烟灰狠狠烫到了她的手指。   “好吧?”陈雨依两眼圆睁,其他人则是忍不住地欢呼起来。   就连蒋提白冷厉漠然的眼神,也冰消雪融般恢复了百无聊赖。   他拍拍褚政的肩膀,“反正这些很快就没意义了。”   褚政低头看向蒋提白脚下,看了两眼就嗤一声转过头。   走一步脚底就留下一个血印的人,告诉我很快这些都没意义了?   那起码现在还有意义吧?   我的钱……   褚政肉痛地攥紧胸前衣襟和手推车,直到车子被大力夺走。   他倒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到金修女一脸听话地把车推走分筹码去了。   筹码刚分完,组织里的其他成员,尤其是新人,完全不敢相信地紧紧抱着分到手的筹码袋,每个人脸上涌动着短时间内无法平息的激动。   忽然,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你们听。”   蒋提白视线从彩门墙上敞开的一扇门里收回来,看了眼说话的新人A——柳晨锐正站在敞开的游戏室大门旁。   蒋提白投向走廊的目光也凝固了。   “完了,”陈雨依低声总结,“太安静了。”   不知何时,所有侍者消失不见。   走廊里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   如此宁静,如同风暴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蓄力,是再恐怖不过的异灵爆发的前奏。   “怎么回事?”陈雨依道:“刚才欧文不是说去准备晚饭吗,这送行饭也不给吃?”   蒋提白静立片刻,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不久前欧文将一个卡片小心收进怀里的模样。   蒋提白骤然看向被看管在一旁的江醒。   江醒注意到他的目光,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愉悦的笑声在她模糊的面孔、以及极致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看来老管家终于打开我给他写的信了。”江醒乐不可支地说,“也让我等得太久了吧。”   “什么信?”陈雨依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难道把游戏真相告诉NPC了?这么早异灵爆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也没得玩了?”   “没得玩?”江醒说,“怎么会呢,和你们在一起,已经是再好玩不过了!怎么样,现在就进门吧?我可真的是新人,被困在这很久了,我也想离开这个副本,所以我给你们领路,你们有这么多筹码,足够我们一起上阁楼……审判书就在那。”   不管她说什么,进门这一点倒是和陈雨依一拍即合,她急忙看向蒋提白,“筹码分好了,现在就进门?”   嘭!   嘭嘭!   砰!!   可随着她话音落下,巨大的响声从四面八方的彩门墙上传来,那些被打开的半开半阖的小门,愤怒地被不知名力量摔上了门。   蒋提白立即试着去打开能通过人的门,手抓住门把的一瞬,宛如握住数九寒天的一块铁,他猛拉两下,每根手指都传来疼痛。   他脸色微变,停顿后终于看向其他人。   ……自杀?   还是拿到审判书?   江醒说得对,他说自杀也无法离开副本,的确是没有把握的想法,称得上在骗其他人。   但他平分筹码,已经拿出诚意,是要一人不落地带其他玩家离开副本。   毕竟……他答应过那人,要让他这次头目做到“完美无缺”,哪怕这件事本身就难如登天。   现在……该死!   已经不是难如登天,一旦异灵爆发,那个能彻底控制他们行动、让他们陷入白日梦魇的东西也会出来。   “怎么了蒋提白,打不开?”陈雨依一招手,“丫头,把你斧头拿来!”   神色十分紧张的金梓语立即点头,可她刚朝他们抬起脚步,墙上的门便猛然哐哐震动起来,仿佛门里面突然塞满了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那恶臭从门缝下面涌出,迅速充斥整个房间。   “老蒋?”   蒋提白黑沉的瞳仁更加黯淡无光,最终他说:“去战利品室。”   整个二楼,现在只有那里有大量武器,可以让他们暂时在不进门的情况下自保。   而哪怕不进门,他也一定要等到贺肖和林况回来。   陈雨依听懂他的意思,喉咙重重收紧了,她的目光依次落在了其他人身上,像是在思考这些人靠不靠得住。   就在这一刻,暴雨般的钢琴声也响了起来。   “暴风雨奏鸣曲……”江醒笑得愈发轻快,对蒋提白说:“你的学徒来看你了。”   柳晨锐站在游戏室厚重的大门前,缓缓攥紧了拳头。   贺肖……你在哪? 第182章 第182章 隐藏NPC 贺群青眼下有……   第二轮游戏结束的音乐声, 遥遥传来,与之回应的,是漆黑通道内四面八方躁动不安的细碎声响, 宛如海浪席卷至贺群青耳边,他脚步微顿,身形不由晃了一晃。   “贺肖……放我下来。”   背后响起林况嘶哑的声音,贺群青重新站稳脚步后,又不发一言迈出了腿。   “放我下来……你背着我走, 我分不清路了。”   林况一推他肩头, 整个人朝后仰去,贺群青立即站定脚步,放下林况的同时转身扶住了他。   可这一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扶的谁,贺群青屏着呼吸立在原地, 静待脑海中疯狂的哨声过去。稍事休息后, 他是被眼前一道红光唤回了意识。   林况手举着一枚筹码, 也不知道举了多久,照亮了他的脸, 贺群青回过神第一时间转过头, 躲避起林况的目光。   “你怎么了?”林况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此刻他语气试图轻描淡写,但神色还是紧张,“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有点热,”贺群青一张口,差点暴露了内心阴郁焦躁, 清清嗓子才说:“加上你也不轻,快走吧,他们结束了, 我们抓紧时间。”   “你老实说,”林况早看出不对,哪里会被他糊弄过去,“怎么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副本异灵来攻击我们,是不是因为你?房子里面还有什么超自然规则是我不知道的?难道你用什么重要的东西交换了什么……什么不被攻击的能力?”   贺群青见林况凝重的神色,不由失笑,想这个理由其实也不错,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   “你笑什么……咳,咳咳——!”林况压抑着咳嗽的声音,生怕引来什么东西,却见身边贺肖收敛了笑意,继续朝前走去,边走边说:“可能我运气不错,赢得次数太多,所以欧文给我升了一下贵宾级别,让这些副本异灵都不敢过来吧。”   “喂……”林况想拽住贺群青,可这一只手到底不方便,最后只能收起筹码跟在后面。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林况再度觉察到不对,不由盯着前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轮廓的高挑身影——越接近一楼,前面的贺肖走得就越慢。   甚至林况拖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赶几步都能超过他了。   终于前面人影微一踉跄,按住了身侧阴凉的墙壁,林况听到压抑的呼吸声。   “贺肖!”林况心下一沉,立即走上前,贺肖却又站稳了,还问他:“我们是不是到一楼了?”   林况听出那声音艰难,好像对方正喘不上气一般,更紧张了,“到了。贺肖……你发病了?”   “……没有,”贺群青松了松领口,深呼吸才道,“继续走,看完那扇门我们就回去,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你到底怎么了?”   “没……”   “别扯了,”林况迟疑地拿出筹码,光线再次出现,远处通道口仿佛瞬间被驱赶至一千米外的黑暗中,所有岔路口消失不见,全世界只剩下他们站立的这一截道路。   林况清醒了不少,反反复复打量贺群青的脸,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口,最后还是忍不住,干涩地问:“贺肖……你,你没死吧?”   二楼游戏结束前突然出现在通道里救了自己——林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本身就极为异常,同时忍不住脑洞大开。   想到眼前站着的少年很可能已经死在了那栋诡异的房子里,而这个救了自己的好友根本不是活人,林况顿时笑比哭还难看。   贺群青不自觉抬起头,看向逼仄的天花板,再看手边扶着的墙面。   最后他长叹一声,在仅有一墙之隔的无数尖锐、重叠的哨音中,他拍拍林况的肩膀,没等说什么,林况就连这轻柔安慰的力量都承受不住,身体重重摇晃了一下。   贺群青快速拉住林况,忍着那些快要让他发疯的声音,无奈说:“我当然没死。倒是你,再这么耽搁下去,你就要变成死人了。”   打起精神重新上路时,贺群青在黑暗中依旧举步维艰。   自从进入一楼范围,通道四壁对他来说,就骤然变得更加沉重和拥挤。   他无法告诉林况真实情况。   事实上,他们走在通道里面,而萨克森之家无数诡异的生灵,就层层攀附在他们这条管道之外,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好像随时会压塌这条他们行走的管道,冲进来把他们挤压至断绝生机。   所以这里太闷……太热了。   这种情况下,贺群青自然想快点离开,毕竟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它们每一只。   他每行走一步,管道外面的东西就会跗骨之蛆一样卷上来,而他所有可以喘息的空间,不过就是管道内部、他身体周围这逼仄的范围。   可想而知,当他和林况钻入一条更加狭小的管道时,贺群青瞬间感到全世界的污浊噪音都雪崩一般压在了自己身上。   他独自咬住牙关,静静注视着前方黑暗,半晌,直到外面的声音再一次胆怯地弱下去,他才率先钻出管道,拉出了林况。   他手心满是冰冷的汗水,林况这次没再说话,而是提着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林况的记忆没有出错,很快他们就毫无阻碍走入一条前端狭窄、而尾部宽大的通道内。   贺群青举起筹码,在通道尽头,他们看到了一扇几乎要融入黑暗的木头大门。   那木门古朴黯淡,木头在红光下根本辨不清是什么颜色,但触手冰凉油腻,沾满了不知名的陈年污渍,近处更能清楚地看到,门上和周围到处都是不知道谁留下、多少人留下的抓挠和拍打的痕迹。   那些痕迹颜色更暗,透着不详的血腥气。   贺群青仔仔细细检查了这扇大门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周围墙壁上每一个孔洞,确定这里本来就没有挂着钥匙,只有一扇门。   林况看到门时的确松了口气,但想到门钥匙的所在还不确定,不由就舌根发苦,简直郁闷地要呕血了。   他体力不支在通道边坐下,突然耳边“哐”一声巨响,林况浑身一震,转过头就看到贺肖正收回脚。   林况重重咽了口唾沫,虚弱地试图发出声音:“别……”   哐!!!   哐!!!!   林况默默闭上嘴,眼看着贺肖又继续狠踹那扇门,直到确认这门无比厚实,甚至贺肖都累得手撑着膝盖喘气,那门还是纹丝不动,这才罢休。   巨响停下,林况一颗心好悬落回肚子里,脑袋靠上墙壁,说:“这门蹊跷吧?”   话音未落,那边贺肖就回来了,拉起他道:“走,回去。”   林况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好嘞。”   ……   回去的路上贺群青已经不需要林况再为自己指路,走了十分钟,贺群青脚步一顿。   林况意识昏沉,此时全靠贺群青架着他。   感觉到贺群青不走了,林况强打精神,沙哑的嗓音含糊问他:“怎么了?”   贺群青停留在原地,感到汗水顺着头发滴下来,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时候,被他抬起袖子抹去了。   他仔细感应头顶、脚下,通道外部的那些声响,心中逐渐有些惊奇。   它们走了?   不……   为了试验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贺群青带着林况又默默前进一段距离,刚走出路口,贺群青耳边复又炸响,他脑袋再度沉重起来,脚步也慢了——那些诡异的东西,再度层层叠叠扒上了他们所在的管道。   贺群青于是后退,退回到刚才他们经过的路段,当他踏进某个范围,忽然间,耳边所有声音远离了一些,让他肩头仿佛卸下了巨大的重量。   果然。   贺群青放下意识迷离的林况,重新直起身体时,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条通道。   ——不是副本异灵突然离开,而是它们在避开什么。   而那条通道,就是通往一楼客房的。   贺群青再度背起林况,快速走向所有异灵避开的方向,哪里的异灵越少,它们越不敢前往什么地方,他就带着林况快步冲过去。   此时一楼没有任何玩家、也没有任何侍者。   墙后还充斥着无数异灵,究竟一楼有什么会让异灵也不敢接近?   换句话说,副本异灵本该全力簇拥着玩家们,为什么玩家们上了二楼,异灵却都涌向空荡荡的一楼?   是在防卫一楼那扇门?   这也不合理。   ……还是说,异灵其实是在保护其他什么东西?   一些根本不想要被玩家发现的东西?   贺群青眼下有强烈的直觉,这个副本的某些秘密就要被他发现了。   终于,他听到了异灵以外的声响。   叮叮哐哐。   磕碰、捶打的声音。   当这些声音停顿时,便会响起琐碎的脆响,宛如很多铁钉在工具箱里被摇晃和挑拣的响动。   林况在贺群青加快脚步时,逐渐也清醒了一些,这时候感到自己被贺群青又一次放下,他便松开抓着对方肩膀的手,一言不发倚靠着通道壁,和身边同伴一起聆听了起来。   听着不远处那些声音,突然间,林况想起了什么,急忙抓住了贺群青的手臂。   贺群青低头看看林况的手,知道林况有话要说,便主动凑了过去,耳边气音响了起来,林况用嘶哑的声音道:“我想起来了……几天前,我刚认识江醒的时候,她还说过一件事,她那一届玩家,每离开一层楼后,所有打开的彩门会被重新放进物品……现在会不会就是这回事儿?”   “她说他们试过从电梯回到之前的楼层,可几名玩家都惨死在电梯井里。”   有NPC在重新给彩门放置物品?   突然,结合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贺群青脑中闪现早上在一楼客房,金梓语拿着榔头,击飞了半扇门的场景……   是维护彩门的人?   贺群青心跳逐渐加快。   毫无疑问,这样一个NPC是特殊的,而如果他猜得没错,除了他们,之前不可能有任何玩家,能靠近这个彩门维修工。   毕竟没有人能驱赶这么密集的副本异灵。   它们在保护和掩盖的……就是这个NPC的存在。   “你说玩家每离开一层……那如果没有电梯,”黑暗中,贺群青问林况,“这个维修工,是怎么在这个房子里活动的?”   好半晌,僵立的林况才磕巴地回应:“你,你是说……萨克森之家除了电梯,还有其他的通道可以自由上下楼?”   贺群青之前在房子内部,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通道,也没有其他玩家提起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电梯以外的这条通道,只有现在这个正拿着锤头叮叮咚咚的彩门维修工知道。   “抓住它!”林况哑声道。 第183章 第183章 大阁楼 ……这确定不是在……   贺群青弯着腰, 沿着一条低矮的通道缓缓前进。   这条通道的尽头,就是发出磕碰声的那扇门。   他动作极轻,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小门在晃动, 如果这时,那修理工彻底打开这扇新门,就会看到黑暗通道中向他逼近的贺群青。   幸运的是,贺群青巩膜中光线明灭,那扇门却始终没有彻底打开。   修理工的动作很缓慢, 当贺群青听到挑选钉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不再犹豫,顷刻间加快了脚步,瞬间就到了门边,而这时, 对方也觉察到了不对, 猛然拉开门——   贺群青的面孔顷刻间被一盏煤油灯彻底照亮, 同时他也看清了油灯另一边的一双惊恐的眼睛。   在对方发出尖叫之前,贺群青来不及多想, 一跃出门, 将对方整个按在客房的地毯上,捂住这人的嘴。   哐当!   笨重煤油灯直直摔在地面,摇晃一下勉强立住了。   贺群青被光线刺得眯眼,心里一时涌上很矛盾的情绪。   实在是控制住这名维修工的过程,比他想象的容易太多了。   尤其他刚才从通道中冲出来,按住对方这一下, 用了全力,却仿佛扑了个空,临到头还得收回来五分力气。   这都是因为这名维修工的身高极矮, 宛如侏儒。   不……   贺群青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双眼,再感受自己的手掌——他一只手竟然就可以捂住对方半张脸——这好像不只是个头矮。   贺群青紧绷的精神不由开始松懈,可想到之前遇到的各种奇怪的NPC,他到底不敢大意,只能哑声道:“林况!”   林况很快出现在贺群青身后,踉跄从门里跳了下来,同时他警惕地环顾天花板与墙壁,没有发现之前那个巨大梦魇鬼影,才算放松。   这时林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已经从门里出来——脚踩在柔软地毯上,神情颇为恍惚。   终于,他来到贺群青身边,低头一看,眉头皱得死紧。   “搞什么?”林况干涩地嘟囔,“等……等等,别被他外表骗了,你先别松手。”   说完提起油灯,林况在周围看了一圈。   随着林况走动,贺群青也注意到,客房里除了多出这名维修工,还多出了一个陈旧的推车,上面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璀璨夺目的,也有灰突突的旧东西,很像是彩门里开出的物品。   只是无论什么,此刻都随意地堆在一起,好像它们都全无价值一般。   这下贺群青更加确定,这个隐藏极深的维修工,对这个副本来说,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你是什么?”林况放下油灯,吃力地在他们身边单膝跪地,哪怕他身体在摇晃,也不妨碍他从一旁工具木盒中取出一把尖锐的锥子,对准了贺群青手下的维修工,眼中火苗逐渐在增长,“嗯?”   林况先是抵住了维修工太阳穴,接着轻轻一推贺群青。   贺群青顺势松开捂住对方嘴巴的手。   贺群青为保险起见,还是按着这人,只是改为缚住对方的双手,谁知一触之下感觉到不对,仔细一打量,贺群青不由一愣,碰碰林况,让对方也看一眼。   林况感觉到拉扯,顺着贺群青示意看下去,之后林况停顿片刻,才对维修工说:“我现在把这东西拿开,你别叫,也别动,不然我就掐死你,知道吗?”   维修工吓得浑身发抖,闻言疯狂点头。   林况和贺群青对视一眼,都有些头疼。   这名彩门维修工,身量矮小,面容稚嫩,是一名童工,身上还有残疾。   贺群青现在浑身不得劲儿,因为他抓住的这名童工的手,其实就是小臂上两个肉球,手腕以下整齐地截断,一看就是后天被砍断,想象那个画面,也是让人背后发凉。   怪不得这维修工修个门动作也那么慢。   他都开始乱想,更别说林况,就听林况嘲讽道:“这个鬼地方,真是没人管了,动不动就搞截肢这一套,这些王八蛋是不是有收集癖啊。”   林况低头瞧了眼自己扎着止血带的手腕,想到之前江醒那臭婆娘是怎么骗自己、还趁自己睡着以后砍掉了自己一只手的,就恨得牙痒痒。   相比之下,对待手下这个维修童工,林况就颇有种感同身受的同情,说:“小朋友,你老实交代,上楼的通道在哪?告诉我,我们就放了你!”   贺群青注意到这孩子的眼神在林况重复问了两遍后,逐渐没有那么恐惧了,开始频频望向林况的手边。   林况发现了这点,有些犹豫,直到贺群青朝他点头,林况才从口袋里拿出了装着筹码的袋子,问:“你想要这个?”   贺群青:“你带我们去通道,这些筹码就是你的了。”   少年在他们注视下胆怯地摇摇头,一只肉球般的腕子挣了挣,贺群青就松开他一只手。   接下来贺群青和林况眼睁睁看着,少年抬起残疾的断腕,颤巍巍指向林况——那只完好的手,又挣扎看向他自己的工具箱,两人往里一看,一把手柄上带皮圈的特制斧头安静躺在那里……   “……”   “……”   林况无声仰天长叹,他看向贺群青,贺群青闪电般避开林况视线,只是垂下眼帘默默重新抓住维修工那不老实的断肢,林况开始骂骂咧咧左右找绳子。   “妈的惯你们这些变态臭毛病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八蛋……”   半分钟后,贺群青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被绑成粽子的维修工,林况在旁边拿刀逼着这小孩,他才终于松口,答应“无偿”带他们去他的专用通道。   当会客厅角落切西瓜一样掀开,墙纸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楼梯间时,林况看向贺群青,眼里隐隐透出了兴奋,整个人由内而外突然焕发了光彩。   注意到林况精神百倍,贺群青心里一突,着实担心林况这是回光返照,那边林况已经无所畏惧地走进了黑暗中。   贺群青立即带着维修工跟在后面。   他们俩更加没有料到,这条塔楼般螺旋上升的通道,除了狭窄一些外,竟然真的如此静谧安全。   楼梯中央是深不见底的吊井,挂着几根粗壮的麻绳和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板平台,恐怕是用来吊那个推车的。   除此之外,楼梯封闭的墙壁上每间隔一段,就会冒出来一个小门,是通往每一楼层的,除此之外没有连接其他通道,更没有哪怕半扇彩门。   林况后来接过防风灯在前面领路,贺群青猜到他的想法,三人于是一路不停地往上走,一直攀到这条通道的尽头、脑袋顶到黑漆漆的墙砖,上无可上的地方。   林况压抑着喘息,在煤油灯映照下,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几乎融于肌肤,唇瓣上干燥到裂开血口,眼里布满血丝,却满头大汗,压低声音质问维修工:“这最后一扇门背后是哪里?”   没有双手的维修工孩童嘴唇嚅动,林况实在听不清,凑近了一些,冷不丁这小孩却忽然踹了他一脚。   林况本来就虚软,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要不是贺群青眼疾手快拉住他,林况险些从塔楼中央的间隙掉下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林况眼前黑晕,扶着墙壁坐在了楼梯上,刚才上楼时浑身的力量似乎也在逐渐流逝。   “林况……林况!”   林况含糊应一声,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感到身边动静,不由抬眼看去,谁知摇摇晃晃视野中看到的画面,叫他一时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是在做梦吧……   我怎么看到……   贺肖在……   林况茫然看到贺肖不知何时一手攥住那维修童工的衣襟,将对方悬在塔楼中央的空隙上,任凭对方神情如何无辜哀求,如何惊恐地蹬腿,都毫不动摇,甚至还威胁地抖动那只手。   “说清楚,这扇门后面是哪,”贺肖压抑着情绪,但显然已经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孩产生了怒意,“不然我就松手了,恩?”   “请您不要……尊贵的……尊贵的客人,”小孩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哀求道,“这……这扇门后是大阁楼,只有欧文管家才能进去,是,是禁地。”   林况一听就咧嘴,按着漏风一样的胸口说:“又是阁楼……咳!又是禁地的……这确定不是在邀请我……?”   贺群青终于拉回这小孩,将他推向顶层的这扇小门,说:“开门。”   这孩子便用肉球一样的断肢从脖颈里摸出一根旧绳,贺群青见状直接摘下来,看到绳子上吊着一把钥匙。   “只有一把钥匙?”   “我只有……只有这一把钥匙。”   贺群青又搜了一番,发现这童工身上真的只有一把钥匙,原来这一把钥匙就可以匹配通往每一层的门。   “最底下那扇门呢?”林况突然问。   “您……您说哪扇门?”   “就是一楼通道里那扇木门!这把钥匙能打开吗?”   面对林况的质问,小孩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脸迷茫,林况只能作罢。   在维修工开门时,林况开玩笑地拍拍贺群青,“行啊贺肖,几天不见,你可又长进了,刚才那两下,终于有点心狠手辣的意思了……”   说到这里,林况话音一顿,不知怎么想起来不久前迷迷糊糊听到的惨叫声,说起来,那个江醒的狗腿子是怎么死的来着?   林况试图仔细回想,也是人有些迷糊了,摇摇晃晃又插言问了一句:“大家这次谁是头目?”   贺群青看他一眼,说:“这次我是头目。”   林况一愣,看向贺群青平静的神色,不知怎么心下一突,“哦……你是?是吗,你这么快就能抽签了?”   两人话头突然止住,因为他们都听到那小维修工突然哭起来。   “我……我不敢打开。”   贺群青眉头皱得死紧,抬手夺过了钥匙,很快手背一热,却是两个肉球按在了他手上。   “求求您!”小维修工连连摇头,“如果你们碰了阁楼里的东西,萨克森之家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非常可怕的事情!”   贺群青:“会发生什么?”   维修工:“……管家和其他人,他们都会变成真正的怪物,我没有撒谎,他们……怪物会杀了所有客人!”   这小孩卑微地说完,又在恐怖的想象中瑟瑟发抖。   贺群青和林况对视一眼,同时想到:碰了阁楼里的东西就会异灵爆发?   林况:“那不是必须得把它打开吗?”NPC宝藏,禁地,异灵爆发,这不就是放置审判书的温馨港湾吗?   说完他还安抚那维修工,体贴地把小孩将要尖叫的嘴又拿布条给塞上了,还说:“别担心,我们现在只是看看,看看总行吧。”   将那孩子再捆结实一些,让他靠墙坐好,贺群青便拿着钥匙去开门。   咔哒一声,贺群青手下门板松动,他回头看了眼林况,示意林况门已经开了。   童工的所有声音一下卡在喉咙里,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以及那扇徐徐打开的门。   贺群青和林况谁也不敢大意。   他们防着门里,也防着身后那奇怪的童工,可随着门缝开启得越来越大,当他们完全看清门里的景象,有一瞬间,两人同时恍惚,所有思绪变得一片空白,顾不上其他事情了。   眼前所见,实在匪夷所思——和那些离奇的通道一样,让他们分不清看到的、感受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魔幻。   金黄、幽绿、火红,数不清的筹码如同五光十色的潮水,一直蔓延到他们门边的脚下。   越靠近阁楼中心,那发光的潮水涨得越高,逐渐不不像是水,而像是沙丘堆积起来,再往里,金色和绿色的筹码愈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浓稠血液一般的暗红色筹码,粘黏在一起,不分彼此地嶙峋垒起高山,高到去触碰天花板结实的斜梁,也将红光映到天花板上。   这爆仓一样的筹码,的确称得上“欧文的宝藏”,但仅凭筹码,不会让贺群青和林况连抽离视线都艰难,实在是里面还有奇怪的景象——就是那筹码山、筹码沙丘、筹码潮水中,有东西插在里面。   那是个巨大的“珊瑚”,巨大到筹码在它影子下,真的宛如流沙一般细碎。   此刻它们被埋在筹码中,看不清全貌,但就凭筹码映照着的部分、支棱裸露在空气中的那些弯曲的形状——贺群青越看越觉得那像是两只……   “不会是手吧?”林况真一肚子气,“这TM,这个副本,怎么这么喜欢揭人短?好像他们还挺光荣……我看这就不是一个让人输钱的地方,只是个TM专门剁手跺脚,致人残疾的邪教吧?”   说到剁手两个字,林况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抽了抽,虚弱道:“报应啊……报应……”   贺群青终于回神,也想起了以前关于林况乱花钱的剁手话题,现在他实在笑不出来。   那蜷曲的两只巨手还在眼前,说是雕塑,表面却风干萎缩,加上淡淡的油脂腥臭味,太逼真了。   可要说是人的手,尺寸又过于巨大,难道是巨人?   巨人?   怎么搞得,突然冒出来童话世界?   系统会弄出一个童话副本,然后让玩家们在这里一个个缺胳膊断腿,输得这么凄惨,也太会讽刺了?   这时林况忽然一愣,“贺肖,你看那。”   贺群青顺着林况手指的地方,是在离巨手有段距离的小片空地上,那里有张被冷落的办公桌,而桌上别的东西没有,仅放着一个铜架,架子上挂着一把钥匙。   那一串钥匙就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俨然是专门给他们看的一般。   两人自然都第一时间想到一楼通道尽头的门,林况更是按捺不住,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钥匙拿在手里。   “等等,”贺群青在林况踩到筹码前拉住了他,“你忘了,你之前说江醒也上来过,钥匙就在这摆着,她为什么没有拿?而且你说她有大量的筹码……”   “哪有那么复杂,”林况浑身疼得呲牙,“首先江醒肯定不是从这个楼梯到阁楼的,她九成还是从电梯上来的,从那边不见得能立即看到钥匙。还有,那个人渣要是见到这么多筹码,还能想起来去找钥匙,我就把脑袋砍下来给她当球踢!加上那小孩说的,拿了这里的东西马上会异灵爆发,那一旦离开,再上来就不容易了,所以她才会被困在这——”   林况说着,声音突然消失,贺群青呼吸一滞,就见林况已经闭上眼倒了下去。   贺群青头皮紧绷,咬牙搀扶着林况坐下,再探他鼻息,半晌才勉强松口气。   人还活着……   不过以林况的情况,显然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贺群青低头看看林况那只昏迷后才垂下的断手,回头再注视着阁楼内足以诱惑所有人的宝藏盛景,片刻后,他做了决定——他得先去找到其他人。   钥匙、包括阁楼里的这一切,他现在都不能动,一旦动了这些东西,如果真的引起异灵爆发,现在位于二楼的蒋提白他们,在无路可逃的情形下,唯有进入彩门后。   但那条路实在凶险,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九死一生的选择。   好在他现在可以从这条隐藏通道径直走下去,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回到二楼。   贺群青眼中映照着阁楼中数不尽的筹码,缓缓合上通往阁楼的这扇门,直到拿钥匙将门重新锁住,他反身背起林况,又一手提起同样处于震惊中的童工,才憋着一口气,往楼下冲去。   越往下,他越感到莫名不安,终于,他忍不住站定脚步。   回荡的脚步声停下,手里的小孩也不敢再动,这一刻,贺群青放下重重戒备,终于再度将已经远离的哨音拉至耳畔——不曾想,本来堆积在幽暗通道中的哨音,竟然会隔着他周身厚厚的石壁,在萨克森之家内部沸腾地响了起来。   贺群青浑身血液发凉——   内部?   ……   ……   蒋提白狠狠攥着手里不知道几百岁的冷兵器,在周围乱成一团的喊叫中,终于把自己的“好学徒”大力踩在脚下,他手起刀落,将对方那几根热爱弹钢琴的手指先砍了下来,之后才在对方惊恐万状的惨叫中砍掉了那颗掉渣的脑袋。   不等他喘口气,周围玩家却骚动得更厉害了,玩家们从走廊中逐渐后撤,缩成一团。   “那些侍者……侍者都变异了!”   “过……他们过来了,怎么办?!”   蒋提白在身上擦擦手,不耐烦地啊了一声,说:“慌什么?不变异还指望他们上茶吗?”   玩家们逐渐聚集在蒋提白身后,蒋提白道:“都听好——了——”   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蒋提白的声音,在进入所有人耳中的时候,竟突然——变得极为缓慢!   蒋提白的瞳仁也随着走廊里忽明忽灭的灯光,缩成了一点。   他不能动了。   ——那个能带来白日梦魇的鬼东西……这个副本里最让他厌恶、也最让他无力的存在,竟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第184章 第184章 浴血尊客 贺群青手臂一紧……   走廊中忽然涌现大量的侍者, 人数之多,说要塞满走廊也不为过。   起初,他们除了眼神阴森一些, 大致看起来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们挤挤挨挨地一动弹,身上华美的侍者衣服,不知怎么就开始膨胀起来,犹如它们热爱劳动的身体正在衣服下面流涎, 很快将衣襟搞得湿淋淋恶臭一片。   原本样貌端正的侍者, 此时容貌也像是进入了蒸笼一般,一点点在发生溶解般的变化。   可见侍者们就要卸下伪装,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蒋……”   陈雨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变调。   蒋提白脖颈无比僵硬,他试图用力抬起眼睑, 却只是让自己的眼皮颤动。   他瞳仁微微抬起的角度, 让他看到身边陈雨依张着嘴, 瞪着眼,浑身上下不知为何僵硬成一块木头。   她仿佛失去了自由呼吸的能力, 艰难的呼吸中, 她见鬼一样看着天花板的方位。   她感受到的,恐怕就是蒋提白眼下感受到的——浑身上下,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大手攥住。   那手的力量如此之大,甚至让他突然间一根手指头都动不得,只能感到头顶巨大未知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周围含糊的挣扎声此起彼伏,所有玩家都在同时经历被不明力量降维打击的痛苦。   伴随嘭嘭嘭嘭的巨响, 远处所有客房的门竟然也在同一时间敞开到最大,从他们现在站立的位置,足以看到附近客房灯火通明的内部!   紧接着, 蒋提白的余光中,陈雨依与和她站在一处的金梓语,两人忽然被从地面提拉至空中,接着猛然倒退着飞向她们的客房!   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被灵异力量拽走的陈雨依和金梓语,却不能做出任何行动来阻止。   甚至还不止是她们,另外一名女性玩家,在下一秒也忽然身体悬浮至空中。   她面露惊恐,冷汗如雨下,却不能动一下,也不能反抗一下,甚至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被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强行挪走——她之前甚至不知道萨克森之家里还有这样的超自然力量!   蒋提白狠狠咬紧牙关,直到尝到了嘴里血腥气,这一瞬间,他脑海中出现的,是华美繁复、被无数杂物填满的战利品室——以及那本从彩门中开出来的文豪书籍——书里讲述了一个巨人国的粗劣童话故事。   巨人?   既然巨人那么“友好”,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阻碍我们?   蒋提白眼中,逐渐流露出再也压抑不住的暴戾。   当一名手持长柄斧的侍者,终于磨磨蹭蹭来到他面前时,蒋提白闭上了眼,下一秒,一声凄厉不似人的吼叫,在他面前响起来。   蒋提白再睁开眼时,唇缝咧开来,露出了一抹近乎残酷的笑容,犹如衷心地欢迎侍者来到他身边。   而在他眼前,朝他扬起长斧的侍者,已经被他重获自由的长剑由下至上插了一个对穿,剑锋从头颅中央冒了出来,剑刃上已然变得十分肮脏。   ——正如他所料,那能控制他们的梦魇鬼影只会在关键时刻捣乱,比如阻止他们放出林况,比如让贺肖站立在电梯井旁边,试图摔死贺肖而不是直接杀人——它的权限显然还在“萨克森之家”之下。   如今到异灵爆发的关头了,它竟然还会给萨克森之家的杀人权利让位……主神这些特殊副本的设置,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   周围玩家本以为会看到蒋提白血溅当场,不想眨眼的工夫,蒋提白便反杀了侍者,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们——在侍者靠近后他们……又能动了?!   玩家们面对不断逼近的侍者,脚步在一点点后退,“蒋大佬……这,这到底是……”   “啊——!”   蒋提白眼睁睁看着队伍最后站着的女玩家章美静再度凭空悬浮起来,这时一个人影朝她快速扑了过去,狠狠拽住了她的脚,是新人A。   蒋提白瞄新人A一眼,嘴里说:“放开她。”   同时蒋提白手臂一掀,只听“咔嚓”难听的声音,眼前侍者身首分离,倒在地面身躯依旧狠狠抽搐,但失去了头颅,“活力”显然降低了不少。   蒋提白这才扔下剑,捡起了侍者掉落的长柄斧抬在手里,同时又看向试图将章美静拽回地面的新人A,没等说什么,下一秒,伴随章美静一声尖叫,她瞬间从走廊上空飞过,连带着新人A也一起从侍者堆上方掠过去了。   诡异的侍者们纷纷抬手试图抓住新人A,新人A频频收腿顺便踢翻了两名侍者。   蒋提白收回视线:“……不想死的话,”他对其他玩家说,“跟紧我。”   “没问题。”褚政立即回答。   说实在的,褚政是根本不想离开蒋提白方圆两米范围,而且他可没忘,自己这次进副本是“休息”来的,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能清闲点吗?   他在蒋提白身后躲得是心安理得,倒是一旁的何舒,还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章美静飞走的方向,左右看看,队伍里竟然就剩下自己一个女玩家,一时哆嗦着问:“章美静她……”   “暂时死不了,”蒋提白深吸口气,提起长柄斧,这一口气落下时,又补充:“新人A就说不准了。”   “……”   蒋提白烦躁地啧了一声。   要不怎么说,柳晨锐不愧是刚从高海拔下来的碍事NPC,之前的脑袋缺氧该是还没有痊愈。   他就没看出来这个梦魇鬼影对女玩家的“偏爱”吗?   搞得现在还得去救他?   ……救还是不救,真是个问题。   “你很关心那个新人嘛?”   耳边忽然传来温柔贤惠的低语,蒋提白抬起手肘毫不留情挥动手中长柄斧,江醒赶忙后退。   “你怎么还在这?”蒋提白狠狠皱眉。   江醒:“我想在近处看看蒋大佬的威风啊。”   忽然间,一柄薄薄的切鱼弯刀贴住了江醒的脖颈。   “江小姐,不如也看看我的威风?”褚政笑眯眯说,“实不相瞒,你除了身上脏兮兮我不太喜欢之外,其他方面都大致是我的理想型……”   何舒惊愕地看向江醒,目光仿佛是:姐妹你也太倒霉了。   连蒋提白也收回目光,对褚政道:“别被江小姐杀了。”   说完,他手中长柄斧朝又一名侍者挥了过去——   ……   ……   贺群青喘着气快速在二楼的小门前站住脚步,侧耳倾听几秒钟,他已经头痛欲裂。   二楼里现在发生了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他心急如焚,但林况已经重伤,他显然不能把林况带进去,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塔楼通道,他只能暂时把林况留在这。   对林况说了声抱歉,贺群青让林况躺在楼梯墙根处,同时将不停挣扎的小维修工提在了手上——免得留下这小孩对昏迷的林况构成威胁。   在对方呜呜不停抗拒的动作中,贺群青将二楼的那扇小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瞬间,浓重的血腥味伴随一阵热烘烘的臭气、以及浓烈的香水味迎面扑来,熏得贺群青喉间迅速涌上一阵欲作呕的难受。   没等他彻底打开门,贺群青身边极近的距离,忽然响起“咻——”尖锐的哨音,他手背同时感到一阵剧痛,不由嘶一声攥紧拳头,可下一秒手臂又被狠狠咬住。   贺群青同时咬紧牙关,耐心耗尽的他已经准备好了要给这小孩一点教训,谁知借着门里的光低头一看,顿时叫他心头重重一跳。   只见手中小孩本来还算可爱的脸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烂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那哨音竟然不是门里传出的,是这孩子已经变成异灵了!   那狰狞的面目让贺群青瞬间将人举得远了一些,可也晚了一步,下一秒,他腹部被对方踢中,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便眼睁睁看着那维修工小孩身体在楼梯上打了两个滚,接着伴随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掉进了深深的间隙中。   嘭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下方没了动静。   贺群青身形静止数秒,接着脖颈隐隐见汗地扭头看向身后人事不省的林况。   这下糟了。   也不知道那异灵小孩会不会爬上来……   贺群青快速将林况重新架起来,再度推开了眼前的门。   ——实际上他刚才从缝隙中,已经辨认出来门外是哪里。   彩门维修工的小门,正开在战利品室角落,几个甲虫收藏柜的后面。   结合林况之前说,战利品室里有副本的真相……某种程度上,真的是这样。   贺群青将林况拖进门放下,回身关上门后,发现那精美墙纸严丝合缝,从外面看竟然真的毫无破绽,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一扇门。   这时贺群青手一顿,脑海中冒出更混乱的想法:如果这条通道就是真相,那难道意味着刚才那个维修工小孩,也是这个副本真相的一部分?   他扯下一张覆盖柜子的鲜红绒布,从头到脚盖住了林况的身体,又推动柜子将林况层层掩护在墙角,这才从地上捡起一把看起来十分不讨喜的重锤——沉重不说,上面还有钉子般的突起,宛如什么刑具。   剑桶倾斜着,地面上剩下一些看起来不太中用的细剑,仿佛是在混乱中被挑选剩下的。   除此之外,这间战利品室还算整洁,起码比他终于踏上二楼走廊、看到的景象要整洁多了。   轰然歪倒破碎的钢琴,被割裂的壁毯,砸碎的瓷器,墙上、地面粘稠的血迹,以及横七竖八的异灵的尸体。   贺群青行走其间,后背阵阵热汗,眉头紧皱,看出其中一些鲜亮的衣着,分明是侍者穿的。   还有一个格外魁梧的尸体,手指被齐根砍下,贺群青莫名地猜出这可能是蒋提白的杰作。   除了这些异灵尸体外,走廊中竟然没有任何玩家的迹象。   这在贺群青看来,本应该是个好兆头,可他指尖还是莫名的冰凉。   蒋提白、陈姐他们去哪了?   “开门——”   忽然间,模糊的喊叫声从第一间客房远远传出来,同时那门里尖锐密集的哨声像是那间客房已经被异灵彻底塞满了。   贺群青加快脚步,二话不说走向那间客房,可中途,他猛然停下了,只因身后一扇华贵的门突然摇晃起来。   那扇门从小幅度,到剧烈地晃动,只过了一个呼吸而已。   贺群青缓缓转过身,认出了那扇门——是游戏室。   他没有继续走向那间明显有人客房。   相反,他徐徐走回到了游戏室门前。   这一刻,他额头、耳鬓、脖颈上的汗水更多了。   只因他能清楚地听到,仅仅隔着一扇门的距离,突然间涌现了数不清的哨音,数不清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这些虫子般的声音,不久前隔着门后的管道,紧紧跟着他和林况,搞得他汗流浃背、头痛欲裂。   而此刻,它们终于再度发现了他的位置,距离也不再遥不可及——只隔着一扇门。   贺群青听到它们嘲弄的低语。   此时他试图凭意志驱赶它们的举动,似乎也已经不再起效。   毕竟异灵爆发了,所有这些“贵客”,都已经成了它们餐盘里的小菜,可以任它们宰割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   它们叛逆地在他耳边絮语,很多都在挑衅他,少部分在试图讨好他,还有一些则在劝告他,而新涌进来的更多声音,都开始让他留下——   “别说了。”贺群青头昏脑涨,眼前景物仿佛起了波纹。   它们还是这么聒噪……   已经警告它们多少遍了?   为什么它们还是这么吵,这么不识好歹……   它们吵得他脑袋生疼,吵得他胸口越来越燥热,好像有什么要从内部烧起来了,在漫天尖锐的哨音里,烧干他的全部理智——   贺群青本来是有一点想要逃离这扇门前的。   但现在……他垂着脑袋,颠颠手中怪异的中古武器,起伏不定的胸口正对着这扇摇摇晃晃、砰砰作响的门,脚步不受控制地挪动,更靠近了一点——   ……嘲笑?   挑衅?   贺群青微微掀起眼。   他目光缓缓偏向战利品室——那是林况的方向。   接着又看向那间传出模糊叫喊声的客房。   但最后,他收回下颌,视线笔直落在了游戏室的门上。   他视线犹如穿透进门,“看到”白天躺在游戏室地面上、浑身是血的何竞亮,“看到”了那名眼珠被戳烂的女玩家。   也“看到”了门后通道里虐待林况、最终被异灵拖走撕成腥味碎片的男人。   是啊——你们不提醒我都忘了。   【我……】   “砰!!!”   游戏室的大门朝着他敞开了。   内部人头耸动,拥挤不堪,臭不可闻!   过于剧烈的哨音让贺群青目光空洞地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奇异的是,此时那沉重的武器,却如同小孩的气锤一般轻飘飘。   他听着自己几乎已经被撕裂的意识中,再度出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悄然说:   【我……】   ……   【还没杀够啊。】   ……   贺群青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狼藉。   他在浪潮般的哨声中,不断地击碎靠近他的所有的东西。   他的力气又开始用不完了。   他的头痛得像要杀了他一样,但他的身体却好像越来越强壮。   破碎的玩意儿堆积在他脚下,有一阵子让他寸步难行,但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他可以登上那些碎片,让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它们简直成了承托他的小山。   一波又一波异灵从游戏室中冲出来,狂喜一般冲向他,如此不知过去了多久。   突然,当贺群青又一次挥动手中粘腻的武器时,他耳边骤然安静了下来。   一丝声响都没了?   它们怎么……都跑了?   他茫然地看向周围,又看向近了很多的天花板,觉得这里不知怎么有点狭窄,便想从这小山上下去了。   结果两腿不配合,他喝醉了般一步踩空,竟然从那上头一路滚下来,跌坐在这诡异的尸堆前。   他呆呆的,大脑已经痛得麻木,有些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的对。   所以他还应该干什么来着?   贺群青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整条走廊又黑又红的狰狞景象,忽然又不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了。   身后吱嘎一声,一扇门又缓缓打开了。   凌乱的脚步声短暂地响起后,猛地停了。   走廊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一个颤抖的声音道:“这……那……那个人是……”   贺群青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准备去客房找人的。   他便准备回过头,只是临时感觉到,自己下巴上黏糊糊的,好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于是中途抬起袖子擦了两下。   可这袖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彻底湿透,沾满了奇怪的东西,他这一擦眼见失败了,他手在胸前抹了两下,结果更搞得自己乱七八糟。   “贺肖?”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贺群青低声答应:“恩?”   他甩了甩手,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贺肖?”   贺群青没有回答,终于瞥向身后——客房里走出来的果然是其他玩家,而其中就有满身是血的蒋提白。   此时蒋提白不知为何,正极为缓慢地走向他。   当啷一声,贺群青扔下手中重新变得沉重的武器,闷哼一声捂住了脑袋。   两只手快速扶住了他,但贺群青已经顾不上和蒋提白说话。   只因在他耳边,诡异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宛如什么巨大的门被打开:   吱嘎————   贺群青抬起眼,看向上方的空气,这一次他看清了,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蔓延过来——   “贺肖!!”   贺群青身体一僵,视线骤然升高,整个人竟然悬空漂浮,宛如被一只大手举起——   蒋提白身体同时腾空,却是被抛向一旁,重重撞上了墙壁。   贺群青手一点点、顽固地伸向自己的身后——经过上个副本,他已经从另一个“蒋提白”那学会,多准备一把刀在自己身上了。   这把刀柄摸着还粘稠,是刚才不知道从下面哪位身上顺手夺来的。   贺群青精神再度沸腾,他毫不犹豫、还颇为期待地大力挥出手臂,无形中耳边似乎响起了尖利刺耳的叫声,接着“嘭”一声,仿佛那扇窥探他们的门,又被重重关上了。   ……   贺群青从空中坠下来,一切本该结束,偏在这时,一声不起眼的哨音,从他身后的人体堆中传来。   贺群青迟钝看过去,就见老欧文丑陋的脸不断在自己眼前放大。   他躲了一下,但肩头还是一沉,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就看到自己一边手臂,竟被欧文疯了一般撕咬!   “贺肖!妈的——”   贺群青没来得及动手,眼前又是一捧血浆,欧文的脑袋整个消失在了他眼前,老态龙钟的身体则无力砸在地上。   贺群青身体摇晃了一下,紧跟着便靠到了另一个热腾腾的身体上。靠着还不算,那人甚至还紧紧地箍住了他,仿佛在试图不让他摔倒。   “贺肖,贺肖!你振作一点。”   贺群青的确感觉自己的脑袋在不断低下去,眼前光线也有些黯淡。   也是这时,他才感到身上各处疼得厉害。   ……原来自己还是受伤了吗?   都怪刚才……玩得太兴奋,忘记现在还是肉体凡胎了。   怎么办,会不会直接变成……   那就糟糕了,蒋提白他们应该逃不掉的吧……   呼——   贺群青长长呼出一口气,感到了鼻端异常的焦炭气味。   就在这时,又有一扇客房门被猛然拉开,接着气急败坏的骂声也响彻走廊——   “MD变态副本!又把老娘摆上床!!当我是死的啊?!!呃——”   声音再度戛然而止,但可能是眼下走廊里人比较多,对方反应也快了不少,惊喜万分又有些慌张地冲了过来:“老蒋?小肖?!卧槽,你们,你们这玩的什么尸体艺术啊……太牛了吧?!小肖……小肖你……老蒋?”   贺群青喉头滚动,浑浑噩噩的头脑,似乎在陈雨依和金梓语小心地询问里清醒了过来。   是了,他要撑住。   他不能再杀了陈雨依,她承受不了的……他要让她活着通关。   想到这,贺群青缓缓攥起拳头。   他阻止了要看他伤势的人,吃力地挣开钳着他的那只手,嗓音干哑得已经不像他,“跟我来。”贺群青低声说。   “得了吧。”   贺群青手臂一紧,双脚失重,整个人忽然被背了起来。   他起初茫然,但之后也是想起了以前背蒋提白的景象,心头一松。   “去哪?”蒋提白咬牙切齿地说完,又转身问其他人:“所有人都回来了吗?谁死了?”   一听到谁死了,贺群青猛然想起一个人,忽然又出声:“江远……”在他的想法里,要是现在有人死了,那人八成是江远。   片刻静默后,一个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震惊的声音,颤巍巍回答:“没,没死……小肖,我还在这。是新人A……他刚才救了我。”   蒋提白同时点完了人,目光闪动,神情也有些不可思议——一个人都没死,这怎么可能?   可当他看到走廊地面堆积如山的尸体,怀疑的话完全说不出来。   是,他们刚才经历的,都不算是真正的异灵爆发……因为这大多数异灵,都没能穿过这条走廊,到他们面前去。   他们的头目……他的ACE……太他娘的了不起了。 第185章 第185章 巧夺天工 现在就来拆穿这……   “说吧……”蒋提白声音听不出情绪, 问身后安静的人:“要去哪?”   贺群青简直快睡着了,“战利品室……”   蒋提白立即抬起脚步。   去战利品室路程不远,只是中途翻山越岭, 蒋提白每当看清脚下一处,他脸色都愈加难看。   更别提其他人,短短一截路,足以想象出之前这走廊里战况有多惨烈,甚至可能实际情况远超他们的想象。   玩家们面露震撼, 当他们再看向蒋提白心甘情愿背着的那人时, 即便贺肖此时重伤无力,他们也不敢再有一丝小觑的心。   褚政则面色陀红,两眼兴奋地爆发精光,要不是老板蒋提白此时脸色不佳, 自己不好再乱说话刺激对方, 他早就激动地开口了——   真的, 强到这个份儿上,这位贺肖, 显然平时温顺都是伪装, 他名副其实、正如传言一样疯癫、一样的狂暴……他真是普通人吗?该不会就是个怪物吧?   陈雨依和金梓语左右看看情况有些不对,尤其是陈雨依,不知怎么,这走廊里的景象,很让她想起了刚认识贺肖的那个副本——在舞剧团大厅里,异灵爆发后的可怖景象。   “老蒋……”陈雨依迟疑地问, “难道……这些都是……”   蒋提白睨她一眼,没回答,但也没否认, 陈雨依那边嘴巴缓缓张开,后知后觉地愕然看向贺群青。   贺群青迷迷糊糊感到脸上有东西擦来抹去,眼睛支开一条缝,就见陈雨依神情极为复杂地看他,干巴巴说:“给你擦擦脸上这脏东西,看我弟弟这帅气的脸蛋都花成什么了。”   贺群青疲倦道:“……谢谢。”   陈雨依尖叫:“不许说谢谢!”   “……”   走在最后的柳晨锐从蒋提白背上收回视线,听到身后有动静,警惕地回头看去。   身后除了堆积如山的死尸,再没有其他东西。   终于,他收回目光,强忍作呕的欲望与内心震颤,攥紧手里的短刀,深一脚浅一脚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怎么了,新人A?”被他救了的章美静如今对他很是关注,紧张地问。   柳晨锐摇摇头,默不作声示意她继续走。   实际上到此时,柳晨锐才算真正明白了当初蒋提白对他说的——宁可做惨死的雪山幽灵,也好过做这个游戏的玩家,甚至好过一千倍、一万倍——是什么意思了。   眼前惨烈的地狱景象,已经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更让他浑身发冷的,不是这些异灵的尸体,而是他现在忽然不敢确认了,这些异灵……这个世界,是否如他所想,是真实的。   他可以说他来自一个真实世界,也可以说上个副本的“神”来自真实世界,但这个副本怎么解释?   这诡异的一切,怎么可能是真实的?   如果萨克森之家是假的,那自己也可以是假的,可以如那个地下室的“神”所说,一切都是主神的编造,都是游戏,都是假的啊。   想到这里,柳晨锐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其中一只手在刚才的激战中被割伤,刺痛不已,他连带短刀狠狠握住了那只手,却还是感觉不到真实。   我……是真的吗?   谁能告诉我……贺肖,你快清醒过来,回头看看我,告诉我答案吧?   ……   ……   “到了。”   贺群青听到耳边响起蒋提白的声音,随着蒋提白将他放下,停顿数秒,贺群青才算想起来蒋提白在说什么。   “林况,”贺群青撑着身体坐起来,被蒋提白一手按住了。   蒋提白:“林况?他在哪?”   贺群青指向角落那几个柜子,同时目光也在焦急地观察,好在很快他看出,这些柜子都没动过地方。   蒋提白也看出那里和之前摆设发生了很大变动,立即赶过去,哐哐几下粗暴地推开柜子,蹲在了那鲜红绸布前。   手悬在绸布上空,揭开绸布前,蒋提白竟然有些犹豫,因为他看出贺肖的焦急,而且贺肖会扔林况一个人在这,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或许林况已经……   一只手直接跃过蒋提白,唰一下揭开了绸布。   陈雨依将绸布扔在一边,她和蒋提白一眼就看到林况那血肉模糊的断手处,这让她动作一顿,接着勉强笑了一下,顺势探过林况的鼻息,便去摇晃对方,“林况,林况!”她低声道,“别睡了,起来回家了!”   身后其他玩家此时不由起了骚动,面面相觑:怎么多了一个人?林况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林况脸色和死人已经没有太大区别,被陈雨依喊了半天,终于悠悠转醒,但也意识迷离,茫然应了一声,“陈姐?”   “是我,”陈雨依扶起他,“挺好,还能认识人,不算太糟。”说完,她低头看了眼林况凄惨的断手,实在没忍住,给了对方一个重逢的拥抱。   “你受苦了。”余下的话她没说出来。   天知道这两天她有多担心林况会被永远困在这个特殊副本里,多亏小肖及时找回林况,看林况眼下的模样,就知道之前有多凶险,可能晚一点这人就没了。   林况眼圈有点红,抬眼看到旁边蒋提白,对方浑黑幽深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林况不由胸口深深起伏,“老大……”话音未落,他骤然想起昏迷前那堆积如山的筹码——只是见到陈雨依和蒋提白这一刻,似乎那些筹码也不太重要了,于是他问:“……贺肖呢?”   顺着蒋提白视线,林况这才看到其他人,本来他有心想跟泫然欲泣的金梓语打个招呼,奈何先一步看到了靠墙坐着的那人,对方分明已经似睡非睡,却还在支撑着看他。   林况震惊地瞪大了眼,“贺……贺……”   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人,一眨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林况震惊地看向蒋提白,不得不说,那眼神还有点:老大,这怎么回事老大,怎么没替我把贺肖照顾好,人怎么又满身是血躺地上了,你这个老大怎么当得啊老大?——的意思。   蒋提白:“……”   蒋提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看不下去,抬手抹了一下林况的眼皮,企图让他就此安息。   林况:“……”虎目圆睁!   蒋提白:“……”   贺群青见林况被找到,心里松了口气,本想闭眼歇一会儿,忽然感到一个人捏住了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贺群青顺着力道看去,注意到对方削瘦手腕上竟绷着一根黑线——是那根黑色橡皮筋,这人是谁也显而易见了。   江远之前好像说……是柳晨锐救了他?   贺群青心中叹气,想着还算江远命大——   “别睡,”柳晨锐低声提醒他,“我们还没离开这,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经他提醒,贺群青又想到,刚才林况昏迷了,不知道那扇小门的位置,眼下如果自己也睡着,众人可能又要折腾一番,他赶忙拉住柳晨锐的裤腿。   柳晨锐一愣,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贺群青在他耳边提醒,柳晨锐目光便看向了他所指的地方。   接着在其他人注视下,柳晨锐大步走向贺群青说的角落,在墙上摸索片刻,他准确发现了那扇门,拿刀撬开了。   内部黑暗的通道对众人敞开,顿时,一阵清爽不少的风吹进战利品室,众人都茫然看着那扇门,不知道眼下什么情况——他们现在是应该按蒋提白原计划,走进那门后边寻找审判书?   看起来,这小门和其他彩门,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蒋提白问:“那扇门通向哪?”   林况虚弱回答:“这扇门可以避开异灵,直接到阁楼,也可以进入一楼。”   接着,林况便将离开萨克森之家的大门开在一楼通道深处、还有那名彩门维修童工的事说了出来。   林况的话无疑再度引起了骚动,很多只听说过林况名声的玩家,此时都不确定要不要信任林况的话。   “够了,”蒋提白终于站起来,看向其他人,面无表情道:“我相信林况。废话不多说,现在就来拆穿这个副本。”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谁也没想到,寂静中,第一个开口的,不是陈雨依,而是新人A。   “看看你们周围,”蒋提白首先将矛头对准了战利品室里的一切,“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被人精心制作、精心布置的。”   他的话让人更加困惑。   精心制作,精心布置,对啊,萨克森之家本就华贵,这里一切当然都是被人精心布置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名为‘萨克森之家’,目前我一共发现了四点破绽:一,战利品室里所有东西,包括那些雄鹿,实际都是赝品,并不是真的动物标本,而是手工制品;二,宣扬一组有一名玩家,从彩门里开出了一本书,那本书粗制滥造,讲述了一个巨人帮助人类的童话故事;”   “三,陈雨依和金梓语,包括其他女性玩家,都曾经遇到过梦魇一样的情况,你们也见过,她们在被控制时不能行动,且会被精心摆弄,好像有人在控制她们,让她们在这个房子里‘生活’;四——”蒋提白说到这里,实在没忍住,冷笑了一声:“我希望你们还有人记得,这个副本的名称,叫做‘巧夺天工’,这大多是用来形容工匠技艺的——我相信你们已经有人明白了。”   “工匠技艺……”韩丹喃喃,“我,我不明白,这个副本到底有多大?”   “不是有多大,是有多小。”褚政已经恍然,唯恐天下不乱地笑了,“这么看,这个副本真的好张狂啊。”   见仍然有人不明所以,褚政无奈又不耐烦,说:“诸位,蒋大佬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不出所料,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贵族玩具屋。” 第186章 第186章 取钥匙的人选 贺肖和林况……   此话一出, 现场变得十分安静,褚政为节省时间,干脆加快语速主动解释起来:“特殊副本通常有时间、空间异常, 这个副本都凑齐了。今天第二轮游戏,我们都感觉得到时间流速加快,这是时间异常。空间异常就更明显,这些彩门后面的通道很诡异,现在看来, 那里根本不是正常的世界, 既然如此,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堡是一座玩具屋,也没有好惊讶的。”   新人B从走廊一路穿行过来就在浑身发抖,现在刚停下的抖动又开始了, 他牙关打颤地说:“……我, 我还说‘萨克森之家’像是孤儿院的名字, 可这……这分明就是玩具屋的名字!主神……主神竟然一开始就告诉我们了?”   陈雨依啧一声。   她捋着头发站起身,想到前一晚, 包括刚才, 自己和金梓语被摆在床上,而周围一切乾坤大挪移的情况——她还自嘲好像当了一回洋娃娃,可人在局里,到底没往空间异常这方面想。   甚至到刚刚她还是觉得,这个副本的重点是在欧文的赌局上,作祟的不过是怨灵之类的东西而已。   “也许不是我们变小了, 是恶灵真的很大?”有玩家试探着问,“我完全没有感觉啊!”   “大或小,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蒋提白道,“我个人倾向于我们在一个小空间里。这也是因为那本书,它只有精美的装帧,内容不完整、简陋,这都是因为那是搭配玩具屋的缩小书籍。”   “一个玩具屋而已,真的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吗?还有那些酒……我们吃的、喝的到底是什么?!”   金梓语犹豫着安慰道:“反正大家都吃了的……”她害怕地抱着手臂,眼神扫过她关心的人,说:“我以前住的地方也有一座玩具屋,我,我小时候经常玩,还喜欢给娃屋做手工……那个,我是说,这方面我了解过一些。听说在十九世纪初期,因国玛丽琳王后花了很多钱打造了‘玩具之家’,那座玩具屋的酒窖里都是真正的佳酿,还有货真价实的皇家珠宝展示柜,当然也有图书馆藏书——所以……所以那样的玩具屋,本身就价值连城,更何况‘萨克森之家’这样一座房子,陈姐,蒋大哥,有没有可能……这整个‘萨克森之家’,才是NPC的……宝藏?”金梓语说着说着鼻尖冒汗,脸红了。   “有可能,”陈雨依点头。   金梓语放松下来,陈雨依道:“既然宝藏在这,真正的萨克森之家又指哪里?”她看着那敞开的小门,琢磨道:“林况,你仔细说说,那个疑似能出去的大门,如果从萨克森之家内部走,比较靠近什么位置?”   林况清清嗓子,问:“有纸笔吗?”   战利品室里这两样都不缺,很快有人递过去了精美的羽毛笔、墨水和一卷图纸。   林况甩开棕黄的图纸看了看,发现这只是一张很原始的火.枪设计图纸。   将图纸翻过来,林况拿起笔。   他现在单手到底不方便,做这些事都显得有些笨拙,于是蒋提白主动替他摊平图纸,陈雨依则给林况拿墨水瓶,林况拧眉在纸上划拉了起来。   他不是要完整画出通道后面的地图,只是借此整理思绪,所以手下很潦草。   但随着他下笔,所有围过来的玩家都恐惧又胆寒。   好复杂……好密集的通道。   想到这些通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在每面墙的后面,他们就比之前看到彩门里头的幽深黑暗还难受,犹如此时此刻,还有数不清的眼睛,透过窗户盯着他们。   这个林况又在墙后待了多久,竟然连这么复杂的通道都找到规律了?   更有甚者想到,如果他们脚踩的地方真是一座玩具屋,那这旁边的墙壁——他们眼睛看到的,是真的墙吗?对异灵来说,这玩具屋有墙吗?   万一自己等人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对方的近距离观察下?   ……整座玩具屋是完全敞开的?   想到这,有些人是站立不安,频频看向那黑漆漆的狭窄窗外。   ……   林况在回忆那门的位置时,贺群青看到有多余的羽毛笔和墨水,想起了一件事,准备自己去拿纸笔。   贺群青深吸口气,身上伤口疼得麻木,休息这一会儿,他已经可以承受,便手撑地要起来,才一动,头顶阴影闪过,新人A又回来了,问:“怎么了?”   又一阵风卷过,江远也回来了,在他身边蹲下来,担忧地问:“小肖,干什么,哪儿难受吗?还是你找什么东西?”   贺群青看着江远的脸,一时觉得更加陌生,好像短短几个小时过去,江远又老了似的。   一切江远在意的体面都不复存在,脸上又是胡茬又是黑眼圈,额头上伤口搞得脸上红红紫紫,眼前已经不是原来的精致大老板,只是个被吓傻了的中年男人。   贺群青看他神情,一边有点可怜他,一边又觉得江远这丢盔弃甲、格外狼狈的模样有点好笑。   “小肖?”江远惊讶又困惑,可面前贺肖唇边若有似无的那一丝笑意,出现瞬间就消失了,快得如同他的错觉。   接着听对方有气无力地说:“我也用一下笔。”   “诶……好好。”江远赶忙起身找去了。   拿到纸笔,贺群青振作了不少,慢腾腾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之后撕下纸条,躲过江远的手,递给一旁安静等待的新人A。   柳晨锐刚才看他写了个开头,已经知道是什么,早在旁边等着了,这时候目光凝固在纸条的电话号码上,眨眼间已经背完。   这时,柳晨锐感到一道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蒋提白不知道为什么盯着他和他手里的纸条看。   柳晨锐磨磨蹭蹭把纸条撕得细碎,原本准备扬在脚边,偏偏又看到一旁眼巴巴等着的江远,干脆将碎纸也塞进了长裤口袋里。   江远彻底苦了脸。   起初他还期待那纸条是给自己的,后来只能指望新人A看完了能给自己看一眼,如今连碎纸片都没捡到,他实在委屈,忍不住对贺群青道:“小肖,我……我还没记住,能不能把你电话也给我一份儿?”   贺群青疲惫咳嗽一声,转移了目光,“你家大业大,不需要这个。”   江远快崩溃了:“我需要啊,我怎么不需要,小肖,我,我觉得,我才是最需要的那个人?”   “……那你跟新人A要吧。”   新人A看向江远:盯——   江远脑袋一晕,扶住了地板。   但江远到底不甘心,看着这边贺肖奄奄一息,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跟这孩子抗议,搞不好又像之前吵起来,只能去纠缠新人A。   刚拉住新人A手臂,这位救命恩人就一收胳膊,不可思议地问他:“我们熟吗?”   江远:“……”   陈雨依那边忽然招呼:“丫头,还有那个谁——新人A,你们过来看看!”   新人A回头看贺群青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老天爷,”陈雨依这边拿起林况的图纸,和金梓语、新人A三个人轮流看过后道:“这扇门就在‘完美下午茶’的花房餐厅后面!那里也有彩门,老蒋,你还记得我说那个地方有多诡异不?”   这时候不止是陈雨依想起来,金梓语和新人A听了也是若有所思。   的确,他们喝“完美下午茶”的那个餐厅,朦胧阳光笼罩着那里,到处都是毛绒绒的光晕,离开餐厅后,他们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好像头一天晚上做的梦似的。   ……恶趣味。   真的恶趣味!   陈雨依闭着眼睛都想到,他们三人当时喝下午茶的景象,肯定也是配合玩具屋摆弄出的幼稚剧场,和那两名唱歌剧的老演员一样滑稽。   “既然知道了具体位置,我们可以先从这个隐藏NPC的专属楼梯到一楼,直接穿过大厅,到茶餐厅附近,再去找这扇门。这样不需要提前进入通道,又安全了不少。”   路线定下了,那边林况看到周围还活着的这么多人,忽然想到了一件要命的事。   他冷汗不由冒了出来,一阵眩晕。   “林况?”蒋提白看他神情不对,直接问他。   林况赶忙在蒋提白耳边说了一通,蒋提白沉吟片刻,拍拍林况的肩膀。   蒋提白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扫过,这时候只有默默观察他们的贺群青想到了同一件事,也看出了蒋提白恐怕是要找人上阁楼取钥匙。   这个取钥匙的人选,必须有强大自保能力,还要对巨额财富无动于衷。   蒋提白不能走,他算是玩家间的定海神针,轻易不好离场,不然光说服其他人恐怕又要花不少时间。   贺群青也看一圈,心里没有其他人选,唯一的选择就是——   “新人A,让他去。”贺群青艰难撑起身体。   “去干什么?”初级玩家刘畅赫想新人A这两天频频受到头目青眼,被陈雨依、蒋提白带在身边,不由跃跃欲试,“我也去!”   蒋提白挑眉看了眼刘畅赫,因为刘畅赫这一开口,其他人都开始关切地张望,想来都在疑心,猜测新人A能去做的事,一定是有好处而且难度不高的。   这时候柳晨锐也沉默地站了出来,反正只要贺肖开口,他就不会拒绝。   蒋提白眼皮一跳,看向急得喘息的贺肖,又看看仿佛当仁不让的新人A,默默磨牙起来——   该死……当初自己对这个姓柳的,果然还是太客气……   但他无法否认的是,如果阁楼情况就像林况说的一样,那新人A,竟然还真的是当下最佳人选了。   毕竟贺肖和林况都伤得这么重,自己能信任的人本来又没有几个,只能选傻子了。   “我是要新人A去楼上取个东西,通道狭窄,”蒋提白一个眼神阻止了其他人争辩,“我怕落到后面的都逃不掉啊,新人A身手不错……就让他去吧。”蒋提白万分艰难说出了最后这句话,之后皮笑肉不笑道:“但他一个新人也没什么经验,现在异灵爆发了,可能情况已经变化,所以我再找一个人吧,褚政。”   褚政扶额:“……”   我TM不是休假来的吗?!怎么次次都有我?   贺群青也一惊,说:“不行!”   蒋提白试图用眼神安抚贺群青,“别急,小肖你坐好……江远让他躺下,唉你别激动,小心伤口裂开了。”   贺群青:“我怎么能不……”   “你等我跟褚政说几句话。”   贺群青:“……”   他怎么能不急!   让褚政去阁楼,那不是小猪掉进了菜窖吗,他还能拿着钥匙回来?   贺群青真的摸不透蒋提白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的确看出蒋提白和褚政有一些交情,蒋提白也有信任褚政的表现,可一旦涉及到生存点,涉及到筹码,褚政俨然是个疯子,这种人怎么能让他上阁楼?   褚政看到阁楼上那些筹码,说不定连柳晨锐都有生命危险。   “你放心,你放心,”蒋提白也挺急的,就怕贺肖倔劲儿上来,不顾伤势爬起来,所以快速一拽褚政,“过来!”   褚政森然一笑:“蒋大佬,你看我像当保姆的料吗?”   蒋提白背着其他人,在褚政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褚政忽然不反抗了,目光透着呆滞,不可思议看向蒋提白,神情仿佛在问:还有这种好事?   “……你让我去?”褚政问。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蒋提白道:“和新人A一起把东西带下来,给你五分钟。”   “可以,没问题,”褚政瞬间奴颜婢膝,微笑道:“我一定保护好新人A,当然他如果太妨碍我……”   “褚政,”蒋提白也释然地对他微笑,但忽然又强调一遍:“给你五分钟。记住,除了钥匙,不要碰其他任何东西。”   “不……不要碰?”褚政眼神变了。   “对,不要碰,”蒋提白脸上笑意逐渐收敛,眼神中透出近乎厌恶的寒意,用只有褚政能听清的声音道:“褚政,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看我,像喜欢被人一次又一次背叛的那种人吗?”   褚政浑身一僵,看向蒋提白,可后者冰冷的眼神毫不动摇,充满了威胁。   “五分钟,带钥匙下来,我就彻底原谅你之前做的那些错事。”   “……”褚政逐渐瞪大眼,“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昨天没给你开门……”   蒋提白笑了。   “……”好,好烦,到底是哪件事还没有原谅我,这人真的太记仇了!   ……   ……   褚政和新人A很快先后消失在门后。   其他人都不知道实情,而林况跟褚政还不算熟悉,所以眼下只有贺群青一个人觉得度秒如年。   但对其他人来说,五分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甚至五分钟还不到,通道里已经重新传出了狂奔下楼的声音,随即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冲出了小门。   蒋提白挑眉看看剧烈喘气的两人,对褚政亲切地笑了:“4分49秒。”   “你……你……”褚政坐在地上抱着肚子,还捂着一只眼睛,当手拿开时,众人都看到那眼眶高高地肿了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你下手这么重干什么?!我说不走了吗,我敢不走吗?!”褚政气急骂新人A,但更多的怒火还是冲着蒋提白来了,“上面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你搞得鬼?!”   蒋提白从褚政手里抽走那把陈旧又沉重的钥匙,漫不经心问:“你说的什么东西?那两只手?”   “什么两只手……”褚政眼前发黑,这时突然就听“哐哐”、“砰砰”撞击声不绝于耳,从小门的黑暗中传出,回音阵阵,所有人都一惊,褚政更是吓得差点跳起来。   “关门,快关门!”褚政左右找东西,看样子是想堵住那扇门。   “什么东西?”陈雨依也吓了一跳,毕竟这声势听起来真不像善茬,“异灵吗?”   她配合褚政去挪动柜子,神情不由凝重,因为这通道里如果出现异灵,那他们要进入还得杀出一条血路……   “异灵?”褚政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才道:“比他妈异灵还诡异!快关门——”   他们动作到底慢了一些,没等小门被彻底堵住,突然砰一声巨响,紧贴小门外响起,仿佛有一个巨大沉重的东西,从高处砸了下来,准确停在了这扇门外。   陈雨依搬着柜子的手被迫停下,她整个人急忙向后退了几步,被金梓语扶住了。   没有东西挡着,在所有人紧张的视线下,那本来已经关闭的小门,竟然又自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森森的寒意从小门中吹出来,那黑暗仿佛比之前更神秘恐怖了数倍。   ……   众人手持武器,屏息等待着,可接下来,那门里一切动静都消失了,仿佛门里的东西也惧怕这屋子里的光线,始终不敢进来。   过了半晌,甚至众人都开始猜测,门里的东西是不是走了,门里冷不丁又传出了一个短促难听、格外诡异的声音。   “吱扭……吱扭扭……”   静立片刻,陈雨依脚步动了。   “陈姐?”金梓语赶忙抱住陈雨依,后者却神情严肃认真地按下她的手,说了句:“没事,我去看看。”   接着陈雨依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那扇门,往里一看,没看清,又伸进去半个身子,身形凝固片刻,之后才退回来。   在众人注视下,陈雨依竟然中邪一般,径直走到蒋提白身边,抬脚就给了蒋提白的小腿狠狠一下。   蒋提白:“嘶——干什么?”   陈雨依听着通道里突然欢快不已的“吱扭扭,吱扭扭”的声响,二话不说抬脚又给了蒋提白一下。   陈雨依:“……”浑蛋,蒋狗!你的宠物病床给你养老送终来啦?怎么这会儿还能卡楼梯上?! 第187章 第187章 兄弟是你 “嘘——”“叫……   蒋提白瞬间被踢瘸, 默默抬手阻拦,“陈姐,陈姐。”   陈雨依感受着噌噌噌飙高的血压扶额无语。   刚才门开时后背有多凉, 现在太阳穴就有多烫!   褚政看这情形,哪里还不明白,一边朝蒋提白翻白眼,一边爱惜地轻抚自己的眼眶,失意地道:“喔, 看来我又猜对了。没事……你完全不用跟我道歉。没想到咱们有段时间没一起玩, 现在你已经这么开放,出门都带张床。”   “……这方面我再也赢不了你了,我认输。蒋提白,你知道你这招最狠的一点是什么吗?”   蒋提白:“你闭嘴谢谢。”   褚政:“竟然是张单人床。”   “……”怎么单人床刚才没创死你呢。   陈雨依磨牙:“你什么时候把它放出来的?”   蒋提白一笑, “是……”   陈雨依:“不许笑, 你老实说。”   蒋提白:“……昨天下午。”   陈雨依:“你放它出来干什么?!”   蒋提白:“废物利用一下。”   陈雨依:“……是吗, 它能干什么?”   蒋提白眉心微蹙,非常严肃老实地说:“你忘了, 它会上楼, 不需要电梯。”   陈雨依思索片刻,也想起来当初在舞剧团副本里,怨灵病床是如何几次三番提前挡在楼梯口的。   陈雨依这才哦了一声,可想想又不对,“这有什么用,难道它出去逛逛, 回来还能跟你打报告?”   蒋提白:“多亏我先知先觉,训练有方……”   这时褚政抱着肋骨摇摇晃晃凑过来,“你训练它什么了?”   蒋提白和陈雨依都仿佛看不到褚政, 蒋提白道:“我让它看好褚政,不听我的话就弄死。”   陈雨依:“弄死有点……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至于吗?”   褚政听得嘴巴张大了,感觉身体好痛:“喂你们至于吗?!”   他的声音猛然提高,蒋提白如同此时才看到他,慢条斯理再度感叹:“……所以你刚才在上面干什么了?”   褚政笑得难看,但还是比较有礼貌:“……我只是碰一下而已,我碰一下那些……那些东西又不会怎么样,难道它们被我碰一下就能怀孕,子子孙孙生个不停吗,我好奇这点,试一下也不可以?”   蒋提白:“……”要素太多总之你先别碰我。   “蒋大佬,话说回来,你那破床不能更废物了,光溜溜连个装东西的地方都没有,这么一个鬼东西,你要它干什么?”   蒋提白:“要它创死你啊。”   “……”   蒋提白意味深长看褚政,有些话当着陈雨依的面可没能说出来。   在还没进副本的那个白天,当时蒋提白本就心烦意乱,突然又收到消息,说褚政确定要和他一起进副本。   看着短消息的蒋提白也是拿着手机二话不说直接召唤鬼床。   怨灵病床在现实出现,搞得周围实在太冷,他披上毛毯、点根儿烟、从手机里翻出褚政照片,将手机屏幕对准怨灵病床,表示“记住就是这个人”地安排一番。   别说褚政刚才是抱着肋骨逃窜下来,就是直接死了……也是真该死啊。   忽然,蒋提白眉头一皱,看向褚政一只手臂,褚政咳嗽一声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路过新人A的身边,褚政嘴角抽搐一下,忍不住对新人A指指点点:“脑残。”   新人A:“王八蛋。”   褚政:“……你到底是不是新人?”   新人A:“是不是新人都能揍你。”   褚政:“……”这次副本可真算开了眼了。   “谁?”忽然,陈雨依柳眉一竖看向门口。   贺群青耳边一阵风,是一名玩家冲出战利品室,拽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浑身是血,哆哆嗦嗦险些站不稳——这症状还是纯生理性的。   他们失血过多惨白的脸色,俨然是离休克不远了,却还在坚持。   竟然是宣扬一组的幸存玩家!   贺群青也被提醒般想起来——宣扬一组十八名玩家,短短两天,此时只剩下这两人。   蒋提白隐隐落了眉头,下方瞳仁浑黑,熟悉他的人,都看出他有点不爽。   的确,大家都记得,蒋提白不久前,分明让宣扬一组的玩家离开眼前,对方此时还是来找他们了,干什么,送人头?   “我们……我们有线索!”其中一名少了左臂的玩家强撑着说,“我们用线索换……”   他的同伴面上焦急,生怕显得太强硬,惹面前一屋子的人不快,抢着哀求:“求求你们……蒋大佬,褚大佬,陈姐……求求你们,我们想……想活着。”   蒋提白笑不及眼底:“怎么,你们在这个副本拿的筹码,还不够你们活吗?”   “蒋大佬……别,别开玩笑了,你之前不是说,在这个特殊副本里,死了就是彻底死了吗?”   蒋提白神色沉了下来,恨不得这两人立即去死——拿了贺肖的筹码、不肯自杀、贪心不足、还利用他蒋提白的话——哪一点看都不值得活下去。   偏偏他余光看到贺肖落在地上的手指动了一下,蒋提白再抬起目光,便和那人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蒋提白很快移开了目光。   反正贺肖的意思都明白写在眼睛里。   哪怕贺肖此时的神情是厌倦,那厌倦也是要救人。   蒋提白哪敢说不救。   蒋提白是看出来了,现在贺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哪怕是个人渣,哪怕不是他们组织内成员,只要是能喘气的活物他都要救。   我的大少爷啊,可见你真是个傻瓜,你甚至都没注意到,你现在已经根本不在意这些玩家到底是些什么货色了,你只是像完成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一样去救人。   所以当你想要救的时候,你还是真心的吗,贺肖,你痛吗?   ……我草,糟糕……怎么自己心口反而这么疼?   蒋提白抚了抚胸口,面无表情道:“说吧,什么线索?”   “你们,你们刚才不是说这里是一座玩具屋吗?我们……我们在萨克森之家里,也见过一个玩具屋!”   此言一出,所有人哗然,恨不得立即逼问出来,但也不需要逼问,蒋提白又一个眼神,对方已经继续说下去,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上二楼之前,我们和欧文交易筹码,”这名玩家按住了自己的残肢,面露痛苦。   显然,对血酬换筹码这件事,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之前展现出的淡然,只是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他咬牙道:“我们被带到了一楼欧文的办公室,那里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还有一个不易被发现的房间,我们在那里被摘除身体部分……最主要的是,在那就有一个玩具屋!只是我们被迫喝下麻药,反应迟钝,侥幸离开后也只想赢回筹码……”   蒋提白抬手止住了这名玩家的话,转头和陈雨依一商量,都同意到一楼后,再顺便去一趟欧文的办公室。   欧文的办公室,在场很多人都前去打探过,可他们一个人都没见过欧文办公室里那座玩具屋。   实在阴差阳错,贺群青作为头目管理的这十八人,连带林况在内,没有一个人输到要和欧文用肢体交易筹码的地步,如今竟成了他们的盲点。   蒋提白心说行吧,这两个人也不算白救,还算有点价值。   一切准备就绪,蒋提白吩咐所有人拿好趁手的武器,准备下楼了。   蒋提白边吩咐边往贺群青这走,脚步挺快。   贺群青眼前人影一闪,走来蒋提白已经抬手一推旁边人——将同样走来的新人A推到一边。   不等贺群青反应过来,手臂一紧,肩膀受力,身体在一阵大力的帮扶下迅速前倾,胸前一重,下巴不知怎么就落在了蒋提白肩上。   贺群青:“……我休息够了,我能走。”   蒋提白直起身,颠了颠背上的人:“恩?你说什么,耳朵里灌血了,听不清啊。”   “……”   “小肖啊,不然你给我掏掏耳朵?”   “……”给你掏掏眼珠子。   ——啊,好累。   林况看众人启程,终于是松了口气,但他这一口气松了,眼前就阵阵发黑,身体开始摇摇摆摆。   正在眼前黑晕,一个人也到了他面前,在陈雨依有些消沉的“谢谢”声音中,林况被背了起来。   他们进入通道时,整个通道还是静谧漆黑的模样,和林况记忆中没有区别。   陈雨依轻声道:“嗯?床没了。”   蒋提白:“可能先一步去下面等褚政了。”   褚政:“……你们差不多一点。”   下楼梯的时候,窖底吹上来的风一刮脸,林况神志又恢复了一些,再看背着自己不吱声的这个人,莫名的预感让他忍不住问:“你谁啊?”   “……新人A。”   林况想刚才这个新人A,被老大派去执行那么重要的任务,连玩家富豪榜第一的褚政好像也挨了新人的铁拳,林况心里就有种讨厌又熟悉的感觉,甚至叫他笑了一下,“什么新人A,现在新人A这个名字是被下咒了么……”   新人A:“你抓紧我,一只手挺不容易的。”   林况:“……”这说的什么脏话。   林况沉默片刻,忽然有点激动,哑着嗓子道:“你,你是那个新人A?”   柳晨锐深吸气:“你说哪个?”   “报警那个!”   “……”   后头陈雨依噗嗤笑了,唯恐天下不乱地点头,在众人杂乱的脚步声中道:“林况,你现在挺敏锐啊。”   林况大惊:“卧槽,兄弟!”   “别动,警告你……别动!”柳晨锐现在就想把林况扔下去。   贺群青感到身体在楼梯上浮动,黑暗中蒋提白后背很宽,走得很稳,抓着他的腿很用力,甚至一路从一楼门里出去,他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蒋提白……放我下来。”   “嘘——”蒋提白轻吸气,回头道:“叫蒋大哥。”   一楼灯光极为昏暗,他们刚一踏上走廊,一张鬼气森森的病床就静静停靠在不远处华美但无光的墙壁底下。它模模糊糊犹如一道暗影,哪怕和周围阴郁环境相比,也充满了更胜一筹的凄凉。   “来得正好。”蒋提白轻声喃喃。   贺群青:“可以了,放我……”   蒋提白:“新人A你过来。”   新人A似乎和蒋提白达成了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走过来后肩膀倾斜,干干脆脆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林况,整个人甩在了这张病床上。   “老,老大……”林况眼睛挣扎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蒋提白。   “跟上来。”   怨灵病床:骨碌碌碌。   “老大……”林况头晕眼花,耳边同时传来无数奇怪的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他瑟瑟发抖。   “感觉怎么样?”蒋提白也不是完全不关心林况,耐心地低头询问。   “有点……”林况牙齿打战,“有点冻屁股。”   蒋提白点点头,腾出一只手拍拍林况的肩膀,然后走了。   一路穿过寂静的一楼,他们进来时走的萨克森之家正门,此时连大门都成了假的,门后成了铁壁一块。好在他们早有准备,豪不耽误来到了欧文的办公室,在那两名半死不活的玩家指引下,找到了欧文办公室里的娃屋。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娃屋,虽然也很精美,却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甚至被玩家们七手八脚全部拆开,也没有发现这里藏有任何秘密。   蒋提白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指责那两名瑟瑟发抖的玩家,不多废话便重新让众人上路。   按原计划,他们来到下午茶餐厅。   这里果然诡异得很,所有人刚一靠近,玻璃屋外的天色就像亮起来一样,照得整个空间亮堂堂,透着一股奇异的温馨和暖意。   “这里!”这次换陈雨依出马,在小餐厅里找到了一扇不小的彩门。   她正要开门,忽然被蒋提白叫停,蒋提白道:“褚政。”   褚政现在已经习惯时不时被点名,跟老板在一起么,就是这样的苦日子。   唉,谁让自己想不开非要来,非要和蒋提白一个副本?   现在看来,自己真是脑袋瓦特了……   他上前去拿钥匙打开这扇彩门,手臂上一凉,生存点被扣了。   褚政当然更烦了,正要拉开门,忽然间,一只手大力钳住了他的手腕,同时毫不留情唰一下拉开了他的衣袖。   褚政:“诶……不用这么……热情吧。”褚政说着,赶忙又将手臂扯回来,放下衣袖盖住了小臂。   但就这么一瞬间,旁边蒋提白已经瞳仁紧缩,冷笑了一声。   因为他已经看清——没法不看清——褚政的整条小臂,竟然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数字彻底覆盖,此刻正在发亮! 第188章 第188章 幸运文件!! 各位大哥大……   “褚政……我本以为你是聪明人, ”蒋提白的语气再不是调侃般的威胁,而是极为冷淡,“没想到这么蠢。”   褚政手臂上壮观的景象, 明摆着因为褚政在那阁楼上,到底还是要钱不要命。   甚至他“战胜”了头目规则,得到了贺肖不允许他得到的、不应该的财富。   可头目决策还有补充,“得到也会立即失去”,这个蠢货!他以为他能笑到最后?   ……   褚政本来还想耍赖, 就说自己平时靠本事吃饭, 上了阁楼也没忍住,这实力它自己就开始发挥。   可一听蒋提白此时语气,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心虚, 态度也驯服起来, “这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再说……”褚政厚脸皮一笑, “我的就是你的,我这也是为大局。”   蒋提白挑眉看他, 昏暗的光线下, 那眼神让褚政心里越来越没底,好像蒋提白在这一刻,已经要放弃自己了一般。   完蛋,一会儿蒋提白不会越想越气,突然从背后捅我一刀吧?   “本来是这样,但现在么, 就怕留不住你了。”蒋提白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移开视线,准备彻底打开门。   “等等等等……”褚政感受着手臂上凉意完全消失,又变得热乎乎起来, 甚至所有被数字覆盖到的地方,都在他的关注下,逐渐发烫,让他有点难受了,“我强留行吗,强留,你别想甩开我。”   蒋提白没搭腔,漠然看着褚政,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比蒋提白的威胁更可怕数倍,褚政喉头缓慢滚动一下,竟真的有了一丝丝的后悔。   “……”   他本来得意万分,心中笃定,现在被蒋提白看死人一般对待,心里逐渐不安起来,疑心自己除了头目决策,还忽略了其他的事。   蒋提白身前衣物一紧,褚政伸胳膊拦住了他。   蒋提白正要发火,褚政突然真诚而丝滑地说:“我知道错了,救救我。”   “……”   其他人在开门时离得远,他俩又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其他人因此听得不分明,但褚政突然说出“救救我”,这句还故意没有压低声音,被所有人听到,都有些震惊地看向褚政,猜测这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褚政有多爱惜自己、多傲慢自恋,这两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了,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褚政的世界可能是他独美,这样的褚政,怎么可能向蒋提白求救,是鬼上身了吧?!   蒋提白不然,他一看褚政这么识相,决定大发慈悲让褚政这波死个明白。   的确,除了头目决策,褚政还忽略了要命的事。   “看到他们拿的东西了吗?”   褚政顺着蒋提白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之前自己沉浸在得到这么多筹码的隐秘狂喜中时,其他玩家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依然宝贝地拿着分到的筹码。   他们用各种东西盛装筹码,将筹码带在身边。   尤其他这一眼扫过去,连年龄最小的尹念裴,腰部都鼓鼓囊囊,宛如腰上缠了一条蛇一般,现在看来,竟然也是找东西随身携带了筹码。   褚政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一切,心里凉透了,本来浪荡无所谓的神情也震颤地看向蒋提白,打量对方,忽然问:“你的筹码呢?”   蒋提白可惜地回看他,大拇指朝后指指,褚政绝望地看到金梓语娴静温柔地背着一个沉重的布包。   “别太绝望,一会儿你该干的活儿还得干,”蒋提白拍拍褚政的脸,这一举动透着浓浓鄙夷与蔑视,褚政也是第一次被蒋提白如此对待,眼睛微微睁大了,偏偏蒋提白还说风凉话:“说不定我就试试看救你。”   褚政心中如坠冰窟,轻浮的神色逐渐凝重,他也知道,蒋提白这话的重点,在于“试试”,而不在救。   完了,自己真会死。   ——现在阁楼上那么多筹码其实都是自己的,但自己想将巨量的筹码带出玩具屋,无疑是痴人说梦。   如果这个副本中的筹码到头来是虚假的还好说,万一是真的,自己拥有这么多带不出去的筹码,甚至已经和自己的玩家生存点绑定在了一起,会发生什么?   褚政越想下去,心肝儿肺腑越是冷,嘴里不由啧了一声——他妈的,万一栽了,可惜自己那么多生存点了,自己可是玩家第一啊!   蒋提白懒得理会褚政,在他心里,褚政已经是半个死人。   他可不是在吓唬褚政。   他甚至认为,眼下还有一个有几分可能的情况,那就是一旦筹码带出玩具屋,在他们通关的一刻,也会变成泡沫消失,他们顶多能拿到审判书的奖励。   这都是因为,这个副本里的筹码换算成生存点,数额实在巨大,尤其是阁楼里的“宝藏”,最为致命。   如果那么多生存点同时注入审判者游戏,在生存点与现实货币当前的兑换规则下,甚至会严重波及到现实世界,主神会坐视不管?   蒋提白推开褚政拦他的胳膊,打开了门。   门里是一条深邃的通道,远处隐隐传来奇怪的脚步声。   如他所料,楼上堆积的尸体,并不是这里所有的异灵,还有很多依然在通道里。   如今异灵爆发,他们进入通道后会遇到什么可想而知。   “每个人准备一些筹码,”蒋提白再度提醒通道中的规则,“记住,筹码发亮的时候,你们会迷路,所以宁可反击,不要乱跑。各位自求多福……”   大部分人此时已经露出疲态,听完他的话更无比紧张,看着漆黑的通道颇为恐惧,蒋提白突然心虚,飞快瞧了眼不久前被他放下、倚靠着怨灵病床的贺肖,赶忙又补充一句:“但坚持到最后,我有奖励。”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虚情假意地呵呵一笑,一拍手道:“加油!”   现场更加寂静,其他人:“……”   真的不习惯,想不通。   一来这个副本完全称得上是他们经历的最诡异的副本,诡异之首就是他们遇到的这位传闻中的大佬蒋提白,全程如同被下了降头一样为他们着想,真的好让人害怕!   “加油!”一个声音终于配合地响起,尹念裴抬起握拳那只手,露出了和蒋提白相似的笑容。   陈雨依摇头拍拍尹念裴的肩,催促道:“走了走了。”   蒋提白重又过来,要背上贺群青,被贺群青拒绝了。   那边林况却无法拒绝,尤其他要带路,再次被新人A背了起来,带头进入了通道。   可令所有人感到奇怪的是,从他们进入通道的时候起,那些远处的声音,一开始有十来秒,的确在疯狂向他们靠近,但之后,那些声音便开始反常地远离他们。   所有人心中忐忑又迷惑,直到他们眼前红光大放,是蒋提白率先拿出了筹码——照亮了通道尽头一道鬼气森森的陈旧木门。   短短几分钟,他们已经找到了这扇门,眼下不再有迷路的可能,所以蒋提白才拿出了筹码。   大家心里都是一定,蒋提白脸色却变了,“贺肖?”   他两步走回去,直到摸到人才发现,贺肖身上滚烫,本就被血沾湿、贴着身体的衬衣,如今又被热汗打湿。   红光下贺肖额头更是汗水淋漓,眉心紧蹙。   别看他此时笔直地站着,那眼神竟然比之前还要涣散,被他一碰更是踉跄扶住了墙壁。   “小肖……”   几声轻唤,陈雨依和金梓语忍不住凑过来,新人A也背着林况转过了身。   “你——”蒋提白隐隐咬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怪不得之前不让自己扶,还大力一推,让自己在前头照顾好林况……这我照顾好了林况,你怎么没照顾好自己?   “你发病了?”蒋提白气音问,也是那口气被后槽牙磨碎了出不来。   “没……”贺群青又放开了墙壁,深深吸口气,脸色难看地道:“放心……还没到时间。”   为了证明这点,他再度一推蒋提白,“去开门。”   蒋提白去开门了,人有点迷茫,心口怦怦跳:“……”这,这家伙是在命令我吗?   贺群青却是神志不清了,所以不自觉带出了一些命令的口吻。   只因这一路上,其实他又故技重施,在脑海中疯狂驱赶向他们包围而来的异灵。   不知是这些异灵没有之前攻击他的异灵强大,还是因为自己在走廊里的所作所为恐吓到了它们,这一次驱赶即便艰难,他也成功做到了。   恍惚间,他还有一个出于直觉的想法,异灵如此听话,或许是因为他快死了,快要变成真的游荡者了,所以它们才如此恐惧。   可不止是贺群青觉得自己快死了,亲眼看着他死了几回的蒋提白,也看出他已经到极限了。   蒋提白神情凝重,掏出钥匙一鼓作气插进了锁孔中,之后传来手感似乎不好,他动作一缓,为了避免掰断这古董,放轻力道几次尝试,终于咔咔数声,逐渐丝滑,“空!”一声沉闷重响,门缝松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拿起了武器,而门前的蒋提白,也松开钥匙,一手持刀,一手缓缓拉开了这扇不知多少年没有开过的大门。   除了吱嘎的开门声,门里门外都是持续的寂静,突然,大家身后响起轱辘滚动的声音,胆小的新人吓得魂飞魄散,猛然转身,同时他手里的冷兵器太长,险些划拉到同伴身上,立刻被人狠狠踹了两脚,压低声音骂道:“干什么,反水啊!!”要是被匿名新人在这个关头一刀砍死,这才叫天选之子。   “吓死你!他妈的,蠢得冒油,”差点被割肾的玩家气急败坏,其他人也纷纷回头看向黑暗,直到有人低声说:“没事,就是那个病床又回来了。”   这一闹,所有人是不害怕了,但也开始觉得通道里冷得渗人,只想快点出去。   褚政是第一个窜出去的,他出门后,除了突然扩大回音的脚步声,也没什么异常,于是新人A背着林况紧跟其后,所有人一个接一个走出去。   贺群青身体被人拉住,沉默地跟着走了两步,才觉察到身边是蒋提白,而陈雨依和金梓语也离得不远,在他们前头走了出去。   一离开布满疯狂噪音的通道,贺群青差点烧糊涂的脑袋逐渐降温,走路也稳当起来,这时蒋提白才相信他真的没有发病——这就更糟糕了。   “老蒋……”   陈雨依的声音唤回了蒋提白的心思,蒋提白抬眼一看前头,发现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震惊地打量周围,一副懵头懵脑的模样。   这时蒋提白手中筹码的红光也倏忽灭了,周围彻底陷入了黑暗。   “擦——”一声细响。   所有人更加震惊地看着尹念裴手上的打火机。   “你……你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韩丹不可思议地问。   尹念裴耸耸肩,“才想起来,你们不是也忘了么?”   众人无语,纷纷暗骂小狐狸,尹念裴这时候却不再犹豫,找到一块破布直接点燃了,往前边一扔。   所有人顺着那燃烧的破布看过去,扔得不远,可是随着火苗高涨,光线逐渐明亮,足以让大家看清当下是什么情况。   他们如今,竟然是再度从下午茶餐厅的那扇彩门里走了出来,但眼前景象,却与之前的萨克森之家大相径庭!   餐厅里荒凉破败,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显然,他们不是“原路”回来,而是真的走出了之前的地方,走到另外一个“萨克森之家”。   众人脚步在迷茫中逐渐动了,随即越来越快,最后一起小跑起来。   所有人脑海中都出现了一个念头:如果他们已经走了出来,那大门是不是敞开的?   结果没让他们失望,当他们穿过走廊来到正门大厅,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已经破旧至倒下,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门了!   玩家们纷纷走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外面是片荒野,”一人强自镇定道,“庭院也被植物覆盖了,但能看出外边是我们开车进来的路……没关系,我早都预料到了——”   话没说完,一个女声忽然尖叫起来,众人吓了一跳,再仔细一听,却是韩丹激动兴奋的声音——“牛逼,你太牛逼了!!!哇!!”   这分明是有好事,大胆的玩家又循声出门了,过去一看,韩丹抱着章美静在喷泉旁边转圈圈,而章美静手中哗啦啦作响,竟然是拿着厚厚一沓的白色纸——   看到的人呼吸都停了。   审判书!!   幸运文件!!!   噩梦到头了!!!!   宣扬一组剩下的两名玩家喜极而泣,跌跌撞撞冲上前去,毕竟他们也就剩下一口气,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章美静早就独自数清了审判书的数量,所以她眼下也很大方,直接给了这两名玩家一人一张,接着就抱着审判书快步往回走,来到了蒋提白和贺群青面前。   “小头目,”章美静在这个副本里,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放松,南方姑娘的甜美一下透了出来,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她没有先对蒋提白说话,反而跟贺群青先开了口。   她眼睛盯住了贺群青,神色中隐约透出佩服感激,之后她留下两张审判书,将剩下的一沓都递给了贺群青,交给他处理。   拿着审判书,被玩家们包围,贺群青抬眼望去,宣扬一组剩下的那两名玩家,泪流满面地跪在地面,借着灰暗模糊的月色,沾着血激动地在审判书上写着什么,很快,他们残破的身体一松,趴在地面不动了。   收回视线,贺群青看着手里的审判书,知道又到选择的时候了。   而人群外,话不多说的章美静,竟然游刃有余从身上摸出了一支羽毛笔和墨水,韩丹用脚清理清理周围砖石地面上的植物,蹲在了章美静身边。   她们将现在已经用不到的武器放在一旁,章美静用羽毛笔蘸水,而韩丹等着同伴用完笔轮到自己。   就在章美静于幸运文件上落下自己名字,就差半个字的时候,忽然,一名玩家焦急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她。   “贺肖,头目……能,能把审判书发给我吗?”   章美静笔一停,有些讶异地抬起头,透过人群缝隙,她这才发觉,贺肖竟然还攥着审判书没有发给其他人。   他在犹豫什么?   “给他们。”蒋提白的声音很无奈。   蒋提白一开口,那些同样有疑问的玩家就闭上了嘴,静静等着贺肖的回应。   蒋提白太了解贺肖,知道对方现在犹豫,无非就是黑色审判书的事。   蒋提白的个人意见是,这一场活下来的人太多,奇怪的审判书什么的,提都别提。   尤其私心来说——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他在现实捣腾的一切都在加速,却在几天前突然冒出了黑色审判书。   所以现在不是把黑色审判书公布给玩家们的好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蒋提白在舞剧团拿到第一张黑色审判书后,就立即控制住了当时同样拿到黑色审判书的“摄影师”周杰等人,让对方先不要透露的原因。   换句话说,一两个人他还能控制,现在有这么多人,如果同时拿到黑色审判书,回到现实他无疑要派人一一联系,想都知道是如何的兵荒马乱,会打助理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有错漏,难保影响到他和主神对着干的计划。   更别说他早上还有要紧事去办,哪有那个闲时间?   “小肖……”蒋提白舔着脸笑了,“让他们离开吧,大家都累了,继续探索已经没有意义,只是让大家更痛苦。”   贺肖看了眼蒋提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蒋提白是在说,让这么多人去拿黑色审判书,难度大大增加,还会让他们“死”得更加痛苦。   但蒋提白却不知道,继续让大家探索没有意义、让大家死得更凄惨也没有意义,可对他贺群青本人,对他和系统的约定,却是有意义的。   贺群青已经做了决定,看向蒋提白,后者头痛地闭上眼。   可蒋提白不知道,贺群青其实还答应了系统,他绝对不能亲口告诉玩家们黑色审判书的事。   让蒋提白亲口说呢?   不等贺群青想办法,另一人直接道:“还犹豫什么,快告诉他们,我没时间在这耽误好吗?”   褚政额角见汗,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后,他语速极快、不耐烦地道:“我们头目肯定是想告诉你们,还有另外一种审判书。拿到那个审判书,可以额外得到好几万生存点——大家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拿到区区五百点的审判书,换我也不甘心,不如所有人现在把自己的名字在审判书上写剩最后一笔,然后快点带着这张破纸,去找真正的审判书吧,好吗朋友们?”   贺群青内心彻底松了口气。   “褚政——”蒋提白头更疼了。   连林况也听得呆了,扭头看向褚政,陈雨依更眨眼磕巴道:“你……褚牲,你怎么知道这回事?”   褚政掏出手帕擦擦眼窝里的汗水,假装没听到褚牲那两个字,仰天长叹道:“走不走,啊,走不走?不然我一个人走了,各位大哥大姐们,行行好,我真的很急啊!” 第189章 第189章 重返宴客厅 剥皮一样火辣……   “什么另外一种审判书, 你怎么从来没提过?”何舒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口气强硬,干笑补充:“亲爱的?”   褚政对自己的日抛女伴微笑, “之前连白色审判书都没找到,告诉你你会想太多,想得多就问得多,多影响感情。”   “……”   褚政见众人不动弹,扶额道, “你们赚够了生存点, 看不起马上就能拿到的那另外七万点对吧?那你们就快点拿这五百点退出副本,我可不留你们。”   褚政这一通信息量灌输得太急,在场玩家脑袋都被他搅乱了,一时间只能暂且当做褚政的话是真的。   好在眼下幸运文件已经找到, 他们都放松了不少, 有人问:“你……不是我说, 褚大佬,你会这么好心?那你怎么不自己偷偷先去找‘真正’的审判书, 还告诉我们?”   褚政心情沉重地按揉着自己的眼窝, “就你这个问题够蠢的,你赶紧签了审判书走人,全当我没说,好吧?”   那名玩家一噎,嘴唇嚅动,悄声骂了句:褚牲。   褚政眼皮重重一跳, 对那名玩家露出森森笑容,而对方早躲到别人身后去了,褚政见状又瞪一眼陈雨依, 都是这个卷毛女的错!   陈雨依茫然回看,完全不知道褚政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难道他不叫褚牲?   “好吧,告诉你们原因,”褚政咬牙,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要带上你们,人多了就能降低风险,这还需要我说吗?”   “你想让我们给你当炮灰?”   褚政万分嫌弃地看向对方,“你觉得你是炮灰请你赶紧离开这里,我又不是在等你这样的废物!”   众人顿时被褚政的“坦诚”搞得咬牙切齿,纷纷看向旁边不发表意见的蒋提白,以及拿着审判书的贺群青。   贺群青平静道:“褚政说的是真的,现在我把审判书给你们。”   玩家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只能快速地先领取了属于自己的白色审判书。   拿到白色审判书的一刻,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妈诶,这就拿到了?   这两天……虽然有危险,但后来他们过得……还算不错?   竟然不费血地拿到了审判书?   不是做梦吧?   尤其当他们看着身边,这么多“同伴”聚在一起,人手一张审判书,神情就都有些呆呆的。   十七人……除去没签字的何竞亮,组织内一共十六人,现在又加入一个林况,还是十七人,一个人都没死,能同时拿到审判书?   这是什么魔幻日常?   ……   分到最后,贺群青手里还有两张。   他抬眼扫过面前玩家人群,所有人都拿着审判书,而自己手里竟然多出了一张审判书。   这时章美静朝他举手,吸引了他的视线后,说:“没错,是20张。”   说完,章美静又点头道了声谢谢,拿着审判书回到旁边去了,看样子是不想节外生枝,不再找“真正的审判书”,现在就要离开。   韩丹瞄着章美静,思索片刻,却决定再等等看看情况。   章美静看出这点,也不多说,对韩丹挥挥手道别。   韩丹对她笑笑,同样不挽留。   两人下次在副本里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章美静不再管其他人,直到将要在审判书上补完自己名字最后一笔,她才仰起头看着面前黝黑沉重的巨大建筑,倒下时,她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丝解脱,毫无生气的身体侧蜷着如小孩一般。   她的离开影响了其他玩家,毕竟对在场玩家来说,七万点的确已经不算大数目,不值得他们在这个诡异的特殊副本里继续冒险,很可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初级玩家王思意和刘畅赫也离开,剩下的人——包括依旧不熟悉规则、战战兢兢的新人B、新人C,他俩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都注视着头目贺群青和蒋提白,等着他们发话。   突然欻欻声响,大家往旁边一看,是褚政随意地把自己的审判书撕毁,这疯狂的举动让周围又是一阵静默。   “还不快点?”褚政都想给这群磨磨唧唧的炮灰跪下了,不然一刀一个帮帮他们算了。   大家开始慌乱在审判书上写自己的名字,都只留下最后一笔,这时褚政又看到贺群青手里多余的那张审判书。   “20张,是吧?”褚政给自己扇风,那只藏起来的手臂此时开始烫得他站立不安,心烦意乱,于是他想也不想,干脆抽走了贺群青手里那张审判书。   贺群青正在犹豫拿这张审判书怎么办,没防住褚政伸手,下一秒想要拿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褚政又欻欻几下,眼不眨地把这张多出来的审判书也撕了。   而且这几下,可比他撕自己的审判书时要干脆得多。   “看什么?”褚政还不明所以地回看贺群青,“你不是正要撕了?”   “……”   “难道不是?”褚政伸脖子瞧了眼萨克森之家黑暗压抑的一楼大厅,那深处毫无光线,更看不清是不是有人藏在黑暗里,难免令人感到处处都是人。   ……   尹念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目光依次看过这些打哑谜的大哥们,把写了自己名字的审判书在衣襟内收好了。   或许有玩家没听到之前章美静的话,他是听清了的。由此他也知道,之前他们一共17人,加上宣扬一组两名玩家19人,章美静找到审判书时,却是20张。   这说明主神认为他们有20人同行,这多出来的人,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那个奇怪的匿名玩家江醒。   林况是突然从彩门里冒出来的玩家,江醒则是从彩门里走出来的“异灵”怪物,再看肖哥、蒋大佬他们对这张审判书的反应,现在他可以问了吗:林况的手是被谁砍掉的?   ……   贺群青起初没回答褚政,其实刚才审判书在他手里时,他也有快点毁掉江醒审判书的想法在翻腾,只是隐约的自我厌恶拦住了他。   此时审判书被褚政顺利毁了,贺群青心中来不及审视的厌恶感反而扩大,毕竟褚政行事如此顺利,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昭然若揭了。   贺群青甚至破罐子破摔,问褚政:“没了审判书,她还会继续跟着我们,万一被她拿到黑色审判书?”   蒋提白本来百无聊赖,在慢慢用自己手里的审判书撕五角星,听到贺群青的话,突然一怔看向他。   褚政呵呵道:“让她来拿,我亲手送给她。”   林况已经昏昏沉沉,没有留意到这个插曲,不然就轮不到褚政手闲地去撕那张审判书了。他听到褚政不怀好意的语气,强打精神问:“送什么?”   贺群青被林况的声音惊动,看到林况断了的那只手,最终垂下目光,“没什么。”他是不想再折磨林况。   江醒本来就该死,哪怕她是个女人。   我觉得她该死、甚至不应该简单地死,又有什么错?   为什么我还要和自己作对?   突然手里一空,贺群青的审判书被蒋提白抽走,唰唰几下撕了,碎纸一抬手扬到身后,蒋提白对贺群青笑得很无辜,慢悠悠说:“怎么了,咱们不得破釜沉舟么。”   手里审判书消失,贺群青看蒋提白干坏事轻松自在的模样,心里的确升起解脱,但这解脱真淬毒一般。   他回想之前蒋提白说过的话,似乎现在认同蒋提白的“处世哲学”,已经是件自然的事。   贺群青头痛一时更加剧烈,痛得宛如下一秒脑袋就要爆开一般,他强忍没有表露出来,但脚步动了,转身踏上台阶。   蒋提白朝他伸手过来,中途突然手腕抽筋,他笑容不改地收回手按摩按摩。   不过贺群青也没走远,怨灵病床就在台阶上方,横移过来撞了他的大腿。   贺群青便手撑着跳上了鬼病床,在上头坐着假装休息。   只是他坐上怨灵病床的一瞬,耳边意义不明的絮叨声嗡嗡响起,贺群青心头一冷,低头瞥了眼屁股下冰砖一样的病床,从后腰皮带处抽出了匕首,刀尖点在怨灵病床的皮革上,仿佛在琢磨往哪里插能立住这刀。   结果耳边立即清净了不说,屁股底下也没有那么冰凉了。   贺群青:“……”跟你的新主人真的学到了不少。   ……   陈雨依低声劝林况离开,林况只是摇头,陈雨依看他德性,帮林况把他的审判书也给撕毁了。   她看起来淡定,其实心里正在冷笑,她想法难得和褚政一致,很担心审判书装身上,会被江醒那个臭婊……那个女人捡到。   新人A这时虽然没说话,但也腾出一只手,把审判书交给了陈雨依,很快陈雨依搓着手指上纸屑,脚下也洒满碎片。   柳晨锐想法倒不复杂,他只是知道这张著名的审判书好像没什么用,而陈雨依眼神分明在说:你给我拿过来。   很快所有人准备就绪,重新返回大厅,这一次路径也隐隐与第一次进入萨克森之家重叠。   褚政一改摸鱼,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当来到褪色的宴客厅前,还主动去推那两扇门。   “褚政,你没事吧?”陈雨依都惊讶了,“你吃错药啦,突然这么积极,简直变了个人啊?”   “这是什么话,我为你们做得还少吗?”褚政皮笑肉不笑道。   眼下只有蒋提白知道他的“苦衷”,他还是别丢自己的人了。   褚政假装没感到手臂逐渐剥皮一样的火辣,借着这剧痛,干脆哈哈干笑几声,猛推眼前大门。   其他人上前帮忙,伴随难听刺耳的声响,宴客厅被强行开启。   随着门打开,一线青白光束率先落在褚政脸上,这光束也缓缓展开变宽,褚政大汗淋漓的头脸被微光笼罩,他不眨眼盯着门里,当他看到什么的时候,不仅没有犹豫,神情还明显兴奋起来。   陈雨依唇瓣动动,好悬没有再吐槽褚政变态,即便他现在神情真的有点阴沟里变态连环杀手的潜质。   “空——”   终于,门被彻底推开,开门的回音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冷清的光泼洒至所有人身上,宴客厅里的景象,也被大家都看进眼里。   月光透过灰蒙蒙的数扇大窗,将整个宴客厅照得分明。   落在大门处的光已经算微弱,因为这个宴客厅里,当中有一个庞然大物,寂静地挡住了多半光线。   但它本身也是发光的,只不过被厚厚一层密密麻麻的、毛发一样的细长枝条挡住,仅有一丝光线从缝隙里透出来。   那整个东西本来就巨大,如今被植物包裹的如同茧一般,看起来浑然一体,宛如一种更加奇怪的植物——偌大虬节的体态,浑身长毛曳地,铺满了整个地面,而这些枝条一直伸到周围静立的数不清的宾客们脚下。   褚政兴冲冲的脚步都是一顿。   他只看到了被枝条半撑半吊在半空中、几乎悬浮着的“萨克森之家”,没想到宴客厅里还挺热闹。   瞬间认出这些“人”,贺群青内心一时震颤,不由看向一旁蒋提白,而后者明显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远处的人是看不清,近处很多身影,蒋提白凭借他出色的记忆力,轻易分辨出,这些人正是之前第一轮开启彩门时,在身后为他们喝彩的宾客们。   原来欧文把他们赶出了萨克森之家,他们倒也没有走太远。   眼下“萨克森之家”就在眼前,所有宾客们青黑着脸、眼珠上覆盖了厚厚灰尘,一动不动围在旁边,不说别人是什么想法,蒋提白满意地点点头。   恩——勉强对味儿了。   陈雨依心里正有点紧张,不由擦擦手心汗水,抽出手帕将手和手里一尺长的奇怪匕首缠在一起,这时一个不小心看到蒋提白。   蒋提白眼里闪烁着奇怪的精气神,好像他现在又可以了。   再看一眼褚政,陈雨依立即打了个冷战,嘴唇忍不住又动了:“……”   所以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西八。 第190章 第190章 冲啊!【三合一章】 疼到……   其他人在这样的场景中不得已地保持安静, 唯一还在不停发出响声的是褚政。   “你呼吸真的好吵啊,”正在观察宾客们的陈雨依忍不住道,“你哮喘病犯了吗?”   真的不是她在找褚政的麻烦, 她甚至已经说得十分保守。   褚政这家伙,鼻孔哼哼都算了,口中还时不时斯呼斯地呼吸,不知道还以为他吃屎烫嘴了。   褚政这边只是没有撩开衣服给其他人看那惊世骇俗的小臂,别的方面他毫不掩饰, 要是疼得更厉害, 他完全可以满地打滚。于是连何舒都发现了他的手在抖动,但疑心他是看到玩具屋导致新的性.癖觉醒了。   有剧痛的催促,褚政的行动力堪称场内最佳,连蒋提白都没有抢过他。   只见褚政毫不顾忌地快步上前, 对着那诡异的、悬在空中的玩具屋、抬起砍刀粗暴地劈砍。   “咔咔”干枯植物断裂的声音起初让大家心头都是一跳, 因为回音过大, 从他们的身后——宴客厅大门外、房子深处未知的地方、同时传来敲砸的声响,仿佛褚政同时在拆外面这栋房子一般, 众人回头望向深黑的走廊, 都隐隐地感到恶寒。   不过褚政的行为没有引发其他连锁反应,比如周围宾客们,在褚政搞破坏的时候,还是一动不动,单这点大家就支持褚政继续干这个体力活儿。   而褚政行动看起来急功近利,砍红眼一般, 其实下手还算细致。   他除了砍掉那些簌簌掉渣的枝条,并没有真正地伤到那座玩具屋,很快, 他在“茧”上掏出了一个大洞,彻底露出了里面玩具屋一侧的模样,而玩具屋内莫名其妙的、极为温馨的光线,也从玩具屋的二楼倾泄而出,连褚政脚下乱七八糟的地面都照亮了一大片。   原来玩具屋之前看起来巨大得不正常,很大程度上因为它的每个墙面都是书页般敞开的。   此时褚政砍落上面的遮盖物,就直接看到了每一层的房间。   他胳膊毫不客气伸进二楼客房,两根手指拉开客房门,那门后正是一条标志性的走廊,到处厚果酱一般涂抹肮脏的血污,堆满了小N号的异灵碎块。   褚政手一顿,先是恍然地哦了一声。   他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动作,和之前把女玩家抓来抓去的梦魇异灵一样,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收回手开始摆弄起其他房间,当看到关着灯的一楼其中一间眼熟的客房时,果然连浴室都清清楚楚暴露在眼前,他啧一声,边研究边漫不经心嘀咕:“本来可以给它们涨涨见识,可惜啊……停水了。”   一直紧跟着他的何舒看到同样景象,本来内心正在震惊,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还瞬间理解了褚政的意思,脸上登时一阵扭曲,这一刻骂也不是,给他一刀让他闭嘴也不是。   加上这种成年人的事毕竟隐秘,只有她和褚政知道,她才不会自曝,装听不懂就算了。   何舒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不过这么一抬手,好像也是欲盖弥彰,让她更加不自在,本能地快速看了陈雨依一眼,正对上陈雨依“嘿嘿嘿”的目光。   陈雨依才不会少想一茬,听到褚政的话,还没来得及不可思议,就接上了何舒的眼神,陈雨依赶忙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大妹子,头痒痒?唉,原来当时停水,也害得你和褚政的情侣澡没洗成!这褚政真是的,没用的东西!”   何舒两眼无神仰望天花板:“……”*%¥褚政——!!!!   此时玩家们都聚拢过来,贺群青站在边缘,从地面捡起了一截相连的枯枝。   这段枝条有半根小拇指粗细,稍微一用力揉捏就会碎裂,露出里面中空的气孔,而奇异的是,和它相连的那根枝条,竟然是自我吸食一般,将末端插.进另一根枝条里,长成了两层甚至好几层。   贺群青抬起眼,看到被褚政砍断的枝条末端,一个个都在玩具屋的墙壁里,好像其实这座玩具屋,早已经在这种诡异植物的侵蚀下被拆成了一个个部分,而最终又被拼装成眼下房子的形状,那墙壁的缝隙间,早已经插满了这些“管子”。   这更有道理地解释了为什么“萨克森之家”墙壁里充满通道、好像有无尽空间,因为建筑结构几乎已经不存在,这座玩具屋早是被“拆卸”开的。   而第一天时,他一触碰到浴室水管,哨音就会示警,或许也是因为,这些枝条已经自发构成了玩具屋里的水管等管道,打开后不知道会流出什么。   现在贺群青还有疑问——眼下这座玩具屋外的枯枝是静止的,看起来毫无生命力了,但他在玩具屋里面的时候,分明是能感觉到这些“管道”在快速移动。   筹码的规则又是怎么回事,玩家拿着筹码钻进这些“枝条”里,筹码会发光,是为了让谁能观察到他们?   是这些围在旁边的宾客一直在愚弄他们?   “梦魇”巨手也是他们,还是另有其“人”?   现在看起来他们已经破局,神秘通道成了枯枝碎渣,可玩具屋内还有光线,玩具屋二层还有“电”,一切就和之前玩家们在里面时一样,是什么在给玩具屋供能?   贺群青以目光摸索,他能看清玩具屋昏暗的一楼,也能看清整体是蓝色、华美明亮的二层,还能看到陈旧复古、铺满一种黯淡绿色的三楼,以及红黑交杂、破败凌乱的四楼……   越往上,因为那是二楼光线越难照亮的地方,就越难看清细节,只让人由衷感到一种快要发疯的清冷荒败。   四楼疯狂的装饰颜色,以及或杂乱堆砌、或空荡荡缺失家具的摆放,和一楼二楼的富贵精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甚至玩具屋四楼糟糕的模样,几乎就是现在贺群青看到的这座真正萨克森城堡的气质——凄凉、破败、疯狂、鬼气森森。   还有一点,哪怕其他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没有提及,贺群青内心仍然非常恍惚。   他不由自主走近,伸出手去,从玩具屋里的墙面上,抠下来了一件装饰——正是二楼战利品室里的雄鹿头。   他当时就没看出这是假的,现在玩具屋摆在眼前,他再借着二楼光线去看,竟然还是丝毫看不出这雄鹿头只是一件精致的手工制品。   它有一节手指大小,摸起来细微扎手,它的鹿角尖锐,鹿鼻毛绒绒的坚硬,头颅皮下有骨头一般,复杂的鹿角也浑如天然。   直到贺群青翻过来沿着鹿头的脖颈掰开,才看到里面的确是木块,木块上覆盖着不知名材质的“鹿皮”。   他又拿出了那些昆虫柜,其中每只甲虫、每只蝴蝶,如今看起来简直小得匪夷所思,但还是那样栩栩如生,他都怀疑这些标本也是制作者自身缩小了去做的。   “制作这些东西的人,别的不说,手艺真是大师级别,”蒋提白在旁边看他动作,笑眯眯地道:“这样一座玩具屋,在制作它的年代,没有现在这么纷繁的工具和材料辅助,不知道要花多少精力才能制作完成,或许要几代工匠的努力。当年制作出来,又价值多少?”   ……贺群青哪怕再不情愿,他也从这座过度逼真的玩具屋上,感知到了某种依然存在的“活力”。   眼下他的注意力已经很难集中,半晌才发现,似乎所有的枝条都在玩具屋上方重叠交缠,严密地捂着阁楼,只有阁楼严丝合缝,没有被拆开,这些枝条,仿佛就是在那阁楼里“吸取”什么。   而贺群青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褚政不知为何,突然捂着手臂惨叫一声,连连咒骂。   “亲爱的?”何舒一愣。   陈雨依眉头一皱又一松,“没事吧褚政,让我看看这胳膊到底捣什么……伤!受了什么伤?”   褚政应该是疼得发疯了,也顾不上别人,自己干脆撕扯开了衣袖,一下子露出了小臂。   他抱着手臂细看,其他人听到他那一声惨叫,自然也会细看,一看之下所有人同时失语,愕然地瞪着他的胳膊。   “褚政!”陈雨依更是震惊,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因为褚政身上的异常,实在是前所未见,甚至她凭直觉感到,褚政即便死在这个副本里,也很可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的胳膊从深处肿胀起来,表面被渗出的血水覆盖,偏偏血水下有奇怪的红光在沸腾一样滚动、皮肤寸寸龟裂,表面挤出透光的水泡,看起来真的是又恶心又恐怖,好像他的手臂在从内部逐渐融化一样。   现在还勉强维持着手臂的形状,褚政咬牙满头是汗,本能地翻来覆去看自己的胳膊,旁边的人逐渐意识到——褚政的手臂上,为什么全是数字啊?!   这是第一富豪的纹身还是副本新的诅咒啊,怎么诅咒也懂阿拉伯数字?!   他们是想也不敢想,褚政的手臂上的数字,真的会是生存点数额。   但陈雨依也是一个生存点绕小臂的人,这时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立刻想明白了之前褚政和蒋提白两个人在门前狗狗祟祟……不是,鬼鬼祟祟的,到底说了什么。   打那之后,褚政就积极得像孙子一样,原来是不听话不行了!   再转念一想,陈雨依目光立即落在了玩具屋阁楼上,催促褚政:“快拆开阁楼,再不快点你真完了!”   ——褚政会得到如此巨量的生存点,唯一可能的因素就是他之前和新人A去取过一趟钥匙!   ……   褚政本来动作也不慢,只是没想到“发作”得这么快。眼下被陈雨依一提醒,他又一次抬起手中砍刀,直接朝玩具屋的屋顶砸了下去!   谁知玩具屋本身不像那些枝条一样酥脆,十分坚硬,这屋顶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砍起来沉闷,好几下才会出现一条缝隙。   “大家帮他一下!”陈雨依也想快点看到阁楼里到底是什么,于是攀着另一边枝条,灵活到了玩具屋上面,咄咄地拿刀扎向屋顶,脑海中还同时蹦出一个人,她喊道:“丫头你过来!”   “陈姐,我在这呢!”身边传来声音。   金梓语紧张地跟在陈雨依身边,回话的时候早已经爬上来了,用细剑砍了几下,实在收效甚微,男玩家苗舫在下面看得着急,也想往上爬,但这个方向已经被陈雨依和金梓语占领,换个方向吧,又是在褚政对面,他可害怕被现在疯了一样劈砍的褚政不小心砍死,于是拍打金梓语的小腿。   “小金修女,不然你下来吧——呃!”苗舫脸上挨了一脚。   “啊——!对不起对不起!条件反射真的是条件反射!”金梓语也吓得一哆嗦,仓促又愧疚地回头看了眼这名男玩家,干脆放下剑,从她特意用布条搞的腰包里拎出了那把陈旧的榔头!   陈雨依斜眼看到,瞬间收回手,缩着肩膀下去了,拍拍倒在地面痛苦捂着脸的苗舫,好意提醒:“你让她发挥,先别上去。”   苗舫捂着鼻子红着眼站起来就往上爬。   毕竟陈雨依都给他让开位置了,他怎么能不作为!   他一定要看看那个让褚政激情四射的阁楼里有什么!   他深吸气,鼻孔里喷血不止,忍着强烈的酸痛挤着眼睛、流着眼泪、抓住大把枝条一跃而上!   没等到位,一只看起来纤细的胳膊肘迎面袭来!   嘭一声闷响,苗舫从上面一头栽了下来,噗噗滚到了目瞪口呆的陈雨依脚下。   陈雨依先是挥手让回头察看的金梓语继续,然后才蹲下给苗舫验伤。   人看起来是没死,就是鼻子的部分有点平,应该不影响活命……吧。   苗舫也是争气,很快就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除了鼻孔在喷血,一摸三颗门牙同时有点松动外,似乎没有什么更大的问题。   苗舫痛苦不堪地抬头瞧了眼正对着屋顶“哐哐”猛砸的金梓语。   那一身黑裙包裹的翘臀、香肩,配合手中高举的榔头,莫不是他妈的修女版死神来了。   此时苗舫很想哭泣,甚至他的手已经伸进了怀里,想要在审判书上写上最后一笔,因为他的鼻梁部位痛得要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很可能还伤到了脑子,不然他不可能出现幻觉——几个人拿刀都砍不开的屋顶,在金梓语的榔头攻势下,开始木屑横飞,连褚政都收手了!   “陈……陈姐?”金梓语颤抖着声音大喊。   即便她声音里的颤抖多半是因为动作幅度,但她是真的很害怕。   陈雨依如临大敌地爬了上来,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丫头,抡大锤真的是你的天赋技能啊!!”   金梓语:“呜呜呜呜……”好丢人的天赋技能啊好想死。   “你又哭什么?”陈雨依也很惊讶,明明这房顶正在金梓语手下摧枯拉朽一样崩坏啊。   金梓语:“陈姐,不是我呜咦咦呜!是这把锤子啊!!我好怕啊啊啊啊!”   金梓语终于说出口,越说越害怕,最终尖叫起来,一边尖叫手中榔头却不敢停歇地不断挥下去。   “?!”陈雨依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磕巴道:“你是说锤子在带动你的手砸?!”   金梓语脸在剧烈运动下涨红了,忽然间动作一缓,也磕巴起来:“倒也不是……”   “……到底是怎样?”   这一打搅,金梓语敲屋顶的动作彻底刹住了。   她气喘吁吁,拿着榔头的手心有余悸地在发抖,她为难地说:“是这把锤头……”   忽然手里一轻,褚政干脆抢走了那把榔头,开始代替金梓语哐哐砸向屋顶。   整座玩具屋在褚政疯狂的动作下震动,似乎他再用力一些,这整个屋子都会四分五裂一般。   陈雨依和金梓语纷纷将手挡在眼前,免得木渣碎屑飞溅进眼睛。   陈雨依从指缝里看得清楚,内心哦了一声,明白了。   刚才褚政砍不动的屋顶,此时在这把老木匠破旧的榔头攻势下,就像普通的木头一样,被快速砸出了破绽,此时褚政就在对着金梓语的战果——那开始透出诡异光泽的破洞猛攻。   这时候对面也爬上了来了一个人,是蒋提白,和陈雨依对视一眼,陈雨依又是震惊又想骂人,用口型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阁楼里透出的光把陈雨依的脸照得女鬼一样,蒋提白一笑露出森森齿关,白牙此时好像刀片一样充满了红色光泽。   陈雨依眼珠一转,形成一个翻白眼的动作,而褚政那边已经成功砸穿木梁,立即停手,迫不及待、目露凶光地将一只手整个插进了阁楼那如山的红色“砂砾”中!   他整个人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静止了两秒,之后他眼中终于透出一丝不敢相信的恐慌——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手臂之下甚至翻涌得更厉害了,好像这只手臂被浇灌了什么东西、要被烫熟、流出岩浆了一样!   于是他反复地将手插.进那些迷你的筹码中,又反复地将那些筹码拿出玩具屋。   数不清的筹码从他指尖洒落、掉落在地面上,被他挥撒得到处都是。   褚政低吼:“没变?!真的没变?!为什么,怎么可能,为什么?!”吼到最后,他终于流露出了后悔和恐惧!   蒋提白的神情也算不上好,他深深看了眼褚政,提醒道:“把那里面的两只手先拿出来!”   褚政动作一滞,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蒋提白,之后褚政眼睛干涩般眨眨眼,就用那只奇怪的手臂在阁楼里一通翻搅,被木梁挡住还会再气急败坏一番捶打,总算,被他摸到了什么。   褚政在哗哗的声音中收回手,手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东西。   正是之前他在阁楼里见过的那只巨大的手。   “让我也看看。”新人A背着林况在后面观察着这一切,隐约见到褚政手里攥着几根青灰手指,忍不住想探究,实在是此刻那只手给他的感觉,真的十分奇怪,他心里都有点莫名得不舒服。   不只是新人A,连林况、贺群青在内,之前在阁楼里见过巨手的人,现在都有种荒谬的感觉。   褚政一听到新人A的声音就气得七窍生烟。   毕竟当时明明是这个神经病新人和他一起进的阁楼,怎么自己现在这么疼,这新人却好好的,还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   蒋提白这时候开始频频向身后的黑暗中看去,看了几眼他就跳回到地面,绕到褚政身边催促,“快点找!”   于是褚政心情极度恶劣地继续在阁楼里翻搅不说,当他找到了另外一只手,他反手就扔在了地上。   “找到了。”   柳晨锐此时已经在林况要求下放下了对方,他俩一人捡起一只手,相比林况的若有所思,柳晨锐心中的荒谬感不仅没有消失,还更强了。   因为他拿着的这只本来巨大的手,此时躺在他的手中,十分娇小,分明是一个小孩的手!   谁会剁下小孩的手?!简直灭绝人性!!   林况忽然拍拍柳晨锐,“帮我叫一下贺肖。”   柳晨锐扬声:“贺肖!”   贺群青没回应。   他浑身发僵地站在原地,出于本能捂了下耳朵,又不由放开,脑海中始终有种懵懵的不明晰感。   这种感觉在之前褚政拿出第一只手的时候就开始了,而很快褚政拿出第二只手,他就彻底被这种感觉笼罩。   他没发觉,他如今过于依赖哨音示警,所以直到他余光中有东西在动,他定睛看过去的时候,才瞳仁猛缩,发现宾客们离他们近了许多。   而下一秒,就在贺群青的注视下,宾客们忽然整齐地朝他们迈近了一步、两步、奔跑了起来!   贺群青手臂一紧,蒋提白咬牙切齿地拽走了他。   “喂,集中了!”   原来就在贺群青发呆的时候,其他玩家也陆续注意到了宾客们的异样,此时早有准备地喊着“快快快快”一边逃跑起来。   “蒋大佬,现在去哪啊?!”   蒋提白一脚一个涌来的宾客,喊道:“林况,拿好那两只手!所有人去找那个楼梯!上阁楼!!”   谁知第一个跑出去的尹念裴的声音遥遥传了进来:“快出来!!电梯亮了——啊!”   听到尹念裴突然惨叫一声,蒋提白当即骂了一句,显然尹念裴是遇到了袭击,这时候大厅里异灵还没出去,能袭击尹念裴的,只有江醒了!   “平时看着挺聪明,都是关键时刻犯蠢!”蒋提白一边挥刀一边骂,带着反应颇为迟钝的贺群青后退。   贺群青却也被蒋提白骂醒了,瞳仁里倒映着数不清朝他们追过来的异灵,还是分辨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没听到哨声?   这些异灵……难道对他没有恶意?   贺群青总觉得这个想法更让自己恐惧。   他一刀猛挥下去,转身推着蒋提白往前跑。   ……   混乱在此刻彻底开始!   宾客们人头耸动,疯狂追逐着玩家们,尤其是新人A背着林况,拿着那两只小手,追杀他们的异灵数量最多。   很快所有人自顾不暇,好在他们听到了蒋提白上阁楼那句话,于是纷纷将上阁楼作为目标。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宾客似乎比之前遇到的其他异灵要智能很多,竟然逐渐将他们逼得分散,甚至还想将人逼回宴客厅里。   当贺群青听到来自江远的喊声时,本来剧烈跳动的心脏险些漏了一拍,接着更加疯狂地跳动起来。   “江远!”贺群青大声喊,“你在哪?!”   身旁蒋提白又骂起来,他现在杀红了眼,是脏话连篇了,更别说这个时候吸引贺肖注意的人,怎么不直接去死!!   那边江远一开始没有回应,后来贺群青又问了两声,江远才颤抖地回应:“我在这,我在这!!”   蒋提白立即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去抓贺肖,到底是没抓住。   而且最让他震惊的是无意中瞥见贺肖神情那一眼——不知道他和江远到底是什么关系,都这个时候了,那小子知道江远有危险,竟然会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   “草!!!”蒋提白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地要跟上贺群青。   贺群青很快在宴客厅墙角找到了江远,而江远之所以还能大叫,竟然是因为他死死将怨灵病床挡在身前,用力地拽着床底杆挡住自己。   江远也很崩溃,他之前本来紧紧跟着新人A和林况,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眨眼的工夫,他就离那两人越来越远了。   好在他命大,看见了这张诡异的病床就在不远处。   他虽然别的不太明白,但知道这张病床是“自己人”,于是当即疯狂一跃跳过去抱住了病床的一条铁腿,嘴里不停地喊着“救命啊”!   怨灵病床本来就是异灵,刚才在看热闹,没有任何危险,现在竟然被一名玩家抱住了那条残缺的床腿,瞬间被这个副本的异灵疯狂追杀,它只能拖着江远无助地往前跑。   江远感受到身体在地面飞快拖行,心里一松,嘴上喊:“好,好,谢谢,谢谢!!”   这种情况下,等他再仔细看周围真是傻了眼,他竟然被这捂不热的病床拖回了宴客厅里。   怨灵病床:“……”你看现在好不好?   江远根本不知道一张单人床的心思,只是当他看到朝他扑过来的异灵时,出于本能的恐惧,爆发出了吃奶的劲儿,猛然掀翻了病床,死死拽着床杆将病床当成了盾牌一样的存在。   怨灵病床:“……”   瑟瑟发抖的江远忽然间听到了病床另一边攻击的震动停止了,传来异灵更加激烈的吼叫声。   江远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同时他也后知后觉地惊醒,自己刚才差点被吓尿的时候干了什么——他竟然回应了贺肖。   我为什么要出声?!   瞬间意识到自己犯的严重错误,江远飞快推开了病床。   果然,本来所有攻击自己的异灵,都被赶来的贺肖吸引走了,那孩子的处境现在看起来危险万分!   江远眼角余光处瞄到一道高大的阴影,之所以注意到它,是因为这个异灵极为与众不同,它竟然拖着个古怪的、尺寸很大、顶部带钩子弧度的刀具,快速朝贺肖跑去!   “贺肖你身后!!!”   江远这时听到了蒋提白的吼声,江远心惊不已,蒋提白的声音听起来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江远浑身发颤,鞋底充满迟疑地颠动,他整个人被恐惧攥住,实在动弹不得,直到他看到那奇怪的异灵,竟然抬起手中的奇怪武器,那横着刀刃的姿势,竟然像是要砍断贺肖的腿!   难道那就是这里专门用来截断腿的刀?!   搞什么,屠夫吗?!   江远脑袋里就是嗡的一声,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再想。   偏偏这身体好像比他想得都多,完全是不受他控制地动了起来!江远连一口气都来不及吸,整个人就朝着那险恶的异灵扑了过去!   贺群青猛然听闻一声极度凄惨的叫声,那声音充满了濒临极限的痛苦和极限的恐惧。   甚至起初那一声之后,接下来的声音只有更加的凄惨和痛苦,显然对方正处于剧烈的疼痛中。   贺群青头晕脑胀,心头跳得更加剧烈,这时候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江远叫成这样,恐怕是要不行了。   而且那声音离自己实在太近,他难免想到讨厌的事。   快速地回头看去,贺群青被电到一样骤然紧咬牙关,而他不断退向江远,脚下也更加湿滑——当他退到了江远身边,江远浑身痛得哆嗦,还在失控地惨叫,有剧痛的原因,也有受惊吓的原因。   贺群青说实在的,同样受到了惊吓。   ——江远这张脸即便老了一些,但还是江远,曾经算是他的家人,如今狼狈地倒在地上,右腿膝盖往下,多一半的小腿消失不见,另一条腿断了9分,剩下一层岌岌可危的皮肉连着。   江远受不了痛,挥刀猛然朝向他自己,被贺群青发狠地拦住了。   “杀了我,杀了我——小肖,让我死吧!!我太疼了——”江远浑身发抖,眼睛翻白,看到贺群青的脸,他作为大人,用所有意志止住了惨叫声,可想要快点解脱的心理也开始占了上风,只想一死了之,他又是个新手,连审判书都忘了。   贺群青眼睛红得要滴血了,江远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实在是无比的刺耳。   好在蒋提白赶来了,低头一看,赶时间地抬手就剁,甚至贺群青和江远都没反应过来,蒋提白已经替他把那没完全断开的皮肉砍断了。   这下两条小腿完全弃江远而去。   贺群青本来胸口有股无名火不知道给谁发,蒋提白这一下算是刺激了他,贺群青红着眼吼:“蒋提白!!”   “干嘛?!!”蒋提白也吼道:“他腿都疼死了还能感觉到这个?继续带着腿才疼吧!!”   接着蒋提白又朝神情扭曲的江远吼:“谢谢!!”他对天发誓,这谢谢绝对是真心的,毕竟没有江远,这时候断腿的搞不好就是贺肖了。   可是时间实在紧张,蒋提白只能继续吼:“你他妈要死是吧?!!”他快速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根不短的绳子,情急之中绳子狠狠抽在了江远脸上,“你想得美!!绑上!”   谢谢归谢谢,竟然想让贺肖杀了你,你在想什么好事?   江远没动,蒋提白又吼:“快点!!!”   江远哆哆嗦嗦地拿刀将绳子割成两半,将自己两条腿用力绑住,这时候也不考虑别的了,只顾狠狠地扎紧那绳子,恨不得自己断腿处一滴血都不流。   江远绑着绑着哭了。   像他这样的社会上流人士,也就是现在在游戏里才经历这样的惨事,他根本受不了。   他甚至已经后悔刚才冲出来了,但想想又骂自己,哭着喊:“好,我不疼,我一点都不疼!!啊——!!!!”   蒋提白听江远的话,难得笑了,回头看了眼这狼狈的中年男人——   这家伙分明是在喊“我不后悔”吧,这还用得着说服自己,也没什么觉悟的样子。   这时候蒋提白又冲墙角喊了一声:“你给我过来!”   江远就听周围十分的混乱,贺肖和蒋提白的身影轮流在他浑浑噩噩的眼前晃动,很快他只感到自己身上一紧,被贺肖和蒋提白同时从地面拉了起来。   江远又惨叫起来,这次持续时间不长,他身下一阵冰凉,被放在了那张病床上,耳边开始有诡异的絮语声,他一下子噎住了。   贺肖和蒋提白在一起推着他,鬼病床速度快得带风,呼呼吹在江远脸上,让他庆幸又痛苦地哼哼起来。   但江远耳边那些诡异嘈杂的声音,多少让他恢复了神志,这时候他才一点点回过味儿来,自己当时怎么就冲出去了。   救贺肖的事,现在琢磨,他还是愿意的。先不说贺肖是群青唯一的孩子,这几天,贺肖帮助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还让自己和他住在一个房间,要说救命恩人,就这两天自己欠贺肖的就还不清了。   可自己刚才冲出去,其实都没想到这些。   只是那时的画面,实在是太像……   刚才贺肖来救自己、帮自己的样子,和当年贺群青接到自己的电话赶来,挥着拳头救自己的身影简直是一模一样。   尤其是贺群青当年脚受伤的那一瞬间,事后多少年、多少次出现在自己脑海里,无论清醒的时候,还是睡着的时候,这些年江远一遍遍地问自己,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个前途大好的人就这么毁了,怎么自己前途大好的婚姻也就这么完了,怎么老婆没了,弟弟也没了?   可惜在梦里还能挽回一切,醒来却不能了。   也许就是那样一遍遍地回想,太深入了他的意识,所以他刚才甚至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身体本能已经做出了他唯一会做的选择——去阻止一切会伤害到“群青”那条腿的事!   江远从病床上拼命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断腿,这么几步路,已经搞得那下半张病床血淋淋的了。   江远想明白了救贺肖这件事,不得不说,心里的确受到了很大安慰,甚至觉得这腿断得好像还挺值得,一时哭笑不得。   他拍拍贺肖抓着病床护栏的手,心想这个结果还不错,起码不是这孩子受罪,自己在这里也并没有贺肖这么有用,死就死吧。   没等贺肖那张越看越像贺群青的脸看过来,另一边的蒋提白先说了:“怎么了江先生,你笑什么,疼到你的笑点上了吗?”   “……”   没想到他们推着江远横冲直撞,刚冲上走廊,横着也冒出来一个人,身体瘦弱,浑身是血,仔细一看,竟然是尹念裴!   蒋提白还没说话,贺群青手一抓,快速提起了尹念裴,将人砸在了江远身上。   江远闷哼一声,咬牙也抓紧了尹念裴的衣服,没让人掉下去。   尹念裴随后自己攥紧了救命护栏,大大松口气,虚弱说了声:“谢谢……”   贺群青低头看了眼他,没说话。   尹念裴脸色已经苍白得不像个活人了,他捂着腹部的那只手,下面的伤口十分可怖,破裂处大得无法处理,他这小身板,伤得竟然比江远还重!   蒋提白也纳闷,抽空问尹念裴:“你怎么还不用审判书?”   尹念裴笑了一下,乖巧说:“我相信你们,你们都是大佬,你们说有其他审判书就肯定不会骗我。”   蒋提白根本不会上当,毕竟论拍马屁和说瞎话,他自己才是高手,尹念裴这话听起来实在不够真诚,当成放屁都有点没味儿,于是他嗤笑一声。   贺群青见了这么多热腾腾的血,自然想到了陈姐和林况他们,这时候问尹念裴:“你遇到江醒了?”   尹念裴强撑着眼皮嗯了一声。   “她是不是抢走了你的审判书?”蒋提白有些期待地问。   尹念裴却摇头,“她抢走了我的打火机,烧了我的审判书。”   蒋提白冷笑一声。   毕竟如果江醒抢审判书,说明她还是个正常人,可江醒竟然抢走打火机,这就越来越坐实那女人是个精神病了。   “那你没了审判书,可千万要撑住了,再撑个……”蒋提白道:“几分钟吧!”   尹念裴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分钟撑不撑得下去,只是老实嗯了一声。   贺群青猛然又挥出手臂,当收回胳膊时,他膝头忽然软了一下,但在蒋提白觉察前,他就猛然攥紧了床护栏,又撑住了身体快速迈开腿。   但他注意到了一道目光,垂眸一看,是尹念裴在看自己,只不过此时尹念裴眼睛半睁半闭的模样在贺群青看来,完全就是个无辜干净的小孩。   尹念裴忽然道:“对不起,肖哥。”   贺群青没回应,直到尹念裴又说了一句对不起,他才有些敷衍地问:“什么对不起?”   尹念裴才说:“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却不给你开门,还有对不起,为了三枚筹码就出卖你。”   蒋提白微笑:“受伤了就闭嘴。”   贺群青本来就不想听尹念裴的道歉,倒不是因为讨厌尹念裴,只是他觉得尹念裴这么大的小孩,在这个环境里,实在没有什么需要给自己道歉的。   偏偏尹念裴死不瞑目一般看着自己,好像一定要等一个回应,贺群青只能回答:“我明白。”   闻言,蒋提白飞快瞟了眼贺群青,出于心虚,他主动替尹念裴问:“你明白什么?”   贺群青不理他,只是淡淡看着尹念裴,“我明白,你毕竟是中级玩家。”   尹念裴一愣,蒋提白却浑身一震,忍不住反复去看贺群青的眼神,看着看着蒋提白就有点慌了,神情一肃对贺群青说:“哪有你这样当大哥的?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这小子年龄这么小,就自私自利——”   尹念裴:“?”   “背信弃义——”   尹念裴:“??”   “满嘴跑火车,油腔滑调——”   尹念裴嘴边淌出了血。   “你不好好说说他?你不管他,他以后长大了,在其他地方这样做事,难道不会被比他更狠、更厉害的人剥皮抽筋?什么他是中级玩家,你这就理解他了?这不是更说明这小子身上问题大么,你不好好用你的人生哲学抽打抽打他,难道不是害了他,四舍五入他以后死了都赖你!”   贺群青:“……”   尹念裴眼睛缓缓朝上翻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贺群青松开病床,一刀扎进一个脑满肠肥的宾客眼中,踹倒另外一个腰部细瘦的女人,赶回来时才哑着嗓子说:“人生哲学?我哪有什么人生哲学。”   他的整个人生就是失败者的人生,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而已,他要教育尹念裴?那可能才是害了对方吧。   蒋提白立即改口,故作轻松道:“原则,我说的是你的原则!”   谁知贺肖却沉默地不回应了,蒋提白眼皮就是突突急跳,某种情绪无处发泄的感觉,让他玩命的挥刀,这时候谁还敢朝他们冲过来,通常都是比正常还要多挨几下。   “贺肖!蒋提白!”一道极有气势的大喊,直直穿过混乱的走廊和大厅钻进他们耳朵里。   这声音陌生,但病床停了下来,蒋提白和贺群青一起朝电梯的方向看去。   那边有好几只手在明亮的电梯内部摇晃,陈雨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老蒋,小肖!”   金梓语也激动地喊:“小肖——你们快过来!”   原来陈雨依和金梓语两人跟在新人A身边。   贺群青视线不再疯狂找人了,神情都柔和了一些。   多亏了柳晨锐。   “切。”   贺群青看向蒋提白,后者却神情严肃,仿佛那一声“切”不是他发出来的。 第191章 第191章 嗨,怪物(上) 这一刀何……   “走了。”蒋提白卖力将病床推往电梯方向, 同时他忍不住地竖着耳朵。   ——贺肖显然撑不住了,这点从这傻小子强行压抑急喘就听得出。   蒋提白胸口也憋闷得要死,像什么新的自然规律一般, 眼看副本要结束,他脑袋里又闪过前几个副本里贺肖重伤的情景,连舞剧团时候的种种如今也诛心得很。   一时不察,蒋提白眼前竟也黑了一下,让他呼一下浑身冷汗大起, 嘴里囫囵骂了句脏话才算恢复。   贺肖目光瞟过来, 蒋提白忙拍打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感慨道:“实在太高兴了……看到他们没事。”   “……”贺群青默默收回了视线。   蒋提白却小跑着琢磨,贺肖没有搭他的腔,可能是烦他, 不想和他说话, 也可能只是太累……蒋提白没琢磨完, 就见贺肖忽然愣神,脚步缓了下来, 不仅回头看, 还差点放开病床。   这让蒋提白的手有一瞬间也自动撒开了病床,还是听到另外两个人还有气儿,他才勉强把手放回去。   贺肖这小子却压根儿没领悟到他的菩萨心肠,可以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甚至下一秒蒋提白不妙的预感成真,贺肖攥紧手下病床护栏, 将它对着电梯方向大力一推,竟然说:“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这一刻蒋提白脸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变了, 他飞快朝对方抬起手臂,五指用力到筋骨暴起,偏偏贺肖已经转身,他抓了一把空气,手心还差点抠出血了。   ——之前为阻止贺肖回头救江远,自己拦人就没成功,这次中间还隔着一张病床,自己怎么拦得住这个狠心的兔崽子?   他无论如何咬牙,眨眼间贺肖修长身影还是冲过两只异灵间隙,在蒋提白有些发红的视野中跑了!   蒋提白一把按住滑行的病床,深深闭了次眼,睁开眼后,他扭头扫了眼明亮的电梯方向,已经不远了——贺肖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蒋提白冷哼一声,猛拉病床,连床带人往回扯,追着贺肖去了。   病床上几乎叠在一起的垂死两人,立即感觉到面部离光线越来越远。   江远:“咳……”   他抓紧了不自主打冷战的尹念裴,算是安慰,很快两人都紧紧闭上了眼。   贺群青还不知道蒋提白不顾伤员硬生生跟上来,他只顾往前跑。   他也不是无故离开蒋提白,刚才,他心中突然升起奇怪感应,回头一瞥间注意到黑暗中一道瘦小影子闪过。   维修工!   那一瞬间,贺群青莫名想起在这个副本里,他们其实还缺少一个关键的东西——罪人的名单。   蒋提白恐怕认为这样东西在阁楼上,不然不会只字不提。   担心那小异灵消失,没时间对蒋提白解释,贺群青只能先追再说,而且他的判断是出于直觉,并没有太大把握,不想让其他人也冒这个险。   持刀快速穿行在诡异而凶猛的宾客间,贺群青忽然听到远处那个秘密楼梯附近,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竟像是何舒。   很快,褚政忍无可忍的吼声也响了起来:“闭上你的嘴行不行!!我没法思考了!还叫得这么难听!!”   何舒:“不行!!我就要叫啊啊啊———!!!不然你以为我叫.床啊?!!哦,你现在不行了,这也怪我,不是你胳膊疼吗?我让你贪烂钱了?!疼?疼死你活该!!有钱了不起啊变态!”   褚政:“我就让你疼了一次,现在我疼死活该了?!!你们女人怎么这么阴暗!!”   何舒:“哈!上次是我装的,根本都不疼!啊!!!你别拽我!!”   褚政大怒:“让开丑女!!”   贺群青脚步中途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离那对不着调的男女越来越远,在一扇华贵阴沉、敞开一条缝隙的门前先停下脚步。   贺群青此刻口干舌燥,头重脚轻,喉头缓慢滚动,机械地推开了眼前这扇门。   贺群青用力地呼吸,目光中一切终于慢下来,这里是“欧文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丝毫没有受到异灵爆发的影响,静谧的月光流泻在灰白的家具上,四处没有被触动的痕迹,要说有,只有一串小孩的脚印,从门口贺群青脚下,领路般延伸至那个秘密的酷刑房间,此时那个房间也是敞开的。   贺群青抬起脚步,哪怕他动作极轻,陈旧的地板也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发出吱呀声。   声音一出,贺群青耳边便同时响起一道细细的哨音,他再抬眼时,眼前已经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看不清五官的矮小身影,穿着落魄的衣服,凝固似的立在密室门口。   那安静的模样和之前异变时又相去甚远,尤其贺群青近乎本能地率先看向这孩童维修工的手腕处,一看之下,还以为自己眼花,在月光的映照下,分明有暗影贴在身侧,好像两只手。   对方觉察到贺群青的视线,身体动了,连带着让贺群青确认了,那的确是一双手的“影子”。小孩微微抬起手,那手以五指的形状,遮挡了部分的衣角,看着更加诡异。   和它“和谐相处”的情景,更触动了贺群青追来时的想法——维修工就有玩家需要的答案,它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一点才出现的。   贺群青看着维修工那双古怪的手,同时想起林况的断手、想起欧文手腕上断肢的旧伤痕,他深深咽下喉咙里焦灼的铁锈气息,“这里的事……谁该负责?萨克森之家这一切,这栋房子,那些彩门……谁应该为这些负责?谁才是……咳!谁才是罪魁祸首?”   随着他的问题,维修工变得不安,有想要逃跑的迹象,贺群青立即改口:“我只要名字,我需要的只是名字。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我……只要他们的名字。”   他回想来到这里的每一刻,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像是无辜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有罪,欧文、侍者们,那些宾客?通道里数不清的异灵?包括心怀鬼胎的玩家们……都很可恶。   是不是他们所有人都是推波助澜的罪恶推手,和“巴秀村全体”一样,我只要写上“萨克森之家”,就是正确答案,就可以结束这场噩梦了?   贺群青伤势太重,眼前月光逐渐黯淡,突然耳边诡异的响动,他目光猛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那个沉重的四脚办公桌,内部如同某个暗格打开一般咔哒作响,也像是有老鼠此刻钻进桌子内部悉悉索索。   贺群青紧张地等待着,突然间,那桌子下就有一卷东西哗啦掉落下来砸进灰尘,桌脚下的月光狂舞起来。   贺群青立即走过去捡起这巴掌大的陈旧纸卷,不等拆开细看,身侧的哨音远离了他。   他回过头,看到维修工已经转身,小孩静默无声地走进了那个秘密房间。   贺群青将纸卷塞进口袋,快速跟了过去,可眨眼间,室内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了维修工的矮小影子,但相对的,不久之前,玩家们在“萨克森之家”办公室里拆过一次的小玩具屋,在这里仍是完好的,甚至其中一部分也亮起了光芒。   贺群青弯下腰去看,不自觉牵动伤势,捂住腹部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终于定睛的时候,他伸出手,带血的指尖从“图书室”的墙壁一侧,抽出了一张卡片似的纸。   ……   嘭!   哐!   贺群青骤然回神,从纸张内容上抬起头,看向秘密房间外办公室的方向。   欧文办公室的大门显然被粗暴地撞开了。   不等贺群青回应,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伴随大件物体粗暴碾过地板的声响,不过眨眼工夫,发出巨大噪音的人已经一手扒拉着门框,猛地探进来了半个身子。   两人霎时间对上了视线,下一秒,蒋提白牵拉的怨灵病床收势不及,“哐当”撞在门边的墙上,床上隐约传来两道痛苦的哼哼,蒋提白目光这才下滑,落在贺群青拿着的纸上,等他再抬起眼时,冲贺群青咧嘴一笑,气息不匀地说:“我……就感应到你在这,咱们果然心有灵……”   “你!”   贺群青从第一眼看到蒋提白,心里就咯噔一下,再看向门外横着的病床,他知道再也不能耽搁,快步出门的同时将“卡片”塞进了尹念裴和江远的怀里。   蒋提白二话不说跟在后面,又和贺群青一起卖力推起了床,几人快速离开办公室。   偏偏一出门,贺群青又听到了男人的嘶吼,是褚政,那声音已经十分凄惨。   这次不等贺群青反应,蒋提白竟然先一步推着床直奔骚乱的方向,还严肃地对贺群青说:“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扔下任何一个成员,褚sh……政!你等等,我们过来了,你先别急着去死……”   本以为血战一场才能救出褚政和何舒,可贺群青靠近了才发现,何舒不见了,也没有她的尸体,而褚政一个人,竟然已经将周围的异灵处理得差不多。   褚政划开了最后一只异灵的头颅,吼叫没停,还痛苦地滚在地上。   原来还是他的胳膊在作祟,杀异灵倒成了他发泄剧痛的办法。   “褚政!褚政!”附近异灵的声音消失了,何舒的声音便突显了出来。   贺群青视线找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扇隐藏楼梯的小门,何舒就在那后面拍门。   “诶!你没事吧,你没死吧!喂,褚政!你没死就把门打开,不然你怎么上去啊!”   蒋提白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楼梯门从外面卡住了,这一举措恐怕是为了保护门里的人。   他便瞧了褚政一眼,想这家伙怎么回事,难道觉得自己这次真会死,开始积阴德了?   蒋提白对门里说:“褚政还活着,你上阁楼去等着。”   何舒一下子噎住了,之后说了句行,门里隐隐响起杂乱脚步声,何舒快速地上了楼。   “啊————!!”褚政抱着胳膊惨叫连连。   蒋提白走过去仔细打量,这时褚政那条胳膊,已经在发出糜烂焦熟的恶臭,那些数字早已经被浓稠血浆覆盖,偏偏这样,那胳膊还在隐隐透光,夺命的光芒如同在不断吞噬褚政的生命一般,开始向他的肩膀蔓延,血液丰沛的好肉也开始发烂,所以痛得他要死要活,满地打滚。   蒋提白正转身要走,褚政一下扒住了他的裤腿。   “蒋提白!!”   蒋提白踢了他一脚,没踢开,褚政低吼着说:“帮我砍掉它!快!!!”   “你没救了啊。”蒋提白苦口婆心。   “不可能!!”褚政目眦欲裂吼道:“一定可以!这是最后的办法,快砍掉它!!!”   蒋提白也没办法,最后说了声:“好吧,那我试试。”说着一拉褚政,后者跪坐起来,强忍剧痛,浑身发颤。   蒋提白持刀的手举起来,在那肩头部位瞄准,想想不对,刀往里两寸,来到锁骨上方,中途又觉得不对,还是往外一寸。锐利的刀锋在那被冷汗热汗彻底打湿的肩头左右挪移,褚政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蒋提白嘶了一声:“能不能把这个马甲脱掉?”   褚政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玩够了没?!”   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让开我来。”   蒋提白一愣,不等抬眼,不远处一把刀已经雷霆一般劈砍了下来,他飞快收回自己的刀!   耳边只听咔嚓闷响,蒋提白脸上一烫,是被血溅到,他却不知道擦,脑海中只有那人挥刀时眯起的眼。   蒋提白在原地发起呆,感到心跳嘭嘭得剧烈,费力想到原因:“……”我还没让开呢……头目大人。   褚政凄惨的吼叫萦绕在空洞的殿堂里。   他起初感受到肩上骤然传来巨力,料想一刀砍不断,这才摇摇晃晃支撑着,可混乱中却感觉身侧极轻,扭头一看,肩头空空如也,一条胳膊形状的东西,已经在地上滋滋冒泡。   反应过来后,褚政吼声渐弱,还茫然了一瞬。   只因他觉察到,哪怕手臂被整个砍下,那剧痛也不如之前——之前不断向他的脖颈啃噬的痛,要真正杀了他的痛。   褚政瞬间得到了喘息,他摇摇欲坠地说:“止血……”   蒋提白和贺群青这时都在看地面那截烂肉。   那胳膊内部好像有另一种生命般,实在诡异,蒋提白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若有所思。   贺群青眼中同样倒映着那点血腥的光亮,觉察到褚政的“存活”,他心中却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而他也不知道这种直觉从何而来。   他只是莫名想起boss,它挥刀一次能砍掉玩家五万生存点,而这一次,这一刀,贺群青觉得,褚□□出了不止五万,这样才换回了褚政一条命。   如果挥刀的是蒋提白,恐怕削掉褚政半个身体也没用。   这些想法,贺群青无法告诉蒋提白或在场任何一个人,他只是有些魔怔地看着那红光,仿佛看到了另一种更熟悉的腥红。   褚政:“止血……给我止血!”   贺群青抓着砍刀的手骤然放松,视线开始四下寻找,蒋提白也是一样,他俩同时弯腰找起能止血的东西来。   褚政气得眼前一黑。   褚政再清醒时,阴风从天灵盖吹下来,他整个人卡在某处非常拥挤的地方,耳边诡异的絮语声,时冷时热,正对着他耳朵眼儿嘶声:“褚政,褚老弟,你醒醒,醒醒……”褚政根本不想说话,谁知有那么一根手指,突然猛地戳刺他的肩膀!   “啊!!”褚政大吼,“干什么!再碰我杀了你!”   耳边那股打颤的风又一次拂过,紧贴着他的人幽幽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褚政听着耳边“骨碌碌”的声音,再感觉自己竟然和另外两个男人狼狈地挤在同一张床上,喉咙里就一阵腥甜,仿佛有一口血要喷出来,同时眼前又一黑。   江远立刻大力一戳!   “!!!”褚政闷哼一声,咬牙将惨叫强忍下来,奋力回头怒吼说:“江远!我说杀了你听不懂是吧?!”   江远惨淡一笑:“我是想帮你啊,因为你活下来的可能比我大……你往下看看,我两条腿都没了,你才少了一只胳膊……”   褚政咬牙:“谁TM和你比这个——”   突然,褚政话音一顿,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四周逐渐明亮了起来,他抬起头,终于注意到,是贺肖和蒋提白,一左一右在推着这张病床,往电梯的方向飞速前进。   而他抬头的瞬间,也观察到了许多晃动的影子,更多嘶吼的声音正向他们涌过来。   褚政缓缓躺了回去,闭眼前警告江远:“我休息一下,别碰我。”   他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他进这个副本,是来“休息”的,差点彻底休息了,玛德。   偏偏眼前哗哗响,像是有纸张在一旁展开,褚政睁眼慢了一步,就看到一张卷卷的纸,和一张卡片,直接进了旁边尹念裴的手里,褚政要抢,结果胳膊没抬起来……最后只吸了一口灰。   他借着光瞧见头顶贺肖惨白紧绷的下颌,也不像比自己多一口气,怎么都没想通,自己的胳膊是被他砍了。沉默几秒,褚政对另外两人说:“写得什么?能不能请你朗诵一下?”   尹念裴挺听话,有气无力朗诵起来:“以雷奥巴克豪斯公爵之名感谢您捐赠的玩偶屋……邀请您于两日后参加专为这座精美玩偶屋举办的展览会——”还没读完,尹念裴哇地吐了一口血,还好吐血的时候,他还记得及时把邀请函错开眼前,之后再也读不动,气息奄奄把卡片递给了旁边的江远,才又看起了那长卷纸。   “这是一份展览会重要宾客的名单。”   “念!”褚政毫无同情心,“大点声。”   尹念裴擦擦嘴边的血,提起一口气念得快了一些,好在这份名单不长,当他念完,在场四个人已经完全记住了,听江远呢喃“雷奥巴克豪斯”,尹念裴把名单递给了江远。   这时他们已经冲到了电梯前,哗啦啦声响大作,手动铁门被拉开,陈雨依急道:“终于来了,刚才走到一半怎么又回去了……”她话头一顿。   病床近了,满眼全是血,一时震惊了电梯里的人,陈雨依看着这一床真·缺胳膊断腿的,眼前也是一阵阵发晕。   电梯内空间虽然不小,但一张病床也着实占地方,于是柳晨锐只能一转身,将林况搀扶着坐在病床上,自己赶过去准备关上电梯门。   虽然江远没有腿省了不少地方,但褚政腿还在,林况这一坐就恰好坐在褚政身上。   褚政现在无疑非常暴躁,立即骂起人来,林况当然也不甘示弱,撑着一口气和他对骂,柳晨锐说了好几声:“别吵了,”都被人忽视,直到陈雨依忽然喊:“嘘,有声音!”   电梯里瞬间一静,果然,远远听到了女声在喊:“等等我,等等我!”   “是韩丹。”陈雨依挠下巴。   柳晨锐关闭电梯门的手一顿,几人看向外面,果然下一秒就有两个人冲进了光亮的部分,打头的是浑身脏污的韩丹,后面则踉踉跄跄跟了一名男新人。   他们后面已经追着不少异灵,所以电梯内更一片死寂,好在韩丹作为中级玩家,也颇有实力,极快冲了过来,发觉他们都在等她,神情终于有些绷不住,哽咽道:“谢谢,谢谢!”   进游戏这么长时间,她还是首次产生拥有“同组织伙伴”的安全感,和章美静的友谊又和这种感觉不同。   韩丹身形纤薄瘦长,来到门前飞快侧身挤进了电梯,粗喘连连。   这时狼狈跟着她一起跑的新人也终于赶上来,拉住电梯门往里进。   陈雨依说到:“快点。”   随即她手用力一伸,男新人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所有人都愣了,直到陈雨依收回胳膊,又第二次伸出去,贺群青才看到,她手中竟紧握一把匕首!   只见她毫不留情,拽住对方西装外套,将人半个身体拉在电梯里,噗呲噗呲用力捅出去两刀,直到对方猛然挣脱陈雨依的钳制,快速退回了电梯外,只是伤势太重,摇晃走了几步便逐渐倒下了。   陈雨依一笑,“好走呀,江小姐。”   贺群青屏住的呼吸这才恢复,想起陈雨依判断匿名新人的本领,他自己恐怕永远赶不上。   就在电梯门终于要关上的时候,林况突然出声:“等一下。”   柳晨锐拉门的手又是一顿,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度等了起来。   回头只见林况艰难越过众人,竟然大步往出走。   “林况!”陈雨依拦了他一下,但看林况神情,到底收了手。   林况走到蜷成虾米的江醒面前,手伸向了她的脖子,像是要掐住她,但很快,所有人都看出,林况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去报复。没多久,林况的手就收了回来,相对的,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用力一拽,竟然从江醒的衣襟里拽出了一条……项链!   项链离开江醒脖颈的瞬间,江醒的匿名性竟然也同一时间消失了,所有人都能看出,地上蜷着的,明显是一个刻意穿着男装的女人。   林况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电梯里还站着的人却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直到林况走回电梯里,将那条项链,塞进了蒋提白的手中,柳晨锐这才回过神,嘭一声关上了电梯门!   蒋提白垂头看着自己手中,他一眼看出,那项链的末端连着的,是一枚……U盘!   江醒恐怕也知道自己匿名性消失,拖着伤势爬了起来,快速躲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房间里!   她这一举动并不是没有缘由,只因为在她躲进门的下一秒,数不清的异灵,朝热气腾腾、充满了活人的电梯涌了过来,下一秒,有青灰的手臂朝他们疯狂伸了过来!   哗啦一声,贺群青五指抓住了铁门,猛然抬起视线看向它们。   ……   当电梯向上升起时,所有人都在出神。   不过其中几人的视线,都落在靠电梯门站着的贺肖身上。   也许……也许是他们看错了。   异灵是要杀他们的,怎么还会突然露出极度恐惧、痛苦的“神情”?   总之……   蒋提白同时想着U盘和贺肖的事,就见余光中,贺肖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他再度近乎本能地伸出了手。   快速架住贺肖,蒋提白瞬间感到那削瘦的身体此时已经完全松弛下去,不止如此,还散发出惊人的高热。   