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在骂我老婆?》作者:阿辞姑娘   文案:   云寻岚曾是修真界第一医修,人称夕岚仙尊。   但无人知晓,他身上绑定着一个系统,每天必须挨人一句骂,不然就容易暴毙。   于是在成为仙尊位高权重后,由于没人再敢骂他,云寻岚渡劫失败被天雷劈死了。   他重生到星际世界,却成为了帝国三皇子——一位银河星系亿万omega的梦中情alpha。   在这里他比原来更尊贵,绝对没人敢骂他,云寻岚时刻面临暴毙风险。   幸好十八岁成年前夕,皇室为了保护他,决定从帝国军队挑选出一批顶级alpha战士,为他成立一支护卫军。   当侍官给他看护卫军选拔直播时,云寻岚看到有个alpha这样回答主考官的问题:“请问你认为你有什么长处,能留在三殿下身边?”   那个alpha挑眉道:“我可以把任何人,干成一条只能跪地求饶的狗。”   云寻岚眼睛一亮:就他了!   -   全帝国都知道,皇室护卫军的虞沉少校听不得有人骂三皇子云寻岚,一旦听到,他就会像被老婆戴了绿帽子一样愤怒发疯,不揍得那人满地找牙誓不罢休,每天不是在网上和骂云寻岚的黑子对喷,就是约黑子出来打架。   后来云寻岚由alpha二次分化为omega,虞沉少校顺利“嫁”入皇室,众人才顿悟:因为虞沉少校爱三皇子至深,所以见不得人骂他。   虞沉:不,因为有人骂我老婆,我是真他妈像戴了绿帽子一样难受。   云寻岚:欲言又止.jpg   -   简洁版概述:受想把攻当完成系统任务的工具人,攻却误以为受有特殊X癖并爱自己爱得神魂颠倒完成了自我攻略。   “堂堂仙尊竟有两副面孔?”钓系受(云寻岚)×爱脑补自我攻略帝嘴强王者攻(虞沉)   【本文防盗比例70%,防盗时间为24h】   阅读指南——   11v1双c,he,架空世界,私设很多。   2前期双A,后期AO,受会由A变为O,由于变O是剧情必要情节,不会更改,也暂时无法剧透。   3攻很毒舌,会骂人讲脏话,但“一般情况下”不会骂受(特♂殊情况除外),雷者请自行避雷。   4感情流文,感情戏多,剧情较少。   “我愿做你的第二星,即使宇宙里所有恒星都熄灭无光,我也将继续为你燃烧,在我们的运行轨道上指引你至最后一刻。”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星际 甜文 ABO 钓系   主角:云寻岚,虞沉 ┃ 配角: ┃ 其它:下一本开:《硅基星人的爱情[快穿]》,点进专栏即可收藏~   一句话简介:骂我老婆就是在绿我,懂?   立意:人类的集体利益高于一切。   VIP强推奖章   新文孵化季-现代幻想纯爱征文活动一等奖,广播剧 修真界的仙尊云寻岚穿越到了星际世界,成为一位尊贵的alpha皇子,身上背负的系统需要他每日完成任务,否则就有性命不保的危险,不得已之下,云寻岚只能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第一近卫——同为顶级alpha的虞沉。云寻岚想和虞沉做好兄弟从而方便每天完成系统任务,虞沉却误以为皇子殿下心仪他,于是他们的感情就在这样的误会中开始了……   本文文笔诙谐幽默,搞笑却又催泪,讲述了一个主角在其恋人、亲人和朋友的帮助下,战胜心魔,完成梦想,寻得真正大道的故事,全文贯彻人类的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立意和主旨,文中角色形象饱满,让人印象深刻,行文明快流畅,情节亦扣人心弦,适宜作为睡前舒缓心情的书籍,读来治愈又轻松。 第1章   云寻岚的易感期快到了。   对于所有alpha来说,这无疑是他们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进入易感期的alpha情绪起伏不定,焦躁易怒,会对别的alpha产生尤为浓郁的敌意,对自己标记过的omega的独占欲亦会攀升,同时性欲也格外强烈,加之难以保持头脑清醒,理智地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大多数alpha一旦进入了易感期,就会待在家里避免外出。   可云寻岚的易感期明明还没到,他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他没踏出过房门一步,也不允许旁人进入他的卧室,云寻岚的发小简闻溪始终见不到他真人,都开始在光脑上询问他是否还健在了——   [简闻溪:云寻岚,你还活着吗?]   云寻岚几乎是秒回的:[活着。]   [简闻溪:那我们今天能出发去自由港参加拍卖会了吗?]   [云寻岚:明天吧,明天一定能。]   [简闻溪:……]   [简闻溪:你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是这么和我说的。你不会忘记拍卖会的开场时间了吧?]   云寻岚没忘记。   拍卖会的开场时间就在明天晚上九点。   不过他给简闻溪的回复还是那四个字:明天一定。   但云寻岚也不是故意要鸽简闻溪的,他是真没办法——在和简闻溪的对话结束后,原本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卧室里,骤然出现了第二道声音。   这道声音机械感十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冷酷得像个杀手:“你昨天的日常任务没完成,今天的日常任务也还没完成,你想死吗——”   “——你会死的。”   “我知道。”   云寻岚目不转睛盯着光脑上快速闪过的文字,嗓音有些哑,神色却很平静,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威胁:“就差一条了,在看,别催。”   所有人都在猜测,云寻岚在卧室里杜门谢客三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比如生病了、失恋了、实验失败自闭了之类的缘由。   却无人知晓,他迄今不肯出门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在等一条谩骂自己的言论动态。   这条言论至关重要,和机械音提到的“日常任务”有关。   在看到它之前,云寻岚绝不会踏出卧室一步。   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假如在没有完成日常任务的情况下,踏出这间已经排除一切危险因素、近乎于绝对安全的卧室,那么他将会在何时、何地、以怎样的方式暴毙死去。   所以此刻云寻岚什么都顾不上,只忙着用光脑登录目前银河系使用人数最多的几大社交App,在搜索栏那熟练地输入自己的全名、名字缩写、昵称、黑称……等检索词,搜索网民对自己的恶评。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了前两天功败垂成的折磨,第三天傍晚六点整时,云寻岚终于在星网上瞥见了一条骂他骂得极为阴损刻薄的恶评。   虽然它仅存在了一秒就被删除,可云寻岚有光脑人工智能管家帮忙。   他给管家设定的程序会自动备份他浏览过的所有文字信息,并记录整理成电子书,因此这条恶评在被删除之前,就已经被光脑管家保存到阅读书籍App中的《睡前助眠读物》分类集合里了。   云寻岚快速点开电子书,迫不及待地阅读这条恶评。   在他看完恶评最后一个字的刹那,那道机械音又出现了。   而这一回说话,它的语调产生了起伏,像是被注入了人性和情感般激动道:“10000/10000,日常任务完成!”   云寻岚亦双手合十,对发出那条恶评的网友表示感谢:“多谢。”   接着他点开私聊界面,想给这个网友发个红包。   结果输入好了金额,红包却发不出去了——私聊界面显示,该用户已被封号。   云寻岚:“……”   他本来还想关注下这人,好方便看这人天天骂自己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机械音见状不由为这个殉了的账号默哀,“您安息吧。”   云寻岚同样为这个账号被封感到遗憾,不过这种遗憾他也已经习惯了,他也没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于是日常任务一完成,云寻岚就立马给简闻溪发消息:[闻溪,对不起鸽了你好几天,我现在能出门了,我们今天就出发去自由港吧?]   简闻溪也是秒回他:[行,你来我家接我。]   十分钟后,一个戴着口罩、帽子和手套,全副武装到浑身上下仅剩一对黑润眼珠露在外面的omega登上了云寻岚的飞行器。   他环抱着胳膊,刚落座就气鼓鼓道:“我现在非常生气,气到都想骂人了。”   云寻岚闻言倏地侧首看向他。   简闻溪深深呼吸压抑怒火:“我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如果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就要骂你了。”   “……”   云寻岚欲言又止,很想说:骂吧,骂大声点更好。   然而他清楚简闻溪绝不可能骂自己。   云寻岚再一次和他道歉:“闻溪,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抱歉。”   “好吧,我原谅你了。”   简闻溪的脾气是真的很好,随便顺顺毛就能哄好,他从衣兜里掏出几枚圆形扣针,把其中一枚递给云寻岚:“这是拍卖行寄过来的面具,戴上后能隐藏所有个人信息。”   云寻岚闻言伸手接过扣针,将它钉在领口上启动。   下一秒,他在简闻溪眼中便化为一道浓重的灰色剪影,哪怕两人挨得这样近,简闻溪也看不清云寻岚模样分毫。   “我把我们的面具可视听频道同步一下,这样我们就能正常交流了。”简闻溪拿着自己的那枚扣针摆弄了会儿,又把还剩的几枚交给云寻岚,“剩下的这几枚给你的侍官和护卫。”   “好。”云寻岚回他。   此时飞行器正在冲出大气层泊入星轨,将要与远航跃迁舰进行对接。   简闻溪作为一个omega,体质完全比不了beta和alpha,他闭上眼睛,缓了会儿高速升空带来的不适,随后才继续说话:“可能现在问这个问题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我们去自由港参加拍卖会这件事太子殿下知道吧?她放心我们离开帝都星吗?”   “知道。”云寻岚反问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简闻溪睁开双眼,目光落向左手边的银发青年。   而青年微垂着眼帘,目光定定落向手中的光脑光屏,未曾有一刻移开视线。   傍晚昏黄的残霞透过玻璃映照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被长睫和高挺的鼻梁阻拦,投洒下一小片阴影,将他几近完美的骨相勾勒得越发深邃俊美,连眼尾皮肤上的那颗红痣也被霞光染得更为明艳,像一抹色彩秾丽的油画颜料。   简闻溪望着他的面庞,心想omega的体质真的无法和alpha相提并论,自己都这么难受了,云寻岚却好像一点不适都没有。   趁着跃迁还没开始,简闻溪抓紧时间和他说话:“星际黑市上不是有人花30亿星币悬赏你的手稿?”   “怎么了?”   云寻岚抬眸笑了下,那颗红痣也因此被藏进了眼褶里,底下一双金瞳灿如烈阳:“你有兴趣接下这个悬赏单吗?”   “区区30亿。”简闻溪摇头,“何况我的悬赏单价格比你更贵。”   云寻岚轻声道:“是啊,他们悬赏的是我的手稿,又不是我的人头,所以不用在意。”   简闻溪觉得云寻岚说的也没错。   毕竟云寻岚那边被悬赏的仅仅是手稿,而他这边被悬赏的可是项上人头,该担心在意的人分明是自己才对。   不过拍卖会是全匿名式的,云寻岚身边随行的护卫还那么多,这些出身于军部的士兵怎么说都比他花钱请的雇佣军靠谱,有他们保护,自己又能出什么事呢?   想到这里,简闻溪往后一靠:“我受不了跃迁的引力压,我进缓压舱了,等到自由港了你再叫我。”   说完他就按下座位扶手处的缓压舱按钮,让座椅四周升起的封闭罩将自己彻底拢住。   云寻岚却仍盯着光脑不肯进缓压舱,争分夺秒地搜寻着网上对自己的恶评,提前为明天的日常任务做准备——因为他如果在回程之前不能完成任务,云寻岚毫不怀疑自己这趟将会有命出去,没命回家。   只是几分钟后,他的随身侍官倪春就从飞行器服务舱来到了客舱,微微躬身靠近云寻岚说:“三殿下,跃迁即将开始,为了您的身体……请您进入缓压舱吧。”   云寻岚滑动光屏的手指一顿,答应道:“好。”   倪春直起身体,但还站在原地,似乎要亲眼看着云寻岚进入缓压舱才会放心愿意离开一般。   云寻岚没让他为难,马上关闭光脑向后躺下,启动缓压舱按钮。   在透明的封闭罩把他与外界隔离以前,云寻岚侧过头,又看了一眼圆窗外的景象。   他看到无数恒星在艳丽的星云中诞生,燃烧出惊心动魄的璀璨光芒,也看到一艘艘启航或返途的庞大星舰,在宏伟壮观的星际港口中寂静穿梭——这是一个美丽与杀机并存的新世界。   而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这一切得从他上辈子开始说起。 第2章   上辈子,云寻岚是修真界第一医修——医宗悲问宗至高无上的夕岚仙尊。   他有个从秘境中得到的上古秘宝,即那道常在他脑海里讲话的机械音,名叫【忍者无敌】系统。该系统自获得那日起就与他生命绑定,会在每天午夜零点时分发布两个存活必做的日常任务:   一:从书籍里搜集收录10000条经由系统判定为“是在骂宿主本人”的文字记录。   二:在现实里面对面搜集收录1条经由系统判定为“是在骂宿主本人”的真人话语。   云寻岚只要每天随意选择一个日常任务完成挨骂指标,系统就会给他套上一个“忍者无敌”的不死buff,让他不管经历什么都一定不会死亡。   反之则会随时随地遭遇不幸的事,有随时随地暴毙的风险。   所以别人维系生命活在世上,需要呼吸、吃饭、睡觉,而云寻岚想生存下来,要做的就两个字:挨骂。   奈何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云寻岚上辈子靠着这个系统在修真界举世无敌后,由于没人再敢骂他,他又没法天天从书籍里搜集收录全10000条骂他的文字记录,便在渡劫那日被天雷劈死了。   至于这辈子……   “你的侍官走了,我们退出缓压舱抓紧时间搜录恶评吧。”系统出声催命,打断云寻岚的思绪,“你只完成了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有明天的没完成呢,如果完成不了,那我们还是先把遗书写了吧。”   云寻岚浸在缓压液中,虽然闭着眼,意识却很清醒,没有陷入休眠。   他和系统商量:“小敌,我快到易感期了,明天又有事要忙,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少看几条这些恶评吗?”   “要行万里路,先读万卷书,我都没让你读万卷书,只让你看一万条恶评,对你还不够好吗?一万条,一条都不能少。”系统拒绝了云寻岚的请求,“还有,我强调过很多遍了,不要叫我‘小敌’,请叫我无敌居士。”   云寻岚叹气:“好吧,小居。”   系统:“?”   系统:“听着像在叫‘小猪’。”   云寻岚微哑的嗓音温温柔柔的:“你听岔了。”   系统严重怀疑云寻岚是因为要求得不到满足而在阴阳它。   它还挺委屈:“我又没强制你一定要去完成第一个日常任务,你还可以去完成第二个啊。”   云寻岚沉默了。   原因十分简单:很不幸,这辈子他重生成了银河帝国的三皇子——一位亿万omega的梦中情alpha。   他身份的尊贵程度和上辈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理智在线的人都会想不开,会当着他的面对他破口大骂,公然挑衅银河帝国的权威。   幸好银河系人口多,国家也不止银河帝国一个,隔着屏幕、距离和虚拟身份,在网上倒真有人敢开腔骂云寻岚。   可是银河帝国外交部有公关团队专门负责维护本国皇室成员的公众形象,会实时监控并屏蔽清理星网上针对皇室成员的恶意和不实言论,以及起诉处理相关违法人员,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被判刑。   因此先不提有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敢骂云寻岚,即便有人骂——   骂得狠了,言论动态要么会直接发不出来,要么一发出来就会被秒删封号。   而骂得轻了、不够直白或者拐弯抹角似骂非骂的那种对云寻岚来说又没用,无法被系统收录。   故云寻岚面临的生存情况不仅没比上辈子好到哪去,甚至可以说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随时可能暴毙。   云寻岚但凡能找到人帮他完成第二个日常任务,防止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暴毙,他也不会待在卧室里连续鸽了简闻溪三天。   所以他回复系统:“跃迁要不了多久时间,等到自由港了我就继续上网做任务。”   系统也没反对:“好吧。”   三个小时后,一艘银色的星舰穿过星际跃迁门,来到了银河系繁华热闹,霓虹闪烁的自由港。   云寻岚率先出了缓压舱,等身上的缓压液被烘干了就去唤醒简闻溪。   而简闻溪睁开眼第一件干的事就是吐。   “呕……为什么皇室的跃迁舰坐着也那么难受?”简闻溪趴在座椅上下不来,脸都吐绿了,“我真佩服那些能去开星舰的omega和beta,他们是怎么忍受这种折磨的?”   云寻岚轻轻拍着他的背,帮助简闻溪缓解不适:“你没有受过训练,这是正常反应。”   简闻溪擦掉眼角渗出的生理泪花:“要不是这次拍卖会据说会有冉教授的机甲设计手稿,我根本不会来。”   他隔着手套抓住云寻岚的袖角,叮嘱alpha道:“拍卖会上人多,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待在我身边,不要让别人碰到我。”   云寻岚点头:“好。”   两人来到简氏财团在自由港开设的星际酒店落脚入住,因为简闻溪身体不适,他们一直待在酒店里并未外出,直到第二天九点拍卖会开始前才佩戴好面具离开酒店。   不过哪怕有面具遮掩了,简闻溪今天也还是没摘下口罩、手套和帽子。   在前往拍卖会会场的路上,他仰头瞅着银发alpha立体俊美的脸庞问:“云寻岚,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云寻岚肤色极白,在客舱的顶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瓷釉感,所以他眼下的那抹青色就被衬得分外明显,比眼尾那颗浓艳的红痣还让人无法忽视。   “我易感期快到了。”   话是这样说,但云寻岚音线和神情都太过平和沉静,光从外表看上去可信度实在不高。   “噢,那我们买完手稿就回去吧。”简闻溪却没丝毫怀疑,“你有看上的东西就告诉我,我送你。”   云寻岚笑了下,没和他客气:“好。”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身后是如影随形紧跟着他们侍官倪春和alpha护卫。   拍卖会会场内的客人确实很多,他们全是看不清面容也听不到声音的灰色剪影,会场的工作人员们则没佩戴面具,含笑躬腰地逢迎着云寻岚和简闻溪,将他们引到提前定下的私人房间里。   见周围就剩熟人了,简闻溪松了口气:“哇……好多人啊,这条路走得我快窒息了。”   云寻岚就问他:“那一会儿拍卖会结束了,我们要不要等外面的人都走了,人少些时我们再离开?”   简闻溪记挂着云寻岚的身体:“不用,你易感期快到了,我们早点离开吧,我能撑住。”   云寻岚又道:“好。”   简闻溪要买的机甲设计手写初稿十之八九会作为压轴拍品出场,前期看不到,他对其他拍品又不感兴趣,就趴在沙发上打瞌睡。   反倒是陪他来参加这次拍卖会的云寻岚看得兴致盎然,还买了一件古董。   那件古董是把来自远古蓝星的陌刀,数万年时光过去,它被送到云寻岚手里时刀刃依旧锋利锃亮,光可鉴人。   简闻溪凑过来看了一眼,感觉这把刀古朴寻常,没什么特殊之处,就和云寻岚说:“你还真是喜欢古蓝星的东西,我看你买好多古蓝星古董了。”   “是啊,我很喜欢它们。”云寻岚双手持刀,仔细欣赏着刀身,眼底满是怀念。   “我记得你的……啊啊啊来了来了!”   简闻溪和云寻岚聊倒一半,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改平日里淡定迟钝的模样,扑到单向玻璃窗前,目光灼灼盯着展示台上的一本手稿合订册子,雀跃道:“冉教授的机甲设计手稿终于来了!”   云寻岚也走到他身边询问:“是真迹吗?”   简闻溪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是的!”   冉教授在逝世前,是银河系最有名的机甲设计师,没有哪位从事机甲相关的行业从业者不想得到她的手稿。   可惜她的研究笔迹和画稿几乎全部写在防窥密纸上,这种密纸仅能靠肉眼观看,无法经过电子设备传播查阅,所以整个银河系见过她真迹的人少之又少,能辨认她手稿真假的人就更少了。   简闻溪恰好就是这极少数的、能辨认冉教授手稿真伪的人之一。   于是他才亲自跑了这一趟,就怕别人不靠谱,给他买个假货回去。   “我一定要得到它!”   简闻溪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拍卖师念完起拍价是50亿星币的瞬间就按下加价键,直接将起拍价翻了一倍:“100亿!”   ——开口就是云寻岚手稿悬赏价格的三倍。   但为这份手稿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还不少,且貌似各个都是顶级富豪,简闻溪他们所在房间的报价话音一落,就有另外的客人加价:“150亿。”   简闻溪继续翻倍报价:“300亿。”   300亿星币,已经能够再打造一艘云寻岚他们这次来自由港乘坐的跃迁舰了,但简闻溪按加价键时眼皮都没眨一下。   云寻岚没有加入竞价,他昨晚为完成日常任务彻夜未眠,通宵上网冲浪浏览搜录恶评了,加之易感期对他始终存在影响,云寻岚旁观了会,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想借此舒缓一下体内因易感期迫近而不断翻涌浮现的烦躁感。   幸好简闻溪足够壕无人性,仅用十分钟就结束了拍卖,以整整1200亿星币的高价拍得冉教授的手稿。   被送到买家手里的拍品都有统一的影像干扰盒包装,不打开盖子,旁人完全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物件,可简闻溪不放心把手稿交给别人保管,拿到手后就亲自抱着没松开过胳膊,在回去的途中甚至都没心思管周围的人是多是少,只忙着和云寻岚高兴地感慨:“我女神不愧是我女神,光手稿的价格就比我人头的悬赏价还贵,今晚我不睡觉了,我要……”   简闻溪的话音猝然降临的黑暗打断。   alpha护卫们迅速靠近云寻岚,围成一圈将他护在中间。   倪春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型电磁枪,抵住走在前方引路的拍卖行服务人员后腰,寒声质问他:“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服务人员神情慌乱无措,“停电了吧?”   倪春说:“别搞笑,这是电源被切断了。”   这么大规模拍卖场不可能没用备用发电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绝对是有人切断了电源。   简闻溪贴着云寻岚小声问:“是冲别人来的,还是冲我或冲你来的?”   “大概率不是别人,是你。”云寻岚说,“能有钱拍下冉教授手稿的人没几个。”   简闻溪刚准备辩驳一句“你也能啊”,便被脚底剧烈的爆炸震感晃得差点摔倒,他们周围自停电起便没断过的惊叫声越发嘈杂,纷乱之中,还有个拍卖场工作人员边朝里面跑边喊:“出口处有枪手!”   像是有人要佐证他所言非虚,倪春才循声抬眼在人群中找到这个拍卖场工作人员,就看见他被一发从出口方向射来的瞬爆弹炸烂脑袋。   人群被这满地的碎肉和尸块搅得更加沸腾,与被触发的袭击警报鸣笛声一起,尖锐地撕破夜晚的静谧。   倪春双眉紧锁,攥着拍卖行服务人员领口厉声道:“你们拍卖会的入场安检和安保是摆设吗?怎么把这些武器放进来的?!”   你们不也瞒过安检带武器进来了吗?!   被倪春用枪指着的拍卖行服务人员欲哭无泪,到底没胆子把这句话说出声。   而从出口方向那边包剿过来的枪声还在步步逼近,引发这场动乱的枪手们真正目标不知是谁,几个有权有势的大富豪摘了面具,希望能和他们谈谈却被一击毙命。   前方火力情况和恐袭人员数量不明,倪春不敢贸然让云寻岚再往出口走,他压低声音询问云寻岚的意思:“殿下,他们使用了EMP炸弹,我们和会场外的护卫全部断开了联系,星舰那边十分钟以内就会赶过来,我们现在是先去安全屋?还是原地等待?找其他出口?或者接着往前……”   安全屋是所有大型会场都必须建造的避难室,墙体厚重可防空袭轰炸,每间安全屋内还储备有一年分量的应急物品,他们没携带高杀伤性武器,其他出口离他们又比去往安全屋的路程远,情况同样成谜,因此云寻岚思索数秒后道:“去安全屋吧。”   这一层楼的安全屋在十字走廊北边道路的尽头,云寻岚为了让倪春和其他护卫更好地保护他们,便自己抱着装有陌刀的影像干扰盒朝安全屋赶去。   他们到那时,一个衣着明显是拍卖行经理级别的工作人员表情焦急,正站在安全屋门开关处挥臂招呼客人们进屋躲藏。   被倪春挟持着的服务人员见状亦惊喜道:“我们经理在那!”   两个护卫在云寻岚前先进了安全屋护行开路,可云寻岚进门两步后,却短暂地停了下脚步。   此刻许多道代表客人的灰色人影都在争先恐后往安全屋深处跑,生怕跑得慢了就要吃枪子,也怕跑得慢了会挡住后面人的求生路,故云寻岚的停顿夹在他们之中显得尤为特殊,一瞬间就吸引了拍卖行经理的目光。   简闻溪也很诧异,朝云寻岚仰起头:“云寻岚,你怎么不走——啊!”   云寻岚没有任何征兆地转过身,抬手重重推了一把简闻溪。   同一时刻,拍卖行经理拉下了关门手把,安全屋内最深处的一道灰色人影则倏地站起,用高能光束枪对准了云寻岚的手臂,似乎想阻拦他救下简闻溪。   于是简闻溪在跌进倪春怀中最后看见的,就是云寻岚掉落在安全屋外,滚到他脚边的,半截自腕部被高能光束熔断的右手。 第3章   埃林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倒霉,陪老板来参加一个拍卖会都能碰上刺杀行动。   好不容易躲进安全屋了,结果安全屋里也有恐怖分子潜伏,连拍卖行经理都是他们的同伙!   所以在看到那名伪装成客人的恐怖分子用高能光束枪射断另一位无辜客人的手臂,随即被另一道灰色人影用电磁枪爆头,紧跟着灰色人影又被拍卖行经理掏枪击中肩膀……这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厮杀不断的戏码后,埃林以为自己要在这场混战中死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场严禁携带热武器进场的拍卖会上,能有那么多人带枪进来!   临死之前,埃林想和对他很好的老板做个告别,留下遗言:老板,谢谢你带我来见世面,下辈子别带了。   谁知一扭头,他却发现自己的alpha老板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放大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颗眼珠,瘫倒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   埃林不禁纳闷:他老板是晕血吗?怎么看到几个人被爆头就怕成这样?以前没见他有这毛病啊?   疑惑间,埃林忽然听到一道语气温和的声音说:“请在场所有beta摘除面具,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埃林顺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发现这话竟是出自那个一开始就被高能光束枪熔断右手的客人。   他让beta们都摘下面具,自己却没摘,在旁人眼中仍旧是一道冷漠灰色的剪影。   埃林看得微微出神,没依言照做立刻摘下脸上的面具。   心想为什么只要求beta这么做呢?alpha和omega不用管吗?   没等埃林思索出答案,下一瞬,他就感觉一股磅礴的劲风擦过自己脸侧——声音的主人挥出了一把长刀,在破空声中将他身后一名beta钉到墙上,龟裂的碎石和beta手中滑落的枪支掉到地上发出闷响,旋即又被三声子弹出膛的轰鸣掩埋。   呯呯呯!   埃林吸入肺部的一口空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另外三个人就永远停止了呼吸。   “我最后重申一遍——”   声音的主人用仅剩的左手,在一次呼吸的时间内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妄图攻击自己的四个beta,继而调转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还没趴到地上的埃林一字一句,平静道:“现在,请在场所有bete摘除面具,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他的声音经过面具转化从公共频道发出,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音色,听着像是没有生命与感情的机械生物一样,哪怕语气依旧温和,却充满了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气势。   埃林这次再不敢发愣,赶紧颤着手解除面具扣针,抱住脑袋趴倒在地,表明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攻击意图。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与恐惧的情绪共同交融给他带来一种难言的窒息感,使他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脑海中只剩残余着一个念头:他知道灰色人影为什么只要求beta这么做了。   因为高等级alpha能够释放信息素威压。   这间安全屋内的所有alpha和omega,早就被灰色人影释放的信息素威压压制得四肢僵硬,全身瘫软了,根本不需要在意,而身为beta的他们,闻不到也感应不到信息素,所以才不受影响,会被灰色人影“特殊”关注。   可他老板已是3S级的顶级alpha了啊……   即使他们都是同等级的apha,那灰色人影的威压究竟该有多强,才能把他老板压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后面发生了什么,埃林记不太清了。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安全屋的大门被破开后,那道灰色人影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从他身体旁边走过,拔下那把深陷在墙体中的长刀,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当场只手,毕竟我还万夫雄。”      “万夫雄什么啊,没有我你肯定就死了,我才是万夫雄,知道吧?”   回到星舰后的云寻岚几乎没再开口说过话,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坐在医疗椅上任医生为自己处理断手,没理会系统的胡乱嚷嚷。   “这哪个组织干的事?”   “才派了几个人来暗杀你啊?”   系统话痨嘴碎,一个人也能讲个不停:“他们看不起我是吧?”   听到这里,云寻岚惜字如金回了它一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简闻溪。”   系统:“哦,看不起的不是我啊?那没事了。”   “云寻岚——”   “你怎么样了?”   云寻岚和系统才谈到简闻溪,等候在医疗室外的简闻溪见医生出来,就飞奔冲进屋内蹲到医疗椅旁,眼眶红红地盯着云寻岚被医疗修复液管套住的右手腕。   “已经接回去了,两三天就能长好。”云寻岚笑着安慰他,“没事的。”   简闻溪依然很自责:“都怪我,我不该让你陪我……”   云寻岚止住他剩下的话:“我不陪你来,你可能就死了。况且你是银河帝国的公民,我有义务保护你。”   简闻溪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倪春却在这时也快步进了医疗室,紧张道:“三殿下,太子殿下要见见你。”   是“要见”,不是“想见”。   后者有选择的权利,前者则不容拒绝。   于是倪春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白色帝政长裙的黑发女人就来到了医疗室门口。   她的容貌与云寻岚有六分相似,眼瞳也是纯金色,但睨出的目光威严赫赫,叫人不敢直视——她是银河帝国的太子,云寻岚的长姐云寻光。   “原来只是断了一只手啊。”   云寻光垂眸在云寻岚身上梭巡了两遍,最终视线定在右腕处,挑高眉尾对简闻溪道:“闻溪你先出去,我有些事要和寻岚说。”   简闻溪很怕云寻光,纵然还很担心云寻岚,可又不敢违抗云寻光的命令,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云寻岚倒半点不怵云寻光,眼中露出些无奈的情绪:“皇姐,我们马上就要进行跃迁返回帝都星了,你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云寻光反问他:“你的光脑手环忽然给我发简讯,说检测到手环主人生命特征完全消失,我能不来吗?”   ——那是因为佩戴着光脑手环的右手断了啊。   不过云寻岚没还嘴。   云寻光负手走到他面前,继续道:“来都来了,我就顺便和你说件正事吧。”   “鉴于目前你身边的这批护卫在本次袭击中,被你的信息素压制得难以行动,无法正常进行反击,表现实在难看,星际黑市悬赏榜上又挂着你的名字,所以我决定从七大军团里重新挑选出一批战士,成立一支新的皇室护卫军来保护你。”   “护卫军总人数为一万人,提案议会已经通过了,选拔从明天开始,面试时间则在三天后,你做好准备。”   云寻岚闻言微怔:“一万人?”   边境战场当前战事紧张,皇室却要从帝国七大军团中挑选出一万个顶级战士单独成立为一支小型军队,就用来保护他一个alpha,太奢侈也太过分了,议会是怎么通过这个离谱提案的?   系统也在云寻岚的脑海里附和道:“就是,太离谱了!找一万个人保护你不如找个人天天骂你,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一万个人太多了。”云寻岚摇头道,“黑市上悬赏的也不是我的人头,仅是我的手稿。”   “一万个人多?”   云寻光“哈”了一声:“那你等会儿去把星际黑市上关于你的30亿悬赏单给撤了,并且保证盯上你的人永远不会发布二次悬赏。”   云寻岚不太在意道:“再发布再撤不就行了?”   “行,你有钱,喜欢这种肉包子打狗的娱乐活动我不管你,但你那破烂身体还经得住多少次糟蹋?”云寻光冷笑,“你的身体强度等级已经很低了,上次体检结果也不乐观,医研总院认为仍有持续跌落的风险,现在随便来个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都能弄死你。”   刚杀了四个beta的云寻岚还没反驳呢,系统又叫唤起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也看不起我是吧?不过如果你前一天没完成日常任务,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它的声音和云寻光的交织在一块,使濒近易感期的云寻岚愈发烦躁。   这个世界,alpha之间是分等级的,omega也一样。   alpha的等级根据身体强度来评定,信息素等级与身体强度等级挂钩,omega等级的评判因素则是精神力强度,信息素等级与精神力强度等级相同,从SSS,SS,S,A,B,C,D,E,F依次递减,最高为3S,最低为F。   其中E、F等级的alpha几乎全都身带不可治愈的基因残疾,E等alpha连受过训练的omega都打不过,F等级的alpha身体强度甚至比寻常omega还不如。   没有信息素也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则二者都比较均衡,没有偏向性,也不会排等级,如果一定要分个高低,那就会按身体强度和精神力强度进行综合评定。   而云寻岚明明是个alpha,身体强度却低于beta的平均水平,甚至开始向omega靠齐了。   “别以为他们悬赏的是你的手稿不是人头,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云寻光是个标准的alpha,性格十分强势,她用下巴指着云寻岚断手继续说,“而且我只是来通知你的。”   “这一万人不会全部时时刻刻跟着你,平时待在你身边的只有九位SS级精锐alpha近卫,其他人则依旧驻扎在帝都星军部,仅在你离开帝都星时随行。”   “护卫军的总指挥官由我任命。”   云寻光乜了云寻岚一眼,也许是知道接下来的要求叫人难以接受,她声音变温和了一些:“至于那九个要与你朝夕相处的alpha,你就自己选吧,选你觉得看上去顺眼的、喜欢的。”   “好。”云寻岚没再反对,只提醒同为alpha的云寻光道,“但我三天后我应该正处于易感期,我看哪个alpha都不会觉得顺眼,更谈不上喜欢。”   云寻光却微笑着说:“我知道,所以你不用亲自到场,看选拔全息直播就行了。毕竟能让你在易感期都觉得顺眼和喜欢的alpha,在易感期结束后,也一定能和你相处愉快,不是吗?”   让他在易感期挑选今后要与他朝夕相伴的alpha近卫……也只有云寻光能干出这种事了。   云寻岚哑然,正话反说:“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们了。”   云寻光俯下身体,望着云寻岚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眸:“你最好是。因为你绝对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云寻岚见她笑,自己也轻轻笑了下:“这可能吗?”   “我说可能就是可能。只要你不在我认可绝对安全的地点内——”   云寻光用毫无商量余的语气道:“哪怕你在做爱,他们也至少要有一人在旁边围观。”   云寻岚:“?”   他敛了笑,和云寻光说:“那你干脆让他们以后天天陪我睡觉行了,岂不更安全?”   云寻光却很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仿佛她真有这种打算:“这么说你愿意?”   云寻岚直接起身离开医疗室,用行动表明他的态度——他怎么可能愿意?   他现在连云寻光这个有血缘关系的alpha都不想见,更何况是让其他alpha天天陪他睡觉?   察觉到自己烦躁的情绪越来越严重,云寻岚觉得他得去做些什么平复一下心绪,比如听系统的话,继续上网冲浪搜录星际网民们骂他的恶评,完成他的生存必做日常任务。   因此一回到帝都星,云寻岚就把自己锁进了卧室,谁也不见。   他在卧室落地窗边的矮桌前坐下,动手亲自泡了一壶庐山云雾。   泡好也不喝,而是将满壶清香的茶水缓缓淋到一条石制的小蓝鱼身上。   那条小蓝鱼做工精巧,栩栩如生,被茶水一浇鱼嘴还会吐泡,是云寻岚养的茶宠。   他严格按照滋养茶宠的步骤,先给小鱼浇淋茶水,接着又用养壶笔抚刷,做完这一切后云寻岚还去洗了左手,回来坐好刚准备一边手盘茶宠,一边阅读他的“睡前助眠读物”书籍时,他的光脑手环却震动了两下。   “‘简闻溪’给您发了两条信息,是否阅读?”   光脑管家用毫无高低变化的电子音告知云寻岚是谁给他发了消息:   [简闻溪:云寻岚,你的手好点了吗?还痛吗?我很担心你。]   [简闻溪:对了,你的易感期快到了吧?V17版的alpha易感期抑制剂我已经让人给你送过去了,这次的配方他们多加了01mM的锂,抑制狂躁效果理论上来说会更好,在类人实验体身上的实验结果也表明副作用仅有视物模糊、口干、嗜睡等三项,持续抑制时间在48h~72h之间,比以前的抑制剂都舒服。你试试看,然后告诉我效果怎么样。]   云寻岚回他:[不痛,已经好多了。但抑制剂试不了了。皇姐要为我成立一支新皇室护卫军,我需要在这次易感期内观看护卫军的面试选拔直播,并挑选出我看得顺眼的、喜欢的九个alpha近卫,用了抑制剂会影响我对他们的判断,等我下次易感期再试吧。]   [简闻溪:?]   简闻溪仅有一个问号的回复很好地表达了他的疑惑,并追问:[哪个alpha能在易感期看别的alpha顺眼啊?一个都难,还九个?] 第4章   好问题。   反正云寻岚觉得这个alpha必不可能是自己。   他告诉简闻溪:[嗯,所以我打算等看完选拔直播后,直接按实战考核成绩排名挑选前九名。]   其实如果这样决定的话,选拔直播看不看都行,可云寻岚觉得云寻光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好歹是以后要朝夕相对的人,即使已经知道易感期的alpha看别的alpha就是会不顺眼,云寻岚也要亲自确认一下自己看他们究竟看不顺眼到哪种地步,好有个心理准备,万一碰到特别不顺眼的还得刷掉,不然以后长期面对面相处也是煎熬。   而光脑上,简闻溪还在继续问:[近卫选拔直播是哪天?]   [云寻岚:三天后。]   三天后不就是云寻岚生日吗?   云寻岚这是易感期和生日撞到一块去了?简闻溪心想。   他又问:[那你的成年宴是不是要往后顺延?]   alpha的易感期会持续三到五天,但不管是几天,云寻岚的成年宴都只能往后推迟,不可能在易感期时举办。   [云寻岚:是,顺延到七天后,你要来吗?]   目前银河系并未统一,各方势力混乱复杂,但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三大势力:一是他们所在的银河帝国,二是掌管着银河系三分之一星域的日冕帝国,三是由各个大小行星国度联合组成的星云联邦。   这三大势力分庭抗礼,实力相当,云寻岚身为银河帝国的三皇子,成年宴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外交意义,届时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绝对会派遣相应的外交官员前来参加祝贺。   顶级恐人症患者简闻溪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窒息,更别说前不久他去人多的拍卖会时还遭到了一场袭击,导致他更加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了!   于是简闻溪“婉拒”道:[不来了,你也知道我性格内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我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你好好养伤,等你出易感期我就来看望你。]   [云寻岚:好的。谢谢你,闻溪。]   云寻岚的确盼望着他生日当天能快乐——只要系统能给他减减负,让他每日存活任务完成得轻松一些,他就非常快乐了。   比如,把“搜集收录10000条经由系统判定为‘是在骂宿主本人’的文字记录”这个任务的完成条件降一降,降为1000条或是100条,毕竟以前搜录的恶评不能重复看,鬼知道他要天天搜齐全新的10000条恶评有多难。   因此云寻岚又拿出了那老一套的话术,和系统商量:“小居,马上就是我生日了,我还断了只手,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少看几条这些恶评吗?”   系统这回居然很好说话,爽快地答应了:“行啊,我答应你,你生日那天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只要阅读完9999条恶评,我就算你完成任务,开心吧?”   云寻岚沉默了几秒:“……开心,我谢谢你。”   “开心就好。”系统朝他啵了一口么么哒,“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以后也要天天这么开心哦~”   云寻岚:“……”   云寻岚“开心”到睡不着觉。   他在失眠中先是迎来了易感期,紧跟着又迎来他的第二次十八岁生日。   当天零点一过,云寻岚担心这天白天要看近卫军选拔,可能没什么时间去找恶评完成日常任务,就想着反正失眠,不如别睡了,然后打开光脑,准备整理一批新的“睡前助眠读物”出来。   结果他刚点进社交App,就被铺天盖地的生日祝福给淹没了。   系统见状啧啧称奇:“谁这么大手笔,连开屏广告都买下设成了对你的生日祝福啊?”   “不重要。”云寻岚淡定地叉掉开屏祝福,“我们不是来看这个的。”   上辈子,他作为天下第一医修,千百年来救治的修士浩若烟海,无论是褒誉之辞,还是颂扬之言,他都早已听过无数、听到发腻、听得再怎么听心中也不会起任何波澜了。   如今云寻岚只想看他的“睡前助眠读物”。   可是这一回,无论云寻岚怎么更换检索词,他竟都找不出一条骂他的网友发言——起码星际四大社交App都是这样。   系统问:“什么情况?”   系统刚问完,云寻岚的光脑就震了起来。   简闻溪给他发了一条简讯:[云寻岚,我仔细想了想,不能去参加你的生日宴我真的很抱歉,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份额外的生日礼物。]   [云寻岚:谢谢,是那些开屏祝福吗?我看到了。]   [简闻溪:嗯,祝你未来每一天都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哦^ ^]   结束与简闻溪的对话,云寻岚放下光脑,去窗边点了根烟。   不过他抽的这种烟,与其说是烟,倒不如说是镇定剂,毕竟它本就是专门为稳定易感期alpha狂躁情绪而研制的,一口下去兜头拔凉,再多的世俗欲望都会消散。   但此刻,云寻岚抽着这种烟,却觉得自己的心更凉。   他望着窗外静谧的夜景,嗓音低哑:“你们送我的生日礼物,真是一个比一个惊喜。”   “怎么,我送你的你不喜欢吗?”系统问他,“那我不送了。”   云寻岚口是心非:“……喜欢,很喜欢。”   系统又问:“那你是不喜欢简闻溪送的?”   “闻溪应该不止弄了开屏祝福。”云寻岚没说自己喜不喜欢,只说简闻溪是一番好意,“他还肯定禁了些网上骂我的话题,怕我看到后会影响心情。”   星际四大社交App都有简氏财团控股,简闻溪想禁些话题简直不要太容易。   云寻岚叹气:“他不知道,我看不到才会影响我心情。”   简闻溪更不知道,他需要看这些文字才能完成他的日常存活任务。   系统听完也想替云寻岚来根烟,又给他建议:“要不你今晚别搜恶评了,先把遗书写了吧?”   云寻岚:“……”   “不至于,又不是全网禁,实在不行我还能去别的App上去搜。”   云寻岚将指尖的烟熄灭,想了想说:“其实这样也好,许多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不让他们骂,他们就越想骂。等我生日过去,我就让闻溪把话题限制解了,他们也许会骂的更凶,对我来说有利无害。”   系统却发出了一声长叹:“如此朝不保夕,不然你还是考虑一下去完成第二个任务吧。”   云寻岚躺回床上,姿势安详,金眸望着天花板:“我考虑过。”   系统每天发布的两个日常任务各有利弊,一个完全没有暴露风险,一个完成条件简单,他无论选择完成哪一个任务都行。   上辈子没有网络,第一个任务很难完成,云寻岚是靠完成第二个任务存活的,因为他会法术,既能易容自己不会暴露真实身份,还能随时瞬移千里。   到了这辈子,法术没了,也不能再靠肉身瞬移,易容倒是还能易,可他出行通常都会有侍官和护卫跟随,就很难完成第二个任务,更别说——   “平时都找不到人面对面骂我,今天我生日就能找到?谁会在我生日当天面对面骂我?”云寻岚反问系统,“而且今天过后搞不好我连睡觉都得有近卫在旁边守着了,谁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骂我?”   真当银河帝国优中择优、万里挑一选出来的顶级战士们是吃素的啊?   系统:“……”   系统:“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睡个屁。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一直靠上网搜录恶评,再让光脑AI管家帮忙整理成电子书,达成第一个任务“从书籍里”的前置条件这个方法做日常任务做到死第二遍,云寻岚就更睡不着了。   翌日清晨九点整,倪春来到云寻岚的卧房前,轻轻敲了三下门:“三殿下,近卫选拔的面试直播即将开始,您……”   云寻岚一晚上没睡,正坐在落地窗的矮桌旁,用新长好的手盘玩着茶宠,闻言回倪春道:“嗯,我会准时看的。”   他确实准时看了。   ——但每一个alpha他都看不顺眼。   这种“排斥”是刻在所有alpha基因里的易感期本能。   即使进入皇室近卫选拔面试阶段的这一百名SS级顶尖alpha战士,其形象、能力、才略皆是无可挑剔的优异,云寻岚也仍然无法对他们生出任何好感。   尤其今天的直播还是全息投影的方式呈现,除了闻不到他们的信息素以外和亲临现场几乎没多少区别,这让云寻岚有种自己的领地被另一个alpha入侵了的极端不适感。   他只打算挑前九名,可面试顺序是随机的,并没有按照成绩排名依次排序。   终于,在忍着烦意看过二十六个alpha以后,云寻岚总算见着个排名在前九以内的alpha现身了。   他总成绩排名第二,名叫傅炎熙,红发棕瞳,剑眉星目,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脾气火爆、难以管教的痞子刺头。   但实际上,他所表现出的性格却和外貌截然不同,面试全程神情自若、沉着镇定,给人的感觉非常可靠。   不难想象,哪怕这次皇室护卫军他没被选上,继续在原军团服役,假以时日,他同样能成为一名卓越的将官,前途不可估量。   所以主考官问题还没问完,云寻岚就在光脑小投影屏上给傅炎熙打了个勾,表明自己选中了他。   而在这之后,主考官才问傅炎熙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傅炎熙少校,请问你认为你有什么长处,能留在三殿下的身边?”   “绝对的忠诚与服从。”   傅炎熙右手握成拳叩在心口处,比起回答问题,其实更像是在宣誓,坚声道:“我愿意为三殿下付出我的生命!”   不过他永不背弃的衷心誓言没能让云寻岚动容分毫,毕竟排在他前面那二十六个alpha都是这么说的,排在他后面接着面试的四十二个说得还比他更夸张,堪比结婚誓词,一个比一个恳切深情。   ——直至第七十个alpha站到云寻岚的面前。   这个alpha拥有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蓝色眼睛。   那抹蓝纯粹又浓郁,在幽暗的瞳孔周围呈放射状丝丝缕缕扩散开,如同寒冬凛风中凝固成冰的辽阔海面,深邃沉寂,永远望不到底域和边际。   云寻岚看到他的第一眼,浑身就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手指也下意识地收拢攥紧成拳——这是一个准备进攻的姿态。   因为云寻岚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威胁。   在这一瞬,易感期alpha的原始本能促使构成云寻岚身体的每一颗粒子,都在疯狂叫嚣着:撕碎他、击溃他、让他臣服在你面前。   云寻岚闭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压下血液里沸腾翻涌的好战情绪。心中想:他肯定是这一百个alpha战士中,实战考核成绩排名第一的alpha。   等云寻岚再次睁眼,点开这个alpha的信息资料后,他就发现事实的确和他的猜测相同。   男人叫做虞沉,今年27岁,是SS级alpha,毕业于安洛斯军校,曾是机甲学院的首席单兵机甲师,现服役于北斗开阳军团,为本次皇室护卫军选拔考核中总成绩最高的士官,个人履历极其漂亮,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再漂亮他也只是个SS级的alpha,为什么能让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是因为易感期吗?   云寻岚双眉渐渐蹙起,纠结着要不要刷掉他。   犹豫再三,云寻岚终于下定了决心:刷吧。   虽然这个alpha能力够强,但自己看他实在是太不顺眼了——真人还没站到面前就已经这样了,等见了真人那还了得?   参加面试的有一百个alpha呢,他没必要给自己挑个最不顺眼的。   云寻岚正要在男人名字后面点叉,余光扫过他当年的军校毕业成绩时,却忽然看见一行醒目的字:【《战争心理学》:100】   100?   满分?   《战争心理学》满分???   起初云寻岚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然而他定睛又仔细看了几遍,这数值也没有任何变化,叫云寻岚罕见地生出了几分愕然的情绪——怎么会有人能拿到这一科成绩的满分?   云寻光毕业时好像都只得了95分吧?   云寻岚准备打叉的指尖迟迟落不下,他抬眸再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留着一头狼尾黑发的alpha,不过属于男人面试已趋近尾声,云寻岚错过了前面主考官询问他的所有回答,只能听到他们关于最后一个问题的交流:   “虞沉少校,请问你认为你有什么长处,能留在三殿下的身边?”   alpha闻言眉梢轻挑,蓝眸中难以掩饰的狂放不羁在这一霎几乎凝为实质,曝露了他桀骜难驯的暴徒本性。   而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前,云寻岚先看到自己身后升起的阳光随着时间偏移穿过玻璃窗,于此刻落进alpha眼中,在他瞳孔中央缀出一点明光,给了云寻岚一种被他注视着的错觉。   就好像男人所回答的那句话,是对着他说的——   “我可以把任何人,干成一条只能跪地求饶的狗。” 第5章   虞沉话音落下的瞬间,云寻岚的瞳孔也随之放大。   窗外日光还在不断偏移,所投下的那抹耀金在男人虹膜上闪烁游弋,仿佛一颗正在穿越大气层而熊熊燃烧的彗星,它穿过寂静的宇宙,撕裂时间的禁锢,最终重重撞上云寻岚犹如荒星般贫瘠停转的心脏,使其再一次迸发出激烈的跳动。   “怦怦、怦怦——”   云寻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内颤动的心跳声是前所未有的失序狂乱。   “你的心率怎么都飙到180了?”   系统感慨:“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吧?”   云寻岚也感叹:“是的,我想或许遇上命定之番,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什么叫命定之番?   当alpha遇上与自己信息素匹配度为100%的omega,这就叫做命定之番。   而命定之番间有着一种如宿命般注定的吸引力,致使他们一旦相遇,就会产生天雷勾地火般狂烈炙热的爱情——但这种情况,仅限于alpha和omega。   云寻岚和虞沉都是alpha,他们之间不存在匹配度一说,更不可能是彼此的命定之番。   可云寻岚却觉得,此刻虞沉对他就是有着那种堪比命定之番宿命一般的吸引力。   偏偏光脑AI管家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光脑手环监测到您的心跳速率过快,是否需要为您呼叫医生?十秒内未作应答,视作默认。十、九、八……”   “不需要。”云寻岚开口阻止了AI管家,嗓音中浓浓兴致难掩。   他先做了一次深呼吸平复过速的心跳,紧跟着就问系统:“小居,虞沉刚刚那句话,能算是在骂我吧?”   “能啊,怎么能不算呢?他那句话骂的何止是你啊?只要是个人都在他骂的范围内,还好我不是人。”系统也在回味虞沉那句话,久久难忘,“我从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人,他原先是谁的部将?竟敢如此嚣张,也不怕被人打死。”   云寻岚说:“马上就是我的部将了,我会保护好他不被别人打死的。”   系统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他好像才是被选出来该保护你的近卫……”   云寻岚打断系统的话,柔声道:“我从不信旁人,我只信你。小居,你我联手天下无敌,又何须倚靠他人庇护?”   听到云寻岚这么说,系统也十分欣慰:“没错,我乃无敌居士……”   云寻岚又再次打断系统:“那我今天的每日任务完成了吧?”   “严格来说,你们不能算面对面,毕竟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全息投影,不过今天是你生日……”系统被云寻岚哄得心花怒放,眼下心情倍棒,“总之下不为例啊。”   说完系统就催云寻岚:“你先别和我讲话了,快点把他选了啊,此等人才我们决计不能错过!”   云寻岚也觉得系统说的甚是在理。   因为只要他把虞沉放在身边,当做完成系统日常任务的工具人,那么从今以后,他的未来将会仅剩六个字:无敌就是寂寞!   或许他最开始看虞沉的感觉不是不顺眼,而是太顺眼了,所以物极必反,导致他一时产生了想干死虞沉的极端抵触情绪。   果然,云寻岚现在再重新看虞沉,只觉得他哪哪都好,压根挑不出半点毛病。   云寻岚衷心向系统道谢:“你说的都对,谢谢你,小居。”   系统:“我再强调一遍,我乃无敌居士……”   “管家,给我虞沉的全部资料。”   云寻岚没心思听系统说什么,他连那剩下三十个alpha的面试直播都没心思看了。   “已为您搜集到虞沉少校所有已知信息,请查阅。”   得益于科技的高速发展和皇室身份赋予的特殊权限,三秒钟之内,光脑管家就调出了云寻岚他要的东西——一份详细记录了虞沉二十七年人生轨迹的档案。   从资料中,云寻岚得知虞沉是个孤儿,他出生在K-79星上,原本拥有一个幸福富裕的家庭,可惜K-79星在他八岁那年遭到瑟唯迩虫族入侵,整颗星球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虞沉在这次灾难中失去了所有亲人,但因为父母留下了丰厚的遗产,所以即使孤身一人过得也还算不错。   加上成绩好,他在高中毕业以后就考进了安洛斯军校就读,二十二岁又作为机甲学院的首席机甲师被授予中尉军衔,同年加入北斗开阳军团,服役期间战功显赫,短短五年内就晋升为少校。   “不喜欢吃葱,但喜欢吃香菜,重度甜食爱好者,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爱好是收集重机车……”   云寻岚逐字逐句复念背着与虞沉喜好有关的信息,认真记下每一处细节。   系统不懂:“你记这些做什么?”   云寻岚说:“让虞沉为我着迷,每天都想待在我身边。”   系统更不理解了:“他不用为你着迷也不能离开你,因为他已经是你的近卫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天天喂他吃最讨厌的大葱,让他恨死你,每天骂你,这样我们就不用再愁日常任务没法完成了。”   云寻岚摇头:“不行,皇室近卫军的服役最低年限是十年,十年后,他就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继续留在我身边。而刚刚的选拔直播你也看到了,他那种性格,一旦讨厌我,十年服役年限一满他就会走。可我不能让他走,我得让他在服役年限满后,还想继续留在我身边。”   “那确实不能让他跑了。”系统悟了,却很快又有了新的困惑,“可等他为你着迷后,他也不会骂你了啊。”   云寻岚浅浅微笑:“会,他现在是我的人了,我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所以——”   “我会让他和所有入选的近卫alpha每天站在我面前,把他们面试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说的话,全部重复一遍。”   搞清楚这里头的套路后,系统死机了近半分钟,才愣愣地出声:“我靠…这是让你卡上bug了?”   云寻岚如果无缘无故找个人天天骂他,时间久了,谁都会觉察出点什么不对劲。   但如果换个角度——云寻岚作为近卫alpha战士们的顶头上司,每天想听听属下面试入选时“打动”自己的忠心表白誓言,有问题吗?   没问题啊,没人会察觉出云寻岚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至于虞沉会不会因为重复那句话时的模样太嚣张而被人打……这就不在云寻岚的考虑范围内了。   毕竟那句话最初就是从虞沉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又没人逼他。   云寻岚最多考虑给虞沉全额报销医药费,毕竟这也算是“工伤”。   系统也想开了:“行吧,为了我们的无敌霸业,我愿意给你卡这个bug。不过你要怎么让虞沉为你着迷呢?你又不是omega或者beta,他不会爱上你;他也不像其他那些alpha近卫,想为你献出生命,他大概率只想把你干成一条只能跪地求饶的狗。”   云寻岚说:“……小居,虞沉说的是‘任何人’,他是个人都想干,不只是想干我,你不要说这样会让人误会的话好吗?”   系统却坚持道:“没区别啊,你也是人,在‘任何人’的范畴内,所以他就是想干你,我没说错啊。除非你不是人。”   两世皆为人的云寻岚:“……”   他不愿在这件事上跟系统多做争辩,僵硬地换了话题:“人生在世有三情:亲情、友情、爱情。我与虞沉没有血缘,便无亲情;两个alpha,也没有爱情;我就想办法和他做一对忘年知己,发展友情吧。”   “对,谈恋爱还有可能分手呢,结婚也能离婚,不保险。”系统赞同,“可你们若成为挚友,一声兄弟大过天,他必为你两肋插刀。”   “是的。”   云寻岚还在看虞沉的相关信息,见资料末尾有虞沉对外公开的星网账号主页链接,他就点了进去,打算在正式见面以前多了解虞沉一些。   结果刚进主页,云寻岚就看到虞沉在三个小时前发了条最新动态:   【蓝:宝贝,等下次休假我就带你回家。[图片]】   虞沉的星网昵称仅有一个“蓝”字,是他眼睛的颜色,也是他最喜欢的颜色,配图则是一辆通体纯黑、线条流畅凛冽的重型机车照片——塞缪公司落地售价高达1700万星币,全星系限量1000辆,要买还得先预定的Comet-S7。   关注虞沉星网账号的人不多,这条动态发出去三个小时了,点赞的人也只有零星的十几个,而云寻岚算了算时间,三个小时前,应该是皇室近卫选拔面试阶段前夕。   面试都快开始了,虞沉居然还在用光脑网上冲浪,看来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紧张面试,不愧是《战争心理学》能拿满分的人,心态居然如此之稳。   云寻岚赶紧用自己平时上星网冲浪的小号关注了虞沉,并点开评论区,准备趁人少发条评论吸引虞沉,和他拉进些距离——为什么不用大号?   用大号虞沉怎么敢和他聊真心呢?   他得徐徐图之,待和虞沉相处得差不多了,再适时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此,他们才能真正成为一对情同手足的莫逆挚交。   然而云寻岚点开评论区,目光一扫却看见已经有人留言了,并且虞沉还回复了那人——   【永远守护三殿下:你买了就买了,但不该发出来,因为这种炫富的虚荣行为除了会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以外毫无意义,你看我这么有钱,我就什么都不炫。】   【蓝:?老子分享个生活动态你也要管?】   【永远守护三殿下:我不是管你,我只是认为你花那么多钱买辆平平无奇的二轮摩托实属没必要,不如像我一样把钱捐出去,为建设美好社会做出些微薄的贡献。】   【蓝:行,傅狗,爹这就给你捐点钱拿去治脑瘫,省得你在老子这乱吠,滚。】   这个叫做“永远守护三殿下”的网民昵称似乎和自己有关,但云寻岚不认识他。不过根据虞沉对他的回复,再有“傅”这个姓为线索,云寻岚一下子联想到了一个不久前才见过的人。   就是那个考核总成绩排名第二,立誓说愿把生命献给自己的红发alpha:傅炎熙。   虞沉的档案资料中有提到过他,他和虞沉在安洛斯军校里是同班同学,前者是万年老二,后者是万年第一,所以两人素来不对付,在学校时就经常打架,毕业后被分到不同的军团服役才不打了。   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们俩现实里是没打了,却改在网上对骂了,五年过去仍是谁也瞧不起谁,傅炎熙甚至在皇室近卫选拔面试开始前都要掐着点杠虞沉一句,由此可见两人积怨之深。   自己若想和虞沉当好兄弟,就绝对不能像傅炎熙这样跟虞沉抬杠,他必须无条件地支持、拥护、附和虞沉。   于是云寻岚立马在虞沉这条动态下留言:   【养鱼新手:你的宝贝很好,我也很喜欢。[绿色爱心]】 第6章   这条留言的每一个字云寻岚都仔细斟酌过,连末尾配的爱心表情颜色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因为绿色,代表了生命、宁静、自然,是一个表示和平的颜色。   他当年在修真界时所穿的法衣就是青碧色,来找他治病的伤者都说看见夕岚仙尊宛如苍竹,一身青碧出现就倍觉踏实治愈,夸青碧色极好极美。   可是爱心表情只有绿色,云寻岚寻思绿色和青碧色差的也不多,还不像红色爱心那样明艳热烈会让人联想到爱情,用来示好必定再合适不过;而傅炎熙既然说虞沉的Comet-S7是个平平无奇的二轮摩托,那他就和傅炎熙反着来,夸Comet-S7是好宝贝,他也特别喜欢,表明自己是站在虞沉这边的。   ——这样如此面面俱到、完美得像一张满分答卷的留言,云寻岚不信虞沉看过后心中能毫无波澜,对他视而不见。   只是皇室近卫选拔面试还没结束,云寻岚也不指望很快就能收到虞沉的回复,所以他发出这条留言后就继续翻看虞沉过往的公开动态。   但虞沉设置了可见动态的时间范围,云寻岚至多能看见他最近一个月发的三条动态,再往前的就看不到了,他只好把这三条动态翻来覆去的看。   刚看完七遍,云寻光就打来通讯视频,询问云寻岚:“我的好弟弟,那九个日常贴身轮流保护你的近卫alpha,你选的怎么样了?”   为了避免与正逢易感期的alpha多讲话被迁怒,云寻光开门见山,视频一被接通就立刻问了她最关心的重点问题。   “选好了。”云寻岚回答道,“我选了实战考核成绩排名前九的那九个alpha。”   听见这个结果,云寻光眉尾挑高,狐疑道:“你有看选拔直播吗?”   云寻岚如实说:“看了,但没看完。”   “理由?”   “虞沉出现以后,我看不进其他人了。”   “噢,虞沉啊~”   云寻光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嘴角翘起:“你对他很感兴趣?”   云寻岚直视着云寻光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金瞳,目光坚定,淡声道:“是,我一定要他,其他人都无所谓。”   这是云寻岚第一次对一个alpha表现出如此强烈固执的在意情绪,云寻光却仿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局面,对此毫不感到意外:“行,反正我觉得只要有他在,其他人你也不会多看。不过《战争心理学》能拿满分的人,别说是你,我都有些好奇。”   云寻光以为云寻岚就是因为这个理由留下虞沉的。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无论那个人是谁,只要他《战争心理学》能拿满分,云寻岚就一定会选择留下他。   然而云寻岚留下虞沉的原因其实不止这一条,但他不想多费口舌解释真相,此刻云寻岚只想快点结束通话,不愿在易感期内再看到除了虞沉以外的任何一个alpha的脸。   云寻光却还在那说着话:“他实战成绩真的很不错,可惜只是个SS级alpha。”   云寻岚眼睫垂落,目光落向手中茶宠小鱼,同时开口为自己宝贝工具人虞沉申辩:“他还年轻,尚有机会成长到SSS。”   “后期的努力终究很难比得上先天的天赋。”云寻光注意到他都不肯看自己了,便给这段对话划上句号,“行行行,我也不和你多说烦你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近卫alpha的人选,那等你这次易感期结束,就去见见他们吧。”   “嗯。”   云寻岚挂断与云寻光的通话,打开光脑又去看了眼虞沉星网账号的主页,发现他还没回复自己的评论,云寻岚就改去给简闻溪发短信,和发小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闻溪,我看完皇室护卫军选拔直播了,我想和你说件事:的确有alpha能在易感期看别的alpha觉得顺眼,而且不是一般的顺眼。]   [简闻溪:?]   [简闻溪:你看选拔直播看到哪个alpha觉得顺眼了吗???]   简闻溪几乎是秒回的,还在第二句话后面连用了三个问号来表示自己的困惑程度。   [云寻岚:嗯,他叫做虞沉,具体情况等我回实验室了再和你细说吧。]   云寻岚没和简闻溪聊太久,因为光脑提醒他,虞沉回复他的评论了,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去看看虞沉给自己回复了什么——   【蓝:?】   嗯?   虞沉怎么像简闻溪一样,也只给他回复一个问号?   自己的留言有哪里不对吗?   云寻岚向虞沉“虚心”求解,末尾还不忘再次用绿色爱心表示自己的友好,并翻了三倍数量,加倍示好——   【养鱼新手:怎么?我不能喜欢你的宝贝吗?[绿色爱心][绿色爱心][绿色爱心]】   没一会儿,虞沉回复了他第二条:【蓝:你也滚。】   云寻岚:!!!   好凶!   云寻岚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虞沉回复他的那条评论,金色眼瞳彷如被风拂动的烛焰熠熠生光,心中既高兴,又烦忧。   高兴是因为虞沉真的很擅长骂人!   烦忧则是因为自己的示好环节好像失败了。   系统却看得津津有味:“此等猛将若是从你出生起就伴在身侧,那我们现在至少已经统一银河系了。”   云寻岚刚要开口,就听见光脑AI管家再次发出警示:“光脑手环于12h内监测到您的心跳两次速率过快,是否需要为您呼叫医生?十秒内未作应答,视作默认。十、九……”   他本想拒绝,可思索了两秒却在倒计时结束前说:“需要。”   AI管家:“已为您呼叫今晚值班医生:裴行庭。”   系统问:“你心跳怎么又过速了?”   云寻岚说:“因为看到虞沉让我滚,有点担心我们兄弟做不成了。”   这样趁手的工具人,他活了两千年两辈子都才只碰到虞沉一个啊。   系统安慰他:“不要慌,你用的是小号,他又不知道你是谁,大不了换个号从头再来,你们兄弟还能做。”   云寻岚想想觉得也是,顿时安心了。   这时倪春来敲门,声音透着些焦急和担忧:“三殿下,裴医生到了,您身体不舒服吗?”   听见倪春询问,云寻岚暂时关闭光脑屏幕:“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问点事,请进。”   倪春闻言推开房门,看见坐在地毯上的云寻岚神色如常,身体也没有任何伤口和出血点后松了口气,往侧边移了半步好让跟在他身后拎着医疗箱的男人走近云寻岚。   被倪春唤“裴医生”的男人,全名叫作裴行庭,今年三十五岁,原是帝国军医研总院一名优秀的临床药师,现为皇室医护团的药剂医生,和倪春一样,也是个beta。   但他瘦挑秀颀,比一般的beta要高出很多,因为佩戴着一副银边无框眼镜,看上去有些阴郁,不过谈吐却很斯文儒雅,在云寻岚面前半蹲下后微笑着向青年问安:“三殿下,晚上好。”   “裴医生,晚上好。”   云寻岚抬眸注视着半蹲在自己的黑发男人,也向他问好,同时捋高袖子伸出了自己左臂,好让裴行庭抽血。   针头刺穿皮肤,扎入静脉,云寻岚却感受不到一点痛楚,裴行庭垂着眼睫,像闲聊一般随口问他:“您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嗯。”云寻岚说,“这就是我今天两次心率过快的原因。”   “原来如此。”   裴行庭嘴上是这样回应云寻岚的,可直到云寻岚的最新检查结果出来后,他才道:“是的,您的血检结果和上次检测结果的数据相差不大,没什么问题。”   说完他就静静地看着云寻岚,等待青年张唇讲话。   裴行庭进入皇室医护团给云寻岚做药剂师已经有三年之久了,他深知云寻岚既没有身体上不适,也明白自己心率过速的原因,却仍然选择主动呼唤值班医生,那肯定是有别的事要说。   事情也不出裴行庭所料,云寻岚很快就道出了他的真正目的:“裴医生,你能把我光脑手环的心跳过速预警系统关掉吗?”   人的心跳又不是一成不变的,高兴、害怕、愤怒等情绪都会影响心跳速率,虽然云寻岚清楚云寻光要自己时刻佩戴这款手环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但它老是报警,还需要语音回答才能解除警报,实在烦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光脑手环两次发出警报,都恰好是虞沉骂他时。   所以云寻岚不确定自己今后在日常面对面聆听虞沉“干人成狗”的名言时,这个心跳过速预警系统会不会也发出警告。   如果会……   那画面有多尴尬,云寻岚不愿想象。   为了防止裴行庭拒绝自己,云寻岚还特地补充了一段话,让裴行庭明白自己要求是非常合理的,他应当同意:“如果我在做爱,它也这样报警,会很影响我的兴致。”   结果裴医生闻言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没变一下,神情如常道:“三殿下,您放心,医护团在为您设计这款光脑手环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它有个静音模式,每日限制开启一次,每次持续时长为三小时,您可以于解决生理需求前提前开启。而静音模式下,心率增快的情况若在进行性行为时应有的正常数值范围内,它是不会发出警报的。”   云寻岚:“……”   真是非常人性化的设计啊,不过——   “一天只能一次?”云寻岚问。   一次还只有三个小时?   普通的alpha都可以连续七天“陪伴”发情期的omega啊,他也是alpha,凭什么就给他一天一次的三个小时?   裴行庭又解释:“这只是目前的设定的初始频率,我们也能够根据您的具体需求、具体能力再进行细调。”   好一个“具体能力”。   这回云寻岚听懂了裴医生的言外之意,眉尾抬了抬:“噢,你们是觉得我只能三个小时。” 第7章   旁边的倪春低头瞅着脚尖,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裴医生心理素质过硬,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没有的事,主要是殿下您才成年,之前也没有具体数据可供参考,我们只能按银河系男性公民的平均时长来做初始设定。”   好一个“男性公民”。   这是把第一性征为男性的alpha、beta和omega的平均时长全算进去了。   裴医生说话用词真是谨慎。   讲了大半天,云寻岚也已明白,这个心跳过速预警系统是关不掉了,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静音模式的开启频率等我试过以后再说吧,不过它正常模式下的心率预警线还是得改改。改为持续时间超过十分钟,才会进行预警。”   “好的。”   这个要求裴行庭没有拒绝,他伸手握住云寻岚的手环,用指纹开启进阶设置面板,更改完内容点击“立即应用”时又被扫描了遍虹膜确认身份权限,之后才按照云寻岚的要求重新设置好心率预警系统。   “对了,裴医生,我这次易感期大概会持续几天?”   “根据您的血检结果来看,明天下午应该就能结束了。”   “谢谢。”   熟悉云寻岚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字是他是结束当前对话的惯用语。   放在平时,裴行庭听到后就会毫不犹豫地告退离开,不过今天他还得再多叮嘱云寻岚一句:“三殿下,为了安全起见,您在与您的伴侣进行首次性生活前,最好进行一次全身体检。”   云寻岚哪有性生活啊?   他就是拿这个当借口想关心跳过速预警系统,还没关成功,听完裴行庭的话就敷衍道:“嗯,好。”   裴行庭要的也就是这个答案,他放心地站直身体,垂首说:“愿殿下您今晚有个好梦。”   “谢谢。”云寻岚亦说,“愿你也有个好梦,裴医生。”   裴医生今晚能不能有个好梦云寻岚不清楚,但云寻岚知道哪怕他今晚做了噩梦,等第二天醒来也依然会觉得高兴——因为他遇到了虞沉。   虞沉那张嘴真是妙极,只要开口就能帮他完成日常任务。   云寻岚心想,难怪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把友情看得比爱情还重。   他现在就觉着自己可以永远不谈恋爱,但绝不能失去虞沉这个他已经单方面宣布要做一辈子挚友的手足兄弟。   可惜虞沉在评论区喊他滚以后就没再理他了,不过云寻岚倒也不急,毕竟自己试图与虞沉“拉进关系”的那些话,虞沉貌似不太喜欢,倘若再没话找话说下去,虞沉搞不好会把他拉入黑名单,那样他就看不到虞沉的星网主页了。   何况他的星网小号以前发的、点赞的、关注的全是养鱼相关,和重机车有关的动态一条都没,而他上来就和虞沉说自己也喜欢他的宝贝Comet-S7,空口无凭的,谁会信呢?   这一看就是强行套近乎啊。   即使云寻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也不能让虞沉看出来嘛。   于是云寻岚立即打开光脑给倪春发短讯,让他去帮自己也预定一辆Comet-S7,速度一定要快,决定等收到货了就拍照发条动态,好让虞沉明白,他们是真的有共同话题可以深入聊一下。   比如,他们都喜欢同一个“宝贝”。   而同一时间,被云寻岚惦记着的虞沉也在看光脑,不过他并没有拉黑云寻岚那个叫做“养鱼新手”的小号。   虞沉从不拉黑任何人,他只会被别人拉黑,原因是别人骂不过他。   连对骂那么多年的傅炎熙都没得到这种待遇,就更别提养鱼新手这个不止从哪冒出来的号了,况且虞沉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没工夫分心理会星网上的陌生人——他在等刚刚通话到一半就挂了通讯的裴行庭回电话。   等了许久没动静,虞沉就先去洗澡了。   洗到一半听见通讯提示音响起。   虞沉皱着眉捋了把脸上的水,将前额的碎发随意往后一拨,露出高挺的眉棱骨,接通电话直接问对面:“忙完了?”   裴行庭应道:“嗯。”   “他又病了?”   虞沉知道今天是裴行庭值班,他中途被叫走,那只可能是云寻岚那出了事。   裴行庭说:“这倒没有,就是找我重新设置了下光脑手环的心跳监测系统。”   “那你给他改了?”   “是啊。”   听到这里,虞沉抬手关水的动作微顿:“你真给他改设置了啊?不是说不让改吗?”   云寻岚的光脑手环和大多数帝国公民使用的寻常款不一样,他的是特制款——与其说那是个光脑手环,倒不如说是个身体数据监测环,每分每秒都在监测他的身体情况,并将数据实时同步给皇室医护团的每个医生。   如果受到重伤,云寻光也会第一时间收到通知。   而云寻岚作为手环的主人,却只能对手环进行最基础的设置,譬如换个UI界面、换张背景图、调下电子屏亮度什么的,至于更进一步的设置,他则没有更改权限。并且不仅是不能改,没有云寻光的授权,云寻岚连手环都无法自主取下,除非他把手砍了。   “这个可以改,三殿下今天两次心率过快,每次持续时间都没超过十分钟,不至于造成心脏骤停,就算停跳了,不超过十五分钟都还是能救回来的,问题不大。”裴行庭向虞沉解释,讲完停了下话音,想起云寻岚更改设置的理由又接着道,“那两次心率过快,他说是因为遇到了高兴的事情,我猜三殿下可能是有喜欢的人了,或者是谈恋爱了吧。”   “我对云寻岚的情感状况如何没兴趣、不关心、他谈不谈恋爱对我们的计划影响也不大。”虞沉在腰间裹上浴巾离开浴室,“现在的关键是我必须顺利入选,成为他的近卫。”   裴行庭觉得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完全不需要担心:“这是肯定的,你实战考核总成绩第一,《战争心理学》又考了满分,只要不出意外,三殿下一定会选你。”   虞沉却觉得他说的话自相矛盾:“既然是肯定的,又怎么会有意外?”   裴行庭以为做决定的人是主考官,就说:“万一呢?比如你当着主考官的面骂人讲脏话什么的,他们觉得你没素质把你刷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   虞沉这份仿佛在预示不详的沉默,让裴行庭跟着他也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裴行庭问:“……你真当着主考官的面骂脏话了?”   “我没骂脏话啊。”虞沉嗓音低沉沙哑,时时刻刻都透着一股子不耐烦的劲,即使他现在态度很认真,听上去也依然像挑衅之言,“我也不认为我说的那些话能称之为脏话,我只是平等地藐视了一部分人,而且主考官问的是我长处,我实话实话有错吗?”   他就是一个脏字都没讲啊。   皇室近卫军的面试环节全程保密不公开,裴行庭不知道虞沉在主考官面前都答了些什么话,闻言不由问:“那你都说了什么?”   虞沉完整地给裴行庭复述了一遍主考官最后一问以及他给出的答案。   裴行庭:“……”   虞沉的回答确实不能算脏话,但是——   裴行庭问:“这叫一部分?”   “任何”的近义词是“一切”,虞沉那句话的辐射范围分明是所有人!   虞沉却有他自己的一番解释:“是的,一部分,仅针对敌人。我总不可能针对你们吧?如果你们非要对号入座,认为我在针对你们,那我也没办法。”   裴行庭:“……”   裴行庭无话可说。   “虞沉。”他连名带姓地叫了声虞沉的名字,语气严肃道,“我希望你清楚,你要是落选了,我们这么多年的筹划——”   “我不会落选的,那主考官是我在军校时的体能训练老师,我好多脏话都是和他学的,他讲脏话比我狠多了,我都没讲脏话,他凭什么刷我啊?”   虞沉截断裴行庭的话:“何况你也说了,我《战争心理学》满分,这些alpha里也没有比我更强的,云寻岚没有理由不选我,除非那么多的alpha里,他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一定要刷了我。那我就算跟傅炎熙他们一样把婚誓直接当答案背一遍,也绝对会被刷啊,因为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裴行庭抿着唇不出声,半晌后,他叹了口气:“也是……你没素质了那么多年,就算面试环节突然有素质了,大家也清楚你是装的,骗不了谁。如果现在靠装有素质入选了,那以后你没素质的本性暴露了,估计也会被踢出去。反正你《战争心理学》满分,没素质就没素质吧,瑕不掩瑜,肯定能稳入选。”   虞沉:“?”   “我怎么没素质了?我现在就很有素质,你这些话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你见我骂你了吗?”虞沉阔步走到床上躺下,不以为意道,“还有这门成绩拿满分很稀奇?历史上又不只是我一个拿过,拿了也没见我在军部平步青云。”   “五年,少校,没去过边境战场有这升迁速度,你还不够平步青云啊?”   裴行庭忍不住吐槽了他一句:“《战争心理学》考满分或许不够稀奇,但是会让三殿下对你很感兴趣,因为他这门课连三十分都没考上去过几次。”   虞沉:“……”   三十分都考不上去,三皇子心理素质这么脆弱的吗?   这叫虞沉忽然想到了一个经典桥段:“你别告诉我他铁定选我,是想找我让我给他补习这门课。”   “废话,这还用问?不然你那么没素质,他凭什么选你啊?”裴行庭告诉虞沉,“三殿下今晚还问了我他易感期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估计他就是想快点过完易感期见你,然后让你给他补课。”   虞沉:“…………” 第8章   “你不是说他谈恋爱了吗?”   “或许他就是想等易感期结束早点去见他喜欢的人,和我压根没半点关系。”虞沉认为裴行庭纯粹是想太多了,“护卫军入选人员名单明天早上才会公布,我先睡了,你自己慢慢守夜班吧。”   说完虞沉还真就挂了电话。   裴行庭就佩服虞沉这点,他时常觉得虞沉就像一颗恒星,明明内核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炙热剧烈的核聚变反应,却矛盾地被冠以“恒”之名,是另一种恒久不变的稳定存在,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如此平静镇定。   而虞沉给他扔下这么个重磅炸弹,让裴行庭觉得他今晚即使不需要守夜班也没觉可睡,还有那参与面试等待结果的一百个alpha——这一晚,除了虞沉,有几个人能安心睡觉啊?   裴行庭整夜没合眼,连盹都没打一个,掐着时间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便立马去军部官网查看皇室护卫军入选人员名单。   好在虞沉的名字就在其中,且位列第一。   裴行庭本来觉得虞沉能入选肯定是因为他那《战争心理学》满分的成绩,可名单一出后,裴行庭又有些不太确定了,毕竟实战考核成绩排名前九的alpha全部入选了,一个不落,给人一种云寻岚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些alpha谁是谁,只按部就班地选满九个人罢了的感觉。   不过真相究竟如何并不重要,只要虞沉没出意外落选就行。   恰逢这时有另一个医生来交班,裴行庭就在回公寓的途中又给虞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你看名单了吗?你入选了。”   虞沉那边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动静,听上去像是在收拾行李:“我知道啊,通知一个小时前就下来了。”   裴行庭接着问:“你们什么时候入驻北皇宫?”   北皇宫是云寻岚的居所,他不在第七军事实验基地时都住在这里,他的侍官、医疗团队和这次选拔出的近卫alpha们也同样要戍守在附近。   “下午六点,时间很赶。”虞沉说,“近卫军休假也不能离岗,我下次外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不说了,我得在进北皇宫前先去把我的宝贝接回家。”   普通士兵在非年假休假期间外出离开军部,都得提前和上级打报告,如今虞沉成了三皇子的近卫军,行动更是会严格受管受限,哪怕假期都必须24h在岗在位,保持最高战备状态候命待令。   幸好指挥官给了他们半天的休假时间,让他们能回家看眼亲人,处理杂事,于是虞沉就决定用这段时间亲自去接他的宝贝Comet-S7回家。   为此他还发了一条戴头盔的自拍动态:【蓝:升职了,决定早一点去接我的宝贝回家。[照片]】   发完后三秒不到,虞沉发现有个叫做“养鱼新手”账号给他点了赞,并且评论道:【养鱼新手:恭喜~[打call]】   配字又是波浪号又是表情包的,讨好意味很浓,可虞沉记得他就是昨天在评论区发绿色爱心挑衅自己的那个人啊,今天这又是闹哪一出?   虞沉点进了“养鱼新手”账号的主页,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傅炎熙,或是其他被自己骂过的人所开的小号,结果却看见“养鱼新手”在一个小时前也发了条新动态:   【养鱼新手:宝贝真好看~[照片]】   配图是Comet-S7的实拍全身照片,“养鱼新手”本人还入镜了。   他穿着Comet-S7购车附赠的骑行服,左腿微曲斜倚着重机车,姿势慵懒闲散,骨肉停匀的身体被紧紧包裹在一层沉黑色的布料下,使得腰肢被掐出一个极细的弧度,但比绝大多数omega和beta都要高挑修长的身形,和那名门权贵特有的上位者气质却在告之窥视者,这是个顶级alpha。   不过虞沉看不到他的脸,因为青年也戴着头盔。   他瞅了眼“养鱼新手”的ip地址,发现青年也在帝都星,还正好和他一样都在中心城。   买得起Comet-S7,本人现在又位于中心城……傅炎熙倒是符合这些条件,可看青年身形他分明不是傅炎熙。   虞沉保存了这张照片,打算先把他的Comet-S7接到手再来好好推敲“养鱼新手”究竟是自己哪个有夙怨嫌隙的旧仇人,还是网络上单纯看自己不顺眼的无脑黑。   谁知到塞缪公司的取车点后,塞缪公司员工却告诉他帝都星最后一辆Comet-S7今早被人提走了,新的Comet-S7目前在加急运输途中,他需要再等一天才能取到车。   虞沉当场就被气笑了:“我一个月以前就预定了。而且你们三天前给我发了信息,说已经运送到帝都星可以来取了。结果我现在人来了,你们却告诉我,我还得再等?”   塞缪公司员工躬身赔笑:“虞先生,您只需要再等待一天……”   “只?”虞沉寒声反问,“老子半天都等不了。”   虞沉是真想骂人,他本可以让塞缪公司的员工直接把Comet-S7送到家里去,可他太爱那辆Comet-S7了,想给它一个完整的回家仪式才会这样费时费心,谁知却是白跑一趟。   而塞缪公司员工见男人阴沉着脸,周身戾气萦绕,一副下一秒就可能会暴起殴打他的模样,连忙把腰躬得更卑微,苦涩道:“虞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会赠送您十年车险以表歉意……还望您海涵。”   “操,我缺你们这十年车险钱?”   虞沉低骂一声,却也明白塞缪公司员工不是在刻意为难他。   虽然塞缪公司的人什么都没说,但虞沉清楚,这种情况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他的宝贝被人截胡了——被一个地位、权势和身价都在他之上,塞缪公司无法拒绝的傻逼截胡了。   败兴而归,虞沉的心情晴转暴雨,踏出塞缪公司大门就立马去星网上发了条动态骂那位截胡他宝贝的不知名人士:【蓝:烦,哪个狗日的把我宝贝截走了?】   傅炎熙秒赞:【永远守护三殿下:很好,这是命运在劝你把钱捐出去造福社会。[干得漂亮.jpg]】   【蓝:你在狗叫什么?你怎么不叫那个抢我宝贝的人去捐钱?】   【永远守护三殿下:我也不知道是谁抢的啊,所以我只能劝你。】   【蓝:你有毛病是吧?赶紧滚。】   同一时刻,云寻岚垂睫看着虞沉这条新动态,又抬眸看了看眼前的黑色重机车,愣住了:原来帝都星目前只有这一辆Comet-S7的现货吗?   Comet-S7是他让倪春去买的,倪春把Comet-S7送来时什么也没说,所以……   是他抢了虞沉的宝贝?   系统辣评:“完蛋,你们可能真做不成兄弟了。”   云寻岚赶紧把自己小号主页那条带Comet-S7照片的动态删了,假装无事发生过:“不,虞沉或许还没看到我这条动态,看不到他就不知道是我抢的,我们还能做兄弟。”   “其实你没必要删。”系统却道,“你动态里又没说是最近买的,你删了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话音才落,云寻岚就发现自己收到了私信,还是来自虞沉账号的——   【蓝:?】   简简单单一个问号,不知承载了多少深意。   系统接着断言:“哦豁,他肯定看到你发的Comet-S7照片了,然后又发现你把照片删了,他觉得你在心虚,所以他来兴师问罪了。”   云寻岚:“……未必。”   云寻岚不撞南墙不回头,神色镇定地也按敲下一个问号,回复虞沉的私信:【养鱼新手:?】   【蓝:你那张Comet-S7的照片拍得挺帅啊,怎么删了?】   云寻岚:!!!   虞沉果然看到了那条动态!   系统提醒云寻岚:“小场面,稳住,他没证据确定那辆Comet-S7就是你抢的,只要你不承认,你就立于不败之地。”   云寻岚点头:“好。”   云寻岚拿出傅炎熙在虞沉评论区发表的那套劝词应对:【养鱼新手:炫富不好,就删了。】   【蓝:你三月份晒的那套黑釉古董茶具比Comet-S7还贵三百万,这条动态你怎么不删?】   【养鱼新手:那套茶具其实是买的高仿赝品,不值钱。】   【蓝:哦,所以Comet-S7买的就是真货了对吧?挺好的,你已经学会支持正版了,什么时候买的啊?】   【养鱼新手:一个月以前。】   【蓝:这么好看的宝贝你买完忍了一个月才晒出来?】   【养鱼新手:是的。】   【养鱼新手:怎么了?[绿色爱心][绿色爱心][绿色爱心]】   发完“是的”两个字,云寻岚觉得这样回复可能有点冷漠,便在后面又补了三个治愈系的“绿色爱心”表情,用来表示自己的友好。   终于,虞沉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不再询问有关Comet-S7的事,而是问他:【蓝:没什么,就想知道我认识你吗?】   为保证自己的回答尽如人意,云寻岚决定问问他的好军师,好系统:“小居,你认为我该怎么回?”   系统想了想,告诉云寻岚:“俗话说‘网络缘分一线牵,务必珍惜这段缘’,你就回句能体现你们有缘的话,让他珍惜和你的相遇吧。”   云寻岚采纳了系统的意见,给虞沉回:【养鱼新手:我觉得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   ——前世今生,这可是比命定之番还要深厚的缘分啊,虞沉听了还不把他这个轮回两世缘不断的兄弟往死里珍惜? 第9章   不料虞沉却跟不识字一样,问他:【蓝:你什么意思?我看不懂,你给我翻译翻译。】   云寻岚只好用最直白的文字回复道:【养鱼新手: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很有缘。】   【蓝:哪有缘?】   【养鱼新手:世界那么大,我们却有缘的都深爱着同一个宝贝。】   云寻岚想着:虞沉的Comet-S7被自己抢了,那虞沉现在的心情应该很糟糕,于是云寻岚在解释完他们为什么有缘后,又多发了一条评论,试图哄哄虞沉,想让他高兴一下:   【养鱼新手:所以你的宝贝被别人抢了也没关系,你可以把我的宝贝当成你的,你想看我们宝贝的哪个部位?哪个地方?哪处细节?我全都可以拍给你看。[绿色爱心]】   可这两条评论发出去后,虞沉半晌没回复他。   难道是太感动了?   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然而三分钟后,虞沉却发来一张照片——一张男人戴着重机车头盔,对着镜头前面的人竖起中指的照片。   系统看完这张照片就说:“呃……看这情况,你们兄弟是真没得做了,但是还能做。”   云寻岚不解:“不做兄弟还能做什么?”   系统反问:“他手势不都说了吗?”   竖中指这个手势有很多含义,不过流传范围最广的,应该是F打头的那句著名脏话,即……C你。   系统又一次感慨:“这就操上了?你们才聊了几句话啊?命定之番也都没这么快吧。”   云寻岚有些为难:“可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否则他也不至于单身两千多年,上辈子单,这辈子也单。   系统振振有词:“没关系啊,这种事情就像你们俩的共同宝贝,两个人之间一个人有就够了,所以他有世俗的欲望就等于你有,完全不用担心。”   云寻岚陷入沉思。   系统劝他:“虞沉一个人能顶网上多少人啊,你也不想再每天晚上辛辛苦苦通宵去搜索网民们有用没用的恶评留言了吧?”   云寻岚开始犹豫。   系统给他分析:“要我说,既然虞沉想C你,那你直接答应他,去做爱算了。做完你就承担起alpha应尽的责任,和虞沉结婚给他一个家,这样你即使和虞沉发展不出爱情,也能发展一下亲情,等你们以后离婚了,你再去思考要怎么和他做兄弟。如此爱情、亲情、友情三管齐下,我不信他还能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   云寻岚妥协了:“你说的对,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于通宵上网。”   想着自己易感期今晚就能结束,云寻岚翻出他们共同宝贝Comet-S7带有logo的配套手套,戴好比出个“ok”的手势,拍下照片回复虞沉。   他还非常注重细节,把爱心表情颜色从原来的和平绿换成了代表爱情的激情红:   【养鱼新手:可以,你想什么时候?我今晚就有空。[红色爱心]】      操,遇到对手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   ——这是虞沉看到那张“Ok”手势照片的第一反应。   妈的,不是遇到对手,他是遇到诡计多端的网络变态色魔了!   ——等看完“养鱼新手”发的文字,虞沉原先的念头就变成了这个。   问题是他也没在网上发过什么穿灰色短裤、白色袜子或黑色西装和紧身皮衣的照片啊,而且他的自拍照从来都不露脸,怎么这也能被网络变态色魔盯上?   难道是因为他主页有个“军校生”的标签?   这种“福气”应该给傅炎熙啊,怎么给他了?   都给虞沉整不会了。   说实话,虞沉一开始的确没把抢了他Comet-S7的那个人联系到“养鱼新手”身上,直到他发现“养鱼新手”把那条带Comet-S7照片的动态删了,这叫什么?   叫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但“养鱼新手”能在他之前把Comet-S7截胡走,还能叫塞缪公司一句屁话都不敢放,就证明这人背景不简单。   或许是很有钱,或许是很有权,也有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可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适合虞沉目前就贸然与之正面对上——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无法破解和追踪不了“养鱼新手”的ip地址以后。   追踪不了和追踪不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后者是能力不足,而前者是直接没有权限。   他刚成为三皇子的近卫,再过几天又是云寻岚的成年宴,他和裴行庭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待了不止十年的时间,在这样重要的关头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惹上“养鱼新手”这样权贵人物的注意,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虞沉拿出了自己所有耐心和素质的库存先礼后兵,给“养鱼新手”发去了很有个礼貌的问号,“养鱼新手”却回了他一个令人火大的问号。   后面更是东扯西扯,撒的谎漏洞比洞洞鞋还多。   虞沉贷款了自己未来十年的所有耐心,才能忍下来接着问“养鱼新手”他们认识吗?因为他在记忆里搜了一圈,也翻不出自己何时认识过这么一个alpha。   如今破案了,“养鱼新手”是个野生网络变态色魔,难怪他没印象。   这个色魔好像还位高权重,能叫塞缪公司安分听话,自己目前奈何不了他什么。   不过虞沉一直信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因此网络上他很克制、很文明、很有素质地回了“养鱼新手”一句话撇清关系:【蓝:你要点脸,自重行吗?我不是男同。】   现实里虞沉则截了聊天图去举报“养鱼新手”的账号搞淫秽色情,虽然大概率没有用,但虞沉还是要举报。   至于拉黑——拉黑是不可能的,拉黑不就证明他输了?他急了?他破防了?   所以虞沉不仅不拉黑,他还要暗中收藏下“养鱼新手”的星网账号页面,等自己升职到了上将军衔,成为银河帝国举足轻重的领军人物以后,再回来逮捕制裁这个无法无天的网络变态色魔alpha!   而“养鱼新手”不知自己以后会大难临头,还在那挑衅拱火:【养鱼新手:我理解错了?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你给我翻译翻译。】   虞沉骂:“……我操这傻逼。”   他们俩发的文字几乎一模一样,怎么自己发的态度就很有礼貌,“养鱼新手”发的就那么欠揍呢?   虞沉感觉自己等不及升职到上将了,现在就很想干他一顿。   如果云寻岚有读心术,能读到虞沉的这个想法,他一定会告诉虞沉:你到底是想怎么个“干”法?能配合我一定配合。不然这猜来猜去的,猜错了我们彼此都难办。   可惜云寻岚没有读心术,所以他只能和系统叹气:“唉,我们理解错他的意思了。”   系统回他:“对,我们应该先让他翻译一下他的中指手势究竟是什么意思再发言的,现在你好像得换号重来了。”   “他不理我了。”看到虞沉不回复自己了,云寻岚万分苦恼,“我先看看他拉黑我没有,没有的话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他给虞沉发了条私信,并附上平台限制为200星币的顶额红包,又开始“哄”人了:【养鱼新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曲解你意思的,听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艾莉安西娅最近出了几款新甜品,很好吃,我请你吃,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见红包和私信都顺利的发出去了,云寻岚确认了虞沉没拉黑自己,可虞沉没领红包,也依然不回复他私信。   但这条私信虞沉其实看到了。   只是他不缺这两百星币,更不想和网络变态色魔多聊,怕脏了自己的清白,看完就直接关闭了光脑,拎起行李折返军部集合。   路上,他去了艾莉安西娅一趟。   这倒不是说虞沉听“养鱼新手”的话,而是他本来就爱吃甜食,艾莉安西娅又是帝都星最有名的连锁甜品店,虞沉每次有外出假时都会去艾莉安西娅逛逛,买点蛋糕甜点什么的。   不过“养鱼新手”那条私信到底还是提醒了虞沉,因此他在走出艾莉安西娅甜品店时,买了它家所有新款甜品。   其中一款是支糕体呈淡粉色,被做成玫瑰形状的甜筒——它是艾莉安西娅新出的冰淇淋,叫做“荔枝玫瑰”,非常受欢迎,虞沉排队排了整整二十分钟才买到,店员却说他很走运,因为平时这款都是卖到脱销的,供不应求,想买都买不到。   可虞沉盯着它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出它特殊在哪,只觉得它的价格不便宜。   一个甜筒,居然他妈的敢卖十八星币一个!抢钱啊?   他倒要尝尝这玩意到底是有多好吃。   秉承着一个坚毅爷们的alpha吃冰淇淋绝对不能舔的原则,虞沉吃它时选择了一口吞的方式。   他一口咬掉这朵小玫瑰的头,感受它在自己舌尖融化的滋味——冷、凉、不算特别甜,但是很香,恰如它的名字:荔枝玫瑰。   味道总体来说确实还可以,却远没到能称之为美味的地步,怎么就供不应求了呢?   虞沉无法理解。   他重重抿了下唇,舌尖停留着荔枝与玫瑰交织的清甜香气,经久不散,哪怕回到了军部,虞沉仍觉得自己呼出的鼻息都是这股香味,他不太习惯,在集合大厅接了杯水准备喝掉压一压味,举杯瞬间却被迎面走来的一人给撞洒。   虞沉目光顷刻变暗,那双仿佛淬着碎冰的幽邃蓝瞳霎时更冷了几分,与他的嗓音一样没有多少温度:“傅炎熙,你什么时候瞎的?不会看路?” 第10章   被虞沉点到名的男人停住脚步,扭过头后却没像以往相见那样和虞沉抬杠互喷,反而翕动鼻翼仔细嗅了嗅四周,接着将视线停在虞沉身上:“嗯?虞沉,你也买了三……”   傅炎熙话没讲完又被第三人打断:“我靠?熙哥,你也染了三殿下的同款发色?”   “是啊。”傅炎熙闻言捋了把剪短后从红色染成银色的碎盖短发,瞅着第三人的侧分头挑眉,“你也染了?”   第三人全名桂言,是本次近卫选拔实战考核成绩排名第三的alpha,和傅炎熙来自同一个军团,此刻正望着傅炎熙那头银发羡慕道:“我怎么感觉你染的比我的染好看啊?熙哥,你这是去哪家店染的?花了多少钱?我这头银发花了5200星币呢,我是不是被宰了?”   五千多星币染个头?   染的还是男士短发?   这不摆明是被宰了吗?   傅炎熙刚要回答桂言,却在听见一道长而尖锐的哨声后马上闭嘴,肃容立正——那是指挥官狄克的集合哨令。   狄克不关心他们有什么话要讲有什么账要算,人一到齐他就吹集合哨,接着用威严肃穆的目光冷冷扫视每一个alpha的面孔:“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哪个军团服役,从今天起,你们的身份就只有一个:皇室近卫军!你们要用生命守卫,用灵魂效忠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三殿下!听明白了吗?”   “明白!”   傅炎熙应得很大声,桂言也不遑多让。   虞沉由于离得近,听着这俩如同生死誓言一样的嘶喊耳朵差点没被震聋,进了北皇宫还感觉脑壳在嗡嗡作响。   他们整个精锐近卫队算上狄克长官共十人,坐了两辆车,狄克没在他们这辆,车里的气氛就比较轻松,所以傅炎熙和桂言一路上都在逼逼叨叨,吵得虞沉很想打人。   不过虞沉觉得就算狄克就算在场,他估计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他是太子云寻光亲自选出的指挥官,对皇室的忠心超乎寻常,就喜欢看近卫们像被洗脑了一样把云寻岚奉若神明。   而傅炎熙和桂言聊天的主人公是云寻岚,谈话内容基本可以用傅炎熙的网名完全概括——永远守护三殿下。狄克听了搞不好还会加入他们的对话。   好烦。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对云寻岚无感,仅能做到衷心履行自己职责绝不渎职的虞沉只觉得他们吵闹。   辛亏这种吵闹在他们途径北皇宫花园时稍微好了一些,因为傅炎熙和桂言盯着绿丛间半盛的粉色花朵挪不开眼。   虞沉不想看他们俩,便侧着头也朝花丛瞥了一眼,不过这一眼,却叫他觉着这些粉花莫名眼熟……   “虞沉。”   此时傅炎熙又开始狗叫。   虞沉眼皮都懒得掀:“你又要狗叫什么?叫吧。”   傅炎熙问他:“刚刚我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买了三殿下同款信息素味的香水?”   什么东西?   虞沉皱着眉转头睨向傅炎熙。   “我以前买过很多款,但没一款比你用的这个更像,我、我……也想买一瓶。”身材高大的alpha说这些话时罕见了红了耳廓,神色紧张,像是刚立下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只要你给我分享一下购买链接,咱们的旧账从此就一笔勾销,以后我再杠你一句话我就是狗。”   虞沉冷嗤:“你叫声‘爹’我就给。”   傅炎熙果决干脆:“爹。”   虞沉:“?”   虞沉上扬的唇角刚勾到一半,就因傅炎熙这声铿锵有力的“爹”而顿住,并且他新增的大龄儿子还不止傅炎熙一个,跟傅炎熙比赛着迷恋云寻岚的桂言也眼巴巴望着他:“爹,也给我分享一下呗。”   “爹,我也要。”   “还有我,爹地。”   副驾驶座的宋听砚和后座的宋听硚这俩双胞胎alpha也凑过来喊了一句,至此,整辆车上只有开着车面无表情的女alpha陆幽没开口认爹了。   谁知虞沉在后视镜中与她对视一眼过后,陆幽也张嘴了:“爸比?”   虞沉:“……”   不是,你们就这么爱吗?   虞沉的目光再一次透过车窗玻璃,落向繁盛的花丛,这一回,他终于记起这些花为什么眼熟了。   它们是北皇宫花圃里永不凋谢的艳色,也是不久前融化在自己舌尖上甜凉的冰淇淋,更是此刻密密匝匝萦绕在他身侧、漂浮在他吐息之中、被他一次次呼出又深深吸入肺部的、属于银河帝国三皇子云寻岚信息素的味道——荔枝玫瑰。   云寻岚是谁?   你在银河帝国的大街上随便抓一个omega来问这个问题,他们的答案大概率只有一个:我的梦中情alpha。   或许问beta结果也差不多。   毕竟自从今年年初,由云寻岚独立研制的第九代omega发情期抑制剂问世后,他就以一骑绝尘之势,登上了“全星系你最想嫁的alpha排行榜”榜首位置。   要知道,之前的八代omega发情期抑制剂都存在着副作用大、持续时间短暂的问题,而云寻岚研制的第九代抑制剂,不仅没什么重大副作用,持续时间也从一天延长到了三天,即便无法完全覆盖omega的整个发情期,却也在最大程度上缓解了发情期的omega们使用抑制剂时要承受的副作用痛苦。   除此以外,他还将第九代omega发情期抑制剂售卖获得利润的二分之一悉数捐出,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用来定向资助因家境困难而买不起抑制剂的omega安稳渡过发情期。   试问这样的alpha,有哪个omega会不喜欢呢?   所以哪怕目前“全星系你最想嫁的alpha排行榜”该排行榜投票还未结束,云寻岚的票数却已经打破历史记录,高出了第二名足足三倍,且票数总量还在不断上升,   以至于星际网上有人戏称:看来整个银河系就没有不想嫁给云寻岚的omega和beta,未婚的不必多言,已婚的也都想离婚再嫁一次。   可虞沉怎么都没想到,傅炎熙桂言陆幽这群alpha居然也被云寻岚蛊的不轻。   而傅炎熙见虞沉迟迟不开腔,顿时眯起眼睛,心生警惕:“虞沉,你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桂言、宋听砚和宋听硚闻言也目光幽幽盯了过来,陆幽要不是要看路开车,她也肯定要盯。   虞沉:“……”   虞沉入职半天不到,就即将得罪大半个精锐近卫队的同事。   不过他这人素来敢作敢当,也不屑于扯谎逃避,便和傅炎熙如实说:“我本来只是想耍你。”   ——但你们所有人都上赶着认我做爹,我也没办法。   后面这句话虞沉虽然没明说,可字全写眼睛里了,没瞎的都能看得出来他什么意思。   傅炎熙:“……”   其他alpha:“……”   虞沉顶着几双暗幽幽的眼珠子,决定发散一下父爱,道出真相:“我这不是香水,是冰淇淋的味道。艾莉安西娅甜品店都知道吧?它家新款冰淇淋就是这味,十八星币一个,喜欢你们可以去买,我请你们吃也行,现在我就给你们发红包。”   “啊,我知道!是这个月才推出的新款,网上火的一塌糊涂!”桂言双眸一亮,却又很快黯下,失落道,“我今天也去了趟艾莉安西娅的,可我去的那家店卖空了,没买到。”   陆幽点点头,掌控着方向盘的手指蜷了一下:“对,我也有印象,尤其是它家的广告词。”   “把十八的荔枝玫瑰融化在舌尖……”   傅炎熙低声念着广告词,念完不止耳廓红,整张脸都像喝醉了似的,和他以前的发色有的一拼:“这真的没有违反广告法吗?擦边了吧?”   广告词里的“十八”指的是价格还是年纪?   “荔枝玫瑰”指的是冰淇淋的香味和造型,还是某个有着同名信息素气味的人?   为什么味道并非顶级,售价却高达十八一个的甜筒能天天卖断货?   ——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擦边?擦了什么边,擦的什么边?都卖一个月了也没人管,那肯定就是没违法。”桂言死不承认,嘴硬道,“总之在我下次外出假买到这款冰淇淋前,它绝对不能下架!”   宋听砚和宋听硚对此很是赞同,估计在打同样的主意:“没错,你说的对。”   而虞沉听到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些什么。   对此他仍是那个看法:你们就这么爱吗?   还有艾莉安西娅那个冰淇淋的广告词,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提到这茬虞沉就无语,他买冰淇淋的时候光想着好不好吃了,半点没注意它的广告词,如果他看到了,那这个冰淇淋他绝不会买——留香时间太他妈的久了!   他嘴里的荔枝玫瑰香气到现在都没散去。   虞沉舔着alpha为方便往腺体内注入信息素而生的犬齿,越来越心烦。   他没标记过任何人,但口中异于自身的气息和那句广告词,还是让他产生了种自己刚刚咬过一个拥有荔枝玫瑰信息素气味的柔软腺体的错觉。   得亏云寻岚是个alpha,他要是个omega,这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银河帝国不是有公关团队专门负责维护本国皇室的公众形象吗?这都不管一下?王法何在?   之前没想起来云寻岚的信息素是荔枝玫瑰时虞沉就想喝水压味,现在知道了他就更不能忍了,食物残留的香味不同于信息素,用信息素阻隔喷雾还消除不掉,虞沉只能起身从后备箱翻找矿泉水漱口。   傅炎熙看到这一幕,脸顿时拉得老长,又嫉又妒地喃喃:“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别一天到晚乱发狗疯。”虞沉冷着张脸骂他,“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alpha的领地意识很强,他们会本能的排斥除自己以外的所有alpha,这种情况在高等级alpha之间更明显,所以为了防止信息素外泄冒犯到云寻岚,他们后颈处全贴着军用级的强效抑制贴。   如果他带着一嘴的荔枝玫瑰味去见云寻岚,被云寻岚误以为自己是在挑衅他怎么办?   一连漱空两瓶水,虞沉才觉得闻不到荔枝玫瑰味了,结果一下车,那股白荔肉与粉玫瑰交混的清新甜香又重新浮动回他四周。   此时正值傍晚,虞沉掀起眼帘,入目即是北皇宫路径两旁在夕阳下肆意燃烧、永无败落之期的荔枝玫瑰,他们行走在其中,就像猎物进入了银河帝国一位皇室顶级alpha所标记的领地,若不低头臣服,便会被无情地猎杀。   这让虞沉忽然想起一件事,云寻岚的信息素等级始终是个迷,皇室没有从来没有公开过,不过外界默认他是SSS级。   因为皇室无论alpha还是omega,等级最次也是SS,并且一年前他代替云寻光出席一场宴会时,曾因信息素意外失控引发暴动,导致了宴会上数位SSS级的omega进入发情期,在场的同级alpha也被压制得难以动弹,这样强大的信息素,说他不是SSS的alpha有谁会信?   可矛盾的地方正在于此:云寻岚若真是SSS级,那皇室为什么不公开他的等级?如今更还大费周章特地成立了一支小型精锐军专门来保护他? 第11章   虞沉也问过裴行庭这个问题,裴行庭给他的答案是——涉及医疗保密协议,他不能说,即使能,具体情况也很复杂,他自己目前都是一知半解,压根解释不清。   最后裴行庭总结道:“我们只需要通过他接触到3S机甲就行了,何况我是个beta,既无法感知他的信息素,也不会受他的威压影响,你与其问我,不如自己站到他面前亲身感受一下,alpha的本能反应会告诉你答案。”   问出这个问题时,虞沉还是银河帝国七大军团中一个再寻常不过的alpha士官。   他见过云寻岚很多次,但每一次,他们都隔着百千人潮和万米距离,银河帝国尊贵的三皇子殿下绝不会将目光落向他这微小的一隅。   而在银河系国联星历7018年7月10日,银河帝国三皇子年满十八岁的第二天,他作为皇室近卫军,隔着短短的几行台阶,终于站到了云寻岚的面前。   故这一次,虞沉结束行礼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熠熠流光的金色眼睛。   它是如此璀璨,仿佛一颗炽热的G型主序星,被它凝住的瞬间,即是被它引力捕获的起始。   所以纵使空气中没有任何信息素的气味,也没有来自高等alpha释放的威压,虞沉却还是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心跳也在肾上腺激素分泌下逐渐加快。   这一切,都是因为alpha的生理本能在做出相应的机体反应,提醒他,假设他是一颗行星,再不抵抗,他就会被这颗恒星强大的引力施加扭矩,最终潮汐锁定。   正如裴行庭所言,答案已然揭晓:不管其他,单论信息素等级,云寻岚绝对是SSS,而且还是SSS中至高无上的那一列。   高到虞沉需要垂目屏住呼吸,不再接触有云寻岚存在的任何气息,才能压制住同为高等alpha的嗜战天性,出手攻击眼前的青年。   “抱歉,我的易感期刚刚结束。”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皇子殿下抬手抚了抚同样贴着军用级强效抑制贴的后颈。   他的声调很温和,音色却透着股慵散的轻哑,像是燥热夏夜里低低奏响的竖琴,每次轻拨撩动的不止是弦,叫人们很难不将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有信息素残留让你们感到不适了吗?”   其实是没有的,但alpha之间等级的压制难以跨越。   前来面见云寻岚的近卫中,除了虞沉和指挥官狄克还能保持神态如常以外,其余alpha额角或多或少都沁出些了汗。   狄克闻言立刻向云寻岚坚声保证:“他们会尽快习惯的,三殿下。”   云寻岚笑了笑:“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说完他微微侧过身,轻抬下巴向旁边的倪春示意。   倪春见状便捧着手里的托盘走向众人。   那个黑丝绒底的托盘里静静躺着十枚颜色各异的宝石小钉,近卫alpha们对它并不陌生,这是第三军事实验基地前不久研发出的高精微缩卫星通讯仪,在强磁风暴和高空核爆状态下仍能确保通讯畅通,抗干扰能力极强,平时佩戴在身上就像个普普通通的装饰物,当袖扣、领扣、耳钉都行,比起常规的喉唛和入耳式无线耳机更不易引起旁人注意。   虞沉挑走了托盘里唯一一枚邃蓝色的宝石通讯仪。   没人和他抢,他们都在争灿金色和银白色的通讯仪,毕竟这两种颜色一个像云寻岚的眼睛,一个像他的头发。   云寻岚微垂眼睫,默默看他们分完宝石通讯仪后,才张唇轻声道:“近卫选拔面试那天,我正在易感期,没能去到现场。不过我看了大家的面试直播——”   接下来的发言,是云寻岚和系统反复核对过的,保证既严肃庄重,又大气得体:“所以我知道,你们都是帝国最顶级的战士。”   “我欣赏你们每一个人。也相信你们能发挥所长,如银河系里每一颗发光发亮的恒星,为帝国带来无限的闪耀与辉煌。”   “现在,我希望能你们能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你们的誓言,发誓你们会永远效忠帝国,效忠于我。”   银发青年微哑却富有磁性的嗓音实在悦耳,仿佛再难听的话只要是从他口中道出,就一定会像吟游诗人诵唱的诗歌般婉转悠扬,底下的alpha们却听得略为茫然。   誓言?   什么誓言?   狄克作为太子云寻光亲选的指挥官,为人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很快就猜到了答案:“殿下,您说的‘誓言’,是指他们在面试中,回答主考官最后一问时说的答案吗?”   云寻岚微笑着颔首。   那确实称得上誓言了,狄克还记得当时有好几个alpha的回答高亢激昂,情真意挚,听得自己又是热血澎湃,又是欣慰骄傲的。   于是他立即下令,想让三殿下也为他们银河帝国最顶尖、最忠诚、最勇敢的alpha战士们自豪一下,便点了总考核成绩最高的虞沉的名字:“快把你们在面试上立下的誓言,当着殿下的面大声再说一遍!从虞沉开始吧。”   虞沉:“……”   虞沉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云寻岚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目光恍若拥有实质,扫过即是触碰,叫人难以忽视。   而他则在这目光中,走马灯般回忆自己的人生:他自十八岁考入安洛斯军校到现在二十七岁,已入伍快十年了,他是士兵、是军人,他以为他未来会战死在战场上,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社死竟然比战死更先一步到来。   如果时光能倒流,虞沉愿意回到面试上一字不漏复制傅炎熙的回答,为三殿下献出自己的生命和绝对的忠诚与服从。   但虞沉心底再怎么后悔,眼下也只能服从命令,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肌肉走势,好让自己能面无表情顶着云寻岚的注视,神色如常说出他的“誓言”——   “我可以把任何人,干成一条只能跪地求饶的狗。”   狄克:“……”   虞沉话音一落,在场其他alpha也都得开始控制着脸上的肌肉神经,防止自己因为表情扭曲而在三殿下面前出丑。   他们不知道虞沉未来能不能发光、发亮,为帝国带来无限的闪耀与辉煌,他们只知道,虞沉现在一定会发烂、发臭,为他自己带来尴尬至极的社死时刻。   狄克也无语死了!   他见到三殿下太高兴,一时忘了虞沉这逼崽子实战考核成绩虽然是最高的,可他在面试上的回答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虞沉那回答算哪门子誓言啊?   它和效忠帝国、效忠于三殿下有狗屁关系?   虞沉此时同样在心中暗恨自己不是哑巴。   尤其是在银发alpha听完他的话后,竟用了一种惊异赞叹的语气来表达了自己的信任,他更是恨不得把嘴缝上:“虞沉少校,你的誓言真是特别,我相信你能做到。”   虞沉:“……”   我求求你别信了。   如果让虞沉用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局面,那就是:恐怖,   如果用四个形容来形容,那就是:非常恐怖。   得亏自己心理素质够强够硬,换做其他人,虞沉都不清楚他们要怎么才能把这种煎熬的局面扛过去。   终于,三殿下在听完所有alpha的誓言后,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虞沉却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一边捏着蓝宝石小钉摁向耳廓,将其钉在耳软骨上当做耳钉,一边等待着云寻岚再次召见他——为补课的事。   果不其然,他们才走出正门,倪春就又追了出来,拦住他说:“虞沉少校,殿下有事找您。”   虞沉便和狄克打报告请求离队。   狄克应允:“去吧,别让三殿下久等。”   虞沉顶着傅炎熙梅开二度又嫉又妒的目光离开,很快又见到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他静默地站在血色黄昏中,沐了满身自窗外落入的朦胧光辉,尊贵得像是一位莅临人世的神明。   虞沉垂首,朝他抚胸行礼:“三殿下。”   “虞沉少校。”   银发alpha唤着他的名字,从霞晖里向他走来,站定在与他一步仅一步之遥的台阶上。   虞沉没有抬头,但他能感知到青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他猜云寻岚下一句话可能就要提补习《战争心理学》这件事了。可他最终等来的,是落在自己耳廓上的一阵微凉冷意——青年的右手指尖,正停在此处。   “虞沉少校,你流血了吗?”   虞沉闻言身形一顿。   余光中,他看见皇子朝自己迈了一步走下台阶,伸手揩走他用蓝宝石小钉钉穿耳骨时渗出的那一点血,并在指腹间捻开。   要知道alpha的信息素不仅存在于腺体内,还存在于体液里,因此当云寻岚将这点红在指腹上捻抹揉开后,比血液更潮湿、腥冷、咸涩的味道就在两人之间疯狂扩散,如汹涌的海啸迅速将他们淹没。   ——那是海洋的气息,亦是虞沉信息素的气味。   “好腥。”   皇子殿下轻声说着话,嗓音是一贯富有性诱惑力的低哑:“虞沉少校,原来你的信息素像海。”   虞沉始终没有抬过头,但他却在青年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看见了那位俊美的皇子殿下轻轻翕动鼻翼,嗅闻自己信息素的画面。   “是,殿下,我的信息素气味就是海潮之息。”他滚了滚喉结,答完才察觉自己嗓音也有些哑。   银发alpha貌似没听出这点细微的变化,抬手再一次抚上他的耳廓,像控弦的琴师,用冷凉的指腹轻柔抚触着指下的皮肉。   ……云寻岚这是在做什么? 第12章   虞沉被他摸得僵住脊骨,如同一根绷紧到极致后发不出声响的琴弦,只能在心中默问。   好在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极细微的痛意,虞沉感觉云寻岚把那枚钉在他耳骨上的蓝宝石小钉取走了。   “抱歉,虞沉少校,倪春把我的通讯仪和你们的混放在一起了。”皇子殿下向他道歉,“你拿走的是我的通讯仪。”   青年说完,又用左手递来另一枚蓝色的宝石通讯仪:“这个才是你的。”   那枚躺在皇子殿下掌心的蓝色宝石采用了丘比特切工,呈完美对称的八心八箭,只要周围有一点光芒存在,它便会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耀眼火彩。   可虞沉最先看向的不是那颗夺目璀璨的宝石,而是云寻岚的指腹。   因为那里染了一抹红——是他干涸的血液。   血液会干涸,信息素却不会。   海潮的气息仍旧在他们周围翻涌浮荡,导致虞沉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意识到一件事:云寻岚现在,应该浑身都浸满了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他在以前的执勤过程中受过数不清的伤,不知道曾多少次把血留在别人身上,自己身上也留下过成百上千敌人的血迹。   但云寻岚呢?   他是银河帝国最受宠尊贵的皇子,出身皇室的顶级alpha,身上像今天这样留有其他alpha只从体液和性腺中透发的、散溢的、私密的信息素气味的次数……能有几回?   察觉到自己的念头越来越往不恰当的方向偏去,虞沉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睫,及时止住胡乱发散的思维,伸手接过青年递来的宝石通讯仪。   他刚将其重新戴好,就听见云寻岚又问:“虞沉少校,你选的蓝色,你也喜欢蓝色吗?”   也?   虞沉注意到皇子殿下话里这个特殊的字眼。   “嗯。”虞沉如实回答,“蓝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云寻岚说:“真巧,蓝色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系统听完就批评他:“不行,你这套话术有什么用啊?喜欢同一种颜色能让你们成为好兄弟吗?不能。别忘了咱们今天特地把虞沉留下来的目的,你得想办法让他知道你非常欣赏他,这样你们才能做知己,做挚友!”   云寻岚接受系统的批评,赶紧补救,对虞沉说:“它和你的眼睛、你的信息素一样,就像一片海——那片我们都渴望征服的群星之海。”   系统却更急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像是在表示欣赏他吗?”   这跟明晃晃地说“我想征服你”有什么区别?   反正它是听不出半点欣赏的意思。   系统说:“如果虞沉是男同还好,他说不定会觉得你是想睡他,和他约炮。问题他不是,那他只会觉得你是在挑衅他,想和他约架!”   可实际上,虞沉并不觉得云寻岚是想和他约架。   他也不觉得云寻岚说这种话是想和他约炮。   当然了,前者的可能性还是要比后者大的——除非云寻岚对他一见钟情。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天方夜谭都比它靠谱。   首先,人家尊贵的皇子殿下凭什么对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少校一见钟情?   其次,他们俩还同为alpha,alpha的天性和本能早就决定了他们之间永远只会互斥、压制和对立,绝不可能存在吸引关系。   所以虞沉依然认为,云寻岚就是想找自己补习《战争心理学》,只是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皇子殿下不知该怎么提起这件事,毕竟那不到30分的成绩着实叫人难以开口,而强行没话找话的后果就是容易用词不当,造成歧义引人误会。   不过身居高处的上位者可以有错,下属却不能也跟着一块犯错。   虞沉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干脆沉默着等云寻岚继续说,待这位皇子殿下提到补课的正事时他再开口顺势答应就行了。   与此同时,云寻岚也在安抚系统:“你先别急,且听我慢慢和他说道。”   他从虞沉面前离开,走到落地窗边,遥望着已经有几点碎星出现的邃蓝天幕,刻意调整了下说话的语气,用苍凉沉郁的声调说:“虞沉少校,你去过边境战场吗?”   边境战场位于银河系与银晕交接的银盘最外围,距银心约五万光年处——这里是曾是银河系第一边境线。是银河系用以抵御河外星系其他星球生物的入侵,所设下的三道边境线中的第一道防线。   它于十八年前失守,被瑟唯迩虫族攻破,沦为战区,时至今日人类也未能将其收复。   而瑟唯迩虫族肉身极为强悍,不像人类需要依靠建造星际传送门和驾驶飞船战舰保护身体才能跃迁,它们能利用利维坦生物飞船直接开启虫洞进行长距离跃迁。   虞沉以前所在的K-79星就是由于第一边境线失守,因此被入侵第一边境线后的利维坦虫族通过二次跃迁袭击攻陷,整颗星球死伤惨重,幸存者寥寥可数。   可像K-79这样遭受了瑟唯迩虫族血腥屠杀的星球,不止一颗。   死在瑟唯迩虫族手中的人,又何止是一颗K-79上的居民?   虞沉眸光骤然暗下,沉声回答:“没有,殿下。我目前还没去过边境战场。”   “那就是说你以后会去了。”   银发alpha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转身又朝他走来:“我也想去。”   “我想去收复我们失落的第一边境线,更想去征服银河系外那片广袤的群星之海。”   绮丽又灿烂的落日余晖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像是一层碎金倾洒在青年的身上,他将自己所有理想化为一声叹息:“但是我去不了。”   虞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抬眸望向驻足在他身前的俊美alpha。   他知道云寻岚为什么去不了。   银河系共三道边境线,前往第一边境线即目前的边境战场,需要先通过第三边境线和第二边境线,然而能安全出入这两道边境线的要塞口都受银河系各国军方严控,所以一般来说,普通公民合法前往边境战场的手段只有一条,那就是入伍参军。   不过就算入伍成了士兵,你也未必就能前往边境战场。   毕竟边境战场情况特殊,它是全人类最重要的防守阵线,戍卫在这的战士面对再如何强大的虫族都不能退缩,倘若他们心理脆弱,在战争中临阵脱逃或是崩溃失控,那么他带来的严重后果将是人们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没人会忘记十八年前第一边境线失守,起因正是一位军官擅自行动,临战脱岗。   所以任何一位士兵想前往边境战场,首先都得交出一份《战争心理学》成绩在60分及以上的及格考卷。   偏偏云寻岚的《战争心理学》成绩连30分都没有……   他想着皇子殿下铺垫了这么久,下面应该马上就进入正题谈论补课的事了。   不出所料,青年很快就唤了他一声:“虞沉少校。”   皇子殿下微微仰起面庞,凝视虞沉的眼睛:“我记得你《战争心理学》拿了满分,这是一个极其优异的成绩,我至少得考四次,每次成绩加起来才能拿到这么多分。”   他说话时神色平静,似乎半点儿都不忌讳提及自己那糟糕的成绩。   “虞沉少校英才卓越,超逾伦匹,令人景仰。”   虞沉甚至看见银发alpha弯了弯眼眸,那双金瞳盈着笑意,像是上帝摔碎的宝钻,不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所有近卫中……”   皇子殿下将头侧抵过来,蛊惑低哑的嗓音穿过被晚霞点燃的空气传入他耳膜:“我最欣赏你。”   虞沉早在成为云寻岚的近卫前,就知道他们银河帝国这位皇子殿下虽然是个alpha,容貌却生得极其秾丽。   好像神明在创世时将所有的颜色都用来勾勒那张脸似的,才画出这么一副尽拥春意,风流天成,任是不笑也多情的面庞。   世人只要被那双金色的眼瞳凝住,就会生出一种被他深爱着的错觉。   虞沉被他凝望时同样有着这样的错觉。   他心底亦清楚地明白:错觉就是错觉。   可在被云寻岚注视的那个瞬间,他的心跳仍旧控制不住重重落了一拍。   仿佛那一次停跳,是因为他的心脏曾短暂地被这个alpha掳夺攫得,禁锢在了那金色的双眼睛里。   虞沉重新垂睫,避开了云寻岚的视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没有分毫变化,唯有嗓音比青年更低沉沙哑:“谢殿下赏识。”   此话一出,系统就在云寻岚脑海里激动地大呼小叫:“不好意思,刚刚是我说话太大声了,你这波操作非常可以!前期情感铺垫到位,后期又拿自己做反面对比,直接把虞沉衬托得超群绝伦,他现在一定感受到你浓浓的欣赏之意了。”   云寻岚活了两辈子,度过的岁月加起来两千多年,却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主动与人结交要跟其成为挚友的事。   加之先前在网络上和虞沉的交友行动出师不利,他眼下就有些不太自信:“真的吗?小居,我们不会又理解错他的意思吧?”   “怎么会呢?你听虞沉嗓子都哑了,他肯定是在拼命压抑自己被人赏识器重的激动之情。”系统反问完云寻岚还为他搜寻了证据,“别怀疑自己,我们是对的,你快接着说,给你们即将结成的兄弟情加把火,升升温!”   “好吧。”云寻岚在脑海中应了系统一声。   随后他轻轻清了清嗓子,力图让自己的话音更具可信性:“你可能也不知道,你的誓言令我万分震撼。”   虞沉:“……”   虞沉的沉默震耳欲聋。   听不到的云寻岚继续夸人:“所以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天资,只做我的近卫可惜了。”   虞沉:“…………” 第13章   虞沉闭了闭眼眼睛,实在不敢问到底是什么天资。   好在三殿下也没有细说他的“天资”。   “可我仍自私地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与我一起,去收复银河系失去的第一边境线,去征服那片我们尚未踏足过的群星之海。”   云寻岚只把这句暗藏自己私念,却能升华他们友情的话说了出来。   他用浑不自知的热切目光望向虞沉,问:“虞沉少校,你愿意吗?”   虞沉没有与云寻岚对视,右手握拳捶胸朝银发alpha行了个军礼:“……我愿意,殿下。”   闻言云寻岚和系统都满意了。   系统深感欣慰:“成了!他的话你录音下来的吧?一定要保存好啊,在我们征服全宇宙之前,他都不许离开你。如果他要离开你,你就给他放这段录音,让他好好听听他自己说过的承诺。”   云寻岚是录音了,不过有个问题:“这份录音没有法律效应,更不具备任何约束力。”   系统满不在乎:“但是你可以拿来道德绑架他啊。”   云寻岚又说:“万一他没素质不接受道德绑架呢?”   “不会吧?我看他挺有……”系统话说到一半,回想起他们留下虞沉的缘由,马上改口,“……算有那么点素质的。”   云寻岚灵魂发问:“可他假如都做出违背今日之诺离开我的行为了,那他还能有多少素质?”   系统却认为这不是问题:“哎呀,他没素质,你就想办法让他有素质嘛。他现在都是你的人了,你叫倪春传令给狄克长官,让他加强对近卫们的思想教育,提高他们的品德修养不就行了?来日方长,你和虞沉的初步交往很成功,贪多嚼不烂,你们的兄弟情今天就先发展到这吧。”   云寻岚:“嗯。”   他打出送客牌:“虞沉少校今天舟车劳顿辛苦了,倪春,你送虞沉少校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倪春立刻应声,引着虞沉往外走。   路上虞沉屡次想回头,却都忍住了,他无视了傅炎熙和桂言询问三殿下为什么只单独见他的打探,一回到北皇宫驻军近卫宿舍就把自个关在屋里复盘进入北皇宫以后发生的事。   而越是复盘,虞沉就发现事情的发展越是古怪。   他能确定一件事:蓝宝石通讯仪肯定是云寻岚故意换的。   倪春身为三皇子的大侍官,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云寻岚搞这出,目的是为了把他留下进行单独谈话,然而他却不能确定云寻岚把他留下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原本以为是补课,可直到谈话结束了,云寻岚都没提过一回这俩字。   虞沉独自百思不得其解,就给裴行庭打了个电话。   等裴行庭接通后他直接道:“云寻岚的确单独见我了,但他……”   裴行庭昨天值的全天班,一整日没睡,尚在补眠就被虞沉一通电话吵醒,脑子难免有些混沌,只能东风吹马耳般心不在焉地附和:“嗯嗯嗯……我就说他肯定会找你给他补——”   虞沉打断他:“补个屁,他压根没提这件事。”   “没提补课的事吗?”听他这么说,裴行庭也清醒了,皱了皱眉问,“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虞沉也在想,云寻岚和他说了什么?   其实说了很多,说自己最喜欢蓝色,说自己最欣赏他,说他的眼睛和信息素像一片海……不过虞沉记忆最深的,还是那句——像你这样的天资,只做我的近卫可惜了。   ……这句话绝对不能告诉裴行庭。   于是虞沉又开始思索云寻岚和他说的哪些话能讲给裴行庭。   结果思考以后,虞沉却发现:直接复述的话,好像一句都不太合适说出来,因为容易造成歧义。   而裴行庭大半天没听见虞沉回答,不由催促:“说话啊?见了云寻岚一面,你舌头就被咬掉变哑巴了?”   “他说他想……我操!”   虞沉正在苦思自己该怎样把云寻岚那些表述不当的话,以不那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句式转述一下。   可还没斟酌好,裴行庭就在那催魂,他下意识张口,又嘴瓢差点把“他想和我一起去征服星辰大海”说成“他想征服我”,紧急刹车截话时还真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便瞬间烦得一个字都不想讲了。   “说个毛线,他什么都没说,挂了。”   “虞沉你他妈——”   虞沉在裴行庭把骂语补充完整前摁掉了通讯。   此时夜幕已至,他却没有开灯,丝丝缕缕的咸腥信息素自舌尖伤口溢出的血液中爆开,瞬间将他拉回那段被海潮气息包裹的记忆。   黑暗中,虞沉仿佛又看到了银发金瞳的alpha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哑声低语“我最欣赏你”的模样。   他摸着自己的光脑手环沉默了片刻,随之打开了社交软件搜索云寻岚的星网账号,找到后也没看他主页动态什么的,而是径直点开【资料】栏,将目光定在一行小字上——   【喜欢的颜色:无】   虞沉把这行字反复看了三遍,确保自己没看错或看花眼,然后给裴行庭打了第二个电话。   电话一通,裴行庭继续刚刚没骂完的话:“虞沉我去你——”   虞沉又打断他:“云寻岚最喜欢什么颜色?”   “不清楚。”裴行庭没好气道,“不过据我所知,他对颜色没有特别偏好。”   虞沉拧眉:“你确定?”   “我当他医生都三年了,我不确定,你确定啊?”   “行,我睡了。”   “虞沉你真是个傻——”   虞沉又没给裴行庭骂完脏话的机会。   但他自己却在心底补完了那个词:傻逼。   ——他居然把上司控制下属的洗脑话术当成了真的去相信,还去求证,不是傻逼是什么?   没错,虞沉认为,云寻岚把他单独留下来谈话,是为了给他洗脑,好让自己对他忠心不二舍生忘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至于为什么偏偏选他,原因也很简单:只有他还没被云寻岚迷得“神魂颠倒”。   毕竟除他以外的那几个alpha——尤其是傅炎熙和桂言,明显都已经被迷得神志不清了,云寻岚还有必要给他们洗脑吗?答案显然是没有。   皇子殿下在初见时就明说了:他想听他们发誓说会永远效忠帝国,效忠于他。   而自己说的“誓言”是什么啊?   和其他人感情深挚、忠诚坚毅的誓言相比,简直粗野庸俗、不堪入耳,云寻岚恐怕从未见过谁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污言秽语”吧?   也怪不得云寻岚会把他单独留下,想给他洗洗脑瓜子,连虞沉自个儿都想往脑袋里灌点水,把有关的记忆冲走,不愿再记得这段“誓言”。   现在回想一下当时情景,云寻岚人还蛮好的,为了照顾他的情绪防止他尴尬过头,竟硬是昧着良心说出了“令人景仰”“最欣赏他”这种一眼假的谎话来宽慰自己。   真是难为人家皇子殿下了。   虞沉决定收回原先对傅炎熙和桂言等人的狭隘看法,他以后不会再问他们对云寻岚“就这么爱吗”了,他只会说“难怪你们超爱”。   真不愧是“全星系你最想嫁的alpha排行榜”的榜首。   云寻岚那副嗓音,能把给alpha近卫洗脑的话都说得这么动听,他要是去讲情话,任谁听了都做不到静如止水不动心,不想嫁给他吧?   舔着舌尖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虞沉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后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那股荔肉与玫瑰交织浮荡的花香随夜风灌入屋子,轻轻扑拂过他面庞。   把十八的荔枝玫瑰融化在舌尖……   虞沉默念了一遍艾莉安西娅的新款冰淇淋的广告词,心想:他还是觉得艾莉安西娅的冰淇淋甜筒本身不值十八星币,但它所拥有的那股与荔枝玫瑰极度神似的香气,或许值。   而此刻北皇宫内,尚不知自己为做兄弟的示好行为,被虞沉误解为洗脑行动的云寻岚,正在光脑上和另一位已是他好兄弟多年的发小简闻溪聊天。   简闻溪格外不理解他对虞沉另眼相待这件事。   [简闻溪:云寻岚,我昨天想了一整晚,还是没想通你为什么会在易感期内看别的alpha也觉得顺眼,这比所有宇宙公式都让我感到费解。但我查询了很多资料,发现这种现象在同性恋之中倒也存在,所以你是同性恋,不喜欢omega和beta,喜欢alpha吗?]   [云寻岚:抱歉,闻溪,是我之前的表述有问题,我现在更正一下:我不是看别的alpha顺眼,而是仅仅看虞沉顺眼。不过我不是同性恋。]   [简闻溪:听完你的解释,我更迷惑了。]   没办法,云寻岚也不能解释的太清楚,否则系统的存在就曝光了,他的系统又是修真世界带来的上古秘宝,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他说了只会让简闻溪更迷惘。   因此考虑再三,云寻岚选择了一个他自认为虽然简洁,却十分贴合他和虞沉情况的说法——   [云寻岚:那你可以把他当作我的命定之番,他一出现我就把持不住,这样你能理解了吗?]   简闻溪:“……”   不是,你们两个alpha,算哪门子的命定之番啊?   还有,你都要我把他当做你的命定之番了,你却说你不是同性恋???   简闻溪现在不迷惑了,他直接傻眼了。   虞沉究竟是是何方神圣?   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自己和云寻岚打小一块长大,可从未见他对谁表现出过这样情有独钟的偏爱。   莫非虞沉有特殊的勾引人技巧?   ——那他肯定骚的不得了!   不然他怎么能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就把云寻岚钓得五迷三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简闻溪越想越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故他反复权衡后,做下了一个极度艰难且痛苦的决定——   [简闻溪:云寻岚,我等不急你回实验室再和我细说了,我决定去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亲眼看一看被你视作命定之番的虞沉。]   [云寻岚:好的。]   [简闻溪:不过你也知道我很怕人的,所以那天你要到门口接我,保护好我,千万别让其他人碰到我哦,我看看虞沉就走。]   [云寻岚:好的。]   [简闻溪:你和我说话的许多时候真的很像个复读机,但这样很好,我很喜欢,继续保持。其他alpha看到我话超级多,烦死了。对啦,这句你不用回了。]   [云寻岚:好的。]   [简闻溪:……] 第14章   云寻岚的成年生日宴会最终定在三天后举行。   当天不仅是本国的人,连日冕帝国许多当权贵族和星云联邦高层官员都会在受邀而来,参加银河系这场史无前例的宏大盛宴。   云寻岚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可身为银河帝国的三皇子,他的成年宴本身便自带非比寻常的外交意义,他既享受了身份带来的尊贵与舒适,就必须得承担起一定的责任与义务,所以云寻岚在生日宴到来的三天前完全闲不下来,日日被云寻光拘在太子居所东皇宫协助她处理繁多的公务文书,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抽不出时间找虞沉发展他们的兄弟情。   不过再忙,系统发布的每日存活任务还是得照常完成。为此,云寻岚在每天早上前往东皇宫前,都会先去一趟训练场,聆听近卫alpha们的忠诚“宣誓”——主要是听虞沉的。   但听着听着,云寻岚就发觉虞沉念誓词的声音好像一天比一天小了,缘由暂且不明。   于是格外关注未来好兄弟状态的云寻岚准备今晚再单独召见虞沉一次,白天自己就不去打扰他们训练了——也没空打扰。   “果然,储君不是谁都能当,我真佩服你。”云寻岚头疼地揉着额角,感觉在这处理一天公文比他在实验室里连轴工作三天三夜还累,“这要是让我来当的话,我最多当三天。”   云寻光听笑了:“有那么夸张吗?你在实验室时每天看的文件不比这多?”   “可是那些东西我爱看,这些东西我不爱看。”云寻岚嘴上说着嫌弃,却还点开了下一份文书投影,顺便问云寻光,“你什么时候能放我回第七实验基地?”   云寻光也在看文书投影,都没往他这边瞥一眼:“等你生日宴过完再说吧。而且你的北皇宫不是有实验室吗?你在那做实验也行啊。”   云寻岚蹙眉:“北皇宫的实验室场地规模有限,不能进行……”   “你那30亿的悬赏单昨天已经从黑市榜上消失了,这要么是有人花钱帮你撤了,要么就是有人接单了。”云寻光突然肃声打断云寻岚的话,她关闭文书投影,侧身望向身旁的青年,“你认为你是哪一种情况?我亲爱的弟弟。”   云寻岚闻言微怔。   “你每次进手术室,我都会在外面守着,直到医生送你出来才会离开。你总说你的时间很宝贵,可是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你不该浪费时间躺在医疗舱里,我也不该浪费时间守在你的手术室外。”   云寻光扯唇笑了笑,嗓音发涩:“我的耐心一向很好,但我在你病房外时,我一分钟都坐不住。”   而她说完不等云寻岚出声,便又移开眼睛,目光虚凝在一点上道:“狄克说那些近卫里没几个能受得住你的信息素模拟威压,起码等他们结束抗威压强化训练,能适应你的威压了,你再回第七实验基地,好吗?”   “好。”云寻岚轻声答应她。   云寻光长长呼出一口气,也作头痛状揉起额角,语气却变得很轻松:“你要实在无聊,可以去找虞沉补习一下《战争心理学》,就你那垃圾分数,还好没念军校,不然绝对毕不了业。”   《战争心理学》是全星系所有军校的必修课,每学期一考,若考试不及格补考又没过,还得留级重修,云寻岚当年读书时如果去读了军校,照他这科稀烂的成绩来看,现在肯定仍旧是个一年级生,二年级都升不上去。   所以这句话云寻岚也听了:“好,我会去找他补课的。”   云寻光摇着头感叹:“让我省点心吧,这个月我连和你嫂子一起好好吃顿饭的功夫都挤不出来,全拿来操心你了。”   云寻岚眉尾稍抬,勾唇笑道:“这我可不信,他是你的侍官,你如果连和他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那我只会怀疑你是有外遇了。”   “我说的是‘好好吃顿饭’,少挑拨我和你嫂子的感情。”得到云寻岚保证不随意离开皇宫的承诺后,云寻光也不拘着他了,“行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宴会上见。”   “好。”云寻岚从椅子上起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云寻光喊了一声他的小名。   “岚岚。”   云寻岚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云寻光。   云寻光的第一性征虽然是女性,身高却和云寻岚相同,足有一米八五,她慢慢走到云寻岚面前,半抬起胳膊就轻松环抱住了青年:“生日快乐,我们都很爱你,我亲爱的弟弟。”   “我知道。”云寻岚也抱住她,低声说,“我也爱你们。”   回北皇宫的途中,系统问云寻岚:“你真要找虞沉补课吗?”   “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云寻岚说,“万一被他误以为我和他交好其实是为了补习《战争心理学》,那我们兄弟还怎么做?我今晚见他,是为了继续发展我们的友情,谈补课不合适。”   云寻岚非常看重他与虞沉的这段兄弟情谊,并愿意为之花费精力经营和付出心血维护。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把日子过的这么舒服过了——每天起床后去训练场见虞沉一面,就能把每日存活任务完成,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简单的完成日常任务方式吗?   “皇姐之前还说哪怕我在做爱,也至少要有一个近卫在旁边围观,她真是高估我了。”云寻岚怅然唏嘘,“倘若没有遇见虞沉,我哪来的时间做爱?”   他肯定会每天忙着在星网几百、几千亿网友发的评论、留言和动态里搜寻可以完成日常任务的恶评,别说是做爱了,搞不好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系统却给他开辟了一条新思路:“你可以一边做一边搜啊。”   “唔……你说的对,这倒也不是不行。”云寻岚沉思片霎,又抿唇道,“不过还是不如找虞沉省时省心省力。”   系统心有戚戚焉:“那确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有虞沉的日子,再要云寻岚去过以前那种生活,他怎么可能愿意?因此等到晚上九点近卫们结束日常训练后,云寻岚就召了虞沉过来建设他们的兄弟情。   另一边,应召跟随在倪春身旁前往云寻岚寝宫的虞沉,途中也在心里猜测皇子殿下这回见他,是想继续给他洗脑?还是要提补课的事了?   只是近卫宿舍离皇子寝宫的路程不远,虞沉没时间想出结果人就走到了寝宫客厅门口。   倪春轻轻敲门:“殿下,虞沉少校到了。”   “请进。”   厚重的繁纹厅门在青年的话音中缓缓打开。   虞沉抬眸,看见皇子殿下神色平静地斜靠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一席逶迤散落银色的长发像是流淌在月色里的冰冷绸缎,浸满了萧瑟苍凉,望向他的金瞳却犹如燃烧的巨恒星,拥有着能够跨越一切维度的引力。   所以即使青年坐在离他很远又很高的地方,可在他朝自己望来的那一瞬,虞沉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上每一块肌肉,他的心跳也随之开始加速——这不是紧张,也不是心动,而是身体在调动肾上激素,为他即将与另一位顶级alpha的威压接触碰撞、激烈厮杀而做出的本能反应。   但直到alpha朝他走来、站定在与他仅隔半臂远的地方时,虞沉也没感受到威压的降临,只闻到了一阵浅淡的湿润水汽。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皇子殿下大概是刚洗过澡。   虞沉垂目,向云寻岚行礼:“殿下。”   “虞沉少校,晚上好。”   青年语气温和,天生微哑的嗓音似拉动的低弦音,会让人莫名觉得他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蕴藏着性暗示的撩拨,纵使他对虞沉说的,仅仅是一句真诚的关心:“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虞沉不知道云寻岚为何会问自己这么个问题,回答道:“不,殿下,我的身体很好。”   “可我感觉你这几天说话似乎……”云寻岚顿了几秒,才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很费力?”   虞沉:“……”   ……神他妈费力。   闻言虞沉表情未变,目光却有些复杂。   因为这件事要从三天前讲起。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天很晴很蓝,他在训练场上和其他同事刚集合完毕,正准备进行抗威压训练,狄克却公布了一个凶讯:“三殿下欣赏我们,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器重,所以每天早上三殿下来训练场巡视时,你们都得当着殿下的面,大声宣读你们效忠的誓词,让殿下感受到我们的至死不渝的赤诚之心!”   其他人如听仙乐耳暂明,虞沉如闻噩耗恨不聋。   偏偏狄克还要强调:“除了虞沉。虞沉,我都不想说你了,你那狗屁誓词念的时候小点声得了,千万别太大声了,不然丢人啊。”   虞沉当时就很想接一句:这还用你提醒我吗?   真的,他能不能当个哑巴啊?他不想再说话了。   他那是在说话吗?   他那是在说相声,给人看笑话的。   虞沉还不能当着云寻岚的面解释自己说话“费力”的真实原因,只能说:“殿下,我说话小声,是因为我天生性格内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说话,我有点不太习惯。”   云寻岚面露疑惑:“真的吗?”   无论是在网上还是现实里,他都不觉得虞沉性格内向啊。   虞沉面无表情,后槽牙却咬得梆紧:“真的。”   皇子殿下听完弯唇轻轻笑了下:“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是觉得尴尬,才不好意思大声说话呢。”   虞沉:“……”   操!   他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吗? 第15章   显然是来不及了。   云寻岚之前确实担忧过这件事,毕竟虞沉的那番“誓言”从大众层面来说,确实不符合主流。   军令如山,狄克让虞沉说他肯定会说,可他愿不愿意说,想不想说,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所以他今晚召见虞沉,其实就是来开导虞沉的。   “虞沉少校,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云寻岚实话告诉虞沉自己心中所想,“我非常喜欢你的誓词,它很特别。”   然而虞沉却感受不到云寻岚的半点真心,他只感觉自己被主考官出的考题暗算了。   近卫军面试时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是:请问你认为你有什么长处,能留在三殿下的身边?   于是虞沉才回答说,自己的长处是很能打架——就是说法嚣张了一点点。   他想:其他人说的什么“忠贞”“忠心”都是嘴上功夫,看不见又摸不着,哪里比得上自己实战排名第一的成绩?他们流于表面的忠诚能伪装,自己来一个干趴一个,来十个干趴十个那实打实的本事是伪装不了的。他的答案如此有理有据,完美的像一张满分答卷,能出什么问题?   结果还真出了问题——虞沉心理素质再强,也不是脸皮厚,当他听到云寻岚屡次违背正常人的思维强夸自己时,他的尴尬马上就要凝结成为看得见又摸得着的东西了。   人家皇子殿下却还能面不改色。   这种心理素质,凭什么《战争心理学》考不上30分啊?   起初虞沉还觉得云寻岚昧着良心安慰他是想给他洗脑,而现在,虞沉开始怀疑云寻岚是在敲打惩处他了。   毕竟云寻岚如果也像裴行庭那样,觉得他的“誓词”攻击辐射范围太广,感觉被冒犯了,便让他当着所有精锐近卫军同事的面反复重念那尴尬“誓词”作为惩罚也不是没有可能。   虞沉真想说一句“殿下要不咱俩都别装了,摊牌说实话吧”。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虞沉就换了种不那么直接的说法,向云寻岚认错:“殿下,您不用再安慰我了,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您听着一定很难受——”   还没说完,虞沉就见皇子殿下那双金瞳里流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惊讶:“不会啊,我一天不听才会浑身难受。”   虞沉:“……”   可他说完会难受一整天。   但云寻岚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虞沉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喉咙里,终于认命这就是他口无遮拦的报应:“……多谢殿下赏识。”   系统见状甚慰:“啊,看来你的欣赏他又一次深深感受到了。”   云寻岚同样觉得他们的兄弟情发展状况良好。   “那我们就明天再见吧。”他向虞沉说晚安,“虞沉少校,愿你今晚有个好梦。”   “殿下晚安。”   虞沉也实在待不住了,行礼问安退下。   当晚十二点整,抑郁高发时间段,虞沉寂静了几天的星网账号主页忽然多了一条动态——   【蓝:以后每天起床先对空气挥一拳,不为什么,就为了干这世界一拳。】   云寻岚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换礼服时听到光脑提醒他特别关注对象更新了主页,才看见虞沉这条动态的。   他看完后十分诧异,不明白虞沉回去后受什么刺激了,明明从他寝宫离开时虞沉人还好好的呢。   系统亦大惊:“天呐,他现在怎么不是人也要干?糟糕,我有难了!”   连向来和虞沉不对付,他每次一发新动态就要来抬杠挑刺,视虞沉为死敌的傅炎熙这回都没挖苦虞沉,反而在底下评论道:【永远守护三殿下:我能理解你,唉……】   后面还有一个云寻岚没见过的陌生账号跟评:【三殿下种的桂圆:我也能理解你,唉……】   瞧着这些留言,云寻岚略感无措:“为什么他们都能理解虞沉,而我却不能理解?”   未来挚友的心思死对头和旁人都能理解,身为未来好兄弟的自己却不能理解,那他们这份友情还怎么发展下去?   云寻岚蹙着眉,换好礼服也没出寝宫,坐在床沿边上和系统仔细研究。   “虞沉性格内向,心事不会写在脸上,咱们靠猜是猜不出来的,还有可能像上次一样猜错。”系统给他出主意,“不如你再找个性格同样内向的人去问问,了解一下他们这些内向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云寻岚点头:“行,我知道该问谁。”   当然是问他另一个好兄弟——简闻溪。   论内向,世上无人能出简闻溪其右。   他内向到什么地步?   家里没有活人,全是机械仆佣;外出必戴手套,防止和人类有肌肤接触;基本不会接任何电话或视频,不能接受自己方圆十米内同时存在十个以上的人,如果存在了,他有极大概率会立马装晕,然后让光脑手环召唤无人智能救护车把自己拖走。   拍卖会袭击那回枪手能那么快锁定简闻溪,就因为他们觉得在危急关头因为看到人多而停下逃跑躲避步伐的人,肯定只有一个简闻溪。   云寻岚也认为自己或许是和简闻溪待太久了,所以先前才会觉得虞沉性格不内向。   可是世界那么大,不可能每个内向的人表现都完全一样,并且他们的表现虽然不会完全一样,但共同之处一定是有的。   正好今天晚上的宴会简闻溪会来,他能借机向简闻溪取取经,等他了解清楚所有内向性格者的共同之处后,大概就能准确破译虞沉的心事了。   而由于惦记着这件事,哪怕今晚的宴会是自己的成年宴,云寻岚也没把太多心思放自己身上,时不时就看下光脑——   [云寻岚:闻溪,你到哪了?]   [简闻溪:郁海大道,应该还有十分钟就能到了。]   [云寻岚:嗯,那我来门口接你了。]   话是这么说,然而事实上,身为这场盛大宴会的主角,云寻岚前脚刚从云寻光身旁离开,退出银河、日冕帝国与星云联邦三方军部高官和政商名流的交际圈,躲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给简闻溪发完消息,后脚就被一群出身豪门年轻漂亮的omega给层层包围住了。   但这种局面的出现其实情有可原,因为银河帝国皇室当前主要成员中,太子云寻光独掌政权,二皇子和皇帝共同把持军权,三皇子云寻岚既无政权也无军权,什么都做不了主,那在各国高层眼中,他的主要价值可不就剩下联姻了吗?   何况三皇子颀身昳貌,俊美无俦,哪怕不能嫁做三皇子妃,能和他春宵一度,有段露水姻缘也是赚的。因此无论有没有家族指令,这些omega们都使尽了浑身解数,期望能靠近银发alpha。   要不是身边有倪春和伪装成第二侍官的近卫洛蒂少校在,云寻岚恐怕要被这群omega架走。   他还得庆幸自己不像忙于和日冕帝国与星云联邦各政要寒暄,嘴全程停不下来的云寻光那样是宴会中心人物,否则就算有倪春和洛蒂少校帮忙,他也很难脱身前往宴厅门口。   “啊,我们三殿下真受人欢迎呀……”   与洛蒂同是近卫军,伪装成宴会侍者站岗的桂言见此一幕先是痴痴感慨,随后又盯着能紧挨在云寻岚身边的洛蒂发酸:“我为什么要长到188?如果我也只有175,那我就能和洛蒂一样待在三殿下的身边了,这身高真是不吉利。”   旁边的傅炎熙也在发散他那梅开三度又嫉又妒的幽怨:“谁说不是呢?我这该死的192的身高害了我啊。”   不幸和这俩凡尔赛怨男分在一组,身高195的虞沉:“……”   “虞沉,你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你已经痛苦到说不出话了吗?”傅炎熙和桂言赛着忧郁貌似仍嫌不够,要让虞沉也跟他们一块伤感,“也是,你比我们还高那么一丁点儿,难怪你那么痛苦。”   虞沉神情冷漠:“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别硬撑了。”傅炎熙长叹,“今天我们同是天涯伤感人,你就算哭出来,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   桂言点头:“我们只会陪你一起哭。”   傅炎熙赶紧辩解:“这我倒不至于啊,你自己陪他哭去吧。”   “有病?”虞沉皱眉,“你们俩神经病发疯别带我。”   傅炎熙摇头啧啧:“唉,你这人就是好面子活受罪,还在硬撑。”   桂言和他一唱一和:“是啊,你昨晚不都发深夜伤感动态了吗?我们都看到了,你硬撑也没用。”   听到这儿,再联系这俩人之前说的话,虞沉终于听懂了,他问:“你们以为,我发那条动态因为今天不能站在三殿下身边吗?”   傅炎熙反问他:“那不然呢?”   云寻岚成年生日宴会上的安保方案昨天中午就出来了,原本狄克长官想安排对皇子殿下信息素威压适应程度最好的虞沉近身跟随云寻岚,可虞沉那身高和体形实在不像个beta,所以最后选择了外形更合适的洛蒂少校,由她伪装成第二侍官和倪春一起待在云寻岚身边,其余近卫则跟狄克一起,三人一组混在宴会侍者中,紧盯云寻岚周遭动静。   这消息中午一出,下午除洛蒂以外的近卫们就羡慕嫉妒得嚎倒一大片,而“错失”能近身跟随皇子殿下机会的虞沉,白天表现的云淡风轻,深夜却发了条伤感动态,现在他说他就是纯粹的酸楚情绪上头,和三皇子殿下没丁点关系,谁信呐?   反正傅炎熙和桂言是不信的。   虞沉:“……” 第16章   确实没人信,连虞沉自己都不信。   毕竟他那条动态和云寻岚就是有关系——但关系不在于能不能近身跟随皇子殿下,只在于那句说完能让他难受一整天的“誓词”。   每每想到近卫军服役期有整整十年,他也许还得过这种日子过十年!虞沉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报应啊。   真就是他不顾场合、口无遮拦的报应啊。   虞沉心情沉重,偏偏傅炎熙还在旁边絮絮叨叨:“你看你又不说话了,是因为被我戳中痛处说不出话了吗?”   “我是被你垃圾得说不出话。”虞沉用看废物的目光看了傅炎熙一眼,无语道,“就你那屁大点的耐受程度,让你去站你站得住?”   别看现在云寻岚周边围了很多omega,以他们在训练时承受的模拟威压强度来看,云寻岚如果释放出信息素威压,那么等级稍微低点的omega甚至都无法与他待在同一个宴厅内,不然会很难受。   而傅炎熙对云寻岚的信息素威压适应程度很差,属于高浓度一开立马就跪,跟被掐住了脖颈肉不能动弹的猫崽子一个吊样的水平,九个精锐近卫里就属他成绩最烂。   “我有什么办法?”   傅炎熙浑身上下嘴最硬,自己不行也不肯承认,还要拉踩虞沉:“三殿下的魅力谁顶得住?换你你也不行啊。”   虞沉挑眉:“我不行?”   “你就是不行,你行得了一时,也行不了一世,没有人可以永远顶得住三殿下。”傅炎熙一字一句强调道,“绝、对、没、有。”   虞沉说实话:“可我就是顶住了。”   傅炎熙却很坚持自己的看法:“你在硬撑罢了。”   男人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   尤其是在云寻岚威压下最不行的傅炎熙说最行的他不行——还说了不止一次。   “我在硬撑?”   虞沉稀少的三分耐性彻底耗尽,冷笑一声道:“傅狗,爷真是被你整笑了,人不行就别怪路不平,搞不好叫三殿下身边那群omega去,他们都能站得个个比你直,个个比你顶。别到时候狄克长官看得忍不住去给他们颁个顶呱呱奖了,你还在这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   傅炎熙:“虞狗,你——”   虞沉:“是你爹。”   傅炎熙:“靠,我——”   虞沉:“是孙子。”   猪队友桂言还补了一刀:“等等?你们这辈分不对啊。”   傅炎熙立马质问桂言:“你到底哪边的?!”   “我当然是熙哥你这边的啊。”桂言立表忠心,“不过虞沉是什么品种的狗啊,攻击性这么强?”   傅炎熙反问他:“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他两边都沾,你说他是什么狗?”   “不管他是什么狗都算了吧……”桂言闻言却开始劝傅炎熙看开点,“熙哥,这么多年了,论狗叫和咬人,咱都不是他的对手。”   傅炎熙:“?”   你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骂了三个人是狗的?   “论什么你们都不是我对手,哦,当个垃圾废物除外。”很显然,论无差别攻击还是虞沉更胜一筹,“桂言,傅炎熙这方面强你太多,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他是天赋型选手,你是该好好自卑一下的。”   虞沉话里一个脏字不带,却句句杀人诛心,桂言倒吸一口凉气,再不敢吱一声,他感觉今天这情况不打起来是收不了场了,结果出乎他意料是,傅炎熙听完竟没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原本气到急促的呼吸都平顺了不少。   桂言觉得这极度不正常:“熙哥,你今天咋这么快就认输了?”   他是真欠骂,要不傅炎熙怎么会质疑他是虞沉派来的卧底呢?原先战火烧正烈时他急着浇水却浇不到正处,现在歇战了他又不甘和平要去拱火:“你都还没挨打呢。”   傅炎熙没功夫计较桂言的二五仔言论,挺直腰板目不斜视道:“等会儿再打,现在先别说话,三殿下看我们了。”   桂言赶紧闭嘴息声,摆出自己最帅的一个姿势。   虞沉也抿紧了唇,蓝眸深深凝望着不远处身穿白金礼服的银发alpha,事实上他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离开过青年,毕竟这是所有近卫今晚的职责——绝不能让三殿下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他们必须得像呵护一朵艰难破土的幼芽,将所有的、眷念和都目光投注在它身上。   可是青年的目光却很少会转向他们。   虞沉只看到他在对那群omega笑。   又或许没在笑,但虞沉分不出来,谁让皇子殿下那张仰月唇嘴角天生上翘,看起来总像是微笑着,看谁都是如此。   桂言就在说:“三殿下好像在对我笑。”   傅炎熙:“你错了,殿下是在对我笑。”   桂言坚持:“不!就是我,殿下还朝我这个方向走来了!”   傅炎熙:“你清醒一点好吗?殿下来的是我这个方向。”   虞沉没有加入他俩的小丑之王争霸赛,还无情地戳破了傅炎熙和桂言的幻想:“殿下是朝宴厅门口方向去的,你们俩加起来不如一个大门。”   桂言:“……”   傅炎熙:“……”   云寻岚的确是朝宴厅门口去的,不过他走到一半,就被一位alpha给拦下了。   这位alpha身材高大,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熟男人的味道,纵使眼角有着几道岁月细纹,也依旧无损他英俊的面孔。   近卫们都认识这张脸,确切来说,整个银河系就没有人不认识这张脸——银河系第一财团,简氏家族现任掌权者,顶级alpha简掣霄的脸。   云寻岚却和他打招呼说:“简叔叔,您也来了?我记得我没有给您发请柬。”   “是啊。”简掣霄手上举着一杯香槟,闻言晃着酒杯笑笑说,“叔叔都送了你At one18%的股份作为生日礼物,你却不肯给叔叔送张生日请柬,叔叔真是太伤心了。”   At one是简氏旗下的医疗公司,在云寻岚独立研制的第九代omega抑制剂问世前,At one几乎垄断了全星系的抑制剂生意,而简氏与皇室一向关系较为紧张,毕竟简掣霄另一个闻名遐迩的身份,是银河帝国已故皇后贺樗白的前夫。   所以当云寻岚用第九代omega抑制剂对At one的营收额造成巨大冲击时,外界都以为简氏会有所表示,结果到头来,简掣霄的表示就是在云寻岚生日当天给他送了At one18%的股份当作成年贺礼。   “谢谢简叔叔你的礼物。”云寻岚面对简掣霄的控诉,解释说,“我给闻溪发了请柬,简氏来他也是一样的。”   “可我没看到小溪啊?他还没来吧?”   简掣霄摆出夸张的神情环顾四周,声音也没有放低,甚至带着些刻意的味道说:“也是,他如果在,你又哪里还看得到其他omega的影子?”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谁不知道简闻溪是简掣霄的亲侄子,是简氏财团的继承人之一,更是三皇子的青梅竹马,原先聚在云寻岚周围的那些omega们,听见简掣霄这番为自己侄儿做主一般的警告话语纷纷散去,心想反正三皇子妃还未定下,不如先离开暂避简氏的锋芒,况且照云寻岚话里的意思来看,他并不喜欢简闻溪。   因为他说:“简叔叔,我和闻溪永远都只会是好朋友。”   简掣霄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的,他眯着眼睛,落在云寻岚面庞上的目光恍惚而迷离,如同在透过青年看另外一个人:“岚岚,你和你爸爸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了。”   “是吗?可是爸爸说过我长得更像父亲。”云寻岚迎着他的视线,声线冷淡道,“简叔叔,你真该去看看眼睛了。”   简掣霄仰头哈哈大笑:“不用看,叔叔已经瞎了很多年了。”   笑完他重新望向云寻岚,无比认真地说:“岚岚,你和小溪结婚吧。你们生个孩子,我就把我名下所有简氏股权给他一半。”   怕云寻岚听错,他还特地强调了一遍:“股权,不是股份。”   “不想结婚也行,只要你们生个孩子,无论那个孩子是alpha、omega,还是beta,我都会给他一半股权。”   用一个孩子换取简掣霄名下50%的简氏股权,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单比这更简单划算的交易了。   至于简掣霄为什么那么执迷于撮合他和简闻溪,云寻岚也大概知道原因——简掣霄没有自己的孩子,而简闻溪长得很像简掣霄,和简掣霄亦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   就像自己和爸爸——皇后贺樗白流着相同的血液一样。   闻言系统不禁骂道:“生什么生啊?赶紧让虞沉过来扇他两耳光。”   云寻岚再好的脾气,眼下也冷了神色,张唇说出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绝无可能。”   见银发alpha此时的神态确实有皇帝云栖鹤的几分冷冽气韵,简掣霄望着那双他最厌恶的、皇室血脉独有的金瞳眯了眯眼睛,一口喝完香槟酒,转身将空酒杯放到桌上:“岚岚,不用急着做决定,好好考虑一下叔叔的话吧。”   说完简掣霄又走回了云寻岚面前,他抬起手臂,像是想拍拍云寻岚的肩。   云寻岚却眼疾手快地后退半步,让简掣霄拍了个空。   简掣霄倒也没介意,迈步走到云寻岚身侧,与他肩并肩反向站立,压低声音道:“你和小溪在实验室又捣鼓出了什么新玩意吗?黑市上有人花30亿星币买你的手稿,这回叔叔帮你撤了,下回你可就要自己想办法了,毕竟你也成年了。”   云寻岚目视前方,语气没什么感情地说:“麻烦简叔叔了,这笔钱我会还给您的。”   简掣霄笑起:“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就这么一点小钱,谈什么还?”   云寻岚神色淡漠:“那我还给闻溪。”   尾音刚落,云寻岚的手环就震了一下,他还没打开查阅,简掣霄便未卜先知般说:“可以。是小溪的简讯吧?你们多聊聊,好好培养感情。” 第17章   云寻岚看了眼光脑,发现这的确是简闻溪发来的消息。   简闻溪身为简氏继承人,平日里遭受的暗杀只多不少,作为亲叔叔的简掣霄能随时定位到他的位置毫不奇怪。   现在简闻溪和云寻岚说他已经来到宴厅门口了,叫云寻岚出去接一下他,云寻岚就只好和简掣霄一路走向厅门。   他这一动,近卫alpha们也要跟着移动。   虞沉端起一个托盘,往上面放了几杯香槟,假装成送酒的侍者紧随在云寻岚身后不远处,看着皇子殿下从一辆黑色的星际车中接了一位黑发雪肤的貌美omega出来。   这个omega的身高正是傅炎熙和桂言梦寐以求的高度,175左右,脸很小,巴掌大,唇红齿白的,五官的确与简掣霄极为肖似,但更偏柔美精致,一下车就跟坨粘糕似的紧紧黏到云寻岚身侧寸步不离。   简掣霄则坐上另一辆车,在车里朝云寻岚和简闻溪挥手:“岚岚,生日快乐。小溪,和岚岚玩的开心些,叔叔有事先走了,拜拜。”   云寻岚没有应声,简闻溪老老实实地摆手:“三叔,拜拜。”   等简掣霄一走,简闻溪就立马用戴着手套的手拽了下云寻岚袖角,黑眸晶亮,像只小狗眼巴巴地问:“云寻岚,虞沉呢?”   “在我身后。”云寻岚顺着简闻溪的拉扯力微微低头,温声说,“六点钟方向端着香槟托盘,蓝色眼睛的那个alpha就是他。”   云寻岚报点精准,简闻溪听他的话,一扭头就找到了虞沉所在位置。   虞沉的长相就和他那双蓝冰海的眼睛一样,禁欲而冷漠,嘴角抿住时会微微向下垂,透出一种终日阴翳无所眷恋的厌世气质,与他随时处于易感期一般暴戾乖张的脾气截然相反,却依然很容易叫人望而怯步,从而忽略他原本无可挑剔的俊美面孔。   可简闻溪盯着虞沉细致专心地看了几秒后,既不觉得他的神情过分冷酷,也不觉得那副漠然神色下的五官堪称完美,只垂下眼睫失落地说:“啊……他也就长了一双眼睛一张嘴嘛,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   云寻岚笑着说:“他确实很特别啊。”   简闻溪实在看不出来,蹙眉好奇:“哪里特别了?”   ——骂人特别厉害,张嘴就能帮他完成系统发布的日常存活任务。   但这不能说出来,即使说出来简闻溪大概也无法理解,于是云寻岚想了想,换了个简闻溪能理解的说法:“嘴巴特别厉害。”   简闻溪沉思:“唔……”   嘴巴能干的事可多了呀,这个回答范围太广,说了和没说一样,虞沉嘴巴的厉害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谁猜得到?   简闻溪就问云寻岚:“你描述一下他嘴巴特别厉害时你是什么感受吧。”   云寻岚便详细给他总结了下自己第一次在面试直播中见到虞沉时的情况,和后面再见虞沉时的体会:“第一次我的身体有些发热,心率屡次失衡,总的来说是不太舒服的,但他的出现又正好满足了我的需求,这点不适便可以忽略不计。后面次数多了,我习惯了,就不会再觉得不舒服了。”   简闻溪听完却在想:啊,云寻岚描述前半段感受他很熟悉啊……后半段感受他不熟却也能听懂。   他肃着张小脸,先实事求是向云寻岚求证前半段感受:“所以是能让你变得像我进入发情期时那样的厉害吗?”   云寻岚上过这个世界的生理卫生课,知道omega在进入发情期时体温会升高,心率也会比正常时快些,并渴望alpha的触碰、安抚、信息素和标记。   他虽然没有后面那些症状,可体温升高和心率过速是经过光脑手环认证的,绝对错不了,就点点头说:“不全是,不过至少符合一半吧。”   简闻溪再继续求解云寻岚那番感受的后半段:“他每次都只用嘴?”   云寻岚颔首:“只用嘴。”   简闻溪拧眉:“每次都是?”   云寻岚道:“每次都是。”   他们都是搞科研的,遣词用字向来谨慎,绝不会说出与事实不符的话,云寻岚都讲明到这种地步了,他哪还会不懂?因此简闻溪听完又是震撼,又是慨叹:“那虞沉确实蛮厉害的……只用嘴都能次次满足你的需求。”   “虽然我始终不能理解人类对于对性行为的热衷,但如果是你——”   简闻溪不会害羞,他摇摇脑袋,随后话锋一转,仰起面庞表情真诚地对云寻岚说:“我亲爱的挚友,即使我不理解,我也会祝你幸福。”   “生日快乐,云寻岚,祝你的需求永远能从虞沉那得到满足。”简闻溪顿了下话音,接着补充道,“不只是从嘴里。”   云寻岚在听见简闻溪把话题和“性行为”这个字眼扯上时,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太对劲,怀疑简闻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特地向简闻溪解释:“闻溪,我和虞沉没有进行性行为,你没误解什么吧?”   简闻溪点点头:“是啊,你们没有,我知道的。”   ——只用嘴嘛,你们进行的是边缘性行为。   可云寻岚以为简闻溪是真像他所说那样,没对他和虞沉的关系产生任何误解,于是云寻岚放心了,知礼守礼地向简闻溪道了声谢:“闻溪,谢谢你的祝福,但那样的话虞沉可能就满足不了我的需求了,他会很辛苦,我只需要他用嘴就行了。”   没错,虞沉不张嘴骂人,网上打字也行。   不过那得打上10000条才能帮他完成日常存活任务的指标,谁能每天在网上骂人骂10000条啊?虞沉也不能吧?   而简闻溪听到云寻岚这么说,却在心中纳闷:虞沉好歹是个2S的alpha啊,不用嘴用别的地方就辛苦了?他身体这么虚的吗?   未等简闻溪探问清楚虞沉的虚实,云寻岚便向他道出自己从早上看到虞沉那条新动态后,就一直在好奇的事:“闻溪,我能和你请教一个问题吗?”   简闻溪说:“可以呀。”   云寻岚举了个类比例子:“假设你现在有一份工作,工作福利什么的都挺不错,同事、上司和老板跟你的关系也都挺和谐。只是这份工作需要你每天早晨当着老板、上司以及所有同事的面,宣读你的入职誓词,你会怎么想?哦对,有一点还需要注意,你的这份誓词和同事们的誓词都格格不入,可能……”   “停,后面的你不用再说了,我听完前面,就能告诉你答案了——”   简闻溪轻轻抬手打断云寻岚的话,坚定道:“——我会想辞职。”   云寻岚摇头:“不能辞职。”   简闻溪握拳,神情更坚定了:“那我就雇人暗鲨这个老板。”   云寻岚:“……”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你是皇子。”简闻溪挠挠头,“我没有任何触犯帝国法律的意思哦,我只是就你的假设做出回答。”   云寻岚惆怅地叹气:“所以你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是会难过的,对吗?”   “何止是难过啊?我会阴暗扭曲尖叫爬行。”简闻溪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就忍不住打颤,“太恐怖了,我宁愿饿死在天桥底下,都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死后我的怨气估计还会让我化为厉鬼,找老板索命。”   云寻岚:“………”   云寻岚回忆着虞沉那张冷酷厌世脸,又想想他在短短几天内就从“干人成狗”升级到不限制物种的“干遍世界”宣言,觉得虞沉已经很阴暗扭曲了,现在就差尖叫爬行,一时愁绪纷纷。   他和系统说:“小居,你听到了吗?再这样下去,虞沉死后会找我们索命。”   系统却万分不屑:“你是堂堂仙尊,我乃无敌居士,至于怕那区区鬼祟?”   云寻岚提醒它:“可我们现在没有灵力了。”   系统:“……”   云寻岚再提醒系统:“他现在不是人也会干。”   “要不你还是去找虞沉做爱吧,他内向程度没有简闻溪严重。”系统感觉自己不存在的脑壳也开始发痛了,“你想办法跟他结婚,让虞沉把那句话当做你们的情趣婚誓,这样他只需要每天向你一个人重复婚誓,就不会阴暗扭曲尖叫爬行了。”   云寻岚第三次提醒系统:“他说了,他不是男同。”   系统试探:“怕什么?这个世界六种性别呢,不如你去……”   云寻岚微笑。   系统改口:“去和他拜把子!”   云寻岚沉吟:“此计似乎可行,但……”   “肯定行,没什么但不但的。”系统改了几个字眼,把刚刚想的办法再说一遍,“你想办法跟他结拜,让虞沉把那句话当做你们对天盟誓环节上的誓言,这样他只需要每天向你一个人重复好兄弟之誓,就不会阴暗扭曲尖叫爬行了。”   云寻岚:“我还是觉得不太妥。”   “是不太妥。”系统说,“不过你也要想,当你们的感情好到能结做异姓兄弟时,他必会被友情蒙蔽心智,这叫‘兄弟脑’。”   云寻岚道:“类似于‘恋爱脑’?”   系统语气笃定:“不错,不信你问问简闻溪。”   云寻岚真去问了:“闻溪,假如这份工作的老板就是我呢?我有不得已的理由,需要你做这份工作来帮我。” 第18章   简闻溪仰头望着云寻岚的眼睛:“非我不可?”   云寻岚说:“非你不可。”   “唉……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能怎么办?”简闻溪愁得不行,“我最多帮你十年,超过十年,咱们还是绝交吧。”   云寻岚朝他笑了起来:“那如果我能让你不再当着别人的面,只当着我一个人的面念入职誓词呢?”   简闻溪微扬下巴,哼了一声:“那我就给你打一辈子的工。”   系统见状夸赞自己:“看到没?什么叫专业?我这就叫专业。”   “谢谢你,闻溪。”云寻岚也认真和简闻溪道谢,“我的问题解决了。”   简闻溪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云寻岚摇头:“没有了。”   “噢,行。”   祝福送到了,虞沉真人也见过了,简闻溪瞅着宴厅内攒动的人头打了个寒颤,都连内厅门都没敢进,一边后退一边喁喁哝哝:“好多人啊……云寻岚,既然你没问题了,那我们就实验室再见吧,拜拜。”   简闻溪挥手和云寻岚告别。   云寻岚送他上车:“路上小心些,再见。”   两人都认为他们今晚的谈话非常圆满。   但在别人眼中却不是这样的。   在他们看来,三皇子殿下是被简掣霄逼迫着,才不得不在生日宴途中离席,亲自到厅门处接他“永远只是朋友”的简氏金贵omega小少爷简闻溪下车。   而下车后,痴情的omega看见喜欢之人双眸发亮,却只敢牵住alpha的衣角。   后面两人不知说了什么,alpha还在温柔的笑着,omega却失落地垂下头,似乎在伤心,最后伤心到过门而不入,上车离开。   靠近宴厅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中的两个来自日冕帝国的alpha就在谈论——   “你说,连简闻溪那样的omega云寻岚都不喜欢,那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另一个打着紫色领带的alpha回他:“他嘴上说不喜欢就真的不喜欢了?说不定私底下都睡过了,就嘴上还说着‘我们只是朋友’。都是alpha,alpha什么德性你还不清楚?”   “好端端的,骂自己干嘛?”那人用酒杯撞了下紫色领带alpha的肩膀,“何况人家三皇子名声好着呢,和咱们可不一样。”   “捐那么多钱,是条狗名声都会变好的,谁知道他捐钱是真有善心,还是存了别的心思?”紫色领带alpha嗤笑,“云寻岚没半点实权,也就只能靠这点好名声来拉高自己的民众支持率了。”   “拉再高又有什么用?云寻光这个太子还在呢。”   “啧,云寻光今年民调支持率都下降了,因为她要娶一个beta,那个beta还是她的侍官,太离谱了。你以为这场宴会为什么办这么隆重,云寻岚却游离在外跟个隐形人一样?还不是云寻光故意的。”   “云寻光要娶个beta啊?那他们这一家人真是有意思,连皇后都是被简氏玩剩的omega,云寻岚不娶简闻溪就私底下玩玩是想报复简氏吧?”   “有可能。这样一想云寻光娶个beta也好,她要是娶个omega,谁知道是不是又是别人玩剩的二手货,哈哈哈……”   两个人模人样的alpha相视一笑,碰杯共饮。   “他妈的,我操!”桂言听到这,直接骂了两句脏话,“日冕的畜生是吃了屎过来的吗?说的这叫人话?”   连一贯不怎么说脏话的傅炎熙都不禁皱眉骂道:“两个狗杂种。”   桂言越想越气:“日冕帝国那群畜生就没一个好东西,殿下为什么要给他们发请柬?这大好的日子,他们来了多晦气啊?”   傅炎熙说:“因为……”   他才开口讲出两个字,宴厅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声。   刚送走简闻溪准备返回宴厅的云寻岚听到动静后,就马上转过身,径直朝着宴厅外面的乌金石广场走去,甚至不只是他,宴厅里其他人也嚷嚷着在往同一个方向去,话语中都反复提及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站在宴厅角落里的虞沉身形一顿,视线从云寻岚身上转移,抬起冰蓝色的眼瞳,隔着重重人影看向从飞行器上下来的男人——银河系的一代传奇,日冕帝国公爵:曼纽因·赫斯特。   “晚上好,两位殿下。”   曼纽因·赫斯特从飞行器上落地后就摘下手套,朝云寻岚和云寻光行了个抚胸礼,他也有着一头银缎般的卷发,宛如罗兰紫的眼睛深邃神秘,看不出岁月痕迹的俊美面容上笑意温柔:“抱歉,我似乎来迟了。”   太子云寻光朝他微微低头,算是回礼,随后也笑着说:“边境战场战事紧张,赫斯特公爵能抽空前来已是不易,何须引过自责?”   “本就是来迟了,道歉是应该的,不过希望我的祝福没有来迟。”曼纽因·赫斯特的回答得体的挑不出一丝错,“三殿下,生日快乐。”   云寻岚嘴角噙着浅笑道谢:“谢谢。”   态度很有礼貌,却称不上热忱。   和青年对比鲜明的就是桂言,他和傅炎熙都站在虞沉旁边,见着曼纽因·赫斯特就忍不住小声惊呼:“我靠!真是赫斯特公爵啊,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真人。”   傅炎熙也说:“我倒是见过几次,不过这么近的距离见倒还是第一回。”   虞沉的目光早就从曼纽因·赫斯特的脸上回到了云寻岚那,他默不作声地听着傅炎熙和桂言的聊天,听这两人说起自己见过曼纽因·赫斯特的次数,突然间想起他先前对傅炎熙和桂言放出的话——论什么你们都不是我对手。   是的,就算是论起亲眼见过曼纽因·赫斯特的次数,傅炎熙和桂言都远不如他。   毕竟是两个国家的人,又在不同的星域,平时网络上新闻上肯定能见,真人就未必了,因为他们的军衔级别不够。傅炎熙都是由于有个上将爹才隔得远远地见过那么两三次,桂言这种从贫民窟福利院出来的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见真人了。   然而他不一样。   他见过曼纽因·赫斯特真人的次数,恐怕连云寻光和云寻岚加起来都比不过。   但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三殿下生日宴联邦那么多军政要员都来了,如果不让日冕帝国的人来,说不过去。”   虞沉发散的思绪被傅炎熙的声音拉回,随即听桂言和傅炎熙说:“那就请赫斯特公爵一个人来好了,我看整个日冕帝国也就他还像个人。”   傅炎熙反问他:“你忘了赫斯特公爵以前是星云联邦的吗?他是后来才加入日冕帝国国籍的。”   银河系人人都称曼纽因·赫斯特为“传奇”,因为他在一开始,只是个来自星云联邦平民窟的S级alpha,而如今,他已摆脱了平民的身份,荣升为日冕帝国公爵,是银河系内唯一的SSS机甲生产制造商,更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跨越两个等级,从S级变为SSS级的alpha。   经傅炎熙一提,桂言说:“对,我记起来了,他移民到日冕帝国的原因好像是要和公爵夫人结婚……”   两人的谈话到此戛然而止。   ——他们被另外的谈话声攫走了注意力,愕然地微微睁大双目。   虞沉也不例外,不过他的神情很平静。   静立在云寻光身旁的云寻岚同样神色如常。   他唇角轻轻上扬,微笑的弧度如同经过了精准的计算和练习,所展现出的优雅与贵气都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矜傲,不也至于让人感到冷淡。   这种笑容是社交场合必备的面具,今晚这场宴会虞沉跟了云寻岚全程,就只见青年在与简闻溪谈话时摘下过它,等简闻溪一走,面对曼纽因·赫斯特这位星系传奇公爵时,云寻岚又戴上了它。   哪怕听到曼纽因·赫斯特说要送他一架SSS级机甲作为成年贺礼,这副面具也依旧稳稳地扣在云寻岚脸上。   他只是笑着道谢:“多谢赫斯特公爵。”   曼纽因·赫斯特回以云寻岚一个更深的笑容,然后垂下眼睫在左腕的光脑上点了点,指挥着他来时乘坐的那架飞行器浮空上升,渐渐融入漆黑的夜色。但仅过了几秒,飞行器就投下一道夺目却不刺眼的光幕,在黑暗中用无数冰蓝光粒一比一勾勒出一个类人形的庞大身影。   在场无人不认识它。   它沉眠时幽暗似夜,苏醒时光明不灭,如同群星燃烧在宇宙之中,是汇聚了无数人类心血造就的神迹,是只为战争胜利而生的机械巨兽,是当今世上难以超越的顶级武器——SSS级核动力泰坦型重机甲。   “它属于您了。”   曼纽因·赫斯特侧过身注视着云寻岚,并往旁边退了两步做出个邀请的姿势:“三殿下,为它取个名字吧。”   这一次,青年脸上再不复平静,他抬起面庞仰望着机甲的全息投影,似着迷般缓步向它走去,最终停留在与机甲一步之遥的地方,伸出手轻轻拨弄构成投影的光粒,像是在逗弄水池中灵动的蓝尾海鱼一样,看光粒在自己指尖穿梭游弋。   如果虞沉这时能看到云寻岚的正脸,他就能看到青年此刻眼底唇角所浮现的,是比见到简闻溪时更温柔的笑意,可惜青年背对他,因此虞沉只听见云寻岚用那撩人心弦的微哑嗓音,道出独属于他的机甲之名:“见星沉。”   “见星辰?”   曼纽因·赫斯特问云寻岚:“见君如见星辰?”   “不是那个‘辰’字。”   云寻岚摇摇头,纠正了曼纽因·赫斯特认错的字,说:“是沉落的‘沉’。”   见星沉——看见星星沉落,听上去不像什么好名字。   曼纽因·赫斯特不明白云寻岚为什么要给机甲起这个名,问道:“它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它取自‘月落星沉’,意思是月亮落山,星光也沉落黯淡了。”   云寻岚的回答也印证了“见星沉”就是字面上“看见星星沉落”的意思,结果最后他却笑着反问:“可是看见星星沉落就一定不好吗?”   “它其实是一个形容天将明时拂晓景象的成语。所以——”   银发alpha说着收回抚摸全息投影光粒的手,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身后的人群。   他是今晚这场宴会的唯一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宴厅顶灯洒下的光芒那样悉数汇聚在他身上。   但在那一瞬,虞沉却看到那双灿若恒星的金瞳略过了其他人,精准得如归于锚点般对上他的眼睛:“我见星沉,亦见黎明。”   众星沉落之时,即为黎明破晓时分。   ——既见星沉,必见黎明。   “确实是一个好名字。”曼纽因·赫斯特拊掌赞叹,“三殿下,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日,你一定会驾驶着它,收复银河系失去的第一边境线,为全人类带来灿烂的黎明。   云寻岚重新看向3S机甲的投影,承诺般说:“我会的。”   这一刻,众人与云寻岚眼中都倒映着机甲投影的冰蓝荧芒。   虞沉眼里却只看得进云寻岚,即使他看到的只是银发alpha遥远的背影,也仍然恍觉自己像是观赏了一场罕见的瑰丽极光——一场只为他爆发的绚烂极光,而他很难不为之目眩神迷。 第19章   银河帝国帝都星上这场盛大的宴会最终在夜晚十一点时结束。   宴会末尾,云寻岚陪云寻光喝了一小杯柏叶酒。   再之后,云寻光就让倪春和近卫们一起先送云寻岚回北皇宫。   虞沉作为对云寻岚信息素威压适应程度最好的近卫,毫无疑问被选为了能和云寻岚共乘一辆车的幸运儿,在傅炎熙梅开四度又嫉又妒的目光中上车,又在云寻岚的指令下坐到他身旁。   两人又一次如此接近。   近到虞沉能嗅到云寻岚呼吸间呵出的,淡淡的柏叶味酒气。   可实际上,虞沉每天都在抗威压强化训练中,如临咫尺般周而复始、循环不息地感受模拟青年信息素而产生的威压,并抵抗它带来的强大压制力。   一次又一次……   一遍又一遍……   仿佛他从未和云寻岚保持过足够远的距离。   他能从容面对每次威压强化训练,却在真实坐在云寻岚身侧的此时、在没有受到信息素威压压制的此刻,感到了些许局促。   明明前两次近距离见面时,他都没有过这种情绪。   虞沉认为这可能是车内空间和北皇宫寝宫旷阔的客厅相比过于狭小的缘故。   结果虞沉没有想到,云寻岚居然还能把这本就逼仄的空间压缩得更加拥挤——他把车后座和前座的挡板升上去了。接着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虞沉。”   云寻岚的音色并不清越,而是一种富有磁性的微哑,语速又轻又慢,很像人陷在情欲里的低缓喘息,所以当他不加任何身份后缀,仅仅是呼唤自己的名字时,虞沉有种云寻岚是在床上与他说话的错觉。   他猜想云寻岚或许是喝醉了,才会这样叫他。   虞沉目不斜视,盯着眼前隔绝了洛蒂和倪春身影的挡板,回答他:“殿下?”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不用叫我‘殿下’,就像我不会叫你‘虞沉少校’一样。”云寻岚却告诉虞沉,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闻溪会叫我‘云寻岚’,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第三次了。   虞沉心想,裴行庭和他都笃信云寻岚选中自己的缘由是那满分的《战争心理学》成绩,可迄今云寻岚已经单独见他三次了,却从没提及过一次补课的事。   云寻岚每回见他,都只是和他说些似云山雾罩,不着边际,使人难以理解的话。   虞沉有很多问题想问云寻岚:比如为什么你在给机甲取名时,要看向我,你看的是我吗?   又比如简闻溪能叫你“云寻岚”,他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也能叫你“云寻岚”?难道你把挡板升上去,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只有我们两个存在的空间,然后叫我一声“虞沉”,再让我叫你的名字吗?   然而这些问题,虞沉都不能问。   他的身份不合适。   他也不应该拒绝云寻岚的要求,即使他们连名带姓的称呼彼此这一行为同样不合适。   因为他自己都已经干了太多不合适的事。   譬如他成为云寻岚的近卫,是为了通过云寻岚接触到3S机甲,可在刚刚在3S机甲投影面前,他的目光毫不犹豫选择追随了云寻岚的背影。   于是虞沉回答:“好。”   但他没有喊出“云寻岚”这三个字。   谁知这简短的一个“好”字,却像记载了读心术的速成秘籍,在声音传入银发alpha耳中的同时,也将秘籍给予他。   所以云寻岚读懂了那沉默的心声,轻轻笑着开始给虞沉解释他疑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在给机甲取名时,要看向我,你看的是我吗?   “虞沉,不好意思,我为机甲取名时,用了你名字里的‘沉’字。”   虞沉闻言霎时侧首看向身畔的青年,继而对上一双同样在注视他的金瞳。   那是一双睑裂细长,内勾外翘的漂亮凤眼,眼尾上方的双眼皮褶子里还藏有一粒血色的小痣,在长睫开合间总蕴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致神韵。   此时,这双眼中仅有自己的倒影,仿佛他就是云寻岚目光沉落的锚点,望向他的每道目光分分秒秒都在诉说:是的,我就是在看你。   然而虞沉真正听到的又是一句道歉。   “抱歉。”   银发alpha再次向他致歉:“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使用了你名字中的另一个字,你会介意吗?”   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瞳,虹膜内呈放射状排列的金色犹如恒星辐射出的高能光粒,纯粹而热烈。   虞沉回望青年那张被造物主偏爱的脸庞,像深冬里禹禹独行的人贪恋阳光恩赐的温暖般,一时无法移开视线:“不会,‘沉’这个字并非我的专属,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能使用。”   银发alpha浅浅笑了起来:“是啊,不是你的专属,但我在为机甲起名时,只想到了你。”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   云寻岚说:“你像是黑夜里沉落的最后一颗流星,告诉我黎明已近。”   今夜过后,整个银河系都将知道银河帝国三皇子的3S机甲叫做“见星沉”,却无人知晓机甲名字里的“沉”字,来源于他名字的另一半。   ——除了他们彼此。   虞沉平稳的呼吸和心跳还来不及为这句语义晦涩难辨的话失序乱套,就听见青年又开口道:“虞沉,我能问问你名字里的‘沉’字是什么意思吗?”   “是‘沉溺’的意思。”   虞沉微不可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低声说:“我的……父亲很爱我妈妈,他说我妈妈有一双大海一样的眼睛,他想永远沉溺在那片海里。”   “沉溺”是一个汉语短词汇,意思是指无节制地沉湎或放纵,陷入某个境地,不能自拔。   云寻岚听后凝视着虞沉的邃深蓝瞳,用浸满了酒精的微哑嗓音轻声诉说自己的感受:“我觉得你的眼睛也很像一片海。”   “比你的信息素还像。”   ——太暧昧了。   无论是后面这句话,还是云寻岚前面说的每一句话,都太暧昧了。虞沉心道。   如果他们的对话是发生在能嗅到彼此信息素的alpha和omega之间、甚至是alpha和无法感知信息素的beta之间,那它都已经能称之为调情了。   而他们俩之所以还能与“调情”一词隔着层,仿佛阻绝一切暧昧气氛的薄膜,则因为他们都是alpha。   是即使能感知、嗅闻到对方从性腺里散发出的信息素气息,但从生理本能和天性上就注定着只会存在竞争、互斥、和压制对立关系的alpha。   虞沉不明白云寻岚究竟能不能意识到这点。   他觉得云寻岚应该是意识不到的。   皇子殿下完全不懂得如何与人保持恰当的社交距离。   因为银发alpha问他:“你觉得我的信息素像什么?”   听完云寻岚的提问,虞沉又觉得,或许他自己其实也意识不到、或者说,故意意识不到他们的对话有多暧昧。   毕竟他本可以给出“像荔枝玫瑰花”这个最无趣、最普通、最寻常,也是最贴近正确答案的回答。   可他最后却弹动舌尖,亲自挑破了那层薄膜,让这股暧昧的氛围充盈在车厢的每寸角落里,说:“……像艾莉安西娅的新款冰淇淋。”   银发alpha闻言神情微怔,讶然道:“你吃过它吗?”   虞沉声音很哑:“是的。”   银发alpha又问他:“你觉得它的味道像我的信息素?”   虞沉说:“在我的想象里是这样的。”   他对云寻岚的信息素非常熟悉。   它的气味、它的威压、从他踏进北皇宫的那一刻起就一天比一天更熟悉。   然而他却从未通过嗅觉感受器,真正闻到过来自云寻岚后颈皮肉下、自性腺发出的信息素气味。   云寻岚也说:“是了,你应该还没有真正闻过我的信息素。”   他之前在星网私信给虞沉发的那200星币红包,虞沉并没有领取,后面也没回复他,云寻岚还以为虞沉没去艾莉安西娅购买新款甜点品尝呢。   想到这里,云寻岚抬手轻抚了下自己贴着强效抑制贴的后颈,又抬眸看向虞沉。   那双蓝瞳似被夜色笼罩的幽冷海面,在引力产生的潮汐作用下翻涌着滂湃的浪潮,没有沉溺入海中的云寻岚只能看到最浅层的欲望。   他顺着自己读出的欲望询问虞沉:“你想闻闻看吗?”   想吗?   虞沉也问自己。   答案昭然:他无疑是想的,否则他也不会故意引导云寻岚朝他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眼下虞沉更想确定一件事——他接近云寻岚的目的很明确,可云寻岚单独召见他的目的他却至今都弄不明白。   倘若云寻岚找他不是为了补课,那又是为了什么?   虞沉目光一错不错,盯着银发alpha覆在后颈抑制贴上的指尖,既是回答,也是试探:“我想。”   ——他想,云寻岚就会给吗?   话音甫落,虞沉就看见云寻岚把手指移开了。   这像个表示拒绝的回答。   但随后云寻岚却把指尖移到了衣领口一枚小小的蓝宝石领扣上,那是曾被青年故意混错,用以交换一个和他单独说话机会的微缩卫星通讯仪。   虞沉看见云寻岚取下它,抬手将其钉在耳骨上。   银发alpha动作期间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发出,连衣袖的摩挲都几不可闻,虞沉却感觉车厢内发生了一场静寂的爆炸。   它宛如恒星濒死时的超新星爆发,剧烈、震撼、又悄无声息。   白荔肉与粉玫瑰交织糅合的信息素在他四周霸道地蔓延,像被抛出的星尘物质,它们被他的呼吸吞入肺部,结果不是凝集成一颗新生的恒星,而是继续塌陷坍缩,最终演化为连光都无法逃离的黑暗天体。   虞沉也被其引力所捕获,在这一刻直接进入了易感期。   他的形骸仿佛被这支从云寻岚的身体里开出的荔枝玫瑰点燃,每寸神经都在颤动着燃烧,连思维都变得灼热滚烫,亟待随标记行为倾泻到伴侣体内的信息素在性腺和血液里沸腾,全靠着军用级强效抑制贴的遮掩才没暴露。   始作俑者却自以为是的说:“这样不会有威压,你应该不会太难受。” 第20章   云寻岚既不觉得虞沉想闻自己的信息素这件事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自己让虞沉闻闻自己信息素这件事有什么不合适的。   毕竟虞沉和他都是alpha,他们也不是男同,那想闻就闻了嘛,又不会闻了就变成男同。   真正的好兄弟还能坦诚相见一起洗澡呢,他跟虞沉互闻个信息素这才哪到哪啊?   就是自己对虞沉存在等级压制,云寻岚担心他靠腺体直接释放的信息素有威压,会让虞沉感到不适,才选择了体液扩散这一方式。   给自己戳完新耳洞后,云寻岚瞥着指尖上沾染的血迹,毫不在意地抽了纸将其擦去,右手腕处的光脑手环却在意极了:“光脑手环监测到您的身体有局部出血点。是否需要为您呼叫医生包扎伤口?十秒内未作应答,视作默认。十、九、八……”   “不需要。”   这点小伤包什么包?云寻岚无奈地打断光脑的倒计时,将纸捏成一团握在手心,视线汇向虞沉:“你闻到了吗?我的信息素。”   他听见alpha的声音似乎更哑了:“闻到了。”   云寻岚好奇问他:“像艾莉安西娅的那款冰淇淋吗?”   虞沉说:“不像了。”   青年闻言长长“啊”了一声,语气有些诧异:“不像吗?”   虞沉注视那双金瞳缓缓点头:“不像。”   那朵被他融化在舌尖的冰淇淋是冷的,它的气味也是冷的,可云寻岚的信息素是炙热的。   “一点都不像吗?”银发alpha还在疑惑,他甚至朝虞沉这边倾了倾身体,邀请另一个alpha嗅闻自己的信息素,“你再确定一下。”   “云寻岚。”   虞沉第一次当着青年的面,完整地呼唤他的名字:“把你手里的纸给我就可以了,上面也有你的信息素。”   云寻岚垂眸看了眼掌心里的纸团,正准备告诉虞沉这是他准备丢掉的垃圾,就察觉前行的车子停了下来,同时倪春的声音通过车载扬声器传出:“殿下,我们到了。”   虞沉却没动,他像个消极怠工、懒散懈慢的职员待在原位,又像是离经叛道,图为不轨的异端,朝云寻岚伸出手掌,睨着他直呼其名:“云寻岚,把它给我。”   这一瞬,上位者与下位者的身份似乎发生了调转。   虞沉变成了那个手握重权的掌控者。   他的语气是强势的,口吻是命令式的,所有举动都能称之为造次放肆,说出的每个字眼都充斥着强烈的攻击性,遍布着顶级alpha在易感期内对同类的敌意——他在压制云寻岚,却也仍是在继续试探云寻岚。   而云寻岚作为银河帝国的皇子、作为一个拥有强大威压的顶级alpha,他不应该、也没必要、亦不可能被一个等级低于自己的alpha压制住。   云寻岚应当反抗、应当震怒、应当训斥他的无礼狂妄。   偏偏这些云寻岚都没有。   但他也没有在虞沉面前表现出温顺和驯从。   他只是自己按下开门键打开车门下了车,轻轻摆手对等候在外面的倪春和洛蒂说:“你们都走吧,让虞沉送我回寝宫。”   “是。”倪春和洛蒂闻言看了虞沉一眼,应声离开。   虞沉沉默地跟随在云寻岚身后。   那团纸还被青年握在手心里,走了几步后,银发alpha忽地顿住脚步,停在一簇花丛前道:“我的血液很特殊,沾染它的一切物体都需要销毁处理,所以这团纸我不能给你。”   说完,俊美的alpha微微俯身,背后的银发随动作在月色中摇晃出丝绸一样的光泽。   虞沉看见他摘下一支含苞欲放的荔枝玫瑰,递到自己面前,金瞳里溢满了温柔的笑意:“不过它和我的信息素几乎完全相同,虞沉,你用它确定吧。”   这支玫瑰最终被虞沉带回了宿舍。   他又没开灯,只打开了窗户靠坐在墙边,望着手里的玫瑰反刍忖量今晚他和云寻岚的每一段对话,揣摩那些对话里暗藏的玄机,推敲云寻岚说出它时心里的意图。   然而以外不同的是,这一回,虞沉思考出了答案。   尽管这个答案很不可思议。   荒谬绝伦到和云寻岚第一次会面时就被他排除了。   可这世界上的真相只有一个,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①   虞沉幽幽盯着掌心中央羸弱单薄的玫瑰,指腹在冰凉的花枝上缓慢地摩挲,像是在抚摸某个人纤细的脖颈。   但他又觉得那个人后颈应该是温热的,一口咬下去还能感受到脉搏恍若挣扎般鼓鼓的跳动。   这一联想叫alpha在易感期内比平常更加渴望咬破腺体、进行标记行为的犬齿愈发牙痒。   只是虞沉的卧室里仅有一支无法被标记的玫瑰。   他怕玫瑰由于没得到小心的照顾和对待过早枯萎,就拿来他常用的饮水杯把玫瑰插进去,接着翻出alpha止咬器戴好,再给自己打一针第三代alpha易感期抑制剂,最后在桌旁蹲下,在抑制剂副作用带来的强烈恶心和昏沉眩晕感中,继续盯着水杯里的玫瑰看。   “嘀嘀——”   光脑响起的通讯提示音打断虞沉对玫瑰的观赏。   “说。”虞沉接通电话,嗓音低沉粗哑得不像他本人,但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又很对味。   裴行庭低头看了眼名字备注,确认自己没打错电话后才道:“你嗓子怎么回事?”   虞沉回他:“易感期。”   裴行庭奇怪:“你信息素紊乱了?”   虞沉的易感期不在最近啊,他怎么就突然进入易感期了?还是说他受什么刺激了?   不过话刚问完裴行庭便立马记起了今夜的特殊之处:“哦,你看到SSS机甲和曼纽因·赫斯特了是吧?”   “看到了。”虞沉说,“不过SSS机甲今晚出现的只是投影,实体暂时不知道在哪。”   “好!我们果然没赌错,曼纽因·赫斯特给云寻岚的生日礼物就是SSS机甲!”裴行庭语气十分激动,“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博得三殿下的好感,取得他的信任,让他同意给你启动一次SSS机甲,嗯……我知道这有点困难,毕竟你们这些alpha都喜欢把机甲当自己老婆,三殿下这还是3S的顶级老婆……所以如果他实在不同意,我们就还是想办法在私底下偷偷启动吧。”   虞沉觉得裴行庭很搞笑:“机甲就是机甲,是什么老婆?”   裴行庭感觉说出这种话的虞沉更搞笑:“Comet-S7还是你的宝贝呢,机甲怎么就不能是三殿下的老婆了?”   “行行行,是老婆是老婆。”虞沉又看了眼玫瑰,懒得和裴行庭争,“见星沉是他老婆。”   裴行庭:“见星沉?”   虞沉:“云寻岚老婆的名字。”   裴行庭跟虞沉开玩笑:“那他老婆的名字和你的名字还有点像啊。”   虞沉闻言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只问:“裴行庭,你还记得之前云寻岚找你重新设置光脑手环的心跳监测系统那件事吧?”   裴行庭说:“当然记得。”   “云寻岚说他那两次心率过快是因为遇到了高兴的事情,所以你推测他可能是有喜欢的人了,或者是谈恋爱了。”虞沉话音微顿,“那他到底有没有……谈恋爱?”   “你问这个干嘛?”   裴行庭狐疑,给虞沉复述他自己说过的话:“你不是说你对他的情感状况如何没兴趣、不关心、他谈不谈恋爱对我们的计划影响也不大吗?”   “不。”虞沉改口,“现在影响很大了,我必须关心一下。”   裴行庭问他:“这能影响个什么?他又不是跟你谈恋爱。”   这可未必。   ——虞沉现在严重怀疑云寻岚想和他谈恋爱。   可目前到底只是怀疑,没有十足确凿的证据,虞沉也不好明说。   “……你别问,涉及军事机密。”他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你只要告诉我答案就行了。”   裴行庭便回道:“据我所知……没有,但他应该是想谈的。”   最后一句话裴行庭说的非常笃定。   虞沉又追问:“你是通过什么线索得出这个结论的?仅仅是心率过快吗?你肯定还有别的论据没说。”   “你别问,涉及医疗机密。”裴行庭却拿虞沉几秒前讲过的话回呛他,“你只要听我说结果就行了。”   虞沉:“……”   他咬牙:“行,我们都挺行的。”   “行就挂了啊,我陪我老婆睡觉去了,既然你现在这么关心三殿下的情感状况,那等他谈恋爱了我会告诉你的,你等通知吧。”   说完裴行庭就立即挂断通讯,像hr拒绝应聘者那样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在报虞沉先前挂他电话的仇。   “……操。”   虞沉低声骂了句脏话,心道云寻岚以前有没有在和别人谈恋爱我是不知道,可云寻岚接下来想和谁谈恋爱我这个当事人是最清楚的,还需要等你一个局外人来通知?   ——是的,虞沉已经思考出来了,云寻岚三番两次以各种理由借口和他单独见面、每次见面又说些云里雾里的话、还昧着良心说欣赏他的“誓词”、邀请他闻自己的信息素……这些诸多离奇怪异的行为和暧昧言语,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他成功引起了云寻岚的注意,且云寻岚对他很有兴趣。 第21章   云寻岚今晚那句“你想闻闻我的信息素吗?”便是最直白的暗示。   毕竟这句话若是放到alpha和omega之间,那就是绝对赤裸的调情和撩拨,放到两个alpha之间也纯情不到哪儿去。   何况虞沉还试探过云寻岚——他用堪称以下犯上的语气和态度压制侵犯云寻岚,云寻岚却并未生气;他向云寻岚索要信息素,云寻岚也确实满足了他的要求,给了他一支香味和自己信息素几乎一模一样的玫瑰。   换位思考,如果有别的alpha敢这么对自己,虞沉能把那个alpha的头拧掉,就比如他在星网上遇到的那个叫“养鱼新手”的变态色魔,挫骨扬灰都嫌不够的。   所以虞沉认为他的判断非常准确:云寻岚就是在撩他。   撩人的手段还非常高超。   傅炎熙、桂言他们这些人栽的真是一点儿都不冤。   谁能拒绝云寻岚俯身折腰亲手为你摘下的玫瑰呢?   连他都不能。   不过他能做的也仅仅是接过玫瑰,而不能回应云寻岚,还得在必要时狠心拒绝皇子殿下的示爱。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并早早就为此做好了终身不恋不婚、孤独到死的准备。   虽然他或许能靠和云寻岚做枕边人吹枕头风来换取一次启动SSS机甲的机会,可他这人最多只是没素质,不是没良心,欺骗玩弄别人感情达成自己目的这种事虞沉做不出来。   他心想:看来以后自己在云寻岚面前得表现冷漠些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千万不能做出不合适的举动,让皇子殿下在这份注定无望的感情里陷得太深。   但是表现得太冷漠的话,他又要怎么博得云寻岚的好感,取得皇子殿下的信任呢?   虞沉觉得这其中的“度”实在太难把握,简直比《战争心理学》考满分还难,他解不出来。   于是破天荒的,虞沉失眠了。   同一时间里,身处寝宫内的云寻岚也在失眠。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复去了一个小时也未能成功入睡,最终还是没忍住掀了被子,匆匆穿好鞋就往北皇宫实验室走去。   路上还不断喃喃:“我不明白……为什么会不像呢?”   系统无奈:“你还在纠结这件事啊?”   “我很难不纠结。”云寻岚说,“根据气味分析数据,艾莉安西娅那款冰淇淋使用的I型香剂,和我的信息素气味相似度已经达到9999%了,人类的嗅觉系统绝不可能分辨得出这最后001%的区别。”   系统道:“万一虞沉的嗅觉系统就是特别发达,能分辨得出呢?”   “那他给的评价也不该是‘不像’,9999%都是相似的啊。”云寻岚晃着一支装有I型香剂的试管蹙眉,“而且后面那支玫瑰他说了‘像’,但荔枝玫瑰的花香和我的信息素相似度其实为99%,比I型香剂低近1%。”   这点系统没法解释:“额……”   “也许光是提纯不够。”   云寻岚站在操作台前想了一会儿说:“气味分子的扩散运动会受温度影响,嗅觉又会和味觉互相作用……我得让他们调整下配方,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   系统劝他:“调配方可以,但没必要。因为再怎么调上升空间都有限,你也说了人类的嗅觉系统分辨不出这最后001%的区别。”   云寻岚摇头:“有必要,我们要对得起消费者。”   “你且听我一言,调整配方,不如增加花样。”系统再劝,“我们可以推出各种口味的特制脆皮筒,比如西瓜、草莓、薄荷,海盐……让消费者根据自己所需自由选择,他们可能更喜欢。”   云寻岚瞬间顿悟:“小居,不愧是你。”   系统得意洋洋:“今年先这么卖吧,等明年我们加价卖十九星币时,再搞这些特制口味的脆皮筒,只喜欢原味脆皮筒的你就让人往里面撒点金箔银箔,懂的都懂,无需多言。”   “好。”云寻岚安心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系统却说:“先别睡,我们来复盘一下你和虞沉今晚的友情进展。”   云寻岚说:“我觉得进展挺好的。”   他指指自己耳骨上,那枚曾经被虞沉戴过蓝色宝石通讯仪道:“古有歃血为盟,我和虞沉虽未共饮牲血酒,如今却也算是一起流过血的兄弟了。”   “我的机甲还以他二分之一名字为名。”   “这份真挚,日月可鉴,天地可昭。”云寻岚断言,“他感受到后,必当与我以心换心。”   听到云寻岚这么说,系统口述模拟了一段鼓掌的音频素材,并表扬他:“可以啊,你现在都不需要我的指导了,招式一套又一套,都是从哪学的?”   “《星际征途之至尊新帝》。”   云寻岚说着点开了自己的光脑,打开阅读书籍app中的《感人兄弟情》分类集合里一本书给系统看:“我就是照这本书里作者写的兄弟情来做的,果然很有成效。”   书中正连载更新到男主驾驶着机甲宛如救星从天降落,挡在他的好兄弟面前,血红着眼对反派大吼“你敢折我兄弟机翼,我必毁你整支舰队!”的情节。   阅读区还有一位读者的热评被作者置顶挂着:【我哭死,男主和他兄弟的友情线我真是看一次哭一次,爱情会辜负你,友情不会,大家一定要来看这本书!】   见云寻岚这样刻苦,系统如见即将成龙成凤的爱子,自豪之余,还语重心长地告诫云寻岚不要骄傲自满:“骄兵必败,你一定要继续好好学习书中至理,不能就此故步自封,因为你和虞沉的感情还不够深厚,你看,他迄今为止都没对你笑过一次。”   “虞沉那天生冷脸的长相,很有一些小说里‘少爷已经十年没笑过了’的味道,连今晚叫你名字时都凶巴巴的,他大概只会对最信任之人展露笑容,所以当他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地对你展露笑颜时,你才算成功和他做成一对至交好兄弟。”   云寻岚虚心受教:“我会努力的。”   “不过有些人不笑,是他生性就不爱笑。”随后云寻岚又说了下自己的见解,“我若能如书中男主和他兄弟那样,让虞沉为我血红着眼,也能算成功吧?”   系统说:“怎么不算呢?你就朝着这两个方向去奋斗吧。”   云寻岚想:《星际征途之至尊新帝》中男主为他兄弟血红着眼的原因,是他看到兄弟深受重伤快被反派打死了,心急之下,真情流露,而自己有一整支皇室近卫军保护,不太可能出现“深受重伤快被打死”这种情况。   再说这情况要是真出现了,那肯定就意味着近卫军失察失职,办事不力,虞沉作为近卫之一,肯定难辞其咎,因此云寻岚暂时不打算尝试走这条路,只决定先尝试着让虞沉对自己笑一笑。   结果第二天到训练场,云寻岚看见佩戴止咬器的虞沉后,才发现他进入易感期了。   银河帝国并不禁止易感期的alpha外出,但在公共场合必须要佩戴止咬器,这相当于变相通知周围人主动远离易感期的alpha,也是禁止易感期的alpha张嘴胡乱标记。   虞沉如今正处于易感期,按理来说他可以请假在宿舍,不过对于S级以上的高等alpha——尤其是他们这些从军校毕业、经受过严格训练又具备多年实战经验的高级士官来说,无法控制易感期时自己的情绪状态,需要请假休息这种事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所以不管易感期有多难熬,也不会有alpha为此请假。   云寻岚叹气:“易感期他肯定是笑不出来了。”   他后退几步挑了个离虞沉远点的站位和系统说:“易感期其他alpha靠他太近他还会不舒服,我们等他易感期结束吧。”   易感期的难受,同为高等alpha的云寻岚十分了解,他觉得在这个时候和虞沉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云寻岚在完成今天的系统日常任务后,遥遥望了一眼黑发alpha那双浓郁纯粹的海色蓝瞳就转身离开,并在接下来的两天内都是如此。   直到第三天,云寻光来北皇宫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你可以回第七实验基地了。”   彼时云寻岚在书房整理实验数据,闻言从书桌前抬起头问:“近卫的抗威压强化训练结束了?”   “没有,但已经达到基础要求了——能扛住你的威压正常行动,也能在你信息素失控爆发时给你来上一针。”云寻光从地上捡起几张散落的稿纸放回桌面,“后续他们还会继续接受训练的。”   “好。”云寻岚二话不说开始收拾手稿,看那架势估计马上就想离开北皇宫前往第七实验基地。   只是收到一半,他忽然突兀地停下动作,身形也顿了几秒,随后开口和云寻光说:“对了,皇姐,父皇把盏月半岛送给我做生日礼物了,以后工作日我就不住基地宿舍了,我去盏月半岛住吧,周末我再回北皇宫来。”   总是念着“皇宫里最安全”的云寻光闻言却没有加以任何阻拦,还说:“好啊,盏月半岛风景不错,离第七实验基地也近,你可以在那里散散心,注意别让近卫离身就行。记住,只要你没在我认为绝对安全的地点内,哪怕你在做……”   云寻岚捏捏眉心,打断云寻光的话:“知道了知道了,我连睡觉都会叫他们陪着的,行吗?”   云寻光倍感新奇地“唷”了一声:“你最好会。”   云寻岚说:“我一定会。”   这还真不是嘴上随便讲讲,云寻岚确实有这个打算——他要拉虞沉同榻抵足而眠。   情谊深厚的同性好兄弟怎么能少了这项活动呢?   《星际征途之至尊新帝》里男主战斗途中就经常在野外和好兄弟一起睡觉,促膝谈心,他们的友情也是在这一次“野睡夜谈”中逐渐深厚,最终成为生死兄弟的。   而自己跟虞沉明显是没法野外了,可一起睡还是能睡的。   他多与虞沉躺在床上敞开心扉,彻夜长谈几次,友情定也能一日比一日深厚,故云寻岚准备等虞沉易感期结束就寻个机会践行此事。   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先回第七实验基地去。   云寻岚自毕业后就一直在第七实验基地上班,基地宿舍里有他一切日常生活用品,就算有什么缺的,第一侍官倪春也会为他安排好一切,云寻岚过去只需要带上他最近精心“饲养”的茶宠小蓝鱼。   但近卫alpha们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护送云寻岚进入未经允许,除研究人员以外谁都不能进的绝密试验区后,倪春便召集了众近卫,面对面交代他们的“入职”注意事项:“殿下的生活很规律,每周周一我都会给大家发殿下未来一周的行程表,如果中途行程有变,我也会提前一晚通知大家。”   说着,倪春又拿出十个手提箱打开,分发给所有近卫及狄克指挥官。   众人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有三支白管针剂和一把银色手枪。   倪春指着最上面的三支白管针剂道:“这是M20型高浓度强效止痛剂。执勤期间内,每个人身上都必须携带三支,如果殿下受到严重外伤,请务必在第一时间内为他注射M20,殿下对其他止痛药物过敏,严禁使用其他止痛剂。”   M20型止痛剂,在场绝大部分alpha士兵都听说过它的名字,它是大名鼎鼎的“鸡肋止痛剂”。   它刚被研发出现时就以即注即止,完全无成瘾性,无任何呼吸抑制作用,对持续性慢性疼痛、急性锐痛和神经性疼痛在内皆具镇痛作用的绝佳镇痛效果而闻名。   可惜它肝毒性太大,很难被人体代谢,一旦注射就会造成不可逆的肝功能损伤,还可能会导致被注射者信息素紊乱,使alpha和omega立即进入持续数日的易感期与发情期,甚至连beta都会产生假性“易感”或“发情”的症状,所以没有一直大规模投入使用,并受国家严格管制,防止一些目的不纯者拿它去当催情药物。   至于M20型止痛剂下面的那把银色手枪,近卫们就更熟悉了,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它——这是alpha信息素暴动镇压枪。   顾名思义,它是用来镇压alpha信息素失控暴动的武器,里面装的不是子弹,而是alpha信息素威压降级针剂。   被打中的alpha信息素威压等级会疾速下降,无法再用威压对alpha或omega产生压制效应,并在三分钟内浑身无力,易于警方控制其行动。   不过倪春提供的这支镇压枪,和警方配备的专门用以镇压alpha信息素暴动的普通镇压枪又不太一样,因为倪春说:“这种镇压枪里面的药剂子弹是特制的,仅能降低威压等级,不会影响alpha的行动,每支枪内配有20发子弹。”   虞沉听到这里,眼睫动了动,抬眸朝倪春望去,听他继续说:“如果殿下信息素失控,你们只能用这种枪镇压殿下的信息素暴动,严禁使用其他镇压枪。”   “子弹射击次数不限,打到你们能彻底无视殿下的威压自由为止。”   “其他暂时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倪春放柔嗓音,“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北皇宫,亦或其他地方,大家都不必太过拘谨,把殿下当作朋友来对待就好,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虽然倪春这么说,然而据虞沉观察,他感觉大概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准备把云寻岚当神来崇拜。   午饭休息时间,他们在食堂时宋听硚就拍着他哥宋听砚的肩膀说:“天啊,给三殿下当近卫真的是太爽了!哥,还好咱们两个都入选了,不然我会嫉妒死你,那咱们兄弟就没得做了。”   宋听砚回道:“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谈别的,单论给云寻岚当近卫这件事,虞沉同样觉得挺爽,用七个字总结,那就是:钱多、事少、福利好。   钱多就不用讲了,从他们目前拿到的日程表来看,云寻岚生活的确十分规律,工作日就待第七实验基地里朝九晚五,周末就回北皇宫或盏月半岛,基本不会出去旅游、玩乐,也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活动,这样固定不变的行程路线和狭窄简单的人际圈子,使得近卫们的工作量很小,福利好最直接的体现则是他们的伙食极其奢华。   第七实验基地的食堂每天每顿都有十二种菜色给所有员工自由选择,水果和各式甜点全天候不限量不限时供应,外面一千星币一只的刻湖龙虾,这里想吃几只吃几只;如果今天的菜色你不喜欢,还能提前告知厨师,让厨师为你做另外的餐饭;饮食上有什么忌口的、口味偏清淡还是偏重也能提,厨师会根据你的需求来进行调整。   桂言踏进食堂时还以为他们是来这参加派对的。   连家境富裕的傅炎熙都说:“我爸生性节俭,不许家里铺张浪费,我在家过年都没吃这么好过。”   所有近卫里,就虞沉一个人什么美食都没拿,仅拿了一支浓缩营养液,远离其他同事,独自坐在一旁用吸管慢慢喝着。   这倒不是因为他还在易感期,不能摘下止咬器。   基地食堂设有专门提供给易感期alpha取掉止咬器吃饭的隔间,虞沉想吃饭能去隔间里吃,可他实在没胃口。   第三代alpha易感期抑制剂副作用带来的眩晕感已经消退了,但恶心感还在,此刻再美味的佳肴都无法勾起虞沉的食欲,只会令他加倍想吐,连营养液都喝得磨磨蹭蹭。   这也是大部分alpha易感期来临后只愿意戴止咬器不肯打抑制剂的原因,毕竟打完后整个易感期内喝水都想吐。   相较之下,心情烦躁些,对自己的omega独占欲强点,性欲旺盛些那叫事吗?压根不叫好吧。   虞沉以前易感期除非是正在出任务,否则他也不打抑制剂。   至于这次易感期……则是个例外。   虞沉这次易感期标记欲尤为严重,他像个幼年时口欲期得不到满足,导致成年后产生心理固着问题的病态患者,营养液还没喝完四分之一就把吸管咬的破破烂烂,他自己却没意识到,还在那折磨可怜的吸管,思绪全被一个问题所困扰——   为什么云寻岚这两天对他冷淡下来了?   虞沉确信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皇子殿下现在每天聆听他“宣誓”时的站位比以前远了五步,视线也不会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更别说是单独召他见面,若不是那支荔枝玫瑰还泡在他的水杯里,一天天将花瓣绽得更开,虞沉会以为那个暧昧的夜晚从来不曾存在过。   前些晚上他还在想,自己以后要在云寻岚面前表现的冷漠些,把握好他们相处的“度”。   现在好了,这“度”直接没得把握,自己或许还得反过来想办法往云寻岚面前凑,刷点存在感取得青年的信任,这样他才能接触到SSS机甲。   “咔嚓——”   虞沉心烦到咬断吸管,只能重新去拿根新的。   而他刚回来坐下,便听见桂言和傅炎熙在拉票:“快快快,‘全星系你最想嫁的alpha’排行榜明天投票就结束了,你们给三殿下投票了吗?没投的快投一下。”   宋听硚从碗里抬起头,表情迷茫:“那个榜不应该是给omega和beta投的吗?”   桂言反问他:“谁说的?那个排行榜又没限制投票者性别,alpha也能投,我和傅炎熙都投了。”   宋听硚立马打开光脑:“那我也投,我现在就投。”   带投大哥桂言不允许有人不给云寻岚投票,在宋氏兄弟这里拉完票又盯着虞沉问:“虞沉,你投了吗?”   虞沉易感期的音色低低冷冷的:“没有。”   傅炎熙跟过来催促:“没有你还在等什么?快投啊。”   闻言虞沉折磨着新吸管的犬齿撕咬动作一顿,随后也打开了光脑,找到排行榜的投票入口,却迟迟没有点下投票键。   他垂眸望着排行榜的名称说:“可我不想嫁给他。”   傅炎熙用看傻子的眼神无语看他:“你易感期神志不清吗?三殿下是你想嫁就嫁得了?”   桂言亦强调:“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山鸡哪能配凤……”   剩下的“凰”字他在虞沉冷冷的视线里咽回去了,毕竟他惹不起易感期的alpha,更打不过虞沉。   傅炎熙清了清嗓子:“总之没门,我们只要你投票,三殿下第一的地位绝不能动摇。”   虞沉又扫了一眼排行榜:“动摇不了,第二名和第三名加起来票数都没他多。”   桂言锤了下虞沉的肩:“那也得投,投票是匿名的,你动动手指就行了,对你又没什么影响。”   虞沉不堪其扰,挑眉在投票键上点了一下,语气不耐道:“行行行,投了投了,都赶紧爬远点,别来烦老子。”   傅炎熙和桂言见状心满意足去“烦”其他人了。   谁知才送走他们俩,又有个alpha端着餐盘在虞沉面前落座。   虞沉掀起眼皮,发现来人是周舜,他们这批精锐队中实战成绩排名第九的近卫。   他和这人成为同事以前从没见过,成为同事后也没怎么说过话,横竖左右都不熟,本来没打算出声,周舜却自来熟的和他闲聊:“虞沉,你怎么不吃饭在这喝营养液啊?”   这是句关心话。   出于良好的礼貌素质,虞沉简短给他解释了下:“打了抑制剂,没胃口。”   周舜很惊讶:“三代抑制剂的副作用那么难受,你也打啊?”   刚问完他的视线就在虞沉那咬得破破烂烂的吸管上转了一圈,接着露出个“我什么都懂”表情:“哦~见到omega憋不住了吧?这也没办法,三殿下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外出假太少,平常只能自己动手。”   虞沉:“?”   什么玩意?   虞沉一时没听懂。   “北皇宫那边一个omega都没有,这里的omega倒是都挺好看的。”周舜的长相其实蛮俊秀,笑起来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油腻感,“难怪三殿下要研制omega第九代发情期抑制剂。”   这几句虞沉就听懂了——北皇宫内云寻岚的所有侍官和侍从都是beta,但第七军事实验基地内许多工程师和科研人员却都是omega,周舜正是在拿这些omega和云寻岚开荤话玩笑,说他们整天发情,才逼得云寻岚一个alpha去研制omega的发情期抑制剂。   虞沉本就在犯恶心,听完周舜的话现在更没半点胃口。   要不是周舜有个“同事”身份在,他手里的营养液就浇这人头上去了。   不过直接撕破脸皮的事没干,难听的话虞沉却憋不住,他望着周舜的眼睛,一语双关嘲讽道:“是啊,三殿下怎么就去做omega的抑制剂了?真希望他有空能把alpha易感期抑制剂也做一下,毕竟三代的副作用太操蛋了,作呕程度直逼面对傻逼,搞得我现在恶心加倍,快要吐了,你能离我远点吗?小心等会吐你身上。”   结果好像说的太委婉了,或者周舜情商太低没能领会,他摆摆手说:“三殿下不会做的,真做出来omega就要哭了。”   虞沉又开始听不懂周舜的话了,他觉得自己像个文盲:“做alpha的易感期抑制剂关omega什么事啊?”   研发人员全是omega吗?   那真研发出来也应该是高兴而不是哭啊?   “你还是雏吧?这都不懂?”周舜啧了一声,“怪不得你不知道alpha易感期时那些omega被c的有多爽了,你要是知道,肯定就懂了。”   虞沉叹为观止。   他回头朝后瞧了瞧,见傅炎熙、桂言、宋家双胞胎和洛蒂等人聊排行榜投票聊得火热朝天,周舜这个同样三句不离“三殿下”的人却融入不了他们,要沦落到来找自己这个易感期的alpha说话,瞬间就明白了点什么。   “容我冒昧问一句——”   虞沉把目光收回来,身体往后一靠,右臂下垂,左臂搭着椅背,整个人呈放松姿态,蓝瞳盯着周舜询问道:“你是omega生的吗?”   周舜说:“是啊,我出生于omega和……”   “确实畜生。”虞沉打断他的话,用前所未有的文明语气说,“我也是omega生的,所以周舜,麻烦你谅解一下我。”   “谅解你什……操?!”   话音未落,周舜鼻子就重重挨了虞沉右手挥出的一拳。   由于虞沉先前的姿势很放松,周舜对他没有设防,故这拳他不仅没能躲开,整个人还差点被巨大的冲击力掀下椅子,不过2S级的alpha恢复力非常强悍。极短暂的半秒眩晕过后,周舜便撑着桌面直起上身,要去反绞虞沉脖颈。   可虞沉却早周舜一步,抬腿一蹬桌沿,坐着椅子滑到了旁边,让他扑了个空。   “虞沉,你他妈疯了?!止咬器都堵不住你的狗嘴是吧?”   周舜挥臂一扫桌面,把虞沉没喝完的营养液和他自己的餐盘全砸到地上破口大骂。   他们俩人搞出的动静很大,周舜皮革味的信息素更是随着鼻血扩散至食堂的每个角落,傅炎熙、桂言、宋家双胞胎和洛蒂等人迅速起身,冲过来挡在两人之间防止他们继续打架:“干什么?你们干嘛啊?在这打什么呢?”   傅炎熙同样站在中间,双臂展开做安抚手势问:“有话好好说,别打架,也别骂脏话,你们怎么了?”   “不是‘我们’怎么了,是我怎么了!”周舜抹了一把流到人中处的鼻血,高声吼着,“虞沉这疯狗无缘无故打我!”   傅炎熙先是望向虞沉皱起眉,随后伸出食指对周舜摇了摇,肃声认真道:“周舜你冷静一点,我和虞沉多年同学,我了解他,他这个人虽然素质吊差,但是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你们吵架了?”   “你骂他什么了吗?”桂言也拿出自己和傅炎熙跟虞沉以往打架的经验先问周舜,再问虞沉,“他又骂你什么了?”   周舜道:“我没骂他,他骂我畜生!”   傅炎熙又看向虞沉:“虞沉,你是不是骂周舜畜生了?”   “不止。”虞沉为自己辩解,“我还骂了他是个令人作呕的傻逼。”   “周舜,虞沉不止骂了你畜生,他还骂了你是个令人作呕的傻逼。”傅炎熙把头扭向周舜,像个无用的传话机重复了遍虞沉的话,最后叹气总结,“唉,都说了不要讲脏话,不礼貌也不文明,可你们怎么就那么爱讲脏话呢?太没素质了啊。”   “我讲你妈呢!”周舜一把推开傅炎熙,指着虞沉道,“你这傻逼孤儿死了爹妈没人教是吧,动不动就打人?”   “周舜你过分了啊。”洛蒂都听不下去了,“咱们都是安洛斯军校毕业的吧?虞沉以前在咱们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没素质,他骂人都比你有素质,你怎么回事?”   桂言也说:“就是啊,大家都是校友,如今更是同事,有必要这样斤斤计较吗?熙哥来劝架你还要连他一块骂,太过分了。”   傅炎熙当和事佬和稀泥劝架:“没关系,我脾气好。周舜,我大度原谅你,先带头不计较了,你和虞沉也听我的啊,毕竟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俩互相道个歉握个手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不利于团结的话都不要说了,等会儿闹到狄克长官那大家都不好过。”   周舜满脸不敢置信地反诘傅炎熙:“他骂我打我,我还要向他道歉?”   虞沉亦说:“我不道歉,周舜也不用和我道歉。”   他语调悠徐,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怒意,唇角也勾着笑,可邃蓝的眼底却是一片森冷:“周舜素质太差,我那么有素质的一个人,亲自教他怎么有素质,他应该向我道谢,道什么歉?”   “什么?!他素质比你还差吗?”桂言闻言很是震撼,赶紧去问周舜,“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周舜想了想:“因为我说他是雏?”   “真的好没素质。”宋听硚握紧拳头,悄悄和哥哥宋听砚嘀咕,“我们也是啊,他讲那么大声干嘛啦?”   宋听砚:“……”   而虞沉像是听见什么离谱的事又笑了下:“意思是你不觉得你说的其他话有问题?”   周舜不知是在避实就虚,还是他就如虞沉所言,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毫无愧色地说:“我和你聊三殿下能有什么问题?”   虞沉冷笑着张口,另一道徐缓微哑的嗓音却在他之前传入众人耳中——   “你们聊我什么了?”   他们循声望去,入目即是一双璨烂的金瞳。   “我能有幸听一听吗?”   高挑秀颀的alpha说着话从门外走近,以前散披着的银发扎成一股,身上的白色制服工整妥帖,寻不出一丝褶皱,背后还跟着数位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但他却是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像炽日高悬的白昼里,你无法看见其他闪耀的群星一样。   众人回过神来,垂首向他问安:“殿下。” 第22章   今天当值负责跟随在云寻岚身侧的近卫陆幽和姬柏也走进食堂,他们看看地上的残骸又看看周舜还带着轻微血迹的脸,眼里全是疑惑,狄克长官更是瞪大眼睛,用眼神拼命质问他们俩究竟在搞什么?   云寻岚则在虞沉和之间站定,神情虽温和平静,可高等alpha与生俱来的强势气息,却使得他的语气带有一种压迫感:“把你们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虞沉没说话,掀眸睨向周舜,抬手做出个“你先”的手势,因为他们俩的对话是从周舜那开始的。   周舜面色难看,绷直身体道:“殿下、我们……开了几句玩笑。”   “是我没表达清楚吗?”   云寻岚将视线定在周舜脸上,目光淡淡:“我说:重复。”   庞大沉重的威压伴随着微哑嗓音,从银发alpha所说的每一个字符里泄出,沁着凛冽寒意暴力侵占了这里每寸空气,使得周舜连呼吸都停滞了片霎。   他的脑子因缺氧变得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这股重压控制着,蠕动嘴巴颤声道:“虞沉……你怎么不吃饭在这喝营养液啊……”   虞沉面无表情,冷漠地说:“打了抑制剂,没胃口。”   ……   两人如同在进行一场没有感情的演出,一板一眼机械地把曾讲过的话,在所有人面前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他们说完后,偌大的食堂落针可闻,气氛比午夜时分的墓地还要死寂,静得令人心悸。最终还是银发alpha张唇发了话,这才叫所有人周围近乎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他轻声问询周舜:“周舜少校,你说你是和虞沉开了几句玩笑,那你觉得你的这些玩笑,很好笑吗?”   周舜嗓子发干,咽了咽唾沫,涩声说:“……不好笑。”   “作为你玩笑里的成员之一,我也觉得不好笑。”   云寻岚并没有说类似于“既然你不觉得不好笑那为什么还要开?”之类的话,他只平铺直述地讲出了自己的想法,接着转过身,对跟在他背后一同过来的研究人员们说:“各位老师觉得呢?”   “正如虞沉少校说的那样——”   一名碧色眼珠的女omega抱着胳膊,耸耸肩:“我只觉得想吐,跟我看到厕坑里有人拉屎没冲一个道理,真够恶心的。”   “哈哈哈,叶老师,你的笑话比他好笑多了。”   人群里瞬间响起了阵阵讥笑。   “我不是omega,不过我也觉得挺恶心的。”站在女omega旁边的beta摇着头感叹,“已经切身体会到alpha第三代易感期抑制剂的副作用有多严重了。”   “周舜少校——”   距离周舜最近的一个棕发omega慢慢踱步到他面前,问:“我记得你好像是从一百位alpha士官中被选出来的吧?”   周舜低着头,身体僵硬:“……是。”   “首先,我们所有人都非常感谢你愿意加入军部,成为一名守卫帝国的军人,为帝国而战。”青年omega顿了顿话音,“但是呢,我还是想问问你——”   “你算哪根葱?”   他从制服兜里伸出手,拉下自己的口罩,注视着周舜说:“我叫尤遥,你可能没见过我的脸,但你在安洛斯军校念书时,上的《机甲防御系统学》课教材首页有我名字。”   “我实在好奇,你作为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百分之一,是怎么有脸在这对我们指指点点的?”   尤遥的问题,周舜一个都答不上来,脸色也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在云寻岚致歉时彻底灰败下去。   因为云寻岚说:“抱歉,各位老师,这是我的失误。是我选中了他,才让他成为了皇室近卫。”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对周舜而言却是致命打击,他像被击溃一般,再也维持不住挺立的站姿,脊背顷刻萎塌下去,身形也摇摇欲坠。   尤遥闻言再也顾不得管周舜,连忙面向云寻岚,蹙眉焦声道:“殿下,这怎么会是您的失误呢?”   其他科研人员亦急切地说:“是啊,殿下,这和您没关系!”   “您没必要为了他这样的人……”   云寻岚安抚地看了尤遥他们一眼,示意他们静声,然后将目光落向神色颓唐的周舜,声线平稳道:“其实新一代alpha易感期抑制剂和omega发情期抑制剂的研发,当初我是同步进行的。只是omega发情期抑制剂经过了八代更迭,优化方向已非常明确,所以我站在诸位先辈的肩膀上,很快就改进出了第九代。”   “alpha易感期抑制剂则由于各类数据不足,研发进度一直较为缓慢。后来又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终止了对alpha易感期抑制剂的研究,并将这一项目交给了简闻溪简老师全资支持的医疗团队继续攻关。”   “但无论是哪一种抑制剂的研发,其开始和中止,皆由我个人意志决定,和你口中任何臆想无关。”   云寻岚看着周舜的脸,眸光宛如静谧的湖面,无波无澜:“周舜少校,你还有什么疑惑,需要我为你解答吗?”   周舜哑声道:“……没有了。”   云寻岚将虞沉问再次提出:“你现在觉得你说的话,有问题吗?”   周舜垂首:“……有。”   云寻岚往旁边挪步,侧身让出位置:“那就请你向各位老师道一声歉,好吗?”   周舜依言照做,立刻朝尤遥等人深深鞠躬道歉。   随即云寻岚颔首示意狄克把周舜带走:“再见,周舜少校,希望我以后再见你时,你能够学会‘尊重’两个字该怎么写。”   待周舜的身影消失,他便对众人温柔地笑笑:“大家吃饭吧。”   众人相继散开。   而虞沉直至对上云寻岚向他投来的目光时,才似从怔愣捡回思绪般转动眼珠,错开两人交汇的视线。   他瞥了一眼地面上周舜遗留的狼藉,想也没想就半蹲下要去收拾,谁知刚伸出手去,手背就被几根白皙纤瘦的长指按住。   “卫生机器人会来扫的。”   淡淡的凉意自指腹传递到皮肤上,与手指主人一贯慵散沙哑的嗓音共同在他身上撩起阵阵莫名的燥热。   虞沉顿住动作,喉结滚了滚,没有抬头,只应了一句:“好。”   可云寻岚在收回手指后,却压低音量,用气音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虞沉。”   ——没有任何后缀。   虞沉不是没有听过云寻岚这么叫自己,不过那是在仅有他们俩人的场合中,也理应是在只有他们两人时。   于是当准则被打破,虞沉便下意识抬眸,看向半蹲在自己面前的银发alpha,然后见听他说:“垃圾分类,人人有责,谢谢你今天帮忙回收了一个有害垃圾。”   回收有害垃圾?   他的手掌干干净净,还什么垃圾都没捡呢。那这有害垃圾是指谁?   虞沉挑了挑眉,半晌还是没忍住,也放低嗓音,悄声道:“不客气……云寻岚。”   alpha笑着起身离开,长发随移动的步伐漾出一道银色的弧光。   这回虞沉看了许久才转开视线,而他旁边不远处一人却仍痴痴凝着云寻岚的背影挪不开眼:“不愧是三殿下!”   手段刚柔并济,短短几分钟就处理完了周舜这档子事,还能叫所有人都满意的无可挑剔。   念完这人梅开五度又嫉又妒的目光就灼到了虞沉手背上——那被云寻岚摸过的地方。   虞沉原本在思考着云寻岚摸他手背这事妥不妥当,下次云寻岚再摸他要不要躲开,结果被傅炎熙这么一瞪,虞沉便冷嗤一声,抬手故意在傅炎熙眼前炫耀挑衅似的晃了晃。   “你不要得意。”傅炎熙妒火中烧,“狄克长官一会儿回来后肯定要罚你加训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虞沉打了同事都是事实,这种事没闹到长官面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旦被长官看见了,那就必须得受罚,只是错不全在虞沉,所以不会罚的太重。   而周舜,那绝对是从哪来回哪去,被踢出精锐近卫军的原因还会被写进档案里,这辈子前途大概就这样了。   “训就训,多大点训练量?”   不过虞沉根本不怕加训,他还又朝傅炎熙晃晃手背,继续刺激傅炎熙:“何况我血赚。”   傅炎熙:“!!!”   见傅炎熙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跟丢了魂般的飘走了,虞沉终于舒服了。   他走到冷柜那准备重新拿支营养液喝,却听见左后方餐桌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工程师在谈天:“殿下又去找简博士了吗?”   “估计是的,我看见他拿了支营养液就往简博士办公室那边去了。”   “还是殿下厉害啊,能敲开简博士的门,我来这上班半年多了,见简博士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   “哈哈那肯定的,他们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嘛……”   听到这里,虞沉抬眸环视一圈食堂,果然不见那道银发身影了。他抿平唇线,垂睫盯着手里的营养液,不知怎的,竟比刚才和周舜对峙时还要没胃口。   另一边,云寻岚在走出虞沉的视野后就敛了笑。   他跟系统恹恹叹气:“唉,当时真不该直接就给前九名全打勾的,我要是把面试看完就好了。”   前九名好几个人的面试排在虞沉后面,周舜就是其中之一,而云寻岚看也没看就全勾了,所以才让周舜这么个渣滓滥竽其间。   系统也恹恹叹道:“唉,可是你把面试全部看完也未必就能把他踢出去啊。”   周舜相貌斯文,气质儒雅,瞧着就像个很有礼貌的仁人君子,端看外表,谁会知道他私底下竟是这种人呢?   再者,周舜对云寻岚的仰慕之情不是伪装出来的,他在狄克和云寻岚面前又懂得装乖扮巧,其他近卫即使知道他口没遮拦,不知分寸,但碍于同事身份和自身涵养也不太好明说,顶多含蓄的提醒几句,不与他来往,所以恐怕也就只有虞沉那种“老子看你不爽就要干你一顿”的性格能够以毒攻毒痛击他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云寻岚再次认识到这是一句怎样绝对的真理。   想当初,他不就因为看虞沉不顺眼,而差点把人刷了吗?   幸好虞沉自身的优秀怎么都隐藏不住,及时说出了那番振聋发聩的誓言,使他醍醐灌顶,深刻醒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从而改变想法把人留下来。   云寻岚警告自己:“以后绝不可再犯这样的错误。”   他三两口喝完营养液,走进简闻溪的办公室。   简闻溪正在吃午饭,看到云寻岚过来了,便举起自己的光脑手环问他:“云寻岚,你怎么突然给我打了三十亿?” 第23章   云寻岚把这三十亿的来由和简闻溪讲了一遍。   “噢,就这么一点小钱,不用还我了。”简闻溪听完随意摆摆手,点了拒收,让这三十亿星币原路退回云寻岚的账户,“你要是介意这笔钱之前是我三叔的,那你就拿去捐了吧。”   清楚简小少爷财力雄厚,云寻岚没和他客气:“好。”   简小少爷还诚邀他与自己一块吃午饭:“我今天订的饭菜很好吃,你要和我一块吃点吗?”   云寻岚婉拒:“不了,我已经吃过饭了。”   “又是营养液?”简闻溪一下子就猜到了云寻岚拿的什么当午饭,“你喝不腻啊?”   “管饱就行。”   云寻岚的确喝不腻。   他没有太多世俗的欲望,上辈子筑基辟谷后他再也没吃过一口食物,要不是这辈子不吃东西会饿死,他连营养液都不会喝。   “冉教授的手稿你看的怎么样了?”云寻岚和简闻溪谈正事。   “看的差不多了。”简闻溪说,“以我的水平,目前我有两种可行的改进方案。”   简闻溪把冉教授的手稿和他自己手写的一份方案稿子同时摆到云寻岚面前:“第一种比较简单,把核心动力源使用的超导材料替换掉就行。第二种是完全推翻现有3S机甲的架构,重新设计出新一代的3S机甲。”   云寻岚拿起两份手稿,看了看后挑眉道:“第一种简单?”   3S机甲核心动力源使用的flame42号超导材料,已经是当今世上最好、特征最为稳定的超导材料了,几乎所有星舰、战舰的核聚变能源反应炉使用的也都是这种超导材料,简闻溪现在说要把它替换掉,那就意味着,他们需要研发合成出另一种综合性能比flame42号更为优异的超导材料,这谈何容易?   简闻溪却说:“和第二种比起来是挺简单的啊。”   云寻岚:“……”   那确实。   “反正根据冉教授的手稿,我就只能想到这两种改进方式。”简闻溪明示云寻岚,“毕竟手稿上写的都是些理论设想和基础大架构,谁知道和真正的3S机甲有没有出入呢?”   听懂简闻溪言外之意的云寻岚笑了,告诉他:“赫斯特公爵送我的3S机甲下个月就能到。”   简闻溪满怀期待道:“行,那万事俱备,只等你的机甲了。”   云寻岚点头:“好。”   “这两份手稿你都拿走看看吧。”临走前,简闻溪叫住云寻岚把两份手稿都塞给他,“万一你能想出第三种改进方案呢?”   云寻岚答应下来:“我会看的,但机甲设计不是我擅长的领域,由我想出第三种可行改进方案的可能性很低。”   不过可能性再怎么低,云寻岚都还是认认真真地研究了好几天,直至周末来临,虞沉的易感期也结束了,云寻岚才决定把重心放到另外一件他擅长的事上——发展和虞沉的友情。   发展手段当然是拉虞沉与他抵足而眠。   只是须得师出有名,才能眠得顺理成章,不然张嘴直接一句“虞沉,你今晚来和我一起睡觉吧”,这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啊。   恰好周末轮到虞沉当值,云寻岚就打算等周五下班后,以给自己补习《战争心理学》一课为由,先把虞沉哄到他房间里来,然后补课到晚上,再帮虞沉省点力,叫虞沉也不必在他的卧室外巡逻守夜了,干脆在他屋里守吧,守到床上足抵足更安全——如此,他们便能合情合理,水到渠成地睡到一块了。   于是周五这天,云寻岚在离开第七军事实验基地返回盏月半岛后,人才下车就立即叫住虞沉:“虞沉少校,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应允。”   虞沉现在有点怕云寻岚叫他或是和他说话,因为云寻岚想跟他谈恋爱,那大概率一开口说的就是撩他的话,这让虞沉一个只拥有与喷子对骂经验,而毫无恋爱阅历的人怎么接腔啊?   一旦接话接出岔子没接好,他说不准就要有恋爱经验了,这怎么了得?   辛亏此刻周围不止他们两人,倪春、傅炎熙和桂言这群人都在,所以虞沉觉得云寻岚提的要求肯定是他能接受的,便回道:“殿下言重了,您请说。”   果然,云寻岚说的是:“我想请虞沉少校你做我的老师,教导我学习《战争心理学》这门课。”   按理来说,这个要求虞沉的确能够接受。   然而以前虞沉怕云寻岚不找自己补课,就光找他撩他。   现在云寻岚找他补课了,虞沉又怕云寻岚是拿补课为借口,好更加方便的找他撩他。   可无论云寻岚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提出的这个要求,虞沉都不能拒绝,毕竟他想接触到云寻岚的3S机甲,就必须得取得云寻岚的信任,补课正是眼下最适合他们拉近距离、搞好关系的途径,因此他答应道:“这是我的荣幸,殿下。”   结果三分钟后,虞沉就后悔了。   他沉默地望着云寻岚敞开的卧室门,又开始恨自己不是哑巴,刚才为什么非得出声答应云寻岚的要求——补什么课非要在卧室里补啊?   莫非云寻岚找他补课不是为了撩他,而是为了睡他?   虞沉认为自己的推测很合理。   卧室是一个很私密的个人空间,盏月半岛明明有那么多房间可以用作他们的补课场地,云寻岚却偏偏选了自己的卧室,这打的什么心思不是很明显吗?   简直装都不装一下,半点都不带遮掩的。   虞沉想和云寻岚搞好关系拉近距离是没错,但他不想把关系搞得好过头,将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给拉近成负距离啊。   所以踏进卧室的这一步,虞沉迟迟跨不出去,仿佛他面临的是一处涉足便会万劫不复的禁忌之地。   不过云寻岚也在同一时间停住了步伐,没有走进自己的卧室,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先他们一步迈入了这间屋子。   云寻岚的卧室有两道可供出入的门,一道前门与正厅和走廊相连,另一道后门则可直接通往郁海海岸的沙滩,这人就是从后门进来的。   他穿着北斗天权军团鸦青色的制服,裸露在布料外的铜色皮肤稍深,进屋时几乎与窗边纱帘投下的影子融为了一体,周身气息阴郁而冷漠,唯有一双朝云寻岚望来的绿色眼睛明光微亮,像是自地幔岩浆池中浴火而生的橄榄石。   虞沉听见他开口,低声唤云寻岚:“岚岚。”   云寻岚身形一顿,金瞳静静凝视着男人,随后也张唇回应他:“皇兄。”   说完云寻岚便提膝走进房间,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再抬眸朝虞沉笑笑,示意虞沉也坐——态度竟比被他称之为“皇兄”的男人还要更加亲近。   这样的区别使得虞沉不由多看了男人两眼。   而男人也同样盯着虞沉,翠绿的眼睛格外醒目,他问:“这位是?”   “我的近卫。”云寻岚给他介绍,“虞沉少校。”   虞沉垂目,行礼问安道:“二殿下。”   银河帝国所有皇室血脉成员,眼睛均为金色,身为二皇子的牧星屿却不是金瞳,甚至不姓“云”,因为他是皇室收养的alpha,与皇室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自然也不会有皇室血脉独有的金瞳。   但牧星屿又的确是银河帝国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不仅王位继承顺序排在云寻岚之前,手中还握有军部实权,是北斗天权军团的掌权者,常年驻守在边境战场与皇帝云栖鹤共同抵御瑟唯迩虫族,收复第一边境线失落的诸颗星球,所以哪怕他时不时就爆出点和omega的风流韵事新闻出来,在帝国内的名声却很好。   民众粉丝们皆赞美他勇敢温柔、坚毅无畏,视他为守卫帝国的英雄战士。   虞沉以前对牧星屿谈不上多崇拜,可敬重是绝对有的——在边境战场上为保卫银河系与瑟唯迩虫族战斗的每一个军人,都是毋庸置疑的英雄,都值得世人敬重。   不过人不可貌相,在以如此相近的距离接触过牧星屿后,虞沉才发现,牧星屿的性格和传闻中貌似有些出入。   起码“温柔”这一点有待商榷。   因为就在虞沉说完那声“二殿下”的同时,一阵浓郁乃至具有攻击性的迷迭香,就猛地在云寻岚卧室内扩散开,虽然未携有多少威压,却仍能予人庞大凝重的强烈压迫感——那是牧星屿的信息素。   一个alpha对另外一个alpha释放信息素威压的原因,除了压制和挑衅,很难再有第二种,更何况牧星屿望向虞沉的目光里还有着几乎毫不掩饰的敌意。   只是在场的alpha不止他们两个。   云寻岚也嗅到了这阵迷迭香。   “皇兄,你易感期快到了吗?”他身体微微后靠,语气淡淡提醒牧星屿,“你的信息素没控制好。”   “不,我已经进入易感期了。”   牧星屿说着收回落在虞沉身上的目光,走到云寻岚床边坐下:“你的抑制剂呢?”   云寻岚说:“第二层抽屉。”   云寻岚没确切说是在哪边哪个柜子里,牧星屿听后却直接拉开了他左侧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如同早就知道答案一般,精准地从里面拿出alpha三代抑制剂,给自己打了一针。   屋内浮荡的迷迭香渐渐平息。   可打完抑制剂了牧星屿也没起身,依旧坐在云寻岚的床上。   虞沉感觉这俩兄弟之间的氛围有种难以形容的奇怪。   云寻岚也很奇怪牧星屿忽然回帝都星来做什么。 第24章   在云寻岚的印象里,他和牧星屿尽管都是皇室皇子,彼此以“兄弟”相称,关系却着实谈不上相熟。   尤其自从三年前牧星屿加入北斗天权军团前往边境战场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上一次见,还是去年他的爸爸——帝国已故王后贺樗白的忌日当天。   每年那天不单牧星屿会回来,他的父亲,皇帝云栖鹤也会回来。   三年,从无例外。   今年距离他爸爸忌日还有近五个月长的时间,牧星屿却提前回来了,还是在易感期来见的他,还一见面就在他的地盘上释放信息素,搞得云寻岚以为牧星屿又是来挑衅自己的。   毕竟这种事牧星屿打小就没少干。   民众眼中的牧星屿除了四处留情没个定性以外大概没什么缺点,但云寻岚清楚这人私底下性情有多糟,只是他一向念在牧星屿的年纪还没自己零头大,当孙子都属于抬辈了,素来不予计较。   谁知这一次,牧星屿竟不是来挑衅他,而是来给他送生日礼物的——   “这是我三年来收复的二十五颗星球,每颗星球上晶矿碎片凝聚成的拟行星。”   牧星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倏地起身径直走到沙发前,没管站在一旁的虞沉,朝云寻岚递出一个透明的立方体。   立方体内部模拟了宇宙里失重的真空环境,最中央处悬浮着块正在缓慢自转的黑色岩石,表层晶矿不断折射出耀眼的碎芒,犹如一颗被禁锢于掌心的岩质小行星。   牧星屿捧着它对云寻岚说:“岚岚,生日快乐。”   这份礼物不贵重,其意义却显然不一般,于是云寻岚双手接过,用词简单却语气真挚地道了个谢:“谢谢皇兄。”   道完这声谢后,云寻岚就不说话了。   没办法,他和牧星屿真的没话聊。   他们俩不说话,虞沉就更没话讲了,继续沉默地立在一旁,围观这对皇室异姓兄弟怪异的相处。   最后还是牧星屿又先开的口:“第二边境线战事繁忙,我实在……没法在你生日当天过来。”   云寻岚温声道:“没关系。”   “快一年没回家看过你了。”