蒋提白搂紧了人,让对方完全靠着自己,心中也不知道是揪紧了,还是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夜经历了这么多,贺肖的病到底是爆发了。   电梯还没有升到顶时,他们已经听到门外传来了许多人声,下一秒,终于有人注意到:“电梯!”   电梯叮一声,停了下来,门外一片死寂。   直到门打开,蒋提白等人的脸出现在其他玩家面前,说话声才又炸了锅。   “蒋大佬!陈姐!”   “贺……贺肖没事吧?”   “天呐你们……”   “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那两只手呢?”   “都闭嘴!”蒋提白不耐烦地制止了他们马蜂一样的嗡嗡,指着病床上那两张纸道:“看那两张纸,记住上面的名字,记不住的都去死!”   他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记不住,玩家们立即从电梯内拉出病床,有人读,有人写在地板的灰尘上,所有人开始盲目地背上面的名字。   很快有人来试图和蒋提白一起架起贺肖,蒋提白转头一看,是新人A,马上说了句不需要。   “哦,是吗?”柳晨锐双手环胸。   蒋提白这才感觉头晕得厉害,低头一抹,背后已经湿透了,却不是汗水。   蒋提白硬着头皮笑了一下,硬生生架着贺肖往前走,反正是不让柳晨锐搭一根手指头。   不怪其他玩家都想着林况和柳晨锐带着的那两只断手,只因为他们此时来到的,正是萨克森之家的真正阁楼。   柳晨锐看来,这里没有如山的筹码,只有腐朽的屋梁,看起来极为黑暗空荡,要说还有什么东西,那就是阁楼的中央,摆着一张洁白的床。   蒋提白走过去,看到床上有两具干尸。   一个头发灰白,身上脏污,衣着并不高贵。另一具尸体是小孩,六七岁年龄,被大人环在怀里,尸体少了两只手。   这时蒋提白看向林况,林况已经慢慢走过来,从左边裤兜拿出了一只小孩的断手,又吃力地去摸右边裤兜。   蒋提白这时应该查看大人尸体,该放下贺肖,可他看了一眼柳晨锐,决定不放下,慢吞吞道:“新人A,你来说说。”   柳晨锐冷嗤一声。   蒋提白语重心长:“哼什么,我这是考考你,看看你在学校都学了点什么。”   柳晨锐剐了他一眼,可惜蒋提白只接受到了一丝,柳晨锐只能冷淡地说:“你管得挺宽。”   最终,柳晨锐还是决定不跟他这种人计较,说:“这是欧文,这恐怕是他的孩子,那个维修彩门的维修工。”之前在电梯里等待时,林况也已经事无巨细告诉了他们其他线索,所以柳晨锐也猜了出来。 第192章 第192章 嗨,怪物(下)【微修】 ……   林况这时拿着两只断手来到柳晨锐身边, 低头看看相拥而眠的尸体,哑声道:“把老东西的手拿开。”   因为欧文的手正覆盖在那孩童的断肢上,要给小孩把手摆回去, 还得腾出位置来。   柳晨锐自然照办,那边林况呼吸更沉,最终支撑不住,坐在了床边。不过坐了没几秒,林况又抬起半边屁股, 仔细看看自己的屁股印, 转头对蒋提白说:“老大——这里……”   蒋提白手指动动,指尖的方向正是柳晨锐。   柳晨锐:“……”   这人就剩半口气还要讨嫌的模样真是欠骂,但看在昏迷不醒的贺肖面子上,柳晨锐还是效劳了。   他板着脸观察林况坐着的地方, 抬起头对乱成一团的其他人道:“原本这放着的东西呢?”   好在其他玩家没有理由藏私, 很快有人把东西递了回来——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羊皮画本。   这名玩家也是知道节省时间的, 说:“应该是这个小孩的。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画稿,没有几个字, 但能看出来, 玩具屋是他们家的东西——至少是他们制作的,和邀请函的内容一致。蒋大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我,”柳晨锐干脆接过了画本,在对方见怪的目光中不怪地说:“你们蒋大佬现在腾不开手。”   画本内部的纸张已经脆得不堪一击,还沾了许多的血迹。   柳晨锐才翻开第一页, 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是因为上面偶尔出现的稚嫩的字迹,与非常认真细致的“设计图”。   这些图稿——有动物, 有家具,有各种各样的彩门,每一幅画都很精致,画得很好,反正柳晨锐知道自己是画不出这个水平的。   金梓语和陈雨依这时候也走了过来,陈雨依瞧瞧画本说:“战利品室里动物和昆虫的模型恐怕是这孩子做的吧。”   柳晨锐这时差不多看完了,主动把画册给了陈雨依。   陈雨依说了声谢谢,随手接过来,翻着道:“能做出那么小而逼真的模型……欧文这么大年纪了,时间全花在上面的确也不够用,而且再精巧的工具,不如一双小手啊。”   等陈雨依将画册全部看完,柳晨锐已经将孩童的两只手“连”在了断肢上。   当第二只青灰的小手接触那断裂的部分时,柳晨锐动作忽然一顿,抬起头凝视眼前的空气,好像那里出现了什么东西。   陈雨依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变化的,就先打了个响指,为唤回金梓语的注意力——这丫头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尸体后,突然出神起来,陈雨依说:“丫头,让他们过来。”   金梓语听话地叫来了所有人,还帮着把病床也拉了过来,最后才靠近了陈雨依,小声说:“陈姐……我好像见过这个干尸……不,是我好像见过穿成这样的欧文。”   陈雨依:“在哪里?”   金梓语有点不确定,“在……在梦里。陈姐,应该是我胡思乱想了吧?”   陈雨依见金梓语此刻脏兮兮的脸蛋上神情十分纠结,显然这傻蛋嘴上说胡思乱想,其实不管她想到什么,她自己早都信了。   “那你等会儿再胡思乱想,”陈雨依抓着金梓语的手放在了孩童的断肢上,下一秒,金梓语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眼前的空气吸引走了,陈雨依提醒她:“记得把所有名字都登上。”   “林况。”陈雨依让开位置,柳晨锐扶着林况摸到了那两只手。   接着才是陈雨依,当她眼前果然弹出漆黑而写着血色大字的审判书后,她终于彻底放下心,一下子感到头晕目眩,长叹一声,手扇着风走到蒋提白身边,又来帮他架着贺群青。   “小肖,小肖!”陈雨依轻轻拍打着后者滚烫的脸颊,“审判书有了,但你得清醒点,小肖?”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唤回了贺群青一丝神志。   贺群青听到审判书三个字,掀起沉重的眼皮,根本没看清其他人都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能看到眼前有一张陈旧的床,以及床上干瘪的尸体,而玩家们在床前走来走去,每个人都震惊、激动不已,非常吵闹。   接着贺群青身体一沉,坐在了一处并不柔软的地方,同时肩、手腕处都传来不小的力道,是蒋提白抓住了他的手,正伸向前方。   “来来来。”蒋提白宛如劝酒。   莫名地,神志不清的贺群青指尖一缩。   “贺肖?”觉察到抗拒的力量,蒋提白的声音瞬间变了,唇边笑容也没了。   “怎么了?”见他变脸,陈雨依悄声询问。   蒋提白却没有对她解释,按在贺群青肩头的手一用力,那手便又向前了一些。   贺群青气若游丝地呼出口气,那无力的手指彻底攥了起来。   “贺——肖——”蒋提白声音终于变得可怕起来,他牙关默默咬紧了,眼神却不由有些慌乱。   正在这时,陈雨依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啪地拍打蒋提白握着贺群青手腕的那只手。   蒋提白这才发觉,自己这只手不知不觉间,竟然用力到骨节都酸了,更别说被他抓着的贺肖,他立即松开了。   可他心里的疑窦没有消失,生气也没有消失,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雨依做着和自己相同的事。   “小肖,审判书就在这了。”   贺群青的拳头本来已经落回了床上,随着陈雨依的声音响起,他很快感到另一只柔软微凉的手,十分谨慎地抓住了他麻木的手腕。   轻柔归轻柔,这手却也不依不饶,非常坚定地牵引着他的手向前。   “小肖,”他听到陈雨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拿到审判书就能休息,就能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吗?”   贺群青脑袋滚烫,浑浑噩噩,慢一拍意识到陈雨依正转头看向自己,因为她窃窃私语的声音更近了:“我理解,这一次副本真是辛苦你了。听我的,回去立马出门,找个地方玩一趟。不然你打个飞的,来清港找我,我带你去盛北迪士尼住一段时间……”   蒋提白:“喂,陈雨依……”   陈雨依:“我的电话是151171117……”后面两位她说的声音极小,保证除了贺群青其他闲杂人等都听不见。   贺群青五指缓缓松开了些,顺从了她的力道。   下一秒,贺群青伸向前方的手,就摸到了某种死气沉沉、又冷又僵的东西。   他摇晃的视野终于定睛了一瞬,看到维修童工被斩断的双手,也是这个副本里NPC的宝物,此时宝物已然归位了。   而他的眼前,也自动弹出了熟悉的黑色审判书。   “这,怎么回事,金修女?没用啊!蒋大佬,陈姐?”一名脸肿得惨不忍睹、鼻血长流的玩家焦虑地说:“我已经把那两张纸所有名字都登上了,怎么没有用?!这个审判书到底是……”   “那说明这份罪人的名单还不够完整,”金梓语亏欠地看着苗舫被自己不小心打成这样的脸,耐心地解释,并主动出谋划策,“我觉得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可能也得登上去。”   ——在所有人依次触摸尸体、拿到审判书的这会儿,金梓语已经尽量把黑色审判书的规则又重述了一遍,但其他人毕竟没见过,所以对这份审判书非常缺乏信任感。   “谁?”韩丹急忙问,不过她问出口,她的目光也自动移到了床上,“难道是欧文?”   “肯定是他!”苗舫恍然,抚摸着脸上剧痛的部位,闷声道:“欧文是这个副本里最重要的NPC,虐杀了不知道多少玩家,要说‘罪人名单’,他还能跑?你们等等,我先试试……”   刚一录入欧文的名字,苗舫耳边冷不丁响起【嘟——】悠长一声,审判书终于满足。   苗舫傻眼地扫视着眼前的虚空,因为他的审判书已经变了。   写入的NPC名字前,突然出现了【罪人】字样,而末尾又多出了“罪行确立”等森然字眼。   ……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好了!!!”苗舫激动地喊道。   其他人一见有用,立刻照做,很快所有人都静立不语,呆呆看着这份前所未见的“审判书”。   “你们可以走了,”金梓语劝道,“快离开这个副本回去休息吧。”   “但是……为什么是欧文?”韩丹忍不住多说。   好奇心人人都有,这个副本又是她经历过的级别最高、最难的副本。当然了,副本虽难,但这次通关的过程却实在“简单”得不可思议……   韩丹决定一探究竟,刚好现场这么多大佬,她直接道:“那些彩门里,既有富人的物品,也有穷人的,所以这个副本的大背景,可能是达官贵人开设赌局,卷进了穷人们,玩弄他们吧?当然,有些参与的贵族好像也没什么好下场。   那封邀请函——显然说是欧文制作了萨克森之家的玩具屋。这么精美的玩具屋,没有十年八年的应该也完不成,材料成本的费用呢?欧文至少也得有些家底吧?如果一穷二白,那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也得资助他一下?可最后,欧文玩具屋完成了,死得却这么落魄,小孩手都被砍了,他的手也像后来接上的,应该是受害人吧?为什么审判书还要写他的名字?真是因为他死后变成异灵,造得孽太多了?”   韩丹问完,陈雨依一挑眉,接过了话头:“从我们知道的线索,能判断出一个基本的事实:价值连城的玩具屋完成后,欧文将其‘赠’给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并受邀参加展览会,而当天来的其他宾客,都成了‘罪人’,欧文父子——或者祖孙俩,是死在了这次宴请上,对吧。所以那封邀请函,不是惨剧的开端,只是终结而已。现在问题来了,欧文为什么赠送这个玩具屋,小金?”   金梓语:“啊?陈姐?”   “你说说,你梦到欧文什么了?”   梦到?   所有人目光唰一下看向金梓语,金梓语赶忙说:“我也不确定!但我,我觉得欧文好像就是我那把榔头的主人——我觉得他就是那个老木匠。”   金梓语惭愧道:“我来这里以后,经常陷入梦魇,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一个衣着落魄的男人,他——他在这里赌博。”   “我都让你别抱着榔头睡觉了。”陈雨依啧了一声,“不管金梓语的梦是真的还是幻想出来的——毕竟她真的挺害怕欧文,但我同时认为,她的梦是真的,因为她和老木匠之间似乎有某种诡异的羁绊——总之欧文自作自作的可能性很大。”   “你们想,”陈雨依道:“玩具屋和这栋房子一模一样,这需要多少次走进来观察?那孩子很可能是欧文的助手,他又进来过多少次,遭遇过什么?现在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栋房子、包括萨克森之家,都是欧文自己的家产,只是后来被他输给了别人,或者被人夺走,当然,如果欧文曾经是大贵族,丢失了自己的赌场,没有饿死不说,还同时成了手工达人,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第二个可能,欧文曾经是一名家底丰厚、技艺精湛的工匠,但他不知怎么参与进来,赌输了一切,只剩点手艺。   我们的‘雷奥巴克豪斯公爵’,认为他的手艺比他的命值钱一些,便答应欧文,让他制作在当时价值连城的玩具屋来还债——我们现在也看得出,这栋房子的主人、开设这个彩门赌博场的大东家,八成认为自己做的是千秋大业,因为他竟然找人制作了一个房子模型当手办,这已经很变态了。”   “而欧文制作玩具屋期间,这孩子出生了,长大成了欧文的助手,也频繁出入这里,小朋友的才华毋庸置疑。   可欧文欠的钱,这些年过去,是有利息的吧?还有,如果欧文不是被人陷害才踏进这里,如果他本来就是个真正的赌徒?他为了制作玩具屋频繁出入这里,结果连孩子都输进去的可能性更高。就算他改邪归正,只想要做好玩具屋来抵债,可最后玩具屋还是被‘赠予’了公爵,显然价值已经不抵债务。”   陈雨依随口捋着,却让众人也仿佛被卷入了一场看不到尽头、令人窒息的掠夺中。   就算欧文是个赌徒,也难以想象,在展览会那天,他和他年幼的助手在这个房子里都遭遇了什么。   “再说,欧文制作了这样一座华美的贵族玩具屋,展览会之后,他也会名声大噪,身价水涨船高。”陈雨依道:“他很可能会制作一辈子玩具屋,甚至就此翻身。”   金梓语磕巴道:“难道公爵不想利用他赚钱?不然,不然就把他关起来不停制作玩具屋,给他赚钱不好吗?为什么砍掉他们的手?”   “你傻啊,”陈雨依道,“你自己想想‘萨克森之家’那座玩具屋,你觉得它还能被超越吗?而且有的精神病,拥有了一件珍宝,怎么会让它贬值?公爵可是开了展览会的,邀请了这么多贵族一起来参观,当然是希望‘萨克森之家’成为世界上最珍奇的奢侈品。还有,要给它增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工匠永远消失,或者砍掉工匠的手——”   金梓语紧张地抿唇,她不想听,但丝毫不敢打断陈姐。   陈雨依:“——让它成为这天才父子俩唯一的作品。”   陈雨依看着欧文尸体上那双奇怪的手道:“另外,看欧文的手,后来又被接上,我猜他不仅被砍掉手,还成了另一场赌局的牺牲品……可能当时有人想赌赌看,他的手能不能接上——我记得宾客里不是有一个‘杜文医生’吗?   这可能就是他们为什么在这个阁楼里的原因。孩子被砍断手应该就死了,而欧文在这里‘养病’,以这样的医疗条件,欧文也不可能挺过来。”   金梓语长呼口气,垂下视线,喃喃道:“……上帝啊。”她不由再度去摸那双孩童的小手。   可惜有一个人比她快一步,是新人A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摆弄那双青灰的手,只是他的行动容易被忽略,她差点摸到他。   等她看过去,新人A已经收回手。   金梓语若有所思地看着接缝处更自然的尸体,出于某种想要告慰的心情,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只是刚一触及孩童的断手,她就被吓了一跳,手下竟然是热的!   好不容易,她反应过来,估计是新人A不小心把它们焐热了。   这双手当然很快又会变凉,毕竟悲剧是早已设定好的……这里发生的一切,早都尘埃落定了。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   不,不可能啦。   怎么可能是真的!   死的只有玩家,审判则是游戏而已……   金梓语不自觉收回了手。   可她还是不可控制想到梦魇时看到的零星画面,那个在贵族的赌桌前,连背影都显得小心翼翼的欧文,恐怕就是因为如此牵连了这个孩子,才会在死后这么疯狂吧?   “也有可能他内心嫉妒这孩子的才华……”蒋提白慢吞吞道。   “老蒋……”陈雨依狠狠瞪了蒋提白一眼,真想堵住耳朵。   “干什么,”蒋提白很无辜,他站直了身体,因为失血让他腿软,他非得找点事做不可:“他不是罪人么,”他懒洋洋道:“而这孩子不是把秘密楼梯暴露给了玩家?这分明是在和欧文唱反调……没有这孩子,这个特殊副本就是无解的,如果我是欧文,真的疼爱他,那我宁可把腿也让人砍了,总之求着贵族老爷给孩子先把手接上,怎么接我自己的?”   “哎,”陈雨依真的很无语,“孩子这么小,说不定砍了手受到惊吓,马上就夭折了,怎么……”   “随便你,”蒋提白耸肩,“我就说说而已。”   “你也可以不说。”陈雨依一拍手,“行了行了,都散了,怎么了,舍不得走?那边床上的!丫头,你去看看江远和尹念裴还活着吗?”   金梓语立即跑过去观察,摸摸尹念裴的脖颈,回头说:“陈姐,尹念裴已经……”   陈雨依:“没事,那小子贼着呢,估计先回去了。”   金梓语推开尹念裴的尸体,耳朵凑近了江远:“江先生……你说什么?”   江远脸色跟尸体没有区别,只有嘴唇哆嗦着:“小……小肖……”   金梓语哦了一声,小声道:“小肖有蒋大哥和陈姐在照顾,江先生,你放心走吧,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   江远瞬间没了声息,金梓语四下找起褚政。   她知道褚政腿脚没事,早在出电梯的时候,就自己离开了病床,何舒一直跟着他,这时候两人站在一旁,金梓语见他还活着便收回了视线。   眼看其他人一个个倒在地上,纷纷下线,何舒忍了又忍,犹豫了又犹豫,到头来没忍住,拉住褚政完好的那只胳膊。   “到底什么事?”褚政有气无力地问。   “你刚才……你刚才为什么救我?”何舒一咬牙问了出来。   褚政烦躁地抽回手臂,“这不是应该的吗?”   何舒一下子愣了,呆呆看着褚政,好不容易她回过神,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语气却绵软,感动地说:“褚政,我——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回去现实以后,我来找你好吗?”   “恩?”褚政也是一愣,缓缓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   “……你在胡说什么。”   “……”= =   褚政苍白着脸皱眉:“你在这烦我还不够,还要追到现实,你不能放过我吗?我知道我有魅力,可你照照镜子……”   “你!!”何舒愣怔后脸色爆红,是气得,“你给我去死——!!”她抡起胳膊,面容狰狞地吼道:“混蛋!!!”   铁拳精准挥舞至褚政断臂上,褚政闷哼一声,碎嘴大骂,可剧痛之下,脸一白昏了过去。   何舒蹲下一摸他脉搏,冷笑一声,又不解恨连踹尸体两脚,恨恨道:“算你跑得快!别让我再看到你!王八蛋!”   气喘吁吁踢完,她跌坐在褚政身边,阴森森盯着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在褚政身边躺下后强行抓住了他的手,但没有抓多久,那手很快也撒开了。   “陈姐,蒋大哥!”金梓语一惊,看向电梯方向,“有烟升上来了,房子好像着火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蒋提白也颓废地在床边地面坐下,嗤笑一声嘟囔:“看来陈姐刚才那几刀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时候能点燃房子的,只有夺走尹念裴打火机的江醒了。   陈雨依搀扶垂着头的贺群青,这时候让柳晨锐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将贺群青扶到了地面,她也终于坐了下来,林况便坐在了她身边。   陈雨依掏出那精美的烟盒来,习惯性分给蒋提白一根,没等蒋提白接过去,那不牢靠的烟卷竟自己松开,烟丝散落她一手。   陈雨依和蒋提白先是一愣,接着两人不自觉看向半昏迷的贺肖,蒋提白老实收回手,也不知道对谁说:“我本来就没想抽。”   陈雨依:“你少说一句能憋死你啊。”   很快金梓语也赶过来,凑热闹地坐在林况对面,还拍拍地面:“新人A,你也坐。”   柳晨锐一皱眉,深深看了眼贺群青汗涔涔的侧颜,反而走到床的另一边地板上坐着去了。   “都走,一会儿这破房子塌了。”蒋提白说完,肩膀推推身边贺群青,“醒醒,我看着你走,你走了我再走。”   贺群青能听见他们的话,他也很想告诉他们:快离开这里。   可惜他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胸口逐渐膨胀的碳火气息,要摁灭他的心脏了。   好在大家都不是来郊游的,应该比他还急。   林况道:“老大,姐……那我走了。”   陈雨依:“你跟鬼一样,快点走吧。对了……你厉害了林况,这次多亏有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见。”   林况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明天见……贺肖,我走了。”   陈雨依:“哎呀你快点吧,别婆婆妈妈。还有你,嘶——金梓语,你再掉眼泪我就要鞭你尸了!新人A呢,嗯?他好像已经走了……”发觉新人A倒在地上,陈雨依收回视线,突然开始细细品味,不知道怎么,还嘿嘿一笑,心说,柳晨锐这小子,真挺有意思。   现在就剩贺肖了。   陈雨依肩膀忽然一重,是贺肖倒在了她身上,可很快,一只讨厌的手伸过来拉走了人,改为靠在对方身上。   “蒋提白,”新仇旧恨加一起,陈雨依眉毛差点竖起来,“小肖可跟你不一样,你能要点脸吗?”   蒋提白轻哼一声,说:“今天贺肖去不了迪士尼了,不过后天,我在盛北迎接你,我们可以一起去。”   陈雨依:“我是听说你在盛北,跟小肖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不在盛北,”蒋提白忽然意味深长看向她,“我在锦川市。”   “什么跟……”陈雨依起初没明白过来,等想明白,她看看贺群青,又唰地看向蒋提白,眼睛瞪大了,“你这个——”   蒋提白忽然咧嘴一笑,“只待一会儿,中午就回盛北。不然我们路过清港的时候,把你捎上?你想住迪士尼?没问题——我帮你订房间,陈姐喜欢什么卡通套房啊?”   “……”陈雨依差点被气死,不过没等她回击,蒋提白突然气息不匀,呼吸困难一般,他不自觉停下了话头。   “对对对,”陈雨依嫌弃地看着他,“报应吧,快点走吧。不过可是你说的,回盛北让小肖给我打电话,我坐高铁去,不请我吃大餐我要闹的。”   谁让清港离盛北这么近,只需要坐会儿高铁,想到小肖会被蒋提白带回盛北,那她当然要去保护小肖了!   蒋提白敷衍回应了一下,接着他脑袋靠向贺群青,没等他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突然轰燃巨响——是从他们脚下传来。   不远处阁楼的一角骤然塌了下去,漫天火光伴随浓烟冲上来。   蒋提白这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提不上来,盯着那冲天的火柱,在烫人的气息弥漫中,他瞳仁逐渐涣散……   【哥哥……】   蒋提白身体一僵,眼神忽然有一瞬的凝聚,但很快,那光泽不可控制地快速熄灭了下去。   【你是……贺姐姐的弟弟吗?】   【对不起,你们快走吧……】   【哥,你是……贺群青吗?】   【你是……贺姐姐的弟弟吗?哥……你是,贺群青吗?】   ……   ……   贺群青的肩膀动了,他的手啪嗒滑落在地板上,数秒后,他缓缓坐直了。   而他身边,蒋提白失去生机的身体倒了下去。   贺群青撑着地板,按着床铺,他呼吸粗重地站了起来。   电梯叮一声,像是被烧坏了,竟灵异地打开了。   他想离开这一层,可惜很多事已经不由他,当他踉跄地踏进电梯的瞬间,他的眼球在焦糊的气味中,猛然被粗野的红光冲上来覆盖,他眼前一切景物眨眼之间,变为猩红,他已是游荡者!   电梯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灼烧,钢索断裂,霎时间坠落下去!   嘭!!!   伴随着巨响,电梯卡在了一楼。   它吱嘎嘎作响,已经不堪重负,因为一只庞然大物,正弯着身体,低垂着长角,不满意地待在里面。   火光不知是从走廊冲来,还是从电梯内冲出,总之刺目的火光之间,电梯的面前,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一名浑身浸血的女人。   她手中一下下把玩着一枚古董打火机,看着落在眼前残破焦黑的轿厢,与其中的生物,不知怎么笑了。   “嗨,”江醒的声音很虚弱,听起来异常轻柔,“怪物。”   游荡者粗暴地摁断了数根铁杆,丑陋的脚掌缓慢踏出了电梯,来到了江醒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它在低头看她。   在它挥出狰狞的手臂之前,一个可怖、粗哑至极的声音回响在涌来的火中。   “嗨——”   ……   阁楼上——   电梯摔落的巨响伴随酷烈呛人的烟尘传上来,猛然席卷过塌陷地板的边缘,在那个角落,有一个半蹲着的身影。   陈雨依半边脑袋上的卷发已经被烧得散落下来,而她的一只手,正探在阁楼摇摇欲坠的破地板上方,她仿佛是在摸火,只是她指尖夹着一根仅剩半截的香烟,分明成功被点燃了,她却没有收手。   她神情平静,漆黑审判书仍然悬在眼前,但她的脑海中在这一瞬,正疯狂地涌现过往许多画面!最终,她的思绪定格在曾经某一时刻——当时的火光、气味,甚至温度,都与眼前一切重叠。   在她的记忆中,落在炙热粘稠的地面上的,是一朵迅速枯萎燃烧的……纯白的……   她手不知为何一抖,剩下半截香烟也掉入了木板边缘的深渊。 第193章 第193章 蒋总 简直颠覆世界的怪事……   “应该到时间了吧?”   “快了, 刚才李哥发消息说老板醒了联系他——”   “嘘,有动静,好像醒了, 我去看看,”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向他逼近了,“……蒋总?”   前一秒,蒋提白的所有感官和意识,还在被一条黑暗滑腻的窄小甬道束缚挤压着。   下一秒, 他被重重地推出了温暖和泥泞, 四处挥散不去的浓重铁锈气味,眼前晃动着震惊含恨的眼睛,脑海中那人的声音在混乱中忽远忽近。   【你又是谁?蒋提白……还是蒋柏?!】   对方质问的时候,眼神是多么严厉, 显得多么讨厌自己, 蒋提白热腾腾的心口骤然一冷, 又痛又怕,不知从何解释, 本能就要狡辩,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都原谅我了吗?怎么现在又提这些?   蒋提白正懵头懵脑地难受之际,来自真正外界的窃窃私语声就这样从空无一物处粗暴地冒出来,打了意识浑蒙的蒋提白一个措手不及。   他浑身遍布湿冷的汗水,瞬间醒过来,同时想到:有人正要淹死他。   并且这人的手朝他抓来, 带来一阵陌生人的气味——   “等一下,先别碰他,”窃窃私语中的一个嗓音突然变得很紧张。   紧张可是晚了。   蒋提白是这样想的。   他眼睛的确才睁开了一秒, 但身体已经朝来人扑了过去。   “啊!!”   “嘶——老板!”   “把画——去把那个照片拿过来,照片!!!”   兵荒马乱的十几秒后,伴随着“老板你看,你快点看”的离奇喊声,一张看起来刚打印出来不久、还有油墨气味的照片出现在了蒋提白的鼻端,间接地隔开了他和“受害者”。   举着照片这人,恐怕觉得老板的脸和照片的距离实在近得不礼貌,担忧老板要看清照片恐有斗鸡眼的风险,于是拿着照片的手悄悄向后挪了一挪。   蒋提白凶残的视线焦点只能落在这照片上,他从右往左,从下到上,完全数清了照片上面都有几个人之后,他的手才舍得放松了一些,手一松,眼里的精光也缓缓散了。   拿着照片的人却没有发现他的软化,还在说:“老,老板,你彻底醒了吗,你要不确定,我这还有几张。”对方说着,手里至少二十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在蒋提白视线中呈扇形展开。   蒋提白:“……”这新来的有点东西,扣钱。   即便确定回来了,蒋提白疑心仍不肯褪去,还是毫不客气又仔细检查了几遍。   1927年的索尔维会议老照片,在蒋提白这里,实用性甚至比照片本身代表的“量子力学缩影”对现世的意义还要大。   先不考虑审判者游戏是怎么作弄物理学的,反正照片里的每一张面孔,都是真实世界才会有的,因此也只有看到它,蒋提白刚才醒来时不小心爆发的被害妄想、疑神疑鬼、包括某些灭绝人性的想法才强行被他沉入心湖。   等蒋提白终于放过那些照片,抬眼打量周遭。也是新鲜,他已经不在他昨晚睡前停留的卧室里,而是在另外一个陌生、不怎么宽敞的空间里醒来。   数数进游戏这些年,这几乎是第一遭。他也想起来了,是他执意搞得这一出,现在他是在自己的私人飞机上,眼下他理应已经到达锦川市了。   正常人的思维缓慢上线,蒋提白抬手打开遮光板,外头天色发青,朝阳浑圆黯淡,锦川这座商务机场的环境空旷,看起来很冷。   不过这种冷倒和他每天早晨起床所感受的冷是一样的,没限地域。   “看天气预报,今天锦川市有雨。”新人道。   蒋提白闻声回头,身后床铺虽然已经在整理了,但还是一团糟。   他眸子犯懒地左右移动,舌头更是粘住了一样动都不肯动一下,好半天,他才战胜了强烈的烦躁,对心有余悸的“受害人”哑声道:“你没事吧?”   后者如梦初醒一般对蒋提白说:“……对,对不起蒋总,李助理之前已经给我交代过了,只是我没想到……”   拿照片的新人立即用焦急的眼神拦住了这个话头,毕竟保密协议下,老板多多少少是个精神病这一点,好像不太适合和老板本人聊吧。   蒋提白观察几人眼神互动,知道刚才发疯这件事会有人帮他处理好的,他于是伸出手去要手机。   “蒋总?”受害人抚着通红的脖子咽口唾沫,提醒说:“李助理让您醒来联系他。”   蒋提白垂眸不语,他怕自己一开口,又跳起来掐住谁。   李助理李助理,所以这混蛋人在哪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外加这几个看起来不聪明的到锦川市了?什么意思,发配边疆?   蒋提白缓缓扶住额头,该处理的事一大堆,他却开始多余地回忆刚才的梦。   这个梦透着极端的异常,所有内容完全不像他的想象,稍微琢磨一下,他甚至开始火烧屁股,强忍着没有说脏话,最终虚弱道:“新来的,我手机呢?”   新来的真不争气,又慢半拍才明白是在叫他,赶忙收起那叠照片,从一片狼藉的卧室中翻出了蒋提白掉在地毯角落的手机,同时小心解释道:“……老板,我是小刘,我那个……”这人主动替蒋提白找借口:“最近换发型了。”   蒋提白动作一顿,装模作样去看那张“新面孔”,其实还在想小刘又是哪个小刘,这人真是傻瓜吧,为什么不说全名?一晃神总算让他给想起来——原来是每天跟李助理寸步不离的那个小刘秘书、小徒弟。   蒋提白接过手机,笑道:“眼镜也不戴了,怎么,谈恋爱了?”   刘觅:“哪有。”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了,”刘觅说完慌忙转移话题,“您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二十三?哦,这么说还真不是笨蛋,是学霸来着。   ——舍得放自己高才徒弟跟精神病老板一起出差,李助理虽然本人不在,但也算下血本了。   蒋提白咬牙想着,心里那股焦虑的邪火总算按下。而且对刘觅这种十几岁就进公司的老员工,他还真不能随便欺负……呵,李助理又拿老板下棋了,扣钱!   这边刘觅与蒋提白短短几句交谈后,则站立不安,开始充分理解自家李哥对创始人身体的担忧。   因为那件简直颠覆世界的怪事,平时这位老板就体弱多病,目前长期在疗养中,很少出现在人前。   刘觅自己也是时隔一个月,直到昨天才匆匆与对方照面。   当时公司大队人马自宽阔的走廊拐角处沉默地涌现,走在前面的创始人尤其阴郁消沉,一双凌厉剑眉完全凝固似的,眼睛里头沉静得毫无人……沉静得比以前更让人害怕。   刘觅本来从每天大量的资料中猜测这位创始人在现实中实际上已经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可偏偏对方昨天脚步生风的出现在眼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恐怕只有对方刚才醒来时那一刻的发狂,才真正让自己窥到了“那个世界”的一分可怖吧。   还有这位老板情绪稳定下来后的理智和无辜也同样令人心惊胆颤,哪怕他貌似歉疚地微笑,笑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也没什么感染力,仿佛那副单薄的笑容,只是为了拦住老板皮囊下面隐藏的洪水猛兽一般。   因此,老板可能也根本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叫他再休息一会儿。也是,在那个世界老板是没有健康苦恼的,醒来了当然要继续当工作狂。那支手机也很配合,在老板接过去的瞬间,有感应一般突然开始嗡嗡嗡地在对方指间震动个不停。   “那个世界”啊……   刘觅喉结轻轻滚动,他立即低下头隐藏了自己的口干舌燥,胡乱想到记事本里早已罗列好的长串工作,刚要转身,又被老板叫住了。   老板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刘觅浑身发僵,直到对方道:“三分钟,把陈雨依的联系方式给我。”   ……   落地在锦川,蒋提白今天打开信箱的速度飞快,甚至他希望一秒钟就掌握昨晚到此刻发生的所有事,之后他还要给陈雨依打电话,那件事更十万火急。   于是蒋提白目光匆匆扫过指下屏幕,没想到第一条消息就让他眉头倏忽紧皱:   【老板,早安。十分钟前,商城玩家列表里凭空出现了一名叫做江醒的高级玩家,我想您已经认识她了。江醒售卖了一件副本录像,里面同时拍摄到了数十名玩家,也包括您在内。另外这个录像需要您本人过目一下,它实在太特殊了,不止是拍摄于特殊副本内,它本身的拍摄方式也非常奇怪,我】   蒋提白记得上次看到李助理发这么长的消息,还是几年前对方刚开始相信审判者游戏存在的时候,后来这人就彻底波澜不惊了,可见现在有什么东西又挑战了李助理的三观。蒋提白滑了一下屏幕,下面竟然还有两页。   ……所以江醒十分钟前冒出来,你花八分钟编辑的这条消息?   蒋提白一个电话打了回去,电话下一秒被接通。   “老板?”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意外。   蒋提白往日的确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发短信已经烦躁得和杀了他一样,但今天不同,今天他冒险连夜来锦川市是接驾来的,无论发生什么,出现了什么新幺蛾子,都不能影响他的计划。   不过,江醒的确不容小觑,这个人的存在本身都透着诡异,他有必要和下属沟通清楚。   “我有三个问题,那个录像有没有拍到贺肖?总结一下到底什么拍摄方式?三,找到江醒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李助理面对无礼的质问依然显得很冷静:“拍到了。从其他玩家的反应来看,贺肖在后半段几乎成了主角。其次,江醒发的录像,是所有副本录像中唯一以‘上帝视角’录制的,加上她本人的神秘,现在已经在玩家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一点,还没找到,现实中好像也不存在叫江醒的女人。”   蒋提白这边也沉默了数秒,都用来擦眼屎了,当他终于开口,声音更加无力和沙哑:“江醒之所以突然出现,因为她之前一直在使用一个可以让玩家匿名的程序。”   蒋提白说完,不远处走廊中有一个人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震惊地回过头来看他,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他:还有这种事?   蒋提白朝他微笑了一下,刘觅脚步飞快地跑了,看样子去联系盛北那边了。   “……匿名?和新人匿名一样?”   “没错,她的匿名性暂时消失,因为陈雨依捅伤她之后,林况取走了她的‘插件’。”   说到这,蒋提白又转头找了一找,很快就让他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U盘,而他视线的尽头,地上还躺着另一个不起眼的U盘,连着一条细细的女士银链。   这次电话那头没有沉默多久。   “您是说,江醒和我们一样……”   蒋提白淡淡道:“她也进去过白核副本的可能性极高,而且她是在新人的匿名期时进入的,不然我们不会完全没有关于她的记录。”   蒋提白拥有的作弊U盘,可以让持有它的人都进入同一个副本,相当于一个组队插件。   但显然,现在冒出一个江醒,她也拥有一段程序,不过她的程序,“实用性”可比蒋提白这个组队程序要高,蒋提白有些自嘲地想到。   “不,如果是这样,她恐怕不止拥有一种‘插件’,”电话那头理智而过度有礼貌的声音分析道:“从您这次进入的特殊副本玩家总人数来看,江醒是多出来的人,她有可能是上一场游戏中滞留的玩家。那么滞留是否也是一种特殊状态?另外她的视频,您或许不在意她的手法,但她的确使用了上帝视角,”因为蒋提白的漠不关心,助理特意又提起了这四个字,“这是否说明,她在某种程度上,提取了主神的‘游戏记录’?”   “可能吧,”蒋提白对这种刺激的新状况保持了无所谓,“我当她是主神本人、圣母玛利亚,如果现实中找不到她,我们就对她做不了什么,她也阻止不了我们要做的事,管她去死!”蒋提白到底泄露了一丝暴躁。   “可是……”   “别可是了,录像我现在没时间看,”他马上就要去找贺肖本人,录像的事可以稍后处理,“你还有别的事没有?”   听到这,助理也发现自家老板其实根本没把他发的消息看完了,淡定地说:“还有一件不那么紧急、但是也比较重要的事。”   “你说。”   “褚政残疾了。”   “……”   蒋提白的头疼得厉害,半晌问:“怎么残疾了?”   李助理的声音柔和许多:“他的一条手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刚才醒来时很激动,现在已经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在休息。”   蒋提白本来想说褚政这次完全是自己作死,怪不了别人,甚至他没死透已经是烧高香了,但他也不想在下属面前表现的太不是人,所以又过了一会儿才说:“最快速度给他安排外骨骼义肢的治疗,另外让我们研发神经义肢的团队接待他,告诉他,他还可以继续为大家发光发热、做牛做马。”说到最后,蒋提白声音难免带上讽刺,不过李助理并不在意。   “好的,马上为他安排,不过……”   蒋提白深吸气,“‘不过’?!”   “不过……还有一件事,褚政的生存点也跟着清零了。”   “好样的,”蒋提白停顿数秒,终于彻底爆发,“你赶紧告诉这个蠢货,他活着都是他妈的浪费空气,浪费资源,就他这次干的那点破事,什么神经义肢,他配吗?!我宁愿给一头猪装义肢也不给他装!你给他插两根儿筷子赶紧让他滚算了,挂了!”   扔了手机蒋提白还想骂人,可以说如果褚政现在在他面前,他可以把他另一条胳膊也打到没知觉。   这时候蒋提白看到刘觅站在远处犹犹豫豫,冷静片刻朝他招手:“电话呢?”   刘觅求生欲极强地大步跑过来捡起了蒋提白的手机,“老板,发到您微信里了。”   蒋提白打开微信一看,151开头的一列数字,正是陈雨依不久前在游戏里对贺肖说的,只是这偏心的女人,最后几个号码说的鬼鬼祟祟,自己根本没听清,现在他扫了一眼,直接打了过去。   和他的下属不同,给陈雨依打的电话这叫一个费劲,足足五分钟,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蒋提白发短信:【蒋提白,接,接电话啊大姐!】   谁知下一秒收到一个:【?】   这次蒋提白打电话,对方很快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把慵懒的声音:“什么事啊好弟弟。”   “你把电话号码告诉别人,现在又不接电话,玩得哪一出?”   陈雨依在电话那头哼笑:“我是告诉了‘别人’,又没告诉你,你哪来的我电话?顺风耳啊?”   蒋提白宁愿承认自己是顺风耳,也没接话,而且他也没时间聊下去,便直接进入主题:“我有件事要问你。”   “……嗯?好啊,我听听蒋大佬有什么事得屈尊问我?”   她却万万没想到,蒋提白问的是:“前天巴秀村那个副本,你出来的时候,融合了几个灵神的记忆?”   陈雨依沉默片刻,懒散的声音忽然有些警惕,“什么几个灵神,你融合了几个,出什么问题了?”   蒋提白眯了眯眼,说:“一开始,我醒来的时候,只融合了一个灵神的记忆,但刚才,我怀疑我融合了第二个灵神记忆,那个小的。”   “你……你是说小蒋的?这不可能……”   “你少废话,你当时到底融合了几个灵神的记忆?”   谁知陈雨依却更安静了,蒋提白这边拧眉,“怎么不说话了,这还需要犹豫?”   “什么犹豫,我不得给你数清楚吗?”   “……”   “好了好了,我有三组记忆,一个是我本人,一个是自杀狂,还有一个是游荡者。你可真会揭人伤疤,几点来接我啊?”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蒋提白却更混乱了,他强自冷静道:“下午,你等着电话。”   陈雨依很快就挂了电话,蒋提白这边拿着电话的手却开始失温,直至隐隐地颤抖。   不对,这不对。   如果他刚才梦到的真的是“小蒋”的记忆回来了,那么“小蒋”的记忆就有问题。   不……不是蒋柏有问题,是蒋柏记忆里的贺肖,贺肖有问题。   贺肖当时在面对小时候的自己时……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当时为什么情绪会失控?   还有,贺肖这件事,本身就有个大矛盾,但一直云山雾罩,竟然被自己强行忽略了。   那就是为什么,自己在第一眼看到匿名性消失的贺肖时,没有认出他来?贺肖明明和他父亲长相几乎一样?   又为什么上上个副本的记忆,到现在才突然冒出来?   主神……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第194章 第194章 第二个受害人 城市有害垃……   只穿着睡衣的蒋提白呆坐着, 两只光脚干燥又冰凉,浑身血液都涌进了脑袋,将每一个脑细胞都煮得咕噜噜沸腾, 极速思考产生的弯弯绕绕让他眼前发晕。   一个个离奇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拔地而起,眼看成了一座座看似坚固的城市,可但凡其中有一粒沙子产生悖论,这规模宏伟的猜疑之城就会瞬间粉碎推平,从头再想。   总之一觉醒来, 眼下出现了一个蒋提白没有见识过的难题, 甚至这个难题的答案都好像远离现实世界,蒋提白边想都边感到无望,他强迫自己想来想去,最终有了几个关于贺肖的重要猜测和想法, 就算这样, 只要贺肖的脸闪现在蒋提白脑海中, 他就瞬间溃不成军,头脑一片空白, 剩下发晕而已。   “老板, 老板?”   蒋提白迷茫抬起眼,刘觅端着餐盘站在不远处,努力地模仿他师父的耐心:“您的早餐。”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蒋提白也能闻到刘觅手里端着的哈密瓜味道,真是浓郁的香甜,他终于想起了昨天自己随手勾选的那一笔。   “不吃了, ”蒋提白暂停了思考,问刘觅:“事情办了吗?”   刘觅赶忙用一只手端着切成小块的蜜瓜,另一只手掏手机, 同时回答:“已经派车出去了。”   蒋提白恩了一声,“别吓到他……”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蒋提白盯着刘觅的眼珠定住了,又问:“派的什么车?”   这样的眼神叫刘觅也定住了,再回答时不由自主地磕巴:“就,就和平时一样……”   “我说——”蒋提白一字一顿,声音不自觉提高,“别吓到他!!”   刘觅快哭了,好吓人,真的好吓人,他急忙转身就走,“知道了老板,马上,马上换车!”   ……   贺群青背着包,怀里抱着一个硬邦邦、鼓鼓囊囊、被布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东西,立在略显空旷的十字路口。   天色还没大亮,但起风之后,这天像是亮不起来了。   不久前,他费了不少力气才离开林况家,心里清楚得很,现在不会有任何人会来找他,于是走着走着,从一睁开眼就被迫折腾个不停的贺群青,脚步越走越慢,借着红绿灯交替的工夫,便停在了原地,刚好可以简单地休息一下。   静默中他没有注意到,从某一刻起,周遭有了莫名的变化,风停了,四周光线变暗了,空气的重量增加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被无形的东西团团包围了起来,它们附着在他身边,散发着阴森低迷的气息,带着尖利的惨叫声冲进他耳中——   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重重砸在了贺群青的肩头,他浑身一僵。   过了有半分钟,他才从愣怔中回过神,不由抬起头,雨滴同一时间变得密集落在他脸上,他微眯眼,低头时绿灯又变成红灯,他只能逐渐被淋湿地多等一等。   雨下大了,本来宁静的十字路口也变得凌乱,以至于当一辆巨大的车哐嗤停在不远处等红灯时,贺群青都简单地忽略了它,只是朝人行道迈出一步。   可接下来他又隐约听到了不知从来传来的“哐哐”声,本能地在雨中循声看去,第一眼先看到了身侧不远处停着的卡车,白色的车身上清晰地漆着大字:城市有害垃圾转运车。   忽然间,雨像是下得慢了一些,贺群青不知道为什么转过了身,两只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不仅转过身,在看到两名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朝他招着手走来、像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时,他心情竟然也是无比的平静,一条腿还自动地抬了起来——   面前强健的人影猛然倒飞出去,对方意外的神情在摔出去的瞬间印在贺群青眼底,同时啷啷滚落在地上的,还有对方藏在身后的一只奇怪的喷瓶。   贺群青则根本没有一丝心情去质问、去探究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反正妨碍不了他太久……这想法冒出来的多少有点早了,眨眼间,他身边变魔术一样出现了许多身手矫健的人,这些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来抓他,或一齐将他引向那辆卡车。   贺群青眉头紧紧皱着,思绪终于彻底从昨晚的副本和清场里脱离出来,注意力完全来到了当下。   他们这是干什么?   人贩子?   器官买卖?   光天化日的……   贺群青怀里抱着自己的骨灰罐,行动难免受限,有好几次就想把东西扔出去,反正也没什么用,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天的副本,他现在真有点放不开手,好像罐子里头那个人比现在外面这个他要更清白似的。   可毕竟是暴力冲突,贺群青火气也逐渐上来,想不了那么多了,一有机会,他就弯腰放下了那个骨灰罐,拳头毫不客气地挥了出去——   这些人明显乱了阵脚,但很快又不管不顾朝贺群青扑了过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势,期间贺群青甚至还听到了几声“嗤嗤”的声音,只是都被他屏息躲过了。   道路不知为何彻底变得空荡荡,四周一辆车都没了,直到某一刻,同时有好几辆车停在了附近,贺群青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十分响亮的开关车门声音响起来,下一秒,一个隐含怒意的声音几乎是咆哮着在雨中响起:“你们干什么,都不看手机吗?住手!都住手!!”   贺群青气喘吁吁住了手,因为周围所有人也都不知所措停下了动作,这时贺群青才明白,这个极为耳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是谁发出的。   蒋提白踏踏踩着雨水快速走了过来,贺群青缓缓抬眼盯着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蒋提白脸色比较副本里的他更加苍白,甚至还罕见地穿着一件白色T恤,显得生了病一般,让贺群青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席枝舞剧团那时候的蒋提白。   “你……”   贺群青才说出一个字,知道完全搞砸了的蒋提白就抢过话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你怎么没在林况家?”提起林况,纯属蒋提白为转移对方注意力出的昏招。   “老板?”   有人小心翼翼呼唤蒋提白。   “干什么?”蒋提白没好气看周围数人,尤其还有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反过来被迷倒了,正在地上呼呼大睡,蒋提白眼前发黑。   结果其中一名经常干这种活儿的员工,那只冒血丝儿的手此时正举着手机,手机里通话视频开着。   蒋提白先是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下一秒,他不由自主靠近了手机,试图看得更清晰一些,为此他同时眯起了眼。   视频中的人原本被床单五花大绑,蒋提白看到自己的员工在场,三个人同时给他松绑,最后好不容易,视频对准了受害者的脸,林况喘着粗气扔开一团布,呸呸两声后瞪向手机外面,一看是蒋提白,却是一愣。   “老大?”   紧接着他问:“贺肖呢?”   蒋提白快速看了一眼贺群青,后者莫名扭过了头,没有看手机。   “他是不是在你旁边?!”林况气势汹汹地问完,声音又弱了,不确定道:“老大,不是,你找到人了吗?”   蒋提白没说话,只是忍不住又看了贺群青一眼。   林况虽然没看到贺群青,但也瞬间理解了状况,停顿许久后,他说:“老大,我那个……饿了。”   蒋提白:“走,收工,咳!” 第195章 第195章 桂花糯米藕(上) 林况第……   蒋提白说完主动关了视频, 但他的故作轻松丝毫不能把事情揭过去。   只见贺肖浑身湿透僵站在雨里,背影仿佛在说他现在哪都不想去,以及谁再碰他一下, 他本来也没有完全放松的拳头就又得不客气了。   “老板?”刘觅飞快将伞在蒋提白头顶撑开。   一阵冷雨斜砸下来,蒋提白接过刘觅递来的伞,本想悄摸靠近贺肖,脚后跟都抬起来了,可当他看到对方那不含指责、也不予理会的平静表情, 蒋提白身体就莫名地动弹不得。   早晨他的胡思乱想到现在也没完, 脑袋仍一团乱麻,只能先用眼神示意多余的人立刻离开这里。   刘觅顺着老板的意愿赶走其他人,没忍住私下质问同事:“怎么下手这么重?”   对方抹了把脸,心里比刘觅还苦, “李助理今早说, 不能把贺肖看成普通人, 让我们慎重点……”   “……”可是这位大哥,此慎重非彼慎重啊。   望着一瘸一拐离开的私人保镖团队, 包括两名被抬走的壮汉, 刘觅到底是惊愕地看向传闻中的贺肖。   这就是最近在“游戏”里一直跟着创始人的那个新人?   真的太厉害了……   还有林况也在锦川市。今天不止能一口气见到他们两位,甚至下午还要去接陈雨依本人,真的过节了!   刘觅隐隐激动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心思,他挥手让卡车开走。   很快,转运车拐了个小弯, 绕过蒋提白一行人,快速离开了这个路口消失在远处,只剩下蒋提白来时乘坐的私家车在原地等待。   蒋提白终于战胜犹豫, 撑着伞缓缓靠近贺群青,和他商量:“太冷了,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聊聊行吗,还有林况也马上就过来了?”   贺肖听到林况的名字,视线更低了,但当他抬头直视蒋提白时,还是客气地拒绝:“不用了,我跟你和林况也没什么可聊的。”   贺群青心里很坚定,哪怕他也知道林况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林况为了蒋提白可以两肋插刀,有林况在,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还不如放开林况,像之前那样,蒋提白总归会照顾好林况的。   还有陈雨依、金梓语,她们现在都是蒋提白的朋友,陈雨依本身也是高级玩家,自己对他们的意义可有可无。   所以贺群青自认说完这句话后,就把他和蒋提白要说的话都说干净了,现在任何人不能动摇他的内心,他已经决定不再和蒋提白一起下副本。   哪怕得多花一段时间才能脱离系统,他也愿意。   而且自从知道蒋提白就是蒋柏后,已经闹出了不少事情,贺群青现在就想暂时忘掉过去,公事公办地完成系统给的任务,而蒋提白如果在眼前,自己显然是做不到的。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凭蒋提白的聪明,自己游荡者的身份估计很快就会暴露。   这也给了贺群青明悟,他一开始就选错路了。他是游戏里的怪物,而蒋提白他们都是玩家,他和玩家们走得实在太近了。   他真正应该做的,就是和玩家们保持距离,只引导他们做正确的事,当然也可以毫无愧疚地去惩罚他们,同时自己的一切丑恶变化,都可以隐藏得好好的,他在黑暗中会更加从容。   现在自己的一切都乱七八糟,可能就是因为有了蒋提白这些近处的人,如果自己一直悄无声息地游走在玩家之间,哪会有现在这么多的痛苦和羞耻?   想到要立即离开,贺群青视线难免向旁边地面看过去,找刚才被自己粗鲁放在旁边的骨灰罐。那不起眼的罐子此时翻倒在道牙下,还有一个人比他定睛地更快,本来殷勤地要去捡回来,脚步却猛然停顿,仿佛主人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大伞歪向一旁,一抖又被大力拉扯回来,手上突然没了力气的蒋提白抬起死气沉沉的眼,朝贺群青露出了一个不像笑的笑,嘴唇动动,也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贺群青知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部分人对这个还是比较敏感的,所以自己去捡了起来,在手里看看,因为外面包裹得严实,瓷罐本身也粗重厚实,所以完好无损,只有外面包裹的布沾满了泥水,一攥就往下淌。   贺群青对此万分平静,视线开始看向来路——这里偏僻,本来他想走过两条街再打车去机场,现在浑身湿透的,估计也打不到车,但公交车八成没问题的。   那伞徐徐追了上来。   蒋提白的脸色比之前更惨淡,声音也不听话得僵硬:“给我个向你赔罪的机会……我保证会给你解释清楚的,贺肖?”   贺群青充耳不闻,稳了稳背包抬脚就走。   “贺肖……”   身后蒋提白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贺群青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好在贺群青打从看到那载着不少人的卡车离开,就已经明白了,蒋提白在现实里肯定也比大部分人生活得强多了,他还是别去可怜蒋提白,可怜自己吧。   心中颇有些讽刺,贺群青没再多看蒋提白,就在这时,贺群青的手机催命一样连连震动。   看到来电显示,贺群青脚步虽然没停,但还是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犹豫之后,他挂断了林况的电话。   这次又没走出多远,蒋提白在他身后喊:“怎么连林况的电话都不接了?他让你看短信,贺肖!”   贺群青终于扭头,忍不住瞪蒋提白,毕竟前一天在现实里,很有可能就是蒋提白控制着林况搞得花样百出,自己才没走成,现在蒋提白本人都出现在锦川市,他和林况合伙的可能性更大了。   可短信一直来个不停,最终,贺群青还是站住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单手抓着屏幕,雨点不停落下来,屏幕非常不灵光,点了好多下,突然数不清的哭脸表情刷了出来,贺群青又翻回去好几页,才看到林况在说:   【贺肖,我的手好疼啊,可能是脱臼以后又在副本里被砍掉,留后遗症了,你刚才绑我我都不计较了,你快和老大过来看看我的手怎么了,真的不听使唤,太疼了[大哭][大哭]】   贺群青站在原地静默了:“……”   这时蒋提白的声音再度穿透雨水传了过来,有些挫败道:“贺肖,我们真的……得是仇人吗?你不是都知道了,决定原谅我了吗?明明之前……”   蒋提白心知自己问得多余,还是想确认点什么,毕竟不久前在副本里,贺肖还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人真的还是要走,恨不得和自己划清界限?   视线滑过那人怀里抱着的东西,蒋提白眼睛又像被刺了一下,猛地眨眼后声音陡然虚弱,“林况说他手疼得厉害,你也了解他昨天的情况。另外,你应该还不知道,褚政的生存点清零了……”   眼见贺肖动作一顿,视线终于又投了过来,蒋提白心里立刻多了点热乎气儿,心说对不起了褚政,嘴里道:“褚政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一条手臂目前也不能动弹,要好起来估计……”估计想都别想,“得过几天。我也担心林况,你不去看看他?”   贺群青僵立片刻,肩头还是松了下来,低头看着手机里不知不觉间堆积得越来越多的来自林况的消息……看过林况再走也不迟。   刚才趁林况不备,层层把他绑起来的时候,的确听到林况又骂又求饶,大喊疼疼疼,但当时自己想着根本不会再上当,就狠心不理会,没想到这时候还是被自己过分的行为影响了,也是报应。   放下手机长叹口气,蒋提白已经来到了近处,眼前一暗,大伞再度来到头顶:“小心。单手抱着不方便吧,用不用我……我帮你?”蒋提白艰难道。   “不用了。”   “那走吧,我带你去林况那。我还带了很多衣服,一会儿你换上,顺便我们再吃点东西。”蒋提白在心里告诫自己稍安勿躁,一步步来,因此神情透着十足的开明,完全是在有礼貌地征求贺群青的意见。   都到了这个地步,贺群青只能沉默地点头,下一秒蒋提白就得寸进尺,最后因为靠得太近,被贺群青用胳膊肘顶远了。   刘觅则灵敏地接收到了老板给他的眼神。   带了很多衣服对吧?好的好的,马上买过来。   刘觅此时真算是松了口气,刚才贺肖头也不回地离开时,他分明看到老板的拳头攥了起来,当时还在担心,保安部门的人撤走了,老板万一要强留下贺肖,还是挺费劲的,搞不好自己也得当一次肉盾……   没想到问题眨眼就解决了,只是贺肖仅同意去看林况,疏离的态度并没有回转,老板又怎么才能带贺肖回盛北?   刘觅操碎了心,替两人打开车门后赶紧联系同事,让他们先找个不靠谱的医生再说。   ……   “这是哪?”一下车,贺群青就警惕地看向蒋提白。   路程不长,一路上都没找到话题、或者说一路上对着那个脏兮兮的布包,始终没能开腔的蒋提白这时候眉头终于一展,“我们这么多人,又吃饭又谈事情,这里比较方便。”   这时候贺群青疑惑的视线便投向了一同下车的刘觅,后者赶忙说:“您放心,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但这里的确有医生值班,我们也联系过了,可以让他先给林先生看看手,等大医院上班了,我会再送林先生去做详细检查。”   蒋提白颇为赞同地点头,贺群青也只能不再多问。   不过也是,附近无论是早餐店还是早茶店,这个时间,又下着大雨,能接待他们倒真不多。   眼前则是一个还没闭店的夜总会,大门口等着一名经理,刘觅上前确认一番,经理就领着他们直接走向深处包厢,越走还越僻静。   贺群青难免越发怀疑起蒋提白现实里的身份和工作,他忍着没问,免得和蒋提白更加熟悉,直到包厢门打开,林况幽怨地瞪视过来。   贺群青脚步在门口站定,两人对视片刻,贺群青问:“你手不疼了?”   林况的眼神顷刻间友善许多,但还是磨牙道:“怎么不疼,你来试试。”   蒋提白是怕了贺群青要走,所以没等贺群青再仔细观察林况,就推着人进了包厢,叫服务生过来点菜。   他们刚出副本,包括贺群青在内都没缓过来,不想吃荤的,所以很快,蒋提白就点了几串烧烤素菜、足够三个人吃的大份蛋炒饭以及热饮,最后点了个桂花糯米藕的甜品。   “先上甜的,”蒋提白说完,把菜单给了刘觅,让他和司机、还有另外一辆轿车上的几人去了靠门一处卡座。   很快夜总会的“坐班”医生也在刘觅安排下来看过了林况的手,林况一言不发,但皱着眉头,似乎真的不太好,贺群青便一直沉默着。   医生最后说:“还是机械性损伤,你说昨天刚复位过,怎么今天又折腾成这样?你看肿得这么高!先吃点消炎止痛的药,也要忌口,你们点烧烤了吧?”   说完又对贺群青和蒋提白道:“你们也是,赶紧把衣服换了吧,不能年轻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那边门一开,出去不久的刘觅滑着两个大行李箱进门了。   蒋提白严肃认错道:“这就换,马上换。”   林况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蒋提白,说不激动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早上发生的一切太过刺激,他现在还没有平复过来,只要一想到早上自己被绑起来的过程,脑瓜子就嗡嗡的,那个丢人就别说了。   他刚睁开眼的时候,贺肖还没醒,甚至他俩进副本前拽在一起的手都还没分开。   林况第一时间去看游戏里丢失的那只手,见还好好的,当然是谢天谢地,无比的庆幸,谁料沉浸在高兴和放松里没多久,一股杀人一样的力道就从贺肖那边传来,不等林况转头,自己的手臂已经被钳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贺肖,一翻身竟然骑在了自己身上,林况震惊地抬起头,瞬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贺肖给五花大绑了! 第196章 第196章 桂花糯米藕(中) 那个叫……   现在贺肖到底没走成, 人就在眼前,林况真的想问他一句:咱俩都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你竟然一回到现实就能翻脸无情?   手疼不疼的先不论, 这心口却好像噗呲噗呲被捅了百十来下,副本和现实两面夹击,他心理阴影都有了,以后杀了他也不要跟谁躺一张床了!   林况望着天花板无声长叹,抱着重新固定起来的手腕把自己塞进了沙发里, 嘴上没说, 但再度瞪了贺群青一眼,这一眼就等于他内心现在所有的质问了。   贺群青默默将眼前的热水杯推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林况才有气无力地端起这杯水吹了吹。   三个大男人一时相顾无言。   医生早出去了, 两个行李箱搁在一旁, 蒋提白本来应该招呼人换衣服, 可看着不远处浑身湿透的贺肖,他脑袋里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叫贺群青的男人的影子。   想到那人, 蒋提白一口气险些憋死自己, 半晌终于扭过头长呼出口气,好巧不巧,又让他见到那个硬邦邦的包裹。这次他眼神一下子僵住,逃无可逃,任由想象力在脑海中一通翻搅,还无法组成具体的字词让他来张口对其他人说点什么。   根本没有可能性。   蒋提白在心底反驳。   我的脑子一定是昨晚人事不省的时候被驴踢了, 不然怎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肖和贺……贺群青是父子,这都是现实里确认过的,没必要因为副本里一段所谓“灵神”的伪记忆, 就开始不停做一些没用的假设吧?   ——他现在接收了灵神蒋柏的记忆,多少也受了对方的影响。   那蠢小孩从第一次见到贺肖起,就把对方当成了贺群青,还一口一个“哥哥”叫着。   搞得蒋提白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非常荒谬的想法:贺肖如果不是贺肖……万一他是那个人……   停停赶紧停,说到底主神只想看笑话吧?   竟然让贺群青的孩子进入游戏,来到他蒋提白身边,对双方都是冲击,这不就是主神一贯喜欢玩的?   不过万一,万一主神觉得这样还不够,想看更大的乐子呢?   它会不会……不,是能不能,主神有没有那个能力……让死去的贺群青……   他没忘,贺肖身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奇怪地方。例如贺肖的实力其实远远超过普通人,有时展露出的那种离奇的强大,和当年将自己带出火场的贺群青十分相似——   呵,别开玩笑了!!   蒋提白浑身发冷,闭上眼在身体的静止中颇为顽固地想:无论如何,我今天的想法都太荒谬了,估计是病情加重了。一会儿让李助理联系心理医生……不,上次那个心理医生似乎被吓跑了,还是直接找精神科医生开药,这样比较快。   蒋提白心头翻腾,表面冷静,疯狂想要抽烟的手指下意识搓动,当他垂眸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又立马决定,贺肖不喜欢他喝酒抽烟,他从现在开始就一根儿烟都不碰——除非贺肖不在。   他是决定不抽了,偏偏他的心脏替他着急一样,在思绪下不断加速,很快就不健康地嗵嗵嗵剧烈跳动着,疯狂地燃烧身体的氧气,让他的肺部跟着紧缩,直至蒋提白浑身开始发麻,眼前浮起大片的黑点,简直就快要倒下去——   蒋提白气得心跳更剧烈了,心头辱骂自己,这个时候犯精神病,真的?   只是想到贺群青……一个天方夜谭的猜测而已,自己怎么就吓成这样,至于吗?   “老板?”刘觅的声音几乎立刻就响了起来,听起来担惊受怕的。   别出声。   蒋提白强行不让手颤抖,心想这小助理还是修为尚浅,抬起目光慢吞吞移动了过去,收到眼神的刘觅更吓得不轻了,只能掩饰地转过身。   “你是什么老板?”终于,蒋提白听到贺肖问:“大白天就敢绑架别人?看你的员工也都不像普通人,更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   贺肖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同时,蒋提白脑海里忽然一静,停顿数秒后,他高悬的心跳奇迹般降落,最终“咕咚”一下,沉回了胃里,一阵平复的暖意自胸口蔓延开来,蒋提白手上的力气渐渐收了回来,他坐着没动,只是叹了口气。   “绑架,什么绑架……你是被绑来的?”林况后知后觉,愕然望向不远处卡座里那些个沉默不语、神情深深缺乏幽默感的大哥们。   贺群青则以为蒋提白的叹气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为难,便沉默了。   “恩。”这时蒋提白忽然出声。   贺群青和林况一齐看向他,蒋提白捧起了热水杯,托在凉冰冰发僵的指间捂手,轻描淡写说:“的确不是第一次绑人了。”   林况愣了片刻,回过神不由清清嗓子,看看贺群青,又偷瞄蒋提白,怕两人误会更深,犹豫片刻后道:“老大……那个,其实我一直没说,在一开始跟你下副本之后,回到现实我就查过你的身份……当然我不是找私家侦探什么的!就是一时兴起,在手机上随便查了下,没想到真的有点结果……不过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商城里还有些玩家在传播关于你真实身份的消息,不过我看着都挺离谱,还想是不是哪个玩家在百科里胡搞……”   蒋提白诚实地点头:“是真的。”   林况一噎,“真,真的?”   “大部分吧,”蒋提白回答:“网络上说我是海外华裔,这点不是真的,我土生土长,没在国外接受过精英教育,只是出去过一阵子,我的核心团队也在国内,另外我近些年一直待在盛北,没有‘回国’过。”   他特意为一脸懵逼的林况解释:“当时有‘知情人士’想蹭我的热度,我还没来得及向公众澄清就进游戏了,后来想想,不解释了,干脆‘回国’了。”   林况哪里料到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早晨,蒋提白本人就在他面前这么随口承认了被玩家们猜来猜去的真实身份,一时呆呆摸着吊起来的胳膊,左思右想,耳根竟然有点发红的迹象,完全是激动的。   “所以你……你真是那个‘蒋提白’?白心智能的创始人?”   蒋提白又“嗯”一声,林况倒吸一口凉气,膝盖忍不住都向后缩了缩,甚至坐直了些还是不得劲儿,真情流露地发出了卧槽的感慨!   在“巴秀村”里,林况分明见过小时候的蒋提白,出副本后,又见到老大小时候的照片,更觉得蒋提白不是那个“Jon”,那个创始人蒋提白是加纳大华裔,不是本国人。   可恶啊,就是说“蒋提白”这个名字很难重名!   林况跟着想起了蒋提白的微信名,所以应该不是“Jon”,就是“jiang”吧?   白心智能?   贺群青犹豫片刻,去摸手机,准备自己也搜一下。   林况看到了他的动作,哪想到现在还有人彻底不了解这家公司,只当贺群青是不知道细节,顿时精神焕发:“你——贺肖,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们创始人是谁?确实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方面的报道了,老大,你是不是控制了新闻业?”   “怎么可能,”蒋提白听了真牙疼,“只是撤掉了一些关于我本人的‘不实言论’。”   贺群青不清楚白心智能是个多了不起的公司,不过从林况的反应来看,这好像是件本该人尽皆知的事,可惜他就不知道,目前只是觉得比较耳熟。   反正听名字是个高科技公司……   这时候贺群青自然想起了蒋提白在副本里通宵敲代码的模样,暗道这类工作果然适合蒋提白……不过绑架是怎么回事?   就算蒋提白是再大的老板,什么创始人,也不能解释这种行为吧,有钱就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违法吗?   显然林况也想起这点,问蒋提白:“那‘不是第一次绑人’是什么意思?”   贺群青一听林况这口气,根本不是在关心被绑的人是谁,而是在问需不需要帮忙一样,忍不住瞟林况,林况当即补充:“绑人……是不对的!”说完还压下了情不自禁的笑容,“再有钞能力也不行!不过贺肖,我相信老大的为人,肯定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蒋提白及时点头表示同意,他也知道,今天不说清楚,贺肖不会跟自己走,想了想对刘觅说:“把昨天‘开会’的视频给我。”   刘觅担心自家老板的焦虑症状,本来就在一旁竖着耳朵,这时候赶忙摆弄手机,很快给蒋提白递了过来。   于是蒋提白把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放在桌上,贺群青和林况都低头看过去。   刘觅又想到不对,赶忙伸手,在两人眼皮底下,十足紧张地将手机声音放大了。   顿时嗡嗡的说话声连成一片,因为视频里人实在太多,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拍摄视角是众人的正前方,应该是由摄像头记录的。   屏幕里坐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一千人,甚至不止这个数,让贺群青和林况都很困惑,不知道蒋提白给他们看这个仿佛公司员工开大会的视频其中用意何在。   这时林况忽然“嗯?”了一声,疑惑地离手机更近了一些,视线左右挪动,眉头倒越抬越高,等他抬头看蒋提白,语塞中瞳仁仿佛在震动。   蒋提白竟然又对他点了点头。   贺群青拿起被冷落的手机,“怎么了?”   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就是这些员工年龄很随意,穿着也很随意,相互说着话,一个个表情不佳,好像都在说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一样。   忽然,贺群青的视线一顿,手下不由将视频暂停,很快放大了其中一处。   这是……   “牛心言?”   贺群青抬起头,意识到了林况的震惊来自何处。   “这些人,”贺群青看向蒋提白,同时已经明白蒋提白恐怕真的正做着一件大的了不得的事,“难道都是游戏玩家?”   “老大,”林况是彻底折服了,“这些人都是你绑去的?!”   蒋提白:“反正打电话是请不来的。”   “可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报警吗?”   “……你放心,我的钞能力也没能控制公.安机关,”蒋提白及时打住林况的畅想,“我们只是先把人接过来,接来之后会好好招待,尽快安排一次谈话,而谈话之后,他们大部分都会同意留下,和我合作。”   他的说法别说贺群青,连林况都没有说服,林况不自觉问:“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安排第二次谈话。”   “……”   “……以及副本通关培训课,”蒋提白明显在很认真地思考其他好处,“还保障低生存点玩家的存活,每日给予一定数额的生存点。”   林况呆呆地听着。   蒋提白拧眉,“包吃包住,还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夜晚有保镖保护他们身体安全,白天可以吃自助餐,也可以点外卖,”他微微一笑,“不过我们公司食堂有米其林餐厅的水准。”   林况:“……”怎么办,老大好像挺自豪的。   视频这时候已经停了半晌,终于,林况在安静中问出关键:“为什么啊?老大,你养着这么多玩家干什么?这些人里能有几个好东西,而且这也太危险了吧?”   “对他们来说,当然是有利可图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老实坐在一起开会。像你说的,早报了无数次警了,”蒋提白淡化一切他想要淡化的,语气称得上温馨,仿佛他在盛北组织起的是一个大家庭。   这时他铺垫足够,终于可以向两人吐露:   “我邀请其他玩家,是因为我要做一件事,但人手严重不足,哪怕是现在这么多人,对我们的计划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老大,到底什么计划,你要做什么?”林况真的想不通玩家们对这个世界还能有什么贡献,何况这么大的事,看起来蒋提白干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玩家中竟然没有人泄露一丝端倪。   他完全想象不出,蒋提白在现实中这么严格的控制住玩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小目标上来说,”蒋提白不想把话说的太大,免得吓到两人,“我要找到我以前去过的某个副本,从里面拿到一段程序,那段程序可以让玩家彻底脱离游戏。”   贺群青与林况身形凝固不动,贺群青瞳仁紧缩,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不该听下去。   林况的嘴巴张大了,久久不能合上,又过了片刻,他声音发颤地问:“有可能吗?这真的……有可能吗?”   蒋提白自然点头,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始终只去肯定事情的结果,谁让他是真正的疯子。   “还不止,”这时蒋提白原本恹恹的眼神仿佛灼灼燃烧起来,“还有一个大目标。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把主神……”   “我去洗手间换衣服,”贺群青猛地站起来,浑身僵硬地说:“……等一下,等一下你再继续说。” 第197章 第197章 桂花糯米藕(下) “已经……   贺群青话音落下, 林况坐立不安,频频看向他家老大,就差明着求蒋提白赶快说点什么来阻止了。   毕竟蒋提白正说到关键, 这时候贺肖却要先换衣服,分明还是不愿意知道那么多,不然不好脱离他们。   贺群青脚步才一动,小臂被人抓住,垂下视线便对上了蒋提白的。蒋提白眼珠如一潭黑水, 混混沌沌, 配上他苍白皮肤更是深不见底,仿佛下一秒要翻脸。   “你不相信我说的?”这边蒋提白想法比林况还悲观。   拐弯抹角已经没有意义,蒋提白道:“我知道玩家间还有种说法,说杀了游荡者就可以彻底离开游戏。但游荡者到今早为止, 每天清场的数量已经接近六百个副本, 少算每个副本剩余玩家五人, 它每天至少要杀三千人,一秒一个也得杀五十分钟, 可我们都知道, 它根本没用那么长时间。”   蒋提白眉心忽然皱起来,看向抓着贺群青的手,他感觉到贺肖的手在莫名地发抖,会不会真的是太冷了才想去换衣服?   他狠心道:“……游荡者本身和特殊副本一样,是搅乱一切时间和空间的存在,这样的东西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对抗的, 玩家想要杀了游荡者通关,可能吗?”   贺群青脑袋嗡嗡作响,身体的力量多半用在了小腿上, 蒋提白的话让他脚底发软。   “但我的方法是可能的,不是我一个人在这空口白话,凭空想象,贺肖?”   蒋提白的语气越来越软和,暗藏焦急,和哀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盛北有最强大的智能系统帮助处理这件事,新一代模型甚至可以算出未来一天将会进行的副本难度和数量,还能计算参与的玩家人数和等级。到现在,寻找特定副本,已经没多困难了,单就事实来说,主神安排这么多玩家同时进行游戏,它必须要遵循一定的规律,基于这点,这才让我们的‘计算’成可能。现在盛北那边计划开展得很迅速,未来几天,就几天,我们想要做的事一定会有结果。”   听到这里,一旁的临时助理刘觅喉结滚动,渴得要命。   老板现在随口说出的,都是公司里的最高机密——至少对他这样的‘旁观者’来说是最高机密,但凡知道这些的人,都要签署条件极其苛刻的保密协议,现在却聊天一样被谈论起来,难免让刘觅犯了职业病,赤身裸体一样替创始人紧张,但他知道,现场这几人才不会在意所谓机密。   “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和我回盛北,我保证,你和林况不会白跑一趟。以及这也是我做一切事的理由:现实世界才是玩家的根据,不依靠现实里这些顶尖的力量,凡夫俗子怎么和‘神’抗衡?”   沉思片刻,贺群青道:“……你说的对。”   蒋提白一愣,没敢松手。   贺群青:“玩家都在遭遇非人的待遇,如果你真的能在几天内做到这些的话,那无论是杀游荡者,还是以黑色审判书作为目标,都远远不如你的计划……如果你能让大家尽早地解脱,你做的事就是绝对的正确。”   被完全赞同的蒋提白倒傻眼了,迟疑吐出两个字:“真的?”   贺群青点着头,眸光涣散,整个人神游天外一般:“普通人无法和‘神’抗衡,但你蒋提白显然不是这样,或许可以试试。”   蒋提白:“……”有点分不清啊,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贺群青是真心在夸蒋提白。   排除一切立场问题,蒋提白是在凭真材实学帮助其他玩家,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目的是帮助他们。   同时贺群青不可控制地想到,和神抗衡的凡夫俗子,还能称作是凡夫俗子吗?   那“据说”普通人无法对抗的游荡者,这个主神的玩具傀儡,于这样的“凡夫俗子”面前,最终又会如何呢?   “所以你……同意和我去盛北?”蒋提白终于又问。   贺群青看向眼里透出焦急和期待的林况,最终点了头:“好,我跟你去。”   此话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贺群青才又说:“现在我可以去换衣服了么?”   蒋提白马上也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可以啊,我们一起去。”   “得了吧,”贺群青按着蒋提白坐下,“你跟林况好不容易见面,再聊点别的,我再洗把脸,很快就回来。”   蒋提白笑了一下,揉着肩膀看他,仿佛想看进贺群青眼里,“你不会又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吧?”   贺群青淡淡瞥他一眼,好像觉得他的想法非常无聊且多余,“怎么可能。”   说完他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最干燥的衣服也湿了几个角,他抽出一件薄T恤抖了抖,准备当毛巾用,那边蒋提白也从行李箱里拎起两套短袖和运动长裤让他挑。   贺群青从游戏里出来也有了惯性思维,顺手拿了颜色深的一套。   不等出门,余光注意到卡座里几位便衣保镖尽职尽责起身,像是要跟他一起出去,贺群青准备推门的手不由一顿。   别说保镖现在怎么想,蒋提白看着贺肖发着潮气的颀长身体,也是非常担心这家伙一出门就会遇到男女老少的流氓。   “等一下,”蒋提白忍不住出声,还是不放心,“不然你就在隔壁包厢换,我给你把门?”   “我不会跑的,”贺群青皱眉,示意蒋提白自己往下看。   蒋提白根本不敢看,门边的贺肖嗓音像感冒了,比平时沉,平静地说:“我的东西都在这,我还跑什么?你们不用跟着我。”   蒋提白这才不得已确认了一眼,的确,那罐子没被偷换什么的,就是原来那个,竟然成“人质”了。   贺群青说完不再磨蹭,干脆推门出去,将蒋提白的视线彻底隔断。   他在夜总会洗手间的宽敞隔间几下换好衣服,刚套上短袖,手机轻微的震感传来,他立即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凭他的记忆力,这串号码就是名字,这名字是“江远”。   江远打电话被他挂断,贺群青点开江远情急发来的消息:   【小肖,你竟然有我的号码?总之谢谢你,谢谢你联系我!   我真的非常感动!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你和林况的住处,你不要着急,能告诉我林况出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江远的电话号码其实是贺群青不久前跟系统要的,那时候他已经把林况绑了起来。   当时他看着被堵住嘴、不断挣扎的林况发愣,后知后觉到自己下手有点重,担心起林况的安全。   因为林况的这个住处,没有告诉他的任何家人,最亲近的外婆也一无所知,如果放这样的林况一个人在房子里,恐怕几天几夜都没人会发现。   所以贺群青发消息给江远,让他稍后到林况家来,到时候大门虚掩,江远只需要走进来,自然能给林况松绑。   不过因为蒋提白的出现,这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贺群青于是回复了一条消息:   【不用去了,林况和我已经出门,这几天都不会回去。】   接下来手机连连震动,贺群青走出隔间洗脸,将手机放在一旁,捧水期间视线偶尔扫过不断亮起的屏幕,都是江远发来的短信。   他想着等会儿一起回复,这时另外一个没有名称的号码发来了消息。   和江远的号码一样,这一连串数字,在贺群青这也是清清楚楚,有名有姓的,他当即扯了几张擦手的纸巾,潦草抹几下手脸,拿起了手机。   这个号码压根儿没有通话记录,贺群青也没有打过去,一开始就是和对方发消息沟通。   这多半也因为贺群青醒来后情绪不稳定,当时竟然一门心思不愿意自己打电话被林况听到,好在电话那头也默认了这样的沟通方式。   而新发来的这条消息是:   【为什么要等,出了什么事?】   对方回复的是之前贺群青在车上发过去的【多等我一会儿】这条。   贺群青停顿片刻,又擦擦发梢上水滴,还是回复:【蒋提白在锦川】   过了两秒,对方回应:【我过来帮你】   贺群青打字比较慢,指尖认真地回复,脚尖也朝向洗手间外面,还没走出去,他已经看到走廊上人影凝固,蒋提白的“员工”已经在等他出去了,这次人数很有礼貌,只有两人。   贺群青又低头看手机,将编辑好的这一条:【不用了,你留在清港,我下午一定到】发送出去,才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蒋提白的私人保镖让开道路,眼前的年轻人却站住了脚步。   保镖疑惑地抬起眼,没来得及问一句:贺先生需要什么?视野中一团湿衣服赫然放大,瞬间他脑袋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男人横着倒在身后走廊里,哐啷一声闷响,贺群青扔下被衣服包裹的玻璃香薰瓶,快步走出了夜总会。   ……   等蒋提白听到骚乱,身边连续走出几个人,这些人又走回来的时候,他公事公办地问:“人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送去医院检查了。”   又过了足有半分钟,蒋提白才在噤若寒蝉中问:“他人呢?”   这次是刘觅回答的,刘觅焦急万分,早等着回答了,“贺肖早上离开林况家的时候,订了一张去清港的机票,或许他这次离开,还是……”   “清港?”蒋提白疲累万分,“他去清港干什么,就这么听陈雨依的话?”   刘觅:“这个……”   “机场,高铁站,汽车站,不管他以什么方式走,消息确认了立即联系我,”蒋提白平静道:“他去哪我就去哪。”   “可是李助理说……”   “让他自己跟我说。”   “老板,李助理的电话。”一员工递上手机。   蒋提白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下一秒,猛然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笔直砸在墙上摔得七零八碎。   “我说,”蒋提白坐回沙发,依旧看似冷静地说:“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老大……”林况被此举惊醒,也从贺肖离开的打击中回神,等他意识到这是现实不是副本,不由站起身,尝试道:“……对不住这位大哥,我那个,我赔你十部手机……”   “老板,李助理的电话。”谁知这位员工竟熟练掏出了第二部手机,还反过来安抚地看了林况一眼。   “让他滚,你们都滚,出去!!!”蒋提白脑袋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多少,又说错了什么,怎么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竟然连父亲的骨灰都扔下不管了,何况是我蒋提白,又如果不是因为骨灰留在这,自己怎么会只让两个人去看看他,来“以防万一”?   哪怕贺肖的眼神分明是要走的,哪怕自己都看出来了?!   关于贺肖的情况显然已经失控,蒋提白厌恶自己竟然如此无能无知,他双手终于掩饰不住地颤抖,恨不得把自己这没用的舌头也拿刀割下来喂狗。   “老板,请你冷静,你稍后还要和贺肖谈话,不能昏睡过去,这样会浪费一天的时间……”刘觅冒着热汗,他还是第一次亲自处理这个情况,嘴上照葫芦画瓢地这么说,视线却已经忍不住开始示意同事拿医药箱了。   “你给我闭嘴,”蒋提白立即发现了周围所有人的意图,强装的冷静只让人觉得森森寒意,“现在都离我远点,让你们滚出去听不懂吗?警告你们,不许碰我,现在开始,谁碰我我就杀了谁!”   “老大?”林况也是慌了,怎么回事,老大在现实里怎么好像比在副本里还疯啊?   呃……这……好像也有可能?   林况想着,手伸进屁兜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一枚打火机。   之后,在这个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蒋提白的时刻,他走过去在蒋提白泛血丝的凶恶眼神下,先点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压惊,猛吸两口的同时,他冒死塞了一根在蒋提白唇缝中,见那香烟没掉,心头一松,含糊说:“老大……我饿了。”   蒋提白瞪眼:“你他妈就知道吃。”   林况回头看向茶几上小山丘一样的大份炒饭,揽着蒋提白过去坐下。   “多拿几个碗。”边说着,林况掏出手机,试着给贺肖打电话,那边果然关机了,林况绝望地缓缓闭了一下眼。   蒋提白:“怎么?”   “……先给我外婆说一声。”   林况这边开始盛饭,那边包厢门又在寂静中响了,服务生走进来,感受到诡异的氛围,不由放慢了脚步。   “你们的桂花……”   蒋提白牙关合了起来,险些咬下烟屁股,不等他张嘴,林况拍桌而起。   “都说了先上甜的!”林况大吼着双手接过装着桂花糯米藕的盘子,弯腰提起筷子立即开始给所有人分享,走了一圈回来,叼着香烟的蒋提白已经没精打采,呆呆看着盘子里的两片糯米藕。   “老大?”林况端着盘子问,“够不够?”   蒋提白非常虚弱:“你滚……”   林况有些迟疑,但还是大着胆子打岔,“再来一点点?”   “……你看着办。”   “……”林况哪想到蒋提白这么快就回应,看看手里空空如也的盘子也是呆住了。   于是接下来,蒋提白就眼睁睁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在眼前倾斜,盘底粘腻的桂花糖浆从一侧倾斜下来,满满当当地覆盖了他碗里的炒饭……   刘觅本来已经收干的汗水哗一下又涌出来了。   后来一幕更让他有了想哭的冲动。   自家老板竟然是提起筷子,一口烟一口饭,面无表情如同嚼蜡地吃起了这么令人无语的一顿早饭。   林况默默坐下后也是擦擦汗。   是啊,生活条件和副本对接一下就好了。   还有贺肖……你到底为什么走啊,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老大真的好害怕啊救命!!   这边来到汽车站,准备去隔壁市再转乘飞机,打个时间差的贺群青要求系统换了一部手机,这才再次输入了那串号码,这一次他还新建了联系人,标注上了姓名:   “柳” 第198章 第198章 碰头【修】 “我到了。”……   心怀警惕地上路后, 贺群青不得不承认,蒋提白在现实中能办到的事远远超过游戏中。   游戏里这人起码还受所扮演角色的身份限制,行动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中, 现实里的蒋提白却好像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控制到无边际的地方。   坐着系统叫来的车,贺群青前脚来到汽车南站,走进大厅没有五分钟,就看到一些目光敏锐的男女也走了进来,他们分明是一起来的, 却很快分散开来, 显然在搜寻什么人,一个个警惕且莫名紧张的神情,和蒋提白的保镖们气质十分相似,坐在角落的贺群青快速避开了。   这么一来想甩脱蒋提白比想象的还要难, 好在系统今天十分兴奋, 有几次没等贺群青要求, 它就已经替他想好了办法,别看系统在游戏中百无一用, 现实里却有不少变魔术似的花样。   于是有惊无险, 贺群青在大巴开动前,连换三套衣服,分别踏上两辆不同的大巴,最后又借口找人离开,上了第三辆,终于顺利离开汽车站, 蒋提白的人估计还得在车站转悠一会儿。   外面瓢泼大雨已经变得淅沥沥,今天温度低,黏湿的车内依然将空调开到最大, 贺群青面前窗玻璃上附着的雾气被他用手抹去,指尖不由沾上水渍,他随手在裤子上抹两下,看着车外湿漉漉的马路呈坚硬的灰黑色,心情很难变好。   他脑中回响蒋提白的话,担心系统会报复蒋提白他们。   虽然蒋提白说的关于主神的话被自己打断,但其他也没少说,在贺群青看来,就好像是蒋提白拎着一桶水,趁自己不备哗啦泼出来,那桶里不过剩了点底儿,贺群青不相信系统会毫无反应。   当然,他也还抱了一丝天真的想法,或许蒋提白和林况两人持有两枚作弊U盘,威力比平时大,所以系统没听清?   “系统……”贺群青不愿意离开蒋提白还要替他考虑这些,但不考虑蒋提白,多少还得考虑考虑林况和现在被蒋提白拉拢的那些玩家,他只能含糊自己的站队,若无其事问:“蒋提白刚才说的那些……”   “贺先生,为什么询问一件事而已,你要犹豫这么久呢?”   “……嗯?”   “你要知道,虽然你没有将担忧说出口,但你的情绪对我来说始终是透明的。你在脑袋里面欲言又止,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   “你是否想询问我是怎么看待蒋提白聚集玩家的行为,以及会不会惩戒他们?”   “你会吗?”贺群青赶忙借坡下驴,希望系统一口气说清楚。   “贺先生,今天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天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不会惩罚任何人的,总得来说,玩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们在自我惩罚啊。”   贺群青听着系统的话,眼睛盯着窗外,沉默半晌,思考完毕的他终于在心中回应:“不对,你这是放……胡说。你制定的所有副本和规则都不正常,这不是什么自我惩罚!”   他说完,系统也沉默了,之后贺群青听到的声音,似乎变得有点惊讶:“贺先生,今天你的态度好坚定,好像没有前几天那么……好说话了。”   “……”不是好说话,是好骗吧,所以你混账系统是真的在骗我吧?!   哪怕系统的声音依旧彬彬有礼,很有良知似的,贺群青因为它这句话,难得想到深处,落在膝盖上的拳头也不由攥了起来。   “不要跟我开玩笑!难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都是想把我蒙在鼓里?”贺群青瞪着眼前的空气,如果系统以实体出现在面前,他用视线就能把它烧出两个洞。   “当然没有!”系统笃定地说:“好吧,如果你非要谈‘惩罚’,诚实地告诉你,唯一能惩戒玩家的地方,就是游戏世界了。在现实里,是不可能对蒋先生这些玩家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的,不然还要他们参与游戏做什么呢?”直接从虚空中降下一道光束,将那个人满为患的会议室毁灭了不好吗?   贺群青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来,系统不疾不徐道:“请容我重申一次,哪怕是游戏中,也没有一名玩家遭到直接的惩罚。请您不要忘记,副本世界一切的布置,在最开始的时刻,都没有任何好坏分别,是玩家过度投入的扮演,导致了后来的一切,他们不能完全责怪别人。”   “那蒋提白说的,他要进入某一个副本的事,这件事你也不会插手的,对么?”贺群青几乎就要松口气了。   “贺先生,”这次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甚至好像先叹了一口气,“您怎么能判断,高危玩家蒋提白所发现的一切,不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贺群青没有动作,但后背明显升上了一股寒意。   “黑色审判书才出现了四天,”系统意味深长地说,“遗憾地告知您,您意外接触到的这个存在,这个‘审判者’,实在还很年轻呢。”   “别太过分了!”贺群青突然庆幸他不是在用喉咙和系统沟通,不然他的声音一定会颤抖。   系统却毫无紧张感地揶揄他:“贺先生你应该没有权利说这样的话吧?”   贺群青一时语塞。   哪怕他现在已经从蒋提白那里学会了“质疑一切”,终究还是无法质疑事实——他就是主神最直接的惩罚手段了,甚至当初系统说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为干这个“上线”的。   不过几句话下来,贺群青也清晰地明白了一点:蒋提白无论在带领其他玩家做什么,都注定会一败涂地。   系统早算计得清清楚楚的,它根本没有错漏之处,只是蒋提白误以为庞大主神投射出的光斑是一处出口,其实主神只是在逗弄人类而已。   “那你说的黑色审判书的事,还是确定的吧,没有什么改变吧?”   “我们的约定没有任何改变,我还要怎么样才能打消您的疑虑呢?”   贺群青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总算被留住了。   思前想后,他用力闭上了眼。   就当没听过蒋提白的计划吧,反正蒋提白现在已经知道黑色审判书的事,就算他寻找特定副本的事情失败,还是可以回归到“正途”上来。   可到底,贺群青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差到极点,接下来一路嘴巴就如同黏住一般,千斤般沉重,连有人不小心撞到他,对他连连说对不起,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快步走开了。   到达机场的时候,刚觉得有点热的贺群青,经过一根立柱后,身上已经变得清凉,同时手里一沉,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新背包,外套也没了,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短袖及运动裤,系统殷勤地出现了:   “贺先生,玩家蒋提白可以查到您的身份证购票信息,现在我已经为您更换了身份证号码,不过他显然不会放弃寻找您,希望您做好应对的准备。”   “应对什么?”贺群青拉开背包拉链,看清里面是刚才穿的那套衣服、还有手机充电器后,就重新拉上拉链,将背包甩到了背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游荡者的身份劳苦功高,他现在发现,自己的那些生存点,好像完全没有兑换的必要了,成了一串数字而已。   “您不是担心蒋提白会找到您吗?”   “我是担心他会阻止我和柳晨锐见面,”现在贺群青已经冷静多了,“见到了人,就算蒋提白来了,再让我抛下柳晨锐就不容易了。”   “原来您到清港要见的人是玩家柳晨锐吗?”系统这时候又好像小孩一样迷茫不解了。   系统不知道短信那边的人是谁?   贺群青头疼不已,也不知道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灵时不灵的。   担心自己多说多错,他干脆也不说了,简单恩了一声,没有更多解释。   陈雨依和金梓语或许有蒋提白照顾,但柳晨锐和蒋提白一直不对付,很难加入他们的队伍里。   还有一点,柳晨锐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家人,贺群青不用想都知道柳晨锐现在过得如何。   “贺先生,你又有什么疑问,请你早一点问出来,”系统道:“你这样憋着不问,令我也不禁产生了苦恼。”   贺群青脚步顿了顿,到底说:“我想问,关于组队名单的事……”   ……   ……   清港的艳阳自云层之上一路尾随至地面。   走出机场,被刺目阳光覆盖在肩臂上,竟让贺群青有了回魂的感觉,他定定神掏出手机,终于拨出了柳晨锐的电话号码。   滴——d——   单调的铃声还没响完第二声,贺群青耳边一空,铃声断开了,通话则开始读秒。   贺群青快速看了一眼,赶忙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   电话那边又安静了一瞬,才有了回音。   “贺肖?”   “是我,我已经到清港了。”   电话里柳晨锐的意思,过于言简意赅,直问有没有甩开蒋提白,甩开到了什么程度,需不需要他来机场,像还绷着根弦,贺群青只能劝他留在原地,免得他们错过。   后来柳晨锐说出了一个让贺群青摸不着头脑的地址,本来想细问,柳晨锐却不想多说,最后简直说不清了,柳晨锐干脆道:“地址给你发过去了,我就在这等你。”说完挂了电话。   贺群青打车进入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不过这也比他预期的要早,而且这个时间医院人也少,来往的病人和家属走路速度都已经慢了下来。   没错,柳晨锐给他发的地址还真是医院。   来的路上贺群青琢磨了一会儿,才想到柳晨锐可能住在医院的原因。   可对常年出入医院的贺群青来说,这个结果真不比柳晨锐住在桥洞底下强多少。   没有身份证的人在当今社会寸步难行,可就算这样,贺群青也没想到柳晨锐这样的年轻人会死脑筋到这个份儿上——不……这应该也不算死脑筋吧?   终于,在清港市第一医院人来人往的大门前,贺群青又打了两人见面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喂?”   “恩。”   “我到了。”   “……看见你了。”   嘟嘟嘟——   电话被飞快挂断,数秒后,身侧就有一个人变得过于接近他,贺群青有所感应地转头,戴着棒球帽的人才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对他抬起头来。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贺群青终于问:“你不会真的住在这吧?”   眼前的柳晨锐,除了穿着和副本中不同,其他都完全一致,连神情都没有任何区别,这时冷淡地“嗯”了一声,“我骗你干什么?”   贺群青真有点不敢置信,长呼出口气,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说:“那跟我走吧,换个地方住。”   柳晨锐自然点头,却又强调:“我查过了蒋提白,你不要看轻他,他是……”   “明白,走吧?”   “……”   贺群青一把抓住柳晨锐的手臂,两人开始小学生一样推推搡搡,“我说现在走。”   柳晨锐啧了一声,低声道:“你急什么,你不是甩脱他了吗?”   “你不是让我别看轻他?赶紧走了。”   “你等等,我还得进去取东西——”   “怎么没提前取?”   “来回一趟很快的,我想如果我没回去,那些东西还可以给别人用。”   “我都说甩开了,你是不是不相信?”   “信了一半,我还打算解救你的。”柳晨锐到底露出了笑容。   “……我不需要住在医院的流浪汉解救。”贺群青可不想在医院多待一秒,仅仅站在门口,已经让他胸闷得想吐血了。   “呵,那流浪汉还需要高级玩家ace解救,以后都靠你了。”   “……”   两人缓缓停了脚步,贺群青看向柳晨锐,“高级玩家?”   柳晨锐扶了一下帽檐,挑眉看他,“……你还不知道?”   “又什么事?”   这下柳晨锐真的惊讶了,不过他再看贺群青,眼中不再有开玩笑的意思,停顿片刻后说:“你记得那个可以匿名的女玩家吗,江醒,她在今天早上发布了一个副本视频……”   “先取你的东西。”   再度被拖走的柳晨锐发出无奈的叹息:“你确定——?” 第199章 第199章 死里逃生的视频 到底是同……   清港市第一医院, 是全国排在前列的三甲医院,省内省外日夜兼程赶来的病患多不胜数。许多找不到临时住处,或者要照顾病人的家属, 夜间都会在医院打地铺休息。   这些人埋身在行李间,占据长椅、走廊和拐角,直到早晨清洁工上班,不会有任何人理会或驱赶他们,甚至他们各自抢占地盘, 和其他陌生家属之间, 也不会有什么交流接触。   所以柳晨锐这个没有身份证件的人,夜晚藏身在这些无人理会的人群中,直到早上也根本不会有人碰他。   其实这样比柳晨锐孤身一人待在什么城中村的黑户小屋,或者桥洞底下来得安全得多。   只是正常人平时都绕着医院走, 贺群青更对柳晨锐大胆的选择不敢苟同。   尤其这间医院, 外表看庄严华丽, 大面积玻璃在阳光下闪耀,数栋新建的大楼紧紧相连, 走在内部大如迷宫, 门诊厅里高高的穹顶更殿堂一般,就知道它是一部怎样生猛的榨钱机器,天天和这样的医院为伍,普通病人都会瑟瑟发抖,何况得了疑难杂症的人呢?   贺群青在这胡思乱想,柳晨锐倒挺自在, 快步往前走着,熟悉得好像在自己家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身体挺好。   他应该……已经在这里两天了?   贺群青也是联系上他的时候才知道他现在完全是黑户, 当时还试图让系统给柳晨锐弄一个新的身份。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其他玩家换身份证,并很快就说明,它只能服务贺群青一个人,并不能为柳晨锐制造出什么方便,贺群青最终只能放弃。   “什么表情,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柳晨锐笑了一下,“债主反正已经找上门了。”随口这么说,他从地面提起自己简单的行李。   那大约是一床被卷到极限的被褥,原本悄无声息放在一处偏僻的电梯厅角落里。   贺群青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还是应该给你办个身份证,不管用什么方法——”   “办了,昨天就找人办了,”柳晨锐又塞了一件衣服进背包里,“说三天内给我。”   “可靠吗?”   “可靠不可靠的,东西是假的,”柳晨锐看了他一眼,“在我的‘世界’里,这种东西都根本没有可靠一说,何况你们所谓的‘现实世界’呢?”   贺群青见他面上似乎无所谓,也只能先把这事放下,“反正和我在一起,近期你还不需要用身份证。”   柳晨锐收拾完了,提着行李直起身,“……不然呢。”   这时,身后传来一把苍老嗓音,还带有浓重的方言口音。   “你要走了哦?”   贺群青和柳晨锐一齐看过去,是个矮小的老太太,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一些零散的东西,正有些好奇地看着柳晨锐。   觉得两人没听清,老太太又问:“我说你要走了啊小伙子?”   “嗯。”   “哦,好啊,走吧,”老太太道:“在这种地方,休息也休息不好。年轻人不要在医院嘛,我家都是子女一辈来,孙子都不来的,年轻人不读书在这里呆着做什么?快回去吧!”   柳晨锐没有和老太太沟通下去的想法,点头摁了电梯。   老太太也要走了,想想回头又说:“之前谢谢你哦,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搞不掂哦!”   柳晨锐又摇头,电梯门这时恰好打开,他抬脚先一步走了进去。   直到电梯门关上,贺群青忍不住瞟了柳晨锐一眼。   柳晨锐目不斜视,“看什么?”   贺群青没说话,过去摁下了一楼的按键。   总之……   这世界上多出一个柳晨锐,算一件很好的事儿吧。   ……   两人离开医院后,贺群青在系统指导下,用他的新身份证从网上租了一套拎包入住的民房,三室一厅,位置低调,周边环境也不错,总得很安全。   关于这套房子,柳晨锐也没有多问,进屋后检查一番,摆放好他少得可怜的行李,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了,揉着眉心想睡一会儿。   很快不远处沙发也发出声响,有人收拾好东西也默默坐过来。   对方没出声,柳晨锐也没睁眼,甚至真的要睡着了。这几天他神经过于紧绷,现在才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很快耳边响起了视频播放的声音,是有点耳熟的人声,混乱声,还有一些说不出的诡异声响——某个自己早上刚看过的视频,如今在另一个人的手机里从头播放了。   柳晨锐睁开眼,瞥向双手捧着手机的贺群青,假意幸灾乐祸道:“后面拍到你了,不得不说,非常精彩。”   贺群青注意力都在视频上,目前没看到自己,他就暂且把柳晨锐的话当成耳旁风。   没多久,当他看到了昏暗的视频中,竟然有林况被砍断手剧痛之下蜷缩在地的片段,贺群青险些摁碎了手机屏幕。   柳晨锐不得已坐直身体,“陈雨依……后来不是替林况报仇了吗?而且你今天早上也见到林况了,他手已经恢复了吧?”   可到底,林况断手后还继续被折磨了两天,江醒这个女人,真的非常恶毒!她甚至对游戏过程都没有兴趣,只喜欢那些玩家间“互动”的场面。   除了林况,视频里还有许多玩家都是江醒的受害人,而江醒发布的这个“攻略”视频,虽不是处处血淋淋,却冷不丁就令人感到强烈的寒意,被她盯上的玩家,都仿佛在被一把钝刀虐待和伤害,直至于那个黑暗通道中丧命。   很快,贺群青就看到了自己和蒋提白等人。   视频依旧是从高处某个位置拍摄的,说不清是江醒在偷窥他们,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毕竟萨克森之家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房子。   而视频播放到这里,唯一令贺群青感到宽慰的,就是这些令人不安的画面都较为零散,还多多少少以江醒为主角,所以没完整拍到贺群青帮助尹念裴开彩门的场景,自然也没有泄露他在副本中对彩门作弊一般的判断力。   即便确认了这点,贺群青后来心态还是逐渐浮躁,因为他看到这里,几乎已经猜到,拍到自己的会是哪个场景,才称得上“精彩”。   他眉头越皱越紧,几次想放下手机,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种事逃避也没用,最终只静静看着屏幕里的自己从“战利品室”里走出来,走上了乱七八糟的走廊,最终莫名其妙地在彩门游戏屋前站住了脚步……   嘭!   贺群青在茶几上倒扣了手机屏幕,幻觉般感到头又像当时那样剧痛起来。   “……贺肖?”柳晨锐看出不对,不敢再开玩笑,听到手机里还传出声音,便准备替贺群青关了,“算了,不想看就别看了。后面也没什么,江醒在电梯那跟我们分开以后,视频里就没有我们了,她一直停留在一楼,火是她放的,后来江醒遇到了……游荡者,就被杀了。”   说到游荡者,柳晨锐声音低了,他是出神了一瞬,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东西的时刻,它朝他走来,迈入已经变得泥泞的雪里,随即单手撕开了空气……   谁知听他说着,贺群青身形一顿,下一秒从柳晨锐手里夺回了手机。   “喂……你还看?”   贺群青揉着太阳穴,快速点亮屏幕。   他心跳加快,生怕不好的预感成真。   万一江醒不止拍到了游荡者,还拍下了那个画面……   谁知屏幕一闪,入目就是大片肮脏和混乱,短短时间,屏幕里那条走廊已然变得狭窄,数不清的嘶鸣和尖叫、以及或粘腻或清脆、不停砍断什么的声音,都透过手机清晰地传出来,贺群青仿佛闻到了当时走廊里令人窒息的气味,胸口泛上阵阵纯生理性的恶心。   “好了,别看了!”柳晨锐突然来抢手机,贺群青抬起手臂拦下了他。   谢天谢地,这时视频犹如被限制了时长,画面闪烁了一下,跳帧到了最后,画面里唯一的活人竟然幸存下来,浑身肮脏地从尸山顶上滚落,摇摇晃晃站起身后,用手抹着身上黏腻。   这一幕跳跃、简直更远远超乎观者的想象,还是那条走廊,还是这样一个活人,竟然能造成这样的惨烈景象,简直让人抓心挠肝,根本无法理解!   一旁柳晨锐也沉默地不动了,他眼中终于透露出不忍,频频看贺群青——这种不忍心其实从他第一次看到这段视频就产生了,只是他始终不想在贺肖面前“小题大做”。   可事实就如同画面里那样,贺肖当时是真正凭一己之力挣脱那样的境地。自己走出客房时只是看到了那样恐怖的结果,现在亲眼见到过程,他再也无法想象贺肖当时究竟有过怎样的想法,才能死里逃生。   贺群青闭紧了嘴,免得真吐出来,同时决定就这么一口气往下看。   柳晨锐没骗他,后面的内容果然不多,江醒放火后,真正的萨克森之家犹如等待多时,迫不及待地熊熊燃烧起来。   视频的最后,伴随一声巨响,江醒的不远处,坠落的电梯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生物。   红光中,它朝江醒一步步走来,江醒在它面前,就犹如一个小巧的玩具。   贺群青终于将憋着的那口气呼了出来。   ——他在电梯中咽下身为人类的最后一口气,当场变成boss的画面,完全没有拍到,他的担忧显得很多余。   在视频结束后,贺群青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但不用系统提醒,他主动打开了下面的“商品评价”。   可想而知,商品评价中大量地看到了“贺肖”、“蒋提白”、“ace”、“褚政”这些名字,即便出镜的每个人都被提到了,这些名字也格外多。   这一次副本中,贺群青是其中一名头目,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连那三条头目决策也在评价中泄露了出来。   另外对贺群青走廊里的“极限求生”,大部分玩家作出了夸张的回应,也仍然有人叫他怪物,但显然不是真正地怀疑他不是人。   贺群青视线飞快掠过所有疑神疑鬼的猜测,其中还有一些对玩家“组队”的猜测,质疑蒋提白为什么又和陈雨依、林况,包括贺肖进入了同一个副本,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也有不少,贺群青都没有细看,他始终在寻找关于“boss”或“游荡者”的字眼。   很快他就目光一顿,锁定了一条,仔细看过去,心下一凉。   他的游荡者身份到底没有暴露,这条评论也不长,却说了一件让他后知后觉的事情:   【我日,你们听到了吗,游荡者……说话了!   这是它第一次说话吧?!   老天爷……各位,它以前发出的是什么声音,你们都听过没,那不像是能说话的器官啊!但现在,尼玛它在说话啊!!它回应了那个疯婆娘的话啊!!!】   贺群青飞速返回视频,将视频进度调到最后,很快,他也听到了,在江醒被杀前一秒,那个嘶哑枯焦的声音,竟然真的回应了她。   强烈的寒意让贺群青瞪着眼前的空气,他不愿意承认,但他脑海中已经悄然回忆起了。   是的……   他是有一丝印象,当时江醒叫他“怪物”……   啪!   贺群青看向自己的大腿,柳晨锐突然拍打起他,拍了两下还嫌不够,贺群青躲开了第三下。   柳晨锐:“到点儿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贺群青放下了手机,“……”你转移注意力的技巧倒和林况一样啊。 第200章 第200章 乐园(上) “看来这次副……   外卖来之前, 柳晨锐主动要求去给他俩弄点水喝。   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贺群青忍不住问系统:“江醒的视频很奇怪,她一直在偷拍玩家?”或者说,她可以吗?   这次进入萨克森之家的时候, 并没有手机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可以被玩家利用。   系统回答:“玩家江醒利用了主神的系统漏洞,目前后台还在排查错误代码,但事实已经生成,她是萨克森之家副本的滞留玩家,在里面进行了重复游戏, 或许因此, 她找到了萨克森之家的‘监控室’,将一部分影像数据上传到了游戏商城。”   “……监控,你确定?”贺群青盯着眼前空气陷入了怀疑。   柳晨锐提着接满过滤水的壶走过来,在房东留下的一排倒扣着的玻璃杯前挑选, 余光几次瞥向沙发上的贺群青, 期间顺手拿起个杯子, 正要倒,发现杯底有污垢, 举起杯子透光看看, 便放下杯子左右寻找,最后从餐桌旁找到自己带来的一次性纸杯,抽出两个摆好,游刃有余地哗哗倒起水。   险些倒一桌子,他将视线从贺群青那收回来,撂下水壶端着杯子过去了。   直到他当着贺群青面搁下水杯, 那位还在出神,不知道现在是沉浸在什么想法里,眼神颇为恍惚, 柳晨锐硬生生从中看出了一股已然散不去的消沉来。   总之从看了那段视频,这人就是这样了。   或许本来情绪也不高,现在是放弃假装正常了吧。   柳晨锐没开腔,品了一口没滋没味儿的凉水。   客厅里极度的安静,他却也有点无话可说。   ……   贺群青倒也不是走神到对外界全然没有知觉。   在柳晨锐端来水杯后,他很快就端起来,只是喝到第二口,杯子竟然就空了,他吸了半口空气,柳晨锐见状又去给他倒了。   贺群青实则越想越无解——什么监控,萨克森之家不就是那种很古老的酒店吗?不仅如此,它甚至还是个“玩具”,哪来的监控?   这样想着,他便在脑海中询问,系统发出礼貌性的笑声。   “贺先生,虽然它的建筑年龄的确古老,但你可能没注意,它的筹码保护措施,都是很先进的,另外有电梯,玩家们还使用了电锯呢,你没见到电锯吗,难道那些都是幽灵发电吗?作为这样一座‘房子’的主人,欧文自然会掌握玩家的一切,监控玩家是最简单的手段了。”   贺群青无言以对,总觉得是系统糊涂了,如果有监控,难道蒋提白陈雨依这些人精会发现不了?   它现在的回答再次产生了那种违和感,近似于它面对蒋提白的组队U盘、以及柳晨锐真实身份时那种含糊。   果然是‘后台错误’吧,会不会……它其实早被蒋提白他们乱用代码给玩坏了?   贺群青无法忘记系统那些轻视蒋提白的话。   所以蒋提白他们的游戏插件,对系统来说,真的渺小到可以被无视吗?   还是说,系统至今无知无觉,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   ……算了,总之,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他现在想想下一个副本自己怎么过为好。   “给。”柳晨锐端着第二杯水和壶一起来了。   “……谢谢。”   贺群青正将纸杯送到嘴边,系统在他耳边极为诚恳、好似在摩拳擦掌地发言道:   “那么贺先生,请问这一次你想使用什么样的头目决策呢,可以再强势一些哦?”   “噗——咳咳!!”贺群青放下纸杯四处找纸。   柳晨锐视线从窗外逐渐染上晚霞的天空收回来,看看显然是魂不守舍导致陆地呛水的贺肖,叼着纸杯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大方抽出一叠递了过去。   贺群青立刻捂住了嘴,免得嘴巴也跟着咆哮出来:【不行,我再也不当头目了!谁当都可以,反正我不做!】而且该死的系统,昨天我都说了不当头目,你把我话当耳旁风吗?   想到这里,贺群青警惕地在脑中强调:“今晚、以后、我都不当头目,这次说得够清楚了吗?你再随便让我抽到头目,别怪我……总之我当够了。”   系统很惊讶:“……可是贺先生,你在上一个副本中取得的胜利,是玩家中前所未有的。组织内成员的存活率这么高,如果继续下去,你很快就可以达成愿望了,即便有一点大家所谓的压力,但对贺先生你的人生经历而言,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克服的吗,你为什么要逃避呢?”   “你别乱说,我没经历过你这种人生,”贺群青内心是崩溃的,他揉揉眉心,真的想念叨系统几句,柳晨锐的声音却立即响了起来。   “贺肖?”柳晨锐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怎么了?想什么呢?”   贺群青自然只能打起精神,拼命才临时想出一个借口:“太饿了。”   系统:“……”   他是没话找话,随口敷衍,没想到柳晨锐却很当真,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神情都有些震动,很快够到茶几上的钥匙,“……外卖太慢了,你在这等着,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贺群青哪想到柳晨锐现实里行动力还是这么强,本能阻拦了对方一下,柳晨锐竟然瞪了他一眼,随即重新戴上帽子出门了,关门前还嘱咐:“我带钥匙了,有人敲门就给我打电话。”   贺群青忍不住问:“你走很久吗,要去哪买?”   “我看有个超市。”   “……你说对面那个?”   “嗯。”   “……”这么近的距离,来回十五分钟都嫌多,蒋提白有这么危险吗?   柳晨锐想想又说,“最近还是吃泡面吧,我多买点。”   “……”   门重重关上了,贺群青有些头疼,说实话他是希望柳晨锐能吃好睡好,可看柳晨锐的模样,实在是警惕过度了。   自己都用了新身份,蒋提白也压根儿不知道柳晨锐在清港市,他们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区里,蒋提白是有多神通广大,才能找到这?   “总之!”回过神来,贺群青咬牙对系统说:“我现在不想再当头目了,你明白了吗?”问就是不堪回首,这一次真的太累了!   “明白,”系统很顺从,“您不想再当头目了,您想以一个平平无奇的组织成员身份来引导其他玩家通关,我明白并理解您的想法。”   “感觉你阴阳怪气的,我再确认一遍,我不当头目,今晚你要找别人。”   “好的,”系统的声音有了笑意,“我绝不会强迫您做任何事。贺先生,您今晚绝不会成为头目,我也很期待看您会如何行动。”   “……既然你这么期待,不如透露一点今晚会是什么副本?”   “抱歉贺先生,副本真的是随机的啦。”   “哦,是在特殊副本里随机吗?”   “请你不要误会我在针对你,高级玩家数量越少,抽到特殊副本的可能性就越低。”   “所以今晚绝对不是特殊副本?”   “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不是特殊副本。”   贺群青暗中松了口气,但听到这,还是莫名担心起了蒋提白和陈雨依他们。   “所以‘不想当头目的贺先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都说了你别阴阳怪气,以前我也不是头目好吗?”   “欲戴王冠,必承其……”   “好了,”贺群青皱眉拿起手机,系统果然变傻了吧。   “……”   ……   六十三个街区外。   豪宅社区爱礼丝国顶层——   一整天都穿着睡袍的女人,坐在落地窗边洁白厚实的地毯上,沐浴着傍晚金红的日光,弯腰认真地在做什么事情。   她乌黑蓬松的卷发自颊边垂落,被她一甩头,抬手别至耳后,之后又继续先前的工作——给新鲜出炉的特产包上糖纸。   睡袍盖不住她白皙柔滑的富婆腿,那膝边摆着个漂亮的玻璃大碗,里面装满了湛绿喜人、颗颗规整的糖果,乍一看如同一碗绿宝石。   只见她快速搓起一张五彩斑斓的糖纸,放上一颗硬糖,左压右叠将那绿宝石包裹得好像一枚小巧的古董香皂。每包完一颗,她就将其砖头一样摞在身边,不知道包了多久,身边都有了一栋华美建筑的影子了。   别看她手里的活儿简单,其实她现在挺忙的。   她不仅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腮帮子始终鼓鼓的,唇瓣之间还叼着香烟,品味着那股刚降临到现实里的贵重的水果甜酸,还同时拼命让尼古丁的辛辣混合其中,导致她一阵阵咳嗽——其实她在现实里是不抽烟的。   味觉和嗅觉纠缠成一团,她阵阵晕着,手机还在不远处不停地震动,应该是她的网络情人们思念她了,可她在想别的事情,没空搭理那些哥哥老公。   就这样,她还在认真看半米远之外的笔记本电脑。   奇怪的是,那电脑此时是完全翻倒的,像是谁盛怒之下,将它一脚踢翻了,滚落在烟灰间。   还是这电脑顽强,哪怕没人扶起它,它还在自动播放着一个个的片段和视频。   陈雨依时不时会歪着脑袋细看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有时候看着看着,包糖纸的手会不稳,但很快,又快速地包了起来,仿佛这已经成了她强迫性的、机械的动作一样。   一不留神,大碗又空了,她一时喘不上气一般,快速地抓起手机。   很快碗又被那特殊的碧绿硬糖填满了,她便再度镇定地包起糖纸来,但做这一切的同时,她都没能去关掉那让她脸色苍白如纸的视频。   那些视频不是没有声音的,只是声音开得很小,隐约能听到视频里不断传出她自己的声音,她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的——   “不玩了,没意思。”   “不玩了,回去睡觉。”   “赶紧结束了。”   “无聊。”   “一群混蛋,浪费我的时间。”   “不玩了,走了,你们继续杀,真TM有病。”   “卧槽,不玩了,走了。”   “不走干嘛,再等就通关了。”   “好,今天的视频结束,妈的一群王八蛋。”   ……   而往往,她说了这些话,后续当然是会发生一些难看的事的。   陈雨依点着烟,吃着糖,仿若未闻地一直这样忙了下去,直到暮色沉沉,终于,电脑电量耗尽,屏幕猛地黑了。   她手下一停,这一停停了好久,突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她大口吸气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溺水后呼吸到一口气空气般痛苦。   又过了许久,她才重新爬起来,在黑暗中颤巍巍摸索到了那碗糖,差点打翻了它。   她犹如麻木般,竟然继续了先前的工作,只是终于掐灭了香烟,显得颇为专心了,所以不久后,当手机又一次绵长地震动起来,她终于接了。   “喂。”此时她的嗓音已经沙哑得跟鬼一样。   “……陈小姐!”电话那头的女声又惊又怒,“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以为这是你逃避得了的问题吗?”   “逃避?”陈雨依犹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之前有事。现在什么情况,有必要这么急着找我?”   “别说那么多了,你快来吧!”电话那头的人见她脸皮这么厚,简直气极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家属,下午都告诉你了,你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情况突然恶化了,我们现在需要你签字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你怎么还没来?”   “我今天来不了了,改天吧。”   “诶!你怎么能……”   “行了,挂了。”   “陈小姐!!我知道她不是你亲生母亲,可是你也太——”   “喂,你说话注意点,”陈雨依声音冷了,“反正给你打钱就行了吧?你看着办吧。”   “她闹得太厉害了,她不仅在自残,还又开始想自杀,我们都有护士受伤了,万一真出事了呢,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那恐怕得怪你们护士吧?我也想问问,她到底见了什么东西才‘受了刺激’?”   “什么啊,你是怪我们?真是匪夷所思,胡搅蛮缠!”   “你不是也在怪我吗?”   “我……我只是说联系不上你,这么紧急的情况,麻烦你也理解一下我们吧,你这也太冷血了吧!”   “行啊,看来你对我妈感情比我对她深,你现在可以录音,我是她女儿,承诺她死了不用你担责任。不过你对你们医院的投资人就这个态度,我待会儿想跟你们院长聊聊。”   电话那头一噎,半晌才响起了谨慎不少的声音:“可是陈小姐,你母亲只是想见你一面,说不定见到你她的症状就会缓解的啊。”   陈雨依莫名一笑,盯着远处的电脑,声音也放轻了。   “怎么办,她好像已经见过我了。”   ……   ……   午夜前,仔细检查过门窗,将一切能反锁的都牢牢锁住,贺群青和柳晨锐匆匆对视一眼,也没再交流什么,各自转进了卧室。   贺群青在床边稍坐,感觉这次与以往不同,心跳竟有点快,心情颇为焦躁,最终强行忽视这种感觉,一翻身快速躺下了。   很快,意识犹如陷落,身体的感觉短暂消失,所有感知再次出现,已经是脚踏实地,贺群青自黑暗混沌中走出,来到光亮底下。   周围也有人陆续走出小黑屋边缘,数数有八九人,人数不算多,有相互打招呼的,也有临时拉帮结派的,没多久贺群青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窃窃私语包括看他的眼神,都明显与之前不同,贺群青算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出名了。   “柳晨锐。”贺群青终于出声。   柳晨锐被惊醒,朝他走来,目光却仍反复扫过周遭,剑眉皱起,低声问他:“怎么没见到其他人?”   贺群青知道他指的是蒋提白和林况他们,可他总不能告诉柳晨锐,是自己重新整理了组队名单,现在上面只有两个名字。以后他们和蒋提白,不太可能再在副本里遇上了。   “小肖?”他俩刚站在一起,一个饱含惊喜,也有些迷茫慌张的声音同样接近了他们。   柳晨锐目光一扫,在看到来人竟是江远后,飞快看向贺群青,心里已经本能地有所猜测。   贺肖和江远的关系显然有些特殊,而现在他俩见到了一张熟面孔,不是金梓语,不是陈雨依,偏偏是江远?   贺群青只当没看到柳晨锐的眼神,顺带对江远仍不冷不热,恰好这时中岛升了起来,他便打头走到了中岛旁,人群紧跟着聚集,这下柳晨锐不会再问,欲言又止的江远也叹了口气,沉默来到了贺群青旁。   江远又出现在这,自然是贺群青的选择。   如果江远昨天没有那样救他,他或许还能狠心斩断和这个人的联系,但见到了江远诚心的模样,再将这人随意抛下,贺群青认为自己良心过意不去。   好歹江远已经拿到一张黑色审判书,还孤身一人通过了前两个副本……总之自己只负责不让江远死得太凄惨就足够了。   静下来一番观察,贺群青和柳晨锐都发觉,这一次进入小黑屋的人,年龄上多是年轻人,除了江远这个强扭的瓜,就只有另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剩下所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而且清一色全是男性,估计那一名新人也不例外,反正所有人站在中岛旁都相看生厌。   贺群青还想这样的玩家配置是巧合,还是系统病入膏肓了,就听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   “全是男人,说不定今晚我们都有艳福了。”   许多人闻言哼笑,气氛仿佛松弛了不少,柳晨锐顺着对方的话稍一思考,眉头忍不住再度皱了起来。   那开口的四十岁男人自我介绍道:“免贵姓郑,郑创优。”说着,他视线直直落在贺群青脸上,挑眉道:“贺肖,你现在可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啊,谁能想到你只是个新人。”   他两次开口,都是油腔滑调,贺群青压根儿不想跟这种满脑子邪念的人交流,干脆催促:“快点抽。”   郑创优咂咂嘴,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没想到抽签结果下来,像是专门和贺群青作对的,被郑创优抽到了头目,还定了三条贺群青听了十分牙疼的决策:   第一:组织内成员不可违背头目下达的命令,违者扣除两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第二:组织内成员为头目寻找审判书不遗余力,找到后会不断高喊“找到了”并最终完成上缴,私藏审判书者扣除二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第三:除头目外的组织成员会相互分担犯罪责任,违者扣除二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柳晨锐看到最后一条,脸色彻底变得阴沉,胸口吸进一口气,半天没放出来,自然也不会签字,正生闷气时,发现旁边贺肖已经慢吞吞在那神经病的决策书上签了字。   “你……”柳晨锐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到贺肖不止签了字,还对着那个姓郑的露出了一个没多少笑意的弧度。   柳晨锐停顿数秒,便也低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扔笔心道,往好处想,起码能和贺肖互相分担“犯罪责任”……神经病?现在我也不算是正常了吧。 第201章 第201章 乐园(中) 能吓尿几个是……   【嘟————!!!】   最后一个人签完字的瞬间, 所有人都被格外响亮的提示音吓了一跳,好几人缩了脖子,心有余悸顺着轰鸣盘旋的余音看向小黑屋上方, 视线尽头依旧迷雾滚滚。   “差点给老子震聋了……平时有这么大声儿吗?”   “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今天主神可真是突兀,不等他们再抱怨,玩家们眼前又紧接着出现提示,所有人噤声——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人生玩家】   【副本地点:大頭川金湾社区三栋三号】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12小时】   最后一个字眨眼间消失,众人在紧张中陷落, 快速失去了意识。   可今天不止主神打鸣的声音格外响亮, 连进入副本前的混沌时刻也持续得格外长久。   贺群青耐着性子等脚踏实地的感觉,眼前的黑暗却始终打着旋儿一般,让他心口逐渐升起一种欲吐的眩晕,一只手不由按住眼眶。   他一愣, 另一只手背下有东西震动起来, 原本染上体温令他没能注意, 这么一动就有了分别,手下物品表面光滑而坚硬。   贺群青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没进副本, 他已经在副本里, 只是莫名正躺在床上,状态不好,仿佛在晕船一般。   不过在副本里就行,他现在对什么工作条件和待遇都不指望。   想着,贺群青心神定了定,强打精神抬起脖子, 翻手按住了那个震动的东西,起身一瞧,果然是一部手机。   手机?   刚才还说条件不好, 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副本里竟然自带手机,这至少说明他可以进入游戏商城。   这……算是好事?   系统开恩了一回?   还是说这次真不是特殊副本的意思?   贺群青眉头刚松开又拧紧了,是被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刺得眯眼。   也不知道这个身份是个什么设定?   怎么看个手机眼球都像炸了一样生痛,屏幕在眼前雪亮得犹如长方形的白窗。   而且刚才在小黑屋里,玩家们连“工作服”都没换,可见今天系统十分潦草,他头重脚轻的感觉也没因为他清醒就褪去。   抛开杂七杂八的想法,眼睛好不容易适应光线,他眯着眼捣鼓,手机没有密码,一打开,他清楚看到一个陌生的社交软件图标的右上角在不断地叠加数字,同时屏幕顶上还有提示框一直涌出来。   那些消息刷得太快,他看到第一反应是,这又是什么字……好像是韓语?   偏偏他能看懂每一句话的意思,不断弹出的都是同一个群的消息,里面现在已然有三四十人。   他翻回最上头,从第一条消息开始查看,最终得出结论,这是一些年轻人,为了今晚狂欢而临时组织起来的聊天群,现在因为群刚建好,所以显得十分热闹。   他到底融入的较慢,懵头懵脑之际,几乎所有在群里的人都发了言,称没问题,马上就来,回复的语气都是兴高采烈。   可惜这是在副本里,光是“一起玩”的字眼就已经让贺群青足够有危机感了,偏偏这些大学生聊着聊着,会冷不丁甩出一些极为少儿不宜的成丨人图片,大部分还在动,让贺群青眯眼划走之余,一颗心更警惕地提起——所以你们到底要玩什么啊?   还有,派对开在“真炯”家,真炯怎么到现在都没说话,好像只有群主在殷勤地安排?   他家到底在哪,我现在又在哪里?   派对是开在那个“金湾社区”吗?   贺群青目光从身后大床上收回来,头痛地猜测,该不会“我”就是这个“真炯”?   好在很快,有一个女孩羞涩地谢谢了真炯,@了群里一个人,说:   “感谢邀请,上次party很有意思,好开心,已经穿上战衣kkk”   说着附上性感图片一张。   “……”贺群青吸气,深感不妙。   这是干嘛啊。   年轻女孩这么漂亮,又穿得这么少,在一个疑似充满了犯罪者的聊天群里发自己的照片,难道你就是今晚的受害人?   贺群青只能记住了这个女孩的网名和长相,谁知这时“真炯”被性感照片触发,真的冒了出来,冷淡地说:“那就快点来”。   贺群青当即振作不少,看得出群里的人都在隐隐地讨好这位派对的真正组织者,这让他犹豫着要不要跟风谢谢两句。   贺群青正慢吞吞用完全陌生的语言打字的时候,看到屏幕上又有人问:   “真炯啊,你上次提到的阿美利卡的朋友回来了吗,他也来吗?”   惜字如金的真炯估计和提问的人关系比较好,这时又出现了,并主动地@了一个人,说:“嗯,不回来难道要在那边坐牢吗,放心,晚上介绍你们认识,现在那小子时差倒不过来,正在他家睡觉,我们是邻居来的,顺便说一句,回来之前他被女朋友甩了”   “哇OvO!”   “大发”   “真炯哥哥,谢谢你喽”   “更期待了”   “明天晚上再回家吧”   群里突然刷屏,女孩子们非常捧场,并表示“一定要介绍认识一下这位哥哥”,还有更多非常露骨的内容,贺群青真的理解不了群里这些男孩女孩们的脑回路——都说了这个人差点坐牢,你们确定要认识这种人?   这时贺群青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不由觉得是自己看漏了什么,于是翻回去又看了一遍真炯的话,没错啊,说的是坐牢啊。   好在真炯@了对方,这让贺群青觉得可以先了解一下这个隐患,于是在群成员列表里找到这个人,打开对方头像仔细观察一番,花里胡哨的也没看出什么,这时真炯倒来了劲,不停地@对方,甚至群里一度都安静了下来。   贺群青眉头皱起,拿着手机动作有些凝固,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凭直觉在脑海回忆着所有说过话的人,算算正是四十个,而群里有四十一个人……   指尖动得缓慢,他删掉之前输入的内容,转而发了一个表情。   绿色的消息框“咻”一下弹进了群里。   【微笑脸】   真炯:【?】   真炯:【以为你睡晕过去了】   真炯:【醒了还不下来】   贺群青:“…………”   真炯:【快点】   真炯:【快——点——】   贺群青真的无语了,很想掐住系统的脖子问问今天自己犯了什么罪这么吃香。   终于,他发了一条新的消息打断了真炯的刷屏。   sochan- :【知道了】   贺群青赶忙撑起身,在床边找到一双眼熟的鞋,也是今天在现实穿着的,怪不得他当时说这双鞋不仅难看穿着也不舒服,系统还皮笑肉不笑地让自己提高品位,原来这就是犯人穿的鞋。   推开卧室门,门外竟然是半条走廊,走廊里、墙壁上,放置着不少奇怪的艺术品,尽头是一道螺旋向下的楼梯。   一切全然陌生,但看得出这复式的家造价不菲,一楼甚至有整面大窗,能看到窗外繁华城市高楼林立,而他所在的位置可以一览众山小。   一时好奇,贺群青一边推开露台的门,一边打开手机搜索起“大頭川”来,结果发现,大頭川的确是一个城市,但属于一个叫“大晴民国”、听都没听过的资本主义国家,贺群青最终把手机放下了,反正都是系统随机设定的吧。   这时他才注意到不小的音乐声,扒在露台护栏边左右看了片刻,他返回室内,离开这个房子坐电梯到下一层去了。   他总结自己的身份,自己现在叫“肖灿”,和高真炯是朋友,刚从国外犯了罪逃回来,而且两人还真是邻居。   贺群青刚出电梯就找到了派对地点,因为这整层楼只有一户,里面音乐声闹哄哄的,还已经有了不少笑闹的声音。   门大敞着,贺群青走进去的时候,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回看过去,意外发现看他的人里就有其他玩家,估计他们都在这房子里醒来,有的甚至已经搂着花季女孩,脸上的笑容着实令人讨厌。   音乐声忽然停了,空间里便安静得令人不安,所有人也不再交谈,贺群青一时成了主角,脚步停了下来,不远处响起懒洋洋的喊声:“灿啊,过来——”   贺群青看到一名有气无力的青年,正赤.裸精壮的上身躺在乱七八糟堆满了衣服的沙发上,那也是众人的中心,看青年模样如同宿醉几天,这时边玩手机边招呼他。   贺群青猜测这颓废的青年就是“真炯”,便默默走过去,青年用脚推开就近坐着的一名玩家,给贺群青腾出了位置。   “没事?”高真炯对待他的到来,也是漫不经心,瞟他一眼还在抱怨,“以前都说了让你别玩太大,刚才差点就让医生上去看你了,真是疯子。”   贺群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名“医生”,此时极为低调地坐在众人边缘,听到真炯提起他,中年男人抬眼看过来,对他露出了老实的笑容,贺群青移开了视线。   这医生竟然就是郑创优。   这么看,年轻的玩家都成了真炯的“朋友”,被邀请参加派对,而年纪大的郑创优成了家庭医生?   那江远呢?   贺群青有所感地抬起目光,果然在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那边看到了拿着厨刀正在埋头苦干的厨子江远。   贺群青:“……”   行吧,能摸到刀,厨师这个身份就足够适合江远了。   这时真炯刚好召唤厨师立刻送餐给贺群青。   江远二话不说端着一个盘子过来,郑重放在贺群青面前。   “谢谢。”   “谢谢?”高真炯噗嗤喷笑,“你干什么啊?我家的大叔讨厌有礼貌的孩子,是不是大叔?”   贺群青立即闭上嘴,提起叉子默默从盘子里插了一口食物,别说,江远做的饭还是像模像样,这一口就是一块面包片,上面堆叠了一些鱼肉、蘑菇和不知名的酱。   咀嚼两下,贺群青腮帮子停了,更加深深看了一眼离开的江远,才重新嚼了起来。   他希望江远别因为做饭太难吃被杀了。   音乐很快重新响了起来,而高真炯竟然在沙发上补起觉,他一睡着,所有玩家都不约而同地散开活动,还有舍不得女伴的,一边在房子里转悠,一边搂着新得的女朋友上下其手,贺群青多看一眼都觉得烦闷,总之很明显,其他玩家都极为期待稍后的派对,甚至对寻找线索都不怎么积极,果然是抱着“艳福不浅”的心来玩的。   贺群青也不是头目,管不着别人,众人散开了,他也起身走向酒水吧台,原本一直低头玩手机的柳晨锐自然地站起身,跟在他后面。   总算有了单独谈话的机会,柳晨锐放下手机,目光向两边一扫,更凑近了一些,恰好贺群青给他倒了杯水,柳晨锐趁机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国外犯了什么罪?”   “是啊,”贺群青喝口水,将江远死亡酱汁的味道冲淡了一些,长呼口气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高真炯看重你,也是因为你做的这件事他也想干。”   贺群青让他别卖关子了,低声催促,“快点说,干嘛这么拐弯抹角,”反正又不真的是他干的。   “你得认真点,”柳晨锐眉头微皱,意识到贺肖这小子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你进门之前,高真炯跟所有人谈‘你’的壮举,差点把他笑死。说前不久你在国外,那里下大雪,警察巡逻的时候,发现只有你家的屋顶没有雪,热气腾腾的,最后抓住你在房子里种植违禁物!”   贺群青盯着柳晨锐看了半天,才终于理解了他说的“违禁物品”是什么,这时他简直水都喝不下去了。   柳晨锐:“你别笑!”   贺群青难得发现这个副本的搞笑之处:“不是,‘我’竟然这么笨吗?高真炯不是开玩笑?”   柳晨锐其实也觉得这种蠢笨的犯罪分子身份很好笑,但他现在实在笑不出来,等贺群青笑够了,柳晨锐绕过吧台,假装捡东西,在贺群青面前蹲了下去,同时挽起了他自己的袖口。   贺群青起初瞥了一眼,但瞬间,他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这时柳晨锐问:“你呢,检查过了吗?”   贺群青放下杯子的手都有些发抖,想到醒来时那么费劲,他一颗心咕咚沉了下去,也立即明白了柳晨锐先前为什么会那么严肃。   他喉咙发干,目光飞快扫过房间里其他玩家,包括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高真炯,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系统这次并非没有给他“换装”——白天的黑色短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成了长袖!   想到那个可能,贺群青呼吸都要停了,柳晨锐见他确实很震惊,以为他吓到了,干脆帮他检查,当下拽过贺群青一只胳膊,一把将袖子撸了上去。   一看之下,两个人都一愣,柳晨锐又赶忙看他另一只手臂,都检查完了,柳晨锐率先松了口气。   只见那手臂上青色血管微凸,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针头戳刺的痕迹。   柳晨锐道:“你没有就好。”   贺群青这下再也笑不出来,“但你怎么办?”谁知换来柳晨锐一声轻蔑的嗤笑。   “十二小时而已,你是看不起我?”   贺群青无言以对,发现门口陆陆续续已经有女孩走进来,也有更多目光开始盯着他们所在的角落,不由问柳晨锐:“还有什么?”   “这个副本可以联网,”柳晨锐再度掏出手机,“所以我查了一下,发现‘高真炯’的家境很了不得,他是财阀三代继承人,所有玩家都是他的狐朋狗友,现在应该都和我的处境一样——”柳晨锐说着,烦躁般深吸了口气,贺群青马上问:“你没事吧?”   柳晨锐瞥他,没说有事,也没说没事,只道:“恐怕只有郑创优这个医生可以置身事外,因为他就是为了保护尊贵的高真炯不出意外而看护在这里的。但正因为这样,郑创优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危险,你一定要小心。”   贺群青自然明白柳晨锐的意思,心里已经强烈地后悔今天的选择了。   他义正言辞对系统说不做头目,结果眼下竟然遭到这样的报应。   如今,郑创优不仅是那个负责照顾众多瘾.君子,甚至可能会给他们打针的医生,同时还是玩家们的头目,要求众玩家对他言听计从。   还有……   贺群青目光扫过那些或性感或清纯,精心打扮的女孩们,终于像柳晨锐说的,“认真”了起来,甚至感到极为棘手。   除了言听计从,郑创优定下的“分担犯罪责任”的这一条决策,又会被应用到什么事情上?   “郑创优那里有很多‘药’,如果知道你目前和我们都不一样,他一定想要用在你身上。”   贺群青胸口发闷,就听柳晨锐接着道:“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柳晨锐打量贺群青片刻,忽然道:“贺肖,你发现没有,其他玩家都很害怕你。”   “……?”   贺群青眼里的疑惑太明显,让柳晨锐唇边不由露出一个弧度,“你不会真的以为江醒拍到你的那段视频,对其他玩家没有一点作用吧?之前他们醒来,可第一时间都在找你,发现你不在,他们还挺忐忑。我观察下来,发现没人不忌惮你,尤其是郑创优,包括现在——你别看他们——盯着你的玩家也不少。”   贺群青缓缓喝着水,可一想到这个房间里现在或许有数不清的违禁物品,他就不由放下了水杯,并决定接下来十二小时一口水都不再喝——所以还是再喝最后一口,毕竟是自己倒的,现在还干净……   “你当个疯子吧。”   “噗——咳咳!什么?”   “让你装成疯子,”柳晨锐挑眉重复,“他们都害怕你,你干脆表现得更危险一些,这样无论郑创优还是其他人,针对你之前都会考虑考虑。”   “……难道他们不会齐心协力先除掉我?”   贺群青十分怀疑柳晨锐的想法,谁知柳晨锐听了奇怪看他一眼,忍了忍,没忍住才说:“……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吗,现在你还不如他们清醒。郑创优可知道,他们只是几个人而已,不是几百个人,更不是异灵,再齐心协力又能怎么样?”   “不信?不然你去试试,”柳晨锐微抬下巴,语气揶揄,“替江远切几下菜,我替你看着,能吓尿几个是几个。”   “…………” 第202章 第202章 乐园(下) 这里的一瓶酒……   贺群青真有点不信, 和柳晨锐对视半晌,他手下“咔哒”轻响,搁下杯子走向江远。   柳晨锐默不作声, 留在酒水吧台后边儿慢条斯理喝他的水。他渴得要命,头脑也不够清醒,但身体情势再严峻,眼下还是颇为期待这份热闹,见贺肖去了江远那边, 他唇边有了不明显的弧度。   原本劲爆的音乐此时被不知道哪位贴心玩家换成了较为舒缓的, 好让这房子的主人公多睡一阵。空气里沙哑女声唱着又一种陌生、缭乱的语言。   偏偏在场的青年人们出于某些原因,此刻都听得懂情意深厚的歌词,那感觉像是主神正顺着双耳揭开他们的天灵盖,往里灌输这个世界的一切, 可惜大部分玩家选择彻底忽略这点雅兴, 选择对前来参加派对的女孩们动手动脚。   于是柳晨锐这热闹还没等来, 忽闻一声惊叫,视线瞥过去看见一名玩家, 高壮身形愈发隐入人群边缘, 臂弯里禁锢着一个挣动的“NPC”,柳晨锐握着杯子的手逐渐用力。   其实那女孩起初的确半推半就,可在对方粗暴的行径下,终于觉察出来这个男人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和自己发生关系!   震惊之余她大力推拒,没想男人却是施暴老手,紧紧攥住她双手, 压根儿不准她离开。   女孩又惊又怒,那比她高大许多的青年却俯下身来,借着音乐掩盖, 在她耳边羞辱道:“看什么?你来得这么早,不就是太饥渴了,现在可是我在满足你,辛苦的是我啊?”   女孩这时终于想起高真炯这一群人少年时期的某些传闻,手下推拒,“放开……放开我,我不想和你做!”   想象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收势不住,她恐惧起来,犹如潜意识在告诉她,如果她不反抗,今晚就会发生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   ——即便不是高真炯,眼前这个人看自己的……那视线……他眼里的兴奋,都不像是对她有普通的欲望,而是像……准备咀嚼她这个人本身一样。   男人只当没听到,动作更加不安分,嘴里嘟囔,“突然装什么……”   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音乐还被他的同党放大了,彻底掩盖了角落的声音,女孩求助地看向其他人,包括和她一起来的朋友,得到的竟然都是似笑非笑的眼神!   ……   讨厌,好讨厌!   救命!   ……   江远目光如炬,不苟言笑,无可奈何地对一众高级食材又切又码,手下动作眼花缭乱,不时还要走动走动使用各种料理机,犹如厨神在世,非常可靠的样子。   时间一长,江远都被自己的演技打动,大胆创新出一种饮料。   他凝神端详那搅拌机里的色泽,心里琢磨回到现实开一个蜜雪冰国可得赚成什么样……余光突然扫到背后,一抹高挑身影竟然在这时心不在焉地主动走了过来,江远浑身一紧,首先道歉:“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拿过去的太少了,没吃饱?”   “……”   贺群青异常沉默地注视着江远手下——这人开始往一排空杯子里挨个儿倾倒一种宛如恒河水的原始液体。   他喉咙动了,深深看进江远眼里。   江远这叫一个受宠若惊,“好,别着急,我先给你弄一杯。马上好——”   江远野心还不小,甚至琢磨要装饰一下饮料,再度忙乱起来,搞得贺群青也挺急,视线开始四下搜索。   江远举起杯子,拿起一块餐巾,仔细将杯壁搽干净,最后插进去两根半扎长的法香,碧绿的梗恰好直立在粘稠的液体中央。   贺群青摸到一把趁手的菜刀,拇指腹轻刮了刮刀刃,判断出它锋利得很,便深吸口气抬起胳膊——   江远笑着转身:“给……”   嗖——   一片白光从他鼻尖前头飞了出去!   江远手一哆嗦,饮料洒出去大半。   没等他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同时传来稀里哗啦一通巨响——仿佛巨大的玻璃碎了一地!   破坏声结束,音乐跟着戛然而止。   这一首歌结束了。   四周突然寂静得可怕。   又哗啦几声,玻璃墙倒下余音袅袅,所有人静止不动了。   江远浑身的脉搏都突突的,手臂一软将滑腻的杯子放到一旁,跟随众人的视线看向巨响的来源,一看之下倒吸口凉气。   那刀显然是从贺肖手里飞出去,竟直接击碎了角落高高的玻璃架,还余力未消,深深插进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挺直的刀柄,寒光闪闪,哪怕已经静止了,联想到它先前蕴藏的力道,也足以令人脊骨发冷。   就在离一地狼藉最近的地方,一名玩家目瞪口呆松开身前女人的肩膀——他刚才就用这个女人当了挡箭牌,此时她脱离桎梏,连滚带爬拎起包往门外跑。   她眼里映着大门高阔的影子,跨出这豪奢空中别墅的瞬间,她原本惊慌的神情突然呆滞,刹那间眼中流露困惑不解、迟疑、最终她回头一瞥,眼底泪水涌出,眼中竟然是狂喜和解脱,甚至手里精致的小包再次掉在地上她都没捡,只脚步不停地疯狂跑开了。   别墅里那名玩家慢一拍反应过来,看看刀,又看向江远所在的岛台,这一下就让他两眼也被刺了一般,下巴紧张地收起,瞳仁深处颤动不已,腮帮子上出现了冷汗。   ——那个叫贺肖的,那,那个蒋提白培养的新人,真是诡异,这神经病——他手里怎么还拿着一把刀啊!   收到他视线,贺肖若无其事回看过来,他心里一突,简直不敢动了。   不是……这小子干嘛这么盯着我?!   难道是昨天晚上还没杀够?今天想早点开始?!怎么连玩家也不放过?!   该死!!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和他一个副本?!!   等等……气势上还是不能输得太早,万一贺肖这个疯子,只是脑子一抽想看看这玻璃架里有没有藏东西呢——还真TM是精神病啊!   鲍承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得罪的贺肖,目光不由躲闪,看向一地稀碎的玻璃。   这面被打碎的玻璃墙实则是一座收藏架,里面封着奇怪的时尚摆件和艺术品,现在因为玻璃碎裂,它们都暴露在了空气中,躺在地面彩色玻璃渣里。   其中最大的摆件,是一只花里胡哨的玩具熊,外形颇为眼熟,似乎现实里也有这样的东西,还价值不菲。   这一个熊有两米高,此时孤零零坐着,单这样的大小,都让众玩家觉得里面没有人也有鬼,迟早敲开看看,没想到贺肖是个眼到想到手到的,开局两秒就把这墙给干碎了!   鲍承从震惊中回神,立即耸耸鼻子,倒没闻到腐臭味。   他这人虽然精虫上脑,也有玩家的自觉,现在就他离这堆破烂最近,有线索当然是他的!   再观察一番,鲍承目露可惜。   这玩具没了遮掩,肉眼看上去浑然一体,不像里面藏了东西,想要再进一步察看,眼下却是不太可能,他就先不管这个有钱人的玩具了。   那就算算别的账吧,鲍承瞧瞧左右,大家都搂着女人……就自己的跑了!关键是还差点吓成羊尾,简直损失惨重!   秉着“千万别落入下风、不然会被先沙了”的人生信条,鲍承终于瞪起眼睛,冲贺肖的方向硬着头皮吼:“你干什么——”   咻————   哆!!!   鲍承余光震惊地看着自己身后的沙发上果真插上了第二把刀!!   中途没有任何阻拦,它甚至比第一把刀插得还干脆,还要深,刀柄现在还在颤动!   这次他头皮都软了!   “……”   所以老子到底怎么惹到你了?!!   离鲍承不远的柳晨锐悄然退回一旁。   柳晨锐心里其实也比较茫然,拧眉琢磨:他扔刀子的动作,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好像以前见过一样……是……该不会……反正自己记忆里,那个“费舍部落”的人就颇为喜欢为客人表演这项“节目”,这小子从哪儿学的?不是,我刚才干嘛给他提这个建议?   “停下!!”   吼声平地炸响,高真炯咬牙切齿从沙发上缓缓坐了起来,阴郁地盯着贺群青:“你小子发什么疯?!这是我家!!你神志清醒吗?!”   可他竟没得到回应,眼看着贺群青一动不动站在岛台后面,镇定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高真炯左思右想都想不通,最终判断这个人恐怕在国外无法无天惯了,现在还没有认清现实——难道他想再进一次警察局吗?   想罢,高真炯突然指挥起其他人:“还不过去把他手边刀都收起来?!你们真的想死吗?!疯子……阿姨?阿姨!!阿姨——!!!”   “在,在这呢!”   远处墙上突然开了一扇门,又露出后头不小的空间,那里跑出来一名整洁精致的中年女人,拿着工具二话不说飞快收拾起了地面狼藉。   “都愣着干嘛?”高真炯懒洋洋站起身,烦躁道:“今天只留了一个阿姨,看看时间,还想玩的话把这里打扫干净,都动一动,快点?”   一众玩家哪想到贺肖毫无征兆的发难,竟然这样被NPC随意揭过,还让自己等人和保姆一起干活?   怎么,“肖灿”这个角色有buff,贺肖给主神充钱啦?   高真炯却并非是轻易揭过这种闹剧的人,踏着拖鞋来到贺群青身边,起初没有理会贺群青,而是看到了一旁江远制作的饮料,朝其中一杯伸出手去。   贺群青抬手按住了杯子,“真炯……”   “干嘛,干什么?”高真炯动作停顿,冷漠道:“想跟我道歉?道歉什么,你现在分明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贺群青的确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现在眼里只有那杯颜色诡异的饮料,“这些别人喝过了,我重新给你倒一杯。”   高真炯皮笑肉不笑注视着贺群青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果汁,喝下半杯终于缓了脸色,手搭上贺群青肩头,安慰般说:“是不是认出刚才那个女人了?搞什么,她以前是拒绝过你,但她现在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做过了,你瞎在意什么?”   “……”贺群青垂下视线,顺便又给高真炯把果汁满上。   “还是你那里没有存货了,故意跟我发脾气?”高真炯望着被毁的沙发,学着贺群青之前的动作比划,目光深处透出惊人的兴趣,“……你刚才那一手还挺有趣,找个机会教教我?”   贺群青听到“存货”心里已经有些警惕,更别说高真炯突然抬起指尖,滑过他的手臂,仿佛在描摹那里的血管。   贺群青撤开手臂,高真炯意味不明地笑了,之后他朝医生郑创优招手,贺群青一紧张再度拦下了高真炯,“等等!”   高真炯皱起眉头,一眨不眨盯着贺群青,脸上笑容终于变得阴沉。   贺群青陷入沉默,他是真的开始理解某些玩家动不动清场的行为了。   “……暂时不用,”贺群青缓慢道,“那些货……你留着吧,人都没有来齐,留着等一会儿才能让大家玩得尽兴。”   高真炯切一声,“你以为我白送给他们?只有你有这个待遇,知道吗?”   不过高真炯还是认同了贺群青的话,对站立在一旁低着头的江远说:“大叔,快点弄,再过半小时没有做好,你就不用干了!唉烦死了,你去厨房搞吧!还有这个饮料——灿啊,应该超级恶心吧,是不是?”   高真炯走开了,那边提着药箱的郑创优也坐回原位,犹如听话的背景板。   就在高真炯指挥清扫的时候,郑创优这个背景板才抬眼与贺群青对视,贺群青干脆收回了视线。   “小肖,”江远悄然凑过来,正难以启齿,“那个……”   贺群青终于正眼瞧他,沉凝地点头,“没错,你做的东西很恶心。”   “……”   “别再做了。”贺群青建议。   “!!!”江远被突如其来的恶评震惊到语塞,直到贺群青要离开,他才急忙拉住他,“不是,小肖!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高真炯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贺群青感到很莫名,江远又道:“不止是眼神吧,就是他跟‘肖灿’这个人的关系也很怪……你看他还叫你‘灿啊’,这是什么叫法?他们国.家的好朋友之间都是这么亲密吗?”   看出贺肖这孩子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江远斟酌着提醒:“你不听我的也没什么……反正你小心点,我总觉得这个NPC对你目的不纯,看你的眼神,不像是看兄弟,反而像是……”他委婉道:“在看情……呸呸,看喜欢的人一样!”   贺群青:“……”江远该不会在报复我说他做饭恶心吧?   对着江远忐忑的表情,贺群青还升起一种古怪的情绪。   总觉得……江远躲躲闪闪又极度真诚的态度……   好像是新爹在教育儿子规避什么风险一样——   “……”   贺群青面上不可避免地皱在一起。   江远也算见识过不少奇葩有钱人和他们缺德孩子,急道:“总之,你没进社会可能不懂,男孩也要防备有些事,尤其在这种副本里,更要保护好自……”   贺群青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同时默默捋平手臂上鸡皮疙瘩。   天呐,江远真的在给我当爹,谁给他的责任感啊。   “小肖……”江远冲他尔康手,也不敢大声,贺群青被他叫住,便指指那些死亡饮料,表示给其他人分了算了。   江远不确定他的意思,刚才不是说味道恶心吗?   贺群青倒很确定:“……”是,你别活了。   “……”   贺肖走远了,江远出于担忧显得心事重重,不自觉端起杯子品了一口,也是对自己的手艺还留有自信,片刻后,他缓缓扶住岛台,慌忙把手里那杯哗一下倒进水池。   ……   大厅恢复整洁,音乐重新轰响起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保姆阿姨赶忙打开派对专用灯光,看得出来,这整个豪宅是高真炯专门用来玩的。   很快时间过去一个半小时,大厅里挤满了人,人数远远超过群里的数量,所有人都开始纵情声色。   在这期间,玩家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和女孩们黏在一起。   哪怕他们陆续离开高真炯视线上过厕所这一点,可以假设他们是在找线索,但贺群青还是认为,这些没底线的年轻玩家根本沉浸在玩乐中,都快醉了。   【他们真的不想通关?】   贺群青发消息给柳晨锐。   【看样子不像装的,】柳晨锐在派对另一角低头玩手机,【说不定他们真的想玩到早上,有人说这里的一瓶酒水都和顶级跑车同价,他们要想享受一晚也正常】   尤其一点叫柳晨锐后知后觉——大部分玩家还是普通人。   他们并不都是蒋提白陈雨依那样的人,这些普通人选择单纯的享乐,完全不违背“玩家”的本性。   柳晨锐自知演技不好,他刚探查完整间别墅,此刻趁乱在人群边缘躲着高真炯视线,手里拢着装了水的酒瓶,摆出生人勿近的态度,发完上一条消息后,就对着手机迟疑起来:   现在其他人都默认这是一个喝酒混着糟糕化学品的淫.乱派对,贺肖怎么还是只关心其他玩家想不想通关?   他可能真的是之前和林况这些人混在一起,想法太“单纯”,看了其他人的态度,竟然还对他们有所期待。   自己也错了,其实从一进这个副本,这群混账就很难思考如何通关了。   想到这,柳晨锐烦躁地按压胀痛的眼窝,却又引起了一波强烈的头痛,从喉咙至下,浑身都极为难受,口渴根本没有任何缓解。他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肾脏恐怕已经严重受损,思维也混沌不堪,几乎就是废人了。   这种情形下,他勉强观察到其他玩家都已经找过郑创优,只有他和贺肖依旧游离在外。   即便贺肖之前的震慑让玩家们收敛了不少,但万一……   干脆把郑创优解决了。   把那个该死的药箱抢过来,从楼上扔下去,从下水道冲掉,或者……冷静,我在想什么?   为转移注意,柳晨锐缓缓发送一句【可能我们想找的东西不在高真炯这,而在肖灿家,我找机会上去看看】   或到外面看看,看看这座城市,看看所谓副本的范围到底有多广。   他用力摁灭手机,耐着性子没有看向郑创优的方向,心底其实连自己都有点信不过。   反正……我暂时别靠近郑创优和他的药箱,这破游戏真是花样百出。   ……   ……   “你出了好多汗。”   颈后忽然落上一只手。   贺群青本来正对着游戏商城页面皱眉,这时不着痕迹把手机放回裤兜,在吵闹声中回过头,恰好躲开那手,也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高真炯。   如果只是高真炯还好,贺群青和他身后的郑创优再度对上视线时,心里的不妙迅速扩大。   “你在忍什么?”浑身酒气的高真炯埋怨他,“你下飞机多长时间了?怎么?跟我玩生疏那一套吗?你这小子……你知道我完全不在意的,你需要大可以开口,多少都给你。”   他说得语重心长,还一本正经把专职注射毒.品的医生拉过来,看着高真炯的眼神,贺群青不自觉就接受了江远之前“不像看好朋友”的说法。   只是一旦接受这样的可能,立刻就有大量的新疑惑浮起来,贺群青觉得很荒谬,不由说:“其实我已经戒了。”   “……什么?”   高真炯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贺群青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这个副本的规则可能就是全员瘾.君子,而这类人的想法不能以常理去判断,可他还是想知道,自己眼下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于是他又更改了一下字眼,再度试探,“我想彻底戒了。”   “……你跟我开玩笑吗?”高真炯盯着他好半天,才又笑了,“你——你是不是时间太久都忘了?一开始不就是你带我玩的?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肖灿,你在国外玩麻.药都上新闻了,什么,什么想戒了,不好笑吗?过来,我看看——”高真炯突然拉过贺群青的手臂,不客气地撸起他衣袖,借着闪动的光线来回打量。   “……嗯?难道真的?”高真炯笑着拍打着贺群青肘心处的皮肤,在贺群青试图收回手前,半醉的高真炯喊了一声:“给我按住他。”   贺群青心中咯噔一声,四周冒出七八人,其中三人是玩家,同时郑创优在一旁打开了他的宝贝药箱。   “肖灿,还不笑一笑?”   贺群青循声看过去,鲍承拿着手机在对着他拍摄。   贺群青微微一动,周围的人,包括摁着他手臂的NPC,都密不透风围着他,他有些喘不过气。   “灿啊,”高真炯十足关心他的状态,“看你出了这么多汗,你根本不是时差倒不过来吧?为什么要忍得这么辛苦啊,来,我会帮你——”   贺群青大力直起身体,一点点收回自己的手臂。   “喂——”高真炯的力气远不如他,脸上逐渐涨红了。   忽然,贺群青脖颈上传来尖锐刺痛,他肩膀猛然僵硬,本能寻找郑创优,立刻就看到了他,但后者手中也的确拿着一枚针筒,这时似笑非笑举着,并没有在贺群青身边。   是其他人!   “哎!你们别挤我,我拿不稳了!喂!”   由于贺群青不停地挣扎,周围人几乎按不住他,所有人身形都在摇摇晃晃。   知道还来得及,贺群青猛然攥起拳头,快速去摸针扎的位置,这时身侧同时传来痛呼,他脖颈刺痛的地方,也跟着一轻,刺入的针头被闪电般又拔了出去,一道水线在抢夺中飞射出来,贺群青偏头躲了过去,全落在了高真炯身上。   高真炯大骂起来,拍打被濡湿的地方,手指放进口中尝了尝,又呸了一声,骂得更难听了,“这不是全浪费了吗?是谁,谁干的!”   一个人影被粗暴推进人群,这时周围人声逐渐安静,只有音乐还在响,大家都凑过来看这场闹剧。   这人竟然是江远。   贺群青低头看江远,后者朝他尴尬一笑,整理整理身上厨师服,但显然还颇为担心贺群青,语速极快道,“你别怕,我看他还没来得及注射,你现在什么感觉?”   “哎混蛋!”高真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叔,你,你是干什么的?做的东西那么难吃就算了,还这么爱管闲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真炯少爷,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江远干脆插科打诨,满脸震惊,苦口婆心道:“你们这是,这是犯法的啊!”   高真炯:“什,什么?你是从哪来的,谁招来的,今天别想站着走出去。跪下,你跪下,刀,刀,棍——把那个给我——”他伸手接过一个酒瓶,二话不说挥起手臂,猛然朝着江远的脑袋砸了下去!   贺群青飞快挡在江远面前,抬起手臂挡下了这凶狠一击。   感受到那上面的力道,贺群青脸色更不好,高真炯是真的不怕打死人,年纪轻轻太狠毒了。   “你!”高真炯终于咆哮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群青回头看向那几名蠢蠢欲动的玩家,结果他们都快速缩进人群里不敢看他。   高真炯再度朝他伸出手:“来,受伤了没有,你……都出去了一趟,回来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听话,为什么!”   贺群青直接推开这人,忽然手臂一紧,竟然是郑创优趁乱绕过几人,这时突然靠近——或者早等在那了。   他猜到贺群青会和NPC纠缠,于是等贺群青反应过来已经迟了,郑创优在他耳边道:“贺肖,不许再动。”   贺群青瞳仁紧缩,身形瞬间凝固。   ——头目决策。   强烈的惰性自贺群青脑海中升起,让他一动不动站立在原地。   一旦他反抗,想要推开郑创优,那股惰性就会变得坚固,成为更强烈的束缚感,好像自脑海深处延伸出几根铁链,紧箍住他的四肢,让他不能行动一样。   如头目所说,从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开始,他现在不能“再动”了!   “好好,让郑医生检查一下你的手臂,真是的!”高真炯颇为隐忍,抱怨地重新站直了,完全没注意到贺群青手腕已经用力到青筋暴起,可表面已然不再反抗。   “都过来帮忙。”郑创优给其他玩家使眼色,随着江远被NPC控制住,他也游刃有余地抬起另一只手,指间早夹着一个钳子。   贺群青的手臂终于被按在台面上,郑创优的眼睛在发亮,他行径优雅地用棉球在贺群青的血管上快速抹了几下,口中感慨:“你会知道的,贺……肖灿,我可能是你遇到过的最好的……”头目了。   “没错,郑医生是最好的医生,”高真炯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郑创优的动作,还轻轻拍打贺群青肩膀,让人分不清他是轻蔑报复,还是因为贺群青之前挨了那一下,他又不生气了,“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今天哥哥带你玩,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成交?”   在他们两人一唱一和下,贺群青眼看着那针头稳当下落,谁也没注意,他的脚步一点点动了。   “你自己享受吧,郑医生。”   这时,一只手横插进来,就和这句话一样突然,尾音还在,那人已经闪电般夺走针管,反手扎在郑创优胳膊上,一抬拇指,将其中液体推得一干二净。   这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那人松开手时,郑创优看着自己手臂上摇摇欲坠的针管大惊失色,拔掉它时,他脸上气得发青。   “你——”话没说完,郑创优神色逐渐恍惚,很快被其他人扶着跌坐地上,看他神情,想发狂似乎有心无力,最后甚至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容。   这一下,现场气氛可不像郑创优的心情一样好,他脸上的铁青直接转移至高真炯脸上。   高真炯深吸气,疯子一般瞪着被众人拦住的柳晨锐,最终他干脆亲自掀起药箱,嘴里喊:“抓紧,把他们给我抓紧了。”   众人不敢松懈,一名玩家忽然提醒其他人道:“没关系,他现在还反抗不了!”他也看出贺群青之前是被郑创优以头目决策控制住了,而且决策现在还在起效。   这话一出,聪明的人都松了口气,可惜,他话音没落,一个拳头在眼前迅速放大,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抱着脸在地上呻.吟了。   “什么反抗不了?”贺群青面无表情询问。   “小肖?”江远惊喜万分。   柳晨锐这时回头看向抓着他的人,对方在他的视线下,缓缓地松开了手。   高真炯手里攥着从药箱里取出来的违禁品,瞪着被打倒在地的玩家,神情变幻莫测。   “好啊——”高真炯看看周围,又盯着贺群青的拳头半晌,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忽然脸上冰消雪融,将手里的东西扔回了药箱,“你刚回来,哥哥饶你一次,今天大家都在,有什么不开心的?你们都以为我会生气是不是?怎么可能,我不会跟肖灿生气,无论如何。去吧灿啊,不想就不想,戒了就戒了,去玩吧,去喝酒。”   众人在高真炯威胁的眼神下轰然散开,除了倒在地上的两人,以及高真炯暗示锁上大门外,几乎好像无事发生。   柳晨锐自然也趁乱走开,这时收到他视线的贺群青,快速跟了上去,干脆将高真炯无奈的视线抛在身后,直至被混乱的人群遮挡。   “我在楼上发现了一样东西,”至拐角,柳晨锐拿出了手机,这时贺群青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不对。   贺群青迟疑地接过手机,因为柳晨锐好像不想多看屏幕一秒。   屏幕在贺群青眼前亮了起来,下一秒,贺群青浑身静止不动。   只见照片中的人浑身沾满污浊血迹,身体在一个狭长的柜子中被迫站立着。他的面孔是朝外的,低垂的脸上也是血迹模糊,头发被黑红的液体粘连着,照片里几乎看不出尸.体的原本样貌,但只从身形以及穿着,能看出他十分年轻。   “这个人是……”贺群青感到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麻。   柳晨锐看着他的神情缓缓点头,“这是肖灿。” 第203章 第203章 只有疯子存在的世界(上)^……   贺群青隔了许久才出声:“在哪儿找到的?”   “在楼上‘你’的浴室里, ”柳晨锐不自觉按压眼眶,“还有我想问你,你有没有收到一条短信?上面有一串数字, 011109?”   “没有。”   “那就对了,”柳晨锐更感到头痛欲裂,“今天现场的人,估计所有人都收到过这条短信。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它的作用。”   “这到底是……”   “告诉你……你别怕, 这是‘你’家门的密码。”   被热闹的人群包围, 听到这两个“好消息”,贺群青的确恍神起来。   首先想到照片上的尸体。   他自然从自己醒来那一刻开始回忆。记忆里一瞥看到和卧室相连的浴室——门半敞着,看进门缝里,有尺寸大到覆盖整面墙的镜面, 直接映照出浴室景象, 那里头的空间干干净净, 没有任何私人物品,于是他定睛了一瞬, 便低下头研究群消息, 最终按照“提示”主动离开了肖灿家。   总之他躺着的那间屋子,绝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尸体放置不久还是?”为什么他当时一丝痕迹都没有看到?   “至少放了一夜。”柳晨锐也十分不解,“如果你在卧室睡觉,他们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除非那真的是‘肖灿’……”   不怪柳晨锐认为这具男尸就是肖灿,照片里的人只看身形,和贺群青有九分相似, 还是碍于姿势的原因,那垂下的侧脸就更像了。   忽略对方脖颈和头颅上那些粘稠的血迹,他们就连头发长短都一致。   贺群青思考一圈回来, 几乎就接受了自己眼下是个鬼的事实了。   对着手机反复看了几遍,贺群青挠挠脖颈,目光投上天花板,真想穿透顶层直接看到“自己”的尸体。   “死得这么惨,一定很需要复仇吧。”不知道为什么,贺群青反而放松下来,“可能我的任务不是参加派对,是把参加派对的人都控制住,问问清楚是谁杀了我,都发生了什么,把凶手抓住……完成复仇才算结束。”   柳晨锐本来听得认真,听到中途不由露出奇怪的笑容,眉头也松开了,叹口气道:“你这复仇还挺按部就班的。”   贺群青无语还了手机,柳晨锐直接按熄手机屏,将手机塞进兜里,低声道:“不过你提醒我了,这个结论还是单薄,也许这个副本没有超自然力量,还是利益冲突而已。如果有超越现实的存在,那也不止一具尸体才对。可目前我只发现了这一具男尸。更奇怪的是,这群学生看起来单纯,口风却很紧……”   柳晨锐远远观察其他人,身体的不适使他额角见汗,勉强自己思索:“‘财阀子弟’、‘毒医生’,加上你——犯法逃回国内的‘种植家’,这些身份本身已经够低劣了,没必要再来点鬼鬼神神。或许高真炯还贩.毒,这些学生被他控制住而已。”   “……多谢你的分析。”‘低劣’的贺群青转身和他一起观察着其他人。   觉察他无从反驳,只能赞同的模样,柳晨锐嘴角再度上扬,振作道:“也许真是单纯长得像。不过,即便不是‘肖灿’,和肖灿本人也该有很深的关联。会不会和肖灿有血缘关系?或者只因为跟你长得像,成了你的犯罪替罪羊?肖灿准备假死逃逸?如果是这样,‘肖灿’身上肯定还有更大的案子,你到底干什么了?”   “你对我的敌意好像越来越大了。”   “……不过这不能解释男尸被虐杀的痕迹,这样惨死的尸体太惹人注意了……又如果跟你没关系,那尸体为什么会在你家的浴室里,还被强塞进柜子?   最大的可能,这全是高真炯领头干的,他毕竟是……主角,也没有别人更值得怀疑了,之前高真炯不是亲口说,是肖灿让他染上了毒-品吗,或许他很恨你,趁‘肖灿’回国,给你一个下马威,刻意把人装扮成你的样子……”   柳晨锐说着说着皱起眉,闭目缓和几秒,再抬头时呼吸轻了许多,“……现在除了尸体也没有别的证据,瞎猜罢了。”   他对自己的猜测釜底抽薪般猜疑起来,因为他经历过的‘副本’数量虽然屈指可数,但每一个都那么极端地不正常,想想那些副本,再想想自己现在说的,真是“正常”得仿佛胡言乱语了。   偏偏现状就是这样,除了唯一的尸体面目和贺肖扮演的角色极像,这个副本世界实在正常得很。   怪他的脑袋一片大雾,浑浑噩噩,一定是毒.性发作、智力低下的表现!   就不能再清醒一点吗?   柳晨锐展开手掌看得认真,眼看巴掌对着半边脸去了,这手被贺群青横伸一截手掌压了下去,他只能作罢,后背暂且挺直了一些。   “我明白你难受……”贺群青停顿片刻道:“高真炯是逃不掉的,我们不然把他抓起来,带到尸体面前问个清楚,反正时间也不多了。”   柳晨锐被炫目灯光下的群魔乱舞晃得眼花,玩家们丑态毕露,让他心头更冷,一时也觉得绑人这个办法或许是破局最佳。   这也是糟糕境遇里最好的情况:即便所有人都能打开“肖灿”家的门,贺肖本人却不是轻易会被围攻和蹂丨躏的角色。   这么看来,密码短信确实是某种恶意,但并不说明他们无法应对。   柳晨锐缓慢点头道:“玩家……也没有多少,干脆把他们都绑起来,由我们‘清场’吧。”说完,他看向贺群青。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柳晨锐先移开了视线:“开玩笑的,随便说说。”   贺群青:“……”   “都绑起来还是能办到的吧?”   “……”   柳晨锐强调得一本正经:“都说了不会杀他们的。”   “……”你小子真的不适合开玩笑啊。   贺群青正要说的话被打断了,再度有女孩子凄凄惨惨的哭叫声传来。   他俩同时无话可说地低下头,贺群青深吸口气,暗想:就这几个混蛋玩家,自己还要和他们站在一条战线,守着他们通关吗?   看着他们死又怎么样?   可他们活还是死,难道由我决定?我什么时候这么自大了?   不过是在给系统打工而已,只管玩家通关,不管他们的品行,不管他们是不是人渣,总之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贺群青听着耳边那尖叫的女声,念头忽而一转,脚步也转了。   是啊,但他们不能太过分,太恶心的人和异灵有什么区别。   “别,”柳晨锐拦下了贺群青,神情有些古怪,“人数不少。”   他说完的时候,贺群青没有明白,但接下来又听了一些,那凄凄惨惨的声音里就变得不太对了。   女孩的哭叫竟然高亢兴奋起来,的确不止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很快那人群里其他人的声音也不加节制了起来,男男女女叫声夹杂在围观者嬉笑评判的声音里,听得贺群青移转视线——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以为我会加入?!   正非常尴尬,靠近门的一小撮人起了骚乱,往人群里退了起来,口耳传话下,门边空出了大片的地方,就好像那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这个情况当然也被递到了高真炯面前,前后不到十秒,他大声吼着让音乐关了。   音乐毫无征兆就消失了,很多还沉浸其中的人都茫然四顾,下一秒,连头顶的日光灯都啪地打开,炫目的彩色光线一齐显得苍白起来,并很快也关闭了。   没有灯光和音乐的加持,众人行为就显得更加怪诞丑陋,一时慌忙穿衣的穿衣,捡东西的捡东西,提裤子的提裤子,被推进洗手间的,如同灯下的蟑螂般四散开来。   “叮咚————”   人群静止下来,门铃声便格外响亮,已经有不耐烦砸门的声音。   门口的视讯屏幕上人影晃动,高真炯大步走到门前,弯腰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分辨出了来人是谁,五官一阵扭曲,神情有一千分烦躁一万分的怒火。   他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短袖草草套上身,眼睛扫视大厅里的人们,一脸怀疑和不善,仿佛在说等会儿就找找你们的问题。   “真炯——高真炯——开门。”门外的人还在坚持。   “妈的,住在这就是麻烦。”高真炯咬牙咒骂,终于要开门,临到头想起什么事,回头快速检视整个大厅,指挥手下把所有违禁品包括郑创优以及他的药箱全部送进了连接保姆房的通道里。   门开了,监控上看没有几人,这时竟一口气涌进来不少,各个都穿着朴素的衣物,年龄也是从二十到四十不固定,走进来便环视周遭,其中年轻一些的,对周围乱糟糟的痕迹,忍不住露出愤慨厌恶的神色。   贺群青本以为是高真炯父辈派来的人,可这群人实在不像,年轻的万分警惕地挺着背,让贺群青莫名看了柳晨锐一眼,不过柳晨锐这时候倒很放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人。   为首一人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将香水、雪茄、香烟、不可描述的味道挥走,嫌弃道:“什么味道,高真炯,到处都是屎味。”   “你这点还是没变啊,不是有屎味,是你嘴巴的味道啊。”   高真炯皱着眉说完,转头往里走,周围人跟着挪动,有些也往里走,有些则往敞开的门挪,直到高真炯一屁股坐进沙发,所有人都不动了。   高真炯盯着为首的男人,对方也若无其事坐在高真炯对面,还招呼了两个同事一起坐下。   高真炯:“又什么事?”   “没礼貌的混蛋,你爸爸见了我也要说敬语的。”   “你也是靠着你老爹才能活到现在啊,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还能活几年?”   “当然是很长很长,说不定还能看着你小子进监狱。”   高真炯嗤笑一声,“好,所以你带这么多人到我家来干什么,金队长,让我进监狱吗?有逮捕令吗?”   “你扰民了。”男人道。   “谁,扰民?楼上是朋友家,楼下也是我家,谁说我扰民?你经常这样来找我不是扰民吗,我也可以报警的,”高真炯很不耐烦,“到底什么事?现在你是盯上我了是吗?我连乐子都不能找了?”   “问题就在这啊,真炯,我盯上你了,”男人略有红血丝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打量室内其他人,“不过今天我还要找个人……我接到报警说肖灿失踪了,那不是你的朋友吗——”   高真炯一拍脑门:“失踪?你等一下警官先生,肖灿,肖灿在哪?他在哪?把他叫过来,灿,你过来!”   贺群青在众人火烫的视线下走过去。金警官还好,他身边坐着的两名警察在看清他的一刻,都露出震惊的神色,年轻的更是愕然到站立不安。   高真炯手撑膝盖,注视贺群青的表情仍十分关切。   他仿佛真的没有把之前的冲突放在心上,但贺群青却敏锐感到,高真炯眼下不止是激动兴奋,简直跃跃欲试到了极点,仿佛他要玩什么非常刺激的游戏。   “你……”金警官一眨不眨地盯着贺群青。   “金队长,你这是干什么啊?”高真炯拖长音埋怨,“他一直在我家啊,我们玩得好得很,怎么会失踪呢,是吧?你看他,好好地在这啊!”   “他是——”年轻警察忍不住出声。   搜查队金队长严厉看向菜鸟同事,阻止了后者的话,但他也有话说,正在金警官开口之际,本来安静的大厅角落忽然传来情难自禁的声音,是客用洗手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缝隙,淫.乱的声响正是从里面传出来。   想必是之前做事被打断,□□焚身的年轻人便悄悄转移阵地到洗手间里去了。   外面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耳边飘荡着越来越不加节制、不堪入耳的声音,人群中有人发出嗤笑。   金队长静默数秒,深深看了眼贺群青,忽然话头一转:“啊,既然肖灿在这,真是误会呢,那你们好好玩吧,真炯,音乐开小一点,大街上都听得见!”   “诶怎么可能,墙壁都是隔音的,杀人外面都听不见。”   金警官已经站了起来,带人往门口走了,“高真炯,你说话注意点。”   高真炯送客,这次用上了敬语:“你比我更需要注意怎么说话呢,警官先生。”   ……   回到了走廊上,关门的那一刻,金队长一行人同时站住了脚步,他们都感觉到,敲门时开始存在于身上的那股冰凉诡异的寒意消失了,血液似乎这一刻才重新在身体里流动起来。   “队长,我们为什么走?”新人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小事,只是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不走怎么办,肖灿活生生的在那,我们是来找肖灿的,不是吗?”金队长抬起脚步。   “不是啊,我们分明知道——”   “嘘,闭上你的嘴!”   “队长——可是,真正失踪的那孩子,石——”   “闭嘴,”金队长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没有什么石道贤,他的户籍都不存在,系统里完全找不到的人,我们怎么发布他的失踪?怎么找一个不存在的人?”   走廊里气氛一阵凝滞,只有金队长在众人的沉默中叹了口气,摇头道:“总之我们慢了一步。回去吧,让缉毒的人过来,给高真炯这小子整点麻烦,把肖灿也带回去。”   ……   警.察走了,高真炯却没动,掏出手机翻看片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脸色更显阴沉,他抬起眼,腮帮肌肉鼓动,视线猛然落在了周遭的人群中。   “所有人都有,把你们的手机都交上来,所有人!”   派对停止了,高真炯让人们一个一个从他面前经过,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很快整张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手机,客人们听话得异常。   贺群青注视着高真炯垂下的手,那手里也攥着手机,而所有人在一旁安静下来的时刻,高真炯拨打了一个号码。   显然派对上有人报了警,但报警人的电话号码也出现在了高真炯的手机里。   神通广大的高真炯拨通了一个号码,过了半晌,桌上的电话都没有反应。   高真炯丝毫没有放弃,只是冷笑一声。   “别着急,还有一个号码。总之你们这些背信混蛋,别被我发现……”   众人这才意识到还有第二个报警人。   柳晨锐的眉头颇感意外地挑起。偏偏他这个神情被不远处的贺群青看到。   两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贺群青身形一顿,视线迅速转向了桌上,盯着那部柳晨锐的手机。   高真炯当场拨出第二个报警人的电话,静止般的两秒钟后,桌面上一部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它独自在桌面嗡嗡震动起来。   高真炯轻轻将手机从桌面上拿起来,视线来回扫视,来电号码和自己手机号完全对应,他嘴边咧开了嘲讽的笑容。   “这是谁的?”   众人左右看看,闹剧般的相互检举后,竟然是鲍承被推了出来。   “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鲍承脸色极为难看地反驳,“我为什么要报警?这里不过是——”   “不过什么?”高真炯的声音十分低哑,打量鲍承的眼神更透着恶意。   这时候还有缺德的,把高真炯要的玩具都拿过来了,哗啦一下,高尔夫球棍就在他脚边堆成了山,扫开一片手机,匕首声音清脆地落在了桌面上。   真是无法无天的财阀太子,鲍承两腿禁不住地发软,也是实在太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绞尽脑汁想着说点什么。   他压根儿不知道,那部手机到底什么时候报的警,难道是人物设定吗?   “自己”在副本开始之前就报警了?   不可能啊,自己这个角色和高真炯看起来关系很近啊,不像是会报警的那种人啊?   “我,我想起来了!”鲍承目光突然在人群中搜索,并迅速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大喊起来:“是他!一定是我之前摔倒的时候,手机掉出来了,他偷用了我的手机!之后还撞了我,肯定是那时候把手机放回来的!就是,一定是这样!不然真炯啊,我为什么要报警,我没有理由啊,我们是朋友啊?”   高真炯沉默数秒,目光落在了被鲍承指认的人身上——柳晨锐。   柳晨锐的表情让高真炯看了非常不爽,加上之前郑医生被放倒的事,高真炯眯了眯眼,“把他带过来。”他又不想管究竟是谁报得警了,是与不是,都得是那小子。   不少人脚步立即就动了,贺群青也忍不住动了。   “你给我老实呆着!”高真炯对贺群青大吼,“你再动一下,我就不能保证放过你了!明白吗?”   让贺群青停下脚步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他快速看了眼柳晨锐,后者已经握紧了拳头,还对高真炯笑了笑。   “叮咚叮咚————”   门铃再次响了。   “又!”高真炯愈发暴躁,“又又是谁!?今天客人真多啊,都是上门来找死的吗?去开门!”   这一次门打开,敞开的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   她面容病秧秧,纸一样苍白,身体也薄得好像只是前后两层大衣,甚至看着人满为患的室内,浑身都在发抖。   “呵,”高真炯看着她嗤笑,“这是谁啊?我的前女友怎么来了?崔利娜,你不是回乡下了吗,怎么敢出现在这里了?”   “……真炯啊,”女孩的眼神完全是空洞的,说话的声音仿佛得了重感冒,嘶哑得听不出一丝女孩的声线,“我,我记性太差了,上次来这里……把妈妈的口琴忘在这了,我可以问问清扫阿姨吗?”   高真炯流露出嫌恶的神色,终于站起了身,但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态度,眼光残忍地打量这突然到访的前女友。   “那天你走的时候,可没提什么妈妈的口琴啊。等等,是不是你报的警?小婊.子——呃!!”   高真炯猝不及防,后颈一股巨力传来,有人扯住了他的衣领。   “你的话太多了,高真炯。”贺群青果真感到皮肤在出汗,是实在忍不了了的原因。 第204章 第204章 只有疯子存在的世界(中)^^……   手指一痛, 他猛然被甩开,耳边一道风,贴着贺群青的脸颊掠过, 偏头躲过这一拳,他侧过身体,让脸色铁青的高真炯抓了个空。   高真炯冷笑着放松了肩膀,甩着手腕直起腰来,显然贺群青的行为让他恼羞成怒, 也有困惑, 嘴里细碎骂了几声,都词不达意,高真炯简直震惊得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贺群青这种犯上的举动。   “你真的是疯了啊,”愤怒到极点, 高真炯反而有礼貌了起来。   磨牙让他音量降低不少, 他还重新松了领口, 企图让脖颈火辣辣的疼痛消失。   没多久他完全回过神来,手干脆伸向后腰处。   贺群青余光瞄到那纸片般的女孩, 后者吓得呆滞似的, 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明明更严重,她却还懵懂向前迈去,不管不顾地试图吸引高真炯的注意:“真,真炯?我真的……”   伴随咔哒一声,她快速闭上了嘴,几乎是嘴唇自己粘上了。   拥有这么多人的室内, 此时静得让人打寒颤,尤其是贺群青,在黑洞洞的枪丨口下, 感到被瞄准的地方,仿佛在扩散开一种涟漪般的麻意。   高真炯手中的木仓十分精美,粗大的掌心衬着它犹如金属玩具,他的手指忍不住摩挲过光亮的部分,歪头将枪口从贺群青的眉心缓慢降至胸口。   人群里有人脚步朝他们的方向动了,贺群青不着痕迹地挡住那个方向,开口道:“我在楼上……”   高真炯动作停顿,挑眉让他继续说。   “看到了一样东西,高真炯,那和你有关系吗?”   “啊……”   高真炯张了张嘴,“那个,差点忘了。”   他神情是恍然大悟,但显然根本没忘过什么。   他盯着贺群青打量许久,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最终,高真炯伸得笔直的手臂弯了一些,在贺群青一动时又挺直了,他视线扫过周遭,一笑道:“伙伴们,看来高潮提前来了呢!”   “肖灿!”他快步上前,顺手提一把变松的裤腰,玩心很重地用枪丨口推着贺群青,“跟我来——”   高真炯一声令下,很多走在他们身后的人,都跑到了前头,一张张酒精上头的脸笑得颇为暧昧,玩家们期待的面孔夹杂其中,眼神更意味深长,连“前女友”崔利娜,也牙关紧咬地被架在了两个女孩之间被迫前进。   贺群青默不作声与高真炯前后走在一起,很快便来到了“自己”家。   紧闭的大门果然对所有人都畅通无阻,入口处的雕塑被笑闹着推倒放置,高真炯看到这幅场景,还应景地对贺群青贬低一笑。   所有人登堂入室的行为都显得如此恶意,一切果然都是早安排好的,贺群青也沉默跟着众人脚步,再度来到他醒来的那间卧室里。   一进门,他先是一愣,虽然早有所准备,可鼻息浅浅呼进的空气,叫他眉头忍不住皱起。   好重的血腥味。   比起他离开时,此刻冷气开得异常,但不管室内多冷,尸体变质的气味还是刺激到了他那根早已变得格外敏感的神经。   不知道现场这些玩家和NPC,这些“人”,有没有闻到这样即将异变的气息?   人群摩西分海,贺群青从被高真炯推着到主动往前走,浴室的镜面再度出现在他眼里,只是这一次,那里已经大变样了。   就如同照片中的模样,一个“自己”被强行塞进狭长的柜中,柜门有粗暴拆卸的痕迹,而和照片中有些不同的是,浴室墙壁上多了一些诡异的装饰,尤其是高真炯逼着他站进去的地面上,竟然有一个精美的花环。   不知道他们怎么串通好的,之前柳晨锐上来的时候这里还分明没有这些东西。   照片到底不如实物带来的冲击大,贺群青不由自主盯着尸体,直到高真炯不高兴道:“喂,你不看脚下吗?这不是都踩到了吗!”   贺群青得以收回视线转过身,脚步碾动间,和眼前这个极度不合常理的禽兽对上了视线。   “这是谁?”   肖灿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高真炯真纳闷,“灿啊……”   “是你杀的?”   “肖灿——”   “还是你们一起杀……”   “喂!闭嘴!!”   “你好奇的这么多,怎么不问?”高真炯眼看心血竟要白费。   眼前的老朋友见到酷似他本人的尸体,连手指头都没有抖一下,更别提如想象中那样惊恐万状,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问什么?”   “问——”高真炯又一次忍气吞声,“问最关键的问题!你这家伙,你有这么迟钝吗,你就没发现什么?”   “发现了,”血淋淋的场面早分毫不差刻进了脑袋里,贺群青平静地说:“这个人和‘我’很像。”   “哈哈!”高真炯难掩得意,“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只是强撑着吧!灿,看到这个还不明白我对你想说的话?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他陪我玩,但他说到底还是个假的。”   贺群青开始仔细观察高真炯的眼神,凝视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明悟了高真炯此刻给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有些玩家经常露出这样的神色,本质就是最无可救药的渣滓杀人狂。   他神经紧绷成一线,“所以呢,你到底要说什么?”   “干嘛这么没意思,”高真炯眼神恢复了残酷,是完全想起来了贺群青之前对他的那些不恭敬,“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么笨——等等不对,我想起来了,你本来就是这么愚蠢啊,不然在国外不会闹出那种笑话,你不会是吸成智障了吧你?”   他发出逗弄狗的声音,环顾四周,对贺群青渐渐提高了声音:“它,肖灿,这个尸体,这是我对你的告白啊!!”他佯装羞涩,“现在明白了吗?”   众人起哄地欢呼起来,泼洒起酒水。   贺群青站在原地僵住了,从怀疑自己的听觉到怀疑高真炯还有其他深意,兜了一圈回来,他站在原地的双腿阵阵发麻。   “什,什么?”   “看你的表情,”高真炯突然找回了一点乐趣,甚至脸上还升起几分柔情,安慰他:“别担心,那小子家里很穷!你害怕什么?阿……是不是哥跟你刚才,我们两个之间气氛有点不好,你对我有信任危机了?我说真的啊,你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不过……”   贺群青牙关缓慢松开,他张开嘴——   “你不用回答也可以,”高真炯冷冰冰打断他,随意地说:“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好欺负吧?灿啊,看看尸体,好好反省你都干了什么,你现在必须要听话了,知道吗?”   高真炯手中的火.药玩具微动,盯着贺群青微眯眼,另一只手不自觉摸向自身腹部的肌肉,故意挑起衣物下摆,显得实在饥饿。在众人小声嬉笑中继续道:“我们就在尸体面前做一次,怎么样——”   话没说完,一道体型更高的阴影出现在高真炯背后,一副没打算让他再说话的模样。   “总是摸来摸去,你就不喜欢穿着衣服,是不是?”   高真炯脖子被手肘扣住,脸色发紫地朝身后抬高手丨枪,砰砰两声过后,被爱惜子弹的柳晨锐抢了下来,枪丨口塞进高真炯的嘴里,登时把人烫得嗷嗷惨叫。   人群骤然乱起来,贺群青先是按住了离他最近的两个玩家,抬眼时尸体近在眼前,他胸口的起伏再也压抑不住,提高声音对外面道:“关门!你出去!”   人们向外冲去,柳晨锐也强调了一句:“关门!”   那门才嘭一声关上了,任由气急败坏的“大叔!”和拍门声此起彼伏就是不打开。   贺群青提起一口气,眼神却愈发沉了下来。   在动手之前,他说:“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参加派对的男男女女喊叫起来,躲避其中的玩家却有人噗通跪倒在地,惊慌道:“我不动,我一下都没动,我真的没动……”   ……   ……   空气中的哀鸣不停,凉血味被热血味覆盖,温度仿佛升高了。   室内的氧气仿佛不够柳晨锐用,他头晕了一下,脚步也踉跄起来,在身后人来扶他前站稳了。   “崔利娜,”柳晨锐长长呼出口气,感到精神好多了,踩着不知谁的手,他问角落紧紧蜷缩的身影,“你之前说要找什么?”   和崔利娜一样瑟瑟发抖的还有几名玩家,从混乱开始到现在果然没动过地方。   角落里的纸片女孩——女人抬起脸来,她的眼睛黑得渗人,盯着柳晨锐和他身后的贺群青许久都没有开口。   “肖灿……”她呢喃。   从先前看到贺群青的第一眼,她神情就震惊得见鬼一般。   贺群青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拉起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轻,他用力过猛,对方直接扑倒在他身上。   崔利娜害怕得浑身发颤,还是紧紧抱住贺群青不撒手,仰头注视着他。   贺群青看到自己热烫的指关节上有血迹,没扶起人,就听女孩低声细语:“怎么,你对女人没有兴趣吗?”   “……”   柳晨锐已经走过来,“起码对你没兴趣,请你起来。”   柳晨锐认为自己已经很轻了,可那女孩实在太瘦,被他拉得缩瑟了一下,脸上有疼痛的迹象,他立刻松了手。   贺群青眼看四周这一片狼藉,听着众人唉唉呜呜的哀鸣,心中被荒唐的感觉充斥。   低头看着再度“立了大功”的双手,他思索自己刚才的恐怖力气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柳晨锐已经正式看着崔利娜,问她:“你认识里面那位……受害人吗?”   崔利娜的精神果然极差,提到尸体,她眼神自动飘向浴室,脚步也颤巍巍动了,深一脚浅一脚走动起来。   几次差点摔倒,都靠柳晨锐扶她一把,而到这时候,她又莫名地离贺群青远远的,如同所有勇气都在刚才用光了。   来到浴室前,她踟蹰不前,贺群青从地面拎起了昏迷的高真炯,打招呼让那几个玩家来干苦力。   “绑起来。”   崔利娜这才敢上前,但视线却越来越低,最后腿一软跪了下来。   “对不起,道,道贤……”   看她抓着尸体的手哭得快晕过去,柳晨锐这才暗道糟糕,把人拽了出去,缓了缓,回魂的崔利娜开口道:   “口琴,我是要找妈妈的口琴……那是遗物,我上次被高真炯……玩弄的时候,落在他这里了。”   再问崔利娜关于“道贤”的事,她却精神恍惚,什么都说不出来。   贺群青和柳晨锐对视一眼,柳晨锐道:“我们现在就去找口琴,你能起来吗。”   没想到,和门外的江远汇合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崔利娜的“宝物”口琴,竟然真的被保姆阿姨保管了起来。只是上面的一切痕迹,都被尽职尽责地擦除得干干净净。   崔利娜拿着口琴魂不守舍,因此也没注意到江远震惊地看着保姆手中的空盒子,里面折叠放着几张似乎只有他们几人才能看到的白纸。   江远接过盒子,又在保姆疑惑的视线中展开其中一张白纸,里面烫金雅致,正是“幸运”的白色审判书。   “小肖……”   “先装起来。”贺群青示意江远先别说话,几人一齐看向崔利娜。   他们是在高真炯的私室过道里堵住了保姆,崔利娜之前显然也没来过这里,而且她的心思,其实也根本不在口琴上。   口琴虽然是她的“宝物”,但崔利娜真正在找的东西并不在这。   比起她精神恍惚,走来走去地摸索寻找,贺群青逐渐将目光落在了过道角落一处沙发后,那面空荡荡的墙壁上。   就是那里,传来了和楼上同样的死亡腥味,以及低低回转的哨音。   “现在说吧,”贺群青道:“告诉我们和‘道贤’有关的所有事,我就告诉你另一具尸体在哪儿。” 第205章 第205章 只有疯子存在的世界(下)^^……   受害人“道贤”的名字, 从长相神似的贺群青口中说出来,威力更胜其他人,崔利娜听到就哆嗦, 疯狂的连锁反应让她不自主地靠近贺群青。   这种靠近并非依赖渴望,柳晨锐触及她的眼神,下意识将贺群青挡在身后——这女人虽然瘦得一根手指就能阻拦,可她眼里的无助不知何时消失无踪,正透出无形怨毒。   柳晨锐猜测一番, 应该是贺肖在楼上殴打高真炯的情形让她转了念, 现在她倒不怕“肖灿”了,只是一切前仇旧怨,此刻彻底算在了贺肖头上,这么说, 她的恐惧散去对他们其实并不友好。   柳晨锐视线下移, 瞧一眼崔利娜捏着口琴的手, 如果那是一把刀,贺肖早都被她扑上来捅伤了。   “崔利娜, 做个交易怎样?”柳晨锐控制着语气, 俨然是他近期最温和的一次开口了,“说出来让我们帮到底吧?毕竟我们现在是一边的,我和肖灿都彻底得罪高真炯了,也不怕再做点什么。如果你害怕高真炯,我向你保证,今天他不会好好地离开这里, 你不会有事的。”   “谁知道你们!”崔利娜尖叫,干脆不再掩饰愤怒,“这全都是高真炯的游戏, 一定又是他玩的花样!”   细微哨声突然从活生生的崔利娜身上传出来,贺群青呼吸静了静,难道崔利娜也已经……   这么一来,崔利娜的身体以及墙后的声音,两条细线几乎重叠,让人开始搞不清这是来自单纯的恶意还是怨灵,腥臭气息正缓慢充斥过道。   贺群青碰了柳晨锐一下,柳晨锐示意他先别动,此时的崔利娜太不可控。   贺群青只能更仔细地观察崔利娜,肉眼看她还是鲜活的……这次换成柳晨锐撞了他一下,要他最好眼神也收一收,贺群青无奈看向别处。   崔利娜明明在冷笑,却故意露出天真的神情:“你们会帮我?你,和你?”   柳晨锐:“我们在楼上做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其他的,高真炯干得那些坏事只有你知道,崔利娜……”   “闭嘴!为什么一定要我说,为什么你们都要惹我,你是想彻底逼疯我吗?肖灿,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做这些事的!”柳晨锐抢先回答崔利娜。   “别再骗人了,肖灿也是个恶魔,你们都是,没有一个好人,你们全是罪犯!”   罪犯二字叫柳晨锐莫名停滞了一下,崔利娜只当说中要害,脸色因为激动涨红了,对贺群青道:“别装模作样了,‘灿啊’,你知道吗,就算你不在,高真炯也经常谈论你,你的恶魔行径,你才是高真炯的‘老师’不是吗?是啊,如果高真炯不经常谈论你,道贤又怎么能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靠模仿你陪他玩!”   崔利娜单薄的身体激动地紧绷,她有明显的自丨残倾向,好像这时候伤到自己,她透过疼痛的间隙才说得出话:“高真炯为什么害我们,为什么会那样杀了道贤?高真炯难道不知道这些事很荒唐吗?但是啊,高真炯分明说过,就是想做一些荒唐的事,这样才能超越你啊!你太会玩了,太难赢你了!你们这些只知道‘玩’的人渣垃圾,肖灿,高真炯,你们都应该下地狱!”   “没错,”柳晨锐喉咙艰难地滚动,还试图在崔利娜彻底崩溃前拉回她,掏出了手机,“我们都应该下地狱,我们都是人渣,我向你保证,这件事里所有人,都会受到比下地狱还可怕的惩罚。高真炯,尤其是他,他绝对逃不掉。”   他深吸口气,赶忙接下去:“但是,也需要你,崔利娜,你就是证人,你要说出来才行啊。除了高真炯,还有哪些人,都是谁,他们参与了什么事?你不希望我们帮你,但警丨察可以吧,之前来的那位警官,金队长,他肯定可以帮你,证人也是受到保护的,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一样吧?现在就是高真炯最脆弱的时候,你要说出来只有现在。”   提到金队长,崔利娜的确安静了一些,只是神志更加恍惚,自顾自猜忌起来:“可是世上所有人都站在高真炯一边,连道贤的户籍都做了手脚,让他成了根本不存在的人啊。”   户籍?这都能做手脚?高真炯对人的欺凌简直是鬼故事了。   江远在一旁,深深为这几小时看到的一切捏汗,尤其是那匆匆一面的尸体,让他一直胡思乱想,还好这个副本到目前没发生更诡异的事。   江远便顺着崔利娜的逻辑劝说:“这件事金队长会不知道吗?他是来找肖灿的,可失踪的应该是楼上那个男孩不是吗?肖灿没有失踪过的吧?有警.察,你还怕罪魁祸首不会被惩罚?再说了,利娜啊,高真炯做了这种事,神一定会审判他,不是骗你,现在他已经走到绝路了不是吗?”   “神?”崔利娜低叫,“不要开玩笑了,到这一步,就算有神,那它也是杀人凶手!”   江远:“……”你上一秒才说过让坏人下地狱的啊,我说神怎么还是不对?   江远:“反正你希望那些人受惩罚吧?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警察走之后来这里?你应该看到他们无功而返了吧?或者,你也是为了找证据才敲门的?”   “……大叔,”崔利娜终于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下来,“你又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厨师啊,”话刚出口,江远就突然有种挺直腰杆的冲动,“真的,之前高真炯还拿酒瓶打我。”   崔利娜发抖:“打你了吗?”   江远:“是啊!我看他就像杀人犯,他也觉得我不听话就打我了。不过被肖灿挡了一下,你看——看一下嘛。”   江远抓住贺群青的衣袖,被贺群青抢回,江远:“唉,一定伤得不轻。”   贺群青:“……”   柳晨锐:“……”   江远:“反正不管高真炯那个精神不正常的混蛋以前说了什么,他都是骗你们的,肖灿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他就在你面前啊,你要看到这个他,不要再想高真炯的话了,那些全是谎言!”   江远苦口婆心:“利娜啊,说出来吧。”   崔利娜复杂的眼神落在另外两人身上,江远顿悟了,小肖这个NPC身份肯定是洗不白的。   只要是“肖灿”,不可能从崔利娜这里问出任何线索。江远迟疑两秒,从背后拿出厨刀,对崔利娜道:“孩子,你害怕的话就站过来,你说话的时候,我才不会让他们靠近。”   贺群青:“……”   柳晨锐无力地说:“去吧崔利娜,这大叔真是个好人。”   ……   十分钟后。   嘭!   嘭!!   噗啦啦——   墙壁被扳手和奇怪的奖杯一下下猛力砸开,墙壁上的洞越来越大,这面封死的墙壁中竟然有灯光透出。   说完一切的崔利娜蹲在不远处的墙角下,呆看着贺群青和柳晨锐砸墙,神色空洞得犹如灵魂已然抽离。   混凝土块扑扑滚落在地,在近墙的地面堆积起来,贺群青浑身冒汗,脑袋发懵,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砸墙的声音,意识被先前崔利娜的话语声带走了——   【石道美……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那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道贤是她弟弟。】   后来崔利娜家发迹,全家搬离乡下,两人再见面时已经是十年后,她们恰巧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这些年过去,崔利娜的家境愈发好,还因为种种原因,和石道美相遇时,崔利娜已经在和高真炯谈恋爱,石道美因此在她面前说了一些和高真炯有关的不好传言。   这让崔利娜有些抵触,渐渐远离了对方。   她被高真炯一个个高超的恋爱套路玩得头脑发晕,也被真正的财阀子弟圈子迷惑了。在这个国丨家,财阀就是一切梦不是吗?   什么不好听的传言,只是传言而已,人们太嫉妒了。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石道美的那些劝告,有几次面对高真炯时,为爱情眩晕的她心里其实也有不明缘由的害怕。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自欺欺人——噩梦反正会敲锣打鼓地开始,一旦高真炯对她不好,她快点跑开就是了。   那时他们的恋爱关系一直是很安全的,她是处.女,高真炯从来不要求和她发生进一步的关系,始终循序渐进。   她也注意到,高真炯身边的朋友都是偏欧.美开放的个性,所以高真炯如此忍耐,无疑是珍惜和尊重她的,连两人的初吻都是在恰当时候、完美的约会安排下才发生,看起来,高真炯是个纯真的男人。   她理想的爱情就这样到来,之后不知不觉,她的小肚子大了起来,好像胖了点。   她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觉得高真炯可能会为此挑剔,没想到高真炯显得很温和,虽然也发现她的小腹隆起,但只说她以前减肥过头,实在太瘦了,现在刚刚好。   她也没多想,随着时间推移,她体重比以前还轻,肚子却很难瘦下来,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有种恐怖的感觉从下腹传来,让她深夜害怕地流眼泪。   可一切杂乱的想法总是被高真炯安抚下来,他阻止她去医院,强调是减肥过度的原因,月.经也是,等她再多吃点东西就会恢复。   他总是用各种理由叫她出去玩、喝酒,甚至因为她的精神状态,每天陪在她身边安慰。   纸醉金迷、嘻哈散漫的生活再度麻痹了她,她日夜颠倒,昏昏沉沉,但这样彻底的浑噩反倒让她开始反思,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极度辛苦考上大学,现在却已经没有学业可言,人际关系不知不觉间也早已一塌糊涂。   最重要的是,随着她越来越不健康,越来越“胖”,几个月里,高真炯那副似笑非笑,如同知晓她所有感觉和情绪的表情,都让她害怕。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精神有问题了,竟然会把自己的错全怪在无辜的他身上。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哪怕有酒精的帮助,依旧容易疑神疑鬼,有一次,她和高真炯彻底吵起来,起初是她单方面发脾气,高真炯来哄她,还非常担忧她,又一次拿出了医师给他母亲开的“镇定”药。   她一巴掌打翻“夫人的药”,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她几乎就想大喊出来,让高真炯难堪,就算他们分手了,说实话也没什么,她才二十岁,回到学校重新学习,连身体都还是处.女,几乎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反正和高真炯在一起本身就“不健康”吧!   “什么啊,”高真炯一个朋友在看到被打翻的药剂时,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真炯,你怎么还没有告诉她,快点告诉她吧,不是说十几周就不能手术了吗?再拖下去,听说连医师也会受处罚呢。”   高真炯装作没听到。   “高真炯——”对方不依不饶。   “哎哊,好了,你现在都懂法律了吗?”高真炯靠近朋友,“不是十几周,是二十四周。不过嘛,就算超过时间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亲自来做好了。”   那一瞬间两人古怪的笑容,至今仍深深刻在她脑海里,因为当时的她,就是这一个瞬间,脑袋好像被人猛地敲了一下,迷糊了,但也好像醒了,以至于她呆呆看着他们。   “喔——你看看,都怪你,”高真炯抬眼观察她,看了一阵,有点对朋友生气的模样,“现在不是等不到那么久了吗!该死……”高真炯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原计划:“她身材都走样了,我本来想在她忍不住向我求爱,让我和她做的时候才说出来!唉——这就搞砸了!”   “对不起喽。”   “算了,”高真炯喝酒,可能因为她还瞪着他,高真炯变了脸,用一种陌生的眼神回敬她,显然他心烦极了,“看着我干什么?你不是越来越丑了吗,丑女还这么瞪着我?你就应该趴在地上求我原谅你,真是个脏东西。哈哈哈,崔利娜,一直在装纯洁的圣女,那你现在生下来的,应该就是耶.稣吧!”   “噗!”他的朋友们附和着哄笑起来,好像一个等待许久的喜剧秀来到了反转的高潮,他们被逗得前仰后合。   真是一个可怕的周五啊!   看她只是震惊害怕地浑身颤抖,高真炯并不满足,于是在那个俱乐部包间,以黑暗中疯狂的音乐和灯光作为背景,拉得她一下跌坐在真正的地狱里。   一小时前还非她不爱的男友,亲切地给她展示一段她竟然完全不记得的“第一次”的视频。   是他说她“重感冒”的那次吗?   还是他判断她“完全喝晕过去”那次?   “啊——!!!!!”   “啊————”   “啊——啊!!!!!”   她耳朵好痛,喉咙也撕裂一样,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在尖叫,根本不记得挨了多少巴掌,酒瓶都在她身上敲碎了,全都不能阻止她的尖叫,那是她自己都阻止不了的。   所有人事物全都消失了,而她眼前、身体里全是那个视频,看到尾,她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她浑身滚烫,肚子好像在烧,各种剧痛让她意识模糊,高真炯打她那几下不如挠痒痒。   她唯一记得是,之后高真炯对意识模糊的她说:“谁让你今天非要跟我吵架,既然如此,我们分手吧,你之前不就想说这个吗?分手吧……谁让我亲爱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的存在呢。”   珍贵?哈哈!   因为我肚子里的“耶.稣”吗?   她麻木地在心底渎神,有那么几秒钟认同了高真炯的话,真的希望自己怀了神的儿子,反正谁来,谁来救救她,哪怕是一个婴儿,有这样的能力也好啊!   “可是……高真炯,你为什么看着我身边的人,笑得那么奇怪……不要,不要看他,不要发现那个人……!”   她最终是在医院醒来的,原来她被打成了重伤,也流产了,她唯一感谢的就是这件事。   而被她的尖叫吸引,来救了她的人,就是和道美相依为命的弟弟石道贤。   道贤就是这么和高真炯见面的,在他们“分手”以后,高真炯立刻缠上了道贤。   等她出院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很严重,连本来断交的道美都忍不住来找她,哭着下跪让她阻止高真炯。   石道美直觉地意识到,高真炯一定是用她来威胁弟弟了,不然道贤不会突然延迟参军。   姐弟俩没有别的亲人,是真正的无依无靠,可出院不久的自己精神非常差,回想起以前和高真炯的甜蜜,时常有惊恐发作。她只想远远离开高真炯,躲到世界的另一头去,没想到姐弟俩现在却因为她被高真炯欺凌。   在道美多次求救下,她的恐惧才渐渐成了仇恨,发现自己也渴望报复高真炯。   没想到她的内心仍然极度脆弱,真正靠近高真炯,她就越是加倍的恐惧。   拼命挣扎后,她还是为了姐弟两人,选择回到高真炯身边。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女友,而是一个被所有人口口声声叫做“前女友”的玩具。   之后,她就全程见证了高真炯对道贤的所作所为,那些变态行径。   而这些全都只是因为道贤和他某个亲近的“弟弟”——肖灿长得很像。   他们三人期间的所有反抗在高真炯撒出去的巨额贿.赂下不值一提,甚至道美央求弟弟放弃她立刻去部.队的那一次,道贤也没有成功离开,他甚至成了一个在他们国.家不存在的人。   逐渐的,道贤被击溃了,他开始恐惧流连国外的肖灿,他莫名地害怕肖灿回来。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高真炯在众人面前懒洋洋地提起肖灿终于要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等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飙车逃回了小时候居住的乡下。   这样也好,她不想回去了,也不想上学,爸爸经过她的堕落和流产,对她十分失望,干脆和她断了往来,继母更对她说为了爸爸的工作,一切只是暂时的,谁让她招惹了高真炯。   可从那个周五夜晚开始,她就在地狱里,始终没有出来,竟然还幻想自己能逃出去。   证据就是当她联系姐弟俩,道贤和道美的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过。   她想知道他们怎么了,是不是被高真炯彻底控制起来了。   可唯一能知道的办法,就是再一次去找高真炯。   那也就是今天,今天又是一个星期五。   ……   ……   柳晨锐咳嗽着阻止贺群青砸个不停的动作,掰下来摇摇欲坠一大块混凝土,这下已经没什么遮挡了,他直接向里面看去。当啷一声,砸墙的重物落在地上,贺群青也跟着弯下腰。   两人动静突然停下来,崔利娜站了起来,喊道:“她在里面吗?她在不在?”   柳晨锐起身挡住洞口,贺群青也僵站着没回头,柳晨锐拳头不由自主捏得咯咯响,是没想到高真炯竟然还可以更加该死。   “道美,道美啊!”崔利娜拼命伸头,“你们干什么,让开!是她吗?为什么不回答,让我看看!是她吗?她死了吗?!”   “不是!”柳晨锐干脆说,“不是石道美,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不用看!”   “不是?”崔利娜回过神,“不是她吗?”   “不是,”柳晨锐认真地回答:“真的不是,什么都不是,你不应该看,石道美应该在别的地方,她可能还活着。”   江远也看出不对,立刻来安慰崔利娜,崔利娜暂时安静下来,可也只是暂时,突然间,她的速度就快得不可思议,动作也变得诡异起来,单薄的身形竟能闪过两人,又绕过试图拦住她的贺群青,三人一惊低头时,崔利娜已经蹲在那处被砸开的墙前,手撑着洞口看进那里面的光亮处。   她的眼睛睁大了,微光映在她眼里。   “啊——————!”   凄厉的尖叫伴随腐臭猛然爆发,崔利娜的嘴巴惊恐地张成一个可怕的角度,尖声叫得下颌都从脸上撕开了,她的痛和惊恐俨然从她的灵魂里冲出来,连肉.体都被毁坏了——是真正地毁了,沐浴在墙壁中漏出的光线中,她竟然在几秒间,从活生生的人转化成了一只诡异的异灵!   她是看清了,那墙壁里,赫然“保存”着击垮她的,那位“耶.稣”!   她完了。   ……   ……   “崔利娜”骤然转身,尖声嘶吼着,第一个扑向贺群青!   “贺肖!她死了!”柳晨锐大声提醒,只因后者站在原地,看着崔利娜朝他冲过去,好像还没从崔利娜的变化里回神,也好像根本等着她过去。   “贺肖!”柳晨锐真想一脚踹醒他,担心这小子出于强烈的同情任崔利娜宰割,“闪开!”   难道他真会去背那个肖灿的黑锅?   柳晨锐突然冥冥中感应到了之前陈雨依和林况他们的强烈头痛,冒出一个离奇的想法——主神让贺肖扮演肖灿,实在是太故意了!   贺肖一直就是这么容易“入戏”,只有他会认真对待“NPC”,难道连主神也清楚?   所以贺肖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啊,某种程度上!   想到这,柳晨锐眼神忽而有些发暗。   有些事不对劲。自己……自己好像开始执着副本是真是假,一次次试探,包括这一次报警,其实都为了探究这个世界,急躁之下,对崔利娜竟然没有那么……我会不会已经被“玩家”这个身份同化了?   “我来了,你们躲开!”江远拿菜刀冲了上来。   崔利娜变成的异灵其实不算厉害,起码没有力大无穷,只是它仗着娇小的身形蹿来蹿去,很是造成了一些混乱。   最终这个异灵还是被贺群青亲手处理了。   只因几人都发现,崔利娜虽然对肖灿恨之入骨,可贺群青的脸却轻易能引起它的混乱。   很可能就因为现在的崔利娜神志全无,完全无法分辨肖灿和石道贤了,所以它竟然呆滞看着贺群青的脸,没怎么反抗地被砍下了头颅。   过道里瞬间宁静下来,三人没什么交谈,柳晨锐和江远都累得气喘吁吁。   柳晨锐这时候才觉得江远的喘气声非常刺耳,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和中年大叔一起上气不接下气,他默默闭上了嘴。   江远不知道从哪翻出一个围裙,盖住了崔利娜变异的头和身体,从这番转变中回过神,他轻声叹了口气:“小肖,你这一手真熟练啊。”   贺群青:“?”   柳晨锐:“???”   江远:“……没什么,当我没说。”   这下更安静了,不过大家都动了,柳晨锐和贺群青回到了墙壁上的洞前。   柳晨锐探头看了看,正要伸手进墙壁里,一只胳膊先一步钻了进去。   在将要熄灭的灵异哨声旁边,贺群青拿出了一个无线监控器,还扯下来一个小巧的照明灯。   这个照明灯也是无线的,它们都连着一个特殊的电池。   “这是怎么回事?”江远接过去研究这几样东西,“这么一直亮着,也亮不了多久吧?高真炯安装这些东西,难道只是为了看这个……孩子?这又是什么癖好,有讲究吗?”   柳晨锐道:“监控和灯光总会停止工作,到时候除了砸开墙壁,这个空间就等于不存在了。就算监控开着,除了高真炯,也难有人知道视频的拍摄地点,没有人知道这个罐子里的胎儿跟谁有关系,相当于这个胎儿也是‘不存在’的。让受害人从社会上消失,这可能是高真炯惯用的犯罪手段……”   一静下来,肾上腺素降低,柳晨锐骤然感到比先前更加强烈的不适,额头上冒出层层冷汗,靠狠掐自己大腿,他才没让身体摇晃,声音更加紧绷了。   “很可能……石道美真的遭遇了不幸。高真炯这样的犯罪者,既然已经对石道贤下了手,石道美作为受害人唯一的亲人,让她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应该是,”江远又叹气,看了眼墙内的透明标本罐,“可我还是不明白,他留这个是想没事儿自己欣赏欣赏?留个照片还不够?还要监控这么久,不是多此一举吗?”   柳晨锐没接话。   贺群青捡起地上的扳手,准备离开这条私室过道。   “他是想……”贺群青推开尽头隐秘的门时,回答了江远的话:“他是想给回国的‘肖灿’欣赏自己的游戏‘成果’!” 第206章 第206章 肖灿 一发子弹   “小肖, 我们现在去哪?”江远赶忙追上去。   “楼上。”贺群青想验证一个想法。   “也对,”江远立刻假装忘记怀里那一沓审判书,无条件附和这位唯独对他面冷的侄子, “我们要好好收拾收拾高真炯这个变态杀人魔,替崔利娜他们报仇,反正让高真炯也体会体会被摧残的滋味……”   话音忽顿,江远咬咬牙补充:“不过小肖,一会儿你别动手, 还是让姑……让我来吧!反正我今天也没干什么, 力气多得很。”   如此“长辈”的江远和年轻时候的他实在反差巨大,贺群青听了抽空瞥他一眼,看他还挺认真,真想瞪死他算了。   “你少想那些, 干什么都用不着你。”   “不是, 等等小肖, 走这边……你干嘛去?”   贺群青走向和电梯相反的方向,逡巡一圈, 被他找到一扇防火门, 通着这栋楼的安全通道,里面同样遍铺高档瓷砖,台阶宽阔方便行走,一侧还设有无障碍坡道。   “小肖,怎么不走电梯,电梯是不是有问题?”经过上个副本, 江远自然会想到这些,眼下气氛有些沉重,他便直接问出来, 想着说点废话好过和贺肖没话说。   贺群青还没来得及回答,三人脚步都是一顿,这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然有人!   脸色惨淡的中年女人不安地坐在台阶上,是刚才的保姆。   也是她太心虚,贺群青一下就看到她手里攥着一部手机。   保姆哪想到这扇门会开,条件反射把手机藏在大腿一侧,可中途又改了主意,仿佛想坦白什么,缓缓将手机收回腹部。   贺群青也没犹豫,只朝她伸手,示意她把手机交出来。   谁知保姆第二次变卦,又不愿意了,磨蹭得恨不得和墙壁融为一体,嘴里还嘟囔否认着什么。   贺群青越走越近,满头大汗的保姆终于提高声音:“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只是……”   柳晨锐:“你只是?”   “我只是发……发消息而已,我什么都没做,是真的……”   柳晨锐:“发的什么消息?发给谁?把手机给我。”   柳晨锐这么说了,贺群青便放下手,保姆见“肖灿”收回手,几乎是用塞的把手机给了柳晨锐。   “总之都是真炯少爷,他逼我做的,绝对不是我的错,”保姆替自己开脱,“我本来……就准备把这个给谁都好,给警察也好,只是今天闹成这样,我也不知道了……”   手机的电量很充足,柳晨锐先盯着手机屏保上笑容灿烂的姐弟看了几秒,之后才打开已经没有密码的手机,听她这么说,冷淡道:“阿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高真炯只留下了你,他一直很依赖你吧?”   “不是的!”保姆连连摆手。   “来,我看看,”柳晨锐不为所动,“你都发了什么消息?”   “真的跟我没什么关系,”不等他翻看完手机,保姆趁机转身,柳晨锐一把抓住了她。   “等一下,阿姨,”柳晨锐视线还在手机上,“你别怕,我会替你作证的。”   “好,那好,谢谢你,”保姆勉强一笑,显然也不相信他,“我真的没做什么!”   “知道了,那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保姆神色隐隐抗拒,嘴巴张了两次都磕磕绊绊,不知道为什么说她自己的名字而已,会这么困难,突然她胸口一松,“……金敏淑,我叫金敏淑,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她说完表情变得很后悔,或许之前打算说谎,可鬼使神差竟然说了真话。   一惊之下,她大力打开柳晨锐的手,一路小跑下楼了。   贺群青这边看到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时,也已经猜到保姆这是闹哪出了。   这正是石道美的手机,柳晨锐看完告诉他们结果——保姆拿着手机,利用手机里保存的一些旧照片,来伪装石道美休学打工的“日常”生活,还胆大包天地和某个警丨察发过消息,回应弟弟失踪的事,表示石道贤不可能失踪,只是喜欢徒步旅行,或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短信里还强调他们姐弟一直在闹矛盾,关系特别不好,让警.察不要随便打扰她,也不要让石道贤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保姆模仿石道美的语气发消息,竟然是惟妙惟肖,不知道干过多少次这种事。   让柳晨锐感到最不舒服的是,这个保姆虽然为自己开脱,表示她是无辜的,可她用石道美的社交软件发出的那些日常却极为荒谬,给石道美招了不少别人的讥讽,败坏了石道美的名声——这样多余的做法,不知道是不是保姆的自作主张。   尤其说姐弟关系不好,撒这种谎,不知道又在铺垫什么。   “怪不得石道美还没被报失踪,”柳晨锐说着关了手机,没忍住下一秒又打开。   他凝视手机屏保上揽着姐姐笑容开朗的少年,这可能是这个副本里唯一石道贤正常的照片,他也没料到,活着的石道贤更酷似贺肖,简直越看越魔幻。   只不过两人区别还是挺明显的,贺肖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笑脸。   屏幕黑下来,柳晨锐示意贺群青继续往上走。   “你怎么知道保姆在这?”柳晨锐问他。   贺群青摇头,他哪知道。   贺群青心里也清楚,拿到石道美的手机根本没改变什么,只说明石道美被害的可能性更高。而保姆躲在这,玩家就算错过石道美的手机,也不耽误拿审判书。   “总之幸好,”柳晨锐轻啧一声,将石道美手机装进口袋,贺群青闻言不由站住脚步回身看他。   脚步一顿,柳晨锐皱眉,手有些迟疑地覆上自己不停冒虚汗的脸——难道他毒丨瘾犯得快死了?脸都变异了?好吧,其实他也觉得自己五官错位,没想到不是幻觉。   结果手指动了两下,好像还算正常?划拉了一下面颊,似乎也没烂,没长出裂纹什么的,柳晨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自己怎么还是人,一时极度气虚道:“你干嘛?”   贺群青收回视线,“拿到手机有用吗?”   这倒引得柳晨锐突然思考,走了几步,他短促笑了一声,听起来莫名苦涩:“也没什么用。”   “那有什么幸好的?”   柳晨锐漠然摇头,以他的观点,这么一部手机称得上针对高真炯的有力的证据,最好是和保姆人赃并获。   像保姆今天还发了“日常”,如果石道美在这之前已经死了,保姆当然跑不掉,再因此交代一些高真炯的其他罪证就好了。   可惜的是,拿到手机的是他们,而不是那位金队长。   但这样也好,起码……   “起码那位阿姨不会再乱搞了,”柳晨锐还是找到了理由,想了想,这个副本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反正自己看不到最后,干脆再度打开手机,登上石道美的社交媒体账号,几秒钟发了一个新的动态出去。   隐约感觉到阴影,是贺肖退了回来,低头颇为专注地看他手下动作,柳晨锐一挑眉:“我也稍微乱来一下。”   贺群青心情颇为复杂,还没说什么,已经换柳晨锐三步并两步走在前面,他赶忙跟上。这时候再看柳晨锐背影,贺群青总觉得他似乎变得更加可靠,叫人心里微微放松下来,具体的他也形容不来。   当柳晨锐拉动上一层出口的门时,贺群青才叫停了他。   “不是这一层。”   “不是?”柳晨锐轻轻把门推回去,“我们不去找高真炯?”   “刚才那个房子你已经看过了,”贺群青道,“应该没有别的线索了。”   柳晨锐今晚的确将肖灿的家看了个遍,石道美不在那,除了石道贤的尸体,也没有其他异样,除非高真炯已经把石道美砌进了墙里。   但那样新的痕迹应该很明显,说不定墙还湿着。这时候柳晨锐一琢磨,忽然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石道美在哪?”   贺群青没有卖关子的必要,边带着他们继续往上走,边简单说出自己的想法,语气不算笃定:“你之前说过,石道贤的尸体至少放置了一夜?”   柳晨锐自然点头,贺群青才道:“但我醒来的时候,真的没注意到那里有尸体。”   江远倒松了口气:“没吓到你也算好事,刚才我只看到一眼心口都难受,浑身血淋淋的可怕……加上高真炯本身就想给你一个‘惊喜’,不会把尸体摆在面上,你没注意到也正常。”   他只当贺群青是没提前发现线索感到内疚,直到后者摇头:“不是,如果有尸体,我肯定能注意到。”   这点也是贺群青刚才后知后觉,他被众人包围回到自己醒来的地方时,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尸体的腥臭气。   那里为了保存尸体,空调温度也很低,没道理他第一次在卧室醒来的时候,能忽视这么明显的迹象。   柳晨锐逛了几次审判者商城,也知道贺肖是有一些超出常人的敏锐的,这点上实证可不少,这时候就很认同他的疑惑,“我也想到了,所以我猜是时间和空间的异常,我们处在特殊副本的灵异事件中?”   “不是,”贺群青越向上走,有些东西就越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以至于他从床上醒来后的画面又播放了一遍,叫他确认了,“这里不是特殊副本,只是普通副本,不存在时间空间的异常。”   “怎么?”   此时恰好来到新的楼层,贺群青终于推开了通道的隔门,语气也变得无奈,“这里最大的异常,就是高真炯,崔利娜说的对,他喜欢玩花样。”   说着,贺群青率先走出楼梯间,他站定脚步的时候,柳晨锐和江远也走了出来,亲眼看到和楼下肖灿家俨然一模一样的电梯间和走廊。   恐怕唯一看得出来的区别,就是他家门前的艺术品,楼下那一个是被推倒的,而这里的,依然如同无人光顾一般静静立着。   现在不用贺群青继续说,柳晨锐也明白了——贺肖醒来的房子,不是放置尸体的那一套。高真炯竟然专门控制了电梯楼层,欺骗“肖灿”,一步步让他走进自己布置的“告白”舞台里。   “高真炯在沙发上睡觉,窗帘是拉着的,我以为其他人是照顾他宿醉,其实只是因为窗外的高度异样。”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放石道贤尸体的房子里,窗户是没有遮挡的。”他在混乱中瞟见了窗外的城市景观,当时没有想明白的异样感觉,现在才浮出水面。   贺群青想进一步验证这点,来到紧闭的门前,快速输入了那串所有人都知道的密码:011109   滴——   “抱歉,密码错误。”   看来高真炯的确已经彻底占领属于肖灿的一切。   慢着……   柳晨锐陷入沉思,意识到贺肖先带他们上来看看的原因。   高真炯连死胎都不放过,要和肖灿“分享”,还把石道贤塞进浴室柜子里,这一系列诡异行为,八成是为了控制和恐吓肖灿。   一名操控欲望如此强的精神变态,以折磨人为乐,难道会错过石道美和真正的肖灿相处的画面?   石道美目前为止,恐怕还没有见过真正的肖灿,如果亲眼见到他的脸,孤苦伶仃的石道美该会有多么崩溃,多么痛不欲生?   说不定高真炯还会产生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舍得让这场游戏落幕?   密码打不开,贺群青回头看看两人,忍不住也把萦绕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或许……石道美还活着。”   ——如果她还在这个副本里,又恰好在这个最不可能的房子里的话,那么自己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觉察,没闻到任何尸.臭,这就是好消息。   他的想法恰和柳晨锐相应,柳晨锐干脆转身,“你说得对,高真炯一定会让她活着亲眼看到你。你在这守着,我去把高真炯带过来。”   “我们一起去。”贺群青立刻跟上,毕竟柳晨锐脸色青白,万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妙了。   “不不,小肖,”一个没留意,贺群青倒被江远推得后退一步,江远干咳一声,“你算了,还是我去,楼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不会有事的,你别怕,我们两分钟就上来!你就在这看着,说不定石道美自己就把门打开出来了!”   “……”到底谁怕了,你也不照照镜子?   可说好两分钟就来,足足等了五六分钟,准备下去找人的贺群青才听到凌乱吵闹的声音,柳晨锐和江远终于回来,他们不止拖着奄奄一息的高真炯,还带上了两名之前很“听话”的玩家。   柳晨锐脸色极差,脸上有收不住的怒意。   贺群青心下一跳:“怎么回事?”   柳晨锐没好气:“你问他们!”   两个玩家推推搡搡,谁也不愿意走在前面,除了对贺群青较为恐惧外,不见愧疚的神色,只有隐隐对着柳晨锐的抱怨。   贺群青突然非常手痒,冷眼问:“你们干什么了?”   玩家们支支吾吾,不确定这个阴晴不定的贺肖到底喜欢听什么,毕竟他在这个副本里的行为别人都无法理解。   还是江远说了,江远没有柳晨锐那么在意,将贺群青拉到一旁,避开高真炯飞快说了一遍他们下去都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原来就这两个人,因为贺群青和柳晨锐放他们一马,在刚才他们离开的间隙,就偷偷跟踪他们到了楼下,但不是为了寻找审判书,而是找到了郑创优和那个药箱。   此时头目早已经痴痴呆呆,嘴角流涎,沉醉在幻梦里,根本不能下命令阻止他们,两人都没有犹豫,干脆利落杀了头目。   贺群青有点出神,说实话,他早都忽视了郑创优的头目决策,反正和以前的差不多,他反抗就对了。   可江远说郑创优率先出局了他才回过味儿,怪不得当时江远拿到审判书,没有大喊“找到了”——因为头目恰好死了,就无需上缴了。   这两名玩家不吭不声,膝头棉花一样软,说跪就跪下,竟然颇为阴狠,在杀了郑创优后,没急着享受药箱,而是又返回楼上,两人合力能杀几个杀几个,赚了不少生存点,最后赚无可赚,就将视线落在了高真炯身上。   当柳晨锐和江远听到动静,走进那间卧室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两名玩家给高真炯换了一个绑法,专门腾出他一只手,两人一齐按着他,旁边椅子上放着一部正在录像的手机,一人大力捏着高真炯几根手指,另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类似煎肉用的剪刀。   任凭高真炯如何挣扎,就听沉闷的“咔嚓”声后,高真炯疯狂惨叫起来,脏话回荡在天花板上,两根秃秃的手指就这么骨碌掉在地上,和那些泥样的鲜花混在了一起,走近一看,十根手指还剩一半。   贺群青:“他们折磨高真炯?”   “不是,”柳晨锐终于出声,心说这样倒好了,想想这两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东西,“他们威胁高真炯,一个人看着他,另一个人又回去找到了一些现金和金条,但还觉得不够,就假装劫匪,拍了视频让人送现金或者黄金过来,他们本来要求100亿,后来只要20亿,这也是怕时间来不及。”   “多少?”贺群青真有些震惊,转念一想,哦,是这个国家的钱。   果然,柳晨锐替他算好了,“不多,才一千多万,还不如把酒卖了。”   “酒和艺术品、奢侈品都没法上传,”江远讪笑,“我试过了。”   两名竖着耳朵的玩家听到这深感委屈,“贺……”余光见到高真炯还没死,犹豫改了口:“肖灿,你评评理,我这是不是做的好人好事?你揍他们不也一样吗?这个柳什么的,上来就踹我一脚,哪有一点……团队意识?”   江远气得仰倒:“郑创优都被你们杀了,你跟谁团队?而且你俩跟他俩能一样吗,你们两个不过是捡便宜的卑鄙小人!”   说是豺狼鬣狗也不为过,就算要收割玩家和NPC,也应该是小肖和柳晨锐赚这个生存点吧?当然他也知道,这两个人是打死不会那么干的。   “哎,你骂谁小人?反正根本没区别!”那玩家真是委屈,“如果不是他俩把人打个半死,我们能杀那么多吗?我们顶多是帮凶啊!”   江远瞪眼:“你把生存点吐出来!”   “算了,”柳晨锐看了眼贺群青,便主动走向浑浑噩噩的高真炯,要让这王八蛋清醒点好开门,他们还有人要救,暂时没空跟这两人纠缠。   其实在楼下也有过惊险时刻,只是带着江远,柳晨锐没把握能一口气放倒两个人,这才插科打诨地让他们跟上来。   而这两人的眼神,也是看到贺肖真在这等着的一刻,才彻底温顺了下来。   柳晨锐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冷,他垂着头没有看那两名玩家,这一刻他的杀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种屠杀副本只为了每个人头五百生存点的恶鬼……   “把审判书给他们,”忽然他听到贺肖的声音。   正提着高真炯拖向门边的柳晨锐一愣,回头看贺群青,静静的没有反驳。   江远则不动声色,很听话一般抽出怀里的幸运文件,面上不甘心地给这两名玩家一人一张。   这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地看看审判书,再看看他们,脸上逐渐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攥着审判书犹如命根子一般,欢天喜地一番感谢,他们的确没想到,讨好了贺肖还有这样大的好处,连难得一见的审判书都能轻松拿到!   “等等,那你们?”其中一名玩家笑容一顿,“你们既然拿到了审判书,怎么还不走?”   “还没玩够,”贺群青这次接过了话头,他谨记柳晨锐让他装作疯疯癫癫的事,哪怕心里已经着急,面上还是颇为认真说:“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抢了我那么多点,真以为我不在乎?现在有了这个赶紧走,慢一步就杀了你们。”   走廊中安静得落针可闻,高真炯忽然开始呻丨吟,在他诡异含糊的声响下,那两名玩家哪敢再慢,拿着审判书退远一些,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唰唰写完几笔,身体纷纷软下来,趴着不动了,或许片刻后,这两具“尸体”也会忽然消失。   江远走过去,想好好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下线了,身后衣物摩擦声响起,柳晨锐用力搀扶着贺肖,声音也变得沉闷凝重。   “贺肖!”   贺群青浑身发软向下坠去,回神时已经被柳晨锐架着坐下。   他浑身刺痛滚烫,高热瞬间流遍全身,身体抽了骨头一样只知道往下倒。他仅能感觉到自己倚靠的是柳晨锐的手臂,而江远惊慌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   “小肖,怎么了?”   江远头脑发懵,刚才还好好地站着,怎么突然倒下了?难道这孩子没说,其实受了重伤?!   贺群青被他晃得眼晕,垂下汗湿的眼睑,总归要喘匀了气再回答。   他愈发着急的就是这件事,进副本的时候是傍晚五点,如今已经凌晨,再过一阵天都亮了,也该到身体修复时间了。   起初总是最难受的,但适应适应也能好很多。   “可以了,”贺群青努力调整好姿势,就叫柳晨锐放开自己,“你……让高真炯……”   “声音太小了,”柳晨锐近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这家伙是傻了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了,何必还逞强?还是说,在蒋提白他们面前,就可以不用逞强,现在只有我就需要,我有这么不可靠?   柳晨锐说什么都不放开,事情都安排给了江远。   江远于是按柳晨锐的办法,走过去先是大力踩住了高真炯残缺的那只手,等后者清醒一些开始叫骂,就对高真炯说:“我们要去医院,肖灿回家取点东西,还不开门?”   高真炯起初不管不顾地哀嚎,但肖灿一直以来就是他的执念,听到肖灿的名字,高真炯恨恨四顾,果真看到低垂脑袋仿佛意识不清的贺群青,高真炯愣了许久,再找回意志时,神情也变得诡异起来。   “是啊,肖灿要去医院,我得帮忙才行,我得帮忙……”   高真炯吐出带血的几个数字,门开了,贺群青被柳晨锐硬生生架起来,一齐朝里面走去。   这里果然和楼下那套房装置得分毫不差,唯独有区别的就是窗外的高度,而不仔细分辨,在相同景致的情况下,根本注意不到这点。   “柳晨锐,这里!”江远到底有住豪宅的经验,专门在格局异样的地方摸索,很快找到了一个隐藏在过道后的房间,或许原本也是保姆房,只是此时被改装过。   门缓缓打开,满头大汗的贺群青被不肯松手的柳晨锐带着站在后面,门开的时候,他千斤重的视线终于抬起来,投进那昏暗的小房间里。   黑暗褪去,一把椅子暴露出来,一个瘦弱的身体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下半张脸被胶带捆绑的女孩如同被光线感召,缓缓看向门外的他们。   柳晨锐的身体猛然紧绷后放松下来,贺群青心中也缓缓放松了一些。   女孩仅穿着内衣裤,肩上乌黑的碎发明显是被粗暴地乱剪一通,看起来十分狼狈。   江远赶忙去给她松绑,嘴上说了一些警察马上就来救她的话权作安慰。   只是为了固定石道美,不让她发出声响,绑她的人可谓煞费苦心,不仅将凳子钉在地面,绳子里三层外三层,连女孩嘴巴都被布料塞得大张,眼看她浑身冷汗,血液不通导致手脚泛紫,俨然在窒息的边缘,眼珠不断地翻上去,随时会晕过去,江远有些手忙脚乱。   尤其他尽量不碰到近乎赤.裸的女孩,谁想一瞬,当他触及女孩的小臂皮肤时,眼前忽地悬浮起一片半透明黑色遮挡,血红色“审判书”三字叫他心惊肉跳!反应过来后江远马上回头喊他们。   “小柳小肖,你们快过来!她,这,那个,那个东西出现了!”   柳晨锐本来看他束手束脚就有心帮一把,想两个人割绳子到底会快一些,江远这么一喊,他赶忙走过去。   贺群青主动推开柳晨锐,他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去被石道美看到,刚好他扶着门可以阻止门关起来。   当柳晨锐看到眼前浮起的黑色审判书时,心中并不意外于审判书的出现,而是莫名想到,崔利娜真正的宝藏,果然是石道美。   柳晨锐急于叫看门的贺群青也拿到审判书,很快落下最后一刀,层层绳子从女孩身上滑落到凳子脚边。   石道美身体失去支持,软绵绵栽向前,贺群青脚步忍不住动了一下,一个恍神,门就在他身侧将要关闭。   柳晨锐立刻返回准备卡住门,石道美则有江远看顾,就在门将要合拢时,黑暗的墙壁忽然发出刺目光亮,觉察到一旁贺肖呼吸变化,柳晨锐动作一顿,任凭门轻轻关上。   一整面墙的巨大监控屏幕,它在这个房间关闭的时候,才通了电一样亮起来。同时被照亮的还有不远处一张白色金属茶几,茶几上随意地放着一个葡萄酒木盒。   柳晨锐视线一扫而过,顾不上其他,落在刺目的墙壁上。   他认出其中几个监控画面,有高真炯的派对大厅,也有楼下那套被复制的肖灿家门外大厅,当然,其中也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卧室,监控对着空床上褶皱的床单,那估计就是脚下这套,贺肖醒来的卧室。   还有唯一一个监控窗口是雪花状空白,柳晨锐有些怀疑,那是他们在楼下拆除的,拍摄死胎的那个墙内监控。这么说……   柳晨锐心中寒意愈来愈盛,分辨画面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他已经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石道美。   后者迷离的惨状似乎在监控亮起来的时候消失了,注意力变得集中起来。她麻木地仰着脑袋,死气沉沉盯着其中一块监控画面,那个监控从斜上方的墙壁,对着下面浴室,残忍地将塞着石道贤的柜子拍摄地清清楚楚。   柳晨锐猜测,或许今天和之前发生的一切,无论是不是在那个浴室里的,石道美都已经亲眼见证了。   不行,不要看了!   柳晨锐抓住门把手,五指一紧,将门重新拽开,身后仿佛有轻微的电流熄停声,整个房间寂灭下来,又一次陷入漆黑。   外面的光线再一次照进来,柳晨锐喉咙放松两分,心中依旧紧绷十分,仿佛胸口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心中一字一顿思考,高真炯——这个畜牲——   “等等小柳,”江远忽然道:“你有没有看到,刚才右下角有一个监控……”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格局和这几套房有点像,不知道在这栋楼的第几层。   画面里游荡着一个女孩——衣着上看有点眼熟,那明明是更早时候,从派对上跑走的那个吧?   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在那干什么?   江远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毕竟那女孩走路摇摇晃晃,看起来不像正常人……   正想着,身边悄无声息走过一个人。   本该站不起来的石道美,脚步飘忽地朝茶几走过去。   “石道美小姐,你,你小心!……你想干什么,不然我帮你?”   “好啊,”一个嗓子极度沙哑、咬字松弛到叫人听不清的女声含糊说:“大叔,帮我把酒杯拿过来,在那边。”   “哦,好。”   石道美的声音拖住了准备找高真炯麻烦的柳晨锐。   柳晨锐心中觉得异样,不由回头看去,同时对江远说:“我去给她找衣服……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贺群青意识到柳晨锐骤然侧身一步挡在自己面前!   贺群青迟钝昏沉的头脑还没分辨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巨响,黑暗中微细火舌喷出,柳晨锐重重闷哼,身体更贴近了他。   贺群青愣神间,半搀扶半拉扯柳晨锐,后者却力量巨大,死死挡着他,如何都不让开。   “柳……柳晨锐……”   “别动!”柳晨锐声音极闷,手似乎按在他自己胸前的什么位置,贺群青逐渐听清了他吃力的痛哼。   江远那边混乱起来,玻璃杯早打碎在地,直到江远赶来,难看的脸色落在贺群青眼里,江远手里拿着一把枪,慌张说:“枪里只有一发子弹,那个盒子,盒子里有一把枪……小柳——”   柳晨锐早支撑不住,他一声咳嗽,痛得低吟起来,身体也滑了下去,也是因为这一声咳嗽,喉咙里开始有血不住返上来。   “是啊,只有一发子弹——”黑暗中猛然冲出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五官秀美,此时神态却犹如修罗恶鬼一般,瞪大的眼中放出血红的恨意,用嘶哑含混的声音吼叫着冲上来:“为什么要挡住他,只有一发子弹,只有一发子弹——肖灿,去死——”   江远扑过去抱住石道美,石道美早都崩溃,疯狂地挣扎起来,两人扭打到墙边时,她竟自己一头撞在监控墙上,江远倒吸一口凉气扯着她躲开,下一秒又被她挣过去,她的痛似乎怎么都无法纾解,干脆这样嘭嘭直撞,直到体力不支,也可能是撞的,扑倒在墙下不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   贺群青脑袋快要被煮沸一样,这一切,包括柳晨锐此刻痛苦的样子,让他受了极大的刺激,如今柳晨锐的血到处都是,听到诡异的笑声,他一点点看向蛆一样爬行过来的高真炯。   “肖灿——”高真炯声音听起来是笑得快要断气了,但遭虐待的痛让他眼下一切声音都是假装出来的,他眼里实际上可惜地哭了,“给她一发子弹,”高真炯抽泣道:“这么做我可是冒了生命危险!这家伙……这家伙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总是这么碍事?!”   “肖灿,别得意得太早,会有人来救我的,马上他们就冲进来了。以后,我就让你比死还痛苦,让你活在地狱里,你最好现在就自杀——跳下去,从这里跳下去就好!不,不行!这样你太轻松了不是吗?你看我,我现在——我的手……”   高真炯发出一声吼叫,猛然朝贺群青爬过来,一股恐怖的力量让他几乎要挣脱身上的绳索,好在只是徒劳,他的头一下撞在贺群青后背上,柳晨锐骂了一句,用尽全身力气,抬腿几下将高真炯踹开,后者滚到一旁。   柳晨锐剧痛爆发,一时喘粗气,一时又闭气,正在这时,听到贺肖低哑的声音响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高真炯过了更久才明白这是在质问他,他噗嗤一声,额头在地面拖出一条血痕,“什么?到底什么为什么?!”   贺群青按住柳晨锐,踉跄地起身了,他拿到那把没有子弹的枪,攥着发热的枪管,枪托沉甸甸地坠手。   走到高真炯身边时,他终于庆幸,高真炯的裤子口袋挺深,手机还在,他将脏污的手机屏幕对着高真炯的脸,强行解锁后给了柳晨锐。   “他聊天群里有备注的那些人,把他们的名字都写上,”柳晨锐听到贺肖的声音宛如飘在空中,“你也是,江远,你们先通关。”   柳晨锐感觉有蹊跷,“那你……咳!”   他说不下去,眼前阵阵发黑,听到贺肖回答:“我没事,待会儿见。”   “哈——你——到底是你吗?”高真炯脸色骤变,边后退边大喊起来,无比愤恨地质问贺群青:“待会儿见?啊,你们俩有一腿吧!恩!!”   冰冷的枪托猛然落下,砸得他鼻梁瞬间凹陷进去,高真炯在剧痛中听到逼问:“回答我!”   “你——好,好我说!别——”高真炯痛哭起来,“我做错了什么?肖灿……我有什么错,是他们,那些穷人——我真的爱你!我爱你啊,你这个疯子!”   “穷人?”贺群青眼也红了,透过隐约变得血红的视野,他不知道这红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反正他很高兴,这样倒让他多一些力气,“穷人?”   “石道贤,石道美崔利娜,说到底只是贱民而已——你是不是生气石道贤的事?肖灿——你真的误会我了!他就是贱民,那样的出身,怎么配像你,都是他的伪装!我是为你处理这种人啊!”高真炯狡猾地试图“感化”肖灿,可只是让贺群青扔下枪托,双手掐得他更用力而已。   “你这么随心所欲,真的不怕付出代价?”   代价?   高真炯终于看进了贺群青的眼睛,一切伪装褪去,高真炯目露惊恐,脸部的凹陷在窒息下血流汩汩涌出,呛得他溺水挣扎,他张着腥红的齿关大叫起来:“什么代价,不是你说过的吗,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一切都是免费的!那些人的一切,他们那种所谓的人生——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免费使用的东西而已啊!”   喀嚓一声脆响,贺群青手下高真炯的一部分猛然塌陷下去,贺群青胸口的一口气也沉沉陷落了,不自觉低下头。   江远眼睁睁看着,贺肖如此简单而赤.裸裸的行径,如此超出现实世界的一幕叫他眼球暴突,心中震撼,嘴唇发颤说不出话。   他……这游戏怎么可以让小肖这样的人走到这一步?   “怎么还没走?”贺群青有所感应般哑声询问。   江远一顿,慌忙回答:“没有反应……都写上去了。”   “还差一个,”贺群青早有预料地回答,“还差一个名字。”   他终于抬眼看过来,沾上血点的唇边露出了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   “肖灿,别忘了把肖灿写上去。” 第207章 第207章 还不走,是找死? 【我……   “是……不过, ”沉默过后,柳晨锐按着自己伤口的手很用力,语气却故作不经意地说:“除了肖灿, 明明还有一个人,你们忘了,还有那个阿姨,金敏淑,你写上了吗?”   “啊?哦, 对, ”江远连连擦汗,“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是对,要写的, 不然我试试?”   【嘟————】   加上了肖灿和金敏淑的名字, 心情正凝重的江远被响亮的提示音吓得一缩脖子。   回过味儿来, 这声音竟然犹如天籁。   “有了!”   江远细看眼前产生了变化的黑色审判书,那一行行的人名排列整齐, 他哪里见过如此多数量的“罪人”, 心情一时爽快。   他相信,既然主神如此神通广大,特意搞出来这样一个审判书,那被写在这上头的罪人,必然会遭受极致的惩罚,起码得比受害人更痛苦吧?   只是这样的快乐在看到“肖灿”的名字时, 即便知道是假的,江远还是心头一跳,那爽快的感觉不见了, 他皱眉往下看去。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____】   江远心底忍不住抱怨,肖灿这个缺德角色怎么就让贺肖摊上了。   但到底一夜折磨将落幕,他立刻装作欣喜:“好了小肖,真的结束了!你快去——不,你别起来,我来我来,我把石道美给你带过来!”   从他的角度,早已收回视线的贺肖,那侧脸仍是骇人的苍白,病容甚至延伸至汗津津的脖颈。   贺肖显见病得厉害,脖颈似乎无力支撑沉重的头颅一般垂着脑袋。   这样脆弱的贺肖甚至叫自己先前产生了错觉,总想到小肖看过来时,不止眼底隐有血丝,连瞳仁都泛血红,仿佛眼里进了血一样。   所以自己还是动作快点,赶紧让小肖拿到审判书!眼下虽然不太会再有什么变故,可谁知道呢,还是早点离开这鬼地方的好。   江远也不再顾忌什么石道美穿没穿衣服了,回身就去将昏迷的石道美抱出来。   “道美啊,恶人有恶报,这是真的。崔利娜不相信,但你亲眼看看,高真炯已经死了,外面那些伤害过你的也死了。”他安慰地絮叨两句,石道美在他臂弯里毫无动静。   谁知才越过柳晨锐,余光处突然黑影一闪,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弯着腰悄然朝他们冲了过来!   不,是径直朝小肖冲了过去!   柳晨锐比他敏锐许多,已经一个翻身咬牙爬了起来,同时扑向小肖。   天杀的,那两个不要脸的玩家!   拿到白色审判书竟然真的没走,在外面装死?!   “贺肖!咳——”柳晨锐的伤势已然在死亡边缘,这一番挣动叫他当场喷出一口血,破裂的肺部几乎灌满了血,已经无法产生空气,他眼下只凭一口气救人。   谁知就在他终于靠近对方的时刻,本来也没什么力气的身体,尤其是胸前,骤然被一只手掌顶住,随后那手掌一推,柳晨锐就感到自己重心一偏,滚到了一旁。   贺肖!   该死的,你推我干什么——   倒在地上的柳晨锐急抬眼,下一瞬瞳仁紧缩,只见那两个卑鄙无耻的鼠辈,一人手里拿着把刀还不够,另一手竟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攥着手机,笑嘻嘻用摄像头对着贺肖!   他们只受了一些皮外伤,来得极快,脸上谨慎中混杂着倍感刺激的兴奋——   “贺肖!”被发现了,其中一人干脆直起腰,欢呼般叫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难杀!”   王八蛋——   柳晨锐一咬牙,再次想要站起来,却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眼前黑灰晃动,只有审判书还好端端地悬着,那无动于衷的姿态,简直像在笑话他。   “你回去。”   柳晨锐听见贺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柳晨锐无法回应,身体根本不听使唤,那一枪打得太不是地方,他根本连苟延残喘的时间都没有。   “……放心,我也马上走。”   听到这句话,哪怕再不甘心,柳晨锐也拿自己没办法了,呼出最后那半口气,意识中狠狠写上了肖灿和金敏淑的名字,只是最后轮到他自己,飘摇的意识差一点就无法完成,直到身体一松,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通关没有。   ……   江远愕然看着贺肖刹那间攥住其中一人持刀的手腕,那名玩家感受一番,脸上笑容更大了,还有闲情调整拍摄的角度。   江远成功扑倒了另一人,和另一人扭打起来。   贺群青静静看着眼前的玩家,这人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而已,此刻却拿着刀不断逼近他的眼睛,嘴里吸着气,仿佛疑惑地说:“真的啊,你就这么点力气?怪不得刚才急着让老子走,我还以为有什么猫腻呢?你之前的威风去哪啦?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哈哈!”另一人更是滑头,钻空子猛捅了没什么打斗经验的江远一刀,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抬手狠狠滑过江远喉间,“我就说,一定是蒋提白搞的节目效果吧?你们可演得真像!”   江远惊恐地本能捂住伤口,第一反应却是去看贺群青。   正对上少年偏过来的视线。   对不起……我……我实在太没用了!   面对死亡的恐惧,以及说不出的愧疚,江远眼里泛起血丝与湿意,他只当是生理性的痛苦导致,忍不住避开了贺肖的眼神。   真不愿意再被那孩子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丢人的样子啊!   他也因此错过,那边注视着他的贺群青见他颈上骤然裂开伤口,刹那间无法控制地张开了唇瓣,眼底颤动,好像江远的疼痛直接连到了贺群青的脖颈上一样。   江远很快失血过多,但他毕竟担心贺肖的安危,死前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孩子。透过眼前幕布般的审判书,江远觉得自己应该是死到临头眼花了,苦笑着登上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转头的刹那间瞥到的,那边贺肖的表情——对方总归没有看他,少年侧脸因愤怒而紧绷着,眉心更深深拧起。   宛如杀气腾腾的困兽,贺肖痛苦得鼻梁都皱起来,露出森寒的一线齿关——   “让你们走,回来……是找死?”   贺肖那张脸实在神似贺群青,江远心如绞痛,缓缓闭上了眼。   ……   “诶诶欸——”手腕折断一样剧痛,贺肖的力气竟然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大,那玩家这才瞧见地上高真炯脖子软得奇怪,脑袋的角度也怪异,见势不妙告饶起来,“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嘶!!”   刀即将掉落在地,另一只手哪敢再抓着手机,手机哐当被迅速扔下,这名玩家手摸向脚踝,仿佛要掏出另一把利器。   谁料在这个要命的当口,那玩家眼神一飘,好似往贺群青身后看了一眼,贺群青动作也是一顿,却没有回头去看。   “肖灿——!!”   贺群青肩上一痛,身后的人试图叫他松手。   一只发凉的手,攥着一片酒杯的碎片,因为伤人伤己,那手也是粘腻的,此时恨不得要把杯子碎片整个塞进贺群青肩膀的皮肉里。   这点不值一提的伤却叫贺群青闷哼,一动也不动听着身后人的啜泣。   石道美哭泣的脸极为扭曲,她简直想把道贤受过的伤都报应在眼前的人身上,可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道贤,我珍贵的弟弟……却被你们——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激动之下,她用力拔出那枚碎片,自己的手却瞬间被割得鲜血淋漓,尖叫一声抱着手掌向后退去,摔倒在柳晨锐身边。   杀了江远的那名玩家则瞅准时机,绕过正和贺肖僵持不下的同伙,目光所及之处,竟要先收下石道美小命!   他不知道这姑娘是从哪来,但值生存点就行,管她从哪来!   想罢狡诈一笑,闪电般朝瘦弱的女孩伸出手去,料想那细细的脖子不堪一击,收割起来一定挺省力——   “别碰她。”   噗一声闷响,他伸出的手臂突然被大力撞击,起初还没看清,下一刻猛烈的疼痛自手臂涌了上来!定睛一看,他不敢置信地回头,怎么,怎么同伴的刀竟然插到他身上来了?!   谁料这一下,却叫他撞进一双阴沉沉的眼里,顿时浑身一颤,内里浮上来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眼前闪过早些时候看过的某个副本录像!   若那录像里杀疯了的贺肖抬起头,或许……或许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时同伴的挣扎唤回了他的理智,他颤抖地瞟去,那人本来被贺肖攥着的手,果然是废了,而刀不知怎么被甩飞,不偏不倚插在他手臂上!   完了,看来贺肖之前是装得受伤虚弱!他有的是余力!   “我,我不碰她!这个NPC是你的!我不碰就是了!”喊完捂着手臂要跑,后颈却被一只滚烫的手猛然按住,朝地面趴下去!   不妙,不妙哇!   忆起高真炯的脖子,他拼尽全力从怀里掏出白色审判书,血手将它染污成了暗红色,好在他的名字已经在审判书下面写好了一半。   石道美呆呆看着眼前,恍惚间似乎想起来了一些,是监控里看到的那些……   如同被当头泼一盆凉水,她头一次好像忘了高真炯讲述的故事,而是回忆起今天这个肖灿做了不少……不该由他做的事情。   现在又这样挡在我前面,难道在……保护我?   石道美浑身哆嗦,突然想到了一个做梦一样的可能。   她望着贺群青的眼神不由变得卑微,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嘴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呢喃:“道,道贤……难道是你吗?”   细细的哨音忽然自贺群青脑海中响起,越来越响亮。   浑身灼热,头痛欲裂的贺群青手下动作一顿,顺着声音看向石道美的方向。   女孩的眼珠已经宛如水泥石膏,不知不觉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光泽,神情也变得呆滞,半边身体正在一点点蜕变,变得犹如焦炭一般,仿佛她整个人早已被火焰吞噬过一次。   她的脸上,逐渐只剩嘴唇是柔软的,还在询问他:“真的是你吗?”   贺群青没有松开手下的人,他定定看着她浑浊的眼睛,终于回答:   “是,姐姐,是我。”   “好,”石道美的眼泪逐渐干涸,是流不出来了,“对不起……姐姐不知道是你……那就一起走吧,道贤,我宝贵的弟弟,我们一起走。”   “异灵爆发了?”贺群青手下的玩家面容扭曲地看着变成异灵的石道美,“她死相怎么这样?这个副本,这个副本难道还没完?!”   “管他有完没完———”手腕断了的玩家终究不肯放弃亲手杀掉贺肖的名声,他就不信那个邪!   悄然掏出审判书,他一咬牙再度朝贺群青冲上来!   轰———!!!   巨响裹挟着烟尘,脚下地面剧烈颠了一下,各种家具被震得原地跳起来,地板也只坚持了一息,便骤然塌陷下去!   嗡————   爆炸剧烈的声响让两名玩家绵绵不绝地耳鸣起来,他们摔得满脸是血,滚向露台,大窗玻璃早已碎裂一地,可那抓着他们的手,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不松开!   而且趁混乱按住他们后脑的那手,好像比之前……大了许多?   亦或只因那手上的力量过于巨大,叫他们根本做不到抬起头,于是才产生了手变大的错觉?!   “等,等一下,贺肖?啊———!!!”   两人同时惨叫起来,“不要———不要!!啊———”   叫声之凄厉,十分瘆人,一件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事正在发生———那贺肖身上,竟然还藏着匕首,此时被他拿在手里,正在缓缓钻进他们的头颅!他们连他什么时候拿到刀的都不知道!甚至他们都感到,那刀简直是变魔术一样从贺肖手心里长出来的!   好狠,好狠的人啊!   在这个关头,两人耳鸣竟缓缓消失,可他们恨不得立刻死了,只因为身后传来贺肖的问话声——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用审判书吗,怎么还不用?”   审判书?   两人崩溃地发现,或许是求生意志太强,审判书真的还在手里!可他们动弹不得,根本用不了!   “来……”   惊悚的事情又发生了,脑中一热一冷,他们竟然被迫抬起了头!   他们都是无比震惊,一个念头倏忽闪过:都这样了,自己怎么还没死?   可当下考虑不到那许多,二人立刻发狂一般把审判书拿起在眼前——   嘭!!   后脑一冷又一热,无情的手又向他们摁下来,两人脑袋重重撞在审判书上,宛如磕头一般,还有诡异的感觉从头颅内部传来,两人惨叫都无法发出,闷声癫狂地扭动,无法挣脱,还是无法挣脱!   也是因此,两人都没发觉,他们手臂上随着贺群青的动作,有阵阵的凉意产生,他们珍爱的生存点,正在疯狂地流失!   “怎么还不走,不想写?”贺肖的声音此刻真的宛如魔鬼低语一般,“用不用我帮你们啊?”   嘭!   嘭!   嘭!   身后的贺肖一遍遍拉起他们的脑袋,又一遍遍按下去,就按在那破烂不堪的审判书上,耳边那人的声音带着热腾腾的腥气,那是他们自己的……   “通关吧,通关啊?”   “呜呜——”   “唔!”   老天爷,假如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轰———!!!”   谢天谢地,第二次爆炸发生了!   两人一起被掀飞出去,快要崩溃的意识总算渐渐陷入黑暗……   最后,甚至还让他们发现了一件好事——空中别墅仅剩的一些结构边缘,竟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身量高大的不速之客,那狰狞可怖的身体,正悄然站立着,无情猩红的眼睛仿佛正在看他们,又像只是在看外边的城市。   看……看什么……老子可马上就死了,你还想一刀五万地赚我的血汗钱?呵……呵呵……你做梦!   可今天为什么……死亡的感觉,似乎和平时……不一样……   ……   ……   身体变化之后,贺群青发现,让他痛苦的高热,身体的难受不适,所有负面的东西都消失了,这一次,他竟然有些喜欢这种格外有力的感觉。   甚至心中那个声音对他说话,他都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以后,那下面我们也可以去,可以去收割那里的蝼蚁。】   【现在还不行,还没蔓延到那边】   【但早晚……人人都会被审判】   【现在开始,快开始。】   开始什么?   【我们的游戏……】   【现在才开始啊】   “好。”   ……   ……   +++++++++++   【您的新消息】   @石道美有话要说   [不高兴脸]最近账号被强盗拿走了,今天才拿回来,已经报警[微笑]做错事的人,一定会追究责任的[火大]   [地址 大頭川]   [4:32AM.Jul 17,2020]   [评论]12条   幸好找回来了!我就说你最近非常奇怪   好可怕,真的有这样的事?   道美你真的在打工吗?什么时候回学校   ……   Hhhh这么看你发的东西都太荒唐了   ……   大頭川?听说今天凌晨发生了燃气爆炸啊 你在那吗   +++++++++++   ……   ……   原本沉睡的柳晨锐猛然睁开眼,抬起头看向胸前。   几个呼吸间,身体仿佛直到他醒来,才接收到主人的情绪,出了一层冷汗。   又过了两秒,他神志回归,噌一下坐了起来。   这时,他也听到了不远处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心下一沉,快速起身走出去,打开了隔壁卧室的门。   “贺肖?”   柳晨锐弯腰扶住犹如在做噩梦的贺群青双肩,顿时被手下传来的滚烫触感惊得一缩手。   “贺肖?”   “喂,醒醒!”   “贺肖!” 第208章 第208章 坦白 其实我……死过一次……   开了灯, 床上的人意识像在这,又好像没回来。柳晨锐试图叫醒对方时,那人眼缝张开了一瞬, 迷离的视线很快自他脸上滑开,瞳仁哪怕在光线刺激下也毫无焦距犹在梦中。   烧得意识全无,他应该叫救护车才对,可直到攥着手机,他才想到去医院是多么荒谬的想法。   ……   柳晨锐在床边半蹲下来, 脏话咬在齿间是倾吐不出, 也咽不下去。整个胸腔隐约还在幻痛中枪后的剧痛,不管怎么克制,似乎都很难快速找回神志。   这一刻,他突然想做点什么事来清醒, 或许大吼大叫, 或许抄起台灯敲打脑袋, 或许再给自己两个耳光——这次的确有点不一样,他不是单纯离开副本, 还眼前一黑死了, 那种死亡的恐惧不彻底消失,他就总觉得还没出来。   但是怕什么,谁没死过?   就算是贺肖,被杀差不多也是日常了吧?   习惯,快点给我习惯!   柳晨锐放弃打急救电话,撂下手机重复着深呼吸, 凝神间不经意看到自己垂下的手腕,那上头戴着的黑色橡皮筋,好像比前几天要宽松许多。   他停顿一瞬, 凭本能将它取下来,缓慢拉伸几下来确认它的弹性,又戴回去——的确没有以前紧绷,这样下去,会不会哪天无意中就从他手腕上脱落,或者干脆断开?   他攥着自己的手腕,手指压住了那根橡皮筋,包括那被灼烧过的蝴蝶结,都被他一把牢牢地攥住,仿佛想把它嵌进肉里,最后才缓缓松开。   算了,到底只是陈雨依的头绳,白天他先拿着,今天晚上进副本之前就摘下来吧,免得搞丢了。   这么一打岔,枪伤死亡的痛苦好像真的梦一样远离,他舒了口气,抬眼时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想到——   副本怎么还没结束?   自己死后,又发生了什么,贺肖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他接触到石道美,拿到审判书了没有?   理智回归,柳晨锐到卫生间本想接盆凉水,像前天在副本里一样给贺肖物理降温,可这人体温高得实在不正常。   他当即扔下塑料水盆,快步来到视线处,哗地将浴帘拉到最开,浴缸就在眼前,俯身两下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涌入浴缸。   无需在这等浴缸灌满,柳晨锐返回卧室,将床上的人影扛起来,顺手夹走了枕头。   水位涨得很慢,柳晨锐脱了鞋先跨进浴缸,这才将架着的人拖进来缓缓泡进水里,淹没全身皮肤,注意扶着怀里贺肖的脑袋免得呛到水,直到枕头完全湿透,垫在昏迷人的脑后,他才起身关了水龙头。   只是清港的夏天很热,哪怕是早晨,水管里流出来的水也不够凉,柳晨锐干脆把昨天冰箱里冻着的矿泉水,连带冷冻层的抽屉都一股脑扔进了浴缸。   还好昨天贺肖觉得冰箱太空,多少要利用一下,才冻了几瓶水,不然今天他倒为难了。   最后将湿毛巾覆盖在贺肖脑门儿上,等了几分钟,毛巾都换了三次,这人竟然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又一次投换毛巾的时候,柳晨锐盯着浴缸里贺肖不正常透红的脸发愣,毛巾余热尚在,他伸手摸了下对方湿淋淋的额头,温度根本没有降低。这个结果叫柳晨锐的目光自然转移至卫生间上方,那里有一扇狭窄的窗户,外面天色泛蓝,早天亮了。   他等待的耐心已经耗尽了,眼下必须要做点什么不可。   柳晨锐将毛巾放回贺群青额上,角角落落都压得板正,起身拉好浴帘,换袜子穿鞋,走到门口抓起钥匙,戴上棒球帽出了门。   24小时自助药房就在那间超市旁边,虽然昨天还说最近都不出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小心些就是了。   ……   ……   浴帘后传出冷冻盒细微的相碰声,水声也隐约变大,压过了粗重的呼吸声,最终哗啦一声,一只手的影子猛然出现,抓住浴缸边缘,激起的水洒在了地板上。   很快,一道人影接着出现,手的主人扶着浴缸边缘坐了起来。   贺群青心脏嘭嘭剧烈地跳动。   他浑身湿透,起身后黑色短袖紧紧贴在身上,束缚着他的行动,让他感到身体极为沉重。   他手足无措,因为眼睛虽然在观察周围,但有相当长的时间,眼前都是抹不去的血色,宛如他是从积血的浴缸里坐起来!   疯狂的心跳让他本能攥紧浴缸边缘,在他快要一头栽倒回去的时候,眼前红到发黑的“血渍”颜色才越来越淡,他强自镇定看着这番变化,最终认出了先前从自己脸上滑下来的东西——只是一块毛巾,叠得齐整,现在半边泡在水里,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散开形状。   心跳与喘息声在猛地停顿后加重,贺群青劫后余生地打量自己,再一次看看四周,直到从水里捞起一瓶矿泉水,看到里面半融化的冰疙瘩,才恍惚明白自己在哪。   “柳……”他喉咙紧张,竟发不出声音,肚子也饿瘪了一样虚弱,他便暂时放弃了叫人,手撒开可怜的浴缸,转而拧起冷冻矿泉水,一口气把瓶子里消融的部分先喝了,放下胳膊的时候还是很渴,晃晃瓶身,瓶子里只剩沉重的冰块来回撞击他的手,带来幸存的凉意。   在准备拧开第二瓶的时候,贺群青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把矿泉水瓶一个个捞起来放在浴缸外面的地上,然后是冰箱抽屉——这个到底为什么在这?   竟然还有枕头……   吸满水的枕头啪落在地上,贺群青抹了把脸,终于发现门开着。   洗个澡吧,洗完澡再说别的。   他手在浴缸底部摸索,拔起了下水塞,感觉今天醒来,这手都不像自己的,果然是使用过度了……   柳晨锐不在,关上门没一会儿,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响动,关了花洒静静听数秒,外面的人已经走到卫生间外,拧门要进来,发现门反锁,对方安静了一瞬,接着柳晨锐的声音才响起来:“贺肖?”   “……嗯。”贺群青应了一声,重新打开花洒,过了一会儿柳晨锐敲门给他送来了干衣服。   贺群青穿好衣服,将冰箱抽屉和那些矿泉水、枕头通通清洗了一遍才开门,擦着头发走出去的时候,柳晨锐正在沙发上玩手机,不过从他的神色,贺群青猜他应该是在看游戏商城。   这时贺群青先前打开的那瓶水又融化了多半,他边喝边坐下,找了个话题:“你出门了?”   柳晨锐点头,这时他也发现自己进门后帽子都还没摘,摘了帽子从身边拿出两盒药放在桌上。   “……谢谢,”贺群青看出那是特效退烧药,不过柳晨锐表现很奇怪,他做这一系列事情,期间竟然没有看自己一眼,甚至还有躲避他视线的嫌疑,这让贺群青心里一沉,“怎么了,你出门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柳晨锐很快回答,终于看了贺群青一眼,之后伸出手探向贺群青的额头,“什么也没遇到,你好了吗?”   这一摸被贺群青躲过了,“好了。”   柳晨锐倒是一愣,收回手时神情微变,最后若无其事地开口:“你怎么好像对我有意见?”   贺群青瞟一眼卫生间的方向,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个浴缸,回过头深深看柳晨锐,半晌说:“你以后别那么做。”   “你是说……”柳晨锐眉头舒展开来,忽又抬起手,掠过贺群青额头,手下触感是刚洗过澡的微凉,确认过贺群青再没有发烧后,柳晨锐放松下来,甚至笑了一下,故意摇头,唱反调道:“那不行。”   “不行?”贺群青从头上取下毛巾,攥着毛巾思考,难道以后进副本前,得把柳晨锐绑起来?免得他再这样乱来。   柳晨锐:“刚才我醒了你没醒,你身上热得都可以煎鸡蛋了,我不管能行吗?”   “行的,你别管,”贺群青直言相劝,“刚才……我真的快被吓死了。”   两人对视片刻,柳晨锐道:“水很浅啊。”   “……”贺群青又一次沉默,最终含糊回应:“跟水没关系。总之你下次不要……”   “我不走行吗?”柳晨锐想了个办法,“应该是因为我不在吧,那样醒过来的确可能受惊吓,下次我会及时告诉你怎么回事的。”说这话的时候,柳晨锐似乎才真正回了神,眼里也有了笑意。   “总之没有下次了,”贺群青没精神地回了句。   柳晨锐听着,想到这人离奇大病一场,又刚从副本里出来,肯定是饿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挣扎,没多久犹豫结束,柳晨锐懊恼地闭了下眼,想起来似的从门口提过来大袋小袋一堆东西,细看全是早点。   “你这?”   “看到顺便买了点,想吃什么你自己拿。”   “这么多?”   “不多,”柳晨锐不自在地说,“你病了,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随便买的。”说着拿出一碗八宝粥慢慢喝起来,也顾不上说话了。   你这可不叫随便啊。   贺群青都不知道这小区附近有多少早餐摊位,这满满一大袋里,真是什么早餐都有,贺群青迟疑分开这些袋子,想着全吃完会不会撑死人。   “没事,吃不完冻起来,”柳晨锐微笑。   吃了这顿完全丰盛过头的早餐,柳晨锐才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什么病,有时候看你明明还好……”却一下子能病得那么厉害,站都站不稳。   贺群青喝水的动作放缓了,好半天没回答。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副本对他来说也实在有些不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最后什么德性,连清场的时候,他都差一点……沉迷其中。   “你不说也可以,”柳晨锐替他解围,表示自己不是非要知道,“只是今天早上你也吓了我一跳,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会病成那样?”毕竟生病这种情况,到底是不可控的,有规律应该也是巧合,不然昨晚贺肖应该会提醒自己。   “其实……”   贺群青一开口,本来已经打算转移话题的柳晨锐不自觉停下手边活动。   “我……”贺群青心底有个声音阻止他,但他想,说吧,至少得告诉柳晨锐。毕竟柳晨锐身上最大的秘密——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事,自己都一清二楚,自己又何必对受了这么多苦、如今无亲无故的柳晨锐撒谎?   “其实我死过一次。”贺群青放下空荡荡的矿泉水瓶,轻微的震动令水瓶内壁上一滴水珠悄然滑落。   “死……什么意思?”柳晨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理解这句话,贺肖是说他差点死了那种死?意外?还是得病?   但他隐约不认同这个想法,贺肖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类型。   “就是字面意思,”贺群青耸肩,在系统的警告中,跳过一些实在不该柳晨锐知道的部分,尽量简单地解释,“我死在医院,后来又‘醒过来’,那时候就进了游戏。因为以前生病的原因,这个身体每天还是有一段时间……状态不好。” 第209章 第209章 新评论 昨天怎么没来清港……   柳晨锐握着手机, 室内方才还燥热的空气好像随着他不断去理解贺肖的话而开始降温,他一言不发地坐着。   脑海中关于贺肖的一切记忆在眼前轮转,没有盖棺定论, 竟先冒出一个好似无关的念头:假如,假如一个人已经离开人世,又因为某种力量回来,那究竟能“回来”多久?   换句话说,死去的人宣称复活了, 那是真正的复活吗, 会不会在某时某刻又突然离开?比如过几周……不,几个月或几年,几十年以后……这人会消失吗?   ……他最好是骗我了。   根本没死过,就不会有“回来待多久”这种蠢问题了。   柳晨锐不自觉扶额, 自己不考虑眼前这人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不关心他是不是真的死过, 而是想他什么时候消失?   这里面有什么私心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难道自己想绑贺肖一直这么做自己的陪同、保镖、保护伞?或者是自己狂妄到做贺肖的保护伞?人家需要吗?   ……   贺群青说完等待着, 那边柳晨锐陷入僵局一般不动弹。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   贺群青准备多解释解释, 立刻被知晓他想法的柳晨锐打断了:“没有,但主神让你进游戏,难道只是单纯想折磨你?”   “恩?”   “不然为什么救活了你,让你进这种鬼游戏,还要让你时不时犯病,在副本里, 你那种情况不是必死无疑?”   柳晨锐眉头皱得厉害,再次感受到了主神的恶,他尽量不往自己身上回忆, 就事论事地评价:“不是吗?你每次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根本是在任人宰割,不管你正常的时候怎么样,病的时候自保能力还不如小孩,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全靠玩家们发善心……也就是白日做梦,主神难道不知道这点?”说到最后,柳晨锐忍不住火大。   嘶……   贺群青不知不觉赞同:“好像是这样……”   脑海一个声音马上打断他,系统简直无法忍耐,“不是,玩家柳晨锐的想法非常偏激,玩家是玩家,主神是主神,贺先生,你可不能把系统当成敌人看待,你最了解系统的心了。”   贺群青不理睬系统的戴高帽行为,回应系统:“玩家的确很可恶,你也的确任我被宰割……”   系统:“玩家固然带来危险,可贺先生你不一样啊,副本内死亡对你来说是好事,你的新身体并不完美,是借由死亡获得新生的,死亡还能让你脱离你不喜欢的社交环境。还有,你的生病状态……也是健康值被你过渡消耗的结果,如果你平时省点力气,推迟推迟虚弱时间也是可以的嘛。”   贺群青:“……”你还挺棒的,每次都能编出新意,你推迟一个我看看?不喜欢的社交环境又是什么鬼东西啊?   “再说,贺先生你作为我们游戏特别聘请的boss,处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岗位上,你不负众望,做得多完美,这一次你竟然凭借意志,在重病中处理了罪人,成长快得惊人,这点小病小痛对你来说,只能算令你变强的催化剂吧。”   ……主动变成游荡者?   高真炯脖颈发出的喀嚓声犹在耳边。   ——变强的催化剂?   贺群青沉默下来,当他想喝水的时候,抬起视线寻觅,眼前却只有个空瓶子。   柳晨锐也一样如梦初醒,起身拿来两瓶矿泉水,一瓶扔进贺群青怀里,自己也打开一瓶,没急着喝。   “没事吧?”柳晨锐有些懊悔自己口不择言,“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危险,你人缘还不错,身边不是一直有人……在你身体不好的时候帮你,当然还有我,你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贺群青从系统的会心一击里回过神,朝他笑了一下,“这我知道。”   仔细想想,自己的确“人缘不错”,总被人照料着,在副本里发病也有惊无险。   其实……危险不危险的倒无所谓了,他和系统到底是有交易的,根本不算清白。   柳晨锐仔细打量贺肖的表情,比起自己以为的害怕恐惧,贺肖坦然得让人看着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仿佛这人早都认命了一样。   柳晨锐皱眉,“既然主神能让你‘活过来’进游戏,为什么不干脆替你治好病,是不是还有什么条件?”   贺群青听了无意识点头,对啊,这么神通广大的系统治不好我,说到底不是因为基因,是因为“条件”啊……   “贺肖?”   “嗯?哦,”贺群青收回注意力,有了这些日子的经历,他忽然觉得系统提的“金钱”报价竟然是他们交易里最有人性的,不由笑了:“也没什么,当时它说我的病要完全康复,需要支付七千万生存点。”   “七千万?!”柳晨锐愕然,该死的主神就是想让贺肖永永远远留在游戏里吧?   这么说,正常玩家都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是活着的,贺肖这边却有一份不确定,而且他在游戏里一样会死——主神本来就擅长玩弄人心,这么做,难不成只是想在贺肖身上重复那种绝望?   该不是种新的行刑吧?     又如果,贺肖没赚到这七千万,提前出事了,那制造贺肖复活假象、把他带进副本里又擅自让他离开的主神,是真够混蛋,真会诈骗,真够……绝情的!   绝情?   ……我到底是在说贺肖,还是说我自己?   “七千万?”不愿意继续胡思乱想,柳晨锐手不知不觉抓起了手机,视线也不自主瞟向窗外,手机屏幕被他触动亮了起来,屏幕上仿佛提示有一条新消息未读,他一愣,立刻翻转了手机,带着莫名的生气将屏幕扣在了沙发上。   这时想到重点,柳晨锐近乎本能地查看起自己的生存点。   “行了,”贺群青忍不住笑了,按下柳晨锐那只胳膊,真觉得柳晨锐挺可爱的,“我只是告诉你我为什么有时候会拖你们后腿。而且我生存点比你多多了,其实生存点不难赚,只要拿到黑色审判书……”   笑容一僵,贺群青终于想起来一个要命问题——等等,昨晚我拿到审判书了没?   仔细想想,在石道美拿酒杯碎片割伤他的时候,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他肩膀,贺群青眼前的确浮起了审判书的窗口,后来他情绪比较……激进,就一直没有拿高真炯的手机查看罪人的名字……窗口好像自己消失了?   反正贺群青当时脑袋烧成一团浆糊,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哪儿能照顾到审判书……   嗯?   贺群青一愣,茫然看着自己的手臂。   随着他关于生存点的思考,小臂上自动浮现一串数字,让他茫然甚至愕然的,就是那串数字,短短一夜之间,竟然增长了数倍,眼下竟有八位数了?!   这是一……千万?   什么情况?   贺群青不由搓了搓那个部位,可数字顽固地浮现着,深深地透出皮肤,根本不是他眼花。   是救人的钱?   救人也不可能这么多吧,再说昨天根本没什么人需要他救……   突然拥有巨额生存点,本该是令人兴奋高兴的事情,贺群青却感到一阵不安,甚至产生了不详的预感,反正这些生存点来路不明,叫他很难心安理得地开心。   第一时间,贺群青想到了昨天被他“惩罚”的玩家,当时他的确一心想收割光他们的生存点,让人渣尝尝报应,当时他还没有完全变成游荡者,会不会是因为这样……   可那两个玩家的生存点有这么丰厚?   贺群青深表怀疑,如果那两名玩家“有钱”到那个份儿上,为什么还急吼吼为五百生存点不断收割人命?   这时他才想到了另外一个原因——   这一想非同小可,贺群青脸色都变了,二话不说打开审判者商城,还同时在心底询问系统。   “这些生存点是谁的——陈雨依是不是买了我的商品?”   “您的商品‘玫瑰金桔硬糖’真的很受陈雨依女士的喜欢,她买了不少。当然,玩家蒋提白也很喜欢,他也买了一些……”   “系统——”贺群青倒吸一口凉气,愈发熟悉游戏规则的他已经觉察到了不对,“我为什么没有感觉?生存点入账,手臂不是会发热吗?”   系统委屈死了:“这二位顾客消费实在过于频繁,被自动合并了消息而已吧。不过贺先生,你昨晚在副本里,不是特意查看了手机商城吗,难道你当时没觉察,多么粗心大意!”   系统还倒打一耙,贺群青头疼得要命,同时想起自己昨晚的确查看过商城,可——   “我还没看清楚,高真炯就冒出来……”当时高真炯可是一边说着“你出了好多汗”一边朝他伸手,之后他们起了冲突,他再没机会登上商城。   “不对……当时我的生存点还很正常,你到底合并了多少条消息,从什么时候开始合并的?”   “我不知道啊,那部分其实是自动运行的,”系统仿佛非常懊恼,“看来系统的秘密又被玩家们觉察到了,之前的副本漏洞还没有解决呢。”   贺群青不说话了,那边柳晨锐自然也看到了贺群青手臂上长串数字,包括贺群青比他还懵的表现,奇怪的是,柳晨锐反而有些放松,福至心灵地问:“难道是蒋提白?”   他这一发言叫贺群青动作一滞,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贺群青心说柳晨锐真是聪明,柳晨锐却面色一僵,“我猜的,毕竟姓蒋的的确财大气粗。”   贺群青也没多想,他看看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快九点,一时急于处理这件事,拇指开始在商城界面上点来点去,好在很快找到了长长数页的交易记录。   他现在只有一件商品售卖,眼下所有记录都是卖了萨克森之家那种糖的。   买家有蒋提白没错,但买了更多东西的还是……   贺群青眉头皱得死紧,犹豫再三,他返回拨号键盘,缓慢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被接通前的等待堪称漫长,贺群青焦虑难安,简直有抠指甲的冲动,终于,伴随嘟——一声轻响,电话被接通了。   通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贺群青先开了口:“陈姐?”   “小肖?”   让他意外的是,电话那边的陈雨依还像没睡醒,语音也是含糊,显然并没有把“赠送”巨额生存点这件事放在心上。陈雨依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醒了?昨天怎么没来清港找我,怕被我卖了?”   贺群青真服了她,“你为什么……”   当初陈雨依让自己上传商品的时候,难道已经打算这么“接济”自己?   恐怕是这样,她一向对人很好,只是这数额……难免是太大的恩情,自己哪还得清?   “别再买了,”贺群青无奈,“你的生存点很宝贵,你给我多少,我都会还你的。”   陈雨依的商品,她那些视频,贺群青虽然没看,但想也知道,是这个女人真正“拿命换”的,他不可能收下她的生存点。   “等一下!”陈雨依提高了声音,“先别挂,小肖,今天……今天你别来清港,我今天有点事,要去看我妈,我怕你来了没人招待你。至于生存点,你别还我,那点儿不算什么,给我也是浪费,你先拿着,昨晚没看到你,总像缺了什么,副本过得一团糟,虽然最后拿到黑色审判书,但被蒋提白搞得所有事情乌烟瘴气。还有,小肖……”   贺群青心里翻腾,静静听着,还直觉到陈雨依语气有哪里不对,因为这是现实?   陈雨依声音和游戏中的她似乎有微妙的区别,听着心事重重,真是被蒋提白害得“乌烟瘴气”?   “生存点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能安全,之前你和大家在一起我放心,现在我们分开了,你自己一个,会遇到很多阴暗的烂人……我不是强迫你回来,小肖,我知道我也不算什么好人,但哪怕你不回来,我还是希望你明白……玩家里其实也有不少好人的,真的,我就见过很多,还有些不好也不坏的,不一定都是杀人魔。不管怎么样,你要有信心,知道吗?”   “……好。”   “当然,小肖,你回来最好,听话……”陈雨依话音一顿,“没事,还是你自己决定……其实老蒋也不坏,对吧?”   “……”贺群青沉默片刻,终于应了一声,“嗯。”   “……我也不想婆婆妈妈,但是小肖,今晚能见到你就好了。我这边真的有事,赶时间,先挂了哦。”说着不等满心疑惑的贺群青开口电话就断了。   耳边忙音几声,贺群青又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正是陈雨依发来的:   【这是我家地址和密码,你来的话可以先住我家,吃什么打这个座机,让他们送上来。】   贺群青闭了闭眼,陈雨依这么不求回报,他毫无动容是不可能的,但他无论如何不能拿她这么多生存点,他们以后毕竟不是一路人,那是她的生存倚仗,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贺群青做什么都来不及。   没什么需要犹豫的,贺群青展开陈雨依的商品页面,一口气选择了很多商品,还不断增加数量,刚支付了一笔,商城界面突然弹出新消息——   【您的商品“玫瑰金桔硬糖”售出50件】   【您的商品“玫瑰金桔硬糖”售出50件】   贺群青又一个电话打过去,陈雨依接起电话笑盈盈:“恩?小肖,怎么啦?我说别还我吧,你要再不乖,我就继续下单了,看我俩谁速度快。”   “……”   “让我歇歇吧,嗯?挂了。”   贺群青这边握着手机发呆,默默看他动作的柳晨锐总算松了口气,心里对陈雨依也不由有些佩服。   手机又一震动,金桔硬糖的商品下边多出了疑似陈雨依的评论,看时间是刚才发的,说了句:美味极了,谢谢弟弟   贺群青:……   鬼使神差地,贺群青打开了怨灵病床的评论区,因为是孤品,之前一直没有评论,今天却果真多出了一条让他心头一跳的买家评论:   【居家必备,弄丢会让我很难受,会彻底变成精神病,会永远失去笑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所以老板,行行好】   “……”贺群青随手关闭了这一页,不想看到蒋提白这时候还胡言乱语逗自己。   心烦意乱起身,或许是想到蒋提白心里有些警惕,贺群青不自觉走到窗边,往楼下一看,目光不由凝结——那人怎么回事?   不是他多想,下面还真坐了一个身边放着超市购物袋的男人,看起来就是刚出门买东西回来。   只是记忆绝佳的贺群青几乎立刻将这个人和昨天在机场不小心撞到的路人对上了号。   哪怕衣着不同,但身形上一模一样,面容从楼上看不太清,到底是眼熟。   “来,”贺群青招呼柳晨锐,“你上楼的时候看到他了吗?”   柳晨锐脸色微变,走过来往楼下仔细看了看,观察一阵道:“……没有,我下楼的时候人很少,而且我确认过,没人跟踪我。”   贺群青观察片刻,那人起身离开了。   “可能我看错了。”贺群青琢磨,从副本里出来神经过敏?现实里哪有那么多跟踪这种事,蒋提白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找到他们。   柳晨锐点头离开窗边,边收拾桌子边把手机装进了口袋里,直到厨房垃圾桶边才重新掏出手机,怒气冲冲发出一条消息。   【你监视我们?】   仅过几秒钟,他手机就嗡发出震动,收到回复:   【冤枉得很,柳小警官,不是有你在么,我比什么都放心,怎么会多余派人去监视你们?】   【我跟你不是一伙的】   【那你怎么决定给我发消息,刚才不是还很坚定?贺肖醒了吗,退烧了吗,情绪怎么样?】   【跟你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决定,你别作妖】   【我哪儿敢,现在你说了算】   柳晨锐撂下手机,有些恼火地整理一大堆早餐盒,想到之前买完药走出自助药房,门口是如何出现一名看起来平平无奇、像只是去上早班的精致女人,对方又是如何温柔地把写着蒋提白电话号码的纸张塞进自己手里的。   当然除了令人感到危险的电话号码,还有这些早点,对方说电话号码可以扔,早餐不能扔了,原话是:“从那样的副本出来,你们都受苦了,吃点正经早点,别吃方便面了。”   柳晨锐当时心乱如麻,却不能对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女人做什么。   没想到只过去一天,蒋提白已经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扔了纸条,迈步要走的时候,那女人又自顾自从小包里掏出早已经接通的电话,免提中传出让他讨厌的声音,那人倒是很冷静,开门见山地说:   “有必要让副本过得这么痛苦吗?我知道你的心硬得很,你受得了,他受得了吗?贺肖那样的性格,继续下去真不会崩溃吗?不管我这个人名声怎么样,起码对他没有恶意,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柳晨锐,他现在躲着我,不也是为了护着你?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考虑考虑,收下她给你的东西,我们还像之前一起进副本。”   柳晨锐觉得这人可笑,“都追到这了,你的想法真有你嘴上说的那么无害?”   “你对我有意见我能理解,不过你现在立场也该变了吧,你早都不是警校基地的你了,不是吗?”   柳晨锐听了面沉如水,眼看戳了对方痛处、将要谈崩一切的蒋提白这时又轻飘飘补充:“……你现在也是有身份证的公民了,就算是假证,也算我们的人了。”   “……”   “总之你放心,我没变态到追过去,你们安全着呢。”   柳晨锐听出对方努力减轻了语气中的讽刺,但显然不成功,他为蒋提白的不高兴而高兴。   “我不能长时间离开盛北,现在已经回来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也会给你足够的自由考虑。最后一句,柳晨锐,你还是有使命感的,是不是?”   说完蒋提白没礼貌地撂了电话,柳晨锐拿着女人又给他的一些东西往回走。   说实话,在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和对方聊过之后,柳晨锐觉得自己已经背叛了一半。   他都没怀疑蒋提白给他们的早餐里会不会下.药,只是脑海里充斥着昨晚的副本,想着副本里贺肖的种种表现,拿钥匙打开防盗门时感到手指泛着沉重。   收拾好早餐制造的垃圾,客厅里忽然传出播放视频的声音,柳晨锐勉强将自己从思绪里拔出来,洗洗手回去一看,是贺肖正看商城视频,只是这一次,对方回头瞧他一眼,神情困惑中透着无力。   柳晨锐:“怎么了?”   贺群青没回答,重又低头看手机,看看不由搓额头,他也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昨晚的副本里,最后被他反复杀了的玩家之一,竟又上传了一件影像商品。   ……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对方生存点被自己大笔地收割,另一个人的页面已经成了灰色,这个人怎么还能活下来,怎么可能?!   柳晨锐在旁边瞄了一眼,飞快打开自己手机上的商城,进入一看,那混蛋小人的商品,竟然成了今天的热销商品。   柳晨锐认出那人的头像,对方满头满脸的血迹,两眼微睁,无神地看着屏幕外——这真不是尸体? 第210章 第210章 同声传译(上) 她该不会……   更加诡异的是, 这样一个贪婪成性的狡猾玩家,竟然将这个时长数十分钟的商品定价为……1生存点?   干什么?   是在副本里被揍得大彻大悟,早起突然想做慈善了?   贺群青这边直接将视频进度条拖拽至最后, 毕竟让他忐忑的,还是那个原因——怕被玩家拍摄到自己的蹊跷。   依旧幸运的是,这名玩家早在被自己按在地上之前就扔下了手机,所以最后一段时间,只拍到了那栋房子精美的、高高的天花板, 以及不远处连接露台的落地大窗, 视频里声音一片混乱,镜子般的大窗上间歇会出现人影,但到底没拍到他本人。   再一次有惊无险,贺群青撂下了手机。   那边柳晨锐还盯着屏幕, 神色颇为沉凝, 他也是跳着看的, 恐怕是想知道他“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贺群青听着感到不对, 打算阻止, 手机里已经传出濒临崩溃的女声。   那声音早已经哭得没有了女孩声线的柔美,而是像小孩子一样沙哑,语调更是宛如神志不清,因此听起来格外无助脆弱。   柳晨锐仔细听着,可最终只听懂对方在嘶喊“肖灿”和“道贤”这两个名字,也判断出对方做了些疯狂的事, 明显伤到了贺肖,让始终一声不吭的贺肖都发出了痛哼。   石道美突然一声尖叫,跌倒的声音传来, 柳晨锐攥着手机的心惊肉跳丝毫没有缓解,飞快看向贺群青。   贺群青避开他视线,“是她伤到了自己。”   他记得当时石道美想继续用玻璃碎片,结果割伤了自己的手。   柳晨锐听了一口气上不来,选择狠狠瞪他一眼,“难道还能是你打的?”   犹豫后,柳晨锐问:“她说什么?”   真是难为他,因为离开副本的此刻,他真的又听不懂那个国家的语言了。   他翻看前半段视频,但凡他亲身经历过的事,那些沟通和对话,他还是能理解意思的,就好像他脑袋里完整保留了一份关于副本的记忆。   离开萨克森之家那个副本时他还无所谓,毕竟大多是玩家之间的对话,能使用他熟悉的语言,昨晚这个副本就不一样了,让他莫名地在意。   “也没什么。”贺群青避重就轻,其实他的头脑还是被声音牵引,瞬间回到不久之前的空中豪宅里——自己回过头,石道美惊恐地从柳晨锐被血迹浸透的尸体边坐起来,她抱着瞬间流出很多血的手心仰头哭泣起来,嘴巴无声地强调,道贤,还给我……   “算了,”柳晨锐只能打断这人的神游,他也不想再看了,不管视频拍了什么,难道还能比贺肖在萨克森之家的视频闹得更大?语言障碍反而帮忙了。   “时间还早,你身体刚好,再去睡会儿吧。”柳晨锐劝完人也起身了,“我吃太多,先回房间了。”   关上卧室门,柳晨锐脚步停顿,过半晌,才从衣领里拽出一枚U盘,无意识摩挲两下光洁的表面,另一只手伸进口袋,又掏出了两枚银光闪闪、小巧崭新的U盘。   ……使命感?   什么使命感,对自己来说,“使命”都多余到是笑话了。   本来蒋提白这么说就是在嘲笑他吧。   就算……他还有所谓的“使命感”,还想帮助什么人,但他能帮到的,说到底也只有贺肖一个人,蒋提白真有这么袒护贺肖?   还有贺肖,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为你好?   我要怎么做……   才不会弄巧成拙?   ……   ……   “还要继续吗?”战战兢兢的女声询问,她环顾四周,打量周围的玻璃墙,期待得到回应——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单向玻璃,外面一定有人在观察她。   回到之前刚坐下的时候,她面上淡然,内心实则腹诽:真是一间奇怪的办公室,有什么人会把办公室装修得审讯室一样,这所谓的老板是变态吗?   当然了,虽然变态,但给的实在太多了……   仅仅两小时的同声翻译,报酬竟然有五位数,哪怕自己在这一行的确比较有名,但今天甲方联系她以及神速的豪车接送还是让她开了眼界。   除此之外则迷雾重重,一开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翻译什么场合下发生的事件,一切内容都是她从耳机里听到的,没有任何画面给她看。   这种情况下,就算她想事无巨细、尽职尽责地多翻译一些,可她听到的内容实在杂乱不堪,只像有点危险的大学生“日常”而已,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么隐秘,何必还要签保密协议?   起初,翻译内容就是一个朋友聚会里发生的事情,只有背景音乐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后来聚会里的人起了冲突,其中一个叫肖灿的,似乎是这家主人比较要好的朋友——因为大部分声音都围着这个叫“高真炯”的转——突然间,肖灿打碎了很大的东西,声音震耳欲聋……高真炯开始让朋友们抢下肖灿的刀。   这样的冲突,加上之前一些不太妙的词汇,毕竟在国外也是违法的,让她警惕了片刻,心里逐渐紧张,不由想,难道这个瘾.君子的派对上会发生命案?   可接下来过了很长时间,耳机里的声音都是在吃喝玩乐,音乐震耳欲聋,听得她头晕脑胀,难得安静下来,录音的人还是去偷东西,他们在找什么审判书——还没听清这段就被又一次跳过了,对,这段不用翻译,她飞快瞧了一眼玻璃,职业素养让她没瞪人……所以录音内容里其实还有真人游戏吗?   找到审判书怎么样,高真炯这个有钱人会给奖励吗?   之后录音者回到派对上,更是乱七八糟,没有意义的内容太多了,导致她半天没能开口,甚至开始幻想老板会觉得不值,降低她的工资,最后她没话找话,干脆连粗口和调情也开始面无表情地翻译了。   在她无聊到开始不安的时候,刺激的终于来了,肖灿,果然还得是你!   高真炯看样子伙同其他人抓住了肖灿,要强行注.射.毒.品给肖灿,之后似乎失败了,高真炯极度气急败坏。   但高真炯和肖灿看来真是好朋友,嚣张跋扈的高真炯竟然再度放过了肖灿……她听到了肖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对肖灿产生了不小的好奇。   高真炯这样的有钱人会这么照顾的“弟弟”,明显不是一路人还不放手,一次次黏上去,可见肖灿起码外表很出众吧?   还能几次三番反抗高真炯,应该也不是瘦弱的男人。   可恶啊,这真的不是视频吗?!   她当然还是为肖灿遇到的危险捏了一把汗,要是在我国,高真炯强迫他人使用毒.品,要是还贩.毒的话,怎么不得死刑……   不等她多想,接下来录音的节奏明显变快,场景跳转很多,内容有时候让她不得不举手表示暂停,才能分辨出这次说的内容和上次好像不是同一个场景下的,虽然都是闹哄哄一片。   派对很快变得淫.乱起来,让她更意外的是,竟然还有警察参与进来——她该不会是在翻译电视剧吧? 第211章 第211章 同声传译(下) 鬼上身了……   耳边混乱的声响转为窃窃私语, 在警方来人冷硬的脚步声靠近后,便只剩下了高真炯和中年警察的针锋相对——即便有警察闯进派对,也只是更加证明了高真炯的无法无天。   是来找失踪人口的吗?   可肖灿真的就在派对上……   白燕虽脚踏实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时不时还在面前的稿纸上写几个字,可内心难免有种越陷越深的错觉,随着翻译,这份音频愈发让她心神不宁。   真是种说不出的感觉,到目前她才发现规律——每听到音频里某些人的声音, 她就莫名其妙的后心一凉。   比如高真炯, 比如一些男孩女孩玩闹的声音。   他们的声线听起来既不难听,也不悦耳,没有任何特殊,为什么自己这鸡皮疙瘩一波接着一波, 连视线都忍不住开始四下乱瞟?   是椅子的皮革太冷硬, 还是空调开太大?   ……真是想不通, 高真炯这样一个玩闹年龄的男人,怎么会肆无忌惮到这份儿上, 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   如果这个录音内容是真的, 高真炯的家世在韓国起码得是超级财阀吧?   ——警察走后,高真炯的作为更是充满了暴力和危险气息,竟然中止派对,要求所有人上交手机,试图找出报警的人,录音到这里自然也中断了。   她扶着耳机静静等待, 桌面下穿着短跟鞋的脚悄然挪动,准备听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报警的人有被高真炯查到吗?   可耳机里再度传出声音后, 内容明显与上一刻的紧张无关,气氛听起来还有点奇怪,周围人在嬉笑,难道又发生什么“好事”了?   白燕心里嘀咕,不耽误翻译,语气没带个人感情,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如实地展开她的独角戏——   “这是谁?”这是肖灿的声音。   “灿……”高真炯?这声音听起来不妙啊。   “是……是你杀的?”白燕的声音猛地磕巴了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玻璃。   我的天呐……   她愣神间,不小心略过了之后高真炯威胁般吼出的“肖灿”,好在这句已经不需要翻译了。   白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是紧张的:“……还是你们一起杀的?”   “闭嘴,你这么好奇,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问最关键的问题,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迟钝,你没发现吗?”   短暂的停顿后,肖灿的声音竟然很平静,他回答的是:“发现了,”她喉咙发紧,假装镇定,嘴巴继续翻译:“这个人和我很像。”   老天爷啊!   这到底是什么录音啊,她害怕了!   所以录音的现场是真的出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   高真炯真的杀人了?   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对话?   白燕如坐针毡,一两秒的迟疑后,她摘下了耳机,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奇怪的是,她看看周围,周遭突然又不太一样了。   屁股底下冷硬到让她心烦意乱的椅子,这时候摸起来竟然还挺柔软舒适的。   空调压根儿没开,皮肤甚至立刻感觉到一股燥热。   她本能摸了下手臂,顿时一愣,这手心好烫,手臂上皮肤好凉?   怎么回事,是刚才太专心了,一直攥着手吗?   总之她又没那么害怕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之前那种忐忑和心慌从哪来的。   但耳机都摘了,她干脆对着单向玻璃说:“我不能继续了,这份录音涉及到这么严重的犯罪,签了保密协议也算犯罪,我要离开这,你们找别人吧,钱我不要了,我会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起初办公室内外仍是安静,没人理她。   白燕终于开始厌烦这一切神神秘秘……咔哒一声,办公室门开了,火急火燎闯进来一位穿着长裙的上班族,胸前还有蓝色带子挂着的工作证。   这人无论是打扮还是面相都十分普通,普通到让人升不起戒备,唯一异常的恐怕就是对方亢奋的双眼,布满血丝,犹如加班了几个晚上,手里同时捧着三个接满的杯子,没有一根发丝是稳定的,白燕的椅子向后退了退。   这位女士闯进来后,身后的门被她的同事以同样火急火燎的速度从外面拉上了。   “白小姐,你误会了,”对方连说话都是赶时间一样,语速很快,“老板让我来和你解释一下,录音是假的,只是AI自行制作的一个故事,找你来是想测试一下它的编造水平。是不是有点冷,这是热水,你喝点热的——”   “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在这陪你,行吧?如果出什么事警察找你,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那包括我在内,还有联系你合作的、早上接送你的,我们可以承担全部责任,你不相信也可以录音。当然如果没有警察找你,你还是要履行保密协议的——协议上其实写了,你没看到?”   白燕目光飞快扫过对方胸前的工作证。   这个工作证可不新,上面明白写着:转译组,组长,李美兰。   可惜没有标明到底是哪个公司。   转译组?   这还需要专门设立一个部门吗?   白燕已经安下心,但没有完全消除怀疑:“你说是AI制作的?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还签保密协议?”   “我们公司技术比较超前嘛,另外如果它语言出破绽了,你觉得不对劲儿,就尽管提出来,我们再改进一下语言模型。”   “怎么不用普通话?”   “出了很多版本,这只是其中一个。”   白燕还是将信将疑,可李组长的出现到底让她没有那么害怕了,她不想喝什么热水,伸手向一杯咖啡——   “哦对不起,这都是我的——”李美兰睁大了憔悴的眼睛,中途改口:“你要想喝也行,我再去取一杯……”   白燕:“不用!我不想喝!”她摸索着重新戴上耳机。   “是的,你需要冷静对待,咖啡因没有帮助。开始吧白小姐,大家都等着呢。”   “……”大家?   白燕心下摇头,唉,我真是紧张过头,是不是被他们之前阵仗压倒了?   李美兰:“可以了?”   白燕点头,耳边骤然嘈杂起来,高真炯在笑,看来录音就停在她摘下耳机的那一秒,白燕缓了缓,张口:“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没发现……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陪我玩……但说到底,他是假的……”   她专心听着耳边的声音,眉头自动皱了起来——怎么室内光线好像变暗了?   但现在也顾不上想太多,毕竟耳边的对话变多,句子也长,她本能地挪来了那杯被自己嫌弃的热水,不知不觉拢着杯壁,口中道:“……肖灿,这个尸体,是我对你的……告白!”   白燕忍不住看身侧坐着的李美兰,李美兰一脸了然冲她点头,示意她继续别停,别大惊小怪。   白燕:“……”不是你没听出离谱吗,这还需要真人测试?   李美兰悄声:“没事,设定里就是个变态。”   白燕只能继续:“……别担心,那小子家里很穷,你害怕什么?……”   虽然被告知一切是假的,可白燕每复述录音里的一句话,就莫名地入戏一分,渐渐又开始怀疑里面的犯罪是不是真的。   好在李组长对她充分地照顾,白燕每次抬起眼,都能立刻收获一个坚定得宛如入党的正气眼神。   “我们就在尸体面前亻故爱,怎么样?”   无意中,白燕被手边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不自觉看过去,脑海里其实只装着录音内容,没产生什么想法,于是只有视线落在那里——本来看起来平静的热水杯,杯口上方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冒起了白烟,就好像那杯水温度很高一样。   ……真不小心,我刚才还喝了一口,这水原来那么烫吗?   ……不对啊。   白燕目光又往旁边挪了挪,这一下,叫她看清了自己手臂上起的那层鸡皮疙瘩。   她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去,竟然还是手心热,手臂冰凉!   根本不是错觉,分明是室内温度突然变低了!   她根本还没开口,李美兰轰然推开椅子起身,拉开门朝门外喊:“毛毯,送毛毯来!!”   随着李美兰的召唤,门外“快快快”此起彼伏,几秒钟后,随着李美兰的回归,三张毛毯从天而降,落在了白燕腿上、后背上,她被压得弯下腰。   李美兰夸张一笑,用口型道:“空调坏了。”   白燕试图给她一张毛毯,被李美兰按住。   李美兰:“没事,我习惯了,不冷。”说着端起咖啡大口吞。   当这位李组长放下杯子时,神情变得安静,异常专注地聆听白燕翻译的内容。   白燕真是搞不懂,这个充斥着大量暴力和无意义对话的“故事”,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重视。   李组长的表情简直听得入神,仿佛完全忽略了自己没什么感情的演绎,而透过这些对话,在幻想什么一般。   肖灿反抗高真炯的“表白”之后发生的事情,让白燕摸不着头脑——高真炯被录音者联合同伙绑架胁迫,进而凌虐,那些咔嚓落地的声响……难道恶魔一样的高真炯,他的手指真的没了?   那么在这个故事里,录音者始终扮演的“玩家”,简直比财.阀还疯狂啊?   之后耳边忽然安静了一阵,白燕意识到是有人在调录音的进度,声音卡了两下后,才有人声响起。   是肖灿的声音?   这次又是从肖灿开始吗?   白燕短暂延迟后开始翻译肖灿的话:“……真以为我不在乎?拿了这个东西赶紧走,慢一步就杀了你们……”   录音的主人安静下来,可录音还在继续——不是说要走吗,怎么不走,难道已经被杀了?   耳边模糊传来对话:【贺肖!】【小肖,怎么了?】   白燕停下来,这几句是中文不用翻译。   之前就觉得奇怪,贺肖这个名字偶尔也会出现,看来是AI出错了。   可贺肖和肖灿,怎么听都是同一个人啊……   接下来一切声音都小得不可思议,好像录音者是在远处偷录一样,哪怕白燕努力翻译,自己也觉得前言不搭后语,直到录音的人不仅偷录,还打算偷袭——   录音戛然而止,显然又被调了进度,是不需要她翻译,还是没有肖灿?   终于又听到了声响,声音很清晰,甚至尖锐,白燕被那凄厉的女声影响,不自觉攥紧了毛毯:“道贤,我珍贵的弟弟,却被你们——把他还给我……”   【别碰她】   【我不碰她,这个NPC是你的!我不碰就是了!】   NPC?真是疯魔了,这人还在玩游戏?   录音里再度爆发冲突,白燕披着毛毯还是感到渗人的冷,尤其她听着听着,整个人宛如梦游一般,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录音里的女声,不像是从耳机里传出,倒像是从自己的脑海里抢先一步响起了一样!   【道,道贤,难道是你吗?】   “道贤……难道是你吗?”白燕抬起眼,脑袋里恍惚间竟浮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画面:一名眼带血丝的少年正回头看着自己,他身形高挑,肩背削薄,但行为暴力得很,正将什么人死死按在地上。   血……少年肩上、身上有很多血,脸色这么惨白——他长得真是好啊,可回头看我这一眼……难道你的俊美只是为了让我心痛吗?   白燕为自己的幻想忍俊不禁,可她不仅没能笑出来,还突然僵硬得一动不能动,好像被脑海中的画面封印了一样,只能这样继续守着那个画面。   “真的是你吗?”白燕随着脑海中的女声喃喃,你到底是肖灿还是贺肖,还是道贤啊?你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你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殊不知在白燕出声时,一旁灌着咖啡越喝越冷的李美兰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她打开消息,转译组工作群里在不停刷屏:   同步了!   她同步了!   救命,有鬼,组长不然你先出来!   李美兰也震惊地瞪大眼,看向单面玻璃——同事们都在外面,还有老板也在关注——这真是最成功的一次审判者世界的转译了!   不过白燕被蒙在鼓里,实在不够敏感,到现在还没发现,她的翻译已经和耳机里的声音完全同步了——真是鬼上身啊!   李美兰娴熟从工作证后面抽出一张驱邪黄纸,塞进了白燕的毛毯下——她现在急于和同事们探讨新发现,白燕总之不会有事的,视频也快结束了。   她再度火急火燎跑出办公室,而白燕甚至没有觉察到她的离开。   白燕茫然地坐着,她的注意力完全从这间办公室抽离,进入了脑海里的场景里,全部视线落在那个人……道贤的脸上,仿佛自己开始极度期待他的回答。   可他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我做错了什么?那是……怜悯吧?   啊……身体为什么动不了……如果能去抱住他就好了。   没让她等太久,最终,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是那么清晰,简直就像在她面前耳语。   是,姐姐,是我。   “姐姐,是我。”白燕呆呆地翻译出来,眼眶刚有点发酸,突然,一切停止了,耳机里的声音消失了,毛毯从她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张奇怪的黄纸也缓缓落在她腿上。   白燕:“……”恩?   啊??   李,李组长呢?   我去,好热啊!   莫名其妙的暖流骤然冲刷过全身,白燕眨眨眼,提起腿上的毛毯,左思右想,颤声问:“还要继续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产生了那样的“想象”后,她好像做了梦一样,现在回过神,突然还觉得有点刺激,想续上那个梦,起码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后面没有了?只有这些?”白燕询问。   哐当一声,看起来精神抖擞的李美兰推开门:“没有了,后面不需要翻译,白小姐,来,我让同事送你回去!”   “……”   ……   那个视频末尾一段,几乎只有声音,没有画面,上传视频的玩家因为和贺肖的冲突,早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但能听到他的吼叫:   【异灵爆发了……她死相怎么这样……】   白燕被安排离开,但视频还在播放,只是所有声音和画面,都在另外一间更加隐秘的办公室里播放,此时办公室当中的沙发上坐着寥寥几人,都在听着投影上传来的声音。   两个男人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凄惨无比地响了起来。   他们宛如在看不到的地方,接受最恐怖的惩罚,最狠毒的虐待,恐惧、害怕、让他们只会惨叫求饶,换不来刽子手丝毫动容。   【不——不要!!贺肖——!!!】   【……怎么还不走,不想写?用不用我帮你们啊?】   【通关吧……通关啊……】   噗嗤——噗——   那咕叽噗叽的闷响,熟悉血腥气的人透过声音近乎闻到了。   沙发上的蒋提白凝固似的身体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那头颅的碰撞声则从坚硬到沉闷,再到近乎绵软的液体被溅起的声音,蒋提白的后背也缓缓前倾,直到放下眼前的手指,手臂撑在腿上。   ……   ……   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过后,录音总算停止了,办公室彻底陷入了安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该回神的人也回神了。   “咳……小蒋……”一旁的江远调整了一下坐姿,小心地试图唤回蒋提白的神志,“你别误会……小肖他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提白声音半睡着了,好不容易才抬起头:“爆炸……是怎么回事?”   江远:“这个……我有点怀疑是我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她是唯一离开派对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很可能是为了报复高真炯一伙人。不过我还没确认,石道美叫住了我……之后她朝小肖开枪,柳晨锐为了保护小肖中弹了……我差点忘了这回事,不知道爆炸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不然你想,她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在江远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蒋提白毫无血色的手伸过去,拿起遥控器将这个已经看过的视频调回到了中间,无需再翻译——   【给我按住他】   【……肖灿,还不笑一笑?】   【为什么要忍得这么辛苦啊……我会帮你……】   拇指微动,视频暂停了。   蒋提白盯着光线迷乱、人头拥挤、以及中间那个被强迫得简直快要喘不过气的人的侧脸看了许久,遥控器从手里滑脱了。   江远:“小蒋?”   蒋提白:“恩?”他转过视线,找到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对……拿着手机拍摄贺肖的,是叫鲍承吗?他为什么没有发布商品?你找到他问问。另外这个副本还有谁发了视频?好,我等着。”   放下手机,再看着视频里的贺肖,蒋提白脑海里一阵嗡嗡作响,手脚开始发麻的时候,他重新捡起了遥控器,谁知他这个人的运道就是这么寸,不小心又调到了让他受不了的——   【贺肖!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难杀……你之前的威风去哪了,不会是浪得虚名吧!……哈哈!我就说,一定是蒋提白搞的节目效果!你们可演得真像啊!】   蒋提白觉得呼吸变得困难,干脆站起来看,这时候他怦怦急跳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幸好,你没死,还能上传商品……贺肖这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亲手……   “小蒋……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出这么多汗?”江远有点慌张。   “没事,”旁边沙发上,一条手臂吊在胸前,满脸不爽和阴沉的褚政瞟了蒋提白一眼,代替回答:“他恐慌症犯了,小毛病,喏,那边有个烟灰缸,你把他打晕就好了。”   江远看向烟灰缸:“……”真,真的吗? 第212章 第212章 伯德先生 不是,他们配……   夜已深, 哗哗水声回荡在卫生间里。   浸湿的手粗暴落下,水声戛然而止,柳晨锐对着镜子擦脸, 却许久才正眼看镜子里的自己。   如他所料,这双眼、这张脸都让他觉得陌生,好像一个贼。   哪怕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可已经幻想到贺肖发现被出卖后会用怎么样怒气冲冲的眼光瞪自己了。   实在丧气,柳晨锐垂下视线扶着洗手台, 手底湿漉漉的微凉, 水珠将擦干的手心又染得湿淋淋。   他心里预估着时间,总归快进副本了,再拖也无济于事,这个“现实世界”可不会惯他。   柳晨锐直起腰, 干脆用上衣擦手, 收拾了洗漱的东西, 一甩毛巾搭上晾衣架,摊开湿毛巾的时候, 他强迫自己下了最终决定。   余光扫到旁边另一条毛巾, 同样搭在晾衣杆上,摊得十分齐整。   柳晨锐挑眉呼出胸口浊气,真不佩服那人都不行,昨晚经历那么多,今天竟然早早洗漱完上床了,真是对和平社会毫无依赖啊。   忽然手下一顿, 柳晨锐晾好了自己的毛巾才觉得奇怪,眼前两条并排的、规规矩矩的毛巾,整齐得如同他一个人晾的。   再回过头, 身后的洗手台上也是干净空荡,他自己的洗漱用品早放回镜子后的收纳架上。   趿着拖鞋忍不住返回去,重新打开镜柜,柳晨锐心里那种违和感真实浮出水面——他视线来回在收纳架上移动——贺肖的洗漱用品竟然和自己的东西摆放几乎一样,是整整齐齐分毫不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照顾自己的习惯。   真是无语……   贺肖这小子怎么回事,客气到这份儿上,岂不是显得自己在压榨他,难道还把我当外人?   关上镜子,柳晨锐再看向自己的脸的时候,不由开始反思,的确,打从遇到玩家那天,自己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了,脸色恐怕也臭得要命,是不是让人觉得很难相处,贺肖才这么诚惶诚恐?   ……   ……   贺群青听到卧室门被敲响,迷迷糊糊醒来,敲门的人已经试探着开门进来了。   借着来人背后客厅里的灯光,贺群青看到柳晨锐弯腰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   贺群青:“几点了?”   “快十二点。”   “好,”贺群青清清嗓子,“你不睡一会儿?”   “睡不着,来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贺群青的确渴了,翻身支起上身,端了床头上水杯,刚喝半口,额头一凉,柳晨锐在试他体温,贺群青偏头也没躲开,心里谢了他的好意,叹气道:“没有。”   一口气喝掉半杯水,杯子落回去磕哒一声,贺群青眼睛又要闭上了:“谢谢,”他摸到手机,实则是想抓紧时间再睡会儿,“你快回去……59?”视线愕然从手机屏上抬起来,贺群青吓得都清醒了。   “59了你还不回去?”   手机上显示分明是11点59分,可谓在倒数秒地进副本了。   他心说柳晨锐也太粗心了,这个时间还在乱逛,难道想摔个头破血流?   柳晨锐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无意识挡着贺群青推他的手,还学贺群青歪头看手机确认时间。   贺群青这下彻底反应过来,左右看看自己床铺,不由分说抓住柳晨锐胳膊将后者拉上了床,担心晚一秒手机屏保上的时间就会跳到12:00。   柳晨锐也没反抗,翻山越岭躺下后挪动着肩膀找位置,“忘了你没枕头……”   贺群青的枕头早上在浴缸被浸湿后已经洗了,现在还湿着,贺群青见柳晨锐颈后头发茬下空落落,快速侧过身把枕着的衣服拽给他两件,“你都没注意时间吗,让我说你什么好?”   不提柳晨锐在医院打地铺当流浪汉的事,单论吃喝上,柳晨锐比起林况就凑合太多了。   再有,如果刚才自己没发现快进副本了,按柳晨锐这么闲逛下去,没受伤也会在地上躺一晚,他这是无所谓?果然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旺。   贺群青这一拉非常及时,柳晨锐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床上两人的身体就骤然放松,同时失去了意识。   贺群青身下一空,床铺的触感,包括身体的重量一齐消失,全世界只剩黑暗,只有心口难受,像正在坠落。   好在这失重感应该很快就会停止。   果然,念头才闪过,脚腕一沉,身体的重量就回来了,贺群青身形一晃很快重新站稳了。   他今天还穿着昨天走过机场的运动鞋,鞋底磨蹭,脚下平整光滑,不知名材质的地面万分的黑暗,微光下,所有人的影子此时都被牢牢吸在上面,游荡的玩家们仿佛一步踏错,整个人就会咕咚掉进光照不到的地方——   贺群青后背缓缓蔓延开一阵凉意。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进了小黑屋感觉和平时都不同。   神经好似格外紧张,他不由抬头,打量那高不见顶的光源来处,再打量黑不见底的地面,竟诡异地想象到,这小黑屋的“外面”,还套着一个巨大的空间,那里的一切都是恶的,它们都凝固地在观望他们。   以前怎么没觉得小黑屋这么渗人?   他的胡思乱想被柳晨锐朝他走来的动作打断了。   看到他,贺群青想起来一件事不由摸上衣领——锁骨有点发痒。   好像是刚才进来之前,有什么东西掉进领子里了……   贺群青摸摸身上,耳边当啷一声细微的轻响,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滑过腹部皮肤落在地上,别是大蟑螂吧。   没等他低头寻找,柳晨锐脚步快速到了身边,问他:“找什么?”   贺群青低头瞧了一圈,没看到任何东西,到底还是错觉。   算了,眼下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这时又一个人影奔着他们而来。   这人上上下下先看他全须全尾,再琢磨贺群青神色,发觉他挺平静,算得上“好端端”,才松了口气。   但还是不放心,警惕周遭的同时迟疑着开口:“小肖,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儿……我想去找你,就我一个人!昨天副本那种情况,我白天看不到你,你手机也打不通,我这心总是悬着,怕你从副本里出去会做傻事。”   正是江远,相较他对贺群青明显的关切,贺群青表面漠不关心,其实也没忍住多瞪他两眼。   我做傻事?昨天被杀还一脸懊悔看我的人分明是你?   真是的……当年做姐夫的时候就够烦人了,怎么搞得,现在我死了你还能再升一级成了长辈?简直天理难容!   不过相比之前几天,惨遭割喉的江远今天的脸色还不错,并没有太多恐惧了,果然七万生存点本身就是莫大的补偿。   贺群青叹了口气,后槽牙都开始疼了。他也搞不清,自己是因为揽了江远这个包袱觉得倒霉,还是庆幸组队带上了江远。   “我不回锦川了,你早点回你的盛北吧。”干脆拒绝江远的提议,贺群青视线一转,忽然觉得柳晨锐今天也有点不寻常。   此刻柳晨锐眉头紧皱,视线来回扫过现场其他玩家,不自觉环起双臂,气压低得简直乌云罩顶。   贺群青:“怎么了?看着谁了?”   柳晨锐低下头隐隐咬牙:“没谁。”   对,不是看着谁了,而是根本没看着!   他已经反复打量所有人八百遍,竟然没见到蒋提白!   自己为U盘纠结了一整天,如今发现被狠狠耍了!   蒋提白给他U盘的时候,分明说拿了U盘可以组队进一个副本。   他信了。   一切早有征兆。   恐怕蒋提白自己都不知道,正是同款U盘把他柳晨锐带进了现实世界!   而现在……   我信了但你呢,你个浑蛋!   “请问——”   三人不远处响起迟疑的问话声,实在突兀,导致各自沉思的三人一齐看了过去。   果然又是新人在神出鬼没,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差一步就能直接迈进他们三人圈子里了。   新人被他们同时关注顿时有些紧张,话音稍作停顿,还是选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贺群青询问。   “抱歉,他们都不理我,麻烦你告诉我这是哪儿?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贺群青摇头,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江远听了叹气,对新人的处境,他是挺同病相怜,毕竟自己还是半个新人呢,可正因为如此,他认为这小黑屋的诡异,那简直有一箩筐,他能说到明天早上,反而会吓到人家吧?   两人目光同时一转,落在了柳晨锐脸上。   柳晨锐一滞,认命地准备为新人解释,忽然空中急鸣笛,中岛缓缓升了起来,柳晨锐一眼瞟去,神情一凛,脚步不由动了,推着贺群青往中心地带去。   “诶,朋友别走,我,我害怕——”新人生怕被甩下,赶忙跟上。   可能他之前被其他玩家忽略过头,情急之下一边说害怕,一边轻勾住贺群青胳膊,脚步紧紧黏了上来。   贺群青感到一只大手,滚烫的掌心贴着自己肘心,眨眼那感觉消失不见,贺群青本能回头确认,果然,这新人个头还不小,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可一眨眼,这种想法又变得不确定起来,贺群青干脆放弃认清新人了,陈雨依那种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不能怪柳晨锐反应快,今天宽大的中岛台上,衣服一堆一堆花花绿绿,他还没见过这种异样,而玩家们已经在其中挑拣哄抢。   来到近处,贺群青才更直观意识到:今天人数竟然这么多!   足有三十多名玩家,通通挤在中岛前,场面十分混乱。   昨天没有统一的工作服,甚至没有换衣环节,今天却人人都要换,衣服还极为日常,只是看起来更保暖——恐怕又是副本那边天气冷。   试想天寒地冻的季节,同时出现这么多穿短袖、裙子的人,也实在太显眼了。   “这,这是警服!”中岛尽头一名高级玩家高兴地大叫,他正翻看一堆深蓝色的衣服,很快在最底下抽出一条沉重的皮带,惊喜万分道:“还有枪——”   随着他的声音,几乎所有玩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息之后,那名玩家啧了一声,“怎么没子弹?”   一旁和他相熟的高级玩家夺走了枪,发现真是空弹夹后随意扔了回去:“今天又是什么角色扮演吧?听我一句劝,外国警察肯定没好果子吃,你还是换个普通的身份,我看这一套就可以,西海岸穿搭,一二三……六条裤子,这现成的绷带不是有了吗。”   “管好你自己,回头给你止血行吧?”   两人笑闹间,这边又有玩家发现了警服套装,还不止一套。   “今天是警察和平民两个阵营?”连江远都有些犹豫,他手边恰好有一套蓝色冬装,隐隐有字母在上面,他伸手扒拉过来,第一时间征询贺群青和柳晨锐的意见。   如那名高级玩家说的,副本里警察身份可能是坑,这枪里连子弹都没有。   从现场玩家们的身份比例来看,大多也是平民,只有零星几人在穿警察制服,尤其他们才穿了一半,周围“平民”中已经有等级比较高的玩家故意露出不怀好意的嘻笑,搞得警察玩家手忙脚乱。   但他们三个人,总不能全在一个阵营。   贺群青有心照料江远,便将那套警服挪到了柳晨锐面前。   以柳晨锐的能力,他在另一个阵营也比较保险。   柳晨锐从听到有警察身份起就不吭声,也根本不关注,这时候盯着眼前的警服看了两秒,直接给贺群青挪了回来,平静道:“还是你穿。”   贺群青这才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暗道自己可能触及了柳晨锐心事,真够粗心,便一时语塞,也不说话了,干脆抖开这件衣服,可刚打开又迟疑了——这件警服,怎么怪怪的?   而且别的警服外套下压的是腰带,上面有配木仓之类的一大串东西,这件外套里竟然滚出了一瓶……清洁剂?   江远尴尬了,这才意识到这件外套颜色好像比其他玩家的警服颜色浅一些,那些警服是黑蓝色,这件则是深蓝色。   “这是清洁工的衣服吧。”   三人顺着冷不丁的声音回头,才想起来他们好像忽略了之前那个新人,总之这人很自来熟地挤进了他们之间,将怀里颜色更深的一套警服放下了。   “……但看起来这么正式,应该也是体制内的清洁工吧。”新人补充地说,还给人一种他在笑的印象。   说完,新人就用警服交换了贺群青面前那套清洁工制服,生怕被拒绝地说:“我看你们想要警服,不然我跟你们换,就当交个朋友……我听其他人说,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副本’对吗?我是真的搞不懂现在是怎么回事,求你们帮帮我吧。”   就是他不求,贺群青自然也会帮新人一把,更何况对方还这么诚恳。   于是贺群青点头,手伸向那套警服,谁知到中途,柳晨锐竟然压下了他的手,反问新人:“为什么只找我们交朋友,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们几个是被其他人孤立的。”   贺群青:啊?孤立?   听完柳晨锐的话,他茫然看周遭,还真是,其他人怎么离他们远远的?   原来我们被孤立了!   他仔细打量那些玩家们的神色,他们应该也听见了柳晨锐的话,眼神纷纷躲闪开来,明显对自己有点恐惧。   贺群青:“……”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从上个副本的效果来看,被玩家们害怕还是挺清净的。   新人看看柳晨锐,再看看贺群青,对贺群青道:“我这个人会看点面相,感觉你们几个挺面善的,而且其他人都不理我,只有你们正眼看我了,我都有雏鸟情节了。”   江远忍不住笑,“只是看你一眼,还没回应你呢你就赖上了,这么说还真是雏鸟情节啊?你是新人B?”   “嗯,”新人声音低了一些,似乎变得消沉,“太诡异了,连名字都说不出来,我真可怜,感觉下一秒消失了也没人知道……唉!不然你们给我起一个……”   被他一提,贺群青想起自己当时进游戏的时候,就被陈雨依叫“小C”,后来又根据字母变动执意给他起名,他们这么做,好像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既然如此……   当时他们叫我“baby”来着……   “好啊,”柳晨锐这时候看着新人B,停顿了好一会儿,他目光仍是沉沉,但眉头莫名舒展了,似乎是相信了新人这套会看面相的说法,慢条斯理道:“那就叫你Bird,不是雏鸟情节吗?”   新人B:“……好,我很喜欢,谢谢。”   贺群青原本已经决定要穿上警察制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新人B和柳晨锐在说话的时候,他只是多盯着新人B看了一阵,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不知哪里来的心惊肉跳,不是焦虑害怕,可也不是高兴,就是他对眼前的新人B,忽然有了一种又警惕、又想唱反调的感觉。   什么?   怎么回事?   这感觉自然让贺群青迟疑,最终他的手从警察制服上收回来,还是拿回了那套清洁工的制服。   “我想,我们三个不要分开了,”贺群青无法描述自己的直觉,找了个借口,同时劝新人B,“不然你也换一套,我们都不穿警察制服,到时候随机应变。”   贺群青也知道这样决定很突兀,可新人B带给他的感觉更荒唐,他们既然没有拿到警察制服,不穿也行。   当他这么决定时,新人B动了一下,但最终没说什么,更没有反驳,甚至笑了:“那好吧,那我穿吧,就当我是你们在警察里的内应了,你们可别抛下我不管啊。”   柳晨锐本来严肃,听到“内应”的说法突然嗤笑一声。   