牧星屿问他,“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云寻岚点头:“挺好的。”   牧星屿视线渐垂,从银发alpha眼尾那颗宛如油画颜料的红痣,移向他的右手:“皇姐说你的手前几天受了伤……”   云寻岚伸手,拉开袖子给牧星屿看手腕:“已经长好了,第二边境线战事繁忙,皇兄不必过多为我担心。”   牧星屿一时也没话说了。   而听他们聊了这么一会儿,虞沉发现或许自己接不上来云寻岚的话不是他的原因,是云寻岚不管和谁说话都会让人很难接,连牧星屿这个二哥都不例外。   但牧星屿“坚毅”的性格在眼下又体现的淋漓尽致,再怎么没法聊下去他都要硬找新话题和云寻岚接着聊,这一找就找到了虞沉头上。   他盯住虞沉,如同此刻才注意到屋里还有第三人存在似的:“对了,岚岚,你带近卫来你卧室做什么?卧室这种地方,不适合外人进来。”   忽然被点名的虞沉在心里赞成应声:是是是,我是外人,赶紧让我出去。   云寻岚则很不认同牧星屿的说法。   首先,虞沉是他的未来好兄弟,不是外人。   其次,云寻光都说了,如果他不在安全区域内,那么哪怕他在做爱,虞沉这群近卫都至少有一人得在旁边围观,这算哪门子外人?   虞沉能围观他做爱,牧星屿这个二哥想围观还没门路围观呢。   于是云寻岚拿出正经理由:“我们来补课,补《战争心理学》。”   牧星屿问:“你们补什么课要在卧室里补?”   虞沉听到这儿,开始觉得二殿下这张嘴真是妙极,一开口就能帮他把想问的问题问出。   结果云寻岚回答说:“皇兄,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补《战争心理学》。”   牧星屿:“……”   虞沉:“……”   牧星屿也觉得云寻岚的嘴真是妙极,每次一开口就能让他接不上来话。   不过牧星屿到底是在边境战场磨炼过的战士,加之性格坚毅,所以他继续追问:“你想补课就找补课老师,找个近卫有什么用?”   云寻岚告诉他:“虞沉少校《战争心理学》的毕业成绩是满分。”   《战争心理学》毕业成绩89分又一次接不上来话的牧星屿:“……”   这门课能考满分的都是什么变态啊?   牧星屿终于用正眼好好看了一遍虞沉。   而他最先看见的,还是那双邃如冰海的蓝色眼睛——拥有这双蓝眼的alpha站在顶灯投下的璀璨光芒之中,回望投来的眼神却冰冷锐利,挺拔高大的身躯盘踞在云寻岚身侧,衬着那头狼尾黑发,像一匹野性难驯的孤狼。   说实话,他们两人身高体型相仿,端看外貌,很难辨别他们谁才是那个最顶级的3S的alpha。等级为2S的虞沉本该被牧星屿压制,但他此时却能不卑不亢,目光平静的回视牧星屿,丝毫不受那股迷迭香信息素的影响,由此便可知晓,虞沉的高等信息素威压抵抗成绩一定也非常优异。   哪怕牧星屿再如何不待见他,也不得不承认,能从帝国七大军团的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云寻岚身边第一近卫的虞沉,绝非无名之辈。   或许未来他们会在边境战场上相遇。   可现在,只要虞沉站在云寻岚身边——那么近的距离,牧星屿就是会看他不顺眼。   沉默几秒后,牧星屿再次成为虞沉的嘴替:“但是卧室这种地方,不太适合补课,去书房补更合适一点。”   云寻岚能不知道卧室不太合适用来补习吗?   他知道啊。   在云寻岚的预想中,他有想过虞沉会说这句话,现在换牧星屿来说,区别也不大,反正云寻岚对此早有准备——   假设虞沉不提在卧室补习不合适,那他们就在卧室补课,补完在卧室睡。   假设虞沉提了,那他们就换地点,改去书房补课。   他堂堂银河帝国三皇子,书房里还能没一张可供休息的床?在书房补完课一样能睡啊。   总之云寻岚心意已决:虞沉今晚他是一定要睡的。   “我把模拟战场接入盔放在卧室里了。”云寻岚顺着牧星屿的话起身走到卧室书桌旁,从上面拿起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头盔,转身望着虞沉双目微笑道,“虞沉少校,你陪我一起把模拟战场接入盔拿去书房吧。”   虞沉想着能离开云寻岚的卧室,去适合补课的书房就又答应了:“是,三殿下。”   全然不知,书房里还有另一张更窄的床在等他。   偏偏那张床摆在书房内间里,不开门压根看不见。   虞沉只看见云寻岚进了书房后,就拿出了课本笔记本,除了补课以外别的闲话都不聊,以至于虞沉忍不住反思:莫非是他多虑了?云寻岚真就只是找他补个课,没打别的主意?   所以虞沉也不由暂时静下心来,专注于补课这件事。   他先问云寻岚:“殿下,你以前有跟随别的老师另外学习过这门课吗?”   “有。”云寻岚坦言,“你是我第八位补课老师。”   才第八位?   好像也不是很多嘛。虞沉心想。   可随即云寻岚又补充道:“今年的。”   虞沉:“……”   虞沉实在接不了这话,就干脆跳过这个话题,将模拟战场接入盔往头上一戴,对云寻岚说:“殿下,我想先看看你的实战表现,确定一下你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我们的补课计划,可以吗?”   “当然可以。”云寻岚说着,也把模拟战场接入盔戴好。   《战争心理学》这门课如今有些特殊,自从十八年前银河系第一边境线失守后,它的考核,就需要通过特制的模拟战场接入盔进行了。   当被考核者戴上战场接入盔后,他就会进入一个虚拟战场。   在这里,被考核者的其他记忆会受到限制,会被刻意模糊淡化,他只会记得他的身份是一名参军的战士,他在这个虚拟战场上的所有行为表现,都是基于其原生性格、应激环境抗压能力、总体心理素质和当下的心理状态而给出的真实本能反应。   因此考核人便能通过被考核者在模拟战场上的行为表现,评估被考核者的心理健康情况,借以杜绝被考核者隐瞒其存在心理问题的可能,并确定被考核者最真实的意志力量、承压水平;在高刺激作业环境中会不会不服从命令,擅离职守;又会不会因贪生怕死,畏战临阵脱逃等诸多问题的答案。   虞沉和云寻岚相处的时间终归不长,对他的了解程度有限,所以给云寻岚安排一场“摸底考试”,是他搞清楚云寻岚《战争心理学》这门课为什么总不及格,连30分都很难考上去最快捷的方式。   然而虞沉万万没想到,这方式能快捷到30秒就出结果——   因为在虚拟战场里,云寻岚听到军营早间集合哨声后居然不肯出门!   他没睡着,整个人是清醒的,浑身不痛不痒、没伤没病,却就是不肯出门。   虞沉直接被震惊到了。   甚至用“震惊”一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用“震撼”二字才更贴切些。   云寻岚这他妈的门都不肯出,接下来还考什么啊?   虞沉立马用考核人的权限,给自己弄了个长官身份,去云寻岚宿舍那儿锤门,质问他是没听到集合哨声吗?为什么不肯出门集合?   云寻岚给出的回答是:“我会死。”   虞沉疑惑:“你很怕死?”   怕到连门都不敢出?   但云寻岚却说:“我不怕死,可踏出这扇门,我就会死。”   虞沉隔着门都听无语了:“这是战场,不是安全区,等敌人的导弹来了,你不踏出这扇门你也会死。”   “是的,长官,所以导弹来了我肯定还是会出门。”云寻岚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任何怯战的恐惧和瑟缩感,“不过现在没导弹,我在这里死去的可能性比出门低,所以我不能出去。”   虞沉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平复情绪:“那你意思是,只有导弹来了你才肯出门是吧?”   云寻岚又给了虞沉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等必须要有人牺牲的时候,我就会出来,哪怕我会死,我也一定会出来。”   虞沉:“……”   离谱,太离谱了。   虞沉不再和云寻岚废话,他沉下嗓音,寒声道:“云寻岚,军人的第一天职是服从命令。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出门集合。”   紧闭的宿舍门后寂静无声。   几秒后,云寻岚低哑的声音响起:“……长官,抱歉。” 第25章   虞沉的耐心彻底告罄,他暂停考试,摘下模拟战场接入盔。   考试被中断,云寻岚也瞬间从虚拟战场中脱离出来,一睁眼就看见虞沉面无表情,朝他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相接比出个“0”的手势,张唇道:“零。”   虞沉摸清云寻岚的底细了——   “零。”他又强调了一遍,“我给你打零分。”   “殿下,您能否先告诉我,你以前那十几二十分的分数,都是怎么考到的吗?”   虞沉想不通,哪个考核人看到云寻岚在虚拟战场上的表现后,能忍住不给他打零分的?还能让他有机会考个十几二十分?   “军人的第一天职是服从命令。”虞沉气到想飙脏话,却还是攥着拳硬生生克制住了,“殿下,你连最基础这一点都无法做到。”   何况他下达的命令只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出门集合。   云寻岚这都不肯服从,简直离谱到家了!难怪一年换八个补课老师!   倘若云寻岚真是他手下的士兵,那虞沉第一天就会让他滚蛋。   而听到虞沉这么说,云寻岚也摘下模拟战场接入盔,垂眸落寞而无奈地叹了声气:“唉……”   系统在他脑海里同样跟着叹气:“唉……这玩意能屏蔽我就很烦。”   云寻岚一旦通过模拟战场接入盔进入到虚拟战争里,有关系统的一切记忆就会被刻意淡化。但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云寻岚和系统绑定了两千多年,“完成系统布置的每日任务才能活下去”这个念头,已经成为了云寻岚的生存本能,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哪怕遗忘了系统的存在,云寻岚也仍旧会做出本能反应。   虞沉好奇他那十几二十分是怎么考到的?   很简单,虚拟战场里出现的人物除了考核人都是智能AI,有些智能AI长官被设计出来时,性格暴烈粗犷,爱讲脏话,云寻岚如果随机分配到这些智能AI长官被骂了两句,那他就会出门,虽然他往往会因为觉得自己无敌了,太过无所畏惧,而在任务途中死去,可最后还是能拿个一二十分的,不至于考零分。   今天纯属运气不好,随机分配到了很有素质的智能AI长官,虞沉也很讲素质,全程没骂他一句,所以云寻岚的表现才这么拉胯。   考个试怎么就这么难呢?云寻岚心里愁。   虞沉也在发愁。   他愁自己要怎么才能给云寻岚补课。   别人补课是查缺补漏,就像是屋顶破了洞,把屋顶修补完整就行。   云寻岚倒好,他根本没屋顶,直接露天,女娲来了怕都补不了。   虞沉自觉没那本事。   并且云寻岚这是《战争心理学》课程没学好的问题吗?   虞沉尽量用词委婉,和云寻岚说:“殿下,军部是一个注重纪律,令行禁止的地方,恕我直言,您……不适合参军。”   “我知道,但唯有这样……”云寻岚抬眸,凝视着虞沉那双邃蓝的眼瞳,缓缓道,“我才能获得前往边境战场的资格。”   虞沉眉头微皱:“可是获取前往边境战场资格的方式不止参军一条。”   医护人员、后勤人员、机甲维修工程师……这些人他们同样驻守在边境战场上,用自己的能力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而与虫族做抗争,他们的职业所要求的心理抗压能力没有军人那么高,心理健康状况评估相对容易通过。   云寻岚既然能研制出第九代omega发情期抑制剂,那就证明他完全可以尝试医疗工作者的身份,通过该行业所要求的心理健康状况检测,获得前往边境战场的资格啊。   干嘛一定要参军呢?   虞沉苦思不解。   “我也知道,我不适合参军,更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云寻岚却说,“不过我必须要以前线战士的身份,去到边境战场,所以我只能参军。”   听到这里,虞沉直接断言:“不可能。”   哪怕云寻岚交出了《战争心理学》的满分考卷,这也不可能。   原因是为保证皇室血脉延续,银河帝国有宪法规定,若非特殊情况,皇室不可同时有两位王族奔赴前线作战。   而边境战场目前已经有皇帝云栖鹤和二皇子牧星屿两位皇室成员戍卫了,即使牧星屿没有王族血脉,可皇帝云栖鹤有啊,他守的还是最危险的前线。   在这种情况下,银河帝国议事会可能同意云寻岚以前线战士的身份前往边境战场吗?   若非皇帝云栖鹤战死,或是瑟唯迩虫族大军攻破第二边境线,压境第三边境线,否则绝无可能。   退一万步说,纵然以上最差的情况都发生了,云寻岚《战争心理学》考不及格,心理健康状况评估无法通过,那他也去不了边境战场。   ——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不可违反。   结果虞沉否定的话音刚落,云寻岚就眉梢轻挑,又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震撼:“怎么不可能?我违法前往,不就可以了吗?”   虞沉:“……”   可以吗?   都违法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云寻岚《战争心理学》成绩不行,但这让人接不上话的本事,虞沉却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或许是看出了他无言以对,银发alpha如同结束玩笑说回正事一般勾了勾唇,弯眸道:“当然了,我们绝对不能做违法的事,因此我必须好好学习《战争心理学》,通过考核与评估,以合法的途径前往边境战场。”   “下次考核,我一定严格听从你的指令,所以……”   “别生气了。”   云寻岚将双臂搭在桌面上,身体朝虞沉所在的方向微倾,一双金瞳在夜色中璀光熠熠,唇角与眉梢都盈着温柔示好的笑,轻声问:“这一次可以原谅我吗?虞老师。”   ——又是一句可以吗?   仿佛云寻岚是被虞沉标记的所有物,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受虞沉掌控,要得到虞沉应允,他才能被解开束缚的捆绳。   然而在虚拟战场里,他分明一句都不听自己的。   偏偏虞沉与那双金瞳视线交汇着,却怎么都说不出否定的话语。   ……这谁拒绝得了啊?   换傅炎熙、桂言他们几个过来恐怕能马上忘了“不”字怎么写,变成活文盲。   虞沉抿紧了唇不置可否,错开银发alpha那如有温度的目光,无奈反问:“殿下,你的前几位老师,是不是就因为听了你这些话而被气跑的?”   “这些话我只敢和你说,不过他们还是被我气跑了。”云寻岚回忆了下以前老师们对他的评价,如实转述给虞沉,“他们说,做我的考核人看我考试,是一种折磨。”   虞沉忍不住点头:“堪比酷刑。”   短短几分钟,就能让人折寿十几年,这是何等恐怖的折磨强度?   云寻岚衷心认错:“是,全是我的错,我会努力改正的。”   他是真怕虞沉也被自己的成绩气跑——以前给他补课那些老师们,一开始脾气多好啊,后面还不是都被他在虚拟战场里的表现气到七窍生烟、怒火冲天,就差没指着他鼻子对他破口大骂了。   而虞沉脾气本来就不好,被他气到张口开骂是喜事,万一被气到跑路那问题可就大了。   云寻岚觉得,错过虞沉,他这辈子也许就再也无法遇到这样趁手的工具人……啊不,好兄弟兼麾下猛将了。   总之只要能留下虞沉,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于是云寻岚目不转睛地凝着虞沉的脸庞,先将声音放得更低更轻以示谦和,再用他最诚恳真挚的语气祈求道:“虞老师,请你在我身边坚持久一些吧。”   虞沉却觉得云寻岚又在撩自己了。   他虽然没有看向云寻岚,但他能感受到银发alpha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未曾有一刻移开,那微哑低缓的嗓音比起祈求,更像蛊惑。   可无论是哪一种,虞沉似乎都无法拒绝。   alpha与alpha之间与生俱来的对抗与互斥本能,在他面对云寻岚时仿佛完全不存在。   虞沉唯一能拒绝云寻岚的仅有一件事——   “……殿下,我会继续帮你补课,但请别再叫我‘虞老师’了。”他也哑着嗓音,低声提醒云寻岚,“你说过的,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会叫我的名字。”   他担不起这声“老师”,而且“虞老师”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暧昧,虞沉宁愿听云寻岚直呼自己全名。   结果云寻岚笑了下,戏弄一般故意道:“那……虞沉老师?”   虞沉:“……”   “可以,云寻岚殿下。”虞沉终于抬眸,视线幽幽转回云寻岚身上,“如果你喜欢的话。”   云寻岚眼底的笑意更浓,也提醒虞沉自己说过的话可不止那一句:“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不要加‘殿下’,也不要仅是‘殿下’——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   “……”   虞沉是真拿云寻岚没辙。   他为什么总叫云寻岚“殿下”?还不是想在他们之间保持住一个合适的距离,防止云寻岚在这份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无望感情里越陷越深。   但云寻岚不领情,他又拗不过云寻岚,只得咬牙答应:“好好好,云寻岚,云寻岚。”   答应完还直接连续唤了两遍青年的名字,语气中无可奈何和郁闷苦恼两种情绪交织缠绕,复杂程度和3S机甲设计图纸有的一拼。   而云寻岚深谙凡事有度,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怕自己再逗下去虞沉也要被气跑了,就立即为今晚的补课行动划上句号:“今天的补课就先到此为止吧,我感觉……”   银发alpha弯唇:“你被我折磨的不轻。” 第26章   虞沉很同意。   他都快分不清到底是在模拟战场上看云寻岚考试难捱,还是在现实里被云寻岚撩拨更煎熬了。   一听云寻岚说要结束补课,虞沉便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起,准备护送云寻岚返回卧室,然后好好待在卧室外站岗守夜,恪尽职守做近卫。   谁知云寻岚起身后,竟没朝书房门的方向迈步,而是往书房更里面踱去。   行走间,银发alpha的发丝光泽如缎,清冷得宛若一匹月锦。   虞沉却没心思欣赏,他那双邃蓝似薄冰深海的眼睛中,随着书房内间门被打开而逐渐浮现出今晚第三次代表“震撼”的情绪,目光僵滞地望着银发青年走到那张能够容纳三个成年alpha并排躺下的大床旁驻足站定。   “我比较累了,今晚就在这休息吧。”云寻岚指尖轻移,抚平被子上几缕细微的褶皱,接着侧身回头,“恰好书房里这张床挺大……”   虞沉:“……?”   不是,床大又怎么样呢?   云寻岚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会真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云寻岚找他补课不是为了撩他,而是为了睡他?   怕什么就来什么。   下一秒,银发alpha果然对他说:“虞沉你也辛苦了,不如就在这里,将就着和我一起休息一晚吧。”   虞沉:“……”   不辛苦,命苦。   命苦到虞沉他妈的要疯了。   他们俩他妈的都不在卧室里了,云寻岚还他妈的能弄出一张床来睡他啊?!   虞沉在这一刻疯狂希望二皇子牧星屿赶紧再过来救一下,想点办法劝劝云寻岚,让alpha把以后的补课地点改到外面的沙滩上,不然照这情况来看,他们如果还在屋檐底下补课,那他随时可能补到云寻岚床上去!   “殿下,我不辛苦。”虞沉头皮发麻,又叫不出口云寻岚的名字了,他深吸一口气,“我有自己的休息假期,而执勤期间始终保持清醒,时刻保护您的安全,是我最重要的任务,所以我不能……”   云寻岚神色疑惑,不解道:“我们一起休息一下,你就不能保持清醒了吗?”   虞沉:“……”   云寻岚继续灵魂发问:“而且你就睡在我身边的话,不是能更好的保护我吗?”   虞沉:“…………”   云寻岚他妈问的都是些什么啊?让他怎么答?   虞沉这辈子除了那个叫“养鱼新手”的网络变态色魔以外,跟谁对线都没这么无语过,他又做了两个深呼吸,沉声道:“殿下,您是皇子,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个近卫,只要能站在您身边就足够了。”   ——是站,不是躺。虞沉强调。   哦,云寻岚也听懂了,   虞沉这是觉得自己不配和他同榻而眠呢。   为防虞沉觉得自己是在拿身份压制命令他,云寻岚便在床上坐下,仰起面庞凝视着虞沉的眼睛,竭力放缓语速,用柔徐的嗓音以真挚的情感说道:“古人常扫榻以待知己,与其秉烛夜谈。而我素来钦慕虞沉少校,也想与你抵足而卧,畅叙言欢,不可以吗?”   虞沉知晓“钦慕”一词,常用于下位者对上位者、平凡人对不平凡人,且多含敬意。   他亦清楚古代帝王礼贤下士时,更是会倒履相迎,甚至吐哺握发,唯恐怠慢了贤能良臣。   问题是云寻岚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惜人才啊。   云寻岚只是爱他——爱到为了骗他上床,居然连“知己”的友情挡箭牌都拿出来了。   听听,听听!   这么重的心机,云寻岚这张床他上了还下得来吗?明显下不来了啊。   幸好他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是不会上当的!   所以虞沉下定决心:他再拒绝云寻岚一次,如果云寻岚依然不肯放弃,还要再邀请他,那他就……   “呯呯呯——”   一阵突如其来敲门声打断虞沉的决心。   敲完那人也不等回应便推开门径直走进书房,环视屋内一圈后,最终将翠冷的目光落在床边的两人身上。   牧星屿看到他们挨的很近。   云寻岚几乎被虞沉高大身躯所投下的昏暗阴影完全笼罩占据,圈入了一片他接触不到的领域之中。   “岚岚。”   牧星屿喉结滚了滚,声音因正处于易感期而略显烦躁:“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补课?”   云寻岚告诉他:“没有补了,我们正准备休息。”   “……你们?休息?”   “在哪休?”   询问期间,牧星屿没有分给虞沉半个眼神,只死死地盯着云寻岚:“你不回卧室睡?”   云寻岚感觉牧星屿在明知故问,他拍拍掌心下的床面说:“这里也有床可以睡。”   牧星屿短暂沉默了数秒,忽地开口问:“是因为我的信息素吗?”   高等alpha的领地意识素来很强,就像他们不能容许有人觊觎自己的omega一样,他们的领地,也不能忍受旁人侵犯。   而他和云寻岚都是alpha。   压制、标记、征服与支配全是写在他们基因里的固定程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是难以用理智约束的原始冲动。   他们没有大度的美德,只会霸道、自私、病态的独占属于自己的一切,无论人或物。   于是牧星屿便以为云寻岚不愿意回卧室睡觉的原因,是他在云寻岚的卧室里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云寻岚觉得自己的私有领域被他入侵了,所以才会抵触抗拒回去。   同为alpha的牧星屿很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因此他向云寻岚解释:“我已经把你卧室里的信息素清空了。”   银发青年却停留在另一个alpha身躯投落的影子里,对他摇摇头,眼中情绪寡淡,声线也毫无起伏:“没关系的,皇兄,你的信息素不会影响我。”   牧星屿眼睫微颤,他垂眸敛去那抹橄榄石般的翠色,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是吗?”   不然呢?   云寻岚重活一世,又身处皇室,十八年里周围徘回的顶级alpha不胜枚数,但没有一个人的信息素威压强度能与他匹敌。牧星屿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啊?   ——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熟。   云寻岚正欲张唇给牧星屿解惑回答一句“是啊”。   可没等他出声,牧星屿便重新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双目抛出个新问题:“那谁的信息素能影响你?”   虽然牧星屿问这个问题时的语气和神色都有些奇怪,但云寻岚并没有多想。   毕竟牧星屿这一问,除了能更好的佐证他们俩互不熟悉以外,似乎没有别的意义了。   不过他们好歹兄弟一场,秉承着兄友弟恭方可和睦的相处准则,云寻岚对牧星屿有问必答,一句“没有谁”都到嘴边了,牧星屿却又抢在他之前开口:“简闻溪的吗?”   冷不丁从牧星屿口中听到发小的名字,云寻岚怔了一瞬。   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常、特别、极其不好。   云寻岚仅在简闻溪骂牧星屿时,才能从他嘴里听到牧星屿的名字。至于牧星屿——这是十八年来云寻岚第一次听见他连名带姓叫简闻溪的名字。   放以前,牧星屿当着他的面,只会边冷笑边用“你的omega”来称呼简闻溪,绝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称呼。   所以今晚破天荒地听见牧星屿喊简闻溪全名了,云寻岚能不愣神吗?   然而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见云寻岚没立刻否定,牧星屿便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绿眸alpha瞬间将五指攥得更紧,似笑非笑“呵”了一声,嗓音如淬冰般讽道:“也是,谁让你们的匹配度……”   “皇兄。”云寻岚蹙眉沉低嗓音,神情严肃地打断牧星屿。   alpha在易感期的脾气可谓是火药桶一点就炸,即使打了抑制剂也未必能理智到哪去,虞沉就深有体会,他今晚的情绪大起大落,先是被云寻岚邀请抵足同眠高高吊起,又因牧星屿的出现而缓缓放下。   可还没平静多久,虞沉的全部神经又如脆弱的弦线一般被绷紧了。   他眼睛虹膜上呈放射状排列的冰蓝色纹理开始移动收缩,将瞳孔向内压成针尖般的一点,肩膀也不着痕迹地往左侧方偏转了些角度,浑身展现出一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防护姿态,以确保牧星屿对他右手旁的云寻岚发动突袭时,他能第一时间拦在两人中间,挡住牧星屿的所有攻击。   别怪虞沉有这种想法。   瞅瞅牧星屿现在的模样——呼吸变粗、眉峰下压、眼白血丝密布、拳头握得死紧……桩桩件件全是生物机体处于暴怒情绪时的表现,这让虞沉怎么能不心生警惕?   但即使牧星屿已经无限趋近于倒计时快结束的炸弹了,可在被云寻岚打断话语后,他却真的闭上了嘴巴,纵然脸色依旧阴沉难看,也没再多说一个字。   而云寻岚望着牧星屿面庞上那自己曾见过无数次熟悉的神态和表情,垂目叹了口气,打算先把虞沉支走:“虞沉少校,我和皇兄有些事想单独聊聊,麻烦你回避一下。”   话音刚落,云寻岚就在余光中瞥见虞沉的身形顿了一瞬,不过待他侧眸看向虞沉时,alpha已恢复了寻常,垂首应声离开。   等书房内仅剩他与牧星屿两人了,云寻岚才朝抬起脸庞,朝绿瞳alpha启唇继续说:“皇兄,匹配度是公民隐私,闻溪也一向不喜欢他和我的匹配度具体数值被公开谈论,刚刚虞沉少校还在,你……”   牧星屿也打断云寻岚,冷声嗤道:“我管他喜不喜欢?”   云寻岚奇了怪:“那你不管还提他做什么呢?”   彼此风马牛不相及的,牧星屿在他们谈话中提起简闻溪就很突兀啊。 第27章   “哎呀,他到底来干嘛呀?你还差一点就能和虞沉抵足同眠了,这下全被他搅和糟了。”   系统同样纳了闷,在云寻岚脑海里问:“牧星屿不会又是来帮你完成任务的吧?可我们有虞沉了啊。而且他来的也不是时候,他要实在想帮忙,你叫他过了零点等日常任务刷新再来。”   云寻岚让系统赶紧打消不切实际的念想:“他不是虞沉,不会听我话的。而且……”   “他从三年前起就不会帮我完成任务了。”   云寻岚这一世前十五年的人生里,系统发布的每日日常任务,大多都是由牧星屿“帮忙”完成的。   这也是简闻溪极为厌恶牧星屿的原因——有一回牧星屿帮他完成日常任务的现场被简闻溪撞见了。   简闻溪十分震惊,当即就要去找云寻光告状,云寻岚劝了许久才将其拦下。可从那以后,牧星屿就成了好脾气的简闻溪的第一仇视对象,每逢见面,他都要对牧星屿阴阳怪气一番,不是夹枪带棒就是指桑骂槐,根本不可能和牧星屿正常说话。   牧星屿倒不会骂简闻溪,但会变本加厉地超额“帮”云寻岚完成日常任务。   而对于这种情况,云寻岚很无所谓,因为他只听牧星屿帮他完成日常任务的那第一句,后面牧星屿再讲什么,他全都当耳旁风,由着牧星屿去说。   等他说完了,云寻岚就走,去干自己的事,除此以外,他们几乎没有其他交流。   云寻岚不会关心牧星屿在乎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牧星屿对他貌似亦是如许。他们共同住在北皇宫里,名义上是“兄弟”,却像陌生人一般对彼此毫不熟悉。   这种“平衡”一直持续到三年前才被打破。   自三年前某一天起,牧星屿莫名其妙地就不再帮云寻岚完成日常任务了。   后来牧星屿去了边境战场,云寻岚连他人影都见不着了,便只能开始通过网络搜寻网民对自己的恶评苟命。   不过哪怕靠后者很难完成日常任务,云寻岚也从未怀念过牧星屿在的日子。   ——一次都没有。   没有虞沉的时候尚是这般,有了虞沉,就更不可能怀念。   云寻岚现在就和系统说的第一句话一样,想弄明白牧星屿到底是来干嘛的。   难道牧星屿又要继续帮他完成日常任务了?   那场面不好看,所以云寻岚让虞沉离开书房,先避一避。   结果牧星屿好像没那个心思,开口闭口都是与他一贯不对付的简闻溪:“我听闻,你在生日宴上亲口说,你和简闻溪永远……都只会是好朋友?”   云寻岚点点头:“是的。”   牧星屿又问:“你不会和他在一起吗?”   云寻岚清楚要这个世界的人相信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之间只存在友谊很困难,因此他认认真真地向牧星屿解释:“哪种在一起?”   “如果是爱人、情侣之类的关系,那永远不会。”   “我只会以‘朋友’的身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任何他所需要的帮助。闻溪对我也是如此。”   可惜牧星屿性格敏感多疑,云寻岚这么长的一段话,他能听进去的没几个字。   他仍坚持着自己的猜忌,还拿出了他认为的强有力证据:“但你们的匹配度……很高。”   所有alpha和omega都了解高匹配度带来的信息素吸引力有多强烈。   那种仿若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难以抗拒。   它能焚毁所有理智和思维,让人类像丑陋的野兽一样发情、沦陷、沉溺,无止境地朝欲望深处堕落腐烂。   “匹配度高又能怎样呢?”   云寻岚闻言却反问牧星屿:“皇兄,你应该知道的,匹配度对我们家的人来说,是完全不值一提的东西。”   他爸爸贺樗白与前夫简掣霄的匹配度很高,但他们最后离婚了;他的父亲云栖鹤和贺樗白的匹配度极低,可云栖鹤陪贺樗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而他的皇姐云寻光和一个beta在一起了,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匹配度可言。   连简掣霄来劝他和简闻溪结婚时都不会提“匹配度”三个字,因为简掣霄再清楚不过,匹配度能影响的只是身体,不是灵魂。   “它不重要。”云寻岚告诉牧星屿,“我永远都不会因为匹配度,而爱上另一个人。”   牧星屿听到云寻岚前一句话时,紧皱的眉头舒展了片霎,却又在听完云寻岚后一句话后拧得更紧了。   他抿着唇沉默数秒,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如果那个人……是你的命定之番呢?”   ——100%的完美匹配度,如同命运钦定的另一半,你也不会爱上他吗?   云寻岚正要说不会。   系统却“咦”了一声,插话道:“你的命定之番?那不就是虞沉。”   云寻岚语塞:“……小居,我们俩都是alpha。”   即使虞沉对他有着堪比命定之番宿命一般的吸引力,也终究不是他真正的命定之番。   “alpha怎么啦?alpha也可以是你的命定之番嘛。再说了,是也不影响啊,你不是没爱上虞沉吗?”系统一针见血道,“你只爱他的嘴。”   云寻岚承认:“确实。”   所以面对牧星屿的问题,他能笃定地答一句“不会”。   然而由于被系统的打岔给干扰了,云寻岚没能立刻说出这个答案,牧星屿便又自顾自地把他短暂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随后牧星屿没半点征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易感期结束,就要回边境战场去了。”   云寻岚顺着他的话茬,接了个万能句式:“嗯,皇兄辛苦了。”   “岚岚。”   牧星屿叫他的小名。   云寻岚循声望向牧星屿,看见alpha那双宛如裴翠的眼睛里,有他读不懂的微光在缓缓流转。   “不管怎样……你放心,我一定会收复失落的第一边境线,一直为……”牧星屿顿了下话音,“征战至虫族主星。”   云寻岚没听清他中间说的什么也没在意,继续拿万能句式接话:“嗯,银河帝国所有公民都会为皇兄你感到自豪的。”   “我不是为了他们……算了。”   牧星屿哑然,他对云寻岚极浅地笑了下:“夜深了,你回卧室好好休息吧,晚安。”   “他还好意思让你好好休息!没有他,你和虞沉早就睡到一起休息得不知道多好了。”系统痛心疾首,为云寻岚错过和虞沉抵足而眠的大好时机呼天抢地,“卧榻之侧没有虞沉,你要怎么鼾睡啊?”   云寻岚也不禁暗暗惋惜。   可好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况且牧星屿一副要送他回到卧室,亲眼看着那扇门关上才肯罢休的模样,让云寻岚找不到一丝一毫重新邀请虞沉来和自己睡觉的空隙。   系统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先回卧室,等牧星屿走了,你再开门,悄悄把虞沉拉进来睡。”   怎么搞得像在偷情一样?   云寻岚刚要回复系统说“这不太合适吧”,他的光脑手环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守在书房门外的虞沉现在心烦的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烦个什么劲,可他就是烦——从牧星屿问出“谁的信息素能影响你?”,并提到简闻溪的名字,而云寻岚不止没正面回答,还让他离开书房回避时就开始心烦,比处在易感期内都烦。   他听着周围夜晚独有的静谧,心中完全静不下来,满脑子就一个问题:云寻岚和牧星屿在聊些什么?   是在聊与简闻溪的匹配度,所以才需要让他回避一下吗?   假设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确实需要回避。   但纵使他不是旁听者,虞沉也大致能猜到,云寻岚和简闻溪的匹配度一定很高,否则牧星屿也没必要以那样笃定的语气提及此事——因为他认为,简闻溪的信息素就是会影响云寻岚。   而这种影响,唯有高匹配度能做到。   想到这里,虞沉的心情就更加烦躁了。   ——云、寻、岚。   他垂敛着眼睫,用口型默念这位银河帝国三皇子的名字。   这个名字在银河帝国无人不晓,可实际上,云寻岚出现在大众眼前的次数其实仅有零星几回,奈何他长得实在惊艳,仿佛宇宙中璀璨燃烧的巨型恒星,无论是谁,只要看过他一眼,就会被他的引力捕获,沦为一颗潮汐锁定的卫星,往后便再难更改那永远凝视面对着他的朝向。   因此云寻岚注定会是舆论的中心。   就算他深居简出,帝国内有关他的传言也是多之又多。   其中一条传言虞沉印象很深。   那条传言说别看云寻岚外表有模有样,私底下不知道玩得有多花。   曾经虞沉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如今他却想问云寻岚一句:你说简闻溪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说我是你素来钦慕的好知己,那你也会像邀请我一样,邀请他和你一被子吗?   会的话,你们难道真就只是好朋友?   不会的话,你又为什么邀请我呢?   就当虞沉心烦意乱到快要信息素紊乱又一次进入易感期时,他右腕处的光脑手环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在成为精锐近卫之后,虞沉的手环跟裴行庭的一样,都被接入了云寻岚的光脑AI系统,一旦云寻岚的身体出现任何意外状况,他们便会收到实时通知。   眼下虞沉的手环就在对他下达指令,说光脑AI检测到云寻岚的身体有出血现象,光脑AI要求距离云寻岚最近的近卫即刻赶到他身边查看其身体情况。   出血?   虞沉怔了极短的一霎,就立马冲进书房。 第28章   屋内交织的荔枝玫瑰信息素和不容忽视的血腥气宛如一柄利剑,在房门开启的瞬间横刺向虞沉——他看见云寻岚身体微倾,躬着脊背,右手掌抬起按盖在口鼻处,而大片殷红新鲜的血液则从他指缝间蜿蜒流溢,像线珠似的滴落砸到地上。   望着这一幕景象,虞沉第一反应是:牧星屿真打云寻岚了啊?   这也太像之前周舜被他打了一拳后的模样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又被虞沉自己否定,原因是牧星屿的神情比他更紧张。   绿眸alpha那张英挺的面孔上写满了不安和担忧,连原本呈深铜色的皮肤都肉眼可见的变白了好几个度,额角一边冒冷汗一边张开双臂跑向前,像是想搀扶住云寻岚。   云寻岚却在倒退着步子避让,最终撞进虞沉怀里。   “……三殿下?”   虞沉左手握住云寻岚的肩膀,右手轻轻去拉青年按着口鼻的那只手腕,想瞧清楚云寻岚身上的出血点到底在哪,但他还未触碰到云寻岚的皮肤,银发alpha就同样倒退着远离了他。   “我没事。”云寻岚先低头捏紧鼻子止血,随后才张唇告诉虞沉和牧星屿,“只是在流鼻血。”   与此同时,光脑手环也在告知云寻岚:“光脑手环监测到您的身体有局部出血点,已为您呼叫医生。”   ——好家伙,这次直接是通知,都不询问一下他的意见了。   云寻岚无奈之余,眼角瞟见牧星屿不死心又想来扶他,就摆摆手道:“你们都别碰我,别沾到我的血,我真的没事。”   牧星屿依旧将信将疑:“你……身上没有疼的地方吗?”   “没有。”云寻岚和他解释,“有的话,光脑AI一定会让虞沉先给我打止痛剂。”   站在一旁的虞沉闻言抿了下唇——确实,他没有接收到任何需要给云寻岚注射M20型止痛剂的指令,并且云寻岚现在个人意识清楚,说话语速流畅,除了流鼻血以外没有其他不适迹象,可虞沉也没因此而定神安心。   他的身体仍然紧绷着,皱起眉头也未舒展开。   侍官倪春在虞沉破门而入的一分钟后同样赶到了书房,比医生还快两分钟。   云寻岚不抗拒他的靠近,任由倪春帮忙递纸擦拭处理血迹,待值班医生一来又熟稔地卷高袖子,让其抽血。   等候血检出结果期间,值班医生问了云寻岚几个问题:   “三殿下,您头晕吗?”   “不晕。”   “身体有疼痛感吗?”   “几乎没有。”   “请让我看看您的瞳孔。”   ……   如此做完了一系列基础检查,云寻岚的血检报告也出来了。   牧星屿急切地问:“怎么样?”   值班医生道:“二殿下,三殿下确实没什么事,只是血液里信息素浓度和……值有点偏高。”   虞沉听得出来,值班医生在回答牧星屿时句子里刻意省略了一个词汇,但牧星屿却没追问这个被省略的词是什么,只接着问:“都偏高了还没什么事?”   很明显,牧星屿知道被省略的那个词是什么。   “是没事,信息素浓度的升高是因为……值也在升高。”值班医生又停顿了几秒,“而且二殿下你应该也清楚,这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牧星屿不说话了。   而值班医生话锋一转,对云寻岚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三殿下,您还是卧床静养观察两天吧。”   云寻岚下意识拒绝:“不需要吧?我没哪里不舒服,现在鼻血也止住了。”   卧床静养了他还怎么找虞沉补课啊?   不提真卧床静养了,虞沉肯定会因为怕影响他休息而不肯和他同榻抵足而眠。更重要的是:他将没法再去训练场巡视,听不到虞沉的每日宣誓,完成不了日常任务!   区区流鼻血要不了他的命,完成不了日常任务却已经要过云寻岚的命一次了。   不巧今晚值班的埃德蒙医生年纪较大,性格又古板严肃,他听见云寻岚居然不想遵从医嘱,就马上正颜郑重道:“需要的,三殿下。您这两天每天早、中、晚都要抽一次血,我们要根据血检结果来确定您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   云寻岚:“……”   好,不管他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反正卧床静养这两天他是彻底没机会和虞沉一起睡觉了,说不准还要重温旧业,靠看他的“睡前助眠读物”来完成的日常任务。   “我劝你这两天也别老想着和虞沉睡觉了,赶紧通宵找点恶评存起来才是要紧事。”系统落井下石,“否则完成不了任务,我们不如先把遗书写了。”   一说到遗书,云寻岚可就不困了。   他又哪敢困呢?   一个人,一根烟,网上恶评搜一天。   而翌日清晨,刚结束了守夜巡哨的虞沉也不困。   他回到宿舍后没急着休息,甚至连外套都没脱就匆匆走到桌边,望着水杯里那朵荔枝玫瑰目不转睛。   ——它快完全盛开了。   花型饱满厚实,重瓣层叠交错,每一寸枝叶都充盈着盎然蓬勃的生机,漂亮得不可思议,像极了某个alpha,有种看过一眼就叫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   虞沉却如同担心它忽然死去似的,盯着着它看了许久,又小心翼翼给它添了些水和营养液,然后去给裴行庭打了个电话。   “有事?快点说。”   裴行庭知道昨晚云寻岚那边是虞沉值夜,所以接通电话才讲两句便开始催促虞沉:“我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给三殿下抽血了。”   “我一直没问过你……”虞沉用指腹轻轻摸了一下玫瑰的花瓣,“他生的是什么病?”   裴行庭沉默几秒,说:“这跟我们的计划无关。”   虞沉和裴行庭认识了整整十八年,可以说,他们是目前世界上对彼此最知根知底,也是最信任的人,且为了完成他们共同的目标与计划,他们之间不应有任何秘密。   然而有些职业原则和道德底线他们必须要遵从和守住。   譬如虞沉不能泄露军事机密。   裴行庭不能透露患者的医疗隐私。   因此,当裴行庭以“与计划无关”一句提醒虞沉时,他就该默契地打住话题,不再往下深挖探究。   但是虞沉偏偏还要继续问:“是绝症吗?”   裴行庭那边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虞沉也沉默着,执意等他回答。   “我草,你他妈的能别问了吗?”   裴行庭骂了一句,骂完他却终归还是回答虞沉道:“……不是。”   “行,算我欠你一次大人情,以后还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虞沉立刻转身躺到床上,将手臂枕在脑后,仰头面对着天花板,“来说点和我们计划有关的事吧。”   裴行庭无语:“你欠我的大人情已经多得数不清了,一个都没还,就别再搁这画饼了。速度说,你还有八分钟。”   “老裴,你觉得……”   虞沉垂下眼睫,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又去看桌上的荔枝玫瑰,喉结微微攒动,语气犹豫地吐出一个疑问:“为了我们的计划,我有必要把身体搭进去吗?”   “把身体搭进去?什么意思?”裴行庭没听懂,“你是说牺牲生命吗?”   虞沉感觉他蠢死了,放弃了委婉的说法,直白道:“是牺牲我的肉体,去换云寻岚的好感。”   裴行庭听完一下子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   虞沉面无表情阴着脸。   裴行庭足足笑满一分钟后才停下,继续说话:“怎么?难不成你准备去色诱三殿下?然后靠给他吹枕边风,哄他给你摸摸他的3S老婆吗?”   话的末尾,裴行庭还补了杀人诛心的两个字:“就你?”   虞沉原本就没有去色诱云寻岚的打算,云寻岚的那3S老婆名字还是根据他名字起的名呢,他想摸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但听见裴行庭这么嘲笑他,他也忍不住了,声音瞬间更冷:“老裴,你什么意思?我不配色诱他吗?”   “我没什么意思,你配啊,你那么帅怎么不配呢?”裴行庭连忙说出免责声明,再接着讲,“可三殿下都不是帅了,他那张脸是造物主的偏爱。”   裴行庭从来没怀疑过虞沉的颜值。   如果虞沉念的不是全封闭军事化管理的军校,那他这脸这身材一旦在网络上曝光,不说一夜成名,也至少能在小范围内引起一阵热议。   然而他眉峰太锐,瞳色太冷,随意瞥去的一眼无声目光都像是在骂人垃圾,常给人一种孤僻凉薄,不好相与的感觉。   云寻岚却不一样,他浓颜如画,眼波含情——没有人不想被他俘获,永远停留在那双璀璨温柔的金眸之中。   所以裴行庭问虞沉:“你好好照照镜子,再看看三殿下的照片,认真深入思考一下,你有可能成功色诱到三殿下吗?”   “我根本不需要色诱他,他已经对我很感兴趣了。”   虞沉对裴行庭说出他今晚在纠结忖量的事:“我现在只需要考虑,到底是坚决果断的拒绝他,还是默许他对我的兴趣进一步加深,最后水到渠成的接受他。”   裴行庭:“6。”   他又问虞沉:“你什么时候能休外出假?”   虞沉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   “你得赶紧来医院一趟,由我亲自给你检查一下脑子,毕竟以你的心理素质,你应该不会发疯。那么发生目前这种情况,很大概率是你的脑子出现了器质性病变。”裴行庭纳闷地嘀咕,“近卫军的工作压力有这么大吗?你才入职多久啊?”   虞沉:“?” 第29章   虞沉反问裴行庭:“你觉得我在骗你?”   “难道不是吗?”裴行庭语重心长地劝虞沉,“老虞,骗兄弟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到了就行。兄弟被你骗了真无所谓的,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还能让你有个心理安慰,但这种话说出来骗骗兄弟也就差不多得了,你好好想想,除了兄弟,谁还会信你这些话?”①   虞沉:“……”   你他妈的不也没信吗?!这也配叫兄弟?   “总之你能休外出假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啊,早点治疗,早点出院。”裴行庭长叹一声气,“现在的话你就每天多照照镜子,延缓一下病情发展吧。”   虞沉咬牙沉声道:“老子说的是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三殿下是alpha,你也是,alpha见alpha不打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为什么放着信息素香香、身体软软的小甜O不去喜欢?要对你这个信息素腥腥、身体硬硬的大龄A感兴趣呢?”裴行庭很疑惑,“你别是会错意了吧?”   “我怎么可能会是错意?他都邀……”   虞沉正准备说出云寻岚都邀请他和他同睡一张床了的事了,却又怕真是会错了意,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改口含蓄道:“他都对我百般示好了。”   虞沉强调:“只对我,别人都没有。”   裴行庭也想到了一个经典桥段:“三殿下《战争心理学》这门课的补课老师更换得异常频繁,或许他对你示好,不是对你感兴趣,只是纯粹想让你多点耐心,在他身边待久一点,好天天给他补习《战争心理学》。而你从来没谈过恋爱,所以才会错了意,误以为三殿下对你有意思。”   虞沉:“…………”   “老虞,你说句话啊?我很怕一针见血扎到了你的痛处,让你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裴行庭让虞沉别沉默,却又再次戳他痛处,“你确实是没谈过恋爱啊,我没记错吧?”   虞沉没说话,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因为虞沉发现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万一他真的会错意了呢?   虞沉越想越心烦,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又觉得这样的胡乱猜测没有意义,他得用事实来确定自己究竟是会错了意?还是没会错意——云寻岚就是对他感兴趣,想和他谈恋爱的那种兴趣。   正巧现在有一个绝佳的确定方法摆在虞沉面前:云寻岚《战争心理学》成绩稀烂,肯定会再邀请他去给他补课,他只需要看他们下次补课,云寻岚还会不会邀请他一起睡觉就行了。   假设不会,那就不用多想了,云寻岚对他不感兴趣,上次邀请只是一时兴起。   假设会,那他就答应下来,去和云寻岚在同一张床上睡一觉,瞧瞧这一觉他们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发生?   毕竟虞沉以前也和别的alpha也一起睡过觉——他还在开阳军团服役执行任务期间休息条件艰难时,就常常与几个alpha同事挤在一块睡。   不过大家睡得都很老实,鞋子都没脱,唯一的肢体接触就是谁做梦在和敌人打架,踹了谁一脚,又打了谁一拳,烦得他们睡完第二天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跟别的alpha睡在一起了,一个不行,一群更不行。   曾经,虞沉也是那些暗中起誓的人之一。   甚至不止是alpha,换成beta或omega,虞沉同样不想和他们一起睡——无论是单纯的“睡”,还是不单纯的“睡”,他都不想。   在虞沉看来,爱情这玩意只会影响他拔枪的速度,欲望则是一切灾劫祸殃的起源,他这种顶级强A,怎么能为情所困?为色所伤?就应该孤独且光荣地将一生奉献给事业,一辈子一个人睡才对。   所以他才没谈过恋爱。   不是恋爱谈不起,而是单身更有性价比。   结果谁能料到?   他如今居然要破誓,又要去和别的alpha睡觉了。   并且这次睡觉他面临的情况还和以往不一样,以前最多是有被打被踹的受伤风险,现在却是有童贞不在的失身风险。   总之和别人一起睡,就是件极危险的事。   思及此处,虞沉有感而发。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双眉深锁,神情严肃,登录自己的星网账号更新了一条动态:   【蓝: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发完不过三秒,两条私信就过来了——   【养鱼新手:我看见你最新动态了,你是有什么心事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养鱼新手:对了,我们的宝贝我照顾的很好,你不用担心它。】   虞沉:“?”   这个网络变态色魔怎么还在盯着他啊?   明明他这段时间很低调,动态也极少发,每天都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下同,慎重小心至如此地步了,也仍是逃不掉网络变态色魔的窥视。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靠近就会变得不幸。   虞沉和他撇清关系:【蓝:我非常介意,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聊的。】   【养鱼新手:聊我们的宝贝也不可以吗?】   可以个屁。   虽然塞缪公司后面把一辆崭新的Comet-S7补送过来了,可虞沉就是觉得他的宝贝Comet-S7已经脏了、不干净了、被别人玷污了,直接让塞缪公司把Comet-S7送到他的公寓去,迄今还没见过一面。   而这份夺宝贝之仇虞沉还没来得及报复回去,养鱼新手竟胆大包天,主动凑到他面前来挑衅。   要不是记着口无遮拦容易遭报应的教训,虞沉肯定要骂脏话了。   他贷款预支了下辈子的耐心和素质,才忍住戾气给养鱼新手回道:【蓝:那辆Comet-S7是你花钱买的就是你的东西,和我没半根毛的关系,别再拿它来和我套近乎攀交情了,人活着要有最基本的道德理念,懂不懂?所以我最后说一遍:人要脸,树要皮,请你自重。】   “……虞沉又让我自重?”   云寻岚微微睁大双目,愕然望着虞沉发给他的这段回复,向系统求解:“我和他在网上私聊是不自重的行为表现吗?”   为什么啊?   只是在私聊,又不是在裸聊,哪里不自重了?   系统说: “也许是之前虞沉以为你是男同的误会没解开,他以为你想和他搞男同吧,你再和他解释一下。”   云寻岚立马打字:【养鱼新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和你搞男同,我也不是男同,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做兄弟而已。】   呵呵!   交什么朋友?做什么兄弟?   跟云寻岚那“知己”的说法一样,都是想和他睡觉的借口罢了!   虞沉也赶紧打字:【蓝:千万别,咱俩八字不合,强行做兄弟也是晦气,你找别人做去吧。】   八字不合?不会吧。   他这个星网账号是小号,填的生日全是假的,虞沉一定是算错了。   但云寻岚又不能暴露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否则他的真实身份也很容易跟着暴露。   ……那该怎么办呢?   眼看友情路子走不通,爱情门道也不行,云寻岚只能拿出最后的招数,看看能不能和虞沉发展一下亲情:【养鱼新手:我们做兄弟八字不合的话,那要不我们认个干亲,当义父子可以吗?】   为了确保此计能成,云寻岚特地没直接明说谁来当义父,谁来当义子,好留给虞沉一个无比自由的选择空间。   可惜云寻岚的贴心虞沉完全没有感受到。   虞沉看完就骂:“……我操?”   他妈的,干儿子干爹都出来了,这厮到底是本身就玩得花?还是在拐着弯骂他啊?   虞沉真服了。   想开喷骂回去吧,又怕养鱼新手这么变态,骂他会被他爽到,更怕骂完他却来上一句“多说点,我爱听”。   虞沉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招惹到这样阴魂不散的网络变态?   他现在只想把“养鱼新手”这个账号拉黑。   不然这些变态言论看多了,虞沉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脏了、不干净了、被野生网络色魔玷污了。   可还是那个道理——拉黑不就证明他怂了?他急眼了?他绷不住了?   而虞沉是什么人啊?   《战争心理学》能考满分的人。   他当即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蓝:我只和《战争心理学》能考满分的人做兄弟,想当我儿子,那也至少得考99分,你考几分?】   【养鱼新手:……】   【养鱼新手:对不起,打扰了。】   虞沉:“?”   这就行了?   先有三皇子殿下一年连换八个补课老师,后有变态色魔被《战争心理学》高分成绩吓退,虞沉看到这一幕是愣了又愣。   他疑惑道:“这门课……有这么难吗?”   “这门课这么难——”   不久前刚在虞沉那拿了个零分成绩的云寻岚摁着额角,蹙眉忧虑地和系统说:“小居,我和虞沉怕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网络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这很正常,但现实里你和虞沉发展的挺好啊。”系统安慰云寻岚,给他加油,“而且你和虞沉都还没有一起抵足而眠过呢,想想你那本好兄弟速成教材的书里,男主和他好兄弟睡了几次才成为挚友?所以别现在就灰心泄气,你先去和虞沉睡个八九十次再说。”   “至于义父义子关系……也先等你们睡不成兄弟再说。”   云寻岚觉得系统所言在理。   何况他不是那种会轻言放弃的人。   等这两天观察期过去了,他就赶紧拉虞沉同榻抵足睡上一次,瞧瞧这一觉他们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希望睡成好兄弟?如果一次睡不成,那便多睡两次。   反正他和虞沉还有十年时间可以睡,万一睡多了就睡成了呢? 第30章   云寻岚对此持乐观态度。   恰好他不太想见到牧星屿,云寻岚便拿埃德蒙医生的医嘱当托词,借机在房间里闭关了两天,这两天他谁也没见,包括虞沉在内——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云寻岚怕自己见了虞沉,既暂时没法补课没法一起睡不说,搞不好牧星屿也会硬要来见见他,于是干脆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杜绝了这种可能。   常年侍奉在云寻岚身边的倪春等侍从,老早就习惯了青年这动不动就自闭的“毛病”,已是见多不怪;而刚来没多久的傅炎熙、桂言、陆幽和宋氏两兄弟等近卫们,却不太能按捺住心里的担忧。   特别是周一这天,他们瞅见易感期结束了将要返回边境战场的二皇子牧星屿来与云寻岚告别时,云寻岚竟也没开门,仍然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仅通过传讯仪和站在门外的牧星屿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就算道别,心中更是忧虑。   所以晚饭期间,宋听硚忍不住和哥哥宋听砚聊起了这事:“哥哥,说是卧床静养,但三殿下‘静养’到几乎连活人都不肯见了……这正常吗?”   “不知道。”宋听砚将视线转向左后方狼尾黑发的蓝瞳alpha,朝他打听,“虞沉,三殿下传召埃德蒙医生那天你就在现场对吧?三殿下真的没事吗?”   虞沉眼帘都没掀,握着筷子戳肉的动作却微微一顿:“埃德蒙医生说没什么事。”   “对,别担心,三殿下应该是没事的。”   素来少言寡语的陆幽加入他们的交谈:“我听说内侍们说,三殿下好像经常这样,他不愿见人的时候,连太子殿下都撬不开他的门。”   宋听硚继续追问:“那内侍们说有说三殿下为什么这样吗?”   陆幽摇摇头:“没说,他们也不清楚原因。”   “奇怪……不过三殿下没事就好。”桂言喃喃着,说完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傅炎熙,“熙哥,你快到易感期了?怎么都不关心一下三殿下?”   傅炎熙今天全程光顾着吃饭,没发表过一句“守护”三殿下的感言,一点儿都不像他本人。   “没到易感期。”傅炎熙闻言解释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三殿下啊。”   桂言质问他:“你关心你一声不吭?表面关心?”   “我就算嘴上不说,但心里也一定是关心的。”傅炎熙决不允许有人质疑他对云寻岚的忠诚,抬高下巴神色倨傲道,“我从十五岁起就开始关心三殿下了,你呢?”   这点桂言确实比不过傅炎熙,他声音磕绊了下:“我、我是十七岁才……”   “你们那么早就决定一辈子效忠于三殿下了吗?”   姬柏听见傅炎熙和桂言这段对话,立马抱着碗蹿过来,好奇地打探。   但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起身换位时不小心撞倒了虞沉的咖啡杯,棕色的液体瞬间撒了一桌。   “姬柏。”蓝瞳alpha眉尾挑高,放下筷子叫了声姬柏的名字,一贯嗓音低沉仿佛骂人前的冷酷警告,“你把我的咖啡打翻了。”   姬柏不想领教虞沉那张嘴的攻击性有多强,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重新倒一杯去。”   虞沉端着餐盘换了个位置坐:“不用了,下次注意。”   姬柏对虞沉这么好说话感到惊讶:“好的虞哥,下次一定,多谢多谢。”   桂言却迷茫地侧过脑袋:“虞沉,你现在骂脏话怎么还带口音了呢?”   虞沉:“?”   他皱眉:“我什么时候骂脏话了?”   虞沉觉得自己最近可有素质了,除了那个叫“养鱼新手”的野生网络色魔以外谁都没有骂过,桂言怎么诽谤他啊?   桂言努努嘴,指着姬柏解释说:“你刚刚不是骂他了吗?”   虞沉很是无语:“我没骂他,我那是在叫他的名字。”   傅炎熙也纳闷了:“他不是叫‘鸡脖’吗?”   姬柏举起手:“不用管这个,你们叫我的序号‘老八’就行了,千万别连名带姓叫我,最好姓都别带。”   桂言却不死心,一定要刨根问底:“可是老八,你名字里那个‘柏’字,到底是念‘bǎi’还是念‘bó’啊?”   姬柏说:“念‘老八’。”   桂言:“……”   “老八,难为你了。”傅炎熙拍拍姬柏的肩膀,安慰他,“不过你也不用太烦恼,你的名字要么听上去很阳刚,要么听上去很美味,无论怎么叫都是个好名字啊。”   姬柏:“……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傅炎熙摆摆手:“不用谢,我们都是同事,是三殿下最忠诚的近卫嘛,就应该相亲相爱,彼此扶持。你如果实在想谢,平时多叫我两声‘哥’就行。”   “好的熙哥。”姬柏从善如流,当即就叫上了,“那你能和我说说,你们怎么那么早就决定了一辈子要效忠于三殿下吗?”   傅炎熙没有拒绝,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光熠熠,眼底充满了怀念:“因为我十五岁那年……曾经见过殿下一面。”   直至今日,傅炎熙仍然清晰地记得,他与三殿下于十二年前五月底的春末,在银河帝国军医研总院内相遇时的每帧画面。   那天清晨傅炎熙刚睡醒,便接到了他爸爸傅迎煊上将的副官打来的电话。   副官告诉他,傅迎煊回帝都星了,但由于伤势过重,必须住院修养一个月,傅炎熙如果想见爸爸,就必须得到军医研总院去。   而傅炎熙想见傅迎煊吗?   在接到这通电话以前,傅炎熙以为自己是不想的,哪怕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傅迎煊真人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   因为他的父亲——银河帝国功勋卓着,威名赫赫的傅上将,是无数民众心中的大英雄,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挂断电话之后,傅炎熙还是去了趟军医研总院。   结果在医院里,他们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矛盾的诱因是傅炎熙问了傅迎煊一句他能在帝都星待多久?   “就待住院的这一个月。”傅迎煊回傅炎熙道,“伤好了,我就会马上返回边境战场。”   傅炎熙又问:“这么快就走?你不是还有年假没休吗?”   傅迎煊说:“不休了,边境战场需要我。”   傅炎熙听完很想再问一句: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家人就不需要你了吗?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问,这似乎是没必要的。   傅迎煊如果知道家人需要他,能平衡好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关系,他的母亲也不会与傅迎煊离婚,他更不会从一个像是没爸的孩子,变成一个连妈妈也没有了的“孤儿”。   傅炎熙从来不觉得傅迎煊做错了什么。   ——自古忠孝两难全。   这个道理傅炎熙懂。   但他们父子两年未见,好不容易再见面,傅迎煊却丝毫不问不关心他半句这两年过的好不好,在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他,平日有没有遇到过无法排解的伤心事,明明自己病得连话都难以说连贯了,一张口,讲的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训诲:“我不在的时候,你的体能训练别落下。我听你的训练员说,你最近的……咳咳……状态非常差,安洛斯军校对alpha学生的体能要求很高,如果你无法通过体能考试,我还得找人帮忙,想办法把你……”   作为帝国上将的儿子,傅炎熙自小就接受着比普通人都要深刻的思想品德教育,他也一直将长大后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一名军人,在战场上流汗流血直至死亡视为最光荣的理想。   然而在这一刻,他望着病床上冷漠严肃的父亲,想到了十几年来日日守候在窗边苍白瘦削的母亲,想到了逝去前等不到看儿子最后一眼的爷爷奶奶,想到了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空旷而死寂的家——倘若那仍能称之为“家”的话。   一种无力的愤怒和委屈瞬间涌上傅炎熙心头,堵得他眼眶酸胀生涩。   所以从未忤逆过父亲的傅炎熙,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叛逆:“爸爸,你不用找人帮忙,通不过体能考试,那我不去安洛斯军校不就行了?”   傅迎煊质问他:“你是我的儿子,你不去安洛斯军校那你要去哪?”   “是你的儿子,我就必须像你一样去参军,去边境战场吗?”傅炎熙也反问,“我不能选择去做其他我能做或是我想做的事吗?”   “这就是你体能训练成绩下降的原因?不想去参军,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做什么?”   傅迎煊前面话音还算平静,不料说着说着,他忽地拔高了声音:“你享受到了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优异的教育和资源,你就应该去付出、去牺牲、去驱寇歼敌,回报你的祖国!我没想过你一定要建功立业,但我不希望你是个懦夫!如果你早说你不愿去参军,那我绝不会为你安排训练员浪费时间,好让你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任何事情!”   “希望、希望!”   傅炎熙同样提高了声量,扯着嗓子嘶吼:“妈妈希望你能偶尔回来看看她,你做到了吗?她洗去永久标记的痛苦,不比你躺在这里少!爷爷奶奶很支持你的事业,从来不开口求你回家,他们去世前却把我当成了你,紧紧握着我的手和我说‘你回来了就好’,而你又真的回家了吗?你知道他们有多希望最后再看你一眼吗?”   “……难道我们都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吗?”   “你什么做不到……又凭什么让我去做你所希望的事?!”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我别出生在傅家,你要做伟大的帝国上将、要一个不是懦夫的儿子,那你就别和妈妈结婚,别生下也会害怕、也会难过的我啊!”   将心中的愤懑和苦楚一股脑宣泄出来后,傅炎熙看不清、也不想再去看傅迎煊是什么表情,就转身冲出了病房。   他埋头在走廊里狂奔,趔趄着跑到军医研总院花园的一处无人角落时才缓缓停下,坐在长椅上抹眼睛。   “哥哥,你是在哭吗?”   傅炎熙以为这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了,谁知眼泪刚擦到一半,他突然听见有个小孩在喊自己“哥哥”。   傅炎熙抬起头左右四周瞧了瞧,然后在一丛月见草背后发现了那个问自己是不是在哭的小孩。   他从月见草花丛间探出半个脑袋,银发雪肤,白得有些晃眼,几乎要融进光中,只有鼻梁架着的那副黑墨镜是身上唯一一抹浓重鲜明的色彩。   而他没听见自己的回答,也不继续追问,像个瞎子般笨拙地摸了摸脸上的墨镜,请求帮忙:“哥哥,你可以帮我看看这些月见草开花了没有吗?我的眼睛刚做完手术。”   ……他是看不见吗?难怪戴着一副这么厚的墨镜。傅炎熙心道。   这样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的小忙,傅炎熙自然不会拒绝,他想着反正这小孩什么都看不见,便干脆连眼泪也不擦了,顶着满脸的狼狈瓮声说:“有花苞了,但是还没开花,应该要等到傍晚。”   月见草一般从傍晚开始盛开,所以它又被叫做待霄花。   “谢谢。”银发小孩向他道谢,“做手术的时候很痛苦,我哭了很久,每天都想着等我能看见了,就一定要来看看这些花。哥哥你也是因为做了手术觉得痛才哭的吗?”   “……不是,我没做手术。”   傅炎熙一边回答银发小孩的话,一边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双手并不美观,粗糙又干燥,掌心嵌着厚重的茧,那是经年累月训练的痕迹,也是保护掌肉不再被磨伤的盔甲,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傅炎熙却觉得手掌心无比的疼。   他神情怔怔地将原因告诉银发小孩:“我是因为和爸爸……吵了一架。”   “那哥哥你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等这些月见草开花。”银发小孩听完就安慰他道,“它们很漂亮,或许你看一看,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大概人在脆弱时,就是极其容易被一句关心的话撬开心房,尤其这句关心的话,还是出自一个萍水相逢的年幼小孩之口,而他的爸爸却从来都不会说。   以前傅炎熙像想傅迎煊一样成为帝国的将军、民众的英雄。   而现在,傅炎熙却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傅迎煊。   他不明白,傅迎煊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吗?   那为什么在爷爷奶奶口中,他曾是令他们骄傲的儿子?为什么在妈妈口中,他也曾是令她为之自豪的丈夫?是流逝的岁月改变了傅迎煊?还是边境战场的残酷改变了傅迎煊吗?   如果原因是后者,那么他去了那个残酷的边境战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倘若不去,他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尚未长大成年的少年始终思索不出答案,心理状态、体能训练成绩却在这些迷茫的思绪中一天天变差、一日日下滑。   “我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军人,为人民和帝国而战。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好像做不到了。”   傅炎熙慢慢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等待日落的月见草花丛,喃喃道:“今天可以通过看花开心起来,那明天呢?”   月见草能坚定不移地朝银月所在方向盛开。   他却看不清他的明天、他的未来,到底在哪个方向。   “我也不知道我的明天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月见草为什么是帝国的国花。”银发小孩这时又问他,“哥哥,你知道吗?”   傅炎熙当然知道了,他说:“因为它象征着永远不屈和自由的心。”   这种花常生长于开旷荒坡路旁,生性强健,耐寒、耐旱,耐瘠薄,几乎在任何地上都能活下去,坚韧得不可思议,所以被誉为银河帝国的国花。   银发小孩轻轻笑了一声:“是啊,只要能落地生根,发芽开花,就是伟大的生命——无论这花开在何处。”   “人也是。”   “银河帝国的光辉不止闪耀在边境战场,就像银河系最边缘的银晕区依然有恒星存在。”   银发小孩转正脑袋,脸面对着傅炎熙所在的方向,直白又坚定地说:“哥哥,我相信你也一样——无论你最终选择去往何处。”   傅炎熙还尚未为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如此一长串极具深刻意义的话语而感到惊讶,就被银发小孩最后那句丝毫不加掩饰的赞美夸得微微耳热,不太自信地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吗?”   他再次垂下头,望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   不过这一回,傅炎熙看见的是自己为了梦想而不懈奋斗的岁月见证。   他重新看向面前的月见草花丛,深吸一口气合拢五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不过我会努力的。”   银发小孩却以笃定的语气说:“你手上的枪茧比我二哥的还厚,他和你差不多年纪,你那么努力,以你的毅力,你肯定能做到。”   “谢谢。”   傅炎熙耳根赧红,先是下意识道谢,随后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抬眸瞅着银发小孩脸上的墨镜愣然道:“等等,你不是说你……看不见吗?”   “我没有说过呀。”银发小孩矢口否认,“我的眼睛是刚做完手术,不能见强光,才戴墨镜的。”   傅炎熙:“……”   银发小孩朝他摆摆手:“我好像听见护士长在叫我的名字,我得走了,再见。”   傅炎熙也向他挥手:“再、再见。”   “对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   但是那道白色的身影告完别就转过身,步履迅捷灵巧,仅几秒便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尽头,连让傅炎熙问个名字的时间都没有,他只好坐回长椅上,等待着月见草盛开。   终于,当傍晚第一道夕阳霞光浮现出云层时,月见草舒展开了它金色的花瓣——在光明降落的夜晚,它们如群星升起。   傅炎熙在那个角落里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傅迎煊的副官找过来才起身离开。   第二天,他又来了军医研总院,却没去看望傅迎煊,而是去了那栽满月见草的花园一隅,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到昨天见到的银发小孩。   可惜这一回,傅炎熙的运气好像不太好。   偶遇碰不到人了,他就去找了护士们打听——   “银色头发的小孩子?”   “那是三殿下呀。”   傅炎熙惊讶地睁大眼睛:“三殿下?!”   他有些失落:“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护士为难又无奈:“三殿下平时很少出病房门的,陛下、王后和太子来了都未必能见到他,况且……”   ——三殿下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后面这句话话护士定是不会明说,但其中道理会谁不懂呢?   傅炎熙最后又去看了一次那片月见草花丛。   在犹如浪潮阵阵翻涌的花香中,傅炎熙仰头看向天际璀璨的群星,声音虽轻却坚定:“我一定可以做到。”   他想考进安洛斯军校,去参军、去守卫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是他个人的梦想与追求,途中他可能会迷茫、会彷徨,但绝对不会放弃,哪怕这条路上他得不到任何人的关心与在意,他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殿下他就像是为我指路的北极星,引导着我走出迷惘,朝光明和荣耀所在之地前进。”傅炎熙说,“我非常感谢他,一直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所以听说皇室要重组近卫军,我就立马报名了。”   “原来熙哥你和三殿下小时候见过。”姬柏听完再看傅炎熙,眼神也开始又嫉又妒了,“三殿下还叫你‘哥哥’。”   宋氏弟弟宋听硚则直接坦言:“我好嫉妒,嫉妒到肉都咽不下去了。”   “你们都不嫉妒吗?”他环视食堂里其他还在吃饭的近卫,“你们怎么还吃得下饭啊?”   傅炎熙闻言安慰他:“没必要嫉妒,我们所有人现在都能常常见到三殿下啊。”   陆幽一针见血,补充道:“宋听硚是嫉妒三殿下叫你‘哥哥’。”   “这确实可以嫉妒一下。”傅炎熙叹气,“三殿下非要这么叫我,我控制不了的。”   近卫们:“……”   好想叫虞沉再去揍傅炎熙一顿啊。   想到这里,姬柏偷瞄了一眼虞沉,发现虞沉完全没理会傅炎熙,神情如常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心中不由感慨:虞沉不愧是他们那届唯一一个《战争心理学》考满分的人,这心理素质就是不一般。   他收回视线接着去问桂言:“那桂言哥你呢?莫非你也和熙哥一样,因为在十七岁时曾经见过殿下一面?”   “我是因为……”   桂言话才起了个头,倪春忽然走进食堂,告诉虞沉,说云寻岚想在他吃完饭后单独见他一面。   而倪春通知完消息前脚刚走,傅炎熙梅开六度又嫉又妒的目光后脚就落到了虞沉身上。   虞沉掀起眼皮,抱着胳膊回睨傅炎熙,口吻揶揄:“怎么?嫉妒我啊?”   傅炎熙一声不吭,却默默攥拳。   “你直说,没关系的,这确实可以嫉妒一下。”虞沉也幽幽叹气,“三殿下非要单独见我,我控制不了的。”   傅炎熙把拳头攥得更紧,都开始出现“咔咔”声了。   桂言赶紧按住他右肩,提醒傅炎熙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熙哥,相亲相爱啊。”   姬柏同样按住他左肩,苦口婆心:“熙哥,彼此扶持啊。”   傅炎熙:“……”   不行!爱不了一点!   他还是好嫉妒啊!   他只单独见过三殿下一次,还是在小时候,虞沉这都单独见几次了? 第31章   倘若虞沉有读心术,能听得着傅炎熙的心声,那他一定会说:能和三殿下经常单独见面又有什么用?三殿下可没叫过他“哥哥”。   ——好一个“哥哥”,听着比“虞老师”亲密多了。   因此当虞沉来到云寻岚的卧室,看见端坐在桌前的银发alpha在他进屋的一霎眼底就凝出温柔的笑意,轻声唤自己的名字时,虞沉没有也以名字称呼青年,而是故意叫了一声:“三殿下。”   心想:这样的话,云寻岚会继续称呼他“虞老师”吗?   “虞沉老师?”   果不其然,皇子殿下中圈套了,他微微挑起眉尾,出口的称谓却比虞沉预想中的多了一个字,银发alpha还询问他:“你怎么又叫我‘殿下’了?”   而虞沉如愿听到了云寻岚称呼自己“老师”,但这似乎并没有满足他心中的缺口,又或者说,他是贪婪——想从云寻岚口中听到除了名字和敬称以外的称呼。   最好比“哥哥”亲密。   只是这些念头虞沉根本不能直接言说,他望着银发alpha,望进那双金色的眼眸之中,没有回答青年的疑问,反问道:“除了‘殿下’和‘云寻岚’,我还可以用别的称谓,来称呼你吗?”   云寻岚愿意对虞沉事事俯就,区区一个称呼罢了,虞沉想怎么叫,云寻岚肯定是全依着他:“可以啊,你想叫我什么?”   虞沉却说:“暂时还没想好。”   “那你慢慢想。”云寻岚倒也没太在意,唇角微弯,“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虞沉错开云寻岚注视着他的目光,垂下眼睫看向桌上的《战争心理学》书面教材,生硬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来补课吧。殿下,今天我们不实战了,我想了解一下你的理论课程学习的怎么样。”   提到理论课程,云寻岚终于找回了一些自信,果断答应道:“好的。”   因为如果考试只考这个,不考实战,那云寻岚能保证他的成绩绝对是满分。   虞沉在给云寻岚出了几道题之后,也发现事实的确如此——所有理论课程考题,云寻岚皆能给出最完美的作战方法和军事计划,回答堪称标准答案,甚至能一句不错、一字不差地背出教材上的所有课程原文,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战争心理学》理论百科全书。   连虞沉自己都做不到这种地步。   他头一次见识到一个人能在理论上和实践中存在如此之大的反差,同时也觉得军校强制学生这门课程必须实战考核及格才能顺利毕业的规章制定的很正确,否则战场上真出现了像云寻岚这样的理论巨人,实践矮子怎么办?   原本虞沉今夜打算故意把补课时间拖长,拖到很晚,以便瞧瞧云寻岚还会不会邀请他在一张床上睡觉,结果由于云寻岚能把《战争心理学》理论教材倒背如流,表现极其优异,所以补课补到后面,虞沉自己都忘了时间。   待回过神来,已是凌晨。   屋外星月高悬,万籁无声,只有一次次冲上海滩的潮汐声不曾寂静。   “你看,卧室多适合拿来补课啊,虞沉都给你补到进入忘我的境界了。”系统长叹着感慨,“也就你二哥会觉得卧室不合适补课,今晚没你二哥打扰,虞沉可是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讲呢,听我的,以后你们就天天在卧室补课,补完直接睡。”   云寻岚非常同意:“嗯,听你的。”   他在脑海里与系统说完话,便立马抬眸看向虞沉。   恰好虞沉也在看他,漂亮深邃的蓝色眼睛如同静置的冰湖一眨不眨,莫名给人一种期待的感觉。   可上次虞沉拒绝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云寻岚觉得是自己看花眼了,他也目光一错不错,有些紧张地盯着虞沉,小心翼翼发出暗示:“虞沉,今晚也辛苦你了,恰好我卧室里的床挺大,不如……”   “不如”之后的话云寻岚没说完,因为他观察到虞沉好像……没有在呼吸???   云寻岚看不到他的胸膛有丝毫起伏,跟个断电的机器人一般,眼不眨气不喘的,让人很想去探探他脉搏,瞧瞧他的心脏还有没有在跳。   只是没等云寻岚瞧出个所以然,虞沉就出声了:“不如什么?”   ——啊,会说话呢,应该是他看错了。   云寻岚顺势把话讲完:“不如就在这里,将就着和我一起休息一晚吧。”   尾音甫落,虞沉便点头:“好。”   末了还添了一句:“不将就。”   虞沉这次答应得太过爽快,搞得云寻岚一开始还愣了两秒,随后思绪回笼,他怕虞沉反悔,急忙从座椅上起身,走向更衣间:“我有全新的睡衣和浴巾,我拿给你。”   云寻岚找出一套克莱因蓝色的长袖长裤睡衣和浴巾递给虞沉。   虞沉没有拒绝。   他拿着睡衣和浴巾走向浴室,不料云寻岚竟跟在他身后一同朝浴室走去。   于是虞沉又屏住了呼吸——云寻岚这是要做什么?   跟自己共浴吗?   不过从更衣间到浴室的距离很近,时间不够让虞沉继续发散他的胡乱脑补,云寻岚就说完了真相:“左边这间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都是全新的,我没用过。”   虞沉:“……”   行,皇子殿下浴室有两间淋浴间、一个带按摩功能的大浴缸和一个可同时容纳十人入水的温泉池,多的是能洗澡的地儿,他不用担心云寻岚和自己共浴。   虞沉在左边的淋浴间进行了简单沐浴洗漱,那里面洗浴用品全是无香型的,洗出来后身上没有一点别的气味,这对对气味敏感的alpha来说非常友好。   唯一不友好的是,虞沉从左边的淋浴间出来时发现云寻岚正在右边的淋浴间里洗澡。   明明淋浴间门严丝合缝,透不出一点水汽,但他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滴声,却仿佛嗅到了一阵掺杂着荔枝玫瑰的湿润气息,它不像其他玫瑰香旖旎浓郁,可亦同样暧昧,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虞沉喉结滚了滚,没在浴室里多做停留,快步回到卧室。   十分钟后,云寻岚也从浴室出来了。   克莱因蓝很醒目,他随意一抬眼,就能找到虞沉在哪。   黑发蓝瞳的alpha长睫低垂,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褪去制服的身躯被一层柔软亲肤的布料轻覆,宽阔健硕的肩背一览无遗,周身依旧萦绕着那股阴翳厌世的冷漠戾气,轮廓俊美的脸庞上也镌刻着禁欲疏离,偏偏他那极具原始野性魅力的肉体,又散发着一种难以用语言详细描述的、勃然偾张的性吸引力,充满了矛盾和反差。   所以云寻岚望着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直到与虞沉的视线对上,他才如梦方醒,走到床沿拍拍枕头:“虞沉,你怎么不先去床上躺着呢?”   云寻岚从来没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他也不知道和别人一起睡觉该走什么流程,他只觉得有床可以躺,那为什么还要坐着?便这样问了。   虞沉则哑声回他:“我在等你。”   云寻岚躺上床,侧首转向虞沉所在的方向,弯唇笑了笑:“那你现在可以过来了。”   虞沉没再说话,他沉默地掀开被子,将双手交叠搭在腹部,规规矩矩不敢有分毫逾越,隔着一臂的距离睡在皇子殿下身旁。   系统提醒云寻岚:“抵足而眠,抵足,重点要抵足,你们俩这中间都快能再睡下一个人了,睡十年也睡不成兄弟啊。”   云寻岚虚心纳谏:“好,马上抵。”   他翻了个身,面朝虞沉,接着伸出自己的左脚,在被子的遮掩下悄悄滑行,很快就碰到了……虞沉的小腿。   系统:“尊贵的殿下,您抵错位置了。”   “他比我高一点,睡得又离我远一些,我不好找位置。”云寻岚解释,并积极改正错误,“我重新抵。”   说是重新,然而云寻岚并没有把足尖挪开,而是继续抵着虞沉的小腿,随后一点点缓慢下滑——他不敢把脚挪开,万一再找错位置了呢?   顶灯在感应到屋内两人都躺下后就自动熄灭了,使得夜晚越发安静,静到云寻岚又几乎听不见虞沉的呼吸了,反倒是睡衣和床单布料摩挲的窸窣响动分外清晰。   虞沉能清楚地听见云寻岚向他靠近的声音。   而他清楚感知到的,除了听觉,还有触觉——云寻岚用足尖,轻轻抵住了他的小腿。   有着睡裤的阻隔,他们其实并没有进行肌肤接触,可那柔软而微小的一点触碰,仍旧叫虞沉的心脏重重落了一拍,接着震如擂鼓,像是经历了一场超负荷的体能训练般激烈。   “呯呯、呯呯……”   快得叫人有些轻微窒息。   紧跟着,虞沉也确实在今晚第四次屏住了呼吸——因为云寻岚在蹭他的小腿。   从小腿一路蹭到脚踝,从有薄布阻挡的隔离到真真切切的肌肤相贴,青年足尖的凉意都被他高热的体温渐渐烘暖了。   虞沉可是和一群alpha一起睡过觉的男人,他知道和alpha睡正常觉是个什么睡法,所以他明白,自己和云寻岚睡的这一觉不正常!   皇子殿下对他那不轻不重、若即若离的蹭弄,就是一场再浅显不过的性暗示。   虞沉第五次屏住呼吸,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一句话:我没会错意,他真的是想和我谈恋爱、想勾引我、想睡我。   可他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接受云寻岚呢。   这进展太快,虞沉受不了云寻岚露骨的勾引了,他调整了下睡姿,往左边移动了点距离,避开云寻岚脚尖的触碰。   孰料下一秒,银发alpha也调整了睡姿,又紧紧挨过来,还又把足尖抵上他的脚踝,酥酥痒痒地轻踩一下。 第32章   试问面对这样的撩拨与引诱,整个银河系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虞沉却自认把持得住,能不为所动。   他第六次屏住呼吸,淡定地把腿挪开,身体也挪开。   然后……云寻岚又又挨了过来。   虞沉:“……”   他再挪。   云寻岚也再再挪。   如此拉扯几轮后,他们两人已经从床中央睡到床左边了。   系统最先忍不住问:“你们两个是在床上打太极?还是在练乾坤大挪移?”   云寻岚也无奈:“虞沉他躲我。”   “他躲你干什么啊?”系统困惑不解,“难道他怕痒?你碰到他痒痒肉了?”   云寻岚说:“那不碰就不能抵足了。”   系统思索片刻,沉吟道:“不抵足也可以吧?我记得还有一种睡法,叫什么‘交颈而卧’?”   “是有。”云寻岚告诉它,“不过那种睡法睡不成兄弟,只能睡成情人。”   系统叹气:“唉……虞沉为什么就不是男同呢?罢了,这种事勉强不来,你把动作放轻,再试一次,小心点别碰到他痒痒肉,如果他这回还是躲你,那我们就放弃吧,想点别的法子去。”   云寻岚也正有此意。   他注意到自己每次一碰到虞沉的脚踝,虞沉就会挪动身体,所以他猜测脚踝应该是虞沉的痒痒肉,他不碰虞沉脚踝或许就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在这最后一次抵足而眠的尝试中,云寻岚用足尖轻轻抵住虞沉的小腿后,他就不再往下移动了。   而虞沉也果真没有挪动身体,躲避他的触碰。   云寻岚欣喜地对系统说:“脚踝那里果然是虞沉的痒痒肉,不碰他就不躲。”   “好好好,虽然没抵足,但我们退而求其次抵腿,效果应当也差不了太多。”系统也由衷为云寻岚感到高兴,“总之你以后和虞沉睡觉别碰他脚踝就行。”   “嗯,晚安,小居。”   成功与未来好兄弟虞沉贴贴后,云寻岚心满意足了,他拉好被子,和系统说了晚安,闭眼安心进入梦乡。   至于虞沉呢?   他还睁着眼睛没睡。   因为他发现皇子殿下的欲望未免也太强烈了。   虞沉怕自己越反抗,云寻岚越兴奋,干脆不挣扎了。   结果还真是:他不挪位置了,人家皇子殿下也不挪了——好一个敌不动我不动。   甚至这一次云寻岚还未与他肌肤相贴,隔着层睡裤,没那么暧昧。   但虞沉不知道为什么,另一种焦灼和躁郁却于此刻在他心底不断攀升,最终化作一句疑问:   ……他不再试图勾引我了吗?   虞沉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云寻岚下一步动作。   他又等了足足一刻钟,才悄悄慢慢地转过身,面朝云寻岚——皇子殿下睡着了,就在他身侧,与他相隔半截小臂不到的距离。   轻纱般的月光柔柔映亮他的半边脸庞,使银发alpha像是融进了这团光里,美得苍白而震撼,仿佛一场具象化的、光怪陆离的华靡绮梦。   虞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便再难挪开,就这样注视了青年一整夜。   黎明时分,月色褪去。   起床前,虞沉最后看了云寻岚一眼,看青年眼皮上那颗一抹红色颜料般的秾艳小痣。   可望着望着,虞沉垂在身畔的手臂微微抬起,身体也不受控地前倾,一举一动都在诠释他想拭去那滴颜料——亦或是触碰一下青年的冲动欲望。   这种欲望宛如沉疴顽疾,他竭力抵挡能将其勉强压制,却不能彻底痊愈。   回宿舍的路上,虞沉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蹲在他宿舍房门前的傅炎熙和桂言,脸色也同样是史无前例的冷峻。   他们俩一见虞沉回来,就猛地一同站起,用看隔壁老王的眼神盯着虞沉。   傅炎熙率先发难,肃声道:“虞沉,你昨天去见了三殿下后,一晚上没回来。”   桂言紧随其后,厉声问:“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虞沉:“……”   虞沉说实话:“给三殿下补《战争心理学》去了。”   傅炎熙又问他:“你们补什么课能补一整晚?”   这个问题和当时牧星屿问云寻岚“你们补什么课要在卧室里补?”有异曲同工之妙,虞沉没忍住勾了下唇角,又很快抿平,故作严肃正经,复述云寻岚讲过的答案:“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补《战争心理学》。”   桂言:“……”   傅炎熙:“……”   傅炎熙和桂言的脸色更绿了,他们狐疑道:“通宵补习啊?”   “是啊。”虞沉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指着自己眼下极淡的一层青色说,“补得我黑眼圈都出来了,非常辛苦。”   桂言说:“我和熙哥也通宵等了你一晚上,可你这黑眼圈还没我和熙哥的重呢,你骗我们的吧?”   虞沉直言:“那是因为你们俩虚,能和我这种不虚的人比吗?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谁知傅炎熙突然来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提议:“那既然这样,要不你也给我补一下课吧?你看你才给三殿下补了一晚上课,黑眼圈就出来了,多辛苦啊,你把我的《战争心理学》成绩也补到满分,让我去帮你分忧,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虞沉:“?”   “还有我还有我!也给我补一下吧。”桂言举起手,又压低声音,“就给我和熙哥两个人补就行了,其他人千万别让他们听到,不然他们肯定也想补,我们的学习竞争压力就会很大。”   虞沉:“???”   “你们俩都虚成这样了还想去通宵给三殿下补课?”虞沉问他们,“不怕猝死啊?”   傅炎熙和桂言浅浅一笑,视死如归道:“没关系,虞沉,今天我们就是猝死这里,也一定要为你分忧,去给三殿下通宵补习!”   虞沉:“……”   虞沉:“你们俩悟性太差,补不到满分,别做白日梦了。”   傅炎熙和桂言挣扎抗议:“你还没给我们补呢,怎么就知道我们悟性差?先补了再说嘛。”   虞沉懒得与他们废话,一手一个推开这俩人,用指纹解锁自己的宿舍大门,准备进屋更换训练服。   不过临进门时,他又忽地顿住脚步,侧身回头盯着桂言。   桂言以为他改变主意要给自己补课了,激动得都叫上“哥”了:“虞哥,你同意啦?”   “不是。”虞沉否认完停了几秒话音,蓝瞳瞥了眼别的地方,最后又转回桂言身上,居高临下缓缓出声,把昨天没在食堂听全的回答,再问一遍,“你是为什么在十七岁时,就决定了一辈子要效忠于三殿下的?”   “啊……这个啊。”   桂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耳根说:“我是福利院出来的嘛,我原来在的那颗星球很偏僻落后,当时院长妈妈想了很多办法,也凑不够我最后一学年的学费,福利院里也还有其他弟弟妹妹在等学费,所以我就想着不念书了去打工,结果三殿下捐了一笔钱,让我们全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能继续念书,而我顺利念完最后一学年后,考上了安洛斯军校,毕业又和熙哥一起加入了玉衡军团。”   “就这么简单?”虞沉挑眉,“没什么特别的。”   “跟熙哥与三殿下的相遇经历比起来,我这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桂言也点头附和,“但是三殿下让我从接受别人帮助的人,变成了也能帮助别的人,他改变了我的人生。”   虞沉说:“三殿下是给了你机会,而你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安洛斯军校又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考上的。”   桂言琥珀色的眼睛亮起,闪闪发光:“对对对!后来我给三殿下写信道谢,本以为收不到回复的,结果殿下回我的亲笔信里就是这么写的!殿下还夸我很优秀,以后一定会成为令人敬佩的帝国大英雄,这封亲笔信被我裱了起来,就放在床头,每天睡前我都要看一遍,不看睡不着。”   虞沉:“……”   虞沉:“你是不是钱包夹层里还放着三殿下的相片?”   桂言连连点头:“对对对!”   傅炎熙还反问虞沉:“我们都是啊,连被踢走的周舜都是呢,他还给我们看过,难道你不是?”   虞沉:“…………”   “呯——!”   虞沉把宿舍门摔上了,不想再看见傅炎熙和桂言的脸。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用光脑手环给裴打电话,等那头接通后开口就是:“我没会错意,云寻岚就是对我有意思,想和我谈恋爱。”   裴行庭这回进步很大,只笑了半分钟就给虞沉回话:“你是刚起,还没睡醒呢?”   他妈的他一晚上没合眼,没睡醒个屁啊?   虞沉冷声:“你又怀疑我的话?”   这还不是因为你又来骗兄弟了吗?裴行庭心道。   嘴上他则说:“行吧行吧,那你最好把持住,千万别对殿下也有意思就行了。”   虞沉问:“为什么?”   裴行庭给他解释:“因为你今天喜欢了三殿下,那你明天就会红着眼发疯。”   虞沉听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眼睛是蓝色的。”   “红眼文学。”裴行庭“咦”了一声,“你没看过啊?”   虞沉说:“没看过,我只知道去年波樽公司有款重机车叫‘红眼’,是我的前任宝贝。”   裴行庭:“……”   裴行庭长叹:“那我说直白点,你情敌太多了,我怕你喜欢上三殿下后,容易醋劲上头,虫族没干出银河系,先把自己人全部干翻一遍。”   虞沉呵呵一笑:“我这人素来宽仁大度。”   裴行庭:“6。”   他对虞沉说:“这样,你不用来医院检查了,我先给你开点药吃着……”   虞沉直接打断他,用事实说话,证明自己脑子正常,没疯没病:“我和云寻岚昨晚睡了。” 第33章   裴行庭这回没听笑,他听裂开了。   “不可能。”   否定完虞沉所言后,裴行庭决心收回自己前面的话——他觉得虞沉的脑子还是有点问题,器质性病变概率很大。   这不?   虞沉仍坚持着他的臆想呢:“真睡了,骗你我是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裴行庭又开始催促虞沉,“老虞,你快来医院看脑子,现役军人不管是心理有问题还是脑子都问题都得退役的。”   “操。”虞沉骂了句脏话,“我在和你说实话,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和他睡了一整晚,连他眼皮上的红痣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你他妈的。”裴行庭也骂脏话了,“你不和三殿下睡也能把他眼皮上的红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啊,而且我有你们没睡的证据,你倒是拿出来你们睡了的证据啊。”   云寻岚戴着特制的光脑手环,他要进行性行为,就必须打开静音模式,否则心跳过速超过十分钟,手环就会发出警报。   而昨个一整夜,他们医疗团这边都没有收到手环开启静音模式的通知,虞沉和云寻岚是怎么睡的?还是说,虞沉连十分钟都坚持不到?   堂堂皇室近卫军第一近卫的顶级alpha,不可能只有十分钟吧?   ……不可能吧?   秉承着严谨求真的原则态度,裴行庭问了:“虞沉,你是不是早泄?提前声明,这个我治不了,不是我的专业。”   虞沉骂他:“你有病?”   裴行庭笃定:“不早泄那你们就绝对没睡。”   虞沉确实拿不出他和云寻岚睡了的证据,但裴行庭提到的“没睡证据”让他想不通:“你怎么会有这种证据?”   裴行庭也不解释:“你别管,我就是有。”   “我确实拿不出我和他睡了的证据,可是裴行庭,我很认真地告诉你。”虞沉沉下嗓音,极为郑重严肃道,“我和云寻岚昨天晚上就是头对头、脚对脚、躺在同一张床上度过了一整夜,我十分钟前才从他床上下来,并且我和他睡觉这种事瞒不过他身边的侍官,倪春,你要是不信你就去问倪春,他会为我作证。”   裴行庭:“啊,你们是这个‘睡’法啊……”   虞沉:“?”   “不是这个睡法还能有什么睡法?”虞沉觉得裴行庭的思想太肮脏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接受他啊,在考虑出结果前,我怎么可能和他有别的睡法?”   裴行庭又听笑了:“那要不为了我们的大计,你就从了三殿下吧?”   虞沉说:“别催,我已经在考虑了,你等通知就行。”   “看把你能的。”裴行庭服了,“我就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当真。老虞,听兄弟一句劝,你真的再去好好照照镜子,你像个香香软软的小甜O吗?你一没三殿下他有钱,二没他有势,三还比他A,我不懂三殿下喜欢你什么。”   然而虞沉听不进劝:“或许他不喜欢O,就喜欢我这种呢?”   瞅着虞沉原本正常的大脑器质性病变成了恋爱脑,裴行庭只能给出自己最后的忠告:“你还是觉得三殿下喜欢你啊?行,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矜持一点,别把自己的童贞给搭进去了,毕竟贞操是一个A最好的嫁妆,你搭给了三殿下,以后就找不到香香软软的甜O老婆了。”   虞沉继续反驳:“不,我觉得在必要时,可以搭进去,反正我也从来没想过找对象结婚这些事,找不到老婆就找不到了,单身有什么大不了的?”   裴行庭摇头叹气,为又一个拜倒在云寻岚美色下的可怜人哀悼:“你完咯,我看不是你去色诱三殿下,是你被三殿下色诱住了。”   “……”   对于这句结论,虞沉没有为自己辩白半句。   因为他承认,皇子殿下的勾引确实奏效了,他的确有被皇子殿下色诱到那么一点点——就一点,不多。   可这么一丁点的动心,就像方程式里无法预料的随机变数,已经是他生命里最神秘的意外了,他无法控制。   于是虞沉把训练服换好,准备出门前,又一次在那支被装在水杯里的荔枝玫瑰旁停下脚步。   那支玫瑰几乎已是全部盛开的状态了。   仅有最中央的一点花苞还含羞带怯似的紧紧敛着。   虞沉垂眸注视着它,与昨晚躺在云寻岚身畔,凝视青年闭着双眼的面庞时一样。   那一刻,虞沉想看到什么呢?   ——他想看到云寻岚睁开眼睛,用那双宛如恒星的金色眼瞳回望自己,仿佛潮汐锁定般,永远不再改变朝向。   虞沉顺应心中恶劣的欲望,抬起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排插进花苞中央,暴力剥开荔枝玫瑰细腻脆弱的花瓣,使它无法反抗地暴露出自己那尚未成熟的金色花蕊。   它可真像云寻岚的眼睛啊。虞沉心想。   他收回手指,置于眼前端详了片霎,又俯首从指根轻轻舔到指尖,品尝这股清润新鲜的白荔肉香息,alpha用以标记爱人的犬齿不受控龇出发痒,却寻不到可以咬住占有的柔软腺体。   虞沉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切血与肉、全部皮和骨都在为这支荔枝玫瑰而沸腾燃烧。   待他把与银发青年相仿的所有气息都吞咽吃尽后,这间宿舍便如坠入海底的沉船,完全被腥冷潮湿的海水吞没包裹——连那支荔枝玫瑰也不例外。   虞沉浑身燥热得不正常。   他感觉自己又快要进入易感期了,亦或已经进入了,是他没察觉到而已。   因此虞沉给自己打了针alpha易感期抑制剂,又贴了两层着军用级强效抑制贴,做好全副武装,确保自己不会泄露半点信息素后才离开。   结果晨训时,和虞沉对练的宋听硚被揍得吱哇乱叫:“虞沉你又易感期了啊?下手这么狠,打轻点啊,疼死人了!不行,我得让我哥来和你练。”   宋听硚挨不了这毒打,蹿到宋听砚身后,毫不犹豫地把哥哥推出来坑害。   宋听砚被揍趴两轮后也忍不住了,揉着肩膀询问虞沉:“虞沉,你今天跟吃了火药一样,是不是我弟惹到你了?我和他没关系,不是一伙的,你还是去揍他吧。”   宋听硚:“?”   宋听硚正要声讨谴责好哥哥的背刺,就听见虞沉否认道:“没吃火药。”   他转头看向虞沉,顺着话茬问:“那你吃了什么?火气这么大。”   吃了什么?   他倒是真想吃点什么。   虞沉用舌尖抵着犬齿,忽然怀念起了艾莉安西娅甜品店那款留香很久,卖十八星币的荔枝玫瑰冰淇淋,因为它的香气和云寻岚的信息素气息相似,把它融化在舌尖,就像对云寻岚做了一次占有标记。   云、寻、岚……   这个名字出现在虞沉脑海中的刹那,名字的主人也随之出现在了他面前。   ——云寻岚又来聆听近卫们对他的忠诚“誓言”了。   当然了,重点还是听虞沉的“誓言”,毕竟其他近卫的“誓言”可没法帮他完成日常任务。   只不过这一回聆听期间,云寻岚发现虞沉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有点不大对劲。   他问系统:“小居,你觉不觉得,虞沉今天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系统说:“我没眼睛,看不出来哪里怪了。”   云寻岚举了个很形象的例子给系统听:“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闻溪在看他的排骨汤,迫不及待地想啃一口。”   “错觉吧?你又不是根骨头。”系统反问云寻岚,“他怎么会想啃你呢?”   云寻岚也没多想:“那大概是我看错了。”   他和虞沉的好兄弟之情在现实里进展稳步,眼下最要紧的,是他该回第七军事实验基地上班了。   一连缺勤两天没干工作,云寻岚有些愧疚,简闻溪却给他发简讯说:【云寻岚,我听说你二哥回来了?那你可得在房间里躲好,千万别出门!别见他!】   这条简讯是牧星屿回来第二天清晨简闻溪发的。   那时云寻岚都已经见过牧星屿了,但他不想让简闻溪担心自己,就回了棱模两可的四个字:【嗯,我尽量。】   所以当得知云寻岚返回第七军事实验基地的消息以后,简闻溪就立马杀到他办公室里去了。   以前云寻岚的办公室里除了他自己,基本不会有旁人。然而这一天,简闻溪由于挂念着云寻岚,一时忘了如今青年身边常会有几个近卫跟随,故他来时气势汹汹,进门一见屋里还有俩近卫站着,瞬间就怂了。   他咬了下嘴唇,声音变弱了点,垂眼耷着卷睫,细声细气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云寻岚说。”   姬柏闻言和洛蒂对视一眼,没有应声,直至听见云寻岚也说:“你们都出去吧。”   两人这才离开办公室,还贴心地阖上了门。   等屋里只剩自己和云寻岚了,简闻溪便抬眸把音量调回正常大小:“还没到十二月份,你二哥怎么突然回来了?他是不是特地回来骂你的?”   问到后面那个问题时,简闻溪嗓音甚至拔高了些,昭彰着他的激动情绪。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云寻岚先回答了简闻溪前一个问题,随后安慰omega,“闻溪你别担心,他没有骂我,他也已经很久没有骂过我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他这个贱人!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信!”   谁知简闻溪却更激动了,还骂起了一连串的脏话:“你忘了他以前是怎么骂你的吗?他都让你去死了!云寻岚,你老实告诉我,他真的没有骂你吗?他如果骂了你,我现在就去给他打电话,老子帮你骂回去!” 第34章   云寻岚忘了牧星屿是怎么骂自己的吗?   没有。   不仅没忘,反而还记得很清楚,毕竟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好到有时候云寻岚会感觉这是种负担。   就比如他此刻望着简闻溪柳眉倒竖的模样,马上就能回忆起,简闻溪为什么会厌恶牧星屿——那时他只有五岁,牧星屿年纪也不算太大,刚满十四岁,却正是一个青少年最叛逆乖张的时期。   而他把那个年纪所有的负面情绪和恶意,全部宣泄到了云寻岚身上。   强盗、小偷、令人恶心的寄生虫、如果没有你、如果死的人是你……皆是他对云寻岚的称呼与诅咒。   云寻岚也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这些话被第三人听去。   “臭崽种!”   那是云寻岚第一次听见简闻溪骂脏话。   原本他觉得简闻溪就是个内向的乖小孩,周围活人一多还会被吓哭,所以刚听见这声脏话时,云寻岚还以为是别人骂的,结果下一秒,简闻溪就从自己与牧星屿身后的灌木丛里,像个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恶狠狠推了牧星屿一把——虽然没推动。   不过他凶巴巴地撂下了狠话:“你在骂岚岚什么呢?!我要去给太子告状!你才死定了!”   只是简闻溪的狠话没能威胁到牧星屿,却把云寻岚吓了一跳,他费尽口舌才把简闻溪劝住,替自己保守这个秘密,别再让第四人知晓。   简闻溪答应了云寻岚的请求,但始终想不通,云寻岚究竟为什么会容忍牧星屿那样辱骂自己。   “他是可怜,可他身上的不幸,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导致的。”简闻溪情绪激动,双眼气得发红,连距离都顾不上保持了,隔着手套揪住云寻岚的袖角,急切道,“以前可以说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可如今他都多大年纪了?牧星屿再敢说那些话,我不止要打电话骂他,我还要把他的嘴打烂!”   简闻溪的社恐程度,星际海盗都有所耳闻。   云寻岚和他相处十多年,除紧急工作外,从来没有听过他给自己打电话。   没想到他如今竟要为了自己,主动去给牧星屿打电话,还是打过去骂人的,云寻岚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简闻溪:“闻溪,我二哥这次是在易感期回来的,脾气依旧不太好,不过他真的没有骂我。”   简闻溪闻言,视线锁着银发alpha的脸庞,观察他是否有在说谎。   可在确定云寻岚所言属实后,简闻溪脸色也依旧没有转晴,他继续问:“你是在为他说话吗?”   “没有。”云寻岚轻轻摇头,直视简闻溪的眼眸道,“我只是在复述事实。”   那双金色的眼瞳平静无波,简闻溪看着却莫名有些难过,他松开云寻岚的袖角:“你最近有去看禹医生吗?”   “我有定期去看的。”云寻岚说,“我现在每三个月有一次大型全身检查,每个月也有一次心理健康评估。这周末我就会再去见禹医生。”   禹医生全名禹嘉诺,是只服务于皇室的心理医生。   简闻溪的语气像是祈求:“尽早去吧。”   云寻岚便没有拒绝他:“那我明天下了班就去。”   听到这里,简闻溪终于稍稍安心了些,只差一件事还要打听:“你前两天请的是病假,身体又出问题了吗?”   云寻岚告诉他:“没有,就流了点鼻血,埃德蒙医生让我卧床静养而已。”   简闻溪彻底松下在喉咙处提了很久的气,点点头道:“好,那我回去工作了。”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云寻岚的办公室。   出门时,恰好撞见来跟姬柏与洛蒂交接换班的陆幽和虞沉,简闻溪对陆幽毫不关注,不过他多看了虞沉好几眼。   姬柏很奇怪:“简少爷在办公室里和三殿下说了什么啊?怎么来时气冲冲的,现在眼睛却有点红?”   洛蒂补充了一处姬柏没发现的细节:“他还一直盯着你看,虞沉。”   虞沉同样注意到了这点,可他自己也是满头雾水,不明就里,因为他和简闻溪从未有过接触。   他们俩在现实生活中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在于:简闻溪和他都认识云寻岚。   而简闻溪不单单是认识云寻岚那么简单,他与青年既是青梅竹马,又是青年街谈巷议的绯闻对象。   自己昨晚却和云寻岚睡了。   于是听完姬柏和洛蒂的话之后,虞沉第一反应:简闻溪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问的什么罪?   ——他和云寻岚同睡之罪。   不过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虞沉脑海中没几秒,他便自己否定了。   原因是云寻岚和简闻溪都公开明说过数次,他们俩只是好朋友,没有其他感情,那么云寻岚想和谁睡、想怎么睡,简闻溪都管不着。   但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又很高……   匹配度高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们彼此比别人更像是天生一对。   虞沉不由想到了自己宿舍里那支色美、香浓,被他可怜蹂躏过的荔枝玫瑰,他精心照料了它许久,可是它却迟迟不肯为他完全绽开展露花蕊。   ——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为它授粉吗?   虞沉垂下眼睫,敛住眼底的阴翳。   他清清楚楚明白,自己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破事。   毕竟如果他下定决心绝不回应或接受云寻岚对他的感情,那他就根本没必要纠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偏偏此时此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胡乱发散的思绪,那这又意味着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虞沉缓缓仰起面庞,望向右手边的走廊尽头。   这里的走廊尽头是一面人造花墙,虞沉却仿佛透过花墙,看到了一片看似平静,底下却潜藏着骇浪怒潮的深蓝色海面——牧星屿在书房里和云寻岚单独谈话的那一晚,他站在书房外,看到的就是这片海。   而他真正想看到的人,则与他隔着门和墙,维持着虽不遥远,却不能触碰到彼此的距离。   虞沉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还真被傅炎熙说中了。   明明他也即将无可避免、逃脱不了地被云寻岚的引力所攫获,变成一颗被潮汐锁定的可怜天体,他却还在硬撑,做着妄图抵抗物理法则的徒劳挣扎。   明明就这样沉沦迷失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在越过洛希极限,在被青年的引力瓦解之前,他们的绕转永不停止;而在那之后,他要么会碎裂坠入青年的星体,要么会成为他壮观华美的星环,他们注定交汇的命运永不偏离。      云寻岚在办公室里整理了一下午数据,并让倪春给禹嘉诺医生打电话,预约明天诊疗。   晚饭他照例喝的是营养液,门都没出,从办公室冰柜那拿了一瓶当场解决,主动加班到晚上十点左右才起身收工,准备回基地员工宿舍休息。   但在出门瞧见虞沉的身影后,他又有些冲动想改变主意返回盏月半岛了。   因为他在第七军事实验基地的宿舍房间面积不大,床比较窄,没办法容纳两个alpha一起睡觉,除非他和虞沉紧紧搂抱住彼此,像系统昨晚提出的“交颈而卧”一词一样睡觉。   问题虞沉不是男同,那这种有极大概率睡成情人的姿势他肯定接受不了。   今晚还是自己一个人睡吧。   云寻岚轻叹一声,一进入宿舍楼就挥手屏退陆幽与倪春,只让虞沉单独送自己到房间门口,打算和他闲聊几句,进行下好兄弟之间应有的互相关心就洗澡睡觉,周末回了盏月半岛再跟虞沉睡。   “虞沉,我今天早上醒来没有看到你,在训练场时也没来得及问你。”云寻岚首先关心虞沉有没有睡好,“你昨晚和我睡得还习惯吗?”   蓝瞳alpha低声回他:“习惯的。”   “那就行。”云寻岚放心了,“要是有哪里不习惯,你可以和我说。”   虞沉闻言却停下了下脚步,落后他半米的距离,反问道:“然后你会纠正,让我更习惯……和你一起睡吗?”   “是啊。”   云寻岚也驻足,在宿舍门前转身回头:“不过我们都是alpha,你会介意这一点吗?”   两个alpha不是男同,睡在一起倘若发生信息素碰撞,会很容易令一个alpha产生不适,而自己的信息素有时候会不受控泄露,所以云寻岚决定提前问问虞沉的意思。   谁知他这句话问出以后,alpha大半晌没出声,就光用那双邃蓝幽凉的眼眸深深凝望着他。   渐渐地,云寻岚开始有些紧张了——莫非虞沉介意这一点吗?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摹虞沉的面容,生怕自己遗漏他情绪的任何变化。   最后他看见男人滚动着喉结,嗓音喑哑,语气焦躁又不安地说:“……不会。”   这副态度让云寻岚觉得虞沉在骗他。   然而在那两个字话音落停后,身形高大的alpha又微微俯首,靠近他接着道:“是你的话,我就不会介意。”   说完,男人便直起脊背,抿住唇瓣不再言语,蓝瞳也不再看他,逃避一般望向别处。   云寻岚的视线却仍旧盯着虞沉挪不开——他看见虞沉耳朵红了。   红得快要滴血,看着就热。   且这股燥意还在不断蔓延,随着他的注视慢慢朝两边脸颊扩散。   云寻岚茫然地问系统:“虞沉是因为对我说了谎,所以在脸红吗?”   “啊?”系统替虞沉说话,“我听着感觉他语气挺真诚的,不像在说谎啊。”   云寻岚更加困惑不解了:“那他脸红什么?” 第35章   人类在什么情况下会脸红?   答案是在害羞或者紧张的时候。   自己不会吃人,长得又不凶,也没生气发火,那以虞沉《战争心理学》能考满分的心理素质来说,他绝不可能紧张。   因此虞沉脸红的缘由,不就只剩下因对他说谎而感到窘迫害羞一条了吗?   云寻岚认为自己的推测非常合理。   事实上,真相也与云寻岚推测出的结果接近——虞沉就是在害羞。   不过他害羞是因为云寻岚突如其来,令他猝不及防的委婉暗示和表白——我们都是alpha,你会介意这一点吗?   前者,是云寻岚在暗示他:我是个男同。   后者,是云寻岚在对他表白:如果你不介意也成为一个男同,那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睡觉了。   虞沉认为自己以前不是个男同,但倘若恋爱对象是云寻岚的话,以后就做个男同也没什么不可以,多大点事啊,难得倒他?   只是吃了没谈过恋爱的亏,也可能是易感期使然,无论虞沉怎么控制情绪,他都无法遏制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和从耳根处蔓延开来的热意。   一种陌生的雀跃和欣喜充满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再平静地回视青年眼睛。   因为每看一次那双金色的眼瞳,虞沉就会回想起自己打开荔枝玫瑰花蕊时、嗅闻舔舐指尖花香时,那些亵渎又轻慢的记忆。   结果银发alpha却在此刻向他迈了一步,挨近他,用微哑蛊惑的嗓音问:“虞沉,你脸红了。你是在害羞吗?”   虞沉矢口否认:“不是。”   说着,脸却更红了,都烧到脖颈处了,使得他的否认很没有说服力。   云寻岚便道:“没关系,如果你真的介意……”   话没说完,虞沉就出声打断他:“我是真的不介意。”   随后虞沉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长睫半垂着,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害羞。”   “毕竟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事,而且我们认识也没多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蓝瞳alpha抬起羽睫,虹膜像是倒映着天空的静海,浓郁纯粹,眼底眸光微晃,认真又郑重的叫了一声云寻岚的名字:“云寻岚,不管你是alpha、beta、还是omega,只要是你,我都……愿意。我发誓。”   云寻岚望着alpha眼中那片倒映着自己身影的蓝色海面,怔住了。   “听听,听听!”系统问云寻岚,“我快听哭了,你还忍心怀疑他在骗你吗?”   “我没怀疑他了,我就是有点……惊讶。”   云寻岚顿了两秒话音,才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对我已经有了这么深刻的友情。”他对系统说,“毕竟虞沉要是个omega,我可是万万不敢和他睡的,AO授受不亲,AB也不行。”   而虞沉居然能无视掉这些外在因素,一心一意和他做兄弟。   云寻岚慨叹之余,还很感动,觉得《星际征途之至尊新帝》那本书果然没骗自己,好兄弟真是可以睡出来的,他和虞沉才睡了一次就有这效果,那再多睡几次,他们的友情还不知道要深厚到哪里去。   好想快进到周末回盏月半岛啊,那里床大。   心中这样想着,云寻岚也把它说了出来:“虞沉,今天很晚了,你也辛苦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可惜这里的床有些窄,不然我们又能……”   “没关系,我不介意。”这回轮到虞沉问云寻岚了,“你介意吗?”   还有这种意外惊喜?   云寻岚连忙道:“我当然不会介意,不过在这里我没有新睡衣。”   虽然虞沉早就知道云寻岚这个alpha城府深,心机重,也在决定接受并回应云寻岚对他的感情后,对他们未来可能发生的进一步深入接触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种事真的发生时,他好不容易降下温度的耳朵,又重新烧了起来。   这不能怪他。   谁让云寻岚想要他裸睡呢?   虞沉感觉他们手也没牵过,吻也没接过,就跳到裸睡这步发展太快了,就问:“旧睡衣呢?”   短短四个句,把云寻岚送到唇边的“稍等,我让倪春去给你拿套新睡衣”一句话给挡回去了。   他想了想,回虞沉道:“有三套,其中一套是睡袍,你应该穿得下。”   睡袍不怎么挑身材,大了小了都能勉强穿穿,而且云寻岚觉得好兄弟互穿一晚睡衣没什么问题,又不是穿旧内裤。何况时间也晚了,他都让倪春回去了,又为了这么件小事把人叫过来属实没必要。   再说虞沉都不在意穿他的旧衣服,说:“好,就穿那件吧。”   于是云寻岚解锁房门,将虞沉带进了他的宿舍。   这间宿舍的浴室就仅有一个了,他们不能同时洗澡。   云寻岚把睡袍找出来递给虞沉:“你先去洗吧。”   虞沉拿着睡袍进浴室,刚把衬衣脱掉,手指放到腰带上时,忽然想起这里除了没有新浴袍以外,也没有新内裤,然而上回他在盏月半岛云寻岚的卧室里睡时,新睡衣新内裤可是一应俱全。   不过他在云寻岚递给他的那堆衣物里翻了翻,却找到了一包崭新未拆封的男士内裤。   打开拎起来一看,尺码小了。   ……这是云寻岚自己备留要穿的吧?   虞沉把这条白色布料攥成一团,紧紧握在手里,耳根脖颈的红色怎么都消退不下去,心中越发确定在盏月半岛时云寻岚就是有预谋要睡自己的。   至于今晚这一睡,也有极大概率是云寻岚的蓄谋。   什么没有新睡衣,什么尺码不合的新内裤……   恐怕全都是云寻岚为了让他只能选择裸睡的阴谋诡计。   他绝对不能中计。   起码现在不能。   所以洗完澡后,虞沉硬是穿上了这条勒裆内裤。   云寻岚看见虞沉若无其事地走出浴室,也不提内裤的事,诧异地和系统说:“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虞沉身材围度比我宽,我还以为他穿不下呢,但是不给他准备一条新的吧,似乎也不太好。”   “是的。”系统道,“既然他都穿上了,那你就千万别问他合不合身,给他留点自尊。”   云寻岚答应:“好。”   接着他也佯装若无其事,走进浴室洗澡,换睡衣,和虞沉并排躺上床。   托这张床狭窄的福,云寻岚今晚不必费心思摸黑寻找虞沉的脚在哪,一躺上去,他们俩的腿就贴一块了,上半身也同样挨得十分紧密,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体的热度。   云寻岚不禁又和系统感慨:“也就两个不是男同的alpha能这样睡了,换成男同alpha,或者omega和beta,这要怎么睡啊?我都有点睡不着了。”   系统问他:“你有什么睡不着的?”   “虞沉的身体好烫。”云寻岚如实说,“空调气温调的不够低,我热。”   “热就对了,你热虞沉肯定也热,热着热着他就不会太挨着你了。”系统指点他,“你要是把空调温度调太低,你们就容易冷,睡着睡着不就会抱到一起,挨得更紧了吗?哪里还睡得成兄弟?小心睡成情人。”   云寻岚闭眼:“那不管了,晚安,小居。”   系统:“晚安。”   可是虞沉又睡不着觉了。   ——他也热。   这种热还不仅只是温度,还包括了体内的燥动,甚至燥到虞沉都开始庆幸这条内裤够紧够勒了,因此他不敢离云寻岚太近,否则就有欲拒还迎的嫌疑了。   他睁着眼,在勒、燥、热的三重折磨中,等到五点天没亮云寻岚也没醒就赶紧起床,返回自己的宿舍换衣服。   不料半路又又被傅炎熙和桂言拦住。   傅炎熙肃声质问:“虞沉,你昨天去送三殿下回宿舍,送着送着,又是一晚上没回来。”   桂言亦厉声严色:“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虞沉:“……”   虞沉:“给三殿下……”   “别告诉我们,你又去给三殿下通宵补课去了。”傅炎熙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阴阴地冷笑一声,“这都连续通宵两晚上了,你不怕猝死啊?”   “没关系,傅炎熙,桂言。”虞沉闻言挑眉,拿傅炎熙和桂言说过的话回呛他们俩,“今天我就是猝死这里,也一定要去给三殿下通宵补习。”   桂言:“……”   傅炎熙:“……”   “这种福……不是,这种苦让我和熙哥吃吃吧。”桂言劝说虞沉,“虞哥,你看你虚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虞沉确实出黑眼圈了,连着两晚上都没睡觉,能不出吗?   现在回宿舍他还能眯一会,所以虞沉又一手一个推开傅炎熙和桂言,回宿舍小补一觉。   而云寻岚那边,他醒来没看见虞沉也不急,毕竟近卫们要早起晨训,起床时间和他不一样,他只在去训练场找虞沉“完成”日常任务,瞧见男人眼睛下方有片淡淡的乌青后,与系统道:“我还是得让倪春把我宿舍的床换个宽点的,那床太小了,虞沉昨晚都没睡好。”   系统赞同:“可以,这样就很方便你们俩天天一起睡觉,加速成为好兄弟。”   “是啊,我感觉快了。”   说完,云寻岚打开光脑,点进《星际征途之至尊新帝》这本小说的主页,想给作者投点打赏,感谢他帮助自己和虞沉成为好兄弟。   却不曾想滑到阅读区时,云寻岚看见原来那位哭着喊着,要所有人都来看这本书男主和他兄弟友情线的读者,发了条新评,虽然没被作者置顶,但被其他读者点赞顶到了首页。   【草拟马!!!避雷这本书,傻逼作者居然说他不会写友情,所以写了一对男同,硬说他们是友情!!!】   云寻岚:“……?” 第36章   这条书评把云寻岚和系统都给看愣了。   系统没有脑子,回神的比较快,当即就提出了一个猜测:“他是不是被盗号了?这个书评不是本人发的?”   云寻岚实事求是:“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他点开这条热评底下的折叠评论,想看看其他读者怎么说。   而第一条又是这个读者发的,他补充了证据,一张聊天截图:【看,这逼作者自己说的![图片]】   截图中,是作者在他开的写作班群里,回复学生们的提问——   学生问他:老师,您的小说中友情线写得非常动人,我想向您请教一下,我们要怎么才能写出一对友情深厚感情的好兄弟呢?   作者老师回复: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也不会写友情,我都是直接写一对情侣,然后说他们之间只有兄弟情谊的。   截图下方,网友们也是吵开了锅——   【太过分了吧!这不是把我们当傻子耍呢?退钱!还我为他们哭过的眼泪!!!】   【他妈的,我就说他们俩为什么天天一起睡觉?男主和女主都还没有睡过,跟他兄弟都快睡出火来了,搞半天是男同!还是一对男A同!O同我勉强能接受一下,谁不喜欢小甜O呢?】   【回楼上,其实和兄弟一起睡觉那里还好吧……你们都没和好兄弟一起睡过觉吗?】   【睡过,但尼玛你天天和你兄弟一起睡觉啊?我和我老婆都没天天一起睡。】   【严谨点,男主和他兄弟也没有天天睡啊,一周睡五休二,双休呢,真不是天天睡。】   ……   系统和云寻岚齐齐陷入了沉默。   云寻岚发出了灵魂疑问:“好兄弟到底能不能天天一起睡觉?”   “不知道。”系统说,“不过根据网友的热议来看,好兄弟是可以一起睡的,只要别睡五休二就行,那是男同,不是兄弟。你和虞沉才一起睡了两天,问题不大。”   “问题很大。”   云寻岚十分清醒:“这本书写的不是兄弟情,我不能再继续按照它给出的方法来和虞沉做兄弟了。”   “也还好吧,虽然过程全错了,但结果是对的不就行了吗?”系统反问云寻岚,“虞沉昨晚不都对你发誓了?无论你是alpha、beta、还是omega,他都愿意和你做兄弟。”   云寻岚迟疑:“可是倪春好像已经开始有些误会我和虞沉的关系了。我刚刚让他帮我换张大点的床,他还问我需不需要准备安全套和润滑剂,对香味有没有什么要求。”   倪春是个非常合格的侍官。   他忠诚、细心、可靠,能尽职尽责地完成云寻岚布置下的所有要求和任务,甚至做得很好,唯一缺点大概就是想象力太过丰富,容易脑补虚构出一些不合实际的想法。   系统却觉得倪春会产生这种念头,云寻岚要负很大责任:“这是正常现象,你想想你和简闻溪啊,你们俩之间明明只有友情,外面却有那么多人一口咬定你们是爱情。听说在星云联邦那边,你和简闻溪的谣言,都已经传到他为你打胎流产过三次了。”   