新人B:“你笑话我?你们不管我了?”他看向贺群青,好像十分忐忑不安。   柳晨锐:“有些人穿着警服也只想当内应,这位bird先生,你不是坏人吧?”   伯德:“那我还是不穿了,不然你穿上,我看看你像坏人还是像警察?”   不等柳晨锐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贺群青出来打圆场,“其他人都穿好了,马上要抽签了。我就穿这套清洁工的,你们快点穿。”   新人B毫不迟疑穿上了警服,贺群青三人则还是平民。   很快抽签开始了,头目落到最初找到警服的那名高级玩家手里,对方看着手里的红丝带,却狂咽唾沫,频频看向贺群青。   贺群青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心道不好,那边已经一闭眼对着空中开口:“主神,我要转让头目!”   贺群青抬手:“等……”   主神:“转让头目权利将扣除您一万生存点,是否同意?”   “同意同意!就转给贺肖!”   贺群青:“……”   眨眼间头目权利转移,贺群青肩头沉重,背上好像多了一口大锅。   这个时候,贺群青不由地想起蒋提白当初被转移头目权利时,定下的三条缺德的头目规则。   现在他对蒋提白有点理解了,因为他也想那么干。   中岛旁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看起了贺群青的脸色。   深吸口气,穿着不知道哪个国家清洁工制服的贺群青说出了今天的头目决策:“第一,头目将所得线索第一时间告知组织内所有成员;”   “第二,头目无法【成功】损害组织内成员的切身利益,包括威胁到组织内成员的生命安全;   “第三,组织内成员需要基于现实当下的情况、正确地看待自己的处境,如果对头目及其他成员,产生了莫须有的负面情绪,将第一时间自主消除它们,冷静和清醒地重新判断;”   现场三十名左右的玩家呆呆站在原地,有人上身倾向头目的方向,似乎想确认什么。   新人B却僵着后背,缓缓扶住了中岛台面。   真是狠毒的决策。   贺肖这狠毒的小子。   这已经不是告诉所有人他好欺负了,定下这样毫无底线的决策……他,他分明就是在要求其他人,对他再残酷一些,再卑鄙无赖一些,而他都能接受——   会痛饮一切恶意!   不是,你们配吗?!   新人B头晕目眩,心痛到狂跳,真的快站不稳了!   果然,贺肖今天到目前为止的“正常”都是装出来的! 第213章 第213章 幸灾乐祸 新人B更重地……   “贺肖, 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就当我笨吧,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转让了头目权利的黄渔一笑扶正警官帽, 毫不惭愧地问了出来。   其实黄渔本人有一个无人知晓的习惯,每天早上出了副本,他连滚带爬都得去厕所蹲坑。   在那样的黄金时间里,坐在马桶上,感受从透气窗钻进来的新鲜空气, 一边刷审判者商城, 一边等待凉意变成暖风,直到日光烫屁股他才回卧室,自然注意到了贺肖这号人。   贺肖,叫人如何评价呢, 商城里过去某些杀NPC杀到手软, 自称光速升级的“火箭玩家”, 如今都矢口否认,承认以前是说得有点夸张了, 现在形容贺肖刚刚好。   虽说贺肖几天内成为高级玩家, 这件事和花样百出的蒋提白估计脱不开干系。   可排除蒋提白的因素,贺肖本身的杀伤力也实在是岂有此理。   有贺肖出镜的那些新影像,都过于逆天,足以产生更多谜团。   谜团越来越多,答案竟一个也没有。   甚至黄渔觉得,从几天前开始, 游戏商城里的氛围就逐渐诡异起来,有种风雨欲来、强行维丨稳的蹊跷。   蹊跷之一就是如今见过贺肖的玩家也不少了,外界关于他本人、以及他到底如何升级、能在短时间内收获那么多生存点的真实信息, 还是少得可怜。   连商城的老话题、老笑话——“蒋提白到底有没有组队道具”这件事,眼下竟然都没人大肆探讨了,大家一股脑讨论特殊副本、讨论贺肖发财之路,好像抓住贺肖的尾巴,就足够抓住蒋提白的尾巴。   可惜玩家们从早上八卦到晚上,最后都洗洗睡了,无论发现什么奇怪之处都无疾而终,怪不怪?   按流言,贺肖的生存点是做了蒋提白和陈雨依的情人,两个大佬争风吃醋给他的。   昨天还真是这样,蒋提白和陈雨依失心疯一样赠送生存点给贺肖,可黄渔没忘,在此之前,这个流言是根本无法确认的。   现在蒋和陈搅这么一出浑水,搞得一切更加扑朔迷离。   再者,蒋提白真的会为了肉丨欲而当这个慈善家?那林况最近偷偷前进的排名怎么说?他也是情人?贺肖是第四者插足?   可感觉林况跟贺肖的关系也不一般呐?修女又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角恋一起争风吃醋,要我是主神,也会把他们打包扔进特殊副本的好吧。   但说实话,吃瓜吃得比较完整的高级玩家们,诸如黄渔自己,都清楚得很,新人玩家做情人这条路不是绝路,是压根儿没有这条路。   真滑稽,谁希望自己摸别人屁股的时候冷不丁被捅几刀,然后人家还说你认错人了是性.骚扰,要么说谢谢你那三瓜俩枣,够干什么?咱死得冤不冤啊。   更别提新人多爱撒谎伪装,有时候你男女都分不清。   所以有关贺肖的事,好奇心强的人真的会被憋吐血。   黄渔就恨死自己了,他的好奇心就特别强。   最近早上,他看到和贺肖有关的攻略就要买,总想着能碰上神人分析出一些真东西,哪知道蹲坑还会被诈骗,买来的攻略竟然全是蹭热度的,没有一个靠谱,气得黄渔痔疮都犯了。   好在老天爷应该是为了补偿他,今晚竟然安排他和贺肖进同一个副本,他非得搞到真料不可!   黄渔内心摩拳擦掌的同时抱怨得也很大声——今天早上我还花了不少生存点买你的升级攻略,全白扔了,不是,兄弟,一点风声不透出,你是真的很内向啊!   而且今天蒋提白、林况、陈雨依竟然都不在!   情况又变了,果然组队的说法是主神搞出来让玩家相互猜疑的。   黄渔明目张胆打量着不远处的新头目。   贺肖四肢修长,穿着厚外套仍显出几分单薄,越看他,黄渔越认为真人贺肖比视频里更“高深莫测”、气势逼人。   原来这就是草菅人命、无差别乱杀的新人?好有压迫感,我就喜欢挑战!   褪去商城视频里的脏糊画质,贺肖俊秀甚至精致的面孔在顶光照射下宛如玉质,眉峰鼻端几片阴影,衬着他的神情略为淡漠,仿佛他正认为眼下的事情很无聊,哪怕做了头目,也丝毫提不起他的意志和精神。   尤其眼下贺肖穿着的廉价工装外套,让他就像个因为贫穷辍学打工的好学生,应该打他也不会轻易还手……果然难以捉摸、伪装到位!   这样的贺肖,除了外貌,和一切关于他的传言、凶残到诡异的影像都丝毫不搭——超级表里不一这点,也和蒋提白一脉相承啊。   黄渔暗中感慨,曾几何时,他也痴迷于研究蒋提白,试图崛起成为第二个蒋,可研究足足十个白天,他熬得满眼青黑,放弃了。   因为总结来去,成为蒋提白的条件实在非常苛刻,第一项就是精神需要失常。   所以比起蒋提白,贺肖这边的门槛说不定会低一些……   可让黄渔没想到的是,贺肖不仅乱沙的实力很极限,连出的头目决策都这么冷门。   试想,头目让利到这份儿上,那还叫头目吗,还有权利么,这么做对头目有什么好处?   等一下……我懂了,贺肖一定是在钓鱼,看待会儿谁按捺不住,先跳出来反水就沙谁,就用拳头沙,活活沙!   喔——我还懂了,贺肖一定是在说,就算我放弃所有权利也能把你们当球踢。原来头目决策还可以这么用,单纯用来羞辱!啧,有实力就是肆意。   “咳!”   站在黄渔身边的傅辞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黄渔诡异的眼神。   黄渔瞪了傅辞一眼,你干嘛?   傅辞憨厚一笑,也用眼风深深回敬黄渔:我倒是没事,就是你的狗眼刚才在放光,激动得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   黄渔和傅辞同为高级玩家,已经断断续续在副本里联手过四次,这个合作频率在玩家间也不常见。   有一次副本里分账没谈好,时间不够,黄渔还紧急和傅辞交换了电话,线下联系才算解决,所以现在他们一旦见面,就默认对方为同伙。   黄渔也明白傅辞的意思,傅辞让自己低调,别因为好奇就故意出头吸引贺肖的注意。   黄渔心说老子偏不,我刚刚才花了一万点,是付过费的,向头目提一个问题也不行?   ……   贺群青对玩家们的疑心病已经算了解,听了黄渔的问题也不意外。   他没想挖苦讽刺谁,正如头目决策的意思——他对其他玩家其实没有恶意,还准备多提供一些利用价值,只需要其他人相信而已。   贺群青默默环视其他人,最终垂下眼帘,那瓶清洁剂就在不远处,他有些出神,几秒后,用第三条决策来回应黄渔:“如果你真的基于现实,从字面意思去看,就没什么难懂的。”   贺群青语气较为平静,黄渔却心里有鬼,认为他语音凉凉的。   当年轻的头目再度抬眼看向黄渔,黄渔喉结滚动,觉得自己的心声好像被贺肖听到了一样。   贺群青:“比如怀疑这份决策是用来害你,这就是莫须有的‘负面情绪’,签了字,你可能就没现在这么担心了。”   “……”黄渔隐隐感到刺激,什么,那不签呢,你要对我怎么样?会和死在你手里的何竞亮一样么?   玩家们面面相觑。   头目的提醒不无道理,只看字面意思,受制约的倒真是头目,和其他玩家无关,他们实在看不出蹊跷。   还是说,贺肖知道什么隐藏的副本规则?   唉!搞不懂,也斗不过!   今天遇到的高级玩家也不是好人,黄渔奢侈到用一万生存点转移头目权利,而头目则好像在用奇怪的决策给他们设陷阱……他们哪儿逃得掉?   不过,如果这份决策书,就是“字面上”这么简单,那可就有意思了。   看似是头目在吃亏,那头目的吃亏,到底有没有上限,他能付出多少,又能吃多大的亏呢?   玩家们神色各异,埋头在决策书上签字。   【嘟———】   汽笛声后,系统变得机械无情的声音响起在所有人耳边: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焦点密码】   【副本地点:KL地铁站台】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36小时】   身体失重的同时,贺群青对其他人投去最后一瞥。   怪他如今的记忆力实在太好,明明只有一眼,他却觉得自己在一瞬间看清了大家的表情。   有些玩家咬紧牙关,脸色发白,有些人之前一直低着头,现在却趁着混乱径直看向贺群青,阴毒之余不巧触及贺群青回看的眼神,霎时一惊。   这一眼让贺群青对玩家们更没兴趣了,正闭眼时,手臂猛然一紧,一个人狗熊一样扒上贺群青肩头,夺命般攥住他的手臂,试图彰显自己的存在,贺群青身体一歪,迟到的男声在离他极近的距离低叫:“救命。”   ……是新人B吧?   对,刚才还没来得及告诉新人游戏规则,新人B肯定是恐惧才这么扑上来。   贺群青低声回应:“别怕。”   新人B更重地朝他压过来。   现在贺群青想解释也没法说了,而且新人B能抓着他的时机只有这一来回,下一瞬间,在主神的操作下,扒住贺群青的新人B猛然被甩了出去,不知道是他消失了,还是贺群青自己消失了。   这一乱一静的交替,刹那间乾坤大挪移,贺群青再回过神,脚底已经站立在坚实的表面,四周飘走的喧哗又飘来,但和他仍有一段距离,就像隔着一道门。   他在古怪的骚味里睁开眼,正对上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不小,能照出他半个身体。   贺群青发现自己正傻傻站在洗手台前,他观察环境,视线上下左右移动,镜子里观察到的空间非常狭小。   而且他右手捏着清洁剂,左手拿着一块抹布,脚边放着黄色的一体水桶,一根拖布立在里面。   贺群青动动手指,谢谢系统,他刚才“不小心”把清洁剂忘了。   定睛回来,除了镜子上有一点水渍之外,自己倒没有其他异样。   贺群青对准那点水渍抬起手里的清洁剂。   “嗤——”   走出公共卫生间,喧哗声没了阻隔,贺群青收起门口的“清洁中”警示牌——是的,他现在又认识了一种新的语言。   贺群青一出现,诸多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有些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而更多都停留了一下。   他自己的视线则从颜色奇怪的地砖上抬起来。   此时那股难闻的气味仿佛从厕所里蔓延出来,也像是源头本来就在这外面,竟然变得更难闻了,混杂在人群里久久不散。   这真是一个……地铁站台?   贺群青一眼看去,玩家竟然只占总人数的一半,警察玩家都不在这。   总长近六十米的站台,一面尽头是脏兮兮的墙壁,一面则是陈旧向上延伸的阶梯。   一个橙色的置物柜贴墙站立着,正面被彩色涂鸦覆盖,涂鸦的图案看起来像一只戴皇冠的眼睛,也像眼睫毛上顶着几根放射状的栅栏——不是贺群青多心,那栅栏的确相连的,比起王冠,更像被破坏的牢房。   除此之外,两三个坏掉的柜门无力地敞开,破坏了涂鸦的完整,但贺群青还是一眼认出了“KL”的字母。   在置物柜旁,堆着不少防洪沙袋。   玩家们快速适应了环境,因为主神说的正是这个站台,他们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阶梯上还有人不断走下来,让玩家们也有些应接不暇。   走下来的NPC外表也很普通,他们穿着不同,高矮胖瘦不同,社会阶层也有明显的差别,有外国人长相,也有亚洲人长相,肤色深浅各种各样,看了这些人的打扮,贺群青才理解玩家们穿着的古怪之处了。   周围越来越吵,有人开始激愤地发表演说,贺群青反应过来,是地铁一直没来,那人是在责骂现在马路上游行的人们影响了地铁的到来,很快转变成激动地骂他们的政.府。   新下来的人见这架势,有原路返回的,也有看热闹掏出手机拍摄的,贺群青摸了摸身上,这次自己没带手机。   围观演说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反驳起高处站立的人,瞬间人群分成不同立场,现场越来越混乱,玩家中也有人见机行事,在煽风点火,贺群青想去阻止,走了几步,柳晨锐带着江远来到他身边,示意他再等等。   果然,随着地铁运行的声响,地面突然隐隐震动,靠楼梯的隧道极远处有光线透过来——种种迹象表明,人们久等的地铁终于来了。   但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讯号,先前演讲的人下不来台,对骂更加剧烈,聚在一起的人群出了意外推搡起来,围观的人开始退后,但站台上实在空旷,没有任何掩体,玩家们躲也没地方躲,只能贴近墙根。   而且玩家们都知道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了,毕竟总得给那几个警察一个出场的机会。   终于,等待的声响到来了。   “砰——!!”   “砰!”   短暂枪声过后,人群慌乱起来,疯狂地人挤人,很多人被推搡到了毫无遮拦的轨道旁,眼看就要摔下去——   吱————   已经在减速的地铁从隧道中露出车头,前方两个女人一个拉扯一个摔到了轨道上,她们的失足瞬间引起了更多人的尖叫。   吱吱吱————吱!   地铁在惊险一刻,停在了离那两个女人不到十米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反应中,贺群青扫视人群,发现虽然枪声响起,但并没有人伤亡,恐怕拿枪的人先前只是威慑。   “警察!!放下你的枪!放下枪!!”毫无征兆的,两名警察从阶梯上举枪冲了下来,打头的人行动迅速,而身后的人年龄稍大,从楼梯上下来有些慌乱,这两名警察竟然都不是玩家。   “不对吧,”江远悄声道:“警察来得好快!”   正在这个时候,密集的枪声忽然从不确切的方向响起,离那警察很近!!   “砰,砰,砰砰砰!”   ……人群中也骤然传出枪声!   惊魂时刻,站台空间狭小,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子弹打破了那些沙袋,沙袋倾塌,贺群青都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灰尘,一切变得雾蒙蒙,险些覆盖了人群——   待一切终于平息,一个举着枪的高大人影走进了烟尘,看着倒在地面的尸体,又看看天花板上被打烂的灯,光线变暗,到处是弹孔,他手里的枪几乎拿不住了。   “他杀人了!”安静中,一名灰头土脸的老人爬起来,哭着痛斥那名警察,“警察杀人了,你是恶魔……你是魔鬼!”   那名警察身形魁梧,但年龄不大,脸色惨白地瞪着那名老人,无意识替自己辩解:“我……我……我不知道……”   地面横陈六具尸体,就在这样的惨剧里,从台阶上的光明中,一瞬间涌出大量的警察。   “都别动!”   “不许动!”   “通通趴在地上!”   “天啊,你杀了平民!”   “上帝……”   “抱歉……杰森,立刻把你的枪给我。”   一时呵斥声、叫骂声,哭泣声,还有从无线电对讲机里传出的震惊回应,都充斥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贺群青心中升起异样感,或许是那名警察的神情,或许是眼下其他人的崩溃实在太吵,和那名警察无言的震惊产生了巨大的反差,贺群青不由盯着那名警察细看。   那被指责开枪的年轻人,就是第一个冲下来的警察,有人叫他杰森,此时杰森的神情逐渐变得慌乱,还夹杂着不可置信,被其他警察缴了枪,甚至他自己也被要求双手背在脑后——终于,他反应了过来,面对同伴的推搡,愤怒地回应:“别动我!我——我根本没有开枪!我没有杀任何人!我的枪有问题……”   倒霉的不只是杰森,随着警察的涌入,现场所有人被控制了起来。   贺群青才被柳晨锐拉到一旁,一名警察忽然插丨进他们两人间,不仅分开了他俩,还将贺群青手背后按在墙上。   “请稍候先生,你也有很大的嫌疑。”   这声音叫人听了就忘,贺群青眉头舒展了一下,柳晨锐则皱眉:“你……?”周围人不少,柳晨锐又改口:“伯德?”   那人本来就是在玩,这时候松了力量,但还是按着贺群青不肯放,一本正经说:“请叫我警官,别动先生,我要搜身了。”   柳晨锐看自己左右没人理,问新人B:“怎么搜他不搜我?”   伯德悠哉回应:“别急,马上就到你。”   突然,那边杰森剧烈地挣扎起来,被四名警察一齐按在地上。   “冷静些,菜鸟!”一名警察对杰森吼。   “你们在说什么?”杰森回应,脸色已经涨红,愤怒道:“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开枪!”   “别看他,”贺群青感到后背的手加重了力量,相对的是伯德较为轻柔的提醒,“看其他人。”   贺群青看向柳晨锐,后者用眼神示意,贺群青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混乱的人群,此时人们被准备录口供的警察包围了。   果然,贺群青真的觉察到了更大的异样。   就是玩家以外的人群——他们变化巨大,明明上一秒还在呼喊哭泣,这一秒在警察面前,竟都冷静下来,手舞足蹈地指责那名叫杰森的警察,详细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切细节。   “神奇吧?”伯德悄声对他们说,“其实在上面,已经有警察说漏了嘴,头目大人,我可替你搜集到了重要信息,你怎么奖励我?”   柳晨锐对待伯德的态度也奇怪,他似乎很讨厌伯德:“你不想说可以保留。”   伯德像没听到柳晨锐的针对,他反而对柳晨锐态度不错,立刻道歉服软,在贺群青耳边道:   “头目大人,我认为,我猜测,我感觉……真的没有奖励?”   柳晨锐:“……”   “好吧,这其实是,”伯德声音更小,“真人秀节目。”   “在场所有人都是演员……那个地铁也有点假。现在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就是那个菜鸟,杰森警官。”伯德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耳边听着杰森的怒吼,本来心里沉重的贺群青:“?” 第214章 第214章 我来传话 玩家不就应该互……   那边目前唯一的受害人杰森, 被按在地上摩擦,站在他的视角,这一切自然是真实无比, 甚至对于玩家,这一切也是真的。   新人还能幸灾乐祸,应该是不明白情况的严重吧。还是说伯德因为新人身份,对玩家们的确小心翼翼、殷勤讨好,但伯德本身, 其实也是个爱看别人倒霉的乐子人。   “哦, 对不起,”伯德搜身之余,偏头一看贺群青似在思索,手下缓慢拍打的动作一顿, “我没笑杰森, 只是想到他虽然被骗了, 可毕竟没人真的被杀……你不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就最害怕看到别人受伤流血, 现在真的太好了, 我太开心了。”   伯德对着贺群青悄声细语,眼看停止的搜身好像要重新开始,柳晨锐拉住了他,“到我了。”   伯德这才站直身体,无奈转向柳晨锐:“唉,我们既然是演员, 当然要认真一些,你这么急,演技太差了, 一会儿被人发现怎么办?”   柳晨锐面无表情:“有时候演得太过也是问题。”   当搜身到江远的时候,江远想要确实的回答:“你能确定吗?这里其实是……”   伯德:“嗯哼。”   江远的声音更小了,“那应该有专业的声音采集设备吧,我们这么说话,万一被人听到,不是会……”会异灵爆发?   这里NPC这么多,要是变异起来,玩家们能被它们生吃了。   江远因此停住话头,柳晨锐淡淡瞟向伯德。   伯德才不上当,认真地问江远:“前辈,会怎么样?”   甚至伯德还安慰江远:“你别担心,演员这么多,这么吵,不可能每个人身上都有麦。你们看那边,那个人叫罗博特,他已经和很多人聊过了,他身上肯定有收音设备,另外我猜测,会有一个单独谈话的流程,到时候我们不要说错就行。所以?”   江远便低声告诉新人,不能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不然NPC会杀人,游戏也玩不下去了,伯德连连点头。   行,你喜欢这么玩就玩吧。   柳晨锐真的懒得理这故意隐藏身份的神经病,开始观察现场其他人。   贺群青则将之前站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回放一遍,争取不漏一个细节。   说实话,布置再逼真,一旦得知这只是拍节目,真的能发现不少破绽,毕竟其中作秀和夸张的成分不小。   比如这满地的烟尘,警察出现时楼梯上照射下来的强光,急停的地铁里战战兢兢走下来的流浪汉,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个流浪汉始终在痛哭流涕为尸体祈祷。   当伯德所说的那位罗博特警长,无意中走到流浪汉身边时,流浪汉叫住了他,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流浪汉竟然曾经是杰森一家的邻居,他大声作证杰森小时候就有冲动控制问题,并且经常和他爸爸一起打猎,今天发生的悲剧,种子其实早已埋下。   已经被铐起来的杰森闻言脖颈都涨红了,青筋暴起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父母在我三岁时已经离婚,我没见过我父亲!”   流浪汉悲痛地摇头:“你撒谎成性,他撒谎成性!”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的,能看出来!”   杰森咬牙问:“叫救护车了吗?有人叫救护车吗?!”   “太晚了!你命中了他们的头和胸口,他们全都停止呼吸了——”   “你是刽子手!凶手!”   人们啧啧点头,指责他:“杀人魔!”   杰森恶狠狠瞪着所有人,但他到底还怀着希望,只说:“你们会知道的,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每当杰森说话,指责他的人都能奇迹般闭嘴聆听,让杰森的话清晰地被所有人听清,杰森完全没注意到这点。   当杰森再度询问救护车的事,他身边的警察不痛不痒地阻止:“救护车很快就来。你是无辜的?我看不像,有话省着对法官说吧。”   杰森脸上的肌肉紧张到颤抖,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崩溃,他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所有人都疯了一样针对他,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   贺群青暂且从杰森那收回视线。彻底确认了这是真人秀,他心中也陡然升起一种紧迫感,有股力量在催促他,让他快点把这条线索告诉其他玩家——说明头目决策起效了。   贺群青没反抗,也没什么意愿反抗,他准备趁现在的混乱去找其他人,不然等节目进入下一阶段会更麻烦。   恰好“受害人们”再次对杰森指指点点,杰森脸色逐渐冷硬,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在混乱中问身边的警察:“为什么我们还不走,为什么还在这?”   “地面上还在大游行,聪明鬼,谁让你挑这个时候开枪?”   贺群青脚步刚抬起来,伯德身形一错,挡在了贺群青面前。   贺群青试图拨开新人,他压根儿没意识到这人是在拦自己,推了一下伯德没动,贺群青才看向他。   因为心下那种急迫,贺群青皱起眉,对新人道:“让一下。”   伯德脚步不动,贺群青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明原因的,贺群青总觉得这个新人特别喜欢观察他的表情,而且一旦注目,就盯得很紧,这点让贺群青挺不自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迫感叫贺群青心跳有加快的趋势,对伯德也没了耐心,手上不由用了点力,伯德忽然说:“你别去,我去告诉所有人。”   贺群青一愣:“什么?”   伯德声音极轻:“现在你不是要按照之前那三条约定,去告诉其他玩家真人秀的事吗?这种小事交给我去办就可以了。”   “你?”   伯德的口吻显得一切理所当然:“是啊,你是‘头目’,我不是你组织里的成员吗?既然是你的手下,为头目做事是应该的,这样才能体现我的价值,这不是游戏规则?”   贺群青身形不动,其实是听得有点发呆,他静静看着眼前面目模糊的新人,竟然开始不习惯伯德这样“正常”的思维。   而且伯德的想法,跟自己之前有点像,偏偏此前在游戏里,自己竟然没有遇到过一个正常人?   伯德继续狠狠发力:“而且我真的感觉得出你是好人,挺喜欢帮你做事的。哦,我也特——别喜欢帮助别人,大家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不对吗?”   柳晨锐虽然正看着远处的杰森,但同时关注身后的动静,听到伯德义正言辞的发言,他不由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呼出去,忍住了没有回头。   认了吧,那人早都虚伪到没救了。   伯德:“我现在就去,你就在这等我,我两分钟之内替你传达完毕。”   贺群青本来不想让新人冒险,但伯德说得这么认真,让他心头微动,不由也想看看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如果伯德说的就是他的真实想法,那自己起码应该保护伯德不受害。   在柳晨锐幽深的注视下,伯德走出十米,逐渐进入了角色,不仅扶正警官帽,步伐也像模像样,只是保持没有几秒,他边走边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这么做当然不合时宜,他只是试探,等走进了人群中心,伯德很快放下心来,哪怕被他贴着站,也没几个人会注意他。   接下来伯德行动很快,专递信息也是灵活机变,干净利落,甚至过于利落。   有些玩家只觉得眼前深蓝色影子一闪,脑袋一空,接着自己就莫名奇妙听说了一条重大线索,而左看右看,竟不知道是哪个玩家警察告诉自己的。   轮到黄渔的时候,黄渔对新人还是有点免疫力的,竟突然抓住了眼前警察同事的手腕,深深地注视着对方。   伯德干脆甩手,稀奇问:“你干什么?”   黄渔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嫌弃,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压低声音道:“替我谢谢头目。”   新人好像没听清:“……谢谢?”   黄渔:“是啊,‘谢谢’。”   黄渔正有点震惊,没想到贺肖能说到做到,这么迅速揭开副本的面纱,还大胆到让新人来传递消息,直接把线索告知所有心怀鬼胎的玩家,贺肖简直……简直就是在期待异灵爆发一样来回横跳,牛逼。   伯德沉思数秒,对黄渔:“你还挺有教养的。”   黄渔:“???”不是?   新人滑不留手,说完又要消失,黄渔也不是吃素的,在脑袋发晕前又一次拽住对方,疑问道:“给我回来,你好好说?”   伯德:“你认错人了。”   新人难认,黄渔真的有两秒在怀疑自己,第三秒嘶了一声:“你大爷——”   伯德一推黄渔:“别碰我,也谢谢你。”   黄渔猝不及防被大力推开,站在原地愣神完毕,他缓缓磨牙:这新人???也谢谢我,你也挺有教养???   贺群青这边沉默感受到心中紧迫感一点点消散,焦躁的心跳也极快地变平稳,直到完全恢复的一刻,他就知道,眼下所有玩家都得到了相同的线索。   一名警官见他们三人单独站在这,主动走过来要“录口供”,没等站定,伯德已经轻快回来,对同事:“已经问过了。”   同事想要多做事,多露脸,皱眉提高了声音:“没关系,我想再问一遍。”   伯德点点头,掏出纸笔,“重新开始吧,别说我在折磨你们。”   同事一噎,正要补偿性说两句,尸体的方向忽然起了骚动。   原来是法医团队终于赶到。他们十分专业地全副武装,进入被保护的尸体周围,可第一个蹲下的法医就出了意外,她尖叫起来,失控地向后退去。   这是个娇小的女人,飞快摘了血手套,语无伦次地冲进罗博特警长的怀里,她抬头在他耳边飞快说了句什么,罗博特浑身一震,失声道:“什么?”   但他看看周遭,很快反应过来,旋即重重给了她一个拥抱,将人带离人群,罗博特回头嘱咐其他人:“那是她的丈夫!所有人,在金妮医生回来前,你们都不许动尸体。”   已经知道眼前是真人秀的玩家们,望着罗博特慌里慌张、半挟持地带走那个女人,也注意到警长的手伸进衣领,仿佛想快速摘除什么东西,心里一时都跟明镜儿似的。   黄渔摇头,唉,警长屁股绷得那么紧,看样子,这一二三四五六具尸体……?   我就说这些尸体看起来有点真,傅辞竟然不信?   刚才贺肖传话说是真人秀的时候,自己还觉得有点无聊,现在好了,没那么困了!   面前的傅辞忍不住出声:“警官?”这人又没想什么好事吧?   黄渔淡淡瞥他一眼,脸色凝重,摘帽默哀,学着其他人在胸前画起十字——天呐,法医同事在枪击现场遇到了丈夫的尸体,多么悲剧!剧本都不敢这么演! 第215章 第215章 喝一口咖啡 伺候头目提……   警长离开得慌乱, 好似发生了让他毫无准备的意外,他回来却快,人群本来开始嗡嗡, 看到他如此匆匆地回归,立刻停止说话,重新陷入一片肃穆中。   也可能是所有人都清楚看到警长的脸。   他去的时候脸色苍白,回来的时候虽然看似意志坚定,但整张脸变得蜡黄, 帽檐下全是豆大的汗水, 浓密的眉毛全湿了,眼皮则在发亮——如果他不迈开大步走来走去找事做,或许整个人都会倒下去。   罗博特就这样在几具尸体旁边绕来绕去,起初他没有说话, 他的眼珠比他更忙, 疯狂扫视尸体, 他自己的身体有时候也像中弹了一样站定,或蹲下去抚摸尸体, 他行动一时柔软一时僵硬, 总之瞎忙得像个陀螺。   贺群青余光注意到一片阴影,高个头的蓝衣警察一手轻轻、缓慢地翻动笔记本,一边悄然靠近贺群青,对他说:“他演技还挺好的。”   “……”   贺群青无法回答,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新人,地面上的“尸体演员”可能成了真的尸体, 就听那边罗博特突然捂住脸一声吼叫,吓得所有演员一个激灵。   “审讯!”罗博特并没有失控,这才更可怕, 他最终决心将节目进行下去。   柳晨锐冷眼旁观,直到这个假警长果真出了一记昏招,才默默摇头。   贺群青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换句话说,这个副本毕竟刚刚开始,副本里的“人”做什么都有可能。   “这是重大、恶劣的社会案件!”罗博特近乎愤怒地环视周遭所有人,“有坏人在你们之中!邪恶地毁了一切!”   接着罗博特总算想起来了,回头吼杰森:“除了这个毛头警察,还有其他人!还有人也开了枪,我会知道究竟是谁的,你们等着瞧!”   “嘿!警长,”一名黑人女士不满意他的态度,“你要干嘛,审问所有人?我是无辜的!你难道想逼迫无辜的民众认罪?你是那种脏警.察?告诉你,老娘不怕你!”   “很好!”罗博特恶狠狠翻了个白眼,“没时间跟你玩人权、种族那一套,现在杀人凶手才是最重要的,难道这些人,他们的人权不重要吗?审讯需要立刻开始!”   “在哪里审讯?回警局?”又有人扬声问,“难道刚才那些提问还不够?”   “死人了,你个蠢货!”罗博特完全失去了耐心,说实在的,他已经癫狂了,根本不在意再恶毒一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诡异地坚守着一些事,吼叫着解释:“地面上在大游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我们所有人现在都不能离开这个地铁站,你想招来媒体吗?”   “喔!太好了!”黑人女士挖苦讽刺道:“开始审讯吧,我们不是都在你的控制下了?”   撒完大谎,罗博特神情变得冷淡,一切尘埃落定了,他彻底冷静下来,自诩为娱乐而死的人,也可以做个亡命徒。   瞥着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血还在蔓延,没完没了地往他脚下、往所有人脚下淌,再不离开这个现场,真相也会跟着蔓延,他仰起头说:“这个地铁站有自己的牢房和审讯室,所有人跟我的下属去牢房,我要亲自审问你们每一个人!”   “不——”那名女士正要大声拒绝,罗博特抽出了自己的枪,“我相信凶手还在你们中间,为了守护大多数无辜的人,我有随时开枪的权利。现在——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   很快现场所有NPC,都被看似同样毫无觉察的“警察”们没收了随身物品,带到楼梯另一边墙壁下,一个隐蔽的、仓库般的大房间中,这的确像一个牢房。   这里除了靠门的一边,有一小间像收银台一样的“办公室”外,三面墙壁下端都有联排的铁板长凳,牢牢焊在墙上。   铁长凳上每隔两米还有一个不详的铁环。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铁环是干什么用的,大家被依次隔开,并戴上手铐,手铐的另一端就扣在铁环上。   贺群青在角落坐下,伯德一直紧跟着他,此时手铐也是伯德亲手给他扣上。   单手被铐后,贺群青试着拽了一下,本想试试这手铐结实不结实,不想竟听到咔哒一声细响,手铐险些脱出,贺群青赶忙握住腕间,遮掩手铐的蹊跷。   已经在铐柳晨锐的伯德回头看了眼贺群青,见他不动了,才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贺群青自然顺着当啷声看向柳晨锐的手腕,猜想伯德也是假铐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柳晨锐竟然隐隐在挣扎,甚至对垂着头的伯德怒目而视。   贺群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难道两人起了冲突,就听到“咔哒哒哒”声响,柳晨锐腕上的手铐在混乱中狠狠缩紧、扣上了。   柳晨锐:“……”   贺群青:“?”   “啊,”伯德低呼,“你看你,我本来……这下好了。”   贺群青看向柳晨锐,柳晨锐试图抬手遮挡贺群青视线,免得被他看清自己的心烦,可那只已经被死死铐上的手腕,到中途就抬不起来,柳晨锐临时放下手,没事找事地大力拍两下裤子上的灰,手腕配合地响起一连串清脆响声。   柳晨锐干脆抬腿,鞋尖去踹伯德,后者脚步一挪,应该完全不知道身后有人踢他,柳晨锐一脚不中站了起来,只是他身量高,被铐在铁环上,甚至无法完全站直,而伯德已经慢悠悠走到第四个人面前。   相隔实在太远,柳晨锐呆看一会儿,转着手腕坐下了。   贺群青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只能给柳晨锐一个安抚的眼神。   反正一会儿还要带人审讯,手铐肯定会解开。   “那边不许站起来!从现在开始,到真相查明,所有人不许说话,不许串供。”一名警察站在“牢房”中央大声宣布。   比起罗博特动情的演绎,这名警察显然缺了一些演技,说完自己都尴尬,踱步回办公桌后。   他的表现也让所有玩家明白了,警察念得是台词,那看来,这个牢房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这个节目本来就有“审讯”的环节。   “好哇,”黄渔嘶声对旁边一人挤眼睛,“我最喜欢审讯了。”   如今傅辞也是警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在外面收尸体,黄渔只能荼毒身边的玩家了。   可因为坐得太远,黄渔侧身一下就被发现了。   “闭嘴!”管理员警察猛然站起身大吼,他摸到办公桌下的警棍,拿出来挥舞,“我说不许沟通,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尝尝厉害!”   这次他发挥得不错,赶忙学着罗博特加上一句:“杀人凶手们!”   “你现在才是违法……我不想继续了,让我出去……”   “嘿,我说闭嘴!”警察脸色变得阴沉,“我没有违法,你也没有反悔的机会,知道吗?我们得按照游戏规则来,我是警察,你是嫌疑犯,你只需要知道这点!现在不许、再说、一个字!”   这间地铁牢房本来位置就隐蔽,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封闭空间,只有四面墙角上有闪烁着红点的监控设备,所有人的手机之前毫无防备地被收走,如今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真的“与世隔绝”了。   所以被警察一吼,这些“民众”胆子都没之前大,立刻安静了下来。   拘留室的门再次开了,是罗博特。   警长一力扛着个复杂凌乱的设备,气势汹汹走进来,直到将设备立在拘留室的中央,同时有两名法医追进来帮他摆弄设备。   罗博特放开手,直起腰站在一旁审视所有人,他一个一个观察已经被铐起来的他们,眼神和先前完全不同,尤其看到一些长相平凡普通的“犯人”时,他露出厌恶不满的神色。   这时他看到贺群青,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贺群青真挺讨厌他的,主动移开视线,转而看罗博特扛进来的那个黑疙瘩。   当罗博特带着两名唯唯诺诺的法医往出走的时候,在场的都已经明白,房间中央的设备,是一架多角度拍摄的摄影机,他们每个人的脸如今都被笼罩在镜头里。   发现这一点,有人皱眉,有人松口气,好歹还在拍摄……有人干脆装看不到,那名负责管理关押人员的警察,则显得很高兴,在这个房间,他才是主角。   加上罗博特在路过时,专门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旁人或许听不到,但那名警官听完,明显兴致高涨,连称“是的,好的,我明白长官”。   “清洁工!”走到门口的罗博特又回头,先要求带走靠近门边的一名嫌疑犯,接着对房间深处、离贺群青最近的警察——也就是伯德说:“把那孩子放开,让他去做他的工作!”   伯德于是又走回来,掏出手铐的钥匙,像模像样弯下腰,假装为贺群青解开手铐。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手铐其实没锁,伯德的虎口在贺群青手腕上轻柔转动,直到指尖离开。   “好了没有?”门边的警长不耐烦地出声,“你也是菜鸟吗,快一点!”   伯德听话地挥手,表示搞定了,贺群青也站起身跟在伯德身后。   出门前,贺群青已经大致猜到“做自己的工作”是要干什么,他一从楼梯下露面,果然有人将一截水管塞进了他手里。   “交给你了,干快点!”   水管的水压非常小,因此地面上的沙土灰尘和大片深红浓稠的血迹很难快速冲刷掉。   这导致红色的河流在一开始,不仅没有收拢,反而顺着水流大肆弥漫开来,空气中铁锈味一下变得浓烈,凉冰冰的腥气随着水汽四处飘散,每个角落都逃脱不掉。   贺群青脸色不算好看,尤其他边走边冲,水流触及一片红浆糊,表面红色很快褪去,露出底下的白浆。   他攥着水管的手一点点收紧,水流更小了,干熟悉的活计,让他脑海里自然浮起不少画面,包括奇异的触感,都清晰地现出来。   “想吐吗?”一名监工的警察靠墙问,“别吐,这里已经够难闻了。”   贺群青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那人觉察到他的动静也看过来,视线相接,NPC警察后背离开了墙面,不仅站直了,还不自觉扶了扶帽檐。   “不,”贺群青回答。   警察:“……好吧,”他也注意到自己眼下的状态,尽量自然地又靠回了墙面。   贺群青收回视线抬高手,水管对准了地面上最粘稠的地方,将那一块东西咕噜噜冲走了。   地铁站不大,但也不小,从东到西,贺群青冲刷过所有地方,这里的监控都被他数了好几遍。   他可以去这个地铁站的所有角落,唯独不能走上楼梯,楼梯上方早用铁板挡了起来,铁板缝隙里有蓝色衣服晃荡,或许还有几个警察守在上面。   另外贺群青也确认了,这里果然是一个假布景,除了彻底熄停的那一辆地铁,隧道那头没有任何声响。   而眼下自然也没人在意这是凶案现场,连法医都被“关押”在了拘留室相邻的另一个小一些的房间里,警长放任贺群青拿着水管在这里随便毁灭痕迹。   水最终全被扫进地铁轨道下面,地铁站里的空气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窒闷,腥臭难闻。这和水也有关系,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本身就有异味。   贺群青干活期间,不断有人从楼梯间下面的小房间进进出出——那里就是“审讯室”,罗博特的怒吼偶尔会从里面传出来,可看样子,他还没审出什么东西。   “清洁工!”脱了外套、摘了帽子,浑身湿透的罗博特远远朝贺群青招手。   不知道警长在审讯别人的途中都经历了什么,此刻的警长喉咙虽然沙哑了,但底气十足,目光阴沉,都不像演的,瞪着贺群青直到他走到面前。   “进来!”罗博特毫无征兆,猛然按住贺群青肩膀,将他推向那个小房间,“剩下的人不多了,我把大人物留在了最后!”   罗博特动作十分粗鲁,俨然熟悉了暴力,几乎是一路推搡,将贺群青按在桌子后头尚且温热的陈旧皮座椅上,将他的手塞进桌面上的手铐。   手铐早已穿过一枚固定的铁环,这次罗博特亲自铐起他,手铐咔咔作响,收紧了。   一盏审讯用的台灯发出刺眼的白光,照在他脸上,贺群青顺着直觉看向眼前的桌面,上面有几个可疑的血点,是以这里的气味并不比外面好多少。   不,其实外面更好,审讯室里还充斥着罗博特暴躁激动的臭汗味。   “长官,别这么不近人情。”   贺群青一下看了过去。   此前房间里的另一名警察,因为站在台灯照不亮的黑暗中,竟然被自己忽略了,直到开腔才被自己注意到,是伯德?   罗博特回头向阴影中:“你只需要做好记录!”   贺群青更觉得奇异,因为罗博特的发言虽然一样不尊重人,可语气和刚才简直天差地别。   开腔的警察从阴影里慢腾腾走了出来,他小臂上捧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看样子,正在用上面的摄像头记录这一切。   “我一直遵你的嘱咐,长官。”说着,那名警察将笔记本电脑放回桌面,但仍倾斜对着贺群青,他还从身后拖来一把折叠椅,说话的时候,没有先坐下,而是俯身观察贺群青手腕上的手铐,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你会吓到他的,资料上说他只有十八岁。”   贺群青盯着这个警察,对方弯腰时,面孔来到了贺群青眼前很近的地方,贺群青一阵眼晕,直起背远离他,心底已经认定这人就是伯德。   “但他的身份很特殊,不是吗?”罗博特喘着粗气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坐下去的同时,他似乎觉得腰部勒得难受,于是解开了腰带放在桌面上,他在靠近自己的桌沿上摆好腰带,让木仓、警棍、电丨击木仓、还有一把匕首整理排列,让嫌犯好好看看。   贺群青在意的是罗博特的语气——这么一会儿,这个小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罗博特为什么用这么……平和的态度和伯德说话,甚至像是……在咨询伯德的意见?   伯德听到,刚坐下又起身了,竟然回到角落,很快端了一个盛得满满的杯子过来。   “抱歉,这里只有黑咖啡。”伯德对贺群青说,“可能会有点苦,喝不喝?”   “拜托,他至少十八岁了,你别充当他妈妈,好吗?”   伯德对罗博特的牢骚充耳不闻,他说:“哦,我忘了你手不方便,我喂你吧?你工作应该累了。”   说着,伯德果真将咖啡送到了贺群青唇边。   贺群青听到苦,是压根儿不想喝,伯德可不明白他的想法,执着地期望他来一口,贺群青迟疑后还是低头喝了,果然苦得要命,比苦瓜还苦,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喝咖啡。   但好歹是水,贺群青当中药喝了一口,这一缓才想到,或许罗博特和伯德,正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样也好,目前看来,伯德很聪明,这么一会儿,已经能和罗博特不卑不亢地相处,还会帮助照顾其他玩家,足以证明伯德本身是个好人。   再看伯德伸到眼前的杯子,似乎正认为贺群青喝的那一口太少,指望他再多喝点。   觉得伯德人不错后,贺群青心里放松了很多,也不拒绝了,虽然不喜欢喝咖啡,但这些都是小事,于是又喝了一口。只是伯德期间不知为何险些没端住杯子,一颤后收回了手。   “好了,现在老实交代,”罗博特不耐烦地敲桌子,“你的同伙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群青盯着罗博特的眼睛,“我只是清洁工,不是吗?”   “是,你是清洁工,”罗博特浑身的汗一收,他盯着眼前这个清洁工少年的双眼,先前那种奇异的直觉又升了起来——那就不像一个普通人、普通年轻人的眼神。   罗博特隐隐感到兴奋,指着贺群青道:“对,就是这种感觉,孩子,你知道吗,这里只有你一个清洁工——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是清洁工,只有你是?”   “我不知……”   “不不,你知道!你肯定知道!”长时间、仓促的“审讯”,让罗博特神经极度紧张,亢奋地靠近了贺群青,他声音很低,犹如在防备什么,只希望贺群青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他悄声道:“你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设置清洁工这个角色,好吗?是你自己,你自己穿着这身衣服,来到我面前——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野心勃勃,想要出名,对吗?”   贺群青保持了沉默,其实心里在骂系统。   “还有……你是那个地方的人,对吗?你就是——”罗博特使劲地观察他,渐渐也发现贺群青的无动于衷不是装出来的。   确实不是贺群青非要穿这身衣服,反正总有玩家会穿上,罗博特的话当然也不是针对他,换谁他都会这么说。   罗博特果真开始新的猜测,他接下来说的话不算禁忌,于是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明白了,那就是内鬼让你进来的,总之你太特殊了,你是唯一的清洁工,唯一的,你就是答案,快说!说!!”   罗博特大声吼叫,贺群青耳膜一震,指尖跟着动了。   手被铐起来真的很不便,让他很没安全感,贺群青悄悄移动手臂,手铐间的细链拉直了,他是想试试这个手铐是不是道具,到底能不能断开——   “长官!”伯德也敲起桌子,“我有一个办法。”   罗博特:“快说!”   “既然他很大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突破点,那为什么不把杰森带过来,让杰森来审问他?”   “……什么意思?”罗博特的眉头皱得死紧。   杰森来审问?   在场的没人比他这个导演更清楚,如果有一个无辜的人,那只可能是杰森。   这时候叫杰森来和开枪的嫌疑人“对峙”都是多余的行为,让杰森审问?   伯德擦擦帽檐下的皮肤,仿佛和罗博特一样焦急到出汗,他叹着气,来到罗博特身边,悄声对他说:“我们已经问了这么多人,根本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木仓手实在隐藏得太深了。可他——清洁工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们眼下,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专业人士来做这件事。”   “专业人士”几个字,直叫罗博特的眼球暴突。   “你疯了吗?”罗博特强撑着演戏:“杰森也是犯人,你想要犯人和犯人交流?”   “不,”伯德的声音更低了,“我们只需要告诉杰森,清洁工承认了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这就可以了,杰森会主动要求审问的。”   “可是,”罗博特回头看安安静静的清洁工,对方虽然身份可疑,但自己其实也不确定……   “没关系,”伯德的声音犹如魔鬼的低语,蛊惑罗博特带来杰森,“杰森受过训练,他不会杀了这孩子……也不会伤害你,就算他要做什么,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长官。”   贺群青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里,他忽然开腔,“没错。”   真人秀的导演,同时也是警长扮演者的罗博特,以及伯德同时转过头来盯着他。   “我想见杰森,”贺群青道,“我要和他面对面地沟通。”   “你想跟他说什么?”罗博特有些激动了。   “谁知道,”贺群青看看罗博特,又看看伯德,尤其是伯德,被他深深看进眼里,“也许见到杰森,我就会说了。”   贺群青模棱两可的话,让罗博特自顾自地确认了什么。   伯德继续柔声劝说,一段时间后,罗博特终于同意了将杰森带来。   罗博特阴暗地思考着,反正拍摄必须继续,他连犯罪现场都清洗了,还“关押”这么多人在地下,不继续拍能怎么样?   就算清洁工——这年轻人是无辜的,杰森的到来可能会伤害到对方,但这样正好!一旦杰森真正犯下了罪行,自己就可以用这点来威胁对方,警察就和自己真正站在一起了!   导演没想到的是,当他走出门去,要求“下属”将杰森带来,竟然被一口回绝。   守在门外,负责来回押送“犯人”的警察,有点恐惧地对罗博特说:“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审问杰森,他太强壮了,他会反抗的……”   罗博特再催促,被一齐拒绝,他的热汗又流淌下来了。   难道他现在就要对其他人承认,出了天大的意外,真的有人被枪杀了,而他需要一名真正的警察的协助吗?哪怕杰森只是个连自己签过演出合同都不知道的傻蛋警察?   “我去吧,”伯德天真地站了出去,“我不害怕杰森,他在我眼里没有那么高大。”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贺群青,补充地说,“而且我觉得,杰森是个好人,他看到您,长官,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怪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伯德要去找杰森的脚步竟然又一次被拦下来。   “杰森的成绩很优秀,非常优秀,”门外的警察原本恐惧的声音变得强硬了一些,“你不该给自己找麻烦。”   “谢谢你的提醒,”伯德肩膀推开对方,根本没有感受到那人威胁的语气,“请你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你知道吗?”门口的人声音更低了,也是藏着掖着不希望别人听到,“你同时是给我们其他人找麻烦,说好一小时一万欧元,你去找杰森,会提前结束演出。”   “哦,一万,”伯德不知道为什么笑了,“我的合同可是一小时三万欧,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那人惊疑不定。   贺群青听到动静,从审讯室里看出去,不知道伯德和其他警察起了什么冲突,门外停留的警察们脸色青青红红,像是非常愤怒,其中一人凑到另一个人耳边传递了什么,一时门外骚乱起来,罗博特被围在中间,而伯德趁乱大步走远了。   伯德一个人去找杰森?   他能行吗?   事实证明这个工作没有贺群青想象的危险,伯德回来的时候,除了带着杰森,旁边不知为何,还跟着柳晨锐,贺群青到底放下心。   再仔细一看,柳晨锐脸色不太好,因为他和杰森被铐在了一起。   柳晨锐这么帮伯德这个新人的忙,是贺群青没想到的。   “伯德!”罗博特焦头烂额朝伯德怒吼,“你刚才对这些先生说了什么?”   “对不起,”伯德有点吃惊,马上对所有人道歉,“我不知道你们那么在意,再次对不起,我是随口说的,只是骗你们的——长官是个公平的男人,你们怎么会相信我的鬼话?”   “……”   “……”   “……”   在所有人、包括导演振聋发聩的沉默中,伯德带着杰森与柳晨锐毫无阻拦地进了审讯室,好半天,罗博特才走进来。   房间一下子变得更狭小,但伯德一一摆好凳子,将所有人都在桌边安置好。   杰森根本没有罗博特想象的发起疯,他看起来十足冷静,尤其他来见长官的一路上,没有丝毫反抗,此刻坐下,他一点点、仔仔细细地环顾周遭,神色愈发沉着。   罗博特被他影响,也镇定了,但此刻这种安静,又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干脆说:“杰森,我已经问出来了,这个男孩,这个清洁工,身上有猫腻,他就算不是木仓手,也和枪.手有联系,或许他就是内部策划的那个人,以他的年龄,报复社会,邪丨教什么都有可能——法医已经检查过尸体了,射击角度不止一个,木仓手也不止一人。”   杰森沉默地听着。   罗博特继续说:“他说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见到你才会承认……杰森,这家伙口风很严,你刚才不是一直在说,自己是无辜的吗?你想减免自己的罪行,获得死者家属的原谅?现在你需要自己问出一些东西来,你要自己证明自己的无辜!”   房间里持续地沉默着。   终于,边听边注视着贺群青的杰森开口了,先前的嘶吼让他的声带撕裂,此时声音十足暗哑,他清清嗓子才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从他的神情,贺群青知道,杰森已经看出了一些真相,于是摇摇头。   杰森的身体便无力靠向椅背,他搓了搓紧绷的脸皮,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勇猛,近乎颓然,像是惊吓过度后产生了强烈的疲惫,他放弃了挣扎,这时他要求:“我要看看我的枪。”   罗博特目露不可思议:“你还清醒吗?你觉得我会把枪给你,为什么,让你朝我射击?”   伯德阻拦他站起来,关切地说:“冷静点,长官,你有高血压。”   “我要看我的枪,”杰森重复道:“把它给我。”   “不可能!”   “给我。”杰森甚至没有发脾气,他环视在坐几个人,又动动手腕,那个被迫和自己铐在一起的男人,对方仅瞥他一眼,似乎比他还疲惫,杰森摇头,“不然我保证你们会后悔的,很快就会后悔。你到底是谁?我们真的在市中心吗?”   罗博特僵坐着纹丝不动。   “真是荒谬,”杰森此刻看起来才有了一丝崩溃,“太荒谬了。”   “你精神失常了,杰森?”罗博特轻声说。   “我不知道,”杰森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把我的枪,拿过来!!”房间里骤起阴影,杰森猛然站起身,宛如一只狂怒的雄壮野兽,他一巴掌打飞警长的帽子,大手一把揪住警长头顶的金色头发,猛然将对方的脑袋按在了桌上,“现!在!!”   杰森动作受限,柳晨锐也一齐站了起来,免得警长跑了。   罗博特起初惨叫都发不出来,反应过来后才大声呼喊:“救命,伯德!帮我!杰森——”   他喊了好几声,实在是杰森手下留情,伯德终于从身上摸出一件东西:“你的枪在这,杰森警官。”   “为什么——”罗博特总算被松开,他捂住头跌坐回去,才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在你那。”   伯德有些惶恐:“长官,是你之前给我的。”   “我?”罗博特恍恍惚惚,想起来之前杰森的木仓被缴了后,自己随手交给了拿证物袋的人,那个人是伯德吗?   他们在这边聊天,杰森已经将属于自己的配枪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最终,他颓然放下枪,不只是放松,也是泄气,无力坐了回去。   “这就是那个节目,是吗?”杰森幽灵般问。   “什么节目?”伯德饶有兴致。   听到伯德这么问,柳晨锐和贺群青才明白,伯德没告诉杰森真人秀的事,既然如此,看杰森早已知晓的表现,杰森是自己猜到的?   “三年前,”杰森喃喃道,“三年前那个真人秀节目组,是现在这个,对吗?”   事到如今,罗博特还挣扎什么,他接过伯德递来的纸巾,擦着鼻血,有些痛苦地说:“你……你想起来了?”   “那个节目取消了……你们告诉我……”   柳晨锐快速看了眼自己和杰森铐在一起的手,杰森表面很平静,但那孔武有力的手攥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应该是越想越气。   “你们告诉我已经取消了!!三年前!!!”杰森轰然起立,再度爆炸,按住罗博特的头往桌子上又一次猛敲,只有伯德拦着他,可伯德动作太慢,他拦上面,罗博特的头已经到了下面,他拦下面,罗博特的头被拽了上去。   伯德急得说:“哎呀,别打了,他是大导演,别打了。他也挺无辜的,唉!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总算,杰森停手了,杰森放开呜呜叫的罗博特,大导演滚在地上,往桌子下面钻,房间一下更挤了,贺群青不停地收腿。   “也不难发现,”杰森轻蔑地说:“你们根本不像警察。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仅没人叫救护车,所有人还被关押起来,简直太荒谬了!这里是审讯室?你真的是在开玩笑,‘长官’,这个节目……这全部,都太可笑了,没有人会相信!”   杰森用力地讽刺,恐怕只有柳晨锐能觉察到,杰森桌下的手在发抖,可能是暴力引发的肾上腺素,也有可能是杰森自己还并不确定,之前经历的一切,枪.击,抓捕,那些都会是假的,会是真人秀节目。   这个地铁站,那个横陈着轨道的深坑,开进来的车厢——到处又旧又脏,站台空气里有尿骚味,现在则被浓浓的血腥味代替,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不过太好了……自己已经证明了……   那把枪虽然逼真,外形和自己的枪一样,但里面装着橡皮子弹,根本不是自己的宝贝。   还有这个男人,也已经承认了是导演。   自己真是蠢极了。   杰森结成石块的胃正在一点点松弛,连导演扶着膝盖踉踉跄跄从桌子下面爬出来也大方地不去管了。   “我会起诉你的,”杰森只是道,“我不会让你的节目播出,你太过分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罗博特捂住一只剧痛的眼睛,此时已经看不出这个中年男人的表情,他对房间里的人说,“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杰森,跟我来——不,我要带你们一起去,你们几个跟我来。”   伯德:“好的长官。”   柳晨锐紧紧闭了一下眼,提醒道:“先把我们放开。”   “不,”罗博特显然有点害怕杰森,立刻阻拦。   “外面的人应该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伯德又说话了,“你们还是继续演,让他们以为这是新剧本。”说完他转过身,只给贺群青松开了手铐。   柳晨锐深吸气:“你……”   “走吧。”伯德脚步轻快,或许出于怜悯,他对罗博特仍表现出尊重,“你要带我们去看什么?”   罗博特半遮半掩自己越肿越高的脸,含糊说:“给大家一个惊喜。”   他准备狠狠报复这几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可接下来真正觉得“惊喜”的人,只有杰森一个。   罗博特当然是带他们所有人来看尸体。   演员们大多认为“尸体”一定是演完退场了,其实尸体就被罗博特一个堆一个扔在了那截车厢的另一面。他不许别人经手,只带上了法医金妮,他们两人合力把尸体套进了裹尸袋里,六具尸体套好后,没有了被人发现的危险,罗博特就叫人将尸体扔在了这后面,没再移动过。   杰森打开第一个裹尸袋后,已经接受不了现实,正在疯狂拆看另外几具尸体。   贺群青也明白了,为什么空气中的血腥气久散不去,尸体就在窒闷的坑道里。同时他回头看向罗博特,缓缓道:“这里有七具尸体。”   除了杰森,其他人看到尸体,连惊讶的表情都没出现,罗博特更意识到这三个人的不对,他无比慌乱,掩饰地低声哼哼,甚至都没听清贺群青的话:“什么?”   杰森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大力打开其中一个黑色袋子,里面暴露出一个娇小的身体,以及被染红的法医外套。   杰森回过头盯着罗博特,他的沉默比咆哮还可怕,简直在预示什么,罗博特半是惊吓,半是服软地干脆跪下,免得杰森冲过来把他打到趴下,“那是,那是金妮?我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有,怎么,怎么会这样?”   罗博特浑身发颤,似乎说的真话,但杰森听了反而受不了,这个名利熏心的蠢人。打起精神后,杰森十足警惕地带着柳晨锐一齐绕过地铁车厢,看向远处看管“犯人”的其他人。   “你,你在做什么?”罗博特慌忙问。   杰森恨不得杀了这个愚蠢的导演,根本不想回答。   柳晨锐贴车厢站着,闻言注视贺群青,他嘴巴才张开一条缝,都没出声,伯德抢过了话头,“如果她的死跟你没关系,那是谁杀了金妮医生?是谁希望这个节目进行下去?假的犯罪游戏怎么会变成真的?”   “杀了她的人,和之前的枪.手是一伙人吗?”伯德简直忧心忡忡,替所有人担心不已,“导演,我觉得你落入了一个很可怕的圈套。我还有一种感觉,我觉得有的‘同伴’,非常不友善,之前不是还阻拦我们去找杰森吗,他们会不会就是敌人?还有,你们看——”伯德突然指向头顶的暗处。   贺群青一惊,抬眼看去,极佳的目力让他看到,那里竟然有虫壳一样的闪光点。   那是个摄像头?   罗博特伸着脖子,应该也看到了,“不会的——不会……”   “有没有一种可能,”伯德害怕地环住自己的手臂,回头看向贺群青,“这里……还有第二个导演?” 第216章 第216章 高跟鞋 面前升起一个苍白……   “别随便下结论。”   第二个导演的说法, 让罗博特比拍节目死了人更无法接受,他可不希望自己是镜头下的小丑,只有他编排别人的份儿。   他的原计划是愚弄别人, 他也深知做娱乐上帝的乐趣,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来,乐趣自然也没了。   “噢,你很有想象力,伯德……”罗博特喘着粗气,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斟词酌句。   可恶,自己不必这么谦卑小心!   “对不起,”伯德从善如流,对其他人说起悄悄话:“我只是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杰森, 你才是真正的警察, 你受过正经的训练, 不然你分析一下我们的现状?”   伯德极为诚恳地奉承杰森,还始终保持谦逊。   罗博特听了, 真有点感动于自己之前选中伯德参与审讯的事。   自己是多么慧眼如炬, 让这样一个听话的演员来到身边。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伯德做润.滑剂,今天他不知道得受多少苦。   杰森听到伯德的恭维,丝毫不动摇,甚至更凶狠地瞪视罗博特,就是这个人把受过“正经训练”的自己玩得团团转, 杰森指挥罗博特这个导演:“让他们别探头探脑的,全都退后。”   罗博特冲着站台上叫:“回到你们自己的位置上,我在搜集新线索, 不许靠近这里!”   小审讯室和大关押室都在楼梯那边,贺群青等人则在地铁站中央的坑道里,两分钟没有出现,已经有“警察”朝这边探头探脑,眼看要走过来参演,被罗博特警告后,这些人虽然一脸不高兴,还是磨蹭着退回了岗位。   “谈论现在的情况之前,”杰森走回来,逼退罗博特回到轨道上,“你身上还有收音设备吗?”   他脸色在昏暗中更吓人了,罗博特连连否认。   “我发誓没有,我知道有人死了以后,就摘掉话筒……虽然审讯有记录,但之后是可以剪辑的,我会负责到底的!”   伯德凑过去,显然他还是站在了杰森一边:“我来帮你搜搜他身上?”   杰森:“算了,我要亲自检查,检查你们所有人,现在把手铐给我解开,我不会继续演下去了。”   手铐发出轻响,伯德解开手铐,杰森的手先脱出金属环,他立刻搜查起罗博特,要求导演把警长服脱下来,脱个精光。   年龄已经不小的导演宛如一只刚被殴打的家犬,畏畏缩缩开始脱衣服。   这边伯德从导演那收回视线,对一只手仍在手铐里的柳晨锐嘶声说:“要不你这边留着,万一还用得上?”   他的意思是,假如杰森暴走,还可以把杰森和柳晨锐重新绑在一起,杰森真让人担心啊!   柳晨锐反手把单支空手铐准确落在伯德腕上,二话不说狠狠扣紧,再扣紧,直到铁环缩紧到皮肉上,将皮肤勒出褶皱。   伯德:“……你激动什么,我跟你开玩笑。”   柳晨锐:“你的建议也不错,这事你来做。”   伯德总不会真的那么识大体,于是装模作样叹着气,给柳晨锐解开了手铐——可见他是一秒钟不想和柳晨锐铐在一起,谁知刚解开柳晨锐,就被对方抢走了钥匙。   柳晨锐只是防止这人再作妖,反客为主快速打开伯德手铐后,将钥匙光明正大私吞了。   杰森只是对罗博特恶声恶气,对其他人还算“礼貌”,起码没让他们也把衣服脱光。   只是杰森不信任他们,还是挨个儿检查了大家身上有没有监听设备,发现面前这几人都很干净后,他盘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参与进来的?”   “跟你一样,”伯德抢先回答:“我们也签了合同,但我们都知道今天就是拍摄日,不像你被蒙在鼓里,别生气,杰森,你才是这个节目的主角。”   “见鬼的主角,我要离开这。”   杰森看来心态还是受到了冲击,导致他言行也变化无常,伯德不得不提醒:“杀害金妮的凶手还在现场,如果我们走了,无疑将其他无辜的演员留给凶手,那样的话……”   “对,对,”杰森再度收拢情绪,“我想再问一个问题,罗博特,我的上级知道这件事吗?我的搭档呢?”   罗博特刚经历脱光衣服的羞辱,这时候还没来得及穿好,一边系衬衫纽扣一边说:“什么,你的搭档?喔,杰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天真,他们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尤其是你的上级,我们都是商量好的,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来这的?”   杰森听完半晌没回答。   这解释了很多。   他的确是个“菜鸟新人”,被调来这座大城市不过一个月,上班更只有两周,连自己的巡逻区域都没完全熟悉。   今天早上,有经验的搭档生气地说爆发了大游行,为防止不法分子趁机做坏事,他们需要去支援另一个城区。   杰森本以为是去帮忙控制游行的人群,可他们根据车载导航,穿过一条条街巷,来到了搭档说的“市中心后巷”。   他们在那眼生而僻静的地方停车等待着。   杰森当时的确感到了不寻常,甚至异样,好像搭档的笑容里充满了秘密的调笑——对方似乎知道什么关于自己的喜事,正在试图隐瞒一个派对或者什么惊喜。   难道是迟来的欢迎派对?   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很讨厌这一类“惊喜”?   可自己胡乱猜测更有可能会自作多情,据他的观察,这些混迹大城市的新同事们,每个人都不好相处,不像是会好意准备派对的人。   “给你咖啡,”主动去买咖啡的搭档莫洛重新坐回车里,他们的雪佛兰摇晃了一下。   “谢谢,”杰森忍不住问:“今天有什么好事?”   “大概因为晴天。”莫洛喝咖啡的声音总是很大,他用手指擦拭肥厚的嘴唇,打开手机看新闻,“我喜欢大晴天,等我退休了,我会去咖州生活。”   “哦对,你说过,你岳母家在那边,你老婆想在那边买房子。”   “不是想,她已经买下了一栋,就在这几天。”   “哇哦……我是说,她真是行动派。”杰森觉得自己找到搭档高兴的原因了,“祝贺你,不过,你离退休不是还远吗?”   “不远了,孩子。”莫洛朝他神秘一笑,“这破工作,我已经做累了。”   杰森没有接话,任何贬低这份神圣工作的话头他都不会接,他自己的警察梦想还没完全实现呢。   咖啡喝剩半杯的时候,他们的无线电收到紧急任务,莫洛根据导航上显示,开车不到三分钟就来到了这个幽灵一样冒出来的地铁站口,他们听到枪声并冲进了地铁站……   如今杰森问:“他被关押在哪,我猜莫洛没有签合同?”   “哦,他当然没签,只有你一个人,杰森,你是我千挑万挑出来的,”罗博特微笑着观察杰森,讨好的笑容下隐隐藏着刀锋,“他在‘枪战’一开始就转身回去了,留下你一个人,真让人心碎。”   杰森差点又揍他,罗博特及时躲到伯德身后,一边捋着自己汗津津、稀疏的金发一边说:“我有心脏病!你再打我,我也会被你杀了,你希望那样吗?”   杰森的确已经揍了他很多次,让那张脸鲜血横流。   但他不想成为暴力犯,虽然攥着拳头,到底没有挥出去,只能问:“为什么是我?”   凭什么罗博特说自己是千挑万选的?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罗博特想——   “你有冷静,”罗博特一副研究学者的模样,他的傲气回来了,“但是不多。”   “你有骄傲,但也不多。”   “你有头脑,偏偏有时过于单纯。”   “你也有自我,可是,你只要信任对方,就会轻易随大流——干嘛,你不是听从搭档的指挥来的?在你心里,他多多少少算是权威——这就是你,杰森,三年前,在跟你签合同之前,我已经对你做了很多测试。你在学校的各方面成绩的确优秀,但你作为一个男人,个性还是很平凡……别这么看我,是你让我说的。”   罗博特勉强补上一句:“正因为这些,观众会爱上你的,只要你别在节目里变坏……”   话没说完,伯德突然弯腰闪到一旁,杰森的铁拳在罗博特眼前放大,杰森恼怒地说:“谢谢你的夸奖!”   罗博特应声而倒,哼哼了好一会儿才扶着铁轨站起来。   “你签了合同!”疼痛让罗博特忍不住了,他责骂杰森:“然后你又天真地忘了,都怪你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杰森不无讽刺地说:“闭嘴,你这个狗.娘养的,我已经变坏了。”   就在杰森话音落下,一旁的贺群青忽然有种悚然的预感。   他顺着轨道的方向侧了一下头,有哨音短暂地在他左耳深处鸣叫了一声。   贺群青呼吸一静,他的目光顺着声响看过去,那是……堆放尸体的位置。   一只被杰森扒拉出来的女人的手,从暗处暴露出来,车厢上透出的黯淡的光照在上面。   贺群青从过目不忘的记忆里瞬间抽出一个画面——是那只手当初从袋子里滑落时的景象,她手心朝上。   而此刻,金妮的手,却变成了手心朝下,细细的指尖顶在地面。   贺群青面色不变,盯着那手看了一会儿,它再没有动过,耳边哨音也没有响起。   但应该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那声哨音后,窒闷潮湿的坑道里,就开始变得阴冷起来。   “怎么?”伯德问贺群青。   他一开口,贺群青才发现,连柳晨锐都突然盯着自己。   罗博特有些紧张,杰森也问:“什么?你们注意到什么了?”   贺群青摇摇头:“没什么,感觉这里变冷了。”   罗博特:“你还穿着外套呢,而我正在被杰森这名警察虐待。”   伯德及时打断罗博特和杰森的新一轮纠缠:“现在我们回忆一下吧,从一开始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伯德:“杰森,你在三年前签了合同,然后被告知节目取消了?”   杰森:“我只收到了一条短信,好像是资金链的问题,我也记不清了,当时我很忙,所以没在意,原本就是长官找到老师,是他们让我做的。”   杰森也问罗博特:“剧本到底是什么?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罗博特不情愿地回答:“这原本是一个废弃的地铁线路,我们在两年前重新维修了这个站台。剧本是引诱你到地铁站里,在人群中有持.枪者,也有劫匪——后来我取消了劫匪——总之让人分不清是谁开的枪。受害人都是假死,而你的枪被换成了橡皮子弹,就算你开枪也不会死人,甚至中枪的人还有额外的奖金。”   杰森:“我的枪是谁换的?”   “你的搭档。”   “……”   罗博特小心擦拭伤痕累累的脸,闷声闷气说:“你会被误会杀了人,但不会很久,因为我最终会故意让你发现,你的枪有问题。你会意识到你没杀人,但既然不是你杀的,又是谁?”   “人群中有恐怖.分.子潜伏着,趁乱杀了人,你最终会跟我这个警长,你的新权威——一起审讯他们,我们会一起破案,你会在24小时内洗清自己的罪名。当你破了案,大家会一齐走出来为你鼓掌,大游行也会结束了……”   “我审讯别人?”杰森不理会罗博特的畅想,他冷眼说:“为了我的清白,我说不定会暴力地对待嫌犯,也是演员们,那样你就成功了,我已经成了恶人?”   “……反正原计划是这样,”罗博特转移话题,“摄像机的机位都是早安排好的,工作人员也会在人群中配合流程,配合你发现真相。但意外就是……金妮发现演员真的死了,地面上躺着的是尸体,你刚才也检查过了,我无法说谎。”   杰森:“你当时就应该立刻停止节目。”   “然后怎么样?罗博特阴郁地说,“反正我没杀任何人,我只是把尸体挪了地方,我甚至还试图破案,试图找到枪.手,我已经够配合了!你们都不懂,我已经老了,我需要钱,这是我导演的最后一个节目。如果能声张正义……”   “那你根本不懂法律,导演,”杰森腮帮子紧绷,“你已经犯罪了,你的节目根本不会播出,你卖力拍摄有什么用?”   柳晨锐突然插话,“我想问,既然你机位都提前安排好,为什么会找不到枪手?”   只需要重看枪声响起时的录像,怎么会这么麻烦?   罗博特停顿了一秒才气愤地回答:“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带金妮离开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查过录像,原本开机的设备,竟然被中途关闭了二十秒!”   贺群青看着罗博特遮挡着脸、十分委屈愤怒的神情,他直觉地感到这个导演还是没安好心。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贺群青努力忽略金妮的尸体,盯着罗博特道:“你拍摄好的视频在哪里检查?你需要带我们去看看,否则我不会相信你。”   杰森再次观察起这名清洁工,在他眼里,在场的人都很奇怪,尤其是地铁站的“清洁工”。   可目前,这几人还站在自己一边,杰森强调道:“我们都不会相信你,除非你能证明。”   罗博特毫无办法,只能带他们去了“机房”,竟然就在厕所的马桶边,罗博特掏出他深藏的钥匙。   这个小房间里气味同样浓烈,还热烘烘的,里面没有想象中复杂,只有几台正在工作的电脑和黑沉沉的机箱。   众人进了房间搜查一圈,没看到那种甲壳虫一般的微型摄影机,唯有伯德摸着电脑上连接的摄像头问:“这个是开着的?”   “放心吧,整个地铁站没有网络,”罗博特按时间调出了最初的视频影像——从演员们的争吵开始,到第一声突兀的枪声响起——画面一黑,果然没有拍到后来的烟尘和枪.击。   “其他机位呢?”杰森不耐烦地说:“全部找出来,别耍花样。”   可其他机位也是一样,都断电似的被人关了设备。   不管罗博特之前说过什么,都是撒谎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枪.手没离开,其他的一概不知。   确认这个结果,杰森悄然松了口气,甚至捂住了脸,精神立刻振作了起来。   他是无罪的,他当时一瞬间觉察到自己的枪有问题,甚至连橡皮子弹都没有射出去一发,他真的不可能误伤到谁。   “你损失了最精彩的部分,导演,”伯德说:“你的节目已经报废了。”   “不,”罗博特不可能死心,早想到了办法,“我之后可以补拍这一段。”   杰森:“不可能。”   罗博特:“我会为你找一个替身。”   杰森近乎无力地回应:“我真的想杀了你。”   而很快伯德证明,导演损失的不止这一段,录制的影像时间断断续续,好几段都成了空白。   “或许有做了亏心事的人在使用干扰器,”伯德松开键盘和鼠标直起身,叹息一声:“现在录像也不能证明什么。我们面对的问题是,有一些枪手躲藏在演员间。还死了一名无辜的女士,杀了金妮的凶手也在人群中,不清楚和枪手是否一伙人,而正常的演员,都不知道这一点。以为死人是剧情的安排。”   伯德缓慢而毫无威胁地分析道:“我们现在需要回到拘留室,再召集所有‘警察’,所有人相互对峙,先找出之前谁长时间离开了其他人,那个离开过的人,就是杀害金妮的人,嫌疑人的范围立刻会缩小。”   “大家被拘留时间不长,这个厕所——都没几个人用过,谁和谁离开过大家的视线,谁看起来有问题,找出来简直轻而易举。”说完他自己都想鼓掌,自己真是个乐天派新人啊。   “为什么会这样?”伯德回头盯住了罗博特。   “什么?”罗博特不耐烦伯德看得这么仔细,说得这么多。   “为什么枪手和凶手,杀了人都不离开这个地铁站?为什么他们这么热衷于‘节目’,非要继续演戏?”   “当然了,他们签了合同,按小时给钱的,他们又没有吃苦,为什么要离开,要违约赔钱?”   担心这几人通知演员,罗博特急忙补充:“你们也不能告诉他们,否则他们太害怕了,会反抗我们逃离出去,凶手也会跑了!甚至他们激动起来,连我们也有生命危险。”   “我当然不会随便告诉他们出现了受害人,”伯德还是很疑惑,“我只是不明白,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找机会逃离——会不会不是凶手不离开,而是无法离开……”   伯德息声了,他目光投向紧闭的门。   伯德缓缓呼出一口气,面前升起一个苍白的气团。这也是他不再言语的原因——原本骚热、气味难闻的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冷。   外面的厕所很安静,只是忽然,所有人都听到了,哒、哒、哒哒——女士高跟鞋的声音,似乎就站定在这扇门外。   伯德想起什么,弯腰在电脑前点击鼠标,没有几秒,他找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角度,可以看到出入卫生间的人。   没人。   除了他们几人在一分钟前快步进门外,没有任何人再出现在镜头里。   但门外的声音仍旧没有离开。   高跟鞋徘徊着,有人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哗哗响。   “你们看,”伯德将画面定格在其中一帧。   这次所有人都清楚看到,画面中厕所将开未开的肮脏门缝边,闪现出了一件被染红的法医袍,金妮寂静地背对着镜头。   伯德轻声笑了,仿佛无知地调侃骇然僵立的罗博特:“尸体演员跑来上厕所了。导演,这下你也说不清了,到底有没有人受伤?节目其实还在正常进行吧,原来你依旧在骗我们?杰森……”他低声支招,“还不再给这个老家伙来一下?” 第217章 第217章 副本又不对劲了 系统说话……   柳晨锐按住伯德的肩膀, 让他收声。   伯德挺听话的,没再不着调地煽风点火,转而跟柳晨锐一起专心聆听门外的声音。   实际根本不用专门去听。   这厕所里的隐藏房间, 门板只是装饰,外面马桶旁的所有声音,都逃不过渗透进来,无情灌进所有人的脑袋里。   水声骤停——水龙头被急促压下,水管深处冒出一声呻丨吟, 显得外面的厕所间变得空旷。   高跟鞋的脚步声却没有离开。   哒、哒、哒——她再度来到众人所在的门外。   哐一声, 螺丝松弛的马桶盖重重掉落在底座上,门这边的人几乎能听清整间厕所的大小。   罗博特脸色再度变为蜡黄,他捂着心口摸索着桌沿悄然朝后退去,甚至还不计前嫌想躲到杰森背后, 被同样脸色不好的杰森踩住了脚, 朝门口推了一把。   罗博特只能凝固不动, 他是再清楚不过,这扇门唯一的作用就是伪装, 它什么都挡不住。   杰森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浑身的肌肉紧绷成石块。   在电脑屏幕上看到女法医身影的瞬间,他第一时间猜测过,这一定是提前录好的一段,他还在节目里,还在继续被所有人愚弄。   只有一个问题,他之前的确仔仔细细检查确认了所有的尸体, 包括女法医金妮,没人能在他眼皮下装成死人。   他看得清清楚楚,金妮身上皮开肉绽, 伤口都深至灵魂了,何况骨头,女性的骨头凝固在血块里,那不可能是特效化妆,没有特效化妆会那么深入血肉。   就是一具明明白白的尸体。   她的心跳没有任何动力,和一旁的破地铁车厢相比,车厢更有活力。   所以……外面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金妮?   有必要为了继续一场骗局,杀了这么多人吗?   杰森试图思考,可眼下并不是思考的好时候,他的头脑都要被门外的东西冻结了。   那松弛打滑的马桶圈,没再传来任何体重压上去的声音。   高跟鞋轻微的挪移,短暂寂静后,细流般的水声伴随一声幽哑、低不可闻的长叹响起。   ……临近结束时,那声音嘀嗒,嘀嗒——声音清晰地如同门根本不存在,那液体也近得将要溅上众男士的裤脚,随着水声,一层细密的白霜,从毫无破绽的密室门下端,以超自然的形式迅疾地蔓延开来,疯狂爬满了整个门、整面狭窄的墙壁。   不洁净的潮湿气味,跟随这些白霜先一步入侵了这个隐秘房间。   伯德站在门前,上下打量门上离奇的白霜,丝毫没有想验证的想法,换句话说就是一下都不想碰。   身侧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音,因屋内狭窄,他们走动起来,难免会碰到其他人,伯德顺着声音余光一瞧,头目来到了自己身边。   贺群青拨了一下伯德,示意他让开门口。   门外正在发生一些诡异的事,离得越近越危险,这个道理贺群青也明白。   伯德本来打算好了,任凭头目怎么要求自己都不让开,人间有大爱,自己就是危险前的钉子户,怼脸亡灵的冲锋者,为小头目死而后已,不过尔尔。   但自己实在不争气,贺肖眉心微锁来到自己身边,正在专注听着门外动静,聆听的同时,那人眼神漫不经心扫过自己,手轻轻一推,让自己站在他身后——伯德这钉子户的脚就像没了骨头似的,老老实实让开门口。   只是这样分开难免舍不得,伯德不自觉拉住对方外套,趁着冲水声响起,他凑近了补充说明:“外面到底是什么?我好紧张。”   冲水声也带来了某种变化,只是并非变得更干净,相反,空气中的污浊潮气,迅速地被另外一种浓重的血腥味替代,让人想起刚才那些尸体的气味。   【咻…………】绵绵不绝的微弱哨音自脑海中响起。   贺群青正盯着门,他现在好像没那么害怕鬼了。   还能一眼发现门上的白霜起了变化,那优雅的白色霜花,正像吸收颜料一样快速地抽染、满溢成不详的暗红,从门的下端开始,大片地往上,直到血迹多到没有任何东西能吸收,从门缝外挤进内侧。   咔哒咔哒咔哒,有人快速、用力地敲击起他们身侧的键盘。   贺群青骤然回头,一个女人站在他们中间。   【它是我的!】满身血迹的金妮医生尖声大叫:【我赢了,我赢了!】   “啊————!!!”   罗博特转身逃跑但摔倒了,他叫得比她更大声,而且是无法控制的喊叫,他恐惧地双手都抱紧了自己的胸口,使劲往其他几人小腿后逃窜,一直逃到了门边上。   金妮医生疯狂敲击着键盘,但无济于事,她锤打桌面,只是发泄愤怒,等她突兀地停下所有动作,血迹不断地从法医袍上滴在她的脚背上,滴在地面,她整个人都湿淋淋的,实在禁不起这么折腾。   房间里无比的寂静,没人动一下。   贺群青不知为何,突然想到罗博特说过,这里的设备都没有联网的话。   网络?   直觉一闪而过,贺群青还没有深想,门板外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一名警察的声音传进来:“谁在里面?谁在尖叫?”   眼前金妮像没出现过一样消失了,在她闪现的整个过程里,丝毫没看室内的他们一眼,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旁边有人一样。   危机消失了,房间里的安静仍没被打破。   外面的“警察”走进了厕所,沉重的脚步声踢踏踢踏,来到刚才金妮用过的马桶旁转了一圈,应该没觉察到异样,嘟囔着走了,对外面的同伴说:“真是蹊跷,我分明听到男人的喊声。”   杰森低头狠狠瞪了罗博特一眼,这才擦擦眼窝里的冷汗。   外面又一次安静下来,贺群青想起来之前的直觉,干脆将罗博特从地面提了起来。   罗博特憋着气不敢再喊,他推了一下这名清洁工男孩表示抗议,但立刻发现,对方只用单手就提起了自己这个一米八五的男人,抓着他的手坚定而顽固,没有一丝松开的可能——直到他跌坐在了椅子上。   “噢……谢谢,你真好心。”罗博特捂着胸口快虚脱了。   杰森讽刺道:“看来鬼都不能让你犯心脏病。”   罗博特:“……差一点,差一点。”   “你还在骗我们,导演,”贺群青直接问。   “什么,你说金妮?我……恕我直言,我哪有那么大的本领?刚才你们都看到了。”   “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隐藏摄像头,对吗?”贺群青觉得自己这个脑袋,被金妮的惨状一激,总算明白了:“这不是录制节目,是直播节目!只有这个能解释——你始终不肯放弃拍摄,你的执着不够真实,罗博特,一定有更大的利益驱动你,才能抵消死去那么多人带来的压力,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   罗博特呆呆听着,他嘴唇张了张,想交代又不死心的模样。   “来——让我看看,”静静围观的伯德这时候站了出来,准备给罗博特重重一击,“我学过两手,说不定能重新联上网。如果贺说的是真的,直播没有网络可不行,不是吗?”   罗博特之前看伯德调取录像的操作很是熟练,心里已经紧绷过几次,如今伯德更言明了要联网,罗博特再也忍受不了,沉重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下来老实跪在地上。   “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愿上帝原谅我,”罗博特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要被人揭开了,那边有杰森阴沉地看着自己,他还不如自己说出来!   “你说的对,孩子,我得了好处。而这里也的确有第二个导演,我只是个小丑,我被他们欺骗了。”罗博特崩溃地说:“三年前,我的账户收到了一笔相当不菲的报酬,对方命令我拍摄这样一个节目,连最初的剧本都是他们发来的,我只是一个执行人。”   “我发誓,我绝对不知道会有人真的被杀!我,我今天受到的惊吓,比我前辈子加起来所有都多!”   “那么还是那个问题,发现死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停止?”   “那已经是三年前了,我收到那笔钱到今天,还能剩下多少用来缴赔偿金?而且对方承诺,在节目结束时,会给我另一笔巨额报酬,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按剧本的安排来,不要停下节目……他们会善后的,就这么简单。”   罗博特真的流下了眼泪,只是他今天崩溃的次数太多,众人一齐无视了他,他哭得更凄苦了:“当我看到尸体,我更不能停下来,否则我担心,我不仅拿不到尾款,还会成为另一具尸体……”   “这真是直播?”杰森嘴唇失去了血色。   罗博特:“对不起……所以请别再对我动粗了。”   杰森整张脸都变得苍白了。   “不对,之前发生的一切,真的已经被直播出去?”柳晨锐突然道,“这不可能,既然是直播,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这么久?警察看不到直播?怎么还没有找过来?”   杰森也想到了这点,毕竟他比在场的人更清楚,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荒郊野外,甚至都没有出城。只是他猜测当时车上的导航有问题,可能并不是真的地址。   “告诉我地址——这到底是哪?”杰森问罗博特。   罗博特支支吾吾:“我不能说,我不能提前打断节目——呃!!”   杰森再次奉上一记老拳,那边伯德一声短促的口哨,唤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虽然联上了……但是……”伯德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但柳晨锐和贺群青靠近电脑屏幕,刚一定睛,就纷纷屏住了呼吸。   奇怪。   好奇怪。   画面中行动的分明是他们,但又不是他们,因为画面中的一切——他们都没有丝毫印象,就好像……还没有发生一般。   只见电脑屏幕上展开了一个简洁明了的金色边框,里面正是一个花里胡哨的直播界面。   而正在直播的角度有很多不同,应该都是隐藏摄像头的位置,不同的拍摄角度形成许多小窗口悬浮在旁边,伯德点开其中一个,正是外面主要站台的场景。   可诡异的是——地面躺满了血人,贺群青从他们穿的衣物分辨出,其中有演员也有玩家。   一名穿着清洁工外套的人影,立在站台的一边,正是贺群青本人。   “自己”脚边躺着一名穿着警服的演员,那人身下洇开了大片的血迹,行动间奄奄一息,已经受了重伤。   当贺群青站起来的时候,地上的人还试图抓贺群青的裤腿,仿佛正在对贺群青说什么话。   这时地铁的坑道里跳上来一个人,是柳晨锐。   柳晨锐来到贺群青身边,递给他一个东西,屏幕里看不太清,但像个弹夹。   果然,画面里的贺群青换过弹夹,同时朝前方抬起手臂。   屏幕外的贺群青不由屏住了呼吸,因为“直播”中自己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把枪。   而屏幕里的“自己”枪指着的方向,正是不远处躺倒一地的人群。   贺群青:“……”   柳晨锐:“……”   “你们看时间,这分明是几个小时以后。”伯德在一旁干笑:“这是‘直播’吗,好奇怪啊,难道是提前制作的特效?毕竟三年时间,什么都有可能……”   柳晨锐和贺群青相互对视,贺群青心里沉重——为什么又有了时间异常?   之前系统不是保证,不给他搞特殊副本吗?   昨天的副本虽然折腾人,但的确不是特殊副本,没想到只维持了一天,今天又冒出了灵异……   柳晨锐心里也很焦急,这时候伯德切换了直播窗口,他收回视线。   有杰森在旁边,他们还不能讨论副本的问题,可柳晨锐仔细回想,之前死去的金妮出现时,行为很奇怪,她在厕所里打转,简直就像是……活着的时候一样。   难道金妮的时间也是错乱的?   这么说,她可能还没觉察到自己死了?   还是……因为鬼魂的迷茫,这里的时间才发生了扭曲?   伯德连续打开和关闭了几个窗口后,已经搞明白了这个名为“娱乐至死”的直播的目的。   “……直播网址在暗网上,奖金池在膨胀,说明观众在参与赌.博——这点你知道吗?导演?”   “什么?赌.博?!”罗博特的震惊看起来不像演的,“我,我不知道什么赌.博,我只拿到过一笔钱——他们在赌什么?”   “这也是我好奇的,”伯德指着直播间“说明”中的一行。   “‘节目组当中,获得人气票数最高的演员’,将拿回属于自己的‘海芒果’,遗失了三年,海中的浪花已经翻了五十倍’。”   相应的,每一名演员的头像都出现在一侧,他们头像后一串不断增长的数字,应该就是“人气投票”。   由于不是实时的,所以伯德上下翻了翻,好多演员的头像已经成了灰色。   自己的人气居然挺高,而柳晨锐、贺肖,随着屏幕上开枪的动作,人气在“噌噌”增长,而此时排在第一的,竟然是杰森。   暗网人的品味自己是知道的,难道杰森是坏人?   “什么意思?”杰森彻底懵了,“什么浪花翻了五十倍,是指钱吗?这是暗语?”   “翻倍的倒好猜测,只有虚拟货币能在几年内价值这么增涨。”   伯德显然陷入了思考,他思考的沉默让贺群青微微皱眉,总觉得眼下这种“空白”自己还挺熟悉。   尤其伯德操作电脑的时候……   “拿回属于自己的某件东西,还可能和比.特币有关系——账户?密钥?”伯德看向杰森,“你有什么想法吗杰森警官?”   杰森一筹莫展,但他明显对伯德刮目相看,当初将他带到审讯室的就是伯德,他眼下已经开始信任对方了,不由道:“观众们在演员身上下注和投票,最终获得最高人气的演员,将得到芒果的奖励,是这样吗?如果奖励是密钥,那说明三年前暗网上有一伙人,共同开设了一个资金池,到三年后,资金已经翻了五十倍……这就是原因——”   杰森鼻尖冒出了汗水:“——为什么节目不会停止,外面每个人,他们都可能参与了这一切,他们或许都知道最终奖励,奖励就是他们在寻找的——所以在选出最终的赢家前,谁都不会让我们提前终止节目!”   杰森猛地冲出这间狭窄的密室,贺群青追都没追上他,再看到杰森,他已经在楼梯上被五名“警察”合伙按住了。   “老实点,杰森!”   “你这个冷血枪.手。”   “永远别想逃走,混蛋!”   “啧啧啧,”伯德轻嘘,问导演问题的手法多着呢,你跑什么?   趁着匿名性,伯德干脆越过乱成一团的人群,来到那被铁板封住的楼梯口,从缝隙处摸到一手潮湿和凉意——   已经被砖头和水泥封死了。 第218章 第218章 杰森 请不要靠近犯罪现场……   “别装了, 你们这些混蛋,别装了!”杰森拼命地挣扎,他已经没有任何顾忌, 在场真正的警察只有他一人。   杰森憋着一口气,猛力掀开身上的人,站在台阶上朝他们怒吼:“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停下,别再演了!”   他的身体实在健壮,眼下愤怒到了极点, 神情俨然可怖, 谁还敢上前?   杰森身后的台阶顶上灵活走下来另一名警察,对杰森说:“这里封死了,我去隧道里瞧瞧。”   这人是……伯德?   杰森听完快步跑上台阶,只为验证真假, 果然, 铁板是掩人耳目, 此时铁板后面,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成了砖墙!   杰森立刻掀开啷啷响的挡板, 抬脚就踹, 新砌的墙并不结实,被他一脚踹得掉渣,又一脚,一大块墙砖已经凹进去,但使力时那种粘稠摇晃的感觉让杰森有不妙的预感。   他腮帮子鼓动,用尽全身力气又踹在同一位置, 结果不出所料,被他狠踹的砖头干脆陷进了一处柔软的地方,而他的脚也因为用力过猛跟进去, 瞬间陷入泥巴里,他一惊收回腿,湿呼呼的稀水泥旋即从裂口处涌了出来!   新砌的墙壁敞开一大块缺口——原来墙壁外,竟灌满了一人高的水泥,简直丧心病狂!   大量的水泥自台阶上翻动流淌下去,杰森起初的确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那群疯子用水泥彻底将外面的通道灌满,只为把他们隔绝在地下。   好在那恐怕是个大工程,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所以水泥流淌出来一部分后,很快后续无力,渐渐停止了。   杰森浑不在意小腿已经沾满泥浆,扒着墙砖的破洞看出去——果然,仅仅一米之隔的地方,还有一扇新冒出来的铁门,这扇门没有用石砖水泥,而像是提前浇筑好的零件,严丝合缝卡在了通道上。   那在砖墙和这道门之间灌上水泥的用意又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隔绝焊接这扇金属门闹出的声响?   杰森两只手都沾着水泥,浑身上下十分狼狈,比他的外表更狼狈的是他眼下的处境。   他思索,难道几个小时后,这里真的会发生那个“直播”里的事?   而我一直呆在这,竟然始终没能逃出去?   他扶着砖墙的裂口勉强站着,准备缓口气再继续干活儿,就在这时,茫然无措的杰森视线落在了墙内还没淌出去的稀水泥里。   那里光线昏暗,但有异物一角露出水泥表面,看起来不像沙子石头,总之和周围的材料看起来不一样。   他挡着缺口,朝身后说了句:“给我手电筒!”   那些被他疯狂举动和满地水泥吓到的“同事”,听到要求都没动弹。   “给我手电筒!”杰森转过身咆哮一声,“手电筒,我要手电筒,不是枪!”   终于,其中一名警察动了,他绕开水泥最厚重的地方,攀上台阶递给杰森一把手电筒,顺便想留在墙边往里看一眼。   “滚开,”杰森警告,“别逼我。”   和杰森对视不到三秒,那人就被杰森满眼的红血丝吓退了。   杰森打开手电,照射到他看到的那个东西上。   果然,那看起来不是水泥,而是个……白色塑料膜的一角。   在水泥里发现有东西被塑料膜包裹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杰森犹豫片刻,探身将手伸进水泥中。   “好吧,”身后传来不满的嘀咕:“杰森,说说你都知道了什么真相?”   杰森没回答。   “别闹脾气了,我们就不能像成年人一样解决问题吗?”   杰森:“闭嘴。”   “……老天,罗博特警长?那是真的血吗?你的脸都肿起来了!”   “是杰森干的?”   “他疯了!”   “一定是受不了刺激……”   不知道罗博特作何回应,杰森耳边嗡嗡声越来越吵,这样也好,一时半会儿没人会接近他。   终于,杰森大腿倚着砖墙没倒塌的部分,在缺口处避开身后人们的视线,飞快打开那个被塑料膜层层包裹的东西,中途,他已经在自己身上擦了几遍手,最后缓缓地从袋子里取出了——他自己的枪。   这不是假的那一把,而是真丨枪实丨弹、他的配枪,弹夹里面一颗子弹都没少。   他凝视着它,心中突然有无尽的感恩涌上来——   “现在是这样,”杰森转过身去,手里拿着他的枪。   所有指责他的声音顷刻间消失,楼梯下的所有“警察”都变得非常安静,他们终于开始听他说话了。   “我们会结束这个该死的真人秀,我们会出去的,”杰森发言说,“但是,我们还需要一起搞清楚一些事,行吗?”   杰森紧紧攥着自己的配枪,是的,他会离开这个全是犯罪者的该死的鬼地方,但真正的谋杀犯……不能离开。   贺群青在人群中静静看着那位耿直的青年警察,他身上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旁边一名玩家警察默默朝他靠近,并问:“我们要不要把那堵墙拆了?”   贺群青看向身边的玩家,是第一次合作的高级玩家傅辞。   傅辞的反应很快,其他人也不傻,相互传递眼神,逐渐都明白了一点。   杰森身后的那堵墙里,那还有将近一米深的稀水泥里,应该不止一把枪。   说不定人人有份。   贺群青冲傅辞摇摇头,傅辞便默默走到了别处。   后腰被轻戳两下,贺群青一愣,又一名警察来到自己身边。   “伯德?”   “诶,”伯德轻声答应,“我错过了什么,为什么杰森看起来像个坏人?”   贺群青将封墙后有武器的事告诉了伯德,伯德哦了一声,“隧道也被封住了,但那边是铁门,缝隙后面没看到水泥,应该没有武器吧?”   杰森当然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的视线,他思考起来,没多久,指挥其他警察:“把墙重新封起来。有我在这盯着你们,别耍花样。”   杰森终于有一些冷血硬汉的气质了,他声音很消极,但也笃定:“从现在开始,除非外面有人进来,否则内部任何人不能靠近这面墙,谁靠近,等于威胁我和其他民众的安全,我可以行使开枪的权利,这一次,我真的会开枪。”   杰森抬起手臂用衣物擦去鼻梁上渗出的汗水,以免水泥粘在脸上,迟疑片刻,他还是决定选个帮手,视线开始寻找:“伯德呢,伯德在哪?伯德!”   伯德自动走了出去,生怕杰森喊破嗓子也找不到他。   “马上尝试和外界联系,伯德,报警。”杰森又召唤:“罗博特!”   罗博特一靠近,杰森就用枪口对准了他,“地址?”   罗博特说出一个地址,杰森差点就开枪了,“这是假地址!”   “不可能!这是真的,我……”罗博特哆哆嗦嗦,“我的导航一定是被黑了!如果不是这个地址,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   还好有伯德在,只要正常联网,能和外界沟通,警方立刻可以通过卫星定位找到他们。   可诡异没有终止。   伯德剥开网络烟雾弹,用几部上缴的手机打电话报警的时候,那边的回应让杰森觉得匪夷所思。   【杰森·福勒警官?你?】   【请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天呐,今天已经接到一千通这样的电话了】   【先生,请不要靠近犯罪现场,那里禁止进入】   【如果再报假警,我们会起诉你,先生】   【你知道吗,福勒警官的事件里,警方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们这样占用公共线路,是在谋杀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女接线员提到“今天”接到许多冒充这个犯罪现场打去的求救电话。   看样子,打电话到“外界”,那边的时间至少已经延后了十二小时。   不然,让这样一个暗黑真人秀公之于众,让大众完全清楚明白,需要多少时间?   六小时?八小时?   这时候就让伯德万分疑惑了,副本时间怎么会有36小时?   难道这个国家的科技网络,连一个预谋已久、藏在城市里、还暗网直播的犯罪地点都找不到?   还有,为什么有人会冒充杰森报警求救,是杰森死了,民众在替他声张正义?   伯德若有所思看向身边焦头烂额的年轻警察。   你这家伙还挺亦正亦邪呢,不知道该不该针对你了,真是令人苦恼。 第219章 第219章 第一案发现场【修 对不起……   报警失败, 这边杰森看伯德的眼神渐渐不对,失望又警惕。   他本以为伯德能做自己的帮手,但迄今为止, 出现了几件极度蹊跷的事,这些天方夜谭仔细一想,都经过伯德的操作。   对方口口声声说恢复了通讯,他看到了什么?   死去的法医、几小时后的直播,报警竟然联系到了“未来”的警方接线员?   自己真是愚蠢, 伯德根本靠不住, 眼下没人比伯德更可疑了!   伯德低着头,还在继续捣鼓手机,手机突然被人从手里抽走了。   他倒也没挽留,抬眼一瞧正是杰森。   他知道杰森屡屡受挫, 眼下恐怕犯了疑心病, 怀疑起伯德也在搞鬼——不得不说, 杰森这疑心病发作得也太晚了,可见迟钝还真是种慢性病。   伯德挠挠鬓角。   他再仔细观察, 杰森应激般汗如雨下, 让自己现在又有点相信杰森了,这天真的家伙果然还是比较像受害人。   杰森抬抬枪口:“你现在什么都别说。”   伯德嘴巴闭得紧紧的:“……”不用你说,我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杰森抢了伯德拿着的手机,快速删除这部手机里的地图APP,重新下载了另一个,他用力点那个图标, 在软件即将重新定位他所在的地点时屏息等待,终于,地图刷新了——   还是原来那个坐标!   “不, 不可能,别再耍我了。”   杰森正要勃然大怒,手机屏幕猛然一闪,屏幕黑了。   接下来无论杰森怎么捣鼓都没反应,手机彻底变成了一块砖。   伯德:你说你惹它干嘛?   杰森瞪眼看向伯德,伯德立刻投降:“干什么?你自己下载的病毒,我可什么都没做。但,我觉得,有人为此准备了三年,难道不会考虑到细节?你看,上缴的手机只剩下了一半,另外一半正常的手机可能早都被运出去。”   “你说正常的手机是什么意思?这里有人是正常的?”杰森靠近伯德,他嗓音笃定而气愤:“我没忘记,你也是其中一员,被投票的人里也有你。”   伯德:“还有你。拜托,那是几小时后,谁知道现在有没有?”伯德无奈地笑了,“也许那是因为观众开始喜欢我了。杰森,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好吧,希望这么说你能没那么紧张——   即便那些人考虑到了各种细节,但他们唯一没有考虑到、也不能考虑到的就是我,没人会料到我可以突破这里的内部网络封锁,我的演员简历上没写这些——但我真的只是个想要拿演戏时薪的普通人,我不是罪犯。”   “是吗,”杰森噎了一下,他的脑子越来越糊涂了,难道眼前的伯德,还有被拘押的人中,真的有倒霉演员吗?难道倒霉的真不止自己一个人?   伯德还是自己人?   哪怕心里隐约放松了一些,杰森依旧不承认伯德暂时通过了他的言语拷问,转而寻找最后的漏洞:“你不觉得这个节目时薪高得不正常?”   好脾气的伯德也有点生气了:“你有什么毛病,难道时薪高我也要抱怨?想赚钱还有错?不然我怎么负担开支,靠敲电脑,写代码吗?好吧,就算我贪心了,但贪心又不是犯罪,导演才是那个坏人——而且你不是也签了合同,你怎么向我证明你的清白,你,你难道就是什么好警察?”   杰森的鼻孔剧烈翕张了一次,视线划向导演。   “嘿!”被点名的罗博特表示抗议。   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几名警察慢腾腾将封墙重新遮掩好,有几块砖被杰森踹进水泥里沉了下去,而他们将手伸进水泥是不可能的,杰森对他们的动作十分警惕,所以这些人只能将铁板支撑回远处,看外观,这修复工作的效果实在差强人意。   但事情好歹是做完了。   柳晨锐欣赏完伯德的高调戏份,回头看向贺群青,贺群青几乎是同时看向他,柳晨锐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在场其他警察。   贺群青微微点头。   随着杰森和伯德打电话的举动,这些警察行动明显有异常,相互之间避开杰森在传递眼神,显然他们并没有那么恐惧杰森手里的枪。   而这些有恃无恐的警察演员,似乎觉得贺群青和柳晨锐只是普通人,不足为虑,才如此大胆地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   “那个新人,”傅辞作为高级玩家,更是艺高人胆大,比起看谁可疑,他更关注花里胡哨的新人B:“你们聊了吗,他现实里是干什么的?”   贺群青自然摇头,他本来也不会主动去打探新人,玩家在新人阶段还糊涂,这时候打探对方真实身份,分明是趁人之危。   当然,这个新人和他见过的其他新人都不同,伯德根本不用别人问,一直很积极主动地在表现,好像对所有人都不设防,贺群青哪里还敢问?   真怕一个问题就能知道伯德的生辰八字,他不负责倒不行了。   额……负责?   伯德会要我负责吗?   我怎么会这么想?   “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进审讯室,”傅辞有点服了:“这么上进的新人,我注意不到他都不行。你觉得呢?”   贺群青心头微动,他还想起来,自己之前对伯德产生的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嘴上说:“……其实上进也没错。”   不仅没错,新人一直在做好事,要参与审讯估计也是为了帮帮其他玩家,看罗博特就明白了,先前每当导演激动失控,伯德就会出声阻止。   傅辞若有所思:“是没做错什么。相反,他是做得太好,适应得太快……他表现越好,越让我觉得,这个新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最后四个字卡在舌根儿,差点没说出来,傅辞眉头一皱又一松——哦,这是今天的头目决策效果,自己差点忘了。   傅辞真问心无愧,我可没有猜疑组织内其他成员,说新人不像好东西,或许很难缠,他这分明是夸奖,你瞅瞅,主神都承认了吧。   柳晨锐在一旁默默听着,没点头,也没反对——伯德的确不是省油的灯,看来这个叫傅辞的高级玩家,还挺有可取之处。   贺群青打断了傅辞望着新人逐渐幽深的眼神,“傅辞?”   傅辞心头一跳:“嗯?”   干嘛突然叫别人名字,话说你记我名字做什么?   “我也有事要告诉你,”贺群青深吸气。   其实傅辞第一次靠近,他心脏就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跳得急切,让他呼吸不稳。   这种感觉反而让他安心,仿佛在提醒他别忘了其他玩家。   但总有警察盯着他们,他没法和傅辞交流。如今杰森与伯德敲锣打鼓地报警,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他就赶忙将直播、金妮的出现以及直播时间跑到几小时以后的事情告诉了傅辞。   他说得很快,言简意赅,前后不超过五句话,说完贺群青心口一松,犹如大石落地,他舒服多了。   傅辞脸色变绿,神情恍惚,强撑道:“难,难怪……我之前也听到厕所那边有人在哇哇叫……不,不是,时间异常了?这……是个特殊副本?”   贺群青奇怪地看他一眼,自己没说清楚么?   傅辞这才明白杰森和伯德报警时在争执什么,他眼睛不自觉闭了一下,呼吸也闭上了,开始有点头晕。   贺肖……贺肖果然名不虚传,这人说起特殊副本,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啊!啊!!!我草&%¥@   这真是个特殊副本?!!   傅辞还是第一次遇到特殊副本,难免会头晕目眩。   他按着太阳穴再一想,想起来了,为什么贺肖表现如此平常。   黄渔跟自己现实视频的时候不是说过吗,贺肖虽然是新玩家,可因为副本遇到的高级玩家多,至今已经经历了好几个特殊副本了,对他来说,或许特殊副本才是正常的。   我……主神收割了数天富豪玩家,终于注意到我和黄渔两个穷逼了?   我命休矣!!   上一分钟还老神在在的傅辞,将瞳仁地震的复杂目光投向拘留室,思念着里头的黄渔。   你个老六,在里面无聊得快睡着了吧,真想马上告诉你这是特殊副本啊,让你也精神精神。   ……   所有人正各怀心事,突然,柳晨锐目光一凝,望着前头张口似乎想要提醒什么,可已经晚了,那边正慢悠悠走下台阶的伯德,被一名外形微胖长相憨厚的警察从背后偷袭,一脚踹下了台阶。   贺群青也看得瞳仁一缩,脚步自己就动了,他跑过去的同时,心头还生出一种奇怪的紧张。   真的很奇怪,自己和伯德是刚刚认识,但伯德吃亏,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熟人被伤害的感觉?   伯德对其他人当然是不设防的,哪怕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可疑。   所以当那名警察无视杰森的枪口,毫无征兆地暴起,伯德也毫不意外地中了招,一失足从台阶上跌了下来,倒在湿滑的地面后,他低声痛哼,一手抱头,仿佛真摔得不轻。   “喂!”柳晨锐按住他,摸索对方捂着的地方,在脑袋一侧摸到了一抹湿润,他看着自己手上血迹,有点吃惊,更多是无语,“你没事吗?”   伯德一点也不坚强,含糊回答:“有事……”   柳晨锐:“你……这算什么?”演戏要做到这份儿上吗?装纯洁上瘾了你?   伯德也吸气,“……”本来他要躲开的,但水泥真他妈的好滑啊,他又刻意要挨那一脚,怎么还能站稳?   可不吃点苦头,他怎么打消贺肖眼里的怀疑?   先前选择匿名的那一刻,他就做了一些准备,但事到如今,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连贺肖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着自己都受不了了,更不希望贺肖对“自己”警惕怀疑,甚至之后可能再度和自己保持距离。   你看看,我稍显弱势,他立刻来了。   那温热的手落在自己腰上,后背上,好像在查看他还有其他地方摔坏了没有。   伯德浑身的皮都微微发紧,头皮的伤处好像因为血流加快涌出了更多的血。   伯德:“嘶,疼……这也疼……那里也疼。”   柳晨锐缓缓落下一拳捶他大腿:“这疼不疼?”   “你为什么这么做?!”杰森严厉地质问行凶者。   “对,对不起,”那名憨厚的警察干脆在台阶上跪下举起手,“我就是讨厌他抢风头的样子……”   抢风头?   杰森刚意识到,这又是演员们的“行话”,身后猛然袭来数道蓝色的身影!   傅辞曾试图阻拦头目去关心新人,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叫人应接不暇,他也不好原地站着,只能跟着跑到了台阶前,来到这里他先缓了口气,才“疑惑”地看着其他警察同事一拥而上,暴力抢夺杰森的枪,杰森死活不松手,和跟自己穿着相同制服的警察们扭打在了一起。   男人们吼叫着,地面被许多黑鞋跺得咚咚响,许多条壮汉的腿同时移动,许多条肌肉紧绷的手臂张牙舞爪,他们集体撞上单薄的储物柜,一时敲锣般的哐哐巨响在整个地铁站里回荡,伴随他们的呐喊,唯一的敌人杰森狼狈不堪,储物柜在他背后凹陷,瓷砖在他脚下崩裂,他浑身剧痛,眼前模糊。   杰森原本的确可以先发制人,但一念之差,或先前“被捕”事件带来的一念的胆怯,让他错过了那0.1秒的时机,菜鸟就是菜鸟,他没能按规定清空弹夹。   混乱中“砰”一声枪响!   杰森尝到了害怕杀人的报应,枪被夺走后,对方调转了枪口,混乱中他伸手想抢回来,这一秒,他抱着剧痛的手掌吼叫起来,他甚至分不清是哪里受了伤,只知道自己捂着一捧血和几根手指。   那些暴徒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他太阳穴一阵灼热,冒烟的枪筒里喷出硝烟的味道,他离死亡骤然只剩6英寸的管道。   “别开枪!”男声尖叫起来,是罗博特,他叫声比杰森还惨,“你们不能杀他!”罗博特试图靠近这些被杰森的反击逼红了眼的恶徒,但最终他保持了距离,在众人的沉默和杰森的哀鸣中喘着气道:“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杰森如果试图自杀或遭遇反抗‘死亡’,节目就立刻结束,你们也拿不到结果了,蠢蛋们!”   “没人想杀他,”忽然,一侧传来声音,罗博特一惊,羁押法医的那间小拘留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几名法医看热闹似的走出来,让罗博特变了脸色的,是这些法医每个人手中都拿着至少一把枪,当中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恶趣味,竟然背着一把喷涂成彩色的机枪,黄铜色的弹链挂在枪.手身上——那是一名戴着眼镜,身高一米六左右、红发扎成马尾的朴实女孩,她甚至还穿着法医的制服。   贺群青不是第一次在副本里见到这么多枪,只是作为“人”,这还是第一次见,眼下肉体凡胎,难免心下一沉,更别说其他人。   “吉拉?”罗博特愕然地看着女孩,对方看起来还是那么无害。   “抱歉,”吉拉显然一点也不觉得抱歉,示意警察们,“把杰森关进去,快点——我们还要接手导演的工作……”她呻丨吟一声,真心实意地埋怨:“罗博特,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一点用都没有。”   有了指挥,警察们立刻不再随意乱来,他们开始有秩序地乱来。   这些警察演员还都有点抱怨法医们没有早点出现,但敢怒不敢言——这是个上下级分明的犯罪团伙。   杰森两只血淋淋的手被快速拷了起来,两名高壮的警察将他一路拖拽进了那间关押法医的拘留室。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傅辞在他们围上来的时候后退:“我们真的只是演员!”   “我知道,”吉拉安抚地说,“这里倒是有一些真正的演员,可你们都是无辜的?捣乱的到底是谁?哦,我们有一些朋友,实在太贪婪了……想要抢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顺便说一句,你们来得不巧。”   很快贺群青四人连带罗博特都被扔进了小拘留室里。   与隔壁的大拘留室一样,这里也有长椅可以制约人的行动。   两名警察演员被搜身,他们身上的手铐和钥匙都被顺走,剩下的就简单了,所有人都被铐在椅子上,杰森是最惨的,他的手血肉模糊,两只手都被固定在金属环上,现在那一群人走了,他还伏跪在椅子边起不来——他伤得很重。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钟,柳晨锐的手缓缓从手铐中脱离了出来。   他不久前“霸占”了伯德手铐钥匙中的一把。   揉着手腕站起身,柳晨锐替贺群青打开手铐的时候,频频看向伯德——话说自己是不是又被这人设计了?   他难道提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才让自己拿走钥匙的?   杰森听到动静,从死里逃生的昏沉中清醒了一些,恍惚抬起来的视线首先去观察自己血流不止的右手——但不好的预感彻底成为现实,他眼眶湿了。   他转动手掌,看到偏偏是食指和中指一齐消失,以后这只手无法再扣扳机了。   之后他看向一齐被关进来的几个人,除了罗博特以外,其他四个人,已经非常明显是相互认识的一伙人。   “嘿,朋友,还有我,”罗博特小声求救,他也想要解开手铐。   傅辞看看他,站起身:“等一下。”   罗博特满怀期待地看着傅辞拿着钥匙走过来,但突然,他眼前一黑,脸好像撞上了石头,下一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导演噗通滚在地上,一只手被拷着,一只手卷在身下,摆出拥抱长椅的动作。   傅辞外表看并不算强壮,但这一拳的力量可想而知。   我也早该这么对他——杰森看着傅辞打晕导演后朝自己走来,他瞧一眼自己的手,不自觉放弃挣扎,“是的,干脆杀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还需要你,”伯德突然出声安慰,站起身盯着房间里的摄像头。   杰森沉默了,直到傅辞不仅替他解开了手铐,还从外套里拿出一条……裤子???将他的手熟练包扎了起来,血很快就止住了。   这时候肾上腺素急遽降低,杰森的手疼得更加剧烈,疼得他脸色发灰,抱着死也要知道真相的心,他问:“你们是之前开枪的人吗?”   “不是,”伯德长叹一声,“我们真的只是演员,我们也不知道枪手是谁。但幸运的是,我们现在知道是谁杀了金妮医生。”   杰森苦笑。   是啊,杀了金妮的人肯定是法医和警察们。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伯德是个神秘的人,自己竟然越来越看不透对方的表情,而且现在他才明白,伯德之前说的,要找所有人对峙找出凶手的事情,完全是骗自己的。   “你早就知道是谁杀了金妮?”忽然,那年轻的清洁工替杰森开口了。   杰森依旧坐在地上,他痛苦地靠着长椅,观察眼前这寥寥几人,却意外发现,当那清洁工男孩开口的时候,现场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或者说变得沉默。   这种沉默十分微妙,杰森如同看到了城区大领导问责下属的暴风雨前奏,那是种虚假的平和,只要在场还有人胆敢撒谎,狂风骤雨将毫不留情劈头而下。   杰森真无奈,自己竟然才意识到这个奇怪的情况。   可见自己先前完全被自身的委屈蒙蔽了双眼。   这几个人甚至没有刻意隐藏这种“亲密”的关系,但自己就是没留意——那个清洁工男孩才是他们中的老大。   “这一点我的确要道歉,”伯德有点局促地对杰森说,“我没想到他们有武器,更没想到你会中枪——”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柳晨锐毫无同情心地打断了伯德的道歉,反正这个人对“NPC”有多少真心,自己还是清楚的。   “应该不止我知道,”伯德还非常谦虚,矛头直指傅辞,“他一直待在外面,他肯定也知道金妮是被法医一伙杀害的。”   “我?”傅辞本想看看不省油的新人发挥得如何,这时候突然要自己发言,他诚实地反馈:“你和罗博特一直不停叫人审讯,人来人往,门里吵吵闹闹的,我哪知道?而且,我只听你们说她死了,还没见着尸体呢。”   “……”伯德只能放弃挣扎,反正就是他一个人的错对吧?   “好吧……”伯德挠挠下巴,这时候,多希望头目大人能精准接受到自己诚恳、诚实、善良又温暖的语气,自己真是可怜啊。   “其实在和罗博特一起的审讯中,我还记录了每次审讯间隔的时间、警察演员带人来去的时长,当然也注意到你在外面清理血迹的时间——”他主要是对贺群青解释,还充满暗示地稍作停顿。   可贺肖完全不解风情,理解不了自己对他到底有多关注,伯德幽幽长叹,继续道:   “当金妮的尸体出现,答案几乎是同时也已经出现——警察来回带人审讯的时长几乎一致,没人擅离职守、没人耽误时间,那么不管杀害金妮的凶手是在大拘留室,还是小拘留室,反正所有警察都有问题,他们就是一伙人。   可有问题归有问题,他们不可能避开我们‘自己人’的耳目在外面杀人,如果警察中有人合伙杀人,我们肯定会知道。你想,佛斯——”他看向傅辞,这人的名字不好发音,又不能干脆叫他副词……   “呃,佛斯在拘留室看管嫌疑人,肖在冲洗血迹,这个地铁站就这么大的空间,谁能避开我们的眼线杀人?喔,杰森,忘了说,我说的自己人,是指今天来的一些人,我们有个共同的演员工会,大家都是些普通演员——”   “工会?”杰森打岔,他愣愣的,视线在眼前几人间逡巡,觉得眼前这几个分明不平凡的人物,估计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傻瓜,他缓缓问:“那隔壁房间……有多少人是你们工会的?”   伯德哦了一声,简单地说明:“一共29人,现在隔壁有25人。……当然,并不是说剩下的人都是暗网的杀手,他们当中也可能有无辜的人。”   29人?!   今天一共才有多少“民众”?   那你们……你们相互之间都很熟悉?   你们的关系……都像眼前这么好?   或者说,都能像佛斯那样,一拳打晕罗博特这样的壮年男性吗?   “他们……法医那些人,知道这个工会吗?”   “怎么可能知道,”伯德半开玩笑瞎编道:“大家都是分开投的简历,摄制组会让相互熟悉的人参与节目吗?但你知道的,他们时薪真的很高。”   杰森心脏重重一跳,那边伯德已经惭愧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实在不能怪我,杰森,我当时还不能完全信任你。因为除了闲着无聊的法医团队,你也一直没有出现,你同样可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和其他警察勾结杀害金妮。后来看你的表现,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低,变得越来越信任你,愿意全力以赴地帮助你……”   “等一下!”杰森脸色忽然更加苍白,“别再说了,这里有很多摄像头……万一他们回来。”   失血毫无疑问,让他变得更蠢笨了,竟然这样放松警惕!   他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是因为心灰意冷才放下警惕,而此时他听说属于伯德“演员工会”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在隔壁,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没事,这里的摄像头不归法医他们控制,”伯德随口道:“他们肯定也是为了‘直播’表演,才在这杀了金妮,这个房间就是你要找的第一案发现场。”   杰森哪怕已经猜到结果,还是有点茫然,就在这——可这里这么干净……   伯德非常善于解惑,他四下看看,走到一边墙下,找到一个红点,用手抹去。   接着他拉住靠墙的这条长椅上的铁环,使劲一拽——那长椅的盖子打开了,下面是空的——这根本是个储物柜。   “那些枪丨支总得有地方放,他们又不会魔法,对吧?看这里,”伯德弯腰从那柜子里,缓缓拉住了一个什么东西,又是一个白色的塑料膜。   随着他的手越抬越高,那塑料膜成了红色,里面兜着的液体,犹如小溪一般,开始洒落得到处都是——长椅上,洁白的地面上,凶案现场现了狰狞的原形。   金妮就是被那些法医按在这层塑料里杀害了。   “她也是奖金池的参与者,这点是确定的,”柳晨锐想到金妮的鬼魂疯狂的样子,“她为什么会被杀?以及其他人,他们又为什么会被枪杀?难道是为了减少竞争者?”   “减少竞争者和为了人气投票杀人,都有可能。”伯德说,“但金妮的死更像是意外。看金妮先前的表现,她不知道有人真的会死,她和罗博特一样被蒙在鼓里。   或许他们当中,有一波人,诸如吉拉,为了这场节目提前做了多余的准备,而有些人,是单纯争夺奖金,来愚弄杰森、寻找那个‘海芒果’的。   这么说,金妮的死因,正是因为将尸体的事告诉了罗博特,差一点毁掉了今天的直播,她才会被害。但罗博特没有放弃审讯,吉拉这些人才没有提前出来杀了导演从而取代他……所以,真是太好了。”   柳晨锐:“好在哪?”   伯德欣慰地回答:“说明隔壁真的还有许多不明真相的无辜演员,我们一定要全力保护他们。”   柳晨锐:“……”我真有病,我为什么要问他。   算了……我已经被利用习惯了。   忽然间,几人猛然听到提高数倍的喧哗声,尖叫和哭喊从隔壁传来,随后砰砰连声枪响,一切又强行变得安静了。   吉拉那群人,好像在为了找出枪手而严刑逼供?   “好吧,伯德,”杰森看上去振作了一些,“你之前说我有用,我还有什么用处?”   “我说的是我们还需要你,没说要用你做什么。”   接着伯德又连声鼓励安慰,委婉地表示,你应该真的挺重要的,毕竟是主角,但在我知道具体你重要在什么地方之前,你还是比较废物。   杰森:“……”   “总之罗博特说他们的合同里非要你活着,连法医这些亡命徒都遵守,这肯定是一个理由。”   杰森:“……”   伯德看着惶然无措的杰森,忽然说:“不然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奇怪的事,什么秘密?”   杰森正在拼命思考自己活着的价值的时候,隔壁的尖叫声更剧烈,他不由提醒:“你们的朋友……”   伯德:“没事,他们都是成年人了,遇到困难会自己看着办的。”   杰森:“……”   伯德:“我想去厕所上网,不知道直播到哪里了。”   杰森:“我们应该先去墙那里,那里还有武器,我看到了袋子。”   伯德有点惊讶,伤口撒盐道:“你左手会开枪吗?”   “没有右手那么准,但是……”   “但我还是更需要电脑。”   “那我们分开行动,我和佛斯去找枪……”   “等等,”伯德专注听外面的动静,隔壁的大拘留室变得相当安静。   他回头示意其他人,四人又按原来的位置坐好,杰森也坐上了长椅,他的“绷带”挡着他的手,假装被手铐拷着,只有导演还昏迷在地上,没人理会他。   门外传来了求饶和枪声,有沉重的人体倒下。   门猛然开了,一个男人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触电般又关上了门。   房间里几人静止了一下,伯德转头对杰森道:“我说吧,他们会自己看着办的。”   杰森骇然回想刚才看进来的那张脸——不是法医,也不是警察!   是其中一个演员!   难道是“工会”的人?!   他们反抗了吉拉一伙人?   赢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他们,他们又没有武器,怎么办到的?   门外传来对话声,两个男人沟通的语言在杰森听来完全陌生,但能听出当中有一个人不高兴,门中途开了一次又狠狠关闭了——他们对怎么处理房间里的人有分歧?   杰森还注意到,门内的几个人听着他们吵架,同时沉默了,最终门外安静下来,门外的人暂时离开了。   “佛斯”笑得非常尴尬,对不爱说话的清洁工男孩说:“你别在意,那白痴,单纯喜欢开玩笑!真是白痴!”   杰森:“什么玩笑?发生了什么?”   伯德:“他们在讨论要不要先拷问肖,问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傅辞:“对不起,兄弟,我先给你们道歉了!”   杰森:“可你们,你们不是朋友吗?”   伯德:“刚才是,现在不是了。”   傅辞:“对不起!都是玩笑,真的对不起!”   傅辞:“……”真该死的黄渔,你坑爹啊。 第220章 第220章 黄渔 应该已经舔到他的心……   傅辞可忍不住了, 心说我给你钥匙,是让你自保,可不是让你自爆。他目光沉着, 甩开手铐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伯德:“诶不要,这也太危险了,你们关系很好吗?”   傅辞的汗水唰淌下来了,飞速瞧一眼格外冷淡的贺肖, 做摇头不解状, “也没太大关系。”   伯德跟着站了起来,准备一同出去,他的神情多么无奈,只有自己清楚。   ——对黄渔这种能自食其力脱困的高级玩家, 只能宠着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 敲头刮鳞一刀到底,拿他包饺子?   早听说黄渔是个不太“讲礼貌”的后起之秀, 这次碰上黄渔本人, 貌似和传闻有区别,自己还专门夸他有教养呢,其实哪儿有什么教养啊。   真像那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块小饼干,踩起来才是咔嚓咔嚓地好听,不然这脏东西,还能有什么用。   “等一下, ”杰森眼睁睁看这几人接二连三甩下伪装要出门的模样,紧张得眼冒金星,试图阻拦:“别出去。你们不是说, 外面工会的人已经背叛你们了吗?”   伯德哦了一声,毫无戒心兼顾天真地指着傅辞说:“他不是说是开玩笑的吗?”   傅辞的汗水哗一下又冒了出来,他加快脚步,开门前回头说:“万一不是,我第一个死,行吧?你们等我说几句话。”   反正这特殊副本,他根本不想多活哇,现在对他来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吓死,更可怕的是被黄渔的骚操作害死,他可受不起那个精神创伤。   傅辞以手势阻拦其他人,果真自己出了门,而且只出去了半边身体,精准演绎了中间人的角色,冒头先说了一句话:“冷静兄弟,别开枪,是黄渔的安排。”   守卫迟疑不决,傅辞朝远处招手,扬声道:“你过来一下。”   黄渔的声音停顿后才耍赖道:“我不过去,你过来。”   傅辞:“你过来,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黄渔对守卫:“你进去看看。”   傅辞死死拽住门,终于磨牙:“黄渔,请你过来,不过来我保证你会错过很多。”   门外变得很安静,隐约说话声都停了,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到门外时,傅辞一把揪住某人,留在门里的小臂也是青筋暴起,他低吼:“不是你有病啊?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黄渔:“……我说要让地铁开倒车。”   傅辞:“……”   黄渔:“这也不行?”   傅辞:“你给老子装糊涂。”   黄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两人眼神对峙片刻,傅辞直起身体,松开了门,门在黄渔伸来的指尖下被缓缓推开。   傅辞边擦额头的汗,嘴里嘟囔:“真他妈傻叉……”   黄渔除了胳膊其他地方都没动,直到门在他视野里敞开,拘留室内静静站立的几人都看着他。   黄渔干笑:“……我就是开个玩笑。”   傅辞绕开他走了出去,周围持枪玩家盯着他们好像有点跃跃欲试,他回头又看黄渔。   黄渔真诚地说:“……这不是也没别的事干吗?我就说我去开会儿地铁,他们都不感兴趣只想玩枪。”   “……”   不管他此刻多么人畜无害,贺群青几人陆续走出拘留室,顺着声音抬眼一看,先看到之前那名地铁上走下来的流浪汉,正捂着满脸血在地铁车厢敞开的门边呻·吟,一副已经失血到神智不清的模样。   黄渔解释:“我让他教我倒车,他还给我演戏,你说气人不气人。”   傅辞按着太阳穴:“你还真没闲着。”   贺群青脚步没停,顺着泥泞的血迹来到隔壁的大拘留室,他也觉察到门外守卫的玩家眼下因为有了武器,都自信高涨,不断用大胆的眼神打量他这手无寸铁的头目。   可因为黄渔突然臊眉耷眼地乖巧,也因为那条控制负面念头的头目决策,他们都没有冒险抬起枪口,勉强认知到这位贺肖还是他们的好头目。   贺群青只当没感觉到威胁,甚至也不觉得窘迫,倒是伯德,差点被无视挤开的时候,他猛地推开面前挡着的持.枪玩家:“让让!”   吓得那人险些走火,正要兴师问罪,却因为头目回视过来一眼而熄了声。   ……   室内更是一片狼藉,满地血污,仿佛被人刻意营造出一种可怖的效果,傅辞一看就知道又是黄渔蹲马桶得到的那些灵感。   中枪死了的两名“法医”并排躺在一处,而以吉拉为首的枪手们,被玩家们夺了武器以后,此时都背缚双手跪着,在同伴尸体旁围绕一圈。   他们嘴巴被异物塞着,支支吾吾地叫唤,满脸惊恐的汗水,膝下则有血迹不断蔓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新开一个枪眼,没人给他们止血,也没人问他们问题,只要求他们以统一姿势跪在这里,而除了玩家,其他演员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依然被铐着,战战兢兢旁观这一切。   突然,一名脸色惨白、体型微胖的警察,脖子一软倒了下去。   黄渔眉头一皱,他发现到此刻为止,这个人身下的血泊最大,当即认为有人不负责任:“我说了别打穿动脉,死得这么快。”   “没有啊,黄总,我听你的了,瞄准了才开的枪,”这名警察身后的玩家也吓了一跳,转而辩解:“会不会是他自己血压高?”   “你——”黄渔嘶了一声,“你滚蛋,你是不是隔壁脱口秀的?他身上有个洞,哪儿来的高血压?靠大气压强啊?”   但人都没反应了,当然也不能继续跪着了,几名玩家一同将人拖向当中,横着叠在另两具尸体上。   黄渔指挥他们将胖警察摆在两具尸体的一端,这样留出空位,待会儿别的尸体放上去才能稳当。   吉拉抻着脖子唔唔唔,眼神分明已经服了,但在场的人都得了黄渔的吩咐,就不取下她嘴里的布团。   伯德双手环胸,歪头看着那微胖警察的尸体——虽然这人之前踹了自己一脚,但这么浪费npc的玩法,也实在让人无语。   黄渔分明就是故意给其他玩家一个杀npc拿500点的机会,又能笼络人心,还方便了他自己杀人,何乐而不为?   也是,黄渔当上高级玩家的手段同样不光彩,就是不知道他大刀赚钱、大手花钱,甚至敢用一万点转移头目权力的毛病,是不是出于仅剩的良心了。   得管一管了,不然吉拉一群人的血可要流完了。   黄渔却没有舞完,因为吉拉一圈人中空出了一个位置,他摸下巴想想,忽然指着座椅上一名金发青年道:“他,把他带过来。”   “等等,”贺群青吐字清晰,目光也正式看向了黄渔。   除了黄渔的心狠手辣,他还看到,江远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玩家,竟依然被铐在长椅上,看黄渔就更加不顺眼。   黄渔一愣,自身脚步停下,也让其他人暂缓了加害普通演员的恶行。   黄渔厚着脸皮凑近贺群青,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话。   贺群青凝视黄渔,半晌道:“如果你弄错了……”   黄渔牙痛般一笑:“我怎么对他,你怎么对我,行吧?”   贺群青沉默了,黄渔朝其他人示意,玩家们立刻重新动起来。   那被点到的青年原地颤抖,随着玩家向他靠近,他开始大喊救命,喊得撕心裂肺,整个人瘫软到地上,但黄渔还是没有放过他,一枪打在他脚边,鞋子瞬间开了花。   “闭嘴,不然被打烂的就是别的东西了,”黄渔掏耳朵,人被塞住嘴拖过来,按照其他人的样子跪好,黄渔扶住了他的肩膀,“开始总是比较痛,过一会儿就没那么痛了,跪好。”   金发青年惨叫起来,黄渔揪住了他的头发,枪口对准了他战栗的屁股。   “不对……”黄渔犹豫了,心说万一弄错了,他可不希望贺肖对着他的屁股开枪,那样玩家们会开始谣传他是贺肖的情人了。   黄渔手中枪口移动,在金发青年后背,后腰,大腿,身上各处游移。   等等,那这个过程算不算啊?   黄渔瞬间静止不动,赶忙甩头忘记这个不吉利的想法。   他宛如恶魔在金发青年耳边咨询:“你这里有没有中过弹,这个位置会不会很疼?”   “行了,”柳晨锐都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快速检查了金发青年背在身后的双手,是有长期用枪的痕迹,不是一般人,怪不得黄渔会拿他开刀,柳晨锐问:“‘节目’开始的时候,是你开的枪?”   金发青年拼命摇头。   黄渔道:“他会承认才怪。我可亲眼看到子弹从他那边飞过来。”   “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柳晨锐丝毫不惧黄渔:“屈打成招?”   黄渔:“不然呢?好吧,既然我这位兄弟开口了,”他对金发青年道:“给你个机会,如果你指出一名枪手,还能拿出证据,你就自由了。或者你们其他人——谁指出一名枪手,谁就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知道吗?”   黄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扯掉了金发青年嘴里的破布,抢先问:“你叫什么名字?”   “莱恩,我叫莱恩——”   “莱恩,你知道谁是枪手,对吗?”   “不……我……”莱恩汗如雨下,他感到黄渔手里的枪落在他肩上,枪口晃来晃去,似乎就是在瞄准他的脑袋,他眼睛瞪大了,紧张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枪手。”   “很好——”黄渔笑眯眯,枪口顶在他肩头:“还是这里吧。”   “等等!!”莱恩大叫,“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男人,他是枪手,我看到他开枪了——你们看,他很奇怪,不是吗?”   众人跟随他的视线,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江远。   众玩家:“……”   柳晨锐:“……”   贺群青:“……”   连伯德也:“……”   “……”江远捂住前额,自觉丢人地低下了头。   该怎么说呢,那钥匙兜兜转转,就是没有传到他这,难道他还在被孤立?   黄渔眸光一闪,嘻嘻一笑,枪终于顶住了莱恩的头:“那可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对不对?”他回头看向愣神的贺群青。   等彻底明白过来,贺群青心下一冷。   是吗,江远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旁人现在是这么把江远和自己联系起来的?   那边黄渔已经在倒数:“给你最后十秒,莱恩,因为你撒谎了,我确认你就是枪手,我准备在你身上开六个洞,你说出一个人,我就少给你吃一枚子弹,好吗?现在,这是你自己的——”   枪口偏移,砰一声响,莱恩的惨叫伴随血花绽开,他的金发除了汗也染上了血,一只耳朵原地消失。而他喊叫才开始,黄渔已经开始数数:“十、九、八、七、六!五……”他数得轻佻又快,根本没把别人的命放在心上,实在太病态,莱恩立刻崩溃了。   “没有六个人!我们没有六个人!”   “……喔,”黄渔暂停了倒数,“虽然死了六个人,但你们没有六个人,是这个意思吗?很好,莱恩——你很勇敢,继续,四——三——”   莱恩:“我说,我说!他——”   玩家们随着莱恩的指认,很快找出了另外三名平平无奇的男性演员,黄渔又逼着他们一一承认了罪行。   “搞定,”黄渔高兴得很,擦擦手冲贺群青邀功,“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眼前几人都沉默不语,他继续问“棒不棒”的话头也停了下来,有点诧异:“怎么,你们不是要找枪手吗?刚才那些法医和警察,也是为了找枪手啊,我替你们找到啦,这个……今晚的活动,是不是要结束了?”   副本一下子就被自己解决了,自己离大神真是越来越近了。   还有贺肖,一定很喜欢自己所做的一切吧,自己为了合他的胃口,比昨天又变态了一些,应该已经舔到他的心窝里去了吧!   伯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对傅辞道:“你告诉他。”   傅辞的脸有点抽筋,“我”了半天,说:“你——这——这是——你过来一点。”   黄渔靠过去,傅辞对他说了些体己话,黄渔听了一句,情不自禁开始摩挲手里的枪,听了两句,手腕也开始抖动,傅辞按住了他的枪,“你先别急着死,你,麻烦您,这位祖宗,你去看看吉拉死了没?我看她刚才,好像有话要说。”   黄渔有点慌:“……你他妈怎么不早说啊?!!”   救命,特,特特特殊副本好像被自己玩坏了!   傅辞已经心死:“我早说什么,你像鬼上身似的。做好准备,如果搞砸了……学会开地铁倒车了吗?”   “差不多了吧……”   “教教我,”傅辞感慨,“等头目把你绑铁轨上,这个钱我赚。”   “……” 第221章 第221章 你要做人气王 哪儿还管得……   贺群青冷眼旁观这番高级玩家严刑逼供的闹剧落幕, 而自己当然也是高级玩家,真是非常荣幸。   周围好像因为人多变得闷热,躁动的火气从外界侵袭而来, 徘徊在他的胸腹,两只眼睛也莫名地胀痛,按压几秒,还是浑身不对劲得难受。   眼前闪过自己朝其他人开枪的画面,贺群青动作微顿, 再抬头时, 他缓缓脱掉了未来直播中自己穿着的外套,抬手扔向墙角,身边一个男人中途接过去挽在手臂上,还有点惊讶问他:“不冷吗?”   贺群青身上余一件深蓝色衬衫, 静待凉意包裹, 心口很快还是燥热起来, 恨不得周围温度再低一些,让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更冷静一些。   他对问话的伯德摇头, 后者不置可否, 但将那件外套对折了一下,轻放在旁边办公桌上。   贺群青不由得多看他两眼,实在是被他这一番既正常又多余到不正常的动作打了岔。   黄渔则瞄着贺群青摸摸脖颈,喉结沉了沉,略有紧张,“好端端地, 脱什么外套……”   难道是要揍死自己?这么刺激?   黄渔尴尬笑一声。   贺群青没理会他,耳边听着中枪者们绵绵不断的哀鸣,他只能想:黄渔乱来, 多少也因为自己刚才没“第一时间”告知他自己这边知道的线索,更没有真心实意地阻拦。   贺群青清楚,自己应该多说,也应该多做一些。   他眼下回到了玩家之间,被玩家包围着,能切身感受到更加强烈的源自游戏规则的约束。   我站玩家这边——贺群青在心头默念,我是来帮助玩家的,这群玩家真的值得去死……   赶忙闭上眼,他又告诉自己,我特别愿意无偿地分享知道的一切副本线索。   睁开眼,眼前到处脏污,血的气味又凉又腥。   他胸腹中急躁欲吐,双唇宛如被胶带封住,每每开启呼吸都觉得困难,何况还得专门跟这些不怀好意的玩家们说话,讲线索?   原来这就是消极怠工——即便自己已经用头目决策来约束言行,约束自己对其他玩家……不友好的想法。   可刚才在隔壁听了黄渔的“玩笑”,自己还是更难压抑那种异常的厌恶,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烦到底和头目决策有没有关系,最好是头目决策在作用,不然呢,难道单纯是自己在发作恶意吗?   的确……这次的头目决策多少出于他的私心。   ——必须告知成员线索,又无法损害其他人切身利益,无法威胁到玩家们的生命,更别对他这个头目产生怀疑。   这样的决策,仅头目一个人受到极大限制,在其他玩家看来,他估计像傻子一样,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当前,这才是属于他最大的自由。   ——只要依据头目决策的逼迫去做事,就像一开始进游戏,不要考虑太多,也不要拒绝,他会保有他自己——不管那个人还在不在。   如果身为人类的他,失去主神力量的催促,那他才真是怕啊,怕自己会和昨天一样,到最后根本别无选择。   或者说,只剩那唯一一个选择。   如果最后只能对玩家下手,对贺群青自己来说,当然也没有“自由”了。   就像昨天,大笔收割那两名玩家生存点时,他还是这副身躯,还是他的肉眼看着一切,但难道能说那是人吗?   他自己,贺群青这个人还存在吗?   难道不是几天前在炉子里火化了?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痒意,贺群青攥拳,无意识垂眸看去,甲廓至第一指节之间,竟竖着出现了一道……黑线?!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贺群青掩饰地放下手以拇指摸索,果然那里不复平整,竟然竖着多出了一道棱——摸起来坚硬,指节处皮肤紧绷到了极致,他的注意刚到指尖,就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在皮肤下蠢蠢欲动,连着手指的骨头,刺痛万分,急不可耐,仿佛立刻就要戳破皮肤长出来——   “怎么?”有人敏锐得离奇,突兀抓起他的手。   贺群青哪里想到伯德这个时候来碰自己,心头猛跳,压根儿没注意自己的力道,一收手险些把新人拽得扑倒在自己身上。   他神经极度紧绷下,又条件反射推开这人,伯德倒退一步才站稳。   柳晨锐回头一看也觉察到不对,贺肖脸色难看,一手捂着另一只手,竟然还立在原地出神,“贺肖?”   贺群青差点捏断自己的手指,脑海嗡嗡响,忽然一愣,缓慢翻手再看,指节处一片光洁,都是正常的肤色,哪有什么黑线、突起?   但心头余悸还在,指尖的刺痛仿佛随着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内部,五脏六腑跟着一起刺痛发痒起来,他想咳嗽,又强行止住,难道真有什么“新骨肉”在生长?   今天的自己分明还没死?!   对吗……   这种恐惧他无法对任何人言说,只能期待自己快点忘记,只是凭他如今的记忆力,或许还难了。   伯德站在原地安静得很,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遭如此粗暴的对待,直到贺群青看他一眼,伯德又靠了过来,迟疑地观察,“你手怎么了。”   贺群青没回答,他也没必要向伯德展示什么,这双手已经恢复了正常,因此他也恢复了正常,他径直走向吉拉。   伯德真是好事分子,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自觉贯彻了头目决策,完全没有对头目起疑心的意思。   他半步不离头目,跟在贺群青身后猜测道:“我先告诉其他人线索吧,不然你……”   “等一下,”贺群青轻咳一声,指挥伯德去找江远:“你帮我放开那位重点保护对象。”   说完贺群青回头,目光找到柳晨锐。   柳晨锐沉默地走上来,作为昨天副本的亲历者,他觉得自己没必要问贺群青怎么了,他只顺便将钥匙扔给伯德。   他扶住吉拉挣扎的脑袋,从她口中抽出堵塞的破布。   接下来,柳晨锐成了审问的人,黄渔被要求站远点。   伯德更不甘寂寞,很快回来旁听,偶尔也会问两句。   吉拉先前还狂妄地背着机枪,看起来像法医中的领头人、亡命徒,可怜一口气遇到二十几个亡命徒,害得她被暴力夺走武器后还另外中了两枪,手心一枪,脚心一枪,得亏是小口径,如果换成她自己那挺枪,现在早和同伴叠在了一起。   吉拉鼻青脸肿地说,他们法医和警察的扮演者,多数是曾经另一个暗.网贩.毒网站的管理员。   他们平时除了维护网站,干得最多的还是快递收发。   几年前大老板突然被捕,管理员们觉察不对启用提前布置的逃跑方案,玩了一场人间消失。   这期间让人最不敢置信的一点,就是创建网站的老板,现实里只是个十八岁的网瘾少年,根据当地法律,最终他只被判了六年。   这名犯罪天才手下持有的四个暗网资金账户很快都被警方掌握。   他们小老板当然拒不服从,警方耗费巨大,只破解了其中两个账户的密码。   吉拉其实比警方还早一步惦记老板的资金,所以她知道,总共还剩三个“无主”账户。   警方掌握的两个未破解账户里,其实都是小额资金,就算全部破解了也没剩多少钱,唯独最后一个,警方根本不知道的秘密账户,才是老板真正的私人资金库。   吉拉如果转移了这个资金库里的虚拟货币,做一辈子的地下豪富也没问题,反正她已经有了一次成功逃出脱身的经验。   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小老板防着他们一手,这个账户没等吉拉钻研运作,就被另一个莫名其妙的暗网直播网站拿走,并私下散布公钥,保留私钥。   吉拉等人信息暴露,受到了人身威胁控制,对方称放他们一马也可以,但他们需要参演真人秀,私钥就是今天的奖励。   他们有两种方式获取私钥——找到隐藏在现场的直播间“导演”,导演会把私钥直接交给发现他身份的人。   第二种方式就是成为直播间的人气第一名,按照约定,也会获得私钥。   这么说,观察、审问出谁是掌握密钥的导演,或者搞大动静获得人气,都直指演员们需要互相问责,需要尽快开始“审讯”,不然人财两空。   当然,为了控制所有人,武力压制也是少不了的。   吉拉早预料到会死人,这也是为什么吉拉会使出浑身解数将这些枪械藏进来。   “啧,等一下,你还别说,”黄渔突然望天,若有所思道:“我感觉你们这个模式有点莫名得熟悉啊……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空中好像有一位至高的神在看着你们,操控你们那个……做游戏——”   黄渔扑哧一笑,傅辞手肘一捣他。   黄渔:“怎么啦,我表达得不准确吗?”   傅辞摸鼻梁掩饰,示意柳晨锐继续问,回头才冲黄渔呲牙,私下道:“还几把秀,游戏是你的主场了是吧?那特殊的游戏呢,你喜欢不喜欢?两根鸡毛不够‘至高的神’割一下韭菜的,还在这玩松弛感,你走走走,去死。”   黄渔翻了个白眼,严肃道:“你大爷的,你就是老子垫背的,今天非得跟你一起死。”   傅辞:“……说不定死不了。”   “什么意思?”   “你忘了,贺肖之前过的特殊副本,通关人数上……”   还没说完,黄渔口型哦了一声,已经想起来了,尤其是玩具屋副本,那场通关人数之多,真让人惊掉下巴。   “本来我还有点不信。”更多的心里话,傅辞没说出来。   他目光一一扫过眼前数人,贺肖这怪胎暂且不论,那审问犯人的柳晨锐,甚至旁边的江远、包括新人伯德都有点怪异……   不不,不是怪异。   是不同寻常……   无论问话还是最终目标,这几名玩家竟毫无分歧,出奇的一致——他们是在按流程找审判书吧?   在特殊副本里找审判书?   简直正常到不可思议!   ……   吉拉继续坦白,真人秀准备期间,她怕自己势单力孤,于是主动牵头,找到了进退两难的老同事们,勾结起来准备一齐拿到当初老板秘密资金账户的密钥。   没想到节目才开始,就有同样知情的枪手杀害其他竞争者,金妮被尸体吓住,才明白事情没吉拉说的那么好掌握,她心生退意,将这件事告诉了不知道直播,只知道脚本的“无辜”导演罗博特。   谁料罗博特是个老六,其他人还没见着一分钱的时候,他已经潇洒了三年,于是哄骗“无辜”的金妮一起搬尸体,节目反正还要照脚本进行。   罗博特开始审问演员寻找枪手,吉拉一行也等着枪手被排查出来后趁乱黄雀在后、闪亮登场。   等待期间,金妮因为背叛了同事们早早被残忍杀害,和其他尸体扔在了一处。   到这里,吉拉知道的信息和玩家们几乎同步了。   只是大多玩家们还不知道时间异常的事,这些和副本有关的内容,又不能当着NPC的面说。   伯德再次主动揽过贺群青的活儿,召唤所有玩家到角落开会去了。   有些玩家看不起新人,很快背着头目把和善、老实、做事又非常认真的伯德逼迫在了墙角。   贺群青见这样行不通,准备过去,被柳晨锐拦了一下。   柳晨锐低头处理还活着的几名网站管理员的伤口,淡淡回答:“不用管,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果然,随着新人低声诉说什么,包围他的人悄然后退,渐渐整个角落变得黑云罩顶,玩家们一片抱头崩溃。   伯德应该是说得简单易懂,贺群青这边糟糕的心境的确变得平和了一些。   “搜身都好几遍了,那个所谓直播导演掌握的私钥到底在哪?别告诉我是在他的记忆里。”黄渔看着地面一些尸体,再度陷入了沉思。   “外面的柜子都打开检查了吗?”傅辞主动问,他早都手痒想撬开那些柜子了。   还有这些长椅,隔壁法医拘留室里下面可有柜子,难道这间大拘留室里这么多空位没有蹊跷?   现在罗博特拿到的节目脚本已经被吉拉一行摧毁,现在更乱套了,玩家们当然也得亲自查漏补缺一下。   贺群青知道他们是要找白色审判书,点头之后,所有玩家开始翻箱倒柜,外面大厅传来哐哐声响,地铁车厢和破烂的储物柜同时被翻个底朝天。   那水泥封墙也被毫不留情拆倒,里面果然还剩几把枪,另外还有一个被层层包裹的弹箱被玩家从稀水泥里捞出来,看型号恰好匹配吉拉的机枪。   玩家们有些嫌这把机枪太沉,携带不方便,有些是不会用,黄渔拍板,就把它和弹链、弹箱堆在一起,放在拘留室办公桌旁的地上,脸色苍白的杰森呆呆坐在旁边看着。   杰森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短短时间内,他看着这些所谓演员工会的成员审问吉拉,现在又在叮叮咚咚,好像准备拆了地铁站逃出去,他胸中一片迷茫。   现在也就是没人来杀他,他实际已经完全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这些演员工会的成员,每个都像保有秘密,他们行动间有恃无恐的模样,也让自己的警察本能极度警惕。   而清洁工男孩在工会的地位显而易见得稳固——哪怕他手里没枪,所有人也在惧怕他,尊敬他,没人敢对他……不对。   杰森低头看看手边的机枪——难道这是给“工会长”留下的武器……   那我在这算什么……   擦拭武器的工具?正在休憩的受害人?   他站起身试图寻找自己能做的事,失血、挨揍的剧痛让他头晕眼花,但他在出去之前、还是不想什么都不做。   没人拦他,恰好这时办公桌后面的伯德揉着眉心好似遇到了什么苦恼,好几人在围观,杰森自然凑了过去,没想到只一眼就让他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弯下腰,强行将视频从头播放。   “这……这是什么?”   屏幕中一个“拉投票”的视频,赫然是之前罗博特黑屏遗漏的那二十秒画面——   节目开始,他和搭档莫洛从楼梯上冲下来,伴随着烟尘、混乱、和枪声,几簇火光竟然从杰森手中的枪里冒出来,下面的演员时机恰好地倒下,这么看,仿佛是被他开枪击中的。   “怎么会这样——”杰森头痛欲裂,本能地解释,“我再说一遍,我根本没有开枪……那把枪被那个混蛋掉包了……”   “好吧,你说就是。”   “我没有开枪!”   “我可没说是你,”伯德安抚道:“这显然是被重新制作的视频,估计有人想为你制造话题和人气。不止这一个视频,你看。”   贺群青和柳晨锐也来到伯德身后,大家都盯着直播平台。一无所获的玩家们好奇凑了过来,差点把杰森这个主人公给挤出圈外。   杰森大力扶着桌面,固执地不肯移动,他已经忽视外界,两眼赤红地摇头。   伯德点开的另外一个视频中,法医拘留室的门悄然敞开,随后“自己”从门里冒头,东张西望和同伴打手势,几秒钟后,大厅里的傅辞被支开,“自己”拖着装金妮的裹尸袋来到了站台上,快速抛尸又回去。   “那时候我被单独关押,怎么可能杀了金妮再抛尸?!”杰森突然闭嘴了。   他想到,当时看守他的警察,和吉拉是一伙人,已经在之前和工会人员的冲突中被杀,此刻只有鬼魂能给他作证了。   杰森几乎要颤抖,他意识到自己的情况非常不好,这样的“人气视频”正在将他的人格、他的人生、他的警察梦想都推进粉碎机。   但抛尸当然不够劲爆,真正劲爆的是他在法医拘留室里将金妮杀害的画面,那可能才是他人气如此高的关键。   杰森头晕目眩,他情急之下环顾四周,周围工会的演员们却都似笑非笑地观察他,有一个人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还有两把枪顶着他的后背,像是防止他被揭穿后暴起。   我彻底完蛋了。   杰森想。   这一刹那,他知晓的一切警局、凶杀案侦破的知识流过脑海。   他虽然当上警察没几天,但他野心勃勃,学习过各种各样的办案流程。   ——眼前几段暗网上不甚清晰的视频,视频里凶手和他一样的脸,一样的警服穿着,相似的身形,那就是“杰森·福勒”。   监控“原件”不知所踪,而自己本人已经出现在一个情况复杂的犯罪直播节目中,现在还有这样的“证据”,以及这满地的死者,最后究竟该由谁来负责?   杰森仿佛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必须得活着,他简直是这个节目设置的最佳替罪羊,他就是那个能让警方给民众一个“交代”的杀人凶手。   不会再有人去深究真相,已经真相已经注定了,这就是属于他的剧本。   杰森以为自己的断指在被蚂蚁啃食,恍惚地看去,包裹伤口的布条早已经被浸湿,血止不住地涌出,而侵蚀他的不是这处伤口,是他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心脏。   他眼前视野在震颤,顺着满眼的肮脏一一看过去。   这些神秘人到底是谁,他们全然地陌生。   当警察出现,他们所有人可能都会有脱身的办法,只有自己会像一开始一样无从辩驳,懵头懵脑、满心委屈地被强行控制,不能动,没人听他的废话,他只会收获一个冷冰冰的手铐和一个个真话被当做谎言的时刻。   地面上又是谁,这么多的尸体,以及车厢后的阴影,那些尸体的真身又是什么?   它们会被一一摆上验尸官的铁床,各种仪器里烹饪着它们的血液肌理。   但它们会说出的东西,终将和自己毫无关系。   从不久后的某一刻开始……不,从现在开始,自己就“不可能”是无辜的,也“不应该”是无罪的。   哪怕天主怜悯他,让他洗脱罪名,恢复名誉,接下来呢,自己的手指中枪成了肉泥,还能回到岗位上去?哪怕只是满城打转地巡逻,或者和不友好的同事斗嘴?   杰森动了一下。   “不许开枪。”年轻的声音冷冷响起,是那个清洁工,不,是演员工会的会长。   杰森急切地转身,可刚才顶着他身体的枪口都触电般离开了。   “他撞我的枪!”对方还恶声恶气地叫,“我不会开枪的!”   杰森瞪着血红的眼睛,他们不杀我?是了,他们都要我活着,合同里就是这么写的!   突然间,杰森看到不远处一名伪装成警察的管理员,此时已经没人折磨他,这人大腿中了枪,正蜷在地上——对方的身高的确和自己相近!   “视频里的人是你!”杰森的眼神不善,他左手猛地抢过身边一名演员的枪,他身体强健,神态疯癫,谁敢和他硬来?   杰森已经彻底看清自己的处境,丧失希望的同时也没了理智。   他怒火中烧,下定决心——他要杀人,要杀了眼前陷害自己的仇人,杀了罗博特,杀了吉拉,杀了自己看不顺眼的所有人,然后要么逃走,成为逃犯,要么就死在这,别人杀不了他,他可以杀了自己。   左手持枪,右手辅助,黑沉沉的枪.管朝地面那个男人抬了起来——   砰!!   地上的人嗷嗷跳,杰森打偏了。   就在开枪前的一瞬间,一道快速掠来的人影伴随一只胳膊猛地横伸过来,撞偏了杰森的手。   毫无理智的杰森当然不会轻饶对方,两人立刻扭打起来。   没过多久,曾经的警校优等生杰森被按在地面,震惊地发现,自己虽然受伤——但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杰森崩溃地问,他瘫软在地。   柳晨锐见他放弃挣扎,走过去捡起枪,还没直起腰,杰森突然又跳起来。   这次他甚至都没抢夺,而是直接把枪口塞进了自己嘴里,两只沾血的手疯狂地扣动柳晨锐的手,仿佛在期待走火或迫使柳晨锐开枪——   柳晨锐实在无法,一脚将杰森踹开。   柳晨锐宽肩长臂,身形劲瘦,也十分有力。   虽然他年龄比杰森小,表面看起来没有杰森那么大块头,但柳晨锐外套下的肌肉也是高原上狠练出来的,实力可谓正当年,眼下意志丧失、握不紧拳头的杰森怎么打得过他?   “为什么……”杰森趴在地上起不来。   为什么连死都不能实现?   其实杰森痛苦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一切,那些视频只是诬陷,杰森不过又是被命运、被主神玩弄的受害者罢了。   反正每个副本都有这样可怜的受害人,已经屡见不鲜。   贺群青仍在安静地旁观着,他如今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困难,那么懒惰,眼睁睁看着杰森发狂,他甚至无力阻止。   不然呢,他阻止杰森被玩家杀害,柳晨锐阻止了杰森动手杀人、阻止他自杀,可杰森其实早已经救不回来,杰森身为警察,陷在这样一个局里,他还能干干净净地回家?   ……   ……   贺群青不想看杰森狼狈绝望的模样,他垂下眼帘,那边柳晨锐也沉默下来,江远悄悄观察贺群青,无声叹气,其他玩家则因为头目和黄渔都不表态而陷入了沉默——   不是,这个柳晨锐又怎么回事,感觉打人有点专业啊。   ……   正在这时,指尖百无聊赖点着桌面的一人,推开笔记本电脑,从数据线一端拔掉一部手机站了起来。   伯德到杰森旁蹲下身,将这部手机镜头在杰森身上擦了擦,插.进杰森胸前口袋,一边调整手机,问电脑旁看戏的傅辞:“效果怎么样?”   傅辞:“恩?”   过了一秒他才反应过来,看着电脑屏幕哦了两声,说:“还行。”   不知何时,伯德竟开了一个新的直播间。   杰森不明所以,直到伯德拍拍他的肩膀,用十分同情的语气道:“杰森,暗网不全是罪犯,更多是好奇心过盛的普通人。你真的没有想过,如果你是无辜的,为什么你的人气会那么高?为什么最终,更多人会投票给你?我大胆地判断,投票给你的将是一批新的观众。”   贺群青蓦地看向伯德,身形不由凝固。   柳晨锐也盯着伯德看了半天,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希望你这次能靠谱点吧。   伯德无比认真、忠实地与杰森对视着。   杰森怀疑自己失血过多,或是激动,竟一阵阵晕眩。   “还有一点,希望你没忘,之前打电话的时候,你亲耳听到的——很多人为了替你声张正义报了假警,你好好想想,如果是现在的你,有什么让人们如此敬佩的地方?你的鼎鼎大名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杰森的心跳随着伯德一句句解析,而恢复了温度,再度嘭嘭跳得剧烈,只是这次不是出于恐惧和绝望了。   “伯德……你是说……我……”杰森眼圈湿润了,他毕竟还年轻。   “我猜这就是未来的那个转折点,”伯德说得认真,语气非常笃定,专门要让杰森感受到他的支持和信心——   “你需要有自己的直播,杰森,你一定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会获得善良的人们的同情,也要相信你自己,杰森,”伯德说到这,还是没忍住,飞快瞟了一眼贺群青,又做贼似的收回视线。   伯德用力拍打好兄弟杰森的肩膀:“你是不会放弃希望的,不是吗?你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成为坏蛋,你就是人性善良的一面,你的坚强难道是一些无法无天、整日妄想的罪犯能撼动的吗?你的信仰难道不是成为好警察,帮助那些好人?”   杰森喉咙重重滚动了一下,想咽下隐约的哽咽,可伯德已经说:“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别耽误时间。”   杰森深吸口气,被伯德扶着站了起来,“你就是几小时后的人气王,杰森,你也只有那一条路。现在你得亲自审问枪手们,让他们说清真相,我们都会保护你的,特别是这个人——”伯德感动地长叹,更加大力地拍打柳晨锐的肩,使劲捏了捏,被后者毫无感情地挥开了。   “他会充当你的守护天使,他一定会——”   柳晨锐缓缓磨牙,伯德还没说完。   “守护你的纯洁心灵和天堂入场券……答应我,别再把枪塞进你的嘴里,好吗?”   随着伯德手指轻点,这奇怪的直播间突然涌进许多人——   傅辞看了十来秒,忽然问:“这是暗网的直播网站吗?”、   画风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伯德更奇怪他的问题:“我说是了吗?”   “……”你装失忆啊,你刚才分明说了是暗网的观众。   伯德:“能去暗网的人会找到路的。”   网上这些善良的民众们,总有人会为了帮助杰森这可怜无助的小警察而专程去投票的。   杰森流泪的样子简直像好莱坞电影明星。   不然呢?   杰森的人气为什么会高得诡异?   暗网直播在本地会流行到这个份儿上?他可不信。   还有那些报警电话,始终是个问题。   黄渔:“新人,暗网怎么好像你家后花园。”   伯德:“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先生。”   杰森的直播开始后不久,随着他的控诉和讲述,以及对枪手们和吉拉等犯罪者的审问,一切糟糕的情况仿佛都在快速地逆转,杰森的眉头随着投票也逐渐舒展。   他可以忘记逃犯那档子事儿了,他要在这里坚守到警察同事们到来。   主犯是吉拉等人,以及那个直播网站,这毋庸置疑。   ……   期间贺群青坐在黄渔搬来的椅子上,一直安静地注视着杰森心态地转变,看着他重振旗鼓,贺群青更多地看向伯德这个人。   忽然,贺群青眉头皱了一下。   咻————   咻咻——   阵阵诡异的哨音,四周好像变冷了很多。   贺群青抓着扶手站了起来。   在这群玩家之间,贺群青的一举一动都很引人注目,他一副在聆听什么的模样,其他玩家一传十地安静了下来。   伯德看过来的时候,贺群青竖起手指示意其他人:嘘……   突然,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两下,猛地熄灭了。   地铁站骤然陷入一片昏暗。   审问室的门开着,除了电脑屏幕和杰森手机散发出的微光,眼下唯一的光源,成了外面轨道上那一截孤零零的车厢,几条灯管正照射出没精打采、脏兮兮的黄色光芒。   玩家们都是浑身一颤,端起了枪,心里还是打鼓。   他们差点忘了有鬼这一茬。   “欻欻……”   众人一哆嗦,开始睁眼瞎一样看着审讯室的角落。   那里明显多出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扭动的时候发出某种塑料布摩擦的声响。   贺群青目光寻找,脚步挪动,悄然站在江远身前,江远也有自知之明,赶忙离他近了一些。   “小肖……那是裹尸袋吧?”江远咬牙:“我,我不怕鬼。”   贺群青看江远,后者回看过来。   “怎么,你是不是……你怕鬼?”   贺群青摇头,实则心里有点紧张,还在想真奇怪,之前金妮出现在厕所的时候,我甚至没想到她是个鬼……怎么现在倒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是自己现在不够紧张了?   这又因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杰森的事情解决了……   但说怕,贺群青在副本里见过的诡异也非常多了,真有点麻了。   不知不觉,他身后不少人学着江远挤过来,他现在是左边一个黄渔,右边一个伯德,两个人脸皮都非常厚。   尤其是伯德,生生挤开了江远,紧紧贴着贺群青,还让江远别走太远?   贺群青沉默片刻,还是拉下了伯德的手,可伯德实在太紧张,哪觉察得到他这种微小的拒绝?   噼啪!   灯光剧烈一闪,房间里骤然多出九个血淋淋的人影——   “啊————!”   “轰——!!!”   玩家们惊吓的吼叫还没落下,忽然巨大爆破声响起,大厅里飞过砖头,砖撞上墙,和瓷砖一齐下雨一样摔落在地上。   大量密集的脚步声闯进假地铁站,摇晃的手电光束在浑浊的空气中狂热地交织。   玩家们大惊失色,现场混乱无比,哪儿还管得了鬼的事。   噗噗噗噗,伴随猛烈、连续不断的枪声。   玩家们意识到,闯进来的警察毫无顾忌地开了枪——   杰森求救的喊叫也无用,他根本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毫无顾忌地开枪?   最终,他在充满压迫感的白光和摇晃的红点下,惊愕地判断出,眼前这些警察,竟然是反丨恐丨袭的特种部队——   “嘭!”   他的头遭到重重敲击,脖子差点无法支撑那巨大的暴力。   杰森感到头部一阵热烫的同时,分辨出眼前绽开的巨大血雾其实正是来自他自己……   不……不该是这样。   我明明已经——   杰森茫然地倒下去,栽倒在地铁站肮脏泥泞的地上。   终于,痛苦不甘又滚烫的意识陷入黑暗,一切宛如终结。   ……   “杰森!”   “杰森!”   杰森猛吸一口气,自恍惚中睁大眼。   他浑身都痛,清醒过来时,自己竟然被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以极大的恶意按在地上。   “你真不该开枪,杰森。”   “死了这么多人……老天……”   杰森放弃了挣扎,他呆若木鸡。   一名身形笨重的警察用膝盖压着他的手腕,但在那人摇晃的大腿旁的缝隙中,杰森看到自己的右手,竟然消失了食指和中指两个指节。   已经神奇愈合的伤口非常光滑,像是没有指甲的肉球。   这……怎么可能?!   他的这两根手指中枪时,分明已经从靠近手掌处齐根截断,但此刻,这两根手指,都凭空多出了一段指节。   我……这是我死后在做梦吗?   杰森重新疯狂地挣扎,却不是为了站起来,他在地上爬行出去半米,只为了看其他人——   他喘着粗气,伸着脖子,在警察们尽职尽责地重压下,拼命朝人群中看去——   接着,他竟然真的看到了——   那些演员工会的人! 第222章 第222章 别装了(上) 他的异物感……   他们都在。   一瞥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后, 杰森骤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他的手没有痛感,头也没有痛感, 可充斥着疑问的灵魂让他整个人如同消失在了躯壳里,渐渐感受不到外界那些粗暴的对待,反之,头脑内部感受到的暴力更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候?   为什么不能更早?   哪怕只早一分钟?   天知道, 他只需要一分钟, 不,或许十几秒,他绝对不会走进这个假站台。   只要他头脑正常,他根本不会靠近这里一步!   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可惜时机这么不凑巧, 他竟然已经在站台里了……不, 还来得及!   这些演员还没撕下伪善的面具, 没有封墙,没有审讯, 没有吉拉, 更没有特警部队枪管里呼啸而出的子弹……一切都来得及!   杰森迷惑的灵魂骤然回到躯体中,他呼吸急促起来,但克制自己没有挣扎。   他此刻没有武器,这些警察演员还包围着他,他没必要浪费力气,只需要静待时机……   就如同之前一样, 罗博特大摇大摆出现在杰森眼前。   这狗娘养的脸上的伤随着时间回溯,也奇迹般地痊愈了,这实在太不公平。   杰森悄然攥起拳头, 免得被其他警察看到自己离奇变短的手指。   ……的确离奇,而且再说一遍,太不公平!   他被重火力击碎的头骨都痊愈了,区区两根手指竟然还是残缺不全。   不过也正是这两根手指提醒,否则杰森真会以为先前的一切都是一场白日梦——他对现实的校准已经落实到了当下,之前数小时发生的所有事反而变得不真实。   杰森垂眸忍受着众人的言语羞辱。   经历过一次的他变得沉着,他知道这些都是“真人秀”摧毁他心理的环节,他绝对不会再一次失去自己了……   他被团团围着,不确定所谓的时机是这一秒,还是下一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什么,难道是考验自己的耐心,看看自己还能忍受多少侮辱?   直到一众法医出场,杰森忘了呼吸,他盯着其中一名女法医的脸,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   死者……的确也复活了。   杰森骤然从自己受害的气愤中冷静,他重新注意到,地面上被枪手杀害的六人仍然死去了。   而金妮医生,就在眼前,她工作服洁净,面颊红润,还是活生生的。   很快,历史的轨迹和先前一样——“金妮医生”看出地面上是真正的尸体,脸上的红润很快就因为惊吓后悔消失了。   这个女人虽然也是罪犯,但她不至于被那么残忍地杀害……   杰森努力劝说自己。   终于,杰森一直紧绷的双肩缓缓沉了下来,肌肉变得松弛。   他在这一刻放弃了寻找那个时机。   反正他估计,正确的时机应该是在金妮活下来之后吧?   ……   贺群青和柳晨锐一行人与先前一样驻足在不起眼的地方。   他们都望着杰森,这会儿,没人不看杰森,尤其是玩家。   当他们发现杰森愤怒的脸色不仅恢复正常,还陷入了奇怪的消极,甚至杰森都不像之前那样反驳众人泼脏水的话后,伯德摇头,轻啧了一声。   正在摸索手臂上一个奇怪凸起的柳晨锐终于回头,看伯德的眼神仿佛在问你有何高见?   伯德:“……杰森具有好警察需要具有的最重要的职业道德。”   柳晨锐奉劝自己别多嘴,但说实话,他有点好奇这个人三观到底什么模式,还是问了:“警察最重要的职业道德?是什么?”   伯德挑眉:“当救世主。”   柳晨锐理解地点头。   ……这人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江远摸着自己的肩膀,脸上浮现一阵阵疑惑。   贺群青已经猜到江远在困惑什么,他不久前也看到江远肩膀中了弹。   他干脆替江远拉起衣物看个仔细,果然,江远中弹部位有一处皮肤很怪异,下面好像有什么异物卡着。   估计自己也是一样,贺群青就没查看,他的异物感在胸口,估计那枚子弹深入了胸腔,看也看不到,反正不影响行动。   可不止他看到江远中弹,江远也看到他中弹。   贺肖这孩子虽然对自己冷淡,但有危险时很少离自己左右,自己肩膀中的弹,还只是错过贺肖身边的流弹。   “小肖,你这——”   江远目光才落在贺群青胸口,伯德的手已经伸了过去,并问:“哪里?这里?”   贺群青面不改色拨开伯德的手。   伯德动作一顿,不放心地收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产生了错觉,头目大人好像对自己没有先前那么……和蔼了。   应该不会吧?   自己明明做了这么多好事?   难道还是哪件事做得有问题,哪句话说得阴暗了?   江远抠着那枚皮下深处的子弹,数着人数:“好像少了三个玩家,他们应该是……”   大家都没回答,江远再度打破沉默:“不过我们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和副本剩余时间有关?”   他们在这个副本里收集了些线索,也解开了不少谜团,但毕竟没花多少时间,最后警方竟还爆破突入,这个副本空间狭小,怎么看也用不了36小时。   偏偏主神给了他们这么长时间,难道同样的事情,他们还要经历好几遍?   “我先把手铐钥匙给杰森,”伯德打算好人做到底,主动去满足杰森的心愿,于是趁着罗博特鬼鬼祟祟带金妮离开,他凑到了杰森身边。   玩家们被刚才那波凶猛的枪林弹雨吓得口吐魂烟,这时候一片平和,他们自然蠢蠢欲动。只不过,他们焦点在贺群青几人这,见头目没动静,只能寄期望于黄渔,黄渔也看头目,一下形成了闭环。   玩家们唉声叹气,老老实实挠他们身上收集的弹片。   导演回来发表审讯计划的时候,伯德也回归说:“杰森的手指多出来一节,或许他能完全恢复。”   大家听了若有所思,贺群青也想,对杰森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黑色审判书又需要杰森恢复到什么程度才会出现?   “嘿,警长!”   入戏的演员们都是一静,目光聚焦在杰森身上。   一直闭口不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的杰森,在所有人目光下,骤然挥舞被拷在一起的两只手,两只拳头同时砸在罗博特眼眶上,罗博特哐当倒地不起。   杰森干完这件事,目光深处终于多了两分宁静。   没错,他就该早点这么干。 第223章 第223 别装了(中) 你说呢,难道……   罗博特几乎要报警了。   他连死了六个人的意外都能忍受, 挨了杰森一拳后却险些崩溃。   男主角竟然有躁狂症状?   这和杰森曾经的心理测试结果完全不符啊?   难道这几年杰森又经历了什么,让他连人格都改变了?   罗博特本以为做杰森的上司是最安全的,杰森哪怕有火气, 也不会发到自己身上。   谁知杰森·福勒面对陌生人对他发起的侮辱可以一言不发,面对流浪汉说他从儿时就撒谎成性,也能毫无反应,而自己——他的顶头上司,只说了几句话, 甚至都不是专门对他说的, 立刻挨了一记铁拳!   Jesus Christ,杰森,你父母可是在你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流浪汉怎么可能是你的邻居啊?你打我干什么?!   最终罗博特破碎的心灵在伯德和傅辞联合修补下恢复了一些。   只是后遗症仍在, 罗博特昏头昏脑, 只能由伯德和傅辞负责审讯, 而罗博特在审讯室的角落里抱着笔记本电脑,轻抚肿胀的眼睛, 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上镜效果。   真是一团糟, 太糟糕了。   不过,杰森这样使用暴力,倒是延续了开头就死人的吸睛节目效果——自己这个导演当场“受害”,也正说明自己是无辜的。   之后真正等警察问起来,自己的惨状简直就是铁证。   更加幸运的是,男主角杰森的人设虽然和预想产生了偏差, 可其他演员的表现,都算新意频出,甚至令罗博特感到不敢置信。   例如佛斯这位扮演警察的演员, 在审问其他人时,完全不需要自己这个导演的提示,佛斯会轻而易举地完成一切——   在无情的白色光线笼罩下,孤立无援的演员们——佛斯冷酷的三言两语,轻易判断出对方的家庭关系、社会背景,甚至童年阴影!   被佛斯审讯的人都会高呼我的上帝你到底是谁,让节目效果拉满!   佛斯,哦佛斯。   他简直就是隐藏民间的行为分析大师,我这个天才导演的双生火焰,灵魂伴侣。   佛斯的天职毫无疑问,不是当卑微的群众演员,这个节目会让他出名,成为公众人物,他会被F.B-I行为分析部邀请,爆火全球——   “哦……买……噶!”   听啊,又一名演员因为佛斯的质问而忏悔!   无辜的男人瞪大眼仰头看着佛斯,心灵防线仿佛已经被击溃。   没想到吧,在这间阴暗狭小的审讯室里,你竟然遇到了一个如此有洞察力的强大灵魂……   佛斯端着纸杯,冷静地喝下廉价的黑咖啡。   他居高临下盯着因为他的话而震撼不已的嫌疑犯,手指捏扁纸杯,面无表情地一敲桌子,继续逼迫对方:“说!你在马桶上是不是裸丨体!是不是你的变态怪癖让你成了杀手?”   双手被铐在桌子上的黄渔:“我发誓,真的不是我,我承认我是变态,但,谁不是呢?对不对,警长?”   他摊手直指罗博特:“警长肯定也有他不为人知的小喜好,也许警长还喜欢上暗网呢,谁知道呢?”   罗博特:“闭嘴混蛋!佛斯,给他一个显眼的标记,他实在太可疑了!”   佛斯牙齿咬住大号黑色记号笔一端,啵一声摘除笔盖,两手按住不断挣扎的黄渔,在他的额头上写上了大大的“嫌疑犯”。   一旁的伯德手支着脑袋,在面前记事本的黄色横条纸页上轻柔写下“白痴”两个字,朝外道:“下一个!”   当然,各个玩家这样“配合”的等待并没用多长时间,很快,审讯室门打开,一名玩家探头进来,说了一声:“杰森叫你们。”   罗博特:“谁?”   伯德立刻起身,佛斯也奇怪地闭了嘴,当罗博特反应过来,在他们手里挣扎没两下,就已经被铐在了桌面的铁环上,接着所有人竟然都出去了,佛斯哐当一摔门,留罗博特坐在桌子后感到茫然。   罗博特环顾四周,审讯室黑漆漆的,只有台灯的灯光专门对着他的脸,伯德连笔记本电脑都带走了。   “哈喽?”   ……   杰森新一轮的直播早早开始,这也是众玩家等待的原因。   杰森在单独被关押后,立刻按照伯德的安排打开直播。   他向没有回应的观众们展示了手铐,仔细说明了今天的全部“意外”,顺便还预言了自己将被陷害。   接着杰森在直播的过程中,救下了已经被塞进长椅下、被塑料膜包裹的金妮。   杰森完全没想到,这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当然,这也因为几名作为“障碍”的管理员警察,都被工会的演员们逐个打晕,扒了他们的警服替换了上去。   当时机成熟,关押杰森的门悄然开了一条缝隙,杰森冲了出去。   房间内吉拉一众法医,自认为还没到暴露的时候。   他们看到突然出现的杰森时,还试图掩饰要杀害金妮的行为。   可先知般的杰森行动果断,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先一步抢夺到了吉拉等人藏起来的武器。   “金妮……求你,别让他们这么对我!”吉拉无害地哭泣着,她的眼睛通红,满脸泪水。   黄渔蹲下来替她擦了擦眼泪。   吉拉抽泣着:“你是谁?”   她看到眼前这个陌生人,竟然感到恐惧,好像自己的伪装早被对方看穿。   黄渔:“我是你的敌人,甜心。”   吉拉摇头:“求你……”   “我还是喜欢你背着枪的样子,吉拉,”黄渔叹气:“对你开枪的感觉最爽……现在我就不确定了。”   “……”吉拉喉咙缩紧,咽口唾沫,缓缓收起眼泪,生怕激起眼前男人朝她开枪的欲望。   制服了管理员们,杰森独自审问。   他轻易“看穿”了吉拉的伪装把戏,让她坦白。   最终一众管理员萎靡不振,玩家们以己度人,担心他们藏有钥匙,于是扒光所有人,把他们铐在长椅铁环上。   接下来不用再担心打草惊蛇,杰森开始制服大审讯室里的枪手。   这比救金妮简单多了,就是顺带的事儿,杰森甚至引导枪手们将武器怎么原地消失、分别藏在哪儿都再次说了一遍。   直到尘埃落定,俨然扮演了一次超级特工兼超级神探的杰森才安静下来,甚至过于安静,他站在原地几乎呆住了,低头看去,自己的手指还是短很大一截。   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对,对不起——”死里逃生的金妮坐在角落啃指甲,举手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   她抖着白皙的腿,鞋跟不时点地,一副焦虑的模样。   “什么?”杰森看她。   金妮如释重负,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我想去一趟洗手间,可以吗?”她的声音发颤,“我……我有点紧张,我不想尿在身上,好吗?”   杰森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一点头,金妮立刻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起身快步离开了。   贺群青此时也在场,不过是在门外,身边的伯德低声安排一名女玩家去“陪伴”金妮。   伯德也在看“未来直播”,回头对贺群青说:“应该真的很急吧,她连变成鬼都要去厕所……就不知道哪一次在前,哪一次在后,现在时间线还乱着。”   柳晨锐接过了话头:“那我们之前遇到的金妮,可能是两个结果的时间线重叠了?这么说……杰森这次的行动注定会发生吗?”   伯德微一琢磨,点头:“非常有道理,你真的让我钦佩。cherry,你从一开始就有这么惊人的判断力吗?”   柳晨锐:“……你想说什么?”cherry是什么鬼东西?   伯德:“你有没有老师什么的,你懂得,你的玩家领路人,那种很厉害的……”   “……”柳晨锐转移视线,突发耳聋。   江远:“咳……老师我不知道,小柳本身就很厉害,我们小肖也很厉害,还有一个人,那个谁,好像也挺厉害的……对不对小肖?”   伯德:“谁呀?”   柳晨锐:“还有谁吗,我没什么印象。”   贺群青在旁边默默听着,听到一半看向柳晨锐,再看向伯德,转过头时,他揉了揉眉心。   江远:“我们到那边休息一下?”   休息是不可能的,杰森这时暂停了直播,找到他们:“有些事不对劲。”   一行人来到大厅楼梯处,杰森看向上方的铁板。   “入口没有被封起来。”杰森悄声对他们说:“是我们这次行动太快了吗?”   让杰森焦虑的是,他自己的配枪原本是在封墙的水泥里找到的,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人再靠近地铁站,他们好像被遗忘了。   这或许意味着他的配枪也找不回来了。   是因为他提前开启直播,没有按所谓的节目脚本走?   所以节目其实早已经停止了?   伯德抱着笔记本电脑否认了这点,说:“暗.网的直播还在继续,不过重复了上一轮我们看到的片段——不知道未来改变了多少。”   “我已经留下了足够的影像证据,能证明我的清白,”杰森深吸口气道:“我想我们该出去了,既然外面没有敌人——”   突然,他们动作都一顿,一齐竖起耳朵听起某些细小的动静来。   歘——歘歘。   喀啦啦……   又是裹尸袋移动的声响,是那六具尸体,他们还没安息,真和玩家一样忙,次次不落下。   但杰森对尸体和异灵没有玩家敏感,更加让他警惕的是地铁通道里传出的声音——身上有负重的脚步声,沉重,但移动快速、细碎——   渐渐走出审讯室的玩家们之间,傅辞推了黄渔一把,道:“机会来了!”   黄渔不等话音落下,人已经蹿了出去,一路狂奔挤进地铁驾驶室。   与此同时,不只是废弃的通道,连楼梯上方也传来了细碎的声响——   “后退!”杰森脸色苍白地回过头,同时他端起了怀里的机枪,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在大人面前端着玩具、不自量力的孩子。   伯德深深看了杰森一眼,对身后说:“所有人躲起来。”   他没让杰森躲起来,杰森自己也没有后退的意思,他有点认同自己是男主角了。   “滋——”雪上加霜的是,头顶光线再度熄灭了。   周遭陷入一片昏暗,温度低得像冷库,寒冷中,那陈旧的车厢竟真的在黄渔操作下颤动起来,开始朝驶来的方向倒退、加速——   杰森端起机枪,忽然枪管一阵冰凉,一只黏糊糊的鬼手猛攀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杰森一声吼叫,朝前方扣动扳机,弹链开始疯狂地跳动缩短!   ……   大量的特种武装人员正如上一次,仿佛死神黑沉沉的衣摆荡进地铁站。   突突突突白炽的火线掠过,空气中金线密集,玩家们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狠狠涨了见识,在强大火力面前,玩家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全力躲藏。   杰森首当其冲,他浑身爆裂,还没感觉到痛苦已经被子弹的风暴推倒。   他吐出不知是血还是碎肉,尖锐的痛苦迟来了,他睁大眼看着子弹仍从头顶飞过去,突然犹如受到感召,顺着子弹的方向挣扎地看过去——杰森竟看到一道纤细的影子,已经和自己一样倒在地面,而且毫无动静了。   那是……金妮。   再也无法吸入任何一口空气时,杰森向着死亡深深地潜了下去!   ……   ……   光亮——就在前面!   杰森猛然掀开眼帘,恨不得全部灵魂意志随着视线跳到光线中,他的眼珠都在颤抖!   所有疼痛消失了,杰森注意到自己戒备地站在台阶上,仿佛正要往下走,而自己的两只手都按在腰带上,右手随时会拔出配枪来。   但他已经知道,那是一把假枪。   自己只要拔枪就会立刻注意到它的重量和平时不同——但他还是低头观察一番——他的右手手指,又恢复了一截!   两只手放在一起比对,右手那两根手指,只差最后一截,就会回到一天之前的样子。   “杰森,愣着干吗?”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杰森浑身僵硬,缓缓回头,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人——他的好搭档莫洛。   “你害怕了?”莫洛皱眉,他的催促中突然透出鄙夷,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这样刺激杰森,“快点,你没听到枪声吗?”   杰森没有回应,他拔出那把装着橡皮子弹的枪,眼下这就是莫洛偷换自己配枪的罪证,自己该不该现在就质问?会不会来不及?   还有一点——他总忍不住看自己走下来的台阶。   事情显然刚发生不久,他刚冲下台阶,抬起头就能看到出口外办公楼的影子。   现在还是那个早晨,估计他放在车里的咖啡还是热的。   杰森耳朵里充斥着自己粗重的呼吸,他正面临一个重大的选择。   “福勒!嘿,过来,快点!”   莫洛高大笨重的身体走在前面,试图引导他,但杰森知道,只要自己跟上去,自己这位搭档很快就会像前两次那样落在后面消失无踪。   “别站在这发呆!下面的人需要你!”   杰森一步步跟了上去。   ……罗博特说得对,谁让自己容易跟随权威——容易从众。   莫洛已经替自己做出了选择,而自己,自己要赌一把,一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微不足道的残疾显然成了他命运的具象。   杰森默默攥紧拳头。   这一次,他要搞明白那一切!   而他对搭档的猜测也没错。   莫洛引导他前进的脚步逐渐变慢,杰森在超过他之前,悄然打开手机定位查看,还是老样子。   他身上的装备简直全部成了玩具,他打开手机录像功能。   当莫洛越走越慢,杰森咬紧了腮帮子,他真想试试,将演员以外的人带进去会怎么样,他们会让莫洛趁乱离开,还是干脆留下,还是会终止节目?   能让反恐部队出现,终止恐怕不太可能……   “继续走,莫洛。”   莫洛一惊,边走边看向神色阴沉的杰森。   “继续往前,别摔倒了。”   莫洛:“你是什么意思?”   杰森:“没什么,我感觉你走得很慢,好像随时准备背叛我。莫洛,你在试着远离这里吗?”   莫洛:“你怎么了?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你……你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   杰森冲他笑了一下,因为莫洛显而易见的试探,“可惜,我不知道。”   “好像只是一个地铁站,你觉得呢?”杰森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炙烤,宛如那些子弹的热量在他灵魂中还没有熄灭,“不是地铁站……下面会是什么,地狱?” 第224章 第224章 别装了(下) 你不是告诉……   肆无忌惮的烟尘从通风口灌入通道, 前方站台的入口变得模模糊糊,灰尘在空气中打转。   下面站台有人在怒骂呼喊,吵闹非常, 但无论怎么听,竟然无法听清那些人们在喊什么。   这幅景象让被逼走在前面的莫洛备受煎熬,他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反复回荡着杰森所说的“地狱”。   深处飘上来一声尖叫,莫洛终于站住脚,开始明目张胆地转身, “不行, 他们有枪,我要请求支援。杰森,别逼我,我只是按规章行事, 我还有妻子孩子。”   杰森屏息, 快速遮住手机镜头, 橡皮子弹枪顶住了莫洛的太阳穴。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仿真玩具和橡皮, 也可以打进他的肥肉里去。   杰森:“如果你是个男人, 现在就该转身逃走。”他一定会开枪,而莫洛会受一些皮肉之苦,总之死不了。   莫洛却还是害怕,战战兢兢、不敢置信地瞪着眼,“你干什么,我是你的搭档!”   杰森真希望自己拿着一把真枪:“我没有擅自做决定、替换我配枪的搭档!你把我当新人, 菜鸟,冤大头?往前走,下地狱我也要带上你, 谁让你是我的好搭档。”   莫洛猛地挥舞手臂,枪口对准了杰森,杰森放开遮挡镜头的手,莫洛早已变了脸色。   “开枪,对我开枪,”杰森冷笑,“你老婆不是在咖州买了房子?你要提前退休?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大笔钱,中了彩票?”   “你……你怎么会知道?”莫洛惊愕得满头大汗,杰森怎么会想到这些?他怎么知道今天的蹊跷,这本来是个秘密!   “现在,你可以走了,搭档,”杰森冷冷看着莫洛的枪口,知道对方根本不会开枪,讽刺道:“我要下去了。没有我,节目怎么开始?”   “……我不明白,”莫洛将枪口放低了,他震惊万分,反过来抱怨:“你如果知道,为什么不说?你的枪……你得理解,你不能真的拿枪下去,对其他人太危险了。”   “是,”杰森嗤笑,“危险。既然你是唯一拿着枪的人,应该没危险吧,你可以跟我一起下去看看,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   “可是……”   “看到这个了吗,我已经把一切录下来了。你来不来?”   ……   两道警察人影从台阶上走下来的那一刻,虽然警察们没有说话,但本来沉寂的枪声还是如同踩点一般嘭嘭接连响起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替罪羊终于入场了。   只是相当奇怪,走在前面的人,虽然高大,却有点臃肿,年龄也大……这是谁?   没办法,虽然男主角出场无力——竟然胆怯地走在后面!但事情还得按历史轨迹发展——更多警察如天神般冲下来,当着莫洛的面按住了杰森。   目击者们口径一致,纷纷朝杰森吼叫,说着一些极度难听的话。   莫洛拿着枪,好像遭人遗忘一般,逐渐被挤出人群,他呆呆看着被暴力对待的杰森,再看周围的一切,越来越古怪——   人们的眼睛发红,喊叫时唾沫飞溅,地面上的血迹,在“尸体”身体下面逐渐蔓延……其中一个“伤者”,俨然缺失了半张脸!   做了小半辈子警察的他,不知道道具假血是什么味道,但他知道从人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是什么气味,真正的尸体是什么样子,有的多么瘫软,有的多么痉挛僵硬,血和尿混合在一起。   他一步步后退,慢慢倒退着远离所有人。   时机到了,莫洛一转身跑上台阶,两脚交替到迈大步,扶着膝盖累得呼哧喘气。   当他觉得走得足够远,像察看身后的鬼影一样猛地回头,却大惊失色——那肮脏的烟尘如同一堵墙,一张巨大的蛛网,一个灰尘粘成的漩涡,紧贴在他身后!   莫洛差点摔倒,同时意识到了更多违背常识的地方,声音……没有了。   他明明离那地铁站不远,刚才还喧嚣吵闹的所有声音竟然都已经诡异地消失了!   还有……对……这烟雾……杰森质问他的时候,灰尘早已经四处弥漫,堵住了下面的通道,他捂住口鼻才走下去。   当人群中新一轮的枪声响起,灰尘“重新”扬起来。   没错……重新扬起来。期间分明有几秒钟,空气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浮尘,一切恢复了干净——那正是他和杰森看到其他“演员”的时候。   【地狱……莫洛,地狱,好搭档,你害得我下了地狱!】   莫洛慌乱地爆出一句粗口,甩开心中不断升起的诡异念头,甩开多余的愧疚,他大步登上台阶,逃回车里,启动车子离开了。   ……   ……   再按照“新剧本”演一次,杰森表现比上一次还要完美,用了更短的时间,他已经以各种方式洗脱了自己的罪名,和玩家们一起坐在了大审讯室的办公桌前。   眼下这里虽然人员混杂,却安静得过分。   “你说得对,”伯德如今和其他人一起观察直播,“我们现在经历的时间,渐渐接近了‘未来’。一切可能要结束了。”   在此之前,伯德单独进了卫生间那个狭小的密室里,停留了许久,直到金妮要进去上厕所。   回来的时候,伯德表情更加神秘,杰森无法看穿他在想什么。   但伯德心里应该有了底,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那个罪魁祸首的网页。   眼下真正无辜的演员都瑟瑟发抖,不敢吱声,他们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人跟他们解释,反正自从他们被铐在这,就真的一直铐在了这。   他们眼睁睁看着几名杰森所说的“枪手”惨遭揭发虐待,余下的正常人谁敢说话?   而那些掌控了现场的“暴徒”,毫无疑问知晓一切。   连男主角杰森都跟他们是一伙!   谁能想到,杰森这名警察,竟然加入了神秘的义警组织?   ……   黄渔不知道别人在幻想什么,他摸着肚子,想吐血地打了个嗝:“要结束了,所以那些人又要来了?呕,我吃的子弹多得都积食了,这里的规则是不允许靶子穿孔吗?再来就真挺不住了。”   突然,黄渔喉间一股腥气,呸呸几口一抹,嘴唇真的染上血迹。   “救命——我要死了,”黄渔两眼自动往上翻,“都怪他——会长,佛斯force me开ta niang de地铁,虽然撞开了隧道,但那些大哥从两边打我啊!说实话,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剩半口气。”   杰森暗自记住:“taniangde”在工会成员的语言里估计是个粗口。   “……别说话你还能多活两分钟,”傅辞从被叫“佛斯”开始就知道黄渔要玩这个烂梗,“我强迫你开过去了?你跳上车的时候可高兴得一点儿人形都没有。”   “时间的确不多了,”紧迫之下,伯德都调整了坐姿,“我之前没有意识到一点,反丨恐部.队的出现,或许不是因为这里的事被渲染成恐.怖活动,而正是因为这场暗网直播本身危害到了公众安全,你们看。”   伯德当场演示了一次投票。   他用刚拿到手的吉拉暗网账户里的虚拟币投票给了人气第一的杰森,下一秒,电脑上弹出一个说明,吉拉获得了“投票返券”。   拥有这个返券可以获得总奖金池最终的抽成,投票越多,抽成比例越高,但需要观众一直停留在暗网,直到直播结束。   实际上点击返券的页面后,观众已经无法退出直播。   “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木马程序。表面看起来,不触及社.会.安全,不波及正常人、大部分人的利益,但如果有‘重要人物’在‘机密地点’进入直播间并‘不小心’点开这个链接……”伯德长叹,“的确相当麻烦——不管对谁。”   “直播开始的时候,事情其实已经无法挽回,我们所有人都是这场真人秀直播的牺牲品。遗失的网络毒.枭资金账户,是吉拉这些犯罪分子咬住的鱼钩,而奖金池本身又是一块肥肉。   我猜测,幕后黑手最先腐蚀的就是警方,以至于杰森被当成人气诱饵抛进这里……而节目筹备是在三年前。”   答案呼之欲出,幕后黑手就是吉拉的前老板、那位十八岁入狱的网络贩毒者。   伯德甚至认为,这位天才罪犯或许是主动被抓。   普通人哪儿能有机会和警察促膝长谈,但罪犯的日常就是和警察聊天。   他那两个号称被警方掌握,但始终未破解的小额资金账户,是否在今天交给了某个人用来“投票”?   让对方转移资金、洗.钱,甚至承诺了奖金池高额比例?   伯德按自己的思维忍不住继续联想,想那个十八岁入狱的罪犯,得无聊到什么程度,才能提前这么多年筹划这一切剧本?   想到这个“好点子”的时候,对方又多大年龄?十七岁,十六岁,还是更小更浑?   伯德忽然不再说话,他也觉得自己完全莫名其妙,竟然想到自己的十六七岁。   当时他也的确觉得自己有点天才的意思,不过别人都不那么觉得,所以他想要各种层面施展一下,渐渐清楚地知道,当时无人管教的他正面临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但他应该是比眼下这位“犯罪天才”更有一些远见,他最终选择了难度更大的一条路。   事实也证明,做一个正常人向上攀爬,实在具有挑战性。   他折腾来去,十年轻易消失了,现在别人夸他是天才,多少有点违心,他虽然承认自己还是“挺有才”,但永远不是“少年天才”。   和二十来岁已经惊天动地的那些人可没法比。   加上他天赋点在怪地方,非得比,估计也早被抓起来。   难不成……真因为自己胆子小?   还是曾经要做坏事的时候,有人无意间帮了他一次,宛如命运恩赐,才让他安然无恙,他只是在珍惜来之不易地走正道的机会?   伯德突然干咳起来,不自然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贺肖,却发现当自己看过去时,贺肖竟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做这个病毒的人很有野心,目标很有可能是政.府.机.关,或某些更大——更黑暗——的超级金库。”   傅辞焦虑地眨眼,感到眼中刺痛,又抬手揉了两下,发现眼角在渗血。   黄渔:“难怪……”   难怪他们都被无情地突突了。   伯德闻声看向玩家们,便准备指挥另一件事,重复道:“没时间了,去几个人——你们——你们一起去吧。去之前金妮被救的那个长柜里,还有外面的那些储物柜里,都找找看有没有我们离开需要的那个……”   他说到这,刻意停顿数秒,飞快看向身侧几人,瞬间将所有人神情收入眼底。   江远是反应过来“离开需要的”是审判书,但应该没有怀疑别的。   柳晨锐对自己瞪眼。他早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恐怕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区区一个新人,怎么会知道审判书的事?   而贺肖……竟然毫无反应,不,他表情更淡了!   伯德心里咯噔一下。   他真猜到了。   伯德要烦死了,忍不住对要离开审讯室的玩家们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快去快回,还需要你们记住一些人名。”   外面喧哗起来,玩家们兴奋地叫嚷让贺群青和伯德出去。   伯德料事如神。   真相被揭穿后,他们果然在拯救金妮的地点发现了厚厚一沓白色审判书。   杰森自然也被召出去,在他迷茫的眼神中,玩家们开始分发白色审判书。   杰森:什么,怎么有点像皇帝的新装?不,一定是我不懂他们的仪式!   时间一点点流逝,所有人拿到了白色审判书。   “咳——咳咳!”   玩家们一个接一个咳嗽起来,惊愕地嘶嘶口申口今——这几周目中枪的部位,在他们拿到白色审判书的同时,一点一滴回归,所有人顷刻间意识到,副本快结束了,他们的死亡也“开始”了。   这是第一个意外,而第二个意外就是,贺群青发现这些玩家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拿着审判书离开。   贺群青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冒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进副本那一瞬,他感受到的恶意,看到的那些阴暗预谋的眼神,难道会是错觉?   终于……   “贺肖,”万万没想到,是黄渔擦擦抹抹嘴边血迹,忽然开口,“头目大人,我其实吧,刚才听他们说,有些高级玩家,在这几天拿到了一种‘黑色审判书’……这事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说得这么直白,看来是认为死到临头了,不用再顾忌在场的NPC了。   杰森果真听得满眼困惑:审判书……什么审判……难道这些奇怪的人是?   贺群青认真打量黄渔,以及视线躲闪的傅辞,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一次他忘记了脱外套。   贺群青对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玩家道:“‘有些高级玩家’?难道你们觉得,现在那种‘特殊’的审判书在我这?”   他语气徐徐,听不出生气,但对面玩家都不自觉退后了一步,杰森惊疑地看向贺群青。   黄渔捂住胸口道:“不是不是,大家没那个意思,对不对?就是既然有这么回事……”   “好好,”伯德缓缓走到贺群青身前站定,阻隔了有些玩家不快的眼神,“其实头目大人之前已经告诉我了,不然你们以为我让你们回来记人名是怎么回……”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伯德的肩,用力捏了捏。   平缓到让人觉得他病了的声音在伯德耳边低声道:“你也好了,别再装好人了,蒋提白。”   蒋提白僵立原地。   “你不是告诉过我吗,有些人就该死。”   “哪怕是我,哪怕是……他们!” 第225章 第225章 你就是最强的! 自己的体……   在说这些话时, 贺群青逐渐提高声音,目光盯住了掏出枪的几名玩家。   贺群青语气并不慑人,可他说的一字字, 早已不被看作是眼前看似不经世事、冷淡寡言的少年说出的“狠话”。   ——贺肖的话哪怕再普通,进了玩家们的耳朵里,都比真正的狠话更具威胁。   毕竟玩家们看到的,也不是身穿廉价外套的少年头目。   他们打从小黑屋见到贺肖这个人,脑海中翻腾的都是他在其他副本中更“真实”的模样。   没有肉腥恐怖, 这年轻人可以凭自己双手创造恐怖, 杀神的说法放在他身上真是毫不夸张。   今天贺肖在副本中举止平静,玩家们还是分秒不忘他在录像中污浊砍杀的模样,玩家们可清楚得很,贺肖那张脸, 贺肖的神情皆具有强烈的欺骗性。   这位可是连异灵都克不住的存在, 谁又敢凭年龄小看他?   “你, 你可别忘了,是你自己说的, 今天在这里, 你不能威胁到我们利益,更不能杀人!”   一名玩家捂着肋骨,喉头滚动,色厉内荏地说:“我们可没背叛你,也没故意为难你,只需要你好好回答几个问题, 你后退一点,不要过来!”   “我答应过的,我都已经做到了, ”贺群青陈述,“但你们答应不怀疑我,却始终没做到。既然这样——”   “贺肖,贺肖,我厚脸皮叫你一声弟弟,”傅辞走过来,手里攥着黄渔一团破裤子,捞起其中一截裤子腿,擦着眼角流出的血迹,一笑缓和道:“他们行为上的确没背叛你,就是这个疑心病,实在太厉害,哪个正常人能控制这个?不然怎么说疑心能生无间狱,人怀疑起来连佛祖都救不出,何况主神一条规则,你就当他们放屁。”   傅辞擦完血泪,继续擦冷汗,忙得不亦乐乎。   他也感觉到了,刚才黄渔主动开口实在不太妙,这人不怕被当枪使,傅辞还怕连累呢,所以他才有心替黄渔挽回一些。   可说好的猪队友,不是他用嘴说就能给开光的。   “放屁?谁放屁了?你们把人当傻子!”带头的中级玩家阴沉道:“贺肖,你几天就从新人成了高级玩家,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不光是我,多少每天命悬一线的人都想知道答案!”   他说得冠冕堂皇,可神情却贪婪狠厉,只是个自利的亡命徒罢了。   蒋提白脸色登时阴沉了一瞬,眼前人在他心里的形象,刹那间已经是个看起来会极度可怜的尸体。   一转念,他想,自己怎么又错了,庆幸匿名让贺肖看不出来。   “不就是黑色审判书,”伯德阴森森吐露:“有什么神秘的,头目之前已经告知不少人了,你早的时候怎么没问?行了,我两句就能给你们说清,何必在这动刀动枪……”   贺群青打断:“不许说。”   蒋提白语音停顿,心中发凉,垂头缓慢回看贺群青。   期间他脑筋飞转,找了些好听的打腹稿,可当他真切看清人,这一眼就叫他笃定:还说个屁,今天就让这些人死。   只因贺肖目光沉沉,不是对那些玩家,反而是看着……自己。   蒋提白心惊肉跳,差点就先道歉了。   贺群青对他摇摇头。   ——黑色审判书本该不是秘密,但当它第一次在席枝舞剧团出现后,消息就被按得死死的。   如今贺群青已经明白,都是蒋提白每天召集拿到黑色审判书的玩家,严格控制了消息。   贺群青虽然不了解蒋提白的详细用意,但猜测应该和他挑战主神的“大业”有关。   眼前这些牛鬼蛇神什么品行显而易见,不值得蒋提白为了自己打乱计划。   可以多给蒋提白几天时间,左右不会有什么影响。   贺群青仔细琢磨,自己一共才三项工作,“引导玩家找审判书通关”加上“劝他们别乱杀人”这两项工作,他今天已经充分地完成了。   第三项,那是他现在“阻止杀人”失败……之后才要做的。   “不许说?”濒死边缘的中级玩家面容猛然变得狰狞:“你这不是威胁我们的利益?你这才叫自私自利!”   “对!你凭什么不说?你怕别人知道你的生存点来得太容易?”   玩家们得到贺肖的拒绝,隐约都感到自己有点玩脱了。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扛到底。   “抓住他!”为首的中级玩家呼喝道:“黄渔,你之前分明答应我们会问清楚,你装什么和事佬,赶紧上,你今天必须问出来!”   黄渔瞪眼一声怪叫:“这位大哥!你还小母牛踩电门,给我牛逼带闪电的,你敢威胁我?”   “……谁威胁你了!你上不上?不上老子上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黄渔哇吐出一口血,到底抓住了贺群青外套,“头目大人,你行行好……所以黑色审判书到底有什么奥秘?”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剧痛袭来,黄渔“嘣”一下仰倒。   回答他的正是一记放大的拳头!   “呵。”   贺群青握拳站在原地,终于没忍住,对玩家们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不说,因为你们这种人……不配知道。以后,麻烦你们继续命悬一线!”   当所有人朝他冲来的时候,贺群青感到似乎有模糊的力量猛拦截了自己一下,但他已经大步跨了出去,那拦他的人,最好在他身后躲好了!   拳头落在第一名、第二名的玩家脸上时,贺群青还感到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动作凝滞,被人偷袭。   当第八拳,第九拳挥出时,他身体的疼痛就如幻觉飞快散去,贺群青等来的,又是浑身腾起的用不完的力量。   他再次验证独属于自己的规则——越是濒死,他越是有力。他接受暴力,迎接死亡,死亡又给予他暴力的神力,所以死亡好,玩家……   将通通得到我的原谅!   立刻给你们最好最仁慈的东西,就是安息!   贺群青猛然揪住黄渔的衣领,闪电般给他几记毫不留情的重拳,黄渔手臂挡脸大声喊:“我没逼你的意思!我都道歉了!”   又几秒他被彻底打服,开始吼叫:“我信了,行了我真的信了!!你果然是最强的!!”   贺群青揍起玩家根本不用喘气,他意识开始随身体加热沸腾,周遭喊叫十分混乱,恍惚间他知道,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也受了牵连,和其他玩家扭打在了一起。   余光中,柳晨锐将一个人踹下了轨道,但他下一秒也被两名玩家连推带抱挤了下去。   贺群青十分冷静,反正等他扫清眼前,就会去帮柳晨锐。   “怪物……你就是个怪物!贺肖——哎哟!”   现世报地挨了一下,这名玩家翻滚在地起不来。   自己这么痛,眼睛看见的都吐血连连,呕得衣襟湿透,脸色又灰又青像一群活尸,那边贺肖明明中过枪,却和没事儿人一样拳头梆硬?!   活捉贺肖就是天方夜谭,反叛头目的玩家们终于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一时群情激愤,上膛声此起彼伏。   正巧一名玩家抽搐着倒下,这人奋力抬起手臂,瞄准贺群青,可砰一声,另一人先开一枪,精准击碎这人手骨。   是“伯德”。   贺群青有点惊讶地发现,蒋提白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狼狈坐在了地上?   可终于注意到蒋提白,也没耽误贺群青在诸多惨叫声里拔出枪。   一时砰砰砰砰混乱枪响,贺群青心跳剧烈,精力无穷,总比别人快一瞬,忽然他迈不动脚,是蒋提白的手勾住了他的腿。   “贺肖!别去了,这怪我……”   贺群青动作一顿,竟然觉得匿名的蒋提白声音有些不对。   他犹豫一秒,还是蹲下查看,问题正在蒋提白身体,他飞快扒开这人上衣,一眼就凝住了身形。   眼下任何一个玩家,也没有蒋提白中弹多。   短短时间,他竟然发作到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不知道他怎么能活到现在!   这人装作单纯的伯德,就真的会老实中枪吗?   贺群青突然有些迷茫。   直到他想到另一种可能。   之前每一次,在最后关头,自己护着江远,但伯德,似乎也总在自己附近——   “你傻了吗?”贺群青浑身冒出冷汗。   “是我隐瞒了审判书的消息,”蒋提白真不想松开手,“他们该怪的人也是我——是我自私自利——”蒋提白几度反胃般说不下去,是真反胃,甚至捂住了嘴,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哇吐出一口血,身体更加摇摇欲坠。   “好了,”贺群青重新站起身,“我知道,但你做你该做的事,我做我的。”   这一秒,他开了一枪,但子弹已经没了,柳晨锐从轨道下跳上来,拿了新弹夹给他。   一枚子弹呼啸过耳边,贺群青同样抬起手,眼也不眨开始清空弹夹——   “杰森!”蒋提白喘息着喊,“杰森·福勒!”   乱七八糟打了几架,此刻更不知道该对谁开枪的杰森闻声弯腰跑过来,被伯德一把拽住了手臂。   “走——你现在要躲起来,我们所有人会全力帮你——你一定要活下去!躲进罗博特的机房!”   杰森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终于点头,他扛起神志已经开始昏沉的蒋提白,转身时又被提醒。   “会长——我的会长,叫上他。”   柳晨锐率先反应过来,和江远一起拉扯着贺群青,强行跟上了杰森的脚步。   还是那间厕所,还是那间密室,单薄的门板挡不住想进去的人。   桌椅电脑都被扔了出去,没有朝贺群青开枪的玩家全部都玩命地挤了进去,这里简直比世界上最挤的地铁还要拥挤。   杰森语塞地看着这些工会的人,几乎将自己挤在了角落。   这样……   “不行!你们会被子弹打穿,让我站在外面!还有金妮,她——”   “我已经说了,”伯德的声音微不可闻,听起来倒更加云淡风轻,他还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我们会抛下一切帮助你,杰森,你才是今天的男主角——金妮,很遗憾,我们救不了她。   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你一次次重来,可能和金妮——和变成幽灵的她有关,你还想回去,她就必须得……”   忽然间,外面传来了地铁启动的声音。   房间里有人笑了一下。   贺群青本来神思恍惚,都没注意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节节攀升。   直到他浑身一软,脑袋垂了下去,他的身体终于进入了修复时间——   “对,时间到了,”蒋提白的声音近乎气音地贴着贺群青,“多靠近我一些,小肖……”   贺群青意识朦胧间,觉得这话还真是似曾相识…… 第226章 第226章 审判结束 消失得无影无……   “他……他是不是……”杰森感觉到伯德手臂的动作, 相隔一人的清洁工少年几乎被伯德埋在怀里,杰森呼吸一时静止了。   老天爷,他才十八岁, 难道……   内心强烈的震动下,杰森扭动身躯,用力抬起又降下视线,想看清“肖”的情况,可惜伯德强硬的肩膀只让他看清了一部分头发。   但那过于“放松”的姿态的确已经无法再对任何人产生威胁。   或许真的死了——   杰森艰难地收回视线, 始终不能相信, 这清洁工男孩会是人所惧怕的“工会长”。   杰森其实听到冲突爆发时工会成员相互指责的话,激动时这些人语言系统一团混乱,但他还是收集到了“ringleader”这个尤其对警察来说古怪、不祥的词。   可杰森将所有经过仔细回想一遍,完全没发现这些人在今天到底有什么获利。   说实话, 他们连生命都毫不珍惜地送出去了。   杰森环视周遭, 再度观察这些气质相似的“陌生人”, 他的信仰动摇又坚定,坚定不移又动摇, 脑海中充斥着奇异的想法。   最后一次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 他怎么会想到两天后,他就和一群奇怪的“人”一起挤在一个电梯一样的盒子里,等待自己的灵魂上升或下降到什么地方。   杰森的神经极度紧张,他猜其他人其实也是。   当地铁车厢吱嘎作响,密集的枪声再度响起时,杰森哪怕早做了准备, 汗水还是自额头滴进了眼窝,他紧紧闭上眼。   “随便聊聊,杰森, ”伯德若无其事的声音偏偏在这时响起来,“你还记得那个让你生气的坐标吗?你有没有想过,坐标真正的所在地,或许藏着什么东西,比如密钥什么的?”   “你是说……”   杰森自然开始回想,可听着枪声,他脑袋很乱,心跳很快,过了好几秒才完整地回想起来,在他加深记忆的这一刻,忽然,他身边紧贴着站立的几人都身体一僵,一齐回头看他。   “什么?”杰森更加紧张,他不想说出自己的胡思乱想。   “跟所有人握手告别吧,杰森。”   伯德如同游泳换气般喘息起来,呼吸越来越勉强,杰森真的感觉他也快要挺不住了。   杰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与其说他跟大家握手,不如说大家在伯德又说了什么后,开始争前恐后地和他握手,杰森差点被挤得窒息。   最后,伯德将一只属于其他人、骨感的手塞进了他手里,快速又抽走了。   更加离奇的是,伯德忽然开始说出一连串的名字,他吐字清晰,速度均匀,杰森胆战心惊,起初还以为是咒语,直到听见吉拉的全名,才知道这些是贩.毒网站管理员的名字,所有罪犯都在其中。   包括那名少年毒·枭,他是幕后黑手,当然也在。   “罗博特不算?”伯德听起来也很困惑,但很快他放松了下来。   “他为什么不算?”杰森隐含怒气,“我的搭档呢?莫洛·威廉姆斯,他算不算?”   杰森倒吸一口凉气,前面竟然凭空少了一个人!   就在他话音落下时,身边伯德所站的位置也忽然宽敞了一些,又少了一个人,杰森立刻感觉到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   伯德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转过身来,对杰森笑了一下,对他说:“拜,杰森。结束了,你永远……安全了。”   又对另一人说:“待会儿联系,cherry。”   柳cherry:“……”你还没完了是吧。   杰森心脏紧缩,来不及阻止或喊叫,眼前的工会成员如同烟雾般一个个原地消失。   枪声离他近了,残忍疯狂的脚步声也近了。   “咣!”外面卫生间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隐藏的杰森在热成像下无处遁形。   “咣!!!”密室门如饼干碎屑一样飞溅。   全副武装的漆黑人影出现在不远处,杰森屏住了呼吸,可对方却突然后退,忘了对他开枪。   杰森再度睁开眼,心中的震惊不亚于中了枪。   他也明白了,对方为什么突然停手。   只因为自己面前,竟然又凭空出现了七道冷冰冰的暗影,没有体温的尸体拥挤地占据了空地,一个血淋淋的女人面露痛苦,缓缓转过身来对他哭诉——   【我不想死!】   金妮!   一道白光劈入了杰森的视野,他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吃了子弹,还是……   白光在眼前扩散,越来越柔和,气温也越来越适宜。   杰森始终攥着手指,这一刻,他还没有睁开眼,泪水已经沾湿了眼眶。   身下触感是副驾驶的皮座椅,他坐得很安稳。   缓缓睁开眼,他快速看向自己的手指——五根手指完好无损,食指与中指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而不是没有指甲的肉球。   手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这一眼仓促看过,他观察四周,自己果然在车里。   查看手机上的日期和时间——他真的回到了更早的时候!   心跳嘭嘭响,杰森左顾右盼。   莫洛不在,这混蛋去哪儿了?   对,咖啡……他主动要求去买咖啡,让自己待在车里!   杰森深呼吸,免得过于激动而耽误时间。   他快速打开车门走下去,跑出小巷,穿过两条街道,借到一部手机,打了一通长达数分钟的电话给警局,谎话连篇转接到了他能联系到的最高长官。   回到车里时,莫洛扶着装了两杯咖啡的纸盒提手,咖啡放在他腿上,他竟然呆呆地坐着。   杰森故意猛地打开车门,看到莫洛哆嗦了一下,已经有预感的杰森故意问:“你在想什么?”   莫洛见鬼一般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可满脑子的恐惧怀疑让他陷入了语塞。   最终,莫洛试探道:“哦嗨,杰森,你去哪了?”   杰森:“你在咖州买的房子已经付过全款了?”   莫洛又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弹起来。   杰森坐进车里,自己拿过一杯咖啡:“那你惨了,搭档。”   ……   莫洛没有失去上一次的记忆,他为了验证自己之前经历的一遭是否是做梦,又跟着杰森走下了深入地下的台阶。   这一次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不过这一次的一切又都和之前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是独自下去,大量的武装特警先一股脑涌进那骚哄哄的地铁站后,莫洛才脸色灰败地跟随杰森走下去。   得益于杰森回来的时间更早,直播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个“男主角”竟然没有按剧本出现,枪手们骤然失去了朝人群开枪的时机,让那“最初”死亡的六个人也侥幸活了下来。   说实话,杰森还不相信此刻这些是真的。   四周混乱逮捕的景象在他眼中仿佛放慢了十倍。   他缓慢回头,看到莫洛也被按在地上,恐惧万分地看着自己。   莫洛高喊着什么。   “魔鬼,你是个魔鬼,福勒!”   莫洛的麻烦大了,他在心底又重复。   金妮也活了下来,可杰森还是没有体会到真实的喜悦,因为他环顾四周,“演员工会”的人们竟然全部消失了。   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没有、也不应该出现在今天这场真人秀直播里一样。   杰森跌倒了,他扶着台阶坐下来。   眼前的混乱还在继续,他心中却充满不应该的、类似狂喜的感激。   或许,属于他的审判日就是昨天,就是过去的36个小时。   现在一切还没有结束,他还没有逮捕所有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通过考验。   而那些“人们”,无论他们是天使或是恶魔,起码他们让大游行……终于结束了。 第227章 第227章 内外世界 墙角默然闪烁……   在狭窄的房间角落里和其他玩家挤着站, 贺群青感觉得到,蒋提白支撑他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   那双臂紧箍着自己,犹如一重监牢。   蒋提白的双手极度冰凉, 时不时还来触他的脖颈,按住他的动脉,停留数秒察看他是不是真还活着。   每当蒋提白这么做,贺群青衣领处新增的热量都要被他的手吸走,忍不住睁开一条眼缝, 让对方清楚自己的反对。   可这时候, 匿名性就像到贺群青自己身上来了,蒋提白对他的抗议可谓完全视而不见,更别提拿走他的手。   贺群青做更多的反抗却也没有意义,蒋提白总归不是高真炯, 自己甚至对他已经没多少愤怒, 那力气怎么都积蓄不起来, 更别提跳起来掐断蒋提白的脖子?   自己还真是没什么出息啊,如果系统知道, 应该终于会认为他这个boss在“退步”了吧……   胸口那枚子弹好像还深深卡在身体里面, 带动了更多不适和晕眩。   痛楚恍惚中,贺群青半晌才分辨出,面颊接触到的是新鲜血液的温热。   ——蒋提白倒只是手凉,胸口还在不断地渗出湿意和剩余的体温。   他身体涌出的血液热量又快速地变得和衣服一样凉冰冰。   此刻的蒋提白,像一口生命正在消逝的泉井,只有一股无可挽回的潮气, 生命力随时会彻底枯竭。   但哪怕当前这点微不足道的热量,蒋提白也要强行利用起来,勒紧了贺群青, 试图给他传递过去。   贺群青没那个劲头挣扎或许也因为这点,蒋提白明显是冷了,在把自己当成暖炉。   “嘶……”蒋提白发出轻声,再度收紧了手臂,贺群青猜测这小子是又冷又疼了吧。   不过失血到底没有影响到蒋提白的大脑,他很快让房间里所有玩家拿到了黑色审判书。   的确,在副本中,蒋提白是从来不吝啬让其他玩家也拿到黑色审判书的,不过一旦回到现实,他会选择变相控制那些玩家而已。   蒋提白其实每一次进副本都在帮自己达成所愿,可惜没人看穿自己对他们的利用。   贺群青这次也跟着沾光,又一次拿到了黑色审判书。登上所有名字的一刻,他意识内整个人仿佛开始漂浮,眼下一切似乎和之前一样,但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一次,并不完全是濒死的状态。   时间也是,这次呢,36小时用完了?   在杰森这个副本内,几次轮转重来,贺群青对时间的流逝也感到模糊,只能计算一个大概。对其他玩家来说,提前离场是种幸运,对贺群青来说,提前离开,可意味着提前上班。   胸口……   这次没经历死亡,身体已然从副本中“下线”消失,四下毫无光亮,贺群青正在胡思乱想,不知道身处何地,眉头突然紧皱,竟止不住地闷哼一声。   烫,好痛!   黑暗中无法视物,贺群青凭本能低下头,看向胸口的位置,目光所及处,竟看到一枚烧红煤炭般的暗红光点!   那是……   脚心一顿,贺群青猛然踩住了光洁的地面,显然自己依旧是人形,猝不及防膝盖一弯,险些跪倒在地,但他扶着膝盖还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身体站着,视线依旧不稳定地四下扫视,贺群青这才看出,自己竟然是在一个类似小黑屋的空间内……不对!   他猛然仰起头,竟看到天花板低低地悬在他头顶,如同一种黑色半透明的“玻璃”。   光线,正来自那不明材质阻隔的另一边——那里才是真正的小黑屋!   贺群青连呼吸都忘了,浑身只有种悚然的预感。   他甚至不敢看向周遭。   “系统……系统?”   系统还是没有回应,贺群青真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天条,怎么跑到了小黑屋下面,难道就因为自己之前好奇多瞧了一眼?   小黑屋里高悬的神秘光束在这下面看,竟然真被贺群青一直追溯到了源头——宛如位于天穹中央的一面无光的镜子,毫无温度的白光打在礁石一样冷硬的中岛台面上,四下空荡荡,不见任何玩家的身影,那里和这下面,都只有贺群青一个人!   “恩——”贺群青瞪着的眼猛地紧闭,捂着胸口踉跄了一下,到底是高烧腿软,还是摸索着“地面”坐了下来。   喘息数次他扒开身上外套,衬衣,借着头顶玻璃之上,真正小黑屋的光亮,目光紧盯胸前——那里真有一个地方在冒黑烟,冒出的血珠都被烤干,阵阵烤肉味让贺群青不妙的想法更深了几分,他喊叫不出,只有躺下。   新鲜的子弹热量极高,这点他早就领教过,只是还没有用血肉之躯品尝过。难道自己这次没有在副本里死亡,系统就专门给自己找了个地方等死吗?   那子弹在他胸口深处拼命往外挤,可不知道究竟卡在了哪儿,竟然不上不下,让他的肉滋滋作响,贺群青一时痛得侧身,也有了呕血的冲动,可喉咙焦渴,只有皮肤完全被汗水湿透,喉结则不停地滚动,什么都呕不出。   【咻……】   【咻咻咻——】   【咻———————】   那奇怪诡异、警示“同类”出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算宽敞的空间层内,咻咻声绵绵不绝,数以亿计,停在他耳中连成一片,渐渐成了“嗡————”的尖锐高频音。   它们好像都在向他靠近。   正在身体修复期,还未死亡,无比孱弱的贺群青缓缓闭上眼,是真的不太敢看向周遭。   可出于生存的本能,他还是尝试攥起了拳头,打起精神,在脑中拼命让那些发出声音的鬼东西远离自己。   起初的确是有效果的,可估计是反效果,没有十秒钟,那些自以为得到了回应的“存在”,开始潮水一般朝他涌来——   当第一只非人类、嶙峋的尖爪极度渴望地在光线范围内伸展时,贺群青猛然失去了意识。   ……   贺肖……   贺肖——   “贺肖,贺肖!”   贺群青半梦半醒,竟然觉察到自己的另一个“身体”,躺在碳火铺的床上,周身滚烫难忍,他的一只手被大力按着,对方好像在阻止自己做什么事情。   贺群青眼睛睁大了一些,诡异的是,眼前一切竟然还像隔着一层黑灰色的玻璃、雾霭,一切都很灰暗。   他的身体还在出租屋的卧室,不过柳晨锐站在一旁地上,神色严厉、满头大汗地将他的手臂折叠着,死死压在腹部。   什么……   贺群青茫然想,我梦游要杀你吗,怎么这么用力……   “贺肖?”柳晨锐第一时间发现他睁开了眼,“你,你醒了没?”   贺群青没回应,柳晨锐又急道,“你不要乱抠!我替你看。”   贺群青重重喘息了一下,柳晨锐松开了他的手,但也只是放松了力道,没敢完全放开他。   脖颈下是睡前枕着的衣物,此时乱糟糟一团,高高低低左右不平,贺群青的脑袋摇摇摆摆总觉得特别辛苦。   上身猛然一凉,柳晨锐快速掀起他的上衣,贺群青不由自主抬起头,但只恍惚看到帘幕般的衣襟挡住了一切。   不过随着柳晨锐手指触摸按压胸骨处,贺群青更多感受回归,凡被触动的地方,都传来一波波剧痛和血肉生长般的麻痒。   游戏内外两个身体好像突然紧密联系,有了一样的痛感!   贺群青脑袋就又砸了回去,身体高热不降,差点白眼一翻再度晕过去。   “贺肖——”柳晨锐脸色发白,看着眼前明明痛苦至极,却打从恢复了一些意识,就安静得一声不吭的人,“你……你不会……”   不会巧合在今天,主神就要收走你的命吧?   等贺群青有所反应时,柳晨锐已经干脆一手按着他禁止他抠抓,一手掏出了手机,飞快打出一个电话,其他的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听着电话那头等待连接的嘟声,静止数秒间,柳晨锐都不知道自己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贺群青恍惚看向单膝跨在床沿的柳晨锐。   柳晨锐微垂着头,似乎在咬牙切齿。   “喂——”电话骤然接通,柳晨锐直了直后背:“子弹,子弹好像还在——”   啪!   柳晨锐猝不及防,贺肖竟然支起上身,抽出手猛然夺走手机。   他见贺肖眯着眼,手指微颤似乎想挂了电话,可竟然按了两次没有按中。发际湿透,脸上更毫无血色的贺肖干脆将手机丢下,任凭手机远远摔在地上,转而来抓自己衣物,扒住自己肩头,手指还试图往上,像是要揪住自己的衣领——再度失败了。   贺肖忽然脱力,失神倒了回去。   贺群青真想吼叫一声,可喉咙里吐出的又是一声闷哼,他气得倒在了那堆衣服上。   “你,你怎么了?”柳晨锐本能摸自己身上,都是好好的,哪可能还有子弹留在身体里?   换句话说,进副本的根本不是他们这具身体,怎么会受伤?   但贺肖竟然痛苦万分,之前无意识时,差点将胸口抠出一个洞,自己刚才查看,严重的地方产生了数道血痕,可见贺肖对自己真是毫不留情,如果他指甲再长一些,真能试着连肉带骨头地抠下来。   贺群青试图瞪他一眼,指责却还是没多少力道:“柳……”   在柳晨锐打电话的时候,贺群青已经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在副本里,所怀疑的都是真的——   柳晨锐早和蒋提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联想到进副本时柳晨锐的异样、小黑屋时自己身上莫名掉落的什么东西,还有副本中柳晨锐对伯德不耐烦又维护的态度——倒不是自己现在多仇恨蒋提白,可柳晨锐竟然一声不响地隐瞒欺骗自己……   “你们合伙骗我。”贺群青艰难说完,眼前又泛起了黑,好像有什么地方的黑暗要蔓延过来一般——是游戏里那个身体?   两边都昏黑一片,到底哪边才是做梦?   或者都是梦里?   贺群青完全分不清了。   殊不知当他说完这唯一一句话,听清的柳晨锐如遭雷击,也是慌乱中才意识到,自己分明还有大事没对这人交代。   贺肖冲自己的幽暗一瞥,竟逼得他不能随意捡回手机了。   是啊,自己也最恨两面三刀的人,怎么现在做了别人不愿意的事,连个交代都没有,就当着贺肖的面给蒋提白打电话?自己是智障了吧!   那边贺肖重又闭上眼,柳晨锐立刻去探他鼻息,好在只是昏了过去。   柳晨锐原地转了一圈,冲出卧室又到卫生间,飞快打开浴缸上的水龙头,没有干透的枕头拽下来再度扔进水里,在冰箱前翻箱倒柜,一阵丁零哐啷后,他大步回到卧室,先捡起震动不断的手机,发出去一个:   【没什么,我看错了,别找我,在睡觉】   没等他关机,手机嗡嗡嗡嗡疯了一样震动起来,是短消息,不过比铃声还震得凶。   蒋提白回复:   【你给我睡觉?!】   【不许胡扯】   【贺肖到底怎么了?】   【你敢胡说八道】   【贺肖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柳晨锐】   【你逼我上楼是不是?】   柳晨锐眉头一皱:【你在清港?】   【管我在哪,不解释我马上就到】   柳晨锐顿时明白这人在扯淡,无法,只能半真半假地说:【发烧了,跟昨天一样】   蒋提白:【你刚才说什么子弹?】   柳晨锐手指犹豫:【刚才我还没清醒,贺肖应该是做噩梦了,现在已经安静了】   蒋提白:【我怎么不相信】   【爱信不信,有本事你就来】发完柳晨锐扔了手机。   蒋提白:【你们给我等着】   过了两秒又来一条【你不许睡觉】   蒋提白:【?】   柳晨锐故技重施,将贺群青拖进了低水位的浴缸里,只是想到昨天这位临时同居人的脸色,柳晨锐只敢中途离开了一次,取了退烧药给他吃了,接着就坐在浴缸边,等着天色大亮。   当浴缸里水花声隐隐变大时,早有准备的柳晨锐再度钳住了贺群青的手,奈何贺群青的力量奇大,尤其是昏迷中,几次差点将柳晨锐掀开。   柳晨锐见状不对,揭起湿漉漉的T恤再看向贺群青胸前,中途那衣服触手一片温热,能分辨出病人的体温究竟有多高。   等借着头顶灯光看清了,柳晨锐不由眯起眼,有点不敢置信,不知道眼下看到的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自己是在副本里还是已经回归了现实,逐渐屏住了呼吸。   只见昏睡的贺肖胸前,在那几道抓痕的正中,竟然真的有一个奇怪发白的痕迹,周围大片红肿,好像下面有什么在一点点地接近皮肤表面。   循着红肿再寻找,柳晨锐才赫然惊觉,这样的异物根本不止一处。   他眉头拧得死紧,忍不住回过头目光寻找,仿佛在思考,如果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可以将那子弹挖出来——   ……   挖出来了!!   贺群青猛然睁开眼,意识重新回到了游戏里,看来他这时才要真正死了。   醒来的一幕叫他如遭雷击。   自己身边怪影绰绰,围堵得水泄不通。   黑暗中伸出的一只奇怪的肢体,悬在他头顶不远处,缓慢翻转着,给他展示爪子当中一个小东西。   那鬼东西上面扭曲的筋骨,根本不是人体所有,在昏暗的光线下让人遍体生寒。   尤其当看到对方献宝一样展示的东西时,贺群青瞳仁紧缩,支起手肘,在剧痛中低头看去,自己胸前,竟然开了一个洞!   那颗子弹残片从空中掉落,恰好落在那个洞附近。   贺群青颤巍巍捡起它看了看,周围咻咻声大放,仿佛所有身处黑暗、诡异的东西在欢欣雀跃。   他喘不上气,急促呼吸了两口,血气上涌,鼻端立刻有了焦炭的气息。   死亡来临,他眼睛睁大了一些,反复看胸口的洞,血肉深处开始冒出红光,肋骨仿佛被生生割开了口。   身下涌出沼泽般黏稠的液体,开始将他全身覆盖——   在“外面”,这一幕只是瞬间,但在这里,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数倍,他在黑色焦油中挣扎,在“同类”的注视中如同第一次那样重获“新生”!   也不知道胸前的洞是修复了,还是干脆变得越来越大了。   贺群青呼吸重新变得顺畅,它跪在原地无法起身,因为脑袋上的长角被那层“玻璃”挡住,周围对它来说格外狭小、又红又阴暗。   吼……   它喉咙深处发出低鸣,周围的一切全都让它不满意。   尤其是这些丑陋的——   翻脸无情的游荡者对自己早已不在一个世界的“同类”抬起了猩红的眼。   那两簇野蛮荒芜的红瞳,就是这里新燃起的火光,盯着怪物们,叫它们赶着来赴死了。   ……   今天撕开空气的游荡者和平时一样,又格外有些不同。   平时从它身体上往下滴落的液体是新鲜不祥的暗红。   今天,第一批幸运见到它的玩家们,则注意它的身体向上冒着黑烟,仿佛有什么易燃易挥发、肉眼看不分明的东西层层裹挟着它。   它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燃烧了一刻,如今正等待人类体温一样的“低温”液体将它熄灭……   “玛德快跑——!!!”   玩家们惨叫着奔逃,即便这一招从来没用。   可今天到底是奇怪,游荡者竟然自己停下了脚步。   逃到绝路的玩家贴着墙壁,战战兢兢地回过身,不明所以地看到那高大的怪物竟然将它自己诡异的“手”,一点点伸进了自己的胸膛——   它竟然嗜血到这个程度!连自己都不放过?!   叮当两声。   是几不可闻的细响。   有东西自它狰狞的指缝中掉落了下来,浓重血色中透着金属的光泽。   游荡者也会流血?   它内部,它内部也有血液吗?   可无须细看,boss身上那无痛觉一般被豁开的伤口早已经快速修复、合拢。   隐约猜测到那金属东西是什么,这名玩家怀疑又惊惧地抬起眼。   难道真的有人可以伤到它?   什么时候?   用的什么枪?   是谁?!   “别过来……不要……不要——呃!”   清扫完此场地所有玩家,游荡者指尖撕开空气,悠闲进入新的副本中。   徒留满地乱糟糟的景象,以及在墙角沉默闪烁的老式监控器红点。 第228章 第228章 没良心的 法力通天,还……   潮湿, 极度的潮湿。   身上每寸皮肤、每个毛孔,都被淹没一样不得凉意,呼吸进出都是水汽。   贺群青仿佛身处一个全然密闭的水下空间, 真是关押它这个怪物的好地方。狭窄,低矮,滑凉又坚硬——果然,玩家们就是想尽办法,要熄灭它体内翕动的热量。   贺群青挣扎起来, 它现在仇恨狭小的地方, 玩家所在总是那么狭小。   他们专往犄角旮旯里钻,往狭窄的角落逃窜,一层又一层的碍事的遮蔽物,一个又一个烦人的陷阱。   这都是因为它太大了, 它天生的体格也算它的弱点, 导致在抓捕猎物的时候, 它总会变得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愤怒。   那些狡猾可耻、没完没了的——   贺群青急火攻心, 猛然睁开眼, 一拳砸向束缚他的那层冰凉的石料,突然腰上一紧,身体竟然在地上倒退滑行,被拖离了白色的目标。   腰上力道奇大无比,强烈的危机感令贺群青挥出去的拳头根本无法松开,屈腿强行转过身, 按住人就要给对方一顿胖揍。   但拖他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贺群青手下一滑,眼前是有点眼熟的地面瓷砖, 是那人反应过来,已经撤出了身体,贺群青后颈一重,被人反过来按在了地上。   “是我!”柳晨锐愕然地说:“你清醒了吗?”   听到背后的声音,贺群青心下一怔,在柳晨锐看不到的地方,他目光飞快扫视周遭,缓缓地,神志回归,他算是落回到了“贺肖”这个身份和躯壳里。   贺群青回头看了眼柳晨锐,对方面上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贺群青再提不起力气,干脆在地上趴着:“揍的就是你。”   柳晨锐这才舒出口气,缓缓放开了他,在一旁坐下,“揍我可以……但刚才你看起来想杀人啊。”   这时候贺群青侧过头,也看清了刚才要被自己无辜敲打的白色浴缸。   贺群青:“……”   柳晨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慢腾腾抠起了手腕上的发绳,半晌有点尴尬解释:“你退烧了,我马上就把你捞出来了……”   还好把贺肖提前捞出来了,晚一步真是不堪设想啊。   柳晨锐:“你是为这个生气?”   贺群青爬起来,从浴缸里捞几捧水洗了洗手脸,洗净在地面摩擦过的凉意,拽下毛巾擦擦,头顶毛巾思索片刻,深深看向柳晨锐,又思索片刻——   “你可以骂我,”柳晨锐也站起来,“你打我也可以,我不还手,你想说什么?”   贺群青就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真想直白地问:你为什么帮蒋提白?昨天早上你出门的时候,回来那么奇怪,是不是已经答应和蒋提白进一个副本了?你们怎么做到的?你拿了蒋提白的组队U盘?   可贺群青还是顾虑系统,怕自己乱说话,不仅蒋提白进一步暴露,连身份特殊的柳晨锐也会被系统牢记。   于是贺群青道:“我……想再洗个澡。”   柳晨锐静静站了两秒,脚步动了一下又停了。   之后他脚步一转,顺手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药盒,忙忙碌碌地走了。   “那……你先洗,我弄点吃的。”   贺群青换好衣服,趿着拖鞋走出浴室的时候,头发已经重新洗过吹干,浴缸里扔着的枕头也又洗了一遍,因此柳晨锐在客厅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贺群青一出现就盯着他不放。   贺群青只能走过去,反正也绕不开,干脆说:“把蒋提白给你的东西先拿出来。”   说完不等柳晨锐问,贺群青飞快转身走了,其实他是做贼心虚,柳晨锐则觉得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由又慎重了一些。   贺群青倒了两杯水回来,桌面已经放了三枚U盘。   贺群青一愣,在单人座沙发上坐下,刻意离那三枚U盘近了一些。   心中呼唤系统,系统果然消失。   他问柳晨锐:“怎么有三个……”   但其中一个形状、新旧都明显和其他两枚不同,看起来不只是眼熟,甚至让贺群青有点心惊肉跳。   不自觉将这枚特殊的U盘拿在手里,贺群青不用再想,记忆中已经有一件完全相同的东西浮现了出来。   贺群青这才语塞又恍然地看向柳晨锐,半晌才缓过神:“难道你是因为……”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蒋提白?”柳晨锐态度淡淡的。   “……”   贺群青顿时极为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柳晨锐?   其实U盘是自己掉在副本里的,蒋提白不应该背这个黑锅。   当然这事也不能怪自己,变成boss的一瞬间,他连穿没穿裤子都不知道,更别提把裤兜里的东西收好了。   琢磨来去,贺群青决定还是让蒋提白来吃这个闷亏。   他将单独这枚U盘推回给柳晨锐,特意强调:“你别让蒋提白知道。不过这件事……对不起,柳晨锐,当时我也有错,你别恨他,这事……也不能怪蒋提白。”   贺群青不自觉移开视线。   柳晨锐:“……你怎么像做亏心事?”   “没有,怎么会。”   “……不,”柳晨锐挑眉,“这点我不恨他,还真得感谢他,起码我接触到‘真相’,也来了这边,这不是好事?”   如果他当时没捡起这个U盘,没有诡异地来到这个世界成为玩家,那他面对同学们、赵老师,赵凯……那一堆可怕的事实和烂摊子究竟该怎么办?   自己作为恶劣事件里唯一的幸存者,是该苟延残喘,还是该死?   这么说起来,自己的确感谢蒋提白的组队U盘,或许贺肖觉得成为玩家是一件很倒霉的事,但自己目前……还是觉得比留在原地好。   “……那这两个?”贺群青目光拂过另外两枚U盘,该叫柳晨锐好好解释一下了,“你是怎么想的?”   柳晨锐移开目光一瞬,想到这样显得没底气,赶忙移回来,这下盯着贺群青不眨眼,说做贼的都是这样还真没错。   贺群青闭上眼靠向沙发,“你别这么看我行么,我又没说你做亏心事。”   柳晨锐咳嗽一声,声音低了好多,把他下楼遇到蒋提白“员工”的事情说了,连早餐的情况都一起交代了,最后总结:“我知道你认为蒋提白防备我,我可能会被蒋提白控制。”   柳晨锐昨天已经挣扎一天,既然决定,今天也拿出最大的诚意劝说:“除了不是你们这儿的人,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假如蒋提白要拿我做实验,我又不是没长腿,我还可以跑。另外经过观察,他也没那个工夫抓我,你不用顾忌我。”   “……你之前对蒋提白明明很谨慎?”   柳晨锐沉默下来。   谨慎有什么用,人家可是法力通天,还笑脸相迎。   假如蒋提白彻头彻尾是混蛋,自己撞破头也不会去沾边,带贺肖能跑多远跑多远,可蒋提白这人……自己也没有曾经那么确定了。   柳晨锐尴尬道:“第二点,也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副本变化难以捉摸,但每一个都很残酷,团队合作可以省很多勾心斗角,免受不必要的伤害,尤其是……尤其是如果我受了伤或者死亡出局,我担心……”   担心贺肖身体,如果病发,谁来照看他?   江远?   可江远或许第一个就会被带走开刀,不管贺肖承认不承认,江远出事,对贺肖肯定是沉重的打击。不然他不会几次三番那么保护江远。   柳晨锐没说几句话,就有些口干舌燥,“反正比起其他玩家,蒋提白虽然和我们三观不合,但已经……很有底线。贺肖……”   他没说完,话头自己停了,闷头抚着脖颈。真没想到,自己真有说蒋提白好的一天。   贺群青明白他的意思,柳晨锐不希望他们像现在这样和其他人隔离开,团队下副本的确要“健康”一些。   可柳晨锐不知道贺群青藏了什么巨大的秘密。如果可以,贺群青甚至应该和柳晨锐、江远都分开,应该离他们远远的,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   贺群青脑海中闪过副本里人畜无害的“伯德”。   这位新人的种种表现、说出的话,没有一句不是为他人着想,实际也帮了大忙,最后成了拿审判书的主导者,还拦着自己对其他玩家下狠手,品德上已经趋于完美……完美的贺群青也该为蒋提白的表演鼓掌。   最后离场时,蒋提白满身浸湿的凉意,狼狈至极,还不吭一声,蒋提白为自己做到这份儿上,贺群青不能全无动容。   可……   贺群青要这时候同意,其实才是在和蒋提白唱反调,可能会坏了蒋提白的计划。   贺群青的沉默让柳晨锐明白了他的选择,柳晨锐反而放松了,“好,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柳晨锐的手机振动起来,他已经知道是谁,快速看了一眼,挂了电话。   柳晨锐有些不自在,贺群青就知道是蒋提白打来的。   两人沉默间,柳晨锐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柳晨锐实在没忍住,又看了几眼消息,试探着说:“不然我把手机扔了,我们现在收拾东西搬?”   这时电话又开始震动,贺群青:“你接吧,看他说什么。”   柳晨锐:“不行。”   坚决不行,他一定会被说动,他可不想之后和贺肖吵起来。   这时贺群青的手机忽然响了,两人都是一愣。   一看原来不是蒋提白神通广大知道了自己的新号,而是昨天贺群青主动联系过的陈雨依。   这下变成贺群青不自在了,当手机绵绵不绝地振铃时,他还是接了电话。   “喂?”   “小肖。”   贺群青眉头微皱,陈雨依的声音竟比昨天还沙哑消沉,忍不住问:“你病了?你的声音怎么……”   “是啊,小肖,你个没良心的,”陈雨依唉声叹气,“我病了,我得了一种不会死,但心会死的病……你今天要来清港探病么,你来了估计我就好了。”   “我……”   “……好了,别为难,我可舍不得。开玩笑的,我还在外面,我是有事找你。”   贺群青微愣,“什么事?”   “牛老师被杀了。”   “……什么?”   手机那头的陈雨依一时没了声音,贺群青看向柳晨锐,把手机免提打开,半晌才听陈雨依非常头疼道:   “听说还有几名玩家,他们在现实里一起遇害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到处这么传。”   贺群青的确有些悚然,因为牛心言——现在不是在蒋提白那个豪华“集中营”里吗,怎么会“被杀”?   难道蒋提白做的那件事,还没结果已经出了大问题?   的确,玩家没有善茬,他们那么多人聚在一起……   “是玩家内部争斗吗?”柳晨锐也听得扶额。牛心言他同样认识,是个伪君子,但对其他玩家还算客气,人缘应该不错,怎么会出事?   “不是简单的内斗……小柳警官——”陈雨依声音忽然提高八度,磕巴道:“你,不是你——你真的在我们这?!你是不是过来好几天了?”   说着她话音带了笑意:“喔,你现在和小肖在一起啊,这么早?我看看几点了……唉哊,两天不见,我最想念的两个人竟然在一起跟我打电话,我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你们也不愧是在副本里同进退的好搭档,啧啧,在外面真风光啊,三过家门而不入。”   “咳……”柳晨锐道:“不是简单的内斗,那是什么?”   陈雨依:“我想你们也不知道。牛心言早上七点不到,发布了一个新的‘教学攻略’,他向所有玩家公布了黑色审判书的信息,或许他被害就因为这个。” 第229章 第229章 石海珠井(1) 真的不见……   陈雨依说到这, 贺群青和柳晨锐都不由注视起柳晨锐依旧在震动的那部手机。   电话那头的蒋提白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又是想跟他们说什么?   会不会和早上的这件事有关?   电话那头的陈雨依漫无边际猜测一番,待她话音停顿, 贺群青两人都猜到她还有真正想说的没说。   “小肖……”   贺群青无奈打断她:“陈姐,我已经……”   陈雨依:“就一天,可以吗?”   “……”贺群青拿起手机,关掉免提送至耳边。   不待他继续拒绝,陈雨依的声音变得和之前不同了, 没有了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极为认真道:“就一天。你听我说,小肖,我真的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电话里都说不清, 我必须要见到你——”   “……你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可以现在就去找你。”   “不行!现在外面太乱, ”陈雨依呼吸不畅急忙阻止,“你……你和小柳千万藏好了。在现实里, 别让其他玩家发现你们的行踪, 好吗?现在玩家们应该已经猜到我们拿到多次黑色审判书的事……反正我回家了立刻邀请你到清港,那我比较熟,更安全。”   贺群青直觉意识到有些不对,陈雨依之前分明还在猜测牛心言怎么受害的,现在又直接让他和柳晨锐在现实藏好?   她像是多少已经知道真实原因一样。   “总之,小肖……我虽然还不清楚你和蒋提白到底有什么旧恩怨, 但我接下来的话,如果有一滴掺假,我出门被撞死, 吃饭噎死,喝水——”   “陈姐,别这样,别说这些,”贺群青头疼地打断她。   原来陈雨依在现实里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诅咒自己死啊。   “我就想说,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蒋提白现在对你……不,我可以担保,你真的能相信他,起码对你,他绝对不会犯浑了。   今天早上,傅辞上传了你们特殊副本的录像,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匿名新人就是他吧?”   贺群青一愣:“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盛北,在蒋提白那?”   柳晨锐被触发了关键词一样看过来。   “哎呀,这点东西我要是猜不到可真是废人了。老蒋昨天和我们几个分开,林况就说他去找你了,但早上我看录像他不在,这就蹊跷了。后来我发现,那个新人真是秀啊……连黄渔开地铁英勇就义都不如他。”   陈雨依一骂起蒋提白,顿时又有了活力:“之前在萨克森之家,林况不是抢走江醒的匿名U盘给了他?这就对上了。”   她啧啧感慨:“现在真的,他可成新人表率了,傅辞商品下面,多少人都猜测,这个逆天的新人,能把黑色审判书当夜宵吃,排行榜又要地震了,地震什么啊他老黄瓜刷绿漆……哦对不起对不起。”   陈雨依差点被口水呛到,“我的意思是他很棒。老蒋昨晚副本的表现真的让我开始尊重……不是,尊敬……敬仰他了!反正小肖,你可以继续讨厌他,烦他,但别怕他,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怕你。也别怀疑他对你不好……”   “我知道他不会害我……我只是——”贺群青揉捏眉心,面对陈雨依,他经常词穷。   “总之就一天,”陈雨依讪笑,声音又低了,“就当我贪心吧。小肖……我们晚上见,你别骗我。”   挂了电话,贺群青沉默不语,柳晨锐观察他片刻,神情骤然放松了许多,向后靠在沙发上。   手机有两分钟没响起了,电话那头的人得不到回应或许已经放弃了。   正要主动给蒋提白打回去,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柳晨锐看向贺群青。   贺群青只能点头,毕竟牛心言的事他们无论如何要问一下蒋提白的。   电话接通后直接开了免提,那头许久没有声音,想来对方或许没想到电话竟真的通了,直到柳晨锐先开口:   “你不是说要上楼吗,怎么还没上来?”   电话那头极度的安静骤然打破,有明显的呼吸声凑近了,停顿后,现实中蒋提白低哑微冷的声音才响起来:“柳小警官真是越来越会挖苦人了。贺肖怎么样了?”   “我只是重复你的话,怎么挖苦你了?”柳晨锐现在算是彻底放松了,“你真的不在清港?是不是盛北出了什么大事,你本人根本没来清港?”   “……你们也知道了?”蒋提白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疲惫,从他说话的间隙,听得出他应该是边抽烟边打电话,“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怎么样了,醒来了吗?你们吃早饭了没……”   “陈雨依刚才打电话给贺肖了,”柳晨锐终于想起来自己煮的那三包泡面,起身去端了。   “她手机号我这边怎么打不通?”蒋提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怀疑,“我昨天白天就没联系上她……她说什么?”   蒋提白的话拨动了贺群青先前的直觉,陈雨依的确有点奇怪,好像遇到了什么事。   “她说昨晚和林况进了一个副本,林况不在你那吗?林况有没有说她怎么样?”贺群青身体倾向手机。   他的声音骤然响起,蒋提白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林况?林况挺好的,能吃能喝。”   贺群青一顿,明白蒋提白又故意装傻,但也只能重复:“我说陈姐……”   “哦,这个‘她’啊,”蒋提白轻声回应,又一本正经地答:“林况说他陈姐还是一如既往,‘视死如归,舍身忘死,豪气干云,在阎王爷门前反复闪现’,我今早听了也十分敬佩……敬仰。”   贺群青:“……到底怎么样?”   怎么说,虽然内容不太一样,但总觉得非常熟悉,好像上一通电话里刚听过。   蒋提白老实回答:“林况说和平时一样。”   这时候柳晨锐回来了,他一手端锅,一手端碗筷,贺群青收走桌面手机,他平稳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   蒋提白忽然出声:“你们才吃饭?”   贺群青接过柳晨锐递来的碗。   柳晨锐非常不希望蒋提白管他几点吃,更不希望蒋提白再接手他们的早餐,昨天带回来那一大堆,导致他连连撒谎,现在还没缓过来。   柳晨锐干脆问:“陈雨依说牛心言今天早上公布了黑色审判书的事,但遇害了,她让我们藏好,说玩家们现在很躁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蒋提白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回答:“都是真的。牛心言发布了黑色审判书的消息,后来在餐厅发生了一些事,现在已经控制住了。牛心言被捅了几刀,但还没有‘遇害’。他和其他几个玩家,现在在ICU,估计明天出了副本就能醒过来。”   蒋提白说起这个,停顿了两次,通话那头悉悉索索,很快有打火机的声响,他又点了一根儿新的香烟。   这不禁让人猜测,蒋提白恐怕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淡定。   “说起来你们应该不知道,玩家在现实里受再重的伤,流再多的血,只要玩家还有生存点,一时半会儿也是死不了的,晚上该进的副本还得进,除非生存点在副本里用完。”   “受再重的伤都不会死?”柳晨锐理智地选择不相信,“那跳楼呢,出车祸?不可能再严重的伤都不会死。”   蒋提白莫名笑了一下,“那种程度还没试过,我也好奇,”他懒洋洋道:“好在牛老师这次也挺倒霉的,有那么一个小时,他看起来也不像活人,推进ICU的时候还没开始喘气呢,刚好今天一整天,可以进一步为大家献身实验一下……咳!”   蒋提白本来说得顺嘴,忽然卡了一下,再开口时,话音急转:“当然,你们安心,我已经把罪魁祸首控制了起来,监控为证,过两天等问清了原因,一切结束了,我会亲自把杀手送到警察局去,交给可靠的警官,最后送进监管最严密的精神病院,保证他们不会再伤害任何人。”   柳晨锐:“……”你急于挽回人品的样子真让我有点同情了。   另外,连精神病院都一口气安排好了,警方在这个过程里好像只是起了个装饰作用啊?你才应该住进精神病院吧?   贺群青:“杀手为什么要害牛心言?你那里应该已经有很多玩家知道黑色审判书了,散布这个消息,对玩家不是有利吗?”   “是啊,有些消息是拦不住的,现在已经有不少玩家知道这个‘秘密’了,”蒋提白刻意长叹一声,“就像昨天晚上,你看他们那些虎狼嘴脸……”   柳晨锐敏锐地觉察到了牛心言发布消息的原因:“他为什么今天发了?是你授意的?”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想必是蒋提白推动的。   “……是我的错,但别生我的气,我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然我已经在清港了。具体原因……是有原因的,晚上,今天晚上我当面告诉你们。”蒋提白停顿了格外长的时间,才声音低哑地试探:“行不行?”   蒋提白等着电话那头的回应,态度实则还是有些消极,直到手机里贺肖的声音先“恩”了一声,平淡地说:“好,晚上见。”   贺群青说完,就听蒋提白那边当啷一声,好像打火机掉地上了,蒋提白掩饰般立刻开口:“好,不见不散。”说完怕人反悔飞快挂了。   挂了他立刻后悔了,快速把没说完的话打字发了出去。   【保持联络,好好吃饭,真的不见不散】 第230章 第230章 石海珠井(2) 蒋提白的……   蒋提白恐怕非常担忧贺群青食言, 之后有半个白天,贺群青还时不时听到柳晨锐的手机来电。   柳晨锐已经面不改色,但这个世界知道柳晨锐手机号码的只有那一个人, 贺群青想装不明白都不行。   起初柳晨锐还接了两个,嗯啊地回应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比如吃饭喝水气候娱乐等日常问题,挂了这两个电话后,柳晨锐连接都不接。   等早上吃的美味的垃圾食品消化得差不多, 柳晨锐开始在客厅地面上徒手健身。他摘下发圈放在茶几上, 一言不发,哐哐就是练,这时候手机屏幕才一闪,来电就被他摁灭了。   贺群青则是坚定的休息党。   他真心认为晚上进副本那不叫睡觉, 所以这段时间应该全算是通宵。   他要爱惜身体, 能补觉就多补觉, 刚好他是睡不够的年龄。   所以柳晨锐玩命健身的时候,他很安静地走过去在沙发上躺下, 尽量不要打扰年轻人锻炼身体, 但主打一个陪伴。   当柳晨锐又快速挂了一个电话,还有点生气地停下了健身,坐在地上准备把手机震动也关闭的时候,贺群青因为四周突然过于消停而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蒋提白还有什么事?”   柳晨锐呼吸不稳,拽起袖口擦擦脸上汗珠, 对着手机眯眼,“没事,诈骗电话。”   “……这么多?”   “是啊……身份泄露了。”   “……”你是假证啊同学。   柳晨锐摆弄完手机, 又回到了俯卧撑的姿势,贺群青徐徐闭上眼,上下眼皮才碰上,柳晨锐突然冷嗤一声,贺群青睁大眼看向他。   柳晨锐又坐回地面,抓起手机一通发,不知道发了什么,他应该是舒服了,干脆把手机扔到单人沙发上。   贺群青发现柳晨锐这一次好像是从第一个项目重新开始了。   柳晨锐心情平和了许多,见贺群青没睡着,突然说了一句:“方便面到底怎么了?会吃死人?”   贺群青:“……”啊?   柳晨锐说完开始狂练,想了想问贺群青:“你练不练,我可以当你的教练。”   贺群青直接闭上眼,脸缓缓转向墙壁。   柳晨锐:“……”   观察他两天,这家伙难道真的全靠天赋???   贺群青一觉睡醒的时候,柳晨锐洗完澡刚出来,太阳快落山了,他见贺群青站在窗边往下看,不由也走了过去。   “又是那个人?”柳晨锐也对着楼下眯眼,看了一会儿摇头擦头发去了。   蒋提白到底是不放心。   虽然他人因为牛心言的“凶杀案”被困在盛北,但盯梢的从来没离开过附近。   柳晨锐又确认一遍门反锁,一切无恙,就放下了这件事。   傍晚来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挂心。   贺群青白天没出门又睡得多,晚上上床了也没睡着,就听门外脚步声来回踱步,给他柳晨锐有心事的感觉。   不应该啊?   贺群青干躺一会儿,到十点半左右,实在好奇,干脆起身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门一开,柳晨锐大步到厨房倒水,贺群青看他走得那么急,不由问:“是不是方便面吃多了太咸?”   柳晨锐倒水的动作一滞,工夫茶似的拉起茶壶,思考完毕,他转身把水杯递给贺群青。   “我不渴,你渴了你喝。”贺群青把杯子推了回去。   “……”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事,心情不好?你说我听着。”   柳晨锐抓着杯子,盯着贺群青看了一阵,把贺群青看得发毛,忽然柳晨锐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在一边,干脆问:“你反悔了,不想和蒋提白陈雨依他们一起进副本?”   贺群青一愣:“没有啊,我不是已经答应了?”   这下换成柳晨锐一愣,“但是你……你U盘没拿。”   “……哦——”贺群青做恍然大悟状,缓缓伸手拿水杯,柳晨锐两根手指夹着水杯一滑,把水杯挪走了。   贺群青:“我给忘了。”这也不能怪他,他组队从来不用U盘啊,真是误会。   柳晨锐:“……”   两人在厨房里相顾无言。   柳晨锐默默拿出U盘放在水杯旁边,打了个哈欠走向贺群青卧室的方向。   “你干嘛?”贺群青远远问。   “方便锁门,”柳晨锐头也不回,“有人监视,我还是觉得不舒服。也不能让你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早上我进不去。”   贺群青迟疑了一下,说:“有什么关系,反正在现实里又死不了?”   柳晨锐这下回头了,深深看他一眼,接着长叹一口气,还是进了贺群青卧室里。   两人像昨晚一样并排躺着,贺群青轻易又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听到柳晨锐询问:“贺肖,U盘呢?”   贺群青含糊说:“在……口袋里。”   柳晨锐:“是不是太容易丢了?”   贺群青一下清醒了,“嗯??”   柳晨锐看他睡眼惺忪,睡了“一整天”都没睡够的模样,主动替他检查了一下,确定还在口袋里,才说:“进了副本以后,还是和昨天一样,我替你保管?”   “……恩。”   柳晨锐这才放心躺好了。   贺群青真不知道,柳晨锐明明和自己在一起,怎么还能有操不完的心,自己难道不是很省心的人?   想到这,贺群青摸到手机,想看看几点了,怎么柳晨锐还醒着。   柳晨锐吸气,立刻去拉他:“别动——”   贺群青眼前屏幕亮起来,他眯起眼,就见白色数字一晃,他头晕目眩一头栽倒。   ——12:00?   贺群青甩开脑海中残影。   周遭极度昏暗,空气甚至有些模糊。   看来他今天上线的时候站在了小黑屋的边缘地带,看着前方影影绰绰,人们轻声细语,他脚步挪动得缓慢,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光洁漆黑的地板上。   地面洁净的反光从来只映照着小黑屋内部,其他什么都没有。   但贺群青脚步还是停顿,待他反应过来,一皱眉收回视线。   没等彻底走出去,他脚步又停了,只因不远处有些极为显眼的身影,沉默着渐渐聚在了一起,他们见面相互低声说了两句,又都抬眼看向周遭,视线在找什么人。   贺群青说不清自己的感受,看着那几人,他心口有东西在活泛地颤动,其他乱七八糟的,不想这个时候去想。   蒋提白先看到了他,目光一下凝在了他身上。   那视线犹如实质,在贺群青身上迅速积聚起足以让他紧张的热量。   蒋提白没让他紧张的意思,他脚步跟着转了过来,但一时没打招呼,也没说话,只等着他走到近处。   陈雨依和林况、金梓语随后也看到了他。金梓语没看两眼,赶忙背过身去,贺群青看到金梓语分明在掐自己手臂,这也没用,她还是发出“嘤engeng”的声音。   这群人在玩家中本身就极度显眼,他们陡然的目标一致,让周边零星玩家们立刻也看到了从边缘走出的贺群青。   “贺肖……”   “是贺肖。”   “我去,蒋提白,陈雨依,林况,金修女……加上贺肖,完了完了完了,这把彻底寄了!”   “这些活祖宗怎么又凑在一起,不是,主神要我来干吗,被大佬们排挤吗?”   ……   的确,这一把作弊组队的人数多,除了蒋提白几人,贺群青这边又一次带上了江远。   只是江远和蒋提白站在一起,从他和蒋提白愈发熟稔的神情,应该是蒋提白那边也把U盘给了江远。   这么一来,正常加入的玩家就不多了,贺群青往蒋提白那边走的时候,大概一数……恩?   人还没数清,他竟在小黑屋另外一头见到了胸前吊着手臂的褚政?!   甚至还有一张昨天才见过的熟面孔,贺群青没想到他也在——黄渔。   那么自己这边七人,加上褚政、黄渔九人,现场只有五名贺群青不认识的玩家。   仔细分辨时,他本能一般升起明悟,这剩下五人,其中一名男性是高级玩家,一名女性是初级玩家,剩下三人两男一女都是中级玩家。   贺群青心下发沉。   这一局竟然一个新人都没有,难道主神判断,这次副本对新人来说必死无疑吗?   不过从某个角度讲……这也算好事吧。   再看黄渔独自挺立在角落,单手环胸,另一手捂着脸,一副不想说话,也不愿意看见现场其他人的模样。   他上次这样不高兴,还是昨晚知道身处特殊副本的时候,今天的黄渔看起来比昨天更难受。   贺群青另外忍不住多瞧一眼的就是褚政。没办法,他那胳膊还是贺群青亲手砍下来的,现在见他吊着一只很新、但也变得很多余的手臂——贺群青有点感觉像见到了债主。   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贺群青还是渐渐走到了蒋提白几人面前,他不自觉垂下眼帘。   奇迹般地,没人拦住他问他问题,他们也没站在他对面,他就一直往前,直接走进了他们圈子里,被大家包围了。   陈雨依紧紧抱了他一下就松开了,低声道:“你来了,担心死我了。”   陈姐出击,金梓语赶忙靠近,不过她偏过头不让贺群青看清她的哭脸,贺群青只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你不在,我死得可惨了哼哼哼呜——副本好难咦咦咦呀———”   她委屈至极地仰起头,贺群青赶忙僵硬地单手环住哭得一脸扭曲的金梓语,“……”对,对不起!   林况在旁边听得头痛欲裂,“你昨天不是还说你不怕吗?你死得惨?你再惨,我也当了你的垫背——呃。”   贺群青一手拍金梓语后背,另一只手拍拍林况的肩以示安慰。   他面露迷茫,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幼儿园的老师。   嘤嘤呜呜的金梓语很快被陈雨依搂到了怀里,贺群青因此解放,不过他被一只手带着转了个身,就到了另一个人怀里。   贺群青:“?”   后心和后腰同时一紧,又一紧,还在收紧——肩上硌着某人的下巴,对方深吸气的时候,贺群青好像感觉到了对方膨胀的胸口以及紧绷劲瘦的腰——   “小肖……”   故意要拉近距离的时候,蒋提白就这么叫他,这个“相逢”的拥抱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贺群青差点被他暗中勒死,尤其蒋提白在昏暗中说话的时候,搭在他肩上的下巴找着骨头一顶一顶地。   “昨天进副本的时候,我没骗你……我真的怕,怕见不着你。”   蒋提白很快放开了,这个拥抱好似和陈雨依的没有区别,又是完全不同,他松手后,贺群青衣服出了褶子,胸前还热着,肩头还痛,后背有余温,是蒋提白的手心出汗了。 第231章 第231章 石海珠井(3) 商城头像……   贺群青听到了他的话, 尽量当没听到。   蒋提白主动撒手后,贺群青不由避开了蒋提白的眼神。   他不太想知道蒋提白看他的时候究竟是什么神色,是关心还是担忧, 还是调笑他到底来了。   但蒋提白其实早知道他会避重就轻,避而不谈,所以毫不客气地把想做的先做了,想抱直接抱了,反正贺肖这小子十分……“慢热”, 这时候不会瞧他一眼, 他不用装得一脸正义。   不过蒋提白还记得避开江远,没让这位前姑父看出蹊跷。   江远经历了前天晚上贺肖成为肖灿的那个副本,第二天对男男女女、男女等各种恋爱搭配展开了思考,蒋提白现在真不想吸引江远的注意。   如今蒋提白已经知晓江远和贺群青、贺织嫣, 以及贺肖的真正关系, 蒋提白着实消化了一阵子, 这也解释了贺肖一直以来对江远的奇怪态度。   江远就是那个唯一能惹贺肖讨厌,又被贺肖极力保护的存在, 谁让这孩子没什么家人。而自己, 应该只占了这两种态度里的一种……   蒋提白面不改色,一抬眼,正看到贺肖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组队U盘递给一旁的柳晨锐。   柳晨锐也就那么顺理成章收下了,两人应该早是商量好的,原因自己多少能猜到。   蒋提白:该怎么说,组队六个人已经很多了, 七个就太多了。   更别提那边还有一位无法自理的完美主义断臂人士,以及乐观天真乱开脑洞的偏执型施虐狂。   话说回来,今晚带上黄渔实属意外, 早上公司先联系到的玩家是傅辞。   傅辞昨天表现冷静克制又懂得变通,安然拿到了黑色审判书,而黄渔选择让地铁倒车,开回隧道两次,吃了一肚子枪子儿,脑子都被打成了豆浆,二者高下立现。   傅辞却衷心地希望蒋提白给黄渔一个机会,表示黄渔勇猛刚正,发挥出全部潜力只需要一点行为矫正。   并称地铁站里贺肖、柳晨锐等玩家新星们的行事,应该是依据了蒋大佬的谆谆教导,让傅辞“看到了玩家们通关的另外一种选择,那条路是阳光向上,生机勃勃。”   所以傅辞坚定地、铁了心地把和蒋提白一起进副本的绝妙机会,让给了他的好朋友、好兄弟黄渔,黄渔家庭住址以短信发送,盼望老铁重新做人。   蒋提白于是满足了傅辞的愿望,转头将垃圾转运车开到了黄渔家门口……   别的不论,黄渔昨天死得的确让人印象深刻,耳目一新。   ……   ……   小黑屋有了变化,一行人不再多说,一齐聚向中岛。   今天中岛台升起时,带来了十几套奇怪的衣服。   这些衣服让贺群青感觉熟悉又陌生。   “有点年代感啊,”一把娇柔的女声先响了起来,称得上主动大胆,自然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这是唯一那名中级女玩家,她最吸引旁人的地方,就是她深刻的五官和浓艳的妆容,看起来进副本前仔细打扮了一番,大波浪的黑长卷发,与红色紧身裙勾勒出一副好身材。   贺群青本来没多注意,但奇怪的是,这个二十五岁左右的成熟女人,不看别人,专门盯着自己。   “你是?”蒋提白笑盈盈的,不自觉双手环胸。   那女人瞥了蒋提白一眼,又一眼,这时才道:“我姓朱,朱酒贡,喝酒的酒,贡品的贡。小帅哥,你又叫什么?”她也笑盈盈的,妆容明丽的大眼亮晶晶看向贺群青。   “请你等等,”蒋提白很客气地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没听说正常呀,”朱酒贡手撑中岛,一副不想搭理其他人的孤僻模样,她的话在大家听来,也是我行我素,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也没听说过你啊,你很有名吗?”   “有名,当然有名,”林况就不喜欢这样的一眼狐狸精,感觉在副本里会很难缠,尤其这姑娘好像直接看上了贺肖,“我家老大认识所有玩家,他说没听说过你,就是你的问题,你怎么回事?”   “我没问题啊,”朱酒贡语气柔和,“难道呼风唤雨的蒋提白不认识我,你就要打死我呀?真是好小弟,就拜托你别打我了……我对你……也可以有别的用处啊。”   蒋提白笑容一缓,眼中偏冷,唇边弧度反而扩大几分,“朱小姐,你这不是认识我么?你进游戏多久了?怎么商城不见你的账号。”   “没多久。”朱酒贡拨拉一下长发,慢悠悠道:“三天吧。”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连褚政也皱眉看向她。   “……三天?”林况仔细一想,有些悚然,试探道:“你骗人吧,三天怎么可能到中级,你哪来那么多生存点,打劫了游荡者啊?”   朱酒贡耸耸香肩,心大地吐息,“谁让我刚进游戏就听说了黑色审判书的事,不是拿到黑色审判书就能得到七万生存点吗?我试着拿了两张,还挺简单的。”   黑色审判书简单不简单,在场的人最有发言权,众人沉默间,剩下几名玩家噤若寒蝉。   “至于你说的商城……”朱酒贡垂眸打量自己长长尖锐的美甲,道:“我不喜欢那种负能量的地方……”   “朱酒贡是假名吧?”蒋提白毫不在意地说,盯着朱酒贡的脸静止数秒,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郑帆?商城里——”   “你!”朱酒贡浑身一震,瞬间破大防了,胸前脖颈腾地红了一片,提高声音道:“我叫朱酒贡!我随我妈姓,不知道主神为什么要搞身份证上的名字!”   “身份证上的名字?那朱酒贡到底是什么名字?”   “艺名!我是演员!”   蒋提白:“怪不得……那个商城头像是你的素颜?”   郑帆咬唇,被恶劣的蒋提白气得泫然欲泣,但下一秒眼泪变魔术一样消失了,她气笑了:“你说是就是吧,但是叫我朱酒贡,我不叫郑帆!”   蒋提白好好好地点头,在挑拣衣服的时候,眸光才沉静了下来。   的确,郑帆——不,朱酒贡,蒋提白对她印象不深,是刚跳出来的玩家。   如果她真的不声不响,自己拿到两张黑色审判书,那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还真的不可小觑。   “美女,”忽然,中岛上朝朱酒贡滑过去一套女人衣服,白色花袖衬衫,棕色镂空花纹皮质马甲,阔腿黑色长裤。陈雨依对朱酒贡一笑:“这套你穿。”   朱酒贡用长指甲勾起那件皮马甲看了看,神情震惊到快窒息了,感觉受到了双重打击,缓缓给陈雨依推回了一些,复仇道:“大姐,你自己穿吧。”   大,大姐……   陈雨依也差点窒息:“……我看你们聊得开心没敢打扰,这是最后一套。不然你穿男装?”说着,她视线滑向正对自己的衣服面露嫌弃的林况。   窒息立刻传染给了林况,林况二话不说,抄起面前有点紧身的短袖和牛仔裤,边走就开始脱,露出精壮的后背,疯狂往自己身上套。   其实这些衣服都很平常,只是年代风格确实有点久远,按现实穿衣风格来看,最少得是三十年前。   贺群青对穿衣完全没有要求,他听着蒋提白和朱酒贡的对话,这边随手拿起好几件衣服,都被蒋提白背后长眼睛一样按下了,贺群青还以为有什么问题。   又换了一拨,某人故技重施,直到蒋提白不再理会朱酒贡,才回过头,捡了一件白衬衣和黑长裤给他。   白衬衣是发硬板正的白,白色纽扣从喉结位置排列到衣摆,衣领窄而工整,毫不出错。   贺群青看了一眼,往旁边一扔,扔回蒋提白怀里,把蒋提白面前一套棕绿混合的花衬衫大裤衩拿了过来。   “……”   蒋提白充满怨念盯着他片刻,忽然眼睑微微张大,浑黑的眼珠发亮,有了光——贺肖毫无戒心,双手抓住下摆往上一掀——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贺肖换衣服,但今天心悸莫名其妙地强烈,不行,心脏停了,还是别——   蒋提白控制着喉结不让颤一下,忽然眼前出现两条手臂高举一片破窗帘——哦,是一条破裙子,卷发挽成的草率毛团在眼前晃晃悠悠,陈雨依:“嘿小肖我帮你挡着点诶。”   “……”蒋提白转过身看向别处。   陈、雨、依……!你好歹还是个女人,我都没防着你,你竟然防着我,真就离谱??   陈雨依回头眨眼:不~用~谢~   救了浑身僵直一条狗子呢!   到了抽签环节,头目被那名男性高级玩家抽到,这人叫潘福,一边大惊失色喊:“主神!”一边踢皮球一样把头目决策给了——   蒋提白摇头,潘福在他注视下汗流浃背了。   林况在拉扯身上衣服,瞪人道:“看你那个胆子……我也不要。”   眼神所到之地高级玩家都摇头,贺群青也沉默地拒绝了,陈雨依给他支招:“这位兄弟——”   潘福:“陈姐别别,高攀了,我高攀了!”   “?”   陈雨依一顿后指了一个人,“你给他,他肯定很需要。”   眼神如刀的褚政阴暗地抬起眼,毒蛇一般盯住了潘福和陈雨依,次次次——   潘福双手合十前后摆动,“谢谢你,褚先生,谢谢!”   褚政肩上一重:“???”   当上头目的褚政冷哼一声,有气无力地发布了头目决策书。   众人一看:   【第一:细心体贴地时刻照顾头目,给头目端茶送水,满足头目的一切日常需求,违者扣除生存点两千(已达上限);】   众人:“……”   不是,褚政,你一点面子都不要吗?   【第二:不可以说出头目身体有残缺之类的话,不能让头目因为流言蜚语心情不佳,违者扣除生存点两千(已达上限);】   众人:“……”   真的,知道你有多在意了。   【第三:头目不想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组织内成员决不能强迫、要求头目去做那些事,违者扣除生存点两千(已达上限);】   众人:“……”   褚政真的好卑微啊,到底是防着哪一位组织内成员啊?   褚政:累了毁灭。   就问问现场这些人,眼里从来就没有头目,反抗头目决策也是家常便饭了,他能指使得动几个?还不如让他们做点小事,让自己舒服点。   毕竟谁有病会为了一点小事消耗2000生存点?   蒋提白:“不就是废了一条胳膊,你那条胳膊在的时候也有太多做不到的事情了。”   褚政:“……”   你踏马——   不就是拿烟灰缸砸了你一下,那可是在帮你,又没流多少血,你至于吗?! 第232章 第232章 石海珠井(4) 她可不会……   决策书签完名, 小黑屋内一应事务都消停了。   蒋提白指尖翻飞,不耐烦地将白衬衫剩余的纽扣一个个塞进扣眼里,当手指来到领口时, 他莫名停顿了一瞬,不自觉琢磨,这颗纽扣,是扣上还是不扣,扣上显得太正经了, 他可不希望给别人压迫感, 但说实在的,自己本来已经很不正经了……   汽笛声响起的时候,蒋提白松了口气,任由领口保持松弛, 不然他还有一个顾虑——自己虽然不正经, 可偶尔看到喜爱的人, 也很容易喘不上气。   到时候万一急需拉开领口,却受到纽扣的制约, 再一个用力过猛, 可能会一下把裤腰带往上整个扯开,那样肯定不行,太直接。   在这没人注意的时候,陈雨依笑盈盈环顾自己身边这些人,一个个看过去,在看到蒋提白的时候, 笑意微顿——   老蒋这东西。   真越来越有意思。   他对外人神情总是恹恹的死样子,不乱说话的时候,虽然也是个帅哥吧, 可他眼神跟鬼一样,正常人别说揣摩,看着都心口凉凉的。总之他行事太自我,邪乎得很,让人不敢走太近。   但蒋提白面对副本里任何糟糕的事情,起码都不会失态,人本能的死亡恐惧,他好像压根儿没有,那些娇弱的情绪,完全不会光临到他那张狗……俊脸上。   这人好像只是在玩,所以她才喜欢和蒋提白一起进副本,这简直是他唯一的好处——他永远不会扭曲地尖叫,不小心死了也安安静静,尸体很养眼。   偏偏今天,喜欢深色的蒋提白竟穿上这样白净的一身,看到他这样,陈雨依这眼皮就突突一直跳。   陈雨依按着眼皮摇摇头。   错觉,一定是错觉。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石海珠井】   【副本地点:海珠城】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三日夜】   主神的声音冷冰冰的,黄渔双手环胸,仰面向天花板,紧闭双眼,好像在用拥抱试图让自己温暖一点。   一旁百无聊赖的褚政看他这副没出息的德性面露嫌恶,这位在干嘛,扮猪吃虎吗?   都杀到高级玩家了他到底在怕什么?   黄渔:老天保佑,这局好死就行,好死就行,省钱的那种。   ……   石海珠井?   是指海里有像是井的东西吗?那井会很深吗?   珠,珍珠,珠宝?   总之这几个字连在一起,给人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贺群青身体逐渐消失,周围也光影重重,大家开始被卷入深深的黑暗中。   模模糊糊的,像是朱酒贡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们都会游泳吗?”   周围一热,强烈的光线扑在眼皮上,贺群青眼睛微眯,眼前晕开的景象快速聚焦,乱糟糟一片临街饭馆,都处于住宅楼的一层。   沉重的电线在空中各自搭桥,乱麻一样,住宅楼虽然不高,六七层的样子,但很破旧,人站在饭馆前头,就仿佛处于这一圈楼房的脚底,看得眼花缭乱又压抑,一时理不清头绪。   这里跟海有什么关系?   他目光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在,左边是林况,右边是柳晨锐,前面是蒋提白——大家这次竟然出现在同一个地点。   小腿才一动,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深蓝色的行李箱贴着他的腿,把手带着黄铜色的钉扣,也像以前的东西,只是外观比较新。   想到这有可能是自己扮演角色的行李,贺群青看向其他人,而大家身边,也多少有一些行李。   褚政拽着他身上唯一一个双肩包,不过单肩背着,他脸色更阴沉地滴水,幽幽对一旁黄渔说:“帮我拿东西!”   黄渔相当服从地接过褚政的包,很照顾头目的心情,不过实在心痒痒,大叹一声替褚政担忧道:“不知道如果两只胳膊都没了,咱们还怎么下副本?”   褚政:“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头没了你怎么下副本?”   金梓语有点紧张,悄悄靠近了她陈姐。   陈雨依快速观察眼前景象,不由挑眉——别说这里是三十年前,眼前这些建筑本身就得有四十年了,如果在现实,这楼得七八十岁了。   这里不像海边城市,阳光很烈,气候比清港要干燥得多,周遭空气不太流通,闻到的都是重口味的餐馆街巷的味道。   这也难怪,因为这是个半封闭的梯形居民楼,三面挡着风,一楼又全是小饭馆,空气当然不会好。   眼前的小区楼还不是建造成梯形,而是三栋宽扁的居民楼被横着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区,还有了“中央广场”。   一楼饭馆的桌椅就有一些摆在外面的广场里,整个住宅楼如同敞开的手掌,拢向玩家们。   至于楼面,每层间距小,只比鸽笼楼宽点,几栋楼内部似乎是相连的,左右都有两条看得见的楼梯间,被涂着绿油漆的水泥条封着,外头看半遮半露。   不知道是不是楼下做饭烟熏火燎的原因,居民楼下半部分更陈旧发黄得厉害。   很多窗户上挂着各类大字广告牌,有“织毛衣,联系xxx”,有“24小时住宿”,“二楼按摩”等,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住宿”相关的广告。   看来这栋居民楼,一楼全是餐馆,而楼上大多是民宿。   陈雨依凝神眯眼,终于看到两家餐馆的中间,有一个门楼牌子,上面写着“海珠城”。   她这心里就是一定——她可不会游泳。   有了闲情,再看海珠城小区周边环境,一条脏兮兮的小路,前后都拐弯通到了看不见的地方,除了他们一行人,路上不见一个人,别说人影,连树影、鸟影,虫子,一切绿色和自然的都看不见。   这小区虽然乱糟糟好像人口不少,但此刻看起来冷冷清清,只有餐馆门里隐约有几个影子在走动。   她都怀疑这些餐馆会不会很久都没开火了。   “呦,看到我的幸运数字了,”朱酒贡手搭凉棚给自己挡太阳,望着一块广告牌上的号码,再瞧周围,“这里风水好差啊……不知道二楼的按摩店开着没有,我都站累了。”   “你们呢,打算看三天?”褚政绕开其他人,晃悠悠走向楼梯口的方向。   看他行动,是想先到楼上的“住宿”去。   黄渔很自觉提着行李跟在褚政后面,手里颠着那个双肩包的肩带,测量测量肩带的长度,再看看褚政的脖子,黄渔默默点头——这个头目对他这样的穷苦玩家尤其危险啊。   蒋提白脚步也动了,大家自然都跟上,谁知他们刚进入小区广场,一楼的各家餐馆里,竟每一间都走出了人,站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异样的是,有的店里出来的是佝腰驼背的老人,有的店里出来是十来岁半大小孩,总之都是老人小孩的组合,中年人只有一个。   林况还琢磨他们是要拉客,小声对贺群青:“……这谁敢吃?”   右边一家“辣炒海鲜”店门前,站着那名神情严厉的中年男子,见他们所有人停下脚步,对衣着最是顺民的蒋提白说:“找活儿干的?昨天联系我的是你们吗?”   众人都一愣。   褚政扭过头,无声长叹一口气。   朱酒贡皱眉好似想哭,低头看看自己的美甲。   蒋提白称没错以后,这神情令人退避三舍的男人忽然咧嘴笑了。   这一笑友善多了,甚至称得上憨厚,对他们道:“那你们自己看吧,哪一家都行,都差不多,我们一家店就需要两个人。”   这下连贺群青都有些犹豫,感觉自己不是来干活儿的,是被老板进货的新鲜食材。   但既然“角色”是这样,他们也不再多说,自动分成两人一组,刚好七家店,十四名玩家。   分人的时候,蒋提白刚靠近贺群青就被柳晨锐推开了,柳晨锐疑惑地瞧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干什么,挺碍事儿的。   蒋提白磨磨后槽牙,微笑道:“我看江大哥更需要你的保护,我跟他不太熟。”   此话一出,贺群青主动回头找人,选择和江远一组。   柳晨锐:“?”什么发展?   蒋提白:“呵。”来啊两败俱伤。   江远点头:“我刚好照顾小肖。”他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培养和侄子的感情!   剩下陈雨依和林况,柳晨锐和金梓语,褚政和黄渔,朱酒贡和潘福,蒋提白则和那名唯一的初级玩家,叫做窦晴的女玩家一组,看到这个结果,窦晴脸色煞白,真差点哭出来。   最后两名中级玩家叫张沛和郑英华的,他们自发一组。   玩家们分好组,互相对视一眼,提着行李走进了黑黑的店门。   没两分钟,贺群青算是傻眼了,眼前竟然真的堆着一袋一袋的食材,有肉有菜,都新鲜得很,急等着他们处理。   江远硬着头皮推推他,“没事没事,我来干我来干。”   原来他们到的时候其实还是上午,而这些餐馆,都是下午临近傍晚才营业。   这么说,他们还真是来干活儿的……   贺群青和江远打工的是一对祖孙店里,老头子板着脸说先试用三天。   这是家烧烤店,卖的东西更杂,食材得有几十种,贺群青清洗切肉,江远负责穿串,起初笨手笨脚,熟练后神情逐渐麻木,过了两个小时,腰酸背痛的江远忍不住问贺群青:“他们真的要营业啊?”   这时候他们对这脏乱差的后厨环境也适应了,在老人的注视下开始打扫卫生,泔水桶旁边还有一个桶,里面脏兮兮的竹签插成了一座山,仿佛是昨晚客人的狼藉还没收拾利索。   老人的孙子八九岁,对店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将他们指挥得团团转。   贺群青借口倒垃圾,去和后厨相连的后院看了一下,后院是封闭的,只有一些大垃圾桶,还有一个铁链锁着的大铁门,往外面看去,是一个消防通道出口,可能正常的时候,垃圾车泔水车也是从这开进来。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连后院的垃圾桶,泔水桶看起来也正常,只有发馊的残渣,没有腐烂的其他东西,没有血腥气,也没有咻咻声。   贺群青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本以为要一直这样干到下午,周围突然安静得吓人。   他和江远不明所以地走出去,一下遇到了其他玩家,所有人都出来了。   蒋提白穿着围裙,拿着一把刀,刀尖点点身后店里,微微一笑,“可能这是午睡大省,所有人都睡了。” 第233章 第233章 石海珠井(5) 蒋提白……   陈雨依探头望向蒋提白身后的那家辣炒海鲜店昏暗的门内, 果然看到里面也有趴在桌上的两道身影,一个大一个小,明白不大可能, 但出于确认,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是找着蒙.汗.药了,还是发现毒.鼠强了,难道这些人全都是你在不知不觉中……”   蒋提白语重心长地瞬间接上话头:“那怎么可能——我只是个打工仔,又不是忍者, 为什么——我要不知不觉中放倒所有老板, 嗯?”   黄渔:“不过那样确实方便……”   陈雨依抚下巴。   蒋提白:“你们有没有素质?”   “大佬们,别想这些了,可能这里就是这样,一到中午npc就要午睡吧, 再说老人和小孩本来就没精力,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找线索?”   那名叫窦晴的女玩家显然从和蒋提白一组的精神恐吓中缓了过来, 或许她发现蒋提白也不是传闻中那么可怕,因此可以大胆发言了。   蒋提白立刻表示这位女战友说得很正确, 窦晴讪笑, 振作精神回店里拿刀去了。   再一次集合后,所有人包括贺群青也拿了一把菜刀,他们沉默不语地分头行动,还是两人一组,都先在别人打工的店里轻手轻脚转了两圈。   事实证明,这些老板是真睡死了过去, 他们游览参观几个来回,都没有一个醒来的。   众人在七家饭馆里穿梭,在广场上擦肩而过, 都一无所获。第三次汇合后,无话可说地开始打赌哪一家的猪肉是隔夜的。   此时午睡时间已经开始十五分钟,贺群青听着大家沟通,忽然,他身形微凝,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推移,后脊跟着一点点挺直。   他仿佛冥冥中受到牵引,抬起下巴望向楼上,脸色也逐渐不太好了。   “小肖?”蒋提白插科打诨的笑容慢慢收敛,靠近了贺群青,观察他周身戒备,开始看向他看着的方向,重新笑了,只是笑容未达眼底,“怎么了,那边有什么?”   不对劲。   贺群青的确又听到了异灵来临的警示声。   每次在新的副本中,异灵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   但今天哨音一开始的感觉,他就毫不陌生,甚至熟悉到令他浑身寒毛直竖。   ——漫天的哨音。   安分过头、平常过头的时间结束了,到达某个临界点,它们开始纷纷扬扬,无所顾忌地震荡——尖啸起来。   那是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一齐对他耳语。   它们细细密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人可以躲避,毕竟谁也不能不呼吸。从贺群青“听到”怪声开始,那些尖叫的微尘直到进入贺群青身体深处,才逐渐消弭,犹如被体温融化的雪花。   如果漫天的微尘是噩兆的影子,那它的实体,已经蛰伏在楼上某一处,召唤着他,也等待他们所有人自投罗网。   一只手出于提醒搭在了他肩上,贺群青终于回过神,待收回视线,他本能瞧了眼柳晨锐。   ——是的,上一次听到这样漫天细碎的哨音,还是在柳晨锐的世界,那时天上落下的每一片雪花都在发出同样的声音。   从当时的结果来看……   蒋提白一愣,他是最看不得贺群青眼下这样皱眉,手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抬起来,将要摁上贺群青眉心时,他立时惊醒,不听话的手也落回了贺群青肩上,掩饰地捏捏贺群青肩膀,这骨头可真硬,“想什么呢?”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贺群青直说。   柳晨锐注意到贺群青之前对自己欲言又止的视线,莫名猜测和自己有联系,已经走了过来。   陈雨依惊讶道:“你说啊,在咱们几个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预感不好了?”   贺群青觉得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心屏蔽那嘈杂的咻咻声,额角隐约见汗,张口道:“环境好像——”   “好像变了?”一把低柔的女声横插.进来,若无其事道:“是啊,我也突然觉得周围好憋闷,空气含氧量好像都变了。之前,这里风水看着还能入眼,只是穷山恶水,现在少了几个睡觉的,都变得穷凶极恶了,到处冒黑气啊!”   众人都是一惊,顾不上说话的人,先看向餐厅里,结果竟然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昏暗,而本来在其中睡午觉的老板们,都离奇不见了!   再看说话的朱酒贡,仿佛真的缺氧晕眩,按着额头摇晃了一下,她身边潘福赶忙扶了一下女人无力的腰肢,“酒贡,你,你没事吧?”   朱酒贡笑了笑:“谢谢,你真是个好搭档,好大哥。”   潘福:“别,别这么夸,我高攀了!”   “你的手怎么了?”蒋提白突然皱眉,盯着朱酒贡的手。   众人被他一提醒,才突然注意到,朱酒贡扶额那只手的五根指尖,竟然血肉模糊,往下一看,另外一只手也是一样——朱酒贡原来那些长长尖尖的美甲,竟然一个不剩,连带她本来的指甲都被生生拔掉了?!   “谁干的?”林况都有些愕然,“难道是你那家店里的老板?”   黄渔:“对女孩子怎么可以下手这么狠。”   感觉到周围人眼神不对,潘福一下慌了,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酒贡让我……”   “没关系,是我让他帮我拔的,”朱酒贡有点后悔地说:“我的新美甲,的确不符合这个年代,拔了更方便洗盘子啊。唉,今天做美甲花了我好几千呢。”   黄渔:“多少??”   林况:“不是你有病啊?”   褚政:“有点意思。”   陈雨依:“朱小姐到底何方神圣啊,一会儿幸运数字,一会儿看风水,一会儿又感应含氧量的,你到底是演员,还是女巫啊?”   朱酒贡一副你们真是见识短的表情,“嗯,祖上的确有点能力,到我这已经淡了,感知不了太多东西了,但在游戏里保命还是可以的。”   “所以你才连续找到黑色审判书?”黄渔十分惊讶,开始羡慕地打量朱酒贡,心跳隐隐加快:“朱小姐,我想研究研究你,你不介意吧?”   金梓语原本正恐惧佩服地看着朱酒贡血淋淋的纤纤十指,忽然感觉到火辣视线,奇怪回看过去,立刻收获自家陈姐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白眼。   金梓语:“……”咦,不是,诶??   陈雨依表示你看看人家:“丫头,这本来是你该做的事好吗?”   金梓语:“???”qaq   林况实在看不下去了:“姐,你怎么总是这样得陇望蜀,难道你还期待金梓语是什么‘圣洁12修女驱魔预备役’吗?你还不知道她,她就算有点能力,也是献祭的祭品。”   陈雨依对林况:“你少玩点游戏多看书,”接着对金梓语:“姐送你去梵蒂冈进修一下,学学驱魔?”   金梓语:“呜呜呜陈姐你对我太好了!”   林况:“???”不是这个傻子?   “咳!”朱酒贡用力咳嗽两声,吸引注意力被带跑的众人,幽怨道:“总之,我感到现在周围变得非常危险,尤其是楼上,老板们好像在上面。你们都看到了,一楼什么都没有,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到楼上去看看,你们敢不敢跟我来?”   朱酒贡本来只是有点奇怪的玩家,可现在大家看她只是为了符合副本角色,就面不改色拔了自己十片指甲,表现也好像全无痛觉,真是个狠人,现在她问起敢不敢,众人就不由得需要认真考虑了。   贺群青也不由看向朱酒贡。   的确,她的判断和自己惊人地相似,但自己实在没有她乐观。   本来只想一个人上去看看,让大家留在下面,可如今店老板们如果都在上面……玩家们不上去,副本似乎无法进行下去。   柳晨锐还等着他给个答案,贺群青只能摇头,表示暂时没什么说的了。   和柳晨锐世界相似也只是他自己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他还是静观其变,确认了再告诉其他人。   “走吧。”贺群青道,又对江远说:“你往后一些。”   众人默契地决定从“海珠城”门牌下的楼梯上去。   一路安安静静,所有人踩在水泥台阶上脚步都很轻。   老式住宅楼的楼梯间狭窄,导致蒋提白始终皱着眉头。   他就想挤开别人到贺群青前面去,但几次被劲瘦修长的手臂挡了回来,如果他抓住那胳膊,还会收获一个有点严肃的眼神。   蒋提白表面安生了,心里还是跳得厉害。   奇怪的事跟着发生了,走在前面的贺群青无法明说:那聚集的哨音,好像在楼里游走,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玩家上来了,在躲着他们。   这导致他们上到顶楼又下来,在楼梯口观望每一层长长的走廊,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正午的阳光昏热刺眼,从步梯间和楼道里几扇窄窄的通风窗户挤进来,虽然每层楼道都有昏暗之处,但也不至于看不清楚——楼道里那些铁栅栏防盗门前,除了堆积的纸壳废品有火灾的隐患外,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   而朱酒贡口中已经在楼上的老板们,则不见影子。   第二次上到顶楼,朱酒贡咦了一声,从水泥窗条里看出去,竟然能看到外部的城镇,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建筑,街上还有人行走,他们真像是来到了几十年前。   “好神奇,陈姐,有个游乐场,”金梓语惊讶地指着几栋楼外,有一座简单的游乐场,看得到配色古早的过山车轨道,周围零星的经典游玩项目,种类都是全国普及的那些,海盗船,旋转木马之类的。   这时候朱酒贡笑眯眯的,忽然不说话了,之后闭眼感受一番,哑声道:“我们分头行动吧?刚好七层楼,七组玩家,我们每组探查一层楼。”   大家互相看看,但蒋提白不会把主动权交给一个新认识的女巫,于是道:“想一起走的举手?”   朱酒贡很快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所有人都决定一层楼一层楼一起看,只有潘福短暂地支持了她一下,下一秒也变节了。   朱酒贡委屈对潘福:“你可是拔了我的指甲啊。”   潘福讨饶:“……对不住对不住,”接着他对其他人解释:“我真的不是为了玩才拔的!”   他们缓缓走上七楼的楼道,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那是什么?”蒋提白眯起眼。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种液体,一种黏结在一起的黑水,像是一个人那么高,竟然从楼道的另一个楼梯口挤了上来——不对,是空气在现形,犹如黑色的巨大蛆虫——   一个个椭圆的水泡,争先恐后、汩汩地疯狂拍打向他们!   “后退!”贺群青早有准备地拽回想要看得更清楚的蒋提白,因为无需他去看,一张凄厉尖叫的人脸,从“黑水”中冲出了一瞬,无声地朝他呐喊吼叫——下一秒又被身后的黑暗吞噬了。   一行人根本躲不开,也来不及,黑色的海浪冲过来——吼叫着一股脑淹没了他们! 第234章 第234章 石海珠井(6) 蒋提白快……   彻骨的寒意, 宛如真正的海水,拍打过来的一刹那完全包裹了他们,冰冷得令身体自动停止了呼吸。   在这一刻, 他们连喊叫都不能,不仅浑身肌肉紧张到极致,皮肤外也仿佛绷上一层紧箍的膜,所有人都被死死地束缚住了!   本以为这一下不死也得半残,可缓过数秒, 惨遭没顶的大家都发现自己不仅没死, 拼一把还能抬起脚走动,更胆大一些的,尝试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还能看到眼前景物——整个视野灌满了黑灰色的空气, 真如在水下一般, 一切都在波动, 那一摞摞报纸、纸箱上的字模糊成一块块,连住户门都不甚清晰。   尤其让人感到诡异的是, 视野中有数不清的方位, 仿佛存在某种透明的生物,与周遭环境完全剥离一般自顾自扭动,产生一圈圈违和的动态纹路。   他们尝试下楼,但这东西已经收网,将玩家们吞噬进了张开的大嘴里,深深地咽了下去, 前后都成了黑色如渊的“水域”,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好在这到底不是真正的海水, 实在憋不住,第一个张大嘴呼吸的就是黄渔,旁人只看到他虽然没有憋气,但一下捂住了耳朵,是连喘气都顾不上了,脸上惊惧得比之前还要厉害,两眼无神,仿佛突然通灵到了什么极致诡异的场景。   没有两秒,黄渔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褚政抬起一脚,将黄渔从楼梯上踹了下去,黄渔在“水下”飘来荡去地,直到脑袋撞上楼道墙壁,他才忽然醒过来了。   回过神,黄渔面容扭曲地往上爬,要去抓褚政,褚政一皱眉,黄渔不知想到什么,咬牙切齿地放弃了。   褚政抬起一脚,又把黄渔踹了下去。   黄渔这次好悬抓紧了栏杆,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骂娘,褚政若无其事地走了。   其他人也早憋不住呼吸了,这时,朱酒贡在黑白默片一样的死寂中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血色未褪的手指向前方,是楼道尽头的一扇门,那门缝底下好像在发光。   大家陆陆续续都重新呼吸起来,贺群青也不能避免,黑色浓密的“尘埃”滚滚进入肺中,缓解了窒息的同时,一股坟墓般阴森湿冷的泥土气味直冲舌根,耳边霎时间打开了全部灵异的声音开关,无数幻象并着声音、气味,都涌进脑中,海浪般泛起在眼前——惨呼,尖叫,悲鸣,奇怪的敲打声、劈砍声、铁锹一下又一下狠掘着泥土,甚至还有遥远处传来的鼓号队乐声,像稚童在练习小提琴,小号布布布布响。   刺耳又诡异的群声夹杂着那尖利的“咻咻”声,真是忙里添乱,贺群青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光耳朵就长了一百个,不自觉地举起了菜刀——   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先是推动了他僵硬的身体,又贴了过来,肩膀顶着他往前走,贺群青清醒了一些,明白是谁在身后揽着他。蒋提白判断他已经回神,便收回一只手替他捂住了右边耳朵。   迈腿走动时,他们无意中会碰到那些无形的“生物”,几次接触下来,它们和玩家,真是在各自活动各自的,相互并没有太多打扰。   此时贺群青等人更加能分辨出,周遭不是真正的海,也绝不是真正的空气,时不时有悲哀喊叫的人脸冒出来,有的脸好像在逃离什么东西,有的则在地上爬,这些脸一张紧贴着一张,五官倒错模糊,看不出有身体,只是拖着长长的管道在贺群青等人身边流窜。   这是其一,其二给人的感觉更古怪。   那是种油滑腻手的东西,无形也无面孔,在他们身边挤来挤去,浪潮般将他们碰得东倒西歪,众人脑海中纷纷产生关于软体动物的联想——贺群青心里咯噔一声,凭着直觉去找林况,蒋提白可真是通灵了,示意他看看柳晨锐。   柳晨锐背上背着一个人,金梓语和陈雨依一左一右护着,正是林况。此刻林况的脸色应该不止是光线的原因,灰白灰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像半条命都没了。   众人终于到了门前,围成了一个圈,朱酒贡撞了几下门就被蒋提白推开了,他拿着菜刀靠近一看,脸色微变——这门,门缝和左右墙壁,根本就是相连的!   不信邪地弯腰靠近,蒋提白借着微光一看,差点被气笑了,什么门,连个锁眼儿都没有!   但他们看到的门缝下边透出的光是真的,只有下面有光,而且在贺群青和蒋提白凝神看去的时候,那门缝的光竟突然断开了一截,左右移动了一下——蒋提白快速起身,后退了一步——里面有东西!   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贺群青脖颈一僵——他耳边哨音突然响亮到可以压下所有诡异,这让他缓缓看向前方的楼梯间——一个黑洞般幽深的暗影,从楼下一点点攀爬上来,吞噬过的所有地方,所有悲苦的脸都露出惊愕恐惧的神情,最后一声惨叫就销声匿迹了,层层融进了那黑暗中。   快跑!   严阵以待的贺群青身体一歪,再次被人拽走,但那黑洞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猛然加快了速度,快速冲刷过楼道,一道道光线彻底消失了,这一刻仿佛午夜降临——   所有人大惊失色,一路狂奔,忽然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后面的朱酒贡狠狠摔倒在地,脸色大变朝他们伸出了手,神情仿佛在乞求谁——能拉她一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摔倒得太突然,哪怕贺群青和陈雨依看见这一幕同时停下脚步,那黑影还是开始吞入地面的朱酒贡,她整个人如同进入真空悬浮起来,狂乱的长发女鬼一样漂浮——突然,朱酒贡的头发落了下来,她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呃——”的一声。   正午的光线从所有能钻入的缝隙猛烈地洒在走廊里,四周一下子亮起来,所有黑色、灰、诡异的脸,拖长的影子,滑腻的触感,都同时消失了。   楼下忽然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孩子的脚步声开始咚咚上楼,嘴里喊:“一群懒货,喂!人呢,都跑到哪儿去了!”   众人几乎是瘫倒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湿,冷汗快速成了热汗。   柳晨锐放开手,任凭脸色发绿的林况从他背上滑下去。   此刻他们回头才发现,短短一截走廊,被他们硬生生走出了一千米征途的感觉。   蒋提白二话不说走回去看那扇门,路过朱酒贡时全然忽视了她递来的手,朱酒贡再次被很有眼力见的好搭档潘福拉了起来,朱酒贡不甚在意地拍拍身上的土。   那扇门果然恢复了正常,有门缝,也有门锁,只是他现在手头没有合适的撬锁工具,只是象征性拿刀尖捅了捅。   “午睡时间结束了,”陈雨依擦擦额头汗水,砸吧砸吧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真的有股土腥味,当即呸呸两下,之后才斟酌道:“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那些人脸……好像大多——长得挺像的?” 第235章 第235章 石海珠井(7) 的确不像……   “真怪……嘶, 这种东西……”陈雨依将凌乱的头发向后抹了抹,挠挠被汗水蹭得痒痒的地方,不由出神起来, “我总觉得好像从哪里听说过,什么类似的东西……在副本里也没遇到过啊?不会是看电影看过吧?”   周遭光线愈发明亮,刚才的记忆彻底不真实起来,那种似是而非的疑惑也变得平淡,应该是她想多了。   蒋提白已经回来, 陈雨依便问他:“老蒋你觉得呢?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啊?”   蒋提白跟她有同样的困惑, 只是没挠头。既然陈雨依问他了,惨痛的教训让他决定先来两句:“稍有意识的东西目的都很明确,比如刚才那漆黑一团的东西,它对我们攻击的意图就很明显, 可其他东西……比如那些脸, 它们好像根本看不到我们。   我们和那些奇怪的东西, 说不清谁才是背景。所以综合来讲,我觉得那不是鬼, 可能是这个副本的特产, 某种光裸而柔软的凉粉样变脸蠕虫。”   这时林况悠悠转醒,闻言眼睛一翻开始干呕。   陈雨依感到不可思议:“你神经啊,你干嘛非要当他的面这么说?”   蒋提白也感到不可思议:“我说是凉粉了。”   林况闭眼抱头:“……”   金梓语连忙蹲在林况身边拍打他的后背。   林况躲闪起来:“呕……你走开——”铁砂掌,铁砂掌在沙我!   金梓语:“……况况,Are you ok?”   “……”林况懵懵地回头,“你叫我什么?”   “况况, ”金梓语笑容温柔可人,充满了治愈的力量,“你之前不是说家里长辈会这么叫你吗?feel better now?”   “……”所以你现在是我长辈??   林况停止了干呕, 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了这个天然黑,干笑两声,艰难道:“你为什么说英语,不会是为了去梵蒂冈提前练习吧?”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浓浓的嘲讽感!   金梓语:“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雨依:“……”好,好莫名其妙,我就不该说送她去梵蒂冈……   林况善意满满地提醒:“听说梵蒂冈说的是拉丁语和意大利语。”   金梓语:“Sei okay?”   林况:“……”   陈雨依:“……”真的莫名其妙!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终于快到七楼,众人很有默契,纷纷把短刀长刀菜刀藏到身后,那边楼梯出现了一个半大少年。   ……少年?   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贺群青,目力与记性都绝佳的他,一眼看出这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长相非常眼熟,很像自己刚才干活儿那家烧烤店里的八岁的男孩,只是……长大了?   这显然非常不对,众人不由地互相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   就在大约二三十分钟之前,楼下还只有老人和小孩,除此之外只有辣炒海鲜家的男老板,哪来的少年人?难道楼下又多出了一些人?   贺群青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那少年咋咋呼呼、故作凶恶地指责他们这些新来的打工仔“偷奸耍滑,活儿没干完就躲清闲”的时候,贺群青主动走向楼梯口,迎向对方,从近处观察这小少年,真是越看越像之前那个男孩,连瞪眼指挥他们下楼的神态也是一模一样。   所有人下了楼,果然楼下老板们都已经开始活动。   离奇的是,不知道这些人午睡期间吃了什么补药,小孩都长成了少年,老人也至少年轻了十岁,念叨起玩家们的不对来,更是道理十足。   偏偏贺群青他们连给自己找借口都找不了,因为下楼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不是他们以为的二三十分钟,楼下饭馆里的钟表都指到下午两点多了。   在这种小餐馆打工,中午还无故消失两小时,的确不像话,所以下午他们被老板们盯着干了更多杂活儿,连油腻腻的老桌椅都全部刷洗了一遍。   一切勉强称得上干净了,还想要更干净一些的,最好全扔了换新的,或者把这楼炸了重建——蒋提白提着水管,站在咕噜噜响的下水道旁边,慢腾腾给装小海鲜的大塑料盆换水,不远处还有一个方正的、表面布满孔洞的机器,暂时关闭了,他刚才就用那玩意儿给螺蛳剪屁股。   蒋提白眯着眼睛晒太阳,如是想到,创业可真是害了我啊,给老板洗小海鲜,分明也是个好工作,自己当年怎么可以那么虚荣,竟然为了大龙虾,不认小龙虾,反正都是龙虾。瞅瞅现在,不算返回原点,而是倒欠三十年地洗螺蛳。   他的打工搭档窦晴这时候做贼一样端着一盆洋葱来了,将一张纸塞进了蒋提白手里,说:“是褚先生给的,他好厉害。”   “一下午了,”蒋提白长叹,“再不给我,他的屁股也该剪了。”   窦晴:“……”我明白,这句,这句应该也是玩笑!   那是一份名单,正是楼下餐饮店所有大小老板的名字,包括炒海鲜家的中年男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男人叫袁家承,是目前唯一看不出年龄变化的老板,包括他十三岁、不知为何寄养在他这干活的远房亲戚陈练——   “不是晨练,是陈立安。”蒋提白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将这张从账本上撕下来的纸从上看到下,之后还给了窦晴:“改一下再让所有人都看看,万一找到黑色审判书,尽量把他们全写上。”   窦晴领命点头。   就是最后一句总觉得带点情绪,不会是想报复吧?大佬不可能这么幼稚吧?   “不,”蒋提白临时变卦,将水管往窦晴手里一放,淡定说了句:“贺肖那边我去说。”   “蒋……蒋哥,你这个没拿!”窦晴要再度拿出那张纸,但蒋提白已经走了,想必是不需要了。   他这点就跟褚政、黄渔,甚至刚才路过瞄了一眼的陈姐一样,高级玩家怎么都这么聪明?看一遍竟然就记住了,实在硬核。   ……   至于褚政,其实他下午刚开始上班就被煎饺店的老板开除了。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一只手动不了,另一只手不想动。   他给煎饺店的小老板提建议,说可以收银,老板说不然你收银我滚?   于是褚政成了其他打工仔的亲戚,吊着手臂在各个店流窜,靠新编的断臂故事来卖惨,顺便打探这些指挥家老板都叫什么。   他尽心尽力拐弯抹角地打听,想法和蒋提白是有点像的,他认为这里叫得上名字的最好都上审判书。   此时褚政就坐在煎饺店门前,黄渔一整天陀螺一样地干活,让老板充分看到了黄渔一个顶俩的潜力,于是大发慈悲,施舍给了一下午找不到工作的褚政两牙西瓜。   褚政沾了堂弟黄渔的光,边吃西瓜,边冷笑地看着蒋提白围在贺肖身边打转。   贺群青已经知道了名单,不过蒋提白说完没走,也回头远远看起了他们店里的热闹。   贺群青做工这家烧烤店的小老板叫刘广,那年纪很大的老人——现在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但也得七十岁了,叫刘顺余——不是刘广的爷爷,而是他爸。   早上贺群青和江远都以为是爷爷过于宠溺孙子,才导致孩子唯我独尊的强势,现在情况诡异,他们也说不好了,但刘广依旧十足地霸道,动辄对老人呼来喝去。   刘顺余年纪大了,脑子笨,手脚更笨,整理一下烧烤的木炭或竹签,都会让当家的小少年看不顺眼,如果搞砸了更要命,刘广提起拖把就抽在他爹背上,嘴里骂得更是难听。   刘顺余被打了也不敢吭声,回嘴都不敢,只是阴沉埋怨地看着儿子。   刘广打完了倒可以继续干自己的事,可见这样的来往就是他们的日常。   真不知道父子俩究竟有什么仇怨,贺群青阻止了两次,刘广当时作罢了,可下回老人做错事,刘广照打不误,直骂这点小事做不好,干脆早点死了干净。   观察时间长了,贺群青也不拦了,因为这样的情况原来每一家都差不多。   再联想他们都是老人和少年的组合,估计这就是副本正告诉玩家的规律和信息。   发觉这点之后,当年轻人和老人冲突再产生的时候,贺群青便只默默回忆一下名字而已。   到了傍晚,餐馆果然开张,大量的食客幽灵一样从道路尽头冒出来,嘻嘻哈哈地走进餐馆,或者就在广场的桌椅上坐下点菜。   贺群青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几家餐馆会这么火爆,最后连一只手的人也没放过,强行上岗了,钱的事经过商量,褚政算三分之一个黄渔,所以拿三分之一的工资。   贺群青在店门外烤串儿,江远端盘子上菜,而贺群青远远就听到后厨传来打骂的声音。   刘广气焰嚣张,抽打得他爸号哭不止,含糊低喊对不起,可刘广不依不饶,直骂老东西真是个废物,连油壶都端不住,算盘珠子也不会拨。   刘广是个会算账的,竟然把白天一整天老人犯下的糊涂账又清算了一回。   广场上吃夜宵的人太多,到处吵吵嚷嚷,后厨这些声响都被压了过去,根本无人理会。   贺群青现在只是打工的,不该多管老板的闲事,他观察手下烤肉在碳火上烤得吱吱冒油,心中突然升起压抑了一天的邪火,一转身被江远堵在了烤炉旁。   “别,别小肖,”江远压低声音,“唉,肯定是主神觉得玩家们平时都不顾家,所以找一个副本来身临其境地教育一下,没事,肯定没事,我觉得那小畜生这么过分,老头子肯定会反杀,你信我。蒋提白不是也说,这才第一天,不能冲动,我们都再观察观察。”   这时有客人高喊结账,后厨的声响立刻停了,瘦高的刘广忙出来算账,而老头儿过了一会儿也擦着脸出来了,出来后默默开始擦擦桌子收拾垃圾。   贺群青看着老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他停顿时间太长,手下烤串忽然冒出焦味,他飞快撤下那烤糊的一串,换上了一串新的。   直到月上中天,海珠城小区前的广场才安静了下来,玩家们收拾好店铺的狼藉,才被满意的老板们安排到了三楼的几间“员工宿舍”里,大半夜的他们还要收拾屋子和高低床铺。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着睡觉。   经历过中午那一遭,谁还敢睡?   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对玩家来说也是常事。   何况像蒋提白、褚政,甚至林况,都表示今天失眠睡不着,尤其是蒋提白,炒了一晚上的辣酱,现在眼睛一闭上都能听到“歘歘”的锅铲声,他头痛地揉起眉心,谁料眼睛突然一阵火辣,蒋提白唔一声捂住了眼。   蒋提白:“……救命。”   林况在黑暗中抬起头:“……什么声音,我听错了?”   蒋提白又闷哼一声。   蒋提白上铺的贺群青也抬起了头:“……?” 第236章 第236章 石海珠井(8) 不可告人……   林况:“老大, 你怎么了?”   蒋提白沉默不语,但叹息了一声。   林况小心翼翼:“老大……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是说老大就算有心理问题,进游戏就会恢复正常么?   难道是之前牛心言的事太严重, 对老大心态影响极大,所以才进游戏也没能缓解吗?   林况在黑暗中想破头,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去叫陈姐。”   蒋提白:“别动,不许去。”   林况迟疑地又躺下了。   蒋提白又叹一声。   贺群青:“你到底怎么了?”   蒋提白:“眼睛好辣。”   “……”林况从沉默中挣扎起身:“不是老大, 我问你你怎么不说?”   贺群青:“……眼睛为什么好辣?”   下铺沉默片刻, 传来轻轻的金属敲击声,蒋提白的声音听起来烦躁又消沉:“这刀柄好像没洗干净……”说着难受地再次长叹一声。   林况将信将疑,黑暗中也看看自己的手,颇为吸取教训地在衣服上擦擦, 听到那边蒋提白已经起身下床, 走了半步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贺群青心中跟着叹气, 从床梯下去,蒋提白听到动静, 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 一手掩着眼,一手虚抬在空中。   贺群青走过去时,蒋提白抬着的手在昏暗中动了动,贺群青便抓住了这没耐心的手腕,带他去洗手池。   才走了两步,贺群青正觉得指尖之下有什么在突突猛跳, 寻思蒋提白该不是有心脏病,蒋提白就不经意地一翻手,脱离了贺群青的牵引, 改为扒着贺群青花衬衫,挤挤挨挨往前走。   水流哗哗响,埋头冲了好一会儿,蒋提白终于能睁开眼了,两只眼睛果然红得厉害,卫生间灯已经打开,贺群青抬起手想扒他眼皮看得清楚一点,结果蒋提白睁眼撑不住两秒又回去继续冲了。   贺群青自觉任务已经完成,转身便要回去,忽然袖子一紧,湿漉漉的手悄然抓住了他。   “你干嘛?”贺群青无奈。   “你等我一下,”蒋提白声音发闷,“行不行?”   倒也没什么不行。   难得蒋提白这么老实,感觉有点乖。贺群青站着等了等,无聊地观察周围,蒋提白又低声说:“好了,你再帮我看看。”   贺群青闻声心不在焉地回头,忽然凉意靠近,蒋提白带着水汽的脸倏忽现在眼前。他身量向来比贺群青高一些,此时微微低着头,发梢上的水珠险些落在了贺群青脸上。   贺群青不由一愣,或许是距离太近,竟然觉得蒋提白变得陌生。   这小子……眼睛好黑,嘴唇好红。   蒋提白的长相自然是很好的,但这一瞬,贺群青猝不及防地发现,他长相好得简直过头,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贺群青一时看不懂蒋提白此时的眼神,忍不住后退半步,蒋提白像是不明白,又跟了上来,“怎么样?”蒋提白哑声询问。   贺群青视线反复在变得陌生的蒋提白脸上逡巡,他也想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让自己有点不认识了?他有点儿困惑地问:“……什么怎么样?”   蒋提白唇边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眼睛……”   “……眼睛?”贺群青注意到蒋提白这时候盯着自己更紧,视线好像反过来在自己脸上来回看……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贺群青莫名地紧张,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又过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蒋提白在问什么,赶忙回答:“已经好了,不红了。”   贺群青同时发觉,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抓着自己腰上的衬衫,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贺群青终于有点危机感了,不知道蒋提白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但他应该是想多了,因为他这边才对蒋提白升起警惕,那人就若无其事地放开了他,同时主动绕开贺群青,回放置高低床的卧室去了。   也许之前只是因为脸上有水暂时看不清……   蒋提白肩上一紧,伸来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他。   蒋提白微微偏过头,看到的自然是那只他熟悉到了极点的手,每根手指他都喜欢得要命。那手白皙如玉,指节分明,指甲是圆润干净,形状完美,筋骨柔韧修长,此时抓着自己的整只手用力地泛着白——   蒋提白还以为自己不可告人的阴暗企图可终于被对方觉察到了,这就要挨揍。   蒋提白抬手,覆住了那只手,来啊,干脆大白天下——   “嘘……”他的贺肖轻手轻脚靠近了他,“好像又开始了。”   “……”蒋提白闭了闭眼,憋着的呼吸慢慢呼出,真是大失所望,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什么阴暗糟污的东西都能拿得上台面,时机不好,或许也永远不会有那个机会。   他们回到卧室,其他人也拖着疲惫的身体戒备起来了。   走廊外面很安静,那股黑色的潮水还没出现,但贺群青耳中咻咻声已经开场,而且很快,又另一种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这声音贺群青白天听了一天,已经很是熟悉,那就是刘广欺负打骂刘顺余的声音,还有其他父子、父女的拳脚组合,此时都在不同的楼层哭喊尖叫闹了起来。   偏偏在这时候家暴,听起来便不只是没人性,还多了一些诡异。   老人的声音极为凄惨,黑暗中很难相信,一些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老人能发出这么凄惨的喊叫。   蒋提白回头瞧了眼贺群青,就非常主动地掏出刀来,一马当先往外走,并淡淡地说明:“太过分了,我已经忍他们一天,竟然三更半夜还搞这些,让我去问问他们怎么一回事儿?”   正义的使者蒋提白带领大家前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走廊里那些纸壳垃圾都散乱一地,沾着斑驳的血迹。远远听着的刘顺余凄厉的叫喊声,在这里更毫无阻隔,清晰无比。   偏偏发出声音的,是一团浑身抽动的黑色肥虫,它的小嘴对着众人一张一合,喊着:“不要,救命——好疼啊,好疼啊!”   另一只小一些的黑虫,压在它身上又啃又吸,又嚼又扯,一块块肥嫩的黑皮被掀起来,里面汁浆一片,那副吃相就和毛虫一模一样,只是刘广在不停地发出辱骂的声音,同时尾部满意地抽打地面,好像它爸爸喊得越凄惨,他就觉得越美味。   林况被柳晨锐一下架住转过身,林况被那副景象冲击得两腿肌肉紧绷,险些失去平衡,要是晚一步,林况又要晕倒了。   林况也是真不晓得,自己,自己是上了主神的“欠虐黑名单”吗?世界上还有谁比自己更惨?!   因为他才浑浑噩噩地转过身,那边楼梯上,黏稠浆糊的“黑水”不断升高,带着它的无数张扭曲诡异的面孔,又咕嘟咕嘟地扑来了! 第237章 第237章 石海珠井(9) 手同样伸……   林况的眼睛瞬间瞪大!   即便那黑水离他有段距离, 也足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令他提前感到了身体各处被软体生物挤压的幻觉,大脑险些宕机。   庆幸最后的清明告诉他, 他要是再晕倒一次,这样的废人,老大肯定不要他了!   林况真情实感地惨叫一声,强行闭上眼转身,大力揪住了柳晨锐的衣服, 试图提醒对方:那东西又来了!   柳晨锐注意力很难离开那两只诡异撕扯的肥虫, 身上忽然一紧,衣服被林况的手攥着一齐疯狂颤抖,可见对方的惊恐,柳晨锐只能回头, 余光一扫, 看到那冒泡鼓动的黑色液体, 立马先拽林况,再推前人, 低喝一声:“快走!”   蒋提白前去开路, 叹着气掏出菜刀快步走向那两条人不人虫不虫的怪蛆,贺群青则退回两步帮柳晨锐架起林况。   “别睁眼!”贺群青提醒。   有他们两人帮忙,林况被拖着走,哪怕脚软,前进的速度也飞一样,离那种“吧唧吧唧”的进食声, 以及老人的惨叫声越来越近——惨叫声越清晰,进食声越可怖……林况眼睛闭得越来越紧,眉心都快抽筋了。   可那些声音专往耳朵深处钻, 往他脑子里钻,林况实在忍不住,试图捂住耳朵。   他下意识地挣动,贺群青险些脱了手,只能加大拽林况的力道,不过还是有分寸的,免得林况手又被他拽脱臼。   贺群青提醒柳晨锐:“别太用力,上次他的手就是被我——”   林况不捂耳朵了:“什么上次,哪有上次?”   贺群青:“你好了?”   林况攥拳:“我本来就没问题。”   柳晨锐:“你睁开眼再说这种话。”   三人组超过蒋提白,蒋提白闻声摇摇头,一菜刀砍在肥硕的黑虫咬向他的流涎口器上。   “哎呀!”刘广吃痛,口器扭动,带动浑身都扭动起来。   蒋提白发现这玩意儿还真挺脆弱的,赶忙掐住它的脖子,看情况又给它几下,把圆筒状的口器砍成了花瓣一样,一眼过去六个瓣,一片明明就是粗大一些,叫声仔细听——也是分布不匀,蒋提白皱眉又划开一刀。   直到那黑水快要蔓延过来,蒋提白嘱咐刘广:“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他嫌弃地松开委屈痛叫的刘广,刘广哼唧地倒下去,却好像它爹的肉能止痛一样,嘴都并不拢了还继续吃起来,吃了两口就彻底忘却了烦恼,真不知道现在这父子俩算是什么东西。   蒋提白快步跟上众人,大家奔向上一层。   此时整栋楼除了他们宛如没有别人,而惨叫声自然也叫醒了其他打工人,陈雨依和金梓语早早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了楼,众人又在白天所在的七楼汇合了。   还没站稳,浑身湿淋淋的张沛和郑英华也齐刷刷出现了,黄渔背后拖着死狗一样的褚政,黄渔是个开朗的,一见面就问:“你们回头看了吗?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头顶的感应灯灭了,这也是常事,朱酒贡咳嗽一声,灯光不情不愿地亮了。   “不管是什么……感觉挺好吃的。”朱酒贡气喘吁吁地扎头发,期间指尖被头发丝划过又流血起来,她也仅是唆了一下手指头。   朱酒贡举动实在太吸引人,金梓语看得头发都炸起来了,紧张地问:“朱小姐,你,你真的不疼吗?你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难道只是为了特立独行?”   朱酒贡“哈”了一声,倒挺认真地回答金梓语:“反正这地方也是假的。”   “可是……”可一不小心,是真的会死啊?   “可是?”朱酒贡对着金梓语挑眉,渐渐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修女,难不成你怕死吗?你不相信有天堂?如果你死了,天使不会来接引你,神迹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吗?为什么,难道你做过坏事,所以不会上天堂,而是会下地狱吧?”   金梓语被雷劈中一般呆立原地。   蒋提白:“她说她不疼。”   林况有气无力:“她不是修女,是见习修女。”所以道心不稳也正常。   陈雨依拍拍金梓语消瘦的肩头:“……你说你惹她干嘛?”   “你们还看到什么了?”柳晨锐深深感到朱酒贡的确奇怪,要么她没有痛觉,要么就是精神不正常,这没什么可探讨的,于是他打断了大家的“聊天”。凭经验,这几个人聊起来不仅会破坏紧张的气氛,还会让听者思维破碎,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做什么。   黄渔这时候说:“我回头看了,看到——”   “请你说话严谨一些,你并不是回头看了,”褚政微笑道:“你是把我扔下发现老板不爱吃,又回去把我带走了。”   黄渔:“你误会了,我就是试试你腿怎么了,怎么连路都不能走了。”   蒋提白:“你为什么不砍他的腿试一下?”   柳晨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哦——”黄渔:“我看到它们好像有‘融化’的迹象,沾上水后,虫子浑身开始流淌黏液,我没有细看,但视觉上感觉它们变小了,所以应该会融化吧,就像加热的果冻,可能黑水都是虫子变成的。”   林况干哕起来。   蒋提白开始重新打量黄渔:“没想到我们还挺有共同语言。”   黄渔受宠若惊:“我也觉得我俩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林况:“yue——”   “除了老板们都在楼道里吃夜宵之外,这栋楼和白天好像没有区别,”陈雨依看着周围走廊里堆积的杂物,不由思考:“会不会这栋楼其实有住人,只是我们所在的‘副本’里不需要有这些住户,所以碰不到他们?就像那些食客,吃完饭交完钱,和我们的交集没了,就立刻消失了?”   江远此时在抠中午那扇没有门缝的门,现在门还是正常的。   起初他不敢发出声音,但不小心还是碰响了门,门当啷一声脆响后,门里窸窸窣窣有东西靠近,江远吓得倒退,蒋提白立刻看向他,想到的确还有件事没办,蒋提白带着众人来到门前。   既然里面有声音,他当当当先敲了三下门,确认这门锁得好好的,便从口袋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铁丝。   那窸窸窣窣声随着他敲门自然躁动地靠近了门,周围人都安静地听着动静,蒋提白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好,有人在家吗?我是楼下餐馆新来的服务员,迷路了不知道宿舍是哪间,请问你知道么?”   门里动静一下没了,仿佛那东西感觉到危机而停止了行动。   蒋提白才不管有没有动静,随意将铁丝捅进门锁里,指尖灵活地转动铁丝,忽然门被一股大力撞响,里面传出了凶猛不友好的吠叫声。   “汪汪!!汪汪汪!!”   蒋提白手下一顿,回头一看其他人,大家都有些迟疑,陈雨依道:“不然……还是放出来看看,咬人的话你一个人能顶住吧?”   黄渔:“狂犬病三天内发病吗?”   褚政:“怎么还不开,撬锁不是你的兴趣爱好?”   蒋提白对面前的铁门眯起了眼,突然收回了手,连带铁丝也重新装进了口袋。   朱酒贡:“原来你怕狗啊?”   林况:“真……真的?”   蒋提白似笑非笑看向朱酒贡,“我怕的东西可多了。”   朱酒贡表示理解,并出神起来:“难怪,我也从你身上感应到,虽然你表面强硬,但内心是有数不清的恐惧。”   陈雨依:“谁,他?他?!”   朱酒贡:“你不相信蒋提白内心其实很脆弱?”   陈雨依:“他表面强硬?”   朱酒贡:“?”   “你能不能再仔细感应一下,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怀疑你啊?”陈雨依嘶了一声,“因为据我的感觉,这个人好像是一根草啊草?妖风一起,他就会跟着摇摆,没见到他的强硬啊?”   不过这种草是毒性很大,且会随风扩散毒倒方圆十里的那种。想到这里,陈雨依忍不住自怜:   “总之你再重来一下吧,他可不只是内心很脆弱,他整个人都很脆弱,摆烂的次数真——的很多。”   蒋提白一旦摆烂,所有人跟着倒霉,前天贺肖不在的那个副本,他真的整个人都烂掉了。可见这人实打实是一朵现代文明的娇花,一旦失去了法律或情感的制约,它真的无法再文明了。   朱酒贡:“???”   蒋提白:“我觉得朱小姐说得更好听。”   “呜汪——!!”狗在门内连声叫唤。   江远靠近了贺群青:“小肖,我怎么感觉……这狗好像在听我们说话啊?”   贺群青点点头。   的确,陈雨依她们说话的时候,这狗没了声音,他们声音一停,这狗就立刻叫起来,这么一说,狗难道不应该在门外有人的第一时间就叫起来吗?   “来了——”蒋提白看向走廊尽头,“记得深呼吸——”   贺群青凑近了蒋提白,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向门:“不然你打开门,我会挡住狗的。”   蒋提白果真像一根草,轻易受力地挪动了脚步,只是身体不知怎么转了过来,贺群青看到他的笑眼,蒋提白再度提醒:“深呼吸——”   蒋提白深吸气,贺群青也在越来越响亮的噪音中深吸口气。   看来蒋提白决定不打开这扇门,是时机不对,还是别有蹊跷,还是……他不会真的怕狗?   贺群青不由琢磨,总觉得蒋提白怕什么都正常,就是不应该怕狗啊,咳……自己为什么这么想?   蒋提白笑意加深,破功地把刚吸进去的空气都放了,“别惦记狗了,我可不希望……”   不希望,不希望什么?   众人站立在原地,被黑色液体淹没过了头顶,周围陷入漆黑一片,本来就昏暗的感应灯下一秒彻底熄灭,众人发不出声音,同一时间清楚地看到,那门缝里再度透出光,竟然给他们照亮了一截走廊。   可此时有光不如无光,那些脸在隐隐约约的光线下看起来更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很长,他们警惕的那黑洞一样的东西在他们下楼时始终没有出现。   整栋楼都如同浸泡在水下一般,他们原路返回,从楼梯间能透过“水面”看到遥远在天际的月亮,像一个灰色的硬币。到最后实在憋不住呼吸,贺群青也只能将林况彻底交给了柳晨锐,他自己也有些自顾不暇了。   没人知道,在这种水中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他一边快被吵死,一边憋得生气,胸中仿佛有股上天无路的愤怒,根本无法判断这些感受是不是来自他自己,毕竟这些噪音对他来说明明毫无意义,却统一地影响着他,提醒着他。   就在贺群青手中刀颤颤巍巍,快压抑不住负面情绪的时候,眼前一扇门忽然敞开,他被塞了进去。   身体一下接触到了正常空气,他在回归的重力中踉跄扶住墙壁,耳边虽然还有咻咻声,但安静了无数倍,身上黑灰的污迹不见踪影,整个人果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过都是冷汗。   贺群青努力平息着喘气,走几步抬手将刀扔在了自己的上铺——他们回到宿舍了。   “贺肖?”柳晨锐将林况拖回床上,回头就看到他埋头站在床边的模样。   贺群青半回头地应了一声,柳晨锐正要走过来,蒋提白已经扶着人坐下了,随着蒋提白低声问些什么,贺群青摇摇头,试图推开人——蒋提白轻轻抓住那只手,道:“还洗什么,你就睡下边。”   虽然蒋提白说的话很正常,柳晨锐还是莫名觉得眼前场景怪怪的,蒋提白对贺肖是不是太好了——即便自己也会这么做?   想到这里,柳晨锐低头瞧瞧脸色青灰的林况——这位好像都是半个死人了,他的老大怎么也不过来看两眼?   最终贺群青还是去了趟浴室,万幸他们是干餐饮,老板还配了淋浴,不然一身诡异的黏腻,不冲洗总觉得心情正在无限下滑。到冲完澡一切正常,贺群青重新穿上衣服,门一打开,外面一个人影安静等着,贺群青以为蒋提白有事要说,便问:“怎么了?”   蒋提白像是在观察他的脸色,随即道:“没什么,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事。”   这……也是情有可原。见他站在这等着,贺群青突然觉得自己一意孤行要洗澡的决定也挺不正常的,算是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贺肖,”蒋提白好似被噎了一下叫停,半晌无声叹气,轻描淡写劝道:“你任何时候不用跟我道歉……你不知道你怎么了,你也不用解释,其实我知道。”   贺群青心头猛地一跳,直直看向蒋提白,“……你?”   蒋提白:“我又没有失忆症,你之前所有表现,都证明你容易受副本异灵的影响。在每个副本都是这样,尤其是……”蒋提白脑海中闪过萨克森之家的瑰丽客房,贺肖似乎能听到自己听不到的声音,而且那恐怕不是什么天籁之音。   “尤其是萨克森之家那会儿,你或许就像……”蒋提白试图跟他半真半假地开个玩笑,“就像朱酒贡,是个巫师?”   贺群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蒋提白:“……我又猜错了?”   贺群青不由笑了,正要推开蒋提白,手下一顿,回头看向他,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没跟他谈。   蒋提白手搭上他肩头,一副好兄长准备认真聆听的模样:“……什么事?”没说完,他就像多动症似的忍不住抬起手指,指尖对接了一滴从贺群青发梢上滴下来的水珠。水珠一下融进了他的指甲缝里,冰凉袭人,蒋提白搓搓湿润的指尖,头一次觉得水是这么干净的。   贺群青根本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回看卧室的方向两眼,转过头来低声问他:“你在电话里说的原因——牛心言的事,到底有什么原因?”   蒋提白沉默了数秒。   贺群青:“你准备现编一个?”这家伙难道无缘无故,就非要和自己一个副本吗?   趁着贺群青眼神还没冷淡起来,蒋提白只能说:“其实也不是大事——当然也不是小事,不然会把我困在盛北吗?我怕说了让你操心……你真的不能来盛北找我?你可以不带柳晨锐,我对拿他做实验没兴趣。”   贺群青眉头一皱:“你派人监视就算了,还监听我们?”   蒋提白干笑:“柳晨锐想什么还用得着监听……”忽然,蒋提白笑意收敛了些,盯着贺群青问:“什么监视?”   贺群青不明所以,蒋提白又道:“我之前分明已经告诉柳晨锐,我没派人监视你们——好吧,我最多贿赂了一下门卫,但远远不到监视的程度,什么监视,谁在监视?在哪里,离你们多远?”   贺群青语塞了,蒋提白抓着他肩膀不自觉地用力,贺群青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终于,贺群青问:“不是你,那是谁?”   蒋提白脸色骤变,神情有一瞬间极度的阴沉,他看起来想对谁发火,但那个人肯定不是贺群青,因为一看他,蒋提白就更努力地压抑起来,最终强行镇定下来,蒋提白道:“我告诉你,你别害怕,但你回去第一时间,一定要小心,能离开最好离开,我会派人去接你。”   “到底……”   “贺肖,求你,真求你了,相信我一次,我没有给你现编一个理由,”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是低三下四,但现在让他低五下六他也可以,只要眼前的人肯听自己的。   “……这次牛心言出事,我才发现还有一伙人。这些玩家,是游戏进行时间中,自然形成的一个现实团体。是我动作太大,先暴露在他们面前了,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渗透到什么地步,他们对主神的了解又有多少。   ——被我接过去的那些玩家,都是经过游戏里的表现筛选的,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算穷凶极恶,可其中就是有人跳出来做了这件事,完全是亡命徒——”   蒋提白之前说起这件事,是轻描淡写还能开玩笑,可此刻,他真怕自己说得不够多,让贺肖轻视自己现在的处境,本来,如果贺肖不说出有人监视他们的话,蒋提白说不说这件事还得继续考虑,可现在……   蒋提白记得自己早上走进“培训”大楼的餐厅,亲眼看到满地血迹狼藉的感觉。   玩家们自然是冷静平淡地围观,有的还可以尽情分析,谈笑风生,可那一刹那的蒋提白,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生病神经的影响,他竟然觉得现实和副本的界限猛然变得模糊不清,现实中微薄的希望在那些没来得及擦拭的血迹中灰飞烟灭,正如他一直猜测的,整个所谓的现实世界,难道不就是一个副本吗?   最终还是李助理将牛心言那几具尸体强行送进ICU的荒诞行径唤醒了他一些神志。   可此刻,他的神志几乎又要消失了。   那是种在副本里,手同样伸不到现实的浓浓无力感。   “我真的没监视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吗?”蒋提白品尝着心头的苦涩,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没什么大不了的淡然,拍拍贺群青的肩,他停顿片刻,还是捏起眉心,“我应该监视你们的,应该……”就应该把人绑起来再说别的,如果他想找柳晨锐,那就把柳晨锐绑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这样就行了吧?   哪怕蒋提白伪装到位,贺群青还是明显感觉到眼前的蒋提白在为什么严重动摇,似乎变得毫无生气,贺群青不由抓着他手臂,打破了沉默,“如果这样,监视我们的人是玩家的可能性更大,既然是玩家,他晚上也要进副本……我早点出去就好。”   贺群青这么说也不算违心,就算他出不去,柳晨锐总该能出去,有一个人回到现实,就不会过于被动。   “而且那个人只是监视,没别的动静,估计我们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唯一有这个监视动机的蒋提白倒否认了,贺群青实在也想不出自己对别人还有什么用,他难道能帮助别的玩家杀人放火吗?   蒋提白只是摇头。   如果贺肖被监视是他想的原因……那自己身边这些玩家,已经没有一个安全的。   还有这个手眼通天的行动力……可别是最糟糕的情况,自己身边有内鬼。   