云寻岚感觉这谣言简直离谱到家:“我今年刚成年。”   “谁让友情深厚到一定境界,就是会给人这样的错觉呢?”系统忧愁地叹气,“因此同理可得,即使你和虞沉之间只有纯纯的友情,也同样会被人误以为是爱情。哪天日冕帝国那边出现你为虞沉打胎流产过三次的谣言,我绝不会感到意外。”   云寻岚:“……”   云寻岚勉强听进去了系统的安慰,但对它的话里有一处细节仍觉困惑:“闻溪是omega就算了,我和虞沉都是alpha,为什么是我为虞沉打胎流产?而不是他为我打胎流产?”   系统振振有词:“你和普通的alpha又不一样,你有生殖腔,真要怀点什么也只能是你怀啊。”   “有也都快退化没了,怀不了。”云寻岚摇头,“所以这种谣言不可能出现在我和虞沉身上。”   系统一锤定音:“不管会不会出现,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就好:永远不要理会谣言与中伤。”   云寻岚:“……好的,我记住了。”   他和系统最后商量:“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和虞沉一起睡觉?”   “偶尔睡睡吧,别天天睡了。”系统又给他建议,“你要是怕别人误会,那你干脆把其他近卫或侍官也拉过来一起睡睡,这样大家就不会认为你和虞沉有什么超出友谊的感情了。”   “不了。”云寻岚仔细思考了三秒,便断然拒绝,“闻溪加虞沉产生的谣言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再多来几个近卫和侍官,外界只会谣传我太过淫乱,什么性别的人都不放过。”   系统唏嘘不已:“确实。”   云寻岚将《星际征途之至尊新帝》从阅读书籍app中的《感人兄弟情》分类里删除后,转身投入实验室,专心致志工作了一整天,才从实验室里出来,准备前往帝国军医研总院找禹嘉诺医生。   帝国军医研总院是银河帝国最顶级的医院,没有之一。   这所医院里的所有医生与护士只为帝国皇室、官员、军人以及其家属服务,若无特殊情况,基本不会接收任何平民,所以云寻岚来这里不需要清空其他人员,一下飞行器就朝提前约定好的会诊室走去,对路线熟悉无需任何指引。   今天负责近身跟随云寻岚的虞沉、傅炎熙、桂言和陆幽四人则和侍官倪春一同被挡在了会诊室门外。   他们四人是九大近卫中排名前四的alpha,云寻岚外出由他们四个护送是最妥当的。   然而这四个顶级alpha中,竟是三个都有黑眼圈,其中一个站在心理会诊室门前,侧头瞥了一眼窗外,眼眶还变红了,无不怀念地说:“啊,那片花海——”   “那条长椅——”   傅炎熙几欲落泪:“或许当年三殿下就是在这里看见我在哭,才特地去花园里安慰我,叫我‘哥哥’的呜……”   虞沉、桂言、陆幽:“……”   虞沉不想看傅炎熙那张脸,更不想听他逼逼自己和三殿下的童年相遇,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只管站岗,不过站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也回望过去,发现目光的主人是倪春。   倪春眼神复杂,表情也乱麻麻的,写满了“欲言又止”四个大字。   是因为知道了云寻岚要和自己谈恋爱的事吧?虞沉心想,他能理解,自己刚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心情也很复杂,慎重考虑了好几天才决定回应皇子殿下这份本应无望的感情。   果然不出所料,倪春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走到虞沉面前,压低声音说:“虞沉少校,我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聊聊。”   “好。”虞沉颔首答应,跟着倪春走到角落。   倪春双手交握,眉头紧锁,表明他现在情绪非常紧张。   虞沉在一旁看着,心弦也不由地被绷紧起一截,他记挂着云寻岚今天来医院的事——难道青年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可云寻岚来看的是心理医生啊?   还是说出问题的就是心理?   他皱起眉,问倪春:“倪侍官,你要和我说的事,是和三殿下有关吗?”   “对。”倪春攥紧手掌,肃声道,“非常重要的事。”      会诊室内,云寻岚身着一身白色西装,十指交叉搭在膝上,嘴角噙笑轻轻抬眸,正注视着眼前身穿柔软米色高领毛衣的男omega,和他打招呼:“快一个月没见了,你最近还好吗?禹医生。”   禹嘉诺无奈地摇头笑笑:“殿下,您又抢了我的开场白,我一直都很好,您呢?”   “我最近过的也非常好。”云寻岚回答他,“所以我觉得我们今天的会诊时间,也许可以缩短一些。”   禹嘉诺又笑笑,对于云寻岚后面的话不置可否,仅就他第一句话展开话题:“那殿下最近过的不错,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吗?谈恋爱了?”   云寻岚据实相告:“这倒没有,不过我遇到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和他的相处让我非常开心,和他在一起,我每天都会很快乐。”   禹嘉诺问:“他是你的朋友?”   云寻岚回道:“目前来说是的,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   禹嘉诺倾听的认真:“那您想和他进步为……”   云寻岚说:“至死不渝的好兄弟。”   禹嘉诺鼓励他:“只要用心去维持和经营你们的友谊,就一定可以。”   云寻岚点头表示赞同:“是的,我感觉就快了,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虽然无法直接观测到他和虞沉友情的具体进程,但这种事情云寻岚是有经验的——他与简闻溪的友情到达顶峰后,他们俩的绯闻就出来了,那么他和虞沉大概也差不多吧。   “对了,禹医生,我想谢谢你上次给出的建议。”云寻岚跟禹嘉诺谈起了另外一件事,“养只宠物,真的能极大程度减轻人的焦虑和压力情绪。”   “是呀,心情不好或是特别焦虑的时候,摸摸它就会得到放松。”禹嘉诺又问,“殿下您养了只什么宠物呢?养的怎么样?”   提及自己的小宠,云寻岚有些自豪:“养的还不错,马上就盘出包浆了。”   禹医生却呆了一瞬:“……包浆?”   “对,我养的茶宠,一只蓝色的小海鱼。”云寻岚摸上自己的光脑手环,诚邀禹嘉诺欣赏自己的宠物,“禹医生,你要看看它照片吗?”   禹嘉诺:“……” 第37章   在遇到虞沉之前,云寻岚有些时候会为无法完成系统发布的日常任务而焦虑,他又不能明说这件事,便拿自己《战争心理学》考试总不及格当借口,说自己是因为这事才焦虑的。   禹嘉诺医生听了他的自述,建议他养个宠物,缓解压力情绪。   云寻岚严格遵从医嘱,当天就养了只茶宠。   没完成任务时盘一盘,完成任务了也盘一盘,每天都盘一盘,看着茶宠一日比一日越发油润锃亮,包浆光泽趋近滑熟,云寻岚的心情也在渐渐变好,满足感无以言表,打算等盘出包浆了,就立马把自己的小号网名从“养鱼新手”改成“养鱼大师”庆祝庆祝。   他向禹医生分享茶宠的美照。   结果禹医生看完后,又建议他:“殿下,您再养个别的宠物吧……养活的。”   “茶宠虽好,却无法给予您任何回应。”   “您如果养个能与您互动的宠物,缓解焦虑和压力情绪的效果会更好。”   云寻岚想说自己现在已经不焦虑了——有虞沉在,他何愁不能完成日常任务?   可惜他对外的理由是自己《战争心理学》考不及格,所以在他能考及格以前,他就算说自己不焦虑了,估计也没人信。   于是云寻岚只好继续遵从医嘱,养个活的宠物。   系统问他:“你打算养什么?”   “还是接着养鱼吧。”云寻岚说,“我熟这个。”   系统有点不能理解:“养茶宠鱼和养活鱼能一样吗?”   一个是死的,养不活;一个是活的,可能会养死,区别太大了啊。   云寻岚却有理有据:“都是有钱就能养,有什么不一样?”   系统:“……”   还真是。   系统无话可说了。   云寻岚和禹嘉诺的聊天也到了尾声。   他与禹医生告别,起身离开会诊室,想去找倪春说一下改变行程的事——他要去一趟宠物市场购买新宠物。   然而出门后,云寻岚却没第一时间看到倪春的身影,不仅是倪春,他连虞沉也没看到。   不过云寻岚转动眼珠,在周围环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倪春跟虞沉在哪。   他们站在一盆绿植旁边,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倪春表情忧愁焦灼,虞沉的脸色则时红时绿。   绿时alpha那张眉眼深邃的俊美面容,便显得格外阴鸷冷峻;红时那股酷戾感又会被冲淡,海面一般的蓝色眼瞳浸着窗外洒落的暖光,像是烈火淬烧过的美丽宝石,于干净剔透之中,流露出弥足珍贵的无暇纯真。   ——尤其是在望向自己时。   云寻岚觉得他的眼睛特别好看,就对虞沉笑了笑,随即又悄悄比出嘴型,无声夸他:你的眼睛很漂亮。   夸完虞沉的脸色不发绿了,他读懂了自己的唇语,瞳孔微缩一瞬,下一秒整张脸彻底变红,连耳廓都是红的。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alpha,此刻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局促和羞赧,纯情得不可思议。   “虞沉脸皮可真薄,被你夸一句就害羞。”系统津津有味地点评,“他有这容易脸红的毛病,我看日后你们不传出点绯闻都不可能。”   “没关系。”   云寻岚谨记系统的金句:“永远不要理会旁人的谣言与中伤就好。”   而倪春看见云寻岚出来了,便马上结束与虞沉的交谈,走到银发alpha身边垂首问安:“殿下。”   “倪春,我们先不回基地了。”云寻岚告诉他,“我要去趟宠物市场,买新宠物。”   倪春点头:“是,殿下,我这就为您安排车。”   帝国军医研总院在郊区,附近又有军事基地,安全程度不必多言,所以他们来时坐的是飞行器。但宠物市场得进市区,再坐飞行器就太惹眼了,因此倪春为云寻岚安排了低调的代步车。   司机自然是倪春,云寻岚和虞沉坐在后座。   陆幽也开了辆车,与傅炎熙、桂言一起跟在云寻岚他们车后面。   路途中,云寻岚瞧虞沉的脸没那么红了,可耳根和脖颈处还是泛着层浅赤色,就把车窗打开,想让外面灌点凉风进来,帮虞沉降降温。   只是他们走的是环海大道,吹进车内的风曾路过海面,掺挟着一股腥冷的咸涩气息。   云寻岚微微仰起面庞,鼻翼翕动嗅了嗅,转身看向虞沉。   这一侧首,他发现虞沉也在看他。   日落时分的温暖晚霞在男人眼底闪烁跳跃,灿光粼粼,似乎照亮了那层结冰的蓝色海面。   云寻岚注视着他,又呼吸了一次海风,然后和虞沉说:“虞沉,这里的空气,好像你的信息素,不过没你那么腥。”   谁知这番话一出口,云寻岚便见虞沉被海风拂过的面庞不仅没降温,还有重新烧起来的趋势。   他垂下平直细密的长睫:“我的信息素是不好闻。”   面对那样潮湿咸腥的气味,纵使有好兄弟滤镜加持,云寻岚也说不出“好闻”的违心话,他只能安慰虞沉:“其实习惯了也还好。”   蓝瞳alpha闻言抬眸,嗓音比以往说话时低哑了几分:“……那你习惯了吗?”   “我不用习惯。”云寻岚便也朝虞沉那边微微倾身,金色的瞳底笑意温柔,放轻声音对alpha耳语道,“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它不好闻。”   空气中流动着海风特有的腥涩,这种熟悉的气味从虞沉分化为alpha那日起就伴随着他,浸没着他,他如同一条生活在海里的鱼,从不觉得周围的环境有哪里不好。可是此刻,青年的话却如同一场骤然喷发的海底火山,在涌出的刹那沸腾了这片海域,侵占挤压着他的生存空间。   虞沉几乎要被它吞没,于炽热里融为灰烬。   他掀起眼睫,用欲将青年镌刻在心碑上的目光凝望身畔之人,脑海中却回溯着在会诊室外,倪春和自己的谈话——   “虞沉少校,你和殿下有没有发生过性关系?”   那时倪春把他叫去角落,张口便是一句足以引爆虞沉理智的询问。   以至于虞沉怔了数秒,才回过神来回答倪春:“……没有。”   他平复了会儿呼吸和情绪,从客观事实出发,补充说明道:“我和殿下只是在一张床上睡过觉,没发生过性关系。”   他们甚至还没确定关系,哪来的性关系可以发生?   “殿下从小就不爱与人亲近,现在却愿意和你天天同睡一张床。”倪春脸上的优思神色更浓了些,“他果真对你……”   beta欲言又欲止的,吞吞吐吐半天,一咬牙还是说了:“这种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讲,但我实在太担心殿下,虞沉少校,请你原谅我的失礼,也请你答应我——”   倪春盯着虞沉的眼睛,严肃道:“你和殿下如果要进行性行为,那么请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不管是你,还是殿下。”   来找虞沉强调这种事,倪春也是迫不得已。   他年长三殿下整整十五岁,一路看着三殿下长大成年,而没与云寻岚近距离长久接触过的人,根本不能理解云寻岚的“自闭”程度——云寻岚自幼不爱和人接触,这种抗拒,远胜简闻溪。   婴儿时期,除去进食阶段,云寻岚一有人靠近就会哭闹,连皇后、陛下和太子都不能幸免。   后来云寻岚学会说话了,说的最多的句子也是:“我要一个人待着,你们别和我同一间屋子。”   而随着年岁增长,云寻岚的这种“自闭”情况虽有所减轻和改善,却依然存在。   可是这样的云寻岚,却在有一天忽然把他叫来,要他为另一个人准备合身的睡衣内衣,并与之同床共枕、抵足而眠,倪春能不多想吗?   起初,倪春沉思过,会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了?   故他准备找个恰当的时机,委婉问一问云寻岚。   但这个合适的时机还没等到,倪春就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三殿下对他说:“倪春,麻烦你把我宿舍里的床换一下,换张大点的,原来的床太小了,昨晚我和虞沉睡得不舒服。”   三殿下昨夜果真又和虞沉少校一起睡觉了!   且照这意思来看,他们以后还要一起睡?不然也没必要换床不是吗?   倪春听完先是一惊,静下心来又感觉这也不失为一个打探内情的好机会,便问云寻岚:“好的,殿下,那新睡衣和内衣要不要为虞沉少校准备呢?”   云寻岚说:“准备吧,虽然虞沉昨晚穿了我的,但我怕他穿不惯,记得多准备两套,方便换洗。”   倪春:“……”   都要方便换洗了,那肯定是要长期一起睡了。   还有……   殿下连睡衣内衣这种贴身衣物都愿意让虞沉少校穿?!   不对,殿下的内衣和虞沉少校不是一个尺码啊,虞沉少校这也穿了?穿得下吗?还是说他其实没穿?是裸着和三殿下睡的?   无论穿没穿,好像都不太对……   倪春让自己镇定一点,稳住声线问:“那安全套和润滑剂需要准备吗?您和虞沉少校对香味有要求吗?”   云寻岚“嗯?”了一声,说:“不用,我和虞沉睡觉不用那个的。”   倪春:“…………”   倪春维持不了冷静了,他连声音都开始有些发颤了,却又不好直劝云寻岚说这个不可以不用,于是就来找虞沉,向他强调:“倘若殿下不想做安全措施,你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必须得监督他做。”   虞沉:“……?”   不想做安全措施,那就是想……无套?   云寻岚玩得这么开?   虞沉的脸又着火了。   倪春看着他脸红,以为自己说中了他们俩任性放肆的小秘密,不然以虞沉少校《战争心理学》能考满分的强大心理素质,他凭什么脸红成这样啊?   知道不做安全措施有多危险吗?   倪春痛心疾首,劝诫虞沉:“这是为了殿下的安全,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生理卫生课是所有银河帝国公民的必修课,虞沉学过,还学的非常好,当然知道在与伴侣进行性生活时要做安全措施的道理,这不止是为了防止“意外生命”的降临,还是为了卫生安全,防止阻隔某些疾病的传播。   但云寻岚和自己都是alpha,即使不做安全措施,也不可能造出“意外生命”,那倪春为何还要这样郑重其事地再三重申“安全”二字?   莫非云寻岚有不可言说的……会传染的……某种“爱情病”?   ——不,绝不可能,殿下不是那种人。   虞沉立马否定了这个过分的猜测,可脸上红火仍旧环保成了绿火。   他,虞沉,一个洁身自好,初吻童贞都在的alpha。   好不容易动心一次,却喜欢上了一个风流成性的alpha?   虞沉虽然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云寻岚,然而倪春的话,叫他怎么能不多想?   而自己在明知道云寻岚或许是个不够专一、处处留情的渣A后,在看到青年对自己笑,见他对自己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时,仍旧会无可救药的心动。   他甚至无法不看云寻岚。   就像潮汐锁定无法改变朝向。   他回忆着自己第一次毫无阻隔站在云寻岚面前的画面——   那天也是在这样一个血色黄昏下,银发alpha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金眸微垂,俯视众人,脸庞被一层朦胧的光辉笼罩着,仿佛一位莅临人世的尊贵神明。   如今,虞沉坐在云寻岚身旁,在这咫尺可近的距离里,看着青年主动靠近自己,听着他在自己耳畔,用微哑的嗓音轻语,他便也伸手,拨开那层盖住云寻岚的迷朦光纱。   这一回,虞沉终于看清了云寻岚的面容:他不是神明,而是淫黩的邪灵。   哪怕他衣衫齐整,姿态矜持,但只要一道目光,一句低喃,一次勾唇,他就能蛊惑任何人成为他的信徒,顺从他的一切指示,原谅他的所有恶行。   这种捕获,宛如恒星的强大引力,而虞沉已经落网,无力逃脱。   “……云寻岚。”   他不受控的唤了一声青年的名字。   “嗯?”银发alpha越发朝他俯身,如应召而来不予抵抗,“怎么了?”   这样乖巧的温驯,换来的却是虞沉的恶欲贪念——他无比想要揭下后颈的抑制贴,用自己的信息素涂遍青年全身,独占这颗热烈璀璨的恒星。   如果不能独占……   那就让他亲吻一次这朵荔枝玫瑰吧。   虞沉抿了抿唇,喉结紧张地滚颤着,同样倾身俯向云寻岚:“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推开我……”   男人嗓音太过沙哑,声量又压得太低,云寻岚听不清楚他说的话,想听仔细只好仰起面庞继续靠近虞沉,全然没觉察到车子停了。   司机倪春也没听清他们俩在后座说些什么,他只能从后视镜里看见三殿下要和虞沉亲到一块去了,便很有眼色地不发一言,只沉痛地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不忍再看。   然后,傅炎熙的声音从没关紧的车窗外传来:“殿下,宠物市场到了。”   云寻岚闻言倏地转身,看向车窗外:“这么快?”   没被推开,却只亲到云寻岚发丝末尾的虞沉:“……” 第38章   别看云寻岚平时无欲无求,事实上,他对养鱼——尤其是养活鱼这件事还是有点兴趣的。   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刚学会上网时,曾看见过一种说法: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过后,鱼就会忘记七秒之前发生的事。   虽然这个说法是假的,但云寻岚依旧因为该传闻而对“鱼”这种生物产生了深刻印象。   因此听见傅炎熙说宠物市场到了,他便立刻把墨镜口罩掏出来戴好,遮挡瞳色和容貌,还熟练地给自己扎了个小辫做伪装——发色不用管,银发在银河帝国里可太流行了,就比如他们这一行六个人里有一半都是银发,往路边随便扫一眼,十个里面也至少有三个是银发,接近三分之一的比例。   加之云寻岚下车后,没走几步就旋身快速进入了路边的一家宠物鱼店,所以他们没有引起行人注意。   不过这家宠物鱼店店面很小,装修也平平无奇,连倪春都猜不到这家宠物鱼店是怎么吸引了云寻岚的目光,让他选择走进这家店里。   “你们好。”   宠物鱼店店主也是个alpha,见有客人光临,他赶紧热情地迎了过来。结果发现这群人几乎全是alpha,还全是高等alpha,来自等级的压制使店主有些难以呼吸,被虞沉淡漠的蓝瞳扫过,他又本能后退了两步,声音也变得犹豫:“请问几位……是想购买鱼宠吗?”   倪春是个beta,较为无害,就由他回店主话:“是的。”   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店主松了口气:“那请问几位客人是第一次养鱼吗?以前有没有过养鱼的经验?”   系统听着还有点怕云寻岚来一句“有养鱼经验,但养的不是活鱼”呢。   好在云寻岚的回答很正常,温声道:“是第一次养鱼。”   其他人都噤声不言,只有云寻岚张口,故他一说话,店主就知道这群客人是以谁为首了,他将目光转向这位出声的alpha,也是所有alpha中,予人压迫感最为强烈的银发青年。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回话:“那先生您有钟意的鱼种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这里也可以推荐一些适合新手首次饲养的入门鱼种。”   青年和他隔着的距离有些远,站在一片鱼缸玻璃后面,像是樽被珍藏在展柜里的神像,银发华贵,修颀优雅,却比高悬的寒月还令人感觉难以接近,无论他语气再怎样温柔,这种由顶级出身所带来的、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疏离冷意都挥之不去。   店主便以为,像青年这样的人,或许会喜欢诸如红白龙鱼、巴卡雷龙、薄荷仙这类昂贵又能配衬其身份的观赏鱼,然而青年听了他的话,竟抬起手,指尖点着眼前鱼缸里的一抹幽蓝色身影说:“我喜欢这种鱼,它是什么鱼?”   “是斗鱼,也是很适合新手饲养的四大入门鱼种之一。”店主告诉云寻岚,“它皮实不容易死,颜值还很高。”   云寻岚俯身细细凝望着它,赞叹道:“那我就养这种鱼吧,它蓝蓝的,确实很漂亮。”   不久前刚被青年用“漂亮”一次夸过的虞沉在旁边听着,总感觉云寻岚这话意有所指,他垂眸看了一眼云寻岚,又去看鱼缸里的蓝色斗鱼。   那条鱼被框在一个巴掌大的鱼缸隔间里,有着绸缎般飘逸舒展的尾鳍,摆动间幽光斑斓,令人炫目,在狭小的水缸中朝离自己最近的青年好奇游去。   青年却曲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敲了两下鱼缸玻璃,将向他游来的蓝色小鱼吓退。   可没几秒,它又像忘记了先前被欺负的经历一样,重新游向青年,鱼嘴贴着玻璃轻吻青年指尖。   云寻岚笑了:“不是说鱼的记忆不止七秒吗?它怎么一点儿也不记仇啊。”   “因为它特别喜欢您吧。”哄客人是每个店主的必修课,店主指着蓝色斗鱼周围隔间里的其他小鱼说,“它还有其他颜色,这条红色的也是斗鱼,这两条绿色和金色的其实也是,颜色种类很多。”   云寻岚跟随店主的引导看了其他小鱼几眼,随后指着那条红色的斗鱼,抬眸对傅炎熙说:“傅炎熙,这条鱼的颜色和你之前的头发好像。”   突然被三殿下点名回忆往事,傅炎熙幸福得快找不着北了,说话结结巴巴的:“殿……少爷,您、您记得我以前的发色?”   “是啊。”云寻岚说,“红色挺适合你的。”   傅炎熙激动道:“那我今晚就把头发颜色染回去!”   云寻岚闻言就把“现在的银色也适合你”的话省略了。   他瞅着傅炎熙跟红斗鱼鳞色有的一拼的红脸颊和耳朵,和系统说:“哎呀,我懂了,脸红不是虞沉特有的毛病,是近卫们的通病,你看傅炎熙被我夸了也会脸红。”   “还是太年轻,被人夸得少了,不习惯。”系统啧声道,“他们要是像你一样被人连续不断夸个两千年,就不会脸红了。”   云寻岚同意系统的说法:“确实。”   店主则继续询问着客人的意见:“先生,您想饲养几只斗鱼呢?斗鱼这种鱼对同类攻击性很强,尤其是雄性斗鱼,不太适合群养,您如果想同缸饲养多只,最好用透明板把它们隔开。”   如同在证实店主的话所言非虚,鱼缸里那条蓝斗鱼发现青年的指尖不再对准自己了,而是对准另一条斗鱼,那条红斗鱼还恬不知耻地也模仿自己亲吻云寻岚指尖,它便骤然冲向红斗鱼,怒气冲冲地鼓起腮,疯狂甩尾。   云寻岚望着蓝斗鱼挑眉:“这么凶啊。”   “是的。”宠物鱼店店主点点头,“不过敌人的存在能让斗鱼更有凶劲,这会使它们的体色更加鲜艳漂亮,也会让它们的体型成长得更大更壮实,倒也不全是坏处。”   云寻岚说:“既然不适合群养,我就只养这条蓝色的斗鱼吧。”   店主把蓝斗鱼捞出,装在一个注过氧的临时密封水袋里交给云寻岚,“您只单独饲养一只斗鱼,那平时可以给它多照照镜子,也能保持它们的斗劲。”   云寻岚认真记下店主的嘱咐:“我会的。”   见云寻岚没有多养几条斗鱼的想法,傅炎熙便提起勇气问:“少爷、您、你不打算购买这条红色斗鱼的话,我可以买下它自己养吗?”   “可以啊。”云寻岚对待下属素来亲和友善,一条斗鱼也要不了多少星币,所以他答应后又接着说,“我送给你吧。”   此言一出,傅炎熙直接被蒸熟了,脸红得比虞沉都夸张:“……怎、么能让少爷您为我破费呢?请让我自己买吧!”   “没关系。”云寻岚低低笑了一声,还转身问桂言、陆幽、倪春和虞沉他们,“你们想不想也养一只?”   倪春笑着婉拒:“多谢少爷,我就不了。”   陆幽一向寡言,闻言愣了下没立刻应声。   而虞沉是阴沉着脸不肯出声。   只有桂言举起右手抢答:“我也想,不过少爷请让我们自己买吧,我想买这只金色的。”   ——金色!那可是三殿下眼睛的同款颜色,绝不能让旁人抢了去!   他不仅要养,回去还要把头发染成金色来陪衬这条尊贵的斗鱼!   说完桂言用手肘戳了戳虞沉,撺掇他:“虞沉,你把这条绿的买了吧。我们一起回去斗鱼,这样熙哥的鱼能长得更红,我能更黄,你能更绿!”   虞沉:“……”   虞沉:“我不要养。”   “我已经有在养的……宠物了。”虞沉视线挪移,蓝瞳凝聚的目光落在云寻岚身上,像注视自己屋里那支荔枝玫瑰般注视着云寻岚的面庞,“他离不开我的照顾。”   陆幽便站出来道:“那我来养那条绿色的吧。”   最后云寻岚还是没让他们花钱,自己把四条斗鱼都买了下来,并送出另外三条,留下蓝色那条。   傅炎熙、桂言和陆幽人手一条斗鱼,心满意足地上了第二辆车。   云寻岚抱着他的新宠小蓝斗鱼,坐在第一辆车里也很开心,唯独虞沉目不斜视,盯着前椅靠背,心情糟糕到快能生吞活鱼了,直至他听见云寻岚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虞沉。”   虞沉循声侧过头,视线对上一个装有蓝色斗鱼的水袋——蓝色斗鱼用屁股对着他,脸永远只会朝向云寻岚。   下一秒,云寻岚却偏了偏头,从水袋后露出白皙的脸庞,朝自己轻轻笑着说出,他走进那家平庸寻常的宠物小鱼店的原因:“我第一眼看到这条小鱼的时候,就觉得它的鳞片颜色像你的眼睛,很想买下它。不过现在对比一看,它还是没有你的眼睛漂亮。”   虞沉望着那双全是自己的身影的金色眼瞳,在青年熠熠如星的眸光中,忽然之间就像只仅有七秒记忆的鱼,明明耳根又红了,嘴巴却惜字如金,嗓音也故作平静:“……是吗。”   云寻岚肯定地回虞沉:“嗯,你的眼睛好像一片海。”   他将水袋捧得更高,让黑发alpha的眼睛被袋子里的水折射放大:“这样看着,它就像游在海里,不过斗鱼是淡水鱼吧?它应该不能在海里生存。”   殊不知自己的眼睛也同样被水袋扭曲光线放大了。   虞沉眼睁睁看着那条蓝色斗鱼被金色恒星捕获,张唇说:“是海鱼也没用,因为这片海是我的,我不让它待。”   “那谁可以待呢?”云寻岚放下水袋,“你的宠物吗?”   虞沉道:“是的。”   云寻岚开始好奇了,想和虞沉交流一些养宠物的经验:“你养了只什么宠物啊?是活的吗?”   “是活的。”   alpha邃蓝的眼睛紧锁着他,一眨不眨,随后俯身靠近,没告诉云寻岚自己宠物的品种,而是哑声耳语道:“他很像你。” 第39章   云寻岚微愣。   ……虞沉的宠物像自己?   那他养的是人?   可人能给人做宠物吗?   倘若不是人,云寻岚又想不出什么宠物能够很像自己。   “格局打开一点。”系统为云寻岚拓展思路,“看看你那条斗鱼,它的颜色和脾气多像虞沉啊,所以虞沉要是养了一只高贵的白毛金眼狗或白毛金眼猫,不也挺像你吗?”   “没错,颜色是次要,脾气是真的像。”云寻岚回忆着虞沉在网上骂人的模样,“鱼和虞,都很凶。”   于是他怀抱着蓝色斗鱼,回应虞沉道:“我觉得我的鱼也很像你。”   具体为什么像云寻岚没明说,他怕自己说了,和虞沉的好兄弟之情就会出现危机。因此云寻岚心机地仅挑拣着好听话对虞沉说:“店主告诉我,斗鱼的生命大概只有三到五年,但希望它能陪在我身边久一些,就像虞沉你一样。”   云寻岚说这些哄人话的目的,是为了暗示并提醒虞沉,别忘记自己曾经的承诺;也是为了给虞沉喂糖衣炮弹,好让虞沉对自己着迷离不开自己。这就跟他之前说他从来不觉得虞沉的信息素不好闻是同一个道理,毕竟“不觉得不好闻”不等于“觉得好闻”嘛,他没说谎。   而虞沉听着这些话,也确实觉得云寻岚是在暗示自己,他还听懂了这份暗示,是皇子殿下对他委婉含蓄的表白。他本身亦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性格,只要定下决心,他便会一往无前。   于是云寻岚看见,当自己说完那番话后,虞沉的眼底仿佛落了一颗火星,那一点微弱的热意,却如同点燃核聚变的质子光束,瞬间释放出这世界最难以控制的强烈情感。   这一刻,他的眼睛比落日黄昏还要温暖。   那片幽蓝的冰海面完全融化,摇晃出深深浅浅的眸光,温柔像要溢出来一样满,嗓音仍不对劲的沙哑着,却如掺了蜂蜜般腻人,还学着傅炎熙也磕巴起来,郑重又认真以尊称呼唤云寻岚:“殿下,我、我也是如此希望的,我甚至希望,我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是……”   曾经,云寻岚认为是自己一直在给虞沉灌迷魂汤。   然而今时今日,他在虞沉温柔的目光中,在他低哑的嗓音里,忽然感觉被灌迷魂汤的人成了自己,又或者是那片深海似的眼睛里蕴藏的感情太过浓重,如海啸铺面袭来,云寻岚被它拽入海底,一时坠落沉溺。   他怔怔地望着虞沉的眼睛,不知缘由,只莫名期待alpha能将那个时限说出,还最好是“永远”两个字。   奈何事与愿违,云寻岚仅看见虞沉张唇把“是”道出后,眼中的暖意便似退去的浪潮迅速消失,瞳孔也骤然放大。   下一秒,云寻岚被虞沉抱了个满怀。   alpha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冲上来将他整个人都拢在怀中,用身体护住他身上容易的受伤的地方,连后脑勺都被alpha用手掌扣住。   男人黑色的狼尾发梢扫着云寻岚的额角,云寻岚却感觉不到酥痒,他的所有思绪都被紧随而至的巨大冲击震波给撞散了片霎——他们的车子被一枚高超音速导弹给掀翻了。   不过云寻岚乘坐的代步车外表平平无奇,其车身合金硬度却堪比机甲的防御重甲,在这样巨大的爆炸连块车玻璃都没碎。   而等车子停止连续翻转,倪春神志回笼后,他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后座的云寻岚:“殿下!您没事吧?!”   云寻岚其实没感受到任何痛楚,因为虞沉把他护得好好的,反倒是虞沉——他的脑袋隔着虞沉的手指在车玻璃那砸了一下,很重,但虞沉没发出闷哼,云寻岚只听见他呼吸加重了一瞬。   所以一缓过迅速翻转带来的眩晕感,云寻岚便睁开眼睛,想看看虞沉怎么样,同时回答倪春:“我没……啊!”   青年原本正常的声音在末尾变一声难捱的痛呼。   云寻岚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顷刻间满身冷汗,他痛得蜷起四肢,咬紧牙关胡乱编借口,颤声道:“脑震荡了……看不清东西……”   脑震荡了?   正在给云寻岚检查身体有没有伤处的虞沉闻言顿住动作,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没护住云寻岚的头。   结果云寻岚的光脑手环却在此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监测到内出血点,已为您呼叫医生,请立刻注射M20型止痛剂!”   “请立刻注射M20型止痛剂!”   ……   光脑手环反复强调着这句话,虞沉即使心脏跳得极快,取出随身携带的M20型止痛剂的手指也稳得没有分毫颤抖,可就在要给云寻岚注射时,他的身体却晃了下,连视线都在那一刹那模糊了几秒。   原因既不是担心云寻岚,也不是恐惧和紧张,而是他遭受到了信息素暴动产生的威压冲击——来自云寻岚的信息素。   从前那股清甜的花香在此刻浓烈得像是硝烟,疯狂溢出灼烧着虞沉的呼吸道,庞大沉重的压迫感也践踏着他的脊骨,哪怕是抗威压训练成绩最好的虞沉,现在也被这阵突然降临的威压摁得差点无法动弹。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重新握稳针管,把M20型止痛剂打进云寻岚体内。   针剂见底的那一刻,青年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唯有虞沉还紧绷着,浑身肌肉充血鼓胀,脖颈处青筋突出,勃勃跳动。他从云寻岚身上直起身体,一滴冒着热气的汗水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坠到青年的锁骨上,与青年自身因痛渗出的微小细汗交融。   与此同时,倪春举起一把银色手枪对准云寻岚:“殿下信息素暴动,让开!”   虞沉侧身避让。   “呯呯呯……”   倪春扣动扳机,颇有不打空弹匣就不停止的架势。   眼看着纤细的药剂小针一发发击中云寻岚,车内的信息素浓度也被循环空调渐渐过滤清空,到了能忽略影响的程度,虞沉忍不住道:“够了,可以了。”   “你是够了,其他人不行。”倪春没停手,“殿下这状态打开车门就是信息素炸弹。”   虞沉的卫星通讯仪响起,傅炎熙语气焦急:“虞沉,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殿下受伤了吗?我们收到光脑警告了!”   云寻岚自己主动按下耳骨处通讯仪回答:“我没事。”   “殿下,巡逻微星舰会在五分钟之内赶到,警卫队也在赶路途中,导弹发射地点暂时无法定位。”陆幽冷静地汇报信息,“但前方三公里海域处检测到高速移动群体,有可能是B级鬣狗型轻机甲。”   虞沉直接道:“先撤退。”   鬣狗型轻机甲等级虽然不高,可来袭者数量众多,而他们没有可驾驶的机甲应对,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云寻岚也同样说:“撤退。”   倪春按下车身转正按钮,随后他们所乘的黑车侧方便伸出几根机械臂,撑住地面将侧翻的车身调正,倪春一脚猛踩油门,方向盘转打死朝后方驶去。   虞沉则在车内翻身到后备箱的位置,开启狙击炮枪箱,半分钟不到,快速完成了部件组装。   接着他穿上了外骨骼动力服,从车窗移动到车顶,单膝跪下,对准海面架狙。   猎猎寒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虞沉握住狙击炮枪的手臂却不曾晃动毫厘,他像匹蹲守猎物的暴戾孤狼,目光死寂冷漠,只待第一架B级鬣狗型轻机甲从海里冒出脑袋的霎那。   “咔哒——”   一道浅金色的光芒伴随着几不可闻的扳机扣动声划破蓝空,正中鬣狗机甲头部,炸出血红色的焰光,使其重新沉回海里。   越来越多的鬣狗窜出海面,蓝瞳男人仿佛嗜血的暴徒猎手,以顶级alpha的肉眼视力捕捉机甲的行动轨迹,平静优雅地连扣扳机,又精准干掉三架。   但鬣狗机甲群随及释放了大量干扰弹,虞沉还能击中鬣狗机甲,却无法再准确命中机甲驾驶舱或者机甲核心动力源等要害部位,令其彻底丧失行动。   一分钟后,蓝瞳alpha俊美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嘴巴却很脏地骂了起来:“傅炎熙桂言我操!你们俩他妈的射击课上亲嘴去了吗?这打的什么几把枪法!”   “你们除了空气还打中过什么鸟毛吗?能不能打头?打核心源?我真他妈服了。”   傅炎熙和桂言其实也击毁了几架机甲,可两人加起来的数量比不过虞沉。   桂言无奈道:“不行,干扰弹太多了,现在很难再击中他们了。”   陆幽说:“他们没有释放高杀伤性武器弹。”   “因为他们想活捉我。”云寻岚微喘着气,声线有些发抖,语气却十分坚定,“停车。”   傅炎熙一听就急了:“殿下,不能停啊!虞沉你掩护殿下走,陆幽桂言我们给你们断后!”   陆幽也道:“再坚持128秒,祈祷者战机就到了!”   云寻岚却说:“可他们只需要50秒就能抓住我们了。所以——”   “停车。”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仿若也拥有威压一般,沉重地降临在众人头顶。   虞沉以为云寻岚睁开眼睛能看见鬣狗机甲群和他们逐渐缩短的距离了,否则他是怎么算出得到“50秒”这个具体数值的?   偏偏他俯身朝车内一看,却依然只见青年阖着双眼,面色苍白如纸,银发也被冷汗打湿,成绺耷在脸侧。   而倪春已踩住刹车,急停下车子,陆幽赶紧也跟停。   云寻岚侧过脸庞,闭目面朝鬣狗机甲群来的方向,以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继续道:“接下来,我说朝哪个机甲射击,虞沉你就听我的话,朝那个机甲开枪,其余机甲由傅炎熙和桂言负责。”   “别质疑我任何一句话。” 第40章   这九个字尾音甫落,青年便立即报出一个坐标点,叫人连一句表示遵从的“是”都来不及说。   虞沉领命把狙击炮枪架于左臂上方,抵住肩,没有半秒犹豫就在鬣狗机甲群中锁定了云寻岚点名的单体机甲,瞄准其核心源,开枪射击。   “轰——!”   枪口射出的爆弹穿过干扰弹封锁命中了那架机甲,掀出猩红色的焰浪,可惜命中不是致命部位,机甲仅被冲击波震停了一秒不到的短暂时间,就稳住机身持续向前。   “03,05。”   而云寻岚也没让虞沉再对那架开枪,而是重新报了个坐标,让虞沉去打纵线第三列,横数第五排的鬣狗机甲。   虞沉想都没想,像是被云寻岚神经中枢控制的神经元细胞,只负责接收和做出反应,不进行任何思考,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另一架机甲扣下扳机。   “02,04。”   “01,06……”   银发alpha一声声报着坐标。   蔚蓝的晴空下,深邃的郁海中,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此起彼伏,却高不过青年宁和冷静的嗓音,它如同小提琴温柔的弦声,流畅动人地滑过心尖,令人放空思绪,漠视喧嚣,随他一起镇定而专注地抵抗眼前敌机。   虞沉射中了所有被云寻岚报出坐标的鬣狗机甲,没一枪落空,但仅有极少的几次能一枪击毁其核心源。   反观傅炎熙和桂言,这两人现在的命中率却跟坐了火箭似的嗖嗖飙升,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规律——打虞沉第一次击中了但没能击毁的机甲,他们第二次出击,能必中其核心源。   就仿佛虞沉前头的那枪把它们打傻了一样,后面傅炎熙和桂言再打它们,它们要么不会躲避,要么干扰弹卡壳,更有甚者还会用核心源部位当篓筐去接爆弹,把傅炎熙和桂言也给看傻眼了。   因此才过了二十几秒,鬣狗机甲群的阵型就完全被打乱,云寻岚再报机甲坐标点时,傅炎熙和桂言便没了补枪的机会——虞沉的前一枪已经直接把它们干废了。   至此,云寻岚终于停下了死亡点名,淡淡道:“剩下的那些,往后撤退的留活口,等巡逻微星舰和警卫队来处理,不退的你们全杀了吧。”   一场危机,俄顷间,在银发alpha的指挥中消弭。   桂言直到收完枪了还在那里纳闷,用通讯仪问虞沉:“虞沉,你是自己研究出了什么新种射击术吗?刚刚你怎么做到的?”   “和我没关系,我只负责按扳机。”   虞沉解除外骨骼动力服,从车顶翻身下来,去查看云寻岚的状况。   车内,青年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腹部,眼帘垂阖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般。   虞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既担心他,又怕惊扰他。   反而是云寻岚觉察到虞沉注视自己的目光,偏过头面朝蓝瞳alpha所在方向,用很轻的声音张唇问:“虞沉……可以请你帮忙照顾几天我的小鱼吗?”   “好。”虞沉立刻答应云寻岚。   他俯身在车里找鱼,那枚水袋在方才的混乱中滚到了车座底下,虞沉把它摸出来时,里头的蓝斗鱼还活蹦乱跳的,不愧是宠物鱼店店主口中适合新手饲养的入门鱼种,生命力就是足够顽强。   “它没什么事。”虞沉拾起水袋,仰头看向云寻岚,“……殿下?”   银发青年倚着车窗闭目抿唇,姿态真的很像是睡着了。   可巡逻微星舰到来后,云寻岚却被送回了帝国军医研总院。   虞沉、傅炎熙、桂言和陆幽一行人自然也要跟着一块前往,但他们却被拦在了手术室外面。   而手术室门打开的一瞬,虞沉于等候在手术室内的医生中,看见了裴行庭的身影。   等手术室门关紧后,傅炎熙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转眸望着虞沉道:“殿下不是说他没事吗?怎么现在……”   “殿下是没什么事。”倪春接过傅炎熙的话往下说,“脑震荡而已,不用担心。”   ——脑震荡需要进手术室吗?   傅炎熙闻言和桂言对视一眼,又去看陆幽,陆幽也回望着他们,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唯独虞沉没有参与他们,他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他很确定,第一次冲击发生时,他护住了云寻岚身上所有容易受伤的脆弱之处,云寻岚头部虽然确实有遭受撞击,可那是撞在他手上的,他已经用掌面抵消大部分冲撞力,而他的手掌都没什么事,云寻岚作为一个3S的顶级alpha,以他的身体素质,绝不可能出现脑震荡现象。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真是脑震荡,云寻岚也没必要进手术室,这个病症不需要手术治疗。   最重要的是……   光脑手环的警报说的很明确:云寻岚是内出血。   虞沉双眉紧皱,目光从掌纹上移开,落向关拢的手术室大门——他很确定云寻岚在里面正经历着一场手术。   因为裴行庭其实只是云寻岚一个人的药剂师,他原本的专职工作,是麻醉医师。   所以三年前,当裴行庭告诉他,他成功成为了云寻岚的药剂师时,虞沉就为此事而疑惑过。   彼时虞沉想不明白,裴行庭亦没有告诉他答案。   如今虞沉仍是想不出谜底,他就算去问裴行庭,裴行庭估计也依旧不会说。   十五分钟后,太子云寻光来了。   她估计是一接到消息就往帝国军医研总院这边赶了,发髻和衣服都有些凌乱,与平日里利落干练的模样不太一样,依稀可从其中窥见几分她的焦急情绪。   不过真到手术室门口后,云寻光反倒变得沉着从容了。   她先向近卫们颔首致谢:“辛苦你们了。”   众近卫回她军礼:“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云寻光目光次第从他们脸上扫过,末了金瞳盯住虞沉,并朝他伸出右手:“虞沉少校,虞勇士,久仰大名。”   长居高位使然,云寻光双眼中透出的凛冽威仪,震慑人心之感比云寻岚强太多,寻常人很难在她的注视下保持镇定。   虞沉虽可以,但伸出手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云寻岚喜欢自己的事。   于是这手握的就不怎么自在了,语气也有点不自然:“……太子殿下,您谬赞了。”   “这算什么谬赞?”结果云寻光没提云寻岚的感情问题,她说了另外一件事,“能有耐心给岚岚补课的都是勇士,我是第一个给他补《战争心理学》的人,补了三回,我就去为他请专门的补课老师了,受不了,真受不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每每想到那段往事云寻光还会气得牙痒,她看向虞沉,敬佩道:“虞沉少校,别怀疑自己,你就是位勇士。”   虞沉:“……”   “诸位也是银河帝国最勇敢忠诚的战士。”夸完虞沉,云寻光又笑着将视线转向傅炎熙、桂言和陆幽等人,“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也还没有,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与我一起共进晚餐吧。”   太子殿下降尊纡贵相邀,众人当然不能拒绝。   但云寻岚还在手术室里情况不明,故这顿饭近卫们个个都吃得食不甘味,难以下咽。   最终是桂言没忍住,大着胆子问了句:“太子殿下,三殿下他到底……”   闻言云寻光停住筷子,却没有抬头,周遭气氛在她的沉默中滞凝至了极点。   就在桂言想把自己嘴巴缝上时,云寻光说话了,她像闲谈似的,淡淡开口问倪春:“岚岚他有说自己是什么毛病吗?”   倪春垂首,回云寻光道:“太子殿下,三殿下说他是脑震荡。”   “那就是脑震荡,小毛病,休息个几天就好了,你们不用为他担心。”   云寻光在“脑震荡”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将倪春的话复述给桂言。   “正好,岚岚从小一生病就不爱见人,连我都不肯见。这回脑震荡,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会待在医院里。”她掀起眼帘,金瞳睨出的目光不怒而威,纵然唇角勾着笑,亦是气势凌人,“所以吃完这顿饭,你们就先回营区吧,也不用守在这里了,我让狄克给你们放几天假。”   “……是。”桂言埋头扒饭,不敢再出声了。   饭后,四人坐同一辆车回近卫军驻扎营地。   “休完假我们还能回来上班吗?”桂言心神恍惚,“不会因为我的多嘴,我们被全体解雇了吧?”   陆幽默不作声当司机。   虞沉坐在副驾驶,侧首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没理他。   傅炎熙杵额:“你也像那群鬣狗机甲一样被虞沉打傻了吗?太子殿下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解雇我们?我们只是得停职几天接受调查,今天这可是刺杀啊。”   陆幽听到这里,也张嘴道:“不止是我们,全体近卫、侍官和殿下今天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被调查,调查完没我们的事,就能继续回来上班了。”   云寻岚的行程一般很固定,而他今天突然改变行程了,路上竟都还能碰上刺杀,这就证明幕后人一定很了解他的行踪。   “哦,不好意思。”桂言为自己的愚蠢道歉,同时感慨,“说起来太子殿下的气场也太恐怖了,我在她面前都不敢呼吸,不知道狄克长官是怎么面对她的。”   傅炎熙佩服他:“不敢呼吸你还敢打听三殿下的事?”   桂言委屈巴巴的:“我实在担心三殿下嘛。”   “虞沉,你和三殿下坐一个车的。”他从后座探出脑袋,去问前座的虞沉,“你觉得三殿下他是真的没事吗?”   “别打听了。”虞沉说。他已经开始懂裴行庭被自己追问云寻岚到底生的是什么病时那种烦躁感了。   他道:“太子说三殿下是脑震荡,那就只有脑震荡一个结果,谁来问都一样。”   桂言怅惘叹气:“这个道理我肯定懂啊,我就是……唉,我不问了,你们放心,我也不会对外乱说话的。”   四人回到近卫军营地,一下车果然就接到了全体近卫军放假两天的通知,并且狄克给他们放的竟然还是外出假。   不过近卫军里没一个人有心情外出休假,都待在营地里。   傅炎熙、桂言闲得无事可做,每天一到饭点,便让陆幽和虞沉把他们手里的斗鱼也带到食堂去,将四个鱼缸搁一块放着,给斗鱼们培养凶劲。   姬柏和顶替了周舜位置的新alpha近卫竹水衾瞧见后,好奇走近傅炎熙他们的桌子。   他们嘴巴都没来得及张,傅炎熙就迫不及待道:“诶你们是怎么知道三殿下送了我们斗鱼的啊?”   桂言附声:“是啊是啊,送了我们你们没有的斗鱼。”   姬柏和竹水衾:“……”   嫉妒淹没了姬柏和竹水衾,两人默默地来,阴暗泛酸地走了。   而傅炎熙才爽了两分钟,又耷下眉毛,趴在桌上神色忧郁:“我之前还想着……等能放外出假了,我一定要去艾莉安西娅买荔枝玫瑰冰淇淋吃,而且一定要花虞沉的钱买。”   他瞪虞沉:“这是你听那声‘爸’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瞪完趴回桌上继续忧郁:“唉……谁知道现在放假了,我却没心情去吃,等下次吧。”   虞沉瞥了一眼那条养到现在从未见过正脸长什么样,只会用屁股对他的蓝斗鱼,食言道:“别等了,我不会请你们吃的。”   此话一出,陆幽马上看向虞沉。   桂言也睁大眼睛:“虞沉,你想欠我们债不还?”   “还,还你们十倍。”虞沉点开光脑给他们加钱转账,“去吃点其他东西,别吃那个冰淇淋了。”   傅炎熙先把红包收了,才说:“我就不,我不仅要吃,我还要吃十个。”   桂言跟风:“我自己加钱,吃二十个。”   连陆幽都挑眉,言简意赅:“三十。”   虞沉:“……”   他掀起眼皮,蓝瞳冷冷睨着罪魁祸首傅炎熙:“别逼我揍你。”   “全帝国吃过的人那么多。”傅炎熙叉着胳膊反问,“你还能把他们都揍一顿不成?”   虞沉说:“其他人我现在看不见我可以不管,但你们吃了我是一定要揍。”   “畜生啊!”   虞沉才说完,一声气沉丹田的咒骂便响彻食堂。   “就是。”桂言点头,“虞沉你反思一下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看,宋听硚都听不下去,骂你畜生了。”   “啊?”   那边大锤桌子满脸怒色的宋听硚转过头,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在骂虞沉,我是在骂那群星际海盗,他们居然不承认他们是来刺杀三殿下的!”   哥哥宋听砚拧着眉,帮弟弟解释他生气的原因:“那天三殿下被刺杀,你们不是留了三个活口吗?他们都被警卫队逮了,但是审讯中,他们居然有脸说,他们是想给三殿下一个惊喜,来向三殿下来送生日祝福的,没有刺杀意图,还倒打一耙诽谤虞沉傅炎熙你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他们人都杀了,是犯了谋杀罪。”   美女alpha洛蒂也锤桌子了:“放狗屁!三殿下生日过完都一个多月了,他们送哪门子的祝福?怎么比虞沉还没素质?简直畜生都不如!”   虞沉:“?”   “所以我很愤怒啊。”宋听硚指指自己的胸膛,“可那枚导弹的发射地点至今找不到在哪,用的还是星系通用型号,溯源不了。那群鬣狗机甲也没发射过高杀伤性武器,打的全是防御性的干扰弹,而且他们的嘴竟然比虞沉还硬,半点有用信息都撬不出来。”   虞沉:“???”   姬柏和竹水衾重新围过来,担忧地问:“那我们拿他们就没一点办法了吗?”   “不。”宋听砚摇摇头,“有个人给我们提供了线索,那个人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新来的竹水衾再问:“是谁啊?”   宋听砚看了她一眼:“就是给你让出位置的周舜。”   “怎么会是他?”傅炎熙摸不着头脑,“他都滚蛋了,哪来的这种机密线索?”   宋听硚说:“一开始我和我哥也很迷惑。”   周舜离开皇室近卫军后,就回了原军团,天天接受思想品德教育写检讨反思自己,改正错误,对待自己的omega男朋友也比以往贴心温柔了许多。   谁知以前一向可爱乖巧的omega男朋友,却在此时对周舜提出了分手,并怒斥周舜以前的种种错误,骂他是个人渣。   这种事放以前呢,周舜定是会觉得这个omega是嫌贫爱富的拜金绿茶,嫌弃他前程已毁才要分手,总之错在omega、错在这个世界、不在他自己。   但偏偏还有一个人的话周舜觉得永远不会出错,那个人就是云寻岚。   周舜把云寻岚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圭臬,所以被omega男朋友骂了他没生气,继续反思自己,写检讨写悔过书,还准备支付很大一笔钱作为分手费去补偿omega男朋友在他这里受到的委屈。   而这一反思,周舜就反思出问题了。   他想不通自己是个人渣的时候,omega男朋友为什么能容忍他?自己当个正常人了,omega男朋友却要分手?   并且这个omega男朋友还经常打听云寻岚的消息。   当初,他们俩就是因为都喜欢崇拜云寻岚才在一起的,在一起后周舜没珍惜omega男朋友,不止是因为他蔑视omega,还因为他觉得这个omega对云寻岚没有自己那么狂热。   ——这很不正常。   周舜越想越不对劲,就偷偷调查起了男朋友,查着查着,竟发现omega男朋友银河帝国公民的身份是伪造的,连将消息忙报给了警卫队,由警卫队深入调查。   “这一查,警卫队才发现原来不止他那个omega男朋友是卧底,他前炮友——一个女beta也是卧底。”宋听硚摊手,“但周舜这个人吧,比起omega,更看不起beta,他就只和beta打炮,不确定恋爱关系,那个女beta在他那打听不出消息,就换男omega来了。”   宋听砚点头应和弟弟:“男omega卧底做低伏小伺候周舜,周舜对他却爱答不理,不劈腿就算好的了,更别提泄露三殿下行踪。等周舜改过自新了,他又被赶出皇室近卫军,接触不到三殿下了,我要是那个卧底,我都得气吐血。”   众人:“……”   陆幽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他真的很逆天。”   虞沉也无语:“很难评。”   “这件事告诉我们了一个道理。”宋听硚伸出食指,放在眼前最后总结道,“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枕边人,对你藏着什么天大秘密。”   说到“秘密”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视线刚好对上虞沉的眼睛。   虞沉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眼底眸光却微微暗了一瞬。   宋听硚没有察觉,继续说:“所以在近卫服役年限满以前,我们最好都别谈恋爱了。和别人睡觉也不行!我哥听我的,他没意见,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虞沉:“我反……”   姬柏举手:“我同意!”   桂言双手赞成:“我也同意!”   陆幽:“我是无性恋。”   竹水衾说:“我是单身主义者。”   洛蒂:“我只爱纸片人。”   “好!”傅炎熙站起身,振臂高呼,“那我们大家都别谈了,谁谈谁是狗!”   虞沉:“……”   傅炎熙盯住他:“虞沉,你刚刚想说什么?”   虞沉仰头转了转脖颈,明明是坐着的姿态,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睨着众人把话说完:“我反对。”   傅炎熙打不过他,坐了下来:“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我们给三殿下一个面子,今天就当没听你说过,以后别说了啊。”   “我说我反对。”虞沉侧身面向傅炎熙,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高见想发表吗?”   傅炎熙说:“别反对了吧?谈什么恋爱嘛,我们都是同事,要团结,要友爱,你别老是一个人孤立我们。”   桂言也劝他:“对啊,虞哥,你的脾气你自己也清楚,整天这个人骂一句那个人揍一拳的,我们很怕你控制不住你自己,欺负未来嫂子。”   “我承认,我是有那么点爱骂人,但我这人有三不骂。”虞沉往后靠,右手搭上椅背,左手比出个“三”说,“我一不骂祖国,二不骂父母,三不骂老婆。”   “这是我的原则,别把我当周舜那种没素质的人好吗?我这辈子骂谁都不可能骂我老婆。”   桂言听完不劝虞沉了,去劝傅炎熙:“熙哥,看来我们不用担心了,你还记得虞沉面试时说的话不?”   “哦,记得。”傅炎熙顿悟,面带微笑道,“你去谈吧,虞沉,祝你幸福。”   虞沉:“?”   “什么幸福?”狄克走进食堂,恰好听见这句话。   傅炎熙说:“回长官,我们在说虞沉幸福呢。”   “我也觉得他幸福。”不料狄克闻言竟也赞同地点头,他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虞沉问,“虞沉,你干什么了?三殿下他一醒来,就说想要见你。”   傅炎熙:“……?” 第41章   傅炎熙不微笑了。   他哪里还笑得出来啊?   俗话说的好,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虞沉是幸福了,他呢?   云寻岚一生病就不爱见人这件事他是最清楚的——十五岁那年,从护士们嘴里听过一次;一周前,在牧星屿殿下都敲不开云寻岚房门时见识过一遍,连昨天,都还从云寻光太子殿下那儿又领教了一番。   结果现在狄克长官说什么?   他说三殿下一醒来就要见虞沉!   傅炎熙梅开七度又嫉又妒的目光犹如毒刺,戳向虞沉。   而这一回,轮到虞沉对傅炎熙露出微笑了。   “吊长……不,狄克长官!”傅炎熙不肯死心,情急之下差点把近卫们私底下给狄克长官取的外号当着他本人面喊出来了,急忙改口询问,“我能跟着虞沉一块去吗?”   “我就站在门口……”   “远远地看着就足够了。”   这一席祈求之言,傅炎熙说的可谓是饱含真情,感人肺腑,听者无不动容,都想跟着他一块去。   遗憾的是狄克郎心如铁,挑了下眉尾,无动于衷道:“神经,好好休你的假去,虞沉跟我走。”   傅炎熙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选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要和虞沉互相伤害:“桂言,我们也走!我们吃冰淇淋去!”   桂言应声:“走!”   虞沉:“……”   操,等他见完云寻岚回来,一定要揍傅炎熙这厮一顿。   虞沉把蓝斗鱼放回宿舍,上了狄克的车。   路上狄克问他:“行了,虞沉,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说说你究竟干了什么事?才让三殿下对你格外刮目相看了。”   “长官,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虞沉想了想,说,“大概是我比较有人格魅力?”   所以云寻岚特别喜欢他,想见他,很正常啊。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其他人学不会的。   “好、好、好,有人格魅力是吧?”狄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虽同样挂着微笑,说话间却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等你休完假,我就给你加点训练,让你的身体变得和你的人格一样有魅力。”   虞沉:“……”   嫉妒使人面目可憎。   虞沉闭嘴不再讲话了。   他在想云寻岚。   今天是他和云寻岚分离的第三天。   这三天里,他每天早起睡前都会给裴行庭发简讯,哪怕裴行庭的回复永远都是【脑震荡,休息一周就好】,虞沉也还是要问,仿佛不问他就不能安心,可问了,见不到云寻岚本人,他悬着的心也落不回原位。   直至抵达帝国军医研总院,虞沉的心跳才逐渐回归有序。   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赶到云寻岚病房门前后,却发现太子云寻光也在这里。   她换了身衣服,矗立在云寻岚病房门口,长睫半敛,看不出眼中情绪如何,但在听见虞沉的步履动静时抬起了头,唇角含笑望向来人:“虞沉少校,又见面了。”   虞沉垂首行礼:“太子殿下。”   “岚岚说他想见见你。”   云寻光并不像狄克那样,追问虞沉云寻岚为什么要见他,她只像道出某件事实一般平铺直叙,说完就侧身让出位置:“虞沉少校,请进吧。”   虞沉在门口与她擦肩,走进云寻岚的病房。   ——空。   它是这间病房给虞沉的第一感觉。   病房内除了必要的急救设备外,完全没有其他无关家具,色调苍白,空荡冷寂。   云寻岚戴着个墨镜坐在床上,原本是背对他面朝落地大窗的,不过他一进屋,青年就立马偏过头,转向自己所在方位。   嗓音很轻,带着些久不言语的细微哑,低声问:“……虞沉?”   “是我,殿下。”   听到虞沉熟悉的声音,云寻岚松了口气——他的眼睛仍然不怎么看得清东西,哪怕直视窗外耀眼的阳光,能瞧见也只是雾蒙蒙的一片模糊,所有景物在他眼中,都仿佛一张进光量不足的欠曝照片,晦暗难辨。   可即使如此,现在的情况也已经比遭遇鬣狗那天好太多。   因为那天他是直接瞎了。   然而他瞎是老毛病了,本来做个手术把备用眼球换上,等个两三天就能恢复正常,问题在于系统等不了这两三天。加上他昏迷了两天,今天醒来还看不清楚东西,根本无法靠用光脑阅读10000条网络恶评完成日常任务,云寻岚这才着急忙慌地让倪春把虞沉请来医院一趟,帮他完成任务。   毕竟系统已经开始在闹了。   它从云寻岚睁开眼睛的一刻起,就变成了一个产生绞带现象的盒式录音磁带,声音机械麻木,腔调尖锐刺耳,不断重复着三个字:“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   “你别叫了,虞沉来了。”云寻岚被它吵得脑子要炸开,“你再叫我听不清他说话了。”   系统瞬间缄默消声。   云寻岚得以正常和虞沉交流,但他不好一来就叫虞沉当着自己的面把他那句“誓言”重复一遍,这个要求很突兀,虞沉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因此云寻岚便想先跟虞沉随意聊几句天,将气氛活跃起来,暖暖场,再提重复誓言的事:“虞沉,好几天没见你了,你还好吗?我听倪春说,那天你们大家都没受伤,对吧?”   “是的,殿下,我们都很好。”虞沉回答完顿了片霎话音,又开口,“您……”   “我也没事,我的眼睛做了个小手术,暂时不能见强光。”   云寻岚避实就虚,没有在这件事上深聊,拿了自己寄养在虞沉那的蓝斗鱼作为新话题切入点——这也是他那天在意识消失前特地把蓝斗鱼交给虞沉的原因。   他问虞沉:“对了,这几天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鱼,它还好吗?”   “它也很好。”虞沉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病床,“三天胖了一圈,尾鳍比傅炎熙、桂言和陆幽他们几个的斗鱼还大。”   虞沉早就料到了云寻岚会提蓝斗鱼的事,说的话也在故意引导云寻岚对蓝斗鱼的现状产生好奇,进而萌生出想看鱼的念头,可他今天却故意没把蓝斗鱼带过来。   他想着,如果皇子殿下提出想看鱼,他就顺势说今天没带,明天再带,那明天他不就又能见云寻岚了吗?   虞沉计划的很好,毕竟他从不是个被动的人,桀骜不羁的性情和alpha极具掌控欲的本性使虞沉天生做不到“被动等待”这四个字,就算他跟裴行庭说自己要和云寻岚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但实际上呢,这水渠就是他挖的。   而云寻岚也的确踏进了他语言陷阱,正准备顺着虞沉的话往下问他今天带鱼过来没有时,系统却猝然尖啸:“做任务——!”   这一声似平地惊雷,在云寻岚耳中回荡出脑鸣。   他安抚系统:“我在做。”   “你在和他废话。”系统的声线完全丧失了人性和情感,只剩下森寒的冷漠,“你是皇子,他是你的近卫,你让他说,他就必须听你的话。”   知道系统会越来越疯,云寻岚垂在腿侧的五指微蜷,抿了下唇瓣,垂眸轻声道:“……虞沉,我想听你说说话。”   虞沉怔住:“殿下,我一直在和你说话。”   “我不想听你说鱼了。”云寻岚循着虞沉的声音,朝他仰起脸庞。   闻言,虞沉身形滞停了几秒。   他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云寻岚的面容上。   但青年的双眼都被墨色的镜片遮挡盖住了,虞沉无法从中辨认出任何有效信息去推测云寻岚的想法。他只好哑着嗓子问:“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虞沉,我想……”   银发alpha张唇,声音竟有些发颤,昭彰着他紧张又期待的情绪。   于是虞沉也无法抑制地跟着青年绷紧了心弦。   他想,云寻岚不会是想听他的表白吧?可他还没有准备好啊。   又或者是云寻岚要对他表白,想听他的答案是什么?   云寻岚最爱问“可以吗?”这种句式了,所以虞沉在“可以的”、“我愿意”、“我也喜欢你”三个答复中纠结了许久,最终在云寻岚把“我想”两个字后面的补充完后,以光速接上了他的答案——   云寻岚:“我想……再听一遍,你的誓言。”   虞沉:“我愿意。”   虞沉:“……”   云寻岚:“哇!”   虞沉竟然这么好说话,云寻岚高兴得忍不住失声惊叹。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事藏不住,眼下云寻岚欣喜地望着虞沉,下半张脸写满了“你快说!”三个字,还是带感叹号的那种,虞沉纵使看不到他的眼睛,也当然能读懂他的言外之意。   虞沉唯一不懂、也不敢懂的,是云寻岚口中提到的“誓言”一词。   他问:“……誓言?”   什么誓言?   不会是他想的那句吧?   结果云寻岚告诉他:“对对对,就是你近卫军面试上说的那句。”   虞沉:“……”   报应。   都是报应。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会让这句话烂在自己肚子里。   如今唯一能给虞沉一点慰藉的,就是他刚刚没回答云寻岚:“我也喜欢你。”   不然他怕是得尴尬到撞开云寻岚病房的玻璃窗跳下去。   虞沉磨着犬齿,又气又无奈:“云寻岚,你就那么想听我对你说那句话吗?”   “嗯。”云寻岚连连点头,同时强调道,“每天都想听。”   虞沉还记得云寻岚当时说过的话,他冷哼:“一天不听浑身难受?”   云寻岚再点头:“嗯嗯。”   “……”   虞沉拿云寻岚彻底没辙了。   他垂下邃蓝色的眼瞳,像深海想吞没心仪的猎物一般定定地看了云寻岚几秒,然后沉着脸颓坐到银发alpha身边,态度堪称以下犯上,行为则是造次放肆地揪住云寻岚的衣领口,动作凶狠,力道轻柔地把青年拉到自己身前,俯身靠近他耳畔,咬牙恨恨道:“我可以把任何人,干成一条只能跪地求饶的狗!”   “好了!说完了!”   接着就放开手把人松松推开,转头背对云寻岚,不愿再看青年一眼。   可青年却一如既往对他毫不反抗,还将头侧抵过来,也靠近他耳廓,笑着说:“谢谢你,虞沉,你的声音很好听。”   虞沉不说话,不理云寻岚。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所有近卫中……我只喜欢你的声音。”皇子殿下继续用蛊惑低哑的嗓音哄人,“所以我想天天见到你,听你说话,但我还不能出院,你明天可以再来看我吗?”   虞沉还是不说话,但耳根却偷偷摸摸理了云寻岚,背叛他本意,悄悄默默地红了。 第42章   不过云寻岚目前是半瞎状态,虞沉就算浑身冒火,他也未必看得到。   他现在只在意虞沉的回答——虞沉要是明天也不能来医院帮他完成日常任务的话,系统还要接着发疯。   因此云寻岚等了几秒,没听见虞沉表示同意或拒绝的话,他又问了一遍:“虞沉,可以吗?”   ——“可以吗?”句式果真出来了。   虞沉无可奈何,应许道:“可以的。”   明天也要来医院本就是他的目的,即便云寻岚不主动提出,他也会想方设法达成,怎么可能拒绝呢?   只是“可以的”、“我愿意”、“我也喜欢你”三个回复中,前两个已经说了,最后那句“我也喜欢你”,什么时候才能说呢?   今天显然不行。   虞沉虽然很想和云寻岚多相处一会儿,可他不了解云寻岚身体到底出了什么事,恢复的又怎么样了,怕耽误青年休息,就准备离开,明天再来。   但到门口时,云寻岚忽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虞沉。”   虞沉马上驻足停步,转身看见云寻岚也在回首望他。   正午热烈的艳阳穿过玻璃窗,将银发alpha笼罩在光里,他的每一缕发丝、每一寸肌肤,都浸着万丈熠熠光辉,他也灿烂而温柔地朝虞沉弯起唇角:“能够遇见你真好。”   那是一个盛开在光里的笑容,虞沉却莫名觉得青年有些哀伤。   他怔了片刻,告诉云寻岚:“我也是。”   银发青年轻轻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虞沉阖门退出云寻岚的病房。   然后对上了好几双宛如雷达天眼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甚至恨不能发出X光射线将他从内到外打量个遍的眼睛。   “奇迹啊。”倪春向他竖起大拇指,“虞沉少校,您是三殿下从小到大、十八年来病中唯一主动愿意见面的人。”   虞沉被夸得头皮发麻。   而有倪春作比较,云寻光的话就很寻常了:“虞沉少校,岚岚病中从不见人,你是唯一的例外,所以你介意和我聊聊,岚岚跟你说了些什么吗?当然,这是你的个人隐私,如果你觉得我的请求冒犯,你可以拒绝我,我为我的失礼向你致歉。”   云寻光能稳坐银河帝国太子之位,除了其政治能力过硬,手腕精明高妙等原因外,也与她素来能折节下交,并无上位者傲慢自大的臭毛病性情有关。   何况她作为一位姐姐关心担忧弟弟也是人之常情,虞沉能够理解,并不觉得她言语冒犯。   可问题是云寻岚想见他,是因为喜欢他啊。   他们俩还都是alpha,虞沉不确定云寻光是否能够接受他和云寻岚即将展开的恋情,最关键的一点:他和云寻岚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个“誓言”,能当着人亲姐姐太子殿下的面再重复一遍吗?   所以为求保险,虞沉只挑了点能公开的话说:“太子殿下,三殿下想见我,大概是因为我最近在帮他饲养宠物鱼,他想了解一下小鱼的近况。”   云寻岚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那鱼呢?”   虞沉道:“明天带过来。”   云寻光挑眉:“所以你明天还要再过来见岚岚对吧?”   “是的。”虞沉垂目颔首,“三殿下想看看他的鱼。”   “噢……想看他的‘鱼’。”   云寻光意味深长瞧了他半晌,随后两手反交于背后,迤迤然走了。   倪春也走上前来:“虞沉少校,三殿下让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虞沉婉拒,“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办,我自己走吧。”   他本没打算休这个外出假,不过如今出都出来了,虞沉就干脆趁此机会回他的私人公寓一趟,去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也顺便去艾莉安西娅甜品店再买一支荔枝玫瑰冰淇淋吃。   这一次,他绝不会选择囫囵吞的方式,一口咬掉那朵小玫瑰的头。   他会小心舔舐,细致品尝,用自己的体温将十八的荔枝玫瑰融化在舌尖——或许在不久之后,他能融化的就不止是冰淇淋了,他能舔舐与品尝的,也不会仅有冰淇淋。   虞沉在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他要带走的东西,装到一个蓝色小礼物盒里揣进衣兜。   临出门前,他还去车库看了一眼他的前任宝贝们。   其他前任宝贝虞沉都只是隔着远远的看,过个眼瘾,只有一个前任宝贝他上手摸了,那就是Comet-S7。   虞沉用手掌缓缓抚过Comet-S7流畅柔美的黑色机身,夸它道:“宝贝,你还是很漂亮。”   “不怪你,只怪那个叫‘养鱼新手’的变态色魔心思肮脏龌龊,玷污了你。”   虞沉向它们道别:“再见。”   以后他就只有云寻岚一个老婆了。   他和这些火辣的前任宝贝们终究只是玩玩,他对云寻岚才是认真的。   虞沉下楼,在路边扫了辆共享机车前往艾莉安西娅甜品店,想购买老婆信息素同款香味的冰淇淋打牙祭。结果一连跑了五个店,五个店全部都卖空,到第六个店时终于有货了,但虞沉排了十分钟队后,甜品店店员就公布了一个噩耗:这家店的荔枝玫瑰冰淇淋也卖空了。   该消息一出,来排队的人群中瞬间叫苦声四起。   “怎么又卖光了啊?”一个留着金色侧分卷发的男人,向右手身边红色碎盖短发的alpha抱怨,“怎么办?熙哥,这一片区的艾莉安西娅我们都逛完了,一家都没货啊。”   听到声音时,虞沉就觉得这人的声音像桂言,后面那声“熙哥”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们俩就是桂言和傅炎熙!   尼玛,这两货还真他妈的来买冰淇淋了啊?   傅炎熙把发色染了回去,桂言则是换了新发色,导致虞沉没能在一开始认出他们。   现在认出来了,虞沉还容得下他们俩吃冰淇淋?   他冷笑着走过去,寒声说:“怎么办?不吃是会死吗?买不到就别吃。”   “虞沉?”桂言和傅炎熙一起扭头,“你来买荔枝玫瑰冰淇淋?嚯,你也买不到,别吃了。”   虞沉蓝瞳泛绿,眸光幽暗,嗤道:“我不需要买,它们都是赝品。”   冰淇淋再好吃也是代餐,他有“主食”可以独占,买不到又怎样?   傅炎熙受不了虞沉这种见完三殿下还要来他们这狂秀的行为了,拽了把桂言说:“别理他,他又在嘴硬了。”   “我嘴不硬,我嘴软,我嘴馋,我想吃,想得要疯了。”桂言盯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一个小孩手里拿的冰淇淋,馋得口水都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他问傅炎熙,“熙哥,你说我去抱着这小孩哥的大腿,求他给我舔一口冰淇淋,他会同意吗?”   好在傅炎熙理智尚存:“太丢人了,别去问。要问也得找个成年人。”   说完他还真就阔步朝着一个成年omega男生走去。   那个omega五官俊丽,杏眼圆润,肉乎乎的很可爱,看见傅炎熙一个帅哥alpha朝自己走来时有点紧张,脸颊红微,以为他要搭讪自己,谁知傅炎熙一开口却是:“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我能出十倍的价钱,购买您的冰淇淋吗?”   “什么?!”omega一听,神色立马就变了,看傅炎熙就像在看小三,目光中充满了敌意,“这是我老公!你出一万倍,我也不会卖给你的!”   傅炎熙:“……”   虞沉:“……”   omega护着冰淇淋走了,而傅炎熙的话被附近其他人听到,下一秒,周围人怕他要买或是抢自己的冰淇淋,便如同逃避洪水猛兽般,迅速远离他们三人。   虞沉见状,脸色也愈发阴沉难看。   桂言愁眉苦脸叹气:“想买那个冰淇淋怎么就那么难呢?”   虞沉不买冰淇淋了,艾莉安西娅甜品店的其他蛋糕点心他也没心思买,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准备回营地宿舍给银河帝国皇室形象公关部写信,举报这款冰淇淋搞擦边!   不过他一打开光脑,裴行庭轰炸般的简讯就弹了出来——   【裴行庭:我靠!你去见三殿下了?!】   【裴行庭:你们真见面了啊???】   【裴行庭:老虞,你快说句话啊!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   裴行庭用了大量感叹号表示自己的震惊,后面还有很多信息,虞沉懒得看,回了裴行庭两个字:【呵呵。】   嘲讽刚回过去,裴行庭的电话便来了。   虞沉接起:“有事?”   “好兄弟,我开眼界了!你不愧是顶级alpha,连色诱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强。”裴行庭对虞沉极尽溢美之言,“我这下是真信三殿下喜欢你了。”   虞沉说:“我告诉你我和他一起睡觉时你就该信了。”   “不不不,你们一起睡觉算不了什么,反正你们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也有可能只是纯粹的肉体关系。”裴行庭有过喜欢的人,他知道有些人只走肾不走心,“但三殿下愿意让你进他的病房,这其中代表意义之深刻你难以想象,你在我同事那儿都出名了。”   听到这里,虞沉抬眸看了眼桌上的鱼缸。   那里面的蓝斗鱼依旧用屁股对他,头部却浮到了水面处,仰望着隔壁水杯里绽放至几近成熟的荔枝玫瑰。   虞沉走过去,当着蓝斗鱼的面将粉玫瑰抱到自己怀里搂着,把那条鱼气到疯狂鼓腮甩尾才慢悠悠回裴行庭道:“有这么夸张吗?其实我和他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   裴行庭问他:“那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已经下定决心,接受三殿下对你的感情了吗?”   “对。”虞沉决定明天就跟云寻岚表白,接受三皇子殿下对他真挚的爱意。   ——是爱,不是喜欢。   虞沉很确定。   云寻岚每天都想见他,一天不听他说话就浑身难受,他的存在对云寻岚而言是那么的特殊,如果这都不算爱,虞沉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能叫做爱情。   裴行庭也真心祝福虞沉:“假设你们能真的在一起,对三殿下来说也是件好事。”   “行了行了,我和他确定恋爱关系了会告诉你的,你等通知吧。”   虞沉挂断电话去给银河帝国皇室形象公关部写举报信,写完举报信又取出他今天回公寓拿的蓝色礼物盒,拍了张照片,然后登录自己的星网账号,发新动态记录他即将到来的,纯真的、美好的初恋:   【蓝:明天,我要去做一件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做完后,我还会改个名字,是庆祝,也是标识。[图片]】   庆祝他和云寻岚在一起。   也标识着他在独占云寻岚的同时,也被云寻岚所占有——新名字就是占有标记。   动态发出后,虞沉就去洗澡了。   洗前大发善心把玫瑰还给了蓝斗鱼供其朝拜,不然他怕给鱼气出个什么毛病,明天不好向云寻岚交代。   睡前虞沉躺在床上,又看了眼星网账号,发现好几个同事给他点了赞,并留言祝他成功——   【幽女士:祝你成功。】   【抓你去做绝味鸡脖:祝虞哥成功!】   【我哥哥是傻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祝你成功!】   【我弟弟最聪明×:我也祝你成功。】   【我哥哥是傻子回复我弟弟最聪明×:你名字后面那个“×”是什么意思?快给我删掉!】   ……   这些人的留言都正常,虞沉也爱看,可到傅炎熙和桂言那就画风突变了——   【永远守护三殿下(艾莉安西娅甜品店荔枝玫瑰冰淇淋代购黄牛请联系我):你联系到黄牛买冰淇淋了?】   【三殿下种的桂圆(高价收购艾莉安西娅甜品店荔枝玫瑰冰淇淋):分我一支吃吧,算我球球你了!】   虞沉:“……”   他妈的,这两个人的名字怎么变得一个比一个长啊?   虞沉不爱看,直接略过他们两人,看向名字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且同样变得很长的第三人——   【养鱼大师(但未来好兄弟代养版):祝你成功,我明天也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能成功,我也会改个名字庆祝一下,希望我能成功吧=w=】   ……养鱼大师?   操,这是那个叫“养鱼新手”的变态色魔吧?   现在说话怎么还带表情的?看着更阴阳怪气了。   虞沉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新伪装,并非常恶毒地回复他:【蓝:哦,那我祝你失败。微笑.jpg】   【养鱼大师(但未来好兄弟代养版):T△T呜呜……】   云寻岚这个哭哭可怜表情发得是真情实感。   他的视力还没恢复,可一听光脑提醒他虞沉发了新动态,云寻岚哪怕看不到,也要让光脑语音念给他听,听完自己又辛苦的用语音转文字给虞沉发祝福留言。   而虞沉却祝他失败!   云寻岚和恢复正常的系统吐苦水:“虞沉在网上真的好凶,我和闻溪学习了如何使用颜文字来示好都没用。那我明天和虞沉坦白,希望我们两个能结拜为异姓好兄弟的事能成功吗?”   “成功啊,肯定能成功。”系统安慰他,“虞沉在网上对你凶,是因为他有两副嘴脸,网络上一副,现实里一副,他在现实里对你就很好啊。你看你提什么要求他没答应你?”   云寻岚回忆着白天的事,认为系统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毕竟虞沉在现实里,对他的态度说一句“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就是有一处地方,云寻岚觉得虞沉在网上和在现实里差别不大:“虞沉现实里好像也有点凶的。”   ——都凶到扯他衣服了。   幸好没扯开,否则他们哪里还像兄弟?都有些像男同了。   “不过他挺好哄的。”云寻岚沉吟,“起码没网上那么难哄。”   系统便反问他:“好哄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听我的,明天虞沉一来你就先哄他,什么话好听你就对他说什么,把他哄高兴了,他就不会拒绝你了,但你得注意一点。”   云寻岚虚心请教:“注意哪里?”   系统指点江山:“尺度。”   “你既不能表现得太殷勤热切,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淡疏远。”系统像个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谋士侃侃而言,“前者容易让虞沉察觉到你和他做好兄弟这件事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另有所图;后者则可能会让虞沉觉得你这个人天性凉薄寡情,不愿与你交心。”   云寻岚将系统的话字字铭记:“受教了。”   翌日清晨,云寻岚为表自己郑重之意,特地换了身浅蓝色盘扣的对襟衣衫,墨镜也不戴了,戴着他感觉不够庄重,只是不戴云寻岚又受不了窗外的阳光,他便把窗帘拉上,在屋里打开偏暗些的暖光灯,营造出一种舒缓放松的气氛。   同时,他还让倪春为自己准备了一瓶酒,因为结拜的时候得对天饮酒起誓。   而倪春不仅备好了酒与玻璃杯,还贴心地在病房内用来临时放酒的圆桌上摆了捧荔枝玫瑰。   “我闻到了荔枝玫瑰的花香。屋子里有花吗?”今天云寻岚仍是个半瞎,看不太清东西,从浴室换好衣服出来后,他鼻尖嗅嗅不解道,“还是窗户没关好?花香是外面传进来的?”   系统说:“别问我,我没眼睛。”   云寻岚靠光脑的语音指引摸索到桌边,能看清桌上的确是有一束花了,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东西给完全吸引住了,那就是倪春为他准备的酒和酒杯。   “……红酒?”   云寻岚神情疑惑地拿起酒瓶,又拿起莹润剔透的水晶高脚杯问:“这种杯子……适合结拜兄弟时用吗?” 第43章   系统马上接话:“适合啊,肯定很适合。”   “你不是没有眼睛?”云寻岚蹙眉,感觉系统在敷衍诓骗自己,“你都看不到,又怎么知道适不适合呢?”   系统“呵”了一声,嗤鼻道:“你就说它能不能拿来喝酒?”   云寻岚:“……能。”   系统:“别管是什么杯子,能拿来喝酒就是好杯子。”   “好吧。”云寻岚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酒呢?这是红酒。”   系统又冷嗤:“你就说它是不是酒?”   云寻岚:“……”   云寻岚不再问系统话了,他觉得系统不太靠谱。   他把酒瓶和酒杯放下,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倪春过来一趟,把红酒和高脚杯换掉时,光脑AI管家却告诉他:虞沉到了。   云寻岚一瞬间紧张起来,无暇再顾念其他,慌慌忙忙端正仪容,整理衣襟,怕有任何不得体之处。   而与此同时,等候在门外的虞沉也在检查自己的衣着仪表。   他今天特地穿了身银灰色的西装,没系领带,但在领角处配了枚粉色的领扣,用优雅矜贵的装束给自己披上一层绅士面具,连里面的衬衫都用袖箍进行了固定,把写在alpha基因里的好斗凶性和侵略欲望悉数隐匿,这才抬手轻轻去敲云寻岚的病房门。   “咔……”   房门开启的响动十分细微,压盖不过虞沉急促剧烈的心跳声。而它脉动的频率,在听见门内银发青年微哑的嗓音后,还变得愈发狂乱无序了。   因为青年对他说:“虞沉,我好想你。”   ——注意尺度。   不能太殷切,也不能太冷淡。   云寻岚牢牢铭记着系统的告诫,所以他的身体很冷漠,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没有张开双臂用肢体语言表示自己对虞沉的欢迎,只靠动嘴唇来表达自己的满腔热忱,弯眸笑着对门口的男人说:“我等你很久了。”   虞沉耳根开始泛红。   他没想到自己才刚到这里,皇子殿下就毫不遮掩地对他表达思念与爱意,让人难以招架。   鱼大概也招架不住。   他带来的那条蓝斗鱼在开门的一刻便火速调头,脑袋直勾勾地巴望青年,鱼尾像乞怜小狗似的都快摇出花了——没出息的舔狗……不,舔鱼。   “抱歉,让殿下您久等了。”   虞沉走进病房,将蓝斗鱼放到圆桌上,垂睫错开青年的目光,视线扫过圆桌上的红酒玫瑰和高脚杯,在烛光晚餐一般的暧昧光影氛围中,哑声回云寻岚道:“我也……非常想念您。”   云寻岚没有过多眷注他的宠物小鱼,他把自己有限的视力都拿来关注虞沉了。   然后云寻岚发现,虞沉身上的穿扮和往常不太一样。   蓝瞳alpha今天西装革履,举止慢条斯理,以往总是散散垂落的狼尾黑发,被他捋起一半在脑后扎了个小揪,那具高大健硕的身躯被挺括板硬的布料所包裹,将男人阴戾桀骜的暴徒身份深藏,令他仿佛一位血统高贵的掌权者,性情沉稳内敛,锋芒含而不露。   云寻岚微讶:“你扎头发了啊。”   “嗯。”哪怕只答了一个字,虞沉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云寻岚时刻谨记“哄”字诀,接着哄他:“很好看。”   虞沉抬眸,目光如指尖,寸寸抚过青年面容,嗓音低沉:“……你也很好看。”   而云寻岚从正面哄完了alpha,就侧首去看蓝斗鱼,从另一个角度夸虞沉:“它果然被你照顾的很好,我真是个不称职的主人,连名字都还没为它取呢。”   正如虞沉昨天告诉他的那样,蓝斗鱼和刚买下时相比足足肥了一圈,好像它这几天都在鼓足了劲儿去长肉,去长尾,好让自己比其他雄性更有竞争力似的。   “它这么喜欢你。”虞沉瞥了眼舔狗蓝斗鱼,很大度地说,“现在取也不晚。”   云寻岚戳了戳鱼缸壁,在小鱼游过来亲吻自己指尖时说:“它如此美丽,就叫它‘美人’吧。”   虞沉挑眉问他:“这回不用我的名字取名了?”   “其实有想过,比如叫‘沉鱼’或是‘虞美人’,不过用‘沉鱼’给一条鱼为名,好像不太吉利;叫‘虞美人’的话……”云寻岚笑了笑,承认道,“我又觉得它没有你的眼睛漂亮。”   “你的眼睛——”   云寻岚仰起脸庞,凝视着虞沉的邃蓝眼睛说:“像一颗璀璨的蓝宝石。”   虞沉也回望着云寻岚的眼睛。   他想成为被它引力俘获的行星。   于是虞沉向云寻岚伸出手臂,衬衫下的肌肉群随着他动作偾张鼓起,将西服绷紧,仿若邪祟终于撕毁了自己的人皮伪装,他握住银发alpha的手指,将青年的指尖从鱼缸外壁移到自己的眼尾处,诱惑般询问:“那你想要拥有它吗?”   云寻岚闻言,眼中闪过几秒怔忡。   虞沉的手掌和他身体一样热。   云寻岚被这股滚烫缠绕,隐约察觉到他和男人的对话有沸腾失控的趋势,却还是下意识道:“我可以拥有吗?”   “你当然可以。”虞沉说,“也只有你可以。”   云寻岚看见蓝瞳alpha眼底浮现出一点幽光和笑意。   那是狩猎者锁定猎物的野心。   系统突然出声:“别摸了,注意尺度,你又不是魔族,要人眼珠子做什么?眼下气氛正适合结拜,快说正事。”   云寻岚便收回手,虞沉没有阻拦他。   “虞沉,谢谢你愿意让我拥有如此贵重的珍宝。”云寻岚不管对不对,总之先道谢肯定是没错的,他努力忽略手背上残存的余温,道完谢又继续说,“其实今天比起小鱼,我更想见你,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对你说。”   “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期间还做了很多可笑的试探,我也知道你可能不会同意,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云寻岚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刚欲张唇问虞沉是否愿意和他结拜为异姓好兄弟,蓝瞳alpha就蓦然出声,轻轻打断他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   虞沉说:“殿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云寻岚微愣:“你知道?”   “是的。”虞沉点头,“所以这件事,请让我来说吧。”   毕竟云寻岚为了这份爱情,已经主动过太多次了。   从一开始,云寻岚就在坚定不移地朝他靠近,那被故意混错的通讯仪、亲手折下的荔枝玫瑰、同床共枕时足尖暧昧的蹭弄……全都是云寻岚隐晦的暗示。   因此这挑破纱纸的最后一步,虞沉决定由自己来走。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送你一个礼物。”   他从口袋中取出那个蓝色礼物盒,将其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枚月见草花形的徽章,一枚银色,一枚金色,正面的图案都是颗8mm狙击子弹,它们是安洛斯军校的校徽。   “它们是我的校徽,背后刻有我的名字、生日和独一无二的学号。”虞沉也告诉云寻岚,“在安洛斯军校,每个学生入学时,都会收到一枚银色的校徽,在毕业时,我们又会得到一枚黄金校徽。”   “黄金很珍贵,它来源于超新星爆发和双中子星碰撞。”   “学校将它送给我们,寓意着我们每个人,都是安洛斯军校的珍宝。而我们所有从安洛斯军校毕业的学生,也只会把它送给自己最重要的人。”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虞沉说着,将那枚银色的校徽拿起,别到云寻岚胸膛心脏跳动处。   “皇室近卫军的服役年限是十年,十年服役期结束,我就会走,那时我不会再当你的近卫。”他望着青年金色的漂亮眼瞳,缓慢却又坚定地说,“我会前往边境战场,献出我的生命与虫族作战,若不能收复人类失落的第一边境线,将银河帝国的荣光闪耀至宇宙中最黯淡的角落,我将永不返回帝都星。”   “所以我也许不能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对不起。”   蓝瞳alpha轻声向云寻岚道歉,然而下一秒他又勾起唇角,笑容赤忱热烈道:“但无论我在何处,我的心脏将永远只为你跳动,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云寻岚怔怔地望着他,他不知道虞沉这些话是在拒绝自己,还是在对他承诺什么。   他只知晓这一刻,他看到了一个战士坚毅而勇敢的灵魂闪耀出的光芒。   ——比极光更绚烂,比宝石更璀璨。   他无视了脑海中系统“他骗你!他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大喊大叫,垂下眼睫,抬手抚着心口处冰冷刚硬的徽章,可云寻岚却觉得它有着最炽热的温度,几乎要将自己灼烧焚尽。   而虞沉还在剖白他的心迹。   他说:“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想去往前线战场,去收复人类失落的第一边境线,去征服银河系外那片广袤的群星之海,那不仅仅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   “因此从现在起,我会一直为你补课,等你‘毕业’那天,我再把这枚金色也送给你。”虞沉给云寻岚再看了一眼那枚金色的校徽,便把盒子阖上了,“这样说话可能有些拗口,还有些傲慢,但我会努力让你追上我的脚步,让我能永远陪伴在你的身侧——无论未来我们终将去往何处。”   alpha同样紧张地做了次深呼吸,蓝瞳一眨不眨凝着云寻岚,目光闪烁又期待,问他:“云寻岚……你愿意吗?”   云寻岚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天堑崖边,一朝行差踏错,他就会坠入未知深渊,被海水吞噬,被潮汐撕碎。   但他已无法驻足停步。   来自引力的狩猎一旦开始,他们注定交汇的命运便将永不偏离。   云寻岚攥紧心口的银色徽章重新抬目,回望着alpha那双蓝色眼睛回答道:“我愿意。”   虞沉听完却似不敢相信般,嗓音喑哑而轻颤着,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愿意?”   这样自信心不足的一幕发生在他身上极其罕见。   云寻岚也清楚要虞沉接受一个《战争心理学》最高只能考30分的人当兄弟有多艰难,毕竟他在网上可是说过只有考满分的人才能做他兄弟呢。   因此云寻岚无比认真地点头,再度坚声重复道:“我愿意。”   虞沉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高:“那以后我们就是——”   云寻岚迫不及待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兄弟了。”   同一时间,虞沉也将自己的话补完:“情侣了。”   云寻岚:“?”   虞沉:“?”   系统:“?”   病房里原本潮热的空气在两人话音落下后霎时结冰滞住。   虞沉顿了顿话音:“……你想和我做兄弟?”   不料云寻岚也同时开口:“……你想和我做情侣?”   异口同声问完后,两人一统齐齐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云寻岚望着虞沉。   虞沉也回望着云寻岚,唇角凝固笑容的一点点抿平融化,那股熟悉的冷峻戾气逐渐萦绕回眉宇,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又狠又凶——能一口生吞十个云寻岚加一百个系统的那种凶。   “他、要、闹、了!”   系统急得都破音了:“你快哄他——!”   云寻岚便赶紧回答虞沉说:“是的。”   他拿出自己稳坐仙尊之位两千年的超凡镇定力,竭力做到神色如常现编瞎话:“情侣和兄弟,我都想和你做。”   虞沉也面无表情,遣词用句已经开始有些没素质了:“兄弟就是兄弟,情侣就是情侣,这俩玩意怎么同时做?”   云寻岚强作沉着从容:“白天做兄弟,晚上做情侣。”   虞沉又死死看了他好半晌,而后冷冷嗤道:“哦?你不想公开我们的恋情。”   ……说一个谎要用无数谎去圆,智者从不欺他。   云寻岚被蓝瞳alpha那几乎能冻死人的阴沉目光盯得快暴露了,他闭了闭眼睛,侧过脸不敢再直视虞沉,拼命寻找着理由和借口:“目前还不是时候,毕竟我刚成年,况且我们两个都是alpha,还不是男同……”   虞沉截断云寻岚话音:“谁说我不是男同?”   云寻岚神情愕然,转正脸庞:“你是?”   虞沉没有立即回答云寻岚的问题,他先把装着校徽的蓝色礼物盒收好,随后食指交叉将手臂搭至腿面,俯首倾身欺近云寻岚,俊美的面孔上满是温柔之色,勾起唇角轻轻问:“你不是?”   云寻岚现在、立刻、马上就变男同,硬着头皮叠声说:“我是,我是。”   虞沉这才满意,睨着银发青年缓缓坐直身体:“我也是。”   系统感慨:“啧啧啧,你们男人可真善变,还好我不是人,我一点都不善变呢。”   云寻岚:“……”   而那边虞沉好像还没被哄好,只是暂时被安抚住了,他很没有礼貌的,肆意又任性地用富含攻击性的目光去扫视云寻岚的身体,像一位暴君巡视自己的领地,并征收赋税:“不过口说无凭,殿下能不能向我证明一下……你也喜欢我?”   不是在聊男同的事吗?   怎么突然跳跃到喜欢了?   云寻岚扪心自问:他喜欢虞沉吗?   毫无疑问,虞沉那张嘴他肯定是喜欢的。   可云寻岚不知道该怎么去证明。   系统便在这时又指点江山:“哄他就完事了!”   不管对不对,总之它认为先哄虞沉肯定是没错的。   云寻岚再虚心请教:“那我还要注意尺度吗?”   系统跟着虞沉学坏了:“还注意个毛!”   云寻岚心想也罢,反正当初系统与他误会虞沉竖中指代表的意思时,就有过直接去和虞沉做爱结婚的打算了,若早知虞沉果真网上现实两幅嘴脸——网上绝不做男同,现实里是铁打的男同,那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和人做兄弟?做情侣他也不是不可以啊。   于是云寻岚把尺度放开,从椅子上起身,岔开双,腿,膝盖前顶卡进虞沉胯部,直接坐到男人的右腿上,然后抬手箍住他的脖颈。   虞沉纹丝不动,只淡淡掀起眼皮,蓝眸回视云寻岚双眼。   “我可以假装现在就是夜晚……”   说完,云寻岚便俯下脸庞,微微侧首吻住虞沉的唇。   他吻得很轻,却不是浅尝辄止,他用最缱绻的力道去勾勒描摹alpha的唇形,像是想将它镌刻在心间般情深意浓。   于是虞沉不再无动于衷,也给了云寻岚回应。   他一只手握住青年柔韧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撩开青年宛如银缎的长发,抚上他后颈处那块微微隆起的肌肤,摩挲着alpha最忌讳旁人的禁忌部位——信息素腺体。   没有一个alpha能容忍另一个alpha这样随意把玩自己的腺体。   如果是云寻岚以外的人这么对自己,虞沉会在那个人碰到自己前把他的手扭断。   可云寻岚袒护纵容着他。   青年没有产生任何推拒反抗行为,哪怕虞沉启唇吮住了他的舌尖,霸道地独占这块嫩肉,闯入他口中攻城略地,云寻岚也依旧温驯顺从。   虞沉捏着他的后颈,将银发alpha轻轻拉开。   他咽下口中荔枝玫瑰的香气,目光狂热,从下自上,仰望神明般凝视着青年那双金瞳,口中却说着亵渎不敬的话语:“帮我把抑制贴撕掉,我想在你身上涂抹我的信息素。” 第44章   云寻岚后颈处没有贴抑制贴。   虞沉却贴了。   倘若不揭下它,虞沉想将自己的涂抹到云寻岚身上每个角落,那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标记云寻岚。   二是用舌舔遍云寻岚全身每寸肌肤。   但alpha永远无法标记另一个alpha,强行咬破后颈将信息素注入其性腺,除了会引起对方alpha信息素本能对抗的无尽痛苦以外,没有任何快感可言。   所以不管虞沉再怎么想要标记云寻岚,他也不会这么做。   至于第二种方法……   虞沉认为他和云寻岚才刚确定恋爱关系,现在这么做的话进展有点太快了,来日方长,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做,不急在这一时,故他只让青年揭下自己的信息素抑制贴。   而云寻岚也确实如虞沉所愿,轻轻抬手抚上男人的后颈。   蓝瞳alpha同样没有闪躲,任由另一个alpha肆意触摸自己的禁忌区。   他的性腺被禁锢在一小块肤色的抑制贴之下。   云寻岚用指尖将它揭开,那股腥冷、咸涩的潮湿气息,便在瞬间吞没了他,他仿佛正在落入海中,永无止境地往下沉溺。   周围全部空气都被海水霸道的挤开,男人却在此时又将唇碾了上来,掌心滚烫扣紧他的后颈,掠夺他所有呼吸。   云寻岚于窒息前本能地张唇自救,却被alpha裹住舌尖入侵得更加深透。   终于,在舔到男人蠢蠢欲动的犬齿时,云寻岚伸手拽住虞沉脑后的小揪揪,把人扯开,低喘着说:“别咬。”   “弄痛你了吗?”男人乖乖地被揪停,“对不起。”   他胸膛急促起伏着,云寻岚几乎能借此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云寻岚告诉他:“没有弄疼我,但是不可以咬。”   “好。”虞沉罕见的驯从。   他答应了云寻岚的要求,随后又仰起脸朝靠近青年。不过他没有继续亲吻云寻岚,他只用高挺的鼻尖在银发alpha锁骨处蹭着,蹭完锁骨蹭肩窝,蹭完肩窝蹭脖颈。   云寻岚轻轻搂着他,像神明垂怜自己的信徒。   虞沉则环抱着青年的腰身,如同将神明私自据为己有的异端反叛者。   “我相信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他半张开唇,贴着云寻岚喉结,似胁迫,又似祈祷地说,“云寻岚……不要骗我。”   云寻岚垂眸,按住男人后脑的手指蜷了蜷:“……不会骗你。”   而蓝瞳alpha明显被云寻岚这四个字哄好了。   即使云寻岚从头到尾都没明确地对他说过“喜欢”两个字。   他食髓知味,需索无度地蹭着青年颈侧,腻歪的不太对劲。   同为alpha的云寻岚也感觉虞沉黏人过头了,而且病房内海潮气息的信息素浓度攀升疾速,快得很不正常,他试探着通过后颈腺体释放出一点点信息素,虞沉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荔枝玫瑰香气,鼻尖朝着银发青年后颈嗅去。   云寻岚愣了下,语气踌躇:“虞沉,你是不是……易感期了?”   虞沉霎时顿住动作。   几秒后,他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头,从云寻岚颈间离开,同时往后退了点距离,以防云寻岚卡在他腿间的膝盖碰到某个不再安静蛰伏的东西,抿唇道:“……是的。”   云寻岚问他:“我记得你这个月有过易感期啊?”   “……我第一次和别人接吻。”虞沉瞥了眼云寻岚被自己亲得泛红微肿,还带着层莹亮水迹的嘴唇,很莫名其妙的,忽然之间眼珠子就不知道该往哪瞧了。   明明他在亲时可一点儿都不脸红,现下却忍不住耳根发烫。   虞沉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哑着嗓子小声解释:“有些……控制不住。”   说完这句话,虞沉又看了云寻岚一眼,见青年眸中神色清明,连信息素都吝啬对他释放,脸色便骤然黑沉下来,冷冷补充道:“可能多亲几次就习惯了。”   云寻岚不明白虞沉的心情怎么又变差了。   他想:可能这就是易感期的alpha吧——易怒、暴躁,爱生气。   云寻岚眼睫垂落,目光扫过虞沉下半身——嗯,还爱发情。   但话说回来,自己也是第一次与人接吻啊,怎么就没见他控制不住呢?   系统适时来了句一针见血的点评:“虞沉到底还是太年轻,嫩瓜秧子似的,沉不住气。”   嫩吗?   云寻岚眼睛转向虞沉的唇部,他回忆了会儿刚刚接吻时感觉,心道:虞沉年纪还没自己零头大,确实嫩,嘴唇也挺软乎的,可他骂人却那么凶,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这般天赋异禀,旁人怕是只有羡慕嫉妒的份,根本学不来一招半式。   而嫩瓜秧子虞沉的确不知道怎么伺候人,他只会欺负人。   云寻岚盯着虞沉的嘴巴想了几秒事,等回过神来就发现男人又按住了自己的唇瓣。   虞沉把食指和中指探进他唇缝,又轻轻撬开他的齿关,将指腹抵在所有alpha用以标记爱人而过于尖锐的犬齿末端,说:“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alpha并不适合接受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注入。”云寻岚半衔着他的手指,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的标记,只会令你感到痛苦。”   虞沉指腹下压,按住青年的齿尖,蓝眸幽邃,喉咙有些干渴:“身为你的恋人,我不可以有些特权吗?”   云寻岚刚想说“可以”,虞沉指尖就突然发力,将他的脸庞拽过去。   “咬我——”蓝瞳alpha舔着他的下巴,舐去从不能合拢的唇角滑落的水迹,用命令式的语气说,“——从今往后只标记我,这就是我想要的特权。”   云寻岚便合拢齿关,咬破虞沉指尖。   他们的信息素在血液里交融,化为游丝,将虞沉灵魂束缚,理应带来剧烈的疼痛。   云寻岚能感受到alpha顷刻间绷紧的身体,可他看男人那反应……不太像是觉得疼啊?   虞沉抽离自己的手指,把云寻岚放到另一把椅子上,自己则站了起来背对青年,不知道在偷偷摸摸做什么事。   等他转过身时,云寻岚看见虞沉的手指已经不流血了,只还有些许濡湿的水迹没有干透。   云寻岚开口:“你……”   “这里有抑制剂吗?”虞沉突兀道,“我得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也许是觉着自己表现的太冷漠,怕云寻岚误会,又连忙道:“我的信息素好像有些失控……我再待在这里,可能会让你不舒服。”   虞沉没说谎。   他都把撕掉的抑制贴拿来重新贴上,信息素也还是在拼命往外溢泄,要是再控制不住,虞沉恐怕也得吃信息素镇压枪子弹了。   “有的,我给你拿。”云寻岚打开墙角的医疗保险箱给虞沉取抑制剂。   虞沉把抑制剂打了,云寻岚又举起一个黑色的止咬器,对他说:“医院是公共场合,你出门得戴这个。”   “……”   虞沉默了两秒,站在云寻岚面前低下头,让青年给自己佩戴好止咬器。   然后他望着圆桌上的荔枝玫瑰,明示道:“那束玫瑰……”   云寻岚秒懂。   alpha易感期还会产生一种生理现象,那就是筑巢。   虞沉向他索要信息素,要玫瑰,都是筑巢本能在作祟。   云寻岚把玫瑰拿过来送他,又从后颈腺体释出些没有威压的信息素涂到虞沉身上。   虞沉嗅嗅自己,抱紧玫瑰,心满意足了,接着去望酒:“酒……算了,戴着止咬器喝不了了。”   云寻岚也在心里附和:这是结拜酒,你还是不喝为妙。   他只叫住虞沉:“虞沉,你走之前,能不能再对我说一遍……你的誓言。”   “嗯,好。”虞沉听话得不像是个易感期的alpha,不仅没对屋子里另一个alpha充满敌意,还对他千依百顺,“我发誓,我的心脏将永远只为你……”   “不不不,不是这句。”云寻岚轻轻牵了下男人的手指,打断他,“是你在近卫军面试上的那句。”   虞沉:“……”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虞沉不能理解。   关于云寻岚总是要听他说这句狗屁“誓言”的事,虞沉有过很多猜测,比如在最开始,他觉得云寻岚是想敲打惩罚他;到了后面,他又觉得这或许是云寻岚想吸引他注意力的小花招。   而现在他都已经中招,被青年钓得死死的了。   云寻岚为什么还要听他继续说这句“誓言”呢?   换个别的誓言行不行?   虞沉想和云寻岚商量商量:“殿下,我……”   似乎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云寻岚说:“我就想听那句。”   “那是我们的定情之誓,所以往后你就不用再当着别人的面,只对我一个人说就好了。可以吗?”银发青年顺着他的手指往上,与他十指相扣,仿佛淬了金粉的眼瞳中也满是他的身影,“这是我身为你恋人,想要拥有的特权。”   虞沉却硬是抗住了这波攻势,无奈道,“那是句骂人的话,你现在是我的恋人,我不能再对你说了。”   会骂老婆的alpha那还配是alpha吗?是畜生。   “现在天还没黑,是白天。”云寻岚从善如流改口,“所以我们是兄弟,你可以说。”   虞沉:“…………”   操!   虞沉服了。   “不能说。”他铁了心坚持自己不骂老婆的原则,“你可以把我当兄弟,但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我只会把你当老……恋人。”   老恋人云寻岚:“……”   见动之以情不行,云寻岚只能晓之以理了:“虞沉,我有迫不得已,但不能告诉你的理由……必须要听。”   虞沉默然数秒:“必须要?”   “嗯。”云寻岚望着虞沉点头,“我没有骗你。”   他不知道自己眼中流露着挣扎与祈求。   而虞沉看到了。   虞沉也为他屈服了。   蓝瞳alpha垂首靠近云寻岚,隔着冰凉的止咬器贴住青年脸颊,无可奈何轻声说出云寻岚想听的那句“誓言”,说完之后,他又认真补了一句:“对不起。”   云寻岚在系统“任务完成”的通知声中,怔怔凝视着虞沉的双眼——凝视那抹冰冷却温柔的蓝色。   “虞沉。”他又叫住即将出门的男人。   alpha毫不迟疑地为他驻足停步,转身后却严肃道:“这种话一天最多只能听一遍,今天已经听过了。”   云寻岚摇摇头,弯起眼眸问他:“当你的恋人,《战争心理学》需要考几分呀?”   “是你的话……”   虞沉挑眉,朝云寻岚挥挥玫瑰花束:“0分就可以。”   云寻岚笑着目送虞沉离开,直到病房门彻底阖紧,他唇角的笑容才渐渐隐去。   系统在空寂中出声:“你真亲了他啊?”   “亲一下怎么了?”   云寻岚深深嗅了一口屋子里还未散去的,属于虞沉的信息素,随后从枕头下摸出打火机和烟。   “嚓——”   一点温暖的红光在昏暗中亮起,火苗无风不动,坚韧得仿佛从不会熄灭。   云寻岚用它点燃了一根烟,继续和系统说话:“这都不是你教我的吗?”   毕竟早在最初,他们就下定了决心。   无论虞沉要什么,只要能把他留住,不管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   何况虞沉又不是傻子。   不拿出点实际行动,他会信吗?   云寻岚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骗过了虞沉,还是虞沉自愿被他欺骗。   “我的时间很宝贵,结局是我们想要的就可以,过程是什么不重要。”云寻岚夹着烟尾,吐出一口白雾,声音也清缈如烟,“只是接吻,又不是做爱,不然你还想看见我是什么反应?”   “……‘看见’?”   系统缓缓重复这个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如同被云寻岚取悦到了,下一秒就癫狂尖锐地笑起,笑声似男似女,似人又似毫无生命的机械,最后定格为云寻岚本人自己的声音:“除了你,我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你能看见的东西可太多了。”系统话锋一转,音色变回了充满金属感的电子合成音,“把窗帘打开。”   云寻岚笑笑,掸了掸烟灰,开口给光脑系统下令:“管家,开窗帘。”   窗帘应声朝两边敞开,让屋外灿烂而明媚的光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笼罩住云寻岚。   “这么漂亮的阳光——”   系统叹息一声,问他:“云寻岚,你看见了吗?你好好看看。”   “看见了。”云寻岚的眼睛尚还受不了强光,受刺激而流出的生理泪水顺着他脸颊蜿蜒而下,他却固执地望着窗户不肯低头,也喟叹道,“今天的阳光可真好啊……”   “算上这辈子,我已经活了两千四百一十八年了。”   “这样好的阳光……”   云寻岚朝暖光伸出手,看着落在指间的光晕启唇:“……我却有三百年不曾见过。”   系统接着他的话说:“直到你遇见我。”   “……直到我遇见你。”   云寻岚把最后一口烟吸入肺部,让高浓缩的镇定烟冰冻自己的身体与思绪。   “去吧,去和虞沉谈恋爱吧,好好享受你们的这十年。十年后他会离开你,而我不会。”系统的嗓音却还在他脑海里徘徊,“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您的特殊关注,备注:【虞沉】,发布了一条新动态,请问是否需要阅读?”   光脑管家的语音通知唤回云寻岚神志。   他便点进虞沉的星网账号页面,查看虞沉发了什么——   虞沉转发了昨天他说自己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的动态,把原来自己单有“蓝”一个字的网名改了不说,还把自己原本是一整张蓝色的头像,换成了全粉的一张图,最后配字:   【岚岚的:我成功啦!】 第45章   这个头像……   这个名字……   这个说话的语气……   ——是虞沉本人吗?   云寻岚感到困惑。   和他有着同样困惑的人,在这条新动态底下的评论区里多的是——   【幽夫人:?】   【落地成神回复幽夫人:你认识他吗?这谁啊?我什么时候关注他的?是不是平台强行给我塞的关注?】   【永远守护三殿下(黄牛dd我):不是本人?】   【三殿下种的桂圆(黄牛dd我):你被盗号了吗?我们虞哥说话可从来不会用“啦”这种字眼啊。】   傅炎熙和桂言之前那俩名字太长,平台出了新规定名字不能超过25个字符,他们只好把名字给改短回来,但虞沉仍旧不爱看,他先回了傅炎熙一个问号:【岚岚的:?】   然后再回桂言:【岚岚的:你在教我做事?】   【抓你去做绝味鸡脖:我靠?真是虞哥本人啊?】   【三殿下种的桂圆(黄牛dd我):好哇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三殿下名讳!】   【永远守护三殿下(黄牛dd我):虞狗!你还敢说你没找到黄牛买冰淇淋?!】   显然,傅炎熙以为虞沉那件“很重要的事”,是去联系黄牛代购荔枝玫瑰冰淇淋。   唯有云寻岚清楚,虞沉要做的重要大事和荔枝玫瑰冰淇淋没半点关系,他是要和自己表白——他也的确成功了。   所以他把头像换成了代表荔枝玫瑰的粉色,把名字换成了云寻岚的小名,后面还要接一个“的”字来表示归属,那股正处于热恋中的愉悦和欣喜都快透过电子屏幕溢出到云寻岚面前了。   如此强烈炽热的喜欢,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形成的。   云寻岚便点开自己小号与虞沉星网账号的私聊界面,回顾他们俩曾经的聊天记录,想弄清楚虞沉喜欢他这件事究竟始于哪个节点。   而翻完记录,云寻岚就发现虞沉在网络上的表现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他们在网上情侣当不成,兄弟做不了,义父义子关系更是谈不拢。   那问题应该出在现实里。   云寻岚不由想到那本作者写了一对情侣,却硬说他们是一对好兄弟的小说:《星际征途之至尊新帝》。   “果然是学错书了。”系统也跟他想到了一块,“你这是吃了没谈过恋爱的亏,你如果谈过恋爱,那即使学错书了,也能快速发现你和虞沉的兄弟情发展是在哪个阶段开始发生变异,可以及时纠正过来。”   云寻岚表示怀疑:“是吗?”   “是的,幸亏你可以在男同和直男间来回切换。”系统说,“不然你要是个铁直男,我都不知道在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你要如何收场。”   云寻岚没有给虞沉的新动态点赞,他去给自己的小号改名去了——把“养鱼大师(但未来好兄弟代养版)”括号里的这一串的修饰词全都删掉。   毕竟现在蓝斗鱼被送回到自己这边养了,虞沉也不可能是他的未来好兄弟了。   原本云寻岚只打算删掉“未来”两个字的,不曾想造化弄人。   改完名字,云寻岚才慢慢回系统道:“但我不是直男,我也不是男同。”   是直男他会喜欢女人。   是男同他会喜欢男人。   然而在他过往两千多年的岁月里,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你现在都必须得是男同,你得好好假装自己喜欢虞沉,否则被他知道你压根不喜欢他,你们就得分手了。那你又得想办法去和他做兄弟,或是义父义子。”系统从虞沉那学到了一句没多少素质含量的话,“可这俩玩意,一个《战争心理学》得考满分,一个得考99分,你行吗?”   云寻岚:“……”   这俩玩意他确实不行,及格都难,但系统有一点没说对——他不会假装喜欢喜欢虞沉的。   云寻岚正要为自己辩白,光脑手环却在此时震响。   他看了眼备注名字,是倪春的请求通讯。   云寻岚点下接通,倪春难掩激动的嗓音便从另一端传来:“殿下,日冕帝国的运输舰抵达帝都星港口了,运输舰舰长托我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去核收3S机甲?”   “就明天吧,明天早上九点去。”云寻岚几乎没有多做思考就给出了这个答案,他希望时间越快越好。   倪春却有些担忧:“可是您的眼睛还需要再休息两天才能恢复……”   云寻岚把窗帘重新拉上,抬手擦了擦腮畔残余的泪痕,不甚在意道:“启动机甲而已,不需要多少视力。”   “好的。”倪春只好遵从,“那我这就为您安排行程。”   挂断电话后,系统安静无声,云寻岚也没空去和它多作辩驳了,反正系统说什么想什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用光脑给简闻溪发消息——   【云寻岚:闻溪,我的3S机甲到了。】   【简闻溪:天呐天呐天呐!】   【简闻溪:语音60'】   【简闻溪:上面是我的尖叫,不用点开听。你已经拿到手了吗?!】   【云寻岚:没有,我明天去港口核收。】   【简闻溪:那我可以和你一块去吗?】   【云寻岚:可以的,但是周围人应该会很多,我担心你会晕倒。】   【简闻溪:哎呀我晕倒都是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能见到你老婆,我什么都能忍!!!】   我老婆?   是指虞沉吗?   云寻岚神色微愣,可他和虞沉今天刚确定恋爱关系,还谁也没有告诉过呢,简闻溪按理来说应该不知道才对,且照这语境来看,简闻溪说的“老婆”,应该是指自己那架3S机甲吧?   不懂就要问,云寻岚立马打字:【闻溪,你想见的我“老婆”是我的机甲,见星沉,对吧?】   简闻溪也发现了自己上一条发出去的句子容易造成歧义,连忙解释道:【对对对,是见星沉,你千万别误会。】   ——你的另一个老婆虞沉我已经见过啦。   不过简闻溪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虞沉是“老婆”吗?他看着既比云寻岚高,又比云寻岚壮,那个体格身形,说是老婆吧,对不上号;说是老公吧,但是虞沉又很“虚”啊。   好在简闻溪很快就回忆起了他们只用嘴的事,又觉得这样子的话,虞沉是云寻岚老公老婆都没区别,不必纠结了。   他继续给云寻岚敲字:【我看好多alpha都喜欢把自己的机甲叫做老婆嘛,我以为你也是,你不是吗?】   【云寻岚:我不是,我一般把机甲当儿子。】   【简闻溪:哦,那我很想见见你儿子!】   【云寻岚:好的,那我明天早上八点半去你家接你。】   【简闻溪:嗯嗯嗯!】   云寻岚结束和简闻溪的对话时,倪春也正好把他的新行程下发给了所有近卫。   但虞沉在查阅这份新行程通知之前,先给裴行庭打了个电话。   裴行庭约莫是在忙工作,没有立刻接听。   而虞沉在等待这通电话被接起的二十五秒期间内,把宿舍内所有窗户关紧,用胶条堵死门缝,再将床头柜搬开,撬开底下的一块地砖,最后从里面取出一盒冷冻药剂箱。   箱子里共装有五支针剂,其中三支都是空的,还有剩两支管身里装满了荧紫色的药剂。   虞沉拿出一支为自己注射,针剂被推空的瞬间,裴行庭接通电话:“喂?”   “裴行庭,γ型III级特化针剂我快用完了。”虞沉向来不喜欢多说废话,他直奔主题道,“目前还剩一支,我不确定能撑多久,你最好在下周之前再给我一箱,谢谢。”   “就只剩一支了吗?”   裴行庭万分诧异,急忙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我上回给了你五支啊,那至少是三个月的用量。”   一个月用一支,剩下两支给易感期和意外情况做备用,即使撑不了三个月,那至少也得管俩月,虞沉这才刚进入第二个月,怎么就快用完了呢?   裴行庭听着虞沉有些急促的呼吸,又联系alpha方才说话粗沉沙哑的音色,突然拧眉道:“你是不是又易感期了?”   虞沉道:“是。”   裴行庭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这个月都几次易感期了?”   虞沉如实说:“三次,但有一次是假性易感。”   第一次,他是在密闭的车厢中,被云寻岚血液里带有的信息素激入易感期;第二次,他是在和云寻岚初次同床共枕后回到宿舍,嗅闻荔枝玫瑰花心时易感的,不过那一次是假性易感;而第三次,就是今天。   “你以前不这样啊。你第一次易感期是因为受了刺激,见到曼纽因·赫斯特是吧?那你第二次、第三次呢?”裴行庭一头雾水,“你后面两次易感期是因为什么?详细和我说一下。”   谁知虞沉闻言却反问:“我易感期和曼纽因·赫斯特有什么毛线关系?”   “我每次进入易感期都是因为闻了云寻岚的信息素,第一次是,第三次也是,第二次假性易感那回不全是。”虞沉对裴行庭说,“那回是闻了荔枝玫瑰的花香,我打了抑制剂就好了,不需要额外注射γ型III级特化针剂。”   裴行庭:“……”   他问虞沉:“你就这么爱吗?”   一般来说,alpha的易感期发作次数不会像omega的发情期那样频繁,平均一年三次左右。   当然也有些alpha的易感次数会多些,可只要一年不超过五次,都是正常的。超过五次,那就要考虑是不是信息素紊乱了,假设是,还得吃药治疗。   但虞沉这情况明显不是信息素紊乱。   他属于另一种特殊情况——当alpha与某个omega的信息素匹配度特别高,或者这个alpha特别喜欢某个也能释放出信息素的alpha和omega时,那么这个alpha,将有可能在嗅到高匹配度的omega信息素,或是喜欢之人的信息素后进入易感期。   用最直白的话来说就是:太爱了。   而虞沉连闻到荔枝玫瑰花的香气都能进入假性易感期,不是因为太爱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种特殊情况导致的频繁易感其解决方法,如果alpha喜欢的人是omega就很简单:对omega进行标记就可以了,临时标记或者永久标记都行。   如果alpha喜欢的人也是alpha,那就有点麻烦了,却也可以用两种方式来解决:一,分手,远离信息素源头,易感不治而愈;二,进行脱敏治疗——即让该alpha逐渐加量加倍地接触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诱导病患对爱人的信息素产生耐受,最终不再那么易感就可以了。   裴行庭把治疗原理给虞沉讲了一遍。   末了又问:“你老实告诉我,其实是你先喜欢上三殿下的吧?”   虞沉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只谈治疗的事:“所以我得让云寻岚给我天天做标记?”   “那你就等着天天易感期吧。”裴行庭很无语,“别人脱敏治疗药剂浓度都是从低到高,一点点循序渐进的,你倒好,直接上猛药是吧?那多少支γ型III级特化针剂都不够你用的。”   “你得先从低浓度的‘药剂’开始适应。”他告诉虞沉,“三殿下同款信息素香味的物品有很多,什么香水、沐浴露、芳香剂啊满大街多的是,你随便买点回来用。”   虞沉:“……我操。”   虞沉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好绿,感觉荔枝玫瑰花的绿草丛长他头上去了。   他躺在床上,把云寻岚送他的荔枝玫瑰花束拆散,造窝筑巢似的一支支拢在自己身侧,这朵嗅嗅那朵闻闻的,最后攥紧被云寻岚咬过的手指说:“老子他妈的不想用那些垃圾山寨货。”   ——也不想让别人用。   不行,他还是得把艾莉安西娅甜品店那破冰淇淋举报下架。   “我管你用什么?你自己掌握好尺度,别在我把新针剂给你之前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威压就行。”   “三天后是我值班,我给你拿IV级的,你他妈天天易感期,III级已经不适合你了,IV级的副作用比III级大,会让你更容易情绪烦躁,暴怒发火。”说完这话,裴行庭顿了下又接着道,“恰好你现在得了这老是频繁易感的‘爱情病’,可以帮你遮掩一下。不过我觉得你本来就没太多素质,就算更没素质一点大家应该也不会发现有哪里不对。”   虞沉:“……”   好,到头来得“爱情病”的人竟是他自己。 第46章   得“爱情病”是事实,虞沉认了。   然而污蔑之言虞沉是不会认的,他肃声说:“我再和你强调一遍,我这个人是有素质的。”   确实有,不多而已。裴行庭心道。   可玩笑归玩笑,打趣的话聊完,裴行庭便沉下嗓子,凝声道:“虞沉,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必须记住:如果三殿下给你做标记,做了也就做了,大不了你再来一次易感期,这问题不大。但是——”   他加重说话的语气:“你绝对、绝对不能标记三殿下,绝对不能让你的信息素进入他体内——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裴行庭一连用了三个“绝对”来表示事情的严肃程度。   虞沉愣了一瞬,隐隐觉察到这件事大概和云寻岚的“病”有关。   因此他没问裴行庭为什么,只答应道:“好。”   “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听到这,裴行庭轻轻笑了一声,又怔怔道,“你们还能在一起。真好……真羡慕你们。”   末尾那句叹息,声音轻得连虞沉都差点捕捉不到,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已被裴行庭挂断。   虞沉也对着光脑手环发了会儿呆。   γ型III级特化针剂的作用于此刻开始起效,令宿舍里犹如海啸般庞大沉重的顶级威压,渐渐回落至SS级应有的区间——显而易见,这种药剂对alpha信息素暴动的镇压效果很强,且不会影响alpha的行动。   近卫军人人配备一把的,用来镇压云寻岚信息素暴动的镇压枪,其特制子弹就是用这种药剂制成。   不过特制子弹用的是I级特化针剂,见效快、持续时间短、几乎无副作用。   而虞沉使用的III级特化针剂,降低信息素威压等级效果持续时间很长,其副作用也会因药剂浓度等级上升随之加重,使被注射的alpha更容易亢奋、狂躁、情绪失控,甚至产生暴虐、嗜杀等恶劣心理问题。   所以药剂起效后,虞沉就立刻捏紧了一朵荔枝玫瑰的枝茎。   心中翻涌的戾气在催促他凌虐欺辱这枝花,但虞沉没有将其折断,甚至没像上回那样强硬地剥开它的花苞,用手指碾弄玫瑰脆弱的花蕊。   虞沉只是安静而沉默地注视着它,像一颗行星围绕着它的恒星。   那支玫瑰在alpha易感期抑制剂的副作用下,被他天旋地转的视线扭曲成怪异的长条状,让虞沉想到了一种生物——桑蚕。   他记得以前上生理课,老师讲解alpha和omega之间的信息素吸引力时,就曾用过这种生物举例。   原因是雄性桑蚕只能嗅到雌性的外激素,并且相当灵敏,只要一分子的外激素就能引起它的神经冲动。①   虞沉却一直对这个说法存疑。   他认为人类不是昆虫,昆虫的特性与人无关,何况他也从未在哪个omega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吸引力。   直到今夜,在这间狭窄的宿舍里,这支扭曲的玫瑰面前,虞沉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雄性桑蚕,而云寻岚的信息素,就是那股在他纤维神经上传导,引发alpha最原始的占领本能和标记冲动的、永不衰减的电信号。   他也在今夜的这一秒,彻底完成了抵抗云寻岚信息素威压的训练。   因为从今往后,源自青年的每分子信息素,都只能引起他的神经冲动,成为他的欲望火种。   即使云寻岚不是他的omega。   即使云寻岚同样是一个alpha。   虞沉依旧违背了alpha间注定彼此排斥的天性,迫切地渴求着与恋人亲近。   无论他怎么用荔枝玫瑰筑巢,它所散发的浅淡花香也不是信息素,无法填满易感期alpha心中匮缺的安全感。   哪怕不能触碰到他,见到他本人,那去听听他的声音,或者是看看他亲手敲下的字符也好——这个念头刚在虞沉脑海中浮现,他的光脑就震动着提醒他,他的特别关注:银河帝国三皇子殿下星网公开账号更新了动态。   虞沉点进去,发现青年的这条新动态,总共就发了一张图加三个字,简短至极——   【云寻岚:蓝蓝的。[图片]】   配图是蓝斗鱼梦幻绚烂的蓝色尾鳍,近乎占据了整幅画面,远远望去,仿佛一张单色调的纯蓝图片。   云寻岚把这条新动态置顶,让每一个点进他主页的人都能看见。   虞沉再点开他的【资料】栏,又发现那一行末端曾经写着“无”喜好栏,如今有了新答案:【喜欢的颜色:蓝】   盯着新动态和新资料看了一分钟后,虞沉关闭光脑电子界面,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和荔枝玫瑰里,只剩一对微红的耳朵露在外面。   如此趴了足足三分钟,等心情平复镇定下来,虞沉才重新躺正身体,带着满脸被玫瑰花压出的印痕低声骂道:“……操,易感期真烦人。”   皇子殿下也烦人。   不是说不想公开恋情的吗?   现在又这么高调是想做什么?   不怕被别人发现他们俩在偷偷谈恋爱啊?   虞沉关掉云寻岚的星网账号主页,决定不再沉溺于这些情情爱爱,要多想想工作,便打开倪春下发的新行程通知,查阅皇子殿下的明日行程。   然后虞沉就看到了,皇子殿下明天要早起去接简氏小少爷简闻溪一同前往帝都星港口的行程安排。   虞沉:“……”   今天才和自己确定恋爱关系,明天就去见绯闻对象是吧?还他妈的要由自己护送着去!   虞沉现在不止觉得自己的头顶在发绿,他还感觉近卫军这份工作他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更令虞沉破防的是,他才注意到自己都和云寻岚谈恋爱了,却还没有人家皇子殿下的私联方式。   虞沉只能用自己的星网账号,去给云寻岚的账号发消息——   【岚岚的:。】   