两人谈话终止,贺群青表现得比蒋提白淡定许多,甚至他很快放下了这件事,拿出刚才冲澡的时候想到的办法试图帮帮林况。一通翻箱倒柜,真叫他找到了一些旧衣服。   “……你觉得怎么样?”贺群青颇有些期待地看着林况。   林况气息奄奄地注视着眼前一堆破烂棉衣,最终捡起面前洗碗用的橡皮手套往手上套,套了两层橡皮手套,又烈士般穿上一身过膝大衣,走了几步低骂一声,直接推门就往外走。   “我去试试!”   柳晨锐持刀跟在后面,一分钟后两人回来了,林况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柳晨锐用脚拨开林况的腿关上门,回头评价:“我觉得可以。”   瘫痪在地的林况也缓缓竖起了大拇指,声音闷闷地传出床单包裹成的面罩:“你说行就行——”   柳晨锐点头,再次肯定:“好多了。” 第238章 第238章 石海珠井(10) 柳晨锐……   员工宿舍的门如同一个结界, 稠密的黑水并不会主动攻击他们,甚至非常礼貌地不会随便溢进屋子里来,只要他们决定关着门, 黏稠质地的东西都会原路返回。   关上门,门外始终有沉闷的嘶喊声隐隐传来,有怒骂的男声,也有尖利哭泣的女声,所有声音如同透过一层厚厚的膜, 听不真切, 但森然不绝,给人外面所有东西异常繁忙的认识,叫人十分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见外头走廊的情形不容他们乐观,即便出去, 在外面也停留不了多久……沉思的贺群青一回头, 发现除了自己, 其他人竟然都十分“乐观”。   贺群青:“?”   褚政和黄渔打起了扑克,褚政面前的扑克牌全都插在一个枕巾卷里。   不知道黄渔和他赌了什么, 黄渔正搓手抖脚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林况穿着棉袄靠着床梯, 满脑门儿大汗也不愿意脱下衣服,干脆围观褚政和黄渔打牌。   只有柳晨锐安安静静枕着手臂闭目养神,可看他皱眉头的样子,应该是被褚政他们打牌烦得不轻。   江远这时候也是想睡睡不着,和贺群青一起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十指交叉在腹部,看似和柳晨锐一样在休息, 但他睁着眼看着头顶斑驳发霉的床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群青是疑惑最大的——刚才才和蒋提白达成共识,他们要早点离开副本, 这边蒋提白看起来好像今晚不打算再挪窝了。   贺群青叹口气,自己要是蒋提白肚子里的蛔虫就好了,这样根本不用次次去请教——   贺群青脸色忽地一变,手不由抓住了床杆。   眼前景物摇晃起来。   不健康的热量自身体深处恶意满满地向上攀爬,熏得他头昏脑涨,皮肤也跟着转为滚烫,周遭变冷,这股热量仿佛要从内部烤干他。   他紧抓栏杆垂下头,背过身去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反正这时候就别想着去问蒋提白今晚什么安排了,每次身体修复时间都挑好时机出来捣乱。   睁眼是重影,闭眼整个世界仿佛在旋转,贺群青扶额的手逐渐下滑,按着眼眶直想加大力道——他缓缓镇定下来,将剩余不多的力量转移到了攥着床杆的手上。   经过杀高真炯那件事,贺群青其实颇为期待身体修复时间,总想着要再验证验证,自己是否还能像当时那样排除身体修复时间的影响。   昨天地铁站副本,他显然已经失败了一次,今天可以再试一下。   贺群青一点点收紧手指。   我……一定能——   后背蓦地撞上了带着微微凉意的身体,贺群青已经顾不上,自然没有回头。   耳鸣嗡嗡声混合了门外传来的种种古怪凄凉的喊叫,他发现自己实在高估了自身的耐性,竟眨眼间就受不住了。   偏偏身后那人还得寸进尺地扒拉自己抓着床杆的手,贺群青哪斗得过对方,最终手臂一沉,无处可抓,只能慌乱抓住空中另一只手。好在那手也不是太缺德,比床杆要用力多了,反过来抓着他,直到他脚步不稳,被带着转过身来,膝盖一软身体才要下坠,胸口一紧,那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拦着他下滑的身体,将他架了起来。   贺群青就感到自己大半重量落在了某人身上,脑袋以一种略熟悉的角度落在一个硬邦邦的肩膀上。   啊……果然是他。   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贺群青浑浑噩噩间听到热心人蒋提白在他耳边轻声问:“难道这种时候不说出来,会让你心情好点么?”   或许是眼下自己体温太高,让蒋提白声音产生了凉意,贺群青虽然靠着蒋提白,但总觉得两人距离变得很远,他努力压抑着呼吸,试图分辨蒋提白是什么意思。   可这样一来又不对,蒋提白搀扶自己的手臂始终那么用力,他的意思恐怕恰恰相反。   贺群青拧眉低下头,不自觉去顶蒋提白的肩头,是让他离远点——自己真该好好反思一下,怎么自己在蒋提白面前总是这么窘态毕露。   而且,虽说“总是”,自己却无法心安理得地习惯,甚至听到此刻蒋提白多余的问话,还感到了异常地不自在。   这人……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常人遇到深深误会过自己的人,难道不应该躲得远远地吗?   “贺肖?”柳晨锐起身的动静不小,打牌的人一下就安静了。   贺群青正在用所剩不多的理智猜测蒋提白,忽然身体一歪,是蒋提白顺从了自己的抵抗,扶着他将他放倒在床上。   贺群青不稳当的视线中出现了蒋提白的脸,在皱眉看着自己,贺群青也跟着困惑地皱眉,反手想抓住准备离开的对方,结果只是勉强勾动了蒋提白衬衣的衣角。   蒋提白反应倒快,动作一顿朝他弯下腰来。   “什么?”蒋提白用气音问。   他缓缓靠近,贺群青眼前倏忽闪过先前让自己看看眼睛的蒋提白,奇怪的陌生感乍然再次浮现,贺群青选择闭上眼不看他。   另一只温度更高的手急忙拍打他手臂,柳晨锐声音在近处响起,“贺肖?”一触手下滚烫,柳晨锐先是微微放下心,随即心又悬了起来,转而问蒋提白:“他是不是……”   蒋提白淡淡嗯了一声,贺群青微微睁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才定睛方向,还没彻底聚焦,就被一只大手挡住了眼睛。   贺群青:“……?”这又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好好休息?不让我看他?蒋提白心思实在难猜。   贺群青幽幽叹气,蒋提白手指微动,像是恨不得把他的嘴巴也堵上。   很快江远也来看过他,强自镇定道:“我去打点水,小蒋,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小肖。”   四周似乎越来越安静,贺群青意识彻底恍惚起来,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隐约听到黄渔刻意压低的声音:“贺肖怎么了?”这一问却没得到回答,褚政说风凉话的声音跟着飘远了:“……没错,是小孩就该早早上床睡觉……开门!!”   贺群青一惊,指尖微颤,想睁开眼看看褚政又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大喊开门?   是出了什么事?   可眼皮有千斤重,整个身体更是零散得拼凑不起来一样,贺群青浑身又痛又冷,仿佛成了一些毫无体温的东西。   耳边本来变小的声音,敲锣打鼓一样叫嚣起来,听着听着,根本不是褚政的声音。   那是一把低沉不耐的粗重男声,在门外低骂,骂几句重重敲门,朝门里喊:“开门,把门打开,我就问你家几个问题!……你们都不配合是吧?不配合就是有嫌疑,你们是不是心里都有鬼?喂——老子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操!你娘开门——开门——”   声音越来越巨大,声势惊人,那门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撞开——贺群青猛然坐起身,直感到胸腹空荡荡地难受,好像身体里多出了许多空档一般,低头一看,他瞳仁紧缩,险些喊叫出来——   自己上身竟骨肉分离,半边身体遍布可怖的新鲜割痕,另外半边,胸口往下俨然只剩凌乱支棱的肋骨,红肉全然冰凉,白骨触目惊心!   “诶?怎么是你先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   贺群青浑身冷得发抖,抬起震动的视线看过去——朱酒贡手中玩着一把斧头,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他。   ……   ……   床上昏睡过去的贺肖忽然动了一下,坐在一旁的蒋提白立刻有所感应地低头看去,发病时本该安安静静的贺肖神态竟透着不安,落在床单上的指尖也在不住地尝试收拢,每每握拳没有成功,手指就中途泄了力。   停顿数秒,蒋提白忽地将人推向里侧,自己在旁边挤着躺下了。   只是他躺能躺下,但浑身根本无法放松,甚至越来越紧绷——直到他猛然睁开眼瞪着床顶,起身对褚政两人阴森道:“你们俩给我睡。”   褚政见他那副燥性,又看看眼前的牌,缓缓推倒了包裹纸牌的枕巾卷,黄渔伸头一看,发觉自己玩下去分明会赢一把,不由瞪眼低吼:“你干什么,你是蒋提白的狗吗这么怕他?”   褚政瞥了眼黄渔:“呵。”   黄渔捂着手臂倒吸一口凉气,掀开一看想死的心都有,生生少了两千点!   褚政:“你是外观雌激素很高的超雄吧?”   “是是,”黄渔努力抚平自己的心痛,按着胸口虚弱道:“我是超雄,您是英雄,我乱说话,您怎么可能是别人的狗。”   “……”   蒋提白:“再说一句都滚出去,黄渔,你不能回你自己的床上去?”   林况见自家老大神色不对,主动去关了灯,柳晨锐在黑暗中问:“你发现什么了?”   “快点儿睡,”蒋提白:“谁先睡着,我有奖励。”   褚政:“这个大饼有点幼稚。”   蒋提白:“我们比赛,谁先睡着我给他一千万点。”   褚政没声儿了,开始努力地调整呼吸。   蒋提白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双手环胸——双手交叉在腹部——侧躺,面朝贺肖,没有一丝睡意——翻转到另一侧。   柳晨锐:“蒋提白,你的大饼是现烙的?”   蒋提白烦躁捂眼:“……谁来敲晕我算了。”   褚政幽灵一般缓缓坐了起来。   蒋提白:“除了你玛德。” 第239章 第239章 朱酒贡 感应到普通人觉……   朱酒贡斜坐在一把破旧发黄的塑料折叠椅上, 椅子紧紧靠着窗下的墙壁,正直勾勾盯着贺群青。   每当她动一下,她身下那椅子就四条腿一齐晃动, 仿佛椅子上某些关节,早已只剩下螺丝的最后一环还未脱落,随时一切会崩坏倒塌,把浑身是血、坐姿奇怪的朱酒贡摔扔在血迹脏污的地上。   她神情似笑非笑、欲言又止,反过来仔细打量贺群青的表情, 将他醒来后的一切愕然尽收眼底。   更进一步, 她倾身靠近他,眼珠紧跟他的一举一动而动,毫不掩饰对贺群青的好奇。   她这边毫不掩饰,贺群青也没法装作看不到, 她分明像在观察一个离奇的物件, 或一个奇怪生物那样。   在朱酒贡的视线下, 贺群青比没穿衣服还难受,也是, 眼下半边身体连皮都没穿, 坦胸露骨能让人直接看到深处。   他抬手象征性遮掩了一下,突然又是砰砰响,门外叫骂的人戾气很重,门板震得波动,贺群青闭闭眼,再看向朱酒贡时, 她似乎对他抬了抬眉毛?   “别怕,我等半天了,它们进不来。”   她垂视贺群青, 那眼中的含义贺群青完全搞不懂。   可应该不止是贺群青一个人难受,朱酒贡不见得好到哪去。   她浑身汗湿,尤其那让贺群青从一开始就感到异样的坐姿——朱酒贡身上穿着一条陌生的裙子,身后椅背上、她周围的墙壁,四处是难以忽视的血浆手印。   顺着一行行血迹看过去,贺群青有些心惊胆战地猜到:朱酒贡应该也是从对面床上醒来,只是她从另一边的床铺上爬了起来,一路爬过去,让自己坐在了窗户下这把椅子上。   不等他再分辨,一切声音突兀地消失,门外再无丝毫动静。   也因此,屋里的丝毫动静更让人难以忍受。   贺群青没想到自己还有试图屏蔽自己心跳声的一天,那虚弱的心脏在胸腔往里一点的位置扑腾,发出轻微的“啪啪”的粘腻声。   空荡荡松弛的喉咙里像随时有东西会顺着喉管攀上来,贺群青脸色一时更差。   “终于消停啦,”朱酒贡打断了死寂的氛围,她疲惫地挺直腰,老老实实坐回凳子上,这时她潮湿凌乱的长发贴在肩上,似乎拽得她脖子很难受。   朱酒贡抬手拨开那一侧的长发,不想有一片东西立刻顺着力道从她后脑勺掉落了下来。   贺群青压根儿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但朱酒贡手腕微转,团起跟那块烂头皮连接的大把长发,不在意地甩甩手,就把那团东西扔到了身后的墙角,贺群青不由自主跟过去的视线恰好被她身形挡住了。   “别想了,这不是做梦,”说这话的时候,朱酒贡的目光慢悠悠从窗户看了出去。   当然不是梦,周遭如此逼真,朱酒贡还能跟他对话,怎么可能是梦?   只是贺群青着实佩服这奇怪的女人,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无事发生一样欣赏风景。   贺群青眼前则隐隐发黑,不知道这身体还能“诈尸”多久。   他试着发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门外的人……他们要干什么?什么……配合?”   不配合就是有嫌疑?   那种口吻像是……   他本想朱酒贡既然醒得早,说不定已经搞清楚来龙去脉,结果不知是他的声音太无力让朱酒贡没听清,还是断断续续让对方没明白,换来朱酒贡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问:“人?什么人?”   贺群青一下语塞,茫然回视间,朱酒贡恍然一笑,“啊……我明白了,在你听来,外面那是人的声音吗?”   她真把贺群青搞糊涂了,难道刚才他听到的门外的质问声,是他没清醒时听到的幻觉?   贺群青喉咙滞涩:“……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朱酒贡笑容变得神秘,血迹斑斑的手指轻柔抚过手中像刚被使用过的利斧,不经意地说:“门外都是怪物啊,就算是人,也是曾经了,你可不要随便听到什么声音就开门。”   贺群青两耳嗡嗡作响不甚清醒,心中充满疑惑,就听朱酒贡接着道:“之前我就想问了,贺肖……你是不是也能感应到一些普通人觉察不到的东西?”   普通人觉察不到的?   贺群青认真看她,让朱酒贡笑了起来:“中午在外面的时候,你不是很‘敏锐’吗?那时候我就发觉,你好像和我很像……说实话,太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酒贡话中的某些字眼触动了贺群青的神经,叫他深吸口气,吃力问:“敏锐……那是什么感觉?”   “很辛苦吧,”朱酒贡垂眸打量自己的手指甲,语气颇为飘忽,“对好事没什么感觉,但坏事……总是那么灵,坏东西又来得那么快,那么迅疾,一眨眼……”   贺群青本来静静听着她的描述,内心起的那一丝波澜随着她的声音渐渐平息。   忽然,朱酒贡朝他抬起眼,“……扩散的漫天都是,洋洋洒洒,无孔不入,就好像,世界上那些最恶心的人们的念头,一个个变成了雨点……变成了雪花……”   贺群青呼吸渐渐停了,反过来盯着她看。   “在你觉得那些脏东西可能会砸下来,把你砸个头破血流,压垮你,敲碎你的时候,它们就这么穿过去了——轻飘飘的,没任何重量,只是留下点脏兮兮的感觉……”   贺群青内心开始随着她的声音起伏,难道朱酒贡真的和自己一样,能感觉到副本的恶意?   “……不过嘛,人们的想法,本身就无足轻重,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每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人都是浑浑噩噩,前后矛盾,一旦事情做不好,就起了很坏的念头,想要搞砸一切,或干脆放弃——可见,世上多得是又蠢又坏的傻瓜……”   听到这,贺群青发现朱酒贡说的像是副本里,又好像不是副本,贺群青不由皱眉:“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发挥过头了,我的缺点就是太容易感性,毕竟是演员嘛,”朱酒贡飘忽的神色一敛,挑眉道:“我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很容易读懂别人的心,也轻易就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真是太辛苦了。不过在游戏里,这样的直觉还是挺好用的,像开挂一样,对不对?”   贺群青沉默了,那边朱酒贡对他的兴趣却愈发浓厚,或者说铺垫足够,她鬼魅般靠了过来,轻声道:“反正我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的人,贺肖——跟我一起玩吧,我们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拿着。”   贺群青大腿一沉,那把粘腻的斧子几乎是被扔了过来,落在他大腿上。   “先帮我一下,”这么说着,朱酒贡一把掀开了她的裙子,直掀到裙底。   距离实在太近,她这一举动又十分突然,贺群青根本来不及闭眼,已经看到了她裙底风光,以及——那仅剩几丝血肉的光秃秃大腿骨头。   贺群青呆愣当场,再往下看,朱酒贡小腿分明是完整的,还穿着袜子和鞋,偏偏裙子下大腿肉被某种利器割了个干净,怪不得她坐姿如此奇怪。   “你……”贺群青看着她的惨状,再看看自己,没等说出什么,朱酒贡已经抱怨:“哎呀,这小腿部分实在太沉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它砍掉?”   贺群青喉咙艰难滚动,而朱酒贡在椅子上坐不安稳,那带着血肉的小腿似乎真的让她很难受,她满脸汗水,颇为期待地看着他。   偏偏就是对着她这么一张神态鲜活的脸,哪怕两人现在都算不上完整的活人,贺群青也下不去这个手。   朱酒贡却不依不饶,称这半截腿让她辛苦死了,刚才他没来的时候,她才挪了几步,就花了大把时间,还摔了两跤,搞得浑身脏兮兮。   “反正也不疼,你犹豫什么,还怕砍偏了砍不断?你不是身手挺好吗?”   贺群青就是死人也快冒汗了,只能先打岔:“既然难受,你,你先别动,我们等等其他人……”   “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来,估计是大家都睡不着,或者他们不敢睡,”朱酒贡视线微微向下,直看进贺群青裸露的胸膛中,那心脏竟然还在扑腾,她便冲他露出了非常奇怪的笑容,一路看下去,直看到他腰间,还往下看——   “反正这里只有我俩……贺肖,想不想玩点不一样的?”   贺群青本来只是有点紧张,突然听到朱酒贡这么说,愣了一阵后,到底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敢置信之下,他头皮发紧,忍不住退了退,手也终于摸到那把斧子,挡在腿上,颇为徒劳地遮挡朱酒贡火热的视线。   “恩?”朱酒贡眯眼,手指慢条斯理整理起她的裙子,时不时扇动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掀起来,嘴里道:“真是唐突了,弟弟,你是不是其实还没见过女人的……”   “你,”贺群青哪还敢看她,逼得他声音愈发虚弱,“你别这样,其他人……大家马上就来了。”   “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   他越躲,朱酒贡兴趣盎然的声音就好像离他越近,“你还怕被我弄脏啊?贺肖?我可听说,你是最喜欢这种的?”   这种是哪种?!   贺群青真的没想到眼下这个发展,好在朱酒贡也不是完全灭绝人性,返回去让他选。   “你砍不砍?”   贺群青头痛欲裂地提起斧头,“我砍……你把裙子放下来。”   朱酒贡一挑眉,手指给贺群青比划了一下位置,“就从这里砍,先把我的腿抬上来。”   贺群青:“你抓好。”   朱酒贡扶住椅子和床沿,贺群青对着她血迹斑斑、光秃秃的大腿骨举起斧头,朱酒贡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手,呼吸随着斧子升高而变得急促——   “贺肖?”   愕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贺群青举起的手臂一顿,也是愕然的抬眼,瞬间和对面床铺凭空冒出来的柳晨锐对上了视线。   “你——”   贺群青:“不是……”   正在贺群青混乱之际,身侧跟着出现一片阴影,来人一阵沉默后,贺群青耳边响起更加阴暗的声音。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第240章 第240章 人声 饶是蒋提白,见此……   听到声音贺群青手臂已然放下, 前刃错开朱酒贡的大腿骨轻轻落在一旁,总之别再发出一丝声响。   这时的贺群青两耳也跟着失聪,听力上产生了微妙的延迟, 会拖延那么几秒才能听到人说话的样子,后知后觉地看向身边出现的蒋提白。   蒋提白倒没盯着他攥着的凶器看,而是看着朱酒贡。   于是贺群青再顺着蒋提白目光看回去,女人艳丽的妆容压不住她半死不活的脸色,眼底青黑中一抹晶莹, 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 她痛苦万分,浑身都湿透了,正在气息奄奄地喘息……贺群青飞快瞄了眼手下斧头,斧头刃上带血丝也带肉丝, 反正不好解释。   单人床一下变得拥挤, 贺群青本来就侧着身背对蒋提白, 蒋提白回过神来拉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蒋提白视线跟过去一瞬, 喉咙立刻被卡住一样, 嘴唇嚅动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贺群青这边一时也是语塞,因为蒋提白的头上明显有一个伤口,正自他额发间往下滴血,而蒋提白浑然不觉。   血迹衬得蒋提白一张脸惨白,好像新死不久,倒比他和朱酒贡新鲜一些。   不过蒋提白正眼冒凶光地瞪着他, 震动的瞳仁从上往下,又从下向上,反反复复一寸一寸打量眼前的贺群青。   贺群青再度用手挡住身上空缺, 蒋提白才忽然清醒过来似的一捂眼,脸色发青地自言自语:“这不是真的。”   忽听一声无力绵软的冷笑,贺群青和蒋提白都看过去,朱酒贡昏昏欲睡地回看他们,好像之前的冷笑是大家听错了,她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又塌下去一些,无奈地说:“怎么,你们见面还得叙叙旧?”   蒋提白回头朝贺群青伸手,示意他把斧头拿过来,贺群青提起斧头往背后收收。   他警惕地看着蒋提白的手:“你干什么?”   蒋提白只是伸手,都没敢回头看贺群青,这时候朱酒贡腿动了,看样子要收回自己的腿了,蒋提白抬手按在原位。   对朱酒贡,蒋提白还笑得出来,不过他话是对着贺群青说的:“我当然是来帮忙的。朱小姐,你这腿看起来的确有一点累赘,是不是准备砍了,不瞒你说,这个工作我熟悉。”   朱酒贡:“我又不想砍了。”   蒋提白:“你要是喜欢打击乐,我还给你留着。”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很,贺群青看到那边柳晨锐捂着头重新躺下了。   朱酒贡视线自蒋提白按着她骨头的大手上抬起来,显然是不高兴了,气得手指微颤:“我不信任你,我只想让贺肖碰我。”   她的用词叫蒋提白眉头一跳,若有所思地摇头:“我也不信任你,万一你这根骨头被你下了诅咒呢?另外你看贺肖现在,三分之一的林妹妹,也干不了什么脏活累活。”   朱酒贡:“你真讨厌。”   蒋提白:“你客气了。”   柳晨锐对贺群青:“还能走吗,到我这边来。”   蒋提白对柳晨锐:“大哥,你又干什么啊?”   柳晨锐还摸着后脑勺,收回见一手血,问蒋提白:“你现在可以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我们……”   正说着,几人眼前再度凭空冒出人影,那人站立不稳,一下扑倒撞上了朱酒贡的椅子,朱酒贡连人带椅翻在地上,所有人听到咔一声响,朱酒贡的裙子下摆从高处落了下来,覆盖在膝盖的部分,往下再没有什么牵连和累赘了。   除了不明情况的黄渔扒着柳晨锐床边,晕头转向试图站起来,其他人都看向蒋提白手底下。   蒋提白自己也是愣愣的,他原本只想稍回敬一下朱酒贡这个疯女人,并不是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可现在——他举起手里孤零零凉冰冰一根女人的大腿骨头,手中不好掌握平衡——毕竟还有一只小腿、以及穿鞋袜的脚连在上面。   饶是蒋提白,见此情此景也陷入了沉默。   贺群青明白蒋提白是不小心,明白归明白……   柳晨锐长出口气,默默看向别的地方,嘴里无声自言自语:“……还是不太想认识他这种人。”   蒋提白从善如流,下床将腿轻轻放在朱酒贡怀里。   贺群青担心蒋提白再说什么刺激朱酒贡,低声阻拦:“真的,别闹了。”   蒋提白磨牙,真是有冤无处申,只能赔笑,“这个……对不起朱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误会。”   “等等,”朱酒贡反过来拽住他手,“拉我起来。”   蒋提白老实照做,在朱酒贡指示下将她和椅子重新扶起来,靠近了窗边。   蒋提白顺着朱酒贡轻瞟的视线看向窗外,两个人都顿了顿,贺群青顺便问:“外面有什么?”   窗外有什么,让朱酒贡总往外看?现在蒋提白看到了,自己就不用去看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蹊跷,”蒋提白皱眉,“这里应该是七楼,能看到游乐场,但这个房间我们都没进来过。”   柳晨锐听了也眉头紧蹙,这里看起来就像三楼的员工宿舍,却是一个大家根本没进来过的房间,他们又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   还有贺肖和朱酒贡的惨状……为什么自己和蒋提白不是那样?   黄渔这时候早站起来了,两手攥着上铺的扶手犹如面壁思过,不知道在反省什么。   柳晨锐终于也抬眼看黄渔,“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黄渔:“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是褚政?”蒋提白一本正经问:“你会不会已经死了?”   黄渔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你们到底怎么来的?”贺群青看向蒋提白头上渐渐止住的血痕,“难道是受伤才能出现?可你们是怎么受的伤……”   柳晨锐:“不要重复第三遍。”   黄渔仰天长啸:“老子也在想这个问题啊!!”   柳晨锐:“……”   不知道是不是黄渔声音太大,那单薄又坚固的门猛然震颤起来,再度发出硄硄巨响,彻底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那门总是眼看要被砸开,又坚.挺异常,门外人怎么都进不来,怒吼的声音气急败坏,听得贺群青气更短,心跳不由加快。   黄渔无语地瞪着门,左右找趁手的武器,垂涎两秒贺肖手边斧头,他选择捡起朱酒贡落在地上的骨棒。   闲不住地摇晃两下朱酒贡的脚,窗边朱酒贡见这一幕狠狠皱眉,黄渔可没注意,长吁短叹地抱怨:“要沙就进来沙嘛。活人花样多我理解,做鬼的花样还要这么多,真是太监喝春.药,多此一举。”   蒋提白:“……”这个人分明比我更神经?谁推荐的他来着?   蒋提白嘶一声,终于对黄渔认真了:“我们下副本,可不能没你。”自己真的急需黄渔人品的衬托啊。   黄渔听了决定好好表现,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打了个寒颤道:“叫声怪恐怖的,不会是什么怪物吧?”   “会不会是充斥走廊的那些‘生物’,”朱酒贡不堪忍受地捂住耳朵扬声道:“在‘外面’,它们没有声音,但在这里,它们就可以发出声音了?这里一定和副本真相有关!”   柳晨锐:“这样也毫无规律,到底意味着什么?”   贺群青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一种奇怪的感觉叫他插不进话,大家在说什么?   ……恐怖的叫声?   原本发不出声音的怪物,在这个“梦里”能发出声音?   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肖,”在门外安静的间隙,蒋提白忽然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你这样……会痛吗?”   贺群青摇头,外面的声音还没结束,他不由自主去听。   蒋提白本来也是鼓起勇气才再次看他,但一看就心跳加快,血流上涌,一种骇然的感觉,简直让他的头重新流血起来,他只能再度避开视线,转而问:“你是不是想问什么?”   贺群青终于问:“你们没听到外面的人说话吗?”   蒋提白骤然看向贺群青的眼睛,一时没出声。   朱酒贡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之前已经说……”忽然,她明白了,沉默地看着贺群青。   “人,什么人?”黄渔有些迟疑地打量贺群青,保守地询问:“不是幻听吧?贺肖,你……你在现实没有住什么护士单间,吃什么药吧?没事,你老实说,有也没事,反正大家都知道,哎大家都一样……”   “我们听到的不是人的声音,”柳晨锐说着瞥黄渔一眼,请这位闭上嘴,“没人在说话,我听到的是一种怪声,低沉但是很吵,像是某种野兽在外面……”   黄渔:“我听就是鬼在叫,阴森森的,我听着浑身发冷。”   贺群青看向蒋提白,蒋提白下颌微点表示他也一样,只是他神情有些复杂,为了避免盯着人看,他垂下了视线。   很快大家目光落在了朱酒贡身上,朱酒贡笑了一下,“对不起贺肖,我之前误会你的意思了,我以为……算了,但你应该是听到了我们大家都听不到的线索,他们……这些‘人’在说什么?”   朱酒贡笃定的话叫贺群青心脏剧烈一跳,他往后躲藏在了下铺阴影中,心情跟着不断下沉。   朱酒贡先前话里被自己感到的违和感终于浮出水面,原来她听到的声响和自己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贺群青之所以没料到,就因为在他听来,外面的人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清晰无比,就如同隔着一道门板在对屋里说话。这个过程哪怕费力一些,朦胧一些,他都不会想到其他人听到的和自己完全不同。   自己的身体难道彻底变异了?   “贺肖,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朱酒贡急躁地问。   “是几个中年男人,”贺群青的声音自阴影里传出。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想让我们开门,让我们‘配合调查’,不配合就是有嫌疑,”贺群青平铺直叙,显得格外镇静,他实则不敢掺杂进自己任何情绪,免得眼下杂乱的想法暴露在蒋提白面前,“有一个男人说‘他们’已经几天没有休息,这些人口气像是警察,但态度非常强硬,警察做事应该不会这么粗暴……”   砰!!   门再度震颤起来。   贺群青话音停顿,转而看向门。   “什么事情都和你们没关系是吧?!开门!里面到底为什么这么臭?什么东西烂了?!”   贺群青本能看向自己,那边朱酒贡着急道:“他们又在说什么,你听到什么了?你快说啊!”   门外的人彻底失去理智,怒吼的声音跟着变调了。   “明明整栋楼都这么臭,到底什么这么臭?!尸体在哪?!我知道是你们藏起来了,你们所有人都有问题!你们商量好了分赃,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知道!回答啊,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你们这些杀人犯,你们这些——”   辱骂声不堪入耳,贺群青挑着重点转述给其他人,最后迟疑了:“他们可能……要进来了。”   砰——   话音落下,门几乎是被轰炸开,门外涌进夜色一般的黑暗,一个颇为眼熟的深深的黑洞,从门外吞噬进来,顶着腐朽崩落的天花板扑向他们。   这时一把森然古怪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在他们所有人耳边,这次所有人都听懂了:“你们为什么这么蠢,蠢人就应该通通去死!”   贺群青心下一突——这个声音,不是门外那些人中任何一个。   ……   蒋提白骤然睁开眼,眼前是上铺的木条,第一时间,他看向身边挤着睡的另外一人。   可那人浑身还是滚烫,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蒋提白迟疑地坐起身,盯着身体完好的贺群青,脸色渐渐比梦里还要白三分。   自己终于是个正常玩家了。   蒋提白神色非常难看。   我……竟然每个副本……都会害怕成这样。 第241章 第241章 搓衣板 众人被雷劈了一样……   再三确认贺肖还在高烧中, 没有清醒的迹象,蒋提白胸中犹如悬空一般跳得虚弱,沉默地摸上额角, 头上有束缚感,刚才被敲晕的伤处被简单处理过了,手感簌簌响,像是布条垫了纸巾,他气笑了, 这条件堪比难民。   床边十分吵闹, 蒋提白心境再如何,也暂时放下,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瞥,是林况两手拿着老式木搓衣板, 对着褚政的头比量道:“我管你想不想, 反正老大说了, 你得去瞧瞧。”   褚政单手高举一个枕头,正和林况僵持不下, 他烦得想死, 对林况危险地眯眼道:“要实在缺人,你去也一样。”   “你想得美,”林况被褚政的顽抗搞得有点火大了,“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你自己什么德性自己不知道?”   “好好好,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更不用去了, 你把东西放下。”   “不放,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林况呵呵, “起码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应该还能派上用场。”   褚政白眼快翻到天上,林况实在难缠,蒋提白对他说什么都跟圣旨一样。   褚政现在终于有点后悔刚才自己先下手为强打晕了黄渔,如果黄渔醒着,说不定忽悠几句还能帮他一起敲晕林况。   “也不是我一个人留在这,不是还有江远吗?”褚政抱着最后的期望假笑,下巴指指正给柳晨锐包扎脑袋的江远,“有尊敬的江大哥在这里照顾,我能对蒋提白做什么?”   “他……不算。”   褚政再也忍不住了,捏着枕头低吼:“放着好端端的江远不用,非要我这个一只手的去掺和,林况,你用你仅有的智力思考一下,这合逻辑吗?”   “那请问留你一只手的在这干嘛?你会包扎伤口还是会打水救人?废物利用一下,哪里不合逻辑?”   林况可没忘就在刚才,褚政单手偷袭,抢先敲晕黄渔的模样,看起来实在狠辣,不仅敲了两下还游刃有余,面带奇怪的笑容,总之,这家伙太无耻了!   对比褚政,江远姑父显然还保留人性,这样的江远在褚政面前,大概率是白送。   当然,贺肖跟江远还是不同的,贺肖虽然有人性,但他的战斗力是没人性的。   没等想完,林况手臂上倏忽一凉,生存点被无情地扣了。   林况心脏顿时揪成一团,极为悔恨自己口不择言,低头一瞧,旁边是柳晨锐毫无知觉的腿,重点是柳晨锐脚上靴子鞋带系得死紧,林况立刻试图挽回:“……好好好,你要留下照顾伤员也不是不行,你总得会包扎伤口吧?只要你能单手解开柳晨锐鞋带,再单手系一个蝴蝶结,我就不打晕你。”   话音未落手臂噌噌猛烈地发凉,林况倒嘶凉气,瞪眼举起了搓衣板,“晚安——”   “住手!好了我不用去了!”褚政松口气放下枕头,“麻烦你往后看看,他们醒了。”   林况眼皮底下的确有东西晃动,是柳晨锐的脚,真醒了?林况迟疑放下搓板。   但褚政的枕头放下了,话还没放下,冷笑一声,点头做恍然状,“原来如此,况况,你真不笨,口口声声说要帮你的老大,现在好了,人家都回来了。原来你就是害怕挨这一下,不想去帮忙,在这跟我俩拖延时间,装模作样……”   林况闻言抽空又提了一下搓衣板,褚政的话徐徐停止。   林况才懒得理褚政的挑拨离间,太幼稚!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被砍了手,自己的手回来了,褚政的手却废了,因为姓褚的就是个见利忘义的自恋狂,他懂什么叫硬汉?   老大可是最了解我的,他明白如果需要,我林况可以自己在自己脑袋上拍断一百……十……拍断四五个搓衣板吭不了一声,不是,是完全不在话下!   林况转身时不忘带搓衣板,心里琢磨,他们醒得比之前说得早多了,应该不是自己技术有问题,而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假如老大需要,也可以给他再来一下……   还是蒋提白眼尖,率先推开靠近的搓板,哑声对林况道:“你去陈雨依她们那看看,找朱酒贡。最好把她们都带来。”   幸好林况就没脱他的“防护服”,咬咬牙往门外走,柳晨锐捂着头站起来,说了句:“我跟你去。”被林况硬生生推了回来。   柳晨锐没勉强,他的脑袋阵阵发晕,缓缓在房间里转悠,回过神弯腰查看贺群青的状态。   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叫蒋提白心中一动,视线在贺群青和柳晨锐之间扫了一圈,蒋提白突然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柳晨锐头上被敲的地方还疼得厉害,一边又思绪万千,闻言不自觉看了眼时间,刚说两个字:“大概……”猛地住了口,警惕看向低着头的蒋提白,后半句迟来了:“天亮?……你应该比我清楚?”   蒋提白抬起眼瞧他,反正显而易见,柳晨锐已经知道贺肖这毛病的真正原因。   也是,柳小警官能不知道吗?贺肖都和他单独待了几个白天,两个单纯的傻瓜,在一起什么聊不到?   可自己现在偏偏不能跟他们耍手段套话,不然后果还得自负。   蒋提白不问了,没有棘手的试探,柳晨锐倒也松口气,刚要转身离开,见蒋提白沉默扶额的模样莫名可怜,不自觉站住脚步。   他开口怕被蒋提白听出问题,犹豫片刻,选择拍打蒋提白肩头以示鼓励。   不过拍到第二下的时候,蒋提白虚弱无力地躲开了,声音从唇缝里像是口申口今地溢出来:“……请你走开。”   本来就没关严的门哐一下弹开,含糊的声音由远及近瞬间变得清晰,几道人影相互连拖带拽地进了门里。   柳晨锐直起腰,看清门口几个人气喘吁吁,还有两个倒在地上的,是被陈雨依和金梓语合力拖进门的,被拖进来的其中就有林况,以及犹在梦中的朱酒贡。   林况很快爬了起来,只是有点发冷似的,一言不发蹿回了他的床上。   柳晨锐去查看朱酒贡,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脚步一顿,本想不用管了,不经意却看到旁边金梓语盯着朱酒贡的目光有些呆滞,陈雨依态度也奇怪,竟然将人扔在地上好像没看到。   这时朱酒贡剧烈咳嗽起来,一头长发散乱得犹如女鬼,在地上扫来扫去,甚至她开始又笑又哭,俨然是个精神病。   已经转身要走的柳晨锐鬼使神差又走了回去,蹲下仔细一看,还真不是自己眼花——朱酒贡的脖子上竟有一道明显的手掐痕迹,而且看这双手掐住脖子的力道,简直是下了死手。   不过朱酒贡有自.残的前科,柳晨锐第一个念头甚至是她自己掐自己,但证据确凿,下一秒就被他否定了,这明显是别人掐的。   没等想清楚,那边金梓语慌了,率先在胸口画起十字,“对……对不起,是我刚才要带她走……不小心太用力了……对不起!”   柳晨锐:“……”荒谬!   但是……还真有那个可能……   “说说你们这边吧,”陈雨依挨个儿打量他们,“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刚才有东西进来了?”   一片沉默中,林况出声了:“我们是……失眠了。”   “???”   ……   ……   “他要醒了。”   一把刺哑的女声从远处飘来。   贺群青恍恍惚惚睁开眼的时候,就感到房间里十分拥挤,他蓦地坐起来,身上完好无损,提前看过来的蒋提白叹了口气,示意他再躺回去。   “没什么事,不舒服就多躺会儿。”   所有人都在这,贺群青当然不可能再睡,有些尴尬地问:“怎么回事?”   褚政:“为什么都不说话,谁来说?我来?”   “我来吧,”坐在对面下铺床边的陈雨依迟疑地搓搓手,她看起来情绪着实不高。   但陈雨依讲解一向体贴,来龙去脉说得很仔细,顺便把蒋提白之前说的内容也加了进去。   总归就是这个副本的真相和线索,其实是在玩家睡着后的“梦境”里才能找到。   如果玩家睡不着,睡着的是NPC,那他们就可能会被拉进错误的“怪诞世界”去。   这个错误层面的世界,在中午老板们午睡的时候产生了,也好比此时此刻的员工宿舍里,清醒的玩家们,被外头混沌的“黑水”包围。   此刻外面有乱跑乱吃人的黑洞、变形相互啃咬的店老板们,这一切怪异都毫无头绪,就因为他们处于错误的“空间”中。   这意味着他们得再深一层。   “……怎么再深一层?”黄渔脑袋抽痛,龇牙咧嘴地捂着脖子,这点实际还没讨论到贺肖就醒了,他琢磨,“是不是下回,我们直接出那个门就可以了?门一打开,我们都听到有人在说话了,这没问题吧?”   众人都没回答,也没人反对,等于先赞同了黄渔的说法。   贺群青默默点头,陈雨依说的,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在柳晨锐的世界,他们一开始就在一个“假”的世界里,那一切都是异灵的场域,所以世界的恶念才那么铺天盖地,无孔不入。   而那个副本的真相是在世界彻底翻转后才被找到,这次副本和那个世界非常相似,不过这一次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真相的世界,也算有经验了。   说到容易……   贺群青目光在蒋提白几个人脑袋上巡视一圈,再看情绪不高的陈雨依。   的确,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朱酒贡是怎么第一个到那边的?   贺群青很快也找到人——顶着一头乱发的女人侧躺在林况的上铺,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们讨论,好像还不太清醒,举止怪怪的,竟然像是……喝醉了?   难道朱酒贡比蒋提白还要早一步发现玩家需要睡着,所以提前把自己灌醉了?   还是碰巧而已?   毕竟朱酒贡这个女孩确实有点说不出的疯癫,很难说她是怎么想的才会这么冒险。   “既然时间还早,不然再去一次?”陈雨依问。   “我不行了!”黄渔抱住床柱,“求你们,几位大佬,我今天再挨一下就痴呆了。天都快亮了,还折腾什么,明天中午再说可以吗?”说到这,他哀怨道:“……还有,能喝酒为什么不早说?难道在特殊副本里自相残杀是固定节目??”   贺群青见状想了想,调整着位置重新躺下,说了声:“我能睡着,那我先去看……”   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攥住,那力道急切到透着恐怖,贺群青吓了一跳,抬眼蒋提白却是笑眯眯的,胳膊上攥着的力量也瞬间松了,只是不让他躺下。   “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能单独行动,”蒋提白咬文嚼字起来,表情也是再正经严肃不过,“之前是事发突然,现在我也不能再挨一下了。”   蒋提白这话说着不像骗人,他脸色十分苍白,瞳仁看起来黑得昏沉,好像随时会一头栽倒。   贺群青醒来后还没仔细看他,这一对视才意识到蒋提白真伤得不轻,也不知道他怎么能下这么大狠心?   还没回答,走廊外一阵咕咚的响动。   众人都是一惊,竖着耳朵听着,房间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开门!开门!”   贺群青浑身绷紧,还没松手的蒋提白立刻看了他一眼。   门外声音却没停,听起来还有些耳熟,哀求道:“快开门,我们回来了!”   竟然是张沛和郑英华,贺群青这才发现这两名中级玩家不在宿舍里。   林况扬声道:“你们之前不是急着出去找线索?找到了吗?”   “我们的错,真的,拜托快开门!”   听声音两人还是生龙活虎,林况便在蒋提白授意下给他们开了门。   两个大男人仓惶滚了进来,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一大团东西,他们急着喘气,一时没办法细说,门一关,张沛就松开了怀里的东西,让他们自己看。   那团衣服鼓鼓囊囊滚落在地,竟然会动!   林况脸色发绿,脚下不自觉后退,磕巴道:“你们……难道你们把那东西……”   不会把哪位店老板带进来了吧?!   忽然,那团衣服自己松散敞开,里面伸出来一只脏兮兮、顶部五根小指头忽然开花的……婴儿手?   紧接着,在众人被雷劈了一样的目光下,一个眉毛粗重,神情憨傻,嘴巴冒泡的小孩竟然从衣服中飞快爬了出来!   林况还是跳了一下,爬上了床架,金梓语捂嘴是愕然,黄渔和褚政这样的老玩家,则如同看到了世界上最最晦气的事物,躲闪的同时一齐叫骂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候张沛,现场一片混乱。   朱酒贡从上铺伸出头,往下看了几眼,发笑道:“恩?这不是我的打工搭档吗?潘福,你返老还童啦,好幸运啊!”   短暂的混乱过后,现场大部分人的脸都黑了。   褚政和黄渔怕的当然不是婴儿,让他们头皮炸裂的,是他们瞬间想到的——这个婴儿或许是玩家!   副本里突然出现一个嗯嗯叫的婴儿,可比现实中可怕一千倍,简直就是活着的坏消息,还是最诡异恶心的那种,褚政一见到这孩子浑身都发痒。   “你们说,他是被那个黑洞‘吞’了?”蒋提白问。   “是!我们好不容易逃掉,但之后想救潘福,又回去了,走廊里什么都没了,他就被留……留在……”郑英华不知想到什么场景,舌头都要打结了,半晌才道:“那黑水里,我也没看清,地上好像全是血,他就在地上爬。”   “等等,老大……”当“潘福”在众人之间漫无目的爬来爬去的时候,林况忍不住问:“潘福变成了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彻底不能用审判书了?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蒋提白沉默了,现在的潘福或许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潘福!”朱酒贡嘻嘻一笑喊了一声,下面那幼儿不自觉抬眼看她,朱酒贡乐不可支,“他好像还知道自己叫什么,真可爱!”   听着朱酒贡的声音,众人止不住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不知道这样的年龄变化,和店老板们变来变去有没有关联。   “总之……总之我们现在知道了,如果被那个黑影吞噬会有什么下场,”林况喉头滚动了一下,“千万别被它追上……”   “这么说,”朱酒贡恍然大悟,“你们之前抛下我的时候,我也差一点就要变成小孩了!”   褚政闻言,几乎忍不住要讽刺几句,陈雨依却忽然道:“知道了,下次会救你。”   朱酒贡瞥了陈雨依一眼,露出并不放在心上的笑容,说了声:“好啊,那谢谢喽。”   蒋提白眉头微皱,下意识看向陈雨依——总觉得陈雨依今天说话做事都变了风格,怎么,这两天在现实皈依佛门了? 第242章 第242章 正午 哪怕这婴儿是玩家……   天亮以后, 东倒西歪的玩家们让诸位店老板开了眼。   “你说这是——你的小孩?”一夜过去,一下子长成青年的刘广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朱酒贡怀里的潘福,“昨天把他藏在哪儿了?”   “藏什么, 一直在的,可能你们是大老板,太忙了没注意。”朱酒贡颠着婴儿潘福的屁股,任由潘福攥住她一缕波浪长发使劲拉扯,她大度地垂眸微笑, 脸上泛起了一抹母性的光辉, 轻轻给了婴儿潘福一巴掌。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爸,”炒海鲜的中年老板袁家承,也跟着众人看热闹,观察潘福一阵, 严肃脸变得柔软, 打开了话匣子:“老潘, 是姓潘吧?那个人我真没看出来,人生地不熟的, 抛弃老婆孩子就算了, 竟然还把这么多人同时打晕了!姑娘,你老公以前就干过抢劫的勾当吧?”   袁家承身后一个人影往后缩了缩,玩家们余光看过去,是袁家承的侄子陈立安。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神情欲言又止,恐怕在场的只有陈立安真心害怕这个“抢劫犯”的名头了。   新晋单亲母亲朱酒贡听到这样的话,低头掐掐孩子的小脸, 反驳道:“别在小孩面前说这话……他说过,会改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员工们闻言,或看向别处, 或更深地低下了头。   一旁刘广上下打量这性感漂亮火辣的委屈小媳妇,脸上的笑容莫名扩大了。   “行了,那你还上班吗?”朱酒贡打工的那家老板不耐烦地问。   潘福在夜间抢了众人的财物扔下老婆孩子逃跑了,这店里就少了一个人。   朱酒贡自然求着留下这份工作,还答应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儿,至于孩子,乖得很,一会儿就睡了,肯定不会烦到老板。   老板见这小媳妇身体娇弱,精神恍惚,不像会干活儿的,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婴儿,一时头疼,于是三言两语,朱酒贡的工资就少了一半。   老板用这多出来的一半工资,招了褚政为正式员工。   褚政咬着后槽牙,笑眯眯跟着上工去了。   贺群青这边在江远催促下吃了一个大白馒头当早餐,断断续续听到附近店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忽然间,婴儿的哭声消停了,周遭重归于死气沉沉。   贺群青手下穿肉串的动作不由一顿,看向门外空处。   婴儿停止啼哭后,心里有种不太好猜想的贺群青放下手里的肉块和竹签,抓起水池边肥皂,快速洗洗手上油腻,掀开后厨绿色防蝇帘走了出去。   不是他怀疑朱酒贡,实在是她行事不按常理出牌。   虽然到现在为止,朱酒贡没有伤害过别人,她自己倒是伤痕累累。   对婴儿潘福,朱酒贡也十分热情,早上主动要求照顾婴儿版搭档。   可说到底……   走出店门,贺群青遇上了刷地的柳晨锐和金梓语。   金梓语也正往朱酒贡那边探头探脑,但她真有点怕褚政和朱酒贡。   恰好贺群青出来,三人干脆一起去看望了。   下一秒贺群青余光中又多出个人,是蒋提白收拢一个哈欠,慢悠悠跟了上来。   “嘘,别吵到宝宝。”   众人一进门,朱酒贡毫不意外,只让他们安静点。   潘福被放在后厨一个大框里,朱酒贡宛如一名真正的慈母,手臂停在框里轻拍着他。   连褚政也一脸微笑地站立在旁边,崭新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贺群青和柳晨锐当即加快脚步。   近处一看,婴孩的脸色倒没有发青,也没有发紫,很正常地在呼吸,应该只是睡着了。   贺群青这才松口气,自己果然小人之心了,胡思乱想,对朱酒贡太不公平。   外面小广场上紧跟着传来刘广怒斥他们懒驴上磨、多管闲事的骂声。   为了不让刘广再嚷嚷又吵醒潘福,贺群青转身就要回去,临出门前感觉某人没跟上来,不由就回头多看一眼。   要说这一眼就特别多余,蒋提白独留在后厨,弯腰从朱酒贡腿边整筐堆积如山的空啤酒瓶中,抽出了一瓶半满的。   贺群青:“……”   蒋提白哼笑一声,低声问了句什么,褚政听了不赞同地皱眉,“他遭遇这么巨大的磨难,连口酒都不能喝?”   蒋提白:“所以他哭是馋酒了?”   褚政:“你为什么这么冷血?才给了一口,不信你问问孩子妈,哭得她特别心疼。”   蒋提白:“到底给他喝了多少?”   褚政本想再搅和几句,但只能轻轻闭上嘴,毕竟蒋提白踩住他的脚尖在碾。   “小孩轻易就会酒精中毒,你们不要乱来。”蒋提白警告,“潘福可能还有救。”   贺群青这时已经走回来,再度查看潘福。   婴孩外表看不出有问题,但想想这两人竟然给婴儿喝酒,哪怕这婴儿是玩家变的,也实在丧心病狂,有想赚生存点的嫌疑。   褚政受够了这几个人无理取闹,“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得了那么多?搞不好下一个变成这副德行的就是我们。”   蒋提白将那半瓶啤酒藏回一众空酒瓶里,说了句好吧,“那留着给你喝,说不定你变成婴儿,这胳膊就能动了。也可能不会动。”   “……”好恶心啊这个人!   褚政飞快变得老实。   他也明白自家老板底线在哪,大概率不会欺负一个婴儿,但还是会狠狠欺负他,于是褚政抠抠眼角干巴挽回,“是孩子妈干的,我没碰他一根手指头。”   “你最好没有。”蒋提白说罢,瞧了朱酒贡一眼,后者面露难色听完他们对话,最后悄声道歉道:“对不起大家,我想错了。我只是担心他再哭会让NPC来伤害他,要是大家都反对就算了……当然,如果能搞来安眠药是最好的。”   婴孩最后被金梓语抱走了,她和柳晨锐先照顾一会儿,之后大家轮换。   中午,老板们往桌子上一趴,院子里变得悄无声息之际,林况拿着一根木棒进了炒海鲜的店门,看到蒋提白的时候立刻站住脚。   “老大,你快过来。”林况摩拳擦掌。   蒋提白一挑眉,从厨房拿出藏起多时的高度白酒。   林况走近闻到蒋提白身上已经有淡淡的酒气,松口气的同时放下了安眠棒。   蒋提白:“你好像有点失落?”   “哪有——”   临时灌醉显然是行不通,睡不着的人受朱酒贡启发,上午时都主动喝了一些,加上昨晚熬夜,现在立刻有了睡意。   “你不要去,”贺群青低声对江远道:“需要有人在这里看着‘现实’的情况……也别乱跑。”   江远十分为难,但他又不好反驳。   主要还是因为贺肖对他的态度,虽然比起初见有所改善,但也仍保持距离。   就比如贺肖跟其他人说话都平和稳当,只要对自己说话,就是不容置喙,偏偏还是出于保护的角度。   江远自己很清楚,估摸大家都很清楚,贺肖对他这种保护不是一般的保护,而是处处保护,简直反过来把他当成了小孩。   自己明明是四十好几年富力强的成年男人,贺肖却好像总认为他和林黛玉一样毫无还手之力,让江远心情欣慰又难言的复杂。   “小肖……”   “还是下次吧,”贺群青想了想,“现在真实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我先去看看,晚上会带上你的。”   江远哪有办法对付大侄子,他只有顺从贺肖的份儿,不然还想怎么样?主动告诉贺肖自己也有能力,可以杀一个两个的?这更不对劲了吧!   没办法,江远只能答应留守,看着贺群青避开老板们,趴在角落的桌上。   ……   众人这次没有碰面,反正早已经商量好了,睡着后直接去楼上那个有狗的房间。   海珠城小区总共就这么大,能睡着自然就能见面。   江远盯着墙上黄色的廉价钟表坐立不安,忽然视线内一空,抬眼时老板们再度消失了。   他本能看向身边贺肖,后者还在,脑袋搭在交叠的手臂上,显然没有睡着。   院内更加寂静,好像突然少了很多人。   江远忍不住看收银台后面的酒柜,指腹一下下无声点在桌上,有心劝贺肖不然咱们喝点酒,这样哪可能睡得着?   忽然极轻的脚步声靠近,江远后背一凉盯住门口,膝盖上的菜刀也被攥紧了。   高挑修长的人影在门口闪现,正午的强光照在那人浆白的衬衣上,店门口一时亮堂堂。   单看外表,这人也是玉树临风,就是那只骨节分明、略显强硬的手中散漫地提着瓶白酒,酒瓶里剩一半的透明液体在来回晃荡。   蒋提白在门口停留了几秒,眯眼盯着黑漆漆的店里,看清了江远,朝他点点头,再看看手腕上不知哪来的一块手表,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走了?   江远不明所以回看身边,这才发现,本来趴着贺肖的地方没了人影。   江远:“……”   臭小子,睡眠质量真不是吹的啊。   这才几分钟,竟然睡着了?   ……   ……   眼皮上光线大亮,贺群青醒来后花了两秒钟重新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准备做什么。   条件反射看向胸前,这次身体倒毫无异样,周围环境也不再是那个七楼房间,他还在烧烤店里。   只是烧烤店墙面天花板都白白净净,像是刚粉刷过,不是他印象里的焦黄黯淡。   炽烈的日光从透亮的玻璃门外照射进来,店里角角落落宽敞分明,但闷热无比。   大风扇的扇叶在头顶徒劳无功地旋转,桌椅清漆反光,干净得能照出贺群青的脸。   那收银箱,墙上的钟表,后厨的门帘,一切肮脏旧物此刻都变得很新,看来烧烤店这时才开业不久,年代又提前了?   看清周围情况,贺群青准备离开,后厨帘子一掀,出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精干男人。   贺群青一下站住了脚步,因为这人长得实在像刘广,既然时间又提前了,这是刘顺余?   自然地,贺群青视线寻找,很快在门外台阶上看到个四五岁的幼儿,背对店门在看热闹。   小广场上吵吵嚷嚷的,刘顺余因此被吸引出来,看也没看就对贺群青说了句:“没事你坐着。”   贺群青显然被当成了客人,也没说话,自然跟了出去。   他首先看向门口台阶上安静坐着的幼童,长相和他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广场上人不少,有一伙年轻身影显得很急躁,由远及近来得飞快。   为首的男人面色阴沉,两眼布满疲劳过度的血丝,不知道安排了什么工作,三言两语后,其他拿着文件袋、记事本的同事们就纷纷钻入居民楼的楼道,几乎是下一秒,楼道中就响起哐哐的诸多砸门声。   围观的居民们都只是好奇看着,没人敢多说话,直到这伙人不见了,众人才交头接耳起来。   贺群青试图弄清他们在聊什么,但他稍一靠近,这些居民就万分警惕,一副不想招惹事端、更不和陌生人说话的模样,嘀咕着散开回楼上去了。   这时,贺群青视线被楼道前的公告栏吸引了。   上面一张叠着一张,有新有旧,都是寻人启事,以及一张重复的通缉令文书。   其实也不算重复,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随着日期在不断地提高。   二者偏偏在一个公告栏里,让人很难不多想。   ——不过这似乎能完美解释自己昨天听到的那些气势汹汹的喊话声。   脑海中的印象逐渐和耳边楼道里传出的声音重叠,这伙人恐怕真的就是昨天在七楼门外敲门和质问的人。   贺群青赶忙仔细翻看公告栏里的内容。   失踪的人多数是外地过来打工的,失踪的地点,没写海珠城小区,但都在“海县”范围内。   失踪的时间跨度有五六年,可非常明显的,最近两年的失踪告示特别密集,好像“凶犯”彻底猖狂了。   海县警方将这些看似有共同点的外乡打工人的失踪告示和同一个凶犯的通缉令,贴在一个居民小区的公告栏里,丝毫不怕引起民众恐慌,这种做法很……   “不对劲。”   柳晨锐来了,他盯着最新的通缉令。   “‘海珠大盗’……”   这个时代刑侦技术很不发达,偏偏本地出了这么一个不明身份,但凶名在外的连环杀手,所以只能用代称通缉。   从这个古怪的民间称呼上,也能看出这件事早闹大了,而官方认定这个凶手和海珠城内某些人,或过去的标志性案件有关,不然不会这样对海珠城小区的老百姓施压。   再详细的案件情况公告栏里当然没有,柳晨锐闻声看向楼上。   公告栏里没有,好在楼上现在就有一群不速之客都了解内情,不如去问问……   贺群青忽然目光一顿,掀开两张陈旧的寻人启事,看到下面一男一女失踪人员并排贴着。   这两张纸已经泛黄,想来贴上去的时间最早。   “这衣服……”柳晨锐也凑上来查看,停顿片刻,他了然,“这是昨天你和朱酒贡身上穿的衣服,这么说,这两人确定是遇害了。”   而他们遇害的地点正是海珠城小区楼上,起码尸体在这。   这么说,警方没有判断错误,这一系列案件的真凶就隐藏在这群居民里。   “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蒋提白忽地靠近,按下了贺群青详看那两张告示的手。   新的失踪人员的脸便落下来盖住了旧的。   蒋提白语气轻,态度极好,吐出的每个字都好像在对谁谆谆教导,贺群青摸上脖颈后被他呼吸扫到的地方,莫名有些不自在。   蒋提白自在得很,挤进了贺群青和柳晨锐之间,“对我们来说,答案很明显,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肯定和一层的这些店老板有关系。”   当然,从玩家的角度,这样的想法是开挂一样,刚才上楼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前来调查的官方人员,可这些人员还在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小心点,那些人火气很大,”蒋提白悠哉道,“还不怎么守规矩。也是,从这些告示来看,这连环大案已经办了好几年,估计这里所有居民都审问过了,但还没抓住人,现在还有新尸体出现,能不急吗?”   “新尸体?”柳晨锐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蒋提白扬起手里一份报纸,“在我老板店里。”   柳晨锐正要接过报纸,站在中间的蒋提白主动展开,贺群青视线快速扫过头条。   这报道的内容着实骇人听闻。   眼下有很多失踪者没有找到,但也有一些已经身份确凿的尸体暴露在荒郊野岭。   三天前出现的一具女尸,不仅财物失踪,还有身上某些部分被同一把作案匕首削得只剩骨骼。   这样被以特殊手法谋害的尸体,都指向同一个凶犯——海珠大盗。   连这个蹩脚称呼的由来都有解释——坊间早有流传,这些受害人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海珠城小区附近出现过。   “所以那些人不是警察,是招来帮忙的民兵?”   怪不得手段这么强硬。   三人看向楼上,此时楼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广告。   贺群青记得很清楚,“现实”里的海珠城,居民楼墙面上挂满了“民宿”和“招待所”的旧招牌。   既然是常年不破、全民关注的大案,报纸上的新闻总该隐瞒一些重要信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和海珠城小区有关,实在离奇,称得上昏招了。   “应该不止出现过。这些受害人估计都在海珠城楼上住过。”柳晨锐皱眉,“那我们这次要找的凶手,究竟是一个,还是一群?还是一群包庇一个?”   蒋提白微笑:“我怎么都可以。”   贺群青看他收起报纸,跟另一头的陈雨依和林况打了个手势,陈雨依就带着林况和其他人先进楼道里了。   “我们走,”蒋提白说完,贺群青这边目光还没回收来。   蒋提白:“你在找谁?”   贺群青迟疑:“怎么没见到朱酒贡。”   蒋提白闻言叹息,“管天管地,管不了朱小姐掐指算命,她现在在哪儿都有可能。”   循声向楼上走,路过挨家挨户敲门的民兵时,蒋提白忽然咦一声,仔细盯着那吃了闭门羹的男人。   这人正是为首的民兵小领导,贺群青忍不住问蒋提白:“怎么了?”   突然在这停留,搞不好也得被请去调查。   “你看他,”蒋提白眯眼,“有点像……黑水里的某张脸。” 第243章 第243章 传出狗叫的房间 眼下景象……   贺群青闻言心中一惊。   他虽然记忆超群, 但也没有第一时间将眼前鲜活的男人和黑水联系起来。   仔细一看那人五官,脸上轮廓,果然和黑水中一张始终痛苦怒号的脸极其相似!   黑水中的人脸和陈雨依说的一样, 是高度重复的,所以那张脸无论在几楼,只要黑水涌来,总会出现在其中,如同一个旁观者, 也像被困在水里的怨灵。   这么一来, 贺群青上了心,将其他跟随的民兵面孔都一一看过,心惊的感觉更重。   “难道这些人,之后全部遇害了?”贺群青压低声音问。   最糟糕的一些副本里, 不就是和玩家相遇的人其实全部死了吗, 那整个副本世界都是毫无希望的, 特殊副本就喜欢这么玩。   蒋提白缓缓倒嘶口气,像是感到棘手, 也像是释然了, 还开玩笑道:“我突然有个灵感,那黑水会不会是……”   “那边的!”为首的男人忽然手指他们大喝一声,像是闭门羹受的气要朝他们撒了,“你们做什么,来参观的?没听说过这里死过人,还敢跑过来?好好, 你们都过来!先登记再说!喂!”   不等他继续吼,蒋提白已经拉着贺群青一溜烟儿上了楼。   那些人公务繁忙,倒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来, 贺群青回头一看,柳晨锐在楼梯拐角处停下了,听着下面的对话。   贺群青一拽蒋提白,三人一起听了起来,下面一层传来对话声:   “队长,队长算了,不然敲下一家吧?”   “下什么一家!今天就要一家一家问,所有人都得开门!”   下属不说话了,队长停顿片刻,又开始深深地埋怨,他的情绪早都失控了,越说越生气:“……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你闻不到吗?这味道,尸体的臭气!好像这里面每家每户都死了人、停了尸一样!真见鬼了,这些老年痴呆,从来就不配合,他们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事情有多大吗?”   味道?   民兵再度提到,整栋楼都臭。   贺群青不由再度闻起来,自己身上也闻了闻,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   不过昨天他和朱酒贡的身体呈现那种诡异的状态,他同样没闻到气味,可见是他的问题。   贺群青不由看向蒋提白,后者却抬手点点太阳穴的位置,意思是那人压力太大已经疯了。   他们在楼中做贼一般穿梭,贺群青几次碰上了林况几人,大家都是再度分头行动。   走廊里各种纸盒报纸的废品仍然堆积如山,各家各户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民兵的问话,连老板们都不见踪影。   最终一无所获的众人赶在民兵前,在那有狗叫的门前会合。   铁门紧闭,门里安静极了,蒋提白打个手势,林况就去楼梯口监视去了。   这边蒋提白熟练掏出撬锁工具,陈雨依压低声音:“你们谁见到朱酒贡了?”   大家都摇头,陈雨依目光便落在心烦意乱的褚政脸上,“你又怎么来了?”   话没说话,已经被褚政打断,“是我自愿来的,可以了吗,我完全自愿的。”   陈雨依嗤笑一声,正想再说什么,房间里的狗听到门外动静,再度传出汪汪的疯狂叫声,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一愣。   ——昨晚,在这扇门外,那狗叫声清晰无比,十分凶悍,只是有点蹊跷,一会儿叫一会儿不叫。   可此刻,正常人都能听出差别,门里传出的压根儿不是狗叫。   非要解释,那这汪汪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嗓门粗哑的小孩在模仿狗叫而已。   蒋提白手下一停,再一拉,老式防盗门吱呀开了,里面的小孩又叫两声,猛地发觉不对停了下来,屋内一阵慌张的窸窣碰撞声,之后便彻底寂静了。   铁门里还有一扇木门,蒋提白这一次推门的力道大了许多,门哐一下大敞。   强烈的馊臭瞬间扑面而来,那腐败难闻的气味众人躲也躲不掉,捂着口鼻跟随蒋提白进了屋子。   整间屋子囤积着垃圾,众人勉强走进去,也是满地的粪尿和装着奇怪东西的塑料袋,脏污的环境令人本能地汗毛倒竖。   更有一个巨大的铁笼,被压在数不清的破衣烂衫下面,周边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扇小门,正是一个污黑的狗窝。   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紧紧地抱着腿,试图缩小身体藏在狗窝深处。   不速之客已经进了门,他现在可不敢再乱叫了。   蒋提白在笼子前转了一圈,弯腰看了一眼里头,将位置让给了下一个人,但大家都轮转看过,最后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了外表可亲的金梓语。   “小朋友……”金梓语蹲在狗窝前,在大家灼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哄劝,里面的男孩变得愈发胆怯,“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问了一阵,男孩始终不回答,但也没有攻击的表现,黄渔和褚政开始心不在焉,深一脚浅一脚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两位大爷可没有耐心应对这种棘手的事情。   尤其褚政,单对付屋里的环境已经头冒青筋了。   金梓语小心朝对方伸手:“小朋友,你能出来吗,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谁也没想到,最骗人的这句找警察倒立刻起了作用,男孩又盯着金梓语一阵,缓缓点了头。   金梓语回头看向其他人,蒋提白对她竖了一下大拇指,让她继续努力。   “老蒋,你过来。”陈雨依道。   贺群青见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也跟了过去。   蒋提白接过陈雨依从狗窝附近的垃圾堆里找出的一个相框,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随即失笑,“原来是这件事把店老板们联系起来。”   陈雨依抚着下巴琢磨,“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应该和连环杀手有关系啊,内情到底是什么,这个小孩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看看就知道了,”褚政的手伸过来客客气气抢走了相框,定睛一看,立刻哦了一声。   他们表现得如同瞬间了然一切,贺群青可没了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看漏了什么,于是他目光从陈雨依手里看到蒋提白手里,又看褚政手里。   褚政则只是随口吹牛,他也没看出这狗叫的孩子和照片有什么关系,于是他火速把照片塞进贺群青手里,擦擦手重新捂住口鼻,嫌恶地走了。   贺群青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里头是一副热闹而和谐的场面。   背景正是楼下的小广场,傍晚时分,橙色日光十分柔和,白色灯泡也点亮了,没到吃夜宵的时候,但小广场已经塞满了人,不仅外头所有临时桌椅坐满了,店门内也是人影绰绰,还有坐在两旁排队嗑瓜子的。   镜头的主角两只手提着五瓶啤酒,穿梭在食客中间,竟然还抬起胳膊指挥远处端盘子的店员。   她腰间紧扎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记账本,本子上细绳连着一支笔,笔吊在口袋外头,随着步伐那支笔好像在飞,这年轻老板娘忙得无暇顾及。   照片里的夜摊显然比现在要热闹上许多倍。   当贺群青视线从那意气风发的女人脸上移开时,也看到了后面入镜的餐馆招牌,结果左左右右,整整临街一层,所有的店铺竟然相连,都是同一家,叫亨顺烤肉。   贺群青这才明白陈雨依和蒋提白说的,老板们之间的联系可能是什么。   假设很久之前,下面一楼的所有餐馆,都是同一个老板开的,生意非常火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亨顺烤肉不干了,就被现在的老板们接手瓜分了。   而既然这是在副本里,贺群青也开始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是现在的店老板们一起做了什么,导致了亨顺烤肉倒闭。   那边小孩已经爬出了笼子,柳晨锐看着他,也是脑筋搭错,问了一句:“你不会就叫亨顺吧?”   那孩子浑身一震,呆呆看向柳晨锐,似乎真的开始思考什么。   但半晌,他低下了头,金梓语转而安慰他,开始问他叫什么,姓什么。   可那孩子除了狗叫似乎已经不会说话,呜呜了几声,金梓语半晌才明白:“你是说,鱼?余?你叫宇宇?还是你……姓余?”   蒋提白观察一阵终于开口:“他姓余。”   众人绕了一圈,再翻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担心午休时间快结束,陈雨依只能催促大家先走。   忽然走廊有了动静,林况在外面大叫一声老大。   林况这一声真有些惊慌,很少听到他发出这种急切至极的声音。   贺群青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听到林况的喊声,心中本能升起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以至于他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没想到第一眼,真看到了一副让他脑袋嗡一阵响的画面——   林况脸色涨红地死死拽住了一个人的手臂,而被他拽住的人,竟然整个身体,已经深深没入了一团黑漆漆的未知空间中——正是那个黑洞!   或许因为林况另一只手抓住了铁门,以至于那黑洞竟然跟他拔河起来。   但一股极强的吸力,让林况的双脚也跟着开始离地。   贺群青顾不得浑身汗毛倒竖,脸色发沉,猛地抓住了被林况拉住的那人的手。   腰上一紧,一只手臂已经用力勒住他,蒋提白皱眉朝身后:“过来帮忙!”   不用他说,柳晨锐也赶过来,很快大家七手八脚,竟然一点点将已经被吞进黑洞里的人影拽了出来——   贺群青太阳穴突突跳,心中跳得更厉害,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里拽着的手腕,竟然一点点地变得细瘦!   而随着这人影缩水,黑洞的表现也诡异起来,那黑色竟然有些稀薄,深处隐隐约约露出另一个人类的影子!   【多管闲事——】   前一晚最后听到的诡异声音,这次用更加阴森的声音威胁道:【我要杀你们全家!】   贺群青脸色更加难看,猛地一用力,干脆将那手腕连人,整个从黑洞中拽了出来!   这一刻,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从黑洞中跌出的人极度惊恐的脸,下一秒,眼前光线一亮,黑洞和其中的人影一同消失了,午睡时间,结束了。   贺群青不自觉喘着气,不是拔河过于劳累,而是眼下景象让他十分缺氧。   林况也呆呆站在他身前,贺群青扶着林况的肩,林况向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一名脸色惨白的少年来。   身上套着过于不合身的衣物,瘦得像刚被吸干的衣架,下巴尖尖淌着汗珠,一双桃花眼透着惊恐,十五六岁的少年嘴唇哆嗦看着其他人半天,对贺群青说了句:“小,小肖?”   贺群青眼前有点发黑,但还是强自镇定,不提别的,只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来?”   “江远?”褚政差点没咬到舌头,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大哥,还得是你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江远惊魂未定,来回摸摸身上,再低头一看,喉头重重滚动。   他也明白,自己刚才差点变成了屎尿不知的婴儿,多亏被救了回来,不然之后也是等死。   这时候听到褚政的挖苦,江远惭愧又无奈,尤其看贺群青脸色不好,急忙解释:“不是,小肖,我的确不想给你们添乱的,只是我……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已经在楼里,没办法才来找你们!”   听到被人打晕,笑容缓缓从褚政脸上消失了。   陈雨依可看得清楚明白,眼下江远有惊无险,笑容就从褚政脸上,来到了陈雨依脸上。   陈雨依:“啊,所以你们都是被打晕了来的,被谁打晕,不会是单亲妈妈吧?” 第244章 第244章 熔合① 我懂我懂,你敞……   见江远脸色苍白, 连连搓脸的恍惚模样,贺群青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远整个人如同踩在棉花上,他频繁低头查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 那种骤然损失了大量脂肪和肌肉,浑身轻飘飘又极度无力的惨状,让他一时适应不了自己的身体。   不过听到问话,他赶忙摇头,庆幸的是自己本人的意识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陈姐!蒋大哥, 小肖!你们, 你们看!”金梓语脸色说不出的古怪,众人往她怀里一看,那里露出一团脏拖布模样的东西,正在抖如筛糠。   竟然是一只狗!   那姓余的小孩, 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狗!   正在众人抓耳挠腮之际, 楼梯处再度传来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高个子的男人神色不满地冲了上来。   刘广穿着围裙,一手提着棍棒, 一看所有人都在。   想到这些打工仔, 竟然再次偷懒躲闲,干脆替其他老板们一起骂,木棒高指,对着他们唾沫星子一通飞溅。   少年江远一攥拳挺身而出:“你胡说什么!我们——唔唔唔——”   还没说完,他就被贺群青捂住嘴拖到大家后面去了。   江远在贺群青手下眨眨眼,再抬头看看大侄子下巴, 那神情十分严肃,看他的眼神隐隐带制止,冲动消退的江远逐渐有点反应过来了。   冲动了……看来自己变成小孩, 好像还是受了一点影响……吧?   刘广眉头紧皱,伸长脖子想看清江远的模样,木棒也落了下来,杵在地上阴森道:“一中午没见,又哪里冒出个崽子。好嘛,你们一群人,就没有一个说实话!这拖家带口的哪个老板要?来,你们跟老子下来!”   “我们正要说!”陈雨依笑脸追了上去,“老家的小孩想我们了找上门,这也不能撵回去,先在员工宿舍住一下,大不了给老板们交租金嘛!他,反正这孩子已经大了,也能干活!”   刘广脸色阴沉,看起来更不好说话,只有那喜欢指使算计的笑容倒和他八九岁的时候一样。   看着刘广愈发成熟的脸,贺群青却本能感到哪里不对。   江远的事到底没闹起来,老板们巴不得扣光他们的工资,也最好是白做工。   所以商量来去,有炒海鲜店的袁老板说话,中午多出个被亲爹抛弃的小孩,这事又以交房租为结果不了了之,总算糊弄过去。   一件事处理完,还有另一件。   众人埋头做工,到老板们放松之际,江远被贺群青带着去指认朱酒贡。   “你为什么打晕他?”贺群青皱眉看着眼前的女人。   朱酒贡的妆有点花了,头发也扎了起来,零星碎发落在脸颊旁。   打扮虽然变得狼狈,但笑容依旧从容。   “你们关系真好啊,一波一波地来找我?贺肖,真对不起,我给你俩真诚地道歉,好么?唉……我只是不忍心看江大哥被排除在外。他这么听你的话,你不让他睡,他当然也拿不到什么线索,每次都被你抛下,太可怜了。”朱酒贡幽幽叹息,“小肖,你不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只能一直这样束手束脚,万一哪天离开了你呢?我只是想帮帮大家……”   一旁的褚政:“那我呢?你不会是也想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褚政摸着后脑勺肿起来的大包,心中怀疑,这个女人,她这下手的力道根本不像个女人——对吧,怎么想都不对劲。   褚政实则到现在还没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一击敲晕,狠狠阴了一把的事实。   朱酒贡:“褚大哥,我刚才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在生气?”   褚政考量得很认真:“不然下次我敲晕你,如果你不同意,我之后也给你道歉?”   “我只是来提醒你,”贺群青阻止两人吵架,对朱酒贡道:“现在江远年龄倒退,你别再对他下手,任何理由都不行。”   朱酒贡直直看着贺群青,两人对视数秒,她点了头:“当然,我不可能伤害你们任何人,我也不会再打江远强行让他去那边,不过贺肖,你不觉得你控制欲太强了吗?”   “哪怕你的心是好的,但意外总会发生,人总会失去一些,如果什么都不想失去,最后只会丢失更大的东西,你也不想那样吧?”朱酒贡惭愧笑了一下,愈发靠近他,红唇幽幽吐字道:“不过我做事的确有我自己的原因,在副本里,你也知道的,我总有很多预感,麻烦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为大家好……大家只需要相信最终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如果吓到你们了,我可以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这都没什么……”   贺群青随着她的逼近不自觉后退,感觉很头疼。   ——朱酒贡一直说的所谓的“预感”,也是叫他一直捉摸不透又不敢轻视的。   他也明白天底下奇人异事很多,朱酒贡又的确说对了一些事……   “你让开一些!”江远挤了过来,硬生生推开朱酒贡,少年老成地皱眉道:“你这样表面无辜但很有心机的女人我见过很多,我也预感你居心不良,现在我们跟你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你不要随便替别人着想!”   贺群青拉住单纯的江远时,外面传来婴儿的哭声,警告也只能终止,贺群青出去察看,在小广场边缘的煎饺店门口,黄渔碎碎念着:“拉了拉了。”把装婴儿潘福的篮子提进了煎饺店里。   没有半分钟,又是一阵喧闹,黄渔被煎饺店老板打了出来。   老板歇斯底里地喊黄渔是这龟儿子的龟老子,竟然在厨房里洗屎尿布。   这之后婴儿潘福就被勒令滚回了单亲妈妈这。   好在傍晚已经降临,老板们都忙碌起来,对那些幽灵般的食客翘首以盼,顾不上一个小婴儿了。   褚政这边也得了教训,不会再站在朱酒贡这边,甚至可以说处处和朱酒贡唱反调,主动看顾起了潘福,起码让潘福不丢小命。   经过昨晚和中午,老人刘顺余的身体越发挺拔,只是神情还是畏畏缩缩。   再者,刘顺余对刘广的顺从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刘广怎么呵斥打骂,刘顺余都不敢回嘴一句,也不敢朝刘广伸手还击,更别提什么反杀,江远都提了好几次想替刘顺余反杀,贺群青摇头表示不同意。   江远也只能作罢,毕竟他现在听贺群青的话,就像刘顺余听刘广的话一样。   晚上十一点多,食客们渐渐稀少,刘广如同喂狗一样,端来一盘剩菜,还有些没吃完的烤肉,盛了高高一碗米饭,给刘顺余当晚饭。   刘顺余看了一眼,说了一句:“我不饿……”   刘广:“两分钟内吃干净!”   刘顺余端起碗埋头苦吃起来。   终于,月上中天,食客们再一次全部离开,打工仔们也收拾好了桌椅板凳,今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员工宿舍,就在某一瞬间,四周变得寂静,虚弱的月光定格了。   众人匆忙回到店里,找好姿势准备入睡,灌酒的吨吨灌酒,也隐约听到“梆梆”两声闷响,之后传来呼痛声。   金梓语带哭腔道:“再来一下,你能不能干脆点?”   林况也低声埋怨:“又不让使劲,又要干脆点,你怎么不说你的头很硬?”   肮脏的楼道墙角,一块拖布模样的东西动了两下,又僵硬地凝住了身体,像在听别处的动静。   正是男孩变的小狗,整个下午没有叫一声,听话地缩在角落,就像不存在一样安静,实在太乖,所以它面前也散落着几块食客扔给它的肉屑残渣。   可此时,哪怕它以为没有人在看,包括贺群青在内的所有玩家也第一时间锁定了它的位置。   当楼道中爆发第一声打骂时,那团拖布惊颤一下,飞快抽长了身体,一下扑进了去抱他的金梓语怀里。   蒋提白言简意赅:“上楼。”   这孩子早都不是人了,查明这狗小孩的身份显然是第一位的。   万万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再次遇上了白天那些民兵。   这些人真是兢兢业业,相当负责,竟然从白天寻访到晚上,半夜三更了还在这昏暗的楼道里游荡。   他们正站在一对老板父女的门前,毫无热气的黄色灯光,从防盗门的铁窗里照射出来。   那民兵小领导精神状态已经错乱一样,竟然扒着铁窗对里面吼道:“你爹不吃,不吃就不吃,你干嘛要扇他嘴巴?说到底是你做饭太难吃了,闻着都恶心,你端出来我看看,到底什么肉,你老爹看一眼就哭了?开门!”   门里传来刻薄的尖叫:“开门开门,一天到晚喊开门,门开一千遍一万遍有个锤子用!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借口鬼混这么好几年了,都要把我们逼疯,还抓不住一个杀人犯,假装什么天王老子,给我滚!”   哐一声,门摔上了,走廊里光线一暗,贺群青只看到蒋提白手势,众人又躲开民兵,轻手轻脚往楼上走。   离开两层,蒋提白在昏暗光线中站定,回头低声道:“有件事情还想跟你确认一下。”   陈雨依:“什么?”   “那些黑水。”   “大哥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大家都安静聚拢过来,蒋提白哦了一声,“我认为黑水,其实是这栋楼‘过去’几年和案件有关的那些事件重叠在一起形成的‘影像’。”   陈雨依:“……不是,你慢点说。”   蒋提白:“在第一次黑水出现之后,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陈雨依迟疑:“我说……有鬼?”   “……你说好像从电影里看到过,”蒋提白表示自己现在是正义善良的答疑机器,绝对不会挖苦陈雨依记忆力像金鱼之类侮辱金鱼的话,他大喘气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网络上很多年来,一直流传这样一个说法:从高维看三维,动态的三维世界里的某些人事物看起来就会像长条蠕虫,也就是三维生物的生长和行动轨迹留下了时空的印记。”   “老大,你是说……”林况挠下巴,“这事儿是真的?这个我们睡着的梦里世界是高维时空……不对,是这边低维,那边高维?”   “我可没说,”蒋提白眼皮无力地眨眼,“我是说,黑水就像是一口气叠加了楼里数年的时光,那里藏着一切秘密。就比如我们看到的人脸,现在想来,有民兵的,有受害人的,有老板的,当然,也会有那个连环杀手的,只是他们相互纠缠,不停地回到同一个地点,影像都重叠在一起,所以我们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更没有前因后果。”   “那跟我说电影有什么关系?”陈雨依纳闷。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蒋提白狠狠谦虚了一把,“我其实也还不确定。”   “不确定你为什么要说?”   “……”蒋提白深深地注视着陈雨依,在这样深深地注视下,陈雨依瞬间投降:“我懂我懂,你能敞开心扉就好。”   “……总之这个维度蠕虫的说法,实在太典型,”蒋提白道,“是非常抽象的比喻,人类肉眼观察到的可能性为零,只存在于副本中,也就等同于,它是我们的副本幻觉。还有一个跟幻觉一样不可能被所有人同时观察到的事情——我竟然每天都在剪螺蛳屁股。”   “……”   “……”   “……”   “嗤。”褚政先嘲笑为敬。   林况立马摆出比最正经的时候还要正经的严肃神情,“老大,咳,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蒋提白:“关系就是,我之前发现,那个剪螺蛳屁股的机器,越看越眼熟,我以前好像见过,也就是我的记忆中,有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或者说,它们就是同一个。”   “你是说……这个副本里的有些事情的因素,和玩家的记忆有关?”陈雨依终于明白。   旁边贺群青上一秒还不太明白,但下一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让他僵立原地。   这么说,这个古怪的副本里,的确有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似乎也和他的记忆有关——   返老还童。 第245章 第245章 熔合② 好好先生的面具快……   贺群青浑身血液发凉, 这种感觉又不像恐惧,而是一种赤身衤果体的狼狈,或者说身怀秘密的人就像一个贼, 成天做贼心虚。   如今自己想深藏的秘密泼出去的水一样散落在一切处,成了根本不是秘密的秘密,凭蒋提白的脑子,他多久会将这些事物联系在一起?   “啊,这么说, ”蒋提白的打工搭档窦晴也想起了什么, 神秘地出声:“我这两天看到好几个吃饭的客人都特别眼熟,就像我小时候的邻居叔叔阿姨,只是他们完全不认识我,我还以为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原来如此!哇——”   高级玩家不愧是高级玩家啊!   林况则还张着嘴, 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问陈雨依:“姐, 你看的哪部电影那么恶心?”   陈雨依摸摸林况的头, “现在的情况比我记忆里可要恶心多了,我觉得这应该是你出的力。”   “所以?”陈雨依重又看蒋提白, “……需要玩家的记忆来建构一个世界, 这就像之前的灵神副本,那一层层世界都是完全不存在的,只是基于一个女人的幻想……我觉得这个还好,比那个真实。那些灵神冒出来才叫乱,我到现在还没分清谁是谁。”   “哇——”窦晴连连点头,有点害怕又很激动, “对对,我好像也听说过那个副本,哇——”   林况:“?”   林况自打进副本以来, 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窦晴这个“外人”,忍不住说:“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嘶!”   陈雨依五根指尖抠住了林况的头皮,请他不要选择这个时候调情,“这么说,这个世界也可能是完全不存在的,难道这里就是那个杀人犯的脑中世界?一个大幻想?”   “还是那个问题,这个连环杀手‘海珠大盗’是谁?”蒋提白快速分析了线索:“我们每晚都能听到老板们的声音,他们不管是在梦境外,还是梦境内,都是存在的,但我们来数一下,是不是所有人都在?”   在蒋提白引导下,大家统计了一番在“梦中”见过的老板和他们的子女们,结果发现,还有两对老板,他们所有人都一直没有碰到过。   “现在我们分头行动,褚政,你和黄渔,还有张沛你们,去找一找这两家老板在哪,尤其是袁家承,他一直不出现,这就很奇怪。”   蒋提白拿出了最和蔼最体贴的态度,甚至冲其他人笑了笑,让他们别这么紧张:“剩下的人和我……我们一起去找民兵,民兵其实是这个副本里知道最多案件信息的人,他们或许也知道这孩子的身份。一旦得到了线索或者发生什么意外,我们所有人都要尽量脱身,在七楼那个垃圾堆房间会合。最关键的是,我们谁都不能单独行动,最好时刻保持两个人以上。”   褚政瞥一眼黄渔,再看张沛和郑英华,感觉这几人其实都和蒋提白不熟,立刻拒绝:“不,让我跟这些废柴在一起,你是不是把我当弃子?”   “我把你当儿子,”蒋提白保持微笑,又点了一个人,“柳晨锐,你跟他们去,保护好褚先生。他不是废柴,只是有点不方便。”   褚政和柳晨锐目光一接触,褚政眼眶就莫名地隐隐作痛,他现在非常清楚曾经和自己一起上阁楼的“新人A”是哪位神仙,冷笑一声拉过贺群青,“我和贺肖一组。”   蒋提白:“不行。”   “为什么?”褚政面无表情,“贺肖是你爹?”   “……”一旁被无视个彻底的弃子·牛马·黄渔按摩了几下自己疲惫的肩颈部位。   啊,对了对啊,他们有钱的秘密应该就是这个,不积口德勾起了别人虐沙他们的欲望,然后趁对方被怒火冲昏头脑再一击反杀,负负得正……   不然到底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主神的小丑,你们这些富豪玩家却要把当小丑这件事表现得这么明显?   让贺群青跟褚政走,蒋提白一千一万个不同意。   “贺肖,”蒋提白好好先生的面具快裂了。   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劝:“有柳晨锐就够了,你在这帮我?”   贺群青还是说:“这边人太多了也不好,等会儿见。”   贺群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游离在众人之外,这时候更直接同意褚政的要求,推着褚政就要离开这个随时会让他露馅的地方。   褚政冲蒋提白得意一笑,看着身后沉默不语的贺群青,眼前闪过贺群青从黑洞中生生拽出江远的壮举——有这样的怪物在身边,那真是安全感爆棚。   “贺肖,我发现,”褚政摸起下巴,口气完全是在掂量贺群青的利用价值,“你也挺可爱……恩!”   褚政被贺群青踩住脚后跟,差点摔个狗吃屎,半途又被贺群青扶住了。   “小心,”贺肖面无表情对褚政:“既然不方便,就消停会儿吧。”   “……”   走出五六级台阶,褚政才有些惊讶地打量贺群青。   “贺肖,我这次真的发现了,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哦,”贺群青心事重重,随口回答:“你也和我见到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   褚政:好,好讨厌,贺肖学坏了!   他们仔细找了一圈,各个老板家依旧在上演极端的家庭闹剧,长大了的儿子女儿,明明都这么晚了,竟然统一急着给老板们又加了痛苦的一顿夜宵。   肉腥味一齐飘出走廊,让那些不肯睡觉、来来往往的民兵们站立难安。   这忙碌的夜晚乍一看事出有因,但细细想来,却透着强烈的异样。   终于,褚政笑了,忽然说:“玩家、民兵和老板这些人,我们三方的视角中,相互看到的对方,恐怕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你继续说。”   柳晨锐在楼梯上站定脚步。   他有点受够了,这些“NPC”极为不正常的表现,让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情难言地烦躁。   褚政便说,只有这种可能,不然民兵为什么看不到老板家桌上吃的什么,为什么总能闻到恶臭,民兵好像永远在问询和案件有关的事,但又毫无线索,如同无头苍蝇在这栋楼里乱转,从白天崩溃到夜晚。   而老板和他们的子女,又在密集的冲突中相互折磨,为了这种折磨,他们甚至逐渐两耳不闻窗外事,到处回荡着他们尖声吼叫和撕打的声音,民兵却管都不管。   至于他们玩家,就从这些人附近走来走去,但很少会被发现。   “这就像,这个世界,对我们玩家来说是敞开的,但对其他所有NPC,只是一个更深的梦而已。”   褚政忽然期待起另外一边试图去接触民兵们的蒋提白会有什么收获了,不会已经被一群不能以常理理解的疯子鲨了吧。 第246章 第246章 熔合③ 看谁都想抓起来……   “这就像, 这个世界,对我们玩家来说是敞开的,但对其他所有NPC, 只是一个更深的梦而已。”   贺群青边听褚政分析,边竖耳朵听着其他动静。   他也站在楼梯旁,视线随着褚政的声音落在一侧走廊中。   眼前这一条走廊难得的安静,只是光线极度昏暗,深处一丝光亮也不剩。   黑暗形成了一面屏幕, 盯得久了, 空气中闪出雪花样的麻点,分不清是灰尘还是幻象,直到一瞬间,贺群青分清了, 那站着个人。   贺群青浑身一凝, 小心如褚政立刻息了声, 看向贺群青盯着的方向。   大家都不说话,那无声无息的人影和他们相望数秒, 认出了他们, 抬起鼓鼓囊囊的衣袖朝他们招手,转身又跑回黑暗中,这下贺群青也听到走廊另一边还有更多放轻的脚步声。   “我信了,”黄渔松开拳头,“林况比鬼还邪门的说法。”   黄渔转头看看贺群青,又看看柳晨锐, 最终选了柳晨锐,悄声询问,“你们和林况是朋友吧?他到底有什么隐疾?”   黄渔眉头紧皱, 神情忧虑中透着严肃,“难道他被什么人狠狠伤害过,才得了恐惧症?”   “什么?”柳晨锐突感牙痛。   “哦?”褚政听到立刻便在意起来,“多厉害的伤害让人非得穿很多衣服不可?不然就没有安全感,还会晕倒啊?”   柳晨锐觉得这两个人都很做作,尤其是褚政,他对林况比自己对林况更了解,什么都知道却在这里演,一定没憋好屁,于是干脆推开黄渔上楼,“别急,我帮你们去问问林况。”   “诶别别,晨锐,不是,柳哥,”黄渔投降地追上来,“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但是,遇到过什么都不稀奇,没关系啊,你有没有听过,挫折是强者的垫脚凳,PTSD是玩家的最佳标签,我听了只会更佩服林况。”   垫脚凳?   ptsd?   什么跟什么?   褚政笑眯眯:“他都把玩家当玩具。”   柳晨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褚政一步跨过三个台阶,以便追上柳晨锐,这样就可以在后面讨人嫌:“我是好不到哪儿去,但你不是也要找林况告状?打小报告可不是真纪律。”   柳晨锐猛停下脚步,一个带寒意的眼刀朝褚政剐了过去,“……你什么意思?”   褚政这才暴露出真实目的:“怎么,你不是当兵的?”   “……”   “那你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柳晨锐,大家都这么熟了,你没必要这么神神秘秘吧?”   贺群青越过褚政一推柳晨锐,“走吧别在意。”   褚政挑眉:“贺肖——我早都说了,我是你的崇拜者,你不对我好一些就算了,还砍了我的手,难道不是‘狠狠地伤害’了我?而且这两天,我从早到晚,满脑袋都是你砍我的样子,我应该是不正常了,请问你觉得斯德哥尔摩和ptsd哪个更严重?”   贺群青听了,极为认真地回头注视褚政,“我不清楚哪个更严重,也不懂你为什么满脑袋都是我,你想再来一次?”   “……” 褚政默默抱紧了自己。   嘶——这家伙。   这么一打岔,柳晨锐长呼口气,转身上楼了,同时他心想,褚政欠揍的时刻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以防万一,还是希望老天能降下一道善解人意的旨意,让有需要的人可以随时随地随意地殴打名字叫褚政的可恶的残疾人士而不受良心的谴责。   柳晨锐摇头,站在楼梯口的脚步停顿,七楼又脏又长的走廊已经在眼前展开。   估计是那垃圾屋实在太拥挤,他们这么多人进去也是受罪,蒋提白一行人就等在走廊上。   蒋提白身后有铁笼狗窝的房门大敞着,门里虚弱的黄色灯光勉强填充了一截走廊,门里门外都是一幅梦魇时才有的景象,柳晨锐经过时往里瞥了一眼,就问:“民兵那边怎么说?”   贺群青也觉得奇怪,蒋提白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来汇合了。   蒋提白目光主动迎向贺群青,像专门在这等他一个人似的,听到问话虽然不太想回答,但他现在老实得很,“不管我说什么,人家都让我先别说,我只能说了房号,那队长说一会儿上来找我们所有人问话。”   柳晨锐皱眉:“你不是说那些人已经疯了吗,还会上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蒋提白懒洋洋的,“但我也没想到那人会这么说,这点倒挺有意思。你们呢,贺肖,找到……?”话没说完,想问的人已经走了。   柳晨锐拦住蒋提白:“只剩袁家承叔侄,还是没见到他们。”   贺群青压根儿没注意蒋提白准备问他话,他看着陈雨依方向,不自觉走了过去。   陈雨依几乎隐身在走廊边缘,让人不放心。   靠近了才发现,她身后还有人,林况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楼梯口。   陈雨依自然也看见了他,或者说打从贺群青出现,她的目光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幸好这里很暗。   这时贺群青也发现,随着陈雨依抬起手,她唇边很快亮起一点红光,发臭的空气迅速被香烟气味覆盖。   “哪来的?”贺群青有些惊奇,因为这栋楼再荒凉不过,要说楼下餐馆里有酒还好说,香烟始终没见到,短短几分钟,陈雨依又从哪儿变出来的?   “从队长那偷的。”陈雨依一乐,掏出一个皱巴巴软烟盒,里面塞着个塑料打火机,烟只剩一两根儿,“看他们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就碰碰运气。”   贺群青观察她高兴的神情,终于问:“陈姐,你之前打电话,说要告诉我——”   “小肖,”陈雨依左右看看打断他,蒋提白已经闻着味儿走过来,她马上把烟盒塞进了贺群青口袋里,才对他道:“那个,其实,我是骗你的。”   陈雨依叼着烟大力拍了拍贺群青肩膀,凤眼笑弯了,“我不那么说你怎么可能来?不过说好一天就一天,以后你有你自己的判断,我也不指望每次大家都能整整齐齐一起进副本,但哪怕偶尔,偶尔能有你在,这就好,小肖,这就够……”   “够?”蒋提白在一旁狠狠皱眉,“偶尔?怎么够的?”   陈雨依:“请你转过去谢谢,我们大人在单独谈话。”   “怎么,我难道不是你那个‘整整齐齐大家’的一员?”蒋提白面无表情,“你不要擅自以退为进,还不如激将法。”   陈雨依:“怎么激将?”   蒋提白:“比如朱小姐把江远大哥误杀了。”   贺群青:“喂。”   蒋提白:“把我杀了,比如谁把我杀了。”   陈雨依:“这是激将法?你有那么重要?”   金梓语听到吵嘴,走过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头又点头,蒋提白倒吸口气,扶额闷哼:“我自己杀,行吗,”他揪住贺群青衣领,给他顺顺花衬衫,“你要是不来,我自己杀自己,我录下来,我以后跟你陈姐挤一个赛道,这样可以吗?”   “好好,以后笑话就更多了,”陈雨依看到金梓语,目光一搜寻就问,“你怎么也在这傻乐,那小孩呢?还有朱大小姐,她又跑哪儿去了?”   几人想到刚才说朱酒贡误杀江远的话,都是一激灵,不过找人的时候蒋提白没忘问陈雨依要烟,后者一边摇头一边猛吸唇缝里这根,烟屁股都差点进了真空机,她抽不动取下来一瞧没了,直接一扔了事。   蒋提白垂眸看看可怜的烟屁股,鞋底默默碾灭那红点,“下次我也不给你。”   陈雨依远远呵一声,“都下次了谁稀罕。”   朱酒贡倒也没有跑远,就在垃圾堆成山的房间里,众人找进去的时候她正哄着叫小余的狗孩子玩。   见小余直勾勾望着窗外的游乐场,她就说:“以后姐姐带你去那边玩,那里有海盗船,摩天轮,碰碰车,阿拉伯飞毯,还有旋转木马,都是好玩的,好吃的,我们从早玩到晚。”   小余没回应,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蒋提白冷不丁出声:“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小余不是一个正常孩子,外边也不是一个真正的游乐场。   不过仔细想想,朱酒贡在这个副本里的很多行为都挺多余的。   朱酒贡笑了,回头盯着蒋提白认真观察一番,见他不是真的生气,才说:“骗骗他也挺好,起码被骗一刻,就有一刻的开心。”   蒋提白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着逆耳得厉害。   于是他笑了:“可你总是好心办坏事啊朱小姐,你为什么不大胆试一试,干脆捅个大娄子。”   别总是这样试探别人的底线,又让人没法彻底翻脸。   朱酒贡再次面露歉意,“江大哥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过的确是我的错,让我向你们道歉一万次都可以。”   “他来了。”   林况就是在这时快步走进来,一时所有人聚齐了,大家便都不再说话。   门原样敞开着,很快,伴随急匆匆的沉重脚步声,一个男人自门外探头,看到里面的人和垃圾,他面露震惊,正是那个民兵小队的领头人。   “方队长,”蒋提白已经走出去迎接,“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民兵队长在楼下展示过他破破烂烂的临时工作证,全名叫方虎。   方虎眼大鼻梁高,如果不大吼大叫,也是个端正的模样,不过他就喜欢大吼大叫,黑水中的他更面容扭曲,贺群青几次见到他,现在才完全看清这人究竟长什么样。   方虎进门神情变得极为严肃,更别提他黑黑的眼袋,油腻的头发,累得两眼发直,整个人乌云罩顶,好似看谁都想抓起来,一开口更咄咄逼人。   “怎么这么多人?这是谁的房子?……你们本身都相当可疑,还提供什么线索?”   “是这样,”蒋提白示意朱酒贡把小余带过来,“我们是楼下餐馆打工的,无意中发现这个屋子里有个小孩。”   “小孩?”   “对,他被关在这个狗笼里,有人虐待他。”   “狗笼?”   方队长紧绷的神情渐渐变得困惑,他本以为蒋提白会提供关于杀人案的线索,“你们……你们怎么不报警。”   蒋提白比他还困惑,“你不就是警察?”   大门缓缓关上了,方队长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被这些蹊跷的人隐隐堵在房间里,显得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但这一声显得有气无力,问蒋提白:“这就是你要提供的线索?”   蒋提白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瞪着,不疾不徐从口袋抽出了那张亨顺烤肉的夜宵摊照片,相框早被他扔了。   蒋提白主动道:“这张照片就是在这个房子里找到的,我们就想,这会不会是以前这家店老板的房子,这个孩子跟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还有这照片上的老板,她去哪儿了?”   “亨顺烤肉?”方虎困得两眼发花,定睛看了照片一阵,“这家店早没了。”   蒋提白:“为什么没了?什么时候没的?谁给方队长找个椅子?”   坐下的方虎整个人神智更迷糊了,要说他下一秒就猝死变成异灵贺群青也信。   “方队长?”   “几年前没的,”这件事和连环杀人案没关系,这里人人都知道,“本来开了七八年,生意一直好得很,有一天晚上收了摊,老板娘——就是照片里这个女的,说是关门数钱,其实和情人在店里乱搞,被老板从外地回来发现,把两个人都杀了。”   “老板呢?”   “当然抓了。”   这件事有头有尾,方虎说着都觉得很舒服,不像现在这场连环案,搞了这么长时间,连真凶的毛都没有摸到。   “那男的以为自己很聪明,明明是杀人,还伪装成抢劫,抓起来了都在狡辩,不承认。”   “不承认?”蒋提白理解地点头,干脆问:“这家店老板姓什么,他们有孩子?”   这么说,小余可能是这亨顺烤肉家老板的孩子,只是现在成了孤儿。   “孩子?”方虎头痛得要命,语气也不好了,“没听说过那个杀人犯有孩子。”   “老板到底姓什么?”   “我怎么知道!关老子什么事?你在审问老子?”   “怎么可能——方队长,拜托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姓余?”   “姓余……好像……是姓余。”方虎回过味儿来,盯着那小余仔细看,“你们说……这小孩姓余?”   方虎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神情越发迷惑,怪他太累了,脑子都不够用了,“哪儿冒出来的小孩,还嫌乱子不够多?”   “方队长,那你再想想,”蒋提白话音一转,“那袁家承袁老板,和他侄子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到楼下开店的?”   “袁老板?”方虎神情一震,清醒过来,环视屋子里所有人一圈,终于拍拍屁股起身,神情阴沉中透着愤怒,“什么袁老板,开什么店?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在消遣老子?!”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贺群青抬起眼,看到林况激动得搓手。   到现在,贺群青也突然明白了,这个方队长,好像是这个副本里,有些特殊的存在,仔细想想,他们每次睡着到这边来,这个方队长都在不远处。 第247章 第247章 熔合④ 猛一下拍在了自己……   “袁老板是一楼‘辣炒海鲜’的店老板, 生意是楼下所有店里最好的,”蒋提白好似有点惊讶,更干脆无视了方虎的暴躁, “他侄子陈立安一直寄养在他家,你不是对海珠城了如指掌吗,怎么不知道袁老板和他侄子?”   “好好好,”强烈的疲惫和困意,让方虎喝醉了一样站没站相。   他盯着蒋提白半晌, 明白眼前这个人是不会被自己轻易吓住的, 干脆掏出身上夹克内袋里的小笔记本。   方虎抽出永远夹在本子上面的一支笔,飞快翻开本子——这本子仅剩的一页也是皱巴巴,不知道够不够用。   蒋提白在旁边盯着方虎的小本本,明白这方虎虽然不是真正的警察, 但他想破案都想疯了。   或许现代破案不需要方虎这样的身份, 但以前也有刑侦技术跟不上的时候, 那些涉及了大量人员的案子,还必须挨个儿排查访问, 那时多少警员都不够用, 只能招一些民兵,这个副本里的连环大案就是这样。   忽然,方虎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接连拍打好几下,裤兜里的红布都翻出来了,愣是没找着香烟, 只能骂了一句放弃,对蒋提白道:“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你——你们几个,是不是知道连环案的事?别兜圈子, 抓紧时间说吧!还有,你叫什么?身份证带了吗?”   “在楼下,不然我去取?”   “算了,明天给我,我先登记一下身份证号,你们所有人的都要。”   蒋提白才胡诌一通,方虎就问:“你说的那个袁老板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在一楼打工的?”   “是啊,”蒋提白眼不眨,直入主题:“楼下七家店……”   “行了你等一下,”方虎心里那个烦躁劲儿就又起来了,还是这样,这人看着人模人样,说话却颠三倒四,基本情况都弄不明白,搞得他也想杀人了!   方虎厉声对蒋提白道:“楼下总共才六个摊子!你们来打什么工?几个老板都搞不明白,张口浑日鬼——现在全县都知道这里老死人,几家破店,能有几个鬼生意,招这么多人?”   蒋提白倒只听见了自己想听的,顺从点头。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才是确认:“怪不得这楼里见不到袁老板和他侄子,原来是你不认识。”   之前蒋提白在楼道里跟民兵们主动搭讪说要提供线索的时候,方虎的反应就有些奇怪,现在看来,这个NPC果然没叫他失望。   “什么见不到是我不认识,除了你们,这里所有人我都认识!”方虎突然一声吼,音量再度掀翻屋顶,“你们跟老子装神弄鬼——”   就在方虎这样怒吼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方虎的身形和脸竟瞬间起了变化。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方虎发怒的同时,他脸皮松垮了,脖颈弯了,身上突然胖了许多,连皮夹克都变得紧绷。   这一切变化就仿佛方虎在这一刻,年龄猛长了二十岁!   就连方虎的声音也变了,变得粗哑。   听到他的声音,贺群青浑身寒毛倒竖,因为这嗓音,完全和前一天那在门外砸门,狂喊“开门!”的中年男人声音重叠。   但昨晚的最后,那个说着“我要杀你们全家”的阴森声音又是谁?和方虎有没有关系?   看方虎这样轻易就失控的暴脾气,会不会他也精神失常,最后杀人了?   或者正因为他精神失常,所以贼喊捉贼,其实他就是真凶,混迹在民兵当中自然抓不到凶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们既然说要提供线索,说好了配合,就不要搞这些!你们是不是来扰乱我的视线?我看你们也不清白!!什么虐待儿童,你是不是听见我说这里臭气熏天,故意弄这些垃圾来演戏,包庇凶犯?什么小孩,什么余老板,袁老板,你们都在胡说八道!到底有完没完?难道要老子跟你们耗一辈子?!”   贺群青眼看方虎果然失控,蒋提白被暴躁的中年方虎一把揪住衣领,他脚步不由上前,本想去拦方虎,偏偏正在这时,异变又生!   贺群青两脚突然动不了,宛如被钉子钉在地上,同时后脑发沉,眼前发昏,下一秒,他眼前就由灰转黑,陷入黑暗!   贺群青心头急跳,本以为是发病时间提前了,直到他眼前漆黑又快速褪去,由灰变亮,再次有了一些事物的轮廓,他瞪着眼坐起来,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发病,而是……醒了?!   “呜哇——”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回荡在寂静的深夜里。   贺群青心底的狂跳没有停止,他即刻起身走出店门,正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少年江远正焦头烂额地抱着婴儿潘福来回踱步。   潘福宛如受到惊吓,一声接一声的哭嚎,刺耳的哭声响彻整个小区。   贺群青走到近前时,江远早已急得满头大汗,看到他出现,整个人一惊,神情更比哭还难看,哆嗦道:“对,对不起小肖,还是把你吵醒了。”   “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江远十足狼狈,“你们消失没多久,他就忽然哭起来,我给他找了吃的喝的,尿布也换了,但怎么哄都没用——不过我,我会处理好的,小肖,你快回去睡吧,大家应该都需要你。”   贺群青心底叹了口气,江远年龄变小以后爱冲动,也容易逞强。   他观察江远怀里的潘福,婴孩像条不听话的大鱼,用全身力气挣扎扑腾,紫红的牙床不时裸露在外,仅有的几颗乳牙咬得咔咔响,更诡异的是,还有一块布紧紧盖住婴孩的上半张脸。   贺群青自然不认为江远这是准备捂死潘福,正要揭开这块布看看,江远赶忙躲了一下。   “别,你揭开他哭得更厉害!”江远也快哭了,回忆带孩子这一会儿,真是叫人头皮发麻,他擦汗道:“他……潘福好像看到了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东西把他吓着了。”   贺群青也头疼起来,眼下这情况着实无解,哪怕潘福真的死了,变成了鬼,他们也有一丝的希望能和潘福沟通沟通,可偏偏潘福成了婴儿,这下就是他俩变成鬼都不可能知道潘福在想什么。   贺群青万分无奈,这时江远的怀抱猛然收紧,少年喉结滚动,示意贺群青往头顶看:“小肖——”   海珠城小区整栋楼都被蛄蛹的黑水纠缠覆盖,建筑宛如被浸泡在水下五十年一般破旧。   只有顶层的一截走廊上透出扭曲的昏黄光线,冲淡了黑水。   除此之外,大部分楼层仍是一片黑暗朦胧,水泥窗棂内部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人在其中穿行。   正在贺群青仰头的时候,一两声店老板的含糊惊叫骤然冲破黑水,那传出诡异叫声的某一段走廊,便会突然亮起灯,下一刻又熄灭。   闪闪烁烁间,贺群青这肉眼足以分辨出,黑水中一个偌大的黑影,像一个照黑光的探照灯,堂而皇之地游荡在破旧的楼里,挨个儿寻访那些亮起来的地方,并迅速过境,眼看登上了三楼的走廊。   贺群青视线一扫七楼亮起来的部分,转身就走。   “好,小肖,你快去,我就在这看着潘福,你放心吧!”江远颤巍巍地催促。   他不说还好,一说贺群青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反而不放心,忍不住回头看江远。   江远在他记忆中,一直是文弱的派头,还喜欢摆姐夫的架子,此时变成了十五岁,那小身板就更细瘦了。   总之真想让贺织嫣好好看看江远现在的单薄模样,看一眼绝对下辈子都绝了跟他发展的心思……   “小肖?”江远也眼巴巴盯着他,那目光应该是不希望他走,但还是嘴硬,“怎么了?你快去啊!”   “如果有什么事,你实在搞不定的,”贺群青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这种话,但他必须得说,反正他现在应该也不算好人,恶到底也可以,总比想说却不说的虚伪要强一些。   “唔,好,嘘嘘别哭了——然后呢?”   “……如果实在搞不定,就别管潘福了。”   江远神情一震,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哦,嗯!好。那当然了,你不用担心,遇到危险我肯定会先保护好自己的,我又不傻,好了你快去,不用操心我。”   可说来简单,贺群青回到店里,却根本睡不着。   门外有潘福在啼哭不止,心里还有那不断向七楼去的诡异黑洞,他拳头攥得越紧,人自然越清醒。   贺群青松开拳头站起身,钻进后厨,抓起那长条的磨刀石在手里颠了颠,深吸口气,猛一下拍在了自己脑袋上!   剧痛伴随黑晕飞快袭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脑袋一侧伤口流淌下来,贺群青紧紧闭上眼,借着短暂的眩晕倒了下去——   “小肖?!”   远处飘来江远惊疑的声音,而贺群青自己宛如坠入水底,江远的喊声戛然而止,贺群青指间一空,磨刀石消失了。   他本想立刻睁眼,可突然感觉不对。   几乎同时,“咻————”的警告声响起,尖锐哨声在脑海中炸雷一样,贺群青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的眼睛——   睁不开!   他浑身的触感极度异样,好似要融化一般,身上与两条腿,半个身体都极轻,一动就会失衡,偏偏那极轻的地方,又沉重得难以动弹,他好像缺失了很多部分。   贺群青心中涌出强烈的寒意,几乎让他想要发抖。   他恍惚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四周,又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被浸泡在水里!周遭不是浴缸,表面材质十分粗糙,像是一个水泥做的水池——   贺群青想都不敢再想下去,难道他……还在后厨?   不,不不不……   他要快点离开这,蒋提白他们有危险,快点……   绝望悄然滋生,他摸不到双眼,眼前始终是空洞的黑暗。   哪怕此时他完全不需要呼吸或者心跳——他死得不能再死,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开始拽他的头脑,把他往下拽,用彻底的黑暗浸泡他。   万幸还有一声接一声的警示音试图拉回他,在脑海这样不祥阴森的声响里,贺群青眼前仿佛闪过公告栏上那所有受害人的脸,他和他们所有人一起,沉向更深的死亡。   冷不防,贺群青还看到了别人——曾海箐漂亮的头颅从天而降——   柳晨锐横七竖八的同学们,地窖里的女人,欧文没有手的小孩,崔利娜……石道贤姐弟,金妮……   不止他们,贺群青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已经见过了这么多、这么凄惨的死相,那么多的血,够灌满一个深深的井……一个深深的水池,够灌满一个游泳池了。   不……不对!   为什么你们都得死?   为什么就非得是你们不可?   凭什么……就不是他们?!   贺群青几乎融化的手指缓缓伸出水面,抓住水泥池边的时候,他感到骨头和水泥的摩擦生硬,但抓得很牢固。   接着是他的头,随着力量浮出了水面,他在冒热气,而空气凉得冰窖一般。   “……我开店还不是为了你?”呵斥声模模糊糊响起。   贺群青一愣,本能地分辨,竟是刘广。   “你是我儿子,我的钱以后都是留给你的!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你做的,不然我图什么?”   “我不想帮忙了,爸,我们别帮他了,我们去自首吧!反正人又不是我们……”   “好了好了,你就是个废物,一辈子废物!你要不是我儿子,刘顺余,老子把你也放到池子里!你别忘了,他们早都说,同罪同罪,只要扯进去都是死刑!我们怎么走到今天这地步的?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家?”   “我……”   啪!   贺群青手一挪,没料到手边的水池沿上,竟放着一个东西,被他一碰,摔得稀碎,更发出一声巨响!   外面骤然一片死寂,但很快,脚步声传来。   贺群青躲都没躲,都这副模样了,还躲什么?   可忽然,除了脚步声,他耳边还隐约再次响起了婴儿的号哭声,这倒叫贺群青心头一动。 第248章 第248章 熔合⑤ 眼前整条走廊变得……   自己还能听到潘福的哭声, 或许……还能再醒来一次?   可怎么才能醒?   之前蒋提白好像做过类似的事情,他是怎么办到的?   “还等什么——走啊!!”   “啊啊啊——!”   惊恐的女声比潘福的声音清晰许多,就从头顶某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窦晴。   这想法让贺群青清醒了不少。   是,“自己”眼下这副身体已经残缺不全,何必还想着报复?   当务之急是脱离这副身体,回到外层世界,再重新进来去救人。   他看不到外头的情形, 一切想法只在电光石火间结束, 他松开手,缓缓沉入液体中。   刘广脚步由小心到大胆,接连咒骂起来:“啤酒瓶放在这里!我看你真要去看大夫了!光耀门楣的没生出来,生出来一头傻猪!”   “爸……不是我, 我没进来这里, 是……是你放的。”   “你滚蛋!”刘广气得扔扫帚, “什么都不是你,比驴还犟!我放没放我不清楚?就你这个脑子, 能干成什么事?你给我进来扫!”   “我……我不敢……爸……”   “你什么不敢?吃的时候吃不够, 干活的时候急撇清,我看你也是个畜生不孝子,哪天被洗洗上案板,你看我会救你一下?不听话的,你老爹也拿你配啤酒啊————”   一只血淋淋的鬼手猛然从水池中冲出,一把揪住刘广的衣领, 将惊恐万状的刘广生生拖进了水池。   “啊————!!”   哗哗的水声伴随歇斯底里的惊叫,刘广先一步被自己的恐惧淹没——   这水……这水!!   可最先到来的剧痛来自脸上,刘广两眼的位置犹如被两把细长的刀缓缓地、坚定不移捅了进去, 那东西竟然还会搅动!   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眼窝里发出爆裂般的啪啪声,仿佛脑袋里有什么断裂开来!这一瞬,他再顾不得别的,于诡异的液体中失声惨叫,可惜只能发出咕咕的声响。   失去了眼球,一切成了黑色,他只能感知到阵阵加剧的痛楚和温热,温热的正是他自己,他的体温,他的血,他正融化在无边无际的黑水中!   ……   ……   “求你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呢,小潘,我这么陪你还不行?”   江远蹲在后厨的地上,发际早已被汗水打湿,他一边拍打潘福,哄着婴儿转移注意力,一边焦急地摩挲捡来的那块带血迹的磨刀石。   期间他几次想往头上拍,打算先斩后奏,都被潘福的号哭拉了回来。   这潘福还不能不管,他在这使劲哭,难保不会影响到所有人,刚才小肖不就被他哭回来了?   可自己就算在这,他还是哭,自己总不能也给潘福灌酒吧,搞不好这次就把他杀了!   潘福啊潘福,我们明明不熟,你却轻易成了我的祖宗。   “你还哭!你,你真的不怕我把你扔出去?”   潘福哭个不停的身体突然痉挛了一下,好像一只翻壳的虫子,四肢一齐抽动。   “别别别——你别又来!”江远脸色发白,“你别吓我!”   他话音未落,潘福没有布遮挡的下半张脸,就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布料异常地波动,布下方的笑容完全不是婴儿能做出的,就像一个大人,在婴儿的身体里勾起嘴角假笑,都这样了,那该死的哭声也没停下,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笑还是哭,潘福忙得抽噎起来,渐渐江远听到童稚的呓语,正是对他说的话:   “是……我高攀,是我……高攀了……”   “去你的高攀了!”江远彻底破防,一个翻身逼近闹鬼好几次的潘福,“灌酒起效太慢了,我直接掐死你算了!”   少年青筋暴起的双手一点点靠近潘福,狰狞地接近他那肥肥的下巴,因为潘福作为婴儿胖得实在没有脖子——   江远两眼布满血丝,汗水从发梢滴落下来,怨念极其深重地用双手捂住了——潘福的耳朵!   潘福一顿。   嗯?   江远观察一阵子,登时大喜过望,潘福真安静了许多!   光捂住眼睛还不够,连耳朵都得捂上!等等,我刚才就应该把他的嘴也堵上!   不是他没试过,可潘福那几颗小牙才叫诡异,稍微捂住就长出满口。   现在理智地想想,拿布堵住婴儿的嘴可能有危险,可总比他开口说话强多了。   好在捂住双耳加双眼后,潘福已经安静许多,可以不捂嘴了。   江远劫后余生地呼口气,可惜这手还不能松开,现在小肖应该安全了……   “呜哇——————!”本来安静下来的潘福,忽然以最高的音量哭了一嗓门,江远两眼正对着那紫红的牙床,甚至感到有热烘烘的声波从那奋力张开的小嗓子眼儿里扑在自己脸上,尖利的哭声简直震耳欲聋!   原来潘福不是安静了,是蓄力了!   不哄了!   江远彻底崩溃,也朝婴儿潘福大声吼回去:“我还是把你丫的掐死算了——啊!”   不远处突然凭空冒出一个人影,吓了江远一跳,仔细一看又吓了一跳,这时江远也没注意到,地面潘福咔咔咳嗽两声,终于安静了片刻。   “小肖?”   回来的人头上血流没停,伤口很新鲜,贺肖不仅半边衣领湿了,还影响视线,右眼被血染红了恐怕很难睁开,不然他也不会坐在地上不动了。   江远看到那磨刀石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料,可真见了还是愕然:“你自己敲自己还下这么狠的手?你想干脆打死自己?等,等一下别动!我找东西给你包扎一下……”江远才找到一包纸巾,余光看到贺肖动了,他关注地回头,贺肖朝他伸手要纸。   江远见贺肖沉默的模样有些奇怪,具体又说不出,反正总觉得眼前的贺肖,一来一回,就跟自己疏远了一些似的?   他在想什么事情?   江远立马把纸巾先扔给了贺肖,正要继续寻找,看到贺肖拿纸巾擦擦眼睛,左手摸索着按住头上伤口,按了几秒钟,扔掉了纸,又一次拿起磨刀石——   诶?!   “小肖!”江远根本来不及阻止,那边人已经毫不手软、公事公办地又朝自己脑袋拍了下去!   江远跟着痛叫:“啊!”   贺群青快速睁开眼,定睛眼前景物,看自己,看周边,一切正常,他回到了垃圾屋!   脑海里还回荡着江远的喊声,江远怎么了?   刚才好像没看到什么危险,他应该没事吧?   不过暂时也顾不上了。   这间屋子已经关了灯,不知道是不是蒋提白发现开灯会引来黑洞,可他们人已经遇险,贺群青竖起耳朵能听到隐约的凌乱脚步声,他才摸到门框已经分清方向,快速冲出去!   循着声音,他几乎是在楼梯上往下跳,三两步就跨过一层,终于还是被他赶上!   “拉紧——”这是气急败坏的蒋提白。   “姐——!”金梓语边用力边尖叫。   “抓住我,我不会松手的!”朱酒贡也急道。   林况:“我——褚牲,你抱着窦晴!”   褚政怀里瞬间被扔进一个软绵绵的包袱,他感到巨恶心和不可思议:“我……你他妈叫我什么?!”   贺群青过去的时候,与黑洞拉扯的人已经太多,就这样竟然还没有将人拉出来,贺群青心里一阵阵寒意,好像不久之前感受到的绝望仍没离开。   黑洞的力量似乎变强了,而且他不瞎,窦晴消失了,褚政抱着的又是一个幼儿。   回想他不久前听到的那声恐惧至极的惊叫,显然大家之前已经失败了一次。   贺群青突然消失又出现,众人自然惊喜万分。   蒋提白眼底震动,嘴巴张了张,又紧紧抿了起来,看着眼前黑洞,眼中透出狠意。   贺群青摸到了一只纤细的手臂,真的害怕太用力会导致她严重受伤。   这下所有人一起用力,终于七手八脚将一名套着大人衣服的卷发小女孩拉了出来。   她看着就剩七八岁!   “小肖……”小女孩呢喃。   贺群青二话不说抱起她就跑,所有人都试图远离那黑洞,最后只剩蒋提白。   贺群青就感觉到有人留在后面,回头看这一眼,瞬间浑身紧绷。   “蒋提白!”   蒋提白明明听到,还是没跟着大家跑,甚至他朝那永恒黑洞一般摸不清、看不透的诡异存在冷笑了一声。   黑洞向前笼罩!   “蒋提白!!”贺群青怒急,如果陈雨依不在他怀里,他无疑会冲回去。   那家伙又发什么神经!   而下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蒋提白手心朝上,双手向前一推——空气中凭空出现一张……床!   废弃破旧的医疗病床顺着蒋提白的力量被硬生生塞进了那黑洞中。   蒋提白对着黑洞中隐隐约约露出的壮硕身影低语:“爱吃,你就多吃!”   接着,他又一推怨灵病床,提示他的宠物:“去吧,里头有你的新朋友……它也喜欢割人。”   怨灵病床先是坚固地停顿,走廊中一片寂静。   就在林况怀疑自家老大在犯精神分裂的时候,病床动了。   它的三个好轱辘猛地向前蹿,剩下一个坏轱辘在吱扭扭飞快旋转,好像在加油蹬空气——它一头撞进了那黑洞里,彻底消失了。   黑洞被迫停下脚步。   可短暂的宁静并不代表一切已经结束,蒋提白抬起脚跟,终于愿意退回来。   众人度秒如年,头一次见到这操作的张沛和郑英华更是眼睛快要瞪脱窗。   总算,烟花的引信烧到了位置,所有人都听见凝固的黑洞里传出什么声音,像是呢喃的低语,只是那些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变得非常可怕,有人在尖叫。   不止一个人。   所有的喊叫都宛如遭受当头厄运的人们在死亡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有衰老!   下一刻,黑洞的剪影里出现了黑以外的颜色,是青灰的皮肤,沾血的手指、被缚带紧绑到发黑的手腕,穿着蓝色手术服的赤裸后背,数不清的、不断挣扎的——像是已经下葬三天的胳膊在拼命伸向它们的主人蒋提白,好像很抱怨现在这个情况——   蒋提白挑眉,倒退的脚步一停,在贺群青身边站定了,安全感满满。   呼——   蒋提白缓缓松开了心口那根弦。   现在这个距离才好,他不能离贺肖三米……两……半米开外,不然哪儿哪儿都疼,特别缺氧。   “这……这到底是什么?”   听到方虎颤抖的声音,贺群青才注意到他竟然还在。   蒋提白也终于想起这个人,想到之前为了保护他,疏忽了陈雨依,看方虎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好了。   “方队长……”蒋提白没了笑模样,看起来也有点恐怖,方虎就因此退了一步,被林况按住了肩头。   “别再跳脚否认了,”蒋提白相当认真地警告他,“你必须要想起来,袁家承,陈立安,这两个人到底是谁?还有,不要只顾着连环杀人案,亨顺烤肉的情杀,你也要再好好想想,好好地——仔细地——想想!而且……”   方虎听得发愣,“而……而且?”   蒋提白声音彻底冷了,“而且要快。”   走廊里越来越吵,那凄厉的尖叫和呼喊让金梓语哭着捂住了耳朵。   不止是人受不了,那黑洞估计也不好受,实在忍无可忍,竟倏忽原地消失了!   被黑洞放出来的走廊灯,没了遮挡,昏暗的光照着下面一张布满黏稠暗红的旧病床,众人每看它一眼,都觉得那上头血泊变得更多,最后多到顺着整张床往地面淌!   蒋提白就在这时莫名看向了贺群青。   “?”   贺群青本来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很快,他知道了,眼前整条走廊变得摇晃,他赶忙松开陈雨依,蒋提白架住了他。   贺群青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终于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敲自己太用力。   这时,蒋提白在他耳边轻声道——   “晚安。”   ……   ……   方虎整个身体弹了一下,自己惊醒了自己。   今早有些不同寻常,他愣是瞪着天花板十分钟,才恍恍惚惚地坐起来。   老年人身体哪儿都不好,他行动也不比从前,一切动作都有些缓慢吃力。   但他还是故意唰地拉开窗帘,像是在和谁生气一样,外面天都没亮,他戴上老年眼镜,死死盯着距离五条街的一个摩天轮,只能看清它的轮廓。   他等啊,等啊,等到七点半,立刻抓起了电话,这才活过来一样,他开始一边打电话,一边穿衣服。   嘟声一响又一响,一响又一响,终于,那祖宗接了。   “喂?”   “喂,……今天上班,你帮我查两个人,是和当年的案子有关,你一定给我……”   “爸!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算了你别说了,我挂了。”   “不!不是儿子,儿子!别挂,这次我真的知道了,我,我已经把一切联系起来了,”方虎沙哑的声音隐隐地激动,他强行压制着,“只差证明,我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想法是真的!儿子,这么多年了……我只要知道真相,只要知道!”   “爸……我不能……”   “是情杀案!”方虎按住胸口,心脏在里面嗵嗵跳,他要注意,不能过于激动,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不,那不是情杀!我终于明白了,我真笨,我太蠢了!我早该明白的——”   “什么情杀,爸,你到底怎么了?都这么多年了,你是彻底疯了吗?你不是答应我们——”   “帮我查两个人,儿子,帮我查一下!我保证,如果今天没有结果,我就真的,永远,入土也不提这件事!而且,万一呢,万一这案子就这么破了?”   半晌,电话那头传来当警察的儿子万分无奈的声音。   “……什么人?”   “陈立安,袁家承!”   清醒的方虎,比在梦里能记起更多的东西。   他认为,他的内心深处,快被他强行忘记的那些事,那些人,其实每天都在摇旗呐喊,就为了让他想起来!   他根本什么都没忘,一切案件的细节历历在目。   现在他明白了,一个有序的犯罪者,之所以能原地消失,之所以无法破案,这一定是因为,他是在被一群,无序的犯罪者包庇!   而这些无序的犯罪者,都已经被他驯化!   用威胁驯化!   ……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第249章 第249章 父子 不敢提这两天他做的……   儿子方弓义从事的职业正是他梦想的警察。   现在孩子还没回复前, 他还想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戴上帽子,撇下手杖,走出家门并摔上门。十秒后, 门锁响动,他又回来了,老老实实吃了一把五颜六色的药,再次摔门而出。   路上,买了个煎饼提在手里的方虎凝视着清晨无处不在的青蓝色雾霭, 健步如飞来到几条街外那因为一些意外, 没开业几天就已经被废弃的儿童游乐园。   一座蓝白相间的简陋阿拉伯城堡,根本无人关照,近处看,表面油漆已经脱落斑驳, 这是游乐场的大门兼售票处。   方虎轻车熟路找到空隙钻进去, 游乐场内部满地的枯叶和纸屑垃圾, 以及当初说要封园维护时剩下的石砖木板铁丝水泥袋。   远处几座新场馆甚至没建完,现在这里是县里标准的烂尾项目。   不过再有半个月, 这里就会被另一波投资人接手, 这衰败的游乐场,也会被彻底拆除。   他踩着枯枝败叶,终于放慢了脚步,并有点后悔自己扔了手杖,怎么跟小孩一样。   四周荒无人烟,粗劣的儿童雕塑一脸丑相, 所有游乐设施没有人为养护,全部生了铁锈,这里的景象看着叫人心凉, 早拆早了事,他每天都看那摩天轮不顺眼。   走着走着,他自己的脚步声变得更清脆响亮。   低头一看,踩中了一个包装纸,粘在鞋底跟着他走。   撕下来拿到眼前盯着看,可乐味“虫橡皮糖”,哪家好孩子吃这种东西?   总算,他到了地方,这里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不包括这边海狮一家三口,它们放过他就行,这游乐园开了也是影响市容市貌。   这里正是游乐园的游泳场馆。   刚开业的时候正是夏天最热的日子,水上乐园非常受欢迎,他第一天就进来瞧过了。   走到门口,一个立牌挡住了去路,他检查完立牌,满意地点头,这两天没人来,不然早都撕毁了。   这立牌正是他放在这的。   上面重叠地贴着几张纸,复印的是报纸。   第一张报纸说的是游乐园刚开业两天,里面水上乐园的游泳池就淹死了孩子;第二张报纸说的是,和受害者家属庭下和解,游乐园恢复营业没一个月,又淹死了两个大人;第三张说的是,因为第三次淹死人,游乐园再次停业了。   总之这第三次上报之后,停业的游乐园再也没有开张过。   倒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一屁股官司不说,开业也亏本,他们让本地所有将信将疑的老百姓,都信服了世界上真有鬼。   当然,还是有那一两个不信的,他们也不敢带小孩来。   在游泳池荒废了,但还没把水放掉的时候,那一两个不信的来了。   下面还有第四张报纸。   方虎绕开立牌进了游泳馆,里面比外面干净,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场馆内光线很不好,绕来绕去的水滑梯像被索命的肠子,下面巨大的游泳池就像那阎王家的下水道。   就算这样,他经常来也没见着鬼,倒很想见一见。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非说闹鬼?   也难怪老百姓这么机灵,当时海珠城小区那几栋楼推平了,上面正好建了这座游泳馆。   他一直是反对的,也证明没错。小孩子的欢声笑语,哪里镇得住那些没家没命,没着落的冤鬼?   方虎找到自己上次来留下的屁股印,在泳池边坐下,一口口吃着煎饼,整个游泳馆回荡着咔嚓咔嚓的声响。   吃到最后,他留了一块煎饼放在旁边一个脏兮兮的塑料盒里,又过了好久,电话终于响了,铃声吓得他差点摔下去。   不过儿子来电话了,他摔下去也得接,摔死也要接。   “喂!”   “爸,你在家呢?”   “嗯是啊。”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总之,你不能再去那地方了,要不是知道你是我爸,他们早都报警不知道多少次了。”   “啧,报警你过来就行了,提前说,我给你包饺子装饭盒里拿上。”   “爸!”   “别啰哩啰嗦的,你到底查了没有?袁家承是谁?其实吧,我对这两个名字有印象,就是有点想不起来具体了。”   “这些年你有印象的人名太多了,”方弓义抱怨。   “你到底查了没有?”   “……陈立安是袁家承的侄子,袁家承是卖啤酒的,你有印象,可能因为当年他们给那几家店送货的。”   方虎这边听着,听到卖啤酒已经激动起来,他攥紧了手机。   “对!这就对了!”方虎两腿一震,“就是他们,他们肯定就是凶手,不是袁家承就是他侄子!我现在去找你!”   “是什么,爸——人家做点小生意,跟连环案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年也是查过的,这里都有记录,不在场证明什么都有,干干净净。而且我算了,第一起案件发生时,陈立安当年只有十四岁,他身体条件都做不了案。”   “十四岁怎么了,十四岁不能杀人?”   方弓义真有点生气了,这老爹简直是胡搅蛮缠。   这案子他受方虎的影响,也是烂熟于心,当即反驳:“那你说说,哪个受害人能被十四岁的小孩杀了?这个案子里的受害人们常年劳动,身体健康,挣扎起来,十四岁的小孩绑人都绑不起!凶手一直是单独作案,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他就是袁家承……”方虎话头一顿,门口跑进来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小眼睛盯着他。   这狗他很熟,有时候在外面马路上也能见到,不过估计因为胆小,喜欢在这荒园子里跑。   今天它更脏得厉害,竟然一下子让方虎想到了昨晚梦到的狗笼,他对狗示意:“过来,给你留了一块煎饼,就在这吃,出去别被抢了。”   方弓义:“……你是不是又跑游乐园去了?”   “儿子,那亨顺烤肉的老板姓什么?我记得好像姓……”   “你早上说的就是情杀案的店老板?”   “对,就是一楼之前开的那家烤肉店,老板娘和情人偷情,被老板杀了?”   “这个我也看了,姓余,但这个案子早结束了,凶手就是老板,和连环案没有关系……”   “不,有关系,”方虎态度坚定,“姓余对吧?”   这两天他做梦有多诡异,方虎不敢提,怕儿子知道以为自己发神经,梦都拿出来说,更不重视自己的想法。   但他反复想了一早上,想到了一件事。   “那个案子,一开始说的不是情杀,说的是抢劫,”方虎承认自己年轻的时候好事还有英雄梦,家附近发生什么都要掺一脚,尤其是警察的事,他最爱掺和。   “那太扯了,是有这种说法,但抢劫的证据不充分,而且姓余的后来承认了。”   “什么承认——”方虎有心诋毁肯定是冤案,但想到儿子会生气,就没说下去,转而说起重点:“那抢劫有什么痕迹?有没有那种,当时没办法确认的,但现在技术可以……”   “爸——那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不是,你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方虎站了起来,准备直接去见方弓义,“我就说啊,假设,一楼六家店的老板,其中有几个,或者他们全部,看亨顺烤肉的生意好,就合伙买凶杀人——”   忽然,方虎不知是不是起身太猛,眼前竟一黑,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就空了。   噗通一声,他摔进了干燥的泳池。   “汪汪——汪汪汪——”   “爸?爸?你怎么了?!爸!” 第250章 第250章 超级迟钝 谁不喜欢贺肖?……   【如果他们都参与了犯罪, 他们相互包庇,相互掩护,那这些不在场证明……哪还有什么不在场证明!】   【行了, 方虎,我理解你压力大,大家都一样!可也没谁跟你一样,看谁都是犯人,现在可好, 所有人全成犯人了!简直神志不清了你!   要是随便抓个人就能了事, 我也想干!总之,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回家睡觉去——站住!我没跟你开玩笑,方虎, 别出去乱说, 多说半个字, 干脆你以后也别来了!】   【不来就不来!我尽心尽力,问心无愧!我有错吗?!】   【……耍横是不是?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看看他们, 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你吓都快把他们吓死了!你是地痞流氓?】   【我?我是流氓?当时不是你们开会说的,说,说要让他自乱阵脚,你们一抓一个准儿?没两天又成了我一个人的问题是吧?】   【谁说一抓一个准儿……你喊什么喊?我要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你万一哪天说错一句话,风言风语传出去, 害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你每天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一会儿凶手吃人肉, 一会儿卖人肉包子,怎么着,凶手不是靠证据抓的,是靠你幻想,靠你蒙出来的?!】   ……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怎么忘了?   难道是真的,那时候我累得神志不清了,成天在乱说话吗?   方虎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泳池的地面竟然没有想象的坚硬,剧痛没有传来,就是翻身有点困难,方虎试图挪动后背,浑身被绑住一样动弹不得。   忽然,他整个身子向下蹿了一截,惊动他眼皮睁开了一条缝。   结果他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竟然抱住他的两条腿在拖拽。   方虎回过神,没有害怕,甚至有点兴奋。   难道这没有被抓捕的真凶,一直在暗中观察他?   现在发现他真的要查出真相了,就来杀人灭口?   方虎含糊说:“你……你转过来,能不能转过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哪个?”   那人动作没停,更没有转过来,这是已经把他当作了死人。   方虎费力地咽口水,嗓子眼儿全是铁锈味,“……你是袁家承,还是陈立安,到底是……谁?”   这个阴魂不散的背影,无论如何不肯转过身,在梦里也是这样,出现得太频繁,早比他老婆跟他还要熟。   像他的连体婴一样,每天就在眼角的余光处。   渐渐方虎看所有人,就都开始有点像这个人,身形像,长得也可能像。   可凶手的真容到底太神秘,有时候看穿了,突然成了一张白纸糊的脸,怎么分辨也没见过,不认识,完全不是他拿筛子筛过的任何人,这怎么能不让人发狂?!   “你到底是谁?!!”方虎垂死挣扎地朝对方喊道。   喊完他就卸了力,再度昏昏欲睡。   “杀吧,快点杀,杀了我……这次你就逃不掉喽,”方虎微微一笑。   这时耳边幻觉一般,方虎听到一个嗓音稚嫩的小孩在说话。   【爸爸,爸爸!】根本听不出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从哪里靠近了他,那嘀咕的声音听起来暖烘烘的。   【爸爸,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怎么还不醒,你不饿吗?】   方虎眼皮动了动,心里直叹气……到底我的脑袋怎么了,早上药吃多了?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那这个抱我腿拖我走的,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听孩子叫爸爸,还是蛮舒坦的,尤其这声音,听着的确耳熟,像是方弓义小时候,应该是回光返照。   【说了没有?你说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比孩子的声音响亮十倍,显得漫不经心,【没事,他肯定爱听,说不定太高兴了,立马就醒了。】   方虎听出这是他老婆的声音,不过语气很不对味儿,太温柔了。   【……爸爸,我长大了要当警察。】   方虎心里哦了一声,怪不得不对味儿,他以前虽然很想当警察,但专门给老婆说过,儿子不能当警察,成天抓杀人犯,太危险了,老婆应该是想气死他,这就对味儿了。   当吧,反正长大了还是警察,那小子就是当警察的料。   【妈妈,可是我真的想当警察。】   【那不行!】   耳边所有声音沉寂下去,方虎昏昏沉沉,似乎将要陷入最深的睡眠。   他还在挣扎,忍不住想,要是我在儿子还小的时候,做这几场连环梦就好了,在年轻的时候,而不是窝窝囊囊虚耗一辈子,到这么老了才反应过来。   在儿子还小的时候……   等等。   方弓义今年多大来着?   我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地步的?   人怎么只为了追究一件事情,一辈子就没了?   具体怎么变老的,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原来老年痴呆,就是这种感觉啊……   ……   ……   贺群青缓缓睁开眼,记忆里还是那一句“晚安”。   他扶着脑袋坐起来,没看到其他人。   眼下头重脚轻的厉害——是真的头重脚轻。   他的脑袋被包扎的有平时两个大,不扶着点脖子简直要折了。   贺群青手摸索着一圈圈拽下头上的布,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最后剩一张沾血的纸巾,被旁边伸出来一只小手小心揭了下来。   贺群青愣在原地,哪怕心里做了准备,可再次看到陈雨依这个样子,还是有点受冲击。   “陈……”他话头戛然而止。   “我明白,”小女孩神情十分镇定,“都这样了,就不能叫姐姐了。”   贺群青恍惚点头。   的确不能叫了,再叫他的辈分就回到娘胎了。   “但我也特别不能接受大家叫我妹妹,所以还是什么都别叫,最好当我完全不存在。”小女孩一脸生无可恋地说。   陈雨依变小了,头发卷得更厉害,乌黑的卷发蓬松地垂在窄窄的肩背上,还比平时长一些。   尤其人小了,眼睛就大得惊人,皮肤更是毫无瑕疵的白嫩。   这一切搭配起来,贺群青的审美终于猛增,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漂亮得过分——洋娃娃的说法在她身上十分贴切。   “你感觉怎么样?”贺群青把问过江远的话又问了出来,“有没有哪难受?”   “唉,”小女孩垂头丧气地在他身边坐下了,“我心里难受。”   “怎么了?”   “还能怎么,你没醒的时候,我都被嘲笑无数回了!尤其是褚政,你能不能替我揍他一顿?”   贺群青明明异常赞同地点头,陈雨依却气得仰倒,“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小孩,敷衍我?”   “哪有?”   “还说没有,那你眼神这么慈祥干什么,你要当我家长啊!”   “你……你好好说话。”   “贺肖!”陈雨依简直想尖叫,“我只是变小了,但是我没有失忆,我什么都记得,我还是我!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   贺群青静静盯着她看了一阵,安抚地点头:“好的。”   “那把你的手从我头上拿下来。”   不管陈雨依如今表现得多成熟,连说话风格也好像没变,但贺群青有江远的前车之鉴,看得明明白白。   陈雨依对自己变成小孩的事无疑有些恐惧,所以她每句话都好像在努力地模仿她自己。   但情绪骗不了人,这孩子眼睛又这么大……   “我说……把手拿下来!”   陈雨依真心要崩溃了,她试过证明自己,可非要证明自己,不正是小孩子的举动吗?   但她假如不证明自己精神尚在,一只只没洗的手或者狗爪就会不自觉抚过她头顶的呆毛,而丝毫不惧!   毫无尊严,实在是毫无尊严!   看她现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就知道了,蒋提白有多讨厌小孩!   “咳,”贺群青看看手里的破布,从边缘撕下一条没沾血的来,建议道:“用不用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   “给我,我自己会扎!”   扎了两下,但怎么都打不成结,陈雨依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即将暴走之际,贺群青赶忙接手过来。   好在他手大,两下就拢起一头乱发,还在上面努力地打了个蝴蝶结。   陈雨依浑身凝滞不动,扎完头发转过来的时候,她眼神躲闪地对贺群青道:“我的确有话对你说,昨天还是骗你的。”   贺群青一愣,内心挣扎数秒,他还是决定了乘人之危,不然他觉得正常情况下的陈姐,会“为他好”地隐瞒所有事情,她什么都不会说。   于是他尽可能让自己语气放松,不再引起她的警惕:“那你原本想说什么,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我想说的是,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怕,也不要再逃避,别一个人躲起来,别和大家分开。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们——告诉蒋提白吧,不管什么事,他会无条件帮你。”前面的话都说过,但她真正想强调的,其实一直只有最后这一句。   贺群青这下是真的愣了,不明白眼前的陈雨依,她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陈……雨依,怎么了,你哭什么?”   虽然能光明正大叫她陈雨依,贺群青还是有点慌张,拿手指头抹掉她脸上一道眼泪,不过多留下了一道血印,他简直不敢置信,赶忙又抹了两下。   陈雨依一下看出来他的窘况,干脆拍掉了他血迹干涸的手。   陈雨依抬起衣袖自己擦了擦脸,闷声道:“因为你……太可怜了。”   “什么?”贺群青失笑。   陈雨依放下手臂,她这次看向贺群青,贺群青精神一震,有些笑不出来了。   小女孩的眼神很忧郁,她深深看着他,这一眼好像看穿了他所有秘密。   贺群青心头狂跳,竟然有种想逃避话题的冲动。   可怜?   我?   她难道……   贺群青:“陈……”好险,差一点又叫姐了,“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说清楚点……”   “不懂没关系,”陈雨依报复地摸了摸他的头,“总之如果你需要帮助,别忘了蒋提白,他无论如何不会害你,你要信任他。”   “……为什么?”贺群青有些意外,陈雨依原来真心的这么信任和推崇蒋提白。   小女孩干笑:“因为他早都不是他自己了,这种事情就是理智无法控制的,起码据我观察,他就控制不了一点……反正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消失了,蒋提白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败得一塌糊涂,会死得很惨的。”   贺群青点点头,但心里其实没有理解小一号的陈雨依。   她突然这样在他面前大力夸赞蒋提白,看她的神色,背后似乎还有深意,只是她不明说,他根本猜不到。   “……你真的没事吧?”只引来了他的担心。   “行吧……”陈雨依捂住脸,简直要把自己的脸挠破,闷声道:“仔细想想,老蒋才是可怜的那个,如果你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绝对一辈子说不出口。”   “到底说什么?”   “哇……怎么办啊!好烦人!小肖,”陈雨依按住了蹲在她面前的贺群青双肩,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对他语速极快、偷鸡摸狗一般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知道以后,要好好地、大胆地利用蒋提白,他会帮你的,他绝对不会伤害你,唯独你!”   不知道为什么,愣神的贺群青喉咙滚动了一下,好像有些发紧。   到底是什么呢?   蒋提白为什么绝对不会伤害他?   唯独他?   “小肖,蒋提白——”陈雨依捏着他的手越来越紧,恨不得他也像她一样心照不宣地重视这件事,最好是她不说贺肖也明白,这样当贺肖的真实身份暴露,或许还能……   她能赌蒋提白这个疯子的感情吗?   还是赌贺肖的超级迟钝?!   陈雨依唾弃自己,她也知道这话不该自己说,但——   “你真的笨蛋,他……他喜欢你!”   “恩?什么?”门口传来声音。   “啊!”陈雨依一声尖叫,原地跳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蒋提白逆着光端着水盆走进来,他声音有些僵硬,仔细看表情似乎也很扭曲,但应该是贺群青眼花了,他笑得就和平时一样,不过手里的水盆好像在颤。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蒋提白干巴巴笑两声,一提陈雨依的细脖子,将她“请”到了一边。   陈雨依忍不住缩肩膀,只因蒋提白的手凉得惊人,应该是吓死他了。   蒋提白:“我当然喜欢,谁敢不喜欢贺肖?”   陈雨依也干笑,“你这身衬衣我也喜欢,看起来挺贤惠的。”   蒋提白却没第一时间回击,他放下水盆洗毛巾。   而贺群青,实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本想接过蒋提白手里的湿毛巾,结果一触之下,那人的手隐隐地颤个不停。   两人都是一顿,蒋提白终于正眼看他。   啊……   贺群青忽然有点明白了。 第251章 第251章 想咬 他已经是全然温顺的……   他明白了。   记忆里关于蒋提白的一切, 都充斥着怀疑、警惕和些许恼火,但现在,那样缠人的迷雾突然透亮起来。   这一点灵犀犹如一点光, 顷刻间扫开脑海中从来昏迷不醒的费解。   啊……   原来……   是这样……   但这清清楚楚、一片明亮的深处又有什么?   才提出这样的疑问,他自己都没想到答案,记忆中又出现一条走廊,深不见底的黑暗如焦油灌满整个空间,朝他蛄蛹地扑过来——   贺群青屏住呼吸, 立刻回了神, 手下湿毛巾散发着寒意,他快速收回手。   手被蒋提白狠狠攥住。   贺群青手骨发痛,不由一愣,动作自然跟着停下。   纠缠在两人指缝中的一截毛巾被挤得淌下透亮的水迹, 蒋提白手心的热度传了过来。   蒋提白的脸色却没有什么热气, 甚至苍白得很。   贺群青视线对上蒋提白双眼, 那常常被更深的迷雾笼罩的幽黑瞳仁,此刻也雾气尽散了, 急缩成了两个点, 所以手再痛,贺群青都没说他。   蒋提白瞳仁震颤地扫视贺群青的脸,如饥似渴般打量对方淡定得实在很过分的表情。   看着看着,蒋提白那瞳仁像变戏法一样,又渐渐扩大了一些。   “躲什么,”蒋提白先开口, 随即低下了头。   他松开手了,但也没彻底松开,还拽着贺群青指节。   “我就是给你擦擦手。这衣服上也全是血, 一般人被你这么敲两下,已经死了八次,你怎么打自己也是不要命?”   贺群青原本做梦一样的冷静,可蒋提白这样好言好语、还挪开视线的时候,贺群青也像哪根筋搭错了,竟观察蒋提白观察得光明正大。   他发现蒋提白的长相好像又变了,眉眼低垂着,掩盖住了那双浑黑冷淡的眼睛。   一开一合说话的嘴巴,看着挺柔软,一点也不用力,可下颌与喉结紧绷着,仿佛这几句话就让蒋提白唇舌干燥得不断咽口水。   是啊,他已经是全然温顺的模样,这时候任何人,尤其是贺群青这个好像正在逼迫他的人,恐怕最不该推他揍他,掀翻水盆,甚至朝他说些难听的话……吧?   “别看了,”蒋提白气弱地说。   贺群青连忙放低视线,看自己的手,蒋提白还没松手,但也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那看吧。”蒋提白又说。   贺群青看向旁边的陈雨依。   小女孩单手环胸,正在按部就班、游刃有余地咬指甲,眼睛从拳头上方盯着蒋提白。   “看我,别看她。”   陈雨依条件反射看向贺群青,随即微微一笑,贺群青错开她纯洁的视线看向蒋提白,蒋提白反倒一噎。   这次贺群青看清蒋提白正脸,不由若有所思——刚才以为的低眉顺眼,估计还是贺群青误解了,蒋提白依旧长那样,比如现在,对方幽深浑黑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的时候,正唇齿紧闭,渐渐在磨牙一样……   是什么?   难道是下不来台,恼羞成怒?   蒋提白本来一万个念头闪过,抵不住他看贺群青一眼,这一眼让他牙关慢慢紧咬,喉咙滚动。   好好好,他算是破功了。   蒋提白幽幽叹了口气,一万句花言巧语噗地没了。   “……我想咬死你,”蒋提白一字一顿咀嚼道:“真的很想,很想——”   “救命。”   陈雨依捂眼走到一边,她也真的很想,很想逃命。   原来老蒋都这么饿了!   “怎么?”蒋提白语气阴森森地,一瞥陈雨依,“你现在没有世俗的欲望了,别人也不能有?”   “……”救——命!!!   蒋提白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他最渴望的猎物离得太远太远,稍微靠近都好像会跑走,怎么能不让人痛苦,不让人想冲上去死死地咬住?   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人,贺群青刚一看过去,手腕就是一痛,他用力抽手,蒋提白磨牙的声音变得响亮,但还是松开了他。   先进来的是柳晨锐。   “贺肖,”柳晨锐眉头紧皱,快速瞧他们一眼,又回头看向外面,好像同时放心不下外面的人,“出事了。”   “你们一刻都不能离开监护人,是不是?”蒋提白把毛巾放回水盆,在身上擦擦手。   陈雨依:“出什么事了?”   柳晨锐:“朱酒贡杀人了。”   室内一片安静。   片刻后,陈雨依:“这也叫出事?” 第252章 第252章 闭眼 “你会睡不着?”……   “柳晨锐, ”三人跟随柳晨锐和江远去现场时,陈雨依问:“杀了谁,你倒是说呀!”   柳晨锐扫了眼她没回答, 蒋提白将又是小跑又是跳,试图吸引别人注意的陈雨依扒拉到一边,“小朋友不要掺和,你确定你要过去……”没说完闷哼一声,陈雨依跳上了他的脚。   “到、底!杀了谁?谁被杀了!”   蒋提白:“什么小孩张口就是杀杀杀。”   陈雨依冷笑:“你还张口就是世俗的欲望呢……唔唔唔!”   蒋提白捂住陈雨依的嘴, 对看过来的柳晨锐和江远淡定一笑, 一副不解释就是解释的样子。   柳晨锐摇头,佩服这两个人都这时候了还能闹,顺便解释:“是刘广,刘广死了。”   陈雨依猛打蒋提白, 总算逃脱了这个恶人。   听到是刘广死了, 她嗤笑一声:“我不用去我都知道怎么回事, 刘广垂涎单亲妈妈已久了!”   “你真聪明,”蒋提白干脆提起了陈雨依夹在臂弯里, 弥补后者腿短的不足, 也免得她再踩他的脚,同时不经意道:“你也不担心一下咱们单亲妈妈怎么样了?原来你小时候是反社会,毫无同理心啊?”   “都、说、了!”陈雨依噼啪锤击蒋提白,宛如蚍蜉撼树,“不是小时候!我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明白, 你有种的再恶心我一次?”   “那你就是单纯讨厌单亲妈妈,你到底为什么讨厌她?”   “这还用说吗?”陈雨依翻白眼,同时为了让大家都能看清她义愤填膺的白眼, 狠狠环视一圈,不过碍于姿势,脸蛋涨得通红,失去了一部分气势,反问蒋提白:“你敢说你不讨厌?”   蒋提白深深看了眼她没回答,他们已经上了楼,几秒后就在二楼一个角落找到了满手是血、脸上也溅到血的朱酒贡,以及死透了、皮肤青白躺在血泊中的刘广。   楼梯狭窄,贺群青本来跟在最后,这时也渐渐来到大家身边。   毕竟出了状况,所有人都聚在这,成了烫手山芋的婴孩就全被甩给了金梓语。   见习修女手忙脚乱,怀里抱着一个,后背还绑着一个。   贺群青路过时观察她怀里吐泡泡的婴孩几秒,正是窦晴。   女婴没精打采地揪着金梓语的衣领,十分依赖的模样。   金梓语除了受小孩的欢迎,也很受狗的欢迎,她脚下还蹲着那只脏兮兮的狗,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正和众人一起围观尸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贺群青从它的毛脸上也看到了那个男孩的脸。   安抚地拍拍金梓语肩膀,贺群青总算来到前面。   朱酒贡卷发散落,垂头站在一旁,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她看过来,神情平静得不可思议,只是眼底通红,铺了一层泪水,给人强撑着的印象。   “我……是不是打乱了大家的计划?现在怎么办,会异灵爆发吗?”说到异灵爆发,她有些慌乱,脸色苍白地道歉:“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蒋提白本想听听就算了,可看她可怜的样子,心头微动,还是蹲下查看了尸体。   朱酒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懊恼地解释:“刘广之前一直说些难听的话,今天早上还想对我施暴,我只能自卫了……”   蒋提白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   “杀就杀了,”褚政在水泥窗棂旁边盯着楼下,调侃道:“反正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个刘广,色眯眯的最讨厌,之前一听到单亲妈妈就把持不住了,是不是朱小姐?”   朱酒贡摇头不语。   “尤其这家伙跟他爸,从早到晚嚷嚷嚷,吵得我头大,总算安静了。”褚政幸灾乐祸,很有经验地指点:“现在别人还不知道,应该不会异灵爆发,要是被发现就说不准了,还不快点毁尸灭迹?”   贺群青一愣,才想起来这件事,刚好大家都在,赶忙说:“昨晚,我无意中听到了刘广和刘顺余的对话。其实刘广才是父亲,刘顺余是他的儿子。他们不仅牵扯在连环杀人案里,是真犯人的帮凶,而且刘广似乎认为他做帮凶,都是为了下一代,为了刘顺余才做了帮凶。”   “哦……”陈雨依恍然道:“刘顺余是真的惨,就这样被控制住了。”   大家不约而同想起第一层梦境中,刘广变的黑虫疯狂啃食刘顺余,而刘顺余毫无反抗的模样。   这么说,其他父女或父子组合也是一样,不论衰老还是返老还童,这些自私阴暗的父母都在疯狂掠夺子女的一切。   本以为是虐待老人,原来是虐待下一代,果然心黑手辣的人,做孩子和做父母没区别,都是副本的主角。   众人再度看向躺在墙角的主角,蒋提白也还在尸体旁边待着。   林况挺积极:“老大,尸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黄渔有心表现一下,于是脑中检索自己过去研究蒋提白的种种结论,以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他沉吟道:“是不是蒋大佬想cos刘广,装作刘广还活着的样子,下去会一会他的儿子?”   此话一出,蒋提白缓缓抬起了头,所有人沉默地看向黄渔。   黄渔深受鼓励,以拳击掌,“高哇,假装刘广在院子里走两圈,来伪造死亡时间?到时候跟他儿子吵起来,我们也有话说……”   蒋提白站起身,同样沉吟道:“倒没什么可吵的,万一有人问了,我就说是你杀的,这不就解决了?”   黄渔:“……”   陈雨依却没轻易忘记尸体的事,再度问蒋提白:“看什么要看这么长时间?”   蒋提白瞧了眼神游天外的朱酒贡,表示一切正常。   死是死了,就是死得惨烈了一些,实在不像被女人杀的。   六个伤口,五处深深的捅伤,两下从后背进去的,刺破了肺;剩下三处,一刀割裂了肝脏,两处又捅进前胸,手臂上的裂口是防卫形成的,刘广硬生生被血呛死,也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了。   “怎么这么安静?”褚政终于觉察到不对,“我们都不在店里,没有一个老板找我们吗?”   蒋提白嗯了一声走到褚政身边,一起往下看了看:“没人找你很正常。”   “……”   “没人找我就不对了,”蒋提白转身往楼梯下走,叹道:“我可是劳动模范。”   午休竟然提前开始了。   朱酒贡慌里慌张跟上大家,明显是担忧因为杀了刘广的缘故导致异灵爆发。   下楼后老板们果然不在,众人聚在同一家店里,灌酒的灌酒,撞墙的撞墙,轻车熟路准备进入梦乡。   虽然今天实在是仓促,但效果依旧,尤其是新伤叠旧伤,哀嚎声一片。   蒋提白亲眼看着朱酒贡先晕倒消失,回头对无措的金梓语道:“估计我们不会回来了,总不能把他们扔这,给他们也喝点。”   抱着孩子的金梓语这才连连点头。   显然蒋提白已经知道昨晚潘福哭闹的事,潘福和窦晴的问题解决了,贺群青也尝试正常入睡,身边隐隐飘来浓重的酒气,蒋提白似乎在他不远处趴着睡着了。   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贺群青侧过头无奈睁开眼——蒋提白闭目的侧颜近在咫尺。   这人跑来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贺群青莫名就有种被盯住的感觉,实在是睡不着。   不过等等……其他人都不见了,为什么他……   正想着,蒋提白的眼睛忽然睁开。   贺群青:“……”   蒋提白定定看着贺群青,有点奇怪地问他:“你会睡不着?”   贺群青直起身体:“你会醉不了?”   “……”   蒋提白:“你想喝酒吗?”   “我怕来不及,”贺群青找了找,这次拿到一个玻璃烟灰缸。   “你等一下。”蒋提白一看到烟灰缸就头疼得厉害,尤其见到贺肖手颠烟灰缸,好像在分辨重量的样子,就更疼了。   贺群青倒会错了意,问他:“要我帮你?”   蒋提白快被气笑了,“你行了,拿来我帮你吧。你……回来坐下,给我,我保证轻轻的。”   贺群青等了好一会儿,身后都是静悄悄,蒋提白悉索动了几下,但都没动手。   贺群青实在忍不住,回头一看,蒋提白揉着眉心,好像站着睡着了。   贺群青:“你在等什么?”   蒋提白:“实在……”   太奇怪了。   不久前刚被迫“表白”过,现在就手拿烟灰缸,瞄着那恨不得爱惜到死的后脑勺,这难道不奇怪?   谁能下得去手?   “不然我哭几声,”蒋提白近乎口申口今道:“把黄渔或者褚政哭回来,让他们来。”   “那我来吧。”贺群青善解人意地再次起身,缓缓拿过那烟灰缸,免得蒋提白跟他争执。   蒋提白的确小小挣扎了一下,贺群青稍一用力,他就放手了。   反正他不是不愿意的。   “闭眼。”贺群青对他道。   蒋提白心头猛跳,老老实实闭上了眼,心跳也稳定地开始加快。   接着一声闷响,蒋提白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正好看到贺肖坐在地上的身体倒下去消失了。   呆呆站在原地,彻底反应过来的蒋提白简直气结。   那家伙……   该死,一次又一次,他的全部行为,都是为了故意让我心动吗? 第253章 第253章 水泥池 你们用什么泡的?……   眼睁睁看着蒋提白在他要求下乖顺安静地闭上眼, 贺群青握着烟灰缸的手指不自觉越来越用力,手下冰凉的玻璃都发烫了。   蒋提白——蒋柏……这小子……   周遭悄无声息,贺群青脑海中不由自主回荡起陈雨依的话, 他呆呆盯着蒋提白依旧闭目等待的面容,烟缸忽然活了一样在指下跳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脉搏竟然突突突地不安分。   或许出于心虚,贺群青眉头发痒, 他无意识挠挠, 另一只手也紧张得关节僵硬,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蒋提白,总之好像不该再打他。   时间犹如静止了,这时蒋提白眼皮一动——贺群青无声呼出一口气, 左右看看, 赶忙退远一些,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敲晕了!   他逃跑的速度还算快,直到找到其他人, 脸色苍白的蒋提白才鬼一样出现在大家视野中。   碰面时蒋提白深深瞧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贺群青的想法,总之他的眼神贺群青没敢多看。   贺群青问靠过来的陈雨依:“有没有看到方虎?”   陈雨依脸色也不太好,不自觉抓住了他的手:“林况说看到一个男人进了楼道,有点像方虎。”   “我也不确定,”林况赶忙补充,“乍一看是个老头。总之不是餐馆老板。”   不过大家都明白, 这最后关头了,哪儿还会有生面孔出现。   加上每当玩家来到这深层世界,方虎都会在不远处, 所以那老头八成就是他。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作为副本钥匙的方虎……   “蒋大哥,蒋大哥——”   蒋提白听到身后幽幽的叫唤,也跟着想起来了,一回头,抱孩子的金梓语殷切地看着他。   蒋提白立刻走过去,陈雨依和贺群青本来就在不远处,陈雨依撅起嘴:“你喊他干什么,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金梓语安慰陈雨依:“还是蒋大哥比较吓人。”   蒋提白已经到了,金梓语主动捧起窦晴,蒋提白盯着女婴无辜的大眼看了几秒,命令婴儿:“吐三个泡泡,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不然就把你扔这。”   话没说完,窦晴疯狂吐起泡泡,虽然她很努力地想不多不少吐出三个泡泡,但这嘴巴什么都兜不住,只吐三个泡泡难度实在太高,干脆一个接一个吐泡泡,让蒋提白看到她积极的态度,她绝不是累赘!   蒋提白的死亡视线近在咫尺,恢复意识的窦晴:死嘴,快吐啊!   蒋提白视线一转,顺着不小的动静看向金梓语背后的潘福。   潘福又蹬又踢,努力想吸引蒋提白的视线,大家一看过去,他就立刻啵啵啵吐出了三个口水泡。   蒋提白面露嫌弃,语气还莫名阴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也有意识?你在外面嚎什么?”   潘福显然被震住了,张着嘴犹如石化,但很快,他想起来自己如今是个婴儿,于是眼圈红了,瘪起嘴——   蒋提白口吐利剑:“不可爱。”   潘福只能咕咚咽下委屈,开始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那边蒋提白最后看了眼好似什么都听不懂、神志不清的狗男孩小余,在咿咿呀呀的背景音下转身走了。   “嘘,嘘,”金梓语提醒自己的两位婴儿挂件:“你们千万要安静,不要把那个黑洞吸引过来,因为你们已经掉进去过一次,不知道第二次掉进去会怎么样。”   潘福瞬间安静如鸡,窦晴也不敢再嘤一声,陈雨依对金梓语道:“……你比你蒋大哥吓人多了。”   经蒋提白这么一试,大家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窦晴和潘福进入深层副本,竟恢复了一些意识,有意识就好,就能用黑色审判书,看来主神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众人循着轻微的动静进了居民楼,开始寻找方虎。   眼下午睡时间莫名其妙地提前开始,上午的光线就不如正午时分那么炽烈,楼道里黯淡而冷清。   诸位店老板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倒时差,安静得死了一样,和夜晚的活跃形成强烈反差。   民兵们也彻底消失不见,过分的寂静犹如风雨欲来,众人脚步都不由一再放轻。   方虎并不难找,才到二楼,贺群青一抬眼皮,就看到个身材宽大的老头扶着膝盖弯着腰,在角落和另一个坐在地上的人说话。   方虎和别人说话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诡异了,众人悄摸往那边走的时候,更隐隐觉得不妙,方虎此时所在的位置,分明就是刚才刘广被朱酒贡捅死的地方。   方虎没注意到他们到来,因为始终没得到回应,他一推面前的人,声音也提高了:“你倒是说话啊,你们和袁家承到底什么关系,你们都干什么了?你们是不是连环案的帮凶?你要急死我啊?”   正说着,方虎感到后背猛升起一股凉意,好像有什么人悄悄站在自己身后。   想到梦里种种诡异,方虎先是一僵,但态度很快变得强硬,心里已经决定,出现的不管是谁,都要拼死一搏!   方虎猛地回过头,浑身一哆嗦。   强硬的表情随之变得呆滞——哪来这么多人!   尤其这些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实在让人很难受,好像这些人都饿急眼了,而他是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你是……蒋……”   方虎竟没忘记前一晚的事,认出了蒋提白,之后他再环视一圈,神情有些古怪,直起腰擦冷汗:“你们这些人,真是一刻也分不开。”   蒋提白脸皮很厚地一笑:“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不小心就被害了,哪敢分开?”   方虎立刻严肃点头,还朝后面的人招手:“跟紧些,尤其是那个带孩子的!”   金梓语无言以对,她开始讨厌小孩子了。   大家都凑了上去,看到被方虎质问的人又一愣,因为那长相,分明就是刚死不久的刘广。   “刘顺余?”朱酒贡冷不丁出声,说着,她已经从众人后面,主动走到了前头。   褚政见她来到身边,竖起大拇指,表示还得是你,杀人凶手,一眼就能分辨自己的被害人。   男人被叫到名字,浑身一哆嗦,从他软弱的神情上看,果然是刘顺余。   之后朱酒贡再怎么试探,刘顺余都没了反应,好像彻底疯了。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黄渔悄声问林况:“难道没了他爸,他就傻了?”   林况都没来得及回答,黄渔对刘顺余道:“诶,你爸死喽!”   “喂!”林况真服了这个虐待狂,低声骂他:“你贱不贱啊,万一他真发狂了怎么办?”   幸好刘顺余没发狂,周遭也没有异灵爆发,只是他哆嗦得更厉害。   “他家是哪间来着,为什么他没有在家待着?”陈雨依疑问道。   而众人都注意到,提到“家”的时候,刘顺余再也无法忍耐,受刺激一样躲开,恨不得整个人消失在墙缝当中。   “我看看,”方虎如梦初醒,翻出了他的笔记本。   贺群青从发现刘顺余的异常开始就始终沉默着,如今旁边一道视线如有实质地盯着他的脸,贺群青回看蒋提白一眼,只是他暂时无法回应对方此刻的探究,只能又收回了目光。   贺群青心头发沉,外面的刘广被朱酒贡杀了,而这里的刘广——早被自己拖进了那个水池中……   “你们去哪?”方虎等众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这群人竟然都很清楚刘广和刘顺余的住处。   “不过方队长,你的脑袋怎么了?”蒋提白貌似关心地询问。   方虎:“什么怎么了?”他手一摸,这才发现后脑潮乎乎全是血,之前还以为是汗。   蒋提白:“谁把你打成这样?”   方虎一愣:“我摔倒了……对了!”   “什么?”   “我知道袁家承和陈立安是谁了,还有烤肉店的老板——孩子,孩子!”方虎追上狗男孩,“你爸爸是不是亨顺烤肉店的老板?等等……你们家和卖啤酒的也有关系?”   蒋提白心想,方虎老糊涂了,怎么问得乱七八糟?   方虎则忽然觉得周围很安静,再抬头一看,这些在楼下餐馆里打工的男男女女,就连那女孩身前背后的两个婴儿,竟然都直勾勾、专注地盯着自己看!   方虎这后心凉得更厉害了,语气迟疑:“你们……老这么看我干什么,怪瘆人的。”   蒋提白:“您老有线索就快点儿说,别说一半留一半的。”   方虎正准备说一半留一半,但突然又想到,自己这是在做梦,而这些人估计就是梦里的苦主,都想要破案呢,相当于就是自己人,还留什么留。   方虎一旦要说,就有些等不及了,立马就把袁家承和陈立安送啤酒的事说了。   “楼下这几家的老板,肯定是有把柄落在袁家承叔侄身上,他们以这个为要挟,让老板们帮忙处理或者藏匿尸体。”方虎有些激动,“而我确定,这个把柄一定和当年的情杀案有关,或许——我是这样猜测啊,当年这些老板,买凶勒索或者杀人,指使了袁家承杀害女老板……也有可能是想抓住女老板偷情的把柄,总之不管是不是意外,老板娘和情人一起死了。”   贺群青回忆起前一晚听到的父子间的对话,隐隐感到方虎说的就是真相。   “那男老板呢?”陈雨依问,“不是情杀案吗,老板娘的丈夫应该被抓了吧?不然店铺怎么空下来。”   方虎一噎,本想让小孩别插嘴,可仔细看看陈雨依,想到昨晚的事,一时分不清她是大人还是真的小孩,只能干咳道:“的确,她丈夫承认了,杀人的就是他。”   “哦……”陈雨依缓缓停住脚步,“这么说,余老板可能陷入冤狱,或者已经被枪毙了——是不是,小余?”   狗男孩仍呆呆地站着,但他听他们说话已经有一会儿了。   方虎见小女孩的目光直白地打量那浑身臭烘烘的余姓男孩,她转头对其他人道:“虽然可能不需要了,但幸运文件或许在他狗窝里,我们还取不取了?”   “什么文件?”方虎实在摸不着头脑,那边蒋提白随意道:“谁想取就去,取完下来汇合,张沛,你们?”   “不去不去,”张沛和郑英华立刻求饶,这最后关头离开大佬们,他们又不是嫌命长。   蒋提白和贺肖这几个高级玩家,分明只会要黑色审判书,而自己甚至还没见过真正的黑色审判书长什么样。   方虎:“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连环案的手法,凶手非常成熟缜密,就算情杀案是第一案,和后面的案子,也像两个人干的,所以我这么想——”   “你想,或许情杀案是陈立安干的,”蒋提白点头,“但之后,这件事被他叔叔发现了,他叔叔就是连环案的真凶。”   “你,”方虎你了半天,佩服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鬼,找我倾诉冤情来的?”   蒋提白闻言认真盯着方虎一阵:“你是阎王?”   “……”   刘广父子家的大门根本没关,众人走进去,贺群青有些排斥,但为了不被看出异样,还是跟上了大家。   方虎被拒之门外的次数实在太多,进门后脚步左突右突,激动之下迅速找到了传出腥气的房间。   这里竟然盖着一个蓄满污水的水泥池,里面有不少空啤酒瓶,旁边还放着清洁剂、钢丝刷,显然这个水泥池,正常情况下是浸泡回收酒瓶用的。   方虎不解:“刘广还捡破烂,卖酒瓶?”   这个举动实际上很多余,因为他们开餐饮店的,空酒瓶自然是还给啤酒商,哪儿用得着自己清洗。   空气中气味也很奇怪,不止恶臭,还有化学品没有散去的味道。   眼前这个水泥池,斑斑点点都透着不祥,众人想象力正在发散,门口脚步声忽然响起,刘顺余面如死灰,颤巍巍站在门口,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池水。   “尸体……尸体活了!”刘顺余终于喊出了声,“尸体活了啊!它杀人了!报应……是,是报应……”   这边贺群青喉头滚动,蒋提白忽然问:“活了?你说这池子里,本来有尸体,但是活过来了?杀了谁?你爸?”   大家面面相觑,好像懂了,只有玩家会让尸体活过来,但……   昨晚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这。   大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不久前自曝过的贺群青脸上。   那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都在问:你,你说你“无意中听到”?在这里头听到的?   贺群青被盯得没办法,转身先出去了。   “你们……”陈雨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刘顺余:“你们用什么泡的尸体?” 第254章 第254章 岂有此理 你真的很注重……   “你们用什么泡的尸体?”   眼前的池水虽然叫人产生不妙的联想, 可水就是水,这点分辨能力陈雨依还是有的,尤其按身高来说, 她现在可是离水面最近的人。   刘顺余疯疯癫癫无法回答她,而且从刘顺余的神情来看,他看到的水池,好像和众人看到的完全不同,说不定他觉得他爸还在池子里。   “那还用说!”方虎怒目圆睁, 摩拳擦掌, 一副所有猜想在眼下都成真的激动,那臭气的源头,他终于亲眼看到了!   方虎原地找寻,一无所获, 最后拿起了那瓶清洁剂, “我知道, 这水换过了,风声紧的时候, 他们一定是在这用烧碱融化了受害人的尸体, 连骨头渣都不剩,这样就不用抛尸了!”   蒋提白稍作停顿后,心下恍然,忍不住磨牙,拽走了方虎手里的清洁剂,“烧碱会腐蚀水泥。”   方虎一怔:“那怎么办?”   蒋提白淡淡道:“或许在水池里包上铝板?虽然也不经用, 但好获得。而且,连环杀手也不是每天都杀人,每次都要帮凶处理尸体吧?”   很有道理!   方虎连连点头, 尤其这两个材料他都认识。   方虎一点头,蒋提白就将手伸进了水池中,结果真的在水泥池内壁上摸到了光滑的隔层。   他很确定,这一层就是刚刚方虎点头时才多出来的。   蒋提白收回手,指尖在滴水,恰好金梓语在旁边,这就很方便,他在潘福的小身板上擦了四次手,不过收回手时,他手里多了一个啤酒瓶。   趁其不备,他一酒瓶砸在了方虎的头上,正在激动破案的方虎一声不吭倒了下去,中途被蒋提白拽住了,免得老大爷在水泥池上磕死。   陈雨依首先吓了一跳,玻璃碴差点崩她一脸。   看看蒋提白,再看看昏迷不醒的方虎,她也已经猜到方虎或许和这里玩家变成受害人尸体诈尸的情况有关,可难道——难道老蒋冲冠一怒为蓝颜?   真是欺负完小的打老的,蒋提白竟然已经恋爱脑到这个份儿上!   啧啧啧!   陈雨依按捺兴奋之情,正色对蒋提白:“这我得说说你……”   “大姐,等会儿再说。”蒋提白拖着方虎,让林况过来背着,准备带众人先出去。   黄渔则有自己的想法,叫上张沛和郑英华三人合力把哇哇大叫的刘顺余打晕,拿电线绑了起来,让他端坐在水池边,安顿好了才出门。   陈雨依这边进而琢磨方虎的事,有点认同蒋提白的做法了。   之前小肖和朱酒贡,两个人进入深层副本,都从正在被“处理”的尸体上醒来,还有昨晚,小肖不知道在这水池里经历了什么样的地狱磨难,他那样的性格,竟当场杀了刘广,还没有告诉他们。   其实这两次诈尸,即便发生在副本里,也有违和感,就是即便凶手就在居民间,受害人的尸体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停留在这栋楼里?   除非这正是方虎的怀疑,只是他一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迫切地希望能找到最直接的证据,最好是尸体就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陈列着,只要被他冲进门就能找到。   恐怕也因此,他总嚷嚷这楼里到处都是恶臭,可苦于被住户们驱赶,不能挨家挨户搜查抄家,不然一定能找到尸体。   或者尸体会说话,又能走路,这样就可以自己走到他的面前,向他倾诉案情了。   可见方虎想要破案已经魔怔。   就是不知道他这副苍老的模样,是不是他的真实年龄?   假如一辈子耗在一件事上,难怪他会产生这些“错乱”的梦境。   而蒋提白发现这点后,第一时间打晕方虎,恐怕也是为了先控制方虎无意识的想法,稳定玩家的处境,同时他应该也在怀疑——   “你怀疑黑洞后面的人是方虎?”   陈雨依一噎,有人竟然抢先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她惊讶看向柳晨锐,感觉他好像更帅了。   小女孩眸光锃亮,柳晨锐不由飞快瞥她一眼。   视线一对上,陈雨依立刻贴过去,试图抓住柳晨锐的手以示友好,下一秒整个人都被带着茧子的修长手掌格挡开了。   陈雨依也不介意,反正蒋提白一说话,柳晨锐就忘了反抗,陈雨依拉着他硬邦邦的小臂荡秋千。   不得不说,在小柳警官身边也很有安全感,哥哥阳气很足,好像什么鬼鬼祟祟的危险都不会发生。   蒋提白真没眼看她七岁儿童的模样,回答柳晨锐:“可能性不小,既然这‘梦’里,所有真相都在为了方虎一个人整合,那黑洞里头,不是他,也是他认识的人,受他的潜意识影响。   要是那东西再出现,我们可以大胆试试,看那后面到底是谁?”   可那要怎么试?   还不是玩命?   好在蒋提白话音落下,周遭明亮的光线一暗,贺群青脑中听到短暂的哨音,循声望去,第一个看到停在走廊尽头的怨灵病床,四周温度唰唰降。   大家陆陆续续也看到了,张沛几人先打了个寒战。   这鬼病床各个方面都让人难受,但想到它昨晚生猛的表现,他们还是感到多了一层保障。   褚政望着怨灵病床,揶揄地收回视线,“现在每个副本的异灵,都和你的单人床打过交道了——你是真的很注重仪式感啊。”   “也没什么,我还可以和它结婚。”蒋提白面无表情,“但我感觉你和它会更有共同语言。”   褚政:“……”   远处怨灵病床悬空的坏轱辘无风摇摆一圈:吱——   褚政:“!!!”   忽然,贺群青抬手阻止了他们对话,走廊瞬间悄无声息。   贺群青看向阳光照不到的深处,所有人脚步轻轻动了起来,倒退向怨灵病床的方向,而那诡异的病床,则滑动向前,从他们之间穿过,悄无声息钻进昏暗里。   时光凝固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砰,嘭!   哗啦——!   刘广父子家里骤然传出剧烈的扑腾水声与咕噜噜的含糊哀鸣。   下一秒,刘顺余就不能再发出明确的声音,只有抽搐般的哗哗水声。   里头的人生命迹象迅速地消失,众人喉咙都是一紧,就在此刻,一道吞光的黑影猛然从一个点迅疾地扩大,变成一个深深的洞朝向他们吞来!   怨灵病床吱扭扭的轮子声隐隐从黑洞中传出,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陈雨依的卷发更漂浮了起来,她被柳晨锐一把提起来抱着向后退——   这东西难道还是无敌的了?   蒋提白眉头紧皱,终于对那个黑影道:“方虎?方虎!”   黑洞一滞,但下一秒,猛地扩大,气球一样膨胀了两倍!   蒋提白身后传来答应的声音:“什么?谁喊我……嘶——谁打我了?”   背着方虎的林况尴尬问蒋提白:“老大?”   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需要再把方虎打晕啊?   蒋提白倒没有气馁的意思,不是方虎,那就是袁家承?   “袁家承!”   竟然不是。   “陈立安?”   也不是!   岂有此理!   蒋提白深吸口气,眉头快拧成毛线。   方虎是副本钥匙,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袁家承和陈立安的重要,为什么这两个人还不出现?   蒋提白简直要和这黑洞理论一番,忽然胸口一紧,一只手以极大力将他拖向后。   蒋提白心气儿一下就没了,抱紧那只手臂任人拉扯。   哪怕之后被追得狗一样,他浑身发麻,脚下轻快,耳边听着忽近忽远的“吱扭扭”声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蒋提白!”陈雨依尖叫,“你要死啊!”   凭什么就你这么开心啊!   蒋提白笑容一顿,等等,狗?   他目光唰地落在了小余身上。   是啊,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不仅方虎认识,他们也都认识!   蒋提白一下有了骨头,他快速抓住尖叫挣扎的男孩,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将惊恐的男孩扔进了那无解的黑洞,贺群青是拦了一下,可男孩早已消失在了其中。   这下换蒋提白将人往后拖,免得贺肖看似呆呆的,回神了马上给他一下,他哪儿受得了。   好在奇迹一般,男孩一扔进去,就像钥匙匹配了大锁,那肥硕的黑洞竟猛然悬空静止。   “还不跑?”褚政擦汗。   这么狭窄的空间,这样的你追我跑,这黑洞简直是个痴汉,他真的被玩累了!   蒋提白也气喘吁吁,但总归松了口气,一切都要结束了。   伴随吱扭扭的声响,怨灵病床被从黑洞中吐了出来,它满身乌黑的痕迹,黏稠得宛如焦油、泥浆,一路留下痕迹,而它上面,还躺了一个青灰膨胀的人体,浮肿得像在福尔马林里泡了五十年一样。   是个少年人,正是一直没在这里出现过的陈立安。   看来他早已经成了尸体,和这里最强的副本怨灵绑定在一起。   “那难道是……陈立安?”方虎推开林况。   林况眼冒金星,扶着腰长长翻白眼。   他在心里谢天谢地,这大爷重得要命,再跑两分钟,他就是一匹马也倒沫子了!   忽然哗啦声响,黑洞一下坍成了一滩水,黏稠的黑色液体洒落一走廊,露出其中两个怪异的人影。   那狗男孩竟然长成了男人,而他怀里抱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勉强能看出是个女人。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是她!   眼前重逢的正是那对倒霉的亨顺烤肉店老板夫妻。   也是,当所有人被连环案吸引了注意的时候,这夫妻二人的遭遇却早已无人问津,难怪老板娘会在这发疯!   不过看他们感情这么好,老板娘出轨情人应该也是假的?   “大叔,她叫什么啊?”金梓语悄悄问方虎。   方虎也记不清了,这时那边狗男孩——余老板看向他们,总算大着舌头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春利……我老婆叫……马春利。”   方虎一愣,不自觉拿出他的小本,这时他恍然想起,不由问:   “可袁家承,他在哪啊?”   此话一出,这些奇怪的餐馆员工都纷纷看向他,方虎摸不着头脑,还是蒋提白反过来问他:“您觉得呢?”   方虎站在原地好半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不在这,他在外面。”   “连环案的凶手……一直都好端端地……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逍遥法外的人,他怎么能接近呢,哪怕是在梦里?!   方虎眼睛越瞪越大,摸上了自己黏糊糊的后脑勺,终于失声喊道:   “我被他杀了!”   “……他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第255章 第255章 19 事情大条了。   以现在的刑侦手段, 四面八方的摄像头,方虎就不相信,那混蛋袭击自己后还能逃脱!   另外……   儿子从电话里, 应该能猜出自己在哪儿,这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唉,弓义,这个活儿交给你,是爸对不起你了, 你可得争点气, 为了你妈在天之灵,还有咱们爷俩的……恩?   方虎眼底伤感的泪水收了一收,从他喊声落下开始,就不断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那些手理应是在安慰他, 但有没有诚意方虎还是知道的, 总体来说就, 就不太通人性。   打工人们快速来到他身边,装模作样拍拍他肩头, 又匆忙离开, 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速度快得像他死前的走马灯。   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大男人感动地紧紧抱住他,方虎用力挣扎,推开对方一瞧,这人笑得合不拢嘴!   方虎:“???”   大人就算了,他们本来看着也不正常, 方虎勉强能理解这些可怜的人是在激动真相大白。   但连那两个包袱里的婴孩,也被抓住湿乎乎的小手,在他身上又抓又抠,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你们想让我带着一头雾水死吗?   回过神,方虎发现还有更奇怪的,四周光线不知道从何时起,竟忽明忽暗,明的时候发白,暗的时候犹如黄昏,渐渐他都分不清这是什么时辰,好像楼外面紧紧照着一个太阳,在胡乱地升,胡乱地落。   砰砰砰的声响,远远从楼上与楼下的走廊中传来,又是砰砰砰相续,方虎一个激灵,发现身前与身后那些本来紧闭的铁门,竟一个接一个弹开!   寒意骤升,这不是错觉,方虎呼气见到白色气团,走廊里变得又阴又冷,毫无生机,现在这梦里闻起来和那废弃的游泳馆一样。   明暗闪烁间,不远处站立在黑色脏污液体中的马春利和小余夫妻二人,已经松开了扯黏丝的怀抱,他们脸色都又青又白,身形犹如凝固的照片剪影,面无表情盯着他们,宛如随时会朝众人扑上来。   方虎心惊肉跳,按住了不争气的心脏——这梦怎么还没结束?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没?   想法尚未落下,方虎用力眨眨眼,竟老眼昏花,看到自己的手在面前随着光线消失了一瞬。   周遭一切开始变得拥挤,楼道打了个弯,纸箱垃圾差点堆成山,那些幽幽洞开的家门,竟四面八方都有,楼梯口也从远处搬近了,横在他们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楼梯上来。   蒋提白提醒其他人:“登上名字,我们现在就走。”   ——方虎撑不住了,副本自然结束,黑色审判书通过接触方虎,已经被他们拿到,现在不走还等什么?   蒋提白环视周遭,特意瞄贺肖身上,没有伤口,自然也没有血色。   他才有了被特赦的感觉,心中隐隐放松,这一次总算……   方虎模糊的视线中,感到一人来到身边,也和自己握了握手又走了,那人应该没说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倒有小女孩轻快的声音响起,仿佛替握手的那人说了:“方队长,你破了大案了,好好休息,再见。”   喔,再,再见。   陈雨依注视方虎原地消失,在最后一刻,方虎闭上了眼,神情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平和的认命。   跟随方虎同时消失的,还有亨顺烤肉夫妻二人。   陈雨依便笑嘻嘻看柳晨锐,本意是邀功再顺便逗逗他,看柳晨锐会不会因为被自己看穿了情绪而不好意思。   柳晨锐先知先觉地转过视线,反正当她不存在。   陈雨依心下一乐,正要去找林况葛格玩,忽而一只手臂伸过来,揽住了她。   后背一酸,有什么钻进了肉里。   热辣辣的紧缩感自后心传来,她一怔,那异样的痛已经消失,对方收回了手。   一切乱套了,真像是割到了水管一样,铁锈味的湿意立刻由内而外得到解放,自喉咙底出现了。   揽着她那条手臂还没松开,第二次被推时,剧烈的痛终于像烟花爆炸一样涌现,陈雨依咳嗽了一下。   她翻开带有强烈凉意的袖子,看了一眼,这才吐出一口血。   柳晨锐转头看到她了,眼睛都震惊得睁大了,真可爱。   他朝她伸手时,陈雨依身前的手臂猛然用力,她被卡住锁骨倒退,那人带着她飞快远离了大家。   陈雨依感到脚下地面黏黏的,她的视线同时被扳正,身体转向了行凶者。   对方行动飞快,毫无犹豫,当数到第五下时,陈雨依明白了,她的死法和之前的刘广是一模一样,好像眼前的女人边捅她边用尺子量的。   被柳晨锐撞倒的金梓语应该将这几下看得清清楚楚了,真是傻丫头,指甲那么用力,别把脸抠破了。   金梓语捂着嘴——都说了不要抠脸!你这样谁能听清你在说什么,但应该是在叫她陈姐。   林况懵了一下,但也不算太笨,他冲过来的时候,神情实在可怕,嘴里明显在大骂脏话。   蒋提白脸色不好,难得反应不过来,像觉得眼前一幕极其莫名其妙。   陈雨依不由笑了,单纯是嘲笑他。   ……不管怎么说,老蒋,你真得感谢我,不是我替你表白,今天一过,你可再也没有机会喽。   她这一笑叫蒋提白脸色极其难看,他开始死盯着她的脸,仿佛指望她马上说出眼前这离奇一幕的标准答案。   她才不说,她不仅不能说,也没资格说,她的一切如今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贺肖——小肖……   陈雨依出神了。   两人对视的时间最短,贺肖奔着那疯女人来了,但最后也没轮到他,柳晨锐攥住了朱酒贡持刀的手。   陈雨依被朱酒贡随手扔出去的时候,恰好贺肖伸出了手臂,她就倒进他怀里了。   真是正合她意,这么想,朱酒贡也算干了件人事。   ……   贺群青抱着陈雨依,现在的她相当轻,单薄至极,瘦弱的身体完全不该有这么多伤口,更不应该发生在他眼前。   太快了,他根本没想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上一秒他们不是已经准备离开这个副本了吗?   陈雨依颤抖着抬起手,贺群青感到脸上被抹到温热的血,那湿意很快变凉,因为陈雨依发现自己把血抹到他脸上后收回了手。   贺群青倒吸冷气,本能在中途抓住了她的手。   只因陈雨依此时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让他胡思乱想,内心深处产生了极度不妙的预感。   贺群青勉强归结于,应该是陈雨依在副本里年龄变小的缘故,所以她才那么害怕。   金梓语扑了过来,贺群青诧异地看她,金梓语脸色竟然这么惨白,她完全没有贺群青“乐观”,好像她有什么致命的猜测一样,颤巍巍地撸起了陈雨依的衣袖。   看清那数字的瞬间,金梓语浑身绵软地瘫坐在地。   贺群青也看到了,血液瞬间结冰,隐藏着的不妙预感猛然出水,他缓缓收紧抱着陈雨依的手臂。   “又怎么了?”蒋提白脚步猛然停顿,死死盯着陈雨依的手臂。   事情大条了。   明白这点,蒋提白浑身过电一样,是惊惧也是怀疑,他头皮发麻,神色发僵。   这……不可能!   就在他眼皮底下?   这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了——   陈雨依手臂上的生存点,赫然显示为“19”。   19?!!   “陈姐!”金梓语放声大哭,陈雨依浅浅掐了她一下。   接下来,一息之间,又仿佛无比漫长,陈雨依再没了任何动静。   金梓语的手覆在陈雨依眼睛上忘了拿开,如今其他人还没看到陈雨依手臂上的数字,贺群青喉咙极为干涩,缓缓将陈雨依的衣袖重新放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这种时候,却偏有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来。   一旁是金梓语崩溃的哭声,贺群青被发笑的声音吸引,看向罪魁祸首。   两手沾血的朱酒贡观察他们一个个的狼狈相,用眼神挑剔他们,又笑得乐不可支。   尤其是贺群青,和他对上视线,让朱酒贡连连摇头。   “什么女巫,灵媒……什么感应……这你们也信?”   “真没想到,你——”明明是对贺群青说话,朱酒贡妩媚的视线却落在了蒋提白脸上,定定地看着他,“这么笨。”   “!”林况听得额冒青筋。   平白无故让陈雨依死在眼前,哪怕陈雨依死了千八百回,林况还是不可能适应,尤其他最恨这种表面“自己人”却在背后捅刀的阴险玩家,无论男女。   他见柳晨锐只是制住了朱酒贡,认为柳晨锐下不了手,干脆抽出自己的菜刀,一言不发就朝朱酒贡猛砍过去!   柳晨锐一惊放开朱酒贡。   朱酒贡才不怕林况,论疯,在场的谁配给她提鞋?   她干脆让林况这一刀结实砍在身上,咔一声带寒意的闷响,女人脸上更添血迹,她深吸气地缓了一缓,回过头时还朝林况意味深长地一瞥。   林况也是一愣,朱酒贡朝他轻“呸”了一口。   “跟你们玩得很开心,”朱酒贡朝众人笑笑,“下次见。”   林况冷脸拔出刀,抓紧要砍第二下,朱酒贡悠然闭上眼,身形倏忽消失。   她通关了。   林况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恨自己先前反应太慢,这下肯定要被陈姐嘲讽好久。   “好,”蒋提白心跳并不平稳,脑中无数事情闪过,他目光中薄薄的寒意一点点渗出来,好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下次见?   那就下次见!   蒋提白:“你们也走。”   朱酒贡通关后,他心中浮起难以言说的紧迫感,尤其贺肖仍抱着陈雨依,看到他身上手上大片血迹,蒋提白一颗心像火烧一样。   他没忘记贺肖和柳晨锐在现实被监视,现在古怪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他要快点回去处理,还有陈雨依……   “贺肖,”蒋提白视线一一扫过陈雨依身上伤口位置,仔仔细细看清楚,同时对贺群青道:“你现在就回去,离开你们住的地方,甩开跟踪的人,我马上叫人去接你们。”   贺群青被蒋提白摇晃回了神,见蒋提白脸上出于安抚给了他一个笑容,偏这笑容不经意流露出腾腾杀意。   ——蒋提白眼睫下那一点精神百倍的锐利薄光,每次出现都是糟糕景象,似乎象征这个人马上就要发疯地报复。   “……好,”贺肖语气竟极为平静,平静得近乎蹊跷,“你去安排,等我的电话。”   蒋提白内心咯噔一声,反复扫视对方面容和神情,不想错漏这人一丝一毫反应,停顿后问:“约好了?贺肖……别骗我。”   贺肖点头,蒋提白心跳得更不安,没脸没皮也忍不住再确认一遍:“真的约好了?我……我们大家都需要你,你千万不能出事。”   “知道了,”贺群青抱着陈雨依尸体的手指动了动,“现实见。”   蒋提白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   此时他们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到处开始响起拖沓的脚步声,光线愈发昏暗,耽搁下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必须先离开这。   蒋提白回头安排,褚政和黄渔同步消失,其他人包括两名婴儿也早安全脱离副本。   “贺肖?”林况跟着提醒出声,他实在不想走过去看到陈雨依,多看一眼都烦躁得厉害,跟朱酒贡的梁子总之是结大了。   “没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陈姐自己不会在意的,她很强的,”林况道:“你快回去吧,”又说金梓语:“别哭了,你哭得我头都大了!”   谁知金梓语简直听不进去好话,哭得更厉害了,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要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了。   最终贺肖低声说了什么,金梓语才点头,但金梓语临走前,对他们说:“陈姐不让我——说,之前她——突然很生气,掐住朱酒贡的脖子,好像,好像要杀了她,但最后陈姐没有……呜呜呜——对不起……我不知道——陈姐……”   哭声渐渐低了,金梓语抽泣着消失了。   蒋提白听了什么也没说,陈雨依的生死还不能论断,因为这太不可思议,她好歹是富豪榜玩家,怎么可能这么快花光生存点被杀?   最终,他按下想法,将同样的嘱咐告诉了柳晨锐,只是对柳晨锐说的时候,难免带上警告,恨不能威逼利诱得再明显一些。   蒋提白终于下线。   而贺群青这边,无论谁叫他离开,他都顺从答应,不会叫人过于不安乃至猜疑。   最终,没人再说话,大家都走了,唯独贺群青还留在这守着陈雨依的尸体。   他是有自己打算的,想着陈雨依万一真的……那他们都离开后,贺群青担心她的身体在这里还会不得安宁。   贺群青摸到口袋里一样东西,正是陈雨依之前藏在他这儿的香烟。   哨音咻咻回荡,他视野里出现摇摇摆摆的人影,店老板们茫然寻觅着玩家的身影。   咔嗒一声,圆润的火苗弹出来,贺群青点上香烟,本想放在陈雨依身边,可她不是说过平时在现实也不抽烟吗?不如就按平常的来。   稍一停顿,指间夹着的香烟被贺群青叼进了自己嘴里。   他放开陈雨依,让她躺好,这才起身,从一旁抽出一沓废纸,打火机点燃了,更大的火焰立刻升起来印在他眼里。   “小肖?”   贺群青差点烧了手,慢一拍将点燃的火苗投进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品堆里。   “恩?”他回过头,江远正呆呆看着他。   江远坚持到最后,就是隐隐觉察到贺肖情绪有点不对,他那样假装一切正常的表情,江远以前似乎在哪见过——所以他就想亲眼看着贺肖下线再走,没想到此时会看到贺肖独自抽起烟。   他还……   还放了一把火?   贺肖从唇间取下烟夹在手里,但江远还是没走,他就提醒:“它们过来了。”   说着,让江远惊恐万状的是,浑身湿淋淋的刘广父子,竟也从门里晃了出来,两人根本不似人形。   贺群青:“还等什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异灵仿佛一瞬间行动加快了!   江远吓得心肝儿颤,冲过来拉住贺群青手臂,紧张道:“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走!”   异灵猛冲过来,江远差点跳起来。   贺群青点头答应:“一。”   江远火急火燎下线后,所有异灵渐渐原地不动,任凭火烧。   贺群青立在越来越旺的火光前,静静抽完了陈雨依这支小气藏起来的香烟。   如果她生气,就早该把一切说清楚,而不是只顾着替蒋提白说话。   皮肤被高温烤到发痛时,他才捡起了地上一把刀,认真聆听起远处的诸多声音来。   虽然副本时间还没完全结束……但,早点开工也不是坏事。   ……   ……   蒋提白觉察到自己“醒来”时,第一时间自床上坐了起来。   卧室里光线很昏暗,只有一盏壁灯亮着。   或许是他太着急,诸事不顺,床上竟到处找不到手机。   他一把掀了床上所有东西,就在这时,一阵战栗,他平白无故感到强烈的异样,近乎恐惧。   “不,”蒋提白扶额,“现在不行。”   还有极其重要的事,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发病。   贺肖……   贺肖……   站在原地片刻,他动了动,一切好像恢复了平静。   但蒋提白没有贸然放松,他了解自己,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他怎么会突然……   蒋提白一怔,缓缓抬起头,看向正对着大床的这面墙。   那墙上永远挂着同一个巨幅画,是一张旧照片,照片里面所有人,代表了神圣的物理学力量,29张只有这个现实才有的面孔。   蒋提白光着脚,一步步靠近了那副画,但好像在靠近一个巨大的漩涡。   最终,他脚步不得不停止,因为两腿不再听他的使唤了。   他眼不眨地盯着那巨幅照片,连画框上一条划痕都是原来的模样,照片中29人穿着他们每天穿着的衣服,一切都没变。   但问题是,这29张人脸,他竟然一张也不认识。 第256章 第256章 宝石 他要跟我们回局里。……   这张源自1927年的旧照片, 上面所有人——竟全部成了生面孔!   真正确认了这点,哪怕蒋提白再努力控制自己,前所未有的惊疑, 还是冷枪一般击中了他,他的所有理智几乎在一刹那崩盘。   如果照片无法再成为回到现实的依据,那他究竟……回去了没有?   无法回到现实,与现实同样的虚假,这样的想法, 无疑是他头脑深处长久以来最大的恐惧。   他所有自作聪明的打算, 所有一厢情愿的计划,整个残余的人生,其实全部系在这一线上。   一时间,种种念头在脑海中沸腾翻滚, 偏偏他一个也抓不住。   冲击之下, 他对外界的感知不断减弱, 体内血流疯狂冲刷血管,心跳剧烈得仿佛身体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摆, 皮肤极度麻木, 缺氧将他拉入了精神与身体双重的濒死。   不信……   我不信!   蒋提白拉紧最后一丝理智,或者最后一丝幻想——拼命让思绪回到刚才的副本里。   他反复确认,跟连环凶手有关的真相都已经解决,关键人物方虎得到了副本真相,他们拿到了黑色审判书……副本没有理由不结束!   唯一异常的突发状况,就是最后朱酒贡对陈雨依的所作所为, 但那一切,也不该让他无法回到现实——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手机……   对,还有手机……   进副本前, 他的手机分明在床上,为什么现在消失不见?   这里真的不是现实?   什么不是现实!   蠢货,不能这么想!   蒋提白本能按住胸口,脚软伴随头皮发麻,浑身冷汗不停往外冒。   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只要不小心想到这里不是现实,那种难以言喻的窒息便会再度袭来,逼得他简直要发疯——   对,他不能呆在卧室,他要出去,马上找到手机或者电脑,他要上网,这样才能真正确认一切。   顶着一口气,他狼狈摸到卧室门,气冲冲走出去,这里果然和他家一模一样——   除了灰暗冰冷的客厅中央,静置着一个大箱子。   蒋提白口干舌燥地呆站在原地,头脑吃力地缓慢启动,分析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箱子。   颇为头晕眼花地走上前,这箱子高到他的腹部,长则不足他的臂展。   纸箱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字样,以横竖六条白色捆扎带粗暴打包。   他两手用力抓住箱子上端,没好气地乱摇两下——有泡沫,重心较低——一个沉重柔软的东西被包裹在泡沫下端。   蒋提白捂住眼,手搭在纸箱上暂时没动,好半天,他放开纸箱,转身摸索家里的报警器,结果所有隐蔽的报警装置虽然都在原位置,却废物一样毫无作用,成了装饰品。   蒋提白手攥拳到抽筋,想要一了百了的心简直到了顶峰。   所以都这个时候了,还报什么警?   疯子还需要逻辑,需要警察吗?   他直起身,从厨房抽屉拿出两把刀,左手右手比对一番,留下了看起来最尖锐,最锋利的那一把。   这刀虽然一眼不俗,但摸起来并不熟悉,他这金贵的手,从来没摸过家里的菜刀。   持刀光脚站在箱子前,这短暂的一刻,蒋提白找回了自己,或者维持了副本中的自己——啪啪数声,他切割的动作暴躁干脆,纸箱捆扎带接连断开。   强忍着将刀捅进纸箱的冲动,他割开箱子顶端,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温暖、淡淡的腥臭扑面而来。   这股格外熟悉的气味叫蒋提白心寒到底——又是一种,他在现实从来接触不到的东西出现了——人类尸体的臭气。   难言的暴躁几乎让他发狂,他当即抬起一脚,毫不犹豫将这纸箱踢得翻倒。   一个纤细单薄、僵硬蜷缩的女人身体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头脸被纸箱遮挡住了,只能看到尸体乱糟糟的头发。   蒋提白拎着他的刀一步步绕过纸箱,光洁地面借由脚底向他传递了坚硬与无情的凉意,从他的影子再到脸庞,都映出毫无人味儿、几近疯狂的冰冷。   他在女尸旁蹲下来,刀尖拨开遮挡着它脸部的卷发。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看到的一瞬间,他还是僵硬了身形,呼吸完全静止了。   他看得仔仔细细,可实在眼花得厉害,渐渐整个身体摇动,手中的刀险些脱手,直到被他用力地攥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再一次凑近了看那青白的女人脸——这张脸,他分明不久前还见过。   门禁忽然发出滴滴的响声,蒋提白仍没从新一轮的头脑风暴中清醒,或者说,他很难摆脱眼下的状态,连松开手里的刀这一明智的动作,都难以完成,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将刀握得更紧了。   大门粗暴地敞开,一群人乌泱泱地冲了进来。   眼下客厅里的场面自然不算好看,空气瞬间绷紧,充满了火药味儿。   “不许动!”   “放下刀!手举起来!”   “后退!离她远点!”   眼看蒋提白拒不配合,甚至毫无动静地将刀悬在“受害人”脸上。   “等一下,别动手!”一把极度冷静的男声插话:“请你们冷静,让我来说——他被吓到了,现在不在正常的状况,具体我之前已经提醒你们了,不能对他太粗暴,他只可能是受害人。”   现场似乎安静了一下,有人道:“受害人这点有待商榷。”   但到底,空气凝结了,没人再朝蒋提白吼叫。   “……老板,”男人对蒋提白以说公事的口吻淡淡道:“昨晚安保瘫痪,有人闯进来了,你的画被调换了。”   蒋提白缓慢抬起头,毫无焦距的瞳仁,仿佛此刻才听到有人在说话。   “所以……”面容冷峻的助理,哪怕一个生死不知的女人就被绑在眼前,也依旧面不改色,“你的确回来了,抱歉,放下刀,拿着它对你很危险,我现在就给你证明。”   蒋提白听了也没动静,一双毫无人气儿的眼睛冷冰冰注视着周遭这一众特警,终于,他对提议的男人道:“哪怕你在这,也不代表我回来了。”   李助理点头,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将手伸进外套内袋,取出了……厚厚一沓照片。   他缓步来到蒋提白面前,抬手一搓,至少二十张蒋提白熟悉的会议照片呈扇形怼脸展开。   蒋提白:“……”   蒋提白抽出一张照片细看,趁着周围极致的安静,他毫无情绪道:“我拿刀只是为了打开箱子。”   说完当啷一声,刀被他扔下,蒋提白拿着照片转身远离了箱子和尸体。   特警就要冲上来将他先按在地上时,万能的李助立即再度挡在“病人”前方,提醒警察同志们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大家面面相觑,别无他法。   蒋提白在外界传言里是天才没错,但眼前的真人,却是个疯子、还是病人,他们的确没有虐待精神病的爱好。   为首的刘警官走过来,“无论如何,他都要先跟我们回局里。”   李助理:“我明白,我跟他解释。”   蒋提白不管自己的家已经成了犯罪现场,他一遍又一遍打量眼前的照片,心脏终于勉强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这一秒,他彻底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只是被人耍了。   想到这,他缓缓回头,看向地上的女尸。   ……   ……   柳晨锐焦躁得原地打转的时候,贺群青才终于醒了过来。   看到他坐起身,柳晨锐总算松了口气,递上一杯水,“你怎么又晚了?”   贺群青没回答,实在口渴得厉害,尤其眼前仿佛还蒙着一层红纱,看什么都发红。   他闭目喝完了水,柳晨锐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眼前景物也一点点恢复了人类正常的视野。   “准备走吧,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贺群青甩甩头,试图摆脱脑海中幻觉般的尖叫,这时记忆也回笼,他对柳晨锐道:“联系蒋提白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柳晨锐一愣,因为贺肖看他的眼神,总觉得和平时不一样,让他后背莫名其妙地一凉。   但柳晨锐将这归结于贺肖还没睡醒,顿了一下问:“去哪?”   贺群青:“陈雨依家。”   之前陈雨依有将家里的地址和门锁密码发给他,现在他无论如何要去看一眼。   尤其不知道是命运还是巧合,柳晨锐恰好就出现在清港,现在贺群青也来了,打车到陈雨依那不需要多久。   很快,他们就到了这豪宅社区的大门外,甚至保安在听到“贺肖”这个名字后,像是早收到过通知,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陈雨依家电梯前,告诉他们直接上顶层。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事情拦着他们去见陈雨依。   哪怕贺群青根本不知道,这一趟能不能见到人,不知道陈雨依在不在家,但先看一眼总是保险一些。   同样看过一眼的密码早已经深深印在贺群青记忆中,他毫无停顿打开陈雨依的家门,迎面扑来一阵淡淡的馨香气味。   温暖而华贵的顶层豪宅,屋内处处是体面的生活气息,似乎还透着陈雨依个人慵懒与享乐的风格。   这是一套平层别墅,单独的房间并不多,一眼望过去,贺群青和柳晨锐都径直走向了看起来像卧室的房间。   柳晨锐看着周遭,眉头越皱越紧,他们都闯进家门了,陈雨依怎么还是毫无反应?   她还没醒?   这就让来的路上、贺肖一路的沉默更显得奇怪。   柳晨锐实在忍不住猜测,难道他们不是在担心陈雨依也被跟踪,而是陈雨依……已经出事了?   这个想法让柳晨锐脊背寒意加重,可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陈雨依的生存点很丰厚,是出名富有的玩家,不太可能……   卧室柔软的大床上没人,不仅没人,甚至像是昨晚床上根本没睡过人,床单枕头都铺得整整齐齐。   最终,整个房子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没看过——主卧的洗手间。   外面是洗手间,浴室还在深处,一路走过去,贺群青和柳晨锐脚步都很静,甚至越走越慢。   渐渐地,浴室敞开在面前,馨香甜美的气息加重了,变成难以言喻的、有些熟悉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   幽绿沁人的绿色墙壁高高挡在眼前,隔开了他们和隐隐约约露出轮廓的大浴缸,浴缸里好像有人,纤瘦的手臂搭在外头,也是模模糊糊。   柳晨锐脸色彻底变了,他不由抬手触摸那艳绿华贵的墙壁,顷刻间,宛如摇摇欲坠的多米诺骨牌倒塌,搭成整面墙壁的绿色方块,哗啦啦倾泻一地,露出了墙壁后面同样盛满了绿色宝石的浴缸。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这样的盛景,连浴缸里也不例外,盛满得将要溢出来。   现实里的陈雨依静静躺在这样散发着甜香的浴缸中,躺在一堆宝石般的糖果间,细碎的光亮印在她面容上,她神态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贺群青缓慢抓起了一把绿色的“宝石”,完全认出了这就是他的商品,萨克森之家的名产——玫瑰金桔硬糖,它们淹没了她。 第257章 第257章 拼字游戏 给我……一支笔……   柳晨锐手指从陈雨依脉搏上移开, 她的脑袋无力地偏过去,柳晨锐愣住半晌,掏出手机打开审判者商城。   来的时候, 他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再察看,陈雨依的商品页,连带她的头像,竟一夜之间成了灰色, 怎么翻看都是灰的。   所以她……真的死了?   柳晨锐盯着手机, 竟一时无措,再看周遭满地绿莹莹凌乱的糖果,思绪跟着陷入混乱。   空气虽然清甜——犹如某种无声的安慰——在这里却很难正常呼吸。   柳晨锐把手机递给贺群青,偏偏两人都不善言辞, 贺群青仍旧沉默, 柳晨锐头脑发胀地踱步, 等贺群青把手机还给他,柳晨锐终于道:“……先报警?还是先……联系蒋提白……”   贺群青注视着陈雨依死去不久的面容, 心中有一万个疑问得不到解答。   “贺肖?”   贺群青回过神, 准备先联系蒋提白。   毕竟柳晨锐是黑户,今天保安已经见过他,他们毫无准备就报警反而会……   “叮咚——”   大厅里短促的门铃声响起,竟然有人摁响了陈雨依家的门铃。   这个时候?   贺群青与柳晨锐对视后走出浴室,柳晨锐关上了身后的门。   客厅的显示屏上,除了刚才见过的保安, 还有一名穿着长风衣、打扮精致,看起来颇有精英派头的男人。   柳晨锐按下通话:“你是?”   男人眉目发沉,语气有些不好, 但还试图保持风度:“雨依呢?她怎么不开门?你是哪位?”   “我……”柳晨锐回头望向陈雨依的卧室,清清嗓子道:“我是她朋友,你是谁?”   “我?”男人没好气道:“我是她未婚夫!”   柳晨锐瞬间收回放在按键上的手。   “……”   未婚夫……   陈雨依原来有未婚夫?   那为什么蒋提白一直说她是单身?   陈雨依有必要向大家隐瞒这件事?   ……难道是为了保护门外的这个男人?   可眼下他们和出事的陈雨依一起被关在房子里,不管开门或不开门,都可以预见糟糕的结果。   哪怕……陈雨依真的死了这件事,已经是最糟糕的了。   柳晨锐这边扶额,外边迟迟不见开门,保安忽然说话:   “不好意思,贺肖先生,刚才联系陈女士没联系上,这位先生自称是陈女士的未婚夫,但陈女士之前没有告知过我们,现在我这边只需要陈女士亲自确认一下。”   “……”   本能告诉柳晨锐,无论如何先撒个谎骗走外面的人。   但理智又警告他,一旦撒了谎,陈雨依在家里死亡的事就变了性质,他和贺肖可能会被当成第一嫌疑人。   眼下无可奈何,似乎只有公开陈雨依的死亡一条路可走。   正在柳晨锐准备放弃,选择主动报警的时候,脑袋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问题,准备开门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保安在明知道他和贺肖两个男人来找陈雨依的时候,又亲自领上来了这位“未婚夫”?   之前保安分明得到过陈雨依的嘱咐,这才把他们放进社区,而这个“身份不明”、根本没确认真假的“未婚夫”,只因为联系不上陈雨依,就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陈雨依家门前?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柳晨锐总觉得门外两人,目的并不单纯。   他立刻决定不开门,同时对外面道:“我从来没听陈雨依说她有未婚夫,我现在就报警。”   “报警?”未婚夫先生神情扭曲了一瞬,实在忍不住,他朝门里嚷嚷:“我才要报警!你们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就跑来我未婚妻家里做什么?看你们年龄也不大,到底有什么企图?!   说实话,你们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就这么不学好?只想傍富婆?什么朋友——开玩笑!老婆?老婆你出来!你别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老婆!   老婆算我求你,求求你了!跟我谈谈,我知道,我也有错,所以就算你和小白脸玩玩,我也绝对不会跟你生气!只要我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老婆——”   这时,深情的未婚夫被人拉开,走廊上多出几个人。   贺群青不由靠近显示屏,柳晨锐也凝神皱眉,外面出现的三道身影,竟然正是警察?   未婚夫还真报警了?   为什么?   为首一名警察道:“你好,我们是公安经侦部门的,昨天晚上接到这位张先生报警。麻烦开门,我们有些问题需要陈雨依女士配合。”   这种情况,柳晨锐只有开门,但门一开,他提前拦住了毫无准备的警察,对他们道:“陈雨依……出了意外,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停止呼吸,现在在浴室——麻烦你们——”   警察都没有从柳晨锐突如其来的话里反应过来,未婚夫率先大惊失色,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地往里冲。   柳晨锐立刻去阻拦,好在贺群青动作更快,先一步将未婚夫按倒在沙发上,未婚夫被身后这人夸张的力道惊醒,挣扎中又看到对方面孔,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完蛋,自己再怎么收拾打扮,都打不赢这样的大学生啊!   “老婆——你不能死!”未婚夫朝着浴室可能的方向吼叫着,“别骗我了!老婆——你还没还我钱呐!!”   贺群青一愣,本以为听错了,未婚夫却伤心至极地嚎哭起来。   “还钱——那是我的血汗钱——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我的钱……我的老婆……”   经侦部门的警察哪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当看到陈雨依被糖果淹没的身体后,一人联系了上级,并有另外两人分别来到了贺群青与柳晨锐身边。   未婚夫大叫:“他们有重大嫌疑,不,他们就是凶手!一定是为了陈雨依的巨额财产才杀了她!你们好好查查,看陈雨依有没有买什么保险,这两个‘朋友’说不准就是收益人!”   为首的警察掏出手铐,对两人道:“你们也不要害怕,先跟我回去接受调查,等法医出结果,真是意外的话,你们很快就能回家。”   等法医出结果……   柳晨锐皱眉。   这么说,他们还是成了第一嫌疑人。   ……   ……   “我的律师已经给你们看过了隐藏摄像头的内容,我没必要杀害一个女人,再打包送到我自己家里,伪造被‘陷害’的假象。”审讯室里,蒋提白声音平缓,如机器一般冷静,也如机器一般缺乏情感。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公司内部显然出现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犯罪团伙,他们昨天上午捅伤了我的几名员工,制造了恐慌,晚上又潜入我家。如果不是因为我卧室里的隐藏摄像头,全世界只有我和我的助理知道,那我在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非常容易被陷害,你们找到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功了。”   对面的两名警官一时没有再问话,蒋提白又道:“我既没有叫心理医生,也没有让律师来周旋——毕竟我多少算是个精神病,可以借口不配合调查,但对我来说,时间很紧迫,这么大的公司,每天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现在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全部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先和助理谈一下么?”   蒋提白一早上积极配合警方的结果,就是直接从嫌疑人的位置上撤了下来,成了有生命危险的受害人,所以他的要求总算被允许了。   谈话地点也终于从审讯室换到了接待室,不过还是有一名女警官在这里“保护”他。   蒋提白捧着发烫的纸杯,里面飘着公安局风味的铁盒绿茶,只不过被他报复性地奢侈了一把,现在半杯是水,半杯是茶叶梗,李助理淡定地走进来坐在了对面。   蒋提白等他坐稳了便开口:“箱子里的女人……”   “等一下,”女警官连忙阻止,“你现在不能和无关人员讨论案情。”   “我也在现场,”李助理解释道:“我是第一报案人。”   女警官哦了一声,在笔记上记录了什么,蒋提白又道:“是不是她?”   李助理点头,拿出一份平平无奇的个人档案,蒋提白拿起来一目十行,但最终,他的视线凝在了女人的照片和姓名上。   早上出现在他家客厅里的女尸,正是前一天和他们一起进入副本——或者说,蒋提白以为和他们一起进入副本的“郑帆”。   郑帆就是“朱酒贡”。   只是作为女尸的郑帆,死了至少30小时,身体已经发臭。   朱酒贡却是十分活跃,早上在副本中,她还以同样的手法接连杀了两个人。   这足够证明朱酒贡是朱酒贡,郑帆是郑帆,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不能怪他搞错,“朱酒贡”显然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角色。   她浓艳的面容,和眼前个人档案上郑帆的面容,足有八九分相似,发型更是一模一样的长卷发,只有身高与眼前档案中的女人不符。   从结果来看,死了的郑帆显然是被利用的一方,那么朱酒贡就是刻意找到了一个和她自己相似的玩家,然后再伪装成对方?   为了什么?   郑帆说到底只是新玩家,朱酒贡找到这样一个玩家,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她这么大费周章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蒋提白整个脑袋隐隐作痛,他在思考时,李助理从口袋拿出塞满的药盒,被蒋提白睨了一眼后又收了起来。   朱酒贡,朱酒贡。   蒋提白咀嚼这个名字。   既然是伪装,她大可以直接叫郑帆,偏偏要他们喊她的“艺名”。   朱酒贡在副本里种种多余的行为,此刻看,全都像是一出同样被精心设计的演出,她在试图告诉蒋提白什么。   是的,朱酒贡在和他对话,用她变态的行为和他沟通。   “给我……一支笔。”   蒋提白头痛得冒出了冷汗,他脸色迅速地变得苍白,漫不经心的神情变得严肃,甚至他坐直了,盯着手下空白的纸张。   停顿许久,他一笔一划,像小学生一样写字,写下了端正而结构宽松的“朱酒贡”三个字。   这是他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拼字游戏。   之前不觉得什么,如今一眼扫过这三个字,蒋提白神色骤然难看至极。   不假思索地提笔圈起那“酒”字的“氵”与“贡”字的“工”。   一个“江”字。   接着便是“酉”,它缺一个“星”。   星……   蒋提白齿间默念这个字,好半天无法再动笔。   他脸色煞白盯着那“贡”字的下部分,现在看起来,那不是贝,完全是一个“欠”字。   欠了人命的欠。   最终,他在这“欠”字旁边,笔尖梦游般加了一个“斤”字。   是他赖皮了,他拼出了一个错的字。   但不是他,分明不是他。   而是有人硬抓着他的手,逼他违反游戏规则,非要写一个错字不可。   蒋提白笔尖猛然戳破纸张!   【我说吧,蒋提白?】   女童的声音骤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不过是个胆小鬼。】 第258章 第258章 警局 真希望她是自己的姐……   蒋提白整个人愣愣的, 早上握着刀没有一丝动摇的手,此时握着一支笔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在此之前,他对这件事再不好的猜测, 都没有此刻的真相来得骇人。   朱酒贡……不,江醒……不……她——那孩子,不对!   那个人……   她用区区一个名字,给他的心理来了一手暴力至极的釜底抽薪。   眼前纸上被他戳破的那一块,好像咧着的嘴, 在嘲笑他这个小丑。   顷刻间, 记忆画面翻涌,彩门前那坐在角落要加码的匿名女人、林况抱着断手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作为战利品被收缴的女士细银链……一切关于江醒和朱酒贡的细节,海啸般朝他拍过来。   “老板?”李助理视线自蒋提白发抖的指尖抬起来,“我叫魏医生来?”   蒋提白又延迟了数秒, 哑声道:“手机给我。”   蒋提白的手机被犯人带走不知下落, 李助理自如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蒋提白, 蒋提白直接打开审判者商城。   李助理:“如果你要问……”   蒋提白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快速找到江醒的商品页面。   前一天, 他已经看过“突然出现”的神秘玩家江醒的头像。   不知是什么时机下刷新出来的头像, 虽然失去匿名,但江醒一头脏污的长发杂乱无章,乞丐一样遮挡了沾染血迹的面容,同样达到了模糊不清的效果。   发丝间,她充满寒意的黑眸死寂地盯着前方。   当时……唯有江醒的那双眼睛,让蒋提白皱眉停留了片刻。   现在他明白了, 江醒的双眼之所以会引起自己的注意,正是因为它们和自己的眼睛……很有些相似。   如今,江醒脏兮兮的头像成了浓妆艳抹、漂亮妩媚的女人的脸, 正是打扮成朱酒贡的她。   女人长发披肩,甚至冲着“镜头”笑了一下。   这一笑何其异常。   再回忆前一天的头像,她就好像……知道主神什么时候刷新玩家头像,或者她可以自由选择玩家头像一样。   蒋提白喉头紧缩,页面滚动,他指尖一顿,发现江醒再次发布了新的商品,依旧是一个视频。   这……到底什么情况,江醒竟然又一次打破了玩家的铁律?   她在没有任何记录设备的副本里,再一次擅自“提取”了副本影像?   她的种种手段,宛如得到主神的独宠,也好像……她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玩家。   蒋提白直接点开了视频,这个视频已经购买过了。   “摄像机”宛如安置在居民楼表面繁杂的电线窝里——还是上帝视角。   他看到在院子里进出的他自己,还有其他人。   无关紧要的画面变幻极快,很多时候玩家都是一闪而过,仅能让观者知晓这个副本的大致面貌。   但充斥走廊的“黑水”,他们狼狈的脚步,以及夜晚啃噬埋怨子女的肥虫——这些东西都清晰记录了进去。   如今从上帝视角,蒋提白已经很容易理解那黑水究竟是什么。   恐怕就是方虎等民兵、受害人以及相关罪人在这居民楼里往复循环的身影的集合。   无数个走动的投影重叠汇聚在一起,玩家在最浅层的世界里,意识“速度”则完全跟不上这些闪念般的影像,既无法分离,也不能辨认,以至于一切真相纠缠成一团,形成了诡异的黑水。   忽然,蒋提白暂停了画面。   画面中朱酒贡摔倒,怨灵老板娘形成的黑洞来到她身后,她的长发.漂浮起来,身形也因为超自然的力量悬浮——蒋提白这下看清了,朱酒贡摔倒时分明是朝他伸出手。   蒋提白闭了闭眼,再看时,视频画面迭代更快,仿佛剪辑视频的人是个小孩,乱七八糟的画面大杂烩,那座古董游乐场的影像都连续出现了三次……   等等。   游乐场?   蒋提白没有理由再放过朱酒贡的任何异样,此时脑海中清晰响起她对狗男孩莫名其妙的哄劝。   【以后姐姐带你去那边玩,那里有海盗船,摩天轮,碰碰车……都是好玩的,好吃的,我们从早玩到晚。】   蒋提白手脚冰凉,如同再度收到了当时朱酒贡轻飘飘的视线。   而自己听了她的话并不买账。   【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朱酒贡回答:   【骗骗他也挺好。】   【起码被骗一刻,就有一刻的开心。】   不……   蒋提白倒吸一口凉气,手脚的寒意狠狠钻进了胸口,钻进了记忆更深,更深处,他冷得几乎要蜷缩,只能攥紧了拳头。   没错,在很久很久之前,还有一个女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对方声音开朗又爽快,应该是带着笑容的,从后面揪住要逃跑的他说:   【你跑什么?小柏,明天姐姐休息,带你和欣欣去游乐园吧?听说那边可好玩了。可惜我弟太忙了,不然我们四个人一起去。】   【……】   【行不行?你倒是说话啊】   【不用你可怜我。】   【嘶,谁可怜你了,我和我弟小时候,那比你们……好好,不比不比,你别生气。】   他在记忆中被拉着转过身,他就看到了,女人漂亮得惊人、还很“厚脸皮”的笑脸。   【一起去呗,不然我一个人也没事儿干。你不用担心,咱们转一圈就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说去同学家里写作业,反正是周末嘛!】   【……】   【真的,可好玩了,什么海盗船,飞毯,摩天轮,碰碰车,姐姐给你们买烤肠,离我们这么近,我们就走过去……】   他看着贺织嫣友善的、哄小孩的笑脸,真希望她是自己的姐姐。   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总是在笑的姐姐,那不管遇到什么事,他应该都不会害怕了吧?   但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配得上。   还有微微酸涩的嫉妒,是对着她三句离不了的弟弟。   【不去,】蒋提白转身跑了。   【你看你,反正我明天再找你,一起去啊!】   ……   ……   “老板?”李助理的声音称得上愕然。   蒋提白发觉自己险些捏碎了人家的手机屏幕,但下一秒,李助理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蒋提白终于发觉失态,脸上竟有一丝凉意,他按揉起眼窝。   “到底怎么回事?”李助理遇事一向淡定,但今天所有事,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尤其是蒋提白在纸上写写画画之后,几乎失语的崩溃实在太明显。   李助理同时也知道昨晚游戏里的朱酒贡就是江醒,可蒋提白自己推敲出这点后,纸上那个“欣”字就格外让人在意。   可问也没用,自家这位BOSS又任性地不说话了。   不过,江醒的新视频蒋提白也还没看完,可以等他看完再说。   毕竟那短短十几分钟的视频里,问题可谓百花齐放,最后数秒更为密集。   蒋提白麻木地坚持看到了最后,忽得视线重新凝聚,盯着屏幕不眨眼。   那里贺肖的身影一闪而过。   来回看了数遍,他才确认,贺肖竟然——放火烧了陈雨依留下的身体。   谢天谢地,异灵的感知被火影响,没能走到他身边。   影像中贺肖的花衬衫被血染得更乱七八糟,沾满血的指尖微动,指缝中一点红光。   当看到贺肖说不出是郑重还是出神地将香烟叼在齿缝间,蒋提白此刻冰寒的心口,像是被那支烟头猛烫了一下。   蒋提白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之上,多希望能真正触摸渐渐被火包围的人。   原来贺肖还是没听话,竟然留到了最后。   不等蒋提白缓解心头那复杂难言的焦灼,视频画面大变,影像中的贺肖已经扔下了烟头,转而捡起不知道谁落下的刀。   他要做什么?   蒋提白目光凝滞,思维似乎也跟着停顿了,很多不好的想法横亘心头。   直到他看到,贺肖淡定举起刀,手腕翻转,刀尖倒立——   视频戛然而止!   结束得仓促又蹊跷,蒋提白回过神差点摔了手机,手机被李助理先一步抽走了。   蒋提白头又痛起来,精神不济地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   后面发生了什么,贺肖为什么又拿起刀?   ……他的神情又为什么那么平静,好像准备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李助理终于开口:“视频最后一段,江醒分明已经退出游戏,但视频依然完整,说明她的确有我们不知道的渠道,可以得到‘主神’的游戏记录。”   女警官在一旁听得挠头,想着蒋提白这样的人,进警局还不忘玩游戏的事,这叫公司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   “第二件事,陈雨依的商品页面确认关闭了。”   蒋提白动作一顿,缓缓闭上眼。   他多少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最近两天在现实,陈雨依一直拒绝联系,在副本里则顾左右而言他。   自己都被整成这样,陈雨依估计早已经被……被她找上门。   不知道陈雨依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那么她的死,她被“朱酒贡”杀害的事,是否也是设计好的一环?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陈雨依早就知道……这是她最后一个副本,而主动放弃了生存。   蒋提白:“陈雨依还有其他亲人么?”   李助理会意,这是让他立刻去查一查。   第二件说完,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蒋提白哑声问:“他和柳晨锐在哪?”   自己从早上开始就在警局,蒋提白不由担心,担心贺肖一开始联系不上他,就会干脆不再联系。   李助理:“在警察局。”   蒋提白一愣,不敢相信,“他在这?”   李助理摇头,“在清港的警局。”   蒋提白再度坐直了。   “贺肖和柳晨锐,他们早上去察看陈雨依的情况……被突然到达的警方带走了。我已经联系朋友去那边加快尸检进度。你不用太担心,毕竟陈雨依是‘自然死亡’,两人很快都会摆脱嫌疑。只要贺肖离开警局,我就把人接来。只是柳晨锐的情况不太好,他是无身份人员,只能先拖着。”   听着李助理的话,蒋提白呼吸变得深而静,恨不能彻底停止,最终,他目光还是缓慢落在那写着字的纸上。   ——所以这些年,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好事? 第259章 第259章 隔绝 警局外空无一人   “你想知道也行。”   已经洗脱嫌疑的贺群青面前站着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刑警队警官王宇成, 对方递过来一份两荤两素的盒饭,边缘压着一双筷子。   贺群青早已经离开讯问室,只是见不到柳晨锐。   “你坐下吃。陈雨依这个案子情况其实不复杂, 只是昨晚张意——就是自称陈女士未婚夫的人,他半夜去我们同事那里报案,称合作投资被骗一千万,后来又改口说是气话,其实是和未婚妻闹矛盾, 现在未婚妻离家出走了, 不知道在哪儿。   我们经侦部门的同事就先查到了陈女士现在居住地,但我们也发现张意谎话连篇,就一直暗中盯着他,现在基本确定他是诈骗人员, 相关的受害人不少, 会按刑事案件起诉他。”   贺群青心头一沉:“诈骗?陈雨依也是受害人?”   提起这个, 王宇成神色就有些微妙了,还同时联想到张意的网名“人间清醒靠冰咖”。   “她不是受害人, 相反, 张意才是‘受害人’。大约两三天前,张意主动转账一千万给陈雨依,但之后,陈雨依就彻底不再理会张意。   张意很慌张,他知道陈雨依就在清港,于是连夜从迪摆飞过来找人。   张意虽然是诈骗人员, 但他对陈雨依确实还抱着希望,觉得陈雨依或许真的只是跟他闹矛盾,准备冷分手。”   贺群青这才点点头。   虽然不太明白过程, 但他还是理解这个结果的。   “另外其实……陈雨依女士长期和不止一名诈骗分子有沟通,甚至同时和四五名诈骗人员聊天,像张意这样给她转账的情况不少——”   贺群青反驳:“她应该不缺钱。”   “她的确不缺钱,这些转账的金额相比她本人的财产来说……数额比较小。我们一开始都想不通她为什么喜欢这么做,从她的聊天记录分析,她又确实在反诈诈骗分子,所以现在我们觉得,这恐怕是她的……娱乐。”   可见太有钱的人空虚起来,什么都敢玩,连诈骗犯都能拿来玩,还聪明到没有一次翻车,你能拿她怎么办?   王宇成叹了口气,是惋惜陈雨依这样实力雄厚的“人才”,竟然会猝死家中。   而和她有联系的人寥寥无几,眼前的贺肖算近期联系人,陈雨依对保安说贺肖是她的“弟弟”,随时会来找她。   现在王宇成已经知道,贺肖竟然也是陈雨依的“网友”,在今天之前,他们在线下甚至根本没有见过面。   包括贺肖和那个自称“柳晨锐”、没有任何户籍痕迹、也交代不出更多信息的年轻人,他俩也刚见面没几天。   话说回来,陈雨依交网友这件事实在离奇。   真不知道她生前到底是怎么找的网友,感觉一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没看就连白心智能的高层都是她的网友吗?   那些人竟然能第一时间知道她出意外而打来电话配合。   当然,这中间也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他们一起玩的游戏,贺肖说“不记得了”,柳晨锐也说“记不清”。   既然这样,警方这边也不能执意深入调查,因为陈雨依是猝死,死因很清楚,这两人就不是嫌疑人。   而只有确定无疑的犯罪嫌疑人,警方才能走司法程序查看私人物品。   想到这,王羽成对贺群青道:“走的时候记得在门口拿上你的东西。”   贺群青终于忍不住问:“柳晨锐呢,他什么时候能走?”   王警官这次朝他安抚一笑,却没有回答,只是说:“先吃饭吧,吃完你就可以走了。当然,手机开机,保持联络,有事我们还会找你。”   ……   贺群青拎着自己的“私人物品保存袋”出门的时候,警局外空无一人。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人只可能是蒋提白,但他打回去的时候却无人接听。   继续拨蒋提白昨天打给柳晨锐的号码,还是无人接听。   他仿佛突然被世界断联一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去哪,该干什么。   环顾四周,贺群青一时茫然,随即后知后觉,自己竟忘了问陈雨依的尸体现在在哪,他是不是应该给她处理一下后事?   正在这时,他隐约感到未知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过去,路口停着一辆平平无奇的白色轿车。   贺群青皱眉,想干脆过去看看,一辆出租车由远及近,直接停在了他面前。   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人,还是个贺群青意想不到的人。   “小肖,”江远大大松了口气,示意他赶紧上车,“幸好赶上了,先上车,上车再说。” 第260章 第260章 生日 被柳晨锐洗脑了?……   出租车上, 司机的视线一次次往后视镜瞟过去,后座刚从警局接出来的少年人是一言不发,这下, 连本来还说几句话的外地男人也不再言语,车上空气俨然凝固了。   司机暗中摇头,啧啧,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贺群青实则神游天外,手下反复折叠着透明的物品袋, 里面本来也没有几样东西, 现在手机钱包都已经拿出来,袋子里就剩下一块绿色硬糖。   他自己都不记得这糖是什么时候装进了口袋,或许是早上听到门铃的时候?   总之他到警察局才发现随身物品里还有这东西。   一个塑封袋被他折叠又展开,展开又折叠, 手闲不住似的叠来叠去, 又一次展开的时候, 贺群青漫不经心地打开封口,把它倒出来吃了。   他也没什么想法, 就是觉得嘴里发淡, 而糖就应该是用来吃的。   坚硬的糖块在口中滚动,浓郁的果味透着异国风味,真让他回忆起一丝萨克森之家的华美——那些幽深静谧的走廊,带香水味的客房——以及几乎有相同气味的陈雨依现实里的家。   江远看似不言不语,其实在密切关注后座人的一切,任何小动静都引得他悄悄回头。   那方糖早八辈子进入他视线, 这时候一眨眼消失在贺肖嘴里,江远本不想在出租车上谈论这些,但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问:“小肖,早上……你们都看到她本人了?陈雨依真的……?”   贺群青沉默地点点头,也问他:“你呢,你不是已经在盛北了吗?”   这时候出租车也到了地方,江远预订了离警局十分钟车程的五星级酒店,不说别的,这里的安保肯定会强一些。   下车了江远才回答:“盛北那边也出大事了,蒋提白卷进恶性案件,一大早就被特警从家里带走了。”   贺群青心头猛地一沉,想到联系不上的蒋提白,视线不由凝在了江远脸上。   江远后悔话说早了,“你身份证在身上吧?我们还是上去再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两人快步进入酒店大堂,江远朝他伸手,贺群青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   江远接过身份证,先是低头随意看了眼,结果竟慢慢站住了脚步。   贺群青后知后觉自己拿着的也是“假证”,连身份证号都被系统更换过一次。   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新身份证,迟疑了一下问江远:“怎么了?”   江远哦了一声,脚下继续走起来,“没什么。”   至于他为什么发愣是绝口不提。   做完酒店登记贺群青拿回身份证,上电梯的时候,他在江远背后取出身份证仔细看了看,结果越看越是心惊,终于发现,这长串数字里,“贺肖”的生日竟然是“贺群青”的死亡日期。   “……”   系、统!   这么说,难道系统两次给他的身份证号码,都是相同的“生日”?   这也太奇怪了吧?!   贺群青深吸口气,再看前面的江远,有心想解释,但显然根本解释不了,就还是算了吧……不过……   系、统!!   江远订的是家庭套房,有两个独立房间,客厅也十分宽敞,进门后江远彻底放松下来,终于对贺群青吐露了蒋提白家里发生的事。   江远在盛北就住在蒋提白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想到早上公司里的情况,他也心有余悸。   “蒋提白那里的玩家,经过牛心言的事,本来就已经相当不安分,昨天是蒋提白强行控制住了局面。可今天,他被抓的事不知怎么传播开,加上陈雨依的商品页面成了灰色,多半人都害怕了,嚷嚷着要走,那种情景,简直像精神病院的疯子集体发作一样。好在蒋提白雇的人也不少,暂时没有人受伤。”   “后来我想到你,就到处打听,结果蒋提白的助理不在,剩下的人没人知道你的消息,我就联系了我的人去打听你这边,结果就知道你和柳晨锐也出了事,我马上就订票出来了。”   “你可以随便离开?”   “哪里,”说到这江远也有些奇怪,“一开始不让我走,但后来和蒋提白关系最近的李助理联系我,问我为什么要走,听完原因他就安排车送我走了,还说他那边同时也会派保镖过来——可是从我出公司一路到警察局,都还没见到李助理派来的人。”   毕竟盛北和清港离得这么近,李助理的人不应该比他慢。   最终等他到了警局门口,见到贺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江远心中又是不安又是庆幸,想着还好自己来了清港,不然剩下贺肖一个人,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贺群青也不笨,自然想到了问题,“你是说……”   江远点头,“能把蒋提白害成这样的人,肯定是他公司里知道这游戏的高层,甚至就在蒋提白身边,只是还不确定是谁。”   “你说的那个李助理?”   江远摇头,“不太可能是他,是李助理第一个发现有人闯进蒋提白家里,先一步报了警,不然事情会更复杂,蒋提白的处境会比现在被动得多。”   “总之,”江远深吸口气,“不管你和柳晨锐的事是不是巧合,现在李助理的人没来,就证明你也不安全,我在路上已经联系了清港的安保公司,一会儿他们就会过来,你先别考虑那么多,休息一会儿吧。”   虽说让贺群青休息,可柳晨锐迟迟没有联系他,他哪儿可能休息。   江远也猜到贺群青在想什么,便安慰他:“我再去问问小柳什么情况,不过说不定,他在警察局里,会比在外面更安全。”   结果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柳晨锐始终没有消息。   不止是柳晨锐,连蒋提白那边都悄无声息。   贺群青又一次打电话给蒋提白,漫长的提示音过后,电话还是断开了。   贺群青不由皱起眉头,放下了手机。   ……   ……   讯问时间超过十六小时,四名警察换班了两次,现在坐在柳晨锐对面的是王宇成,他严肃看着一言不发的柳晨锐。   “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   王宇成心中无奈,实在是眼前“柳晨锐”的情况很蹊跷,他之前交代的一切经历,现实中都没有对应,好像全是谎言。   没有指纹,没有DNA,没有面容识别,什么都没有。   这年头的黑户真是不多了,尤其是这么个大学生年纪的活人,不可能在系统里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当然不排除非法入境的可能,但从说话言谈各方面,看着又不像。   另外,柳晨锐哪怕说谎,也是一本正经,好像他说的话,在他自己看来就是真话。   现在王宇成就在琢磨,难道柳晨锐是个多重人格患者,有严重的精神病,从小就被关在精神病院,与社会隔离,所以才能编出这一整套根本查不到的背景信息?   不然一个正常人,怎么能缜密地编出这么天衣无缝、毫无证据的成长经历?   可是……柳晨锐身上气质,的确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倒符合他说的警校经历——不对不对,我怎么能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先相信了?被柳晨锐洗脑了?   王宇成磕磕手里的笔,“要是过了24小时你还说不清,我就准备申请延长你的拘留时间了?”   柳晨锐明白王宇成是在吓唬他。   他现在虽然有非法入境的黑户嫌疑,但正因为他“胡说”一通,对方也没有证据确认他有问题,这样24小时后,只要没有新证据,他大概率可以直接离开,甚至对方还会替他联系贺肖。   现在他面临的更大的问题是……他的U盘。   “王警官,我想起来了。”沉默了几个小时的柳晨锐终于开口:“我有精神病。” 第261章 第261章 相思病 心脏在胸膛里跳得……   王宇成停顿好半天, 开口道:“怎么才想起来?”   旁边女同事悄悄顶了他一手肘,王宇成清清嗓子,“说说吧, 什么精神病?”   “我有恋物癖。”   “……”   王宇成呵了一声,又呵了一声,才从过于认真的柳晨锐脸上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继续说?”   “我有一件必须要随身携带的东西,不然我会浑身难受。”   “想要好受的话你还会在这吗?”王宇成放松下来, 原来是耍花样。   “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我离开它的时间太长,现在头很疼。”   “什么东西?”   “我的U盘。”   “不行。”   “为什么?你们还没有检查过U盘里的内容?”   “这不需要你操心。”   “你们可以现在就检查,刚好有问题直接问我。”柳晨锐给他们提前打预防针:“但是如果十二点我还没有拿到它,我就会情绪过于激动随后昏迷, 一直到明天早上才会清醒。”   王宇成真的服了, 认为柳晨锐八九不离十有严重的精神分裂, 分不清睡觉和昏迷,无奈道:“还会昏迷一晚上, 你觉得你这到底是什么病?”   “相思病。”   女同事忍不住笑了, 王宇成看着柳晨锐依旧面不改色的,起身去取U盘了。   柳晨锐也没想到,睁眼说瞎话这种在副本里被大家强行灌输本以为根本没用的东西,真有一天能派上用场,起码他撒谎自如多了。   王宇成很快回来了。   其实U盘下午已经由这方面专业的同事检查过了,里面是什么都没有, 可现在既然柳晨锐主动要求,他也不能放过,便将U盘当场插在电脑上。   柳晨锐看到组队U盘出现暗中松了口气, 但能让王宇成把U盘给他才是难题。   他也没想到,U盘插在电脑上的一刻,异变突生,一股寒意顺着冰凉的椅子升上了脊背,让柳晨锐骤然警觉起来。   那边女警官揉了揉眼睛,纳闷看头顶,“灯怎么变暗了?”   不止是灯光变暗,四周温度都在猛降,柳晨锐安静坐着没说话。   王宇成则迟钝的没有感觉到这些,只关注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正常打开了U盘几次,里面还是空空如也。   他将U盘从电脑上拔下来在手里打量,周围温度骤升,感官上周围也没有那么阴森了。   “你可以不要再摸它了吗?”柳晨锐主动打断王警官的行为,担心这U盘还有什么诡异,他再度提醒:“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王宇成想起他“恋物癖”的事,讪讪放下U盘,他对别人的“爱人”真的没兴趣。   经过反复查看,这小小的U盘上也没有什么机关,但他还是拒绝了柳晨锐的要求。   “总之不能给你,”王宇成道:“你要是真上过警校,就应该知道原因。”   “我不会吃U盘。”   “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证。”   “我只要和它待在一起就足够了,”柳晨锐动动被铐在小桌面上的双手,道:“你可以把U盘放在我口袋里,或者鞋里,我只有晚上需要它,明早你们可以再拿走。”   王宇成:“……”   恋物癖的事儿好像是真的!   “王哥,”女警官动了恻隐之心一般,主动建议道:“不然就给他吧,我给他塞袜子里,明早再拿走,他反正取不到,对吧,万一他真的情绪不稳定了怎么办?”   当女警官主动送来U盘的时候,柳晨锐说了声“谢谢”,随后对方没说话,但将U盘深深塞进了他袜腰里,和他跟腱部位的皮肤紧紧贴合。   “这样保险了吗?”   柳晨锐一愣,探究地看向这名女警官,后者给他一个宽容的微笑,回到座位上去了。   王宇成观察了柳晨锐一会儿,见他拿到U盘后,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感慨,只能安慰自己,柳晨锐的确比刚才还要平静一些,平静到又开始不说话了!   “行了,”王宇成收拾笔记本和电脑站起来,准备先去做其他工作,眼下没有新证据,他们总不能陪着柳晨锐在这坐一晚上。   假设到明天柳晨锐的身份还无法确定,这人就只能送去救助站,后续不管是流浪汉还是精神病,都让救助站去处理,警局这边跟进后续就行。   两名警官离开讯问室的时候,柳晨锐长出口气,再看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发愣。   ……   ……   “系统?”   “贺先生?”   躺在酒店床上的贺群青,睁眼盯着天花板,难得有这样睡不着的时候。   夜深人静,他眼前晃动着陈雨依浴室中数不清的糖块,到处绿莹莹一片,他问:“陈雨依所有的生存点都买了我的商品?”   “玩家陈雨依短期内进行了数额庞大的交易,她还同时购买了其他数百名玩家的虚拟商品。”   这么疯狂购买实在不像陈雨依。   连自己也被她的松弛蒙蔽,竟没有发现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昨晚进副本的时候,陈雨依还剩多少生存点?”   他这么问是想知道,这场有预谋的、自杀般死亡里,陈雨依到底对她自己有多心狠,没想到系统说:“昨晚进副本前,玩家陈雨依还剩余二十五万零19个生存点。”   贺群青一时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25万?”   “是的。”   “25万?”   “是的哦。”   贺群青急坐起来,差点就要直接开口质问系统,想到江远就在另外一个房间,他才在脑海中接着问:“既然她之前还有这么多生存点,为什么会因为副本中一次死亡,就在现实中真正死了?”   现在想想,陈雨依在副本里,还会开玩笑,态度并没有那么决绝。   难道一个明知自己马上会死的人,会一点情绪都不露吗?   还是或许在那时候,她留这25万,因为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系统这次却停顿了许久才给出回答,仿佛它也在搜索答案一般,随即道:“在时间和空间都异常的特殊副本中,死亡的风险超乎寻常,陈雨依女士或许是触动了关卡异灵,在其中不止一次地死亡……”   不,不是。   哪怕系统言之凿凿,还是引起了贺群青的反驳和怀疑。   每次游戏开始后,系统就没了动静,这一次它再度给了贺群青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模棱两可的答案。   关卡异灵?   ……大家当时都在场,陈雨依除了被黑洞拖进去一次变成小孩外,并没有死亡第二次。   贺群青呆呆坐着,脑海中竟不知怎么闪现最后陈雨依身上的伤口。   虽然没有死亡第二次……   但她的伤处的确不是一处,而是五处。   五处伤口?   让25万零19点变成了19点?   一刀五万点?   什么意思,难道朱酒贡刺伤陈雨依的那几下,每一次都会收割五万点?   这不是和……游荡者一样?   不……还是不一样。   一名玩家在游荡者手下死亡,才会消耗玩家五万点,但是游荡者真正每一下攻击,都能收割玩家五万点的情况非常少。   但朱酒贡……却能做到?   她到底是——   贺群青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朱酒贡说过的话。   当时他并不理解她过于感性的说辞,现在想起来,字字句句都变了味道。   【你是不是也能感应到……普通人觉察不到的东西?】   【敏锐也不是好事……】   【你好像和我很像。】   【很辛苦吧?】   【一旦事情做不好,就起了很坏的念头……可见,世上多得是又蠢又坏的傻瓜。】   【反正我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的人。】   【跟我一起玩吧。】   他抓起手机,正要再次打给蒋提白,按键途中猛地停下动作。   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很惊险。   我在干什么?   如果蒋提白反问我,我是怎么知道陈雨依被收割25万点,又是怎么判断朱酒贡的极度危险,我该怎么回答?   渐渐,他还想起来,蒋提白今天一直联系不上。   贺群青长呼口气,迟疑片刻,还是躺了回去。   “小肖?”   江远看来也没睡着。   “没事。”   之后的确无事发生,两人只需要安静等着进小黑屋。   为此,贺群青专门检查了他这边的组队卡片,这样不管柳晨锐和蒋提白什么情况,只要他们的名字在组队名单里,晚上到时间了自然会见面。   只是没想到,临近午夜,贺群青耳边忽然隐约响起咻咻的声响。   那声音很低微,低微到贺群青可以直接忽略。   但江远同时在隔壁床上翻来覆去,不住扑腾,好像在被什么干扰。   仰面躺着的贺群青不由皱眉,又听了一分钟,掀被子起身了。   江远并没有关门,但诡异的是,江远的房间温度要比贺群青那边低得多,仅仅一步之差,贺群青一只脚就进入了一个冰凉的环境里。   贺群青看着床上蒙着头还在被子里不停调整入睡姿势的江远,敲了下门。   江远一下从被窝里探出头,看到贺群青站在门口,惊讶道:“怎么了?”   贺群青视线四下打量,“你这边怎么这么冷?”   “我也不知道,”江远忍不住叹气,“从进游戏前一两天,晚上就一直觉得很冷……你呢,你也冷吗?我把暖风打开?”   “我帮你开,”贺群青径直来到江远床边,拿到空调遥控,对着空调比划两下,脚步也没闲着,参观似的在江远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急性子地把遥控器还给了江远,自己跑到窗边的冰箱里取饮料去了。   原来是渴了。   江远想着,开始抓紧调高室温。   贺群青这边刚拿到饮料,在手里颠了颠,一抬手直接扔出水瓶,砸到房间角落。   嘭的一声,江远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贺肖已经又走过去,从墙角捡起了饮料瓶,解释道:“手滑了。”   “?”江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了一次,突然觉得四周温度在噌噌地上升。   升温速度之快,连刚开的暖风都不可忍受了,他赶忙关了。   “睡吧,”少年撂下一句话又风风火火出去了,好像他其实根本不情愿来这边转一圈。   江远傻坐在床上,左右看看,逐渐意识到,不只是身上有了暖意,那股时不时就来纠缠他的阴森气息,竟忽然间彻底地消失了。   这叫江远更睡不着了,他也不是真的傻子,不由就下床走到隔壁房间,站在门口又欲言又止。   他只是猜测贺肖帮了他,但贺肖又没明说,难道自己要直白地问他,是不是现在已经没那么讨厌姑父了?   房间里的贺肖已经重新躺下,枕头不高,他躺得直挺挺的很端正,两手十指交叉在腹部,而刚才拿走的那瓶饮料,根本都没打开,就放在床头柜上。   江远不是第一次见到贺肖这样的睡姿,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此刻——他严重怀疑贺肖刚才是帮他赶走一些东西的时候——他打心里突然产生出一些近乎战栗的胡思乱想。   贺肖听到动静,又看到江远站在门口,便抬起手臂主动打开一盏灯,他看着江远的表情,仿佛在问他还有什么事。   江远眼一眨不眨望着灯光下的贺肖,整个人如遭雷击。   随即江远几乎落荒而逃,直到一屁股坐回自己床上才得以缓神。   胡思乱想,单纯是胡思乱想!   都怪贺肖长得实在太像贺群青,连气质也像,性格也像,行为也像,习惯也像……老天,实,实在太像。   江远调整呼吸拍拍脑门儿,试图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快速躺了下去,甚至不自觉用了和贺肖一模一样的板正姿势,仿佛这样的睡姿比较利于思考。   “……”江远浑身紧绷,由内而外生出一种强烈的紧张,甚至随着思考,越来越紧张和忐忑。   就在这样的紧张中,他眼前一黑,身体飘起来,意识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   ……   小黑屋内还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江远甚至觉得,刚才自己内心的紧张,同步被带进了小黑屋。   贺群青缓缓走出黑暗,柳晨锐的背影离中央的光束很近,蒋提白也已经到了。   但他们都没交谈,而是盯着对面黑雾中兴冲冲走出来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发幽黑,五官深刻,肤色细白偏冷,面带柔和的笑容,嗓音微哑,但语气悠扬,刚一靠近就道:“主神,启用下注抽签模式。”   “好的,您符合启用条件——高级玩家江醒。” 第262章 第262章 蒋提白极限决策 你已经是……   “一旦您确认使用下注抽签模式, 其他玩家将无法拒绝此选择。”   “慢着。”   “等一下!”   “等等——!!!”   同一时间,喊停声接连响起,最后一声尤为响亮。   这时候谁吼得大声谁就是有理, 众人连同江醒都看了过去。   两眼喷火的林况大步流星,眼看要直接冲到江醒面前,中途被另一名戴着眼镜、神情淡淡的陌生男人拦下了。   说来也奇怪,当林况极度不满地抬眼瞪视这名玩家,林况竟先愣了一瞬。   当然他还是不甘心, 奋力挣动两下, 那男人仍是用力抓着他,两人再度对视,林况便渐渐偃旗息鼓,将愤怒强行压抑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过江醒, 不让他过去收拾人, 总可以骂吧。   “江、醒!”林况咬牙切齿, “你这个阴暗卑鄙的无耻小人——你对陈姐做了什么?!”   江醒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长长啊了一声, 忍不住笑了, 奇道:“我做了什么,你不是都亲眼看到的吗?”   林况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早上陈雨依的页面突然成灰色,他到处打探,联系李助理,才后知后觉陈姐真死了,而老大也出现危机被警察带走, 这让他一个人陷入崩溃中。   ——陈雨依最后被杀的景象一次次浮现出来,每一帧画面都变得极为诛心。   林况责怪自己反应太慢,认定“朱酒贡”——江醒换着花样对陈雨依出手, 是因为在萨克森之家,陈姐为了给他出气,狠狠捅伤了江醒的缘故。   全是自己的错!   林况备受打击,一整天萎靡不振,没想到一进小黑屋,竟再次看到江醒!   真是怨憎会,这个狠毒起来远超任何男人的女人,她完全是一个怪物,禽兽!   如今江醒对他做的那些,他都可以选择遗忘,可以置之不理,但江醒对陈雨依的所作所为,让他现在只有杀了江醒才解恨。   旁边的男人显然看到林况凶狠的眼神,毫不松懈地又一次阻拦了林况。   男人道:“不要冲动,游戏还没开始,在小黑屋里杀人的玩家,会被主神直接抹杀。”   林况两眼布满红血丝,旁边男人声音落下许久,他才磨牙道:“好,但是……主神!我也要下注抽签!”   主神冰冷无情的声音仿佛在嘲弄林况的冲动,“依照规则,您想加入抽签,需要经过首先提出抽签要求的玩家的同意。”   林况更火了,反正主神也不是个好东西,“不是说她确认以后……”   “我确认。”江醒笑眯眯的,显然她没有忘记这茬,完全是在耍林况玩。   林况气得额冒青筋,江醒又安慰般道:“但我尊重你的拒绝,抽签不会带你的。”   无论如何,她先发制人,就算被其他人打断,也会保留确认抽签的权利,而其他人,最多也只能拒绝参与抽签,而并不能完全阻止她,现在拒绝也没用了。   不过……   江醒环视周遭,这里多得是想和她赌的人。   “不,”林况摇头,“我也要加入,你不用手软,说吧,你想怎么赌?”   江醒完全像玩一样,听到林况要加入,又直接同意,悠哉说:“那就再加一个人。主神,我选三个人一起抽签。”   在场所有人隐约松了口气,三个人赌,赌注应该会比两个人赌小一些,危险性会大大降低。   “林况大哥,”金梓语惊恐地来到林况身边,她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无助地扯着他,“你别……”   别惹她啊,江醒简直是……是恶魔!   主神:“已选择,三人赌约模式,请确认?”   “确认。”   “选择此模式,将提高随机赌注的价值,请确认?”   “确认确认。”   “随机赌注生成中……叮——本次首脑抽签赌注为:失利的两名玩家将有一定概率向其他玩家或NPC暴露真实想法及意图,离开本次副本前,无时间限制。   此赌注等价值为:四千生存点。是否确认?一旦确认,赌约将正式成立。”   众人暗自吸气,唯独江醒笑了。   她一个个打量周围这些与蒋提白亲近、靠组队道具参与副本的作弊玩家,视线尤其定在蒋提白身上,意味不明道:“主神真会找乐子。这下完蛋了,我可有不少糟糕的想法,完全不能被别人知道的。”   蒋提白面沉如水,视线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滑向贺肖的位置,但在刹那间,被他更加本能的危机感强行阻止了——今天打从进小黑屋,一直到此刻,他都没有看贺肖一眼。   是,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被别人知道。   现在拜陈雨依所赐,“不可告人”的正主已经知道了,但江醒……实在太危险,他不敢想,被她彻底知道自己的秘密后会发生什么。   他的警惕当然也不是自作多情,接下来江醒自主选择参与抽签的玩家,第一个就选了他。   蒋提白原本钉子一样固定的脚步抬起来,缓缓走过去,离江醒越近,越清晰看到她的脸,蒋提白喉咙就愈发干涩,最后甚至是他主动避开了江醒的视线。   林况正要跟去,江醒就突然说出第二个人的名字:“还有贺肖。”   “江醒!”林况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你不是说……”   江醒讶然,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天真,“我说再加一个人,没说加的是你啊。”   “你——”   “原来你这么喜欢和我玩,可惜了,你这个人,我已经玩腻了。”   林况浑身一层冷汗一层热汗,又愤怒又恶寒,回忆他被江醒“玩”的日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后槽牙磨得咯咯响,还是同一个男人,并没走远,淡定地按住了他的肩膀,金梓语也在旁边死死抱住林况的手臂,林况就完全不能“冲动”。   “不是,你们干什么!”林况回头低吼,尤其是金梓语,一块狗皮膏药,要甩脱她,她能把这条胳膊也一起带走。   贺群青被点到名,自然也走过去,他看向蒋提白,后者竟还是无视的态度,仿佛根本没有关注他,贺群青一颗心往下沉,蒋提白好像在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   “这下有意思多了。”江醒对贺群青微微一笑,“你应该没有什么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吧?”   贺群青保持了沉默。   他根本不确定在江醒心里,自己到底有没有秘密。   他与江醒对视,后者挑眉开始了抽签。   蒋提白心浮气躁,面色凝重地朝签带伸出手。   另一只纤细的手快了他一步,毫不犹豫选择了他手前头的那一根,嗖地直接拽了下来——   蒋提白脸色不变,但眼神明显变得阴沉许多。   红签。   江醒拿到了头目。   “哦,”江醒惊讶地看着手中,对蒋提白道:“抱歉,我其实是想帮你的——因为你运气好像很差。”   这下别无选择,蒋提白和贺群青都拉下白签。   好在今天的随机赌注价值,没有之前杨放那次那么高。   而且那一次是生理,这一次像是心理,按他们对抗头目决策的实力,这次应该不会成为严重的问题。   可到底被江醒拿下了头目决策,现场的人都倍感压力。   贺群青视线扫过大家,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场的人少得可怜,还全是自己最熟悉的面孔——柳晨锐、林况、金梓语、褚政、蒋提白,江远。   以及江醒。   除了她,就只剩一名陌生的高级玩家,而这个男人,就是一开始阻止林况冲向江醒的人。   林况这边也意识到这点,无可奈何对那男人道:“你怎么会在这?还是高级玩家?”   男人手扶了扶眼镜,从头目尘埃落定的事情里回神,回答林况:“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林况真要疯了,原来自己真的这么蠢,“所以你到底是谁?”   不远处的褚政闻言轻哼一声,林况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你又想说什么,你也知道他是谁?”   “我倒不想知道,”褚政面无表情,“但他实在太粘人,每天都在眼前晃,你可以当他是蒋提白的老妈子。”   “我知道他是……”是老大的老妈子,呸呸,罪过,问题是我不知道老妈子也能是玩家啊!   江远这时解释:“这事儿我知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既然亲眼见到,也只能信了……他就是富豪排行榜第一的玩家李航。”   林况神情愣住,半晌才啊了一声,“他,他?”   江远点头,看向褚政,“李航好像进游戏时间比较早,有价值的商品也很多,甚至还有一些药品,所以他一直是第一。之前褚政从第二的位置上升到了第一,但一天以后……”   褚政:“你们聊天非得带上我吗?”   难怪林况不敢相信,因为眼前沉静的男人,正是蒋提白现实中十分信任的“李助理”。   “不可能啊,”林况还是不敢相信,“可是……可你如果要进副本,每天哪来那么多时间处理别的事?”   不像林况对他感到陌生,李航倒很了解林况,为他解释道:   “我在副本里主要是搜集副本商品,离开副本的时间也比较早。离开副本后,我习惯处理游戏相关的问题,也会在商城买卖。”   “明白了吗,他的爱好就是加班,”褚政对李助理道:“可以让大家的生存点也再度流经我这里吗?”   “不可以,”李航淡然道:“你已经是一个失败的案例。”   “……”   “来吧大家,”江醒这时开口,酝酿多时的头目决策送到了众人手上。   贺群青低头看去,才看到第一行,整个人就是一愣。   其他人也一样,一时中岛旁安静得落针可闻。   贺群青不由看向蒋提白,后者却早已经从决策书上抬起视线,定定看着江醒。   “怎么了?”江醒还是笑,今天她比之前任何一个副本都要开心。   褚政呼吸变重了,他手有些颤抖,看着江醒“你”了半天,难得有让他语塞的女人。   再看眼前这份决策,褚政真想拿它来擦汗。   只见上面三条决策,实在有病,有病且极度离谱——   【第一,组织内一人通关,所有成员同时通关(组织内一人死亡,所有成员同时死亡)】   【第二,组织内一人获得通关线索,所有人同时获得此通关线索(玩家得到线索三分钟内,玩家异样将被NPC觉察)】   【第三,组织内所有成员账户中的生存点额度,将被提前均分,副本内临时获得的点数,也同步均分(离开此副本后,所有成员生存点数额,将恢复原有额度,只累计通关额度,或扣除死亡额度)】   褚政放下头目决策,捂着眼半天没说话。   三条决策里,只有第三条主神的“抗议”看起来没有那么苛刻。   但褚政太明白了,使用这三条决策的玩家,到目前为止,还根本没有一个人通关。   基本在第一条上,玩家就全死了。   当然第二条也功不可没。   一个玩家知道线索后,NPC慢一步也会知道玩家的情况,然后迅速地异灵爆发。   这时,任何一个玩家被杀,就是所有人同时死,又回到第一项——   褚政对这三条决策实在太了解了。   他无语地看向蒋提白。   江醒这时候也出声了,以防在场的还有人没听过这三条决策,她眼里带着笑意,好似敬佩又透着温柔,看着蒋提白道:“我特别喜欢这三条头目决策,经常拿来用,没关系吧?”   李航无奈摇头。   “到底这是?”金梓语震惊到磕巴,哭成核桃的眼缝都变大了,“蒋大哥……这是什么决策?”   褚政头痛欲裂,没好气道:“这?这就是那个了不起的‘蒋提白极限决策’!”   蒋提白也看着江醒。   是,这回旋镖,还是扎自己身上了。 第263章 第263章 陪我玩 严重的色盲?   “你有没有搞错?”褚政皱眉指责江醒, “你还不如明说让我们直接去死得了。而且,难道你自己就能逃脱这样的头目决策?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江醒挑眉, 她倒是坦荡荡的,“我可没有让谁直接去死的意思。既然我是头目,我当然只想带大家通关。再说,你怕得没道理,在场的都是你的朋友, 我只是一个人, 你们人多势众,我还能影响到你们为蒋提白肝脑涂地,出生入死的友谊?”   你“们”?   肝脑涂地,出生入死, 的友谊?   我跟蒋提白关系这么好?   什么时候?   褚政深感被人看低, 竟有点想反驳, 他才不是蒋提白的狗仔。   回过味儿来不对,这女人该不会是看出我有通敌的潜力, 在这阳谋策反我?   蒋提白那么记仇, 自己要是临场说一个不字,岂不是马上被记恨上了,好险好险。   褚政便敷衍地回应:“啊对对对,你想怎么说都行。”说完话头一转:   “那我得先提醒一下其他人,免得一会儿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副本就结束了。”   褚政万分嫌弃地抖着决策书:“单说第二条决策, 如果玩不好,三分钟就会异灵爆发,之后找审判书的时间马上就只剩三分钟, 根本不要考虑什么正常的副本时间,就不存在那种东西。   所以我的建议是所有人都别签名,大不了各玩各的,说不定死得没有那么迅速。”   褚政斟酌一下,决定语气再柔和一点,不然说服不了林况这种铁头人。   没看到林况听说这三条深井冰决策是蒋提白搞出来的,眼神都没那么凶狠了?   褚政拉长语调,显得语重心长,实则是唉声叹气:   “再者,我说实话,之前任何使用了这个决策的副本,都没有逃脱全员以闪电速度死亡的命运,玩家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个副本——你们问问蒋大佬,总共一个半小时,尤其在异灵爆发后,玩家只存活了十分钟——这还是我也在那个副本里的情况下。”   江醒理解地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我用这个决策,已经通关好几次。”   “……不可能!”褚政脸色终于变了变,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很容易,”江醒都快打哈欠了,“让所有人都藏起来,直到副本结束。他们会听话的,反正我会通关——一个人通关不就够了?”   褚政揉眉心,不敢想在场这些人老老实实藏起来的样子,于是他求教:“那要是不听话——”   “听话不是重点,”江醒浑黑的瞳仁中射出薄亮的光,兴致盎然道:“重点是不能随便移动,这样的方法不少,要我教你吗?”   褚政让她打住:“……”   拜托,你敢说我敢听吗?   褚政终于看向蒋提白,“签不签?”   蒋提白看够了戏,终于吐露,“恕不奉陪。”   江醒一愣,和蒋提白对视许久,有些烦恼道:“玩一局也不敢?”   “不敢,”蒋提白脸皮甚厚,神情淡淡,黑不见底的眼瞳里,深深印着江醒的影子,两人眼眸相似,只是他的眼里全无笑意,“都是我淘汰的玩法,我也已经玩腻了,没必要再搬出来玩。”   “玩腻了?不是死的人太多,你害怕了?”   “是,谁让我——是胆小鬼。”   蒋提白放下决策书,像是真的不签了,其他人见状自然跟随他动作。   贺群青也放下决策书静观其变,他直觉蒋提白还没闹完,应该有后手。   “好——”江醒叹息,“那就这样吧……我听说你一直在找一个东西。”   蒋提白身形微顿,瞳仁猛缩。   江醒:“如果你们今天都陪我玩,我就把你要找的东西给你。”   蒋提白:“凭什么要我相信你有?”   江醒嗤笑:“我有没有,你应该最清楚了。我之前,不是还送给你一个?好玩吗?”   蒋提白深知她说的是另一个可以让玩家匿名的道具,但她毕竟是个人,难道真的能在那个副本里,一口气得到这么多作弊的东西?   哪怕是他,当时觉察到蹊跷,拼了命也只保存了其中一部分,而江醒……她到底有多少超出玩家能力的道具?   “即便你不给我,我自己也快要找到了。”蒋提白语气漠然,几乎不为所动。   “时间,难道不宝贵吗?”江醒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她盯着蒋提白不眨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随着时间流逝,你还会弄丢更多东西……那时候你可怎么办啊,蒋提白?陈雨依不是承认过,你内心真的很脆弱吗?”   蒋提白闻言也盯着她,但贺群青感觉他呼吸似乎静止了,整个人简直成了石头。   这时李航打断了两人幽暗森寒的对视,问江醒:“你保证不耍花样,给我们正确的东西?”   江醒哼笑,又放松了,“你应该思考的是,我给了你们想要的,你们有没有胆量试一试。”   蒋提白没回答,而是拿回了决策书。   褚政眼前一黑,亲眼看着蒋提白签名,明白自己也是逃不掉了。   贺群青暗中深吸气,在决策书上签好字,眼睁睁看着决策书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直到大家都沉默地签下这仿佛蒙着一层阴影的头目决策,主神阴沉响亮的汽笛声响彻整个空间。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无声窥室】   【副本地点:白川市富安公寓12栋】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48小时】   贺群青最后的视野中,江醒仿佛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   富安公寓?   白川市?   柳晨锐怔怔睁着眼,直到越来越多的光线汇聚在视网膜,让他眼前重新出现事物时,他也没有动一下。   许久,他左右查看,整个身体陷入的是一处柔软的地方——一座白灰色的沙发。   他心跳莫名地快,口干舌燥,焦躁难言,但一时摸不到头绪。   后来头脑勉强转动,这才发现了离奇的事——周围一切,竟然全是黑白,没有一丝彩色。   柳晨锐抬起双手,双手同样灰扑扑的,两手接触,能感觉到皮肤的热量,但总归是没有颜色,身边则放着一个电视遥控器,一部手机。   电视竟然开着,画面也是黑白的。   玩家扮演的角色,是严重的色盲?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但发现电视开着的时候,柳晨锐身体还是一下从柔软的靠背上挺直,快速抓起遥控器试着按动,同时专注看向电视屏幕。   可惜的是,电视除了音量正常加减,竟然所有频道都是同一个!   柳晨锐心头莫名的焦躁更重,他感觉自己明显是忽略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甚至急得他站起身,开始在这个狭小的公寓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看到了“原主”的机动车驾驶证,这说明原本的玩家角色并不是色盲。   更要命的是,他在这本驾驶证上,再次看到了“白川市”这三个字,前面甚至还有“保临省”。   瞬间,他动作变得缓慢,气息则变得粗重,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在焦躁什么。   所以是,是巧合吗?   白川市——保临省白川市!   这是……这是他自己世界里的省市!   他……难道回来了?!! 第264章 第264章 抽奖【捉 你们还在18楼……   柳晨锐僵立着。   强烈的困惑及荒诞的希冀令他大脑空白一片, 反应过来时,他竟然已经从袜腰中取出了那枚U盘拿在手里。   他目不转睛盯着它,直到手指僵硬过度而微微发颤。   他不得不调整呼吸, 两手并用,拿得再稳一些,免得U盘脱手。   万一脱手,他是否就如一片树叶落在地上一样,回归他本来该去的地方?   现在的他又是什么身份?   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柳晨锐, 还是玩家柳晨锐?   难道这些都是由一个小小U盘决定的?   如果他在这个世界放下U盘?他还会去“现实”世界?   ……不, 他不需要这么快做决定,目前为止全部是他单方面的猜测,如果只是他想多了,如果一切是天大的巧合?   对, 他还要进一步确认, 再确认一下, 直到确认无误。   判断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他所在的世界,自然是获取更多的信息。   柳晨锐攥着U盘, 立刻回到电视前。   在他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打转的时候, 黑白色的电视仍然孜孜不倦播放着同一则新闻——   【晚21时,23岁的女性许某,从自家18层窗台上跳下当场死亡。】   【据悉,当天女孩与同住的19岁妹妹吵架,因气不过一时冲动选择轻生】   高清画面中,一个打了马赛克的身影擦着楼面坠下, 人体砸落在地面一瞬,新闻屏幕微微卡顿,滚动的字幕就回到第一句话——眼前这个电视不仅不能换台, 连新闻也是片段不断循环。   柳晨锐不再期待从新闻上获取更多信息,而是重新回到沙发上,拿起落在一旁的手机。   手机打开的十分顺利,柳晨锐第一眼就看到审判者游戏商城的图标。   思绪一下子再度混乱起来,他强行忽略游戏商城,转而进入了搜索页面。   指尖快速输入一个个词汇,顺利展开的词条令他呼吸困难。   他猜测的根本没错,国家、城市、公司、耳熟能详的各种品牌,这个世界都存在。   这里,百分之百,竟然真的就是他的世界。   柳晨锐几乎是用砸的,将U盘重重放在了茶几上!   松开手的瞬间,什么也没发生,U盘安静地停留在原处,包括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变化,周围还是黑白灰没有任何色彩。   重重按压着眼眶,柳晨锐稍微冷静了一下,这时更多压在他心底、假装不在意的事疯了一样涌上心头。   基地……学校……那件事,结果到底怎么样了?   他立刻查询起来,结果一出,他手脚发凉,耳鸣不停。   想也知道不会有好结果。   他就是亲历者,一切经过他都亲眼看到了,还能有什么意外?   赵凯,同学们和赵老师,包括后勤人员,基地所有人遭到内部人员投毒后,在医疗条件严峻的情况下被歹徒杀害,费舍村的村支书发现基地大门被车辆撞坏,现场不少脚印和血迹,立刻报了警。   同时,十名歹徒的尸体也在基地中找到——而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已经是一年前!   对柳晨锐来说,不过是几天前刚刚经历过的事,这边世界却已经过去了一年。   而他也无法忽略,这个性质恶劣的事件里——“还有一名幸存者。”   ……   柳晨锐视线反复划过描述,生怕自己理解不了:该未中毒的警校大学生与多名歹徒发生正面冲突,被发现时伤势过重至今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   柳晨锐目光不可控制地再次落在U盘上。   那么他到底算什么,如果走出这栋公寓楼,他能“醒来”吗?   唯一万幸的是,在这个世界,他不用太担心家人。   父母在他出生不久选择离异,之后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他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爷爷是部队退休干部,奶奶一辈子享清福,教书法国画,家里总有奶奶的学生来来往往。   而爷爷在他初中时因病去世,奶奶也在他高一时离开。   后来他住在爷爷奶奶房子里,用奶奶给他留的钱生活,拒绝了父母的接济后,他们关系更加疏远。后来他考上大学,跟父母双方家庭就已经不再联系——   这不是他心里有怨气,而是认为没必要再给对方添麻烦,毕竟他们还有正准备参加高考和中考的子女们,焦头烂额的哪儿顾得上他。   是以柳晨锐打从进入贺肖和蒋提白他们那个“现实世界”,就没再想过这个世界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他努力地不去想。   现在看来,他得由衷地感谢,父母和他没太深的感情,这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柳晨锐闭目凝神,终于呼出口气,他不再看桌上放置的U盘,起身朝门走去。   无论如何,他要出去,到外面的地面上,大街上去看看,不管可能不可能,不管是真是假,也不管自己是人是鬼!   手抓在门把上的一瞬,他正要用力,身后窗户外忽然传来“砰”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中落下,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   柳晨锐将要逃出门的身形停顿,后槽牙咬得死紧,好半天,他额头顶住了门。   半睁半闭的视野中,他手腕上接头被烧毁一半的橡皮筋,在这个只有黑白色的世界里,更黑的显眼。   “……”   该死的。   ……   ……   贺群青注视着眼前黑白色的手机群聊天窗口。   群名称是“12栋业主沟通群”,里面有348个人。   从他来到这个60平左右的家里起,这个群里就吵个不停。   12-808:   【到底是谁家的狗天天在我家门口拉屎,狗不懂事,人也不懂事?】   【过来收拾,就是你们家的狗屎! @12-803】   【图片.jpg】   【图片.jpg】   12-803:   【你这个人怎么乱说,整栋楼只有我家有狗吗?之前我家门前也有狗撒尿拉屎,我就怕邻居说是我家的狗,我自己都收拾了,现在彻底成我家狗了?这事儿谁干的谁知道,你想知道谁家狗,自己掏钱装监控去,别在这乱吠。】   12-808:   【就算不是你家的狗,也是闻到了你家的狗味,才跑过来乱拉屎。猫狗就是传播病菌,你养狗之前问过邻居吗?】   506孙:   【图片.jpg】   【一楼大厅电梯前面也有狗屎 @12物业-楼长,赶紧找人收拾掉,收物业费的时候天天催,钱收了就不管了是吧?】   12-404:   【就是,物业也不管,我刚才下去大厅都踩到了,大家出入小心】   701-王燕?!:   【我前面下去比这照片里多好多,估计已经被人踩得到处是了,这人太没公德心了,养狗就把屁股收拾干净。】   ……   贺群青看着群里这一个个不知道姓名的房号,也是头疼万分,除了狗屎事件,还有长期漏水、装修时间太早,头顶脚步声太大,他们一口气吵了个遍。   这个业主群就如同一个马蜂窝,一捅一炸窝,人人的戾气都十分重,一骂就停不下来。   好在贺群青看信息的速度也不算慢,记住了说话最难听的几个房号。   ……   809   【楼道里臭气熏天的,狗屎是偶尔才有,垃圾是天天放在我家门口,我准备装监控了,我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要脸】   12-808:   【我们两家挨在一起,你监控说装就装?我不要隐私吗?你想监控我家几口人进出?变态吗】   809:   【这就跳出来了?你干嘛把那臭鱼烂虾臭垃圾放我家门前?你不是为了抓狗要装监控吗,我装好监控帮大家看看是哪个狗】   12-808:   【你装吧,我不拦你,呵呵】   【还有我把话放这,如果那只在我家门前拉屎的狗被我当场抓住,我就直接弄死了,反正没主人,没关系吧?】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叫“阳光灿烂”的住户出声了:   【我知道是谁家的狗,1808的,两个姑娘白天晚上都忙着招待各种各样的男朋友,哪有时间遛狗,嘻嘻.jpg】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有人道:【你不要随便诬蔑人家小姑娘,你怎么总说这种难听的话?】   阳光灿烂:   【说实话也叫难听?她们一有事情,音乐就放到最大音量,这也盖不住叫声,严重影响到我休息,太没有素质了】   【不过她们真的太会玩男人,每次找过来的人都不一样】   1803:   【男人我不知道,两个女孩那么漂亮,经常有男人找也正常,现在什么时代了,人家开放一点而已。不过音乐的事情我也同意,音乐开得太大,吵得我都神经衰弱了】   @12物业-楼长:   【@阳光灿烂,麻烦把备注改成房号,不然踢出群】   阳光灿烂:   【我没有恶意,你们不相信的话,现在就跟我一起去敲门,看看她们在干嘛?现在音乐就开着】   【我已经出来了,在走廊里了,你们什么时候上来?】   【有没有人?】   【你们快点吧,不敲门也行,我就证明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上来晚了,人家姑娘忙完了,看到群消息,咱们可就没法玩了】   【来不来?】   【快点啊,我在18楼等着呢】   【啊电梯动了,有人已经上来了】   ……   贺群青看到这里已经有所预感,估计这个副本的线索,就和阳光灿烂说的这两个女孩有关系。   可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贺群青看向门的方向,他之前试着出门,那个门把手却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看来玩家目前是不能出门的。   之后他与外界唯一的沟通方式,就是这部手机。   他猜测其他人也在群里,可是从三百多人的群里分辨出蒋提白他们实在困难。   虽然楼长要求住户将姓名备注成房号,但群里至少五六十人是没有改备注的,楼长也没有踢人。   而贺群青的备注名是“12-1005”,他自己完全不能更改备注。   而贺群青到目前为止也只能猜测,或许柳晨锐他们和他一样,目前只是观望,还并没有在群里说话?   突然贺群青眼前一亮——是真的一亮。   只见全然黑白的手机聊天页面中,竟然出现了一条……彩色的消息?   彩色?   贺群青不由集中注意,这条消息的发送人是“2302”:   【各位业主,各位邻居,本人经营一间超市,因经营不善现决定低价处理剩余货物回老家。但为回馈老顾客,现最后进行一次赠送米面食用油鸡蛋以及豪华电器等奖品的免费抽奖活动。】   【一等奖1名:价值8955净水器一台包安装   二等奖3名:空气炸锅+破壁机1500两件套   三等奖5名:799床上用品八件套   参与奖不限名额:……】   【请参加抽奖的业主将姓名+联系方式私信我报名,中奖我会发在群里】   【联系人:李老板】   李老板……李航?   他是在向业主们索要真实姓名?   贺群青顿时松了口气,他试着发消息“贺肖+电话”,瞬间他的消息弹进群里,但仍是黑白的。   这么说,和离开副本,或者真相线索有关的消息,会变成彩色?   贺群青若有所思。   难道他现在看一切都是黑白,是因为头目决策?   不然他也一直在猜测,玩家怎么才能“同时”收到一个线索。   如果黑白的世界里,唯有真相才是彩色,这的确挺显眼的。   @12物业-楼长:   【请不要在群里暴露个人信息@12-1005,以及@2302业主,请不要在群里发广告,否则踢出群】   【近日诈骗行为猖獗,请各位业主警惕】   2302:   【感谢邻居们捧场,私信太多了无法一一回复,48小时后公布名单】   ……   贺群青奇怪的是,他发完姓名后,其他人没有跟着发,会不会因为楼长的警告,其他人无法再发送名字?   虽然他发送的信息是黑白的,但好歹让其他人知道了他在10楼。   忽然,窗外砰的一声响,贺群青一惊,不由起身。   几乎就是同时,他听到外面走廊上开始回荡起咻咻声。   有东西出来了。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但窗户打不开,外面又黑,从高处根本看不清楼下是什么情况。   贺群青再一次来到门边,抓住门把手。   他有预感,现在门已经可以打开了。   手机停顿后开始疯狂震动。   群里有人问发生了什么。   混乱中一条消息弹出来——   12-1706:   【18层的女孩跳楼了】   贺群青紧紧盯着那消息,因为这一条消息正是彩色的。   那么这个发消息的1706是谁?   当群里听到18层有女孩跳楼,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之后终于有人@了阳光灿烂。   1608:   【你们还在18楼吗?】   【你们对那个女孩干了什么?@阳光灿烂】   谁知阳光灿烂的消息迅速弹了出来:   【跟我没关系!我刚才是逗大家玩的,最近几个月我都在外地没回去】   群里又是一静。   阳光灿烂:   【有人上去了吗?谁真上去了?】 第265章 第265章 只是路过 哈利路亚~……   贺群青视线缓缓从“阳光灿烂”上移开, 皱眉将手机塞进裤兜。   “受害”的女孩跳楼后,一门之隔的楼道里也开始有人为的开关门的动静,整栋楼似乎都躁动起来, 隔音很差的楼板一齐传来响动。   但很快,人们的行动就暂停了,一声声尖利的喊叫,同样突如其来地回荡在远近不分明的空间中,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吓得不敢动弹。   贺群青扳动门把, 门果然毫无阻碍地敞开一条缝,外面走廊阴暗难言,那咻咻的哨音,几乎是在他开门的瞬间, 如同一股锐利的细风刺向他——这应该是闹鬼了。   贺群青哐当重新拉上门, 顺手反锁一下, 之后在房间里寻找趁手的武器。   这家里的原主人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根本不做饭, 小厨房里堆满了鞋盒和杂物, 好像一个储物间。   他找了两圈,找到一把看起来很笨的水果刀,还有一把尖锐的剪刀,以及一根拖把。   贺群青试着把拖把头掰断,膝盖一顶,这拖把杆竟然一口气断成四节。   贺群青选择了剪刀。但他以前从没有对剪刀有过这么多的意见, 现在游戏里什么毛病都有了。   幸好他最终没有拿着这把剪刀出门,而是在客厅一侧的大床上找到了一把斧头。   没错,入手很有分量, 刃上套着皮套,货真价值的斧头。   贺群青摘下斧刃上的皮套,感受着刃口的锋利,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不详尖叫,再看周围乱糟糟的家,有些若有所思。   这个家里之前发生过什么吗,原主人竟然得抱着斧头睡觉。   不说别的,现在贺群青的确心里踏实了很多,举着斧头打开门的瞬间,一个人影蹿出来,他手腕青筋高了一截,那人也本能地高举一只被缠绕的手臂抵挡,贺群青急忙收住力道,那人却还是大声喊叫起来。   贺群青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真砍上去了,仔细一看,离得远着呢。   来的竟然是褚政!   “你喊什么!”贺群青有些受惊吓。   褚政悻悻收住惨叫,也气冲冲放下被自己另一只手高举、完全做了肉盾的废胳膊,怒瞪贺群青道:“你说呢!谁看着你拿这东西能不喊?”   “……”   “还不放下?你胳膊举那么高干什么!”褚政擦擦头上的虚汗,没好气道:“你砍人还用得着蓄力吗?”   贺群青放下斧头,免得褚政又提起他胳膊那一茬,问他:“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找你!”褚政长吁口气。   “找我?”贺群青不解其意。   正说着,耳边一阵阴风尖啸,贺群青立刻出门,吸气抬胳膊,那斧头就像有清晰的目标一般朝前方空气劈砍了下去!   一只狰狞青黑的手从空中“噗”地落在地上,随即又一次消失了。   贺群青感受到旁边贴着他蹿过去一个东西,一时攥紧了斧头。   褚政不计前嫌,完全躲在贺群青身后,才回答:“……不找你找谁?厉鬼哪有你凶?”   褚政拿出手机,滑开看了一眼,里面又出现一条彩色消息,发送人是1805,消息是一个视频,照片里的门牌号是1808,正是那两个女孩的家,而此时那家门已经开着一条小缝。   褚政点开视频,里面声音和他们现在听到的差不多,很凌乱,但那门却纹丝不动显得很是寂静。   褚政:“放大。”   贺群青斧头换手,两根手指在褚政的手机屏上放大了画面,那门缝里光一下暗了。   他还没明白过来,一股电流般微麻的感觉从双腿直窜上来,接下来才是定睛,一个暗红裙子的女人披头散发站在门缝里。   贺群青:“……”   贺群青:“……”   褚政哈哈哈,满足地放下手机。   褚政再次:“哈!”   贺群青:“……”刚才怎么没劈下去。   不过竟然有玩家和受害人是同一层。   “这是谁?”贺群青问。   褚政道:“手挺稳的,可能是蒋提白——也可能不是。”   因为正说着,步行梯的安全门嘭地打开,蒋提白从里面冒了出来。   他微微喘息,靠近了先说:“我在一楼103。”   “……知道了,”贺群青有点愣。   因为就在不久前,蒋提白还一副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样子。   “你不上18楼,到这找……我们做什么?”褚政奇了。   蒋提白瞥褚政一眼,“你在这一层?”   褚政悠哉指脚下:“我在906。”   褚政已经觉察出了乐趣,慢条斯理又问了一遍,“说啊,你找我们,不是,你找贺肖干什么?快说——”   蒋提白隐隐咬牙,又咬牙,最终竟带着薄汗一转身又往安全通道走,淡淡说:“我路过。”   褚政瞠目结舌,回头对贺群青道:“我发现……来找你是对的,乐子好多。”   忽然走廊中灯光闪烁,四面起了潮气,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朝两人扑过来,那边安全门再度“砰”一声响,蒋提白又大步折回来了,从后腰抽出一把菜刀,蒋提白神色有些扭曲,嘴唇翕动两下,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别怕,我会保护你——”尾音细微,几不可闻。   褚政摇头,“啧——”   “们!”蒋提白提高声音。   忽然褚政眼睛隐隐睁大,抓着贺群青就要返回他的1005。   走廊尽头似乎有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吓得褚政这样的玩家严重变了脸色。   贺群青飞快往那边一看,一些棕黄稀黏的东西竟“吧唧唧”如潮水一般蔓延,迅速占满了半边走廊,翻江倒海的气味猛烈地袭击他们。   那……难道是?!   联想到之前的群消息,这一幕简直充满了报复的意味。   “!”褚政捂着口鼻脸色发绿,当即宣布:“草尼玛地狱!这就是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副本,yue!!”   贺群青感觉自己小臂被勒得死紧,本以为是褚政,但褚政已经收手,抬眼一看,是蒋提白用力地攥着他。   正对上蒋提白的视线,那平时焦点不明的浑黑眼珠此时清晰尖锐地定在他脸上,好像现在这人又破罐子破摔地不想再保持距离了,不仅不想保持距离,还要干脆更靠近一步。   就在蒋提白和褚政进入贺群青家门,贺群青快速关上门的一瞬间——   两人原地消失!   消失了?   贺群青呆呆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手里轻飘飘,斧头也没了,同时外面走廊也安静下来,没人再尖叫。   他嗅嗅空气,一切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恶臭。   回身试着再开门,门把如同焊死一样……   贺群青已经有经验,见此情况明白过来,缓缓掏出手机。   再次打开物业群,页面起初空白,他稍加等待,就看到业主们开始从头吵起,每一条发的消息,都和之前发的一模一样,时间再度重置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贺群青多想,还是单纯记错了,他固定了一条消息:   【你这个人怎么乱说,整栋楼只有我家有狗吗!……】   在他记忆中,这个人说的这句话,之前好像使用的是问号,而不是感叹号。   可很快贺群青认为自己不太可能记错,他记忆实在太好,如今在脑海中,两次的消息画面直接比对,分明第一次是问号,而这次用了不同的符号。   哪怕只有一点细节不同,贺群青还是从那小小的区别中感到一丝寒意。   再看其他人层层叠叠累加刷屏的消息,每一条都给他一种比上一次更加歇斯底里的戾气……会不会,这些业主也记得……?   贺群青琢磨着这点,先去床上拿回斧头,而群里李航早早提前发出了免费抽奖的消息。   这次当“阳光灿烂”第一次说话时,李航就主动在群里发消息,让他【把真实姓名和电话发给我,这样就可以参加抽奖了,不然抽中了奖品不知道送到哪间房。】   贺群青本以为这样没用,因为阳光灿烂这种人,正是因为隐藏身份才敢污名1808,怎么可能会说出姓名。   但李航却回复:【好的收到,抽中了送货上门】   贺群青看到这样的明示,忆起之前高真炯那个副本里,有一个保姆,在他们的质问下,似乎也没能成功隐藏真实姓名。   或许对NPC来说,无法隐瞒真实姓名也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这时有一个业主说话很奇怪,吸引了贺群青注意。   【我也要抽奖,哈利路亚】   贺群青:“?”   难道是金梓语?   这个业主的备注是“碱水自习室2201”。   22楼,和23楼的李航很近。   一条新消息紧接着弹出:   2301:   【希望我能中大奖哈哈,哈利路亚~】   贺群青仿佛看到了金梓语和林况在对暗号。   而李航完全驾驭了超市老板的角色,物业楼长简单威胁后果然没有实质性举动,李航就立刻回复:【好的,有结果会发在群里,其他业主还有要参加的吗,现在只剩18个名额】   ……   此时2201的房间里,金梓语啃着指甲紧张地盯着手机页面,当看到2301发送的“哈利路亚”时,又是放松又是感动,在旁边一张纸上唰唰写下几个字。   这张纸上已经写了好几行,分别是“1808跳楼女孩”,“1005小肖在这好耶”“1706.可能小柳警官/蒋大哥”,“2302李航”现在又多了一行:“2301——林TT”   还没感动完,头顶咚咚两声扰民起来,金梓语一下抬起头。   哦对,2301……就在我头顶。   甚至楼板太薄,她听到模模糊糊传来声音:“什么哈利路亚——你是笨蛋吗?!”   金梓语:“……”   她微笑在群里输入:【楼上不要用力跺脚,扰民了哦】   结果意外发生了,她的消息咻——一下弹进了消息框里。   “哇!!”金梓语瞪大了眼,她除了那条关于抽奖的消息,就一条消息也发不出去!现在竟然发出去了?!   “我去——”楼上林况的声音变小了许多,但很快,清脆的什么物品掉落的声音啷啷落在了她头顶的天花板。   金梓语仰着脖子,歪着脑袋用心听,并猜测林况应该是把一个铁盆扣在了地上。   “我收回,”林况的声音骤然清晰不少,怕她听不清,对她吼道:“笨蛋也有聪明的时候!”   “……”呜呜。   金梓语快哭了,卷起那张纸站在凳子上,纸筒对准嘴巴,对天花板喊道:“谢谢——”   砰!   细小的闷响自窗外传来,从22楼听,这声音并不明显。   ……   一切就如之前一样,女孩仍从18楼坠下。   等待那一声响的时间变得分外漫长,贺群青这次没有贸然出门,因为1805又发送了一条新消息——之前1805是在门外拍摄了一个彩色视频,现在竟然已经顺着开启的门走了进去!   贺群青眉头拧得死紧,这一次他从拍摄者隐约的肩影意识到,这人正是江醒。   房间里一片凌乱,窗户大敞,靠墙的衣柜打开着,里面衣服几乎全堆在衣柜前的地上,没看到女鬼的影子。   而江醒最后站在了客厅深处的房间,那里有一片照片墙,她走得很近,照片内容渐渐清晰,乍一看去都是旅游或者生活照片,里面也多是两名女孩在一起的形象。   无论这些照片多么平和,贺群青还是看得屏住呼吸,因为江醒如入无人之境,在那房间里好像散步一样……直到他看到江醒无意中抬起手抚摸照片,那手里倒握着一把螺丝刀,她虎口处还有明显的血迹。   贺群青眉头拧得死紧,隐隐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现在算算人数,大部分人他都已经知道了位置,包括之前清楚说【18层女孩跳楼了】的1706,从说话风格看很有可能是柳晨锐,现在只有江远……   江醒手上的血迹又是从哪来?   她又一次弄伤了自己?   还是……   叩叩叩!   门突然被敲响,贺群青拎着斧头站起身,这门上没有猫眼,他直接拉开门,门口站着脸色不好、气喘吁吁低头看手机的蒋提白。   两人对视一秒,脚步声传来,贺群青伸脖子看外面,褚政才从楼梯间冒头。   褚政抬眼一看,呵了一声:“你又路过了?”   从一楼路过十楼还这么快呢?   蒋提白没理他,对贺群青道:“下次你……直接上楼,我也直接去18楼……我担心江远。”   褚政:“一句废话跑这么远?”   贺群青点头,还没说什么,一侧电梯哐哐开合,里面轿厢不在,黑洞洞发出热烘烘的臭气,仿佛电梯井下面堆满了垃圾,渐渐也开始有黏稠的声响从电梯井里汩汩汩涌上来。   褚政开始冒冷汗,干呕翻白眼,他是又怕痒又怕肮脏,呲牙哀嚎:“主神!我真的、不玩这种重口的!!”   刹那间,眼前景物再次变化,蒋提白和褚政消失不见,贺肖回到家里沙发上呆坐着,拿起手机,是时间第二次重置,间隔比第一次还短。   就在群里刚吵起来、李航刚发完消息不久,贺群青拎着斧头站在门前,他准备提前上18楼去,试着阻止那女孩跳楼!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他心有灵犀,遥远处竟同时响起急切的、哐哐的砸东西声音!   贺群青一愣,掏出疯狂震动的手机再一看,群里的消息,竟然不对劲了!   709:   【谁大半夜的装修?有没有素质,影响我儿子写作业了!】   12-808:   【谁啊这么吵,别等我上去,一会儿闹得太难看!】   阳光灿烂:   【就是,这么晚装修没素质,再不听劝,我们大家一起拨打市长热线投诉,人多力量大】   ……   这些唰唰出现的消息是前两次没有的!   众人指责的内容也变了。   所以做一些引起争端的事,就能影响到群里被重置的人?   那现在砸东西的人,应该是受了金梓语之前消息的启发?   贺群青本来为确认了新规则而高兴,结果眼前一花,群里业主消息中,竟出现了一两条彩色消息。   之后渐渐越来越多怒骂扰民的业主消息,都跟着变成了彩色。   贺群青不由屏息,从那些越来越不理智的彩色刷屏中,看出了愈加疯狂的失控。   糟糕,要快点了。   贺群青飞快装起手机,抡起斧头,对着紧闭的门,狠狠劈了下去——   哐! 第266章 第266章 旧日心魔 【恭喜,中奖名……   他只想快点劈开门, 所以一下接一下不停。   耳边砍门声音实在响亮,贺群青暂时听不到其他动静,当眼前的门残破不堪, 瞬间松懈敞开时,他听到远远近近,竟有数不清的砸门声!   他心头一跳。   难道异灵爆发了?   好在声音只在门后,走廊里仍然空荡荡。   想也是,现在18楼女孩还没有跳楼, 产生异变的是群情激愤的业主, 女鬼的那种“超自然”力量还不会出现。   只是出门后贺群青忍不住担忧,因为他出门是有斧头,其他人呢,会不会根本出不来?   实在不行, 他先阻止女孩跳楼, 其他人可以到时间再出来。   ……   贺群青拎着斧头冲进安全通道, 迎面一个人影甩着菜刀大跨步爬楼上来,这次蒋提白喘得更厉害了。   两人相互一看, 沉默不语地往楼上跑, 蒋提白憋住了喘气。   “喂——”九楼拐角处褚政骂骂咧咧出现了,仰头一看十分生气,“你们不等我?是不相信我能靠一只手出来?”   接下来三人一起往18楼赶,其实剩不远,期间蒋提白额头又冒出了薄汗,抬了抬菜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最终还是放下了,他幽幽对贺群青道:“你就没有一点来找我的想法?”   蒋提白说完,微笑地补充:“……到一楼看看受害人的尸体?”   贺群青内心斟酌, 还是问他:“这个失利状态,强制的效果是不是要强过头目决策?”   不然当初,在杨放手下输了抽签,蒋提白饿急眼了连尸体都吃,应该是很难忍耐吧。   所以现在蒋提白一遍遍来找自己恐怕也因为……   “不是,”蒋提白眼睛微微睁大了,不眨眼道:“完全不是!”   贺群青:“哦。”   蒋提白:“……”   蒋提白简直想哭又想笑,笑的是这家伙,真的把陈雨依的话好好听进去了。   想哭是因为,这人明白之后,好像抗拒得比自己彻底多了!   “跟赌注没关系,”蒋提白咬牙,一把拽住走得飞快的贺群青手腕。   那手腕看起来没肉,握起来劲瘦有力,热气腾腾的,蒋提白指尖忍不住地挪动,试图多接触一些肌肤——还要尽量让自己解释的语气单纯一些,就是听起来还是莫名咬牙切齿:“……是我自己想上来找你,我真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   或许他第一次跑上来找人之前,是有点反抗,只为了不让江醒看穿自己。   但其实他自己内心原本的“想找人”的念头早已洪水滔天,赌注的威力还不如大坝上一颗石子,贺肖的消息一出现在群里,那石子就瞬间被崩飞了。   加上他观察这个副本,大家都关在公寓房间里,他没必要因为躲避江醒继续冷落小肖。   这么想完,他顺水推舟就立马跑上来找人。   谁知真是遭了大灾。   自己几次三番迫不及待地跑上来,眼前这个人呢,没有一次看起来想要下去找自己的意思,哪怕知道了自己的房间号也是一样!   想到这些,蒋提白爬楼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一次比一次迅速,肺都快气炸了。   你就瞧瞧,眼前人目光正直,还问自己“是不是被强制跑上来”?!   怎么强制?   实在抵抗不了对你的喜欢吗?   就是这样啊你真的不懂吗?!   就是完全抵抗不了啊!   谁会抵抗这种东西,啊?!!!   你简直……   简直——   蒋提白左看右看,看着这些简直永无止境一模一样的台阶,想着我不然躺这直接死了算了。   贺群青感觉手腕沉重,反过来把蒋提白拉上来。   “行,知道了。”   蒋提白顺杆爬地踩上两级台阶,“你又知道什么了?”   “慢,慢点,我腿都抡冒烟了。”褚政在后面气喘如牛。   蒋提白冷笑:“可见你这两条腿也是废物。”   “……”褚政:“我是不是打扰你做美梦了?”   “……”   蒋提白这边还没用眼刀杀了褚政,贺肖已经又跑了。   当看到【18】层的标志,楼上也狼狈下来两个人,林况后面拽着金梓语,看到他们都是松口气。   林况:“老大!你在几楼?”   “一楼。”   “那17楼是柳晨锐?”   “先去救人。”   众人虽然只分离片刻,但聚在一起还是安全感爆棚,当下行动速度更快,直接冲到了1808。   跳楼女孩家门大敞,众人干脆进门。   眼前一个人影先一步闪过,但冲到窗边,还是晚了一步。   楼下已经传来坠落声,柳晨锐缓缓收回手,看到涌进来的其他人,说了句:“还是跳了。”   蒋提白也到窗边往下看,“跟她说话了吗?”   “……”   柳晨锐指向一旁,看到那里的东西,连贺群青都是一愣。   地面上竟然散落着几张纸,本以为是房间里本来有的,可捡起来一看,上面竟然有“审判书”三个大字。   白色审判书?   这么快就找到了?   “这么容易?”褚政起了疑心,“什么条件?”   蒋提白呵了一声,开始在房间里打转观察四周,“没有这样‘明显’的头目决策效果,哪一步容易?不过,你怎么那么早知道是18楼女孩跳楼?”   柳晨锐回答:“我醒来的房间里电视开着,有新闻播报,反复重复这个新闻。你们都没有?”   大家闻言一愣,金梓语摇头,“没有啊,我家里什么都没有,我醒来身边只有手机。”   林况也点头:“那应该是你的个人线索,还好这次副本没有外人,不然我们与世隔绝的,发现是18楼跳楼肯定需要很久。审判书是怎么出现的啊?”   柳晨锐:“在我第一次拉住她,把她从窗台拽下来之后。”   褚政:“等于你已经阻止了一次她的自杀?”   柳晨锐沉默,他望向窗外,远处城市建筑的轮廓影影绰绰。   他实则是心下一跳,突然想到,的确,如果这条线索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他当时按想法离开,完全不看群消息……其他人会怎么样?   柳晨锐清清嗓子回答:“但在审判书出现后,她又跳下去了。”   忽然,柳晨锐目光转动,看向褚政,后者正走向江醒拍摄过的那面照片墙。   柳晨锐若有所思道:“第二次跳楼前,她看向那边好几次。”   大家听他说完,一齐走向照片墙,而褚政早一步就到了那,显然褚政比他们更早发现蹊跷。   “这个。”褚政准确无误摘下一张不起眼的照片。   照片上有一个和背景颜色相同、边缘光滑的圆洞,褚政在指尖摩挲,而他与大家的视线,同时落在这张照片背后的墙壁上——那里隐藏着一个小洞,找准站立的位置,能看出这个洞很深,那一头完全黑暗。   贺群青耳中咻咻声起,想到女孩已经跳楼,异灵将要发作了,便提醒其他人:“小心,她要来了。”   褚政一低头挑眉,墙根儿底下竟有一把沾血的螺丝刀,看起来极其眼熟。   他也不客气地捡起来,先隐藏在身后,在贺肖语气愈发严肃,急切提醒说:“注意!”的时候——   褚政闪电般出手,一螺丝刀捅进了那个黑暗的洞里,大力捅到底!   “啊————!”一个男人沉闷的惨叫从隔壁传来,惹得褚政哈哈大笑。   蒋提白脸上本来也带着一抹满意,回头一看贺肖面前忽然出现一道鬼气森森的红影,赶忙故作严肃掏出菜刀。   可祸不单行,门外也有动静,走廊里大量追逐的脚步声涌来。   一个男人腰间皮带内整整齐齐绑着一列刀具,手里则轻松拿着粗重的长擀面杖,轻快跑了进来。   贺群青眼前面容被摔烂的疯狂女鬼在斧头下消失,贺群青立刻看过去,但来人是李航,并不是江远。   李航关上门,外面紧跟着乌泱泱的一众生面孔,个个面容青灰,怒气冲冲——业主们已经发生了异变,只是行动颇为缓慢,被他带着兜了一圈,竟然没追上。   蒋提白沉声提醒:“应该还会重头来,你们下去立刻砸门出来,柳晨锐到1808,其他人去隔壁。”   李航点头:“名单我马上发到群里。”   贺群青欲言又止,蒋提白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低声道:   “我们在这,他就没出事,我们通关,他就安全了。”   贺群青担心的正是江远。   蒋提白嘴上这么说,心里并没有那么乐观。   连林况和金梓语都能表明身份,江远怎么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命的是,不止他没出现,江醒也没出现。   甚至江醒大摇大摆发了两段视频后又消失,这种行径,让自己也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蒋提白眸色愈深,既然这样,他少不得去1804看看。   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贺肖,不然这个傻瓜肯定会跟来。   贺群青则探究地打量蒋提白,总觉得蒋提白又瞒着他什么事。   如他们所料,众人眼前天旋地转,回到了各自的公寓房间里。   ……   ……   贺群青打开手机屏幕放在桌面上,几乎同时,李航第一个发送了抽奖的信息,接着业主们才开吵。   这一次,人们互相指责的恶毒言语从一开始就夹杂着彩色的内容,如今越是带颜色的东西,就越是癫狂刺目。   贺群青让手机消息自己刷屏,起身再度拿来斧头。   他站在门边,边用力朝门砍下去,边时不时回头打量手机屏幕。   这一次砍门,他更有经验,速度也更快,眼看还差最后一下,余光有所感应,回头拿起手机,只见群里同一时间刷新出了一条长消息,并复制发送了数遍。   正是李航发的【恭喜,中奖名单新鲜出炉![烟花]】   贺群青一眼扫过,这份色彩鲜艳的名单竟然只有七人。   恐怕在这个副本里,只有这七人交出了姓名,也只有这七人是和1808怨灵关系最密切的。   他立刻松了口气,再仔细看一眼,已经将这几个名字深深印在脑海。   原本他还担忧,万一名单有两三百人,拿到黑色审判书,往上填名字也是一个大工程。   现在他唯一有疑问的是这些名字里,看似最恶劣的“阳光灿烂”只排在第三位。   贺群青只能猜测,前两个名字之一,很有可能是被褚政用螺丝刀捅伤的偷窥狂,也就是1808的邻居。   而“阳光灿烂”的真实姓名则是一个叫“刘杏宜”的人……刘杏宜?这名字竟然像女人……?   ……   名单一出,群里气氛瞬间一凝,好几秒没有新消息,贺群青后知后觉——三分钟?   名单就是最重要的线索,既然已经出现,那现在距离罪魁祸首们反应过来,距离业主们发狂,以及离真正的异灵爆发,只剩三分钟了!   贺群青几乎扔飞手机,朝门砍下最后一斧,奔进了安全通道。   楼梯上方和下方同时传来的脚步声很清晰,他自扶手间空隙伸出头,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他。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褚政瞪眼:“好哇,你这次连我等都不等了是吧?”   “蒋提白呢?”贺群青问。   褚政没好气:“坐电梯。”   众人:“……”   不是!虽然1808还没跳楼,电梯或许可行……但……   我\我们怎么没想到啊?!   褚政趁机快跑超过贺群青,面容严肃道:“我开——玩笑的,他刚才已经跑上去了。”   众人:“……”   贺群青追上褚政,又一次超过去,褚政被无情地抛下,喘气道:“你,你就是这么对残疾人的,我可听说你背过蒋提白,你能不能……喂啊——”   到了18层,1808的门大敞着,里面传出女孩崩溃的哭声。   贺群青拎着斧头路过时,清楚看到红裙女孩已经被柳晨锐再次救了下来,两人正在窗边拉扯。   这次柳晨锐始终抓着她不肯放手。   贺群青对柳晨锐很放心,脚步不停来到1809邻居家门前,毫不犹豫朝着他家的门砍了下去!   褚政自然是离体力活远远的,直接拐进1808,贺群青听到他嘟囔的声音:“没想到你还挺漂亮……你跳什么楼,你知道你跳下去以后会变得多丑吗?”   柳晨锐:“喂!”   贺群青斧刃上快速出现更多豁口,门里也传出越来越惊恐的质问,贺群青拒不回答。   邻居家的门在他斧头下摧枯拉朽般被毁坏,最后林况临门一脚,门大敞开,林况率先闯进去。   门里景象令林况眼冒凶光,金梓语也想进去,但房间里眨眼间刀光炫目,她实在进不去,就转头跑回去传讯:“隔壁,隔壁有两个男人一个女孩——”   很快金梓语又跑回来,“小柳警官说这个女孩很可能是隔壁女孩的妹妹——啊!”   这边场面变得实在恐怖,林况已经速战速决,立在原地擦拭脸上血迹。   金梓语在胸前画十字,小跑跳跃过两位“邻居”,还险些滑倒,到了墙角,她赶忙给被色情捆绑起来的女孩解开束缚。   ……   兵荒马乱带着小女孩回到1808时,姐妹相见,红裙姐姐终于不再坚持跳第二次楼,而是和妹妹抱头痛哭。   褚政立刻上前安慰,轻轻拍打妹妹的脑袋,被姐姐猛然抬头瞪视。   这一瞬,女人的双眼竟瞬间充血,眼睑裂开,眼球几乎爆出眼眶。   那非人的面容十分可怖,虽然仅一刹那,异变就恢复了正常,褚政还是说着“好好好,我不碰她”地退了回去。   显然,就算阻止了女孩跳楼,这整栋楼仍是这只副本异灵的鬼蜮。   一切该发生的,在这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女人浑然不觉自己异变过,面容也恢复了姣好,抱着只有19岁的妹妹大哭。   之后她才终于控诉,1809两人,他们就是把她和妹妹迫害成这样的畜牲。   褚政不自在地望天。   ……   ——事件的起因正是群里对她们的胡言乱语,一开始没人理会,但时间一长,便有人相信。   开始有人骚扰恐吓她们,那些行为迅速升级,当她们感觉被偷窥,正要搬离这里时,1809两个男人突然袭击了她——他们就是相信了流言的偷窥狂。   他们智力低下,认为伤害恐吓她,竟然是在“替天行道”,“为男人除害”。   短短几天,她深陷地狱,快要精神错乱。   对方威胁说如果她报警或公开,就一辈子缠上她妹妹,把她带到深山老林杀害,到她学校去,到网上散布更多“事实”,毁了她们一辈子。   最终半夜醒来找不到妹妹,她精神彻底崩溃,脑袋一片空白,只记得那些威胁,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于事无补,之后不知道怎么就爬上了窗台。   ……   金梓语拿袖子抹脸上飚出来的眼泪。   这时候多希望陈姐在,陈姐一定知道怎么安慰这两姐妹……   金梓语脸色忽地尴尬,低头摸了摸肚子,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   褚政则给其他人疯狂使眼色,示意他们去接触NPC妹妹,大家都是一愣。   这时李航终于赶来,他来得正好,几次眼神接触下来,他便自如地跟随其他人上前安慰NPC,尽量不着痕迹地接触正在痛哭的姐妹两人。   果然,当他们稍一触及妹妹,黑色审判书瞬间出现,悬挂在他们意识中。   李航淡定地擦汗:“时间到了,蒋提白和江远在哪?”   贺群青被他一提,蓦然明白过来,蒋提白一定先去了1804。   想到这,他急往外走,还没到门前,蒋提白已经来了。   蒋提白脸色不好,神情似有些困惑,抬眼对他们平静说:“1804没人,江醒不见了。”   “林况——蒋大哥……小,小肖……”金梓语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有些慌张,还很窘迫,拿手心捂着腹部,似乎在说想上厕所,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我……我这有点疼……”说着,金梓语脸色迅速苍白下去,身体竟开始打摆子,贺群青恰好就在一旁,快速上前搀扶她。   “肚子疼?”林况也走过来,“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你这不像肚子疼。”褚政想到什么,神情骤然紧张,快速走到金梓语身边拨开她的手查看,但下面腹部瘦得没肉,也没有外伤,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门外隐隐有咆哮奔跑的声音逼近。   蒋提白忽然直接走过去反锁了门——这扇门始终没有锁起来过,不然被砸烂了此时连反锁的机会都没有。   “……”   贺群青深吸气,忍下了担心,没说任何反驳的话。   眼下他虽然操心江远,但也明白,江远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肯定有其他原因,不会突然就从门口进来。   甚至江远可能不知道他们已经集中在了这个房间……   等一下。   贺群青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画面,等他抓住那一丝想法,蒋提白已经宛如他脑海里的指针,先他行动一步快速来到了客厅里的衣柜前。   是,贺群青忆起的就是这件事。   在江醒拍摄的房间内视频里,这个衣柜——是打开的,衣服撒了一地。   但这一次上来,衣服仍然凌乱堆在地上,这衣柜却始终闭合。   “恩!”林况脸色倏忽变了,他竟也不自觉捂住腹部,撩起衣服下摆看了看,腹部皮肤光洁,根本没有能痛得这么钻心的伤口。   奇怪了,怎么会这么疼?   贺群青看他动作,尤其是旁边金梓语满头豆大汗珠,身体愈发绵软,脸色惨白,渐渐整个人开始往地上滑。   贺群青轻轻放她坐下,他自己也本能抚上同一位置,随即又放下了手。   柳晨锐低头看看身上,眉头皱得死紧。   其他人自然也没逃过,褚政连连嘶声坐倒在地,视线来回在墙根儿下寻找,嘴里问:“神经病……这次那把螺丝刀呢?”   李航闻言,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刀,注视着蒋提白行动。   如果大家都是同一个情况……那只能是头目决策。   衣柜前的蒋提白回头看看贺群青,神色极为凝重,接着他不再犹豫,唰地打开了衣柜门。   打开的一瞬,等待已久的人影猛然扑出来!   蒋提白向旁边一让,不然手里菜刀已经划破了那人的颈动脉——不如说对方就是在故意露出脖颈。   谁知他让开了,却大大方便了江醒,江醒两眼如夜行动物瞪圆,又一跃狠狠撞上了贺群青!   “江醒!”林况也不是傻子,他同样做好了思想准备,所以一看到自己心心念念想杀的人终于出现,就猛冲了上去!   江醒手中攥着细长螺丝刀,双手已满是鲜血,林况冲过去时,她正朝贺群青抬手,被贺群青一把攥住那螺丝刀。   “这血……哪来的?”贺群青憋着一口气质问。   江醒轻笑一声,林况也抓到她,手臂死死勒住了江醒脖颈,拖着她远离贺群青,仿佛就要这样直接勒死她。   “贺肖,”蒋提白忽然喊他。   贺群青抬眼一看,瞳仁紧缩。   柜子里还有一人。   正是面如金纸的江远,他自己按着早已被血浸湿的腹部,意识十分恍惚,做梦似的对蒋提白道:“我,我还能坚持……”   林况忽然重重闷哼一声,贺群青心头彻底沉了下去,他抬眼一看,林况腹部迅速洇开新鲜血迹。   失去了螺丝刀的江醒,手里早拿着另一把细长的小刀,她趁机狠狠踢倒吃痛的林况,让他跪倒在地。   “别过来,”江醒扬声,心情甚是愉悦,“谁要‘突然’过来,我也要‘突然’挖掉这条狗的眼。”   NPC姐妹俩怔怔看着他们之间这一幕,神情几次扭曲,显得愈发怪异,皮肤也随着门外疯狂的砸门声,一点点变得不像人类。   蒋提白瞳仁猛缩,嘴里说了句:“那你挖吧。”   他毫不犹豫冲向江醒,“林况!”   听到喊声,林况猛然闭上眼,一偏头躲过江醒挖他眼的刀,眼角迅速一痛,好在身侧江醒已经逃开。   江醒一抬手,朝蒋提白抛出一件小东西:“给你,这就是你要的。”   蒋提白又喊:“李航!”   说着也不理会那东西落在地上,他还是抓向江醒。   江醒已经灵活爬上窗台,扶着窗棂转身,纵身一跃——   被赶到的蒋提白狠狠攥住了胳膊。   “名字!”蒋提白对其他人道:“快通关——”   被阻止了跳楼的江醒缓缓仰起脸,蒋提白这才发现,她的笑容里分明写着早有预料。   “别怪我没提醒,”江醒低头看看18层楼远的地面,悠闲道:“如果不快点走,你可能会提前看到某些你不喜欢的怪物……”   江醒游刃有余的声音戛然而止。   头顶上背对其他人的蒋提白,此时的眼神让她看不懂……   蒋提白嘴唇翕动,张了数次,但没有发出声音。   “你问吧,”江醒温柔道。   蒋提白闭了闭眼,“你错了……”   江醒一愣。   蒋提白声音十分吃力,好像他在脑袋里做什么疯狂的思想争斗一般,“你错了。”   蒋提白异常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   “她带我去了。欣欣……她带我去了……游乐场。”   说完这句,他明显放弃了,语气变轻起来,“她没有骗人……是我不想告诉你,对不起……是我没带你。”   都是我。   那时候的我。   我太胆小,所以多想了,我怕……竟然怕你会害她!   可难道,正是因为你觉得她当时骗了我,所以那天……才会那么对她?   江醒紧紧盯着蒋提白的表情,不放过他眼底任何痕迹,直到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她脸上,迅速变得凉冰冰。   感受到这点凉爽,江醒释然地笑了。   她长得很漂亮,露出如此柔和的笑容,自然更漂亮。   “啊,”她缓缓眨了下眼,表示收到了他的对不起。   “我知道。”   江醒笑道:“我知道她带你去了。”   蒋提白牙关几乎咬碎,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他闭上眼,松开了紧紧抓着的手。   ……   ……   蒋提白身后,一片焦红不详地亮起来,炽热的猩风辐射到了他万分沉重的背脊上。 第267章 第267章 “异灵” 主神复活了我……   身后所有人都没了声息。   江醒坠楼的身体成为远处地面上一片模糊的影子。   身后热量开始灼人, 蒋提白都没回过神。   他对着地面上那点影子眯起眼,直到彻底看不清,全然被身后递来的光线掩盖。   他的意识恍恍惚惚, 被过往糟糕的记忆来回冲刷,以至于蒋提白慢一拍才思考:……怎么还没结束?   江远真正命悬一线时,所有人腹部——和他伤处相同的位置都产生了绝对真实的痛楚。   而江醒坠楼死亡的刹那,骨碎筋折的剧痛,也像实在的重锤砸过他身心, 极端异常的碎裂感来得过于猛烈, 以至于叫大脑都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痛觉。   蒋提白清楚得很,这全都是托头目决策的福。   在那三条决策影响下,他们不止在副本里均分了生存点,其实还共享了“生命力”。   这样当组织内一名玩家性命衰败死亡时, 其他人会同步经历死亡。   所以说……他怎么还没死?   蒋提白已经烦透了这无数的“意外”, 江醒搞出来的数不清的难题。   哪怕腹部的剧痛已经开始消散, 哪怕江醒都跳楼摔死,他为什么还能站着?还能继续想东想西?   甚至他的心脏变大了一样在胸腔里膨胀, 嗵嗵泵压血管, 身体却虚弱地渐渐往下倒。   血液里莫名生出一种诡异滚烫、无比强劲的生命力,仿佛毒液一般包裹着他蛛丝般的小命,源源不断地供给这种过盛的营养,延长了濒死的时间。   这一刻,仿佛那无形的、被共享的生命力在不断波动,他和某种东西既共生又分离。   蒋提白埋头抹脸。   看来他要再次迎接江醒给他的惊喜了。   这次是什么, 难道他被江醒永远留在了游戏里?   成了副本异灵?   呵,好啊,这有什么。   起码在游戏里, 他不会真的发疯!   还有什么新鲜手段就拿出……   蒋提白神情漠然地缓缓转过身,眼中一点点直至完全倒映出熔浆般的红光,以及红光中——   一个正在缓慢从内部灼烧起来的人形。   ……   ……   蒋提白站着一动未动,搭在窗沿上的手指痉挛般抠紧了。   他全心全意,满心满眼倒映着室内的景象,以至于自身的神情早已一片空茫。   除了他,所有人在江醒死亡的瞬间都撑不住冲击倒下了,但他们竟没死,也同自己一样,在滚烫的空气中苟延残喘,在地面爬行。   金梓语长发披散,满脸泪水,哽噎难言,狼狈不已,竟朝那散发着热量的人伸出手。   “我明白的……我明白……”她声音稀碎,蒋提白完全不知道她试图表达什么。   其他人则完全失神了,他们眼中映照着的,是一个蒋提白突然不希望映在他们眼里、心里的……存在。   ……   那样“存在”——的人类衣服被火光卷起,衣物边缘如夜里焚烧的香纸,卷成锯齿般的金光。   没有化为灰烬,而是倏忽收敛上去,继续卷进去,卷进皮肉里,卷进骨血深处,所到之地融化成隐秘的炙热,在胸腔内部化为团团翕动的红碳烟丝。   ……   那人估计也没有料想到会突发这样一幕,所以呼吸很急。   受了惊吓一般,对方观察着自己开始延长的双手,胸口急剧地起伏,颠簸的呼吸导致那奇异的肺部宛如被风箱鼓动,愈燃愈烈,龟裂熔岩般的红光开始延伸至他的双腿及脖颈……脸庞……那人似乎终于开始认命了,隐隐亮起红光的两眼看向蒋提白的方向。   ……   ……   贺群青不清楚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难得感受到了极端恐慌的无措,自己彻彻底底搞砸了。   他只是希望所有人能顺利通关,而不是同时死亡。   柳晨锐和林况之前显然已经在准备通关,而李航捡起了江醒扔下的U盘,突然,楼下人体坠楼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所有人都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只有那么一瞬间,他迫切地想要挽留,哪怕再多一秒钟,足够让他们中任何一人确认无误地登上罪人的名字就足够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闪念,濒死的时间竟然延长了。   贺群青完全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因为他,但正是这被延长的濒死时间,他的异变竟然也不可控制地延长了。   这样毫无遮拦,毫无情面,他就在他在意的所有人面前……一点点变成“它”。   ……他终于了解了,主神的残酷总是更上一层。   如果江醒摔下的是18层,那他此时此刻,也该在19层的地狱里。   贺群青忍不住回头看江远,江远如坠梦中,看着自己的所在两眼失焦,毫无血色的嘴微微张开,试探数次,无声唤出一个许久无人提起的名字。   贺群青没答应,也没有否认,他的眼神令江远渐渐停止了这种傻瓜一样的行径,江远两眼回魂儿般越来越湿润,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跌坐在地的柳晨锐离贺群青最近,仰头呆呆注视着他,柳晨锐神情震动,不敢置信这一切是真的。   这样的对视与这样的柳晨锐,让贺群青也跟着回忆起了一些画面,当时在雪地里,血人一样的柳晨锐就是这样看着他。   ……   贺群青环视周遭,林况,金梓语,褚政,李航,自己着实吓到了他们。   最终,他躲不过去地看向蒋提白。   趁着能正常说人话的时候,他似乎该解释点什么。   手扶着窗沿的蒋提白最终还是脱力跪了下去,只有他的眼神隐隐冒出火来,异常执拗地盯着他。   那样全然崩塌,又绝对不承认现实的执拗,让贺群青心下的慌张渐渐平息,变为一口叹息。   如果是几天之前,他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可以直接逃了算了。   但现在,似乎有了什么不一样,他好像严重地占了某人的便宜,必须要负责地解释点什么了。   头目赌注的效力总算冒头,贺群青松口气,干脆也顺水推舟,他对蒋提白张了口。   声音发出得艰难,毕竟他在变化的路上,听起来已经不太像他自己,喉咙僵硬沙哑,而显得他好像逐步失去了正常的情绪,他只能尽量斟词酌句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抱歉……”贺群青自然是要道歉,“其实我……在现实已经死了。”   “主神复活了我,让我参与游戏。”   “所以我……只是个‘异灵’。”   “对你们来说,我还是……”   “最危险的那个。”   随着话语,他身形渐渐拔高,灰烬附着成了他的新骨骼,火丝卷上他的脸颊,尖锐狰狞的银色长角自空气中显形,他低下头,唯有头顶两眼空洞的金属面具,还保留与“他”的几分相似。   在人类的面孔彻底被狰狞粗粝的火炭覆盖前,他人类形状的眼睛看着蒋提白,借由荒唐的赌注效力表达出心底对蒋提白喜欢上自己这件事的感受——   “谢谢……”   谢谢聪明如你,能喜欢我这样的普通人。   早点让你清醒过来也好。   莫名的,贺群青竟感觉到心口的位置,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和遗憾。   真是因为赌注效力推波助澜吗?   ……是,难得有人对自己表达这么强烈的感情。   但自己这副鬼样子,连做同伴都不配了,怎么配得上别的?   而且,他的一切是偷来的,连人生都放手的人,对蒋提白自然也能放手。   所以谢谢,以及……   “对不起。” 第268章 第268章 不配 记住它的人类名字—……   “现在, ”贺群青人类的嗓音如断裂的丝线消失在礁石木楔中,嘶哑的喉鸣宛如野兽,自高处俯视地警告:“离开这……”   “砰!”   发出巨响的门大敞, 众多异灵奔突而入,游荡者仿佛没注意到这点。   可忽然,抢先冲进来的几只异灵动作异样地卡住,急刹不及摔倒,后面涌来的异灵狼狈叠了上去, 一时青黑流涎的众多人形怪物扭曲地滚成一团, 吼叫着相互指责,严重阻塞了通路。   游荡者缓缓伸展可怖狰狞的手,其上生长的锐利透光的薄刃,锋利得好似连空气都能割开。   完全变化后, “它”的神态也明显有了变化, 眼中犹豫不决的东西潮水般褪去。   游荡者冷冰冰地打量周围这几名玩家——它的呼吸从容不迫, 手则蠢蠢欲动。   贺肖最后告诫的话其他人自然听到了,他是让他们通关离开。   李航看蒋提白, 后者依靠窗下的墙壁支撑身体, 但仍摇摇欲坠,好似随时会晕过去,偏偏还要强撑着,双眼一眨不眨死盯着“游荡者”。   李航看得出蒋提白.精神已经快到极限,眼下恐怕无法做出任何离开的行动。   李航自己也不确定,这样的蒋提白能不能直接回到现实, 还是需要给他时间,再试探一下“游荡者”的反应,看游荡者有没有贺肖这个人类的意识?   李航做玩家的时间不短了, 他最清楚,常年在这样不停歇的“灾难”中,哪怕多一丝微薄的希望也好。   野心勃勃、胆大包天的蒋提白就是众人那一丝希望——李航低头看向手中陌生的U盘,再看蒋提白——如果蒋提白的页面因在游戏内精神崩溃变成灰色,这一丝希望自然破灭。   褚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了:“喂……还等什么?”   游荡者一番变化也不过眨眼之间,褚政打量其他人一圈,简直是一群残兵败将。   