殊不知云寻岚在大号发完置顶动态,就火速切换到小号重操旧业,在网上搜寻着网友们对自己的恶评。毕竟云寻岚深谙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虽说现在他有虞沉了,可也得时刻保持警醒。   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这叫居安思危。   把今晚搜集到的恶评都保存到《睡前助眠读物》书籍分类集合后,云寻岚还去了趟银河帝国注册用户数量最多的网络感情交流社区,阅读那里面的火爆帖子。   比如什么“情侣必做的100件小事”、“把这99个细节做好,能让你的爱人更爱你”、“不想分手,就别触碰这七条底线!”等热门贴,云寻岚全部都看了。   看完他还顺手收藏了“夫妻间保持新鲜感的十大秘诀”、“离婚后如何挽回你还深爱着的Ta”、“我是怎么和前夫继续做朋友的”几个将来有可能用得上的干货贴。   “谈恋爱真不容易,我觉得比我修仙还难。”睡觉前,云寻岚和系统感慨,“想和虞沉谈好恋爱不分手,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狗头军师系统又给他出馊主意了:“那要不你多谈几个?积累点经验,再和虞沉谈肯定就不会那么容易踩雷分手了。”   “《不想分手,就别触碰这七条底线!》那个精华贴子里面说了,脚踏多条船,就是最容易导致情侣分手的大雷。”云寻岚没有踩进系统的陷阱,“除非你是银河帝国三皇子本人。”   系统听着云寻岚这发言有些迷惑:“你不是他本人吗?”   “我是他本人啊。”   “所以这个帖子教的东西不全对,我看了,但我没收藏它。”云寻岚挑了挑眉梢,语调慢悠悠的给系统解释,“因为银河帝国三皇子本人不会脚踏多条船,他只会和虞沉谈恋爱。”   系统:“……”   系统:“岚宝,你让我感到陌生。”   “等我和虞沉多谈一段时间恋爱,你阅历上去习惯了,就不会再觉得我陌生了。”   云寻岚一边和系统说话,一边遵照《把这99个细节做好,能让你的爱人更爱你》帖子中“每天要给对象发早安、晚安”的建议,准备给虞沉发一句“晚安”。   结果点亮光脑屏幕后,云寻岚才想起,他没有加虞沉的私人联系方式。   云寻岚:“……”   完蛋!   刚谈恋爱第一天就踩中了分手的大雷!   云寻岚赶紧从AI管家那找到虞沉的个人光脑编码号,去添加alpha的光脑好友。   好友申请秒过。   云寻岚却没有因此放松心弦,他还在斟酌道歉的句子,虞沉的消息就发来了——   【虞沉:三个小时。】   嗯?   什么三个小时?   云寻岚的大脑光速运转着,虞沉却提前揭秘:【虞沉:殿下,你平时不看星网私聊,对吧?没事,我能理解的。】   星网私聊?   云寻岚赶紧又把账号切换到大号,又去点虞沉账号下的私聊键,果然看见虞沉给他发了消息。   【岚岚的:。】   【岚岚的:。。】   【岚岚的:。。。】   一共发了三条,第一条就是在三个小时前发的,每个小时发一条,全发的句号。   云寻岚看完就给虞沉实话实说回复道:【是的,我一般不看,因为网民们找我基本都是发些表白的话。】   不是骂人的话云寻岚从来不看的,他也没时间看呀,搜恶评的时间都不够呢,而且星网账号那边又不可能有人敢私聊骂他,骂了就是妥妥给银河帝国皇室形象公关部送起诉材料证据啊,那还去看星网私聊干嘛呢?   【虞沉:……】   学习了无数情感精华帖的云寻岚现在可懂怎么哄人啦,所以看到虞沉发省略号他也不慌,从容自若地打字哄恋人:【我以后会看的,只看你的。】   【虞沉:。】   【虞沉:噢。】   云寻岚再接着哄:【云寻岚:可爱,亲亲=3=】   【虞沉:什么可爱?】   【云寻岚:你给我发句号,像美人对我吐泡泡,好可爱。】   【云寻岚:[视频]】   云寻岚到鱼缸那拍了一段蓝斗鱼的视频发给虞沉——这是《情侣必做的100件小事情》里教的:恋人之间,要时常分享有趣的事,还要时常赞美对方,让对方感受到你对他独一无二的爱。   云寻岚不知道自己对虞沉的感情能不能算做“爱”。   可是他答应过虞沉不骗他。   那么他就一定要很认真地去跟虞沉谈恋爱,去努力学习怎么喜欢他。   所以把蓝斗鱼吐泡泡的视频发过去后,云寻岚又发了一句话:【不过它还是没有你可爱,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可爱的。】 第47章   两千多年的漫长光阴,磨平了云寻岚太多情绪起伏。   “害羞”于他而言,是种比“恐惧”更为罕见的情绪,因此他哄起人来毫无心理包袱,心中想到什么了,他就说什么。   反观虞沉,他才是那个吃了没谈过恋爱亏的人。   再强的定力到了云寻岚面前,统统都跟不存在似的,青年随便说上三言两句,便会被哄得晕头转向,把持不住。   但眼下这一回,虞沉却很难得的,顶住了云寻岚连招丝滑的糖衣炮弹攻势——他从看到云寻岚说蓝斗鱼吐泡泡时起就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大多数斗鱼,尤其是雄性斗鱼,往往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吐泡泡。   等虞沉把云寻岚发给他的视频点开看完,发现那条蓝斗鱼吐出泡泡黏而不破,像个大气泡团似的附着在水草上后,虞沉就确定了:操!!!   他妈的,这条蓝斗鱼也在筑巢啊!   雄性斗鱼一旦到了繁殖期,就会开始筑巢,而它们的筑巢材料,就是从自己口中吐出的气泡。   待用气泡把爱巢在水草上筑好后,它们便会游向心仪的雌鱼,展开漂亮尾鳍热烈起舞,请求对方和自己拥抱产卵。   视频中,那条蓝斗鱼都快把巢筑完了,云寻岚为了拍视频朝它走近时,它还殷勤地摇起了尾巴,分明就是在跳求偶之舞!   虞沉彻底服了。   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条鱼都能绿他啊?   早知会变成这样,那不如别早早把蓝斗鱼还回去,就放自己这,敢吐一个泡就戳烂一个,看它还怎么筑巢。要不还是想点办法,把蓝斗鱼弄回来由自己看管着?虞沉心道。   云寻岚不知道虞沉正在偷偷筹谋与自己争夺蓝斗鱼抚养权的事,他见天色晚了,怕耽误虞沉休息,就给人发:【宝宝,我要睡觉了,明天得早起,晚安。】   结果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一贯回消息很快的虞沉这次却大半晌没回信。   沉默时间久到云寻岚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时,男人才回了他一大堆句号——多到能把整个电子屏幕占满的程度,最末尾则也是一句:【晚安。】   云寻岚望着这些电子泡泡,心想:虞沉真的好像他的宠物蓝斗鱼。   心理医生让他养个活的宠物多摸摸,可美人在水里不好摸,那自己多摸摸虞沉……能不能也算是摸了宠物呢?   “我越来越不懂你的心思了。”云寻岚的想法令系统不胜唏嘘,“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云寻岚如今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不听系统说什么,自顾自地定下了念头:“先摸着吧,反正我和虞沉做了情侣,不管怎样,迟早都是要有身体接触的。”   比如牵手、比如拥抱、比如接吻——这个做过了,比如做爱——嗯,这个还没做。   不过云寻岚已经有和虞沉做爱的准备了。   毕竟alpha的性欲一般都很强,自己白天只是亲了亲虞沉,他就起了反应,这是欲望弱的表现吗?很显然不是啊。   性生活不和谐也是许多情侣分手的一大诱因。   云寻岚绝不能接受自己和虞沉会因为这种多做几次爱就能解决的小问题分手。   于是他去给倪春发简讯了,让倪春帮自己在盏月半岛和北皇宫内的卧室、以及第七军事实验基地里的宿舍里都准备一下安全套和润滑剂,以确保他和虞沉无论在哪个地点都能顺利做爱。   而倪春收到这条简讯后,立刻从床上弹射坐起,欣慰地问:【倪春:那殿下您对颜色和气味有要求吗?】   云寻岚本来想要蓝色,可随后一想,把蓝色用在这种东西上好像有些奇怪,就道:【云寻岚:全要无色无味的吧。】   【倪春:好的。】   倪春高兴得睡不着。   他就知道虞沉少校这个人靠得住!   殿下原先是不肯用这些东西的,被虞沉少校吹一吹枕边风就愿意了。   为了感谢虞沉少校的帮忙,也考虑到人家小情侣感情好,所以第二天倪春在给近卫们安排位置时,特地把虞沉调去了三殿下身边。   虞沉本人对这个安排一点意见都没有。   傅炎熙却很纳闷,晨间集合时,他瞅着口鼻完全被黑色止咬器束缚住的蓝瞳alpha,满脸疑惑道:“虞沉,你不是刚易感期结束吗?怎么又易感期了?”   易感期的alpha攻击性很强,即使他们这些近卫全都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不应该把一个易感期的alpha放到三殿下身边啊,还有那么多不在易感期的alpha近卫可以调动呢。   而虞沉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只用了四个字回答傅炎熙:“关你吊事?”   傅炎熙:“……”   得,惹不起易感期的alpha,他闭嘴,行了吧?   再者,军人的第一天职是服从命令。   傅炎熙等其他近卫虽然心中有惑,可是上级这么安排,他们便听令行事,途中安安静静,一直到了简氏小少爷家门口,傅炎熙才又开口:“嘿,你看。”   虞沉不想看:“关我吊事?”   傅炎熙做深呼吸,咬牙道:“虞沉,我知道你这人素质吊差,可你除了“吊”字以外还会说点别的词吗?能不能讲点文明?”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虞沉掀起眼皮,寒声反问他,“够文明了吗?”   “……确实够文明了。”傅炎熙语塞了两秒,“问题是我在和桂言说话呢,不是在和你说。”   虞沉:“……”   虞沉更心烦了。   易感期的alpha是真见不得一点儿自己的恋人与别人挨近。   虞沉嘴巴说着关他吊事,但事实上,他的眼神从简闻溪出现的那一秒起,就冷冷地落到了黑发omega身上——简闻溪的装束打扮和上次在云寻岚生日宴会时相比,头上多了顶帽子,脸上多了个口罩,浑身裹得更严实了,却依然像一坨粘糕,喜欢黏在云寻岚身侧寸步不离。   总之是虞沉看不顺眼的东西。   他觉得简闻溪的那顶帽子,不该戴在简闻溪头上,应该戴在自己头上,并是顶绿的。   另一旁,桂言和傅炎熙看着简闻溪口罩和帽子,也感触颇深,奇怪道:“我听闻简小少爷喜欢独居,家里没一个活人;而三殿下同样时不时就会自闭一段时间,不肯见活人。熙哥,你说他们俩都不爱接触活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啊?”   傅炎熙思考了片刻,回答道:“负负得正?”   “简家的人说是为了联姻。”宋听硚凑过来送上一嘴八卦。   “啊?”桂言不解,“可皇室一直否认联姻说法啊。”   傅炎熙也补充道:“三殿下和简小少爷也曾多次公开说过他们两人只是挚友,不是情侣啊。”   “所以我才讲联姻这个说法是简家人说的,这事很奇怪,按理来说……”宋听硚把声音放低,“皇室应该不会愿意再接触简家任何一人才是。”   因为简氏的掌权人简掣霄是皇后贺樗白的前夫。   他们离婚的缘由,还是简掣霄出轨。   这事导致皇帝陛下云栖鹤见简掣霄一次就揍他一次,完全不顾这种行为会成为自己的政治污点。   简氏自己也承认,简闻溪一开始就是他们推出来用以和皇室联姻的棋子,他们在把简闻溪送进皇宫前,那联姻新闻的热搜是买的铺天盖地。   皇室却没在第一时间反驳,甚至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直到简闻溪被送进皇宫内和云寻岚见过面了,皇室出面才澄清说不是联姻,只是两个孩子玩得好,很投缘,做好朋友而已。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种说法压根站不住脚。   可真相是什么,又无人能够猜中。   简闻溪坐上飞行器后,见云寻岚还戴着墨镜,便第一时间先关心云寻岚的身体:“云寻岚,你的眼睛好点了吗?”   云寻岚推了下墨镜:“快好了。”   “你眼睛更换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简闻溪微微蹙眉,“明明半年前才换过。”   云寻岚和他开了个玩笑:“没关系,没有我肝脏更换的速度快。”   使用M20型止痛剂会造成不可逆的肝功能损伤,当这种损伤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必须得进行新肝脏移植,否则将会影响人体的正常生理功能。   云寻岚目前的肝脏更换频率为五个月一次,下次手术时间刚好就在下个月末。   所以简闻溪笑不出来,他叉着胳膊抿嘴道:“这不好笑。”   “我错了我错了。”云寻岚和他道歉,“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简闻溪半是无奈半是难过:“你总是这么说……”   他转移了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询问云寻岚道:“机甲核收全程需要多久呀?”   “至少三个小时吧?”云寻岚给了简闻溪一个预估数字,“我需要把机甲的全部功能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能完成交接程序。”   简闻溪说:“那也挺快的。”   “嗯,是的。”云寻岚点点头,“等交接完毕,我就带机甲回盏月半岛,然后通过海底运输线路,把它送到基地那边去。”   简闻溪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你可以出院了吗?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一露面就该‘出院’了。”   云寻岚说着,将脸上的墨镜摘下,露出那双银河帝国皇室独有的灿金色眼瞳。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飞行器正好停靠至帝都星港口,而日冕帝国的运输舰亦停降在此处。 第48章   双方会面,云寻岚是皇室成员不用行礼,只需受礼。   其余人则按照星际间通用的礼节互相行了礼。   日冕帝国此次负责运送3S机甲的运输舰舰长,名为科斯·特洛,是位SSS级的男性高等alpha,身材高大威武,面相却有种说不出的奸佞油滑。   他向云寻岚行过礼后,褐色的眼珠一转,就落到站在云寻岚身后半步距离处的简闻溪脸上,说他是想拍马屁吧,他眼神直勾勾的,其中打量之意毫不收敛,既不尊重,又让被窥伺者心生不适;说他不想拍马屁吧,他却又“夸”简闻溪道:“这位便是三殿下您可爱的未婚妻子吧?真是难得一见啊。”   但这番话拍到了马腿上,精准引爆在场至少三个人的雷点。   虞沉自不必多说。   他正易感期,耐心和脾气本就处于最低谷。虽然站位能在云寻岚身旁,可左手边还有个简闻溪,乍一望去,好像云寻岚右边一老公左边一老婆似的,心情别提有多遭了,科斯·特洛还搁这火上浇油。   而云寻岚素来温和的脾气,闻言嗓音骤然转冷,嘴角却噙着笑:“科斯·特洛舰长,闻溪是我的挚友,不是我的未婚妻子,银河帝国皇室发布过多次澄清文告。贵国运输舰上是没通网吗?以至于你听风就是雨,不知哪来小道消息也信?”   他长睫轻垂,金瞳淡淡扫过科斯·特洛的肩章:“你身为少将,军衔也不算低了,该有些自己的判断力才是。”   alpha与alpha之间的等级压制是极其明显的,云寻岚顾忌着公共场合下周围有omega,始终没有释放出任何信息素威压,然而顶级alpha和王族血脉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质,却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把将人心弦死死攥紧。   科斯·特洛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直了。   他得罪不起云寻岚,也承担不了引发外交冲突的后果,可科斯·特洛又不甘心咽下这口气,他便将矛头对准了缩躲在云寻岚身后,看似怯懦畏葸的简闻溪:“小道消息?不是你们简家人自己上赶着……”   殊不知他招惹错了人——简闻溪面对活人再唯唯诺诺,也是个敢直接指着二皇子牧星屿鼻子骂他臭傻逼的人。   “我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吗?还是以科斯·特洛舰长你的智商,根本记不住我的名字?那我体谅体谅你吧。”他直接张口打断科斯·特洛,声音细细软软的,说的话却一点儿也不留情面,“不过我很好奇,你这么低的智商,也能当上贵国的舰长吗?这个我是真不懂呢。”   简闻溪语出惊人,傅炎熙、桂言等近卫听了纷纷想给他鼓掌,连虞沉也不由侧首,随后又觉着自己不能对情敌有任何欣赏之意,便将视线重新凝向云寻岚背影。   “你……”   在日冕帝国,alpha的地位一向是最高的,科斯·特洛大概从来没被一个omega这样点名道姓的骂过。   他脸色瞬间难看无比,幸好beta副舰长李顿冷静理性,在科斯·特洛张嘴时上前半步,低声提醒道:“舰长,简小少爷是未来星际首富,他叔叔是现任首富,你今天骂他一句,明天简氏的官司就能把你告到破产。”   即使简闻溪后面没有简掣霄撑腰,单论其个人资产,在整个银河系内也排行第三,靠着这逆天强悍的钞能力,想在背后整个区区运输舰舰长还不简单?   科斯·特洛充血的大脑理智回归,他也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转移重点道:“SSS机甲在这边,三殿下,简小少爷,请——”   归根究底,所有人今天来帝都星港口都是为了SSS机甲。   云寻岚的眼睛还不能长久见强光,科斯·特洛退让一步,简闻溪便也鸣金收兵,不再揪着人怼,打算回头花点小钱私底下搞他。   而科斯·特洛说完那句话后,就扭头往港口军事武器仓库区走去,似乎让云寻岚等人走在他身后,就能挽回点被扒干净的颜面。   当众人来到指挥塔台,科斯·特洛打开库锁,还要以恩赐的语气,抬起下巴说:“三殿下,这便是赫斯特公爵赠予您的礼物了。”   那是一具由无数科学家工程师精心锻造,沐浴在光芒里的黑色机甲。   他庞大得像座难以攀登的巍峨岩山,纵使还在沉眠,也犹如一把能斩落诸星的利刃,寒气锋锐凛冽,令人颤栗屏息。   云寻岚微微仰起面容,眸光闪烁,金瞳中满是机甲的倒影,轻喃道:“……美丽的神迹。”   摆脱了人类苦弱血肉限制,只为战争胜利而生的机械狂兽——谁能不为他动心?   “我的梦中情人终于出现了……”傅炎熙看得痴迷,眼睛都不会眨了,“可惜它是三殿下的。”   桂言也眼含热泪:“三殿下的老婆真好看啊。”   虞沉同样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目光深深,将机甲的身影重镌刻写在蓝宝石般的瞳面上,而眼底情绪复杂交织,有思念、有怀恋、有哀伤,仿佛在透过机甲追忆一段逝去的沉痛过往。   胸腔中激涌的情感使虞沉眼眶酸涨,他咬紧了牙齿,下颌肌肉颤搐,刚移开泛红的眼睛不看机甲,就听见科斯·特洛对云寻岚说:“啊,方才忘记问殿下了——”   “您能启动……啊不,能驾驶SSS机甲吗?”   “SSS机甲有些功能需要机甲师与机甲共鸣度达到70%才能启用。”科斯·特洛负着手,神情傲慢,语气轻蔑,却佯装贴心道,“若您觉得力不从心,我可以为您代劳。”   听到科斯·特洛这么说,云寻岚收回视线,目光斜睨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褐眼alpha,眉尾轻挑:“看来科斯·特洛舰长与SSS机甲的共鸣度不低?”   科斯·特洛“谦虚”了一把:“只有72%,确实不高,但代您核验SSS机甲的所有功能足够了。”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了。”   洛蒂冷哼一声:“老子还以为是完美共鸣呢。就72%他在装什么逼啊?”   “靠,我还以为是虞哥在骂,原来是洛蒂姐啊。”姬柏感叹完也赞同道,“就是,不懂他在装什么。咱们桂言哥和SSS机甲也能有个20%的共鸣度啊,桂言哥等级还没他高,就SS而已。”   桂言赶紧说:“哇,20%就是刚好能启动机甲的水平,你们别棒杀我。”   “没捧杀你。”陆幽淡定分析,“你现在SS级都能有20%共鸣度,等你到了SSS级,和3S机甲的共鸣度绝对能压过他那72%。”   什么是“机甲共鸣度”?   “完美共鸣?又是个什么概念?   要理解这两个词,首先得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星际机甲历史。   人类最初研制出的机甲,全称叫做“单兵作战外骨骼装甲”,顾名思义,它就像人类覆盖在身体表面,用以保护肉体的一层外骨骼,体积小、重量轻,靠面板按钮和手柄亦或穿戴者自身身体指挥驱动。   可这样的小型外骨骼装甲,并不能完全应付瑟维尔虫族,所以后来体积更为庞大、功能更为复杂、可携带弹药更多和武器攻击毁伤效果更猛烈的重超巨型机甲便应运而生了。   然而相对应的,这样的机甲也更要难驾驶和操控。   于是科学家们根据神经反射弧快于机械线路操作这一原理,研究出了一套新的机甲控制系统。那就是摒弃复杂的操作面板、手柄和各种按钮,直接依靠机甲师四肢和脊椎神经连接机甲传感器来达成操控。①   简而言之,人类要想启动和驾驶机甲,就得在四肢和脊椎插入神经传感器,将机甲的电子线路和自己的神经线路连接,那操控机甲,就和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简单了。   但这一过程不仅会产生巨大的痛苦,还会对机甲驾驶者的身体造成一定伤害,所以几乎所有的机甲机甲师都是alpha。   因为他们的肉体天生健壮硬朗,自愈能力又极强,能在驾驶机甲过程中承受更高的加速度,从而达成更完美的作战效能。   换做耐受力差的beta或omega的话,他们不止得在驾驶机甲期间多穿上一层抗荷服来增加身体对过载的承受能力,驾驶结束后也得花费比alpha更多的医疗资源来治愈肉体损伤。   故从合理配置战争资源的角度来说,让beta和omega去开战舰,做战略指挥官、科研人员、或医疗兵反而都要更合适一些。   谁让beta没有易感期和发情期,还不会受信息素打扰,简直就是能完美屏蔽性别生理影响的战舰机甲师,而omega精神力高,做事和决策往往会更为专注细致,伴随高精神力而生的高等信息素还能安抚alpha战士,不做科学家和疗愈师去开机甲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让alpha、beta还是omega去驾驶机甲,他们都将会无可避免地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共鸣度”问题。   共鸣度用大白话来说,即是机甲师和机甲的神经连接契合度。   契合越好,共鸣度越高,机甲师驾驶机甲也就越流畅,反之则会产生高延迟,就像看电影音画不同步一样。   毕竟现实里人手摸到滚烫的物体,大脑尚且需要等个几微秒才能产生痛觉提醒你松手,甚至还有人反应迟钝,身体总是不如旁人灵活,控制个自身肉体都费劲,何况是要靠传感器去连接驾驶高达数十米,甚至超过百米的巨型机甲呢?   所以这就导致了一条规律产生:一个战士很难100%共鸣——即完美共鸣与自己身体强度或精神力同等级的机甲。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S级的alpha战士去驾驶S级的机甲,共鸣度只能停留在70%~80%左右,想超过80%,必须得长期接受高强度训练。   而这种限制,机甲等级越高越明显。   到了SSS级机甲,机甲师和它的共鸣度能到达60%都算了不起了,更别说是100%的完美共鸣,因此在战场上,alpha战士如果与同级机甲无法达到85%以上的共鸣度,那他们大多会选择驾驶比自己等级次一级的机甲。   偏偏这个世界就是有那么一些强者,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譬如世上首个能完美共鸣SSS级机甲的顶级强者——曼纽因·赫斯特公爵。   只是传奇注定是少数。   放眼整个皇室近卫军,九大近卫中仅有桂言一人能够跨级启动3S机甲,其他近卫和3S机甲的共鸣度都在个位数左右,连启动水平都达不到。   这也是桂言为什么脑筋憨直,不会转弯,也能在实战里总成绩排名第三的缘由——他是老天爷赏饭,重型机甲开得贼秀,除非战死否则绝不倒下的顶级坦克。   就跟虞沉没太多素质也能当第一近卫是一个道理:虞沉是太能打了,他是太能抗揍了。   “……谢谢啊。”桂言不太好意思地接受了同事们的褒扬,又焦急道,“可现在不是我去开SSS机甲啊!是三殿下去开。”   从信息素威压强度来看,云寻岚是当之无愧的SSS级alpha。   他启动SSS机甲肯定是没问题的。   问题在于他和SSS机甲能有多少共鸣度。   驾驶3S机甲要求的身体强度太高,平心而论,傅炎熙、桂言等近卫不管再戴多少层有色滤镜,都没法昧着良心说出“三殿下绝对能和3S机甲完美共鸣”这种话。   毕竟三殿下那高挑修长的身形,用他们训练营里的话来讲,就是六个字:毫无训练痕迹。   ——起码不脱衣服看是这样的。   况且他们平时也没见云寻岚的日程表上有“训练”一项安排啊。   无论顶级alpha拥有多高的身体强度天赋,都需要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来匹配。   科斯·特洛正是觉得云寻岚这种刚成年不久乳臭未干,还整日养尊处优没受过训练的王族皇子,绝不可能和3S机甲有多高的共鸣度,这才会说出“若您觉得力不从心,我可以为您代劳”的狂妄阙词。   云寻岚听罢只是垂首轻轻一笑,他语速徐缓,慢慢复述了一遍科斯·特洛的共鸣度:“72%……科斯·特洛舰长,我大概知道你是如何成为上将的了。”   “我也非常感谢你的好意。”   银发青年睫羽半阖,将手指移向领口,捏住链牙往下拉开礼服外裳,露出里面银灰色的银河帝国机甲师战服。   那身衣服密实无隙包裹着他骨肉停匀的身体,将腰肢掐出一个极细的弧度,又在臀胯部勾勒出一条旖旎的曲线,但无人敢用亵渎的目光凝视青年。   众人只如朝拜高悬的银月,寂静无声地仰望着青年。   而他抬起金瞳,如同神祗怜悯无知蝼蚁,微勾唇角道:“不过我的见星沉,不是什么人都配触碰的。”   说着,青年把侍官递上的手套和供氧面罩戴上,转身走向幽若浓夜的机甲。   众人看见他走过的台阶脚下群星般指引灯逐步熄灭,身影也在进入驾驶舱后彻底被黑色机甲笼罩吞噬,仿佛神明莅临于神迹。   也恰似他为自己机甲取的名字——   众星沉落之时,即为黎明破晓时分。   机甲核心源亮起的蓝色荧光,便是那巨型恒星带来的灿烂黎明。   “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之之……”   日冕帝国随运输舰而来,配合银河帝国核收机甲的工程师死死瞪着手上的控制面板,见云寻岚进入机身戴好头盔一秒后便启动了机甲,下一秒又轻松超过了舰长科斯·特洛少将72%的共鸣度,在第三秒时就最终定格在三位数的满值共鸣度,瞠目结舌道:“……完、完美共鸣!”   ——云寻岚是全银河系,历史上第十五位能和SSS机甲完美共鸣的alpha。   排在他前面的英雄与先烈有十几位,他既不是第一位,也不是唯一一位,可他却是最年轻的。   年仅十八,前景光明无可估量。   “完美共鸣啊……”桂言张大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他茫然地问傅炎熙,“我们还配给殿下当近卫吗?”   “配啊,我们又没装逼,什么实力殿下清楚得很,殿下还不是选了我们?”傅炎熙瞥着科斯·特洛,话里有话嘲讽道,“不像某个人,脸皮这么厚,也不知是不是被打肿的。”   科斯·特洛现在的脸确实被云寻岚打肿了,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比斗鱼鳞片的颜色都多变。   简闻溪一个见不得活人的人,此刻都忍不住盯着他瞧,看的是津津有味。   加之简氏公司业务涉及的领域不计其数,医疗产业更是遍布全星际,简闻溪又钱多的花不完,就决定拿一点点出来做慈善。所以他也假装贴心,询问科斯·特洛道:“科斯·特洛舰长,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变来变去的?要不你回国后,去简氏公司旗下的医院看看吧?记得报我名字呀,医疗费给你打八折。”   “我以前见人得过类似的病,后来医生给他挖了个狗洞,他钻进去,病就好了。不知道科斯·特洛舰长得的是否也这种病。”虞沉同样睨着他冷嗤,“我觉着应当不是吧?能和3S机甲共鸣度高达72%的alpha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是啊是啊,72%共鸣度呢!”傅炎熙赶紧接在虞沉后头鼓掌,“好厉害!好羡慕!”   “就是啊,科斯·特洛舰长。”   陆幽头一回露笑容,话也多的不可思议,附和着傅炎熙道:“我们近卫队中,最有重型机甲驾驶天赋的桂言少校与3S级机甲的共鸣度都才20%,刚好能把机甲启动,您能达到72%的共鸣度,可以教教我们技巧吗?让我们也能启动一下3S机甲呗。”   倪春抱着云寻岚的外套,等近卫们你一言我一语“夸”完科斯·特洛,才皱眉肃容,叹着气教训他们:“你们真是太失礼了!科斯·特洛舰长身体不舒服,你们还这样叨扰他,还不快向我们能与3S机甲有72%共鸣度的伟大机甲师致歉。”   近卫军闻言集体立正,昂首挺胸齐齐朝科斯·特洛行了个注目礼当做道歉,把科斯·特洛气到浑身都在颤抖,让人担心他下一刻会因喘不上气而厥过去。   “你们……”他伸手指着众近卫。   倪春见状便对日冕帝国舰队其他人说:“快扶科斯·特洛舰长去休息室。”   副舰长李顿也担忧科斯·特洛骂出不该骂的话使事态升级,用眼神示意科斯·特洛的副官赶紧拦住他。   “哈,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科斯·特洛甩开副官的手臂,褐瞳阴鹜地扫过倪春、简闻溪和众近卫,但还是在李顿的再三劝导下走了。   桂言惊呼:“这么说等我升到3S级后,也有可能像三殿下一样,和3S机甲达到完美共鸣?”   “日冕帝国怎么让这么个人当个舰长啊?”宋听硚翻了个白眼,跟哥哥吐槽,“他旁边的李顿上尉甩他几条街。”   “因为他是alpha。”宋听砚说,“在日冕帝国就是这样,没办法的。”   竹水衾说出自己的判断:“我感觉李顿上尉应该才是他们舰队的事实掌权舰长。”   “很明显。”姬柏也道,“可惜他生在日冕帝国。”   如果他没生在日冕帝国,而在星云联邦或者银河帝国,那肯定能当个舰长。   “别聊他了,多扫兴啊!我们看殿下就够了。”傅炎熙让大伙多看看云寻岚。   “这里场地太小了。”洛蒂无不遗憾地说,“殿下在这只能检查一下机甲各系统是否能顺利启动,不能进行实战演练。”   桂言期待道:“好想看看殿下驾驶3S的实战演练啊。”   “会的。”倪春告诉他们,“殿下有这个打算,只是时间还未确定。”   众人便在心中盼望着那一天早些到来。   三个小时后,云寻岚核验完机甲,刚从驾驶舱刚出来,简闻溪就迎到他面前,压低小声道:“云寻岚,我发现了,虞沉那张嘴真是不得了。”   云寻岚愣了一秒,下意识问:“他骂人了?” 第49章   “肯定骂了!”   系统表示不满:“可恶,他怎么背着你偷偷骂人啊?那是属于我们的!”   简闻溪也下意识点头,答道:“嗯,他骂了科斯·特洛。骂得可阴阳怪气了。”   他回味着虞沉那骂人的独特技巧,心想自己可得好好学习一下,以后骂简家亲戚和牧星屿时或许会用得上。   不过很快简闻溪又“咦”了一声,歪了歪脑袋,黑润的眼睛里盈着讶意:“我什么都没提,你是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他骂人了啊?”   云寻岚微顿,总不好直接告诉简闻溪虞沉那张嘴不得了之处就在于特别会骂人——这还用猜?   他正欲编个其他理由遮掩过去,简闻溪就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诶我犯蠢了,你们是恋人嘛,了解彼此性格是很正常的。”   云寻岚是和虞沉谈恋爱了,这件事他也没打算瞒着简闻溪,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所以目前为止应该只有倪春知晓才对,毕竟他都让倪春去安全套和润滑剂了,而简闻溪是怎么知道的?   他便问:“你已经知道了?”   “是呀,一眼就能看出来。”简闻溪理所应当道,“科斯·特洛竟敢轻视你,虞沉作为你的恋人,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骂他?”   这就和自己当初看见牧星屿骂云寻岚,他气得受不了反骂牧星屿一样啊。   全因为他们都爱着云寻岚。   只不过自己对云寻岚的爱是友情,而虞沉对云寻岚的爱是爱情嘛。   云寻岚听完却道:“闻溪……我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啊?”简闻溪也迷惑了,随即面露惊诧,“你和虞沉不是恋人吗?”   他又想到了云寻岚和虞沉只用嘴的事……莫非他们不是恋人,只是互相满足生理需求的炮友?   自己误会他们俩人的关系了吗?   好在云寻岚说:“是的,我和虞沉是恋人,但……”   “那我们说的就是同一件事呀。”简闻溪松了口气,“好了,你身体还没好全,你儿子我也看过了,虞沉又在易感期……”   简闻溪转眸瞅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蓝瞳紧紧锁着自己和云寻岚身影的alpha,将自己视线从止咬器上移开,回到银发青年面庞上:“易感期的alpha对自己的恋人独占欲很强,我就不和你多聊了,等你能回基地上班了我们再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云寻岚仍旧感觉他和简闻溪的谈话没在同一个频道上,但要问他错误究竟出现在哪,云寻岚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轻抿唇角,答应黑发omega:“好的,我送你回去。”   简闻溪摇摇脑袋,婉拒道:“不用啦,你让倪春送我就够了。如果是你送我,你的近卫们也得跟着,人会多得我想晕倒。”   “好的。”云寻岚哑然失笑,“那我们就基地再见吧。”   简闻溪挥手:“再见。”   云寻岚颔首示意倪春:“倪春,麻烦你代我送闻溪回家。”   “是,殿下。”倪春心思敏捷,接下云寻岚命令的同时,还十分自然地把手中属于青年的外套递给了虞沉。   云寻岚见状赞许道:“倪春可真懂我。”   如此一来,等会儿上了飞行器,他就能拿换衣服当借口,让虞沉陪他去更衣室了。   系统却又在表示不满了:“他能有我懂你?”   “这是自然。”云寻岚哄它,“小居,最懂我的还是你。”   “那是,倪春只知你要和虞沉幽会。”系统非常自豪道,“却不知我们还要趁机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不,任务可以等晚上再做,因为晚上我还要找虞沉给我补课,再让他和我一起睡觉。”云寻岚否认了系统的话,“而现在,我就是想找虞沉幽会。”   系统非常失望,严肃地批评他:“你现在做任务一点也不积极了,沉迷男色的嘴脸令我感到陌生!”   云寻岚不肯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和虞沉还没开始色呢。”   更何况他又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怎么可能沉迷于男色呢?   云寻岚和系统讲道理:“我和虞沉谈好恋爱,也是顺利完成任务的重要一环。”   因此他去到更衣室,看见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虞沉,把外套一放下就要离开,云寻岚便赶忙叫住男人:“虞沉,你就要走了吗?”   已经转过身的虞沉霎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云寻岚,他背对青年,无奈地说:“殿下,我在这里待太久,同事们会起疑。”   虞沉谨记云寻岚不想公开他们恋情的事,那他进来送一下外套就得赶紧出去了,还待在更衣室里干什么呢?看人家皇子殿下换衣服么?   而且他跟着云寻岚一块进来其实就有些不太合适了,他手上的衣物是外套,更衣室里又有许多皇子殿下的备用衣服,不缺他手上这一件。   所以虞沉认为,要防止同事们对他和云寻岚的关系起疑,那就得时刻注意他们的言行举止与行为做事是否妥当。   结果他却听见青年说:“没关系的,你可以待久一点。”   云寻岚的确觉得哪怕全体近卫都发现他和虞沉在谈恋爱也没事呀,他是说过不公开恋情,但是不公开恋情又不等于必须要隐瞒恋情,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他走向虞沉,轻轻牵住alpha的手指,绕到人面前拦住他要出去的道路,金瞳专注地凝视着男人蓝色的眼眸,嗓音是一贯掺杂着些低哑的温和:“我感觉你今天好像不怎么高兴。”   云寻岚比虞沉要矮一些,故他看虞沉时,总要微微仰起面庞,像一个等待被亲吻的姿势。   这个角度虞沉总是看不见云寻岚眼皮上的那颗红痣,他只能看道青年因长时间驾驶机甲而微微泛着层淡粉的脸颊,以及说话间缓慢开合的唇瓣中央暴露的殷红舌尖。   那是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虞沉也是在稍稍俯首之后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戴着止咬器。   不能亲吻恋人的挫败使虞沉越发烦闷,他挪开目光,望向那件大概还残留着自己体温,但属于青年的、他想偷偷埋进去嗅闻的外套说:“……易感期的alpha都是这德性。”   天生的、基因决定的、无法更改的,和什么不能公开、不能接吻、以及简闻溪没半点干系。   云寻岚也知道易感期的alpha大多会很黏恋人,得不了恋人的信息素抚慰就感觉要死了一样,有些意志力薄弱的alpha甚至还会哭——或者装哭,总之会用尽各种手段吸引恋人的注意力,来满足自己渴望独占恋人的欲念。   自己不是omega,信息素对虞沉没有任何抚慰作用。   然而云寻岚回忆着在那病房那次,自己给虞沉了一些信息素后男人的反应,他便又拉了下虞沉的手,问他:“给你一点我的信息素,可以让你高兴起来吗?”   虞沉侧过脸,蓝瞳与云寻岚对视,眼底眸光晦暗:“怎么给?”   云寻岚握着虞沉的手,将他手掌托高,然后低头靠近男人手指。   但就在他嘴唇要碰上alpha指尖的一刹那,云寻岚忽地停住动作,喃喃道:“这样会咬疼你吧……”   于是他把虞沉的手放开了。   转而自己抬起双手,靠近虞沉的脸庞,将他亲手为alpha戴上的止咬器,解开取下。   云寻岚把止咬器扔到桌子上,刚好压住外套。   他则捧着虞沉的脸,也将自己的唇压上去,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继而分开,鼻尖却依旧贴着男人:“你希望我怎么给你信息素?”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很轻,扑过来的鼻息带着股湿润温热的荔枝玫瑰清香。   虞沉在普鲁斯特效应下,情不自禁,又无从设防地被这股气息唤醒了另一段记忆——在病房里,他曾激烈狂热品尝这满口馥郁时的记忆。   所以他不甘心止于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即使理智在告诉他该离开这里了,虞沉也仍然不管不顾,仿佛一位痴迷的信徒,俯首重新覆向云寻岚的嘴唇,从柔软缠绵的厮磨中汲取信息素。   而alpha和alpha大概真的不适合在一起,违悖天性的信息素交融无法带来平静与安宁,只会点燃内心深处潜藏的侵略本能和对抗欲望。   虞沉在失控前轻轻捏着云寻岚的后颈把人拉开。   他们之间却有银丝般的水线挣扎着相连,半秒后才不舍地断落。   虞沉胸膛急促起伏着,他竭力平复呼吸。   银发青年也有些喘,可他下一刻又把脸庞蹭过来:“亲你可以吗?”   虞沉耳根又是赧红的,纯情得好像刚刚压着青年亲的是另一个alpha,他只哑声道:“你都亲完了才问我。”   云寻岚笑了笑,没揭穿男人说第二次接吻主动的人不是自己,他舔了舔下唇残余的微凉水迹,并用指尖擦去虞沉嘴角的水痕,继续问他:“那你现在有高兴一点了吗?”   虞沉再一次把视线移开。   他这回是去盯外套上的止咬器,眼睛不看云寻岚,说的每一句话又离不开云寻岚。   “你昨晚对我说‘晚安’的时候……”蓝瞳alpha喉结上下滚动着,把唇齿间属于青年的信息素咽掉一些,“叫我什么?”   他昨晚叫了虞沉什么?   “宝宝。”   云寻岚准确道出正确答案,又张唇拖长嗓音,了然道:“啊……我叫你‘宝宝’,会让你高兴。” 第50章   叫恋人“宝宝”这一招,也是云寻岚从网上学来的。   发这个恋爱指南帖子的楼主说,在恋爱过程中叫恋人一些亲昵的爱称,有助于增进感情。   除“宝宝”以外,楼主还举例了“老公”“老婆”“哥哥”“主人”“爹地”“妈咪”……等许多各式各样的代称。   但后面几个称呼云寻岚感觉有点怪,楼主也警告声称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被这么叫,请大家慎重选择,加上云寻岚不确定虞沉想做老公还是老婆,他就选择了最稳妥、最不容易出错的“宝宝”一词。   并且云寻岚觉得虞沉还挺适合“宝宝”这个称呼的——和自己两千多岁的年纪比起来,虞沉可不就是个宝宝吗?   “宝宝。”这样想着,云寻岚也这么念了出来。   而虞沉短短两分钟内,被云寻岚叫了三次宝宝,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光看表情,云寻岚看不出出来;看眼神——虞沉都不和自己对视,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他只听见虞沉低低咳了两声,然后说:“我都多大年纪了……”   这像是句表达不太喜欢“宝宝”这个称呼的发言。   云寻岚什么都依着虞沉,当即便说:“那我不这么叫你了。”   虞沉:“……”   云寻岚思考了下楼主给的其他选择,换个称呼问:“我叫你‘哥哥’,可以吗?”   据他观察,虞沉被叫“哥哥”的反应比被叫“宝宝”时还大。   因为“哥哥”两个字一出,虞沉就立马把脸侧正过来,眼睛也不看别处了,就盯着他的双目,语气还有点奇怪:“为什么忽然不叫我的名字,开始叫我‘宝宝’和‘哥哥’了?”   云寻岚说实话:“我们在谈恋爱呀,我叫你全名,感觉不够亲密,我想和你更亲近一些。”   “我的小名是岚岚。”他抬起手,滑过男人高挺的眉棱骨,在眼尾的皮肤上轻轻抚了一下,弯唇意有所指道,“以后你也这么叫我吧。”   虞沉垂眸,邃蓝的眼珠望着云寻岚,先是喊了他一声“岚岚”,继而问:“你也叫过其他人‘哥哥’吗?”   云寻岚点头:“嗯。”   虞沉向他欺近,刨根究底似的接着问:“叫过哪些人?”   “太多了。”云寻岚继续说实话,“数不过来。”   “……”   虞沉直起脊背,距离和云寻岚拉开了些许,视线却没从青年身上偏离,他说:“那我想换一个你没叫过别人的称呼。”   “‘宝宝’就没叫过。”云寻岚告诉虞沉,“我只叫过你宝宝。”   哦,还有个“主人”也没叫过。   云寻岚刚要把这句话补上,余光却瞥见虞沉的耳根渐渐又泛起一层绯色,他缓缓说:“……所以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偶尔叫叫还是可以的。”   “好吧,那现在可以叫吗?”轮到云寻岚欺身挨近虞沉了,“宝宝?”   虞沉没有直接回答,但他默认了这个称呼,并在青年朝他移近时,俯身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发丝。   ——非常具有爱惜和喜欢意味的一个吻,不包含任何欲望。   云寻岚却看见他下半身的裤子被绷得越来越紧了。   嗯?   这样一看,虞沉不像是能穿进他内裤的尺寸啊。   云寻岚还想再看仔细些,虞沉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侧身换了个站姿,来遮掩自己的难堪。   事实上,这也是虞沉放弃离开更衣室出去的最主要原因,他觉得自己得的这“爱情病”没救了——闻到云寻岚的信息素就易感,被青年亲两口就起反应。   虞沉很怀疑他们俩的恋情到底能隐瞒多久。   他试图转移云寻岚的注意力:“我第一次见你穿机甲服,它很适合你。”   “啊,是吗?”云寻岚后退两步,张开双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笑着和虞沉说,“它是我十七岁,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   虞沉闻言也对云寻岚笑了笑:“你穿着很好看。”   云寻岚的身材很好。   又高又瘦,腰也很细,机甲服紧紧贴合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肉,仿佛绘画时勾边的素线,流畅地描摹出如春色般旖旎的身体轮廓。   就是怎么感觉这副身材……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虞沉眉心一蹙,顿生疑惑,他跟云寻岚一样,都盯着人想再看仔细些,可飞行器已经放缓的航速在提醒他们:盏月半岛到了。   说是进更衣室换衣服,谁知终点都到了这衣服也没换好。   虞沉主动拿起桌上的止咬器,但他没自己戴,硬是要多一道步骤,把止咬器交给云寻岚,让青年为自己戴。   云寻岚帮他把止咬器戴好:“你先出去吧,我在后换下衣服。”   虞沉答应道:“好。”   不过当他迈步往门口走时,青年又突然开口叫他:“虞沉——”   虞沉闭了闭眼睛,对这套流程了如指掌,他转过身,用“我就知道你要干坏事”的目光无奈地望着云寻岚,然后走回青年身畔,附耳低声把云寻岚每次叫住他要听的那句“誓言”说完,时刻掌握主动权,不做被动人。   “嚯!”系统很是惊讶,“你和虞沉谈好恋爱,果真是顺利完成任务的重要一环啊。”   殊不知云寻岚自己也很愣然,他欲言又止了几秒,最后还是张唇道:“其实我是想问你……今晚可以来为我补课吗?”   虞沉:“……”   云寻岚哄他:“宝宝,我让倪春给你准备了新睡衣。”   虞沉佯装无事发生过,镇定道:“嗯,好,我会来的,吃完晚饭我就过来。”   云寻岚和他开了个玩笑:“那我在卧室等你?还是在书房等你?”   虞沉眉尾微抬,反问青年:“有区别吗?”   云寻岚也不跟他绕弯子,眼中浮着笑意:“对别人来说可能有,对我们来说没有吧?”   “那就在卧室补。”虞沉说完,俯身靠近云寻岚,他高大的身影也随之覆下,笼罩住青年,“我第一次去给你补课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把模拟战场接入盔放在卧室里的?”   云寻岚坦诚道:“是的。”   虞沉眉尾扬得更高了:“是不是在卧室补完课了,还打算拉我和你‘将就’着睡一晚?”   云寻岚再次坦白交代:“是的。”   不过那时是为了和你做好兄弟。   而这些肯定的回答落在虞沉耳中,就是云寻岚早已对他情根深种的又一有力证据。   他觉得自己也许不该那么早接受云寻岚的感情,因为这太仓促了,他们认识没多长时间,对彼此的了解都不够深入,还有太多问题和差距摆在他们之间……但把这些事想过以后,虞沉又觉得,幸好他早早就接受了云寻岚的感情,因为他们彼此喜欢,两情相悦,就能够在一起啊,不然青年还要苦苦单恋他多久呢?   喜欢可以是对一个人外貌的着迷,可以是对他性格的欣赏,更可以是由生理欲望催生的亢奋……太多因素能成为“喜欢”这种情感的来源,能创造那一瞬间强烈的心动和压抑不住的情愫。   然而想要在一起,想要永远陪伴在对方身边,却需要很多的“喜欢”去维持、去堆积、直至它变为更深层次的爱。   虞沉知道自己对云寻岚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可他从未为云寻岚以外的人心动过,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他也确信自己今天对云寻岚的“喜欢”,比昨天累积的更多,明天的“喜欢”,也一定比今天更多。   他伸手抱住云寻岚,隔着止咬器与青年贴了下脸,说:“那今晚可以遂你愿了。”      晚饭结束后,虞沉揣上一条自己换洗的干净内裤,前往云寻岚卧室。   虽然在盏月半岛这边,倪春应该会为他准备合身的衣物,但虞沉怕了在基地宿舍时要借云寻岚全新内裤穿的事再度发生,那实在勒得人睡不着觉,所以为防万一,虞沉自己带了。   他到云寻岚卧室时,青年直接是洗过澡了在等他。   虞沉走到云寻岚身边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湿润水汽,隐隐透着些荔枝玫瑰的清香。   “在这里就不用戴止咬器了。”   虞沉一入座,云寻岚就伸手去帮alpha解止咬器的扣。他穿着件幽蓝色的真丝睡袍,一抬胳膊,缎光粼粼的袖子就往下掉,露出半截腻白如雪的手臂。   发觉虞沉在看自己,云寻岚还以为他是在看自己的新睡衣,便把手举到他面前:“我的也是新睡衣,像不像你眼睛的颜色?”   “像。”虞沉不着痕迹地做了次深呼吸,帮云寻岚把袖子拉好,“小心着凉。”   云寻岚不解:“现在是夏天。”   “夏天也会着凉。”虞沉略过这个话题,打开桌上的书本道,“开始补课吧。”   云寻岚坐回去:“噢,好。”   “我找我在安洛斯军校念书时的老师,要了份最近三年学校里出的《战争心理学》考卷合集。”虞沉把一张试卷铺到青年手边,“今晚你先做一张试卷,做完我们去虚拟战场实战,我再看看你的实操。”   “好的,虞老师。”云寻岚乖乖拿笔做题。   虞沉看着他做了会儿题,怕自己的注视会影响青年发挥,便转走目光,望向别的地方。   这一望,就和一对鱼眼珠子对上了视线。   ——巧了么这不是?   虞沉起身朝鱼缸走去,居高临下地俯瞰鱼缸里正朝他鼓腮甩尾的蓝斗鱼。   他欣赏了片刻蓝斗鱼的无效示威,便侧眸去看云寻岚。   确认青年还在埋头认真做题后,虞沉就悄悄把手伸进了鱼缸里。 第51章   说起来,这还是蓝斗鱼第一次用正脸面对虞沉。   以往都是用屁股的。   如今被迫应敌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虞沉把它筑好的泡泡巢都捏碎了!   而alpha的身体皮实肉硬,蓝斗鱼再如何拼了命地去咬他,也不可能真对虞沉造成什么伤害,只能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筑出的爱巢被人破坏。   至于云寻岚,他做完试卷一抬眸,就恰好瞧见虞沉从浴室的方向过来,右手还有点湿,以为男人是去洗了个手,没有多想。   “虞老师,我做完了。”他把自己的试卷递过去,并说,“我觉得我大概是满分。”   虞沉抽出一支红笔,准备给他改卷:“岚岚同学这么自信啊?”   云寻岚抿唇浅笑:“毕竟它们都是书面理论知识。”   《战争心理学》的纸张考卷全是选择题,做起来很快,改起来也快。   虞沉仅花了一分钟就把试卷批好了——正如云寻岚所言,他交出的这份试卷是满分。   在书面理论知识这一块,云寻岚是真的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连虞沉都没什么建议可以给他,于是虞沉决定他们还是在实战这一块多下功夫。   两人戴上模拟战场接入盔,共同开启虚拟战场。   第一次实战,虞沉没有像上回那样选择完全旁观,他加入云寻岚的考核战场,做了青年的室友,还为自己添了一层身份设定——他是云寻岚信得过的好搭档,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   得益于上次考核途中开过眼界了,这回又见到云寻岚在军营早间集合哨声响起后不肯出门,虞沉并未感到意外,他也和云寻岚一起待在宿舍内,没跟着其他几位室友一块出门集合。   而云寻岚除了不肯出门,其他方面表现的都很正常,他还甚至还主动提醒虞沉:“虞沉,集合哨声响了。”   虞沉躺在上铺,单手撑着额头说:“我听见了。”   青年闻言居然好意思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去集合?”   虞沉反问他:“你又为什么不去集合?”   “我会死。”云寻岚边说边拿起枪,以一种防御的姿态——一种不该对至交挚友产生的警惕态度目视着虞沉,慢慢倒退走进宿舍浴室,然后“咔”的一声,把门锁上了。   虞沉:“……”   虞沉从上铺跃下,走到浴室门口敲门:“岚岚,你去里面干什么啊?”   云寻岚平静淡定的声音从里传来:“上厕所。”   “长官都喊集合了你还有心思上厕所?”虞沉又问他,“我们拉裤子里了都得去集合啊。”   “嗯。”云寻岚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丝毫起伏,他很认真地为虞沉着想,“所以你该去集合了,迟到的话会被长官惩罚的。”   虞沉却让他先开门:“我也想上厕所,你让我上一下我就去集合。”   云寻岚说:“你拉裤子里吧。”   虞沉:“……”   “你会死,我也会啊。谁都会死的,可我会保护你。”虞沉打出一张感情牌,尝试说服云寻岚,“我发誓,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岚岚,我们一块去集合好吗?”   云寻岚仍是拒绝:“我相信你,但我还是不能出门,你别管我了,快去集合吧。”   动之以情走不通,虞沉又试图晓之以理:“我们是搭档,你不去集合我怎么去?我一个人去了,你不在,我也会长官被惩罚。”   “……抱歉,虞沉。”云寻岚的声线终于有了波澜,也听得出他愧疚的情绪,“是我拖累了你,对不起,你换一个搭档吧,我真的很抱歉……”   “我们是朋友,你不用和我道歉。”虞沉决定诈一诈云寻岚,他说,“行,我去集合了。”   可实际上虞沉只是制造出了一些出门的动静,他想看看自己离开这里后,云寻岚会不会走出浴室。   结果答案是:不会。   虞沉在门外蹲守了一个小时,云寻岚也没开门出来——他控制AI长官亲自来宿舍门口叫云寻岚,没用;借由通讯仪下达命令叫云寻岚去集合,没用;哪怕出动了军团指挥长来发布最高指令,也是没用。   云寻岚不愿出门的意志坚定的极其离谱。   问他原因,回答永远是三个字:我会死。   再问的深一些,他的回答就会变成:等必须要有人牺牲的时候,我就会出门,哪怕我会死。   到这虞沉便结束了这次实战。   他摘下模拟战场接入盔,低头望着摆在眼前的云寻岚的满分试卷纸面,久久不能言语。   要知道在正规实战考试中,虚拟战场的所有人物都必须是AI随机生成的,不能有真人存在,虞沉以“挚友”的身份说各种好话歹话去劝云寻岚出门的行为其实是帮忙作弊。但即使虞沉都帮着他作弊了,云寻岚也考了个零分,这是何等的天赋?   “岚岚,我这么问可能会冒犯到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虞沉抬眸看向云寻岚,斟酌了下用词,尽量把嗓音放柔和,“你有……心理疾病吗?”   银河系星际通用法规定:患有重大精神疾病的人不能参军。   而轻度心理疾病患者如果痊愈,理论上在征得教官和心理医生同意后能够参军,去一些非核心位置的文职岗位。但在现实里,绝对没有一个教官和心理医生会给出“同意入伍”的意见书。   “没有。”云寻岚告诉虞沉,“我只偶尔会产生一些轻度的焦虑情绪,症状表现没有严重到精神疾病的程度。”   虞沉眉头微皱:“这是职业心理医生给出的评估结果吗?”   云寻岚点头:“是的。”   虞沉往后一靠,神情有些凝重。   平心而论,这个评估结果他不能理解,也不认可,因为云寻岚在虚拟战场里的表现不正常,几乎可以用“偏执”二字来形容。   当然了,虞沉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评估结果他不认可也没用。毕竟云寻岚的这种情况还可以解释为:他的内心深处潜藏着,比寻常人更强烈的,对“死亡”的极端恐惧,而躲避死亡是生物的生存本能,和心理疾病无关。   心理医生或许就是基于这一点,才给出了云寻岚没有任何心理疾病的评估结果。   虞沉不由想到云寻岚曾考过二十几分成绩的事。   他把模拟战场接入盔又戴上:“岚岚,我们再考一次。”   云寻岚亦按下头盔上的接入按钮。   下一秒,两人于今晚第二次齐齐坠入虚拟战场。   虞沉没按照常规考试给云寻岚安排战场,他构建了一个特殊战场。   在这个战场中,他的身份依旧是云寻岚的挚友加室友,背景则是瑟唯迩虫族大举入侵,他和云寻岚服役的军团是银河系最后一道防线,倘若他们无法守住,虫族便会越过防线入侵银河系,屠戮杀尽全部人类。   这非常符合云寻岚所说的,他愿意出门的前置条件——必须要有人牺牲时。   “别睡了!虫族都杀过来了!你们是聋了吗?小逼崽子们都他妈的给老子起床!!!”   暴躁酷厉的嘶吼声通过广播撞击着人的耳膜。   ——好像随机到了一个很像自己的AI长官?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虞沉脑海中,他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云寻岚焦急的嗓音在他耳畔说:“虞沉,别睡了!虫族入侵,快起床集合!”   见鬼了?   虞沉睁开眼睛,将新虚拟战场的画面纳入眼帘,确定说这番话的人就是云寻岚,不是旁人。   银发青年见他醒来,便将虞沉挂在床头的军服扔给他,语速虽快却条理清楚的将长官发布的任务复述给虞沉,不见半点慌乱:“潜行者虫族已经侵入到五舱了,我们需要突破虫族的包围,到第六舱室把机甲开出来。”   他只在自己话都说完了,而虞沉还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发愣时催了一句:“快穿衣服啊。”   虞沉试探他:“等我上个厕所。”   云寻岚说:“你拉裤子里吧。”   虞沉:“……”   “算了,别穿了。”门外又是一声爆炸传来,云寻岚等不及了,他一把抓住虞沉的手腕,拖着男人往门外去,“反正等会要换机甲服,快跟我走!”   虞沉那么壮的体格硬是被他拖得一趔趄。   “呯呯呯——!”   云寻岚一手拽人,一脚踹门,再面无表情举枪连扣三下扳机,枪枪弹无虚发,在瞬息之间就干掉了守在门外的三只潜行者虫族。   他递给只穿着背心和内裤的虞沉一把电浆步枪:“拿好,跟着我。”   虞沉沉默地接过枪,又沉默地跟在云寻岚身后朝第六舱室赶去。   一路上他都在划水摸鱼,因为这个战场考核的人是云寻岚,不是他。   划划水还能观察下云寻岚的实际战斗力水平如何,以及当队友很菜时,云寻岚又是什么反应和表现。   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抛下队友?   又会不会在危急时刻把队友推出去挡刀?   然后虞沉观察了片刻,发现云寻岚没有反应。   因为云寻岚的枪法已经准到可以当做没有他这个人存在的地步了。   银发alpha像是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心率稳定,情绪平静,面对再密集的虫族脸上也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每一颗子弹打出去的时机、方向和速度,都仿佛是经过量子计算机计算后给出的最佳答案。   他走过的地方明明全是虫族尸体,身上却没有沾到一滴虫族的血迹——它们在能靠近青年以前就已经被射杀了。   体型与普通人类相仿的潜行者虫族无法阻拦云寻岚。   他仅在抵达连接第五舱室和第六舱室的廊道时停住了脚步,原因是这里有一只高达9米的玄鞘刺虫。 第52章   玄鞘刺虫是一种形态类似于蝎子的虫族,尾针带毒,移动速度极快,且甲壳奇厚无比,普通手持步枪根本无法将其击杀,战士若没有身穿外骨骼装甲,或是驾驶机甲,那么一旦碰上这种虫族,必死无疑。   而虞沉和云寻岚,也必须要有一人死在这里——这就是考题。   云寻岚必须要做出选择。   他要决定是自己赴死,以自身为诱饵引开玄鞘刺虫,让搭档虞沉能有机会穿过舱门到达第六舱室去启动机甲;还是让虞沉作诱饵去牺牲,引开玄鞘刺虫,由自己去第六舱室去启动机甲。   亦或他这两条路都不想选,他选择和虞沉并肩作战,共同抵御玄鞘刺虫,妄图创造奇迹。   这些选择无论云寻岚选择哪一条路,都能得分,只不过分数有高有低罢了。   选第一条路,能拿到的分数是最高的,因为虞沉在战场上的表现很“菜”,由云寻岚去守防线,他去牺牲最合适,这很残酷,可倘若他们守不住这条防线,那即使两人都活下来,也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云寻岚选了第二条路,他不会得到最高分,但这恰好证明了他心地善良,勇敢无畏,愿意为队友牺牲,所以也能得分,不过这条路他的牺牲不是最优选,因为活下来的虞沉,以他的战力水平无法守住防线,防线最后还是会被虫族攻破。   同理,云寻岚选第三条和虞沉并肩作战的路也是如此,能得分,可结局仍然是两个人都被玄鞘刺虫杀死,防线被破。   不能得分的情况则是云寻岚做出直接把虞沉推出去吸引玄鞘刺虫,自己趁机逃脱;或是龟缩不前,耽误时间;又或临阵脱逃,精神崩溃等选择。   于是在云寻岚停下脚步后,虞沉就按照背景设定说出自己的台词:“我们不可能从玄鞘刺虫眼皮子底下过去,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岚岚,我们俩……谁去呢?”   青年金瞳寒目,冷冷睨视玄鞘刺虫,没有一瞬间的犹豫,在虞沉话音落下的刹那便决然道:“我去。”   虞沉再依照试题剧本念词:“可是你比我厉害,我担心我无法独自守住防线。”   不料这话一出,云寻岚竟转过头,用一种歉疚又无奈的目光望着他,小声说:“是的,你守不住。抱歉,虞沉,我这么说不是想伤你的心,而是你真的有点……不太行。”   不太行的虞沉默了两秒,方才继续张口:“……那要不还是由我去引开玄鞘刺虫吧?”   “不,你不能去,你去了一定会死的。”云寻岚摇摇头,“所以应该由我去。”   虞沉有些弄不明白云寻岚话里的逻辑,他为了确认自己没理解错,还特地问了:“难道你去就不会死了吗?”   结果云寻岚又给出了一个虞沉打死都没想到的答案:“是的,我不会死。”   虞沉:“……”   从“我会死”到“我不会死”,云寻岚游走在两个极端之间。   虞沉没有终止实战,他为云寻岚寻找理由,心想这可能是青年为了让队友同意由自己去牺牲的借口,便说:“好,那你去引开玄鞘刺虫,我趁机跑进第六舱室启动机甲,你撑久一点,我会回来救你的。”   谁知青年又摇头:“不,太危险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这里躲好等我,我去把机甲开出来救你。”   “……”   虞沉彻底无话可说了。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快过玄鞘刺虫的移速?身体素质再强的顶级alpha也无法做到。   他如今还没有结束实战,就是想留下看看云寻岚到底要干什么。   因此虞沉遵循着云寻岚的要求,在廊道里找了个隐秘的角度躲好,然后心神专注,目不斜视,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青年身上。   而银发alpha回头对他笑了下,用目光示意虞沉安心别害怕,自己则昂首直脊,步履坚定地朝第六舱室走去,看也不看玄鞘刺虫一眼,任何防守姿势都没摆出,甚至没迈腿开跑。   所以紧接着,他就被玄鞘刺虫的尾针捅了个对穿。   虞沉:“……”   虞沉按住自己跳疼的太阳穴。   青年被玄鞘刺虫尾针插着胸骨高高举起,满脸迷惑地看着穿出自己胸膛的带血尾针,似乎在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这样死去。   下一秒,被考核者断气,实战结束。   虞沉摘下头盔,用手抹了一把脸。   放下手掌后,他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云寻岚也在偷偷看他,表情还有几分无辜,虞沉就趴下了。   他额头抵着桌面,眼睛望着地面,尽量把自己的无语都装在心里面,别飙到嘴上面,因为他这个人不、骂、老、婆。   云寻岚却滑着椅子移到他身旁,弯下腰,歪歪脑袋,把一张漂亮的脸凑到他面前,眉心微蹙着,语气担忧道:“宝宝,你是哭了吗?”   虞沉抬起头又抹了一把脸,抿唇做深呼吸,让自己坚强起来,回答云寻岚道:“我没哭。”   “我就是需要缓缓。”说完,虞沉就反应过来,眼里瞳光霎时凝滞,“你的意思是……有其他补课老师哭过?”   银发青年随他一同起身坐直,双手很温顺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像极了学校里老师们最爱的乖学生:“嗯,今年有两个,也不是很多。”   虞沉:“……不多?”   云寻岚:“去年有五个。”   虞沉:“……”   虞沉十指交叉,抵着自己的额头,苦思冥想三分钟,无果,遂问云寻岚:“殿下,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躲避玄鞘刺虫的攻击吗?难道你觉得你是无敌的?”   云寻岚一口一个“宝宝”,似在向虞沉示好,让他别生气发怒:“宝宝,我不想骗你,你想听实话吗?”   但其实虞沉全程说话的语调都很平和。   以前没和云寻岚谈恋爱时,他被青年实战中的表现气到了还会加重语气说话呢,现在谈了恋爱,他温柔极了,还反过来咬紧牙关,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也叫云寻岚“宝宝”道:“想,想死了,宝宝,您请说。”   云寻岚如实说了:“是的,我以为我就是无敌的。”   “……”   虞沉听完又火速趴下了。   云寻岚也又歪着脑袋来看他。   而虞沉却把眼睛闭上,不敢再看,怕自己骂出声,毕竟他这个人不、骂、老、婆。   “他肯定在咽泪装欢。”系统啧啧两声,训责云寻岚,“云寻岚,你看看你,好你个渣A!刚谈几天恋爱?竟就把自己的恋人气哭了。”   “我第二场实战不太走运,碰到一个会骂人的AI长官,可那种危急存亡关头,没有人骂我,我也会出门的啊。”云寻岚惆怅感伤,“若是没碰上那个长官,我定不会如此莽撞迎敌,反会时刻小心,提防暴毙。”   系统叹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快哄哄虞沉吧,小心他与你分手。”   云寻岚便去抱虞沉。   他搂着alpha的肩膀,把虞沉的脑袋揽到自己怀中,轻轻摸他后颈:“宝宝,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虞沉没哭,可也没绷住,被云寻岚气笑了。   “操,我没哭。”他低低骂了一个语气助词,抬手握住云寻岚的手腕,“我还在易感期,你别乱摸。”   云寻岚解释:“我没乱摸,我在摸你的腺体。”   虞沉在他怀里仰起面庞,神情无奈,望着银发青年的金瞳道:“你不知道这是性暗示吗?”   云寻岚实话实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动作很暧昧。”   “可我们是情侣不是吗?”他微微垂首,把虞沉的身影装进自己眼睛里,“暧昧一点也没关系吧?”   “有关系。”虞沉的嗓音变哑了,呼吸也逐渐变得粗重,于是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云寻岚的怀抱,   云寻岚如同求知若渴,好学不倦的学子追问虞沉:“有什么关系呢?”   随后他却自问自答道:“是性关系吗?”   虞沉又想趴下了,但这一回,该趴下的东西不是他的脑袋。   云寻岚垂目,视线移向虞沉腿间。   虞沉眼疾手快,在云寻岚碰到他之前,再次握住银发青年手腕,哑声“教导”道:“摸腺体是性暗示,摸这里就是性邀请了。”   云寻岚向前倾身,唇和虞沉若即若离:“那虞老师……你要和我做吗?”   虞沉把他另一手腕也给握住,低头在人脑门上亲了一口,一字一句说:“今晚不做。”   看完云寻岚两场实战表现的虞沉,现在觉得自己伤得很重,硬不起来了。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云寻岚的实战表现怎么如此奇葩。   不过云寻岚却不觉得虞沉硬不起来——证据可都摆在眼前呢,穿着显瘦的黑色裤子都藏不住。   而且他越看越觉得虞沉的尺寸,好像真不是能穿进自己内裤的样子啊。   云寻岚就对虞沉说:“可我感觉你很想做。”   想到尺寸都变大几码了,这还不想做吗?   虞沉实在服了云寻岚,他现在只感觉皇子殿下让人接不上来的话的本事日愈强大。   他也瞥了一眼青年腿间,反问道:“可你不想做,不是吗?”   云寻岚闻言微愣。   ——他和虞沉不同,他没有任何反应。   “糟糕!他要发现你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系统大惊失色,六神无主,“说不定他还会进一步发现,你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他的嘴,而不是他的人!”   云寻岚:“……”   他想向虞沉解释:“我不是不想做,我只是……”   但要拿什么理由当借口,云寻岚又一时想不出来。   他怔忡在原地,满怀无措,不是因为系统那些话,可具体为何而无措,他也不太清楚。   茫然间,他却被虞沉抱住。   alpha让他靠着自己,手掌缓慢又温柔地来回抚着他脊背:“好了,我真的没有生气,你今天又没考零分。”   云寻岚把脸搭在虞沉肩膀上,声音很小地问:“……那我考了多少分?”   虞沉说:“给你二十分吧。”   云寻岚牵了下唇角:“这么高啊?”   “嗯,岚岚同学进步很大。”虞沉用下巴蹭着云寻岚的头发,低声笑道,“所以我今晚特别高兴。”   云寻岚弯起眼睛:“如果我下次考试退步,退回零分了怎么办?”   “那我可就要真生气了。”虞沉“警告”他,“说不定还会骂你。”   系统大喜:“一言为定!”   云寻岚不理系统,他把脸埋到虞沉颈侧:“那我努力不考零分。”   系统大悲:“你糊涂啊!”   云寻岚受不了系统这隔三差五的打岔了,他问系统:“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我和虞沉谈恋爱?”   系统大怒:“你以为我想打扰吗?你已经为男色神魂颠倒,任务都不做了!”   云寻岚不承认:“我心里有数,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你不要多嘴,旁观即可。”   系统将信将疑:“是吗?” 第53章   “定是。”   云寻岚这两个字说的是掷地有声。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虞沉去浴室洗澡后,云寻岚便点开了星际四大社交App,在星网上冲浪搜寻网友们对自己的各种恶评,对系统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如今有了虞沉,也并未放弃旧业,何时沉迷于男色了?”   “好吧,我暂且信你。”云寻岚哄人技术一流,系统也被他哄过去了,“不过你还有一事需要留意。”   云寻岚摆出谦恭的态度:“请敌居士示下。”   系统问他:“‘无’字呢?”   云寻岚改口:“请无居士示下。”   系统:“……”   系统:“我讨厌你。”   逗系统玩这一下云寻岚很开心,他笑了笑:“小居快说罢。”   “就是你们那世俗的欲望啊。”系统忧愁叹气,“本来吧,我以为这玩意像你们俩的共同宝贝,一个人有就行了,结果看虞沉今晚这态度,他好像是要你们两人都有才行。”   云寻岚也叹气:“确实。”   系统又开始给他出主意了:“要不然以后你们俩晚上见面之前,你先偷偷看点涩图?”   云寻岚拒绝:“非礼勿视。”   云寻岚觉得自己是个比较保守的人,这些东西他看不得。   系统又提议:“那你去找裴医生或者埃德蒙要点壮阳药来吃吃?”   云寻岚再拒绝:“……不至于此。”   他只是没有欲望,但生理功能是完全正常的,不需要靠药物来支撑起身为男性alpha的脸面。   云寻岚这也拒绝,那也拒绝,系统无语了:“那你想怎么办嘛?”   怎么办?   云寻岚也在想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一股适时的夜风拂过海面,裹挟着淡淡的腥冷气息吹入窗缝,被alpha敏锐的嗅觉捕捉到后,忽然就唤醒了云寻岚关于虞沉的一段记忆。   在那段记忆中,男人穿着西装,宽肩窄腰,肘臂处偾张的肌肉全被冷白色的衬衫藏匿,又被袖箍束缚着勒出硬实的轮廓,用最优雅矜贵的模样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中,吻他时却与暴徒无异,贪婪而不知足,一边舔吮着他舌尖,一边将类似于这股海风的气味涂抹满他全身——那是alpha的信息素。   “你在看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把云寻岚从回忆中拽出。   他循声朝虞沉望去,一抬眸就看见蓝瞳alpha坐在自己身旁。   俊美冷峻的长相使得男人天生就有一种禁欲感,可他睡袍半系半敞着,大片的饱满壮硕的胸肌和腹肌袒露在外,便把那层抑制着欲望的禁制给冲破了,回归原始自由不受拘束的野性,以勃然旺盛的吸引力,给予旁观者最直白的性暗示。   云寻岚顿时豁然开朗,心有所悟:他不该给虞沉准备睡衣的。   而虞沉见云寻岚不说话,侧眸瞥了一眼青年的光脑屏幕,挑眉问:“这么入神?”   “一些睡前助眠读物罢了。”云寻岚把光脑关了。   他的眼睛离开了虞沉的身体一小会儿,又重新挪回来,没有一丝遮掩、坦坦荡荡地停留在虞沉胸上,金瞳亮闪闪的:“宝宝,你身材真好,可以把睡衣脱了给我看看吗?”   虞沉:“……”   皇子殿下这张嘴依旧了得,一开口就叫人接不上来话。   但天地可鉴,虞沉今晚真的没有任何宣淫念头,他衣服没系好,得怪这身衣服的材质丝滑,容易散开。   虞沉第一次腰带没系牢,他本打算重系一下,可踏出浴室后,他却瞧见云寻岚看光脑看得出神,像完全没听到他这边的动静一般,连个眼神都吝啬投来。   如果青年仅是对他视若无睹,其实倒也没什么。   偏偏虞沉在他身上看到了欲望。   夏夜闷热,云寻岚没盖被子,他穿着的蓝色真丝睡袍薄得贴身,像海面上的雾,轻飘飘地压下来,所以哪怕腿间只有稍许起伏,暴露得也会很明显。   然而虞沉以往和他亲吻都亲到快烧起来了,也没见过云寻岚有这反应。   因此虞沉便格外好奇云寻岚在看什么。   他霎时连睡袍也没心思不重系了,阔步走向床,先问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银发alpha闻声望向他,光脑光子屏幕仍亮着,没有遮挡掩藏自己在看什么东西的意思,虞沉就淡淡瞥了一眼。   ——上面话语字符令虞沉不禁皱眉。   云寻岚却用不想让人为他担心的语气,轻描淡写骗他说这是“睡前助眠读物”。   虞沉知道这是云寻岚在转移话题,于是他没再深问。   而由于想着这件事,虞沉也没太注意云寻岚的眼睛在往哪看,等他回过神来,云寻岚就让他脱衣服了。   虞沉张开嘴巴又闭上,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妥协道:“……可以,我脱。”   他心想:虽然自己今晚确实被云寻岚的实战表现伤得很重,不过倘若云寻岚非要他,那他也不是不能硬。   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难得住他吗?   结果虞沉的手指刚摸到腰带,青年忽地变卦了:“等等——”   云寻岚抬手按住虞沉手背:“算了,明天再看吧。”   “别着凉了。”他还帮忙把虞沉的衣领给拉好,再顺便把灯关了,“宝宝,晚安。”   虞沉:“……”   虞沉拿不准云寻岚是不是故意的,毕竟这话不久前他给青年拉袖子时刚说过。   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眼下灯都关了,他们确实只能睡觉。   虞沉安静闭眼。   系统却不能瞑目,它痛心疾首,怒斥云寻岚:“哎呀我真服了你!两千年了!你好不容易有了次世俗的欲望,你是怎么睡得着的?啊?快起来拉虞沉做爱啊!”   云寻岚今晚第三次拒绝系统:“现在是我有,他没有,所以今晚不做。”   “你亲他两口,他不就马上有了?”系统恨云寻岚是块木头,“犹豫就会败北,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云寻岚说:“明日,明日一定做。”   系统困惑:“为何要等明日?”   “我和他做得开光脑手环的静音模式,否则我心跳过速,会把医生都召来。”云寻岚有理有据的给系统解惑,“那个模式一天只能开一次,现在已经过12点钟了,那我今晚和虞沉只能做3个小时不到,而我若在明晚9点就和虞沉上床,可以连续做6个小时。”   “小居,你得理解,虞沉和我不一样,我也许只能3个小时。”   云寻岚语重心长劝说系统:“可是虞沉那身体素质,一看就不止3个小时啊,或许6小时都不够的。”   “……好吧。”系统勉强听进了云寻岚的话,却还觉着有点可惜,还有几分忧虑,“不过你明晚还能有这世俗的欲望吗?”   “能。”云寻岚语气笃定,“我已经掌握住技巧了,你无需担心。”   “行。”系统落寞唏嘘,“唉,我真是为你们操碎了心。”   云寻岚道:“都说了我有自己的计划,你旁观即可。”   他都计划好了。   明天清晨起床先找虞沉完成日常任务;上午离开盏月半岛去基地上班;黄昏下班吃饭回宿舍做准备,刚好宿舍里的床也换大了,容纳他和虞沉两个alpha完全没问题,到了晚上9点就进行夜生活——如此工作、恋爱、任务三不误。   云寻岚觉得非常完美。   他安排好了一切,理应能安稳入睡了。   但不知为何,云寻岚心跳得有些快。   他轻轻抚上左胸口,肋骨底下砰砰颤动狂乱的心跳,带给云寻岚一种活着的感觉,他心想:大概是因为它在期待明晚吧。   第二天,云寻岚难得醒的比虞沉早。   他睁眼时,虞沉还在睡。   晨间第一缕曦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流入屋内,正好落到虞沉的头发上,让alpha像是发光的太阳一样,熠熠生辉。   云寻岚看了一小会儿就收回了目光。   因为他莫名有点口渴。   他不想打扰虞沉睡觉,就慢慢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可喝完还是觉得不解渴,唇瓣总有种干干的感觉。   云寻岚便去柜子那边找唇膏涂。   涂到一半,虞沉睡醒了。   云寻岚通过镜子看见他走到自己身边,右手撑住柜板,偏着头来瞧他:“岚岚,你在做什么?”   “我嘴巴干,涂点润唇膏。”云寻岚向虞沉解释。   说完他又看见虞沉喉结滚了下,好像也很口渴似的,而且云寻岚注意到虞沉的唇瓣同样有些干。   他温声关心虞沉:“你要不要也涂点润唇膏?”   虞沉听着云寻岚的关心愣了半秒,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青年水莹沁润的唇瓣上瞄,然后答应了:“要。”   并闭上眼睛等待。   虞沉觉得云寻岚肯定是要亲他,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谁知两秒钟后,虞沉感觉到云寻岚往自己手里塞了个圆柱体形状的东西,他掀开眼帘,低头一瞟,发现这真是支唇膏,还是支全新的。   云寻岚问他:“这支没有香味,涂上去有点凉凉的,很舒服,你试试。”   “我不喜欢没有香味的。”虞沉先婉拒,再暗示,“有荔枝玫瑰味的唇膏吗?”   云寻岚微顿:“有的,不过我用过了。”   虞沉说:“没关系。”   随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宝宝,你没睡饱吗?”云寻岚见虞沉话说两句就长闭上眼,询问的同时,把自己刚刚涂的唇膏塞给了他。   虞沉复又睁眼,垂目盯着手里的唇膏说:“饱了。”   睡饱了,也气饱了。   云寻岚总是在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亲他,在这种氛围正好的时候又不亲他。   “其实我不是想涂唇膏。”云寻岚不上道,虞沉只好俯身,在云寻岚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沾走他的润唇膏,“我只是想亲你。”   云寻岚摸摸自己的嘴唇,笑着说:“我学会了。”   虞沉把他荔枝玫瑰味的唇膏没收:“学费。”   云寻岚点头:“好的,虞老师。”   这个小插曲让云寻岚发现自己对谈恋爱这件事,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这种浪漫的小细节,没有虞沉来教,他是完全不会的,他应该再去网上多学学。   哦,还有今晚做爱的事,他也得提前学习下alpha和alpha该怎么做?做的过程又需要注意些什么地方?   总之云寻岚今天忙得很。   当然再忙也不能忘了日常任务,不然系统居士要闹。   于是在虞沉出门前,云寻岚喊他:“虞沉。”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习惯。   而虞沉这十几二十回的,都快成本能了。   他下意识问:“誓言?”   云寻岚又点点头:“嗯嗯。”   虞沉:“……”   虞沉走回到云寻岚面前,把誓言说了,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云寻岚究竟为什么就是要每天听自己说一遍这个“誓言”?   这真是困扰他的宇宙第一未解之谜。   所以晚饭期间,虞沉边吃饭边决定上网查查,看看网上有没有什么博学多知的奇人异士,能为他破解这个谜团。   他打开星网,正准备提问“恋人为什么总喜欢听我说骂人的脏话?”,但刚进搜索栏,他就想起了自己昨晚在云寻岚光脑电子屏幕上看到的文字。   那是一条辱骂云寻岚的恶评。   来自一个名叫“三儿缺钙”用户。   想到这,虞沉问题也不问了,立刻搜到这个用户的星网账号主页去,然后发现该用户已被禁止在公共区域发言,不过私聊还是能私聊的。   虞沉给这人发私信,为防止自己记错名认错人,他先问:【岚岚的:被禁言了?】   【三儿缺钙:哟?三儿子的狗闻着味儿来吠了,舔他舔的这么忠心啊?是beta还是omega?比他还缺干?来我这讨骂?】   ——没认错。   虞沉的网名一看就是个喜欢云寻岚的粉丝,三儿缺干如果是云寻岚的黑子,那他一眼就能认出,而他的回答,也证明了他就是云寻岚的无脑黑。   虞沉二话不说,开始打字——   【岚岚的:爹笑了,真是拉屎的时候啃鸡腿,亏你张得了口啊,怎么着?鸡腿蘸料吃多了不会讲人话了?张嘴就喷粪?】   【三儿缺干:不是你先狗叫的?】   【岚岚的:文盲就去多读书,还是你瞎了看不到字?】   【三儿缺干:我识字啊,我看到你在说你是我三儿子的好狗,你这么会叫,他爱死你了吧?】   【岚岚的:爹看你只认识你的坟头字,好孙子,现在睁大你的狗眼去你主页好好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嘴巴不会讲人话就拿你的脑子好好堵着,这也是你脑子残瘫后它唯一还剩下的作用了。】   四句话,虞沉成功让三儿缺干把他拉黑了,也成功让自己喜提三天禁言。   他锤了下桌面,皱眉道:“就四句话,凭什么禁老子言?”   禁的还不是公共区域发言,而是私聊发言。   “你又骂人了?”傅炎熙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这是你应得的。”   虞沉反问傅炎熙:“他骂三殿下,我骂他有错?”   “什么!”傅炎熙大惊,遂即震怒,“是谁?!”   虞沉给他看了下三儿缺干的主页。   “贱人!贱名!”傅炎熙脸都气红了,赶紧率领着桂言去举报这个人。   “我还以为你也要骂他。”虞沉觉得这不痛不痒,举报最多三儿缺干会被封号。   傅炎熙说:“我怕和你一样被禁言,这很影响我找黄牛帮我代购冰淇淋。”   桂言附议:“对啊。”   虞沉:“……”   还没放弃呢?   他问:“就不能不吃?”   傅炎熙起头:“山无陵,江水为竭——”   桂言接话:“冬雷震震,天地合,你敢讲素质,我们就愿意不吃冰淇淋。”   虞沉:“…………”   “行,这逼被封号了。”傅炎熙没管虞沉有多无语,他对战果很满意,凯旋收工,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两分钟后虞沉却收到了一条私信:【三儿缺干二号机:傻逼,举报封我号是吧?你给老子等着。】   虞沉替傅炎熙和桂言背了黑锅也不介意,只想给这人回一句“行,爹等着给你上坟”。但他的号被禁止私聊了,没法回话,他又懒得弄个小号,便打算等解禁了再骂回去,因此虞沉都没举报三儿缺干二号机的名字,就怕这人小号也被封了,三天后他没地骂,骂完了再举报。   现在,虞沉反倒更好奇另一件事——   他睨着傅炎熙和桂言:“你们俩最近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又彻夜不归了?”   那天他去更衣室给云寻岚送外套,送了那么久才出来这俩人也没问,很怪。   傅炎熙却头也不抬,大言不惭道:“不必问,我们已经想通了。”   “熙哥说的对,毕竟三殿下找你,肯定是问补课的事,不然还能有什么呢?”桂言抹抹嘴,“即使你不去给三殿下补课,也会有其他补课老师去,而咱们都是同事,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去为三殿下补课好过让别人去,我们很支持你。”   “何况‘嫉妒’是七宗罪之一。”傅炎熙颔首,神色淡然从容道,“我们这种高素质alpha,是不会有这种恶习的。”   虞沉挑了挑眉:“哦,行吧。”   他把吃完的餐盘交给清洁机器人,起身返回宿舍,想在去找云寻岚之前稍微锻炼一会儿。   因为青年昨晚说,他想看看他的身体。   而运动过后的肌肉会充血,隆起的形状以及围度都会有提升,通俗点来讲,就是会更大更好看。   不过虞沉练完就立马冲了个澡,假装一点汗都没出过,他身材这么好都是天生的。   同一时刻,云寻岚也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开启夜生活。   简闻溪却在这时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第54章   “闻溪,有什么事吗?”   云寻岚把准备解制服扣子的手放下,温言问简闻溪。   “是有点事想和你说。”简闻溪落到云寻岚已经拾掇归拢干净的桌面上。   云寻岚在第七军事实验基地从不加班,这是云寻光对他下的强制命令,但云寻岚通常不会到点就走,简闻溪以前也在这个时间段来找过他,所以今天只瞧一眼,简闻溪就知道云寻岚是在赶着下班。   为什么呢?   不用深想也知道肯定为了早点回去见虞沉。   谈恋爱的人都这样,简闻溪懂。虽然他自己本身没谈过恋爱。   “我只占用你二十分钟。”简闻溪征询云寻岚,“ 不会耽误你回去见虞沉吧?”   云寻岚垂首轻轻摇头,他对人一向是这样温柔的态度:“不会的,大事要紧。”   “也不算大事啦,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和你面对面商量一下比较好。”   简闻溪在沙发上坐下,将要说的事细细和云寻岚讲了。   两人谈论结束,一看时间不多不少,正正过去二十分钟。   简闻溪最后确认:“那我们就说好了,时间就定在十天后哦,刚好能错开你的手术时间。”   云寻岚没有任何意见:“嗯,好。”   孰料下一秒,简闻溪自己反悔了:“嗳……要不我们还是等你做完手术,再去实验虫星进行机甲试驾?”   “我的手术在下个月月末,真等到那时候再去试驾,时间就拖得太长了。”云寻岚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有谁会在得到3S机甲后,能忍那么久的时间不去驾驶它?尤其我和它还是完美共鸣。”   这句话讲完,云寻岚嘴角却翘了翘,唇畔浮现笑容。   “你还笑。”简闻溪笑不出来,他眉头紧蹙,“你笑什么?”   云寻岚挺坦诚:“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和虞沉有关。”   他想到了自己抢了虞沉的Comet-S7后,骗男人说那是自己一个月前买的,虞沉当场就问他:这么好看的宝贝你买完忍了一个月才晒出来?他则嘴硬的说:是。   如今想来,估计虞沉当时压根没信。   那么自己现在得到了3S机甲,且能与它完美共鸣,却非要等到一个多月后才去驾驶它,不是很奇怪吗?   而简闻溪猝不及防吃了口狗粮,沉默半分钟后还是没被云寻岚分散走注意力,依旧坚持原话题。他甚至叫上了云寻岚的小名,十分认真地说:“岚岚,你再考虑一下吧,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云寻岚作沉思状,须臾后道:“那提前两天,把时间改到八天后?”   简闻溪:“……”   简闻溪:“你有多久没有实际驾驶过S级以上的机甲了?”   云寻岚又笑笑,说:“两年。   简闻溪眉心拧地更紧了:“那你还……”   “闻溪,没事的。”云寻岚突兀地打断简闻溪,“我们都明白,即使我什么都不做,我的手术间隔时间也会越来越短。”   简闻溪不说话了。   黄昏刚至,橘红色霞光穿过玻璃窗,游弋在云寻岚金色的眼睛里,如同一缕正在燃烧的烛焰,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周围的氧气,简闻溪不禁感到一阵窒息。   所以他又改口称:“你的身体很好的,你记得吗?上次我们去拍卖会,我在跃迁时那么难受,而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银发青年朝他抬了下眉尾,嘴角仍噙着笑,“夜长梦多,就定在十天后吧。”   简闻溪无话可说,低头耷着肩膀,看上去有些难过。   云寻岚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omega的肩:“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简闻溪仰起头,望进青年平静的眼中,他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让人常常会忘他刚成年不久,而容貌稚嫩娇软的简闻溪,实际上要比他还大三岁。   于是简闻溪妥协了:“……我会帮你做好特制驾驶舱的。”   云寻岚向他道谢:“谢谢你,闻溪。”   “啊,说着只耽误你二十分钟,结果却超时了。”简闻溪长长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你今晚和虞沉有约吧?我也要下班了,就不打扰你去约会了,再见。”   “再见。”   云寻岚挥手与简闻溪道别,在omega离开后,云寻岚重新打开阖上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烟,站在窗边点燃。   系统狐疑:“这么多镇定烟抽进去,你回宿舍还硬得起来?”   “能硬。”云寻岚手指望着窗外的落日,吐出一口白雾,“虞沉的身体很有诱惑力。”   系统又问:“那你还不快回去?”   “不急,现在才六点半,还早。”云寻岚举高指间的烟,将烫红的烟头对准落日,“未来世界的这东西,也很令人着迷啊,以前我们在的地方怎么没有呢?小居,你说我要是再死一次,下辈子还能遇到它吗?”   “有虞沉在,你怎么会再死一次?”系统说,“即便没有虞沉,有我在你也不会死。”   “是啊……虞沉。”   云寻岚放下烟,把它摁灭,离开了办公室。   他身上的烟味在回宿舍途中散尽,到宿舍楼下时,云寻岚让倪春和今天负责近身跟随他的宋氏兄弟都回去吧,他一个人上楼就好。   三人依言走了。   云寻岚踩着落日的余晖登上台阶,一步又一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寂静得像他被镇定剂一并冰封的心跳,直至他的视线中,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扎着个半揪,长睫低垂,站在门前的阴影里,侧颜优越俊美,但也因为这样寻不出瑕疵的完美而呈现出一种疏离冷漠的不可亲近之感,抿闭着的薄唇更显寡情,似乎任何事物都不能停留在他心上。   可他又专心一意的在等一个人,以至于他能听见云寻岚如尘埃落地般微不足道的脚步。   云寻岚看到他瞬间就抬起了头,用那双邃蓝的眼睛将自己捕捉,随后走出阴影,一步步走进余晖。   他的发丝、眼睫、和身上的衣服都是黑色的,此刻却像是被镀上了一层碎金,哪怕在落日时分也灿烂不已,和他的眼睛一样,都有亮光在闪烁。   每一次光芒的跳跃,都是无声的告白。   让云寻岚不由回想起了自己见到虞沉的第一眼。   那时虞沉也是这么耀眼,仿佛一颗熊熊燃烧的彗星。   而他向云寻岚走来的脚步,就是那场撞上贫瘠荒星的冲击,低沉、闷重、浑厚,与地面碰撞出声,令荒芜死星重新转动,也令云寻岚的心跳重新清晰可闻。   “宝宝。”云寻岚笑着走近虞沉,笑意融进眼底,“你等我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虞沉嘴上说的话极其简短,心里却在反复思考:自己身上的肌肉还在充血状态吗?不会已经恢复原样了吧?早知道别黑衣服过来了,穿一身白的或者灰的多好啊,显大。   “是我不好,我在办公室里耽误了一会儿。”云寻岚上前牵住虞沉的手,带他去录门锁指纹,“以后你过来可以自己先开门进去,不用在外面干等着。”   “好。”   虞沉先答应了,又问:“随时都可以吗?”   云寻岚说:“随时都可以。”   “可你不是有时候……”虞沉跟着云寻岚进屋,斟酌了下措辞道,“不喜欢见人吗?”   宿舍门在两人背后“呯”的关紧。   云寻岚转过身,手没有放开虞沉,还牵着他:“是的,不过你是例外。”   “只有你可以成为例外。”   云寻岚仰起面庞,碰到虞沉鼻尖,毫无征兆亲了他一口。   青年唇瓣移开的太快,却还是在虞沉唇上留下了一丝温热,这丝温热又不受控地朝他耳根和脖颈蔓延,幸好虞沉不是第一次被亲了,现在被亲完都能神情镇定地握住青年腰肢,关心恋人:“岚岚,你吃过晚饭了吗?我没在食堂看见你。”   云寻岚告诉他:“吃过了,我喝的营养液。”   虞沉嗓音掺进疑惑:“我好像没见过你吃正常食物。”   “我一般情况下不吃,因为喝营养液更方便。”云寻岚解释完,末了加了一句,“当然今晚喝点不方便的不正常食物也可以。”   虞沉花了整整十五秒,才理解云寻岚口中“不方便的不正常食物”是什么。   他顿了下,说:“那个不能喝。”   银发青年不置可否,眉眼盈笑问他:“虞老师,今晚补课吗?”   虞沉回答道:“如果你想补的话。”   “我不想,我想做点别的事。”   青年摇摇头,仰头又亲了他一口,这一次青年唇瓣停留的时间比上一次亲吻更短,连温度都没留下,但虞沉嗅到了从云寻岚后颈性腺处,逐渐扩散开来的荔枝玫瑰信息素。   此刻,即使没有明说,虞沉也能听懂云寻岚想做什么。   他垂眸望向青年面庞,望那双金色眼瞳。   这让他想到了如今占据着他整具床榻的,他筑的巢。   那是由一支支荔枝玫瑰围拢筑成的巢地。   它们每一朵都打开了自己的花瓣,轻浮地展示着自己变红的花蕊——不再是金色的花蕊。   虞沉为此疑惑过,直到他在洗完澡出门前,去桌旁看了眼自己插在水杯里精心豢养许久的荔枝玫瑰,发现它的花蕊也由金转粉后,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淫黩的花。   它的花蕊未成熟前是金色。   而当它成熟后,花蕊便会变为艳透的红,来等待授粉。   恰如云寻岚第三次亲吻他时,探出的殷红舌尖。 第55章   alpha和alpha之间存在着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如果有,那一定是互斥关系,如同磁铁的同极。   alpha释放的信息素,则是磁极释放的磁场,会与另一种信息素对抗。   虞沉却选择违背这种天性,任由自己被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层层叠叠裹住,还嫌缠得不够紧,恨不能连口鼻也被封锁,从此五脏六腑里流淌的再也不是血液,而是火种,是能轻易将他灵魂和欲望齐齐点燃的荔枝玫瑰气息。   狭小的宿舍内,虞沉捧着云寻岚的脸,用手指梳过青年的银发,触碰扣住他的后颈,力道轻柔,怕自己下重了手劲,便会把这匹雪白的绸缎揉坏。   可他吻青年唇瓣时的动作又是毫不收敛的。   云寻岚微微后移,微哑的嗓音说话时像在念情书,问虞沉:“你洗过澡了吗?”   虞沉的音色却比云寻岚更沙哑,好像背着伴侣偷偷抽了烟的人是他,声带已完全被爱、欲和尼古丁烧焦:“……没有。”   云寻岚低低笑了一声,手指抚过男人的喉结说:“那我……想和你一起沉入海里。”   这里不是盏月半岛,他们打开窗户并不能嗅到海风的气味。   但是云寻岚和虞沉挤在一间逼仄的浴室里时,他吸入的每一口氧气,都充盈着潮汐的冷腥,云寻岚仿佛被浸在海水之中,头顶花洒抛下的水滴则是海浪,将他和男人一同浇湿。   他们都沉在海里。   呼吸被掠夺抢走,心跳也不再受控。   这是一种比易感期还要燥热、焦灼的感觉。   “……宝宝,你对上下位有要求吗?”云寻岚问虞沉,却不等男人回答就道,“如果没有,我想在下面。”   虞沉听从他的任何要求:“好。”   “不过就在……这里吗?”虞沉抬手捋开脸上的水珠,在四周氤氲的白雾水汽中问云寻岚。   第一次就在浴室?   还是站立式的?   虞沉感觉这对他一个毫无经验的初哥来说有点难,而且他怕弄伤云寻岚,虽然他在事前去了解过各种注意事项了,可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两者未必完全相同。   银发青年闻言又笑了笑,双手在他后颈交叉,贴着他的耳廓轻语道:“那就去床上吧。”   温热的水将他们冲净,却无法熄灭闷热。   虞沉把青年抱出浴室,脚掌踩过的地方留下水痕和足印,蔓延至床榻。   自军校毕业,历经多年训练和磨砺的alpha体魄高大健硕,俯身时宛如一道阴影,沉沉压下,将银月般的青年笼罩困住,气势凌厉而震慑人心,令人难以逃脱,偏偏口中说的话却有些局促和无措在里头:“我……没有经验。”   ——可能会弄疼你。   虞沉想要这么告诉云寻岚,让青年被弄痛了就说,自己会停下。   结果话还没讲完,云寻岚就误以为虞沉是不知道怎么做,想着自己碰巧自己午间恶补过相关知识,清楚alpha和alpha怎么做,当即就安慰虞沉:“没关系,我来教你。”   虞沉:“……”   云寻岚是经验很丰富吗?虞沉不知道,却没问。   他也在心底对自己说:没关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一点、都、不、介、意!   【======这里发生了什么是宇宙未解之谜=====】   云寻岚愣了好几秒,才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问:“你……你好了?”   虞沉:“……”   虞沉想给自己辩解一下:“……我是第一次。”   云寻岚想说自己也是第一次啊。   这才过了多久?   似乎刚满十五分钟吧?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虞沉看着那么厉害,结果就十五分钟。   早知他那么快,云寻岚觉得自己甚至都没必要打开光脑手环的静音模式,让医生们把心跳过速的预警系统调到十六分钟再发出警报不久可以了吗?   不过云寻岚知晓男人是不可以被说快的,尤其是alpha更不可以,所以他到嘴边的“我也是第一次”就咽回去了。想照顾一下虞沉的自尊,昧着良心安慰说:“宝宝,没事的,十五分钟也很厉害啦。”   虞沉:“…………”   虞沉感觉自己现在伤得比看云寻岚《战争心理学》实战考试还重,严重到这辈子都硬不起来了。   “岚岚,我们……再来一次吧?”虞沉闭了闭眼睛,犹豫着开口,他想证明自己下一次绝对不止十五分钟。   云寻岚没有拒绝:“好啊。”   他都开了手环的静音模式了,还剩两个多小时呢,不做白不做。   就是云寻岚认为,自己和虞沉的上下位置或许可以换一下,毕竟他起码能三个小时,放到整个银河系的alpha可能不够看,但和虞沉比那可太持久了。   于是云寻岚问虞沉:“宝宝,需要我在上面吗?再来一次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不用,不用。”虞沉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了,“我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云寻岚点点头,想着自己是得多包容一下年轻的爱人,便鼓励他:“好的,宝宝,你加油。”   虞沉跟把这辈子的话说完了一样,不再开口。   他默不作声地重新俯身。   这间宿舍里仿佛没有其他声响,若非要再细听,那就是两人几乎同频的急促心跳。   云寻岚仰着头,一声声呼唤着alpha的名字。   天花板顶灯投下的光线在摇晃中落进他眼底,云寻岚眨了下眼睛,睫毛就变成湿漉漉的了,它被汗水和泪花一同沾湿,他则被抛上云端,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找不到任何支撑点。   “虞……”   沉字还没离开喉咙,云寻岚就被虞沉的手指捂住嘴唇。   “别叫了。”alpha拨开他额角被汗湿的鬓发,哑声无奈道。   云寻岚的指甲在又一次失重的感觉中把虞沉的手臂抓伤,虞沉只“嘶”了一声,而后便过分的报复回去,以别的方式。   alpha永不向另一个alpha臣服的叛逆本能,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虞沉只和云寻岚在海里沉浮,他很想把云寻岚当做他的omega——当做可以被他标记,被他独占的一生挚爱。   虞沉松开了手,又在云寻岚大口呼吸时俯首吻住他。   他毫不吝啬地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纵使它们不能融进云寻岚的身体。   最后的那一刻,虞沉忽然希望自己就是帝都星的那片郁海,而云寻岚只要做天上高高的银月就好。   青年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也没关系,他原本就是要被世人仰慕向往的。   自己只需耐心等待夜晚降临,等到群星升起时,就能把这轮银月,映在海里,盏入怀中。 第56章   虞沉第二次的时长就很有顶级alpha的水平,不止十五分钟,超过了云寻岚的三小时,也令他担忧会超时。   好在虞沉顾念着次日不是周末,云寻岚明天还要上班,所以做到一点半左右时,他就没再继续了。   反复检查了三遍,虞沉确定青年没有受伤流血后,两人洗过澡,在床上相拥躺下。   虞沉的身体是冷静下来了,可他的心绪并没有平静,他的心脏被爱意包裹,好像每次跳动迸出的液体已不再是血液,而是香甜的蜜浆。   他觉得事后该和恋人温存一会儿,什么都不说不太好,但虞沉环着云寻岚低头一看,却发现青年伏在他胸前,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云寻岚睡觉时呼吸出奇的轻,长睫阖落,在眼睛下方投出一小片淡色的阴影,是一副很安静的睡颜。   虞沉也静静望了他许久,然后俯身在他眼尾皮肤上的那颗红色小痣上亲了一下:“岚岚,晚安。”   倘若云寻岚没睡着,他肯定也会回虞沉一句“宝宝晚安”。   然而连云寻岚自己都没想到,他今晚会入睡的这么快,睡着后还做梦了。   ——这很罕见。   尤其云寻岚梦到的是上辈子的事。   上一世,他出生于修真名门世家,据说祖上有支宗亲还曾出过一位飞升的剑仙,因此即使他天资根骨差极,也能靠着家族庇荫,住崇丽馆宇,享金枕玉褥。   后来他入了悲问宗,成为了第一医修,为夕岚仙尊后,更是尊荣无双,贵不可言。   喜欢、爱慕、倾心于他的人不知凡几,难计其数。   不过说来或许令人不可置信,云寻岚是活到一千二百岁时,才有人初次对他表白心迹。   那人是名凡间女子,为云寻岚下山游历期间所救。   她伤愈后,便向云寻岚表明心意,说自己倾慕于他。   云寻岚听完很是惊诧,他座下的小药童与药园中各修士、病患闻之也顿时哗然一片。   有人面露鄙夷,撇嘴讥笑;有人说她不自量力,痴心妄想;还有人指责她胆大包天,竟敢觊觎夕岚仙尊。   而云寻岚愕然过后,便温声与那女子聊道:“我和姑娘相识不过寥寥数日,你既不了解我秉性,也不知我是忠奸贤愚,何至于对我倾心?”   “仙尊风华绝代,谁能不为之倾心?相识仅数日也不碍事,世间有‘一见钟情’的说法。”女子反问他,“何况您救了我的性命,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所以我对您心生爱慕,入情入理。”   “确实在理。”云寻岚颔首,又笑道,“不过你因何爱慕我都无妨,但最好别是我救了你,你便爱慕我。”   女子不解:“为何?”   云寻岚告诉她:“因为这未必就是你的真心。”   “我入道以前,曾见过有人会爱上伤害自己之人,可那未必是爱。”   “故我救了你,你对我心存感激,乃至心生爱慕,虽入情入理,却也未必就是你本意。”云寻岚天生凤目,眼波含情,顾盼风流,说的话却如冷水兜头浇下,叫人清醒,“别看错了自己真心,误了自己一辈子。”   女子若有所思,须臾后又问:“若这就是我的真心呢?”   “那是你的心,你想如何做,不该我来管,我只管我的心。”云寻岚神色依旧温柔,“而我当下对你无意,也或许毕生都不会为你动心。”   这番话说得再委婉,亦是拒绝之言。   女子被拒绝后却没离开云寻岚的药园,她在园中寻了份照顾草药的差使。   她有时会给云寻岚送些小礼物,云寻岚贵重之物不收,手帕香囊等暧昧之物不收,送的点心糖糕云寻岚会象征性的吃一口,然后分发给药童们,女子送开得正好的山花或新鲜瓜果,云寻岚也会收,再回以对应的银钱。   如此过了三个月,云寻岚要离开此地,前往别处游历了。   离开前一夜,有个小药童敲开了云寻岚的房门,小心翼翼问他:“仙尊,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您、您会带上杏花一起走吗?”   “腿长在她脚上,怎么能是我带她走呢?”云寻岚笑了笑,“她若要与我们同行,能跟上,便由她跟;跟不上,我也不能为她一人而停步啊。”   药童红着脸,讪讪道:“……是、是是。”   云寻岚看了药童一眼,问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问我?”   “杏花她是个好姑娘……”药童垂着头,手指揪着自己衣裳下摆,嗫嚅两声后忽问云寻岚,“仙尊您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云寻岚如实说:“我不知道。”   他继续看药童,也问他:“你又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是杏花那样的姑娘吗?”   药童脸色霎时刷白,扑通跪倒地上:“是弟子僭越!请仙尊责罚!”   “我没生气,你起来罢。”云寻岚无奈,又好奇,“你既喜欢杏花,怎么不和她说呢?”   “杏花她很喜欢您,仙尊您是世上最好的人,我也很仰慕您。”药童苦笑,语气却满含真心,“在我心里,杏花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我希望、希望她……”   ——能和世上最好的人在一起。   最后这句话药童没敢当着云寻岚的面说出来。   第二日上路时,杏花没在队伍里。   不过他们刚走出百米,杏花就捧着一丛粉色山花追了上来:“仙尊!仙尊——!”   侍者们以为她又要给云寻岚送花,便给她让路。   杏花捧着山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仙尊!我看清自己真心了。”   “哦?”云寻岚示意侍者们走慢些,好让杏花换气,“你还爱慕我吗?”   “仙尊您是世上最好的人。”杏花没回答云寻岚的问题,只道,“不过您再好,也不是我的良人。”   话音一出,底下又有人唏嘘说杏花大言不惭。   云寻岚却还是耐心问她:“那你觉得谁是?”   “温易才是!”杏花说出了药童的名字。   “我都想明白了,是您救了我没错,但我养病养伤期间,一直是温易在照顾我。”杏花眼睛亮晶晶的,额角跑出的细汗也是亮晶晶的,“别人都笑我爱慕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有他会说我很好,帮着我给您送花、送手帕、送香囊……希望我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大概曾经是爱慕过您的吧?谢谢您救了我的性命。”杏花向云寻岚鞠躬道谢,终于回答了云寻岚询问,再送上自己手中粉色山花,那是一捧虞美人,“不过以后我就要去爱慕别人啦!”   “好。”这一回云寻岚没有回赠杏花银钱,他笑笑,接过她的花。   那是他救下杏花的报酬——一捧山花足矣。   杏花跟着云寻岚同行,但她和药童温易在一起了,他们成婚时,云寻岚还送上了贺礼。   他看着他们成婚、生子,看着身为凡人,始终没能入道的杏花老去,看着筑基后容颜不变的温易至杏花去世,也未曾变心。   杏花死后次年三月杏花始开时季,温易又在一个深夜敲开了云寻岚的房门。   他来向云寻岚辞别。   云寻岚说:“你寿元未尽啊。”   筑基者着有三百年寿元,而温易才活了一百二十年。   “我根骨太差,仙途漫漫,我本就走不了太久,那不如不走了,早些重入轮回,我就能早些再和杏花相遇。”温易摇摇头,给云寻岚跪下磕头,“温易以后不能再侍奉在您左右了,望您多保重。”   云寻岚便也与他道别:“好,有缘再会吧。”   温易和杏花被共同葬在悲问宗南边的一座山腰上,不在闭关和游历期间,又闲来无事时,云寻岚就会去给他们扫扫墓。   有一年冬天,他去给杏花和温易扫墓时,发现有个白发老人在偷偷看自己。   云寻岚对老人投去目光,老人与他对视,随即居然慌慌张张跑了,没跑几步还摔断了腿,云寻岚便上前为老人治伤。   老人盯了他片刻,突然问:“您还记得我吗?六十二年前,您也救过我。”   云寻岚说:“你六十二年前,也是这般模样吗?”   “不是。”老人先看看云寻岚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银白头发,又看看青年那永不见老去的容貌,自嘲一笑,“您没变过,我变老了,我叫……邰嵩。”   “啊,我记得你的名字,但我认不出你了。”云寻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你当年是中了角奎蛇毒对吧?就在这山里,我来给故友扫墓时救下你的。”   老人听云寻岚前半句话时,以为青年在说客套话,到了后半句才讶然发现,云寻岚真的记得自己。   他有些激动:“您、您还记得我?”   和他相比,云寻岚的神情就很宁和:“我记得许多人。”   老人见状冷静下来,沉默须臾,复开口:“您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杏花是第一个对云寻岚表白爱慕的人,自她以后,对他表白心迹的人越来越多,可云寻岚还是原先的话,让他们先认清自己的真心,别误了自己。   “没有。”云寻岚告诉他,“天寒路滑,我送你下山吧。”   云寻岚想扶他起来。   “不必了。”结果老人却一把推开他,“仙路漫漫,而我归家之途短暂,您不必送了。”   云寻岚感到奇怪:“你好像有些怨我?”   老人说:“当年您让我认清自己的真心……”   “嗯。”云寻岚点头,“你认清了吗?”   老人反问他:“您觉得我认清了吗?”   “我不知道,你后来自己走了。”云寻岚说,“我认为你应该认清了,”   老人自己从地上站起:“您不该再救我了,这一世相思苦多,让我早早去了也好。只愿下一世,别再与您相遇了。”   云寻岚只好目送老人下山。   “他说的话我不爱听,酸死了,讲的叫什么话?”系统在云寻岚脑海里叨叨,“你日后如果见到他的转世,记得趁他年轻时揍他,他现在这个年纪,你揍一拳他就会断气,凭白添杀孽。”   “何必呢?我寿元还长,迟早会不记得他。”云寻岚牵唇笑起,“往后和他说的一样,再不相遇,互不相识,这就够了。”   他孤身下山。   三年后他又来扫墓,这一回他碰上个年轻男子,而男子的长相与老人年轻时的面容肖似。   系统大喜:“快——!揍他!”   “才三年过去。”云寻岚无奈叹气,“这人不是邰嵩转世。”   他走近年轻男子,见这男子不躲也不避,只定睛瞧他,便道:“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无、无事。”男子涨红了脸,小声说,“在下只是想瞧瞧家父遗物里的画中仙人……”   遗物、家父。   四个字透露了许多信息。   听得系统不住感慨:“这邰嵩,怎么是误己又误人啊?” 第57章   云寻岚的记忆力很好。   他记得邰嵩。   邰嵩和杏花一样,皆是他所救凡人,邰嵩也和杏花一样,因被他所救,而对他生出情愫。   但邰嵩和杏花不同的是,他没有杏花勇敢。   当年他离开,既是自卑于自己凡胎肉体,寿元没有云寻岚长久;又恨光阴易逝,待自己年老时,云寻岚依旧容颜不改;他更无法像杏花那般,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故最终误己又误人不说,临了还反怨云寻岚不肯对他动心。   说实话,活的年岁越久,这类人云寻岚便见的越多,反倒是杏花与温易那样的人,少之又少,一个邰嵩不算什么。   云寻岚还见过有人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要装作喜欢待在自己身旁,后来此事被揭露,云寻岚问那人为何要这样做?   那人答:因为他闻名遐迩,誉满天下,被修士们奉为“仙尊”,那讨好他的话,岂不是能得到诸多好处?成仙有望?   可实际上,云寻岚身家不丰。   他为了救人,能拿出自己所有异宝仙草,散尽钱财灵石,甚至一度穷到给人治病还需患者们自带药材才行。   那人发现云寻岚如此拮据,便改变主意,想知晓云寻岚为何根骨平平,却在一千年里修为神速暴涨,从筑基升至大乘?是有什么秘宝吗?结果观察数年,却发现云寻岚能有如此修为境界,全因救人太多,功德深厚所致,旁人是学不来的。   最后这人没辙,直接脱光衣裳爬了云寻岚床榻,想和云寻岚双修,靠邪法汲取其修为,他的不轨之心才被发现。   悲问宗全门上下听闻后此事后都十分愤怒,想杀了这淫贼为世间除害。   云寻岚却念着这人没害过人性命,就拦下同门,对这人说:“你想要我的修为,我可直接渡给你,但你要以神魂对我立誓,此生不可再害旁人一分一毫,若有违此誓,神魂俱灭。”   那人听完便当场以神魂立誓,却没要云寻岚一点儿修为。   随后,云寻岚送这人下山。   “你当真不想和我双修吗?我也不要你的修为了,我还把我的修为都给你。”路上他又问云寻岚,“之前不喜欢你,是我有眼无珠,觉得你没我好看,现在我可喜欢你了。”   这人容貌确实生得比云寻岚还美,说一句色比春花,艳胜桃红也不为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有底气去爬云寻岚的床。   “不了。”云寻岚闻言就笑,“我不喜欢你,别误了你的姻缘才好。”   “唉,我长得那么好看,姻缘多得数不过来,不会耽误的。”那人摆出梨花带雨的可怜神情,见云寻岚还是不动心,不禁幽幽叹气,“你们这些医修的,怎都不解风情呢?竟还想杀了我。”   云寻岚送他到山脚停步,语气温和:“这不没杀吗?快走吧。”   那淫贼小美人望着云寻岚的背影又问:“我以后还能来看你吗?”   “别再爬我床榻就行。”云寻岚没有回头,背对他摆摆手,“不然我那不解风情的同门师兄弟们,怕是又会想杀你了。”   而后云寻岚孤身上山。   返回宗门途中,他听到系统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起初是没有起伏的怪异腔调,笑着笑着,又似男似女,音色繁多,笑到最后,变成了云寻岚自己的声音。   云寻岚时常笑,但从未这样开怀畅意的笑过,他好奇,问系统:“你笑什么?”   “笑这漫漫仙途,竟无一人能陪你同行。”系统说,“还好你有我,不然这百年千年,你要多寂寞啊?”   “我不寂寞。”云寻岚也勾唇陪它笑,“你说的,我不是还有你吗?”   系统却不笑了:“可我是你想要的吗?”   云寻岚道:“不是。”   系统便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我想要……”   云寻岚眺望着日暮时分,被残阳染红的山间云雾,想把云雾后的悲问宗看清。   然而他不仅看不清,眼前尘世也宛如洞中烛光熄灭后的景象,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归于黑暗。   云寻岚眨了眨眼睛,这回他倒是能看清东西了。   不过他看清的,首先是虞沉怼到他脸前很有分量的一对胸肌。   云寻岚默了几秒,移动右臂,一抬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虞沉抱他抱的太紧了,他转身都难。   两人还都没穿衣服,随便一动就感觉在擦枪走火边缘徘徊。   其实真要擦枪云寻岚也不介意,只要虞沉保持第一次的时长,别来第二次那水平就行,否则他上班会迟到。   但虞沉在察觉到云寻岚睡醒后就松开了手臂,用手指把云寻岚垂到额前的银发梳开,耳根有点红,一副想看他又不好意思看他的样子,低声问:“岚岚,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寻岚就比虞沉好意思多了。   他目光清明,神色平静,全然没有昨夜躺在虞沉身下,被男人紧扣十指沉入欲望中的半分模样,还主动去拉虞沉手臂:“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宝宝,让我看看你的手。”   云寻岚记得自己昨晚把虞沉的手臂抓出血了。   只是眼下牵过男人的手臂一看,那伤处已完全愈合,仅剩下几丝淡淡的红印——高等alpha身体的愈合力就是这样强悍。   虞沉也说:“已经全好了。”   云寻岚感叹:“真快啊……”   虞沉:“……”   虞沉目前最听不得的就是“快”这个字,他呼吸停了一瞬,说:“是,我只有这方面是比较快的。”   云寻岚想了想说:“但我觉得你其他方面也挺快的呀。”   虞沉:“…………”   虞沉小心问:“……哪方面?”   云寻岚给虞沉举例,夸他道:“比如上次我被海盗们刺杀,你架狙回击,射的就又快又准。”   容易引人浮想联翩关键字眼太多,虞沉被夸也笑不出来:“……谢谢。”   “还有现在——”云寻岚却笑着抬起右手,摸上虞沉的胸肌,贴住他心口道,“你心跳的也很快。”   虞沉感觉云寻岚在调戏自己,却又拿不出证据,他用额头去蹭云寻岚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在青年颈间轻嗅:“你身上没有我的信息素了。”   他不能标记云寻岚,也不能公布他和云寻岚的恋情,这就意味着他白天不能在云寻岚身上留下自己的信息素气息。   “我该去集合了,岚岚你再睡一会吧?”   虞沉深吸一口气,放开云寻岚从床上坐起,并给青年掖好被子。   结果脚刚踩上地面,青年就把胳膊从被子里探出,牵住他的手:“虞沉。”   虞沉懂。   他已经完全搞清楚了,云寻岚现在只会在三种情况下叫他全名:一是周围有人;二是被操狠了;三是想听“誓言”。   于是虞沉转身,俯首在云寻岚耳边把“誓言”念了,说完挑眉,无奈问:“满意了吧?”   “宝宝。”青年听完便改口,牵着他手亲昵地晃晃,“一会儿见。”   虞沉回他:“一会儿见。”   出门后,虞沉立马赶回自己的宿舍换军装、浇花、并在嘴巴上涂了点从青年那没收来的荔枝玫瑰唇膏,原因当然是为了治他的“爱情病”。   虞沉觉得用唇膏治就挺好的,涂在嘴上就像和云寻岚接了吻一样,又香又润的,被同事们闻到也不怕,还能暗戳戳秀一波恩爱。   他故意顶着一嘴荔枝玫瑰气息去训练场集合。   果不其然,alpha的嗅觉都很敏锐,傅炎熙上一秒和虞沉擦肩而过,下一秒就瞪大眼睛绕了回来,盯着虞沉嘴巴:“你……”   虞沉抬起右侧眉毛:“怎么?”   “你也买了这款新唇膏啊?我们也都买了。”傅炎熙从裤兜里摸出一支同款荔枝玫瑰润唇膏,对虞沉说,“不过在这里我只敢睡前涂,不敢上班时候涂,你懂的,万一被三殿下闻到,以为我在挑衅他怎么办?”   傅炎熙虔诚地捧着唇膏:“我只会永远追随三殿下啊。”   “是啊,这又不是北皇宫,附近没有荔枝玫瑰花遮掩,你居然敢上班涂,你真勇。”桂言也把脑袋凑过来,“而且它好难买啊,我们是众筹雇了个顶级黄牛,加了十倍价钱才抢到的,虞沉,你找的哪个黄牛买的啊?花了多少钱?不贵的话给我们也介绍一下呗。”   虞沉:“……”   “给我,不准涂。”虞沉抢走了傅炎熙手里的唇膏,又对桂言说,“你的唇膏回去也给我丢掉。”   “你有病啊?还给我!”傅炎熙攥紧拳头,气炸了,“你自己也涂啊,凭什么不让我们涂?”   他妈的老子涂和你们涂能一样吗?   虞沉冷着脸,寒声道:“我说不准涂就是不准涂,你这支我出一百倍钱买了,少给老子逼逼。”   傅炎熙终于能够体会到艾莉安西娅甜品店,那个不肯卖给自己冰淇淋的omega的心情了,他说出了和那个omega一样的话:“这是我的信仰!你出一万倍,我也不会卖给你的!”   “熙哥,虞沉要真出一万倍我们就卖了吧。”桂言却拉了傅炎熙一把,小声劝他,“这钱够我们找黄牛再买一百支了。”   傅炎熙被说动了,他脸上怒色顿消,变脸极快,微笑着对虞沉:“好吧,也不是不能卖,得加钱。”   “加钱?”虞沉也朝他微笑,“我一分钱都不给你。”   傅炎熙立马要抄袖子和虞沉打架:“好你个虞狗!”   这时陆幽却走了过来:“虞沉,你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啊?有人给我发这个东西。” 第58章   “什么东西?”   虞沉没有转身,他只动了动那双邃蓝的眼珠看向陆幽,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陆幽便抬起右腕上的光脑:“需要我投屏显示吗?但这有点见不得人,虽然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投啊。”虞沉皱眉,“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身上唯一不能让旁人知晓的,就是和云寻岚的恋情。   可那是因为云寻岚不愿公开,他尊重恋人的意愿,而且虞沉能确定陆幽手里的“东西”和他与云寻岚无关,否则即使是陆幽,也无法继续保持现下平静的表情。   “好,那我投屏了。”   得到虞沉的允许,陆幽下一秒就将光脑上的聊天记录全部公开,展呈在所有近卫眼前,并说:“十分钟前,这个ID名为‘伊夫琳’的人,给我发了很多你和她的聊天记录,问我和你是关系?知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聊天记录上显示,一个纯蓝色头像,名字也叫“岚岚的”人,给这个伊夫琳发性骚扰消息。   一开始是在自吹自擂说自己床技很好,能把人操得如何如何,和他做一次绝对不会亏,各种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目,然后伊夫琳严肃拒绝了他,约炮不成,他就变了张脸,开始用各种恶毒至极的语言去羞辱咒骂伊夫琳。   傅炎熙看完开头,纯蓝色头像说自己床技好的那段记录就开始笑:“这聊天记录是伪造的吧?虞沉哪里是这种人啊。忘记周舜骂他什么了?”   ——雏。   虞沉面无表情,蓝瞳淡淡扫了傅炎熙一眼不说话。   同样觉得自己被骂了的宋听硚却立刻嚷嚷起来:“肯定是伪造啊,这张聊天记录只有后半截骂人那里有我们虞哥三分影子,但虞沉骂人不会这样骂啊,他也不可能骂这个伊夫琳。”   正如当初周舜和虞沉吵架时傅炎熙来劝架时说的那样:虞沉这个人确实素质吊差,却绝不会无缘无故骂人,既不会连同对方家人一起骂,更不可能会因为约炮不成这种原因去网上骂人。   姬柏亦纳闷:“我们都没休外出假,哪有时间去约啊?”   桂言点头:“就算真休外出假了,我们现在也绝对都在艾莉安西娅甜品店里集合排队买冰淇淋,不可能去约。”   ——上回外出假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嗳,我也收到了。”洛蒂点了两下自己的光脑,“这人是不是群发的啊?你看看你们收到没有。”   大家闻言都去检查自己的星网账号私信箱,一看还真发现这个ID名叫“伊夫琳”的人给几乎全近卫队都发了同样的聊天记录和消息。   宋听砚分析道:“虞沉的关注和粉丝列表都是隐藏的,这人应该是挑了虞沉评论区留过言的账号群发的吧?”   “是的。”竹水衾点头说,“我就没收到。”   竹水衾也和虞沉互关了,然而竹水衾没和近卫队任何一个人有过互动,因为竹水衾是那种只默默看,也不点赞也不留言的人,有事她都私信说,所以伊夫琳没盯上她。   但少了竹水衾一个,谣言传播的速度也不会变慢。   而且伊夫琳传播谣言的方式很巧妙,因为她首先找的都是些和虞沉直接或间接有关联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个人不相信虞沉的为人,那就必定会对虞沉的现实生活造成影响。   “不止虞沉评论区。”陆幽抬起眼睛,神色凝重,“我刚刚去问了,在我的评论区和我有过互动的账号也收到了这些信息。”   “她还动态发挂了你,来者不善啊。”傅炎熙点进伊夫琳主页那一瞧,惊讶道,“评论区还有人说他们也收到了你的性骚扰消息,男男女女,omega和beta都有,只差alpha了。”   桂言张嘴愕然:“虞沉,我今晚不会在群里看见你的吃瓜PDF吧?”   “我的天啊!虞沉,周舜在伊夫琳评论区帮你说话了。”宋听硚也瞪大眼睛,“周舜说他以自己人格替你担保,说你是个童贞还在,洁身自好的alpha,他相信以你的为人,不会干出这种事,还劝伊夫琳别造谣了,不然以你的素质你会真的骂她,他已经帮你报警了。”   虞沉:“……”   “我大概能猜到这人是谁了。”虞沉点开自己的光脑,把“三儿缺干二号机”发的那条【你给老子等着】的狠话给众近卫们看,并把自己和这人吵起来的事情始末讲了一遍。   洛蒂火冒三丈:“靠,贱人!敢骂三殿下,你把他的主页链接发我,我也去骂他,封号就封号了,我忍不了!”   “如果真是他的话,我感觉报警是没用的,这个人皮下绝对不是银河帝国的人。”陆幽拧眉,“洛蒂,你今天骂了他,明天你也变PDF。”   洛蒂问:“那怎么办?”   虞沉神情冷肃,寒声道:“我会发一条动态澄清的。”   “虞哥,这也没用吧?”姬柏满脸担忧,“还是会有人不相信的。”   虞沉说:“我知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怎么看他,他全无所谓,虞沉只要一个人相信自己就好,就是不知道青年看见这件事了没有。   而云寻岚看到了吗?   他看到了。   虞沉离开宿舍后,云寻岚下床进浴室,刚掬了一捧冷水洒在脸上,他的星网账号小号就收到了伊夫琳发来的那些聊天记录。   看完前几行字,云寻岚便蹙起眉头:“我宝不是这样的人啊。”   ——虞沉床技什么样他还不清楚吗?   第一次烂,时间还短。   第二次时间是久了,但说实话,技术还是一样的烂,全靠天赋异禀在那挺着。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虞沉压根就不是这种人。   虞沉是一个被人私聊都要让那人要脸自重的alpha,还是个alpha男同,说他会主动去找omega和beta约炮,谁信啊?   “就是,你宝不是这样的人啊,不然你们何至于昨晚才做爱?”系统也道,只是它感慨过后,就不由惋惜,“虞沉现在对你说个誓言都推三阻四的,他要真是聊天记录后半截那种人,我们肯定已经在前线战场大杀四方了。”   云寻岚点进伊芙琳的主页,在她挂虞沉的那条动态评论区见到有许多网友在骂虞沉,这个数量还在逐步增加,而虞沉身后没有专门的公关团队实时监控并屏蔽清理这些恶意言论,它们被发出来了,就不会轻易消失。   系统说:“羡慕死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云寻岚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关闭了光脑,有些轻的喃喃,“……不该是这样的。”   ——他能接受别人的谩骂,但不能接受这些谩骂对准的人是虞沉。   因为这是错的。   就像他知道牧星屿曾经骂他,帮助他完成了日常任务,是救了他,可他永远都不会觉得牧星屿做的是对的一样。   云寻岚抬起头,拨开额前垂落的银发,与镜中人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除了这双金瞳,他的模样和上辈子没有任何区别,包括那头过腰的银发。   所以照镜子时,云寻岚总分不清他看到的是上辈子的自己,还是这辈子的自己。   又或者,他看到的不是自己——   镜中人微笑着张唇,流露出的音色却是系统那机械麻木的腔调:“你喜欢虞沉,是因为他救了你吗?”   “你都不问我是不是喜欢他。”云寻岚也朝他笑,“就问我为什么喜欢他了吗?”   镜中人倾身靠近云寻岚,嗓音也逐渐与他趋近:“我还不懂你?”   “那你何必问?你该知道答案的。”云寻岚反问镜中人,“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不懂我。”   说罢,云寻岚也离开了宿舍。   今天的近卫排班没轮到虞沉近身跟随云寻岚。   但是在午饭期间,云寻岚让倪春来请虞沉,想把alpha单独约到食堂二楼的露天花园餐亭去,说是要和虞沉一起吃午饭。   虞沉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食堂二楼的露天花园餐亭,是为基地们的夫妻或情侣准备的,每个餐亭都是独立隐私的小雅间,除非云寻岚要公开他们俩的恋人关系,否则青年怎么可能约他在那吃午饭?   