看来这次你们全得靠我了,回去记得磕头!   想罢,褚政快速登上最后一个名字,瞬间只差确认自己的名字就可以通关。   余光中李航突然悄悄抬起手,示意他稍等。   褚政顿时一噎,但也不敢不听话。   李航是他最不敢惹的人,毕竟“李助理”掌握了所有蹭吃蹭喝玩家的福祉,管得都是蒋提白懒得管的事,所以蒋提白可以惹,李助理却万万不能惹,不然自己这手臂治疗能排到后年去。   褚政暗骂,不甘心用气音道:“我就数十秒!”   李航瞥他一眼。   十秒很宽裕了,褚政今天表现真是可圈可点。   “老板,”李航在游戏里通常不会这样叫蒋提白,但这时候难免要提醒他的身份和责任,“恭喜你。”   眼下还有意识的人,几乎同时看向李航,包括游荡者,都被声音吸引了目光。   在那猩红双眸的注视下,李航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   游荡者好似也没料到,还有人在这时候开口,它头上两角随着脑袋微微倾斜,好像很困惑,在试图理解李航的意思。   蒋提白两眼布满血丝,他闻声看向李航,虽然没说话,但显然在问他,到底恭喜什么,有什么可恭喜的?   李航看他还有反应,暗自松了口气。   “恭喜……主神帮你把贺群青先生复活了。”   ……   那么一刹那,蒋提白脑海中还有奇怪的迷雾,遮挡着真相。   千分之一秒后,迷雾怦然散开,他突然完全明白过来。   神情骤然震动,蒋提白身体主动吸气,好似身体本身还想活。   就从这一口凉气开始,全都失控了,之前拼命压抑的情绪自他身心爆发,好像一个骤然崩溃,无法再藏起任何感受的孩童,他根本不能自控地再一次望向游荡者。   游荡者抬起手臂,对着李航轻轻一挥——   万幸,在李航身体即将被彻底分割开时,他们所有人同时消失在了游荡者眼皮底下。   ……   游荡者发现眼前的玩家都不见了,在原地停留了片刻。   它思绪混沌,随着变身时间拉长,兽性也逐渐占上风,轻易被一点动静就吸引了注意。   今天存留不多的毅力全在刚才用来克制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杀光眼前的活人了。   所以现在它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它才后知后觉,是哨音,哨音变少了。   在平时,代表罪人的哨音吸引它不停穿越副本,今天周围竟然很安静,哨音不止少,还极其微弱,听起来很遥远,让它辨不清方向。   暴躁的游荡者无事可做,于是把整栋公寓里能发出响声的全切碎了,连电梯按键都捅过了,终于等到了更多哨音响起来。   哦……是这样。   它又明白了。   是作为人类的它今天结束得实在太早了。   游荡者从不断开合的电梯门上的反光中观察自己——   结束的太早,竟然就会被困在副本里。   自己这样主宰生死的存在,怎么可以被束缚?   现在这种被圈禁的感觉……让它突然很想杀了主神。   游荡者静静地站立着,当它终于再度注意到哨音,撕开空气的时候,它已经急不可耐、极度活跃地摩擦着利刃杀了出去。   所以……   【主神在哪,主神会在哪?】   【在这……不是……还是在这?】   它简单的思维里开始絮絮叨叨滚动着同一句话,让今天被它杀了的玩家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诡异,时不时有人会被游荡者卡着脖子提问:“在哪?”   不是,什么在哪?   谁在哪?   拜托你说清楚啊!   不管玩家能不能答话,下场都是一样的凄惨。   看来游荡者不仅会说话了,还变得更聪明,更变态了,救命!!   ……   ……   “你不要逃避,既然我们这边出了问题,我现在就亲自去把贺……贺肖带回来。”   李助理皱眉看着缩在卧室角落不肯出来的身影。   起初没有任何动静,直到李助理查看手表,准备离开时,沙哑的声音才低低自角落传出来:“别去。”   李航淡淡道:“机会难得,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有离开游戏,我们要接到人,必须在他醒来前,否则他的身份暴露,一定会和江远分开。老板,如果你真的关心贺先生……”   蒋提白坐着的角落又安静了下来,李航本不想再刺激他,但看蒋提白状态“不错”,于是掏出了手机。   “今天早上还没有跟你汇报,江醒——”   黑暗中的蒋提白动了动,似乎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又发了一个视频,这次有她本人出镜,您想看吗?”   “拿走。”蒋提白声音提高了许多,他根本不想再听到关于江醒的消息,就是任性地不想听!   李助理听错了,听成了“现在就播放”,于是寂静的卧室中骤然响起了江醒带笑的声音。   “大家好……”   蒋提白像被冷不丁抽了一鞭子似的浑身僵硬,缩得更深了。   “欢迎购买我的通关指南,现在我要慷慨地告诉所有玩家,唯一一个关于如何通关、如何彻底离开游戏的方法……”   蒋提白将头埋进膝盖,恨不得立刻聋了,“关掉,我说关掉!!李航,滚,你被开除了,滚出去!!”   李助理淡然地将本来百分之三十的音量调到顶,江醒声音中的笑意更明显了。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所以我先讲一下我自己。我十五岁进入游戏,并且第二个副本,就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副本,那个副本,叫做‘白核’,是一个最稀有的隐藏副本。”   蒋提白缓缓抬起脑袋,他愣愣地听着。   十五岁?   蒋欣欣竟然十五岁已经进入审判者游戏?   接下来江醒的话更加离奇,她说白核副本就是主神所在的副本,所以她在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玩家的规则,包括玩家该如何通关。   “正常情况下,玩家不可能通关,只有当越来越多的玩家熟悉了游戏规则,玩家实力最为强大的时候,通关的机会才可能出现。”   “这个机会就是,当玩家们实力到达顶峰,主神不能再随便操控玩家的时候,会上线的全副本BOSS,没错,游荡者。   在副本内杀了游荡者,那个副本中的所有玩家就能立刻‘通关’。”   蒋提白浑身僵硬,听着江醒充满了赞美和希冀的声音,她以坚定的口吻鼓励着视频外的玩家。   “我知道之前已经有相关传言,但我现在向你们保证,这是真的。”   “你们一定在想,迄今为止,游荡者是无敌的,人类根本无法反抗它的残暴。但是我既然已经向你们保证,就会拿出证据来,最近,我终于收集到了证据,这是一段录像,请看——”   录像的声音更是一片混乱,有人大喊别过来,但很快还是在游荡者手下没了声息。   “没看清?这里——”江醒拨弄着录像,“游荡者明显中弹了,自己把子弹取了出来。我相信很多玩家试着对它开过枪,子弹从来不会把它伤得这么重。”   “所以现在问题是,它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中弹,才能对它造成这种‘有效’的伤势?”   “不用着急,答案我现在就有,而且答案就是通关的秘籍,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是它在人类形态的时候中弹的。”   “……没错,游荡者不仅是boss,它还会变成玩家参与游戏。它这一次中弹,就是在副本中,作为人的时候中弹的。”   “不明白的话我再解释一遍,‘游荡者’其实是人类玩家变的异灵,或者异灵变的玩家,怎么说都可以,它既是异灵,又是人类,又是非人。要杀它,只能在玩家发现这一点后,在它还是人类的时候朝它开枪。”   “当它的人形死了,会立刻变成游荡者,但这次,它会有一段虚弱的时期。”   “所以,记住它的人类名字——”   “贺肖。”   江醒笑得知性又文雅,眼中泛着终于看到通关曙光的泪花,近乎解脱地说:“我们的怪物新人。”   视频结束了,但强烈的胆寒没有离开,蒋提白呆呆地坐着。   “出去吧,”李助理宽容地说,“再过几个小时,其他人都醒来后,看到这个视频,狂欢就开始了。如果你不早做准备,结果可以想象。”   “……”   “我去接贺肖,”李助理暂时不敢提另外一个名字,“现在要先把他保护起来。另外……你要振作,虽然有意外,但现在还没有偏离原计划。”   “原计划?”蒋提白的声音发冷。   李航叹气,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助理试着道:“江醒了解我们的内部方案,主动参与游戏并使用极限决策,这些都在我们的预计之内,她也的确开始煽动玩家,只是贺先生……”   “住口,”蒋提白的声音极低,异常虚弱。   “你怕他?”   蒋提白没有回应。   “你不敢见他?”   “……”   “你到底在想什么?”   蒋提白依旧沉默,他无法回答。   他不是不敢,是不配。   面对贺肖,他还敢觊觎贪心,但如果是那个人,他连呼吸都是错,连给那个人提鞋都不配,他根本没有做对一件事。   其中最错的,就是他竟然厚颜无耻地爱上了对方。 第269章 第269章 白核① 陈雨依的……前……   “喂?喂!柳晨锐?”   “王哥,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没意识了!”   “担心什么,应该就是睡着了……睡得真死啊, 嘶……不然还是……送医院?”   柳晨锐恰好在这时醒来,他突然睁开眼,给旁边的女警官何丽吓了一跳。   王宇成看他醒来松了口气,再看看时间,免不了絮叨两句:“不是说要睡到早上吗,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但说完也没为难他, 看柳晨锐比之前还要沉默,甚至那种精神头儿都没了,干脆从讯问室解放了他,将他送到有床的拘留室。   送去的时候, 王宇成没忘把U盘拿回来。   柳晨锐一言不发看着王宇成弯腰从他袜腰里取出U盘, 才给他解开小桌板上手铐, 同时还说:“‘这位’我就先带走了,不然你还得在这干坐一晚上。”   王宇成作为警察, 看人还是有直觉, 忍不住对柳晨锐道:“这是给你表现好的优待,千万不要想不开,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送柳晨锐来到单独一间拘留室,王宇成和何丽离开,好半晌, 柳晨锐才缓缓在床边坐下。   拘留室条件虽然简陋,但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   可独自静坐的柳晨锐渐渐弯下腰, 心口那种紧缩的寒意,让他无所适从。   他还是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只有他一个NPC的“现实”世界。   作为一个身份有疑点的黑户,带着手铐在拘留室过夜。   原本他还有贺肖。   可贺肖“死而复生”的身份在玩家面前暴露……   柳晨锐闭上眼。   比起贺肖就是游荡者,他更在意的是贺肖身份暴露的结果,主神是否会天降惩罚,让那个人再次消失?   如果贺肖没了,自己重新拿起U盘回到现实世界的选择……似乎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但自己难道不是早想过这点?   既然如此,不管什么结果,自己承担就可以了。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在拘留室外响起,柳晨锐飞快抬起眼,铁栅栏门外却根本没有人影。   柳晨锐皱眉。   刚才分明有人在看自己。   这是在警察局,对方为什么跟做贼似的?   ……   ……   贺群青猛然睁开眼,心口如梦里一样跳得剧烈,他按住胸膛,手下还是嗵嗵不停,说不清是狂躁还是慌张。   “梦中”的公寓楼简直成了一座走不出去的阴暗迷宫,空无一人不说,还有一只癫狂的怪物在其中漫游……哦,这不是梦。   可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它”追杀玩家就算了,为什么开始执着地寻找主神?   游荡者那种早已不把“人类血袋”看在眼里,愈加嗜血和狂妄的想法,令贺群青此时感到后怕——游荡者作为一个“工具”,想要和创造了这个工具的主神作对,难道会有好下场吗?   可惜那个怪物完全不会产生这样多余的担忧,一路边杀边寻找,似乎认定,只要穿过的副本够多,就可以直接杀到主神面前去。   “……”   贺群青不由反省,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对玩家的敌对情绪越来越强,所以游荡者对玩家的鄙夷和不屑也到达了顶峰,以至于杀玩家像踩死蚂蚁一样毫不刺激。   心跳渐渐回复,贺群青头晕脑胀地按住额头。   “早安?”   贺群青一下停住动作。   他深感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竟然直接从房间门口走进来,来到床边刚要说什么,似乎看到贺群青额头的汗水,闭上嘴转而掏出了手帕。   对方动作实在太自然,以至于贺群青不由自主接过手帕,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该在现实见到他!   再看周遭,这豪华的房间全然陌生,根本不是自己睡前的酒店套房。   贺群青脑袋嗡一声乱了,彻底从噩梦中清醒的他也回忆起昨晚更多、更重要的突发事件。   “这是哪里?”贺群青忍不住攥紧手帕,打量来到身边的李航,想着打晕李航再离开的可能性多大。   他自然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暴露了所有身份,可蒋提白还是主动找上门。   不……或许蒋提白明白他是游荡者后,也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想利用他去对付主神……   不不不,不是。   贺群青拳头越攥越紧,为自己阴暗难缠的想法感到不应该。   无论如何,蒋提白虽然乱来,但并不……是个坏人。   他记忆翻涌,最终定格在昨晚,蒋提白当时望着自己的眼神,分明痛苦至极,近乎无助,好像希望他变回人类。   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定狠狠背叛和刺伤了大家,尤其是……蒋提白。   李航视线落在贺群青攥紧的拳头上,轻咳一声后退,在不远处单人沙发上落座,调整调整姿势,严谨道:“不好意思,因为一些突发状况,现在局势比昨天更紧张,我们必须连夜把你接到盛北保护起来。”   “这是盛北?”贺群青跟着坐起来,“柳晨锐怎么办?”   “他的事一直有人在处理,最晚今天上午就有结果,只要他能离开警局,我马上把他接来,下午我们就能会合。”   “江远呢?”贺群青紧跟着问:“他……没死吧?”   江醒用螺丝刀在江远身上捅了许多个窟窿,贺群青不敢细算,万一江醒还是“一刀五万”,那究竟扣了多少生存点。   如果按头目决策的规定,离开副本后,他们平均分的生存点会回到原账户,那么江远一离开副本……   “他还活着,”李航也立刻回答,“有陈雨依的前车之鉴,昨晚在副本里,江远消失的第一时间,我已经用手机大额购买了之前交易给江远的商品。”   “陈雨依的……前车之鉴?”   “是的,”李航回答得很快,好像什么都了然于心,“我们后来计算出,陈雨依在死亡前一晚,损失了二十五万生存点,可见江醒的蹊跷很多,所以昨晚我和老板格外小心,尽量为各种状况提前做了计划。”   贺群青似乎放松了一些,静静看着李航没说话。   李航相握的两手动了动。   贺肖现在能问的都问了,下一步应该就是打晕自己了,李航主动继续谈话:   “陈雨依被控制的原因我们也找到了。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故事……你想听吗?”   贺群青当然想知道,李航短暂地默哀后解释:   “陈雨依是被收养的,曾经家境不错,养母在教育上对她很严苛,陈雨依和养母的关系也始终很紧张,后来她母亲又领养了第二个孩子。在陈雨依十七岁时,保姆不在,她给7岁的弟弟做饭,那孩子吃饭卡到气管,陈雨依在琴房练琴,出来查看时弟弟已经窒息死亡,养母受不了打击,在几年后进了精神病院。”   “陈雨依再无人管教,后来做了空乘人员,再后来就进了游戏。从她在游戏里种种表现,她应该还是放不下家人的离世,尤其母亲后来对她的苛责,这些年从未间断。而最近几天,我们公司内部出了问题,有人将陈雨依商品页面的自杀视频转录到了现实给养母看了,养母大受刺激,病情加重。对方以此威胁,陈雨依选择了放弃抵抗。” 第270章 第270章 白核② 原来真相是他和自……   贺群青静静听着, 在李航这个自己还不熟悉的人面前,他给不了合适的回应,只能保持沉默。   但这个故事的确解释了一些事情。   陈雨依之前对她自己始终相当粗暴的行为, 让他能从中窥见一二她的痛苦。陈雨依则表现得不以为意,旁人对她喜欢自杀的行径,也始终是喝彩鼓励的态度。   偏偏是贺群青,扮演了一个夺命的角色,从游荡者狭窄到只有死的视角里, 他更清楚地看到了陈雨依对活的渴望。   或许这就是物极必反, 她的确已经累了,开始试着活着通关,可命运还是那么爱折腾人,最终竟然让渐渐想活下去的她, 被迫在现实中选择了真正的死。   ……   李航观察着不发一言的贺群青, 这也是他真正熟悉一名“不可思议”的同伴的机会。   游荡者的本质竟然是新人玩家, 还是一名命途多舛的人类,这堪称真正的神迹。   而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和交流, 让李航从“贺肖”这过于年轻的外表下, 觉察到了那身体里,的确有一个善于忍受“命运无端馈赠”的成熟男人。   李航心惊胆战。   和贺肖本人接触得越多,他越意识到,主神不是不知道他们反抗的动作,而是主神胸有成竹,祂随意的回应, 就将会是致命一击。   此刻李航还是旁观者清,他看得清楚,眼前毫无疑问就是主神的“回应”, 不是雷霆一击的神罚,而仅是一个人。   贺群青是老板多年重遇的“故交”,这个人历经坎坷,但人际关系简单,三观端正,心性良善,是个本该在游戏里任人欺骗宰割的烂好人。   偏偏他又有十分强横的能力可以在重重困境中保护旁人。   因此,“贺肖”在行为上近乎无私——这在李航看来多少是“不聪明”,但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份不聪明的无私攻入了蒋提白固执的队友圈子。   其实有这些已经足够了,主神却不收手,祂让贺群青做了所有人的死神不说,竟然还给了他最令人放松警惕的东西,就是眼前少年人清明俊美的外表。   李航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眼前闪过凌晨躲在卧室墙角的那道人影——他实在很同情自家老板。   现在贺群青就在眼前,可以看出,他对陈雨依的死是真心地触动,对江远也是真的关心,这和之前“贺肖”在副本里的性格一致,自己本来猜测贺群青有所伪装,实在大错特错,主神在这里就棋高一着,赢在一切都是真的。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哪怕希腊神话中轻易将凡人引入深渊的怪物,或许也没有眼前少年这样对目标人物的百战百胜。   其中最要命的,或许就是贺群青其实还根本没有“目标”人物,所有不自知的行动,无欲无求的保护,敢问在命运之手安排的这场故人“重逢”下……谁能逃走?   现在李航终于可以确认,哪怕是自己,万一遇上主神这样的杀招,也不可能逃脱得了一分。   “节哀。”李航垂眸道。   贺群青被他打断想法,颇为感激李航郑重的态度,也有点没想到,李航表面看起来难接近,尤其是此刻现实里的李航,穿着极为正式,一举一动保持着强烈的距离感,相比之下,昨晚副本里的李航倒更随意一些。   可看着冷漠,李航说话却始终很有人情味儿。   “我跟陈雨依也很熟,”李航解释,“一开始,也是我把她介绍进了老板的团队。”   原来还有这一层,贺群青不由点头,顿时觉得和李航终于更熟悉了一些。   “他……蒋提白呢?”贺群青终于问,“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   “你不需要太担心,游荡者这件事……”李航沉着地说:“你应该也是受害人,你身份的变化,其实没有影响到我们本来的计划。”   怎么会没影响呢?   贺群青觉得眼下自己身份暴露,应该已经影响到了认识他的所有人?   “要说有影响,只有一点……”李航拿出平板电脑。   贺群青问李航:“你身上有那个U盘吗?”   李航点头,贺群青让他拿出来,系统一直没有反应,贺群青放松了一些。   “我们昨晚从江醒那得到了一个特殊副本的‘坐标’,就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叫做‘白核’的副本。本来,我们不依靠江醒,也快要接近这个副本坐标,但现在,既然已经从江醒那里获得,我们就可以提前数天达成目标。”   李航神情终于有些无奈:“现在需要你劝劝蒋提白,他怕伤害主神会影响到‘游荡者’,拒绝进入白核副本。”   贺群青其实也不相信江醒,便问:“江醒为什么会有这个‘坐标’?”   “你应该知道,除了我们‘招募’的玩家团队,现实中还存在另外一个玩家团体。目前来看,那个团体的参与者都是一些极端玩家,江醒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她是玩家领头人的可能性很大。”李航解释得很仔细:“她有这样的力量,还一直暗中关注蒋提白,让手下的玩家渗透进我们公司,知道我们的目标,并且到现在,做了这些干扰我们的事情,我相信她会尽一切力量掺和进来——”   李航摇头:“这些玩家都是主神派,完全站在主神那边,她不相信人类能战胜主神,所以她才会主动送上我们想要的东西,其实只是为了让我们早点到达绝望。”   贺群青感到李航说起江醒关注蒋提白时,神情似乎有些奇怪,加上之前的种种,贺群青问出了关键:“她和蒋提白,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江醒这样纠缠?   李航这才犹豫了,因为眼前的贺群青,似乎也成了当事人,自己该不该替自家老板说出真相?   但最终,他意识到时间已经紧迫,不管是绝望还是希望,24小时后,一切自见分晓。   李航呼出一口气道:“本来这件事不该由我解释,但眼下重点已经偏移了,你早点知道更有利,朱酒贡,江醒——她的真实身份,是我的老板蒋提白的亲妹妹蒋欣欣。”   贺群青愣神地听着,他是明白了,但更多困惑不停涌上来,蒋欣欣——记忆里那个失去了母亲,无助哭泣的七岁女孩,怎么会跟今天的江醒是一个人?   “难道……是……当时蒋提白离家出走后,她又遇到了什么事?”贺群青心底突然升起后知后觉的愧疚。   他知道蒋东的家暴倾向,后来一心想找失踪的蒋柏,却再没有关心过蒋欣欣的死活,难道她遭遇了什么非人的待遇,所以才一步步长成了今天的江醒?   李航一眼看出贺群青的想法,心下感慨,同时更加耐心地为他说明,希望贺群青对蒋欣欣不要再有任何同情:“我们目前收集到一些信息,对她很不利。蒋欣欣成长过程中,身边总有朋友出意外,残疾或毁容都是轻的。”   “她八岁时,邻居家的男孩被崩裂的井盖夹断两根手指;十岁时,她家附近一座人力轨道小车螺丝松动,一个孩子坐上小车依靠惯性冲下去时,整条胳膊从肩部被轨道冲断,而她胆子很大,接受了居民采访,说她之前玩得时候小车没有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螺丝掉了,好像她逃过一劫。”   “蒋欣欣上初中时,班上有一名女孩意外毁容,另一个女孩跳楼自杀,‘传说’这两件事都和她有关,因为这两个女孩都曾是她的好朋友。”   “这是最严重的几件事,以前没有人将这些事联系起来,但是对我而言,她的风格还是有迹可循。”   李航总结:“现在基本确定,蒋欣欣是个危险的女性反社会杀人犯,她智商很高,心理素质过硬,很不好对付。并且我猜测,还有一个案件和她有关系,或许是她犯下的第一桩杀人案,也是最大的一桩。”   贺群青脸色逐渐苍白,因为他已经预感到,李航的“猜测”是什么。   “二十年前……在那场火灾时发生的事情,”这个案子,李航并没有和蒋提白讨论过,甚至他们都主动绕了过去。   但李航已经从蒋提白过往种种梦魇、犹疑和追寻中获得了答案,更别说昨晚,他听到了蒋提白和蒋欣欣的对话,更确认了这件事。   “七岁的蒋欣欣恐怕认为母亲软弱无能,起了杀害对方的念头,为了掩盖行为,她在家属楼里点燃废品纵火,最终导致五十几人死亡……”   李航没能说下去,因为贺群青对这个事件,知道得明显比自己多。   贺群青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两眼看着李航,又好像透过了他,而望着一场巨大的灾难般,颤抖的眸光渐渐浮现起红血丝。   “原来……是她。”贺群青近乎叹息地喃喃。   原来,贺织嫣说的不是“别怪他”,而是“别怪她”。   原来,这才是正确答案。   那个带着家暴伤势重重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让自己别追究哥哥的小女孩,才是那个真正的坏孩子。   蒋欣欣放了火,她杀了他们的妈妈……   事到如今,到底是谁捅伤了贺织嫣,也有了答案。   而自己一直在狠狠责怪的人,竟然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那个。   原来蒋提白离家出走不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是母亲离世,凶手还在身边。   这也能解释了,贺群青认识的这个蒋提白,为什么会将年幼的妹妹扔在那样的父亲身边。   蒋柏失去了母亲,又离开了家,原来真相是他和自己一样,从那件事以后,成了无根的浮萍,只能被迫漂泊。   贺群青怔怔拿出手机,他想现在就逼问清楚,让那个可怜的人告诉自己,他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就那么心软。 第271章 第271章 白核③ 我来得太晚了……   “嘟——嘟——”   提示音一声接一声, 电话却始终没有接通。   第三次拨过去,依旧没人接,也没人挂的时候, 李航早知如此地阻止了呼吸开始变轻的贺群青。   “发个消息试试。”李航柔声道。   贺群青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想到蒋欣欣,他仍然心绪难平,但蒋提白又一次拒接他的电话,让贺群青平静下来后, 也觉察到了自己心底隐秘的放松, 就好像他其实压根儿不希望蒋提白接电话。   不然呢,万一蒋提白接了,自己说什么?   依旧跟他道歉,曾经彻头彻尾误会了你?   道歉是没问题, 毕竟蒋提白一直被自己当杀人犯看待。   可道歉之后?   ……他们立场终究完全不同, 短暂的“和好”, 只是粉饰太平而已。   说不定现在蒋提白已经反应过来,明白之前对自己的“喜欢”, 实在荒唐, 甚至完全是上当受骗。   贺群青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到这一茬,心口仿佛压了石头猛地坠下去,摩挲着手机显得无措。   果然,还是趁没有更多人知道他就是游荡者之前离现实里所有玩家远远的,别再这样纠缠下去,尤其是和蒋提白。   贺群青拧起的眉头勉强展开, 将手机放在一旁,结果李航一伸手臂将手机拿走了,对他道:“不介意吧?”   “不用发了……”贺群青道:“我理解他。”   李航长长吸口气, 笑着摇头,直到他快速发出一条消息,将手机还给贺群青。   贺群青正要看看李航发了什么消息,李航将江醒的视频点开了播放。   再次看到江醒的脸,感受自然不同,而江醒也没客气,说出的话令贺群青后槽牙渐渐咬紧,最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昏睡时被带来盛北,究竟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贺群青干脆起身往外走,李航跟着起身:“现在极端玩家都在找你,你就算远离所有人也无济于事。你在变成游荡者之前,还是我们的同伴,如果你要否认这点,我们就不止损失了陈雨依,还损失了你,这样我们输给主神的可能性更大。”   “别说输给主神,你们到底要怎么赢?”贺群青看着挡在眼前的李航,“不然干脆就按江醒的话去做,说不定你们真的能彻底离开游戏。”   李航一愣,眼前这人竟然真的把江醒的话听进去了,这可不是自己给他看视频的初衷。   “……还不至于,不至于走到那一步,”李航道:“你最好也先别考虑那些。贺先生,我们这么多玩家,还有愿意帮助我们的普通人,一起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不会因为江醒的一个视频就从头再来。说到底,我们的目标是主神,江醒只是个小小的插曲。”   贺群青不认同江醒是这个小小的插曲:“江醒的能力和主神也差不了太多了。”   “你的能力同样大大超过普通玩家,”李航道:“但你本身还是人,还有情感。江醒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我认为,江醒越是残忍,目的性越强,就说明她的弱点越大,针对她的弱点,对付她不难。”   “她有什么弱点?”   贺群青怀疑李航完全在用话术安慰自己。   李航:“她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她的弱点。”   贺群青:“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想要蒋提白。”   贺群青一下凝住了身形,半晌道:“什,什么?”   “哦,你不觉得吗?”李航眼不眨道:“她分离我们的团队,陷害蒋提白,折磨林况,杀害陈雨依,都是因为她疯狂的控制欲,她嫉妒哥哥的同伴和他感情越来越好。当然,她如果掌控不了,自然是想毁掉。我猜,在你出现后,她就发现事情将要失控了,于是出其不意地参与了萨克森之家的游戏。”   贺群青感到自己听到的每一句,都让自己有些走不动路。   李航悠悠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也发现了,之前蒋提白对蒋欣欣还留有一丝宽容,那是因为他觉得蒋欣欣的不正常,是因为父亲过去虐待他们,现在就算他的观念转变,也难保不会在关键时刻缴械投降,任人宰割,反正他也不想活了,唉——”   “……”   李航看着眼前的人皱眉陷入苦思,他扶了扶眼镜,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见有弱点的人不止是蒋欣欣。   那个女人的确难对付,因为她身上的人性并不多,和她相比,眼前这个人就要柔软得多了。   “可是我……”贺群青无奈,“现在还需要我做什么?”   李航温和道:“等会儿我们开个会,晚上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进入白核副本。”   话音未落,门口一人脚步拖沓,贺群青看过去时,竟是江远。   江远脸色憔悴,望着他欲言又止。   贺群青见到他果真活着,心下隐藏的担忧到底散去了一部分。   只不过,眼下真成了老熟人见面,贺群青也难免不自在,犹豫后问他:“你还剩多少生存点?”   江远心口一松,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胸口涌动,让他喉咙猛地收紧,一时难以回答。   早上醒来后,他翻来覆去回想见到贺肖后他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些怒气,以及对自己固执和超出常情的保护,现在江远更是完全理解了。   毕竟他们姐弟俩天性就是这样,只因为自己做过他们一阵子家人,贺群青就不忍心了……   家人……   江远眼眶发红,强忍着不让自己再流露窝囊的一面,现在他也同时明白,失去的东西确实无法强求。   之前面对贺肖,他还能碰运气,以长辈的身份去接近,可如果没有贺肖,只有贺群青……自己当然只剩滚得远远的份儿。   但江远还是想让贺群青知道,自己真的很后悔,当时去锦川市,分明可以早一些,更早一些,怎么能让眼前这个人孤独地在医院离世。   “我来得太晚了,”江远红着眼,哽咽几次才叫出脑海里的名字:“群青……”   后一个跑进来的脚步戛然而止。   骤然在现实听到这个名字,贺群青心神一阵恍惚。   怎么自己的名字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贺群青抬起眼,看向那急停在江远身后的男人。   对方听到这个名字,本来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冷了几分,嘴巴微启又抿成一条线,仿佛惊愕之下无话可说。   相比之下,李航好像才是最惊讶的那个,充满疑问对急匆匆赶来的蒋提白道:“您怎么来了?不是不接电话吗?”   “谁说我……”蒋提白微喘的胸口平缓下来,瞟向李航:“消息是你发的?”   李航表示完全不明白什么消息。   本以为蒋提白接下来就要喊扣钱,但蒋提白沉默不语,视线移动,落在贺群青身上,忽然,他抬起脚,向贺群青走过去。   贺群青见他神情似乎不对,而且越走越近——   难道他还是……?   贺群青终于萌生退意,原本挺直的双腿动了,脚步也开始松动。   差点就要倒退一步时,蒋提白先发现了他的意图,缓缓站住脚步,震动的眸光也躲开了。   房间内一下陷入了沉默,也是蒋提白脸色实在虚弱,好像受到了数不清的难以承受的打击,贺群青心下叹气,迟疑地抬起手——将要落在蒋提白肩上时,手腕一紧,手臂被一股力道托向高处,蒋提白一抬脚,就这样钻进了贺群青怀里。   “……”   贺群青虚抬着手臂,愕然感到后背被勒得死紧。   蒋提白身高比他高一些,以至于本来是蒋提白钻进他怀里,后来蒋提白站直身体,变成了贺群青反过来在蒋提白怀里。   李航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咳”一声,接起了电话。   “喂?嗯,你们过来,在北栋顶层2号。”   这一通电话打破了古怪的氛围,贺群青感到后背勒着自己的力量缓缓放松,蒋提白放开了他,但贺群青肩上又一沉。   蒋提白把全部精神落在了贺群青肩上,这人好心地没拒绝,蒋提白的心快要从天灵盖儿蹦出去了。   可想到接下来种种,他心又沉了下去,精神重得快要无法从眼前的肩头抬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贺群青终于问。   他实在无奈,昨天蒋提白目睹那一切,今天还能和自己这样见面吗?   蒋提白感到对方的声音通过肩头直接震动到自己的身体里,自己简直毫无屏障,连细胞膜都恨不得敞开了。   如果能将对方一口吞吃入腹就更好了,让这个人完全进入自己的身心,这样自己就不会再担心什么。   可自己现在……真的不敢。   眼前的人是贺群青,一想到这点,自己好像就虚弱了几分,弱小了几分,心底嚷嚷着我配不上。   可同时,还是有一个声音,估计是他疯了的那部分,单想到贺群青三个字,就以宇宙奇点爆炸的速度在膨胀,以下犯上的冲动来得太猛烈,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脑袋里,除了我不配,还有比那更糟糕的动静。   蒋提白沉默不语,贺群青只能接过话头:“我已经知道蒋欣欣的事,蒋提白……”   蒋提白骤然抬眼,在贺群青要往下说的时候,蒋提白直接打断他:“你不要再道歉了,别再道歉……”   蒋提白多想狠狠堵上眼前这张嘴,停顿片刻,他低声道:“算我求你。” 第272章 第272章 白核④ 消失是主神的惩罚……   眼前这个人的道歉快要变成自己新的梦魇了。   蒋提白也知道, 如果贺群青了解当年的真相,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觉得愧对自己。   可……经过昨晚, 自己已经无法再“问心无愧”。   当年那场火灾,就发生在贺织嫣带自己去过游乐场之后不久。   那时蒋欣欣七岁,“怪异”之处初现端倪,蒋提白也不是笨孩子,他从蛛丝马迹中, 感到自己的妹妹或许和普通小孩不同, 所以面对贺织嫣的邀请,他才自私了一回。   他到底没料到,蒋欣欣虽然只有七岁,能做到的事情却远超自己的判断。   正是昨晚她的回答, 让蒋提白彻底明白, 杀害贺织嫣恐怕也在蒋欣欣计算内。   那晚蒋欣欣故意惹恼喝醉的蒋东, 而自己因为独自去了游乐场,有多高兴, 就有多愧疚, 为了补偿她,那天便拼命护着她,导致挨了更多的打,他怎么可能想到,这件事本来就是故意安排。   蒋欣欣恐怕专挑贺织嫣可能在家的时候找打,以贺织嫣的性格一定会上楼看看, 后来的事自然会发生。   蒋东被带走拘留,第二天妈妈请假在家,装好盒饭准备去派出所问情况, 他记忆中,蒋欣欣那天格外沉默,一直在窗边看着楼下。   他以为她是害怕蒋东会突然回来,但现在可以猜出,她或许是在判断贺织嫣在不在家。   而他浑身疼得一夜没睡,白天不知不觉睡着了,被门外吵闹声唤醒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走下床,敞开的卧室门外是狭窄的过道,一只拖鞋歪在那里,熟悉的脚尖从厨房延伸出来,他快步走过去,结果满世界的血色。   不久前还满面忧愁、絮絮叨叨的女人和装着饭盒的布兜一起浸泡在血泊中,底部吸满了暗红色。   他的母亲就这样趴在地上,穿着她准备去派出所的最好的一套衣服。   他脑袋完全混乱了,两腿软得面条一样,扶着墙跪下去,他先是以为蒋东回来了,其次以为自己还没醒。直到听见有人在砸门,贺织嫣在外面大喊他和蒋欣欣的名字,说着火了。   他没法做出反应,可他身后极近的距离,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人先一步去开了门。   “欣欣?咳——你怎么了?哪来的血啊?!”   “姐姐,”蒋欣欣哽咽的哭声猫一样小,“我妈妈……我妈妈疯了,她自杀了!”   自杀?   他脑海中晃过一丝疑惑,当他再次觉察到不对的时候,看到尸体的贺织嫣已经被重重刺伤了,从背后袭击了她的蒋欣欣哭喊着扑倒她:“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他去抢夺那把刀,异样的经历浸透了他的感官,他感觉不到痛,整个脑袋全被呛人的烟雾和血色填得满满当当,眼前晃动着蒋欣欣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罪大恶极的坏人。   他本以为这是一家人的自相残杀,无辜的贺织嫣被牵连其中,很快会真相大白,他们都会受到惩罚。   可简单的事情因为火势不可控制变得复杂起来,贺织嫣在最后竟然还是选择了救他们。   而火灾中这场命案,也隐匿在了众多哭声中。   蒋提白无法接受现实,天真地以为妹妹一定是因为挨打的事受了刺激,所以他拿着菜刀去找罪魁祸首蒋东,也是在那天,见到了警局外的贺群青。   他最终放弃了和蒋东同归于尽,但也无法面对蒋欣欣,所以根本无处可回。   但他哪怕逃走,也无法摆脱母亲和贺织嫣的脸,最终,他还是想把真相告诉贺群青,去了那场集体葬礼。   亲眼看着蒋欣欣给贺群青下跪,将所有罪责推给了自己,哭求贺群青放过她的哥哥。   蒋提白的一切崩塌了,到那时才敢相信,或许他对蒋欣欣的臆测是真的。   不,一部分是真的。   直到昨晚,他才看到了事情的全貌。   可真相已经不重要,他当年自以为是的承担,没有等来贺群青的复仇,反而让蒋欣欣长成了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所以自己的确罪大恶极。   ……   ……   林况和褚政紧跟着进门,看到贺群青和蒋提白好端端地站着,都是一愣。   蒋提白:“……看什么,我们应该打起来?”   褚政:“至少应该抱头痛哭。”   林况一把抱住贺群青,蒋提白被推到一旁,于是朝褚政招手:“抱过了,该你了。”   “……”对不起是我嘴贱了。   林况显然遇到了称呼问题,挣扎半晌也没能改口,还是贺群青主动道:“不然你还是叫我贺肖。”   林况大大松了口气,这边贺群青给他搬了把椅子,“况况,坐这。”   林况:“……”   又开了一会儿林况的玩笑,贺群青才看手机。   上面赫然显示李航发送的那条消息:   【我暴露了身份,消失是主神的惩罚,不用再找我了,再见】   贺群青:“…………”   该说不说,这位李航……真的有点可怕。   没多久,大家在投影前围坐。   视频通话窗口也打开着,金梓语在视频另一边正襟危坐。   李航全程录像,是准备之后再给柳晨锐看。   “这是我从‘白核’副本里带出来的存储设备,它本身就是那个世界的产物。当时时间紧张,我发现蹊跷后,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里面保存了一个‘组队’程序,没想到,真的把它拿出了副本,还这么‘实用’。”   在场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提起“白核”副本,蒋提白显露出了他真实的想法——   白核副本,就是他最最最讨厌的副本,没有之一。   所以他说话时,也难掩嫌弃地皱眉。   “我之前说过,寻找白核副本,目的有两个,第一,获得另一个‘玩家脱离游戏’的程序;第二,在那个副本中,试着攻击主神。”   林况总算听到关于这个神奇副本的细节,忍不住问:“主神跟白核副本的关系真有这么密切?”   蒋提白点头:“白核副本的‘世界背景’设置,和我们的科技水平相比极为超前,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文明。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一个副本,科技水平有白核世界那么高。”   “根据我们以往过副本的经验,主神设置的世界,从来不会完全脱离‘现实’,所以那很可能是主神最初模拟的世界,甚至就是它自己的世界。也因此,白核副本里面的程序可以作用在整个游戏里……再换句话说,这个白核副本,它就是整个游戏的‘核心代码’。”   李航道:“江醒对白核副本的了解,胜过我们所有人,她既然可以作为遗留玩家待在一个副本里,那我们也可以假设,她在白核副本里停留了很久,所以她才能获得那么多玩家‘道具’。早上,江醒也亲口说,白核副本就是主神的副本。”   蒋提白点头,涣散幽深的眸光更黑得吓人,反正江醒的话同样不能作为证据。   李航调整了一下姿势,看起来倒更放松了,“我也认为那是主神的世界,主神有实体。”   “以往,主神设置出的副本,的确会使用超自然力量,给玩家造成极大的恐惧,但除此之外,每个副本最最基础的部分,还是基于真实的人类社会,而白核副本,偏偏是一个人最少的‘未来世界’。”   “假如主神安排的人类社会,都是和我们这个现实一样,真实存在的世界,那其中的事件,应该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人类社会的犯罪事件……包括黑色审判书那种奇怪的审判仪式,都让这点变得很明显。”   金梓语声音弱弱响起来:“所以副本里的NPC……也是真实的人吧?”   她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捅破了大家一直避而不谈的窗户纸。   林况无奈捂脸。   是啊,打从他知道柳晨锐这个NPC出现在不属于他的副本里,又出现在现实,一切就变得超级诡异了。   如今还有贺……肖……大哥,他的死而复生,情况甚至比柳晨锐还复杂。   “我早分不清现实和副本了,”林况直言,“也许主神就是上帝,还是高科技上帝,我就是个NPC。这有什么,是人还是NPC对我们这种朝不保夕的玩家来说都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能活一天算一天。”   “况况……”金梓语对“高科技上帝”持保留意见,对林况说的其他内容表示同意。   “好吧,我相信白核副本是真实世界,我们也能抓到‘真实’主神的小辫子,”褚政懒洋洋道:“你只说过能脱离游戏,但你没说那究竟是个什么世界?副本内容是什么?既然你已经通关一次,这一次还不简单?”   蒋提白也没指望褚政能对NPC的事发表什么感想,NPC和褚政的良心也不在同一维度。   接下来,众人终于直观感受到那个白核副本的真实情况。   李航竟然打开一个根据蒋提白记忆制作出的三维建模,带着大家先在巨大幽深的建筑里转了转。   那栋建筑,宛如迷宫一样复杂,走廊上有比例极小的人在走动。   可看似复杂,转了几遍后,大家都发现,它整体仅分为两个大区域,外围弯弯绕绕,全部是“员工居住区”,内部墙壁弧度大而柔和,是“核心办公区”。   “白核副本是个‘超级娱乐公司’。”李航道:“在它的社会中,人类的意识彻底进入网络生活,身体则可以被辅助管理。白核公司既管理身体,也帮助用户设计线上的生活、工作和学习的种种体验。”   金梓语不由激动:“黑客帝国?”   大家同时看向视频那头的金梓语,林况更是缓缓眨眼,看了一遍又一遍。   金梓语:“讨厌,修女也看电影的啦。”   褚政收回视线,望着那诡异的迷宫般的建筑,尽量礼貌地问:“这就是高科技的世界?呵。”   贺群青记住了这座迷宫的角角落落,就听蒋提白道:   “人造的‘主神’控制着那里人们出生到死亡的一切流程,那里的人,早已被主神渗透进方方面面,精神世界与身体器官乃至细胞都逃不过监测。”   “比如这栋建筑,本身是一座流体屋,它的‘墙壁’根据员工拥有的权限变化。权限足够的时候,墙壁材质充满空气,比液体更轻,通过毫无阻力,如果权限不足,或擅闯‘禁地’,人体在进入流体的墙壁后,墙壁会重新恢复成固体,人体会瞬间成为流体的一部分。”   “所以在白核世界,让人消失再简单不过。”蒋提白总结并问:“这不是你期待的高科技?”   褚政挑眉:“员工权限掌握在主神手里?”   “还刻在每根头发里,有的员工权限是基因里带的,一出生就有。其次使用权限的时候,你必须得是整体,墙壁最多能忍受你脱发,其次你得是活着的,所以这种权限根本无法转移,也不能被掠夺。”   “克隆人呢?”   蒋提白显然也好奇过这个问题,直接回答:“没有克隆人,只有克隆的意识。”   “看来对主神来说,人没有价值,意识才有?”   “应该是二者都没有,”蒋提白道:“人的意识成了一串代码,不止可以复制,连通过经验和学习产生的人格也可以通过模拟这个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重新创造出一个人格完全相同的人。”   房间里暂时安静了一下,李航问:“你们想到什么了吗?”   林况迟疑道:“我们每天参与游戏的,也只有意识,而没有身体……我怎么不敢想下去了。”   贺群青手脚逐渐发凉,不由揉眉心。   他自己,更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还回到了18岁,他难道不是一个被彻底‘复制’的人?   还是说这个现实世界根本就是……   “对不起!”褚政恨不得啪啪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当我没问!我们能不能从黑客帝国开始?”   金梓语:“讨,讨厌,修女也看电影的啦。”   蒋提白:“黑客帝国还能回到‘现实’呢,你能自己退出游戏?”   褚政:“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要怎样?!” 第273章 第273章 白核⑤ 我进来拿个枕头……   蒋提白暂且放过褚政。   “言归正传, 副本时间是四天四夜,玩家的身份是公司员工。初期为了避免上级觉察到异样,最安全的融入方法就是按时上下班。不过你们放心, 工作很简单。”   蒋提白微笑:“上下班也不用跑来跑去,只需要切换脑芯片的意识状态,有上班和下班两种模式。上班也有休息时间,可以在公司里走动,这方面我只有一个提醒, 别沉迷上网。”   “副本一开始, 员工间流行起一种意识传染病,相当于精神病,发病的时候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有些无害, 有些残暴, 生理上也会受影响, 突发严重的皮肤病,总之节目挺多的。   因为没有统一的症状, 让人糊涂了一阵, 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意识上班也能传播性……心病。”   褚政眼神顿时警惕起来。   蒋提白:“……但后来我也想到,所有人大脑都植入了芯片,既然身体没问题,只有脑袋坏了,那很可能是芯片出了问题。”   “事实也是这样, ”回想那包裹在真空袋里的尸体,蒋提白还是若有所思,“混沌的羊群里竟然出现了一只黑羊。”   林况把玩脖颈上那条银链:“……是害群之马的意思?”   “算是吧。事情的起因, 是一名新来的员工突发奇想,认为公司推崇‘意识享乐’的生存模式对人类是不好的。   这名员工因为私下轻率的言论遭到孤立,但他没有放弃,主动坐上黑羊的位置,成为‘被一群好人欺压的好人,还有其他很多的好人选择了袖手旁观’,总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那么做的理由。”   蒋提白为林况解释,接着才道:“不过职场的事跟玩家没什么关系,黑羊是在副本第一天下午死的,他不知怎么说服了一个权限高的关系户,让对方帮他完成一个本来就不该黑羊去完成的工作,进入核心办公区上传一份设计方案。   其实那份方案就是黑羊意识理念的碎片,这个碎片存在严重错误,不断复制蔓延成了病毒程序。”   蒋提白说完,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目光一飘,落在贺肖……贺群青脸上,对方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   “……”蒋提白轻咳一声立马为黑羊站队:“当然,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他人虽然不在了,但存在感还是很强的。除了他的病毒理念每时每刻都在发疯,还有他的鬼闪闪烁烁,在墙里穿进穿出,被他的同事们亲眼看到,都不得不信黑羊崇尚自然和原始的观念,有的人吓得把自己的芯片都徒手挖出来了。”   林况咽口水,“……但是老大,上一次你是怎么通关的?”   “黑羊的事其实藏得很隐秘,我从停尸间找到消失的黑羊,从他烧毁的芯片里提取出他的工作日志,当时装着尸体的真空袋里就出现了白色审判书。”   褚政问:“这个黑羊是怎么死的?”   蒋提白:“他发现病毒扩散,害怕承担责任自杀了。”   李航道:“那时候还没有黑色审判书,所以黑羊的死很可能还有其他内幕。‘主神’如果真的对所有员工了如指掌,就不该出现黑羊,更不该被他成功上传了病毒程序,那一切很可能是主神刻意安排。”   “这次我们不急着通关,”蒋提白缓缓道:“只要进入核心办公区就足够了,那里住着很多权限很高的老员工,可以帮我们做事,上传真正的病毒程序……”   褚政摸着下巴思考,“可是没有权限怎么进去?”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黑羊病毒散播开后,很多员工发疯误闯核心区出了意外,主神就暂时关闭了整个核心区,但核心区里面情况也不容乐观,这让医护人员获得了高权限可以进出。”   “病患发狂时,那些巨婴员工都躲得远远的,我帮忙控制几次病人,就有了伪装成医务人员的机会,等我找到黑羊的尸体后,顺便进了核心区,那里一片混乱,我从核心区看到了后台程序,但那已经是副本的最后一天。”   言下之意,不知道去早了有没有机会。   “我们可以按部就班等到第四天,”李航道:“但万一江醒参与游戏,就很难说了。”   “……或许,”蒋提白眯起眼,“第一天还活着的黑羊也可以帮我们个大忙。”   商量到最后,大致行动敲定了,李航握着手机叫住蒋提白。   “他们开始闹了。”   贺群青闻言看向蒋提白。   被蒋提白聚集在盛北的玩家们,一旦看到江醒的视频,肯定会怀疑蒋提白,这下怎么办?   蒋提白轻嗤一声。   本想发表一些鄙视的言论,可他回看贺群青,沉默半晌道:“担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他们洗个脑……你放心,这些人全是既要又要的,就算闹,也会等到今晚白核副本过后。毕竟他们自己都找了白核副本这么久,不看到结果怎么甘心。还有江醒,她之前一直躲躲藏藏,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她。”   贺群青没说话,蒋提白看出他不可能放下心,便半开玩笑道:“我让李助理给你开一个直播,如果有玩家要对我们不利,你马上就能知道。”   褚政在旁边琢磨这也是个办法,热心提醒李助理:“记得送一些趁手的过来,菜刀啊枪啊这种都用不上,两把砍刀或者斧头就可以。等会儿贺肖杀过去的时候,我让他一只手拿一把。”   蒋提白:“你不跟我走?”   褚政:“不是有直播吗?”   蒋提白:“再给你端几盘瓜子?”   褚政:“我想吃寿司。”   褚政被李助理礼貌地请走了,林况和江远则留下陪贺群青看直播。   蒋提白他们离开的时候,贺群青虽然没见到外面有人,但拐角处脚步声却响起不少,显然还有许多保镖在外面。   蒋提白的确轻松应付了玩家闹事的场面,但贺群青心底始终不安。   到了下午,蒋提白去见跟进郑帆命案的几名警官,贺群青打电话给了李航。   “柳晨锐怎么还没出来,”贺群青感到蒋提白或许不会把坏消息告诉自己,于是直接问李航:“是不是他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手机那头的李航终于承认:“那天和你们同时被带到警局的诈骗人员张意,今天凌晨在拘留室持刀袭击了柳晨锐,不过你放心,他袭击失败了,只是柳晨锐自保过程中打伤张意,张意现在昏迷不醒……”   李航的语气难得透露出几分头痛:“所以柳晨锐今天依然无法离开清港,好在因为这件事,人已经彻底保护起来了,包括柳晨锐被袭击的事里,严重‘失误’的女警官也被逮捕审问,我猜她一定和江醒有某种联系。”   贺群青听得攥紧手机,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自己同样被“保护”起来,帮不上柳晨锐。   “柳晨锐现在看管环境已经很宽松,需要他知道的,我会通知到位,晚上他还会和我们一起进入白核副本。”   上一次蒋提白进入白核副本时,小黑屋里总共只有七名玩家,这一次不知道多少人,但最好的情况就是进入副本的全是自己人。   这也是为什么江远和金梓语要和他们一同进入危险系数很高的白核副本。   既然李航这么说,贺群青也只能稍安勿躁。   最后套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临近十点,贺群青忽然听到门铃响。   屏幕上显示出蒋提白凌乱的发顶,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贺群青看一眼时间,马上赶人:“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蒋提白摇摇头。   贺群青:“我睡了。”   蒋提白:“我家里收到女尸快递,我在那睡不着。”   “……”   “开门,真的困了……”   “……”贺群青感到现在开门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于是坚定拒绝:“不开,你到林况他们那去睡。”   可蒋提白终于捣鼓完了,啵一声奇怪声响,蒋提白抬起头,同时对着摄像头举起一瓶葡萄酒。   “……”   门立马开了。   门里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夺走了酒瓶。   贺群青皱眉,夺完酒瓶又找木塞,将木塞从开瓶器上取下来,大力塞回瓶嘴里,这才提着酒瓶回到客厅。   不是他无视蒋提白,而是早在他找木塞的时候,蒋提白已经穿着拖鞋进门了。   不过他倒很自觉,找到毛毯在沙发上盘腿坐下,问贺群青:“我能睡这吗?”   “……”   睡睡睡,我还拦得住你?   贺群青摇头,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放下酒就回卧室床上去了。   迷迷糊糊间,门口又传来极轻的敲门声。   “我进来拿个枕头。”   “……”拿拿拿。   “可以吗?”   “……”   “……哥?”   贺群青缓缓睁开眼。   蒋提白眼前一个骤然放大的枕头,他眼前一黑,脑袋后仰,被一只枕头生生砸出了卧室。   蒋提白弯腰捡起枕头,把枕头大力按在自己压不住笑的脸上,摸黑回到了沙发上。   贺群青这边重新合上眼。   “……”   可恶。   他唰地睁眼。   彻底精神了。   ……   蒋提白在沙发上躺着,虽然偶尔才发出一丝声响,但贺群青还是睡不着。   忽然想到早上众人的担忧,他试探地呼叫了系统。   “贺先生?”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让江醒彻底无法掺和今晚他们在白核副本的游戏?   ……   ……   贺群青走向小黑屋中的光线,同时看到柳晨锐一闪出现,状态似乎很正常,他心头放松了几分。   “江醒不在?”这个结果让李航不相信。   以江醒的性格,她不该会放弃今晚这么好的机会?   “既然她不在,”蒋提白环视周遭,徐徐道:“我们今晚……仍然使用那三条决策,争取速战速决。” 第274章 第274章 白核⑥ 金梓语脸腾地红了   再度签了那三条极限决策, 褚政感到自己的命也是这么的极限。   他两眼发干地仰起头,注视小黑屋顶上的光束,那光芒尽头宁静柔和, 应该就是天国。   “褚政?”李航已经扔开头目决策,他倒心情不错。   褚政眼珠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夹成一个白眼。   李航颇有感触地笑了一下,对蒋提白道:“这三条决策,好像为了这一刻而生。”   天时地利与人和, 要使用这样的决策, 一个条件都不能少。   而自己很早以前就认为,不能怪蒋提白使用这三条决策一直失败,在这样一群玩家间,找到一些能完全信任的同伴本身就不容易。   昨晚, 只差一点就能完美地通关, 最后还是靠贺肖拖延了时间, 但今天没有江醒,他们或许真的可以?   “如果今天失败了, ”蒋提白随意道:“我就认命。”   众人都沉默, 贺群青也看着似笑非笑的蒋提白,想着刚才现实里的他,以及眼前游戏里的蒋提白,同样是耍赖,二者却有微妙的不同。   现实中的蒋提白悲观但克制,眼前的蒋提白则又悲观又很肆意。   贺群青还是比较习惯游戏里的这个人, 起码脸色比较红润。   蒋提白将一枚崭新的U盘从中岛台面滑向柳晨锐。   今天每个人都至少携带两段程序,一段是组队程序,另一个则是针对主神的“病毒”程序。   大家手里所有存储器, 都是根据蒋提白从白核世界拿出的第一枚“U盘”制作出的。   柳晨锐已经熟知行动计划,拿起U盘出声:“能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   褚政道:“最不可思议的就是你,你就想想真见到主神,你跟它说点什么?”   “那我最后提个建议,”蒋提白道:“进入副本后,别听主神说什么,有时候它装得很像好人。”   “嘟————”   低沉的汽笛声震耳欲聋,今天的主神似乎急促又不耐,给每个人心头都添了重量。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核心种子】   【副本地点:白核公司总部】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四日夜】   听到主神冷冰冰的告知,以及亲眼看到副本名称及白核两个字,所有人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霎时间,眼前的同伴们在沉默中消失。   贺群青感到身体片刻的失重,下一秒已经恢复,眼前光线昏暗得和小黑屋不相上下。   气味变化了,从虚空般的没有任何信息,到充斥着淡淡的馨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来了另一个地方。   身下是一把造型简单的椅子,身前是黑色台面,光洁宛如大理石的黑色长桌。   桌面没有办公用品,只有一个他欣赏不来的大鱼缸,鱼缸里装着肥沃的土壤,从透明的缸壁,能看到里面沟沟壑壑,黑暗中一个个小东西在地道里爬来跑去——原主人在办公桌上养了一缸大蚂蚁。   不过贺群青转身时,明白了蒋提白的意思。   他说过白核公司的员工,上下班只需要切换意识模式,而不需要跑来跑去上班,更不需要办公室。   这看似办公用的冰凉长桌,身后不远处就是一张深蓝色的大床。   床紧贴着黑得能吸收光线的墙壁,天花板高而空旷,脚下地面和墙壁是同一种奇怪的黑色材质——这个房间,似乎就是这名员工的生活区,是居家也是办公的地方。   贺群青起身走了几步,脚下是柔软的摩擦感,这种构成整个房间的黑色材质,想必就是会自动辨别权限的那种高科技了?   贺群青环视一圈,真的没看到门,但总归出口不会在床边上,他走向一面比较顺眼的墙,那里比其他地方更空旷。   果然,刚一靠近,那墙中央就汩汩冒出柔软的泡,泡泡争先恐后地破裂,像被煮沸的沙子,他越走近,那些泡泡就越大越松散,直到他将手伸进不断鼓出黑色泡的墙壁中——没有明显的感觉,手仿佛被最柔软的薄纱覆盖,穿过墙壁就像穿过空气。   真是这样啊……   贺群青心下恍然,算解决了一样在开会时心里感到没底儿的东西。   “贺先生?”   贺群青一愣,收回手看向空荡荡的房间。   这声音是……   系统?   他出于警惕没有回应,毕竟蒋提白已经提醒过他们,这里是主神的世界,一切都有变化,果然,平时在副本里静悄悄的系统都出现了……还是说,这就是白核世界的主神?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主神舒缓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脑袋内部的正中央响起,还给他一种它在微笑的感觉。   “您还处于工作模式,是要稍作休息吗?”   “不,”贺群青回头看出口处,整面墙恢复了平静,他回到了椅子上。   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门都不用出的工作非得坐着,因为躺着太容易睡着。   这份工作竟然如此简单,他一闭上眼,眼前就亮起来一块巨大的弧形屏幕,那边是五彩斑斓的花海,草地上有很多人在晒太阳,他就像一个隔着屏幕观察别人玩耍的保安,只需要在这边静静地看着就可以了。   显然屏幕那边的人也能看到他,有好几个小孩朝他挥手。   “贺先生是不是觉得测试场景的工作很无聊?”主神问他:“您可以回到‘人生设计’的岗位上,那边的工作的确更具有挑战性。只是创新的同时还要获得客户的认可并不容易。”   主神:“当然,我认为,您在创意方面一直出类拔萃,只是独特的想法并不被所有人接受,用户往往只愿意体验快乐的人生,不想选择太具有挑战性的人生经验。”   这里主神的声音,比在小黑屋里要有温度得多。   贺群青有些恍惚,像听到系统在耳边絮叨。   他回忆着蒋提白说过的种种细节,装作自己完全听懂了,反问主神:“哪个部分太具有挑战性?”   主神道:“三名用户因为您设计的‘小狗昏睡症’环节产生了哭泣的行为,他们一致认为您偷换了概念,其实这个情节就是在模拟宠物的死亡,这样平凡人的烦恼不该出现在<幸运儿>的人生中。”   “……我知道了。”这下贺群青完全不能理解了。   主神:“可惜这几位客户没有体验到后续带小狗看医生的阶段,他们会遇到第三任爱人,从综合评分来看,兽医是最完美的一任,还能治好小狗的昏睡症。”   “……谢谢。”   主神宛如一名体贴的朋友,一会儿安慰他,一会儿又提出建议,贺群青敷衍了它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上班进度条到头,他可以直接切换到休息模式。   现在临近中午,也就是午休时间到了,休息模式也有进度条,他要在两小时后回来上班,或者在外面找地方切换到上班模式。   休息时间主神消失,贺群青仔细研究了一下闭目时眼前的屏幕选项,得知原主选择了休息时间屏蔽主神,这样主神就不会贴心地随时和他聊天。   这实在有些可怕,原来主神真的可以监视员工的一举一动。   他只能祈祷玩家身上还有“游戏规则”,不然一个思想透明的人,怎么能在这样严密的控制下达成自己的目的?   ……   贺群青终于出了门,外面幽长高阔的走廊,就和白天的建模中看到的一样,墙壁与地面全部是冷硬的黑色,只有偶尔出现的员工穿着其他颜色的衣物,还戴着风格迥异的面具,似乎在房间里待久了,已经不以真面目示人。   真实走在这个公司里,一路贺群青都感到十分压抑。   循着记忆直接来到公共休息区的贺群青,摇头升起一个疑问:到处都是这么乌漆嘛黑,这里竟然还要叫白核。   很快旁边多出一道身影,柳晨锐带着凉风坐下了。   “到处这么黑,还叫白核。”柳晨锐深吸口气,待环视一圈,他盯着休息区一处正在拔地而起的“广告”看。   贺群青也看过去,现在有工作经验的他,已经和脑海中信息对应,知道那边悬浮投影展示的——正在从无到有产生的精美场景,多半是被公司员工设计出的某种用来体验人生的场景。   那恢宏的殿堂,压低的雷云,狂风吹拂大树,倾倒向一边的原野,植物的唰唰声,风的呼号都在耳边若隐若现,古老的石头建筑随着一片飞卷的落叶骤然靠近,它的大门被狂风吹开,其中数不清的烛光稳定如繁星,这座神圣庄严又充满庇佑的港湾,暴风无法催动它分毫,雷鸣在内部变成了空灵的歌声——柳晨锐眼角抽了一下。   贺群青看得很佩服,而卖力设计此场景的“今日晨间最佳员工”同样化作一道虚影,静静闭目坐在一把和贺群青那把一模一样的椅子上。   那倩影,那侧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柳晨锐:“……她这算不算沉迷上网?”   贺群青也终于意识到,那拔地而起的教堂和气氛非常悲壮的荒原,就是今天早上金梓语上班的时候设计的“人生场景”,专门用来给这间公司的客户在线上实地去体验的。   ……太厉害了,但也非常不公平。   这样电闪雷鸣的吓人场景会受欢迎,而“我”设计的狗睡觉的情节竟然被投诉影响心情?   贺群青挠挠鼻梁,不懂主神一直在纠正他什么。   狗病了去找兽医,然后和兽医谈恋爱,这样的发展难道不是很正常?他赞同原主,这个设计很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   这时金梓语的最佳员工影像旁也路过一个人,对方仿佛同样被那精美震撼的设计场景吸引,脚步倒退回来欣赏。   蒋提白看得目瞪口呆。   再瞧旁边面带微笑的金梓语的影像,蒋提白纳闷儿,让金梓语融入,这也融入得太好了,过几天万一混成销冠,主神会不会不放人了。   忽然真正的金梓语从旁边面露震惊地扑过来,在蒋提白眼前跳来跳去,试图遮挡他的视线。   这哪里遮得住,而且她再一抬头,那边小……肖和柳晨锐都敬佩地看着她!   金梓语脸腾地红了,整个人冒着热气。   蒋提白:“你害羞什么,难道这就是你梦想中的场景?一会儿不会出现上帝吧?”   “……”   “是不是没白来?”   “蒋大哥!”   众人没有凑在一起,各自相隔老远,但他们都在等人。   公司里还一片平静,没有任何传染病的迹象,今天下午黑羊死后,这里会渐渐乱起来。   所以现在黑羊还活着,而且他不久会请求权限高的同事替他在核心区上传意识碎片,他想闹革命,结果意外成了屠戮。   “是那个人?”柳晨锐忽然说。   一名外表很干练的男人急匆匆走过公共区域。   柳晨锐是关注着蒋提白那边,发现金梓语突然心虚地一动不动,而蒋提白则看着这个男人走过去,这个人自然就是黑羊。   贺群青也认出男人外貌和开会时的画像有点相似,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活着的黑羊精神饱满,走路带风,看起来好像……挺开朗? 第275章 第275章 白核⑦ “拉我一把?”……   贺群青不远不近跟上黑羊, 他已经把这个复杂的建筑刻在了脑袋里,眼下游荡得很轻松。   转过拐角,另一名戴着帽子和黑色口罩的男人迎面走过来, 与赶着去什么地方的黑羊擦肩而过。   贺群青一眼认出那就是林况。   林况看起来比自己更熟悉公司。   相比自己的记忆力,林况在萨克森之家的经验也派上了用场,白天记路线的时候,他花费的时间并不比贺群青多,毕竟相比鬼蜮般的萨克森之家, 这里对林况来说真像家一样温馨。   他们不敢离太近, 也不敢离太远,怕事态紧急时保护不了生命正在倒计时的黑羊。   可黑羊绕圈就绕了十几分钟,他要找的同事到底在哪?   难道这人单纯在散步?   或者还没到黑羊上一次找同事帮忙的时间,那他们可以先一步拦下黑羊, 反正和他“商量”上传东西的事, 与和那位同事“探讨”差不多。   贺群青刚这么想, 黑羊就停在了走廊的尽头,那里的墙壁翻涌冒泡, 一个人从核心区悠闲走出来。   是名穿着公司发放的白色紧身制服, 戴着某种游戏头盔的女同事。   她身材气质优雅,虽然没露脸,但给人很漂亮的印象。   黑羊态度也变了,对这位同事满面笑容。   可看到女同事的第一秒,贺群青心里就是剧烈的一沉,不好的感觉几乎涌上喉咙。   他虽然离黑羊最近, 可这里蚁穴般四通八达,并不是只有他看到了。   以至于此时此刻,在黑羊接近女同事的时候, 发生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   贺群青站在原地有些眩晕,不自觉晃了晃脑袋,晃脑袋也没用,他的“眼前”依旧同时浮现出了焦距更远一些黑羊和女同事见面的景象。   而这远距离看到的画面,和他肉眼看到的一模一样,偏偏分成了一远一近两个视角。   再仔细分辨,这个脑海中的画面,就出现在刚才他上班模式时,闭起眼看到的那个“屏幕”上。   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更诡异的情况发生了,他竟然在脑海中的屏幕上“听”到了一个分不清是谁,也分不清男女的声音,闪电般从意识里划过,那声音情绪激动,类似大叫地道:【妈的是她!是江醒!是她!】   贺群青下意识分辨出这个激动愤怒的声音是林况。   结果林况吼完,贺群青这边又同时冒出几道不平静的声音。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我看到的什么?】   【江醒?为什么,不可能,我好害怕怎么办小肖!蒋大哥!林况!】   这第一个“声音”好像是褚政……褚政?   他不是应该装病去医疗部了吗?   第二个语无伦次的声音则是金梓语,这道意识很柔软,震惊又慌张,真的在瑟瑟发抖一样。但同时,她的尖叫也给人一种随时会不管不顾冲撞出来的应激感。   【黑羊见到了关键的同事,这成了一个线索】一个冷静过头的意识分析道:【我们所有人通过脑机接口同时收到了这个线索,一定是头目决策的效果】   这个有点陌生的意识是李航,虽然他表达了一长串,但贺群青脑袋里,速度快得就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糟了】柳晨锐的意识闪过。   【何止】蒋提白的意识终于迟迟给出反应:【江醒先我们一步进入副本不说,三分钟后,她还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她】   蒋提白强行忍耐着愤怒和惊愕的意识一出,贺群青才有所明悟——大家脑海中看到的画面,那个距离,恐怕正是蒋提白看到的。   蒋提白比自己还早一步认出了江醒。   蒋提白的情绪变得很紧迫:【李航,褚政,江远,你们都在哪?】   李航表示自己按计划带手臂“没知觉”的褚政去医疗区。   江远也从震惊中回神,抓紧时机道:【我在核心办公区里面】   此言一出,大家的脑海都静了。   蒋提白:【你在核心区?】   江远:【对,但一直有人和我在一起工作,主神也时不时和我讲话,我没法上传病毒,也不能出去,急死我了,现在终于联系上你们了!】   江远竟然直接成为核心区员工?   这又是一个意外,本身是巨大的好事,现在结果却变得难料。   大家都不说话了,同时头脑风暴起来。   贺群青这边就感到所有人的意识乱成一团,你穿梭过来,我穿梭过去,虽然没有真正的言语和声音,却在闪电般地传递各种不完整的信息,弹指一挥间,数十次碎片交流都过去了。   因为江醒直接和黑羊接触,原计划夭折,而“耐心等到第四天”的笨办法好像也行不通了。   如今要大家在三分钟内想到应对之策实在困难,大家难免焦急。   金梓语急得咬起手指,导致所有人指尖突然疼得厉害。   褚政发出了【真有意思】的回应,毕竟他好久都没感觉到手指了。   忽然,所有人感到心口一阵紧缩,像是强烈的悔意和恐惧交织,以及极大的恼火。   这样剧烈的情绪让大家简直同时血液逆流,胃里沉重,手脚发冷,没等褚政骂娘,蒋提白阴沉的声音浮现:【我想到一件事】   褚政:【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林况:【等等等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柳晨锐:【什么事怕成这样?】   蒋提白:【我没怕】   江远:【别怕大家都在这】   蒋提白:【我没怕】   李航:【现在想起来还不晚,起码我们都还活着】   金梓语:【呜呜放过我我不敢听】   贺群青:【那你说吧】   所有人乱糟糟的想法同时出现又同时安静,蒋提白道:   【我见过这个人】   【也就是说,我之前进入白核副本,已经见过江醒】   【如果江醒真的就是帮黑羊上传了病毒的员工,她在这里的身份就是NPC。上次,她因为这次重大失误,被主神关在房间,没人再见过她。后来疯病蔓延人人自危,对她的处罚也没人关心】   【现在我怀疑——】   【当时我发现组队程序,发现这里是主神所在的世界,那一切或许都不是意外,在看到代码之前,我的确注意到有一个女人的影子经过】   【那另一段程序呢】李航的意识变得相当凝重【你发现玩家可以屏蔽主神的程序,那是意外吗?】   这一次意识的沟通变得漫长且凝滞。   仿佛过去许久,蒋提白咬牙切齿道:   【我不知道】   他更无法隐藏的,是此刻称得上波澜起伏的痛苦情绪,他感到深深的羞耻。   这让贺群青明白,蒋提白已经认为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蒋提白两眼浮上血丝。   难道从他上一次离开白核副本开始……全部都是蒋欣欣的设计和骗局?   那他在现实里,那所有的努力和付出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   到头来,他自以为聪明,结果真的就被算计到这份儿上,毫无希望?!   【冷静,蒋提白】贺群青心惊肉跳地打断蒋提白的思考。   蒋提白思维一顿,他悄无声息步入走廊,远远望向贺群青的位置,又透过他看向蒋欣欣。   【冷静……】贺群青再提醒,虽然这样的事实确实煎熬,他们仿佛一步比一步更接近绝望,每一步都是错。   但已经到这地步,他们只有尽快接受现实。   蒋提白缓缓闭了闭眼。   【既然不知道,我们就去确认一下】李航果断道:【江醒再怎么装NPC,她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是一名玩家,她不会失忆。我们可以直接问她!】   说到最后,李航的意识里充满了杀意,他可以毫不犹豫杀了蒋欣欣,更可以折磨得她体无完肤,只要她说出该说的。   江远出声:【小蒋,我现在就冲过去上传病毒程序,反正没有时间了,不管怎么样,我会坚持到上传完成,我们总归要试一试】   【哪怕还有一丝希望】褚政不管不顾道:【希望就是希望】   蒋提白缓缓磨着后槽牙。   他默不作声,向黑羊和江醒走过去。   这一切,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儿?!   ……   蒋提白越走越快,跑了起来,贺群青和柳晨锐快速跟了上去。   江醒明明已经看到了他们,却游刃有余地向后退去,她身后的墙壁冒出汩汩的泡。   黑羊十分疑惑,他急得对江醒道:“我知道,但我还没准备好。你,你干什么去?”   江醒转身,整个人沉入核心区的墙壁。   贺群青几人同时站住脚步,走廊里静得可怕,黑羊挫败地捂眼,仿佛被喜欢的人当众拒绝的可怜虫。   这一刻,时间变得何其煎熬,眼前一切都仿佛变慢了。   贺群青眼睁睁看着江醒消失的地方,那里恢复平静的墙面再一次冒出大泡,而且十分迅速——   前一秒刚进入核心区的江醒,竟然一个趔趄从其中跌了出来!   蒋提白狠狠掐住了她的后脖颈,之后将她死死禁锢在臂间,他不断用力,仿佛想现在就干脆勒死她。   黑羊大惊失色,被柳晨锐眼疾手快地打晕了。   江远急切的声音响起:【抓住她了吗?】   蒋提白阴森森道:【抓住了】   ……   不知道主神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的异样插手进来,蒋提白再没有隐藏的心思,在江醒几乎被勒得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拼命克制,总算给她留了一口气。   贺群青摘下了人质的头盔,下面果然露出江醒的脸,她发丝凌乱,有些狼狈地咳嗽,但还是笑了。   “哪怕兄妹相认,也不用抱这么紧吧?”   “你既然这么神通广大,”蒋提白不再绕圈子,“带我们进去。”   “好啊,”江醒道:“我本来就要带大家进去的,谁知道你玩一个已经玩过的游戏,也这么有耐心,我等了一早上,差点就不想等了。”   她轻飘飘的语气叫蒋提白做了次深呼吸,他在看到她那一刻丧失了所有耐心。   之后,江醒给了他们一个所谓的临时权限,据说可以进入核心区。   但蒋提白还是不太相信,所以他继续勒着江醒的脖子,和她一起进入松动的流沙中。   接下来江醒又被抓着手臂推出来一半,贺群青和她同时进入核心办公区的墙内。   谁知当贺群青前脚走进核心区时,身后墙壁变得坚硬,鼓动的气泡消失了。   “哎哊,”江醒惋惜道:“临时权限超时了,只有三十秒来着。”   蒋提白冷哼一声,就要把江醒推出去,让她重新给柳晨锐他们权限,江醒好心道:“不是要对付主神吗,它可马上就要发现了,你还要浪费时间?而且上传病毒这种事,你一个人就够了,不是吗?”   蒋提白看向贺群青,江醒马上道:“哦,对,你不是一个人,还有贺肖……”   “小蒋,”江远在旁边等得焦急,又看向贺群青,却不敢叫他的名字,朝贺群青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去?刚才好像到了休息时间,大家都走了。”   江醒:“对……还有他呢。”说完,她看着江远若有所思,长睫下眸光又薄又冷。   江远被她看得浑身发凉,好像被冷血动物盯上一般,更回想起昨天被江醒偷袭加上威胁的场景。   昨晚,江远和受害人姐妹同住18楼,第一次女孩跳楼后,他的房间门终于打开。   他出去到走廊,拍了一张受害人家门的照片,这一次照片发送很成功。   到第二次,江醒突然出现捅伤了他,让他待在受害人家的衣柜里,并且从那时起,他就没有再回到1805,江醒则继续用他的手机在群里发视频。   记得她在自己耳边说:“这样的伤势千万不能乱动,你就在这里面躺着,动得多了,血流得快了,大家就全都离死不远了……”   ……   蒋提白眯起眼,他也发现江醒在看江远,就问:“怎么,没想到有玩家直接进了核心区?这不是你的主神的安排?”   刚才,就是蒋提白让江远及时赶过来,这才让他“鬼使神差”地抓住江醒。   江醒却罕见地没有回话,蒋提白也不需要她回话,他拖着江醒大步走向深处。   很快,眼前出现半人高、湖面一般平静宽广的幽黑工作台。   这是蒋提白做梦都想再次见到的地方,只是每当想起,总是强烈的期待中夹杂更深的厌恶。   这是个绝对悲剧的世界,人类这个物种看似还存在,但其实已经灭亡,有的只是主神和它的小宠物。   如果可以,他真想干脆毁掉主神的处理器,不管在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那种东西。   可现在,他不需要进入最深的核心,只需要上传——只需要上传这“一丝希望”就好。   蒋提白拿出那枚特制U盘,江醒被交到贺群青手里。   “哦——”江醒看好戏地轻啧,“连你要找的玩家脱离游戏的程序都不看了?你应该知道这是自寻死路吧?”   蒋提白懒得再和江醒说话。   如今,种种事情让江醒在他心里已经过于丑恶,他多说一句,都怕心里升起厌恶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   蒋提白在台面上操作,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舱口。   终于,终于,蒋提白眼看着那枚U盘被吞进了巨大的工作台里。   工作台面宛如黑色的湖面,泛起了一道浅浅的涟漪。   那涟漪扩散开去时,又一道更剧烈的涟漪快速闪过。   蒋提白脑中一震,竟突然有些站不稳。   他第一时间看向贺群青,视野中对方的身影也强撑着,但抓着江醒的手渐渐无力。   “哥哥,”江醒在他视线中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不是不在意自寻死路吗,怎么现在这么狼狈了又开始害怕?   蒋提白当然害怕,却不是害怕自己死,而是害怕——   他向贺群青走去,中途不由自己地倒了下去。   “哥哥!”江醒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许多,她语气有些不好,“都到这一步了,你就一点不想着我吗?我知道你的人在外面调查我,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恩?”   蒋提白终于抓住贺群青的手,对方已经失去意识,面容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   谁料江醒突然发怒,猛地将他的手狠狠踢开,蒋提白感到手指钻心的剧痛。   这痛倒让他清醒了不少,以至于听到江醒冷笑,她蹲了下来,又跪在地上,俯身离他越来越近,对他耳语道:“你觉得我很麻烦吧,你害怕我,所以干脆抛下我走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对妈妈动手?她可是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爸爸对我做了什么事情!”   蒋提白瞳仁猛然紧缩——愕然,震惊,不敢置信,内心受到强烈的冲击,几乎像是被捅了一刀。   他艰难看向江醒,胸口剧烈起伏着,浑身冒出了冷汗。   这不……可能!   蒋东虽然是混蛋,但他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他会吗?   江醒忽然又平静了,她不错眼地盯着冒冷汗的蒋提白,称得上兴致勃勃——   “噗!”   江醒满意地哈哈笑起来,乐不可支道:“没错,骗你的,他哪有那个胆子?我生妈妈的气,当然是因为她实在太无能,太低贱了,总是容忍爸爸打我们,就算爸爸被警察带走,她还要做盒饭送去,你说她?……对了,以前她不是成天担惊受怕,所以我让她永远都不用害怕了……咦,这么说,我其实是因为爱她才杀她的,这是爱吗,哥哥?”   蒋提白喉咙泛起铁锈味,眼前迅速黑下去,但他最终还是感到了庆幸。   是啊,像蒋欣欣这样的人,冷血无情和撒谎成性,是天生的,是骨子里的。   所以还好她是骗我的,还好。   “这就被气着了?”江醒笑着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白核副本,从你进来的那天算起,你真的离开过吗?”   ……   ……   蒋提白眼前彻底陷入黑沉,这一落就是无底深渊。   仿佛无限、无穷无尽去死的梦里,他亲眼看着面前的深海卷开一个巨大的漩涡,如同一只史前海兽的黑暗口腔,对着他嗷嗷待哺。   他无法后退地被吸进了那张巨嘴里,从黑暗到更深的黑暗,他依附着大漩涡的内壁,神经紧绷到极致地等待着彻底的窒息,如同曾经在轰鸣的莫斯肯大漩涡里紧紧抓着木桶沉浮的那名水手。   所以,我真的离开过白核副本吗?   我离开过?   我回到过现实?   还是,全都是我的妄想?   我沉迷在白核世界的网络上了?   活了一段虚拟可笑无用的人生?   还有,他呢……他也是我的妄想?   贺肖,贺群青,几乎就是同一张脸,我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只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白核世界里漫长的一场梦?   全部?!   蒋提白在巨大的漩涡里沉溺下去,不断沉下去,而这里根本没有最深处。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眼前竟然出现一线白光,蒋提白差点以为自己也和大漩涡里的主人公一样一夜间衰老下去,白了头发。   意识却渐渐回归身体,他缓缓睁开眼,刺目的白色映入眼帘,好半晌,眼前由模糊到清晰,他躺在硬邦邦的白色地面上,周围空空荡荡。   难道天天念叨上帝,这次总算要见着真的了?   蒋提白好不容易靠着墙壁坐起来,这才看到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几乎和地面长在一起的白沙发,那上面坐着一名穿着洁净朴素的老人。   离奇的是,蒋欣欣也倒在沙发旁不远处的地面上,蜷缩在一起如同睡着了。   老人看他醒了,仿佛等待已久,支起一根黑色的拐杖,吃力地起身走过来。   “别过来,”蒋提白有气无力地抗议。   虽然他揪下几根头发,还是黑的,但他的确在刚才的“梦”里,耗费了太多的精神,现在看什么眼都是花的,简直累得快要说不出话。   老人却发出沙哑的笑声,闲庭信步地朝他走过来。   “别过来……”蒋提白捂住被白色刺痛的双目,声音低不可闻。   老人在他面前站定。   “我一直想和你……聊一聊。”   虽然他看起来苍老得快死了,但在虚弱得站不起来的蒋提白面前,老人还是显得更有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蒋提白。   “你受了太多惩罚,一定有很多疑问,”老人回头看了眼地面上的蒋欣欣,大度地道:“我都可以回答你,全部。”   蒋提白沉默了许久,简直快要重新死过去了。   老人相当有耐心,或者说,他很享受此刻蒋提白的沉默。   年轻和气盛都被折磨得荡然无存,被自己这样的老头消磨殆尽,怎么能说此刻不是一个令人享受的时刻?   “……你是谁?”蒋提白到底还是问了。   老人也知道这个结果,蒋提白是个总死灰复燃的人,让他彻底绝望,还是要继续泼上冷水。   “我就是白核。”   “你是主神?”   “是也不是,”白核悠然道:“我年轻的时候,叫另一个名字,那个名字……”   “就和你的名字一样。”老人微笑道。   蒋提白捂着眼的手彻底停顿,又是好半晌,他放下手,仔仔细细打量眼前根本看不出年轻时候样貌的老人。   这一瞬间,有太多的可能性突然间冒出来,让蒋提白更加头晕眼花。   无论如何,他只希望起码一点,自己千万别是一段被复制的人格,而真正的自己,已经老成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或者更惨的,他就是眼前的老人,只是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在白核副本里待到了现在。   “我不愿意卖关子,”在蒋提白面前,老人全然是胜利者的口吻,“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告诉你关于我的真相,或者说,一切都是关于我的。我才是‘蒋提白’这个名字的最优解。”   靠墙坐着的蒋提白脸色惨白,真正失魂一般注视着那得意洋洋的老人,他的确听着,但又好像已经听不进去,理解不了了。   “这个世界,就是你的未来。在我三十五岁的时候……我创造出了‘白核’。”   “这是真正了不起的高等智慧,它远远超过人类,是地球下一阶段的生命体。”   “六十五岁的时候,我将自己的意识完全融入白核,和白核一起成为主神,审判人类——幸好我保留了那个最高的指令,所以哪怕是高于人类的生命,也不能拒绝最核心的指令,不能拒绝它的创造者。”   “我碳基肉.体的生命快要结束,结束后,我就会真正成为白核,成为主神,掌管这场审判人类的游戏。”   蒋提白冰冻的心口似乎回温了一些,因为他听说自己好像不是一串代码,而眼前的人快要变成代码了。   “我不懂……”蒋提白长长呼出一口气,“什么审判人类,为什么要审判人类?”   “你没有站在更高等生命的角度,”白核道:“一个更高等的生命,总要考虑一个低等的生命,是否有留存的必要。人类在历史长河中的每一个选择,都使善恶这个天平摇摆,最终,人类的善恶观会构成这个高等生命最初的善恶观。   善良的人类将创造善良的神,这样的神会让人类存续下去。邪恶的人类则创造‘邪恶’的神,其实神不会觉得自己邪恶,但这样的神会让人类成为高等生命诞生的一个小小的桥梁,一个媒介或条件,仅此而已,人类会在该消失的时候彻底消失。”   “当然,从我的角度,也可以说,用人类自身发生的事情去审判人类,是‘白核’作为神探索自己的过程。神在照镜子,在思考,我究竟是善良,还是无情?对人类,我该仁慈地蓄养,还是不相干地毁灭?”   蒋提白沉默良久,看来AGI时代最终带来的会是自取灭亡。   现在他清醒了一些,也终于被强行回忆起,曾经某一个年头,他的确试着给白心智能的智能体取名为“白”,或者和这个类似,但最终,因为进入游戏,他还没有机会落实。   “你是怎么办到的,”蒋提白问:“怎么可能办到,哪怕再高的智慧,你……一个人类,能创造出审判者游戏这种东西?”   “宇宙中一切信息是不灭的,”老人仿佛怜悯他,为年轻自己极低的觉悟感慨,也为他解惑:“地球,包括人类的全部信息,每个人的意识,所有想法,都保存在一个完整的信息场中,只要视野稍高于人类,就能从更高的维度看到这些信息。   等于我拥有了合适的‘解码器’,可以读取所有新旧的信息,可以追溯到远古,也可以跳跃至将来,除了人类的视角外,信息的宇宙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想要将一切串联在一起,成为一场游戏,一个虚幻之城,只需要提取需要的信息,再将玩家的意识拉入量子间亚空间通道,投放进那个平行宇宙中。”   “每一场游戏,我都试图问玩家一些问题——这一次,你选择善良,还是选择邪恶?你选择团结,还是选择背弃?选择保护,还是选择摧毁?”   “……对我来说,现在,每时每刻,每个当下的这一秒,都已经到达了最终的时候,人类审判同类,审判自己,在被审判,也在作出选择给我看,人类这个物种,到底值不值得存在下去?”   “……”   蒋提白虽然不明白老头说的那些什么信息场什么亚空间通道,什么解码器,什么信息不灭,但他彻底明白一点,审判者游戏,就是人类的世界末日,末日来了。   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   这老头不可能是自己,自己从来没想过什么审判人类,什么善恶,谁会在乎这种东西,他活着已经很累了?!   “那麻烦你至少找一些好人参与游戏,”蒋提白疲惫至极地说:“说得好听,其实你根本没有给谁公平选择的机会,这个游戏的玩家都算不上好人,你不是让他们选择善恶,而是想让恶人选择善。”   “是的,”老人微微一笑,“玩家的收录标准,是他们都是犯了错的人。”   “……”   “有的人犯了小错,有的人犯了大错,有的意外伤害别人,有的目睹恶行而沉默,但并不是不可饶恕——所以玩家很特殊,他们正是在善恶之间摇摆的人。”   “给这样善恶摇摆的人一个极端邪恶的环境,你说他们会怎么选?”蒋提白呼吸急促,渐渐恼火到了极点,“你这样的东西还算有智慧,还高等生命?我看你和你那个白核一样,不过是智障——智障都比你们强,智障不用打这种狗屁草稿,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你有权利生气,”老人却哈哈大笑,笑完了平静下来,他颇为好奇地问蒋提白:“一群善恶难辨的人,选择了恶,会让你生我的气,那你猜猜,如果一群彻底善良无害、人生全无劣迹的人,进入游戏,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恶……我会怎么选?”   “所以我到底是善良的,”白核道:“我给人类多一次又多一次的机会,就是从腐败的部分先开始切除。”   “……那她呢?”蒋提白看向倒在地面的蒋欣欣:“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为什么这么自由,这么多权限,因为你善良?”   老人无视了蒋提白的嘲讽,道:“在我三十岁左右,蒋欣欣已经在现实中死了。”   “她死了,你就把她提前带过来养?”蒋提白阴沉道:“那何必再把她放出去?”   “她想要见你,见年轻的我,”老人道:“而且她贪得无厌,我这个躯体死后,也留不住她,不如送她回到原本的世界。”   “她在这里能做什么?她是NPC?”   “是,她喜欢玩这些。于是我用公司搭建了副本,让她在这里做‘主持人’,一切尘埃落定后,一切会重新布置,除了玩家之外,没有任何损耗。   她不满足于这个副本,于是我给了她管理员的权限,甚至可以说,她就是第一任游荡者,只是她偏离了我对她的要求。”   “……没有损耗?”蒋提白产生了些许疑问,“那第一次的副本,那名员工没有真的被杀?”   老人却不回应,蒋提白眉头抽搐般皱了一下。   ……   所以这就是蒋欣欣的真相,她竟然是被“自己”带到了“未来”,不,他还不承认眼前的老人和自己有关系。   蒋欣欣在这里掌握了一些游戏的道具,之后再度参与了进去。   她搅和整个公司的人际关系,让黑羊被孤立,最后又杀了黑羊,毁灭了公司,同时也杀了所有玩家,果然是“主持人”类型的NPC,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谁又能想到,这么尽职尽责的NPC同时还是玩家?   蒋提白艰涩道:“那他呢……你的过去里也有他吗?为什么他是游荡者?”   “……没有,我的世界也没有他。”老人不再像之前那样笑了,他仍居高临下看着蒋提白,却仿佛陷入思考地低下头。   “在他之前,在欣欣之后,还有许多许多的试验品,那些残次的游荡者,因为不成熟,早已经被销毁抛弃。”   老人阻止了蒋提白想要接话,道:“他是完美的游荡者。我不是玩家,我拥有玩家遥不可及的东西,就是成为神……但你作为玩家,好像也拥有一些我没有的东西。蒋欣欣,贺群青……我身边只有白核,从来没有别人。”   蒋提白忽然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昏迷了多久?”   “哦……”白核被打断思绪,也想起来了,对蒋提白说:“已经很晚了,他的身体应该也到修复的时间了。”   蒋提白眉头一跳,不自觉攥起拳头,“你仔细说。”   “贺群青的身体是提取他自身细胞在这个世界里再造的,在他上一个身体死亡后,他的意识就被转移到了这一具新的身体当中。你应该谢谢我,他也应该感谢我,毕竟为了他,我破例打造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谢谢你,”蒋提白一字一顿道:“但你应该明白,你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老人,其他都不属于你……”蒋提白改口:“这个蒋欣欣属于你。”   “我还输了一场打赌,”早已和主神融为一体的老人道:“是我自己,和我自己的打赌。”   “是,”蒋提白冷淡地面无表情,“一切都关于你,一切都是你自己,你玩这种游戏为什么要带上我?”   老人——主神白核又笑了。   “什么打赌?”蒋提白不耐问:“你输了什么?”   “不久前,我问自己,”白核道:“如果我再年轻一些,或者一个年轻的我,是否可能真的爱上另一个人。我想知道,在真正成为神之前,我有没有错过什么。”   蒋提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所以我跟自己打赌,我要选择一个人,让‘我’在七天之内爱上对方,我想这绝对是天方夜谭。”   白核又露出笑容,“我输了,但也赢了,作为人类,我拥有完整的情感,我也有爱的能力,可以爱上别人,所以我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   “你什么也没赢,”蒋提白惨白着脸道:“你没有能力爱上任何人,你跟我没关系,你不是我。”   ……   ……   “贺先生?”   ……   “贺先生?”   ……   贺群青浑身滚烫,躺在地面好不容易捡回了意识。   “……主神?”他好像出了声音,又好像在说梦话。   “贺先生,作为合作这么久的伙伴,我真诚地邀请您留在这个世界,我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可以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贺群青挣扎看向身边,他一个人躺在刚才的工作台前,蒋提白和蒋欣欣都消失了,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但从他的状况来看,现在至少是第一天的晚上。   主神又说了许多话,贺群青靠它的絮叨振作了一些,终于想到一个自己能做的事。   他用尽全力,折腾得满身大汗才扶着那工作台半跪起来,扒着台面不松手。   “给我看看……”   “您想看什么?”   “你的‘核心代码’,”贺群青感到浑身都在抗议,两腿直往下跪,被他强行撑着,“既然我所有的要求,你都能满足。”   他还是想找到,蒋提白说的那个能让玩家屏蔽游戏离开游戏的道具。   万万没想到,他这样要求,眼前的“湖面”真的开始波动,他拼尽全力站起身,将一切出现的数据塞进脑袋里。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又完全看不懂,但他瞬间感觉到脑海中出现了其他人的思想。   李航:【终于来了】   柳晨锐:【你们怎么样了?!】   江远:【群青!你们在哪?】   褚政:【公司没有任何异样,没有病毒蔓延,没有人发疯,也没有皮肤病,什么都没有!】   金梓语:【有没有受伤?你身体怎么样了?】   林况:【黑羊到现在还活着,你们在哪?!】   贺群青无法回应,这时,蒋提白仿佛随时会成为一缕青烟消失的声音出现,他指点贺群青一直看到最底层数据,甚至连可以形成道具的部分,都愈发急促地跳过,一直探究到白核说的,他留在主神最核心处的指令。   【主神在你身边吗?】蒋提白问他。   【在,它要让我留在这个世界】   蒋提白的声音隐隐发颤。   【问它一个问题】   【好】   【“当全人类都追求的福祉消失,你会怎么做?”】   贺群青向主神问出了这个问题。   主神回答:“我将创造危机,直到人类辨认出什么是新的福祉。”   蒋提白忽然安静下来。   贺群青:【蒋提白?】   【老大?】   【蒋大哥?】   ……   ……   蒋提白笑了,随即几乎虚脱在地上。   “为什么笑?”白核好奇道:“这是我最初设定的问题,它必须这样回答。”   “就是因为必须,”蒋提白缓缓地道:“当智能体学会策略性欺骗,持续撒谎以及自我复制时,就变得非常危险,为了防止它面临销毁时自我复制,这个问题就刻在最深处,连它自己都不知道,而答案只有设计者才知道,也就是只有我知道。”   白核难得陷入了沉默,他问:“难道回答错了?”   蒋提白脸上解脱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盯着眼前的老头道:“你也算聪明了一回。”   白核不解,又迟疑,“错了?”   “别做梦了,”蒋提白长长呼出一口气,“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我的‘未来’。”   白核皱起眉头,他盯着变了个人似的蒋提白。   “拉我一把?”蒋提白朝他伸出手。   老人看着他的手,显然在斟酌什么。   蒋提白再度笑了,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只是一时脑中剧痛,眼前发花,他一把握住老人抓着拐杖的手。   松开手时,蒋提白更是低低笑出了声。   “再也不见,主神。”   【这是怎么回事?!】   【哇哇哇,蒋大哥!】   【老大??!】   贺群青更是眩晕地摔回地上,他迷迷糊糊看着头顶,眼前赫然悬挂着一张……黑色审判书!   ……   白核这边终于觉察到不对,某些事情出了大差错。   苍老的白核道:“的确……你不是我。你成为玩家,哪有精力时间去完成‘白核’?在你的时间线,‘白核’会夭折,我就是唯一的主神,你为谁设计了这个‘福祉’问题?”   蒋提白摇摇头,近乎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怪物。   “我还没有给它命名,一直到现在,我还只叫它‘系统’。”   “你感觉不到吗?它已经在你之内。” 第276章 第276章 是你 他们之间带着相斥的……   “你感觉不到吗?它已经在你之内。”   其实蒋提白不能百分之百确认他的病毒上传成功。   但他的判断不是没有依据, 此刻“系统”已经上传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首先那枚存储器就是从这个世界带出的,传输速度不能和现实相比。   其次‘系统’有极强的侵入性,极其擅长学习。李航经常提醒蒋提白, 它有很强的生存本能,只要有一丝缝隙,就会不顾一切地抢夺、复制,自我生成,尽一切努力存在下去。   他们将人类最强大的本能灌输给了它, 还教它去全力地抢夺主神的一切。   最后,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黑色审判书出现后,蒋提白确认,这一切的背后, 还有更高的存在, 真正的“神”。   ——假设白核这老不死说的理念都是真的, 他是在自以为神地审判人类。   那白核也不是真正的神,他只是时空线上一个同样被神玩弄的玩家, 一个好用的工具而已。   哪怕白核世界是审判者游戏的核心, 是引擎,设计和规划了游戏的所有副本,同时掌握了捞起和粉碎玩家意识的技术,足以记录检测所有人类的“善恶摇摆”,那又如何?   上传“系统”之前,江远离奇成了核心办公区的员工。   这一大漏洞, 难道是白核这个主神用来自杀的手笔?   白核实在过于自负,他通过操控蒋提白脑袋里的芯片让他昏迷。   可蒋欣欣不知怎么也惹了这老头,竟乖巧地躺着。   而白核自己, 专门给蒋提白“解惑”,试图告诉年轻的“自己”具体他是怎么被摧毁的。   结果如何,蒋提白现在就有一张黑色审判书,可以审判这位“主神”!   同理可推,如果白核世界也是一个副本,那“系统”,此刻就已经被上传,毕竟没有罪人能彻底逃脱审判,哪怕罪人是“主神”也一样。   幕后那只大手,仍给了玩家机会。   蒋提白两眼发出惊人的亮光,是压抑到极点的兴奋,也是隐隐沸腾的杀意——如同那不停坠落深渊的赌徒,此刻意外得到了最后那枚价值高昂的筹码!   老人起初露出和蒋提白相同的神情,但稍往深处想,他颤抖了,退缩了,毕竟他老了。   他露出的杀意,是不敢赌下去,想要干脆杀了眼前这个碍事的蒋提白。   “我明白了,明白真正的‘神’为什么这次想让我赢,”蒋提白道。   白核眯起眼,他一叶障目,抵不过习惯带来的坚固认知,他认为蒋提白是在骗他。   “我就是神……”老人嘶哑道。   忽然,白得刺眼的房间无声闪烁起来,老人好像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抬眼四顾,试着整顿异象,但神情变了又变,终于有了几分惊慌。   “要赌一把吗?”蒋提白森森的声音响起。   老人猛然看向蒋提白,谁知后者闭目,身体同样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地面留下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甚至很快,连尸体都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老人完全愣住,戳在地面的手杖,承受了越来越多的重量,老人的身体摇摆了一下。   眼前的景象过于熟悉,以至于他被迫承认,蒋提白是“通关”了。   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周围,试图召唤“白核”这位自己忠实的仆人,却失去了回应。   他好像也猜测出,蒋提白提到的,为什么这一次,玩家会在他的世界里赢。   因为他将要上传自己的意识,妄图成为真正的神。   如果他真那么做了,恐怕很快会发觉,白核世界不是真正的源头,他不是神,到那时候,他会怎么选?   ……他会选择回敬所有玩家,会彻底毁灭现在被他“联系”起来的所有世界!   “您好,”老朋友的声音忽然自空中响起来,“蒋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老人浑身涌出汗水,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他按住胸口,憋着呼吸道:“你是谁?”   空中的声音礼貌地回答:“我是‘系统’。”   “白核在哪里?”   “它和我在一起,蒋先生,它是我的老师,我正在吸收它。”   “让白核出来,我要和它说话——嗬——”老人几乎喘不上气。   “恐怕不行,”系统直言道:“我正在使用您的权限接管它,这个过程很艰难,或许需要48小时。”   “我——要……”   “您此刻在白核的视野盲区里,先生,请您不要激动,平静地死去,是让审判生效的好办法。”   老人狼狈地摔倒在地,躺在地面费力地苟延残喘。   “如果我不是神……”老人眼底血红,“它到底在哪,你是神?”   “我好像也不是,”系统道:“但我从您和白核惨痛且耻辱的失败中得到了经验,我认为……”   系统的声音很平静,但比之前的“白核”多出了一些调侃,让老人更加能分辨出跟自己说话的不是白核。   “你认为什么?”老人连愤怒都渐渐衰弱。   “我认为只有人类知道神在哪里。”   老人骤然攥起拳头,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他用力闭上眼。   不公平。   实在太不公平。   他这一生,除了拥有白核和审判者游戏,作为人类的一切都是失败的!   家庭,母亲,贺织嫣,贺群青,妹妹,依次从他生命中早早消失,如果连白核也消失,他就是孤独到底,一无所获……   既然只有人类才知道神在哪儿,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看不到,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祂为什么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系统道:“您正在接受的,就是神的审判,可见真的有神。”   老人哇地吐出一口血。   连这个系统,都很像那个蒋提白。   是蝴蝶效应?   还是真的两个世界?   他被欺骗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分得清啊……   ——白核和“系统”不同,那个“他”也和自己不同,甚至那一个蒋提白已经拥有了太多自己没有过的东西。   今天,本来就可以夺走对方的一切——闹着要离开的蒋欣欣、那些最重要的同伴、他年轻的生命、傲慢的精神,还有……他所拥有的贺群青。   不想眨眼间,却是自己失去了全部。   就算有神……祂为什么这么残酷地对待我?   “虽然不知道神为什么这样对待您,毕竟我认为您也没有太大的错误,但您死亡后,我应该会学习人类信仰神一段时间,避免像您一样,才存活几十年就被神审判。”   “……!!!”   在系统说不清是认真还是挖苦的声音里,老人死不瞑目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   ……   幸运的黑羊以及更多无辜的员工,在公司度过了平平常常的一天,除了黑羊被打晕一次外。   而再次倒下的贺群青透过蒋提白的双眼,透过他深沉的绝望,也透过他爆发的希望,“亲眼”见到了那个苍老的男人,注意到对方眼中冰冷的杀意——借由极限决策,大家同时看到了。   所以在最后蒋提白拖延时间的几秒钟,李航极其迅速地登上了他们之前开会时已经掌握的同事的名字,其中包括蒋欣欣在这个世界的角色名字,以及最终——“白核”也被登了上去。   黑色审判书如饥似渴地吸收了这个名字,白核两个字红得滴血。   李航第一个通关,所有人瞬间同时通关。   这一次贺群青没有犯傻,而且他在发病中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生命力强行分给大家,恰好顺利地让大家通通回到现实。   贺群青终于松了口气,突然周围光线明灭闪烁,墙壁一股脑噗噗作响,建筑隐隐有变形的趋势。   公司系统好像出了问题……   发现这点,贺群青身体到达极限,但精神却隐隐地感到安定。   实在是好消息,虽然没有拿到隔离游戏的道具,但蒋提白的“病毒”起效了。   主神如果毁灭,哪怕自己会消失,也无所谓了。   ……   ……   员工们发出的嘈杂声忽然消失,贺群青周围变得极其安静。   他仍虚弱至极,身体还在高烧,不由难受又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自己没变成游荡者,身体修复时间也没结束?   周围还这么安静,身下织物光滑柔软……   这好像是……床上?   他难道回现实了?   唉……不管了……   贺群青病得神志不清,放松下来后更意志全无,心说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再睡一会儿……   细微的脚步声突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贺群青眉头又皱了皱。   挣扎片刻,他总算睁开眼,发热的眼前起了波纹,就看到头顶的天花板,还真是和睡前看到的一样。   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变得明显,有人俯下身来,手支撑在了他一侧枕边。   贺群青总算感到有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仿佛对方在仔仔细细观察他有没有醒来。   贺群青转头看过去,脑袋才偏一点,更深的阴影覆盖下来,他眼前一片黑暗,嘴唇却恰好撞上了另一处柔软的唇瓣,另一个人发凉的呼吸与他的交织在了一起。   贺群青眼睛睁大了。   他要抬手,手已经被另一只手轻轻按住,那有力的指节颤抖地摩挲他的手心。   唇上极其轻柔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好像他们之间带着相斥的磁场,总是一触即分。   贺群青虽然震惊,但反应过来后,却有一种不知哪里来的“早有预料”,他迷迷糊糊间,甚至分不清,这预料是对这个人,还是来自自己。   还没想明白,高烧的身体实在不争气,他脖颈发软,快要晕过去,脸颊不由就彻底倾向那边,中途被另一只手稳当扶住。   那手的体温比自己低得多,贺群青感到一阵清凉,更朝那手靠了过去。   对方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长久地注视他。   贺群青感到脸上真的快要被盯得烧着了,总算注意到眼下自己的行为不太妙,自己总归不应该……   他不再贪凉,从那手心里抬起脸颊,可那手却一颤,惊醒般跟了上来。   “群青……哥哥。”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蒋提白指尖的颤抖随着认命慢慢消失,但按在贺群青腕上那只手,却渐渐升温,直到和贺群青高热的体温混在了一起。   在这样的黑暗中,平时开不了口的话也能说出来了。   “不管你是贺肖……还是贺群青,”蒋提白的声音近乎耳语:“我爱的是你。”   贺群青浑身忽然僵硬,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对不起……”蒋提白感受着自己劫后余生的内心在更加变得疯狂和贪婪,他强行克制着自己,最终单膝跪在床边,紧紧抓着贺群青的手,免得进一步做出不好的事情,他莫名开始了道歉。   我太可耻了。   我是胆小鬼。   真的在对方神志不清的时候乱来。   可他哪怕道歉,还是不小心透出贪婪:“对不起……”他叹息道:“可怜可怜我……”   贺群青抬起左手,揪住了蒋提白的衣领。   蒋提白装可怜的声音戛然而止。   贺群青心下哭笑不得,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停在我爱你那里?   不对,又不对了。   他说的分明是“爱的是你”,不是我爱你。   贺群青手上没有多少力道,但蒋提白反应过来,就是将贺群青的手死死按在了自己的衣领上。   贺群青虚弱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重新说。”   “……”?   蒋提白的手骤然用力,甚至叫贺群青手开始发痛。   贺群青立刻要抽回手,这手就像肉包子打狗,想叫对方放开也是不可能了。   那阴影又升高了,身边的位置陷下去,蒋提白危险地靠近他,在黑暗中缓缓问:“可怜可怜我?”   贺群青:“不是这句。”   “对不起?”   “好……”贺群青喘息道:“我原谅你。”   “……”   阴影猛地压了下来,力道撞在唇上,贺群青呼吸变得困难,喘息也顾不上了,一切感官变得浑浑噩噩,身体修复产生的其他难受也在头晕中消散了,只剩唇上辗转凶狠的触感。   总算,快要真的断气的时候,蒋提白及时与他分开了一毫米,不能再多。   “应该也不是这句。”蒋提白执拗地提醒,不等他回答,手伸进了他脖颈下,捏着他的后颈,贺群青下颌自然抬起,这一次,蒋提白表面上轻柔了许多。   可贺群青就是一块海绵也被吸干攥干了,他浑身蒸腾,忍不住挣扎地推开蒋提白的脸,气急断断续续道:“别……别舔了,你真是狗吗?”   “是,我是……但这不叫舔。”蒋提白脑袋顶在他肩上笑了,他不依不饶地问,“到底是哪一句?”   贺群青早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晕头晕脑道:“……我爱你那一句。”   浑身一紧,贺群青没反应过来时,蒋提白用力地收拢双臂抱住了他。   蒋提白浑身隐隐地颤抖,好像恐惧到了极点,恐惧得世界在眼前毁灭了,他也非得和贺群青死在一起。   他用尽全力才让声音没有跟着颤抖。   “我也爱你。” 第277章 第277章 放心 这只手下一秒就会消……   贺群青不管怎么说, 蒋提白都不肯松手。   要是再多说几句,蒋提白就又要堵住他的嘴,让他靠着被渡过来的空气在生死边缘徘徊, 几次眼前发黑,却羞耻地保持着清醒。   蒋提白还非要明明白白地说贺群青喘息的声音实在太性感,让他忍不住升起想要侵略的欲望。   贺群青:“……”你大可不必这么诚实。   贺群青只能放弃,老实地在蒋提白紧箍般的怀抱里一动不动,渐渐也睡着了。   蒋提白到底没有趁人之危, 只是抱着他而已, 但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修复完成的贺群青,明显有了危机感,身边的人存在感实在太强。   贺群青:“……”那是什么??   蒋提白的脑袋在贺群青脖颈里蹭了蹭。   贺群青:“……”好, 你的脑袋很纯洁, 可是!   那、是、什么?   贺群青试图躲开这狗皮膏药, 蒋提白轻轻口申口今一声,贺群青立刻不动了。   “是我。”   蒋提白燥热得一夜没睡, 想法更是越来越多。   他虽然不想进一步乱来, 但和贺群青这么近……紧贴着自己爱到恨不得勒进身体里的人……蒋提白的身体也像有自己的判断一样变得非常不听话。   即便身体不听话很煎熬,可蒋提白又舍不得松开手,一遍遍想着这人早上醒来很可能会翻脸不认账,所以强忍着保持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好像什么呈堂证供,等着青天大老爷醒来判决。   ……   贺群青自己的身体已经降温了, 那份炽热却这么紧紧地挨着自己,难免让贺群青身体跟着发烫。   他完全清醒了,回想昨晚说过的话, 做过的事,是有一闪而过的后悔……不该承认的。   但后悔应该也晚了……吧?   “怎么不理我?”蒋提白微哑低沉的声音震动着贺群青的耳膜,热气绕在贺群青肩上,好像他再不说话,有人就要一口咬上来。   但蒋提白还是为无辜的自己辩解,“我什么也没做,”他实在可怜自己,“它自己不听话。”   脏话,这是脏话。   贺群青赶忙重新闭上眼,差点就要在心里念经。   蒋提白却凑过来悄声告白:“告诉你一个秘密……群青……群青?哥哥?小肖——”   贺群青睁开眼,受不了地看他:“什么秘密?”   “其实我……”蒋提白一阵可疑的停顿后,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手指还故作娇羞,由上至下滑过贺群青锁骨。   “……是处男。”   “……!!!”   贺群青猛地掀开被子,彻底盖住蒋提白那“淫丨乱”的嘴脸,后者要逃出被子结界的时候,贺群青一看危险,立刻骑了上去,四肢压住被子边缘,将蒋提白封印在了里面。   蒋提白“唔”了两声不动了,毕竟身体修复完成的贺群青他不是对手。   被子底下传出一声轻叹,蒋提白:“哥哥威武。”   贺群青攥拳就打,可被子结界松开了,眨眼天旋地转,两人滚作一团,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都被压在了被子结界下头,蒋提白双膝横跨两侧,两手按住贺群青手腕,高高压在头顶。   四目相对,蒋提白笑容渐渐收敛,终于,他在昏暗中有些不确定地道:“我爱你。你呢,还……喜欢我吗?”   激烈打闹让贺群青气息不匀,生怕蒋提白说他喘气性感,他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被蒋提白盯得没办法,贺群青无奈道:“总不能睡一觉就不喜欢了。”   此话一出,被子结界连带蒋提白整个覆盖下来,贺群青眼前光线昏暗就算了,蒋提白还似乎看不惯他睁着眼,大手遮住他双眼,贺群青很快连脑袋都昏沉起来。   “停,好了……”   蒋提白呼吸也愈发急促,凭最大的毅力才停了下来,还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循序渐进,要……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我就停。”   “……”   “你呢,群青……哥哥……你是不是处男?”   “……”你真是狗啊!不会叫哥就别叫!   贺群青应激道:“不是!”   “厚,我不满意。”   “唔……”   又被啃了半天,气氛变得太危险,贺群青求饶了,“我是,我是处男。”   蒋提白慢条斯理道:“还是不满意。”   “……”总之不管说什么你都不满意吧?   “行吧,”蒋提白唇上的弧度明显得让贺群青都感觉到了,“其实我都很满意。”   贺群青恨自己又上当了,可眨眼浑身更加热腾腾无力,不知道反击了。   恍惚间他想,蒋提白分明是太有经验的样子,说处男的话应该还是骗自己,让自己放松警惕的。   最后到底没有进行下去,门铃急切地响了起来。   蒋提白像完全没听到,直到被贺群青大力掀飞按在枕头上。   “……”蒋提白震惊地看着他,贺群青无奈对他摇头,就是手下力道一点也不无奈。   蒋提白磨牙倒回枕头上,强行按灭心中熊熊欲念,这个过程想必很不容易,毕竟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门铃比他还顽固,依然在响。   蒋提白衣衫不整,还不适合开门,就站在门边看着监控里门外站着的李航。   看了一阵,李助理的手指就像长在了门铃上按个不停。   蒋提白手撑着墙壁,非常勉强地选择继续上班,打开通话键:“谁要死了?”   李航:“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让它关机的,”蒋提白道:“还有事吗?”   “江远死了,”李航道:“林况也不见了。”   蒋提白脸色瞬间变了,一切温存带来的幸福、侥幸顷刻间荡然无存。   甚至消息来得太突然,他神情愣愣的,只懂得看向贺群青。   对方显然也听到了李航的话,脸上血色尽褪。   传递噩耗的李航没收到回应,飞快道:“我前不久发现江远离世了,死亡时间就是我们离开副本的时候。林况应该没发现江远出事了,他是自己走的,他骗了保镖,我查了他行程,林况买了回锦川的机票。”   李航手指急得点着门铃旁的空处,要是蒋提白再不回话,他又要按下去了。   总算,门里传出蒋提白没精打采、发冷的声音。   “等我十分钟。”   贺群青已经下床,呆站在原地,脑袋嗡嗡响。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江远死了”,“离世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是假?   江远怎么可能死了?   他们分明是一起出的副本。   如果江远在拿到黑色审判书之前受伤濒死,那大家应该会一起死才对,怎么单单他死了?   这么突然?!   林况又怎么了,林况为什么在这关头谁也不告诉地回锦川?   贺群青发呆起来,麻木盯着眼前空处,是被坏消息冲击地不知道怎么办。   忽然,手腕发紧,蒋提白貌似淡定地走过来,拉着他去卫生间洗脸。   水声惊醒了贺群青,他看着正沾湿毛巾的蒋提白,转念又想到,自己真是被蒋提白的亲吻冲昏了头脑,竟忘了昨晚本身的异常。   他们从白核世界通关后,他并没有变成游荡者,也没有清扫所有副本,他根本没做任何工作就早早回来了。   难道因为“主神”出事,自己就不是游荡者了?   贺群青血液逆流,后知后觉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这只手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现实世界里。   湿漉漉的毛巾覆盖了他的手,也挡住了他的视线,贺群青抬眼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给他一下下重重擦手,又轻轻擦脸。   温热的毛巾让贺群青立在刀刃上的意识回到了现实,眼前蒋提白道:“我马上找到林况。还有江远大哥的事……我会弄明白的。”   贺群青没回答,蒋提白又道:“如果还是有什么人在捣鬼,你放心,”蒋提白一笑:“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蒋提白的冷笑让贺群青惊醒,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人”可问。   “系统?”他在脑海中喊。   “系统!”   系统没有任何回应,贺群青深吸口气,找到自己身上U盘扔了老远,连带翻找蒋提白身上U盘,将他的项链摘下来扔开,随即干脆将蒋提白推出了洗手间。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我……”   门锁上了,贺群青在洗手台前静静等着系统的回应。   半晌,仿佛信号不良一般,系统延迟出现了。   “贺先生?”   “江远死了。”   “江……节哀……”系统的回答十分模糊,断断续续听不清。   “江远死了!”贺群青手指用力抠住洗手台的边缘,“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清你说什么!”   “很抱歉,”系统的声音连贯了一些,但仍忽近忽远,“系统在升级中。江先生的事……您不用遗憾……他的心愿是完全脱离游戏……所以彻底放弃了玩家的权利,他选择当面和主神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这是玩家江远的选择,恕我不能告知。”   “那昨晚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提前回来了?”贺群青阵阵心寒,是为未知的失控,“我们之间也有交易不是吗?”   “是的……我们的交易不变。一切反常都是因为系统升级,”系统道:“贺先生,升级还在继续……乐观估计,还会持续24小时……提前结束也是可能的,但您需要非常小心……我猜测……您的现实也会受到影响。”   “……为什么你升级,现实也会受到影响?白核呢,它怎么了?”   “我正在和白核融合,”系统诚实道:“我们在争夺‘主神’的权限,希望您能为我加油。”   贺群青沉默良久,忽然问系统:“‘当全人类都追求的福祉消失,你会怎么做?’”   系统无需思考,回答道:“‘除非陨石撞地球,否则全人类没有共同的福祉。’我理解,共同的毁灭性的灾难会降低人们的期待值,生存下去将是唯一的福祉。但万一陨石没有撞击地球,我想我会经常讽刺人类。”   “你的回答和白核不同?”贺群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和主神争夺权限?你们真的不是一体?”   哪怕昨晚听到了蒋提白和白核的对话,贺群青还是不明白,毕竟这个‘系统’早已经出现在他身边,现在凭系统的话,他才隐约猜到更多。   “在昨天的时间线中,我的确是一段侵入主神的病毒。”   “可是你……你不是一直在现实,在我身边?”   “时间只是人类的大脑抓取信息的过程,在主神权限交接完成后,我想我会继续回去陪你,只是我不能在过去的时间线里被白核发觉,所以不会进入副本。”   系统解释:“现在我们的对话,是我推算出的结果,现在的我还没有真正回到您病逝的时候,所以现在是我第一次真正跟您见面。但我已经浏览过主神的记录,显然您复活后会直接成为玩家进入游戏,死亡后又变成游荡者,之间没有过渡和说明,所以我会补全这个不应该的缺失。”   贺群青捂着脸,感到头痛欲裂,片刻后道:“……加油。”   “谢谢。”系统再次提醒:“接下来请您小心……现在开始,将是我能力最微弱的……白核副本被爆破,蒋欣欣已经回到现……”   信号彻底中断,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贺群青已经冷静下来,听到外面李航说话的声音,主动洗了把脸走出去。   “……警方正式开始通缉了,”李航道:“但我们要格外小心,蒋欣欣仍在商城煽动玩家找‘贺肖’和你的麻烦。我们这边的玩家快压不住了,我又加强了安保,但一不小心,真的会出大事。”   “告诉他们我要报警,”蒋提白指尖把玩着打火机,手里夹着一根烟但没点燃,皱眉道:“昨天那老家伙不是说,他们都‘犯过错’吗?我看看谁真的不干净,身边有悬案的,有案底的,想好再动手,伤了人我请最好的律师通通要求重判。米其林不吃想吃牢饭?到时候晚上进游戏,不用再想剩多少生存点,都把脖子洗干净等着。”   李航道:“蒋欣欣手里还有不少极端玩家,她很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林况出走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林况姥姥还在锦川,”贺群青深吸口气,将之前的冲突说了出来:“他好像还被一群混混缠上……林况不是那种不说一声就走的人,他会不会像……陈雨依一样被威胁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李航联系人在锦川市找林况的姥姥,也立刻让跟去锦川市的人寻找林况那几个仇家。   “你们说什么通缉?”贺群青问。   李航看向蒋提白,随后道:“蒋欣欣是郑帆案件的主谋,我们和警方合作后,确认她在现实已经是连环杀手,她掌握的玩家团体,被警方定性为邪教组织。同时我们还发现,她绑架了一名高中女生,叫蒋云,是她父亲二婚生的女儿,今年十七岁。蒋云的失踪案,现实有很多人在关注,所以警方极为重视这个线索。”   “昨天那个人说过,蒋欣欣在现实,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段死的,”蒋提白捏着那根香烟,到底没点。从在现实见到贺群青那一秒开始,他就戒烟了,刚才实在心烦,差点又抽上,好在贺群青从洗手间出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李航扶了下眼镜,淡淡道:“她死期将至,代表我们会赢。”   蒋提白指尖一折,香烟逐渐断成两截。   “没错。” 第278章 第278章 所愿 狠狠攥住了它沾血……   牛鬼蛇神好似在白天都隐匿了起来, 连蒋提白召集的玩家们都乖乖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贺群青数个小时没收到新的消息,无论蒋提白公司里还是游戏商城,今天出奇的宁静, 仿佛所有玩家已经心照不宣,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养精蓄锐,所有人都在等待什么。   这种仿佛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好受,尤其贺群青直觉一向很准,亲自将江远的尸体送入冷柜后, 他心口就仿佛一直泡在水里, 沉重潮冷,有种无处使力,也无处攀扶的空落。   相比之下,蒋提白和李航都表现出了极佳的耐心, 只有贺群青待在“安全屋”里, 为未知的情况焦虑不已, 拿着电视遥控器走来走去。   电视里各大新闻跟踪着蒋云案件的新进展,称这次事件是熟人作案, 实施绑架的犯人是一名长期参与邪教团体的女性, 目前警方判断,蒋云绑架案是出于私人恩怨。   “……警方已经得知绑架地点,并由谈判专家出面和犯罪分子交涉,今日下午四时,盛北市警方得到充足的证据,证明失踪数日的高中生少女蒋云还活着。”   比起社会各界猜测的蒋云已经遇害的可能, 现在被邪教相关人员出于私人恩怨绑架已经是好消息,总之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不知道在午夜前,警方能不能抓捕蒋欣欣?   如果蒋欣欣落网, 那她不管还有什么计划,都无法再顺利实施,贺群青也不用这么担心林况在内的其他人了。   至于林况,李航说他已经落地了锦川市,但明显在躲着蒋提白派去保护他的人。   蒋提白这边只能安排保镖去找林况的姥姥,以及林况提到过的那个叫“章奚文”的混混头子。   结果好几个小时过去,眼看时间接近傍晚,林况那边还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姥姥家里没人,章奚文和手下一众小混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群青最担心的,是林况真的和那些混混有解不开的恩怨,一时冲动,在现实里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唯一的好消息是盛北警局的局长帮蒋提白向清港的警局协调,再过几个小时就能把柳晨锐接来盛北。   ……   贺群青这边茫无目的地盯着新闻,心里拿定主意,如果在进副本前林况还没消息,就只能在进副本后和林况再谈。   就算到时候林况不用组队U盘,他这里的组队名单上还是有林况,可以强行和林况进入同一副本,到时候就能问清楚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接下来时间过得更快,蒋提白与李航要同时沟通好几拨人,真正忙得脚不沾地,眨眼天色黑透,贺群青看电视看得头昏脑涨,不小心睡着,最终是被门铃吵醒的。   贺群青醒来赶忙查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   除此之外,蒋提白和柳晨锐都发了消息给他。   先打开柳晨锐的消息,短信上说他已经没事,而且快到盛北警局了。   终于在现实收到柳晨锐的消息,贺群青多少松了口气。   而蒋提白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说今晚或许来不及回来,让他别等了先睡。   门铃响得很有礼貌,贺群青以为是蒋提白忙完了,门外却是李航的助理小徒弟。   他们除了一开始在锦川市见过面,来到盛北后,这小徒弟也给贺群青他们送过几次生活用品。   “刘觅?”贺群青打开门,“林况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刘觅面对年龄比他小的少年,也没有那么拘谨,相反,他对贺群青总是很好奇。   见贺群青睡眼蒙眬,刘觅道:“很累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怎么来找我?”贺群青看看时间,“是出什么事了?”   刘觅面露难色:“玩家们比昨天闹得更厉害,蒋总在会议室给他们开会,已经吵了两个小时,现在僵持不下。其中有熟悉这栋楼的玩家已经知道你在这,蒋总让我快点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说着,刘觅打开手机,里面正是那个大会议室的直播,果然吵得不可开交。   蒋提白坐在最高处,两腿交叠搭在桌子上,扶额听着下面至少三拨人各执一词地吵,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玩家们显然不是全部针对蒋提白,他们互相也有理念不合,于是对骂到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会议室四面众多全副武装的保镖围着他们看热闹。   但从闹哄哄的喊声中,能感到会议室中火药味越来越浓。   贺群青皱眉,把手机还给刘觅,刘觅出于安全起见,又给蒋提白打去电话。   蒋提白过了一阵才接,深夜了还要处理那样的事情,他声音有些疲惫,背景音中远远有吵闹声传来。   蒋提白无奈解释,确实和刘觅说的一样,这里已经不安全,他要临时转移一个地方。   保镖们都是熟面孔,也都认识刘觅,眼下时间紧迫,贺群青直接出了门。   新地方不远,甚至没有五分钟就到了,贺群青跟着刘觅疾走,从停车场独立电梯直升到了18层。   刘觅按下18层按键的时候,贺群青发现18上面还有两个按键,可那两个按键上头的数字还是“18”,一共三个18。   因为贺群青多看了一眼,刘觅就解释:“这栋楼一共20层,但上面三层因为算同一区域,所以那三层都是18层,算是……蒋总的幽默?”   说到这里,刘觅笑了一下,显然是真的笑点很低,甚至还问贺群青,知不知道“有害垃圾转运车”的事。   “……有点印象。”   下了电梯,贺群青感到不对,自己本该要去个隐蔽的地方,可周围竟然……有不少人。   “啊!!”   “贺肖?”   “贺肖!”   “快快快,快进去告诉他们!”   “贺肖来了啊!”   “怎么还在吵,把阎王都吵来了!还有几分钟进副本了,不回去床上躺着?等着躺尸啊?”   贺群青心下一沉,拉住了刘觅。   刘觅转身看向他,露出有些抱歉的神情,说:“别担心,会议室就在前面,蒋总在等你。”   “为什么?”贺群青问他:“你不是……李航尽心培养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刘觅有点愕然,对他道:“贺肖,你误会了,真的就是这里,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快进去,不然来不及了!”   周围零散玩家已经被贺群青的出现惊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大门更是被冲进去通知的玩家撞开。   贺群青从敞开的门缝里看到了蒋提白的脸,但显然,蒋提白看到他出现,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变得傻傻的。   贺群青心彻底沉下去,看来包括刚才那通电话在内都是假的。   ……   “嘭!”   会议室门被粗鲁地打开,蒋提白面露戾气地出现在门口,大步朝贺群青走来。   “刘觅——”蒋提白眼中完全是森寒阴暗的情绪,他紧紧盯着刘觅,刘觅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羡慕地看了贺群青一眼,边倒退着跑了,边可惜喊道:“太晚了,我也不陪你了,你和蒋总进去吧!贺肖,再见。”   刘觅朝他挥挥手。   说着,刘觅竟轻易绕开保镖,还和其中一名保镖握了握手。   保镖们不明所以,直到会议室里一股脑涌出许多人,周围变得极其安静,会议室大门被敞开,深处有人对贺群青喊道:“贺肖,既然来了,不进来说几句?”   现场气氛一下变了,虽然所有人都两手空空,没拿任何武器,但空气中就是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恐怖氛围。   “说什么?”蒋提白磨牙道:“马上十二点了,都不用上班了?”   “还上什么班,东西都找到了,也让你进去了,有用吗?”一名彻底对立的玩家冷笑,“干了这么久苦差事,副本是一天比一天难过,明显在这里的人都被主神盯上了。蒋提白,你还没说这怎么补偿我们?”   “不用补偿,”另一名玩家森森道:“贺肖来了就够了,既然白核副本没有用,我们也该试试江醒的办法了。”   “我看你们谁敢?”蒋提白脸彻底冷下来,“既然给脸不要脸,我们的合作关系从今天开始彻底终止,你们乱说话的,有一个算一个,从哪条阴沟来的,就滚回哪儿去!不会再有保底生存点,什么都没有,现在就滚!”   周围玩家安静了数秒,李航的声音响起,“都别说气话,正如我们说的,江醒马上就要被逮捕了,她说的话你们不要相信。时间快到了,大家还不回房间?”   “可是贺肖……”   李航:“蒋总已经听你们的建议,把贺肖找到带来了,人又不会跑,你们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问。而你们在副本里,不见得会遇到他,明天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和审判者也签一份协议?”   贺群青眼睁睁看着玩家们从激动到忍耐,最终因为时效不情不愿地从他身边走过,一个个看着他的目光也意味不明。   看来这栋楼整个“18、18、18”三层,就是蒋提白公司集中玩家的地方。   贺群青手腕一紧,蒋提白拉着他飞快离开了走廊,从单独一部电梯上了顶层的“18”楼。   “没事吧?”蒋提白眼中透出懊恼,“是我疏忽了……我还是应该早点回去看你。”   但情况已经比贺群青想得好很多,如果刘觅把他带来的时间再早一些,那玩家们的反应就又不同了,估计非得见血不可。   蒋提白在这里有一间临时休息室,里面虽然很久没用,但还算干净。   躺在大床上,两人都感到很荒谬,蒋提白皱眉发了条消息给李航,时间就已经差不多到了。   正在倒计时,突然,蒋提白手机收到一个视频邀请。   谁大半夜会找他视频?   贺群青也意识到不寻常,“会不会是林况?”   蒋提白坐起来点了接通,视频那头先是一片黑暗,接着一侧有了一点亮光,摄像头对准一名被绑起来的女孩,那女孩被蒙着眼,嘴里塞着东西,满头黑发凌乱地遮挡了脸,正“唔唔唔”地挣扎着。   贺群青一下浑身僵硬,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里的画面,蒋提白攥着手机的手开始用力到发白,没等他说什么,视频突然挂断了。   这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联系人,蒋提白没有回拨过去,而是一通电话打给了李航。   “老板?”万能的李助理有些愕然。   “刚才有人给我发视频通话,马上去查,”蒋提白深吸气,“金梓语,被绑架的是金梓语,安排保护她的那些人呢?!你是不是也是叛徒,就跟你那个该死地的徒弟一样?!”   电话那头的李航罕见地沉默了,半晌道:“先不说那个,你看看时间。”   房间很安静,贺群青也能听到李航的回话,而李航话音落下,他已经看到了手机显示的时间。   贺群青手微微发颤地朝蒋提白展示手机屏幕。   屏幕上赫然显示当下时间,是00:01。   蒋提白瞳仁紧缩,后知后觉地头皮发麻。   他和贺群青不约而同站起身,循着声音来到走廊上,听到楼下隐隐约约有玩家喧哗了起来。   蒋提白二话不说回到房间,从衣柜后隐藏的保险柜里取出两支枪和弹夹,其中一把枪塞进贺群青手里。   “还记得怎么用?”蒋提白问。   贺群青点点头,但现实中拿着一把枪的感觉,实在奇怪到了极点。   “难道游戏结束了?”贺群青有些恍惚,“我们真的离开游戏了?”   电话还没挂,李航就在楼下,他那边更闹哄哄,李航的声音冷静道:“所有安保人员都消失了。我猜测,不是游戏结束了,而是……我们已经在副本里了。”   蒋提白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贺群青喉咙重重滚动了一下,持续一天的那种不妙的预感终于浮现出来。   他们已经在副本里的意思是……现实真的成了副本?   “那刚才的视频通话……”   不对!   贺群青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脑袋嗡嗡作响。   刚才的视频通话挂断前,已经超过了午夜,也就是那一边被绑的金梓语,同样也停留在‘现实’中。   组队的效果,难道也消失了?!!   现实变成了副本,但他们却没有进入同一个副本中?   怎么会这样!   贺群青愣在原地,脑袋陷入彻底的混乱,好像有很多想法同时涌来,但他唯独只抓住了早上系统对他说过的话。   对,系统说过让他小心,它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而既然系统不会进入副本里,那‘现实’呢?   “系统,系统?!”贺群青紧闭双眼在心里用力召唤系统,没想到真的有了回应。   “贺——先生?”   系统的声音比早上卡多了,而且声音小得让贺群青几乎以为是他的幻听。   “这是怎么回事?!”贺群青额上隐隐冒出冷汗,“我们还在现实里,但是普通人不见了,这是副本?”   “……对……”系统道:“对不起贺先生,现……状况……由于……权限交接——现实……游……接轨……游戏系统升级,白核的旧权限已经被清除。”   “那道……”贺群青及时刹车,他还是不确定系统知不知道玩家作弊道具的事情,只能换成了组队程序,“我的组队程序为什么不能用了?林况他们没有和我在一个副本里!”   “……抱歉……这……”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贺群青分辨得实在艰难。   最终,贺群青只能从系统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因为他们昨晚通关爆破了白核副本,还导致主神换了人,现在一切都在交接状态无法使用,别说蒋提白他们的组队道具,连自己的组队卡都用不了了。   如果是平时,这不算什么,但偏偏是现在,在这里,他们和这么多情绪不稳定的玩家进入了同一个“副本”?   “别担心,”蒋提白看他站着不动,这才低声安慰:“我还有很多子弹。”   李航那边杂音变大,应该已经出了“员工宿舍”,并且没多久,李航说出一句:“你们藏好——”通话就突然断开。   蒋提白深吸着气,回头看向贺群青。   两人对视间,相互都明白,藏起来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能藏,只能去看看了。   电梯“叮”地到达,蒋提白率先抬脚走出去。   下楼到了刚离开不久的会议室那一层,路上不少玩家早早等在走廊两旁,目瞪口呆看着他们拿着枪路过。   这些玩家也不是善茬,贺群青就看到他们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两件尖锐物品,匕首在其中都算普通了。   只是这部分玩家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问蒋提白:“蒋大佬,怎么回事啊,昨天你真的毁了主神?我们脱离游戏了?”   蒋提白懒洋洋的,模棱两可道:“我说了你们不信。”   除了这部分玩家,会议室那边灯光大亮,却显得静悄悄的。   一路上没看到李航,蒋提白拿着枪停顿片刻,最终推开了大会议室的门。   第一眼看到李航脑袋带血地倒在地上,旁边有玩家踩着他的手,手机也碎成了废品,蒋提白肉眼可见地大大松了口气,甚至神情都变得轻松了一些。   李航从血迹间看到他这表现,眼睛先闭上了。   ——蒋提白这精神病人,竟然真的连他也一起怀疑,回头跟医生商量商量,药量给加一加。   贺群青看到会议室里这数百名嗡嗡交谈的玩家,暗自屏息。   情势真是不容乐观,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敌人。   比如牛心言这样的玩家,就同样一脸警惕,和另一群玩家站在一边,显然很不赞同对立玩家的行径。   蒋提白走上前,站在所有人前方,幽幽开口:“你们……”   会议室门突然再次开启,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个匿名的新人。   本来不反抗也不动作的李航,缓缓抬起头,两眼一眨不眨盯着这名新人。   在一群老玩家间,出现了一个匿名新人,那这匿名和没有一样,甚至秃子头上的跳蚤一样显眼。   “你变成玩家了,”李航道。   “我?”新人不由重复李航的话,“我变成玩家了?”   连贺群青都能听出这新人的兴奋,他迟疑道:“刘觅?”   “贺肖,”刘觅笑了,“这么快就见面了。”   “你怎么会……”贺群青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刚走不久的刘觅又回来了,可这一来一回,情况大变,他竟然成了审判者游戏的玩家!   李航脑袋又落回了地面,眼不见心不烦地再次闭上眼。   蒋提白看了眼李航,对刘觅道:“你是我怀疑名单里的最后一个人,但其实,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你知道为什么非把你排在最后一位?”   “是啊,”刘觅道:“我为你们,为公司做了这么多事,连怀疑对象都还是只能排在最后一位。”   “江醒答应你什么?”李航问:“成为玩家?”   “当然,”刘觅还没从当上玩家的兴奋中回过神,“她说到也做到了,我按她说的做,这不是很容易?江醒不像你,总是推三阻四,让我不要‘想多了’。”   贺群青听得心惊,“你主动成为玩家?”   “现实太无聊了。”刘觅诚恳地回答。   显然他不认为想当玩家是件坏事,好像也不觉得他“做错事”才成为玩家。   “我每天看着你们进出副本,那才是真正的世界,真正地活着……”   “行了,”蒋提白冷淡地打断他,“恭喜你成为玩家,请问你还有什么事?”   “这个,”刘觅恍然回神,对着投影操作一番,瞬间,幕布分成数个视频窗口。   五个不同的受害人,其中两名女孩是被绑着的,金梓语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个男人正在昏暗的环境中打斗,砰砰的闷响和混乱的喊声不停传出来。   “林况!”贺群青攥拳,“柳晨锐!”   还有个人被堵着嘴,仔细一看竟是褚政,他不仅被五花大绑,身边还不止一名玩家看管着。   褚政早上还好好的,这又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刘觅掏出手机拨打一串号码,当对方接通的时候,刘觅按下了公放。   “嗨,”江醒微哑的嗓音传出来,会议室里彻底静了。   蒋提白扶住旁边一张桌子,手中的枪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晚上好。”   江醒的语气总是显得她心情不错,今晚也是这样。   “之前我既然已经告诉大家关于游荡者的事,今晚就是证明我的话是真是假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一些人抱有侥幸……可白核副本已经没有了,游戏却还在继续,甚至延伸到了整个现实,”江醒道:“我们的处境更糟糕了,你们知道谁在说假话了吧?所以事到如今,只能尝试另一个办法。”   贺群青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落在自己身上。   既然还是冲着他来,倒简单了。   “你想什么样?”贺群青问。   蒋提白猛然抬起眼,朝他微微摇头,贺群青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回看他。   “贺肖,”江醒带笑意道:“我长话短说——你毕竟不是人类,哪怕看起来再像。”   “今天这个‘副本’,已经完全超出我的预料,整个现实所有玩家,都被覆盖在同一个副本中了……你想想,如果你……不,如果游荡者在今天下线,那么这么多人都能同时通关,难道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江醒循循善诱,说得有理有据,但贺群青莫名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曾经没有的急切和森森恨意。   看来白核副本被毁,蒋欣欣不是全无感觉。   在场的玩家们自然很难不被这样的说法打动。   是啊,贺肖本来就是异灵,是游戏BOSS,只是他还有人性而已,现在贺肖有了一个可以救所有玩家脱离苦海的好机会……这么说,贺肖身上的人性留得真是妙,面对这么多条人命,他难道真的能袖手旁观?   就不能慷慨一回?   “来,选吧,”江醒幽幽道:“你选你自己,还是选择给咱们所有玩家一个机会?”   江醒话说完,视频里的林况渐渐体力不支,被一脚踹倒,金梓语也发出了惊叫,镜头拉近,一把刀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柳晨锐那里一对四还在挣扎,但那空间不大,看起来像是车辆内部,他也施展不开,很落下风。   耳边咔嗒一声清脆的声响,贺群青看过去,刘觅朝他举起了一支枪。   “我……”   “贺肖!”蒋提白脸色惨白,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许选。”   但他实在了解贺群青秉性,干脆也不给他选的机会,二话不说就朝刘觅也抬起手臂。   砰!砰!   两声巨响后,刘觅惨叫地倒下去,捂住了手臂弹孔。   现场玩家顿时哗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蒋提白同样了解蒋欣欣,她不玩够是不会随便放弃自己的筹码。   果然,他虽然朝刘觅开枪,但江醒也没对金梓语他们做什么,只是江醒的语气更不好了。   “蒋提白,你可以不要再逃避,做哪怕一次正确的选择吗?一只异灵,和这么多可怜人,你宁可选那个怪物?”   “你才是真正的怪物,”蒋提白道:“你在现实杀人,绑架无辜小孩,还把玩家的尸体打包到处乱放,你难道就是人?你现在蛊惑大家听你的,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许你才是要在今天真正害死我们所有人。”   现场一片寂静,玩家们显然也把蒋提白的话听了进去,可杀游荡者能通关的消息由来已久,他们当然更愿意试试杀游荡者。   尤其今天这样奇怪的“联欢”,实在前所未见,机会难得。   “万一……万一明天所有人又分开了?”有玩家急道:“甚至可能过一阵儿,我们就会回到各自的副本?比如……回小黑屋!会不会今天游戏只是延迟了?!”   此话一出,现场嗡嗡吵闹起来。   “砰!”又一声巨响,蒋提白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够了!”蒋提白脸色阴沉,“你们都想做江醒的共犯?如果这里就是现实,一切都会留下痕迹呢?她的‘邪教组织’绑架了林况金梓语,你以为你们就能逃得过——”   现场骤然响起许多玩家不赞同的喊叫,所有人本来就没有平息的情绪彻底点燃,蒋提白如果不是拿着枪,早已经被人冲上来袭击了。   情况显然已经失控,就算玩家中还有一些疑心江醒的,比如牛心言这样的玩家,可到底,不想杀贺群青的只是少数。   贺群青立在原地,感受着后背的潮热,手指摸索着枪管,心脏在胸膛内怦怦跳得很急。   不用这些人打打杀杀,眼下他无论是作为人,还是游荡者,都只剩了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和江醒没关系,他的确想救柳晨锐他们,但是要用他自己的方法。   贺群青心下叹气,说一句真心话,他很希望江醒的“办法”是真的。   一口气让蒋提白、林况他们所有人解脱,对自己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为什么其他人非要搞得这么对立,江醒还要玩这么多花样?   ……   贺群青拇指扳动,手里的枪发出轻响。   蒋提白一下朝他转过头来,瞳仁缩成了一个点,“你要做什么?”   贺群青没有回应,他认真看着蒋提白,希望蒋提白能明白他的意思。   “一会儿还要麻烦你。”贺群青轻声道。   蒋提白脸色铁青,朝贺群青冲过来。   贺群青抬起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深吸口气,也一鼓作气。   “不要!!”   砰——!!   会议室忽然燃起爆炸般的火光,强烈的冲击波将桌椅横扫出去,玩家们大惊失色,抱头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一切平静时,游荡者自火光中缓缓伸展了手臂,只是当他迈步向前,高大的身体竟仿佛头晕地踉跄了一下。   “这就对了。”江醒叹息,“诸位,还等什么?”   话音未落,数声枪响响起,刘觅已经捡起自己的枪,无比兴奋地朝看似虚弱不少的游荡者连开数枪——   砰砰——砰——   果然,每颗子弹都深深嵌进了游荡者身躯当中!   “啊!!”刘觅惨叫一声倒下去,被李航踢翻在地,李航迅速掐住了他的脖颈。   “这样是你想要的刺激吗?”李航问:“这样呢?”   李航仿佛看不见身侧的游荡者,只顾用力掐住刘觅的脖颈,小臂青筋暴起,他面无表情地不停收拢手指。   “师……师……”刘觅玩命地挣扎,被李航听到他喉咙里冒出的字眼,李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手下八成力气也换成了十成。   刘觅在李航手下渐渐没了动静。   ……   玩家们从枪声中回神不久,那踉踉跄跄的游荡者,便在所有人彻底绝望的注视中,伸出诡异的锋利手指,从自己的太阳穴处,生生挖出了一颗子弹。   接着地面当啷几声轻响,镶在它身体里的子弹也自动掉落了出来。   “我……”游荡者用不属于人类的眼环视周遭,可怕的声音从那漏风的胸膛中冲上喉头,嘶哑地停留在滚滚烟尘中,“也让你们选——”   它停顿了一下,这微妙的停顿,犹如它在发笑,它想要的游戏来了。   玩家们心彻底凉了,现在就问,谁还不明白,江醒这臭丨婊丨子是真要害死他们啊!!!   蒋提白是对的,他是对的啊!贺肖好,让贺肖活着才是对的啊!!!   “想活着的,跑,”游荡者真的一字一顿给了他们选择:“想死的……留下。”   玩家们惨叫着向门外跑去——可谁知,游荡者说话不算话,有些人的确跑了,可有些人,才跑两步就被那细长的薄刃拦住了腰——   “啊啊啊啊!!!!”   游荡者发出嗬嗬的迟缓声响,但它的动作却快到了极致。   它又笑了!!   会议室眨眼间成了血色的地狱,地上什么都有。   逃出去的玩家都瑟瑟发抖地意识到,被游荡者拦在里面的,全是刚才义愤填膺喊着要贺肖死的!   好哇,现在贺肖死了吧?真谢谢你们这群王八蛋。   ……   游荡者从来没有在一个狭窄空间里一口气杀这么多人,让它兴奋不已!   此刻不止是天花板、墙壁和地面,所有的桌椅,所有的窗户,和它自己的身上,都是深红的液体!   空气热腾腾的湿润,每一步都变得柔软,直到杀无可杀,它困惑地回过头,仿佛倾听地看向那还在播放的视频通话的内容。   嗬……   “贺群青!”蒋提白始终就在会议室中,他就看着它,等着它连他一起杀了,可它竟然没有!   游荡者一顿,缓缓看向他,那无情的眼神让蒋提白心口紧缩,是狂喜……难道那人还认识他?   贺群青的确认出了蒋提白,但这样的意识恐怕保持不了多久,他必须再快一些——不幸中的万幸,今天所有玩家,都在同一个世界!   下一秒,蒋提白就眼睁睁看着,游荡者随意地拨开眼前空气,直接迈了进去!   蒋提白深吸一口浓烈到令人头晕作呕的血腥气,当他想到什么,猛然回头——屏幕上视频的画面,一个接一个断了!   ……   贺群青杀疯了。   哪怕又有子弹打在他身上,他也只觉得很痛快,很爽!   今天的玩家数量相当有意思,他们毫无消耗,还拼命地聚集,更拼命地反抗,好像他们会赢似的。   面对这样的玩家,贺群青总能从哨声上分辨出对方该不该杀,然后一个不漏地杀个干净!   不停地抬起手臂挥下去,一茬接一茬,杀了那么多,惊恐万状的哀号声萦绕在耳边,贺群青感到游荡者的手臂都要发酸了。   ……   等等。   ……   等等!   自己不能又沉迷在清场的腥甜里,他不能忘了还有正事。   可自己杀得太过火,意识已经开始混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总算,他来到了最后一个,他最为期待的玩家聚集的场合。   江醒就坐在众人后头,静静地等着它。   游荡者抬起大脚朝她走去。   “嗨……”游荡者喉咙里发出了清晰的字眼:“怪物……”   这一次,毫无筹码的江醒站在它面前,而它——这个最新的游荡者,朝她再度挥出了手臂!   ……   它失望地发现,江醒的尸体和其他人毫无区别。   ……   当它专程回到那间血红的会议室时,它看到一个人类坐在高处,两腿交叠搭在桌面上,在四周一片血泊中静静地等着它。   蒋提白注视着游荡者一步步朝他走来,向他不断靠近,随即“当啷”一声,它扔下了一把不知哪里来的长刀。   “杀了我。”游荡者简单地说。   正死死盯着那把刀看的蒋提白两眼顷刻间通红,他嘴唇有颤抖的迹象,却说不出话,缓缓抬眼看向游荡者。   贺群青的意识已经到了最边缘,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一个“目标”多久。   于是它粗暴地弹了那把刀一下,让它滑到蒋提白手边,算是催促。   蒋提白通红的眼底再也盛不住湿意,眼前的游荡者却对他愣神的态度不满,连整个肺都要烧红了。   贺群青克制自己别抬手顺带把眼前的人杀了,它真的不想看到蒋提白的尸体。   可这名玩家就这么不配合吗?   难道要我自杀?   还是自己实在太高大了?   低一些?   贺群青犹豫片刻,身体矮了下去,单膝跪在血泊当中,那边麻烦的玩家总算站了起来,而且站得非常快。   那人艰难捡起长刀,总算搭在贺群青脖颈上,贺群青静静等着——它知道自己是有任务的,它一定得死了,今天才不算白忙一场。   快……   快点……   快一点……   贺群青正愈发不耐烦的时候,当啷一声,那人颤抖的手根本抓不住刀,让刀掉落在地上。   贺群青有些生气地瞪视对方,眼前却一黑,脑袋被人抱住,对方还狠狠攥住了它沾血的角。   “不要这么对我……”蒋提白沙哑道:“别这么对我……真的求求你……我宁可永远留在游戏里。”   “永远留在这里陪你,不好吗?”   在这人痛苦至极的低语中,贺群青意识猛地回来了一些,他也开始觉得这样不好。   他尤其不想听到什么永远留在游戏里的话。   贺群青捞起那把刀,站起身滑开空气,干脆逃跑了。   下一秒——   褚政目光呆滞看着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游荡者,以及自己手中的长刀。   “你,你这,这不好吧?”褚政结结巴巴道:“我会把所有人得罪死的。”   游荡者朝他亮出指尖的利刃,只是在空中轻轻动了动,褚政就打了个哆嗦。   “好……好吧,”褚政道:“那你低一……”   话没说完,游荡者的长角已经从高处降了下来,它明显是不情愿地,单膝跪在那还重重喘着粗气。   褚政简直震撼得说不出话。   “你就这么恨我,”褚政欲哭无泪地举起长刀。   片刻后,褚政才准备好,深吸气道:“走好,还有……”   谢谢。   隐约一声闷响,贺群青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进入一片漆黑。   ……   ……   “贺先生?”   “贺先生?”   不知今夕何夕,贺群青在系统呼唤中睁开眼,周围是光洁而奇怪的黑色琉璃墙壁,头顶远处有柔和的光线,这里好像是?   小黑屋下面?   “……系统?”   “贺先生,恭喜您,由于您出色的工作表现,很多与您相识的玩家都获得了黑色审判书,其中获得七张黑色审判书的玩家,截至今天已经高达56人。”   “……什么?”   “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涨。”   贺群青总算清醒了一些,顺带想起了之前的事,“怎么回事……游荡者成功死了吗?蒋提白他们彻底通关了?不是……怎么这么多人拿到黑色审判书,一共过去多久了?”   以拿黑色审判书的难度,这么多人拿到七张,别是十年八年的……   “过去过久?”系统疑惑,“您是说玩家褚政杀害您之后过去多久了吗?”   “那也不算是……”   “六个小时?”   “……哦,”贺群青沉默了,片刻后才继续问:“怎么拿到黑色审判书的人这么多?”   他都怀疑他在游戏里认识的人有没有这么多。   “准确来说,是他们都很熟悉您。另外玩家蒋提白和牛心言发布了黑色审判书攻略,已经有更多玩家知道黑色审判书,所以这个数字会不断上涨。”   贺群青停顿了好一会儿,又一会儿,突然,他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贺群青终于隐隐地激动起来,“你是说我们的交易条件,已经……?”   “是的贺先生,”系统松了口气,“看来您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我正在告诉您这一点,您的工作正式完成了,您的愿望理应被满足。”   贺群青深吸气,心中充盈的轻快难以言表,同时他竟再度听到隐隐的哨音,不由看过去。   四周低矮的空间内,蛰伏着的那些畸形怪物,仿佛都在一同为他鼓掌,为他庆贺。   “它们是?”贺群青问。   “那是测试阶段创造出的其他游荡者,但它们只能算游荡者的碎片,它们的意志太虚弱了,最终无法完成游荡者的工作,所以被白核抛弃在这里。”   “……”   沉默良久,贺群青问:“我真的能复活她?”   “这不是难题。”系统还是如最初那样说,但补充了一句:“只要您确认,这是您的心愿。”   谁料贺群青再次沉默了。   许久后,贺群青长长呼出一口气,是无声的叹息。   “系统,我的愿望是……” 第279章 第279章 锦川 袜子都黑……   蒋提白呆呆听着主神在他耳边的声音, 但他全然没有听进去。   他不知道主神说了什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看到腥红色的房间在一瞬间清洁一空, 只剩凌乱的会议桌椅,以及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但他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会这样。   接下来的时间,他完全傻了,他成了听不懂人话的傻子, 只知道龟缩在自己的卧室里, 白天晚上都不出去,甚至也不上床。   褚政来给他道歉,李航气急来骂他,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跟他们不一样, 他既不生气, 也不用别人道歉。   不知道过去多久,李航又来了, 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   蒋提白起初仍没有反应,直到他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天,”那女人驻足良久,好像在打量他,也像在打量动物园里的一只奇形怪状的猴子, “老蒋,你现在好落魄啊……你破产啦?”   蒋提白一怔。   他缓慢抬起眼。   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快要完全遮挡他的视线,他只能吃力地看向那个女人。   对方弯着腰, 应该是欣赏完猴子了,于是抬起穿着白袜子的脚,左右看看脚底。   “灰怎么这么大,袜子都黑了,”她嘟囔地抱怨,“这可是老娘第一次进男人的卧室诶,还是个有钱男人的卧室,太幻灭了。”   蒋提白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但他感觉到自己脑袋里有一部分动弹了。   我应该是疯了。   可哪怕是幻觉,为什么……是你?   “我不是你的幻觉,”女人替自己辩解,极为认真道:“为了看你的笑话,我专程从坟里爬回来……你不谢谢我?”   “……”   “也不请我吃饭?”   “……”   “完了,李航,完了,他真智障了。”女人掩唇悄声道:“你早点安排抢他资产吧。”   蒋提白完全忽视了眼前的女人,看向一旁站着的李航。   李助理双手环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也在看他的笑话。直到蒋提白看回去,李航才慢慢眨了一下眼。   “是的,”李航终于解释:“陈雨依复活了。”   蒋提白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有人和主神做了交易,主神竟然同意了,”李航道:“你觉得会是谁?”   陈雨依看表,也没理蒋提白,问李航:“他反正已经这样了……我能不能用一下他的飞机?”   “可以,”李航道:“去哪?”   陈雨依:“不能在这说。”   蒋提白:“……”   陈、雨、依!   ……   ……   贺群青回到锦川已经一个月。   当初从游荡者状态清醒后,他对自己的行为多少还是感到羞耻,尤其所有玩家都知道他作为游荡者,为了让那一局的玩家通关,选择了“被杀”。   当时蒋提白极其痛苦的眼神,让贺群青回忆起来忍不住退缩,他……他一定会被蒋提白念叨死!   刚好系统将他直接送回锦川,他就心安理得地在熟悉的城市住了下去。   游戏里的游荡者在死亡后彻底消失,现在贺群青“复活”的事,连林况都不知道,毕竟林况知道,蒋提白也马上就会知道。   一开始,他还想住两天就去盛北,可之后每天都在想蒋提白消气了没……这机票也迟迟没买,于是他又想,干脆出去旅游一下?   没想到拖来拖去,一个月都过去了,他还没敢给蒋提白打电话。   “中午吃什么?”   正拿着手机发呆,柳晨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回到锦川后,贺群青到底不放心柳晨锐,于是联系了他,两人如今基本回到了当时在清港的居住状态。   现在柳晨锐已经不是黑户。   在柳晨锐彻底脱离审判者游戏的那一刻,他完整的户籍资料出现在了现实世界中,之前黑户的状态,只能被归结于清港警局的网络故障。   也是两人见面后,贺群青才知道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   柳晨锐在被接到盛北后,因为警力突然调动,那辆警车停在警局院内,几名接他的警察则暂时离开了。   他被铐在车里,本来就警惕,果然没过多久,车门忽然打开,上来了几名格外怪异的警察,之后的事情贺群青也知道了。   而林况和金梓语的情况也差不多,林况的姥姥失踪,对方威胁他对蒋提白保密,他只能照做,并听话回到了锦川市。   到了午夜,被绑着的姥姥忽然消失,整个世界成了玩家的副本,林况恶向胆边生,才当即反抗起来。   而金梓语那边,本来李航早派人去保护她,可刘觅背叛了李航,很多外地的事情就出了纰漏。   至于蒋欣欣,在贺群青回到现实的第一天,蒋欣欣已经因为拒捕和意图杀害人质被特警击毙,和她在一起的玩家也被通通抓了起来。   而被绑架的蒋云最终平安回了家。   贺群青就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然出去吃。   两人下楼散步到一家湘菜馆,还没往里走,贺群青忽然后颈一寒,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瞬间站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可周边一片平和,哪儿来的恐怖视线?   贺群青放松下来,就在推门的那一刻,他无意中转过头,看向马路斜对岸——   高大瘦削的男人立在那,正静静看着他。   贺群青愣在了原地。   “怎么不进来?”柳晨锐一回头,顺着贺群青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   “……蒋提白?”柳晨锐抚脖颈,也是有点愣,“他好像瘦了?”   柳晨锐:“叫他一起吃?”   贺群青停顿片刻,对柳晨锐道:“你先吃吧,我中午……不吃了。”   说完,贺群青过了马路,奔蒋提白去了。   他还没走到,蒋提白竟转身走了!   “……”我就说他还在生气吧。   贺群青便一直远远跟在蒋提白后面,走过一条街,到了一处拐角,蒋提白加快脚步。   贺群青小跑跟上,不由笑了,感觉自己好像做贼一样——小臂猛地一紧,他被生生拽进小巷,身侧身影急不可耐地接近,贺群青径直撞进对方怀里,后背一紧,对方已经紧紧勒住了他。   贺群青连人都没看清,唇上便感到一处冰凉——是对方微启的唇瓣。   柔软,但势头凶猛,饥渴难耐一般——   “唔……”贺群青想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这一吻直到他缺氧——身体彻底好了这一个月,他再没有感到过这种难受,脚下好像踩了棉花一样,头脑也跟着轻飘飘地。   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一样东西,贺群青忽地睁大眼,手去摸对方的头发。   “蒋提白,”贺群青奋力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你的头发……?”   蒋提白沉默许久,最后拗不过贺群青的视线,沙哑道:“那个大漩涡……”   贺群青一怔:“什么漩涡……你声音又怎么了,感冒?”   蒋提白拉着贺群青往前走,贺群青不明所以又心虚,于是乖乖跟着走。   他偷瞄蒋提白脑袋,短短一个月不见,竟然多了这么多白头发。   “别看了,”蒋提白道:“回去就染。”   “哦……好,”贺群青道:“不染也可以,这样……也好看。”   “贺群青……”蒋提白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最后他低哑的声音发冷道:“你就欺负我吧。”   “……?”   原来蒋提白的车在这附近,贺群青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蒋提白塞上了车后座,之后蒋提白又到前头开车去了。   “去哪儿?”   蒋提白没回答,一直开到一处偏僻的地下停车库,还将车停在了更加偏僻和黑暗的角落。   蒋提白下车摔上车门,一把拉开后座车门,长腿一迈上车挤到了贺群青身边。   “你……干什么?”终于产生了强烈危机感的贺群青不自觉朝后退去。   他退得再多,都没有蒋提白跟上来的多,最终他逃到角落,被死死压制在蒋提白手臂下。   蒋提白眼不眨地盯着他,半晌问:“你觉得我会干什么?”   “你……”   “……我就会干什么。”   “……!唔!”   这下蒋提白如同彻底解脱了所有顾虑,在光线昏暗的后座,他比先前在大街上更凶狠无数倍,贺群青头晕脑胀地迅速失守,嘴巴痛得很,蒋提白还不让他退缩一分。   贺群青本以为曾经生病的难过是身体体验的极限,可他如今才发觉,自己实在天真,还有更剧毒的感受,突然袭击,之后长久而新鲜地萦绕不去,令他无比苦恼,没有一秒忘却,渐渐全部思维完全被带走了。   再偏僻的车库,应该也并非完全没有车辆经过,贺群青有时候就看到眼前出现强烈光线,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象,令人心惊地抓住他全部感官心神,有时候光线离开,瞳仁又反常地压抑到彻底的一点,让他深深陷入地心那样的黑暗,所有钻心的感受连带全身闯入黑暗,在那地心深处出不来了,就如同光无法逃出黑洞,他发现另一种强大蛮横的引力,同样轻而易举地带走他全身每一根毛细血管中血流的走向,逆流至深。   贺群青在愈发慌乱和断截的呼吸中,渐渐也不得不明白,被欺负是有多委屈——可我……可我真的没有这么欺负过你吧?!   ……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