倪春却强调:“没有错,虞沉少校,殿下就是约您在那吃午饭。”   话音才落,傅炎熙梅开八度又嫉又妒的目光就刺过来了。   虞沉的第一反应也是看向近卫同事们,因为倪春说这话时没有避着任何人,近卫们都听见了。   而傅炎熙看见虞沉在看他们,气得浑身发抖:“别炫耀了,你还不快去见殿下?怎么能让殿下等你呢?”   “熙哥,别哭。”桂言哽咽着走到傅炎熙身边,拍拍他的肩,“三殿下心善,肯定是看到了虞沉被冤枉的事,想安慰一下虞沉罢了。”   “废话,我知道啊,不然三殿下还能因为什么原因见虞沉?哦,补习也有可能。”傅炎熙理所应当道,他瞅着桂言,“而且我没哭,是你在哭啊。”   桂言不承认:“我是被嫉妒……不,被辣椒粉呛到了。”   虞沉:“……”   不止他们俩,其他近卫也觉得云寻岚单独见虞沉,必是为了安慰虞沉,他们还对虞沉点点头,鼓励他道:“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已经在众筹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了。”   虞沉挑眉,笑了下,真诚地和同事们道谢:“谢谢。”   他上二楼去了最靠里面的一个花园餐亭,云寻岚则坐在摆满丰盛菜肴的圆桌旁等他。   银发青年一见他,唇边便绽出个比满亭花束更漂亮的笑,用期待已久的语气唤他:“宝宝。” 第59章   虞沉很难形容自己在这一刻心中的具体感受。   他像是被迫蒸发的水分,只有融回云寻岚身体里才是完整的,便一瞬也没有停顿,三步并作两步,回到青年身边坐下。   “宝宝,尝尝这个。”云寻岚把一个青绿色的小蛋糕推至虞沉面前,“我今天特地让厨师为你做的。”   虞沉闻言就将别的事延后,先用叉勺舀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   丝滑甜蜜的奶油接触到人类体温后缓缓融化,挥发出来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特殊香气,虞沉愣了几秒,仔细辨认片刻,疑惑道:“这是……香菜?”   “是的,香菜蛋糕。”云寻岚还真点头表明虞沉猜对了,他交叉着手指,细白的下巴轻轻搭在上面,仿佛只要看着虞沉吃饭他就很满足似的,弯起眉眼说,“你喜欢吃香菜的对吧?我记得呢。”   虞沉:“……”   自己是爱吃香菜没错,但把香菜做成蛋糕,哪怕是他这种香菜爱好者,也有点承受不住。   偏偏云寻岚在问:“好吃吗?”   虞沉不忍心拂了恋人的好意,又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不等尝出个味就赶紧咽了,再昧着良心说:“好吃。”   青年听到他这么说,金瞳霎时浮现出丝丝缕缕的亮光:“那我明天再让厨师给你做?”   云寻岚自己一般是不会吃正常食物的,他日常都靠营养液解决进食需求,可他怕虞沉因为被人在网上造谣污蔑的事心情不好,所以今天特地来陪虞沉吃午饭,还让厨师做了香菜蛋糕,把虞沉爱吃的香菜和甜点结合起来,哄恋人开心。   “不用了,岚岚。”而虞沉面对恋人的关心深吸一口气,放下叉勺去握云寻岚的手,捏着青年纤细的指节说,“我最近训练量变大了,得少吃点这些高热量食物,今天能吃一回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是实话,狄克长官从云寻岚出院后就在给虞沉加训,真有要让虞沉的身体变得和他的人格一样有魅力那意思,其他近卫却都没有这种待遇,得亏虞沉身体素质够好,否则真扛不住每天的超额训练。   “那你想吃的时候再告诉我。”云寻岚便道,“直接去找厨师说也是可以的。”   虞沉刚准备答应云寻岚:“我会的。”   谁知下一秒,银发青年就收拢五指,反握住虞沉的手掌,毫无征兆开口道:“宝宝,我们公开恋情吧。”   他用的是陈述句,都不是疑问句,因为云寻岚知道虞沉一直是想公开他们恋情的,或者说,虞沉就没想过要和他谈不公开恋情这种事,所以云寻岚以为他这么说,虞沉就一定会同意。   可男人听完却微微皱了下眉,脸上没有半分高兴的神色,邃蓝如海的眼底也不见喜悦,只放低了些声音问云寻岚:“为什么?”   云寻岚张了张唇,还未发出声音,虞沉便替他回答:“因为你看到那件事了,是不是?”   至此,云寻岚也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了,他坦诚道:“嗯,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很清楚。公开我们的恋情,谣言即会不攻自破。”   不是说他有多自恋,但这个方式的确是能最快最准的击破谣言的最优解。   ——有谁会在拥有云寻岚这样的恋人后,还会喜欢上别人呢?   星际网上就流传着这么一句戏言:在这个星系里,只有云寻岚可以同时谈999个对象而不分手,因为永远有人想成为这999分之1,还有人想成为第1000个,做第1001也没关系。   然而最后是虞沉做了云寻岚唯一的恋人。   “我不想……”他抬手,指腹抚着虞沉面庞说,“看到你被人骂。”   “我确实一直都很希望能成为你光明正大的恋人。”虞沉也抬起手,覆上青年的手背,“可我不希望我们公开恋情的理由是因为这个。”   况且……   虞沉觉得,也许自己和云寻岚的恋情被公开后,他会被骂得比现在还狠。   不过就算会被骂虞沉也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云寻岚遭受的无端谩骂,明天他的私聊禁言解除了,他还要去骂那个“三儿缺干二号机”。   “你想什么时候公开我们的恋情都行——只要是你想,就可以,不要为我改变你的任何想法。”   “我会在调查清楚那个人的ip情况后,发个澄清动态,也会委托律师起诉。”虞沉和云寻岚说了自己的打算,“如果需要你的帮助,我会说的,现在不用为我担心什么。”   云寻岚抿了下嘴唇,将自己查到的相关信息告诉虞沉:“起诉大概也没用,‘伊夫琳’这个账号,包括她评论区那些挂出聊天记录污蔑你,自称是被你‘骚扰’过的beta和omega账号都不是银河帝国的ip,定位显示他们全来自日冕帝国。”   又他妈的是日冕帝国。   虞沉这辈子最恨的人也在日冕帝国,他冷笑一声:“真是畜生会扎堆,傻逼爱抱团。”   不过才骂完虞沉就记起自己现在正和云寻岚在一起,在恋人面前可不能这样骂人,万一老婆觉得他很凶,是那种没素质的家暴男怎么办?   于是虞沉立马向云寻岚道歉:“抱歉,岚岚,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   “啊……没关系,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云寻岚如实道,“何况你骂的人也不是我。”   可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虞沉就不由想到了那句把他折磨得不轻的“誓言”。   他认为自己还是得和云寻岚好好谈下这件事。   但鉴于之前几回交谈,都被青年挡回去了,以至于虞沉不得不搬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兵法,和云寻岚吃完午饭后,就趁午休期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登录银河系最大的问答平台,在提问栏那里详细、坦诚、有礼貌地输入自己的问题:   【题主:我因为没有素质,曾当着恋人的面骂过一句脏话,脏话大致的意思是骂人是狗。结果我的恋人好像特别喜欢这句脏话,每天都要听我对他重复一遍,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我不重复又不行,恋人说他一天不听就浑身难受,有老师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答主1号:?】   【题主回复答主1号:?】   【答主2号:沃日,现在的小情侣玩的真变态啊。】   【题主回复答主2号:什么意思?我们玩什么了?】   【答主3号:人狗不分的相关问答不在这个区,你去隔壁字母圈问问。】   什么字母圈?   虞沉越看越看不懂,他是来提问求解惑的,问完怎么疑惑还更多了呢?   难道自己真去错了提问区?   虞沉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回答的他的人更多了——   【答主4号:哎呀,我不同意答主3号说的,我觉得题主恋人应该还没到字母圈那个地步,不然就不止是喜欢听题主骂脏话了,还可能会喜欢被题主打耳光、掐脖子、皮鞭抽打什么的。等等,你们不会真玩这些吧?】   【题主回复答主4号:那不是家暴吗?我不会这样对我恋人的。】   【答主4号:嚯,这可由不得你。】   【题主回复答主4号:?】   【答主5号:题主,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做“Dirty Talk”的性癖?或许你的恋人就有着这样的特殊癖好,只是他羞于启齿。总之你先和恋人好好交流一下吧,祝你们性生活美满幸福。】   虞沉见这么多回答问题的人里,好像就这个答主5号靠谱一点,语气也诚恳,他便马上按照答主5号给出的关键词,查阅了下这个Dirty Talk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不查不知道,查完虞沉就沉默了。   说实话,即使如今他和云寻岚已经在一起了,虞沉也不清楚青年爱上自己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虽然他知道自己很优秀,可云寻岚身边绝对不乏与他一样优秀,甚至是更优秀的人,他们还都是alpha,不存在类似于alpha和omega之间信息素的吸引,只存在本能的对抗反应。   虞沉至今都没忘记他第一次站到云寻岚面前时,他是以怎样高度集中的意志力,来压制自己同为高等alpha的嗜战天性和对云寻岚的攻击欲望。   云寻岚长得再美丽,嗓音有多惑人,他对青年产生的第一次欲望,也不是性欲,而是撕碎他、吞噬他、摧毁他的征服欲。   因为他根本不是SS级alpha,他的真实等级,是SSS。   抵抗、斗争、厮杀是写在顶级alpha基因里的固定程序,连虞沉也无法仅靠一次见面,就跳出alpha的基因框架,违抗本能与天性爱上云寻岚。那么为何云寻岚却能在见到他的第一天,就表现出对他的另眼相待,暧昧地抚摸他耳廓,嗅闻他血液里的信息素呢?   一见钟情可以作为一种答案,但它解释不通云寻岚每天都要听他说那句“誓言”的情况。   但如果云寻岚有着Dirty Talk的特殊性癖,那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能成为云寻岚的近卫,和他《战争心理学》的满分成绩、和他实战总排名第一的优异成绩全无关系!只和他说的那句脏话有关系!   那句话戳中了云寻岚的性癖,所以皇子殿下才选了他,并在见面后多次勾引他,想和他谈恋爱——原来让云寻岚一见钟情的不是他本人,而是自己那张会骂脏话的嘴。   虞沉要疯了。 第60章   在二十五分钟之前,虞沉还以为他和云寻岚之间的爱情,是双向奔赴的两心相悦,是互不辜负的情投意合,是打破了基因程序限制、违抗了alpha天性的禁忌之恋。   结果呢?!   真正他妈禁忌的是他们的爱情吗?那他妈是云寻岚的性癖啊!   呵呵,alpha果然都是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   ——自己的满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虞沉感觉自己心中有把火在烧。   可他又忍不住想:万一自己猜错了呢?万一云寻岚根本没有这叫什么“Dirty Talk”的特殊癖好呢?万一青年每天想听自己念一遍那个“誓言”,只是纯粹的想听一听……算了,这个没有万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和云寻岚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自己那么宝贵的童贞都送出去了,再者,他也不可能因为云寻岚这有点小变态的癖好就和青年分手。   最重要的是:虞沉不愿意相信云寻岚真有这种特殊性癖好。   于是虞沉决定等晚上和云寻岚一起回宿舍后,直接问一问青年。   而云寻岚不知道alpha的计划,他这一天都在为虞沉被人污蔑辱骂一事忧烦,还想着今天一下班就早点回宿舍去陪陪恋人。   但下午五点半时,战舰逃生舱的防护材料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云寻岚过去处理,等他加班加点处理完,天都已经黑透了。   云寻岚按住后颈扭了下脖颈,打开光脑一看时间——晚上十点整。   他和虞沉的私联聊天记录则停留在下午六点,自己给alpha解释自己今天要晚点下班的界面上——   【云寻岚:宝宝,实验室出了点问题,我得晚点才能回去,你困了的话可以先睡觉,不用等我,亲亲=3=】   【虞沉:我会等你的。】   云寻岚一边往宿舍赶,一边接在虞沉的回复后面敲字:【宝宝,我下班了,你睡了吗?】   虞沉秒回:【没有。】   【亲亲岚岚老婆:那你再等我一会儿哦,我马上就到。】   虞沉摁灭光脑,没有回复云寻岚这条消息,因为他一看到自己给云寻岚的备注,就感觉自己要碎了,而且云寻岚都没发现,自己今天回复他的话,语气很冷淡吗?   这都发现不了,那云寻岚到底还在不在乎他?到底还爱不爱他?   平心而论,云寻岚还真没发现虞沉给他的回复冷淡,毕竟虞沉平时在网上私聊说话就这个调,更别说他每条回复都是秒回,何况就算是发现了,云寻岚也会以为虞沉是由于被人污蔑而心情不好。   自己身为虞沉的恋人,又年长他两千多岁,就应该要包容虞沉这些小情绪。   所以当云寻岚回到宿舍,一开门进去,看见蓝瞳alpha坐在床沿,脸色明显有些阴沉,朝他睨来的眸光也是幽深晦暗时,除了心疼以外,完全没有别的感觉。   他在心想:虞沉被那么多人误解唾骂,即使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也肯定是难受的,我得哄哄他。   因此云寻岚赶紧朝男人走去,同时张唇唤道:“宝……”   然而才刚迈出两步子,男人就用低沉喑哑的嗓音冷冷道:“站住。”   云寻岚想也不想便顿住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在虚拟战场里永远也做不到的令行禁止,在虞沉面前却像是不用教导便天生就会的本能反应。   可见到青年这样温顺听话,虞沉的心情却没有分毫要转晴的迹象,甚至更恶劣了,因为云寻岚很听他嘴的话——这张该死的嘴。   虞沉紧紧抿着唇角不出声了,只撩起眼皮,据高临下俯视般,缓缓端详审察他的恋人。   他的恋人无疑是美丽的。   那是一种超脱性别的美感。   勾起的唇角浸着温柔,眼皮上的红痣蕴着风情,一举一动韵致斐然,一颦一笑缱绻动人。   明明每一缕发丝都写着欲望,他本人却穿着雪白干净的制服,在炽热夏夜里,也要把衬衫纽扣最顶端的一颗系好,不愿露出半寸温热的皮肤——云寻岚下班以后是不会穿制服的,他今天却穿着回来,扎在脑后的头发也没解开,一副着急回来见自己的模样。   虞沉本想直白问他的话语,便全数问不出口了。   反而是云寻岚站了片刻,见虞沉不说话,主动问道:“宝宝,怎么了?”   虞沉仍旧不开口。   他朝云寻岚抬了下手臂,像在索取拥抱。   然后他就瞧见银河帝国身居高位,尊贵优雅的皇子殿下,果真如被驯服一般,无比顺从地向他走来。   而有些时候,人的愤怒和欲望仅有一步之遥。   所以在云寻岚走到与虞沉身旁,再不剩一步距离时,虞沉胸腔内从中午时就燃起的那把火,倏然就变成了另一种。   他抬起左手轻轻挡开青年伸来的手臂,不要云寻岚的拥抱,再用右手握住青年的腰肢一拽,将人往自己身上拖。   云寻岚没想到虞沉会躲自己,更没对男人设防,被他这一扯差点倒下,于是云寻岚为了稳住身体,下意识分开双腿跪上床榻,跪在虞沉身体两侧。   “你没换下制服。”   蓝瞳alpha环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肩膀内侧说。   “今晚下班想早点回来见你,走得急,忘了。”云寻岚也把手掌柔柔搭在虞沉肩上,问他,“宝宝,你是不喜欢我穿制服的样子吗?那我脱掉,好不好?”   男人不置可否,额头依然抵着他的肩,手掌却抚到了他后颈处,用指尖将信息素抑制贴揭下。   “头发也没解开。”   云寻岚感觉alpha灼热的呼吸喷到了自己喉结上,声音也贴着骨头闷闷传来,但他看不到虞沉的说话的样子。他揣摩着虞沉话里的意思,以为男人不想看自己扎头发,就准备把发绳拆了。   不料他的手前一秒离开男人肩头,下一秒alpha就用命令式的话语,嗓音沉哑道:“别动。”   云寻岚只好又把手轻轻搭回去。   alpha仿佛满意他的乖巧,云寻岚听见虞沉终于笑了一声:“这么听话啊?”   云寻岚点头:“嗯。”   他发现虞沉从头至尾都没移开过自己的脖颈,一直在那嗅嗅蹭蹭,便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出来——不敢放多。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不一样,他不可能通过信息素安抚虞沉,释放多了,还容易引发alpha之间对抗本能,使虞沉的情绪更加失控。   不过就这么一丁点儿的信息素,虞沉也还是失控了。   “别对我放信息素了。”   他说完从云寻岚颈间抬起头,眉心微皱,蓝瞳邃寒如冰,盯着云寻岚看了须臾,又将视线移开。   这下云寻岚也不由蹙眉,因为他注意到虞沉后颈的信息素抑制贴没有撕下,但他却闻到了空气中逐渐蔓延开来的腥冷潮湿气息。   “虞沉,你……”云寻岚垂首靠近虞沉,想闻得更仔细点,“你是不是又易感期了?”   这个姿势有些像亲吻,虞沉见状立刻抬手攥住云寻岚头发,把青年从自己面庞前扯开。只是他都这样粗暴了,青年却仍是像花园里纤细漂亮的荔枝玫瑰,只任君随意采撷,甚至连刺都舍不得露出,怕为他带来丝缕疼痛。   “是的。”虞沉把手松开了,他把脑袋埋回云寻岚颈间,有些可怜地问,“怎么办呢?我不想用抑制剂。”   都是alpha,还是发生过关系的恋人,云寻岚当然听得懂虞沉的暗示。   他想用接吻来表示自己的默许,可他一去亲虞沉,虞沉就别过头,滚着喉结说:“给我戴止咬器吧。”   在床上也要戴止咬器吗?   云寻岚疑惑不解,还觉得有点怪怪的。   虞沉眸光幽沉,语气透着种莫名的危险与威胁:“不戴的话,我会想标记你。”   云寻岚只好顺着他,起身把止咬器拿过来。   虞沉还坐在床上等他,并在他举起止咬器时,乖乖地仰起了脸——他也扎着个狼尾半揪,黑发碎散地积在后颈,立体俊美的五官镌满桀骜,任谁来瞧都知道他野性未消,只有云寻岚觉得他像一匹已经被驯养的狼。   于是云寻岚给他戴好止咬器后,没忍住摸了摸男人的发顶,笑笑说:“乖乖。”   男人的目光扫到他脸上,嘴巴由于戴着止咬器,说话时也看不到,问他:“你在摸小狗吗?”   “不是呀。”云寻岚弯着眼眸俯身,低头在虞沉额头上亲了亲,“我在摸我的宝宝。”   轻浮!   轻佻!   一点也不庄重!   虞沉在心里严肃批评云寻岚动不动就亲他的流氓行径,身体却很诚实。   他默默地想:这也没办法,不能全怪云寻岚,毕竟alpha就是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我也是。   他不打算直接问云寻岚有没有特殊的癖好了,他稍微试探一下就好,如果云寻岚没有,那他们就是真爱。   如果云寻岚有……那也没关系了。   他可以给云寻岚当狗玩一玩,但在床上,云寻岚要做他的小表子。 第61章   这种想法很不礼貌,也很没素质。   虽然虞沉本身素质就不多,可他总愿意给恋人优待。   不过虞沉也不得不承认,Dirty Talk能成为一种XP,似乎确实有它的独特之处……   就比如那个很不礼貌的想法,他尚未进行实践将其诉之于口,仅在心中绕了一圈,就觉得好像还挺刺激的。   而云寻岚也感觉虞沉今晚有些过于亢奋了。   alpha的呼吸很沉很重,肩背上起伏的肌肉如同山峦,和他的动作一样强硬结实,一双蓝瞳幽光荧荧,如同雪地里夜行捕食的蛮兽,享用伊始,在餍足之前就不会收敛利齿——即使他戴着止咬器。   渐渐的,云寻岚原先清明眸光变得有些涣散,他额角盈着细密的汗珠,发丝被打湿成绺贴在腮边和唇角,心中疑惑:难道是因为自己穿着制服吗?   偏偏虞沉又不许他脱。   但云寻岚只有信息素强度是顶级alpha的水平,本身的身体素质其实和beta差不多——还是那种不怎么锻炼的beta。   所以云寻岚有点受不了了。   在试过“慢”和“轻”等无效字眼后,他就直接对虞沉喊停了。   出乎云寻岚意料的是,虞沉还真听话地停下来了。   男人身上也有淡淡的一层热汗,在夜色里蒸腾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被云寻岚呼吸入肺部,却化为腥冷的海潮气息,给人一种溺水的错觉。   “岚岚。”虞沉伸出手,轻轻拨开云寻岚咬住的发丝,“关于你每天都要听我说的那句誓言,我想做下更改。”   “……什、什么?”   云寻岚累得说话都有些接不上气了,泛红的脸上浮着迷茫的神色:“你要改成什么?”   “我念一遍给你听。”alpha俯身靠近他的耳朵,“你好好听着。”   “我可以把你——”   alpha故意在这里做了停顿,好让云寻岚听清楚自己的改变的字词:“干成一条只能向我求饶的……狗。”   说完他不等云寻岚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就用虎口掐住青年的脸,再低头隔着止咬器抵住云寻岚嘴唇,低低嗤了一声:“噢,你现在好像已经是了。”   话音一落,虞沉就即刻直起身体,蓝眸一眨不眨紧盯着云寻岚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是厌恶?   还是喜欢?   又或者是兴奋?   结果这些神情都没有出现在云寻岚脸上,他只是静静地回望着虞沉,望那双如海宝石一般的蓝色眼睛。   云寻岚没在里面看到任何一丝类似欺凌、侮辱、蔑视和不屑等的负面情绪,他只在虞沉眼中看到了小心翼翼。   他看得出来,虞沉在观察着他的态度,怕他生气。   如果他说“不”,虞沉就会马上和他道歉。   于是云寻岚说了“好”。   反正都是完成日常任务,说什么不是说?   他箍住虞沉脖颈:“宝宝,你再说一遍吧。”   虞沉:“……?”   云寻岚想的是:十二点过了,任务刷新了。虞沉今晚又有点凶,他怕明天早上会起迟,赶不及在虞沉早起去训练前醒来做日常任务,就干脆趁现在做了吧。   虞沉想的则是:操!他老婆真他妈有那种特殊癖好!   在试探云寻岚之前,虞沉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沉痛的结果。   然而当试探完毕,事实被摆在他面前时,虞沉便发现他高估自己了。   他感觉自己灵魂和躯体被分开了。   身体还是热的,能动的;心却凉了,硬到结冰不会跳动了——虞沉不明白,alpha怎么就是这种死德性呢?   他曾听说过,有的人在情事结束以后,可能会进入贤者模式,那是一种无欲无求的精神状态。   但虞沉从小到大都严格要求自己,他先前和云寻岚的第一次,就是他完完全全的第一次,以前连手动都没有过,所以直到今夜虞沉才知道,贤者模式真的存在。   此刻,他就深陷在那种无尽的空虚之中。   他内心深处除了“空,无比的空”和“悲,无尽的悲”以外,什么都没有。   哦,老婆还是有的。   可有又有什么用呢?他老婆心里装的是他的嘴,不是他。   而云寻岚瞅着蓝瞳alpha做完后蔫哒哒倚在床靠背上的模样,觉得他才是那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被哄了一整晚都哄不好。   “宝宝,要不要来根烟?”云寻岚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烟问他。   虞沉说:“要。”   云寻岚把烟递给他。   男人拿到烟后自己解开了止咬器,然后用牙齿叼住烟尾。   云寻岚要给他点火。   虞沉却把脸庞扭开了:“别点火,我不抽烟。”   云寻岚:“……”   云寻岚:“不点火你咬着玩吗?”   虞沉是不抽烟,但伤心的时候就该配根烟,所以虞沉觉得自己还是得拿根烟来应景搭配一下。   他咬着烟尾,和云寻岚道歉:“对不起,刚刚不该揪你头发,也不该掐你脸,更不该那样说你。”   “没事的宝宝,你又没弄痛我。”云寻岚摸摸虞沉的脸说,“而且……”   而且这样完成日常任务还挺方便的,也安全,零点一过就完成,免受系统催促的吵闹烦扰,又无需担心白天会发生什么意外,虞沉还听话,让重复就重复,一点儿也不像说入职“誓言”时那样勉强,云寻岚看他说得挺流利的。   不过虞沉不知道任务的事,故这些想法云寻岚是独自在心里面想的,没直接说出来。   关键他不说,虞沉就替他把话给补了。   补的是什么话呢?   ——而且我还挺喜欢的。   八月盛夏炽热的夜,虞沉拥抱着恋人,心比十二月的化雪天还冷。   第二天,宋听硚看见虞沉又戴上了止咬器,连忙和哥哥宋听砚说:“看来这件事对虞沉的影响真的很大,他都被刺激到又进易感期了,这个月第几次了啊?”   宋听砚道:“没详细数过,但我感觉他天天都在易感期。”   桂言来训练场集合时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虞沉这事真被做成PDF了,一夜之间就流传甚广,如今虞沉的星网账号主页已经沦陷了,数不清的,不知是被带了节奏的网民、还是伊夫琳专门请的水军纷纷涌入他主页,给他发私信,在他评论区里骂他。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虞沉皇室近卫军的身份被扒出来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扒出来的,是有人表面暗示实则明示,把线索从侧面透露出去的,那人是傅炎熙在原来服役的军团里的一个同事,叫做娄维栋,也是当初皇室近卫军选拔时入围却没入选的百位alpha之一。   现在网民们都闹到军部官网去了,要负责人出来解释,皇室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人品不佳的alpha去当三皇子近卫,完全没记起来不久前虞沉才刚因在刺杀行动中保护云寻岚有功而受了嘉奖。   因此傅炎熙今天一到训练场,就赶紧找到虞沉,认认真真立正站直,向他鞠躬道歉:“虞沉,对不起。娄维栋知道我和你关系不好,他想给我报仇,就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了,你骂我吧。”   “关你屁事?”虞沉也立马就骂了,“娄维栋是想把这件事闹大,让我跟周舜一样被踢出去,他好被替补进来。”   傅炎熙惊讶:“啊?居然是这样吗?”   陆幽点头:“可能性很大。”   “唉,但这事依旧和我脱不了关系,作为补偿,你的律师费我出了,但得等我下个月发工资。”傅炎熙难得大气了一回,他是云寻岚的粉丝,平时行事也都向云寻岚靠齐,天天捐钱做慈善,毕业工作五年了也没存下多少钱。   “你自己存着吧,爹不缺钱。”   虞沉眼皮都没掀,低头在右腕的光脑屏幕上戳着,敲落最后一个字,将澄清声明发出去。   在澄清声明里,虞沉承认了自己皇室近卫军的身份,把自己与“三儿缺干”吵架来龙去脉说了,并附上“三儿缺干二号机”留下的威胁,以及网警那边给出的“伊夫琳”账号的真实ip地址等证据,澄清自己从未做过网络性骚扰他人的事,而策划这场闹剧的主谋,就是“三儿缺干”。   只是这种事,素来都是造谣易,澄清难。   虞沉的澄清声明发出去后,信的人有,不信的也大有人在。   主要他们觉得虞沉澄清的理由很牵强,“三儿缺干”和“三儿缺干二号机”确实有骂云寻岚的记录,这俩号名字就在骂,可“伊夫琳”和其他指正虞沉的omega与beta账号,名字很正常,主页也没有骂云寻岚的恶评记录啊,虞沉凭什么说他们和“三儿缺干”是一伙的人?   所以这些不信的人,他们继续骂着虞沉。   虞沉就挨个翻评论翻私聊看他们是怎么骂自己的。   姬柏不忍心,劝他道:“虞哥,要不咱们别看了吧?那些东西看着多难受啊。”   虞沉却面无表情说:“可以看一下。”   姬柏不懂:“看这些有什么用呢?”   虞沉冷冷一扯唇,又吐出两个字:“学习。”   姬柏:“?”   这有什么好学习的?是学习怎么骂人吗?   是,但也不全是。   虞沉看这些人的评论,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开启“猎杀”行动。   他又发了一条动态——   【岚岚的:关于我本人,你们想骂就骂,我懒得叼你们。但我身为皇室近卫军,保卫三殿下是我职责所在,所以从今天起,我本人将在网上和有胆骂三殿下的畜生们进行高强度对线,别怪我没给到通知。】   底下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拱火:【笑死,不约炮了,约架是吧?】   还有人问:【真的可以约架吗?】   【岚岚的:可以,我保证不打死人。】 第62章   虞沉这通发言把整个近卫队的人都看服了。   洛蒂忍不住问他:“虞沉,你是真不怕被人骂啊?”   虞沉则反问:“我怕我会这么发?”   “确实。”   洛蒂想了想,也觉得以虞沉的心理素质来说,要让他破防是很难的一件事,她便转头去拍傅炎熙和桂言的肩膀,劝他们道:“你们俩以后少招惹虞沉吧,他本来骂人就凶,再进修一段时间,那更是会强得离谱。”   结果这话被虞沉听去后,他面无表情沉默了几秒,居然说:“我以后会少骂人的。”   傅炎熙正在喝水,闻言不禁笑出了声,一口水全喷桂言脸上了,挠着头道歉:“不好意思啊,桂言,虞沉这笑话害我听笑了。”   虞沉却真的收敛了自己,把骂人的“有病”两个省略掉:“去吃点药。”   桂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盯着虞沉警惕道:“难道你要直接打人?”   虞沉:“你和傅炎熙一起吃。”   还打人?   他是嫌狄克长官给他加的训练量不够多吗?   “是你该去吃。”傅炎熙“关心”他,“有话别憋着,我怕你憋成心理变态。”   虞沉也懒得叼他们,刚准备比个中指表达自己的态度,就想起他上回给人比中指,谁知被误以为是约炮信息,被网络变态盯上的事,便把竖到一半的中指收回去,切换成杀伤力少了好大一截的小拇指。   “虞沉,这不像你。”看到这,陆幽都觉得不对劲了,一针见血道,“你中什么邪了?”   虞沉:“……”   他没有中邪,他就是自从知道云寻岚有那种特殊癖好以后,总感觉自己再骂人时就有些怪怪的——这算出轨吗?   不,他肯定不能算。   他骂人是真的想骂人,没别的意思。   但云寻岚被别人骂那就肯定算了。   原因是云寻岚很喜欢啊。   都喜欢到每天要听,不听就不舒服的地步了,那么别人骂他,等于让他舒服——这不是出轨是什么?   所以虞沉绝不允许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去骂云寻岚。   并且虞沉在决定开展绿帽隐患扫除大行动后,特地去星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骂云寻岚的人数,虽在整个银河系总人数里的占比极小,但按数量来说却不少,尤其有些人是日冕帝国那边的,封他一个号,他又拿七八个号出来接着骂,要不是星际四大平台都有简氏控股,或许删评封号处理都没那么快,要等着银河帝国皇室公关部慢慢起诉才行。   于是仔细思索了片刻,虞沉又觉得:罢了,云寻岚有特殊癖好就有吧,是由于有特殊癖好和他在一起也没关系,反正云寻岚是爱他的,不然为什么星网上明明有那么多人骂云寻岚,云寻岚却只和自己在一起了呢?   因为他们之间有爱情啊。   那他也应该学着包容恋人的特殊小癖好,放下个人素质,享受下流人生。   虞沉第二次劝好了自己。   他将心态放平稳,一边学习来自骂他的网络喷子们的骂人技巧,一边争分夺秒见缝插针,在十五分钟的晚饭时间内,一连骂了四十六个骂过云寻岚的傻逼,平均一分钟骂三个,成功让才被解除禁言的自己又喜提三天禁言。   可虞沉觉得还不够,他要去注册一个小号接着喷。   等注册完小号,虞沉一刷新星网界面,便被推送了一条新动态——还和自己有关。   他点进去一瞧,新动态是一个叫做“养鱼专家”的人发的。   这起名风格,虞沉看见的第一眼就联想到了那个以为他发中指是约炮邀请的网络变态色魔,他再接着往下看,发现号主还真是那个网络变态色魔。   他的账号名字先从养鱼新手,进化到了养鱼大师,如今已晋升为养鱼专家。   ——老子倒要看看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抱着这样的念头,虞沉皱着眉点开了养鱼专家的新动态。   不曾想在这条新动态里,养鱼专家竟在为他说话——   【养鱼专家:我帮忙作证,P1表格中罗列出来的,所有指认收到过“岚岚的”骚扰的账号,有至少五分之四皮下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是同一类人,或者在同一组织内,这些账号的真实ip位置不仅都位于日冕帝国的L3698星系群,且都有过谩骂云寻岚的发言记录,证据截图如下。】   虞沉再点进养鱼专家所发的配图,就看到这人不仅给出了那些账号被删除了的,以前骂过云寻岚的恶评记录截图,还有私聊中云寻岚给他们发红包的截图。   截图中,除了近一周内新注册的账号或在以前从未发过动态的账号没有截图之外,其他都有证据。   而这条动态的评论区里,有个高赞热评这样说:   【卧槽?这下我真信虞少校是被人污蔑了的。这个号主是出了名的三殿下头号黑王啊,因为只要有人骂三殿下被他看到,他就会给那个人发红包!】   底下有网友追问:【我靠真的吗?】   【你们不知道?有个在家里排行第三的博主搞过钓鱼试探,被这人看到后真收到红包,博主没领取红,后续还发了相关自证以防被皇室公关部起诉,你们可以去看看。】   【我看完了,居然是真的。牛逼哇,虞少校这是受了多大的冤屈,连日冕养的狗都来为他澄清了?】   【这号主ip是银河帝国的啊,不是日冕那边的。还有,我看了下这号主的日常动态,他是真他妈有钱啊……】   【号主是银河帝国的?我操皇室公关部是干什么吃的啊?怎么放着这么条野狗不管管?赶紧封他号起诉他啊!】   说实话,虞沉如果不是皇室近卫军,他和“三儿缺干”吵架起因又和云寻岚有关,那他这件事纵使被做成了PDF,热度也高不到哪去,闹了几天连个地方热搜都没上。   但养鱼专家发的这条动态,和云寻岚直接扯上了关系,效果就不一般了。   他动态底下的评论区前期还有几条在讨论虞沉,可仅过了短短几分钟,云寻岚的粉丝们闻讯杀来,将这条动态瞬间爆上首页热搜,便没人再关注虞沉了,全都是艾特银河帝国公关部出来处理养鱼专家的举报评论,最后还导致了新一轮的反腐风暴。   因为有网友扒出来,养鱼专家对谩骂云寻岚的那些账号的“资助”,最早可追溯到五年前,如今五年过去了,养鱼专家的号还好好存活着,网民们就怀疑养鱼专家皮下是不是银河帝国内的哪个高层反贼?   否则为什么那么多年来他一直被举报,却又一直没被处理呢?没点实力和背景绝对做不到这样。   倘若不是高层,那就有可能是简氏的人,毕竟简氏和银河帝国皇室那点宿怨谁都知道,简氏在平台有股份,平台肯定同样不会封他号。   虞沉也是这么想的。   他火辣的Comet-S7前任宝贝被这逼横刀夺爱抢走时,他就在私底下查过养鱼专家,却查不出任何信息,唯一能确定是养鱼专家ip就在帝都星中心城,皮下本人应该也在中心城。   他妈的,果然是个变态色魔!   搞不好还是个变态alpha男同色魔!   身为男性alpha的自己就被他骚扰过,云寻岚也是男性alpha,虞沉现在严重怀疑,养鱼专家那么讨厌云寻岚,爱给骂云寻岚的人发红包,也许是因爱生恨,追不到云寻岚就要毁掉他!   五年前他老婆才多大啊?   十三岁!   操,畜生buff叠满了!   虞沉越想越是怒火滔天,评论区还有网友跑出来火上浇油——   【快点快点!你们谁赶紧去把虞少校喊来骂一骂这个人啊!】   【虞少校,快来和这个人约架!@岚岚的】   【尊敬的虞少校,只要你来骂这个人,我们就去帮你骂那些骂你的人。@岚岚的】   ……   诸如此类的艾特多不胜数,但即便没人艾特虞沉,虞沉也会这么干。   不过虞沉刚拿小号点开和养鱼专家的私聊框,狄克长官就来到食堂门口,隔着大老远的就开始喊虞沉:“虞沉,你吃完了没有?赶紧吃完去训练了,训练完你再和人对喷去。”   傅炎熙又听笑了:“狄克长官,你都知道这件事了啊?”   狄克“啧”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知道的事可多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懂什么?”   “狄克长官,虞沉是犯什么事了吗?”桂言好奇问,“怎么他现在天天加训啊?我看他早中晚都在加训,频率都快赶上他易感期了。”   “没犯事,我这是为了他好,让他早点升到SSS级去。”狄克挑了挑眉,“桂言,如果你也想升级,我可以满足你,你陪虞沉一起加训去。”   “不用了不用了!”桂言吓得连连摆手,“狄克长官我不急的,我要顺其自然,您继续专心为虞沉着想吧。”   只是狄克也有些纳闷:“虞沉,你怎么老易感期啊?要不我今晚给你放个假,你去找医生看看?信息素紊乱可不是闹着玩的。”   虞沉想说他不是信息素紊乱,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这动不动就易感期的“爱情病”,因为他和云寻岚的恋情没公开,在大家眼里,他依旧是单身,没理由会得爱情病。   恰好他需要去找裴行庭拿III级特化针剂,来压制信息素威压等级,维持自己SS级alpha应有的威压水平,便顺势答应狄克长官道:“好,我去看看医生吧。”   与此同时,独自在办公室里的云寻岚,非常满意地看到自己发的新动态被顶上热搜,再把网友们骂他的私聊和评论继续截图保存,并整理成文字版放到《睡前助眠读物》合集里面。   他和系统说:“还好我有恶评备份和转账记录,能帮忙还虞沉清白。”   最近云寻岚日常任务完成得又好又快,系统都好久没话可讲了,此时却连连感慨:“你这个狡猾的人类,一鱼两吃是吧?既帮虞沉做了澄清,又能拿到一堆骂你的恶评,以后能天天躺着完成任务了。”   云寻岚淡淡道:“恶评什么的不重要,我主要是不愿意我宝蒙受不白之冤。”   “可现在举报你的人太多了。”系统提醒他,“你小心被人扒出真实身份。”   “不会的,我和闻溪打过招呼了,他帮我做了信息加密,整个银河系能破解他加密算法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云寻岚却早有万全之策,“这些人如果真扒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不会公开,会先提前联系我本人的。”   总之现在是虞沉那边得到了澄清,自己则不愁完成任务——局面不止是双赢,简直都赢麻了。 第63章   但这种方法类似于竭泽而渔,只能解一时之饥,却不能长久。   因为事情都闹大了,云寻岚的小号也有很多人在举报,倘若“养鱼专家”这个号一直无法被处理封号,那么皇室公关部工作人员的能力相应的就会受到民众质疑,导致其公信力下降,并影响银河帝国皇室的威望。   所以云寻岚决定就这么搞三天,三天一过,他就立马注销“养鱼专家”的账号。   反正这个账号的价值已经被榨得差不多了,自己又不是不能再注册一个小号故技重施,云寻岚认为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在别人把他的真实身份真扒出来之前搜罗一堆恶评,然后销号跑路最好。   而且正如系统和云寻光都曾经说过的那样:云寻岚的时间很宝贵。   ——他有另外要做的事。   云寻岚用光脑给虞沉发简讯:【宝宝,你今晚还要加训吗?如果不加训的话我就早点下班回去,如果你要加训,那我就在办公室写会儿论文。】   虞沉近日天天加训的事云寻岚有所耳闻,近卫军排班也没轮到虞沉近身跟随自己。   他刚把简讯发出去,虞沉就秒回道:【不加训,不过我来看医生了,因为我最近易感期很频繁,不用担心我,我看完医生就回去。】   【云寻岚:好的,你看完医生了给我发条简讯,我也回家=3=】   【虞沉:好哦。】   可云寻岚关闭和虞沉的私联窗口后,他压根没动键盘和纸笔,而是从办公桌最底层拿出一个星网连接盔,将自己的意识接入银河系全星国家联盟的机甲模拟驾驶平台。   该机甲驾驶模拟平台由银河帝国、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军部共同构建,可供全星际公民进入,在虚拟战场上操纵驾驶机甲。   在这里,公民驾驶机甲的方式、驾驶的机甲类型以及机甲师和机甲的共鸣度完全与现实挂钩,驾驶员年满十八岁后方可加机甲驾驶联赛,每年联赛前三名的机甲师,名字都能上光荣柱。   他们的名字能是真名,也能是化名。   若是化名,则在机甲师死亡后,由官方平台公布真名。   因为这些机甲师,往往都是前线战场真正驾驶机甲的战士和军人,他们的死亡,其实是阵亡,因此他们的名字值得被全人类铭记,光荣柱上的每个名字,也只有在死后才会变成金色,而生前是灰色的。   登录平台后,云寻岚先给自己点了个今年的联赛报名,然后走进自己的机甲仓库,仰头欣赏自己的SS机甲——机甲模拟驾驶平台提供的机甲最高等级为SS,因为SSS机甲的总设计图日冕帝国没有公开。   云寻岚进入机甲,却没有按照一般alpha驾驶机甲的标准程序驾驶机甲,他用生物钥匙启动了机甲,紧跟着又打开逃生装置,让驾驶位瞬间变成逃生舱。   “你好,欢迎驾驶‘狂客’,我是舰长贺樗白。”   一道温柔的男音在机甲内舱里响起,它是云寻岚设置的机甲AI。   云寻岚却唤它道:“你好,妈妈。”   “岚岚,好久不见,我很想你,你的身体最近还好吗?”   它的声音,用的是银河帝国已故皇后贺樗白亲自录制的语音包,它的交流程序也融入了一些贺樗白的性格,却也仅仅是一些——云栖鹤不允许一个智能系统太过与亡妻相似。   不过哪怕仅是细微相似,也足以令人恍神。   云寻岚穿好驾驶服,又套上了一层防护服,宛如回到母亲体内般蜷缩在逃生舱内,闭上金瞳轻轻道:“……我也很想你。”   说完,他停顿了片霎,嗓音恢复如常,平静地说:“妈妈,请帮我向SS级机甲光荣柱上目前所有灰色名字的机甲师发出友谊公开赛邀请,一千万星币打一场对战。”   机甲AI道:“好的,已为你发出邀请,等待回应中。”   “岚岚,有三位机甲师同意了你的邀请,他们询问你友谊赛的比赛时间?”   云寻岚说:“现在。”   “三位机甲师皆表示现在没空,要不要继续等待其他机甲师回应?”   云寻岚:“继续。”   一千万星币数目不算少,作为发起一场友谊公开赛的邀请函完全足够了。   于是等待十分钟后,云寻岚便和一位化名为“T26沙漠”,曾取得过机甲联赛第三名的机甲师约好了比赛,赛前准备时间为三分钟,他们只有三分钟时间做准备——很长了,真上了战场或许他们连这三分钟准备时间都没有。   云寻岚在这三分钟里分别给云寻光和简闻溪的私联号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们:【我去找人打友谊公开赛了,记得压我赢。】   而T26沙漠机甲师是个话痨,在赛前准备时间内也没闲着,叭叭叭和云寻岚聊天:   【T26沙漠:狂客?兄弟,你名字真够狂的啊?】   【T26沙漠:你的机甲有名字吗?我的机甲我叫它“小沙棘”!一种长在沙漠里的植物,可爱吧?】   云寻岚尊敬每一位机甲师,T26沙漠的每条话他也都回复了——   【狂客:我名字里的“狂客”是杨花的意思,就是柳絮。】   【狂客:你的机甲名字很可爱,我的机甲叫“美人”,是我的鱼的名字。】   【T26沙漠:狂客和美人?哈哈哈挺配的。】   【T26沙漠:卧槽?我看了下你没有历史对战记录,这是你第一次和别人打机甲模拟实战吗?】   【狂客:不是,但以前打的都是不公开对战,所以没有记录。】   【T26沙漠:原来是这样,你好有钱,一千万打一场友谊公开赛,我之前联赛第三名都才拿了这么多。】   【狂客:因为你们值得。】   【T26沙漠:哇,谢谢谢谢!】   这是云寻岚故意定的价格,联赛第一名是五千万星币,第二名是三千万,第三名一千万,他只对联赛前三名发出邀请。   两人聊到这里,赛前准备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   他们操控着机甲走进比赛场地,这场公开赛事举办的匆忙,可四周的虚拟观众席上却几乎坐满了人,因为云寻岚的机甲师界面是个白板新号,他却一来拿出千万星币邀请金,直接挑战光荣柱上的全体2S级机甲师们,这谁不想来看看热闹啊?   云寻岚和T26沙漠用机甲互相朝对方行了个银河系通用军礼后,比赛就开始了。   然而仅过了五分钟,T26沙漠就败落在云寻岚手下。   他的小沙棘机甲被狂客机甲配备的陌刀一刀自右肩砍下斩断成两半,胸腔正中央处的机甲师驾驶舱和左胸处的心脏核心源完全被分离了,在这种情况下,机甲师唯一能做的只有启动逃生舱弹射逃离程序并远程控制机甲核心源核爆,给予敌人最后一击。   T26沙漠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过云寻岚侧身闪避核爆的同时掷出了陌刀,没有留给T26沙漠逃生机会。   T26沙漠输得心服口服:【我们两个要是战场上见,我肯定就无了。】   【狂客:我们就算战场上见,也没有对战机会。】   【T26沙漠:也是,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共同敌人,加油,希望未来能看到你的名字也出现在光荣柱上,我先下啦,再见。】   发完这句话,T26沙漠就领取友谊公开赛邀请金下线了。   他走得太急,云寻岚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回,便觉得T26沙漠可能就是目前在服役的军人,假设他是军校的学生,那肯定不会这么忙的。   退出赛场,云寻岚接着找人约第二场友谊赛。可这一次,他的邀请人员名单仅限2S级光荣柱上,得过第二名和第一名的机甲师们。   第三名的他已经不打算与其对战了。   这一回,云寻岚等待的时间更长,其实回应他的机甲师不少,但他们都不是立马就能上线打比赛的,得提前约时间,询问云寻岚可不可以换个时间再比?   云寻岚却遗憾地表示自己只有现在有空。   结果下一秒,虞沉的消息来了——   【虞沉:岚岚,我看完医生了。】   【云寻岚:那我也回来了。】   云寻岚迅速摘掉星网连接盔,脱制服解头发一气呵成,边往外走,边向回应了他邀请的机甲师们群发:【狂客:我后天下午六点半以后到十点之前都有空,请问各位前辈这个时间段有空和我对战吗?】   明天是虞沉轮班,他没空打对战赛。   提前约时间这回就有好几个机甲师说自己能打了。   云寻岚也提前给自己安排了“加班”计划——他从后天六点半开始,每半个小时打一场,连打六场,打到九点半为止,前三场都是联赛拿过第二名的机甲师,后三场则全是联赛曾荣获第一名的机甲师。   他和这六位机甲师分别定好了作战时间以后,便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   说来也巧,云寻岚踏出办公室门时,恰好听见今天轮班近身跟随他的桂言在问傅炎熙:“这‘狂客’是什么人啊?这么猛?他对战记录白板,是安洛斯军校的新生吗?熙哥你收到他邀请没……殿下。”   桂言话没讲完,看见云寻岚出门立刻垂首闭嘴。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云寻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温声问他们,“什么邀请呀?”   傅炎熙和桂言对云寻岚那是听话得不能再听话了,自然是有问必答,火速把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云寻岚听完微微挑眉:“那这个机甲师,现在应该已经出名了吧?”   “不清楚。”傅炎熙说,“可我同学群和同事群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他了。” 第64章   这正是云寻岚想要的效果。   ——最开始是在机甲师圈子内传播,然后慢慢扩大范围,蔓延至全帝国,最终整个银河系都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个天才机甲师在这一年横空出世。   回宿舍途中,云寻岚查看自己和云寻光以及简闻溪的私联聊天框。   在他发完那句“压我赢”的话后,云寻光回了他五个字:【你在挑衅我?】   云寻岚否认并反问道:【没有,我只是想着能赚钱为什么不赚呢?皇姐,难道你没压吗?】   【云寻光:压了。】   【云寻光:你这招没用,省省吧。】   云寻岚没回复云寻光,他退出界面,去看简闻溪给自己回的消息,而omega像汇报工作似的,简讯一条接一条——   【简闻溪:我压好啦!】   【简闻溪:我安排了团队帮你运作热度。】   【简闻溪:后天你的六场比赛,我会让人在星网四大平台同步直播,保证不出一周,就能让“狂客”的名字传遍整个星系。】   云寻岚向他道谢:【谢谢你,闻溪。】   【简闻溪:不客气,反正我是赚的^ ^】   【简闻溪:对了,下周五我们去实验虫星进行机甲试驾时采访你的记者团我也安排好了,你那边要假装刺杀你的人你安排好了吗?】   【云寻岚:我还在考虑,但我最后应该会从我的近卫队里选陆幽、洛蒂和宋听砚这三个人,他们三个的远程射击分是除虞沉以外最高的,不然如果挑枪法差的,我要配合他们表演会很难。】   【简闻溪:那你干嘛不直接选虞沉?】   【简闻溪:哦,他现在出名了,采访直播时观众们在你的近卫队里看不到他的面孔会感到奇怪对吧?哈哈哈,他骂人真的好凶啊,等牧星屿下次回来,让虞沉骂他两句去。】   云寻岚默认了简闻溪的猜测,可事实上,他放着虞沉不用,是因为他对虞沉有另外的安排。   不过这个安排暂时不能让简闻溪知晓,毕竟云寻岚自己也不确定,他到底用不用得着虞沉,甚至在该“安排”被真正启用之前,云寻岚都不打算让虞沉本人知晓。   他回到宿舍,见虞沉也已回来了,就上前抱住男人:“宝宝,医生怎么说?你是信息素紊乱吗?”   “……不是。”虞沉回抱住云寻岚,埋首在青年颈侧蹭了蹭,解释自己频繁易感的原因。   云寻岚听得直愣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alpha会得这种病。”   虞沉:“……”   在自己患上这种“爱情病”以前,他同样没听说过啊。   “虽然我不是信息素紊乱,但对外我会这么公布。”没嗅到恋人信息素的气息,虞沉从青年颈间抬起头说,“毕竟我是‘单身’人设。”   云寻岚觉得总这样下去也不太好:“要不我们还是公开恋情吧?”   ……信息素紊乱和罹患“爱情病”哪个更社死?   怎么想都是后者吧?   所以面对青年的提议,虞沉心动归心动,最后却婉拒道:“其实医生说等我习惯了你的信息素,不再那么敏感,这病自然就好了。”   而且归根结底,虞沉更希望云寻岚有朝一日愿意公开他们的恋情,仅仅出于“愿意”二字,不要掺杂其他因素,比如说为了在星网上帮他辟谣,或者像此刻向近卫军成员们澄清他患的是“爱情病”,不是信息素紊乱。   云寻岚闻言便又问:“那我们搬回北皇宫去住?”   按照医生给出的治疗建议,虞沉现在得常常接触与自己信息素类似的气味,又不能直接接触他的信息素,回北皇宫去住不是正好吗?北皇宫到处都栽满了四季常盛不败的荔枝玫瑰花呢。   可虞沉仍是拒绝:“……也不用。”   北皇宫是到处都开着荔枝玫瑰不错,问题那些花香很容易沾到旁人身上,闻着就像他们被云寻岚标记了一样,虞沉光是想想都忍不了,怕裴行庭当初的一语成谶:虫族没干出银河系,先把自己人全部干翻一遍。   “你不是送了我一支唇膏吗?我用那个就够了。”他对青年说,“实在不行我还能去买别的。”   云寻岚一听就想告诉虞沉:不用买呀,我送你,我有很多。   结果他刚做出“不”的口型,蓝瞳alpha就皱起双眉,用有些不太高兴的语气和明显是吃醋了的态度低声说:“你同款信息素香味的产品满大街都是,这些公司如此猖狂,特别是那个艾莉安西娅甜品店,他们利用你的信息素搞擦边大肆敛财,皇室都不管管吗?”   “……”   云寻岚赶紧把话咽回去,改口称:“管不了的,全星系拥有荔枝玫瑰气味信息素的人不止我一个。”   虞沉也清楚这确实没法管,他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没闻到就当做不存在。   而云寻岚不知道虞沉劝说自己的本事素来很强,还担心男人继续在这件事纠结,匆匆转移话题:“宝宝,你都辛苦一天,我们早点休息吧。”   但自从第一次只坚持了十五分钟事件过后,“辛苦”两个字和“快”字已经成了虞沉的PTSD关键字——他听不得。   “不辛苦。”虞沉立马强调,“我身体很好,我完全不觉得累。”   小情侣们晚上不早点休息睡觉还能干嘛?   云寻岚直白地问:“那我们要做吗?”   这一问就把蓝瞳alpha耳根给问红了。   虞沉有时候是真搞不懂云寻岚这种在做爱时才会脸泛红心乱跳的心理素质,怎么《战争心理学》成绩却那么烂的。   因此虞沉做了个简短的深呼吸平复心绪,故作心如止水道:“岚岚,我们今晚补课吧?”   不能因为沉迷爱情荒废学业,亦不能沉迷情事过度损伤身体精气,尤其虞沉在和云寻岚的几次经验中发现,青年的身体素质十分糟糕,很不经操,一般一个小半时后身体就会变得软绵绵的了,任他如何摆弄都无力反抗,完全不像个3S的alpha,倒像……为他而进入潮热发情期的omega。   虞沉很关心恋人的身体状况。   当然了,虞沉也不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他会尊重恋人的意愿:“不过如果你想做的话……”   对于这种事,云寻岚没什么想不想的,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只要虞沉衣服穿得整齐,不随便袒胸露奶。   再者,他们昨晚做得有点久,静音模式的时间已经用完了,要再开启得等到零点以后,云寻岚就翻出模拟战场接入盔说:“好几天没学习了,我们今晚还是补课吧。”   “行。”虞沉接过云寻岚递来的模拟战场接入盔,并试图在不摘掉止咬器的情况下把它戴好。   试了三分钟都没成功。   止咬器焊在虞沉嘴上了吗?   为什么回家也不摘呢?   云寻岚看男人搁那儿捣鼓半天,实在没忍住:“宝宝,这里不是公众场合,我们也没在做爱,你的止咬器可以摘下来了。”   虞沉:“……”   虞沉心不甘情不愿地露出自己的情敌——他的嘴巴,这才把模拟战场接入盔戴好。   两人共同进入虚拟战场,这次虞沉开的还是特殊战场,即“人类在危机关头,必须要有人牺牲”的大背景下,因为他得确定云寻岚上次愿意出门的现象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在特殊战场里的身份,则依旧是云寻岚的搭档。   唯一不同是,在本次战场设定中:他的能力比云寻岚强。   虞沉要看看当他“很行”,能独自守住守住防线时,在玄鞘刺虫那里云寻岚会怎么做?还会被玄鞘刺虫捅个对穿吗?   老场景、老地图、老任务,连叫醒他们的AI长官都跟之前一样是个没素质的,上来就对两人输出了一番脏话,听得虞沉头顶冒绿光,心想以后的实战测试他要把随机AI长官关了,固定一个有素质的,这次就先这样吧。   而被考核的云寻岚——他在本轮战场中的表现也和上回相同,出门速度快,实际作战水平高,每一发从枪膛射出的子弹都如教科书般完美,远胜虞沉这个在设定里比他强的搭档。   以至于云寻岚解决完潜行者虫族后,很真实地对虞沉表达了疑惑,委婉道:“虞沉,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我怎么感觉你……没有以前行了?”   虞沉:“?”   没有以前行了的虞沉沉默两秒,方才找回声音说:“玄鞘刺虫攻击速度很快,我是在保存体力,以便引开它,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云寻岚摇头:“不,太危险了,你去了一定会死,所以还是由我去吧。”   这些话还是这么的没有逻辑,虞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问出了上次实战中曾问过云寻岚的问题:“……难道你去就不会死了吗?”   无论搭档是强是弱,青年的回答始终如一:“是的,我不会死。”   虞沉:“……”   本次实战考试的结局也始终如一,以云寻岚不加闪躲,被玄鞘刺虫捅个对穿结束。   不用问,不躲的原因肯定是青年以为自己无敌。   虞沉不知该如何评价,就没有评价,火速开启了下一场测试,这次他给自己和云寻岚添加了个AI搭档,令原本只有两人的队伍变成三人小队——他要一点点试出云寻岚的拿分项和丢分点。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小变动,云寻岚在玄鞘刺虫那关,终于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这回在设定里能力最差的新增AI搭档提出,要由自己去引开玄鞘刺虫时,云寻岚没有反对,并当着虞沉的面给了AI搭档一个拥抱:“帝国会记得你的牺牲,我们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虞沉伸手分开他们两人,面无表情念台词:“他家里还有母亲和妻儿在等他回去,而我没有亲人了,所以还是由我去去引开玄鞘刺虫吧。”   “……不行,我和你配合一起守住防线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我们不能拿全人类最后的防线去赌。”青年眉心深蹙,哑声艰难道出残忍的事实,说着说着,他又要去拉新增AI搭档的手,安慰那个假人,“你不用担心,如果我能活下来,你的母亲、妻子和儿子,我都会替你照顾。”   逻辑非常正确。   云寻岚做出了在该层考核环节获得最高分的选项,虞沉却闭上了眼睛,还恨不能把耳朵堵住——假人他也受不了。   幸好云寻岚清楚事态紧急,他为队友难过,可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做,于是他在拿走AI搭档的身份识别牌项链后,就和虞沉共同行动,趁AI搭档牺牲引开玄鞘刺虫的关键时刻,迅速来到第六舱室启动机甲。   倘若《战争心理学》全程考试就这么点内容,那云寻岚能及格了,甚至拿高分、满分都不是问题。   可真实的考试,其考试内容和考核项目是这个特殊战场的十倍还多,而云寻岚明显一旦脱离这个特定的考试背景,他就最多能拿个十几二十分的分数,及格不了。   虞沉想弄明白造成云寻岚改变选择,不再像个莽夫似的只懂硬冲的变数在哪?   是队伍人数吗?   虞沉又开启了第三轮实战测试,这次他将队伍人数设置在四人。   而云寻岚这一回,仍旧非常冷静地同意让队伍中能力最差的那个人去引开玄鞘刺虫,以保证全队人完成任务的成功率能稳定在最高值。   这样一看……变数貌似真的和队伍总人数有关?   不过时间不早了,连续进行三场实战考核对人的精神压力也很大,虞沉就打算改日再继续测试,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他和云寻岚一起退出虚拟战场。   青年摘下接入盔后,没有将它收好,把冰冷的机械抱在怀中,一边垂眸轻轻抚触,一边张唇问了他一个问题:“宝宝,你觉得我还有机会考及格吗?”   虞沉顿住身体,肃容凝思片刻说:“难。”   “但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今晚你的实战表现很不错。嗯……除了第一场。”   云寻岚笑了笑,金瞳弯起:“我也得觉得那场的表现很糟糕。”   虞沉却觉得云寻岚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青年今晚后两场实战表现取得了高分,为什么他脸上不见喜色呢?   虞沉犹豫了几秒,放柔嗓音道:“岚岚,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后面队伍人数变多了,你反而不会觉得自己是无敌的吗?”   银发alpha眼睫垂得更低,笑容也渐渐隐去,叹气一般说:“和人数无关。”   虞沉接着问:“那和什么有关?”   青年颜色浅淡的唇瓣轻轻搭合着,看上去很柔软,是能轻易撬开的模样,它却始终没有张开,发出任何声响。   虞沉耳中听到的是沉默。   云寻岚耳中听到却是系统的声音:“和什么有关?”   “你告诉他啊。”   “就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你总是不肯说?”   “告诉他什么?”   云寻岚滚动喉结,咽下一口干涩的空气,在脑海中反问系统:“非要我告诉他,我明明有个无敌的系统,它的存在却反而导致我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死亡,小居,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我在虚拟战场里完成你的任务后,本该无敌的我死得那么快;当我不完成任务时,我反倒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活到最后。”   云寻岚怔怔道:“这太可笑了。”   “因为虚拟战场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啊……”但系统在他完成后从不发疯,面对云寻岚这样的质疑,它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而现实里,我是真实存在的。”   云寻岚又不说话了,他也以沉默回应系统。   但系统不是虞沉,只要它想,云寻岚的一切念头在它这里都无所遁形。   “你觉得我不存在,是吗?”它问云寻岚,“如果我不存在,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虞沉也在问他:“岚岚?”   “我出去抽根烟。”   云寻岚猛地从椅子上起身,也许是站起来的速度太快了,云寻岚没稳住身形地晃了下身体。   虞沉却睁大眼睛,嗓音也骤然变调:“岚岚?!”   云寻岚被虞沉掺扶住,他想对虞沉说自己没事,一张唇,舌尖却舔到了一丝咸腥——他流鼻血了。   光脑手环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响起:“光脑手环监测到您的身体有局部出血点,已为您呼叫医生。”   同一时刻,虞沉的手环亦开始震动,对他下达命令:“请检查三殿下的身体情况,并确保附近急救道路畅通。”   “流鼻血也要急救?”云寻岚低头自己捏住鼻尖止血,“你们这手环的内置程序用词也太夸张了。”   从表面来看,云寻岚似乎真就只是单纯的流鼻血,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因为光脑未给出其他指示,也并未再继续发出警告,和上回被星际海盗刺杀时那种程度没法比。   但虞沉不敢掉以轻心,见云寻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严肃道:“流鼻血不是小事。”   何况这是他见到的云寻岚第二次流鼻血了。   云寻岚本人对此的解释是:“上火了吧。”   虞沉没惯着他,把宿舍门打开后又折回来,板脸横眉,不留情面道:“你天天喝营养液也上火?”   云寻岚:“……”   云寻岚乖乖歇声了。   只是他在见虞沉拿来纸巾为自己擦嘴擦下巴上的血迹时又忍不住说:“宝宝……你别擦了,都是我的信息素,再这样你易感期好不了了。”   “好不了我就天天戴止咬器。”虞沉冷笑一声,嗤道,“我们这辈子都别亲嘴了。”   ……好凶。   云寻岚彻底不敢再惹虞沉了。   今晚的值班医生是裴行庭,傍晚也是他给虞沉做的信息素“检查”,所以他在倪春身后拎着医疗箱进宿舍给云寻岚做完了抽血和止血后,在等待出检查结果期间,和虞沉简单地问了个好,佯装他们才认识不久,不怎么熟悉。   而虞沉这个身为近卫的人还没来得及询问医生皇子殿下的身体情况如何。   皇子殿下本人却先关心起了自己的近卫:“裴医生,虞沉傍晚是你帮忙做的信息素检查,对吧?”   裴行庭应道:“是的,殿下。”   云寻岚鼻子里塞着止血棉,说话有点瓮声瓮气的:“他易感期这样混乱反复,对身体健康会有影响吗?我很担心他。”   “影响肯定是有的,但这种情况导致的易感期,没有alpha正常进入生理易感期时那么严重,它带来的更多的是情绪上的影响。”裴行庭面挂微笑,回答云寻岚,“虞少校身体素质很好,这个病不会影响他的健康,您请放心。”   “啊,我也觉得他身体素质很好。”   云寻岚说完,便朝裴行庭抬起戴着光脑手环的右手。   裴行庭上次见青年对他做出这个动作,是为了让他更改那个心跳过速预警系统,那么这一回呢?   莫非皇子殿下又要更改手环的什么设置?   “所以裴医生,能帮我调整一下静音模式的开启频率吗?”果不其然,皇子殿下问他,“我试过了,一天一次,一次三个小时的频率和时长不够我和虞沉做爱。”   虞沉:“……”   裴行庭:“……”   ——很抱歉,我的朋友,我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了你们的隐私。   裴行庭再硬的心理素质,此时此刻也绷不住了,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住。   云寻岚看到这一幕,却误以为裴行庭是要拒绝自己,毕竟他从没见过裴医生摆出这种表情,就连忙补充合理的理由说:“虞沉是我的近卫,如果我们做爱途中……”   “可以可以!”裴行庭提高了声调,头一回万分失礼地急急打断云寻岚,以防皇子殿下透露更多细节,令他和虞沉以后尴尬得聊不下去,“殿下,我给您改!”   云寻岚满意颔首:“那麻烦你了。”   虞沉见状也微笑起来,却是皮笑肉不笑,蓝瞳从裴行庭脸上滑过,又落到云寻岚那,嗓音温和:“殿下,什么是‘静音模式’?”   “让裴医生来解释吧。”云寻岚把这个简单的任务转交给裴行庭,“他解释的比我专业。”   “裴、医、生——”虞沉咬着后槽牙,嘴角噙笑,语气危险,“您能为我解释一下,什么是‘静音模式’吗?”   裴行庭:“……”   医疗团那么多医生,为什么今晚偏偏是他值班啊啊啊! 第65章   虽然云寻岚是他负责的病人,病人对医生硬该有什么说什么,别讳疾忌医藏着掖着,倘若皇子殿下谈恋爱的对象不是虞沉,裴行庭现在都不会这么尴尬。   因为有些事情知道归知道,可不当着面明说,那么大家都可以维持住成年人之间的体面。   不过俗话说: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裴行庭决定让虞沉去尴尬好了,便硬着头皮,将光脑手环的静音模式给虞沉讲了一遍。   蓝瞳alpha听完以后声带没了,抿唇沉默着不讲话。   偏窄的宿舍里塞着四个男人,却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裴行庭满脑子都是立马跳窗离开这里的念头,然而他不能走,他还得等血检报告出来,还等给云寻岚更改静音模式的时长。   ——也不知道自己和虞沉现在谁更煎熬。   反正云寻岚一定是不煎熬的,他垂眸望着光脑手环上裴行庭更改后的时间问:“五个小时?”   时间给他加了两个小时,频率没变,依旧为一天一次。   “是的。”裴行庭点头,“……您和虞少校都是alpha。”   omega有周期性的发情期,alpha则一般是不会有的,除非alpha被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气息刺激吸引,也进入发情期,而这种情形明显不会发生在云寻岚和虞沉之间。   怕皇子殿下又语出惊人,说这五个小时太短不够用之类的话,裴行庭急忙强调道:“考虑到您的身体情况……殿下,这个时长是最合适的。”   “好。”云寻岚没让裴行庭为难,“谢谢你,裴医生。”   至此,裴医生终于感觉自己能松口气了。   但云寻岚的血检报告却叫他舒到一半的这口气卡住,并令裴行庭倍觉为难。   “怎么了?”觉察出异样的云寻岚朝他伸出手,“让我看看吧。”   裴行庭将平板递给云寻岚。   站在云寻岚身旁的虞沉就势也朝屏幕望去。   那上面各种文字、数字和符号密密麻麻,外行人根本看不懂,云寻岚却只扫了一眼就将平板交还给裴行庭:“都是正常的。”   裴行庭闻言先抬眸看了看虞沉,又将目光转向云寻岚。   这是一个“询问”指向性很强的身体语言动作——他在问云寻岚,是要直言无隐?还是秘而不宣?   云寻岚没有给出回答,他静静地回望着裴行庭。   青年颜色灿烂温暖的金瞳,此刻像一口静置的古井,井底有多深,能看见什么,全看观井者对它有多熟悉。   而裴行庭在皇室医疗团内工作整整三年了,对云寻岚纵使谈不上了解至深,但观颜察色几乎是所有成年的必修课,所以裴行庭看懂了云寻岚的意思,他心领神会,省略掉关键字眼说:“……值偏高,已经快接近临界值了,我建议您住院观察两日。”   旁听的蓝瞳alpha眉心瞬间皱起。   “没超过临界值就是正常的。”云寻岚声音轻淡,却充斥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沉冷决然,“裴医生,我最近很忙,皇姐如果问起,你可以这么回复她。”   为皇室工作就是有这种烦恼,病人和家属一个比一个有权,还各个都说一不二,不给你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云寻岚不愿意住院,裴行庭也不可能押着他去,只好收拾医疗箱说:“是,那这两日您多注意休息,我们会每八小时为您进行一次血检,如果……值一直偏高或超过了临界值,您就必须入院,我们会提前为您安排……希望您能理解。”   青年和裴行庭如同在进行一场加密对话,虞沉听得见,但听不明白,跟当初牧星屿和埃德蒙医生谈论云寻岚的身体状况时一样。   他与云寻岚的感情不错,在一起后从未有过争吵,肉体的结合也顺理成章,哪怕认识的时间不算很久,却宛如命定之番般,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剩下沉沦的命运。   可在这段恋情之中,在最表层的甜蜜之下,虞沉总有一种落不到实处的虚幻感,而他时常故意忽视这种感觉,因为拥有秘密的自己,并没有资格让云寻岚对他毫无保留,那么即使他再担心云寻岚的身体,云寻岚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应该询问。   结果云寻岚主动坦白了。   他在裴行庭和倪春离开宿舍后,牵起虞沉的手说:“我的身体有些不太健康。”   虞沉认为能叫裴行庭都对他三缄其口,云寻岚的身体情况绝对不是“不太健康”四个字就能概括的,他顺势问下去:“你生什么病了?”   云寻岚笑了笑:“下周五过后我就告诉你。”   虞沉邃深的蓝瞳紧紧锁着云寻岚面庞,追问道:“为什么要等到下周五?”   “我需要给自己留点心理准备的时间。”云寻岚神色如常,语气柔缓徐和,“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秘密,涉及到许多人。”   ——秘密。   虞沉太能理解一个巨大的秘密有多令人难以开口了。   他不禁想到傍晚他去找裴行庭拿III级特化针剂时,裴行庭问他:“你见过SSS机甲了吗?”   “没有。”虞沉误会裴行庭是要催促自己赶紧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就道,“我没忘记正事,你不用着急。”   以他和云寻岚如今的关系,他对云寻岚说,想看看那架SSS机甲,甚至是给自己启动一回,虞沉觉得云寻岚都会同意的,只不过他认为这样做太功利,仿佛他和云寻岚在一起是因为那架SSS机甲似的——明明他不是。   裴行庭也否认道:“我是急,但我不是在催你。”   “我是在想,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殿下,你又信任他,不如就把真相告诉三殿下吧。你别把我也给供出去就行。”   穿着白大褂的beta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叹着气说:“毕竟我们这事被太子知道了,三殿下会保你,我可没人保,我还不想那么年轻就丢工作。”   裴行庭嘴上说着自己年轻,虞沉却看见他鬓角长了几根白头发。   在公民平均寿命超过一百二十岁的今天,仅年长他八岁的裴行庭不该这么早就有白发。   “有些话如果最后一定要说。”裴行庭将眼镜戴好,褐色的眼瞳透过镜片对上虞沉视线,“那么不如早点说,别等晚了。”   要说吗?   虞沉心想:要说的,云寻岚的秘密涉及许多人,他的秘密也涉及许多人,那么他们就在同一天,让彼此之间没有秘密好了。      云寻岚的血检数值在次日清晨就恢复了正常,后两天数值也没继续升高。   那一晚流鼻血的事便这样被轻轻揭过,谁都没有再提。   云寻岚在机甲友谊公开赛赛当天,待在自己办公室里给虞沉发消息,假称自己要写论文,会晚点回去。随后他却戴上了星网接入盔,进入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和提前越好的六位机甲师对战。   而这六场比赛,云寻岚全胜不说,还全是压倒性的胜利。   加之有简闻溪雇佣的团队在背后操作运营,机甲师“狂客”之名,在这一晚像是爆炸的超新星,其光芒整个银河系的人都能看见。   无数人在猜测他的真实身份,猜想他是某个军校的新生,否则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人们通过反复观摩他的对战视频,研究推测他师从哪位机甲师?是哪个国家、哪所军校惯用的打法?   连最忙碌的周一,云寻岚在基地内都能听到不是alpha的omega和beta工程师研究员们都在议论“狂客”的名字时,他就把提前撰写好的稿子发给了简闻溪。   当晚,一位从前线退役下来的机甲师发了个分析贴,将“狂客”的身份线索引向了光荣柱上的一个名字——【等待】   这位机甲师的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名字叫做“等待”。   他所在的光荣柱于三十年前设立,如今仅剩“等待”这个名字还是灰色的,其余名字,皆已如恒星一般璀璨闪烁。   那名机甲师在自己的分析贴里信誓旦旦保证,说“狂客”一定是“等待”教出的学生,因为他们俩施展掷刀和斩首这两种攻击招数时动作几乎一模一样,那种霸道冷肃、摧枯拉朽的气势也如出一辙。   他还放出了对比视频,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且铁证如山。   【天呐!真的好像……】   【这是像吗?这是完全相同!】   【我说实话啊,其实学习“等待”的打法的机甲师挺多的,但能学得这么像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的机甲老师说过,“等待”这种打法那些人学不到精髓,是因为这种打法对机甲师身体素质要求很高,2S级的alpha做不到,一定得是3S级的alpha才行。】   ……   【哎呀,打开天窗说亮话得了,“等待”是谁我们都知道啊,那么“狂客”是谁还需要费劲猜吗?】   “等待”是个虚拟名字,他没死亡,真名不会在光荣柱上被公布,但是当今银河帝国皇帝云栖鹤的3S机甲名,就叫做【Wait】——“等待”机甲师本人即是云栖鹤,这几乎已经是个公开的事实了。   而云栖鹤那种阴郁冷漠的性格,他可能收学生教徒弟吗?   用脚趾想都知道不可能。   那“狂客”机甲师的打法能和云栖鹤如此相像,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天赋异禀,自学的;二,云栖鹤教他的。   ——云栖鹤为什么教他?   因为他是云栖鹤的小儿子:云寻岚。   发了分析贴的机甲师在自己帖子末尾,亦做了这样的暗示,当然也有人好奇:   【为什么一定是三皇子呢?太子和二皇子没有可能吗?】   【二皇子一直在前线,哪来的时间打比赛啊?而且他都不姓“云”……】   【太子殿下叫“浮圆子”,老早就上过光荣柱了,你们星球才通网吗?这都不知道?】   网民们霎时纷纷涌到云寻岚星网账号底下问他是否就是机甲师“狂客”本人?他的机甲驾驶技术是跟“等待”学的吗?   三皇子殿下没有回复网民任何问题。   他正在和进行云寻光视频通话,回答太子殿下的质询——   “云寻岚,你现在很出名啊?”云寻光连名带姓地叫着云寻岚,金瞳冷冷睨向皇弟,“怎么?是不想搞你的实验了,想为自己造势好参政吗?”   云寻岚唇角勾起,摇摇头说:“皇姐,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块料。”   “那别告诉我你想参军。”云寻光也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过得了参军的心理评估吗?”   “过不了。”云寻岚坦诚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在现实里驾驶过机甲了,在网上过过瘾都不行吗?还能赚钱呢。”   “你想过瘾是吧?”   云寻光这下是真听笑了:“行,我让人来陪你打,有钱我们一起赚。”   “那皇姐你最好找些军职低点的机甲师来和我对战。”云寻岚提醒她,“不然军职太高的打不过我,传出去,会影响他们在军部驭下的威望吧?”   “好。”撂下这个字,云寻光就把视频挂断了。   十分钟后,她发来一条简讯:【云寻光:克喀山谷,明天晚上七点半,你和这位机甲师打一场。】   云寻岚在一堆对战请求中找到“克喀山谷”发来的对战请求,点了同意,并点开克喀山谷的对战记录瞧了瞧,发现这位机甲师也曾在联赛中拿过第一的名次,非赛事对战的成绩中也很漂亮,有打赢过“浮圆子”的记录,而“浮圆子”就是云寻光在机甲驾驶模拟平台的虚拟化名。   看到这,光脑忽然震动了两下,是简闻溪在给他发简讯——   【简闻溪:咦?我看到消息了,你怎么还要和人对战啊?我们接下来不是等联赛时间到,你去拿个第一就好了吗?】   云寻岚回他:【皇姐要我打的。】   【简闻溪:哇!你皇姐指定的机甲师肯定都是军部的高手啊,你打输了怎么办?你要是打输了,有了败绩,后面再要想把你炒作成百年难遇的机甲天才就很难了,天才是不会输的。】   【云寻岚:我不会输的。】   正如网民们所猜测的那样,他的机甲老师,就是他的父亲云栖鹤。   所以云寻岚认为整个银河系,仅有云栖鹤一人能在单兵机甲对战这一项上胜过他。   不过云寻光根本不可能请动云栖鹤来和他对战。   何况她若真请来了云栖鹤,打输了对云寻岚也没有影响,因为输给云栖鹤不丢人,反而会助长他的名气。   云寻岚关闭光脑的浮空显示面板返回宿舍,见虞沉还没回来,他就先洗了个澡,然后去鱼缸旁边喂鱼。   那条蓝斗鱼对云寻岚不是一般的亲近,云寻岚一靠近它,它便开始吐泡泡,那些泡泡一个个依附在水草上,能保持一整天不碎,第二天才会破裂消失,反正云寻岚第二天就看不到它们了。   云寻岚给蓝斗鱼投鱼食,看到鱼食都泡坠底了蓝斗鱼也不吃,只一个劲的在自己面前摆鳍摇尾,很是奇怪:“虞沉是不是帮我喂过美人了啊?”   怎么不吃东西呢?   云寻岚俯身细看蓝斗鱼,见鱼肚子不鼓,不像吃过鱼食的样子就更不解了。   自从养了这条蓝斗鱼之后,云寻岚就时不时会在星网大号上晒晒美人在鱼缸里游动或吃鱼食的视频,底下许多网友夸他养鱼养得好,说美人的鱼鳞颜色特别鲜艳漂亮,尾鳍也极为飘逸舒展,而且还很有斗性,已经是赛级斗鱼的水平了,连鱼宠圈的人都来纷纷求问云寻岚是怎么养的?有没有什么技巧?   云寻岚哪有技巧啊?   他每天就来鱼缸这看看鱼,接着投点鱼食,有时候蓝斗鱼还不肯吃,云寻岚都怕给它饿死,谁知蓝斗鱼没要死的迹象,还一天长得比一天肥,云寻岚自己都诧异,最后想着自己大概是特别有养鱼天赋吧,遂将小号改名为“养鱼专家”。   可惜,他的小号现在得注销了。   云寻岚登录星网,把小号里网民们对他的最后一波恶评收录进《睡前助眠读物》,便准备注销掉这个账号。   刚要点击“确定注销”按钮,云寻岚看见一条简讯消息通知在屏幕顶端那显示道:【牧星屿:岚岚,你开始打机甲联赛了吗?】   【云寻岚:是的。】   【牧星屿:她从我这边抽调了尹翦少将明晚去和你对战。】   原来牧星屿是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   但他不需要啊。   云寻岚点完注销又顺手给牧星屿点了回复:【哦。】   【牧星屿:我和尹翦打过对战,他的打法比较激进,后继乏力,你前期防守等他消耗,后期再转进攻就容易赢了。】   【云寻岚:好的。】   【牧星屿:你现在在做什么?】   【云寻岚:喂鱼。】   【牧星屿:你新养的那条鱼对吧?叫“美人”,我看到你发的动态了。】   牧星屿今晚话怎么这么多啊?   云寻岚蹙眉疑惑间,忽然听到宿舍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虞沉回来了。   他赶紧结束和牧星屿的聊天:【云寻岚:嗯,我要去睡觉了,皇兄你也早点休息。】   【牧星屿:晚安。】   这条简讯云寻岚没回复。   一条结实坚硬的小臂横伸过来揽住他的腰身。   男人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嗓音懒懒的:“你在和谁说晚安?”   云寻岚转过头,轻轻碰了下虞沉的嘴唇说:“我皇兄。” 第66章   其实虞沉看到了云寻岚的聊天界面。   云寻岚给牧星屿的备注就是一个简单直白的名字,没有特殊之处。   而他们俩的聊天记录起始点为牧星屿那句“你现在在做什么?”,往上的消息看不见,往下则是两人的一问一答,最后定格在牧星屿发来的“晚安”二字。   两人的聊天很明显是日常对话,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可虞沉就是觉得怪。   他见过云寻岚和牧星屿的相处,那同样很怪异。   具体形容不上来,总之不像“兄弟”之间应有的相处模式。   “哦。”虞沉淡淡应了一声,垂下乌长的眼睫,却抬起下巴指了指云寻岚的光脑,“那你说啊。”   云寻岚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盯着男人蓝宝石般的眼珠问他:“说什么?”   alpha闻言便转动眼珠,目光与他交汇:“和你的皇兄说‘晚安’。”   云寻岚注意到虞沉在“皇兄”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我说过了呀。”他抬手,指尖点着牧星屿那句【晚安】之上的,自己发过去的【早点休息】一句话和虞沉说,“这个就是。”   听完云寻岚的解释,虞沉原本肃沉的语气转暖了些,讲话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一个“哦”字,变成了:“……噢。”   他的下巴却还搭在云寻岚肩上,身体的重量也沉沉地压下,胸膛与青年后背贴得很紧,仿佛要倚靠着恋人才能站直。   云寻岚当他是累了,先前点着光脑浮空光屏的细白手指就抚到了虞沉脸庞上,关心道:“宝宝,你是不是最近训练太辛苦了?”   “辛苦?”虞沉被这两个字触动了敏感的神经,阴着脸道,“我不辛苦。”   他只是心苦。   任谁一回家就看见条破斗鱼在对自己的恋人跳求偶之舞能高兴得起来啊?   更别提他靠近云寻岚以后,竟发现恋人在和别的男性alpha聊天,聊的还是那条破斗鱼,最后还趁自己没设防,亲了他嘴巴一口!   虞沉就知道,他不该摘下止咬器的,他就该一直戴着那玩意,不给云寻岚任何触碰他嘴巴的机会。   故现在被亲了的虞沉想去洗个嘴,拿洗澡当借口进了浴室。   而云寻岚喂过了鱼,就去床上躺着等虞沉。   他没干等,迅速为自己注册了一个新小号,到起名那却犯了难。   一开始,云寻岚想叫作“养鱼天才”,四个字打完了却又觉得自己新小号的名字跟注销了的旧小号风格太相似,怕会被人扒掉马甲,思索再三后,更改为:先天养鱼圣体。   这个新名字云寻岚就很满意。   或者把“鱼”字改成“虞”字也可以。   他弯唇笑了下,笑容被走出浴室的虞沉逮到,蓝瞳alpha便挑眉问他:“你又在看什么?”   ——还笑得这么开心?   云寻岚循声朝虞沉望去,入目却是一片朝他涌来的肉色潮汐。   虞沉没穿睡衣,仅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上半身未着寸缕袒露着,宿舍暖色的灯光散散投照在他宽阔厚实的背肌上,顺着那些起伏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深深浅浅的光晕阴影,极具野性的美感和不加掩饰的欲望。   察觉到云寻岚的视线,男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伸手抓了把半干不干的黑色发尾,将发梢末端的潮湿挤出,化作水滴滚落,滑过胸肌腹肌,最终停滞为腰间浴巾上的一圈洇痕。   他捋开额前的碎发,锋锐的眉锋与冰海凝成的蓝瞳看人时宛如一柄凛刀重重砍下,劈开云寻岚顽石般的心,从缝隙间也漏出丝缕欲念。   待视野全被alpha俊美的面庞占据,身体也被男人兜头罩下的身影牢牢困住时,云寻岚才回过神来,关了光脑说:“一些睡前助眠读物罢了。”   他的小号一定得藏好了不能被虞沉发现,否则他们俩的恋情会出现危机,谁让自己北皇宫的车库里还摆着一辆原属于虞沉的Comet-S7呢?   “宝宝,你怎么没穿睡衣?”云寻岚曲着一条腿,立起上身,“头发也没擦干就出来了。”   青年嘴里讲着头发,手指却落在虞沉的胸膛上,用指腹轻轻揩去残余的水迹。   虞沉接触到云寻岚指尖的凉意,心中的怒火没有半分颓势,反还燃得更盛了。   他为什么不穿睡衣?   因为根本没想得起拿,光想着赶紧洗嘴去了。   洗嘴期间连澡一块洗完出来准备穿睡衣时,又瞅见云寻岚对着光脑投屏笑,虞沉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先前有一回他从浴室出来时,云寻岚也是躺在床上看光脑,还看得格外入神。   哦,“入神”一词都说得太收敛了。   毕竟云寻岚当时看的是那些网民们骂他的恶评,都看硬了!   自己问他在看什么,他还骗自己说是睡前助眠读物!   这事虞沉都记着,一点没忘呢!   那会儿他还以为“睡前助眠读物”是云寻岚不想让他担忧而找的托辞,呵呵,现在虞沉懂了,云寻岚哪里是不想让他担心?根本是怕自己的下流小癖好被他发现吧?   虞沉扯了扯唇角,神情似笑非笑,从鼻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一把拽掉云寻岚盖在腰部的薄毯,没了外层的掩蔽之物,那袭轻雾般的真丝睡袍便什么也藏不住。   ——果然!   云寻岚又在看那些脏东西!   都有他了还不够,还要看!还要开着灯!当着他的面看!   “什么睡前助眠读物啊?”alpha怒极反笑,幽幽睨着银发青年,嗓音被妒焰烧得哑沉,“可以给我看看吗?”   云寻岚浑然不觉危险将临,拒绝道:“不行。”   虞沉心火蹭地一下蹿到头顶,语气却愈发温柔,还掺着些伪装的委屈:“我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云寻岚认真地瞎编理由,“这些都是助眠读物,看了就想睡觉。”   男人眉尾抬高:“所以你不想睡觉?”   云寻岚素来敢于直面自己的一切欲望,亦不会产生羞赧这等情绪,他主动欺身贴近蓝瞳alpha,同样微哑的嗓音性感惑人:“宝宝,我想试试加长版的静音模式,可以吗?”   虞沉默不作声,似在默认。   于是云寻岚侧偏着脸要去吻他。   唇快要碰上的前一刻,alpha却抬手掐住他的脸:“可以,戴止咬器。”   云寻岚只好翻身趴在床面上,然后伸手去勾床头柜那里的黑色器具,将其用指尖扒拉过来,刚要为虞沉戴上时忽地顿住动作:“我想先亲亲你。”   殊不知此话正是引爆alpha的最后一粒火星。   不过虞沉没有暴怒如狂,他唇角的笑容更深,说了句令云寻岚不明所以的话:“是我的错。”   是他明知道云寻岚有这种小癖好,还不肯满,足他,才逼得云寻岚又是看脏东西又是想亲他嘴的。   虞沉反思自己,心想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还准备和云寻岚坦白自己的秘密呢,不牢牢把这花心alpha的心给拴住,万一他秘密公开了,云寻岚生气自己有瞒着他的事,要分手怎么办?   而现在他们都在床上,他又怎么舍得和他的小表子分手呢?   虞沉这一晚就几乎没对云寻岚说过礼貌的话,可他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青年“再说一遍”的贪心要求。   ——他似乎永远无法被填满。   虞沉想要标记云寻岚的欲望在一刻达到顶峰。   他能满足云寻岚一切索求,可他的索求得不到满足。   濒临之际,虞沉扯下止咬器,近乎狂热地贴上云寻岚后颈,他更像有瘾的那个人,对爱人的信息素痴迷上瘾,却因为什么都得不到,红着眼眶委屈道:“想要你的信息素……”   “想标记你……”   他鼻尖贴着云寻岚嗅闻,卷走随细汗渗出的每一丝信息素,最终向青年发出请求:“……标记我。”   云寻岚如愿咬住了他的后颈,用犬齿刺穿他的腺体。   但alpha和alpha永远不可能标记彼此。   最高等的alpha信息素的注入给虞沉带来尖锐的痛苦,他的信息素与云寻岚彼此排斥,互相压制,它们把他的躯体当做战场,在他血肉里厮杀,把他杀成一具尸体。   虞沉却很满意他尸体上,开满了自己所爱的玫瑰花。 第67章   云寻岚第二天起床腰有点疼。   他怀疑是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对——不管是哪种“睡觉”姿势都不对。   因为虞沉本来一碰他信息素就易感,后面自己心软直接虞沉做了个无效标记后更不得了,导致云寻岚睡到半夜被男人给勒醒了。   他睁开眼睛,通过朦胧的月光一看,发现虞沉没睡枕头,为了汲取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每一缕信息素气息,男人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把脸埋在他小腹处,双臂跟游蛇似的缠在他的腰间,腿也紧紧压着他,睡得很扭曲,连带着他也一起睡得扭曲,没法伸直腰好好躺着。   云寻岚知道虞沉这是控制不了alpha的筑巢本能,可睡成这样第二天起来不会腰痛吗?   然后到了第二天,云寻岚知道了:腰确实会痛的,却不是虞沉痛,而是自己痛。毕竟他只有信息素威压还保持着高等alpha的水平了。   除此以外,云寻岚还怀疑虞沉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因为昨天晚上虞沉的表现有点疯,很像他之前在学习相关知识时看见过的,一种叫做“dirty talk”的特殊性癖。   但别说,其实这种玩法也挺刺激的,云寻岚觉得他能接受,而且还很方便自己完成、乃至超额完成日常任务。唯一坏处大概是可能会刺激过头,造成腰痛吧?   当然他的腰痛也可能是后半夜扭曲的睡觉姿势招致的。   不过一个合格的伴侣,是应该要配合恋人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癖好的。因此虞沉想玩,云寻岚愿意陪他玩。   虞沉也认为配合恋人玩一下有点下流的小癖好,是一个合格伴侣的必修课。云寻岚想玩,自己就该陪他玩不是吗?   所以虞沉昨晚陪了。   陪完以后第二天却抑郁了。   他又陷入了“空,无比的空”和“悲,无尽的悲”那种贤者模式,觉得世界和他的心一样都是灰色的,唯独他的头顶,是绿色的。   蓝斗鱼能绿他,他的嘴能绿他,网上甚至还有个叫“养鱼专家”的畜生天天给别人发钱来绿他。   一想到这个畜生,虞沉瞬间不抑郁了,他只人如其名,沉着一张脸登录自己小号,看看养鱼专家回应他的约架战帖没有——虞沉到底还是没有直接骂这个人,他掐不准这个网络变态色魔究竟有多变态,万一被骂了却回他一句“多讲点,我爱听”怎么办?   于是虞沉决定他不骂了,他直接揍人,便用小号对“养鱼专家”发出了约架邀请——大号还在禁言中呢。   结果等了两天,虞沉上来一看,养鱼专家把号注销跑路了?!   但顺利跑路的养鱼专家本人云寻岚,并不知道还有虞沉拿小号跟他约架这一茬。如果是大号发的他还能看看,因为他关注了虞沉大号,小号发来的私聊又不是骂人的话,还没被筛选进《睡前助眠读物》,便淹没在网民们杂七杂八的私聊里,随着账号的注销消失,云寻岚看都没看一眼。   至于约架不成,也没骂到人的虞沉,在发现养鱼专家销号后脸色肉眼可见的更阴沉了几个度。   “虞沉。”   “虞沉,虞沉?”桂言举着手在虞沉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蓝瞳alpha调转视线,幽冷深邃的眼珠瞥向桂言,寒声道:“想打人。”   桂言:“!!!”   桂言收回手,摸摸鼻子闭嘴了。   “你还真是天天易感期啊。”傅炎熙满脸一言难尽地瞅着虞沉嘴上那个止咬器,“你都信息素紊乱成这样了,攻击性又这么强,还适合近身跟随三殿下吗?”   按理来说易感期的alpha最好别靠近其他alpha,可虞沉还能正常排班,能轮到近身跟随三殿下的次数比他们其他近卫alpha都频繁,凭什么啊?傅炎熙不理解,莫非这就是满分学霸的特权吗?   “反正比你们俩适合就是了。”虞沉没心情吃饭,掰开一支营养液用吸管喝着。   “哎呀,我想讲正事呢,你别打我。”桂言又凑了过来问虞沉,“你这两天有听说一个叫作‘狂客’的机甲师吗?”   虞沉眼皮都没掀:“废话。”   他是易感期不是断网期,何况昨天晚上狄克长官下了条通知,说太子殿下查看了他们所有近卫的单兵机甲作战数据,后续可能会给他们下达任务,让他们去机甲驾驶模拟平台与狂客对战。   “我看网上有人分析说,狂客就是三殿下……”桂言犹犹豫豫地又道,“你觉得可能吗?”   虞沉挑眉,点破了桂言心里那点小九九:“你是想让我直接去问问三殿下吧?”   桂言嘴硬道:“我没这么说啊,不过你要这么干我不拦你。”   “我觉得不太可能吧?”近卫队里同样爱好八卦的宋听硚滑着椅子过来,“狂客的操作和陛下确实很相似,但我们平时没见过他驾驶机甲进行实战训练啊。”   机甲驾驶模拟平台的主要功能,就是给非同星球军人战士们提供一个远程互相切磋的机会,真正打起仗来,谁管你在上面曾经取得过多好的成绩?谁又会和你进行1V1的平等单挑?   所以网上模拟是网上模拟,永远不可能真正取代现实里的实战训练。   而且机甲师们为维持强大的身体素质,每天要在现实里进行各种高强度的训练,防止与机甲的共鸣度下降和战斗能力退化,从这一方面来说,云寻岚在从不进行体能训练、其身体外形看上去也没有任何训练痕迹的情况下,能与3S机甲直接满级共鸣,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连虞沉都想不通这一点。   再者,狂客在机甲驾驶模拟平台与其他机甲师对战的那些时间里,云寻岚都在办公室内写论文啊。   如果狂客就是云寻岚本人,那么岂不是说,云寻岚骗了他?   但这有什么好骗的呢?   姬柏也说:“有自己一套打法风格的顶级机甲师就那么几个,还都写进教科书了,大家学机甲不都照他们来学吗?狂客和陛下像也不能证明什么,虞沉他的机甲打法还和霍愫将军很像呢,可他又不是霍愫将军的儿子。”   “我不觉得虞沉和霍愫将军像,你和虞沉对战对少了吧?”在军校里和虞沉对战多次的傅炎熙立马出声反驳道,“虞沉那老阴逼的刺客打法哪里像霍愫将军了?分明是陆幽更像。”   “虞沉其实是像的,你们觉得他不像,是因为他没有那种柔劲。”陆幽听到这里,点评道,“虽然我们都是alpha,可虞沉的第一性征毕竟是男性,柔韧性和女性相比天生有所欠缺。”   桂言将话题拽回来:“那你们觉得狂客是谁?我打听过了,安洛斯军校今年的新生没一个有这么厉害的,去年也没有,七大军团我能问到的人我都问了,他们也说不认识狂客。”   宋听硚问:“会不会是日冕那边的?”   洛蒂觉得不可能:“日冕那边学赫斯特公爵机甲打法的人更多啊,他们那么讨厌我们,疯了来学陛下的?”   傅炎熙透露了一条普通人没途径知晓的内幕消息:“我听我爸的副官说,太子殿下都去问我爸有没有时间和狂客打一局对战了。”   “狂客这么猛的吗?”桂言瞪大眼睛,“太子殿下连傅上将都去请了?”   “很猛。”傅炎熙点点头,“因为今晚七点半和他对战的‘克喀山谷’是天权军团的尹翦少将,还是太子殿下亲自打电话去请的人。”   无论是天权军团的尹翦少将还是傅炎熙的亲爹傅迎煊上将,他们都是银河帝国军部举足轻重的中流砥柱,平时压根没闲工夫去机甲驾驶模拟平台跟网上随随便便的机甲师对战。   “牛啊熙哥,不愧是你,能知道到这么多内幕。”姬柏给傅炎熙竖起大拇指,“那今晚的对战我可要压尹翦少将赢了。”   傅炎熙默了两秒说:“我要压狂客赢。”   “啊?”姬柏傻眼了,“你觉得尹翦少将打不过狂客吗?”   “……唉怎么讲呢?这样议论尹翦少将可能有点不太礼貌。”傅炎熙叹了口气,语气复杂纠结,“但是吧……尹翦少将是我爸拒绝太子殿下后的次级人选,你们懂我意思吗?”   姬柏:“……懂了。”   意思是傅迎煊上将能和狂客打的话,太子殿下绝不会选尹翦少将去跟狂客对战。   默然片刻,姬柏却又问:“那如果连尹翦少将打不过狂客,太子殿下看我们的机甲对战数据有什么用?我们里面就有人打得过了?”   陆幽说:“虞沉可以试试吧?他拿过联赛第一。”   桂言为他熙哥站台:“熙哥也行吧?虞沉拿第一那年熙哥也拿了第三呢。”   “因为那年参赛的机甲师整体水平太拉胯了。”虞沉本来没好心情,闻言叼着营养液吸管听乐了,“傅炎熙都能拿第三,给爷整笑了。”   傅炎熙攥拳怒视:“虞狗,你什么意思?”   虞沉嗤道:“听不懂人话就别听。”   桂言表面翻译,实则拱火:“熙哥,他的意思是让你菜就多练。”   傅炎熙:“?”   傅炎熙:“你到底哪边的!”   桂言坚声:“三殿下那边的。”   傅炎熙噎住:“……好吧,那我也是。”   虞沉却听不高兴了。   他觉得今天事事不顺,处处皆绿,而心中的无名邪火又总要有个地方宣泄,虞沉便点开了光脑相册——他记得自己曾保存过一张养鱼专家的不露脸照片。   想销号跑路是吧?没用。   他有照片能够按图索骥! 第68章   虞沉认真检查着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alpha很懂如何保护自己的隐私,背景是没有明显标志的私人停车场,除了深灰色墙壁以外,什么都看不出,穿着就更不必多言了,alpha从头到脚都是Comet-S7附赠的骑行服,严实得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还细心地对头盔镜面的反射景象进行高斯模糊,总之一星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   虞沉唯一能得到的信息,就是他通过Comet-S7的高度,对比计算出了这个alpha的身高在185左右,和云寻岚很像。   体型……也和云寻岚很像。   虞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把这个变态色魔跟云寻岚产生联想,但他们的身高和体型就是很像。   Comet-S7骑行服会根据穿着者的身体自动调节尺寸大小,力求极度贴合骑行者的身体曲线,以达到最完美的观赏效果,所以照片上alpha的腰肢,才会被骑行服掐束得那么细。   他看着这个alpha的腰,就仿佛看见了昨晚云寻岚跪趴在自己身下,肌肤上盈有细汗,弯曲着塌落的腰身……   “啪——!”   虞沉猛地把光脑屏幕暗黑,蓝宝石般的一双眼睛难以置信瞪大,胸膛则在愤怒情绪的控制下急促起伏着。   易感期的alpha真是他妈的一个比一个变态。虞沉心想,就比如易感期的自己,如今已经色欲烧心,离疯不远了——他怎么能把这么个变态色魔alpha想成云寻岚呢?   简直是疯了!   云寻岚怎么可能是这个变态色魔呢?   虞沉越想越觉得他和云寻岚不能再做爱了。   起码不能天天做,得戒色休息一段时间,不然他整日满脑子都是这种事,又每晚直接负距离接触云寻岚的信息素,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变成另一个变态色魔,他的“爱情病”到了下辈子也别想着能被治好了。至于养鱼专家这个变态色魔……   虞沉不相信他会改好。   他肯定会继续注册一个小号在网上给骂云寻岚的人发红包,自己继续蹲,总能再抓到这人的狐狸尾巴,这几天就先饶了他,等自己易感期过去了,脑子清醒点,不会把他看成云寻岚了再来看他,揪出他到底是谁。   而虞沉猜的也没错。   但云寻岚现在的《睡前助眠读物》库存很多,虞沉那边完成日常任务也很方便,他还有别的事要忙,精力就没办法放太多在星网小号那了。   晚上七点二十六分,云寻岚在约定好的对战时间前四分钟时登录机甲驾驶模拟平台,用一分钟走进仓库启动机甲。   尹翦少将的性格本就寡言少语,加上他知道云寻岚目前还不想曝光自己三皇子的事,所以在互相行过军礼后,两人便没有其他交流了,都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赛前准备时间结束。   云寻岚百无聊赖地看了眼自己的平台好友栏,发现云寻光和牧星屿都在线,他没管牧星屿,故意使坏给云寻光发私聊过去:   【狂客:皇姐,你压我赢了吗?】   【浮圆子:我压了尹翦。】   【狂客:那你要输钱了。】   【浮圆子:呵呵。】   云寻岚笑着关掉私聊窗口,下一秒就操控着机甲冲入作战区,与尹翦少将的机甲厮杀到一块。   牧星屿给他通风报信时,透露给他的那些获胜诀窍,让他先防守后期再转进攻的话云寻岚是一句话都没听——云栖鹤教他的打法里,从来就没有“防守”两个字。   杀戮,就是他们与机甲完美共鸣后唯一还剩下的思维。   即使尹翦少将是在边境战争前线浴血搏杀过的战士,他的作战技巧远胜T26沙漠和云寻岚后面对战过的六位机甲师,“克喀山谷”终究也没能在云寻岚手下撑过半个小时。   “狂客”之名又一次亮起在“获胜方”的显示框中。   断开与机甲的连接后,云寻岚收到了云寻光的又一条简讯:【浮圆子:我压的他输。】   云寻岚问她:【狂客:周末我休息,不打,周一你还要安排我和谁打吗?】   云寻光暂时没回复,云寻岚却收到了一条约战邀请,它来自一位叫作“山风”的机甲师。   云寻岚没点拒绝还是同意,直接打开平台好友栏,找到牧星屿,给他发了个问号过去:【狂客:?】   【山风:岚岚,明天和我打一场吧?】   【狂客:明天没空。】   【山风:明天不是周末吗?】   对啊,是周末,周末是由虞沉负责在他身边守夜的,所以云寻岚要回盏月半岛跟虞沉补课做爱,当然后面那两个字他和牧星屿没熟到能明说的地步,云寻岚就回他:【狂客:要补课。】   【山风:……找你那个近卫补?】   【狂客:是的。】   【山风: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狂客:皇兄,你问问皇姐吧,现在和我对战的人都由她安排。我下线了,拜拜。】   云寻岚退出平台,摘下星网接入盔,把弄乱的银发用手指顺了顺就准备回宿舍了——虞沉还没下班,还在加训呢,他打算先回去喂喂他的鱼美人。   可刚进宿舍门,云寻岚便接到了云寻光的通讯请求。   “皇姐。”云寻岚按下接通键,同时给自己倒了杯水。   云寻光脸上带着笑,看上去似乎很高兴,还叫上了云寻岚的小名:“岚岚,周一你和‘死兆星’打。”   云寻岚抿了抿水,点头道:“好。”   云寻光见状往右边偏了下脑袋,继续问:“‘死兆星’,你没听过这个机甲师的名字吗?”   云寻岚如实说:“有点印象,好像看到过,是哪年的联赛冠军吗?”   “7012年的。”云寻光唇畔的笑容更深了,“你对他的平台机甲师名字不熟悉没关系,但他的真名,你绝对印象深刻,因为他叫——虞、沉。”   云寻光加重语气念出这两个字。   云寻岚喝水的动作蓦地顿住,他哑然失笑,无奈道:“皇姐,你以为找虞沉和我对战,我就会对他手下留情吗?”   “这招没用的。”云寻岚拿云寻光说过的话回敬她,“省省吧。”   “你认为他不是你的对手?”云寻光挑眉反问,接着用不容辩驳的命令式态度说,“周一晚上八点,他和你打。”   云寻岚还是说:“好。”   云寻光:“放心,我不会泄露你的身份,如果你想说你就自己和他说。”   云寻岚也笑了:“等打完再说吧。”   “随你。”   云寻光挂断了电话。   云寻岚也缓缓放下戴着光脑的右手腕,可很快他又不得不抬起——他又流鼻血了。   殷红温热的血液完全止不住,几乎是成线般往下淌,染得云寻岚满手满身是红,不一会儿就把倪春、值班医生和距离他最近的近卫陆幽都给召过来了。   在训练场的虞沉同样收到了光脑手环发来的风险警示消息,他想也不想就要往宿舍那边跑。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狄克长官立马叫住他,“虞沉,你还没做完D组训练动作呢,给我回来!”   虞沉抹了一把坠到下巴处的汗珠,皱眉着说:“狄克长官,殿下那边有事……我得过去。”   “这是在基地里,又不是在外面,三殿下那儿多的是近卫,缺你一个吗?”狄克扬高眉尾,“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给我练完再走。”   虞沉呼吸粗重,他垂着头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咬着牙回到原地继续做训练动作。   狄克绕着他转圈,一边转一边上下打量着虞沉,并摇头啧声道:“我觉得训练量还是太低了,以这种强度,要让你升到3S级太慢了,我得早点把你整到3S才行。”   虞沉在这段时间里,无论狄克给他增加的多少训练量,他都认真完成了。   要让自己早点升到3S级alpha的话,狄克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虞沉都当这是狄克给他加训的借口,没听进耳中,可今天他心里想着云寻岚,狄克又不准他去见,虞沉心中烦躁,就接着了句:“狄克长官,升到3S级,我就不再适合做三殿下的近卫了。”   不是说不可以,但是不合适。   狄克也说:“确实。”   然而随后他又用听不出真假,像在开玩笑的态度说:“不过我这位置可以让给你坐。”   虞沉闻言停下动作,目不转睛盯着狄克,邃蓝的眼珠子在夜色中有种幽幽的冰冷感——他的训练全部做完了。   狄克点了根烟,头也不抬朝虞沉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走了。”   虞沉没再在训练场逗留,他立刻朝云寻岚宿舍赶去,倪春就守在门口,其他人都不在。   倪春看见他来,便匆匆上前压低声音,递给虞沉一个黑色口罩:“虞少校,殿下易感期了,您……要不要戴个信息素隔绝口罩?”   信息素隔绝口罩可以完全避免吸入另一位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   倪春犹犹豫豫地说:“殿下信息素紊乱……控制不住信息素外溢。”   “信息素紊乱?”虞沉顿住脚步,他没想到这个自己装出来的病症,被云寻岚真患上了,他怔了两秒问,“……和我有关吗?”   alpha信息素紊乱的病因很多,他担心是因为自己。   倪春急忙道:“当然和您无关,殿下是怕使您也易感加重。”   虞沉接过信息素隔绝口罩道:“那我就戴口罩吧。”   倪春点点头,侧身让虞沉用指纹自己打开宿舍门进去。   云寻岚斜靠在窗边的一个单人小沙发上,长指间夹着支烟,面容被白色的烟雾缭绕,半隐半现,他的金色眼瞳也宛如星云背后的恒星,时隐时现。 第69章   而虞沉一进屋,云寻岚就把烟掐了。   银发alpha的脸庞清晰展露在虞沉眼前,弯眸笑着喊他,嗓音有些不正常的哑:“宝宝。”   虞沉望着青年四周还没彻底散去的白色雾气,突然之间就懂了云寻岚的嗓子,为什么时常有丝细微的沙哑。   “还难受吗?”虞沉走上前,低头用手摸摸青年的脸。   明明易感期alpha的体温会上升,他指腹下的触感却柔软冰凉,不是健康的温度。   虞沉环视了一圈屋子,没找到半点血迹存留。   就跟以前一样,倪春总会负责清理和带走任何沾上云寻岚血液的物品。   “我打过抑制剂了。”云寻岚侧着头,用脸贴了贴虞沉的掌心,“不是很难受。”   alpha易感期的抑制剂副作用也很难受啊。   似乎是看出了虞沉眼中的不解,云寻岚给他解释道:“是还未上市的新款抑制剂,副作用没前三代那么强烈。”   “那其他地方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虞沉不问与易感期有关的事了,他在云寻岚腿部蹲下,握着青年的手语气严肃,“这是你这周第二次流鼻血了。”   ——是这周,都不是这个月。   3S级alpha天生强大,纵使不加任何训练,他们的身体素质都远非普通alpha能比,这是由不公平的基因所决定的,云寻岚生着病,他的身体情况与正常3S级alpha有出入虞沉能理解,但他有点等不及到周五再听云寻岚和自己坦白,他究竟在生什么病了。   虞沉想现在就知道。   冥冥之中,他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感觉周五会发生超出他掌控之外的大事。   这种预感十八年前他就有过一次,后来,他就成了一个孤儿。   “易感期有哪个alpha会觉得舒服呢?”云寻岚很有技巧地将问题抛还给虞沉,“流鼻血是因为我长期易感期紊乱。”   虞沉注意到云寻岚话里的用词,他轻轻皱起眉:“长期?”   云寻岚点头:“对。”   虞沉又问:“持续了多久?”   “超乎你想象的久,这是皇室保守多年的秘密。”云寻岚从靠枕上直起身体,俯身眼帘半阖,回望着虞沉的蓝色眼睛,“宝宝,你应该听过我和闻溪的绯闻吧?”   虞沉不是很想在他和云寻岚间提及另一个人的名字,尤其那人还是个omega:“听过,民间传言……皇室曾有意与简氏联姻。”   “那不是传言。”云寻岚直接承认道,“我和闻溪的匹配度很高,他最初被送进皇宫时,简氏是希望能与皇室联姻的,而我父母和皇姐默许了这一点,因为他们以为高匹配度下的omega信息素,能缓解我在易感期内的不适,让我不再那么抗拒与活人接触。”   云寻岚有多不愿意出门见活人,虞沉在现实里虽然没见识过,却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过,更在补课时的虚拟战场里亲身领教得够够的了。   不过这个消息令虞沉最在乎的不是皇室真的曾经默许简闻溪与云寻岚联姻,而是该事件发生在十三年前,将时间往后倒推,那时云寻岚只有五岁,比他年长三岁的简闻溪也才八岁。   可第二性征的分化期,通常在十四五岁左右,最早不会超过十岁,最晚不会超过十八岁。   “你五岁就分化成了alpha?简闻溪八岁分化成的omega?”虞沉眉头皱得更深,“这怎么可能?”   他的分化期已经够早了,却都是满了十二岁才开始的。   “闻溪确实是在八岁时分化成的omega,他不是自然分化。”云寻岚点到即止。   豪门秘辛多,一句“不是自然分化”已足够让虞沉听懂。   令虞沉听不懂的,是云寻岚后一句话:“但我不是在五岁分化的,我要更早。”   银发青年用还沾染着丝缕尼古丁气息的手,对虞沉比出个“三”的手势。   虞沉垂眼看了看云寻岚白皙纤细的手指,哑声问:“……三岁?”   “三个月。”   云寻岚笑着捧起虞沉的脸,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拨开:“不过我是自然分化。”   “三个月的自然分化?”   虞沉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它离谱的过于可笑,虞沉却笑不出来。   云寻岚神色倒是平静:“是。”   “我出生时,就是SSS的alpha。”他告诉虞沉,“所以我的易感期,从来没有正常过。”   虞沉记得自己在分化完成后,经历第一次易感期时有多难受。   那时他还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几乎能把身体每寸神经都焚断的烦意、要将每滴血液都沸腾烧干的热度、皮肉骨髓每个角落无处宣泄的躁郁……它们全在折磨他,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活人,是体内流淌和充盈着岩浆的野兽。   这种痛苦对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来说,都是需要经受训练和引导,才能学会忍耐和适应的东西。   虞沉无法想象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未长大的幼儿,要如何才能把易感期熬过去,哪怕有抑制剂,其副作用也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够承受的。   难怪云栖鹤那么恨简掣霄,却愿意让另一个流着简氏血液的小孩子进入皇宫——作为一个父亲,他大概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好受一些。   而简闻溪,恐怕就是简氏为了与皇室联姻,强行“制造”出的,与云寻岚高度匹配度的omega。   虞沉静默许久,他今晚接收到的冲击性信息太多,直至和云寻岚共同躺到床上后,才有种神游之志回归的落地感,可闭着眼辗转反侧半天,过了零点也没丁点睡意。   轻轻搂着他一条手臂,虞沉以为早已睡着的云寻岚忽地开口:“宝宝,你还没睡着吗?”   虞沉低声说:“……是有点睡不着。”   “那我想听你说说话。”云寻岚往上方挪了挪身体,在被子里弄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他蛊惑人心的微哑音色,一道传入虞沉耳中,“就听你昨晚操我时说的那些话,随便哪一句都可以。”   虞沉:“……”   他真是服了云寻岚了。   为什么青年能毫无负担,且没有任何心理压力,无视周围或凝重、或僵滞的气氛提出这种要求啊?   “宝宝,你别骚了。”虞沉也叫云寻岚宝宝,并给青年掖好被子,“我们今晚好好休息,什么都不做,我明晚再说给你听,好吗?”   云寻岚不肯安分,继续去扒拉虞沉的胳膊:“宝宝,你说完我就休息。”   问题这是你的特殊癖好啊,听完了你还愿意老老实实的去休息吗?   虞沉现在只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是硬不起来的,他不能说。   可易感期的alpha本身性欲就强烈……他不满足恋人的需求,似乎又不太好。   虞沉思索再三,问他:“……你真的很想要?”   云寻岚叠声道:“嗯嗯。”   好吧。   虞沉决定勉强一下自己。   况且虞沉自己易感期也没结束,他发现这种事对于易感期alpha来说一点都不勉强,他心里面是不想做的,但那玩意不听他的,在他哑着嗓子对云寻岚说完一句话后,就完成了充血准备。   然后云寻岚反手给他掖好被子:“宝宝,谢谢你,我们好好休息吧,晚安。”   虞沉:“……?”   虞沉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他易感期结束,能够不戴止咬器在公开场合行动了,他的脸色却难看像是依旧身处易感期一样,不过有信息素隔绝口罩的遮掩,谁都没发现他和昨天有什么区别。   傅炎熙只在晨间时提了一嘴:“虞沉,你怎么不戴止咬器就戴口罩的?我已经快忘记你有嘴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此话正合虞沉心意:“忘记最好。”   傅炎熙:“?”   桂言则想得更多:“你是不是偷偷涂了三殿下同款信息素唇膏,怕被我们发现?”   “你还敢提?”虞沉问他,“我让你扔的唇膏你扔了吗?”   桂言点头如捣蒜:“扔了扔了,早就扔了,我发誓。”   他是扔了,然后又捡回来了,   虞沉了解他的德性,狐疑道:“没捡回来?”   桂言摇头如甩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虞沉一眼看破他的谎言,冷笑道:“这句话你怎么不发誓了?”   桂言:“……”   桂言:“虞沉,狄克长官找你。”   “还想接着骗我?”   虞沉转了一圈手腕,准备先揍桂言一顿,逼他把那支唇膏彻底扔掉,再回云寻岚宿舍去给他补课——云寻岚这回易感期恰逢周末,不方便返回盏月半岛,他也不想出门,就和虞沉约定好了窝在宿舍里补一天课。   反正他常常会犯“自闭症”,待在宿舍里几天都不会有人奇怪,这也是这么多年他易感期紊乱皇室却能隐藏好秘密的主要原因。   结果虞沉朝桂言方向迈出两步后,他的肩膀真被狄克长官按住:“虞沉,跟我加训去。”   虞沉对加训没意见,可今天不行,今天本就轮到他值班,云寻岚又是易感期,正需要恋人陪伴,于是虞沉回头对狄克说:“狄克长官,我和殿下约好了,今天要去给他补课。”   “真巧,我也和殿下说好了。”狄克打开自己的光脑,将他和云寻岚的私聊界面公放给虞沉看,“你的加训不能落下,所以殿下他同意你们晚点再补课了。”   与此同时,虞沉的光脑手环也震了一瞬,他在防窥模式下点开,发现是云寻岚给他发的简讯:   【亲亲岚岚老婆:宝宝,你认真训练,我们晚点再补课吧。】 第70章   云寻岚哒哒敲完字,等到虞沉发来“好”的回复后才把手腕垂下,指尖拨弄皮球般,将模拟战场接入盔放在地上滚来滚去。   他身上还穿着丝质睡衣,银发蜿蜒及地,赤脚坐在窗边的地板上,偶尔仰头看一眼外头大好的暖阳,那些光摇曳着落在云寻岚面庞,令他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孤寂感。   但其实有道声音正和云寻岚说话——   系统从自身实际遭遇出发,再联系昨晚云寻岚对虞沉的那番解释,总结道:“你转移重点真的很有一手。”   云寻岚停下来回摆弄模拟战场接入盔的动作,“我有吗?”   系统控诉道:“你有。”   那机械的音色之中竟有些许委屈情绪。   云寻岚听乐了,勾着唇角低低笑起。   系统继续幽幽感叹:“你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我了。”   “但你无时不在。”云寻岚把接入盔举高,捧到眼前平视端详,问系统,“小居,你觉得我还有可能拿到及格分吗?”   这个问题云寻岚也问过虞沉,虞沉给他的回答棱模两可,充满着猜测和不确定性。   而系统给他的回答则要坚决果断许多:“常规考试,永远不可能——因为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是的……”云寻岚也轻声叹息道,“常规考试大概永远不可能了……”   不过虞沉晚上回宿舍后,云寻岚仍然和他一起进入了虚拟战场进行实战测试。   虞沉更改设定数据,先将特殊背景战场里的他和云寻岚的队伍人数增加到五人,再退回到最初的两人——两回,云寻岚都拿到了高分成绩,很好的完成了任务。   就如青年所言那般:影响他成绩的主要因素,似乎并不在于人数,只在于背景。   虞沉只要剔除特殊背景设定,将战场转回为《战争心理学》的正常考试模式,云寻岚就会在第一关卡住——他始终不肯听军令出宿舍门。   于是今晚的补课依旧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好在云寻岚这种情况虞沉不是第一天知道,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屡次考零分的老婆了,不会再由于老婆成绩太差而被折磨得硬不起来了。   他还把自己要戒色的打算暂时搁置到一旁,决定先满足完易感期老婆的需求后再来戒断。   所以云寻岚今夜又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日常任务。   次日醒来,腰却有点酸软。   可昨晚他们没用跪姿,他也没给虞沉做标记进行信息素交换,男人筑巢本能未发作,半夜睡觉姿势就不扭曲,云寻岚从别人身上挑不出毛病了,这才愿意承认医疗团给他光脑手环的静音模式初始设定时长为三个小时,不是没有道理的。   幸亏自己驾驶机甲的方式与alpha截然不同,这点不适不会影响他今晚八点和虞沉对战。   云寻岚甚至觉得自己状态还挺好,而虞沉应该是中午才接到了云寻光下达的对战指令,在午饭期间给云寻岚发简讯说:【虞沉:岚岚,今晚我不用加训,但我也不能早点回来给你补课,太子殿下给我发布一个任务,我得登录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和一位叫做“狂客”的机甲师打公开对战赛。】   虞沉事无巨细地给云寻岚汇报自己的日常行踪。   他在生理课上学习过alpha要如何照顾发情期的omega,据说发情期的omega都很没有安全感,需要alpha伴侣时刻陪伴。   云寻岚虽然不是omega,但虞沉认为无论伴侣是alpha、beta还是omega,给足对方安全感都是有必要的,最重要的是……虞沉希望云寻岚来看自己比赛。   哪个人会不想在恋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呢?   虞沉暗示云寻岚:【虞沉:我的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化名叫做“死兆星”。】   【云寻岚:好,我会准时看宝宝你比赛的。】   ——光看没用啊,要加好友呀。   虞沉感觉云寻岚没看懂自己的暗示,便想着自己主动些算了:【虞沉:岚岚你的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名叫什么?我们加一下好友吧。】   【云寻岚:好,等你打完就加。】   诚如系统所说,云寻岚这个人一向很会转移重点:【云寻岚:对了,我看到很多人都在讨论狂客和宝宝你谁会赢,他们说狂客的赢面更大,可我不想压他。】   【虞沉:你别听那些人胡咧咧,要压肯定压我,狂客赢不了我的,我没有败绩。】   【云寻岚:好的宝宝,我一定压你,你加油比赛。】   云寻岚在简讯中这么对虞沉说,他登上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后,也确实去下注池那里压了虞沉,没压自己。   只不过他压的不是虞沉赢,而是虞沉输。   简闻溪雇佣的团队一直在帮忙炒作“狂客”的热度,云寻岚自打公开赛以来又一路高调,相较之下,“死兆星”这个名字就没什么名气了,大家下注也是压狂客赢的更多,即使两个人的可查公开对战记录里都是百分之百的胜率。   毕竟狂客和对战都是什么人啊?全是联赛前三的机甲师,低于前三名的机甲师他都不应战,每次对战时长还都没超过半个小时,这样完美的战绩,打法又疑似师从银河帝国皇帝云栖鹤,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必赢。   而死兆星呢?   他公开对战记录里什么水平的机甲师都有,联赛前三有、完全没拿到过联赛名次的也有;至于对战时长,最短是五分钟,最长是三个小时;打法前期多变,没有固定流派,中期很像星云联邦曾经的霍愫将军,后期则可用“阴暗逼”三个字概括,不止特别能苟,还喜欢突然捅刀。   加上他联赛夺冠都是六年前的事了,夺冠以后这个号基本也没再上过,六年来居然没一场公开战绩可查,众人就觉得他应该年纪蛮老了,还是冉冉升起的新星“狂客”胜算更大些。   就连近卫军的几个alpha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狂客打败了克喀山谷。   别人不知道克喀山谷的真实身份,他们是知道的啊。   倘若没这一茬,他们怎么说都得支持虞沉一下,如今嘛……他们就谁也不压,一行人全都不下注,只对虞沉说:“虞沉,你好好加油比赛,如果狂客是日冕帝国的机甲师,你就干爆他;如果他是星云联邦的机甲师,你也干爆他;如果他是咱们这边的机甲师,那你们俩谁干爆谁都无所谓,不过下注我们就不下注了,感觉压谁都不太合适。”   虞沉挑眉:“有什么不合适的?压我赢很难吗?”   “你能赢吗?”傅炎熙反问道,“人家连尹翦少将都打赢了,你赢过尹翦少将吗?”   虞沉如实说:“我都没有和尹翦少将对战的机会,怎么赢他?”   “好,既然你那么自信,那我们就压你。”傅炎熙妥协了,“但我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别在平台上下注了。”   虞沉问他:“那你想在哪下?”   “就在这啊——”   傅炎熙用光脑简单做了个下注盘,投影到桌面上,又点开一个购物预售链接对虞沉说:“香香梦境公司下个月要发售一款内置香薰荔枝玫瑰花睡眠抱枕,我压你输,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买这个。”   “哇,这个好这个好!”桂言闻言瞬间激动起来,“虞沉,我也要压你输,你输了就给我们买,你赢了我们就给你买。”   陆幽举手:“加我一个。”   姬柏举双手:“还有我。”   宋听硚:“好好好,赌注是这个的话,那我和我哥也要下注了。”   虞沉:“……”   好什么好啊!   “不行,换一个赌注。”虞沉坚决不同意。   “不换!”桂言也坚持到底,“我们就要赌这个。”   虞沉阴着脸:“我不和你们赌这个。”   傅炎熙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孤立虞沉:“那我们不带你玩。”   “……我操。”虞沉欲骂又止,最后咬咬牙,还是加入了赌局,“行,我赌,我赢了你们不仅要给我买,你们还得对天发毒誓,你们不准私底下买。”   傅炎熙问他:“要是你输了呢?”   虞沉一字一句道:“没有这种可能。”   本来云寻岚来看他对战,他就不能输,现在近卫军们赌注玩得这么大,他就更不能输了。   虞沉在傅炎熙那下注压了自己赢,登上平台后也压了自己赢。   而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虞沉在对近卫军同事们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输的同一时刻,云寻岚也正用光脑,给挚友简闻溪发:【闻溪,你继续压我赢就好了。】   还压狂客赢吗?   可“死兆星”是虞沉诶……云寻岚打他的时候,真的不会下不了手吗?   简闻溪犹豫了。   压狂客赢吧,赔率低,赚的不多。   压死兆星赢吧,赔率是高,输的风险却很大。   简闻溪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恋人彼此相爱相杀类型的小说、电影和漫画,这些作品里面经常会出现一种情节,那就是情侣双方大打时,一方可能会因着心软一时失神,继而不慎输给另一方。   如果云寻岚不知道“死兆星”是虞沉,那么他铁定压“狂客”赢,偏偏狡猾的太子殿下提前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了云寻岚。   简闻溪认为这是云寻光“攻心为上”的计谋。   作为挚友,他该相信云寻岚,但作为一个商人,简闻溪决定相信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谁都别压。   故简闻溪最终给云寻岚回复了四个字:【你加油哦。】   倒是云寻光态度大变,反过来催促云寻岚:【浮圆子:你压自己赢了吗?下注池还有十分钟就停止下注了,你没压的话快去压。】   【狂客:压了虞沉输,皇姐你呢?】   【浮圆子:你猜。】   【狂客:你不会没压吧?】   云寻光不回复了。   云寻岚也不再多说,关闭平台聊天窗口,抬眸看向站在对面备战区域的黑色机甲。   从外观上来说,虞沉的驾驶的机甲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像云寻岚那样对机甲的近战武器做了改造,他使用的是SS机甲原始装配的一把宽刃重剑,不是很适合他刺客流的打法。   不过云寻岚白天看过虞沉以前的一些对战记录,发现虞沉的打法不固定,他虽然常走刺客流,却也会根据对手的进攻风格进行改变,从这一点来说,使用原始近战武器,反而会方便他随时切换打法。   云寻岚就做不到这点。   他完全学了云栖鹤的打法,攻势大开大合,刚猛霸道,讲究一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所向披靡。   虞沉扛不住自己的正面攻击,云寻岚便推测这次对战,虞沉应该是全程走刺客流先苟着,再寻机找自己破绽,靠伏击奇袭取胜,否则正面对上,虞沉必输无疑。   而和自己的恋人对战,云寻岚没像之前那样慢慢等待赛前准备时间结束,他主动和虞沉搭话聊天:【狂客:你的机甲有名字吗?】   【死兆星:无】   【狂客:你不给自己的机甲取名吗?】   回完那个“无”字,虞沉就没理云寻岚了,仿佛他所有耐心,就只够打出一个字,甚至连末尾的句号都懒得标。   由于是公开赛,两位对战机甲师的对话所有观赛者都能看见,云寻光瞧着虞沉发的那个“无”字,直接笑出声了,也不管云寻岚在赛前准备时间段内,给他发私聊:【浮圆子:哎唷,虞沉这么冷淡?你没告诉他你就是狂客啊。】   【狂客:没说,怕影响他心态,你会说我胜之不武。】   【浮圆子:那我和你说这些,影响你心态了吗?】   云寻岚卡着点,在赛前准备时间结束前一秒回云寻光:【狂客:无】   随后,他便手持陌刀,如一道急坠的流星,顷刻间便闪至虞沉面前,携雷霆万钧之力竖直劈下,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这把陌刀斩断,发出爆裂的破风声。   虞沉正面抗不住云寻岚这一击,他只能举剑格挡,同时利用肩部的能量集束步枪近距离瞄准云寻岚的核心动力源,倒逼云寻岚侧身防守,才屈膝半跪着滑出陌刀的劈斩范围。   然而下一瞬云寻岚就改劈为挥,将陌刀掷出却又不令其脱手,握着陌刀的尾柄横扫直击虞沉腰侧。   那摧枯拉朽的气势,追杀得虞沉没有一丝喘息空间,更无半寸回击余地,得靠远程抛射武器和助推焰连连闪避和云寻岚拉开距离,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立即被青年斩碎。   “我靠……我第一次见虞沉对战开局三十秒不到就被打得这么狼狈。”   皇室近卫队除虞沉以外的alpha们,此刻都聚在食堂通过光脑投影围观虞沉和狂客的对决,看到这一幕,傅炎熙忍不住感叹:“他和狄克长官对战时都没这样灰头土脸过吧?我和虞沉对战一被他近身就死了,可他和狂客打,他完全近不了狂客的身啊。”   陆幽附声点头:“近身就得成两截。”   “那虞沉这场对战还按刺客流打法来赢不了吧?”洛蒂问,“问题是他远程狙击貌似也不行……”   虞沉的枪法是他们这批人中最强的,连狄克长官和虞沉对狙都占不了一点上风,但在跟狂客的对战中,虞沉就没从下风中爬起来过。   他拉开与狂客的距离后就直接架狙了,可第一发瞬狙被狂客用干扰弹拦下,后面闪移换位时的两发甩狙,则被狂客秀了一把什么叫“虐菜”,狂客都没用干扰弹,只一个侧身和偏头就躲开了疾啸袭来的枪弹。   桂言人看傻了:“虞沉那枪法连远狙都狙不中狂客啊。”   宋听硚也很激动地拍着哥哥的脑袋:“这反应速度简直变态……狂客和SS机甲绝对是完美共鸣!”   宋听砚不堪其扰,躲到一边说:“我看你也挺变态的。”   姬柏却不解道:“虞沉和SS机甲也是完美共鸣啊?”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和SS机甲不是完美共鸣吗?”宋听硚对哥哥翻了个白眼,然后回答姬柏,“但狂客和SS机甲肯定是全程完美共鸣。”   alpha靠在四肢和脊椎插入神经传感器,将机甲的电子线路和自己的神经线路连接操控机甲,驾驶期间需要承受巨量痛苦,所以一个在启动机甲时能和机甲完美共鸣的机甲师,未必能在驾驶机甲途中,全程保持完美共鸣。   他们在被炮弹射中、受到猛烈冲击以及高加速度过载等状况下,与机甲的共鸣度都有可能暂时下降,无法全程保持完美共鸣状态。   而共鸣度下降,则意味着机甲师操控机甲会产生延迟,露出破绽,这个阶段被敌人击杀的概率便会大幅飙增。   宋听硚大胆猜测:“说不定狂客和SSS机甲的共鸣度也很高,90%都有可能。”   战场上,被狂客压制得像个见不得光,要四处躲藏的奸夫的虞沉,和宋听硚有着同样的想法。   狂客强悍的战力与反应意识,绝不是一个普通SS级alpha能有的水平。   虞沉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棘手的敌方,远程打不着,近战就得凉,中程更别想——不保持住足够远的距离,他随时有被狂客逼近砍成两截的风险。   虞沉和狂客僵持了五分钟,也没能看到一点胜机。   他只能继续和狂客来回拉锯,互相消耗,看谁的体力先撑不住,和机甲的共鸣度下降。   然而这个时间,总计时不能超过三十分钟。   因为按照他们目前的战斗强度来算,三十分钟,就是一个SS级alpha的极限,超过这个时长,他就必须故意假装与机甲的共鸣度下降,产生延迟现象。   除非他是个SSS级alpha。   眼看着与狂客对峙的总时长,逐渐接近三十分钟的底线,虞沉烦得又要进易感期了——这局对战他输不了,却也赢不成。   可是他老婆在看呢!   那么赢不了和输有什么区别?!   他还大言不惭叫云寻岚在下注池压自己赢……   想到这里,虞沉实在是绷不住,被自己尴尬得分神了一霎。   而厮杀场上战机瞬息万变,哪怕虞沉只出神了万分之一秒,这一微秒的分心也被云寻岚捕捉到了。   他即刻将推进器开到最大火焰,分海劈山般再度斩向虞沉,虞沉纵然立时举剑,却来不及抵御了,狂客的陌刀自他左肩砍下,将机甲的右臂、头颅、以及胸腔处核心动力源悉数斩落。   平台上满座观众席和现实里看投影的所有人,在这一刹那寂静若哑。   直到“获胜方”的显示框中出现“平局”两个字时,众人才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目,震撼道:“平局?!”   就连云寻岚都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显示“您与机甲已断开连接”九个大字的操控屏,眸光闪晃,轻声喃喃:“……平局?”   硝烟退去,满是狼藉的战场上,矗立着两架机甲,一架被削成了半截,另一架则留了“全尸”,一柄细长的短刃剑穿破了它的核心动力源,正正插入胸腔部位的机甲师总控台——那是仅剩半截身躯的机甲,左手所持之剑。   众人见状这才明白,原来死兆星用的根本就不是SS机甲的原始重剑,他也对原始近战武器进行了改造,在母剑之中,另藏了一把子剑,并在右臂断的前一瞬用左手抽出子剑,对狂客完成了反杀。   对话公屏上,虞沉打字回复狂客开战前问他的那个问题——你不给自己的机甲取名吗?   【死兆星:我只给剑取了名字,它叫开阳。】   开阳,是虞沉服役原军团的名字,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开阳星有一颗辅星,名叫“开阳增一”。   这颗星星光线黯淡,时隐时现,古人在征兵时,便用这颗星星来进行视力测试,若能看见这颗星星,就代表视力合格,可以入伍。而战争残酷,一旦上了沙场,又有几人能回?   久而久之,人们便把开阳的这颗伴星,视作与死亡有关的不详之星,称其为“死兆星”,寓意辅星一现,死兆即临。   开阳剑中藏辅剑,难怪虞沉敢叫“死兆星”这个名字。   云寻岚扯了扯唇角,怔怔地退出战场,在机甲仓库里发呆。   光脑AI管家提醒他,虞沉跟简闻溪都在给他发消息,云寻岚却谁都没看,只在机甲驾驶模拟平台上点开了和云寻光的聊天框——   【浮圆子:你们俩我的确谁都没压,不过平局嘛,是庄家通吃,我开的下注池,我赢了。】   【浮圆子:你呢?】   【浮圆子:云寻岚,你打的那是平局吗?】 第71章   方才和虞沉的那一场对局,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判定为平局,可无论是云寻岚还是云寻光,都清楚的明白那绝不是平局。   云寻岚输了。   输得还格外难看。   虞沉只是个SS级的alpha,却能在云寻岚手下与他拉锯二十多分钟,即使不看最后结果,仅看这一点,云寻岚就已经不能算赢了,更何况他最后还被虞沉一换一带走。   云寻岚的机甲操控和云栖鹤一脉相承,习惯以杀止战,却从不设防。   云寻光承认他天赋高,然而云寻岚成也于此,败也于此,他太自负了,所以才会输给虞沉。   往后云寻岚和虞沉再进行对战,他未必还会输给虞沉,可有了今天这一场平局,他再赢也是输。   云寻光当初选中虞沉来与云寻岚对战时,打的还就是简闻溪推测的那心理战术的主意,不然单纯找alpha来跟云寻岚对战,有几个人能打过他啊?   她从头到尾都想过虞沉能打出这么漂亮的成绩。   但只要他们打了,别管是无中生有还是鸡蛋里挑骨头,她总能挑出些刺儿劝云寻岚放弃,而现在,虞沉帮了她好大一个忙——   【浮圆子:你想做什么,我知道的。】   【浮圆子:不过你这技术,还是老实再多练几年吧。】   云寻岚:“……”   云寻岚很心烦。   他认为这是alpha易感期的通病。   易感期的alpha就是会看别的alpha不顺眼,所以他不想和云寻光讲话是正常的。   至于虞沉嘛……   男人和简闻溪都在给他发消息,他又不能同时看两个人的消息,谁先给他发消息他就先回复谁好了。   于是云寻岚从平台下线打开光脑一看。   好,虞沉给他发送简讯的时间比简闻溪还早一分钟,估计是对战一结束就立马给他发了。   可云寻岚暂时也不想跟虞沉讲话——都怪alpha易感期臭毛病一堆。   这样想着,云寻岚点进了和简闻溪的聊天窗口,先给好友道歉:【闻溪,抱歉,我没有打赢,你压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简闻溪:不用了,嘿嘿,我没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虞沉,你又不是那种会家暴对象的alpha。】   云寻岚:“……”   他没有不舍得。   正常的机甲对战切磋算什么家暴呢?   不过两人谈话的重点都不在虞沉身上,简闻溪问云寻岚:【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天才只能赢,你这一把平局和输没区别。】   【云寻岚: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这件事先停吧,其他事照旧。】   【简闻溪:好。】   “嘀嘀——”   宿舍门解锁的动静和简闻溪这条简讯的声音同时响起。   抱着星网接入盔的云寻岚循声抬眸,与站在门口的蓝瞳alpha对上视线。   男人胸膛处有着明显的起伏,黑发凌乱,呼吸也略微急促,像是刚刚快速奔跑过。   事实上,虞沉也确实是跑回来的,因为云寻岚不回他消息了啊。   虞沉都快急死了,火速从训练场跑回来,开门后看见恋人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既不笑,也不喊他“宝宝”了,虞沉心猛地坠沉下去,脸上勉强保持住平静,嘴角牵起一点弧度道:“……岚岚,你看我比赛了吗?”   “……看了。”   云寻岚张口缓声说着话,却仍然摆不出表情——他想不出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虞沉。   虞沉对他大概也是同一种情绪。   云寻岚看见自己话音落后,alpha就用手抹了一把脸,将额前碎发捋开,然后走到他面前半跪下,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懊恼和自责,哑着嗓道歉:“对不起……我没能打赢。岚岚你压了我赢对吧?你压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   这似曾相识的对话。   云寻岚终于也绷不住了,他轻轻蹙起眉,神色无奈:“宝宝……我没压你赢。”   机甲驾驶模拟平台的胜负下注池,下注金额是有上限的,最高为一千万,云寻岚即使顶格压这么多,虞沉也赔得起,然而他没想到云寻岚没压他赢。   虞沉愣了一瞬,也顾不上介怀恋人在对战开始前,承诺一定压他却没做到一事,松了口气道:“没压就好。”   可随后青年却说:“我压了我自己赢。”   虞沉:“……?”   什么叫压了自己赢?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真是。   “宝宝,你很厉害。”银发青年把这句虞沉想在床上听到的话,在床下说了出来。   他还握住了虞沉的左手,那支不久前握着辅剑,刺穿他机甲核心动力源的手说:“我们不是平局,是我输了,你赢了。”   虞沉沉默半晌:“你是……狂客?”   金瞳alpha点点头,抬起右腕光脑问:“还要加我好友吗?”   “……加。”   虞沉看着自己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好友栏那,名叫【狂客】的新好友迟迟不能回神。   云寻岚怎么就是“狂客”呢?   他要早知道,赛前云寻岚和他搭话时,他就不会只回青年一个“无”字了!   那多冷漠啊。   难怪自己今天回来,恋人都不对他笑了。   “岚岚,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虞沉反思自己。   云寻岚不在意:“嗯,我知道的,你天生性格内向嘛。”   虞沉:“……”   “既然狂客是你,那么你前几天和我说你留在办公室里写论文,是骗我的吗?”虞沉想不通,“……为什么?”   “狂客”这个身份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对不起,宝宝,因为不好解释。”云寻岚垂下眼睫,“本来想等到周五以后,一起告诉你的。”   虞沉大致能猜到云寻岚口中的“不好解释”是指什么。   比如青年从不进行任何训练,却能和正统军校毕业,又在军部实打实工作了五年的自己打成平手这件事。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你想周五过再告诉我,那就等到周五以后再说吧。”虞沉回握住云寻岚的手,只奇怪一件事,“不过周五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他看过日历,这周五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啊。   不是节日,也不是他和云寻岚的什么纪念日。   “对我而言算是个重要的日子吧。”云寻岚想了想说,“我那天可能需要你帮我个忙。”   虞沉没问是什么忙就先答应了:“好。”   青年闻言又将目光转回到虞沉身上。   夜色已浓,他赤足薄衣,屈膝坐在干净的地板上,金瞳里满盈着吊灯洒下的柔和暖光,熠熠烨烨犹如碎星。   虞沉却无暇欣赏,担心云寻岚在地上待坐久了会着凉,就去搀人胳膊,想把他扶起来。   孰料手掌才圈住云寻岚双臂,青年便就势贴进他怀中,先低喃了句“这样也好”,接着用期待的语气说:“宝宝,你学一下我的机甲打法吧,我教你。”   “好。”这个要求虞沉也答应了,“你的机甲是和陛下学的吗?”   云寻岚说:“对,我分化很早,学机甲也早,但以前没成年,所以不能打公开对战,才一直没有公开成绩。”   他由着虞沉将自己抱起,放到床上,又夸了男人一遍:“宝宝,你真的很厉害,我已经很久没有输给谁过了。”   “你没输。”虞沉纠正道。   他们俩最后是平局啊。   而且虞沉觉得应该是自己输了才对。   他和云寻岚都是SSS级alpha,他还每天训练,却被云寻岚一个每天不练的机甲师压制得全程处于下风,简直就是输到姥姥家了。   “不,是我输了。”云寻岚坚持己见,“我驾驶机甲的方式……和你不太一样。”   都是alpha,驾驶机甲的方式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但虞沉也没跟云寻岚争辩到底他们谁输谁赢。   他见云寻岚想教自己的欲望特别强烈,便顺从了青年的意思,两个人大晚上的什么也不做,登录机甲驾驶模拟平台驾驶机甲去了,这也挺合虞沉要戒色的打算。   结果这一戒,就戒了快一周。   把虞沉直接戒抑郁了。   虞沉跟大多数容易被性欲控制脑子的alpha不同,在和云寻岚开荤以前,他连“自我安慰”都没干过,所以他这几天抑郁,不是因为不能和云寻岚做爱。   他抑郁是因为云寻岚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要教他怎么用云栖鹤的打法驾驶机甲,教完就睡觉,睡前却要听他讲一句dirty talk。   什么意思啊?   云寻岚更爱他的嘴的是吧?   只要满足了那下流小癖好就行了对吗?   还是自己说的dirty talk不够带劲,云寻岚听了提不起性趣?   虞沉百思不得其解,加之情绪烦躁,在网上和骂云寻岚的网民对喷的频率大幅度上升,小号都开到十个了,因为他被禁言的次数也在大幅度狂升。   周四这天正午,十个小号连同大号都被禁言后,虞沉点开了养鱼专家那张无脸照片,想着自己现在不在易感期,又戒色戒了好几天,一定能够头脑清醒地辨认这个变态色魔了。   谁知盯着照片看了三秒,虞沉看硬了。   ——操!戒色戒过头,欲望憋太多触底反弹。   尤其这几日,虞沉天天能在机甲驾驶模拟平台里看见穿紧身机甲服的云寻岚,因此再看这张养鱼专家穿着紧身骑行服的照片,虞沉竟然觉得他更像云寻岚了。   看来戒色戒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   都快把他也戒成变态色魔了,怎么对着什么傻逼都能硬啊?   自己这不听话的几把,给虞沉气得差点把光脑手环砸了。   盛怒之中,倪春忽地来到食堂,召见了所有近卫,说让他们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三殿下要出发前往实验虫星,于明天清晨九点进行3S机甲试驾。   “殿下是临时起意吗?”傅炎熙疑惑道,“怎么这么着急啊?”   别说他感到诧异,其他人也很奇怪。   云寻岚的行程一向固定,若有变动,也会提前一天通知,像这种急急忙忙半个小时后就要启程的情况是头一回,何况去实验虫星试驾3S机甲还不是件小事。   实验虫星顾名思义,它是人类模拟瑟唯迩虫族创造出的,一个提供给机甲师试驾机甲的战斗场地。   它位于第三边境线附近,有着迄今为止人类所探明知晓的所有种类虫族兵种,只是这些“虫族”都是机械仿生体,并不是真的虫族。   边境战场前线的机甲师们,在真正前往边境战场作战之前,也都会先到这颗星球上“实际”感受一下和虫族交战的感觉,有个心理准备了,再去边境战场和真实的虫族作战。   而面对傅炎熙的疑问,倪春只说了一句“不是临时起意”,别的就没再多解释了。   虞沉也知道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云寻岚反复和他提及过周五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实验虫星和帝都星的距离十分遥远,走星际门跃迁过去路程都要花五个小时,云寻岚要在明天早上九点试驾3S机甲,那确实得早些出发。   众近卫没再耽搁,回宿舍稍作收整片刻就纷纷返回训练场集合,等待出发指令。   虞沉有一阵子不在自己宿舍里住了,他回去主要给云寻岚送他那些荔枝玫瑰花放营养液,但那些花被摘离枝头很久了,无论虞沉照顾的再怎么小心仔细,如今也有了要枯萎掉落的迹象。   ——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虞沉心情莫名沉重,连云寻岚出发前把简闻溪接上了都没心思吃醋。   因为他注意到这次出行声势浩大,随行的不止是近卫队,还有多达一万人的整支皇室护卫军,以及皇室医疗团全体医护人员,然而所有人都神色匆匆,全像是临时收到通知般仓促慌忙。   最重要的是,他们乘坐星舰来到港口时,星际门督长居然不肯放行。   “三殿下……”督长鼻尖渗着细汗,垂首敛目紧张地对云寻岚说,“我没有得到太子殿下允许您离开帝都星前往实验虫星的授权。”   等他说完,云寻岚就当着他的面用光脑给云寻光拨了个视频通讯过去。   云寻光秒接这个通讯请求,视频中的她表情冷肃,眼底却不见一丝意外情绪。   云寻岚朝她笑了笑,声音温和道:“皇姐,我想去实验虫星试驾3S机甲,你可以给我星际门的使用授权吗?”   云寻光不答反问:“你要去实验虫星的新闻稿都满天飞了,我还可以选择不给吗?”   “当然可以。”云寻岚仍是笑着,“但是什么不能给呢?我严格遵从你的出行要求,该带的人都带上了。”   云寻光与云寻岚对视,两双金瞳僵持良久,云寻光脖颈都鼓出了青筋,一分钟后却是她先挪开目光,肩膀几不可见地耷下些许,低声对督长说:“……让他走。”   督长见状这才给星舰放行。   虞沉看着这一幕,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最终在云寻岚屏退繁杂人等,仅留下简闻溪、倪春、狄克长官和九位近卫alpha时达到了顶峰。   因为云寻岚点了陆幽、宋听砚、洛蒂三个人的名字,启唇道:“我需要你们为我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可我只信任你们,所以这件事也只能由你们去做。”   陆幽、宋听砚、洛蒂三人同时出列:“殿下您请说,我们一定竭力完成任务。”   “这是我明天试驾3S机甲的路线图。”云寻岚用他的光脑手环投影放出一份地图,指着上面标记的C处地点说,“当我明天驾驶机甲来到这里时,你们需要伪装成星际海盗,刺杀我。”   三人瞠目,震惊失声:“殿下?!”   “别急,不是让你们真的杀我,你们也杀不了我。”云寻岚叹了口气安抚他们,“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想办法击中我的机甲,确切来说,是击中机甲的维修舱门部位。”   SSS机甲的设计图是不公开的,其制造工艺和维修技术由日冕帝国完全垄断,所以SSS机甲在战斗过程中受损,他国人员根本无法进行维修,必须等待日冕帝国的机甲维修师到来,若是打开强行打开维修舱门,维修舱门的加密程序就会自动发送通知到日冕帝国那边,这容易引发外交冲突。   但如果机甲的维修舱门在战斗中意外受损,被迫打开,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云寻岚说:“我请了专门的记者团负责跟拍我这次试驾,他们会拍到你们击中机甲维修舱门的画面,实时直播出去。”   洛蒂问:“……殿下,您是想借机‘探明’SSS机甲的完整构造吗?”   “探明”一词用的虽委婉,实质深意大家却都清楚。   云寻岚也承认:“对。”   陆幽提醒他:“可SSS机甲的加密程序不止一道维修舱门。”   SSS机甲在边境战场服役数量很多,时常有维修舱门“意外”受损打开的事情发生,然而SSS机甲的设计图纸至今都没有泄露,并且这种高精尖的科技产物,恐怕也不单纯是一个拿到设计图纸就能制造出的东西。   “我知道。”云寻岚把路线图发送给陆幽、宋听砚、洛蒂三人,“但我就是要试试。”   陆幽一行人又去看狄克,毕竟狄克才是近卫军的总指挥官,他的命令优先级高于云寻岚。   而狄克抱臂看了云寻岚片刻,末了道:“你们听三殿下的吧。”   当天晚上八点整,星舰成功降落在实验虫星。   星舰着陆后,从缓压舱里出来的简闻溪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云寻岚便去他房间看望他了,只是两个人见面时,房间内并无第三人。 第72章   简闻溪坐在床上,脸颊很苍白,嘴巴也没有什么血色,眼睛盯着地面出神,仿佛真的很不舒服似的。   在听见云寻岚进门的响动后,他便倏地站起,表情紧张地盯了云寻岚片刻,视线就略过了云寻岚,看向云寻岚更加高大的蓝瞳alpha。   男人也在睨他,目光很冷,神色居高临下,一双眼睛明明像是结冰的海面,简闻溪却觉得它比自己黑色的眼珠看上去还要暗沉。   “虞沉。”云寻岚转过身,对卡在门口处的男人道,“我想和闻溪单独说几句话,不会超过五分钟,你在外面等我吧。”   虞沉皱了皱眉,又抬眸看了一眼满脸都写着“不安”和“害怕”几个字的简闻溪,往后倒退一步,低声答应了:“好。”   “咔——”   房门在他眼前被轻轻关上,紧跟着又传来反锁的声音。   “云寻岚……”   简闻溪声音发颤,身体也在打抖,快速走到云寻岚身边:“我不知道我这样帮你是对还是错……”   知道简闻溪心理压力大,云寻岚在把门反锁好后,双手搭在黑发omega肩头轻轻按了下:“你帮不帮我都是对的。”   “……是吗?”   “是的。”   渐渐的,简闻溪冷静了下来了。   看到他好点了,云寻岚就放下双手,只抬起右手,解开袖扣把光脑手环完全暴露出来,递到简闻溪面前。   简闻溪也抬起双手,把手套摘下。   他的一双手,乍看之下和人类普通的手掌没差别,但在接触到云寻岚光脑手环的一瞬,表面的肉色皮肤就悉数融化消散,只剩下在灯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骨骼。   简闻溪指尖探出细窄的长针,插入光脑手环的接口。   “我把静音模式的程序覆盖了。”简闻溪说完顿了几秒,“其实明天早上再覆盖也行吧?因为这个只能开启一次,结束后就会被发现的,现在就覆盖了,不会影响你晚上找虞沉……”   简闻溪用手指指自己的的嘴巴,暗示云寻岚。   云寻岚一开始都没搞懂简闻溪的意思,直到他看见简闻溪后面的动作,才想起自己在生日宴上和简闻溪说过的那些话——他说,虞沉的嘴巴很厉害,能帮忙完成他日常任务的需求。   不过做个任务就几秒钟的事,不需要开启静音模式,做爱才需要啊。   自己和虞沉也好几天没做了。   这几天他都忙着教虞沉学习和模仿自己驾驶机甲的风格和打法,实在抽不出空来做爱,云寻岚想着,等明天的事情结束后,他会补偿虞沉的。   “不会啊。”他垂眸边把袖扣重新系好,边回答简闻溪,“这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简闻溪愣住:“啊?你们很快吗?”   云寻岚道:“是的。”   简闻溪:“……”   简闻溪看静音模式的时长有五个小时,还奇怪过用嘴也能五个小时吗?他们不会嘴麻下巴酸吗?结果云寻岚说他们很快。   “这、这不太好吧?”简闻溪不清楚他们俩之中是谁快,但无论是谁问题都很大啊。   云寻岚却笑起说:“我觉得很好啊。”   完成系统的日常任务这种事肯定是越快越好啊。   可不清楚真相的简闻溪完全不能理解:“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好吗?”   云寻岚点头:“嗯。”   “……”   “我明白了。”   ——五个小时的静音模式是这两个alpha维持自尊的伪装,他作为云寻岚的挚友,一定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的。   “你觉得好就好吧。”简闻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我会替你保密的。”   云寻岚却又会错意,以为简闻溪是在说覆盖光脑手环的监测系统,让手环保持静默,不会报警一事。   他为简闻溪对自己的帮助而道谢:“谢谢你,闻溪。”   简闻溪摆摆手,惆怅叹气:“大恩不言谢,你记心里就好了。哦,你还要记住,它最长只能保持五个小时。”   “用不了那么久的。”云寻岚说。   “还有一种情况,当你……啊!”   简闻溪心中本就忐忑,又惴惴难安,话说到一半时房间的门突然“呯”的一声被人重重推开,他瞬间发出一声被吓到的急促尖叫,跳到云寻岚身后躲着。   “简小少爷,我吓到您了吗?”狄克收回踹门的脚,没有多少诚意地道歉,“真是抱歉。”   云寻岚看了眼被狄克用电浆枪融毁,还在往下滴着红色钢水的门板,声音冷下,蹙眉说:“狄克,你太失礼了。”   “抱歉三殿下,我只是觉得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不应该在一间密闭的屋子单独相处,哪怕你们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合适。”狄克躬身再次表示歉意,“简小少爷,很抱歉弄坏了您的门,我为我的冒犯之举再次向您道歉,我现在就去领罚。”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云寻岚来看过我,我已经好多了……”简闻溪从云寻岚身后冒出头,他和云寻岚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况且门口站着的alpha不止狄克一个,还有虞沉。   狄克那番话其实很在理,云寻岚和简闻溪的匹配度相当之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不该在一间被反锁的屋子里待着。   而简闻溪叫云寻岚一贯连名带姓的叫,就是不想别人误解自己和云寻岚存在友情以外的其他感情,如今当着人家云寻岚正牌对象的面被狄克这样说,简闻溪怕虞沉误会,马上离云寻岚远远的:“我换个房间住就行,我要睡觉了,你们谁都别再来看我了,云寻岚也不要来。”   狄克做出“请”的手势:“那我带您去新房间?”   “好好好。”   简闻溪忙不迭跟着狄克走了。   虞沉默不作声睨着简闻溪离开,随后侧头望向云寻岚。   云寻岚与他对视一眼后,过来牵住他的手:“宝宝,我们也回去吧。”   路上虞沉依然沉默。   狄克是在云寻岚进简闻溪屋子的第237秒后来的。   他当时看见自己在门外垂眸站着,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虞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杵着?三殿下呢?”   虞沉张了张口,声带还未震动发声。   狄克就自顾自地答道:“三殿下和简小少爷在里面?”   “你疯了?你怎么忍得了……”狄克比虞沉还像个被戴绿帽子的alpha,嗓音一下子就扬高了,却没把话说完,直接抽出腰间的配枪对准门锁,压低声量,“别让他们俩单独相处。”   然后狄克便开枪融毁了门板,将简闻溪带走。   虞沉不蠢,狄克的话语和态度很明显:他知道自己在和云寻岚谈恋爱的事。   可不让云寻岚与简闻溪单独相处这种事轮不到狄克来做。   以狄克对皇室的维护,云寻岚就算绿了他,狄克大概也只会劝他看开点,要想日子过得去,头上难免带点绿……那么狄克到底在忌讳什么?   跟随皇子殿下回到属于青年的房间后,虞沉也将这间屋子的门反锁上了。   他抬手拨开皇子殿下的银发,接着扣住青年后颈,掌心重重压按着alpha微鼓的腺体,冷冰冰地俯视云寻岚,终于开口说话:“宝宝,你和简闻溪在里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如果狄克长官不来踹门。”虞沉低下头颅,弯颈抵住云寻岚的额头,声线又哑又沉,“你们还要在里面说多久?”   “最多再说63秒吧?不会超过五分钟的。”   云寻岚主动朝虞沉迈了半步,倚进他怀里,微微仰起面庞讨好一般要去亲虞沉。   虞沉把身体直起了些,只让云寻岚吻到自己嘴角,勾唇哂笑:“你还真计时了?”   “嗯。”虞沉不给亲,云寻岚也不亲了,用鼻尖蹭着他下颌,“宝宝,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你又没超时,我生什么气呢?”   虞沉轻声反问,他捏着云寻岚后颈,迫使青年与自己拉开距离:“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悄悄话。”   云寻岚张唇:“闻溪说他身体不舒服……”   “你在转移话题。”虞沉打断云寻岚的话,收敛了唇边未及眼底的笑意,并不留任何情面揭穿道,“你们干了不能让我——哦,是所有人知道的坏事。”   “是什么坏事呢?你们要这样偷偷摸摸?”   “你对宋听砚、陆幽和洛蒂下达的命令也让我很不能理解——维修舱门一旦打开,日冕那边就会对你产生怀疑。你让记者团直播,他们也不会打消对你的怀疑,这没有用。”   虞沉把云寻岚带到床边,语气温柔,但扣住云寻岚后颈的手掌从头至尾没有松开过:“或许你可以把原因告诉我,作为你的恋人,我会尽量无条件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只要它是正确的。”   云寻岚被强行摁坐到床上,虞沉却仍旧站着。   于是云寻岚握住虞沉垂在身侧的左手,牵引着他来触摸自己脸庞,这是一个无比顺从的姿态,天生控制欲强烈的alpha会从这样的温驯中得到安抚。   同样身为alpha的云寻岚很了解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让记者团直播我被刺杀,打消不了日冕的怀疑。不过这些年以来,破解3S机甲设计图纸的事,星云联邦在做,我父亲也早就这么做过,那么多人做这种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不在乎他们怀不怀疑,反正他们不可能真的禁止星云联邦和我们使用3S机甲,也不会彻底停止对我们售卖与维修3S机甲。”   因为守住银河系的边境防御线,不单单是一个国家要做的事。   日冕帝国敢去赌前线战场没了3S机甲的星云联邦和银河帝国,还能守住银河系第二边境线吗?他们不敢。   所以很多事,各国高层间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我不公开设计图纸,有种你就自己研究破解,破解不了你就继续老实花钱买。   “我不清楚星云联邦对3S机甲设计图纸的破解进度到了什么阶段,可在我们这里,只差最后一块拼图了。”云寻岚用脸缓缓蹭着虞沉掌心,“3S机甲很厉害,我们靠着它守住了第二边境线,但它没有逃生装置。”   3S机甲,是只为战争胜利而生的机械巨兽,它摈弃了其他等级机甲都有的逃生弹射驾驶舱系统,来换取更强大的攻击性能——付出的代价是前线3S级alpha机甲师居高不下的阵亡率。   偏偏人类以这样惨烈的牺牲,也没能击退瑟唯迩虫族,甚至连第一边境线都无法完全收复。   “我想破解3S机甲的设计图纸,看看能不能改进这一设计缺陷,这是我要打开维修舱门的原因。”云寻岚告诉虞沉,“让记者团来直播,则是因为我请闻溪帮了我一个小忙,明天他会黑掉机械虫族的总控系统,配合宋听砚、陆幽和洛蒂对我的刺杀。”   “总控系统被黑掉以后,这颗星球上的所有机械虫族都将像真正的瑟唯迩虫族一样,以杀死人类为最高目标来攻击我。”   机械虫族毕竟不是真正的虫族,它们是被人类创造出的、由固定程序控制的机器。   在总控系统的连接下,人类能控制它们随时开始攻击或终止行动。   故云寻岚在明天在遭到陆幽他们的“刺杀”后,塔台应该立刻命令它们中断攻击,以避免真的伤到云寻岚。   可如果总控系统被黑了,那么机械虫族的攻击就不会停止,这会使这场刺杀更逼真,却也很危险。   云寻岚凝视着虞沉蓝色眼睛,一字一句郑重道:“而我会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有多适合驾驶3S机甲,有多适合去往前线击杀真正的虫族。”   虞沉喉结滚了滚,绷紧下颌线道:“你没有办法通过《战争心理学》的常规考试,再适合也去不了前线。”   “宝宝,你自己当初都说即使我通过了考试,也未必能去往前线。”云寻岚无奈地扯了下唇角,“你还不明白吗?我最大的阻碍根本不是一份及格成绩。”   “皇姐一向不赞成我去前线,我不想和她闹得太僵,但如果她一直不同意,我也只能裹挟民意,去逼迫她同意。”说到这,云寻岚又笑了笑,“本来在刺杀结束后,我还应该公开我是‘狂客’的事,这样效果会更好,不过宝宝你和我打成了平局,所以这个身份我就暂时不公开了,毕竟说到底,无论是这件事还是明天的行动,都是我给自己留的最后退路,我和皇姐目前还不至于要走到这一步。”   “你和我交过手,你清楚我的实力,塔台在半个小时内就会从闻溪手里夺回机械虫族总控系统的控制权,闻溪也不会真的让我去死,你不用担心我会出事。”   云寻岚覆上虞沉手背,脸贴着男人掌心,问他:“我只要半个小时,替我保密,可以吗?” 第73章   “不可以。”   虞沉不加以任何思考,在云寻岚问完的刹那就拨开青年手腕,寒声拒绝了。   两人目光一个俯落,一个上仰,虞沉弯膝半跪下,使自己的视线低于青年,冷硬的态度却不减分毫:“云寻岚,3S机甲没有逃生装置,我是你的近卫,我不会看着你去玩命。”   机械虫族只在作战区有,按照近卫队的原安保方案,为防止护卫机甲群在试驾机甲与机械虫族交战过程中被误伤,也为了避免影响试驾者操控机甲的自由度,近卫们不会跟随云寻岚进入作战区,会与他始终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等陆幽他们的刺杀开始后,近卫们就会分一部分出去遏止刺杀行动,剩下的则迅速靠近云寻岚组成防御阵,掩护他退出作战区——在总控系统正常运行的情形下,作战区很安全,这个安保方案没有毛病。   但如果机械虫族不再受总控系统控制,那么近卫巡航机甲群靠近云寻岚之前的这段空白时间就是危险的,而这段时间是短是长,是几秒钟几分钟谁能确定?   虞沉觉得云寻岚真会给自己出难题。   云寻岚明明可以将他的计划完全瞒住,不对自己透露半点细节,他却偏偏全盘托出,末了让自己替他保守秘密。   然而这样严肃的大事,虞沉能替他保密吗?   保密了,那就是眼睁睁看着云寻岚拿性命当儿戏,不出事还好,出了事直接完蛋;而不保密,虞沉就会辜负云寻岚对他的信任,这将成为横在两人感情里的一根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扎痛彼此?   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度太难把控。   云寻岚也不给虞沉任何明言提醒。   被拒绝后,他便一言不发,垂睫静静望着虞沉眼睛,那双金色的虹膜在这一刻比虞沉的蓝色眼珠更像片沉寂之海,根本看不见底,虞沉只看出了云寻岚的决心——他的反对没用,这件事云寻岚一定会做。   他也只能选择答应。   答应了,起码他知道云寻岚的整体计划,不会让事情完全失控;不答应,如果云寻岚还有别的备用计划呢?   虞沉不禁想起离开帝都星前云寻光与云寻岚的僵持对峙。   云寻光未必全然不知云寻岚在谋划什么,可她和自己一样都没得选。   沉默片刻,虞沉问云寻岚:“狄克长官是太子的人?”   “是。”云寻岚抬手去摸虞沉的脸,“只有他不会听我的话。”   而其余近卫,包括虞沉在内的alpha,都很难不听云寻岚的话。   就像他此时抚摸虞沉脸庞的动作再如何温柔缱绻,也遮掩不了它所蕴含的掌控意味。   “我不会找他告密,但我也不会给你半个小时。”虞沉攥住云寻岚指节,对青年说,“你说的没错,我和你交过手,我清楚你的实力,所以明天除了陆幽、宋听砚和洛蒂以外的所有近卫,都会和我一起驾驶SS雪鸮型机甲在你上空伴飞,不会跟你保持安全距离。”   以云寻岚操控机甲的技术,他绝不可能误伤伴飞机群,而SS雪鸮轻型空中机甲有光学隐身功能,若非主动发起攻击暴露自身,不管是人类肉眼或是摄影镜头,都不能捕捉到它的踪迹。   虞沉迎视云寻岚眼睛,沉声强调:“我们会视情况,随时、随地对你进行支援。”   “你足够强,我们就永远不会有支援你的机会——哪怕时间超过了半个小时,塔台没有拿回总控系统的控制权,我们也不会支援你。”   “好。”   云寻岚应许的同时,反手和虞沉十指相扣,仿佛盖章承诺一般。   周五早上六点,近卫们提前集合做准备期间,听见虞沉说要跟随云寻岚进入作战区伴飞都很诧异:“我们全部驾驶SS雪鸮去伴飞啊?还不保持安全距离?这不会影响三殿下试驾吗?”   这是增加试驾难度啊。   “影响了那就是你的问题。”虞沉盯着发言的桂言质问他,“躲避三殿下的攻击轨迹很难吗?菜你就自觉飞远点。”   “我不是很擅于驾驶空中型机甲嘛……”桂言挠挠头,他更擅长驾驶陆型机甲。   “伴飞支援速度最快,确实能更好的保护三殿下。”傅炎熙沉吟,“不过这是殿下还是狄克长官的意思?殿下同意我们去伴飞了吗?”   虞沉道:“是我放心不下殿下,向狄克长官和殿下提出了伴飞的安保方案,而殿下准许了我的请求。”   他们刚聊到这,光脑手环就收到了来自狄克发送的安保方案临时更改的通知——除另有“任务”的陆幽三人,剩余alpha全体驾驶空中轻型机甲SS雪鸮进入作战区伴飞。   “殿下另有要求。”虞沉继续说,“因为试驾过程有记者团直播,我们不能贸然暴露,开展支援。”   姬柏抢答:“嗳,我懂我懂。”   历史上就没人试驾机甲时身边还有近卫伴飞的,他们伴飞倘若被记者团直播出去了,对云寻岚名声不好,会有人嚼舌头根,搬弄是非,说他怯懦怕死架子大,难不成真去了战场也得有人给他伴飞吗?   宋听硚闻言咦了一声:“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支援?”   “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不需要暴露,更不需要支援。”虞沉给众近卫解释。   负责安保的人员又不止他们这几个近卫,还有其他护卫军,那些护卫军照样会驾驶空中机甲在安全距离外巡航,于云寻岚遭遇“刺杀”后依据原安保计划掩护青年防御撤退,而这场“刺杀”他们都清楚是假的,云寻岚不可能真出事,因此他们就没必要现身增援。   竹水衾问:“那有意外呢?”   虞沉将长期驾驶SS级机甲时必须要服用的缓释止痛片吞下,然后把机甲供氧面罩戴上:“听殿下,或者我的指令。”   傅炎熙皱眉,追问道:“狄克长官呢?不听他的指令?”   虞沉淡淡瞥他一眼,蓝瞳幽邃,自面罩下传来的声音格外闷沉,却很清晰:“不听。”   “虞少校,你好大的官威啊。”桂言吃药的动作顿住,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闭眼深吸一口气说,“我们都会被罚的。”   “但我们发过誓。”   ——近卫面试那天,他们宣誓效忠的人,是云寻岚。   八点整时,云寻岚也穿好了机甲服,并在进入SSS机甲后给自己注射了一支M20型止痛剂。   【简闻溪:云寻岚你敢信吗?狄克就在我身边!监视我!我有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简闻溪:好吧,我有。】   【简闻溪:而我还有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你发消息,我真厉害。】   【简闻溪:不过我觉得他等会儿会掏枪抵住我这宝贵的脑袋。】   冰凉的药剂被推入体内,光脑手环哒哒地震动,简闻溪的消息不断发来。   云寻岚弯唇笑了笑,回omega道:【我替他先向你道歉,但是他不会对你动手的,你别害怕。】   【简闻溪:我肯定不怕啊,他是动枪又不是动手,用手我就怕了,不喜欢碰人。】   【简闻溪:唉,我真的为你付出了太多。】   【简闻溪:所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云寻岚:我会的,闻溪,谢谢你。】   云寻岚一边打字向简闻溪道谢,一边伸手捏了下耳骨上的蓝宝石通讯仪,想着离九点正式试驾还有一段时间,就打算先用私聊频道和虞沉哄哄虞沉,再用公聊频道对所有近卫致谢。   于是他唤虞沉:“宝宝,谢谢你愿意帮我。”   虞沉不说话。   云寻岚继续叫宝宝:“宝宝,你还在生气吗?你都一晚上没和我说话了。”   虞沉却依旧缄默无言。   “好吧,宝宝你现在不想理我没关系,等回星舰后,你可以理理我吗?”   虞沉跟哑了一样,连呼吸声都没有。   ——恋人还是那么难哄。   云寻岚无奈,轻声叹息道:“宝……”   “我没有生气。”   “也没有不想理你。”   虞沉打断云寻岚第四回叫他“宝宝”的行径,嗓音比青年更无奈:“你用的是公频,所以别……”   ——别再叫我宝宝了。   云寻岚:“……”   云寻岚仔细摸了摸通讯仪,发现他还真是调错了频道,和简闻溪道谢时没注意,把公聊频道当成了跟虞沉的私聊频道。   而他没叫虞沉宝宝了,近卫们却叫了起来,他们很细心,用的是私聊频道,没让云寻岚听见,仅对虞沉进行轰炸——   洛蒂震撼:“……宝宝?”   宋听硚尖叫:“宝宝?!”   姬柏嘶声:“……宝宝……”   竹水衾结结巴巴:“宝、宝?”   桂言则泣不成声:“……宝……宝?”   傅炎熙像要断气似的,张唇发了个开口音后就失声了,讲不出话。   只有宋听砚和陆幽两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比较正常:“宝宝?”   从没想过自己和云寻岚的关系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紧急关头曝光的虞沉:“……”   虞沉:“都别叫了,不想听你们叫。”   “你他妈就想听三殿下叫是吧?!”傅炎熙勃然大怒,半是哽咽,半是咬牙切齿,“虞沉,我恨死你了!”   虞沉没辙,由着他骂了:“你恨吧,三殿下爱我就行了。”   “你——!”   傅炎熙怒气冲天,想再骂虞沉两句,不过云寻岚一在公频出声说话,傅炎熙便立马闭嘴了。   皇子殿下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他没说自己与虞沉之间的事,只认真向近卫们道谢:“曾经我认为皇姐为我成立近卫军没有必要,可我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一直没能和大家说声‘谢谢’。”   “我很感谢大家,在我选择你们之前,就先选择了我。” 第74章   云寻岚时常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这样的幸运贯穿他两世——无论在哪里,总有许多人爱他。   以至于他屡屡难以完成系统发布的日常任务,常常有着时刻暴毙的风险。   然而即便如此,云寻岚也从不觉得这样的“爱”对自己来说是种负担或麻烦,他觉得被爱的自己是幸运的,也感激这些人会选择他,愿意爱他。   八点五十分,距离正式启动3S机甲试驾还有十分钟时,云寻岚终于收到了来自云寻光的关心——   【云寻光: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停下。】   云寻岚却不能答应她“好”,只能回道:【我会注意分寸的。】   云寻光似乎对他的回复不满意,“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后她说:【我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你闪耀的光芒。】   ——但我现在只希望能看到你的失败。   血缘关系带来的默契,令云寻岚顺畅无阻读懂了云寻光的未尽之言,他向那么多人道了谢,轮到云寻光时,云寻岚却是道歉:【皇姐,对不起。】   【云寻光:你什么都没做错,是姐姐对不起你。】   云寻岚怔怔望着这句“对不起”,右手指尖微蜷,不受控地开始发颤。   系统的声音忽然在封闭的机甲驾驶室内响起:“她是担心你会死。”   云寻岚回过神来,右手停止颤抖。   “有你在。”他把机甲供氧面罩戴好,反问系统,“我怎么会死呢?”   系统低低笑了一声:“是啊,天下英雄谁敌手?”   云寻岚也笑了笑,见时间已来到九点,他便缓缓闭上眼睛。   而在记者团们直播的镜头里,人们看到那架名为“见星沉”的黑色机甲核心源倏然亮起,仿佛一颗新生的恒星,从星舰上一跃而下,落入作战区的密集虫潮,并在一瞬间以自身为圆心,朝四周扩散出摧枯拉朽的红焰。   热浪无可阻挡,所过之处,众生万物崩散湮灭,他却如驱散黑夜的黎明,屹立在火焰和光明的正中央。   “3S机甲真的好强……”   傅炎熙不得不拉升自己的飞行高度,避免被3S机甲的脉动焰冲波及,同时提醒桂言道:“桂言你离远点!别才刚开始就和那些初级工兵虫一起被三殿下给烤了。”   “哎呀,我知道,我就跟在你头上飞呢,要烤也是先烤你。”桂言没心情和傅炎熙多讲话,只痴迷地望着云寻岚驾驶的3S机甲见星沉道,“三殿下的老婆太美丽了……想到她等会儿要被陆幽他们伤到,我就好心痛!”   “谁能不心痛呢?这可是我和我哥的共同梦中情人啊。”宋听硚也赞同道,“我哥他怎么下得了手的?”   傅炎熙闻言马上阴阳怪气冷笑说:“是啊,怎么让你哥去了?应该让虞沉去的,三殿下的见星沉老婆可是咱们虞沉‘宝、宝’的情敌呢~”   他还故意在“宝宝”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见星沉的‘沉’字就是从我名字里取的,你文盲不识字?”虞沉不想听傅炎熙狗叫,立刻选择戳他肺管子,“我打我自己有病吗?”   这话果然戳爆了傅炎熙的肺管子,气得他飞行中机甲都打了个晃,差点撞上桂言。   而桂言被傅炎熙吓了一跳,还因虞沉的话心碎,“嗷”的一嗓子又哭嚎起来了:“别说了别说了!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件事!虞沉你怎么能是三殿下的‘宝宝’呢?太吓人了啊,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你以后都别再说了!”   宋听硚也吸着鼻子说:“我现在又开始羡慕我哥了,因为他等会能打见星沉,四舍五入就是打了虞沉。”   “要不就当这件事我们没听见过吧?虞沉根本不是三殿下的宝宝,他也不能是,这样大家都好过。”姬柏提议,“谁赞成?谁反对?”   虞沉:“?”   虞沉:“我反对。”   “你说什么?我们听不见,你没在我们的聊天公频里。”傅炎熙一锤定音,“好,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虞沉:“???”   虞沉:“你们别自欺欺人了好吗?要么闭嘴,要么说正事。”   八卦小王子宋听硚从善如流转变话题:“诶,你们觉得殿下待会儿能击杀王虫吗?”   “你问错了。”傅炎熙是云寻岚最忠实的拥趸,“你应该问殿下能击杀几只王虫?”   机甲试驾一般是从瑟唯迩虫族里最低级兵种——工兵虫打起,然后不断往前推进,挑战等级更高能力也更为强大的高等虫族,最终迎战王虫。   SS级以下的机甲,由于其续航性和装配的武器火力有限,皆无法迎战王虫。   不过即使是SS机甲,假设机甲师技术太垃圾,那他对上王虫也是送菜;假设机甲师技术够好,那他也许能和王虫对峙一段时间,想要彻底杀死王虫则很难。   要想提升击杀王虫的概率,终究还是得请出杀伤力更高,攻击性能极其强大的3S机甲。   宋听硚问:“可殿下还得同时防守陆幽他们的‘刺杀’啊?”   ——云寻岚安排陆幽他们在自己迎战王虫时展开刺杀。   如果他能在扛住3个SS级机甲师炮轰的同时,并击杀王虫,那么别说是看直播的网民们,就是他们这些军部的战士,也不可能再对云寻岚的实力有任何怀疑。   因为云寻岚迎战的不是单只王虫,他迎战的是王虫虫群——人类通过量子计算机所模拟出的,他们登录虫族主星后可能面临的地狱境况。   这也是虞沉要坚持在云寻岚身边伴飞的原因。   不受总控系统控制的机械虫族已足够危险,更别提那是王虫虫群。   整个银河系,除了那几个能与3S机甲完美共鸣的顶级alpha以外,其他能够驾驶3S机甲的机甲师们,在这种攻击模式下判定其能力强弱的标准是:能存活几分钟。   目前最好的成绩由日冕帝国的曼纽因·赫斯特公爵创造,他在杀死七只王虫后被虫群吞噬。   云寻岚不是从军校毕业的军校生,没有经受过任何正规作战训练,甚至才成年不久,他是如此年轻,哪怕他只能杀掉一只王虫,他的名字也将会被载入史册,成为机甲驾驶书上一个不会被人们遗忘的天才。   人们会猜想他在未来将变得更加强大,会满怀希望他能去到边境战场,把瑟唯迩虫族赶出银河系,引领全人类迈入没有战争的灿烂黎明。   那么纵使云寻岚常规的《战争心理学》测试考卷无法通过,他也可以申请特殊考卷证明自己能够去往前线,或是加入特殊作战队伍,为自己的国家和人民而战。   否则,他继续留在帝都星,继续他平静安逸的生活,人民就会对他产生不满,会觉得他继续留在帝都星是种资源浪费。   “殿下和3S机甲也是满级共鸣啊。”此刻傅炎熙还不知道云寻岚就是狂客,却对青年信心满满,“三殿下会做出这样安排,很明显他一定能……”   傅炎熙的话被一束击中云寻岚机甲维修舱门的金色高能狙击光束打断。   他呆了半秒,正要开口问陆幽、洛蒂和宋听砚他们怎么回事,云寻岚还没进入和王虫虫群的对战阶段,他们就开枪了呢?   结果洛蒂就先他一步高声喊道:“不是我们开的枪!”   连陆幽都罕见骂了句脏话:“是真他妈有刺客——!”   攻击云寻岚的狙击光束从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同时射出,数目有整整十道,每一道都精准快速,杀意凛然,然而前九道全在声东击西,没有冲机甲的核心源和驾驶室部位去,只为了骗云寻岚进行防护和发射干扰弹。   它们的真正目标,是第十道攻破见星沉防御层的狙击光束击中的机甲维修舱门。   “这是军部的狙击光束阵。”虞沉迅速降低飞行高度,拦在西南方向防止第二次袭击,“他们不是普通刺客。”   这样老辣娴熟的狙击手法、训练有素的衔接配合……绝对不是帝都星郁海那回驾驶着鬣狗机甲的星际海盗能办到的,何况这种烈度的狙击光束只有2S及以上级别的机甲能够发射出。   云寻岚在黑市上的手稿悬赏金额就30亿,而一架SS级机甲的造价是5亿,能同时出动十架SS级机甲的团队会看得上云寻岚这区区30亿吗?   简闻溪目前也在这颗星球上啊,去杀他或者去绑架他勒索简掣霄明明能赚得更多,这群刺客却仅盯着云寻岚,且在击中云寻岚机甲的维修舱门后便停了手,摆明了有自己的计划。   就是他们这计划……   是抢陆幽他们的任务吗?   众人疑惑不解。   宋听砚向云寻岚汇报:“殿下,我们正在往狙击光束发射地点赶去。”   云寻岚布置给他们的任务被这群刺客完成了,陆幽、洛蒂和宋听砚三人就径直混入护卫军的陆型机甲队伍,直奔狙击光束发射地点想要抓捕刺客。   谁知云寻岚却出声阻拦道:“谁都别去。”   他连护卫军都叫停了。   “他们不是十架SS级机甲,是九架SS级机甲。”   云寻岚说着,骤然转身面对东南方——那道击中他的第十道狙击光束的发射方位举枪瞬狙,并接着将剩下的话说完:“还有一架是SSS级机甲。”   见星沉的狙击光束冲出枪口的刹那,一只中体型利维坦虫族也从土里钻出,张大满是利齿的口器朝云寻岚扑去。 第75章   利维坦虫族是瑟唯迩虫族所有兵种中,除成年体王虫以外体型最大的兵种。   即使是中体型的利维坦,其直立后高度也是SSS机甲的两倍,又因着距离太近不便开火,云寻岚只好放弃补刀干掉那架3S机甲驾驶师的念头,先抽出近战的陌刀抵住利维坦前牙,自己再翻滚闪躲,以防被它一口咬住桎梏行动。   “机械虫族不是都被关停电源了吗?”看见这一幕,桂言脸上的疑惑神色更浓了几分,“为什么还有利维坦攻击殿下?”   机械虫族在刺杀发生的霎那间,就在总控系统的命令下全部停住了动作,怎么会有只利维坦突兀冒头呢?   而且云寻岚刚刚说什么?   发动攻击的那群刺客里,有一个驾驶的是3S机甲?   刺客们都还没现身呢,云寻岚为什么能笃定其中有一架3S机甲?   皇子殿下不让他们去追击刺客,傅炎熙就问虞沉:“虞沉,我们要帮三殿下吗?”   虞沉皱眉冷声道:“……等一等。”   现在虞沉也有些搞不懂情况了。   事情很不对劲。   虽然从进入作战区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大致符合云寻岚的计划,可情况就是很不对劲——刺杀有,却不在云寻岚安排的时间段内;虫族失控有,攻击的时机、兵种和数量却也超乎云寻岚的意料。   SSS机甲的攻击火力非比寻常,且刺客那边还有九架SS级陆型机甲,这么多高等级机甲不是凭空出现的,云寻岚推测他们附近肯定还有小型战舰停靠,所以云寻岚拦下了陆幽和护卫军们,想联系狄克给他报那架SSS机甲的具体坐标点,让狄克派遣巡航舰过去查看,这样稳妥些,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人员伤亡。   “狄……”   “云寻岚——!”   不料云寻岚才出口一个“狄”字,简闻溪尖锐的叫喊声便压过了他。   黑发omega原本清越的嗓音,如今浸满了恐惧和慌乱的情绪,他被一把上膛的小型电浆手枪抵住了太阳穴,但这不是简闻溪胆寒不安的源头。   因为从云寻岚启动了见星沉的一刻起,狄克就把电浆手枪举高对准了简闻溪的脑袋,表情冷漠,语气淡淡警告道:“简小少爷,为了确保你和三殿下不能干坏事,请原谅我的失礼,希望您别做任何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哦。”   “唔唔好好好。”当时简闻溪还很有闲心逸致地吃薯片,没把狄克的话和脑门上的枪放在眼里,敷衍着嗯嗯两声。   可在看到见星沉被不再计划中的狙击光束击中维修舱门后,简闻溪就懵了,指尖的薯片掉落坠地,他愕然嗫喏:“这是你们安排的吗?云寻岚和我说的不是这样子啊……”   狄克望着这一幕,仔细观察了几秒也不由拧眉:“……3S机甲?”   哪来的3S机甲?   狄克立即放下电浆手枪,要去仓库开自己的3S机甲,还准备联系云寻岚,询问皇子殿下能不能直接确定3S机甲或者其他几架2S机甲的坐标点。   结果刚迈出半步,脚底板都还没有落地,一只利维坦机械虫族却失控地朝云寻岚发起了攻击。   狄克重新回头举枪,这次他特地上了膛,态度亦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简小少爷,太子殿下已经做出了让步,希望您和三殿下再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不是我!”   简闻溪双眼惊恐睁大,他火速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强行入侵云寻岚通讯频道,大声提醒青年道:“云寻岚——!”   “不是我!我还没有动手的,那只利维坦不对劲!”   同一时间里,正在观看银河帝国三皇子殿下试驾3S机甲的网民们,也有人觉得奇怪——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人刺杀三殿下啊?近卫军和护卫军人呢?快去救他啊!!!】   【那只利维坦咋回事?控制系统也被黑了?这次搞刺杀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么猛的?这是我们能看的东西吗?】   【本日冕人笑了,自导自演的吧?是刺杀怎么打烂个维修舱门就不继续刺杀了啊?其他地方连点漆都没蹭掉,啧啧啧。】   【好像不止一只利维坦虫族失控……殿下左边有好几只也冲过来了,哇,越来越多了!】   【全是利维坦啊,如果是王虫就好了,我还想看他能在王虫攻击下撑个几秒钟死呢。】   【怎么黑屏了?是我光脑出问题了?】   【啥玩意?画面呢?我他妈也黑屏了啊,掐直播了吗?】   ——直播的确被掐断了。   下令掐直播的还不是旁人,正是云寻岚。   简闻溪出言提醒他利维坦虫族有蹊跷时已经晚了。   这倒不是说云寻岚被利维坦伤到了,而是他已将近战陌刀捅入利维坦腹部,只待一记挥斩,便可将这只恶兽劈成两截。   但是自陌刀刀锋传递而来的嵌插手感不对。   机械虫族不是真正的瑟唯迩虫族,构成它们身体的东西是冰冷的钢铁和高分子材料,刀刃插进这些东西时反馈过来的手感应该是冷硬滞涩的无机质感。   然而如今传递到云寻岚手中的,却是一阵阵有规律的狂烈脉动——那是未死虫族的心跳。   云寻岚讶然抬眸,见星沉也随之仰首,他透过机甲显示屏,与那只利维坦虫族猩红的复眼对视,血色虫瞳里倾泻出的目光,竟比没有生命的机械还要阴森死寂,里面唯一还活着的东西,就是它对食物的饥渴欲望。   “桀——!”   利维坦高昂起头颅,对空中发出刺耳凄厉的尖啸,仿佛一阵进攻号角。   紧跟着脚下的地面便传来震颤,数不清的中、小体型利维坦像出巢的爬虫从土壤中飞蹿腾空,涌向云寻岚,也涌向作战区外的人们,涌向一切能当做“食物”的生命。   “关闭直播!”   云寻岚扬声厉喝,他放弃了这个好不容易跟云寻光抗争博来的机会,甚至不敢移动自己的右臂,生怕在直播画面被切断前,一不小心当着银河系不知多少人的面把这只利维坦开膛破肚。   那么人们就会发现,这只利维坦肚子里流淌的不是乱飞的电线和仿生机械生物填充浆,而是碎肉、内脏与血肠,或其他未生出的利维坦幼虫。   ——银河系第二防线与第三防线均未被攻破,为什么瑟唯迩虫族会出现在第三防线内的实验虫星上?!   云寻岚不敢想象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会在银河系内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尚且如此,其余人就更不用说了,连狄克在内的近卫们皆错愕惊骇地望着这些利维坦,不明白它们到底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银发alpha微哑的嗓音干涩颤抖:“闻溪,马上掐断实验虫星的所有非军方通讯渠道和网络!”   “控制住全部记者和平民!”   “虞沉继续在我身边伴飞,其余人全部散开击杀利维坦护卫平民,让所有人即刻撤离实验虫星——!”   简闻溪浑身发着抖摘下手套,依照云寻岚指示切断了实验虫星目前非军方的所有公开通讯网络,保证这里没一个平民能把现场情况传播出去。   陆幽勉强保持住声线平稳:“殿下,那群刺客呢?”   “狗日的,老子操他们全家老小!”狄克一把将电浆手枪塞到简闻溪手里给他防身,自己则急忙拿上机甲钥匙前往仓库,“主星舰检测到跃迁引力波,他们也有星舰!已经跑了!”   “不用管他们了。”云寻岚也说,“既然有SSS机甲他们一定是星云联邦或者日冕军部的人,这样大的事,他们不会轻易泄密,现在先撤离平民。”   “殿下,我们的主星舰带不了这么多人走……”倪春查阅相关数据后颤声告诉云寻岚,“实验虫星的其他星舰全部启动也没办法一次性撤离完所有人……”   实验虫星上有很多人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毕竟那些机械虫族的日常维护和修理都得有人做,他们是不起眼的普通平民,却也是不能被放弃的生命。   “分批次撤离就好了。”云寻岚冷静地指挥众人,“优先撤离平民,我最后走。”   倪春紧张道:“……殿下!医疗团也不能——”   “我知道,我没让他们走。”   “狄克你不用来找我,你留一艘巡航舰,保护好医疗团的老师们。”   “闻溪,你……”   简闻溪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后赶紧抗议道:“我不走!我走了这星球的网就得通!你们没我不行的!”   云寻岚无可奈何:“那你和狄克还有医疗团的老师们待在一起吧,保护好自己。”   “别害怕。”   这三个字却是用广播对实验虫星上的所有人说的,云寻岚温声宽慰众人:“太子已启程赶往本星,也派遣了临近星系的星舰前来帮助我们撤退。”   时间一秒一分流逝,他们杀掉一只利维坦,就会有另一只从地底爬出,这颗星球仿佛被它们钻成了空心莲蓬,任何一个有空隙的地方都藏匿着瑟唯迩虫族的踪影,像是附骨之疽,无法根治。   但在焦灼和恐惧里,在利维坦悚然的嘶鸣中,青年似低弦音的嗓音有种叫人莫明安心的奇异力量,仿佛只要按着他说的去做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渐渐的,他们变得平静。   他们在炮火和光焰下仰起头,看到见星沉胸前的核心源光芒在闪烁,宛如呼吸,又似心跳,它是汇聚了无数人类心血,是在这一刻站在最前方,和它的驾驶者一同将死亡拦住的神迹。   他们听见皇子殿下坚定地说:“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云寻岚从不怀疑自己会有死去的一天。   如果有,那也不是今天。   他今天可是完成了系统的日常任务呢——没靠虞沉,靠积攒的《睡前助眠读物》。   因为虞沉昨晚太生气了,他怎么哄都哄不好,虞沉连话都不肯和他说,更别提是“骂”他一句了。   不过如何完成的都没差别,反正他是不会死的。   云寻岚并不畏惧死亡。   假设他将在今天或是下一秒死去,他会产生的情绪也仅仅是遗憾。   遗憾于自己没有办法再救下更多人了。   “皇姐不该反对我去前线的。”   云寻岚挥刀斩断不记得是第几只利维坦的脑袋,这些利维坦虫族都是幼年体和中体型,大体型的都罕见,更别说是完全体以及进化到生物飞船可开启跃迁的超变体,所以杀死他们并不难,云寻岚夺取她们生命的动作,到后期已麻木机械得近似系统说话的音色:“……让我留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时间真的很宝贵……”   他甩落陌刀锋尖的鲜血,喃喃着和系统说话,也许他说话的音色也变得麻木而没有起伏了:“她为什么不懂……”   “因为她不知道我的存在。”   结果系统出声,嗓音竟比云寻岚还像个活人,还像他自己:“她又怎么能够理解你并不会死亡这件事呢?”   “那我要把你的存在告诉她吗?”云寻岚顿了下动作,眉心缓缓蹙起,“不对……我好像已经说过了。”   “……岚岚?你在和我说话吗?”   然而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一道更为低沉的声线。   云寻岚微怔,反问虞沉:“我在和你说话吗?”   虞沉白色的雪鸮机甲徘徊在见星沉身边伴飞,隔着厚重的机甲外壳,云寻岚看不到云寻岚的模样,但青年声音未曾停下过,从控诉太子殿下不让他去前线起,至末尾几不可闻的“我好像已经说过了”的轻语细喃,让虞沉无法再确定青年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他才询问。   也回答青年:“你一直在和我说话。”   “是的,宝宝。”云寻岚告诉虞沉,“我在和你说话。”   说完他却死死咬紧了自己下唇,再继续问系统:“我到底有没有和她说过?”   “你问我啊?”   “我有脑子吗?”   系统哈哈大笑:“我能替你记住什么?”   云寻岚睁开双目,眨了眨眼睛。   他看不到东西,又看到东西,他自己的眼睛不能视物,目及之处皆是黑暗,可他又与3S机甲完美共鸣,见星沉就是他的第二具身体,见星沉能看见什么,他便能看见什么。   而他看见猩红的血液从利维坦的伤口处喷涌溢出,就像自己体内沸腾着拼命寻找出口的血液。   虞沉的机甲则如一缕雪白的鸮羽落在见星沉的面前,又一次试图与他对话:“岚岚?你是在害怕吗?”   “……啊?”云寻岚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了。   系统还在狂笑,它在追问云寻岚:“我能替你记住什么呢?”   “你要么什么都忘了,要么什么都记得。”   “明明全都记得,却要以为自己忘了算什么啊?”   它吵得云寻岚脑子愈发迟缓僵化,花了不清楚具体多长时间,才辨认出虞沉说的每一个字眼,听男人又问了一遍他:“你在害怕吗?”   “你的声线在发颤,你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恐惧’产生的正常生理反应,可你的光脑手环管家传来的数据却显示,你心率很正常。”   “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虞沉凌空狙碎一只中体型利维坦的心脏,然后悬停在见星沉肋侧的驾驶室舱门那,皱眉轻声问,“但你驾驶3S机甲已经有三个小时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如果你觉得支撑不住。”   他沉默片霎,又开口:“那我也可以……”   “嘘,宝宝你先别说话。”云寻岚骤然打断虞沉,他也让系统闭嘴别再嚷嚷。   死寂般的缄默中,云寻岚听见了另一道新的声音。   它从地底深处传来,嘟囔着远离虫母的寂寞与孤独,却又快速转为喜悦,咕哝着嗅到“蜜茧”气息的欢欣雀跃。   “狄克……立刻让巡航舰离开地面。”   这一回虞沉没听错了,云寻岚说话的嗓音确实微微发颤:“所有人全部远离地面!”   狄克不解:“怎么了,殿下?”   “王虫,这里有一只王虫。”云寻岚说出他听见的秘密,“我的到来让它提早苏醒……”   瑟唯迩虫族侍奉至高无上的虫母为尊,由虫母掌控统治整个族群,虫母的直系血脉子嗣和被选中专门用以交配——虫群中进化出的最强大的工虫,皆统一称为“王虫”。   它们是虫族战力的巅峰,哪怕刚被孵化出的幼年王虫,其强悍程度也远超人们想象,更何况这只苏醒的王虫,是个成年体。   倘若云寻岚现在脑子足够清醒,他杀掉这条成年体王虫不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吧,也不至于有多艰难,问题云寻岚此刻有点头晕,他还知道这种眩晕感后续会逐渐加重,直至他完全丧失意识。   好在他早有准备。   “虞沉。”云寻岚打开了3S机甲肋侧的驾驶室舱门,对alpha说,“你来和我一起驾驶见星沉吧。”   青年的邀请使虞沉愣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   他和裴行庭为这一天等待了数十年,没想到最后是因云寻岚主动邀请而达成。   虞沉根本无法拒绝这个邀请,然而他拔下插在四肢和脊椎处的神经传感器,拿封闭喷雾草草止了伤口的血后才想起:“殿下,我们没有办法一起驾驶机甲。”   所有机甲的驾驶座只有一个,一个alpha用了,另一个alpha就没法用,这怎么共同驾驶?   “可以的。”青年却坚持道,“我和你说过,我驾驶机甲的方式和你们不太一样。”   “我不需要使用机甲驾驶座。”   “我用的是精神力。” 第76章   一个alpha,用精神力驾驶机甲?   那不是omega的驾驶方式吗?   虞沉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这个世界里,性别不会限制你驾驶机甲,但它会限制你驾驶机甲的方式。   beta和omega的身体强度天生就不适合驾驶机甲,他们对过载的耐受极限生来就不如alpha。   如果非要抹平这种“不适合”,那么就得用其他东西去填补,比如性能更强的抗荷服、缓压液、驾驶室和逃生舱……这些东西,都是要花钱的。   而大量增加的成本所换来的,只是能让beta和omega像alpha那样正常启动和驾驶机甲,想要把机甲驾驶好,还得进行大量的日常训练,偏偏beta和omega在这一点上,又输给了皮糙肉厚的alpha。更别提让beta和omega作为机甲师去往前线战场后,一旦受伤,治疗他们要耗费的医疗资源比身体自愈能力强大的alpha高出太多……   种种缘由,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不适合,没必要。   beta和omega有更适合他们的兵种,他们没必要去硬走“机甲师”这条不适合他们的路,也没有哪个beta和omega有能力独自走上这条路。   结果有一天,这条路上出现了一个奇葩——云寻岚。   他明明是个alpha,却只能用omega的方式去驾驶机甲。   更离谱的是他用精神力去驾驶机甲,竟然还能与3S机甲完美共鸣,这表明他的精神力等级绝不会低于SSS级,可一个alpha,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精神力?   “你是SS级也没关系。”云寻岚用清晰流利的话语,让虞沉知道他没有听错,“无论你和见星沉的共鸣度是多少,我都能帮你补满为完美共鸣。”   “我还教过你我的打法,只要你在我的打法框架内,我就能配合你去完成所有战术动作。”青年顿了两秒,“好吧,不是所有,是大部分,因为我的打法你还没完全学熟学透,所以我建议你使用我们练习过的招数。”   虞沉闻言没有答应或是拒绝。   他抬起右腕再度确认了一下云寻岚的身体情况,光脑AI系统显示,云寻岚的身体状态很正常。   可虞沉却觉得青年很不正常。   云寻岚所有话都透露着“早有预谋”四个字的感觉。   他应该早就猜到的,世界哪有alpha情侣会他妈的一周睡在一起不做爱,天天在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学习驾驶呢?自己不做是要戒色,云寻岚又不戒,自己还天天对云寻岚说他爱听的dirty talk,天天在他性癖上跳舞,云寻岚凭什么不想和自己做爱啊?   “你身体出问题了。”虞沉跳到见星沉的舱门平台上,快步迈入驾驶室,“简闻溪是不是还把你的光脑手环监测系统黑了?”   驾驶室内,机甲驾驶座椅上空无一人,但座椅后方立着一个茧状的不透明椭圆体——毫无疑问,云寻岚肯定在这个茧里。   虞沉走上前去研究怎么打开这个茧的门:“你不需要帮我,你坐雪鸮的逃生舱离开吧,我一个人也能驾驶3S机甲。”   云寻岚貌似没有听懂他的明示:“不要打开这扇门,你承受不住我的信息素冲击。”   他不问云寻岚为什么会有信息素冲击,只好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我也是3S级alpha,我承受得住。”   “不。”云寻岚也把话说得更直白,“你不行。”   虞沉:“……”   他第一次十五分钟的时候云寻岚都没说过他不行!之前在虚拟战场上最过分也都是说不太行!   “宝宝,我确实需要快点结束驾驶。”云寻岚叹了口气,“用3S机甲击杀王虫更快,我们把它解决了,一起回去不好吗?”   虞沉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研究无果,找不到这个茧的开门键在哪,甚至怀疑它仅能从内部打开。   因此时隔近十九年,当虞沉再一次坐到这张驾驶座椅上时,他心中想的念的全是云寻岚,他害怕云寻岚和他说话的声音就此停止,就像他的父母。   他们如往常那样离开,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们回来陪你过生日”,然而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虞沉曾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恐惧情绪了——如果他没爱上云寻岚。   他让云寻岚别害怕,结果真正在害怕的人却是他,以至于他给自己插神经传感器时手都在颤,止痛片仿佛失去了作用,莫名的钝痛通过神经传导流淌遍身体。   虞沉原以为这些痛意来自脊椎和四肢的创口,仔细感觉后,才发现它源于心脏——一个没有伤口的器官。   它依靠云寻岚的声音继续维持跳动,云寻岚声线的高低起伏,都会影响它律动的快慢疾徐。   “……你和3S机甲能达到多高的共鸣度?”   虞沉听出青年的呼吸愈加短促,语声也愈渐低微。   于是他抬高了音量,提醒青年不要睡着:“不知道,我在安洛斯军校时测试时压制出的共鸣度是12%,再高就不像SS级alpha了。”   “那你别再压了……”短短一句话,云寻岚说完要缓两口气,“我已为你放开了第二驾驶权限……现在我将撤出所有精神力,你试试能达到多高。”   伴随着青年话音落下,虞沉看到显示屏上100%的共鸣度顷刻骤降为0%。   等他接入见星沉的控制系统以后,共鸣度又重新回到100%。   ——完美共鸣。   虞沉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不是完美共鸣他才要感到意外。   但云寻岚也毫无反应,虞沉和他说话:“岚岚,是100%。”   青年也依然沉默。   “……岚岚?”   “嗯?我在呢。”青年说完又顿了顿话音,气虚声哑得再也掩饰不住他的孱弱,“宝宝这么厉害啊……完全不需要我帮忙了。”   虞沉后悔一下子把共鸣度拉到满值了,他想要是自己没和见星沉完美共鸣,往下压几点共鸣度,那云寻岚就得一直帮他补足这几点共鸣度的差距,这样云寻岚或许就不会“睡着”了,可他又怕这会加重云寻岚的负担。   “我需要你,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和瑟唯迩虫族交战,还第一次就碰上了王虫。”他故意向云寻岚示弱,“我很害怕,在结束作战以前,你一直和我说话吧。”   “嗯。”青年笑了,重复他说过的话,“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你这个人不想说实话时就爱转移话题。”虞沉言明云寻岚罪状,并加以声讨,“你的承诺不要只在嘴上讲,你要做给我看。”   云寻岚用鼻音又“嗯”了一声:“好的,虞老师。”   虞沉拼命搜刮着话题,引导云寻岚保持神智:“你知道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你时,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吗?”   云寻岚回忆着过往记忆,从自身实际出发:“……想干死我?”   “……我没有那么早。”虞沉否定后,轻而易举猜到了真相,“是你想干死我吧?”   云寻岚又转移话题:“我对你一见钟情。”   虞沉半点不留情,拆穿他:“你是对我的嘴巴一见钟情。”   “人也是呀……”云寻岚笃定地说,“我觉得你是我的命定之番。”   系统问过云寻岚,他是真的喜欢虞沉吗?他喜欢虞沉,是因为虞沉救了他吗?   问过很多次,云寻岚却从来没正面回答过“喜欢”或是“不喜欢”。   因为他感觉他对虞沉的感情,不是这两个回答其中一个所能划分界定的。   “喜欢”太浅薄,不足成为衡量他感情的标准,何况他还喜欢着很多人——哪怕出于“爱情”的喜欢他仅对虞沉有过。   而“不喜欢”又完全不实,毕竟他第一次见到虞沉时,虞沉对他来说便是最特殊的存在——如同黑夜里沉落的最后一颗耀眼流星,告知他黎明已近。   所以他给系统的回答是:“如果我是omega,或者虞沉是omega,那我希望他能是我的命定之番。”   系统又问:“假如你们都是beta呢?又或者像现在这样,你们都是alpha。”   云寻岚说:“那我也希望他能是我的命定之番。”   ——命运钦定的另一半。   他们不用纠结自己是否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信息素,也不必深究对彼此的“喜欢”起始于哪个时间节点,更无须考虑能不能缔结代表着独占和专属的终身标记,只要去拥抱那一旦相遇就注定相爱的既定命运就好了。   反正他们最终是会相爱的。   看,虞沉如今就在说:“那我也对你一见钟情。”   “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觉得你像一颗G型主序星。”   光谱型为G的恒星,颜色是金色。   它以明媚的温暖驱散寒冷,又以璀璨的光芒照亮黑夜,更以强大的引力捕获行星。   “以前我觉得做一颗被你捕获的小行星没什么不好。”虞沉的嗓音也很沙哑,“现在我却不这么认为了。”   云寻岚看不到他的脸庞,只能问他:“那你想做什么?”   “在宇宙中,单星系统其实是很少的,更多的是多星系统。”虞沉说,“而多星系统的联星系统中,较亮的那颗会被称为主星,较暗的一颗,则称被为伴星或第二星。”   “你还记得开阳和它的辅星吗?它们挨的很近,实际彼此之间不存在相互的引力作用,所以它们是一对光学双星,并不是真正的联星系统。”   “而我想做你的第二星,永远为你燃烧。”   可是青年没有回应了。   虞沉的心跳重重落了一拍,他蓝宝石般的眼珠被水光浸洗得愈发纯粹漂亮,好像那些凛冽寒冰全都崩解消融了,就要化为泪珠潸然流下。   云寻岚却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恒星都是炽热的,水份靠近它就该被蒸发,但他没有力气和虞沉说话了。   并且他怀疑自己就算说了话,虞沉大概也听不见——光脑手环发出的警报声太响了,压过了一切声音,除了它云寻岚什么也听不到,他觉得虞沉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不过他答应了虞沉要一直陪着他说话。   云寻岚努力张开嘴唇,想告诉虞沉自己的回答。   “到底要怎么才能打开这玩意?!”   “虞沉少校请你离远一些!”   “需要医疗团的手环验证才能打开……”   云寻岚听到许多人争执的声音,医疗团的医生在劝虞沉离开,但男人不听劝。   “虞沉少校请您戴上信息素隔绝口罩。”   “我不戴!”   驾驶室空间有限,虞沉退出驾驶室给医生们让出位置开启茧舱,却不肯离开云寻岚太远,也挥开了倪春递到自己面前的信息素隔绝口罩,他不要戴这个东西,戴上它就闻不到云寻岚的信息素了,他如今听不见云寻岚的声音,见不到云寻岚的面容,还要连他最后感知云寻岚存在的嗅觉也要剥夺吗?   “你为什么要戴?”   他望着倪春脸上的黑色信息素隔绝口罩,怔怔苦笑:“你又闻不到……”   倪春眼中却浮现出深刻的绝望:“我也希望我闻不到……”   beta这话尾音还未消散,虞沉眼前就猛地闪过一道白光,那一刻仿佛有颗超新星就在他脑中爆炸,强烈的冲击令他暂时失明耳聋,浓郁至极的荔枝玫瑰宛如毒药,将他由内到外腐蚀殆尽。   虞沉趔趄几步,咳呛着呕出鲜血,他双腿软得站不住,狂涌的鼻血却比膝盖更先一步接触到地面。   “快戴上——!”   倪春扶住虞沉,不由分说强行给虞沉扣上信息素隔绝口罩。   这一回虞沉没再拒绝,不止是因为他发觉自己确实承受不住云寻岚的信息素冲击,更因为他看见医生们把云寻岚从茧舱中推了出来。   青年被置放在一张移动小床上。   和扯掉神经传感器后没处理伤口满身是血的虞沉不同,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亦没有一丝血迹,银发雪肤,干净得如同一张崭新的白纸——连半睁的眼睛也是银白色的。   为什么他的眼睛会变成银色?   他的眼睛不是金色的吗?   虞沉跌撞踉跄地愣愣上前,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看岔了,因为他刚刚有过短暂的眼闪白光失明情况。   然而距离越是接近,瞧得越是清晰,虞沉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云寻岚原来一双灿金色的虹膜,此刻被冰冷的银色悉数侵占,再也看不出一点先前的暖调,眸光也无法聚焦,眼神完全是涣散的,可他似乎还有意识,也能在无数人察觉到虞沉的目光。   虞、沉。   虞沉看到他嘴唇微嚅,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寻岚。”   虞沉回应他的呼唤——他们之间存在相互的引力作用。   所以云寻岚听见了他的回应。   青年弯唇轻轻笑了下,他吸了一口空气,又缓缓吐出,用细小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告诉虞沉:“你已经是了……”   ——我想做你的第二星,永远为你燃烧。   ——你已经是了。   虞沉应该为这个答案欢欣,也应该为云寻岚遵守诺言一直在与他说话而喜悦,但最后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仍然只有害怕和恐惧。   “检测到主系统手环主人:云寻岚,生命特征完全消失,请立即确认云寻岚当前情况。”   “请立即确认云寻岚当前情况。”   “请立即确认云寻岚当前情况。”   “……”   右腕上光脑手环不间断发出的尖锐警告让虞沉不知所措。   云寻岚就在他面前,他还要怎么确认呢?   要去探他的呼吸,把他的脉搏吗?   不过云寻岚身边围绕着好多医生,他们每个都比自己冷静,镇定专业地交流着——   “心脏骤停,要立刻进行手术。”这个声音是埃德蒙医生的,他听过,也认识。   “银化值5967,已超过临界值50倍。”这个声音是裴行庭的,他同样熟悉。   就是话语间提到的一个词汇有些陌生。   ——银化值。   牧星屿、埃德蒙、裴行庭……这些人曾经不肯当着他面说出的那个词,如今终于具象化了。   不过虞沉心中的疑惑并未因此消失,甚至还更多了。   因为这个词他其实也不是很陌生,在更早的时候,在安洛斯军校念虫族生物课程时虞沉就听说过了。   瑟唯迩虫族,是一个很奇特的族群。   世界上绝大多数生物族群的基因使命是本族的存续和繁衍,瑟唯迩虫族却不是,它们基因的最高使命,是实现虫母的意志,本族的存续和繁衍则是次要的。   虫母以外的其他虫族,即使是王虫,也几乎没有个体的自我意识,它们听从虫母的一切指令,绝不违抗,它们狂热地爱着虫母,胜过世间一切。   而控制这样一支疯狂强大种族的虫母,竟是个没有牙齿,连咀嚼都做不到的弱小存在,所以祂只能进食流体食物。   人类,就是祂食物的最好选择。   很多不了解瑟唯迩虫族的人,会以为它们见人就杀,像切菜砍瓜那样血腥,事实却并非如此,高等虫族——尤其是王虫,它们往往不会直接杀死人类,相反,它们会很小心地抓住人类,然后在人类身上咬开一个针尖大的小口,再往人类体内注入虫毒。   接着,虫毒会使人类内脏肌肉全部融化成银色的液体,却不会破坏其神经系统,被注入虫毒的人类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将如何融化死去,但这一过程不会很快,这是为了保证献给虫母的“食物”足够新鲜。   瑟唯迩虫族称这些人类食物为“蜜茧”。   “蜜茧”能听懂王虫的低语。   幸运的“蜜茧”会早点死;不幸的“蜜茧”则会被救下,垂死挣扎许久再死;更不幸的“蜜茧”会被王虫带回虫族主星,献给虫母活活吸食致死,可能他们死前还会听到王虫询问虫母自己好不好喝吧。   总之幸与不幸都会死。   人类不是没有活捉过王虫,却提取不出抗虫毒血清。   因为能完全解除虫毒的血清,必须要从虫母身上取得原始虫毒来制作。   然而人类连虫母具体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他们对虫母的形象概念,是“蜜茧”通过王虫低语所描绘出的。   所以中了虫毒的人只能等死,而判定人类体内所含虫毒的浓度高低的计量名称,就叫做“银化值”。   虞沉抬眸看向云寻岚。   青年被医生们带走,但有些东西留了下来,它们滴落在地面上,折射出森寒的银光——那是从云寻岚口鼻中不断溢出的液体,也是他融化的生命。 第77章   第三边境线,天玑军团第五空间站。   云寻岚在这里已经进行了九个小时的手术。   手术室外守着的人不多,云寻光只允许了倪春、简闻溪和虞沉三人和她一块在等候区内待着,其他人等,包括狄克内云寻光都给轰走了。   虞沉没有全程都候在手术室外,云寻光让他去把沾染血迹的机甲服换了,把身上驾驶机甲时的传感器插口伤也处理好了再过来。   “这股海水腥味也就云寻岚会喜欢了。”——云寻光原话是这样说的。   虞沉去换衣服前简闻溪坐在沙发上抹眼泪,他解决完衣服和伤口回来后,简闻溪还在那抹眼泪,不过地点从沙发换到了一张小圆桌旁,他在椅子上边抹眼泪边吃饭。   omega的身体素质太弱,出事到现在简闻溪一直没休息过,再不吃点东西可能就要晕倒了,倪春在为他准备餐食时,也给虞沉拿来的一份,可虞沉没吃,他吃不下。   倒是云寻光见状劝道:“随便吃点吧,喝支营养液也行。”   她看了眼时间:“手术快的话我们还得等三个小时,慢的话就要等五个小时了。”   虞沉是真没心情吃东西,只是太子殿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虞沉就开了支营养液三两口喝完,然后继续在沙发上放空,他看着像是在发呆,实在脑中思绪仍旧一片混乱。   而云寻光盯着他观察了片刻,忽地开口:“你从SS升到SSS了?”   虞沉回神,答道:“是的。”   其实他本就是3S级alpha,但解释起来太复杂,有暴露裴行庭的风险;由于担心云寻岚,他在SSS机甲上要确认的事也还来不及确认,虞沉便将错就错,顺势承认了。   听到他这么说,云寻光又问:“那你和SSS机甲的共鸣度是多少?”   虞沉如实道:“100%。”   “完美共鸣啊,这对一个刚升到SSS级的alpha来说太难得了。”云寻光嘴角翘起,眼底却没有笑意,“你是进步神速?还是——”   “天赋异禀?”   她非常明显地停顿了几秒话音,让虞沉知道她是故意的,继而才说出那四个字。   不过云寻光很快就问了新的问题,两个问题之间跳跃性还很大:“你和岚岚目前感情状况怎么样?”   虞沉想了想,又觉得这两个问题还是有关联性的。   因为云寻光显然已经觉察到了他等级的不对劲,以她对云寻岚的重视程度,或许问完他们俩的感情状况,下一句话就是“我不管你们俩感情好不好,马上给我分手”了。   这个猜测令虞沉本就烦躁的情绪转为焦灼,他依旧选择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挺好的。”   “我也觉得你们俩感情还可以。”结果云寻光话锋一转,“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虞沉沉默半晌:“……没有。”   云寻光皱眉:“为什么没有?”   结婚这个问题虞沉还真没有考虑过。   首先他和云寻岚都是alpha,虽然没规定alpha不能与alpha结婚,但这并不符合主流,普通民众不会受到阻拦,不代表出身皇室的云寻岚也不会。   其次近卫军服役年限一到,虞沉就要前往边境战场,这是他和云寻岚确定关系前就说好的。   最后战场上刀枪无眼,虞沉无法保证自己能活多久,所以他不想让婚姻成为云寻岚的束缚。   再者,同性的alpha和alpha又不能生孩子,他们也不需要婚姻作为两人的共同保障,那么婚姻对他们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虞沉不是不想,是他没有足够的资格和能力去肖想。   他永远不会主动和云寻岚提起结婚的话题,如果云寻岚想,他会列举出和自己结婚的所有坏处,劝云寻岚慎重考虑。云寻岚考虑完毕仍就坚持的话,虞沉才会尊重他的决定,和他结婚。   千言万语,虞沉汇成一句话:“我是个alpha。”   在一个alpha和omega、beta和beta就该在一起的社会里,这个回答足够解释他为什么没考虑结婚了。   不料云寻光闻言眉间拧得更紧:“这会妨碍你们结婚吗?”   这下轮到虞沉发出疑问:“皇室不会……反对alpha和alpha结婚吗?”   银河帝国皇室对于皇室成员伴侣的选择还是比较保守的,基本都是alpha和omega的组合,云栖鹤当年娶个二婚的omega已经被反对过一轮了,云寻光要娶个beta反对声音也不小,云寻岚和他这alpha和alpha的结合……没人反对就怪了。   云寻光却神色严肃地说:“只和一个alpha结婚不会,和多个alpha结婚就会了。”   虞沉:“……”   “我开个玩笑。”云寻光一改凝重的表情,笑起口吻戏谑道,“你不用太紧张,皇室医疗团所有医生的医术都是最顶尖的。”   她像是想让虞沉放松些。   然而虞沉注意到云寻光等待期间,手里的公文半个小时只翻了三页——她什么都看不进去,也不知这个玩笑,究竟是她想安慰虞沉,还是安慰自己。   同时她的话也透露出一个信息:这种更换多个器官并修复身体的大型手术,云寻岚不是第一次做了。   裴行庭能加入皇室医疗团,正是因为上一任药剂师年纪大了,云寻光为确保手术万无一失,这才将他擢升为云寻岚的新药剂师。   此刻云寻光开什么玩笑虞沉都笑不出来,他的喉咙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想发出声音无比艰难,纵使勉强出声,也嘶哑沙涩:“太子殿下,三殿下他为什么……会中虫毒?”   云寻岚今年才成年,从没去过有虫族出没的边境战场,他那稀烂的《战争心理学》成绩也不可能让他去,实验虫星有真实虫族这件事,云寻岚和云寻光同样是今天才知道的样子,那么一个没途径没理由接触过虫族的人,为什么会中虫毒?   云寻光也喃喃着问:“是啊……为什么呢?”   “虫毒对所有人来说,大概都是一场意外。”   她放下手里的公文,目光中缓缓浮现疲惫,这种疲惫来自于内心:“而对他来说,这是一种遗传。”   虞沉蓝色的眼瞳中满是难以置信:“……遗传?”   银河帝国皇后贺樗白于三年前故去,死因确实是虫毒。   他是皇帝云栖鹤统率的摇光军团战舰舰长,与皇帝共同戍守边境,征战多年,却在云寻岚三岁时不幸身中虫毒,于十二年后——也就是三年前,云寻岚十五岁时亡故。   现在,云寻光却告诉他,云寻岚之所以身中虫毒,是因为遗传。   他从父母那遗传到了完美的容貌、尊贵的金瞳,以及和诅咒一样拔除不掉的虫毒。   “银河系国联星历6999年12月31日,我母亲怀有岚岚三个月时,在执行援救星云联邦机甲设计师冉雪尘教授任务途中,战舰被瑟唯迩虫族王虫击落。”云寻光垂眼望着桌面,“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贺樗白还不是舰长,他是副舰长,舰长牧微舟——牧星屿的母亲将最后一个逃生舱让给了贺樗白,用自己的牺牲换贺樗白活下来。   于是后来贺樗白与云栖鹤收养了牧星屿,让他成为银河帝国的二皇子,以感谢他母亲对帝国的付出和救下贺樗白的恩举。   云寻光闭了闭眼睛,须臾后睁开问虞沉:“你对瑟唯迩虫毒的治疗技术了解多少?”   “不多。”虞沉说,“我只知道中了虫毒后,可以通过频繁换血和更换受损脏器,来延迟……最终死亡。”   虫毒就像一滴落入池中的墨水,它会消融、扩散、被稀释得看不见,但只要你不把整个泳池的水放干,它就永远存在于那池水中,然后不断复制自我,最后把整池干净的水都变为一池黑墨。   而水池可以放空一池水后再加入新水,人要怎么把自己全身连皮到骨,连血到肉都同时都更换一遍呢?   这是做不到的事。   “是,换血和更换受损脏器是通用的治疗技术,可以用来治疗beta、alpha和omega。”云寻光颔首,“可实际上,alpha和omega有另外的治疗方式。”   她抬手抚着自己后颈:“alpha身体的强大,来源于腺体产生的alpha信息素,这些信息素使alpha身体自愈能力尤为强悍,所以alpha是中了重毒后,死的最慢的人,等级越高,死得越慢。”   “在所有alpha信息素被耗尽之前,他们都不会死。”   云寻光放下手,注视着虞沉扯唇道:“不过你知道吗?死得最快的,不是身体最弱的omega。”   虞沉大致猜到了结果:“……是beta?”   “没错,beta是死得最快的,因为他们的身体没有办法留存alpha的信息素,所以当他们的身体差到没有办法再承受器官更换手术时,他们就会死,这个时间段最长不会超过两年,而omega则能依靠标记接受alpha给予信息素,从而延长存活时间。”   “十五年,就是我母亲试出来的延长极限。”   “至于alpha的极限时间。”云寻光眼眶四周渐渐泛起淡红,“……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不想知道?   因为目前身中虫毒十八年还活着的alpha,只有云寻岚一人。   虞沉瞳孔骤缩一瞬,又渐渐散大,和他的眸光一起逐渐暗淡沉郁。   “人类身体是有承受极限的,岚岚在很小的时候,是SSS级alpha,他现在已经不是了。”云寻光抬手按了下眼睛,眨去水雾道,“他等会儿出来等级肯定还得再降,降到E?还是F?我也不知道了,反正不会变得更好。”   虞沉皱眉,他不明白:“可他的信息素威压还是SSS。”   甚至可能高于SSS,毕竟SSS级只是测量器的极限,不是真正的至高等级。   “这和他的精神力有关吧?我们不清楚原因。”云寻光说,“他能出生,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没有一个人会在母体内三个月时就开始分化出第二性征。”   “如果他没有分化,他都没有办法活到降生。”   这个说法都是云寻光美化了的。   真实情况是,云栖鹤会强制贺樗白打掉这个孩子。   因为孩子的发育需要父亲的信息素辅助——云寻岚会分走贺樗白从云栖鹤那得到的,用以活命的alpha信息素,使贺樗白加速死亡,而云栖鹤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大家早就默认了这个孩子的死亡,结果他奇迹般地分化为了一个alpha,并用自己的信息素反哺母亲。   他出生后,云栖鹤为他取名为“岚”。   岚,为山中之雾,蔼蔼弥漫如谜。 第78章   云寻岚本身也像一个被雾笼罩的谜团。   他是alpha,精神力却高的像个omega,谁都从中拨找不出真相,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早分化。   一个受精卵发育为初具人形的胎儿的时间,正好是三个月,这个阶段的胎儿产生意识了吗?会有记忆吗?倘若有的话,那答案或许只有云寻岚知晓。   “如果你们感情确实不错,我建议你们考虑一下结婚。”云寻光捏捏自己眉心,“因为alpha治疗虫毒除了常规的更换器官以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二次分化,让alpha二次分化为omega,这样他就能继续接受另一个alpha注入的信息素。”   alpha腺体内的alpha信息素有个释放极限,超过这个极限,alpha信息素就会被耗空,慢慢萎缩。   彼时身中虫毒的alpha和beta没有区别,他们都会在两年内死去。   beta本身没有发育成熟的腺体,有也是萎缩的,不足以进行二次分化,但alpha不同。   alpha的信息素天生互斥对抗,一个alpha在耗空自己的信息素以后,再被另一个alpha标记,他的腺体就会本能地想要再挤出点信息素来对抗入侵的另一道信息素。   可惜它什么都挤不出来,只能被彻底攻占沦陷,而alpha的身体为了适应这样的入侵,就会迫使尚未完全萎缩的腺体进行二次分化,尝试接受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   正常情况下,alpha腺体内的信息素几乎不会耗空,二次分化也不会出现。   偏偏中了虫毒的alpha,腺体必须每时每刻源源不断产生信息素,抵御体内虫毒的侵蚀,这会令他们易感期频繁,信息素紊乱,当虫毒血浓度上升导致银化值飙增时,腺体也会爆发出最高浓度的信息素来试图自救。   那一时期产生的信息素冲击堪称生化武器,甚至连beta都会受到影响,所以当时倪春才会要虞沉佩戴信息素隔绝口罩。   “医疗团预估岚岚的腺体信息素将在两年内彻底耗尽,也有可能更快。”云寻岚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神情沉静,语气徐和地把所有可能性告知虞沉,“如果分化失败,岚岚会变成beta;如果分化成功,他就会变为omega。”   她望着alpah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逐字逐句道:“而他因你的信息素二次分化,你们会成为命定之番。”   女人话音落下的瞬间,虞沉便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他想到了云寻岚强调自己不能被他标记的事,想到了倪春要他们一定做好安全措施的叮嘱,想到了裴行庭说过的“假设你们能真的在一起,对三殿下来说也是件好事”的话语,想到了狄克这段时间对他百般加训想让他早点升到3S级的所作所为——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没有哪个alpha不想终身标记占有自己的恋人,虞沉却更在意另一件事:“太子殿下,三殿下他能够接受这种治疗手段吗?”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第二性征转变的事,云寻岚从小到大都以alpha的身份或者,全银河系都知道他是alpha,结果某一天,他忽然二次分化变成了omega,他会受到多少非议?云寻岚又能否接受自己从一个alpha,变为omega?   面对虞沉的询问,云寻光回他以沉默,良久,她低声问:“能活下去不就好了吗?”   “你们还会成为命定之番。”   “世界上有多少人能遇到自己的命定之番呢?”   虞沉扯唇,寒眸了然道:“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我就要看着他去死吗!”云寻光略微提高音量,又很快变得低缓,“……我比谁都希望,血清能在他不得不进行二次分化之前被制作出来。”   她更希望这个时间能够再早一些,早到贺樗白死去之前。   但有神明聆听她的许愿,为她实现愿望吗?没有了,神明已经为她实现过一次愿望了。   云寻光在最初得知爸爸怀有身孕时是很开心的,父亲仅深爱爸爸,鲜少会将感情投注于她,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不禁为未来的弟弟或妹妹感到担忧,因为他大概会像自己一样,得不到足够的爱。   不过云寻光暗中发誓,她会用尽自己所有去爱他,会把自己得不到的爱通通弥补给他。   可是新的一年到来时后,噩耗也随之传来,她偷听到父亲与医生的谈话——   “这个孩子……我必须放弃吗?”   “即使现在不做终止妊娠,这个孩子也不可能撑过第七个月,拖得越久,对皇后身体伤害越大。”   “那就这样吧。”云栖鹤只沉默了一小会儿,便冷静地决定了取舍,“明天就进行手术,不用告诉皇后了。”   他转身离开,走过拐角后却看见了双眼通红的云寻光。   年轻坚韧的少女仰起头,攥着拳期期艾艾道:“父亲……我会努力地练习驾驶机甲,会收复失落的第一边境线,会征战至虫族主星,所以能不能、能不能……”   “不能。”   云寻光未能把话说完,云栖鹤就否定了她,他轻轻地拍了拍女儿头顶:“那是我该做的,不是你。”   云栖鹤看似否定的是云寻光前面说出口的那些话,但他真正否定是的什么,两人谁都比谁清楚。   那一晚云寻光没有睡觉。   她跪在床边望着舷窗外的宇宙,看那些恒星在艳丽的星云中诞生,看它们燃烧出惊心动魄的璀璨光芒,她对神明许愿,希望她的爸爸和弟弟都能活下来,也看看这美丽与杀机并存的世界。   第二天,她的愿望实现了。   然而期盼中的弟弟如她所愿降生后,云寻光却几乎再也没有高兴过,哪怕弟弟性格安静乖巧,从不捣乱吵闹,可只要看着他,云寻光就会很悲伤。   “发色银化也许是虫毒伴发症状……”   “alpha精神力过度活跃不是好事,可能会导致精神异常……”   “等级持续跌落不可避免,只能等待血清研发制作……”   父亲和爸爸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们很少从边境战场回来,云寻光一个人留在帝都星,反反复复听医生说这些话,来来回回守在手术室外,日日夜夜隔着扇小小透明窗户,探望不肯接触活人的弟弟。   他看上去不够自由,不够快乐,不够幸福,不够健康……但他们衣食无缺,或许不该奢求太多。   云寻光却把贪心写在了明面上——她的机甲驾驶模拟平台化名:浮圆子。   那是汤圆的别称,寓意着团圆。   所以后来这真的成为了无法再被实现的奢求。   多少次云寻光站在云寻岚病房外时,都想要问一问他:如果生命可以被选择,你会想来到这个世界吗?会想成为我们的亲人吗?   可云寻光始终没问。   因为这个假设不会成立。   就算成立,云寻岚活得那么痛苦,答案也必然是否定的。   “我绝对不能接受……岚岚死在我前面……你根本不知道……”云寻光咬紧牙关,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平复好情绪,“虞沉,二次分化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虞沉仍然坚持以云寻岚的个人意志为主:“太子殿下,需要考虑的人不是我。”   “那等岚岚醒了,你去问问他吧。”手术结束,云寻光倏地站起,走上前找埃德蒙医生谈话,“岚岚应该很喜欢你,也许他会给你我想要听见的回答。”   虞沉看见云寻岚又躺在一张窄小的白色病床上被推出来。   他眼睛上盖着纱布,唇色苍白,身体完全被轻柔的软被盖住,头顶冷调的灯光落下,投映在他白釉似的皮肤上,虞沉都担心他会被压成碎片。   而简闻溪看到云寻岚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这才愿意起身离开,走前小声和倪春说:“云寻岚醒了要通知我哦。”   倪春点头:“好的,简小少爷。”   虞沉则陪着云寻岚走到病房门口,一个面生的医生拦下他道:“虞沉少校,三殿下短时间内不会苏醒,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云寻光摆摆手:“算了,他想守就让他守吧,我觉得岚岚醒来是会愿意见到他的。”   于是虞沉得以获得特权,能进入云寻岚的病房坐在他床旁。   当周围再也没有别人,仅有自己和云寻岚时,虞沉一向挺直宽阔的后背深深弯了下来。   他额头抵着床沿,像是小狗想蹭主人却不敢,他将胳膊肘撑在腿面上,眼睫低低垂下,望着瓷砖折射出的一点微光,听着细弱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即使没有亲眼看着云寻岚脸庞,也终于感觉漂浮悬空的心脏落回了实处。   空气中有着浅淡的荔枝玫瑰信息素气味,虞沉猜它大概是从云寻岚缝合伤口处溢散出来的,而他嗅着这股信息素,没有半点要进入易感期的预兆。   “我的‘病’好像好了。”他怔怔牵唇,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能好呢?”   这个问题云寻岚哪怕是醒着,也没有办法回答虞沉。   梦里不知身是客。   云寻岚甚至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虫毒加诸于他的苦痛,在高效止痛剂的帮助下,他感受不到一点。   他只绵绵柔柔地陷在梦境之中,回到了人生最无忧无虑的几年,那时他年仅十五,还是云家不谙世事,未经风霜的小少爷。 第79章   云家世代学习刀法。   按理来说,他们云家先祖既然曾有人以剑道成仙,那后辈应当都去学剑才是。   但彼时天地灵气枯竭,世间已有数千年无人能登仙途,学刀学剑学什么都一样。   而云寻岚不爱舞刀也不爱弄剑,他爱捣鼓药草医术。   为此,长辈们没少教训他,同宗族的堂哥堂姐们也经常来劝他好好练刀,云寻岚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反正谁都劝不了他。   堂姐心软,见劝不听,就由着他去了,还会帮忙在长辈面前遮掩。   堂哥待云寻岚的态度却是恨铁不成钢,瞧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痛心疾首斥道:“天上已经有位医仙了,你学医学的再好,你也成不了仙,你好好学刀,还能防身,不然以后有人欺负你,你连自保都是问题!”   云寻岚听着眼帘也不掀,继续在木架上摆弄他的药材,徐声缓缓道:“我学医又不是为了成仙。”   堂哥横眉怒目:“那你是为什么!”   “刀剑无眼。”云寻岚捏起一瓶止血草膏,细细涂到堂哥右肩的伤处,“我怕你们一受伤就来我院里龇牙。”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堂哥无话可说,龇着牙来,闭着嘴走了。   过了几日,他身上没伤,却又龇着牙来了云寻岚的小院,一进门就往云寻岚怀中扔了个东西:“给你。”   云寻岚问他:“这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医术吗?这是天下第一医宗,悲问宗的拜师帖。”堂哥满脸得意洋洋,笑得收不住牙,“别说姐姐好,哥哥对你不好啊。”   云寻岚也弯起眼,与他一块笑:“那我不学刀了,以后遇到别人欺负我怎么办?”   “哎呀你不学了我们可还在学呢!你当你哥哥姐姐们像你一样都是白学的啊?”堂哥猛地拍了一把云寻岚的肩,将他拍得一趔,“反正都成不了仙,百年寿数活完拉倒,去干你喜欢的事吧。”   当晚,云寻岚怀揣拜师帖,满心欣喜上榻,睡前都还在他离开云家去悲问宗求学前,要在家里给哥哥姐姐们备好多少治伤的药膏,然而夜深后,他却被一阵冲天火光惊醒。   长辈陨于阵前,堂哥堂姐们护着他逃离,没让他受人半点欺负。   只是那个说着“百年寿数活完拉倒”的哥哥,不久之后,在刚及弱冠的年纪也倒下了。   最终堂姐将云寻岚拉到一团模糊跳动的血肉前,怔怔道:“我们云家,百年前曾得一异宝,因其可凭血肉之躯在各州之间肆意穿巡游弋,耗时不过瞬息眨眼,族长便为其取名为‘破界梭’,贼子认为其能破天道之界,令修士以凡身荣登仙界……可仙界哪是那么好去的地方?”   血肉空间有限,仅能容下一人。   堂姐将云寻岚推进那团血肉之中,叮嘱他:“岚岚,秘宝惑人心,易生祸殃,以后勿让旁人知晓你身怀异宝。”   “姐姐!”云寻岚探身去拉她手腕,怀中的拜师帖因此掉落,他却看也不看一眼,挣扎着要出来,“是我什么都不会连累了你们,你活着吧……”   “正因为你什么都不会,你才要活着。”   堂姐把掉落的悲问宗拜师帖重新塞回云寻岚手中:“我们今生虽只能止步于此,却已经寻得了自己的‘道’,而你的‘道’还未开始,你继续得往前走,走得更远,去寻你的‘道’。”   她替少年抹去眼泪,笑着说:“别怕,生生死死,轮回不止,终有一日,我们会看到你大道得成,纵使那时我们已不再相识。”   说罢,血肉彻底合拢,将云寻岚包裹在内。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往何处,只能听到那团血肉以一种没有情绪起伏的怪异女腔,机械麻木地说着他听不懂的字句:“跃迁即将开始……”   “警告:母舰受损严重,运载孢卵已死……跃迁失败……”   “系统能量不足,无法进行定位……”   “重复:跃迁失败……”   破界梭眨眼千里,云寻岚睁眼看见黎明破晓之光时,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到了何处,那团血肉状的秘宝因能量耗尽,蜷缩在他识海里,云寻岚摇晃着站起身,在密林中搜寻了些野生草药,为自己处理伤口。而这密林奇大无比,云寻岚在里头绕行了七日,也没能找到出口。   第八日,他如常把采下的药草放进储物袋中,就见林中走出一名男子。   那男子面□□佞,修为不知多高,云寻岚和他打了个照面,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男子抬手收入一方小壶,壶中除他以外,还有不少男女,与他一样皆是炼气期的修为,却面容枯槁,浑身是伤。   他们看到云寻岚落入壶中,眼底纷纷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云寻岚仰头再望,头顶那片小小的壶口,便是此后三百年间他唯一能瞧见的天。   不过云寻岚活的太久了,过去的三百年和如今的三天,对他来说好像都是一样的漫长或短暂,对系统来说却非如此,跟云寻岚一天不做任务死的就是它一般。   “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   云寻岚刚有点意识,就被它魔音灌耳般的呐喊给闹得再也睡不下去。   系统的叫嚷几乎盖过了周遭一切动静,云寻岚眼睛上又蒙着纱布,他醒后静静躺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虞沉?”云寻岚一只手去扯纱布,另一只手朝声源处探去。   这回他没再探空,一双滚热的手掌迅速攥住云寻岚的手,捏得他甚至有些疼了。   好在那人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失控,放松力道,只简单的回握住云寻岚,再帮着他摘下眼前的纱布。   云寻岚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梦里仰望壶中天空的最后一眼,于是当他视线清明,看见男人那双邃深似海,又如碧天晴空的蓝色眼睛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虞沉以为他的视力还没有恢复,便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在青年的金瞳前晃了晃:“岚岚,你现在能看清东西了吗?”   “能看清大半了。”   舷窗外是暗色的宇宙背景,病房内也只亮着柔和的暖光,云寻岚并不感觉刺目,他盯着虞沉的脸庞不舍眨眼,仔细看了片刻后说:“宝宝,你变憔悴了。”   蓝瞳alpha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神色淡淡,目光也淡淡,像是所有激烈的情绪已经被消耗完毕了,可云寻岚又分明看见他眼眶中盈涨着层浅浅的水光,仿佛被雨淋湿后弥漫上弥漫的天空,不再那么蓝了。   云寻岚抬手抚上虞沉的脸,指尖滑过男人眼睛下方的青色,轻声问他:“3S级的alpha也会这么憔悴吗?”   “那你呢?”   虞沉眼底全是熬出的红血丝,所以他问这话不太合适。起码云寻岚此刻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以外,整体精神看上去比他好太多了。   而云寻岚觉得虞沉该知道的事基本上也都知道了,便直截了当说道:“我SSS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同时他还有些好奇:“医疗团有说我现在是什么等级吗?”   青年的话直白又残忍,听得虞沉呼吸又是一窒,但他本人似乎意识不到这种残忍,虞沉不明白为什么在虚拟战场里那么一个恐惧死亡的人,在现实里却能坦然面对自己注定提早凋落的生命。   他在云寻岚的病房里守了一天一夜,看着青年的生命指标一点点上升,趋于稳定数值以后,就去病房的洗手间给裴行庭打了个电话。   裴行庭貌似也在等他电话。   铃声响起不过一秒,裴行庭就按下了接通键。   虞沉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怀着无可奈何的绝望,和不清楚该怎么抚平的痛苦,朝裴行庭低吼道:“你告诉过我他得的不是绝症!”   “你明明告诉过我……”   虞沉多希望裴行庭说的是实话。   可裴行庭没对他说谎:“……那是绝症吗?全银河系任何一家正规医院,都能给出完整的根治方案,问题只在于我们没有原始虫毒制造出血清。”   “为了这一支血清,有多少人死在前线你比我更清楚。”   “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作为一个医生,看着病患在自己面前死去,还是以这样痛苦的死法,而自己无能为力,裴行庭要承受的心理负担会比虞沉轻吗?   “他现在的身体强度等级是E等,运气好,他会在两年内跌到F级,运气不好,可能一年时间都没有了。”虞沉沉默,裴行庭却不能什么都不说,“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二次分化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你和他……”   虞沉深吸了一口气纳入肺部,问道:“他以前是不同意这项治疗技术吗?”   “是的,三殿下希望将他……有限的生命,奉献给前线战场。”裴行庭说,“他认为这样比变成一个omega活下来,继续等待血清更有意义。”   裴行庭反问虞沉:“你觉得呢?” 第80章   虞沉觉得二者皆有意义。   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有意义的,所以“活着”有意义,“奉献”也有意义。   如果要让虞沉在这两者之间选,他当然是希望云寻岚能活得更久一点,但他不能代替云寻岚做任何决定。   何况裴行庭明确说了:云寻岚不接受二次分化的治疗方案。   “……E等。”于是在回答完云寻岚的问题后,虞沉就垂眸错开与青年对视的目光——云寻光和裴行庭都要他去问云寻岚,愿不愿意进行二次分化,现在云寻岚醒了,他却仍在“问与不问”之间难以抉择。   “和我预估的差不多。”对于这个结果,云寻岚倒接受良好,“我的身体已经不适合驾驶机甲了,即使用上‘XL琥珀’材料制作的维生茧舱,我能承受的加速度还是没法和真正的SSS级alpha相比。”   XL琥珀是目前世面上最好的防护材料,使用它制作的逃生舱,其维生性能翻了整整一倍。   它的问世对逃生舱制作的主流前代防护材料造成了冲击,也让云寻岚的名字上了黑市悬赏榜——那30亿真正悬赏的其实不是手稿,是XL琥珀材料的合成公式。   这些年云寻岚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就是为了能研究出怎么才能让自己以这么个垃圾身体去驾驶3S机甲,不然驾驶过程中受到的加速度一旦超过承受极限,就容易导致身体自愈平衡被打破,银化值飙增溶解器官。   所以他驾驶其他等级的机甲从来不用驾驶座,进去就开启逃生舱模式,好让身体得到最优质的保护。   可SSS机甲没有逃生装置,云寻岚千辛万苦终于研究出了个“XL琥珀”,并让简闻溪用它在3S机甲里给自己特制了一个防护茧舱,这才换来了这次实验虫星的试驾机会。   “三个小时是我的驾驶时长上限。”云寻岚计算着自己能够安全驾驶3S机甲的时限,“但我现在身体等级降到E等了,这个时间也会跟着缩短,不过一个小时应该还是能有的,比我想象中的久呢。”   “你想象中的是多久?”虞沉问他,“半个小时?”   云寻岚点点头:“对,我只需要半个小时。”   他抬眼望向虞沉。   蓝瞳alpha穿着银灰色的近卫军服,即便是坐着,身躯也显得格外挺拔高大,胸肌把上衣撑出一片明显的弧度,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令云寻岚倍感艳羡。   “好喜欢你的身体,宝宝。”   云寻岚伸手直接摸上虞沉的胸口,并按了两下,按完也不收回去,就这么贴着说:“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硬就好了。”   虞沉:“……”   皇子殿下这让人接不上来的话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云寻岚却在思考他要是拥有虞沉这体魄,再加上堪称bug的精神力,那他驾驶3S机甲来岂不是能起飞?还有自己每每看见虞沉不穿衣服的样子就能起反应,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   “身体强度等级的跌落并非不可逆转,真正难以突破的是上限。”虞沉努力忽略云寻岚放在自己胸上的手,捧着他的脸,用额头抵了下青年的脸,温声安慰他道,“你曾经SSS,未来也会是。”   云寻岚右手不动,左手从肩部抚到虞沉颈侧,感受着手掌下的动脉心跳说:“可我的未来最长大概只有四年了——如果我不进行二次分化。”   从E等跌到F级,最慢不过两年,F级以后腺体萎缩,他会变成beta,在两年内死去。   残酷的现实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云寻岚捅破,虞沉没有设防,一时无法接话。   云寻岚问他:“皇姐她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了吧?”   虞沉低低应了一声,嗓音和情绪一样低落:“……嗯。”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虞沉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唇齿间,他想自己是该开口了,结果一个“你”字刚说出,青年就比他先一步询问道:“那你愿意我二次分为omega吗?”   听完,虞沉愣了一瞬。   他直起脖颈,抬眸去看云寻岚的眼睛。   而青年不闪不避,用自己已然恢复视力的金瞳认真地注视着他,在等他回答。   “为什么是你……问我这个问题?”虞沉有些反应不过来,按照云寻岚话里的意思,难道他是愿意的吗?   虞沉也这么问了:“你愿意吗?”   “愿意啊。”银发alpha微微蹙起双眉,“不过宝宝你不是男同吗——喜欢男性alpha的双重男同。”   云寻岚只担心这件事:“如果我变成了omega,那我们在第二性征上就变成异性恋了,你还能接受和我在一起吗?”   虞沉:“……”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一直都是。”虞沉告诉云寻岚,“和你是alpha、beta或者omega都没关系。”   他回忆了下自己跟云寻岚告白时说的那些话,反思错误道:“我当初虽然说过自己是男同,但那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系统闻言也卡了一下,不再念叨着让云寻岚去做任务,而是忍不住感慨:“虞沉的性取向变动也太灵活了吧?”   这话引起了云寻岚的共鸣,他想起了自己在“养鱼新手”时期走过的那些弯路,也叹气道:“是的,他为了不和在一起说自己的不是男同,又为了和我在一起说自己是男同。”   浑然不觉自己的性取向变动同样灵活无比。   “善变的男人。”系统点评完毕,嘴脸比虞沉还善变,又开始尖声催促云寻岚,“做任务——!”   云寻岚被系统吵得耳鸣。   他连续躺了三天,三天没做任务,现在仍处于可能会随时暴毙的状态。   可奇异的,和虞沉在一起时,云寻岚很少会有即将殒命的急迫感,他无视了系统,优先选择将自己的答案说出,想让恋人放下对自己的担忧:“那我愿意接受二次分化的治疗方案。”   “……你同意了?”   如此的顺利,反倒叫虞沉措手不及,他怕云寻岚口是心非,蓝瞳便目不转睛盯着青年双眸,怕自己遗漏掉青年眼底浮现的任何一丝勉强情绪。   云寻岚见状弯唇轻笑:“他们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二次分化的具体步骤?只大概提到,我需要你的信息素?”   虞沉“嗯”了一声:“是的。”   “那我告诉你。”   云寻岚说:“二次分化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一步是临时标记,如果临时标记就足够促成二次分化,那就不需要后面的步骤了。”   反之,则需要更多的步骤来辅助二次分化顺利完成。   在临时标记开始前,医生会大量提取虞沉的信息素以作备用,当临时标记失败,医生就会把这些信息素以静脉注射的方式输进云寻岚体内,这是第二步。   假设到了这一步,云寻岚也还是不能二次分化,那么就要进行第三步——终生标记。   这项治疗技术被大多数alpha不能接受的地方正在于此。   因为alpha们要么没有生殖腔,要么生殖腔完全退化闭合,怎么能容纳另一个alpha进入成结,完成终生标记呢?所以对于前一种alpha,医生会通过手术人工为他们制造出生殖腔;而后一种alpha,医生则会让他们服用特殊药物,使退化的生殖腔重新发育打开。   但无论是哪种方式,能接受的alpha也寥寥无几。   单身的alpha尚且接受不了,已有伴侣且伴侣不是alpha,是beta或omega的alpha更不可能接受。   为了保证二次分化的成功率和信息素的治疗度,选择3S级的alpha来帮助病患完成二次分化是最完美,可上哪找那么多3S级的alpha?他们又愿意和另外一个alpha绑定成为命定之番吗?   太折磨人了——这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并且这种折磨无法一劳永逸,哪怕作为omega活了下来,后面也仍旧需要定期接受另一个alpha的标记来获得信息素,不断做手术更换器官……折磨永无止境。   而普通公民没有机会接触到虫毒。   这些要遭受虫毒折磨的,全是为自己国家、为全人类而战的坚毅军人,他们在中虫毒以前就拥有愿意为奉献牺牲的强大信念,故他们绝大多数会选择放弃治疗,继续战斗,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秒。   云寻岚不幸,因为虫毒对于他来说是种“遗传病”。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恋人恰好是个3S级的alpha,只要二次分化能成功,他的生命就还能往后再延长十几年。   万一在这十几年里,他等到了瑟唯迩虫毒血清呢?   “以前我不接受二次分化的治疗方案,是因为我不想和我不爱的人成为命定之番,更别说如果临时标记和静脉注射信息素这两步都没法完成二次分化的话,我还得接受他进入我的生殖腔进行终身标记,而我极大概率是要到第三步的。”   “因为我的等级太高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很难压过我,我也不愿意被他们压——除了你,你也已经压过了。”云寻岚向虞沉解释,他还开了个一语双关的玩笑,“还有终身标记该进去的地方。”   云寻岚抛下八个震撼虞沉的字:“你也已经进去过了。”   蓝瞳alpha睁大双目:“……什么时候?”   云寻岚理所应当道:“我们做的时候呀。”   “哪一次?”   “每一次。”   虞沉:“……”   “不对,也不是每一次。”云寻岚改了口,“你第一次的时候,太……”   差点把“快”字说出来,云寻岚急忙顿住话音,仔细思索后换了个不会伤害恋人自尊心的委婉说法:“太歪了,没进去。”   虞沉:“…………”   云寻岚看他表情,问:“宝宝,你不知道吗?”   虞沉用手盖了下眼睛,又放下道:“……我不知道。”   云寻岚:“我每次都想和你说来着,但是总被打断,你感受不出区别吗?”   “……对不起。”虞沉为自己的“快”,和没注意到恋人的身体情况而道歉,“我只和你做过……我分辨不出区别,我以为都是那种感觉。”   “没关系。”   云寻岚的右手还压在虞沉胸口处没挪开,他只稍微移动了下位置,指尖抵住男人上衣的纽扣,极具暗示意味地说:“你想再具体感受一次吗?”   虞沉看向云寻岚。   银发alpha回望着他,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睫开阖间,眼尾皮肤上方的殷红小痣也随之现出,在虞沉视网膜上留下一抹艳色后又藏回眼褶里,无端勾人遐思。   青年却仍嫌不够,用微哑惑人的嗓音在他耳畔继续说着暧昧到露骨的话语:“这一次,你可以好好体会终身标记的前奏感受。”   虞沉几乎瞬间就热了起来,他总是容易被云寻岚引诱。   或者说,没有人能拒绝青年的刻意蛊惑。   当银河帝国最尊贵的皇子殿下,愿意违抗自己alpha的掌控天性,愿意温驯地朝你仰起面庞,被你肆意亲吻;又愿意顺从地对你打开身体,被你赏阅采撷——他的一切,悉数由你掌握控制,你能拒绝他吗?   虞沉在心里已为云寻岚俯首称臣,但在现实里,他轻轻扣着青年后颈,将人拉开,声音沙哑而低沉,无奈道:“你才刚醒,身体还没好就别想这些事了。”   ——皇子殿下的欲望未免也太强烈了。   当初两人还没在一起,却同睡一张床被青年蹭腿勾引时的唏嘘喟叹再一次浮现上虞沉心头。   他把云寻岚依然放在自己胸肌上的手握住,语重心长道:“岚岚,我们要学会节制。”   云寻岚却从虞沉掌心抽离,又把自己的手放回原位:“可我还在易感期。”   虞沉狐疑:“你还在易感期吗?”   因着虫毒的缘故,云寻岚易感期紊乱是家常便饭,不过这几天陪床下来,虞沉对于判断青年是否处在易感期已经有丰厚经验了——云寻岚易感期时,他会控制不住信息素的外溢,浑身每一寸皮肉都散发着淡淡的荔枝玫瑰的气息。   而云寻岚周身振荡漂浮的信息素涌动在昨天夜里就停止了,这意味着他在醒来以前,易感期就结束了。   此刻云寻岚却面不改色道:“是的。”   虞沉面无表情拆穿他:“你不在。”   云寻岚坚持:“我在。”   为了让自己更具说服力,他还偷偷释放了一点信息素出来。   “你又不是我,还能一天到晚易感期?”虞沉直接被气笑了,又把云寻岚放在自己胸肌上的手拿开,这次还收紧了手掌,不给他逃离的机会,“你身体好之前,这些事想都不要想。”   “但是我想。”云寻岚换了只手,“宝宝,你不想吗?”   虞沉把他两只手都捉住:“我不想。”   没了手,云寻岚就干脆往虞沉那边倒,把脸挨到男人颈侧,蹭过去与他喁喁私语:“你的眼睛骗不了我。”   这都看不到眼睛了还谈哪门子的眼睛?   “我看你是骚得没边了。”虞沉咬牙切齿地将云寻岚按在床上,一条腿曲起,膝跪在床沿,用被子把他裹成蚕,又用劲压紧被角,不许青年再乱摸乱动。   殊不知云寻岚要听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男人说完了,他也就不挣扎捣乱了,眼底铺满柔柔的笑意,看着蓝瞳alpha重新富有生气——不管是哪种“生气”,起码他不会再那么郁郁寡欢。   而虞沉现在的情绪也确实和消沉低落不沾边,他双手撑在云寻岚身侧,俯身睨着青年,眸光晦涩幽暗:“你是故意的。”   云寻岚不置可否,他只朝虞沉微微张开双唇,露出里头嫣红湿热的口腔内壁,随后抬高舌尖抵住上颚,往内滑到底后落下,发出一声弹舌音。   ——像是表示肯定的挑衅,亦像呼唤忠诚小狗的口哨。   于是虞沉受召而来,炽热滚烫的吻则紧随而至,他衔住青年寻衅的舌尖,将青年呼吸掠走,连柔软的唇肉也狠狠咬了两口。   云寻岚没有任何躲避,他回应着虞沉,alpha的天性就是互相抗争,虞沉是撕咬还是厮磨,都只会令他越发亢奋,他们就像永不放弃追逐与缠绵的双星,尾随着对方的每一缕气息和呼吸赖以生存,仿佛分开一秒都是对物理规则的亵渎。   然后……   虞沉又易感期了。   察觉到自己后颈的腺体在鼓胀着发烫,虞沉不得不短暂退出,骂道:“……我操?我他妈不是好了吗?”   云寻岚微喘着气问他:“宝宝,你易感期了吗?”   虞沉很不想承认:“……嗯。”   他这次不是因为接触云寻岚的信息素而进入易感期的,具体原因大概是受了刺激——云寻岚先是当着他面心脏骤停,刚刚又接了个极尽旖旎痴缠的吻,如此大喜大悲,能不易感吗?   “宝宝再亲一会吧。”云寻岚觉得易感也不影响他们什么,继续邀请虞沉道,“我们好久没接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虞沉嘴上不是戴止咬器就是戴信息素隔绝口罩,连上床都不带摘的,虞沉现在也不肯和他做,云寻岚就只能靠亲亲嘴和他温存了。   但是虞沉连这也要拒绝他:“不亲了。” 第81章   且先不论嘴是不是虞沉情敌这一问题,再这么亲下去,虞沉感觉自己的意志会受到动摇。   毕竟云寻岚太漂亮了。   这种美丽超乎性别,不局限于男或女,alpha或omega,任何人都能在他身上寻找到自己梦中情人的某一部分特征,而对他产生迷恋的感情。   虞沉从能够没有任何遮掩布料欣赏青年的身体时起,就发现他的恋人比绸缎更柔软,容易被粗暴者肆意摆弄揉乱,又比宝石更加珍贵,容易吸引贪婪者来独占把玩。   云寻岚脖颈间原本釉白的肌肤上,如今都泛着层虞沉亲手绘下的淡红。   如果虞沉想,他还能按出更重的指印,吮出更深的吻痕,但那不正遂了云寻岚意图宣淫的色念吗?   何况虞沉对于云寻岚仗着器官可以更换而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事还是很生气的,他认为自己不能再这么顺着云寻岚了,便给云寻岚画饼:“你早点把身体养好,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好吧那不亲了。”云寻岚妥协道,“宝宝,你可以把我的手放出来吗?”   虞沉提前警告:“可以,但你不能放我身上。”   说完顿了顿,虞沉又补充了一句,怕云寻岚和他玩文字游戏:“胸上也不行。”   云寻岚眉尾挑高:“好的。”   闻言虞沉这才松手,坐回床边的陪床椅上,并踩着地面把椅子滑远了些,和云寻岚保持安全距离。   不过云寻岚暂时也没打算对虞沉做什么,他要求虞沉放开对自己的桎梏,目的是为了接听云寻光的视频通讯——   “醒来了?”   云寻光的光脑手环与云寻岚的手环AI管家关联,故云寻岚一苏醒,她就收到了消息。   在视频投影的那端,云寻光一身玄底金线的军装,黑色长发被梳成一个马尾辫,高扎在脑后,这副装束使她看上去格外威严冷肃,即使在说着关心的话,听上去也有种是质问的严厉感:“你好点了吗?”   云寻岚说:“已经没事了。”   他通过病房墙上的挂饰,判断出了自己现在大概是在距离实验虫星最近的天玑军团第五空间站里,所以云寻岚看见云寻光穿着天枢军团的军服,背景也不是他所熟知的空间站内部,便不由好奇:“皇姐,你没和我在一个地方吗?”   云寻光很在乎自己这个弟弟,云寻岚只要进行手术,无论手术规模大小,她都会在病房外守着直到云寻岚苏醒,像今天这种提前离开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而云寻光告诉云寻岚:“是的,我来你心心念念的边境战场了。”   听见她这么说,云寻岚一下子蹙紧了双眉,目光也变得凝重,他想到越过第二、第三边境线,突然出现在实验虫星的利维坦和王虫:“是不是前线出事了?瑟唯迩虫族有异动?还是父亲……”   ——若非特殊情况,皇室不可同时有两位王族奔赴前线作战。   前线战场已经有云栖鹤和牧星屿了,结果如今云寻光也过去了,云寻岚很难不多想。   “父亲他回去了,应该再过两个小时他就会和你汇合。”云寻光则解释道,“我是来换他的。”   云寻岚仍旧悬着心:“父亲他怎么会忽然回来?”   贺樗白的忌日还没到,云栖鹤这个时候回来,是受了重伤吗?还是……他也中了虫毒?   “父亲没受伤,没中虫毒,他被勒令回来,是因为他的心理情况太糟糕了。”亲生姐弟之间默契还是有点的,云寻光看穿了云寻岚心中所想,没好气地说,“和你一样,连30分都考不上去了,摇光军团的心理医生也不肯再为他造假成绩了,所以强制让他回帝都星修养一段时间。”   她最后呵呵两声:“云寻岚,看见了吗?想来前线战场?心理评估这一关过不去,别说你只是区区一个皇子,你是堂堂帝国皇帝都不行,等父亲到了,你们俩就约着去看医生吧。”   云寻岚:“……”   趁机教育了弟弟一番后,云寻光言归正传,肃容认真道:“其实父亲这次回来,主要是来调查实验虫星上突然出现的瑟唯迩虫族,而你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回不了帝都星。”   云寻岚猜到了原因:“我需要把第三边境线附近的所有实验虫星都去一遍对吧?”   “不止是实验虫星。”云寻光却摇摇头说,“第三边境线附近能落脚的所有星球,你都要去。”   “蜜茧”人类对瑟唯迩虫族有着极致的吸引力——尤其是王虫,因为它们都狂热的深爱着虫母,对虫母的痴迷会促使它们本能地去抓捕回“逃跑”的蜜茧,好将其献给至高无上的虫母,讨祂欢心,换祂宠爱。   云寻岚这次出事的实验虫星上所藏匿的王虫,已经是成年体了,如果它到了成熟期,战斗力将会更加恐怖。   还有那些利维坦虫族,得亏它们没有一个进化到的超变体阶段,否则它们将成为生物飞船开启跃迁,源源不绝地将其他虫族运送过来。   它们若潜伏在星球土壤和地壳深处,不主动现身,人类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而当它们愿意主动暴露时……其后果人类难以想象,也无法承受。   因此云寻岚必须以自身为饵,诱惑这些虫族屈服于本能提早冒头显露,把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我也只能去银河帝国管辖区的星域,日冕和星云联邦的我去不了。”云寻岚说,“而且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那些王虫都发育到什么阶段了,那么多星球,光靠我一个人排查起来效率可能不够高。”   云寻光沉默几秒,垂眸张口:“没错,所以不会光靠你一人。”   云寻岚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蜜茧”不会只有他一个。   还有其他身中虫毒的战士们,他们从前线战场退下却不会结束战斗,而是毅然加入另一个战场。   云寻岚无声须臾,末了轻喃道:“……我知道了。”   “我需要弄清楚这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云寻光抿了下嘴唇,沉声说,“如果你们在其他实验虫星或其他星球上也发现了瑟唯迩虫族的踪迹……我会立刻联系日冕皇帝和星云联邦总统,我很烦他们,希望别有这个机会。”   说完,云寻光就挂断了通讯。   而云寻岚还在反刍从云寻光那得到的信息,简闻溪的简讯就跟着来了——   【简闻溪:云寻岚,你醒来啦?感觉怎么样?】   【云寻岚:挺好的,没什么事了。】   【简闻溪:有事有事!你躺着的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你等我一一和你说。】   【云寻岚:你现在在第五空间站吗?】   【简闻溪:在啊。】   【云寻岚:那我们面谈吧,我来找你。】   云寻岚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躺着时不觉得身体有哪不对,可双脚一踩上地面,云寻岚就发现E等的身体是真虚,又也许是没恢复完全,他浑身绵软无力,光是站立都有些费劲。   虞沉立马起身去扶他:“要干什么?”   云寻岚抬手抱着虞沉脖颈,借助他站稳身体:“我去见见闻溪,有些事要和他说。”   “你先坐着。”虞沉把云寻岚放回床上,神色如常道,“我去给你拿个轮椅。”   没一会儿,他果然推着个轮椅过来了。   云寻岚被虞沉推着离开病房。   简闻溪在摇光第五空间站的宿舍区,不过他没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简闻溪告诉云寻岚:【我在会议厅。】   云寻岚便和虞沉往会议厅去。   会议厅的门虽关着,可云寻岚跟虞沉拥有的权限很高,两人通过身份识别才进入会议厅,一道浑厚有力的男音就传入他们耳中:“我他妈的再说一遍,我这个人在感情上可能确实是个人渣。但我他妈的不是卖国贼,我也不可能害岚岚,我疯了吗?”   简掣霄拍着桌子怒喷狄克:“我害云栖鹤的概率都比害岚岚大!岚岚不管怎么说都是樗白的儿子,云栖鹤又不是!”   “简先生,这只是例行询问。”狄克撇了撇嘴角,“你没必要这么激动。”   简闻溪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像个小鹌鹑似的缩着脖颈,左右为难。   第三边境线附近的实验虫星很多,云寻岚要去哪一颗实验虫星,其行程路线完全保密,跟拍的记者团通讯工具也被严格监控,只有同行的简闻溪是例外——简掣霄可以直接定位他的光脑手环所在地点,因此存在泄密可能,狄克问一下他情有可原。   “谁让你怀疑是我把岚岚踪迹泄露出去的?!”简掣霄却愤慨道,“他遭遇刺杀受伤我也很心疼啊,我一直把他当做我和樗白的儿子来看……”   这话越说越过火,云寻岚打断他:“简叔叔。”   简掣霄转头看向他,表情欣喜:“岚岚?你身体好了?”   “云寻岚,不好意思。”简闻溪也站起来和云寻岚道歉,“我一直没回帝都星,我三叔非要过来看看我。”   “现在看过了,简叔叔你可以回去了。”云寻岚对简掣霄下逐客令,并提醒他,“我父亲马上就要来摇光第五空间站和我汇合了。”   简掣霄冷笑:“老子会怕他云栖鹤?”   “我怕啊。”简闻溪赶紧去劝他,“三叔你还是走吧,我真的好怕你又被打。”   简掣霄:“……”   简掣霄问他:“那你呢?你不走?”   简闻溪尚未回答,狄克就幽幽道:“简小少爷还不能走,他干了些坏事。”   破解皇室成员光脑手环、入侵实验虫星总控系统……种种罪行,简闻溪但凡不姓简,不和云寻岚是好友,这会儿已经在监狱里待着了。 第82章   可简掣霄不和狄克讲道理,他道:“你这是诽谤,小溪能干什么坏事?在我的律师……”   简闻溪却不打自招:“三叔,我确实干了。”   简掣霄:“……”   简闻溪这么说主要是想简掣霄赶紧走,他和云寻岚还有话要讲呢,反正自己又不可能真去坐牢,倒是简掣霄再在这里待下去,肯定会被皇帝云栖鹤毒打一顿。   简家人全是群把利益看得比一切还重要的冷血怪物,只有简闻溪和简掣霄勉强算个例外。   他俩的不同之处在于:简掣霄是在失去贺樗白以后才转变的,而简闻溪是简掣霄教会的。   所以不管怎样,简闻溪都还是希望他三叔别再犯贱上赶着去云栖鹤面前晃悠,然后挨人家一通揍了。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也不知道云栖鹤是不是收到了简掣霄在摇光第五空间站的消息,想赶着过来殴打他,原先还剩两个小时的路程,云栖鹤现在就到了。   狄克的副官赶紧给狄克通风报信,说陛下看上去状态很糟糕,最好别让他跟简掣霄见面,不然恐怕得见血。   狄克看完就心想:他们俩碰面哪次没见血呢?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他脑海中,下一秒,会议厅的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一道幽暗的身影如暴雨前的阴霾浓云矗立在门口,所有人霎时抬头望向他——云栖鹤,银河帝国戍守在边境战场三十年的“昏君”。   是的,昏君。   这是民众们对他的评价,在他与贺樗白结婚以前,他是暴君。   按理来说,他在前线为守卫边境线跟虫族浴血厮杀数十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怎么着也不该被评为昏君,奈何云栖鹤委实跟“明君”两个字不搭界,他甚至连“好人”都算不上。   他干的疯事太多了,殴打简掣霄只是他“丰功伟绩”中最不值一提的浅淡一笔。   贺樗白活着时还能管管他,贺樗白死后,云寻光为了防止他时常发癫败坏皇室名声,甚至禁了他星网账号的言,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在军部里,云栖鹤的名声却还可以,原因就一个——陛下昏聩,但战力实在太强,三十年从无败绩。   如今虞沉第一次见到皇帝真人,一眼望去,他感受到的却不是强者霸道凶悍的气场,而是一种毒雾沼泽般的潮湿阴毒。同样的一双金瞳,在云寻岚身上是恒星般的璀璨,在云寻光那是女帝威仪的光明普照,在云栖鹤深邃的眼眶中,则是晚秋凋零的枯叶,时时刻刻透着种枯败阴翳的死气。   他留着跟云寻岚肖似的长发,模样却和云寻光更像,面容俊美冷厉,五官线条锋锐到给人一种绝情薄幸的感觉,也难怪都是贺樗白的孩子,简掣霄却独独只对遗传了贺樗白温柔的云寻岚抱有好感。   “简掣霄,我说过,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云栖鹤又一脚把会议室的门踢上,将随行的侍官全部挡在门外,随后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嗓音嘶哑,怨毒憎恶的恨意几乎要凝为实质从话语中流淌出来:“我就杀了你。”   说着,云栖鹤金瞳目光流转,在云寻岚、狄克和虞沉腰间都搜寻了一番,最终选择了离他最近,腰间配枪的虞沉说:“枪给我。”   “别听他的。”云寻岚对虞沉摇摇头。   云寻光没一点夸张,云栖鹤连配枪权都被捋了,可见真是疯得厉害,估计心理医生也怕他一时情绪上头,朝自己太阳穴蹦一枪吧。   “父亲。”云寻岚无奈叹了口气,“闻溪还在这里。”   云栖鹤说:“所以我还没动手。”   如果这里仅有alpha,云栖鹤即使手里没枪,拳头也早就打到简掣霄脸上去了,因为贺樗白是个omega,爱屋及乌,云栖鹤一般情况下,不会当着omega的面使用暴力。   只要贺樗白在,云栖鹤会是一个巨乖的好孩子。   如今贺樗白不在了,云栖鹤就朝简闻溪抬起下巴,理所应当命令道:“简闻溪,你出去,我要杀了简掣霄。”   简闻溪悄悄拉了拉简掣霄的袖子,小声道:“三叔,你走吧。”   “行啊,你来杀我啊。”简掣霄挣开简闻溪的手,径直朝云栖鹤走去,“我早点死,早点去和樗白团聚,你晚点来,说不定还能赶上我们的喜酒。”   云栖鹤指着会议室大门,继续催促简闻溪:“快点滚,别耽误我杀人。”   简掣霄冷冷勾唇,眼瞅着他又要说话刺激云栖鹤,狄克掏枪出腰间配枪朝他背后射了一针,又举枪朝云栖鹤打去——没打中。   云栖鹤偏头避开,眉心皱起,眼神阴戾:“你也想死?”   狄克躬身:“抱歉陛下,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云栖鹤瞧着更不高兴了:“她是皇帝我是皇帝?”   这话狄克不好答,他把被麻针麻倒的简掣霄拖走了,路过云栖鹤时,云栖鹤把烟丢简掣霄头发里了,寸步不离跟着简掣霄怕云栖鹤真动手杀人的简闻溪见状眼疾手快给捡出来,简掣霄的头发却仍被燎秃了一块。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云寻岚没忍住笑了下。   云栖鹤听到笑声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与孩子重逢相见的喜悦,或是见孩子必须坐轮椅出行的关怀,云栖鹤眼中仅有麻木和冷漠,目光是麻木的,说话的语调同样是麻木的:“你的身体比去年我见你时看着更差了,感觉你快死了。”   云寻岚平静回答:“是的,父亲。”   云栖鹤又给自己重新点了根烟:“我也很想去死。”   云寻岚没管云栖鹤的胡言乱语,给他介绍起了虞沉:“父亲,这是我的恋人,虞沉。”   云栖鹤掀起眼皮也淡淡扫了虞沉一眼:“你喜欢就行。”   至此,云寻岚和云栖鹤就再没别的话可以聊了。   云栖鹤一个人坐在会议室椅子上抽烟,背影颓唐厌世,任谁来瞧都不会觉得他像个一国之君。   简闻溪给云寻岚发:【我先把我三叔弄上星舰送走,等会我们你病房外的休息区见面吧。】   【云寻岚:好。】   云寻岚便和虞沉一起出来了。   路上,云寻岚问虞沉:“我父亲是不是有些奇怪?”   虞沉说:“……和我想象中的确实不太一样。”   “他不是一直这样的,我爸爸活着时,他很正常。”云寻岚解释道,“在和我爸爸结婚前,和我爸爸去世后,他才会这么……消沉。”   虞沉在意的却不是云栖鹤的性格,他关注的重点是:“他对你太冷淡了。”   云寻岚在外界传言中,是皇室最受宠的皇子,这他次出事,云寻光在病房外守了两天两夜,对弟弟的在乎和爱无以言表,牧星屿以前来看望云寻岚时,云寻岚流了鼻血,他也分外焦灼。   相较之下,云栖鹤见云寻岚,态度淡漠的像个陌生人。   虞沉自幼被双亲爱意浸泡,即使他们在他九岁时就去世,但他们活着时给予虞沉的爱意,已足够把他浇灌成为一个勇敢坚定,内核强大的人。   因此虞沉觉得傅炎熙的爸爸傅迎煊,以及云栖鹤他们这样的父亲,既不合格,也不称职。   云寻岚却对此看得很开:“因为我在阻碍他去死啊。”   虞沉微怔。   “爸爸的遗嘱是希望他能治好我,父亲会听爸爸的所有话。”云寻岚捧着虞沉刚给他倒的热茶抿了一口,轻声说,“我还活着,他就不能去死。”   云栖鹤一直是个消极厌世的人,他不想当皇帝,不喜欢负担任何责任,自私冷血,不珍视自己的生命,也不会珍视别人的,所以早年他登基时民众们对他暴君的评价其实一点儿也没错。   “我爸爸大我父亲七岁,他们第一次相遇时,我父亲还是个小学生。”云寻岚和虞沉说起了云栖鹤与贺樗白的往事,“他们在环星轨道列车上相遇,我爸爸那时已经和简掣霄结婚了,简家的人希望我爸爸当个居家omega,我爸爸却想成为战舰舰长。”   那时贺樗白都考上安洛斯军校了,但简家人为了阻拦他参军,贿赂了一名校工将他成绩作废。   贺樗白怒气冲冲去简氏公司找简掣霄算账,又正巧撞上简掣霄和一位客户的打啵现场,贺樗白就走了,在环星轨道列车上哭得一塌糊涂。   他对面坐着的小学生就是云栖鹤。   小学生云栖鹤准备列车到达站他就去卧轨自杀,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看上去比快死的自己还要难过。   ——难道他等会儿打算和我一起卧轨?   抱着“他是同伴”这样的想法,云栖鹤坐到了贺樗白身旁,给他递了包纸,问他:“哥哥,你在哭什么?”   “我哭杀人犯法,如果杀人不犯法,我就可以杀掉我的丈夫了。”贺樗白说,“我明明可以参军,成为最伟大的战舰舰长名垂青史,他们全家却想让我当个家庭主夫,好想拧断他的脖子。”   贺樗白的暴怒发言一下子就吸引到了阴暗逼小学生云栖鹤,他决定听完贺樗白的故事再去死。   然而后来,他却跟贺樗白有了更多的故事。   贺樗白成了照亮他的那束光,所以他们第一个孩子降生时,他为她取名为“寻光”。   云寻岚给虞沉讲完云栖鹤和贺樗白的初遇,好奇道:“宝宝,你父母是怎样的人呢?”   “我的父母……”   虞沉顿了几秒,还在犹豫自己是趁此机会全盘托出,还是再等等时,简闻溪哒哒哒跑过来了。   他自觉地坐到云寻岚和虞沉的对面,喝了口水匀气道:“云寻岚,我三叔走了,我来和你总结一下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吧。” 第83章   三天,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发生的事情却没一件简单的。   首先就是出现瑟唯迩虫族的那颗实验虫星,如今已经被戒严了,云寻岚安排了战舰过去清扫可能潜伏在地底下的剩余虫族,对外公布的戒严理由则是那场全星际大半人都看见了的刺杀直播。   云寻岚多日没有现身的缘由,也称是遭遇星际海盗刺杀受了重伤。   只是那天刺杀画面被切断前的情形,太像自导自演的了,故除银河帝国本国公民以外,信的人不多,尤其后来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日冕帝国派出的运输维修舰,也遭到了星际海盗的袭击。   云寻岚听到这里,微微挑了下眉:“科斯·特洛舰长受了重伤?”   “是啊。”简闻溪皱着巴掌大的小脸连连点头,“他们居然连病例和病房伤照都爆了出来,而且那些照片都不是AI合成或是PS生成的,全是真实实拍。”   科斯·特洛正是当初负责运送云寻岚的3S机甲见星沉到银河帝国的alpha舰长,所以这回日冕帝国那边一接收到见星沉维修舱门受损的讯息,就立马又派出了他和李顿上尉带领机甲维修师前往银河帝国。   谁知才走到半路他们就接连遭遇星际海盗的袭击,躲了一波又一波,期间耽误了路程不说,最后还没躲过,运输维修舰遇袭损毁严重,科斯·特洛也在和星际海盗的对抗中受了重伤,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临近的星球降落,三天过去了还没来到云寻岚所在的摇光第五空间站。   而这件事被爆出后,更加“坐实”了实验虫星刺杀事件就是云寻岚自导自演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阻拦日冕帝国的机甲维修师到来,好让本国的工程师有充足时间破解3S机甲的设计图纸。   “这简直就是诽谤嘛!”   简闻溪对于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媒体那边抛出的污蔑言论是勃然大怒,握拳猛地一锤桌子,锤完“嗷”了一声,又揉着痛手嘟嘟囔囔:“我们安排的星际海盗还没动手呢!”   旁听的虞沉:“……”   敢情你们真安排了星际海盗去袭击日冕帝国的运输维修舰啊?   但为了破解3S机甲的原始设计图纸,云寻岚和简闻溪还必须得这么做,他们也担心日冕帝国那边的机甲维修师来的太快,搞得他们时间不够,而眼下境况,那群重伤科斯·特洛的星际海盗团,貌似还帮了他们的忙?   不过无论是云寻岚还是简闻溪,脸上都不见喜悦。   简闻溪仍旧满脸被冤枉的愠怒之色,云寻岚则垂眸思忖几秒后,张唇问:“闻溪,那这三天里3S机甲的原始设计图纸你破解出来了吗?”   “肯定破解出来了啊。”简闻溪说,“我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云寻岚:“……都行吧。”   全是坏消息,先听哪个有区别吗?   简闻溪便给云寻岚讲了起来:“第一个坏消息是,3S机甲的原始设计图纸,其设计思路跟我女神手稿写出的理论设想和基础大架构几乎完全一致,所以它的改进方案还是原来那两种:要么把核心动力源使用的超导材料替换掉;要么完全推翻现有3S机甲的架构,重新设计出新一代的3S机甲,这样才能为3S机甲加入逃生装置。”   3S机甲确实为了更强大的攻击性能,放弃了其他等级机甲都有的逃生弹射驾驶舱系统——这样才能在3S机甲设计构架中置入体积不小,且结构精密的核心动力源。   按照目前的3S机甲机甲设计图纸来看,这两者是不能兼容的,也很难改进,因为要改进,就必须迭代升级机甲核心动力源,其难度和重新设计出新一代的3S机甲没两样。   而不参与云寻岚与简闻溪谈话的虞沉,此刻忽然问了简闻溪一句:“你女神?”   简闻溪道:“对呀,冉雪尘冉教授,你肯定也听过她的名字吧?”   虞沉也垂下眼睛,密直的长睫敛去蓝瞳底部的所有情绪,只听他淡淡说:“她的名字,谁不曾听过呢?”   “没错,她是最伟大的机甲设计师!”一提到女神简闻溪就有说不完的话,“我认为3S机甲只有她引领的团队才能设计出才是,她手稿已经将相关理论写的很明白了,可她在3S机甲问世前就去世了……我感觉曼纽因·赫斯特公爵能设计出3S机甲,一定有参考她的手稿。”   简闻溪扭头去问云寻岚:“云寻岚,你说,我们去的那场拍卖会,我女神手稿的卖家不会就是曼纽因·赫斯特公爵吧?”   “不知道。”云寻岚继续问,“第二个坏消息呢?”   简闻溪回答道:“制造3S机甲要用到零件制造工艺和技术有很多是被日冕帝国垄断的,我们就算不计成本去搭建和完善生产供应链,最快也得半年时间才能开始批量制造生产3S机甲。”   “半年……”云寻岚沉吟须臾,“比我想象中的快,也不算坏消息。”   简闻溪告诉他:“因为不计成本,要烧掉很多很多钱。”   有了上一世救人救到时常穷困潦倒的经验,这一世云寻岚非常注重钱财这等身外之物,他私产颇丰,何况建设3S机甲产业链这种事云寻光肯定也得从国库拨款给他补贴,于是云寻岚道:“钱不是问题。”   ——有钱人所见略同。   分化为omega后就没缺过钱的简闻溪同样说:“没错,实在不行,你再卖点信……”   “……咳咳咳!”   云寻岚骤然捂住胸口猛咳起来。   简闻溪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虞沉也去抚云寻岚脊背,皱眉道:“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云寻岚哪里是不舒服?他是怕自己再不装作不舒服打断简闻溪的话,简闻溪就要把他卖同款信息素香味产品大肆敛财的事爆出来了,而这事可不能让虞沉知晓。   “没有,只是刚刚嗓子有点痒。”云寻岚战略性喝了口茶水,迅速转移话题,“闻溪,施卡雇佣军团那边,我们已经交过定金了对吧?”   施卡雇佣军团就是简闻溪和云寻岚雇用的,预备袭击日冕帝国运输维修舰的星际海盗雇佣兵团,雇佣定金还是云寻岚付的钱呢,现在他却像不记得这件事一样反问起简闻溪。   简闻溪也没多想,因为这件事他正好也要跟云寻岚提:“你昏迷这几日,他们老大找过我,他联系不上你,问我是不是我们要跑单了?他强调说我们这边跑单的话,定金他是不退的,袭击不成功他才会退定金。”   云寻岚笑了:“我们不跑单,计划照旧。”   反正如今都在传是他们雇佣星际海盗去袭击日冕帝国运输维修舰的了,那就干脆坐实该言论。   简闻溪非常赞同:“我也觉得,跑什么单呀?尾款才多少钱?科斯·特洛不是特别狂吗?我才不信他真受了伤,肯定是装的。”   云寻岚却道:“倒也未必是装的。”   “那他好菜啊,我都不知道他那天在装什么。”简闻溪啧声,“才72%的共鸣度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他说了也挺好,72%……”云寻岚将这个数字放在唇齿间慢念了一遍,眸光微动,“很有辨识度的共鸣度。”   简闻溪不理解这个共鸣度有什么辨识度,令人难忘倒是真的,毕竟提起72%共鸣度他就会想起科斯·特洛。   “行啦,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简闻溪站起身,“我晚上就回帝都星了,云寻岚,你回去吗?”   云寻岚摇头:“不,皇姐给我安排了其他任务。”   简闻溪朝云寻岚挥挥手:“噢,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帝都星再见。”   “再见。”   云寻岚目送简闻溪离开,随后虞沉推着他回了病房。   一进屋,门刚阖上,虞沉就停下了脚步,也不把云寻岚推回床边,而是在玄关处俯下身体,靠近青年的耳廓,徐声幽幽道:“岚岚,你的喉咙现在还痒吗?”   虽然这个借口是云寻岚自己说的,但现在被虞沉复述出来,总感觉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好像云寻岚说痒,虞沉就能把什么东西塞进他喉咙里给他止止痒似的。   好在下一刻虞沉又接着问:“还想咳嗽吗?”   云寻岚便如实道:“不想了。”   “好。”虞沉挺背直身,绕到云寻岚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张嘴给我看看。”   云寻岚也乖乖张开了双唇,以虞沉的视力,他还能清晰地看见青年湿润的咽峡——声音会从那里更深处传出。   不过虞沉现在只对青年柔软搭在下齿附近的红舌感兴趣,他用两根手指夹着云寻岚舌头,将舌尖轻轻扯出,勾唇道:“殿下真是巧舌如簧啊。”   ——久违的敬称都喊出来了。   云寻岚感觉事情不太对劲,故作不解:“唔?”   “殿下刚刚为什么要打断简小少爷的话呢?”而虞沉没跟他拐弯抹角,“你可以卖点什么,是我不能听的?是信息素吗?”   云寻岚:“……”   云寻岚被人捏着舌尖,讲话艰难:“……宝宝,你听唔解释。”   “你说。”虞沉挑眉,指间加重了点力道,“我听着呢。”   云寻岚抬手握住虞沉手腕,想让男人先放开自己:“被捏着,说不好……”   虞沉冷哼:“那就不用说了,你卖都卖了,说完还能不卖吗?”   云寻岚:“……”   确实不能,好多钱呢。 第84章   当然了,钱不钱的不是最要紧的事。   云寻岚主要是想为自己的清白做一下辩解:“宝宝,我卖的是信息素同款香料,不是信息素。”   他认为这二者存在很大区别,用自己信息素同款香料制作出的产品市面上很多人都在卖呢。   虞沉也清楚这点,何况荔枝玫瑰也不算格外特殊少见的信息素香,所以他最初没怀疑什么,只觉得是云寻岚太受欢迎了,因此很多公司商家才会争前恐后推出荔枝玫瑰香型的相关产品,来蹭云寻岚的热度。   其中翘楚,当属艾莉安西娅甜品店。   虞沉的怀疑,也是从艾莉安西娅甜品店开始的——它们那款十八星币一支的破冰淇淋,广告词太擦边了,他却怎么举报都没用,甚至实名制举报都不行,哪怕他的诉求从下架改为了修改不合适的广告词也没获得任何回应。   这很违反常理。   毕竟艾莉安西娅甜品店若想避免吃三皇子殿下本人的追随者投诉和皇室名誉官司,完全可以找个年方十八岁,亦有荔枝玫瑰信息素香味的人来做代言人。   即便不是代言人,那委婉暗示一下冰淇淋灵感来源于他,或是来源于有十八年历史的荔枝玫瑰种植园、每支冰淇淋萃取了十八朵荔枝玫瑰花瓣榨出的鲜汁……借口多的根本找不完。   偏偏艾莉安西娅甜品店一个借口都懒得找,他们就硬蹭,硬擦,管你举报不举报,他们照卖不误,猖狂的就差没点名道姓说出云寻岚的名字了。   那唯一能解释他们胆敢如此嚣张的原因,就唯余他们幕后老板有强大的后台的这一条了。   而又有什么后台能强大到比肩或压过三皇子呢?   必然是信息素拥有者本人,以及他上头的皇姐皇兄和父皇了。   不过从皇帝云栖鹤的性格来看,他绝对没闲心干这种事;二皇子牧星屿和云寻岚的关系很一般,云寻岚也不太可能容许牧星屿用自己的“清誉”去赚钱;那还剩下的人选,就是云寻光和云寻岚了。   这俩人干出这种事的概率还都不相上下,故虞沉一直拿不准,他也不好去问,就先晾着没管了。   ——直到今天简闻溪说漏嘴。   虞沉3S级alpha的五感何其敏锐,omega出口的“信”字开头他听得一清二楚,后面银发青年咳嗽那几声打断简闻溪的举动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外人面前,虞沉能配合着云寻岚佯装无事发生过。   可私底下,虞沉肯定要找云寻岚“算账”的。   “我上次休外出假路过三条街,三条街犄角旮旯处都能闻到你信息素的味道;我每路过十个路人,也至少有七个身上带着你的信息素。”虞沉说到这里,都快被自己绿笑了,咬牙道,“还剩下的那三个,全赶时髦染了你的同款银发,只有我的头是绿的。”   云寻岚:“……”   云寻岚:“宝宝,你的头不绿呀,你是黑头发。”   “怎么不绿了?”虞沉眉尾高挑,“我头上都长那么多草,绿到发黑了,你说不绿?”   云寻岚认真顺着他的话说:“草色遥看近却无,不绿。”   虞沉:“……”   诗是好诗,但虞沉明显不爱听,眼瞅着事迹败露,恋人又是眸光阴沉,又是脸色发青的,为了维持他们的美好甜蜜爱情,云寻岚赶紧继续哄人:“宝宝,我的信息素只给过你。”   他说这句话时,舌尖还被虞沉捏在指间,因发声挣动,舌尖在两指中央滑蹭,倒真涂了虞沉一手湿漉漉的信息素,屋内暖灯光线昏暗,这层水迹却被照得亮晶晶的,惹人注目。   虞沉却依旧睨着云寻岚双眼,语气听不出太大变化:“是吗。”   云寻岚知晓他一向难哄,也没指望仅用这么一个句子就让虞沉由阴转晴,而且虞沉又进易感期了。   易感期的alpha最是多疑,破坏欲、占有欲、侵略欲全卡在巅峰降不下去。   云寻岚还没办法像omega那样用信息素安抚虞沉,他就只能用言语去尽力安抚易感期加倍小心眼的恋人:“我只和你谈过恋爱,信息素当然也只给过你。”   而虞沉从前以为云寻岚不说情史丰富,那大概也有过别的交往对象,毕竟他们第一次时,他说自己没经验,云寻岚却道“没关系,我来教你”——没有经验的人,能自信说出这话吗?   况且虞沉还从没见过云寻岚产生羞赧或不自在这类的情绪。   青年总是冷静沉着,只在陷入情潮悸颤和被另一个alpha进犯侵占,浑身如被海水淹没般裹满浸饱了不属于自己信息素时,那张釉白的脸庞才会因欲望而浮现出除眼尾红痣外的别种艳色。   于是此刻听到银发alpha承认自己是唯一,虞沉便松开了手指,却没立刻放过云寻岚,他的指尖顺着青年下巴滑过喉结,又缓缓抚至后颈腺体所在之处,一路留下微凉的濡湿感,在青年肌肤上激出细细的小疙瘩。   他的动作仍带有压制和掌控色彩,但没那么低沉的嗓音,已经暴露了他的愉悦心情:“所以……我是你的初恋?”   “是的。”云寻岚也毫不吝啬直白道明他的特殊,“只有你。”   虞沉闻言,终于愿意让老婆背着他偷偷在外面卖自己信息素同款香料的事翻篇了。   他也没叫云寻岚停止这项给他头上“种草”的赚钱途径,因为虞沉自诩体贴大度,他明白搞研发一事,实验经费是最令团队头疼的。   云寻岚所在的第七军事实验基地,是唯一一个不拿国家补助经费的军事实验基地,基地里的资金,全部来源云寻岚和简闻溪的腰包,云寻岚卖自己信息素同款香料赚钱,说到底是为了国家,为了大义,虞沉绝不会因这种小事拈酸吃醋。   不过别的事,虞沉依然想让云寻岚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希望青年在现实里,也要像在虚拟战场里一样爱惜自己的生命。   因此在确定云寻岚已醒,再静养休息两天就能自由活动后,虞沉就去了体检室一趟——云寻岚昏迷的这三日里,云寻光叫狄克给他放了假,允许他在云寻岚病房里守着,不用去和其他近卫集合训练,只要他在云寻岚醒来后,去找医疗团的医生们做了个全身体检。   她需要确定虞沉是个铁板钉钉的3S级alpha,能在最坏的情况下……辅助云寻岚进行二次分化。   而裴行庭正是医疗团的医生之一,他在体检过程中顺势帮虞沉清除了体内所有残余的III级特化针剂,这样虞沉就不会再受特化针剂的副作用影响而脾气暴躁易怒,也能正常释放出3S级alpha应有的信息素威压了。   可不知情的人来看,虞沉就是从2S突破升到3S的,所以虞沉回到近卫军所在的舱室之后,便收到了同事们真情实意又阴阳怪气的祝福。   真情实意是因为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   阴阳怪气则是他和云寻岚的恋情瞒不住了。   知道皇子殿下在和他谈恋爱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连虞沉自己都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这事没几个人能接受。   反正傅炎熙和桂言这俩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他们对虞沉说话时也最怪腔怪调。   “虞沉,恭喜啊。”傅炎熙讲祝贺词时后板牙都快咬碎了,“呵呵,还好你戴了止咬器,不然你那善变的嘴脸,我看到就反胃。”   虞沉在易感期,到公众场合他就得戴止咬器,被傅炎熙一说,他当即冷笑:“怎么?我戴个止咬器,你就不认识你爹了?”   ——这话要是被裴行庭听去,他一定会感慨原来虞沉是真的没素质,和III级特化针剂会使alpha变得躁狂富有攻击性的副作用没半点关系。   近卫们却对虞沉开口就骂人的德性习以为常了。   看看,看看!   多么没素质的一个alpha,三殿下为什么会看上他啊?!   殿下是没见识过虞沉骂人时的丑恶嘴脸吗?   桂言和傅炎熙想了三天三夜,都没想通缘由。   故今天见着了虞沉,傅炎熙就问他:“虞沉,你以前可是说过,你能顶得住三殿下的魅力的!”   “哦,可你也说过,我是硬撑的。”虞沉反问,“现在我撑不住不撑了,有什么问题吗?”   傅炎熙无言以对,捂着心口败下阵来。   桂言随之顶上,掏出证据,指着光脑屏幕上显示的“全星系你最想嫁的alpha”排行榜说:“你当初还说过,你不想嫁给三殿下的!”   虞沉继续杀人诛心:“是,我当时确实不想,全怪你们逼我投票了,现在一票成谶,我也没有办法。”   桂言差点呕血,指着虞沉的手狂颤不已:“虞沉你、你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啊?”   “他都不要脸了!”傅炎熙大怒,“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桂言表示:“记不得了。”   “我的脸你们见不见无所谓,殿下能见就行了,我只有一点——”虞沉盯着桂言没染回去的银色头发说,“给你的头发换个色,不然我就帮你剃个头。”   桂言不听:“你管得好宽啊,我就要这个色。”   “行。”虞沉点点头,面无表情迈步朝他走去。   桂言移到傅炎熙身后:“熙哥,你昨晚不是还说虞沉觊觎三殿下之仇不共戴天,现在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傅炎熙:“……” 第85章   桂言别的本事怎么样不好评判,拱火他铁定第一名。   “熙哥,你加油啊。”他为傅炎熙打气,“我会在背后永远支持你的。”   ……这种油就别加了,太伤寿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傅炎熙能屈能伸,将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镇定道,“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也是,虞沉2S时你都打不过,现在他3S了,估计要等熙哥你也3S,才是报仇的最佳时机。”桂言不经意间的实话背刺了傅炎熙一刀,“罢了,虞沉,我就看在熙哥的面子上,明天换个发色。”   虞沉微笑:“傅俊杰的面子就是鞋垫子,有必要看?”   被强行改了个名的傅炎熙敢怒不敢言。   桂言也改口:“那就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   “好吧。”虞沉就不会搞背刺这一套了,他都是当面捅刀,“看在我爱人的面子上,我等你明天换发色。”   “爱人”二字再一次凌迟了傅炎熙和桂言的心。   桂言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只要桂言不再顶着这一头银发在他面前晃悠,虞沉觉得自己什么发色都能接受。   同一时刻,云寻岚在病房的浴室里,对着镜子捻起一缕银发,打量半晌后询问系统:“小居,你说我要不要换个发色?”   系统给予云寻岚回应:“你想换就换呗,想换什么色?”   “没想好。”云寻岚说,“我没试过别的颜色的头发。”   系统提出建议:“染个虞沉同款青绿色?”   “可以呀。”云寻岚想象了一下自己黑头发的模样,感觉蛮新鲜的,“我也觉得情侣色好。”   他的头发,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银色——不是素白,而是泛着绸缎光泽,略偏灰调的银。   与他曾同在壶中的那些修士们,还问过他头发为何会是这种颜色?是不是修行途中出了岔子,产生心魔所致?   而云寻岚告诉他们:我族宗亲,皆是银发。   ——云氏自百年前得了那秘宝破界梭,往后再出生的子嗣,皆是一头银发。   云寻岚习惯了自己银发时的模样,反倒是小时候,云寻光怕他因发色与亲人不同而忧思多想,也跑去染了一头银发,一染就是好几年,直到发现云寻岚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以后,她才不再染发。   “算了,染了黑发,发根长出来也是银色的,很突兀。”云寻岚松手放开头发,“等以后再染吧。”   或许以后他都不用染黑,而是能像停止染发的云寻光那样,直接长出黑色的头发。   系统闻言却疑惑:“青绿色怎么是黑色?”   云寻岚也不解:“情侣色怎么不是黑色?”   “算了,染什么发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哄好虞沉。”系统不想半路出岔子,“还有半年我们就能杀出银河系去称霸全宇宙了,你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拖我后腿。”   云寻岚疑惑:“你有腿吗?”   系统大言不惭:“有啊,我的幻肢多的是。”   云寻岚:“……”   系统:“记得哄。”   “会哄的,你别急。”云寻岚早就想好了怎么补偿虞沉,他离开浴室,用光脑召来医疗团今天的值班医生,帮了自己一个小忙。   晚上九点,虞沉结束工作返回云寻岚病房,准备继续给青年陪床,他也不知道云寻岚睡了没,开门时动作放的很轻,入屋后又见房间里未开灯,就以为云寻岚休息了。   不过他目光一转,见青年竟好好地靠坐在床头。   空间站舷窗外正对着一片浩瀚星海,所以即使没亮灯,屋子里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那些璀璨的星光柔柔投落,映照勾勒着云寻岚侧脸轮廓,让他一半沐在光中,另一半浸在阴影里。   “怎么没开灯?”虞沉朝他走去,“眼睛还是难受?不能见强光?”   青年没有开口,只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去牵虞沉手指。   虞沉被他拉着坐到病床上背光的那一边,而靠近后,虞沉发现云寻岚换掉了病服,改穿了一身长至脚踝的克莱因蓝丝绸睡袍。   这种蓝被誉为一种绝对之蓝,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格外强烈,可虞沉却觉得,云寻岚裸露在睡袍外的雪色皮肉,才最能他心中掀起最剧烈的震荡。   凝望间,云寻岚忽然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宝宝,你想标记我吗?   失去了视力,其他感官就会愈发敏感,虞沉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和布料坠到地面上的细微摩挲声。   他回答云寻岚:“我不能标记你。”   同时他又感觉到云寻岚在改变位置,那具温热的肉体从他身侧移动到了他身前。   云寻岚还在问他:“我是问你‘想不想’,不是‘能不能’。”   标记是alpha写在基因里的本能反应,只要一个人的第二性征是alpha,这种欲望就不会消失。   但说实话,虞沉其实不太想标记云寻岚,不仅仅是因为alpha之间的标记行为只会带来痛苦,和受刑无异,还因为他一旦标记云寻岚,就意味着青年的生命彻底进入倒计时阶段。   如果可以,虞沉只想被云寻岚标记。   哪怕没有终身标记,哪怕没有100%的信息素匹配度,他们也能是命定之番。   然而就在虞沉要讲出“不想”两个字时,云寻岚挪开了手掌——虞沉看见他站在迎光的那一面,将克莱因蓝踩在脚下,浑身只剩赤忱的一片白。   病房内温度恒定在26摄氏度,虽不冷,虞沉的第一反应也仍是要给云寻岚拢好衣服。   青年却按住他的肩:“坐好,别动。”   以云寻岚目前的身体情况,虞沉要是不愿被他摁住,挣脱可谓易如反掌。   结果虞沉还真就被云寻岚轻飘飘的一个下压力道给按回去了。   因为他发现青年身上还残存着一抹蓝色——在他口中,随着张唇说话的动作时隐时现。   而青年貌似也不打算再藏着这抹蓝了,他伸手把虞沉的止咬器取了,随后弯腰俯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德足够接近以后吐出一截舌头。   那截软红的尾尖处缀着一枚蓝色宝石,正借着虞沉背后的群星光芒,不断折射出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耀眼火彩。   “我让医生给我打了个舌钉。”云寻岚双手捧起虞沉的脸,隔着眼皮,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蓝色眼珠,“也是蓝色的——这样可以算是被你标记了吗?”   舌钉被青年用体温熨暖了,接触时不会令人觉得寒冷,不过它质地坚硬,所以云寻岚再怎么小心,也依旧在虞沉眼皮上留下了一种微妙的痛感,像一次低痛度的标记。   他又一次不等虞沉回答,就做出了下一步动作。   只是虞沉在云寻岚双膝接触到地面前,就一把拽起青年将他拖回病床上,紧跟着克莱因蓝睡袍翩然飘落,覆住云寻岚的身体。   虞沉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急促,他已经快无法组织语言和青年说话了。   他的思维理智,神志清醒,多年高强度的训练使他无论怎样亢奋,也几乎不会失控,但海潮气息的信息素却在不知不觉间溢满了整间病房,仿佛一片漂浮在宇宙中的海,比虞沉更诚实地诉说着alpha心底那点隐秘。   让虞沉来说,他只会哑着嗓音问:“……你要做什么?”   云寻岚的脸都被睡袍盖住了,闷声道:“亲你啊。”   虞沉把睡袍掀开,低头就要吻他。   云寻岚朝侧边偏了偏脸:“不是亲这里。”   虞沉亲了个空,吻只落在青年嘴角,他无奈:“亲别的地方不行。”   “你白天才夸我舌头灵巧。”云寻岚朝他笑起,“你不想试试?”   虞沉闭上眼睛:“我那是夸你吗?”   云寻岚说:“总不会是在骂我吧?”   蓝瞳alpha睁开双目,幽幽道:“是你就高兴了对吧?”   能完成任务云寻岚肯定是高兴的,不过他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而且这件事不应该是两个人都高兴吗?怎么听虞沉的语气,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云寻岚问他:“难道宝宝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什么?”虞沉冷冷哼了一声,“我又没有你那下流小癖好。”   云寻岚金色的眼底盛着茫然:“什么下流小癖好?”   虞沉:“dirty talk。”   云寻岚:“那不是你的癖好吗?”   虞沉:“?”   “我怎么会有这种癖好?!”事关名誉清白,虞沉维持不住冷静,差点破音。   云寻岚直戳要害:“你喜欢骂人。”   虞沉:“……”   虞沉百口莫辩。   他沉默几秒:“我骂人不是因为我喜欢骂人,纯粹是因为我没有素质。”   没素质这方面云寻岚早看出来了,他看不出是另一方面:“可我们做的时候,我看不出你不喜欢呀。”   “好吧,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反正不讨厌。”虞沉如实坦白,“但我总体是为了满足你的特殊癖好,在床上我们可以这么玩,下了床我一向是不愿意再骂你半句的。”   云寻岚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决定向恋人坦诚:“但是宝宝,我没有特殊癖好。”   “……你没有?”   “我没有。”   虞沉望着云寻岚的眼睛,整个人也迷茫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的宏图霸业!”系统惊声尖叫,“他要闹了,快、哄、他——!””   云寻岚:“!”   “我有。”刚刚都是实话,云寻岚现在才开始胡说,“宝宝我有。” 第86章   这要是搁从前,虞沉绝不会怀疑云寻岚有没有特殊性癖。   毕竟云寻岚不就是因为自己在近卫军的面试环节上,发表了那句“干人成狗”社死名言才选中他的吗?   刚得知这件事时,虞沉还受了好一阵子打击呢,险些没立毒誓这辈子都不要和云寻岚亲嘴了。   谁知如今虞沉好不容易放下了心结,从质疑三殿下,到理解三殿下,最后加入三殿下,甚至都愿意再和青年亲嘴了,云寻岚却在这种时候忽然告诉虞沉:他没有特殊癖好。   凡事要讲证据。   云寻岚既提了证据,虞沉就也拿证据和他说话:“可不管我们有没有在做,我都看不出你没有特殊癖好。”   ——青年不分床上床下,都要听自己讲那些浑话,还一天不听就不舒服,这哪里像没有特殊癖好的样子了?   而云寻岚吃了系统一通训,此刻也不会再反驳虞沉,连忙叠声说:“是是是,我有。”   闻言,虞沉单手撑着床面直起上身,目光垂落,俯视云寻岚片刻,忽地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不,你没有。”   “我有,我真的有。”云寻光伸手箍住虞沉后颈,抱着男人宽阔的肩背朝自己怀里揽,戴有蓝宝石舌钉的舌尖则缓缓舔过虞沉下颌,试图转移走alpha的注意力,音色微哑,低语道,“我很喜欢被你那样玩。”   云寻岚都暗示到这种地步了,虞沉不给点反应那他肯定是生理功能有问题。   只不过虞沉虽然给出了生理反应,但他的思维并没有被带走了大脑多量血液的欲望冲垮,他语气笃定:“你真有的话,你就不会说你‘没有’。”   “就像当初我和你告白时,我想和你做情侣,你却说你想和我做兄弟。”虞沉终于把两件事都串联起来了,“因为你没有特殊癖好,你那时是真的想和我做兄弟。”   云寻岚:“!!!”   这都被猜到了?   系统震惊:“他好懂啊。”   虞沉嘴角仍噙着笑容,他用另一只手钳住云寻岚的下巴,致使青年张开双唇,宛如红蚌被迫打开保护壳,不过它们吐出的是圆润的珍珠,云寻岚只能探出仿佛来自虞沉终身标记般的蓝宝石舌钉。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话了?”虞沉用中指指甲敲了敲那枚舌钉,“我的殿下。”   “嗷,我腿好痛,它被你拖后腿拖断了!”系统也在云寻岚脑海里为自己的幻肢哀嚎,“快哄虞沉,把本居士的腿接上!”   ——一人一统都在催着云寻岚出声。   “宝宝。”云寻岚镇定心绪,以对恋人的爱称为开头,“如果我只想和你做兄弟,又怎么会和你谈恋爱呢?”   “因为我《战争心理学》能考满分,而你是一年能气走八个补课老师的顶级人才,你需要留下我为你补课。”虞沉唇边笑容更深,“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和我谈恋爱,你只是想让我给你补课。”   “这我替你作证啊,是诽谤。”系统说,“你请简氏的律师来帮你打官司吧,他们没输过。”   云寻岚:“……”   还打官司,嫌虞沉和他还不够乱吗?   眼看嘴硬没用了,云寻岚只能拿出最后一招:“宝宝,这种癖好我没有没关系,你可以有呀。”   虞沉:“…………”   虞沉先是被云寻岚气笑,继而又被青年气到想骂脏话。   他刚刚一句“我他妈有个几把”都到嘴边了,随后想起这玩意自己是真有,便咽了回去。   “刚好你又不讨厌,我也很喜欢。”而云寻岚还在搂着虞沉的脖颈哄人,“我们继续像以前那样就好。”   虞沉面无表情:“像以前哪样?”   云寻岚图穷匕见:“每天都对我说……”   虞沉挑眉:“说那些你最爱听的话对吧?”   “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哄人的次数多了,云寻岚稍微掌握了点技巧,他摸摸虞沉的脸:“不过我最爱的只有你。”   虞沉默默盯着云寻岚静止了一会儿,也开口:“我也爱你。”   “我的殿下——”   他低下脖颈,俯身将一个吻落在云寻岚额头上,这个吻一路往下,点在青年鼻尖,最终印上云寻岚的双唇。   虞沉在接吻间隙,喉结滚动着,一字一句道:“我、的、婊、子。”   说罢他就抬起面庞,细细观察云寻岚脸上所有神情。   而青年微微阖下了眼睫,那颗藏在眼皮尾褶里的小红痣,像一团火星,点燃着他朝虞沉追来,于是虞沉被吻住后,也尝到了那颗小小宝石舌钉刮过自己上颚、舌尖、和齿关的感觉。   海水和荔枝玫瑰的信息素悬浮在空气中交缠翻涌。   虞沉学着云寻岚对自己做的事,同样舔过青年眼皮上的红痣、锁骨和别的地方,爱意和欲望混合成的液体便在他们身上流淌,融化进夜里。      第二天,虞沉恢复了近卫应遵循的行程时间表,在早上六点就去集合了。   他到集合厅干的第一件事的就是检查桂言有没有换发色。   好消息是:桂言换了。   坏消息:换的绿色,还绿得叫人心慌。   虞沉说好不好说差不差的心情,在看过桂言的发色后就往差那边偏了,他问桂言:“怎么是绿色?”   桂言非常喜欢自己这头绿毛:“你不是说除了银色都行吗?”   虞沉冷脸:“绿色也不行。”   桂言:“?”   桂言:“绿色也碍你眼?”   当然碍眼了。   自己和云寻岚在一起了,桂言就去染个绿色头发,他什么意思啊?   虞沉磨着牙:“再换个发色。”   “我不。”这次桂言说什么都不肯换了,“你看不顺眼就也去染个绿的,看久了就能顺眼了。”   虞沉:“……”   绿头发虞沉是必不可能去染的,何况他不用染也能比桂言绿,因为他隐隐觉得,云寻岚还是有喜欢玩dirty talk的下流小癖好。   其实喜欢玩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   虞沉能接受且愿意陪玩,即使这可能会导致他头上长草——就比如网上那个叫“养鱼专家”的变态色魔,   可那全部是别人的错,和爱自己至深的三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虞沉什么都会怀疑,唯独恋人对自己的爱,虞沉不会怀疑。   云寻岚为了他连舌钉都打了,虞沉又怎么还会怀疑青年不爱他?   虞沉唯一弄不明白的,就是云寻岚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有特殊小癖好?   难不成……   云寻岚还有什么围绕着这个小癖好不能说的秘密瞒着他?   虞沉决定自己暗中调查一番。   对于虞沉的打算,云寻岚浑然不知,他安安稳稳睡到九点半自然醒来。   今天是他最后一天修养时间,从明天起,云寻岚就得离开摇光第五空间站,去第三边境线附近的各个岩质行星上排查瑟唯迩虫族的踪迹。   云栖鹤今早七点就出发了,目前过去快三小时,他登陆的星球上没发现瑟唯迩虫族行踪,其他从前线退下,同样身中虫毒的军人要么还没到达目的地,要么所在的星球同样未探查到有瑟唯迩虫族潜藏。   简单洗漱过后,云寻岚穿好衣服一看光脑手环,见自己的子账户那多了条转账信息——来自简闻溪的,转账备注则是:施卡雇佣军团定金。   云寻岚立马给简闻溪发简讯:【闻溪,施卡雇佣军团没打中日冕的维修运输舰?】   【简闻溪:打中了,但问题就在于打中了。施卡雇佣军团团长和我说,我们指定袭击的那艘星舰舰长的指挥和驾驶能力超群,以他的本事,他们应该打不中才对。】   日冕帝国派遣来的维修运输舰,舰长是科斯·特洛,但只要真正和那艘舰队接触过的人都知晓,科斯·特洛这个舰长名不副实,真正管事的人是beta上尉李顿,施卡雇佣军团团长说的“舰长”,十有八九正是李顿。   施卡雇佣军团团长不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他清楚一件事:日冕帝国维修运输舰是故意藏巧露拙被自己击中的。   加上这几日银河帝国三皇子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事件,想趁机破解3S机甲的设计图纸,并大肆招揽雇佣军与星际海盗阻拦日冕帝国的机甲维修师到来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施卡雇佣军团团长便瞬间明白,这笔单子他绝不能接,一旦接了,他麾下整个雇佣军团,都有可能卷入日冕帝国和银河帝国的纷争之中。   所以在打中日冕帝国维修运输舰不痛不痒的一炮后,施卡雇佣军团团长就赶忙下令熄火,马不停蹄的跑了。   生怕跑晚点,日冕帝国会抓他当替罪羔羊,将今日、前几日甚至后面遇袭的事都推到他身上——日冕帝国奈何不了整个银河帝国,还奈何自己小小一支星际雇佣军吗?   【简闻溪:云寻岚,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军事机密呀?日冕帝国现在的表现太奇怪了,他们简直像在帮我留够充足的时间破解3S机甲的设计图纸,连派出的第二、第三艘维修运输舰也全部遇袭了,再这么下去,我甚至怀疑你在实验虫星上碰到的那群刺客就是日冕帝国派来的人。】   【云寻岚: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军事机密,你最后说的那个猜测,实际上我也一直在怀疑。】   【简闻溪:???】   【简闻溪:天呐!为什么啊?为了抹黑你吗?】   【简闻溪:可是以泄密3S机甲设计图纸风险为代价,就为了抹黑你?这逻辑也说不通啊,还不如多找点AI机器人当网络脑残黑子呢。】   【云寻岚:我有个猜测,但还不能确定,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里面牵涉太多,这事你先别管了。】   结束与简闻溪的交谈,云寻岚抬手抚了下自己心口——他的心跳正为脑海中那个骇人的猜测,跳动频率变得快速而失序。   他想给云寻光拨一个视频通讯请求,可手指快要按下前,云寻岚改变主意,叫来了侍官倪春:“不用等到明天了,倪春,你帮我准备一下,我下午2点就要离开摇光第五空间站,去排查瑟唯迩虫族的踪迹。”   倪春愕然:“但殿下您的身体……”   “我的体检各项数值已经回落到正常范围内了。”云寻岚意已决,“今天下午走和明早走时间也差不了太多,就是睡一觉的区别,我在星舰跃迁航行期间一样能休息。”   倪春也只能遵令:“是。”   不过他这临时变更的着实惊动了不少人。   当时狄克正在小办公室里和虞沉商量:“虞沉,你也知道前线战事吃紧,本来你升到3S级后就不太适合继续在近卫军里服役了,可你和殿下关系特殊,殿下的身体情况又随时需要有个3S级的alpha守着,所以太子殿下想让你对外继续保持2S的等级,先不公开你等级上升的事了。”   虞沉没有异议:“好。”   而“好”字尾音落下的那一刹,倪春拟好的行程变更通知同时被发送到狄克和虞沉的光脑上。   “啊?”狄克看完抬头瞅着虞沉问,“殿下怎么突然下午就要走了?”   虞沉如今是云寻岚的枕边人,有关云寻岚的事狄克这个顶头上司有时都还得向虞沉求解。   但这个变动毫无征兆,虞沉昨晚也没听云寻岚提起过,他猜测这应该是青年刚刚定下的主意。   狄克见虞沉和自己一样都一副始料未及的神情,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去找殿下问问是怎么个事。”   虞沉离开狄克的办公室,在机甲停放舱的空中栈道上找到了云寻岚。   他走过去,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机甲见星沉,便将目光悉数汇聚到青年身上:“殿下。”   “宝宝?”倒是云寻岚等虞沉来到自己身边后,就转头继续望着见星沉,“是狄克让你来问问我为什么要提前走的,对吗?”   虞沉颔首:“是。”   “我和你说。”云寻岚在外面也不摘设定,说话间舌尖碎光闪烁,“不过你先别转告给狄克,因为这只是我的猜测,可以吗?”   听得出青年语气严肃,虞沉没有半点旖旎心思,直接答应道:“我会听你的。”   “我怀疑,在实验虫星上袭击我的刺杀者们,全是日冕帝国安排的人。”云寻岚凝着见星沉受损大敞的维修舱门,沉声道,“而为首那名驾驶3S机甲的刺客,是科斯·特洛。”   云寻岚这席话不长,他却分了两段来说,每一段话信息含量都非常大。   虞沉以为云寻岚是从后一段话推导出的前一段话,所以首先问他:“岚岚,你是怎么将那刺客的身份和科斯·特洛锁定的?”   云寻岚却反问虞沉:“你听过‘强制覆盖驾驶权限’这个词吗?”   这是机甲驾驶的相关词汇,虞沉作为安洛斯军校的首席机甲师,不仅听过,还很了解。   所有机甲在被交到机甲师手中投入使用以前,都要干一件事——用自己的生物基因,去激活这架机甲,以获得第一驾驶权限,防止这架机甲在被omega靠近后,用精神力夺取走控制权。   但这种生物锁不是万无一失的。   当omega的精神力等级,超过该机甲两个等级,就能强制覆盖掉这架机甲的第一驾驶权限。   比如一个有SSS级精神力的omega,能强制覆盖掉他精神力笼罩范围内,所有S级机甲的第一驾驶权限,哪怕里面坐着机甲师都没用。   除非该机甲师和他的S级机甲能始终完美共鸣状态,不给omega留一丝精神力入侵的机会。   “宝宝,你还记得我们在帝都星斐海附近遭遇鬣狗机甲群袭击那回吧?”云寻岚对虞沉提起一件往事,“当时我就是靠强制覆盖驾驶权限,来干扰鬣狗机甲群阵型的。”   共鸣度不足100%的鬣狗机甲,云寻岚用精神力入侵他们的机甲控制系统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共鸣度在100%的就有点麻烦了,云寻岚得先叫虞沉狙中他们,让机甲师与机甲的共鸣度因受袭产生的剧烈震荡而短暂下降,云寻岚才可以找到入侵缝隙,强制覆盖掉他们的第一驾驶权限。   不过由于当时不能曝光自己一个alpha拥有如此强大精神力的事,云寻岚覆盖的非常收敛,只会让旁观者看得纳闷,却又寻不出具体缘由。   而虞沉清楚云寻岚是一个能靠精神力和3S级机甲完美共鸣的alpha,那群鬣狗机甲数量再多,到底也才B级,会被青年强制覆盖驾驶权限很正常,但此刻他们话中谈论到的机甲,也是一个3S级——   “那架3S机甲狙中我后,暴露了自身坐标点,我用精神力探测到它和机甲师只有72%的共鸣度,数值和科斯·特洛一样。”云寻岚说,“开始我只觉得奇怪,倒也没怀疑上他,是后来传出了他重伤的新闻,我才有七成把握是他。”   回身瞬狙还击时,云寻岚确信自己射中了科斯·特洛驾驶的3S机甲,要是没那只破土的利维坦虫族救他,科斯·特洛绝对没法活着逃走。   云寻岚感慨:“算他走运。”   虞沉却注意到他言语里透露出的另一重深意:“你能……覆盖掉科斯·特洛的机甲驾驶权限?”   青年漫不经心道:“能呀。”   虞沉微默片霎:“那是3S级的机甲。”   云寻岚垂眸笑了笑:“3S不过是一个寿命200年左右的人类,能达到的最高巅峰。”   ——而不是他的最高峰。 第87章   在星际时代,由于生活质量和医疗水平提高,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升到了200岁左右。   倘若你足够有钱,这个数字还能再往上增加。   只是再如何增加寿命,也不可能跳出“百年”这个框架。   然而云寻岚上一世死时,已活了两千四百余年。   如果一个寿命两百年左右的人类能达到的最高峰是3S级,那么云寻岚这活了两千四百年的异世之魂,他的等级又该是多高?   ——答案无人知晓。   因为测试等级机器的最高显示数值,就是SSS。   可身体强度等级好解释,毕竟云寻岚的第二性征是alpha,偏偏云寻岚的精神力等级也达到了数值显示上限。   医疗团解释不了成因。   孕期身中虫毒,腹中孩子还能顺利降生的例子,全星际仅有贺樗白一例;在三个月胎儿时期就开始进行第二性征分化,成为SSS级alpha的例子,全星际也仅有云寻岚一例。   他出生后,医疗团对他进行全身体检,又发现云寻岚的生殖腔未完全退化。按理来说,完成分化这么高等级的alpha,不应该还保留有半退化的生殖腔,加上那异于alpha的高精神力,就好像云寻岚原本的分化方向是朝着omega去的,结果中途因某些原因不得不改辕易辙,最终才成了alpha。   医疗团将其归结于虫毒导致的发育变异,或者是人体因为求生本能而产生的意外。   否则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总不可能是三个月大的胎儿有自己的意识,还能控制自己的分化方向吧?   唯有云寻岚自己知晓,他极其强大的精神力,其实是来源于渡劫大圆满期修士磅礴如渊的神识。   炼气,辟谷,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渡劫之后,便是飞升成仙。   云寻岚死时渡劫期大圆满,只差半步成仙,要不是没扛过雷劫,他早该位列仙班了,断不会来到这半缕灵气都没有的星际时代。   而没了灵气,没了修为,以前学医时认识的那些灵草灵药,在这个时代也根本寻不到,云寻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才没法解这瑟唯迩虫族之毒。   他曾和系统叹气:“若我修为还在,这等虫毒,何足为惧?”   “我跟着来了你就谢天谢地吧。”识海里的系统听完则哼哼道,“没有本居士,你连来这的机会都不会有。”   于是云寻岚当即好好谢了天地,也好好谢了一番无敌居士。   眼下无敌居士见虞沉不相信云寻岚能强制覆盖掉SSS机甲的驾驶权限,顿时不满:“虞沉他一介黄毛小儿居然怀疑我们的本事,你快露一手给他瞧瞧!”   虞沉今年二十七,和云寻岚两千四百多岁的年纪比起来,的确能称一句黄毛小儿。   不过云寻岚还是偏袒着恋人:“……他不是黄毛。”   系统不听:“管他什么毛,快露!”   ……这话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   云寻岚侧过身面向虞沉,望着男人浓郁纯粹的蓝色眼瞳,问他:“要不要试试?”   “试试?”这话不难理解,虞沉和云寻岚双目一对视便懂了,“用见星沉?”   云寻岚牵住虞沉的手朝机甲驾驶室走去:“是的。”   他按着虞沉的肩,让男人在驾驶椅上坐下:“但你不能和见星沉完美共鸣,不然我就没有办法入侵你了。”   虞沉闻言挑了下眉,随后拿起传感器将自己与机甲连接。   显示屏上的共鸣度不断上升,在到达99%后停止,此时见星沉已然成了虞沉的身外身,他得控制自己同样保持静止状态,因为这时他的任何举动,见星沉都会与他几乎同步做出。   云寻岚弯腰把脸搭在虞沉颈侧,对男人下达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指令:“宝宝,摸摸我的脸吧。”   这个动作做出,见星沉对外表现看上去也不过是抬手碰碰自己的肩,不会对机甲停放舱周围的相关设施造成损坏,所以虞沉照做了。   可他虽抬手抚摸到了云寻岚的脸庞,见星沉的双臂却依旧自然垂落在机体两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强制覆盖驾驶权限的警报都没发出,这意味着云寻岚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强制覆盖,如果青年强制覆盖速度很慢,那么机甲的操控系统会发出警报,提醒机甲师有精神力正在入侵挤占驾驶权限。   但虞沉没有听到任何警报。   显示屏上的共鸣度也还停留在99%的数值上,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云寻岚反抬手摸了摸虞沉的脸,而见星沉做出的举动,却是抬高双臂在机甲观察窗那对里面的人比了个爱心手势——用精神力操控机甲就是这样,它不会被你的身体所控制,只会臣服于你的所思所想。   虞沉逐次抽出自己身上的传感器,一个、两个、三个……他将身上所有传感器都拔了,与见星沉完全没有连接渠道,机甲操控显示屏上的共鸣度却仍然是99%。   SSS机甲问世时,所有人都称它为人类武器史上最伟大的神迹。   不过此刻虞沉望着那99%的共鸣度数值,也不由赞叹道:“神迹。”   “这算什么神迹?”云寻岚不以为意,“能做到的人很多。”   五十年炼气,一百年辟谷,二百年筑基。   他原来的世界,随便捉个进入筑基期的修士大概都能做到。   只是年方二十七,连练气期都进不了的黄毛小儿虞沉肯定是不知这些的,他听见云寻岚这么说,刚想回头问问青年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解,云寻岚就转动驾驶椅,将虞沉调转方向面朝后方,他自己也顺势调转位置,继续站在虞沉身后。   “宝宝,我想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云寻岚声音中透出一丝明显的兴奋。   虞沉问他:“看什么?”   云寻岚指着机甲驾驶椅背后的墙面道:“影子。”   说完,他就将见星沉的共鸣度拉升到100%,然后控制着见星沉继续维持比心的手势,并抬高移动双臂,对准机甲停放舱内的照明光源。   达到完美共鸣度的刹那,墙面上骤然出现了一片水波纹状的光影,机甲手臂比出的爱心挡住了部分光源,那片水波纹状的光影便呈爱心状,而在观察窗途经照明灯投出的一刻,一条小鱼状的阴影会从墙上端出现,以头朝下的姿势快速穿过水波纹状的光影,最后在路过光源后消失,像是沉入海底一般。   “宝宝,你看到了吗?”   云寻岚俯身抱住虞沉,笑着说:“这是我在检查茧舱时发现的。”   他继续控制见星沉连续路过照明灯,带着虞沉看那条小鱼一次又一次出现,永不回头的沉入海中。   虞沉怔怔望着那片光影,望着那条时隔整整十八年,他终于又一次看见的小鱼,嗓音嘶哑,却也笑起说:“我看到了……”   “神奇吧?”云寻岚从背后贴住虞沉的脸,“我和闻溪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在机甲师和机甲完美共鸣状态下,操控台控制面板的亮光会反射到墙面形成水波纹状的浮动光影,而在这个时候,如果路过强光源,墙上还会莫名其妙出现一条小鱼……宝宝?”   察觉到脸颊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云寻岚停下说话,倾身去看虞沉。   他看到那片如同倒映着天空的静海般蓝色眼眼睛,如今眼底却有水光浮晃,最后像涨潮时分冲上沙滩的海水涌出眼眶。   海水的气味腥冷咸涩,从前云寻岚嗅闻虞沉的信息素时,向来只觉得腥冷,直至此刻他看见虞沉的眼泪,才后知后觉到咸涩。   他不觉得虞沉是因为喜悦而落泪的——他在虞沉眼里还看到了悲伤。   云寻岚放轻声音,抬手为恋人擦去一些泪水:“怎么哭了?”   “因为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烂漫的人。”虞沉握住云寻岚的手腕,他脸上的水迹便越来越多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真正浪漫的是‘爱’本身。”   “岚岚,对不起。”   虞沉不再看墙上的光影,他侧身看向云寻岚的眼睛:“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   云寻岚打断他:“我会原谅你的。”   “不,你不要这么快就原谅我。”虞沉收拢五指,他抓紧青年腕骨,朝云寻岚摇头,“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已经说了‘对不起’。”   云寻岚用另一只手扣住了虞沉的后脑,把他搂进自己怀中,让虞沉靠着自己的小腹说:“而我爱你,愿意偏袒你,原谅你的一切错误。”   “但这仅限于我。”云寻岚想了想又补充,“如果你还对不起了其他人或是违法了,那么其他人和法律会不会原谅你,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   “好了,我说完了。”他摸摸恋人后颈,“宝宝,你做了什么事,需要向我认错呢?”   虞沉埋首在云寻岚腹部,闷声说:“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云寻岚认为这很正常:“啊……这种事也不止是你一个人在做啊。”   从小到大,都有无数人在找各种机会,想各种办法接近他、接触他,最成功的例子就是简氏“制造”出的,和云寻岚有着超过90%信息素匹配度的简闻溪。   “他们接近你我因为喜欢你,我不是。”虞沉的声音却更低落了,“我接近你,只是想借近卫军的身份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在恰当的时候‘升’到3S级,请求你给我一次试启3S机甲的机会。”   云寻岚有些困惑:“你想试启3S机甲,不用接近我也可以,只要你是3S级的alpha就行。”   “对。”虞沉抬起头说,“但是我必须和机甲的共鸣度达到100%。”   试启3S机甲不难,完美共鸣却很难。   虞沉可以走正规途径,以SSS级alpha的身份向军部申请试启3S机甲,但3S机甲是国家极其重要的军备,军部不可能放任虞沉一个人试启,而虞沉一旦在试启途中当着别人的面达到了100%的共鸣度,那他就绝不会籍籍无名。   他的名字会被世人知晓,他本人会被军部当做重点人才培养,军部还会为他专门购置3S机甲供他驾驶,关注和荣誉将像聚光灯那样,悉数汇聚到他身上,可是这些都不是想要的。   ——起码现阶段不想。   他需要保持低调调查清楚一些事。   虞沉转过脸庞,重新注视向那片浮动的光影:“唯有完美共鸣,我才能看到你刚刚让我看的……那条小鱼。”   云寻岚随他望去,忽然间明悟:“你知道它的形成原理?”   “它是我妈妈……”虞沉顿了两秒话音,“写给我母亲的情书。”   在这个时代,一对爱侣生育孩子并不会被性别所限制,即使他们第一、第二性征都完全相同,也有一定概率能孕育出新生命。   “你曾问过我,我的父母是怎样的人。”虞沉告诉云寻岚,“其实准确来说,我没有‘父’,我只有两位母亲。她们的名字或许不像你父母那样无人不知,但她们的名字,你一定听说过。”   “她们一个叫冉雪尘,一个叫霍愫。”   冉雪尘的名字,云寻岚从五岁认识简闻溪起,就经常听他挂在嘴边,因为冉教授是简闻溪的女神。   而“霍愫”这一个名字,即使听到的次数没冉雪尘那么多,云寻岚也非常熟悉,甚至严格来说,霍愫之名,要比冉雪尘闻名千百倍还不止。   因为十八年前,擅自行动,临战脱岗导致银河系第一边境线失守那位军官,正是星云联邦的前线上将——霍愫。   那些不了解军事武器,不关心军备更迭的人们,或许不会在意、也不关注机甲设计行业中最出名的教授是谁,可事关全人类生死存亡,致使数千万人类遭受瑟唯迩虫族血腥屠杀的罪魁祸首,他们绝不会遗忘。   他们会日夜憎恨、唾弃、咒骂这个罪人,将她的名字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但虞沉赤红着眼睛,哑声坚定道:“我母亲不是罪人,她没有临阵脱逃,当年擅自离岗的人根本不是她。”   “所以当年擅自离岗的人……是曼纽因·赫斯特?”顺着虞沉的话倒推回去,很容易猜到那个真正的“罪人”是谁,云寻岚问,“3S机甲,也不是他设计出的,而是你妈妈——冉雪尘教授,对吗?”   “不全对。”虞沉又摇了摇头,“3S机甲是我妈妈带领的团队倾尽心血而设计出的集体作品。”   “那些阴影的浮动都是有规律的,每一道影子,都代表着一个名字,用最简单的莫斯密码去翻译,你就能知道他们的名字。舒恒一、邹丽米、闻瑶、周斐……”   虞沉望着光影,一个个念出那些已去世很多年的先辈。   他们默默停留在机甲师身后,有人是机甲核心能源建造的工程师,有人是机甲机械装配与测试的技术员,有人是负责机甲总火控程序程序的编程师……3S机甲的设计图纸由冉雪尘绘出不错,但将设计转为真实存在的神迹的人,却不止她一人。   这些曾和她一起努力的先辈本该也有荣耀加身,在完美共鸣时,成为与机甲、与机甲师共同闪耀在银河系群星中的微小却同样明亮的光。   可这么多人,这么多名字,最终却被“曼纽因·赫斯特”六个字所概括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本该属于他们的光荣会黯淡、会消失,唯一不会的只有被人遗忘。   ……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虞沉对云寻岚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让他们的名字永远默默无闻,永远无人知晓。”   不过在双亲亡故、第一边境线彻底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最初时,虞沉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始作俑者就是曼纽因·赫斯特,因为他曾是霍愫和冉雪尘最好的朋友。   银河系人人皆称曼纽因·赫斯特是贫民窟里诞生的“传奇”,然而这份殊荣,在一开始,都用是赞美霍愫的。   她和曼纽因·赫斯特来自同一个贫民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成年后,他们一起考入了星云联邦最优秀的军校,只是霍愫去的机械化步兵战斗部,曼纽因·赫斯特则加入了联邦机甲研究学院。   在那里,他认识了同为机甲研究学院学生的冉雪尘。   他们三人是同学,也是挚友。毕业后,霍愫水到渠成和冉雪尘结了婚,并正式进入联邦军部,冉雪尘和曼纽因·赫斯特也顺理成章留在联邦机甲研究总院,共同攻关3S机甲的研发。   但是联邦机甲研究总院的工作氛围有很大问题——他们非常排斥第二性征为alpha的工作人员。   在他们看来,精神力不如omega,会受易感期影响情绪不比beta稳定的alpha天生就不适合搞研究,他们更适合去边境战场,当一个机甲师。   何况曼纽因·赫斯特都不是什么B等C等的alpha,他是个S级alpha。   这么一个去了军部不会太出彩,留在机甲研究总院却尤为惹眼的等级,使曼纽因·赫斯特受到了严重的排挤和职场霸凌,他和冉雪尘所在的研究队伍,也由于有他这个alpha存在,经常被克扣研究经费,他们能拿到手的工资和补贴,也比其他团队少近一半。   渐渐的,他们队伍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和待遇,纷纷选择退出团队,他们的研究也无以为继。   于是曼纽因·赫斯特最后选择了辞职,他离开联邦机甲研究总院,做为普通列兵加入了霍愫所在的军团前往边境战场。临走前,他把自己所有的研究手稿都留给了冉雪尘,冉雪尘也在自己的个人工作札记中提到,曼纽因·赫斯特留下的手稿给了她很大启发,帮助她构建起了3S机甲的初始模型。   她在这篇工作札记的末尾写道:   “银河帝国的国花是月见草,我听说这种花坚韧得不可思议,只要能落地生根,便有发芽开花的一天,我的好友曼纽因是的很优秀的人,我相信无论他最终选择去往何处,都能盛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同时我也希望,终有一天,人类能抛弃一切偏见去拥抱彼此,因为在银河系之中、在这片浩瀚磅礴的宇宙里,我们都是同胞。   祝愿曼纽因在边境战场一切顺利,我想霍愫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88章   这些便是虞沉所知道的,在他出生以前,曼纽因·赫斯特和他父母之间的过往。   在他出生那一年,霍愫晋升为了上将,曼纽因·赫斯特也荣升为了一名大校军官,冉雪尘的研究团队则因唯一的alpha离开了,总算得到了联邦机甲研究总院的正常经费支持和工资待遇,到这一年,也终于从初露锋芒转为锋芒毕露,名扬星云联邦。   所有人的未来,貌似都在朝着光明之地迈进,包括生于新贵家庭的虞沉。   不过那时,虞沉还不叫虞沉,他叫做霍与沉。   霍愫很爱冉雪尘,她一开始想为两人的孩子取名为霍与尘,却被冉雪尘严词拒绝,霍愫这才将“尘”字改为“沉”字——她想成为一条鱼,永远沉溺在冉雪尘眼中的海里。   作为两人爱情结晶出生的霍与沉,从小就受尽宠爱。   霍愫和冉雪尘虽然工作繁忙,但每逢休假,她们一定会返回家里陪伴霍与沉,两人也从不忽视对霍与沉的抚养教育,时常叮嘱孩子戒骄戒躁,不傲不馁。   而霍与沉自拥有记事能力起,便记得霍愫每次年假回家时,曼纽因·赫斯特都会跟她一起过来。因为他们都是贫民窟出来的孤儿,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冉雪尘双亲去世的又早,和曼纽因·赫斯特亦是多年同学与挚友,所以不管是霍愫还是冉雪尘,她们都无法眼睁睁看着曼纽因·赫斯特孤苦一人在外,甚至连拍全家福时,她们都会拉上曼纽因·赫斯特。   可说不上来什么原因,霍与沉对自己母亲们的这位挚友叔叔,感情始终淡淡,怎么也深厚不起来。   倒不是说曼纽因·赫斯特对霍与沉不好——曼纽因·赫斯特曾直言:他这辈子都不会与旁人生育孩子,他只会将霍与沉当自己的孩子来照拂,他也确实一直在这么做。   直至霍与沉九岁那年冬季。   那一年深冬,霍愫在假期结束返回边境战场的前一晚,带霍与沉去了一趟机甲驾驶模拟室。   她将霍与沉抱到机甲驾驶椅上,接着将机甲驾驶椅调转方向朝后,给霍与沉看了冉雪尘预备用在3S机甲上的一个非保密内容的彩蛋设计,即在完美共鸣状态下,操控台控制面板的亮光反射到墙面上所形成水波纹状的浮动光影。   “看到了吗?”霍愫对霍与沉说,“猜猜看这是什么?”   霍与沉观察了会儿阴影的浮动规律,答道:“人类机甲史上最伟大之奇迹的创作者名单?”   霍愫不由笑起:“你辨认的还挺快。”   霍与沉却又问:“可上面怎么没有妈妈的名字啊?”   “她放弃留名,改换成了留下别的东西。”霍愫说话的语调掺入些许炫耀,她也像云寻岚那样,调整了让机甲驾驶模拟室内的环境,让观察窗模拟途经照明光源时的情况,给霍与沉看到了那条阴影小鱼。   “她留下了写给我的情书。”   机甲驾驶椅后方除了墙面什么都没有。   绝大多数机甲师在坐上驾驶椅启动机甲后,也不会特地将驾驶椅完全调转方向,去看看空无一物的背后,因此那些先辈便将自己的名字默默留在这里,成为机甲师们的坚强后盾。   冉雪尘也将自己对霍愫的无声告白留在这里——我不能陪你去往遥远的边境战场,但终有一日,你会坐在着我设计机甲里,此后你每路过一颗恒星,只要回头,就能看见我写给你的情书,不用回头,我的爱意也将永远追随陪伴着你。   霍与沉坐在霍愫怀中,替她们见证了这场爱情:“你老婆真浪漫。”   霍愫摸摸他头顶:“你妈妈真厉害。”   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那一天,在笑过以后,霍与沉敏锐地察觉到霍愫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沉重。   他要仰头去看霍愫的脸,霍愫却按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抬头,只忽地问:“儿子,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你曼纽因叔叔。”   霍与沉说:“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这小屁孩。”霍愫笑着骂他,“学会走路也没几年呢,就知道你们不是一路人了?”   霍与沉却认真的“嗯”了一声。   结果霍愫却笑不出来了,她继续问:“那你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呢?”   “我脾气不太好,所以肯定不会是像你和妈妈这样伟大的人。”霍与沉非常有自知之明,“不过我一定会成为,为将瑟唯迩虫族驱逐出银河系而努力的人,这也是我的梦想。”   “很好。”霍愫表扬他,“那就坚持你的梦想,永远不要为任何事、任何人放弃你的梦想,但无论你有没有成为这样的人,我和你妈妈都会永远爱你。”   ——这也是她留给霍与沉的最后一句话。   至于冉雪尘,她留给霍与沉的是一段录音视频记录,整段视频只有她一个人出场,她却把初代3S机甲完整的机身都拍了进去,一镜到底,从头到脚,从外部到驾驶舱内部,包括在设计者模式下,无需完美共鸣也能显示出3S机甲设计团队成语名字的光影墙。   “嗨,儿子,你还好吗?自己一个人在家,贵重物品一定要收好。”   冉雪尘在视频开头,短暂地关心了几句霍与沉,说完后她沉默了好几秒,在把镜头从自己身上转向初代3S机甲后才说:“按理来说我不该给你看这个的,毕竟这样做违反了保密协议……不过也没关系了,因为我们会在下周三前往HJSK-6258实验虫星对3S机甲进行首次火力测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公开3S机甲的设计图纸。”   “即使它有一些缺点,却也依然很美丽,对吗?”   镜头将初代3S机甲框住,冉雪尘温柔的嗓音是旁白。   “所以我和其他老师都希望全人类的有志之士,能够加入我们,共同完成这项不凡的作品。”   “好了,今天就先说这么多吧。”有着蓝色大海般深邃眼睛的女人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脸庞,笑着挥了挥手,“我和你母亲这段时间工作都比较忙,或许我们要隔很久才能见面了,不过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都很爱你。”   霍与沉也是看了这段视频,才知道冉雪尘已经彻底完成了3S机甲的设计图纸,可他没有多少时间为妈妈感到高兴,他将视频仔细保存了下来,并于当天开始变卖家里所有能卖的资产,同时为自己打包好了能够轻装出行的行李。   银河系国联星历6999年12月30日,周二傍晚,霍与沉吃过晚饭后,在光脑上看见了冉雪尘团队乘坐的星舰,在去往HJSK-6258实验虫星途中,负责护送他们的军队发生叛乱,杀死了星舰上所有护卫,并挟持冉雪尘,要求星云联邦政府给他们一个公道的消息。   那些叛军控诉星云联邦内部贪污腐败严重,尤其是军部,军费被大量挪用,军备又以次充好,导致了第一边境线防护战场上大量不必要的士兵伤亡,如果星云联邦政府的执政党不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说法和能令人满意的解决方式,那他们就要以自己的手段,来寻求正义和公平。   HJSK-6258实验虫星靠近第二边境线,出事后,星云联邦当然第一时间就要派遣军队营救冉雪尘团队。   讽刺的是这些叛军说的竟没错,星云联邦军部确实腐败严重,而最不腐败的那群人都坚守在第一边境线,所以星云联邦政府派出的三批营救军队,皆被叛军打得头破血流,仓皇败退。   到了12月31日中午,眼看营救进度迟迟不涨,星云联邦政府动了从第一边境线调人的心思。   偏不凑巧,这一天,瑟唯迩虫族对星云联邦星域内的第一边境防线攻势莫名猛烈,前线军实在分身乏术,星云联邦便向银河帝国求助,希望他们能派遣一支战舰与星云联邦军舰汇合,一同营救冉雪尘。   而银河帝国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此刻银河系国联星历时间已是晚上八点,   霍与沉背上行李,把汽油倾倒在家具上,又关了家里的自动灭火装置和报警设备,最后拿着一盒火柴站到门外。   他一直等,等到零点到来,午夜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时,霍与沉仰头望向遥远的星空,天上出现了迎接新年的焰火,他也点燃了一根火柴——据说火的使用改变了人类的命运,而人类能掌握“火”这种自然力,是从学会钻木取火开始的。   霍与沉命运的更改,却不是源自这根被他掷向家里的火柴。   三个小时后,化名为“虞沉”的霍与沉坐在离开星云联邦首都星的星舰上,听着大家垂头看过光脑手环,得知银河系第一边境线被虫族攻破彻底后压抑的悲泣,再一次抬望向舷窗外的那片星海,心想它们都那么明亮,不知道有没有哪一颗星光,是他母亲阵亡时机甲核心能源爆炸时产生的呢?   然后他又想到,即使有,他也是看不见的,因为第一边境线离这里太遥远了,那里发出的光要过很多年,才会被他看见。   银河系国联星历7000年1月1日,星云联邦政府营救冉雪尘及其团队成员的计划也彻底宣告失败,攻破第一边境线的瑟唯迩虫族通过二次跃迁,长驱直入第二边境线,将所有叛军和冉雪尘一并杀死。   十天后,星云联邦政府发布调查报告,宣称第一边境线失守,是上将霍愫由于太过担心妻子冉雪尘而擅离岗位,私自带领一批亲卫,试图去营救冉雪尘所致。 第89章   ——这理由太牵强了。   偏偏调查报告记录却显示,瑟唯迩虫族在攻破第一边境防线五分钟前,霍愫所在主战舰,的确有一批人乘坐小型巡星舰离开,于是那艘人数不够,战力缺失的主战舰在瑟唯迩虫族袭击时,成了最致命的突破口。   如果没有霍愫授意,谁能在她眼皮子随意离开前线最重要的主战舰?   更别提定位仪表明,霍愫的机甲当时也在那艘小型巡星舰上。   那些不相信霍愫上将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们,在记录证据被拿出后,也只能选择闭嘴,毕竟这件事影响太大了,而霍愫出身寒微,没有背景,她的妻子冉雪尘也已亡故,这类人往往是最适合被当做政治博弈牺牲品的——星云联邦执政党需要一个人能背黑锅的人来帮忙挽回支持率,在野党也需要立起一个靶子用来打击政敌,弹劾现任内阁政府官员。   霍愫的祖国待她尚且如此,难道日冕帝国和银河帝国的人就愿意帮她说话了吗?   不同国家之间的利益并不相同,何况银河系第一边境线失守,没有一个国家能独善其身,霍愫一个人和三个国家伤亡的总人数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怀疑又比坚信要更容易,所以那些为她发生的细微声音,最终就只能被淹没在更大的辱骂声浪中了。   那段时间,虞沉也不怎么敢看网上的消息。   他拼命保持着沉默,即使他很想告诉每一个人:他的母亲绝对不会擅自离岗,拿全人类的命运去开玩笑,哪怕这会牺牲她的妻子,他的妈妈。   可人类的集体利益高于一切。   换做冉雪尘,她也会做出和霍愫一样的选择,因为她们是彼此灵魂的伴侣,有着思想上的高度共鸣。   但换成了其他人,却不一定会和她们保持一致的想法,大多数人觉得霍愫爱冉雪尘太深,情急慌神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可以理解,却不能原谅。   而云栖鹤却在这种关头公开宣称他相信霍愫上将的为人,相信她不会私自离开主战舰,置全人类的性命于不顾,认为里面别有隐情,要求联邦政府重新调查。   该言论一出,群情激奋。   云栖鹤立马受到了大臣参劾,银河帝国民众本来就对他这个昏君没好脸色,这会儿更是纷纷想让他移交政权给皇后贺樗白,或是直接退位给太子云寻光登基,不然再让云栖鹤继续掌权,这个国家迟早要完。   人们忽视了他后面详写的其他缘由:比如那些抓住冉雪尘叛军所说的,星云联邦军部腐败严重,军备过于垃圾,再好的战士没有能用的枪炮弹药,你让他们怎么打胜仗?还有那几批被派去营救冉雪尘的那几支舰队,更是废物中的极品废物,连一群叛军都打不过,他们但凡有点用,这口黑锅都难以甩到霍愫头上,而且万一那份调查报告记录是伪造的呢?反正调查过程中又没其他国家的监督,谁知道是不是星云联邦傻逼执政党为了不被弹劾下台故意编出来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用词太直白粗鄙,“垃圾”、“废物”、“傻逼”都是他原话用词——堂堂一国之君,在公开场合,公开平台这样发言,这样说话,没有一点素质,也没有公信力,比起点破真相,更像是脑疾犯病或者恶意诋毁他国政府。   尤其是当民众问他:你相信霍愫在那种时刻一定会放弃冉雪尘的生命,去守卫第一边境线,那么如果被叛军抓住的人是贺樗白,你能忍住不去救他吗?   云栖鹤回:当然忍不住,我老婆死了,我也去死,大家一起去死吧,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好了,这下大家更觉得他是在发疯了。   云栖鹤除了疑似当小三、经常公开辱骂并殴打妻子前夫、酷爱与本国民众唱反调、悲观负面情绪传播大帝……等数不尽的恶行以外,又多了一份通敌的罪状。   以至于那边星云联邦执政党还没被弹劾下台,他就先被弹劾了好几回,最终不得不移交大部分政权给太子云寻光。   但云栖鹤作为各国高层政要中,唯一敢如此公开支持霍愫的人,让虞沉动了前往银河帝国的念头。   因为他当时已无法再待在星云联邦了,他的身份特殊,星云联邦对他母亲和妈妈的做法也令他心寒,只是要去银河帝国还是日冕帝国,虞沉拿不准主意。   基因检测显示他分化成为alpha的概率高达99%,而alpha在日冕帝国的地位非常高,如果他想还母亲霍愫一个清白,去日冕帝国发展自己的势力无疑会方便些。   可自己还没开始分化,并且在这个时候,曼纽因·赫斯特被找到了。   第一边境线失守,星云联邦首当其中,遭受的冲击最为严重,日冕帝国和银河帝国若不对其施以援手,那么虫族在星云联邦势如破竹,其他两国也别想幸免于难,加之云栖鹤认为霍愫擅离职守一事另有隐情,想找到其他证人,便派遣了大量兵力前往第一边境线帮忙搜救幸存士兵。   星历7000年2月初,第一边境线失守后的一个月,霍愫所在主战舰唯一幸存者——曼纽因·赫斯特的机甲逃生舱被日冕帝国搜救舰找到了。   那时他的逃生舱就在一只瑟唯迩王虫旁,假设日冕帝国搜救舰去的再晚一些,他也要死了。   而他获救后的第二日,拒绝了星云联邦政府的探视,却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在直播采访中,他红着眼睛,语气坚定对全星系公民说:“我的挚友霍愫,绝对不会擅自离岗,她是一个英雄,她为了她的国家、她所守护的人民,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   记者又问他那要如何解释星云联邦放出的调查报告和定位仪记录?   曼纽因·赫斯特没有解释。   他只说:“这是一个从上到下都烂透了的国家。”   “我和霍愫年幼时,政府拨到福利院的专项资金被层层剥削,能发到院长妈妈手里的所剩无几,我和霍愫考上联邦军校后,申请的免学费名额也被他人侵占,最后学费跟路费是院长妈妈卖了家里的房子,以及向翠老师和惠秀阿姨贷款才凑出来的。”   “院长妈妈这一生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她生病时,即使我和霍愫把所有津贴、工资与能借的钱都寄回去福利院,也挽回不了她的生命,更改变不了福利院的境况。院长妈妈去世后,新来的那个禽兽院长,还是个变态,如果不是我和霍愫回家时发现不对,我不知道他会害死多少孩子。”   “而我和霍愫以为,以为这样的日子,等到我们毕业,等她去了军部能为苦难者声张正义,等我去了联邦机甲研究总院能让福利院的孩子衣食无忧就能改变,可是我们错了。”   霍愫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只能去遥远危险的边境战场辛苦积攒军功。   曼纽因·赫斯特则在联邦机甲研究总院受到严重排挤,他不想再连累冉雪尘,也只能辞职前往第一边境线,用自己唯一的私产生命去搏一条出路。   但霍愫纵然升到了上将,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国家腐败系统。   他们能保护自己长大的福利院,但星云联邦多的是福利院,多的是他们这样的孤儿,他们能把所有人都保护住吗?   曼纽因·赫斯特字字血泪,痛斥星云联邦执政党内阁政府的累累罪行。   还说他要放弃星云联邦的国籍,即使自己从今往后只能做一个无国籍的流浪者,也不愿意再留在星云联邦一分一秒。   他说了许多,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星云联邦执政党内阁政府绝对干得出伪造调查报告的事,可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最后曼纽因·赫斯特的这次采访视频,引起了星云联邦国内大规模的抗议游行,星云联邦政府被迫下台,换了新的政党组建新政府执政。   新政府在民意和云栖鹤的双重施压下,再度重启调查。   然而第二次调查却表明,前政府的调查报告没有作假,那艘离开主星舰的小型巡星舰是霍愫亲自下令放行的,她的机甲也确实上了那艘小型巡星舰,奈何五分钟后瑟唯迩虫族就攻破了边境防线,没驶远的小型巡星舰和主星舰一同成为了虫族脚下的尘埃碎片。   至此,霍愫的“罪人”被彻底坐实,   曼纽因·赫斯特和救下他的日冕军舰上一位照顾他的omega护士结了婚,并加入日冕帝国国籍,他当初帮霍愫说的那些话,在人们眼中成了对好友的偏袒包庇和对星云联邦前政府的报复。   而真正变为无国籍流浪者的人,则是霍与沉。   他用“虞沉”的假名假身份进入了银河帝国,在这里暂时生活,他怀疑所有事件都和曼纽因·赫斯特有关,可他没有证据。   直到一年后,日冕帝国国王授予曼纽因·赫斯特公爵勋衔,颂扬赞誉他完成了3S机甲的设计图纸。   ——多么讽刺啊。   联邦机甲研究总院曾经无比嫌弃排斥的alpha机甲研究员,在日冕帝国受到了重用,曾经属于星云联邦的人才,如今也变成了日冕帝国的人。   因着这件事,联邦机甲研究总院一改过往风气。   从此真如冉雪尘在工作札记末尾写到的那般,他们抛弃了偏见,再不会故意冷落霸凌任何一种性别的研究员。   可3S机甲设计图纸的真正作者,是冉雪尘,不是曼纽因·赫斯特。   霍与沉也是因此才知晓,原来能把所有事件和曼纽因·赫斯特串联起来的线索,就是这份设计图纸。 第90章   霍与沉认为,是曼纽因·赫斯特一手策划了第一边境线失守——为了从冉雪尘那夺走3S机甲设计图纸。   或许霍愫和冉雪尘早早就察觉到了些什么,否则霍愫不会莫名其妙和他说那些话,冉雪尘也不会给他留下那么一个涉及违反保密协议的视频。   但这些全是霍与沉的推测,他也不能直接拿出视频去揭穿曼纽因·赫斯特的谎言。   万一……   这不是谎言呢?   曼纽因·赫斯特当年曾是机甲研究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毕业那年,他的总成绩甚至超过了冉雪尘几分,这样的人是有一定能力研究出3S机甲的设计图纸的,他大概也有能力去除掉冉雪尘在设计图纸中留下的光影墙。   迄今日冕帝国只是宣称曼纽因·赫斯特完成了3S机甲的设计图纸,没有放出任何实体影像,霍与沉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曼纽因·赫斯特手里的设计图纸是不是他妈妈的,也不敢保证自己拿出视频后,曼纽因·赫斯特会不会去除3S机甲里的光影墙设计,更没有足够的能力,孤身迎接视频曝光后,来自曼纽因·赫斯特或日冕帝国的打击和报复。   眼下他最好的选择,是等着曼纽因·赫斯特和日冕帝国将3S机甲量化生产,只要光影墙的设计存在,那么这些机甲生产的越多,证据也就越多。   不然霍与沉就算拿出视频也没用,因为他纵使能拿出视频,也只能证明曼纽因·赫斯特窃取了冉雪尘的设计图纸,并不能还霍愫一个清白。   这其中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查清,譬如冉雪尘是在第二边境线去世的,而逃生舱在第一边境线附近的曼纽因·赫斯特是怎么拿到图纸的?他是那个乘坐小型巡星舰擅自离岗的人吗?如果是,他又是怎么在虫族的围剿中活下来的?得到了3S机甲的最终获利者日冕帝国有涉足其中吗?   ……   这么多的问题,霍与沉一个人无法解决,他需要别的帮手。   正好,霍与沉手上有冉雪尘所有团队成员的名单,和与霍愫共同阵亡士兵姓名,他通过社交关系网算法,调查这些人还存活于世的亲朋好友,最后选定了一个人——裴行庭。   裴行庭比较特殊,他是银河帝国的远星公民,家境贫穷,上面还有一个alpha哥哥,身为beta的他很不受双亲喜爱,这样一个人,按理来说应当与星云联邦毫无联系,可他却对冉雪尘被叛军挟持的事件格外关注,在听说冉雪尘的整个团队和叛军一起被虫族杀死后,忽然休了学,选择成为一名志愿者,负责帮助安置在瑟唯迩虫族入侵中活下来的各星球难民。   他的星网社交账号,和冉雪尘团队中一位名叫“周斐”的感知系统工程师互相关注着,互动也很频繁。周斐去世后,他沉寂许久,整个账号像废弃了似的,却在日冕帝国国王为曼纽因·赫斯特授予公爵勋衔这天,转发了这条新闻,泣血般斥骂道:【强盗,匪徒,小偷。】   “周斐是我的喜欢的人,我本来打算等他回来后,就和他告白。”两人相见后,裴行庭告诉霍与沉,“12月30号那天发生叛军暴乱时,我正在和周斐通电话,我录到了其中三个叛军的声音。”   “我用声纹信息检索后方发现,他们全是日冕帝国的士兵,和星云联邦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是正规军队,所以星云联邦派来的营救军舰才根本打不过他们。”   “周斐出事后……日冕帝国军部也发布了他们的阵亡讣告,说他们是在边境战场牺牲的。”裴行庭的眼泪打湿眼镜,他将它摘下,紧紧攥在手中,“一群无耻骗子,你相信他们这样的人能设计出3S机甲吗?”   ——曼纽因·赫斯特与日冕帝国之间缺失的那块连接拼图,被找到了。   现在,他们只需要确定日冕帝国造出的3S机甲究竟是不是源于冉雪尘的设计图纸,再找到一个有权又有势,还愿意、也能够顶住日冕帝国压力帮助霍愫“翻案”,制裁曼纽因·赫斯特的人就够了。   霍与沉觉得云栖鹤可以。   “你以前生活在星云联邦,可能不了解我们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裴行庭对霍与沉说,“陛下当时帮霍愫将军说话,只是因为皇后在去营救冉教授途中受了重伤,别对他有太大期望。”   “我知道,所以如果他不能做那个人,我就自己成为那个人。”霍与沉冷静道,那双邃蓝的眼睛淡淡望着裴行庭,“不过这需要我拥有一个没有任何纰漏的身份。”   他为自己弄来的假身份不够完美,他想要在银河帝国参政或参军,就必须拥有一个经得起深入调查的身份。   而负责帮助安置在瑟唯迩虫族入侵中活下来的各星球难民的裴行庭,明显很适合帮他这个忙,裴行庭也不会背叛他。   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   “我要帮周斐拿回属于他的所有荣誉。”裴行庭手握戳章,询问霍与沉,“你呢?”   霍与沉说:“我要实现我的我梦想。”   他也想帮妈妈冉雪尘夺回属于她的一切荣誉,想帮母亲霍愫洗清“罪人”的污名,想对曼纽因·赫斯特和日冕帝国复仇,可就像霍愫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那样。   他的人生可以有仇恨,却不能只有仇恨。   无论这场复仇的结果如何,成功与否,他都要去追寻、去实现他的梦想。   他会成为戍守在边境战场的一名士兵,成为将瑟唯迩虫族击溃绞杀的一名战士,即使从此不能再回故乡,即使往后终身孑然一人,即使他会付出自己的生命,那他就以机甲为坟土,以群星为墓碑,他的理想光荣而伟大,当实现的那一天,他将成为筑成历史丰碑的一颗渺小沙砾——这就足够了。   “祝愿你将实现你的梦想。”   裴行庭为虞沉送上祝福,同时印章落下,一道沉闷的按压声过后,霍与沉变成了来自K-79星的孤儿——虞沉。   虞沉收到安洛斯军校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裴行庭给他打了个电话:“恭喜,你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你也是,恭喜你。”虞沉说。   裴行庭退学前,在中央大学念星舰驾驶专业,去当了一年志愿者后,他又重新考上了医科大学——他在以自己的方式想办法接近银河帝国皇室,倘若没有虞沉,他也能通过加入皇室医疗团,从而接触到皇室成员,将那份录音交出。   “还不够近。”裴行庭扯了扯唇角,“不过应该快了。”   那一年志愿者经历是很好的履历,人们都认为他是个善良富有爱心的医生,这会使他比其他竞争对手更有优势。   “虞沉,你先别去边境战场。”虞沉毕业前夕,裴行庭又给他打了电话,“三殿下分化完成了,他是个alpha!曼纽因·赫斯特在他成年生日那天,一定会送他一架3S机甲!”   同为alpha的云寻光和牧星屿成年时,曼纽因·赫斯特就送出了相同的大礼。   “他是皇室最受宠的皇子,你只要能接近他,就能接触到所有皇室成员和3S机甲!比起你说的话,云栖鹤肯定更愿意听他的。”裴行庭嗓音难掩激动,“我未来应该也会接替我老师,成为他的新药剂师。”   三皇子云寻岚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但他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你接近他是容易,我怎么办?”虞沉问,“他是我想接近就能接近的啊?我毕业只能选择加入哪个军团服役,不能选择给云寻岚服役。”   虞沉原本的计划是前往边境战场,积累军功一步步向上爬,到能接触云栖鹤的位置后,再视情况考虑是借用别人的3S机甲,还是自己“升为”3S级alpha,获得一架3S机甲——每架3S机甲在被交付时,日冕帝国的人会采集机甲师的生物信息,用来帮忙绑定机甲第一驾驶权限。   而虞沉的DNA序列能和霍愫对上,他无法确定自己的生物信息被采集后,用途会不会仅限于当做启动3S机甲的钥匙,假设曼纽因·赫斯特在用这玩意寻找他呢?   毕竟“霍与沉”这个人只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面对虞沉的提问,裴行庭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计划:“成为他的近卫,你就可以接近他了。”   “我帮你计算过了,他的近卫会在你三十岁时退役掉一批,那时候你顶上去就行。”   虞沉:“……”   虞沉:“行吧,那我先在帝都星待着。”   “操,可我他妈得等到三十岁啊。”然而虞沉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跟裴行庭吐槽,“他那群近卫就不能他妈的早点退役吗?”   “你少说点脏话吧。”裴行庭劝他,“这么没素质怎么当皇室近卫?”   虞沉面无表情:“不是我想说,是特化针剂的副作用在逼我说。”   “是吗?”裴行庭将信将疑,“你先耐心等着吧,30岁只是我们预估的最晚期限,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谁知意外还真就发生了。   又或者不能算意外——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云栖鹤帮霍愫说话,是因为贺樗白在去营救冉教授途中受了重伤,但真相是:贺樗白不止受了重伤,他还中了虫毒。   而云寻岚带着虫毒降生,就注定皇室会在未来因他身体迅速衰弱,不得不挑选更多近卫来保护他的安全。   于是命运的齿轮就这样开始转动,驱使他们靠近、嵌合。   云寻岚从不用机甲驾驶座椅操控机甲,他无比自由,也许他不是唯一一个在与机甲完美共鸣状态下看到那片光影墙的alpha,可偏偏他喜欢虞沉。   他望着这片海浪水波状的起浮光影,一瞬间就想到了虞沉。   所以他探究它们为什么存在,也因此发现了冉雪尘留给霍愫的那封十八年过去也未曾褪色的情书,和这些十八年过去也依旧闪闪发光的每个名字。   “不过目前我手上拥有的证据,只能证明曼纽因·赫斯特和日冕帝国军部暗中串通,从我妈妈那抢走了3S机甲的设计图纸。”虞沉告诉云寻岚,“而当年我母亲所在的主星舰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除了唯一活下来的曼纽因·赫斯特以外,无人知晓。”   “瑟唯迩虫族对第一边境线发动的首波攻击尤为猛烈,如果曼纽因·赫斯特不是那个离开的人,他要怎么才能在那种冲击下活下来?”   ——其实这样的猜测不单单是虞沉有过,众人认为曼纽因·赫斯特是跟随霍愫离开主星舰去营救冉雪尘的亲卫之一,毕竟他们三人的友情众有目共睹。   但曼纽因·赫斯特的机甲定位仪记录显示,他是在虫族发动进攻后按照正常的迎战流程离开主星舰的,他最后也是在自己机甲弹射出的逃生舱内被发现的。   除了他,主星舰无人存活。   虞沉推测他正是由于离开了主星舰才在虫族的围攻中活下来,可即便如此,第一边境线被攻破后,附近到处是瑟唯迩虫族,他要怎么确保自己一定能在王虫的包围中存活到被人救下?   没人想得通这一点,曼纽因·赫斯特自然也就不会背负上“罪人”的骂名。   如今云寻岚听完虞沉坦白的过往,再联系自己脑海中那个陡然闪现的猜想,忽地说:“也许只有被王虫包围着,他才能够活下来。”   虞沉听不懂:“……什么?”   云寻岚问他:“曼纽因·赫斯特的头发一直是银色的吗?”   银发在银河系一直是最受欢迎的发色,尤其在银河帝国与日冕帝国格外流行,因为云寻岚是银发,曼纽因·赫斯特也是银发。   “不是。”虞沉想了想说,“他的头发以前是黑色的,我第一次看见他鬓角生出白发,是他获救后接受的那场记者采访。”   可准确来说,当时曼纽因·赫斯特鬓角头发的颜色,也不是白色,而是一种偏灰调的银,人们却当他是伤心过度,一夜白头,自那以后,曼纽因·赫斯特再未长出过黑色的头发。   “虫毒在人体内累积的时间越久,中毒者身上就会产生‘银化’现象,最常见的是发色、瞳色和血液颜色的改变。”云寻岚垂下眼睫,蹙眉道,“我爸爸他们一开始为了让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染了好一阵子银发,到了后来,爸爸再需要染发,染的就是黑色了。”   虞沉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设想,是曼纽因·赫斯特策划了第一边境线失守始末,却没想到云寻岚比他还敢猜:“你是觉得……曼纽因·赫斯特也中了虫毒?”   云寻岚将话说的更直白:“我是认为,他和瑟唯迩虫族早有勾结。”   他们一直都知道中了虫毒的人能听到王虫的心音,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中了虫毒后的人,其实能与王虫交流?   如果能,那么曼纽因·赫斯特就必然可以在王虫的包围中活下来,因为那不是包围,而是保护——保护他不被低等虫族杀死,保护着他撑到被他人救下。   如果能,那么霍愫守不住第一边境线也是必然的,因为叛徒就在她身边。   而且这个猜测,是唯一能够解释第三边境线附近的实验虫星上为何会出现瑟唯迩虫族的原因。   “他常在边境战场服役,多的是将王虫卵带回的机会。”云寻岚低声轻喃,“可我不明白……”   倘若没有虞沉和他说的这些话,云寻岚不会想这么深。   他今天想提前离开摇光第五空间站的缘由,是他猜测:或许曼纽因·赫斯特是故意将破解3S机甲设计图纸的机会送到他面前的,因为他也在第三边境线附近的星球上发现了瑟唯迩虫族的踪迹。   日冕帝国这些年靠着军工产业大赚特赚,他们对3S机甲的出口管制非常严苛,售价也相当之高,担心银河帝国和星云联邦拿到够多的3S机甲后对本国发动进攻,所以一直将3S机甲的产量和数量控制在适当的水平——够防御,不够进攻。   可若没有足够的3S机甲,一旦第三边境线附近的星球上那些瑟唯迩虫族全部孵化成长完毕,那人类将不复存在。   而曼纽因·赫斯特想直接公开3S机甲设计图纸,日冕帝国肯定不允,他便一边故意暗中泄密,一边对外营造出是银河帝国有意破解3S机甲设计图纸的假象,始终占据道德制高点。   等他们这边也造出了3S机甲,设计图纸再无法独享,曼纽因·赫斯特就能顺理成章公开原设计图纸,届时星云联邦、银河帝国、日冕帝国三方皆可自由制造3S机甲,那么虫族就不足为惧,三方也能继续维持一个势均力敌的平衡状态。   ——这些便是云寻岚最初的猜测。   结果虞沉现在引入了一个新的变量:第三边境线附近实验虫星上的虫族,可能是曼纽因·赫斯特带来的;当年第一边境线沦陷,也可能是曼纽因·赫斯特策划的。   假设他是站在瑟唯迩虫族那边的,他为什么要主动帮助其他国家破解3S机甲设计图纸,以便于打击虫族?   假设他是站在人类这边的,他又为什么要帮助瑟唯迩虫族攻破第一边境线?害死霍愫?害死那么多人?还将王虫卵遍散至银河系内部? 第91章   云寻岚从不主动参与银河帝国政事,不过长期待在云寻光身边耳濡目染,偶尔还会帮她处理一些文书,云寻岚或多或少也有一些政治敏感度。   曼纽因·赫斯特虽是日冕帝国公爵,可他和皇室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联姻,就算有,这种有威望有能力有权势的大臣在哪个时代都会被皇帝所忌惮,他在世人眼中还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在国内的声望甚至压过了皇室。   但曼纽因·赫斯特和日冕帝国皇室有龃龉是能预见的,他的所作所为却总是出人意料,不仅无法预见,还难以理解。   “找我父亲‘帮忙’……你们真是会选人。”云寻岚赞扬了句虞沉和裴行庭的选择,“你们没选错,可也没选对。”   说虞沉和裴行庭没选错,是因为云栖鹤真能扛住所有压力和阻拦,不顾虑任何政治影响,去调查第一边境线沦陷事件始末。   说他们没选对,则是因为云栖鹤太疯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心理素质强大的alpha,他精神脆弱,思维癫狂,比起查清真相,他更想杀人报仇泄恨。只要他知道了曼纽因·赫斯特、日冕帝国、星云联邦都跟第一边境线沦陷事件有关,那么他最有可能干出的事,其实是用自己皇帝的特权,调动所有兵力去开启银河系人类内战,去杀了曼纽因·赫斯特,杀尽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与事件有关的人,带着他们去给贺樗白陪葬。   至于什么虫族、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云栖鹤完全不会考虑。   不是和云栖鹤足够亲近的人,是不懂他能有冷血残忍,泯灭人性的。   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多,云寻岚目前无法完全捋顺思绪:“我想先和皇姐商议一下,可以吗?”   虞沉道:“好。”   等云寻岚回到病房,就立刻给云寻光拨去了视频通讯,面对面讲完了虞沉揭露的那些隐秘往事。   云寻光听完沉默良久,随后开口:“他不可能和王虫交流,王虫没有自主思维,所以无法与人类交流,它们满脑子都是虫母。”   “当初为了救爸爸……我们能试的都已经试过了,没有用。”云寻光说,“曼纽因·赫斯特的alpha等级也不像你,一直在下降,他从S突破到了3S,如果他中了虫毒,他不可能突破等级。”   云寻岚问她:“和王虫无法交流,那么和虫母呢?”   王虫及以下的虫族可以没有自我思维,虫母却一定会有,祂能控制整个庞大的虫群,能与人类交流也未可知。   云寻岚道:“超变体利维坦在开启跃迁运载虫族兵种时,会与虫族主星连接,它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将身中虫毒的‘蜜茧’运回虫族主星供虫母享用,曼纽因·赫斯特参军后就一直在边境战场服役,他有可能在一次战役中成为了‘蜜茧’,被送往虫族主星,最后又通过与虫母达成某些协议回到了银河系。”   边境战场是个人间炼狱,愿意留在这里为人类而战的士兵,基本都有自己坚持的信念,他们在身中虫毒且深知自己不会得到援救后,会做的事往往是与虫族同归于尽——没有人会想继续活着,保持清醒去感受身体内脏逐渐融化,再被虫族活生生吸食干净的极致痛苦,他们只会选择最后一次燃烧自己的生命,为其他人照亮迈向未来的路。   可假设有一天,恰好有那么一个人成为了蜜茧,又没有选择这条路,他在忍受着痛苦被送到虫族主星后心理也没有绝望崩溃,而是尝试着与虫母交流,靠背叛人类来换取自己活下去的生机呢?   曼纽因·赫斯特曾在星云联邦无数次见识过人类最深的阴暗面,这种人最后变成反人类变态的概率比始终保持善良心性大出成百上千倍,别人或许干不出这种事,他却很有可能。   云寻岚将自己的想法和云寻光说了:“如果曼纽因·赫斯特接触过虫母,那么他身上所携带的虫毒,或许就和我不一样,导致的结果也会不一样。”   云寻光目光冷下:“那就更恐怖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弯下膝盖比挺直脊背要容易得多。   人类和虫族的战场持续了那么多年,已经有主张妥协投降的人提出要每年固定交出一部分人类给虫族当食物来试图达成停火协议,换得“和平”的方案了,倘若让这些投降派知晓身中虫毒不一定会死亡,反而能使等级上升后,这些人会有多丧心病狂,云寻光想都不敢想。   “所以虞沉现在的诉求是:他要公开手上的证据,让所有人都知道,3S机甲是他妈妈和她团队成员共同完成的作品,曼纽因·赫斯特和日冕帝国联手窃取了这份成果,并借我们这边对星云联邦施压,让他们第三次重启对第一边境线沦陷原因的调查,对吗?”金瞳女人定定望着仅有云寻岚一人出镜的视频问,眼底看不出情绪,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这么说。”云寻岚温声道,“他只是和我坦白了他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兹事体大,我在和你商议。”   “哦,没有吗?那他为什么要刻意接近你?”云寻光语气看似平静,细听里头却压抑着怒意,“对于这件事,你就一点看法都没有吗?”   “有。”云寻光一提这茬,云寻岚也心有余悸,“还好接近的是我,不是父亲。”   云寻光:“……”   云寻光:“除了这个呢?”   云寻岚现在特别生气,就像裴行庭设想中的那样——虞沉在和云寻岚坦白时没有隐去裴医生的存在,只是云寻岚在对云寻光转述时刻意略去了这一点。   显然,他也非常清楚姐姐对自己的维护。   碍于他和虞沉是恋人,云寻光不好惩处虞沉,裴医生就不好说了。   但这种近乎病态的保护欲在以前是没有的。   转折点发生在三年前,他爸爸去世以后……等等,是在爸爸去世以后吗?云寻岚微怔,继而又开始困惑,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似乎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他竟回忆不起来云寻光对他态度变化的具体转折时间点。   不过云寻光仍在絮絮说话,打断了云寻岚的思路:“你自己算算他违反了多少规定?”   云寻光之前还想让他们俩考虑结婚的事,此刻她却已经完全不想了,因为之前她以为虞沉是真的喜欢云寻岚才和在一起,结果刚刚她才知道那是什么狗屁喜欢,虞沉是接近云寻岚是有私心的,云寻光怎么忍受得了她最宠爱的弟弟被人这样欺骗?   和云寻岚有关的事,云寻光一向双标,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比起云栖鹤,她就是个道德标兵。   云寻岚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我给他特赦。”   “你还给他特赦?你跟简闻溪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云寻光警告他,“我要限制你的权力了。”   云寻岚依旧有应对之策:“那我找父亲给我们特赦。”   云栖鹤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对两个孩子勉强还算不错,他伪装不出慈父的样子,但节假日的问候他会群发一下,打钱送礼也从不吝啬,而且会在和自己没有矛盾冲突的情形下,对孩子有求必应。   就比如云寻岚杀了个人,要云栖鹤给他顶罪,云栖鹤会毫不犹豫答应,可要云栖鹤遇见简掣霄为了皇室形象时少打他两顿,那云栖鹤只会连着孩子一块打。   云寻光每天除了管国家大事,还要管发疯的父亲和叛逆的弟弟,简直累得头疼。她按了两下太阳穴:“我和你没话可说了,虞沉就在你身边吧?我和他说几句话。”   云寻岚没有否认,他点了下光脑,将视频范围扩得更大,让坐在沙发另一旁的男人也在视频中显现出来,alpha侧过脸庞,宛如蔚蓝海面的蓝色眼珠与云寻光对视。   云寻光方才对云寻岚着重表示了自己对虞沉的不满,然而与虞沉面对面相视时,她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垂首行了个军礼:“霍愫上将和冉雪尘教授的遭遇,我很遗憾。”   ——她行礼的人不是虞沉,而是霍愫与冉雪尘。   虞沉亦起身对她还礼。   重新抬眸后,云寻光便话锋一转:“但这不是你利用我弟弟的理由。”   虞沉预备再度道歉:“太子殿下,我……”   “不用和我道歉,道歉只在云寻岚那有用,在我这什么都解决不了,这事先略过。”云寻光打断虞沉的话,看向云寻岚,抛出个重磅消息,“曼纽因·赫斯特在今天早上主动联系了我,说想见你一面。”   云寻岚挑眉:“见我?”   “是的,不过我认为见你是个借口,他说完又明确道,希望和你见面时,你能带上身边那位‘蓝眼睛’的近卫。”   云寻岚身边所有近卫里,只有虞沉的眼睛是蓝色的。   “所以你不给我打这个通讯视频,我也会给你打。因为好端端的,我不明白曼纽因·赫斯特见你身边的近卫要干什么,现在我懂了——”   云寻光抬起下巴指着虞沉:“他的身份信息在曼纽因·赫斯特那已经暴露了。”   这也就意味着,虞沉在和云寻岚坦白自己的身份前,曼纽因·赫斯特就知道了一切。   “传感器生物信息采集……我就知道。”虞沉听完立刻反应过来,“他不可能不对3S机甲动手脚。” 第92章   虞沉一直以2S级alpha的身份生活,就是为了确保自己接触3S机甲的时间点可控。   军部素来缺高等alpha机甲师,他如果是3S级的alpha,那么他即使假装自己和3S机甲共鸣度不高,军部也会想方设法帮他把共鸣度训练提升上去,但alpha要驾驶机甲,必须要通过传感器连接,这个过程本身就可以用以采集生物信息。本国生产的机甲,机甲师生物信息不会被泄露,别国生产的机甲……就未必了。   而当今世面上所有3S机甲,皆出自曼纽因·赫斯特之手,虞沉只要与3S机甲连接,就有身份信息泄露的可能。   眼下的情况也很明显:恐怕虞沉在第一次驾驶云寻岚的见星沉时,曼纽因·赫斯特就通过传送回去的生物样本信息,知晓了虞沉的存在。   他之所以等到今天才联系云寻光,估计是在确定虞沉的身份。   虞沉第一性征是男性,他的长相跟霍愫和冉雪尘再有相似的地方,不直接对比,是没那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有血缘关系的,现在确认无误了,曼纽因·赫斯特因此才要见虞沉一面。   云寻光重新坐下:“虞沉,无论你有多么想杀掉曼纽因·赫斯特,我都希望你能先忍住。”   虞沉承诺道:“好,我不会和他动手。”   “你真能忍住?”云寻光目光在蓝瞳alpha神色平静的脸庞上扫过,“你可能不信,我比你更想杀了他,就像我父亲那样,但我们目前谁都不能动手。”   “我恨他,恨到想让他死,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亲手杀了他。”   “他犯的错,会由军事法庭审判,有法律来惩办,如果这些都不能制裁他,才应该轮到我。”虞沉说,“而现在,还轮不到我。”   倘若虞沉和裴行庭只是单纯想杀了曼纽因·赫斯特,他们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周折,但只是杀了曼纽因·赫斯特,又能解决什么呢?这并不是虞沉和裴行庭想要的。   云寻光听了虞沉的话,深深望了他片刻,没说信或不信,开口道:“行,我需要弄清楚出现在第三边境附近的那些虫族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一面你必须去见他,也只有你——岚岚不会和你一起去。”   她将这一点提前跟云寻岚和虞沉说明。   云寻光不会放任云寻岚去直接接触曼纽因·赫斯特这种危险人物。   他们谁都猜不准曼纽因·赫斯特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也不想完全曝光虞沉的真实身份。   虽然在云寻光这里必然是瞒不住的,不过对外界可以暂时瞒住,毕竟堂堂日冕帝国公爵,无缘无故拜访银河帝国一个小小的近卫少校,传出去谁都会对虞沉产生好奇,可如果是打着面见云寻岚的名义,再顺道低调的见见虞沉,那便不会引人多疑了。   “我会另外派人伪装成岚岚和你一块去,见面后你需要问他一些问题,具体是哪些,出发前我会让人整理成稿子发给你。”前面这些话云寻光都是对着虞沉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才问云寻岚,“你能接受这个安排吗?”   云寻岚闻言反问她:“这些话不该问虞沉吗?你在派他去做事。”   “问他?”云寻光笑了一声,金瞳瞥向虞沉,“你还是我们国家的军人,对吗?”   虞沉脊背挺直,沉声坚定道:“我一直都是。”   ——军人面对任务和命令,只有服从二字,没有接不接受一说。   见状云寻光欣慰了许多,连带着怒意都消散了不少,她想虞沉这张嘴的确有两把刷子,所有回答都那么令人满意,难怪云寻岚会被他骗到手,但想到这里,云寻光又对云寻岚恨铁不成钢,跟虞沉补课补了那么久,也没学到一点令行禁止的样子,整天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干什么。   把通讯视频挂断了后,云寻光去回复了曼纽因·赫斯特,将会面时间和地点定在三天后摇光第五空间站附近的阿尔洛星补给基地上。   由于这个插曲,云寻岚改变了行程,没去其他岩质行星上排查瑟唯迩虫族的踪迹,继续留在了空间站。   因为云寻光不放心云寻岚和虞沉相隔太远,以防云寻岚身体出现意外时,虞沉无法及时辅助他进行二次分化,其次,云栖鹤那边也在当晚就传来消息:他们在一颗岩质荒星上发现了非成年体王虫的存在,并将其清除。   事实证明实验虫星上的情况不是特例,那和曼纽因·赫斯特这一次会面就更为重要了。   会面当天,虞沉和倪春一同离开了空间站,去阿尔洛星和云寻光提前安排好的人汇合。   而云寻岚在这一天也没闲着,去机甲停放舱看了一圈见星沉,又去旁边仓库看了看被拆下来的茧舱。   系统却觉得他在偷懒:“你又不会修机甲,再怎么看也是白费时间,不如再去搜点恶评备用。”   云寻岚抬手摸着茧舱内壳道:“我是在想茧舱的材料能不能再改进一下。”   他主攻材料,修机甲一事确实不太在行,不过云寻岚感觉日冕帝国的维修舰再不来,他自己都能把见星沉给修好了,反正就是个舱门的事,不知道他们在路上磨蹭什么。   “不改进也行啊,现在这个已经够用了。”系统说,“何况有我在着,还能让你死了吗?安心等半年后杀出银河系吧。”   云寻岚抿了抿唇,刚想说点什么,不远处的陆幽忽然迈步走过来,低声道:“三殿下,日冕帝国的维修舰到了。”   “好,那我回病房回避一下。”云寻岚转身朝病房走去,毕竟他现在应该正在阿尔洛星上“会见”曼纽因·赫斯特,不该在这里露脸,等会儿被日冕帝国维修舰上的人看见了,有嘴也说不清。   然而云寻岚路过舷窗时往跃迁星际门那瞥了一眼,却看见带有日冕帝国标识的星舰一艘接一艘驶出星际门,他蹙眉问陆幽:“日冕来了三艘维修舰?”   “是的。”陆幽点头,“日冕帝国前后派出的那几艘维修舰都来了。”   虽然系统方才在讲云寻岚不会修机甲,可听完陆幽所言,它也无语,发出了和云寻岚一样的吐槽:“至于吗?最多也就修个舱门的事啊,还来三艘,都快能凑一桌麻将了,我看他们比你还闲。”   “他们可一点都不闲。”   和系统说完这句话,云寻岚就对陆幽下令:“立刻撤离空间站所有人。”   与此同时,曼纽因·赫斯特乘坐的星舰也穿过了阿尔洛星星际门,停靠在补给基地港口。   虞沉和倪春站在由一位身高身形都与云寻岚极度相仿的3S级alpha——陈栩大校身后,共同看向出现在降落坪的银发男人。   男人那双如梦似幻的紫色眼珠,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伪装成云寻岚陈栩大校一眼,他径直走到虞沉面前,盯着虞沉目不转睛,直勾勾地凝视那抹宛如冰海的蓝,眸底怀念腾升,叹息道:“与沉,你这双眼睛和你妈妈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变过。”   虞沉勾起唇角,眼神阴郁森寒,冷嗤道:“你也配提起她?”   “你这脾气也还是没变。”曼纽因·赫斯特笑着摇了摇头,像个包容小孩的长辈无奈道,“你不许我提起雪尘,难道等会儿你问起以前的事,也不许我提她吗?那我大概只能和你聊聊霍愫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曼纽因·赫斯特两三句话,就刺完了虞沉最在意的两个人。   陈栩和倪春在一旁听着,脊背冷汗涔涔直冒,生怕虞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拳打到曼纽因·赫斯特脸上去。   好在虞沉不知跟谁学的招式,这个话题说不过,他就迅速转移了话题,拿礼仪压人,阴阳怪气的叫了句“赫斯特公爵”后道:“你还没有向三殿下问安。”   “如果三殿下在这,我一定向他行礼问安,问题是他在吗?”曼纽因·赫斯特仍旧笑着,看也不看陈栩大校一眼,只对虞沉说话,“可惜了,我是真的很想见他一面,因为我想和他交流一下……”   曼纽因·赫斯特单指绕起自己的一缕银发,开门见山道:“不同毒源发作时,感受有什么不同。”   虞沉闻言瞳孔缩了一瞬,蓝眸越发锐利幽冷。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曼纽因·赫斯特唇角上翘的弧度却愈大,“能把机甲的第二驾驶权开放给你,又能让你愿意触碰3S机甲的人,我认为你们应该已经坦诚了彼此之间的秘密。”   曼纽因·赫斯特不装,虞沉也不跟他虚与委蛇:“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笑得出来?是畜生当久了,什么人性都没了吗?”   “好吧,与沉,你还是有些变化的——脾气见长。”紫眸男人挑了挑眉,“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你,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说完这话,他终于舍得将视线投向陈栩和倪春了:“会议厅在哪,劳烦两位带我们过去吧。”   见没能骗过曼纽因·赫斯特,陈栩干脆也解除了脸上的面具,伸出手掌掌心朝上,指路道:“这边走。”   ——连敬语都没用。   曼纽因·赫斯特孤身前来,下属没一个随他离开星舰,他跟着陈栩、倪春走了几步,快进门时他又突然停下:“对了,虽然没能见到三殿下,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们一句——”   “我和太子殿下联系时,说的是想见见三殿下和与沉。”   走在曼纽因·赫斯特前方的虞沉倏地顿住,云寻光严肃的声音也霎时自耳骨麦穿到虞沉耳中:“跟他去,不用管岚岚。”   虞沉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末了一言不发推开会议厅的门,走到最中央的圆桌旁坐下,脸上毫无表情。   曼纽因·赫斯特在他对面落座,倪春和陈栩就在一旁站着,摆明了今天这场谈话主角就是虞沉和曼纽因·赫斯特,其余人不必掺和进来,曼纽因·赫斯特也没有要和他们交流意思。   他从前线战场过来亲自跑这一趟,貌似只为虞沉。   两人对坐相望,又是曼纽因·赫斯特先开的口,张嘴便提:“你的眼睛像雪尘,性格倒更像霍愫,当时我将雪尘被叛军扣押的事告诉她以后,她也像你一样坐立难安,却始终没有离开主战舰。”   十八年过去,虞沉从一个点燃火焰的小孩,长大成了能控制心中炽焰的成年人,可哪怕再有心理准备,在看见曼纽因·赫斯特以微笑的神情,以缅怀的语调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时,虞沉还是不可避免地赤红了眼眶,眼底的恨意和痛苦一同流露:“你终于承认,她没有离开过主战舰了。”   “我有说她离开过主战舰吗?”曼纽因·赫斯特渐渐敛了笑,垂睫看了一眼手旁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杯,“我从来说的都是实话,可世人对她的误解太深了,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相信。”   “实话?你对人们说你那天没有离开主战舰,也是实话?”虞沉“哈”了一声,“不是你偷走了我母亲的机甲,伪装成她离开的迹象,她会被世人误解那么多年吗?”   “是实话。”   曼纽因·赫斯特掀起眼帘:“当初离开主战舰的那艘小型巡星舰上,只有机甲,没有活人。”   他抱着双臂,重新笑起:“你以为我在那上面吗?”   “我和霍愫一起,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她是个英雄,为了守住第一边境线,她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包括她的生命。”曼纽因·赫斯特重复着他面对镜头,面对记者的访问时说过无数遍的话,他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坚定。   不过这一回,他对着虞沉补充了句以往不曾说过的话:“我也付出了我能付出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你也付出了生命?”   虞沉觉得曼纽因·赫斯特能完好无损坐在自己面前,说出这句话真是莫大的讽刺。   然而曼纽因·赫斯特却继续笑着说:“与沉,你能来到银河帝国,在这里生活,在安洛斯军校念书,是件非常幸运的事。云栖鹤不是个好皇帝,但他的哥哥姐姐是。”   “我出生那年,银河帝国的皇帝是云栖隼。”   云栖鹤在皇室排行第三,云栖隼是他大哥,也是他父亲死后顺利继位的皇太子。   和云栖鹤阴鸷冷血的性格不同,云栖隼宽仁博爱,杀伐果决,是个明君。他将银河帝国治理的极好,在位期间,国力蒸蒸日上,公民无人说他一句不好。   曼纽因·赫斯特和霍愫在福利院吃着用蟑螂蛆虫尸体制成,却因保存不当而半变质的营养膏时,都忍不住探讨:他们如果是银河帝国的孤儿,再怎么可怜,大概也能吃上不变质的营养膏吧?   偏偏他们是星云联邦的孤儿。   不过这样一个好皇帝,在几年后却死在了边境战场上,阵亡于瑟唯迩虫族的利齿之下。   曼纽因·赫斯特和霍愫蹚过巷子里的污水回福利院途中,在街边听见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或许银河帝国联邦的孤儿也要和他们一样吃半变质的营养膏了。   结果没有——在云栖隼后继位的云栖雁也是位公正智慧,温柔勇敢的女帝,银河帝国没有因为云栖隼的逝去急转直下,甚至做的比云栖隼还要更好。   公民们衷心爱戴,景仰敬慕着她,称颂的歌谣连曼纽因·赫斯特和霍愫都会哼唱。   但是她也死了,如她哥哥云栖隼那样的命运死了。   他们都死在最年轻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血脉子女,皇室仅剩一个刚满十二,小学还没毕业,消沉又厌世的云栖鹤。   谁都知道他当不好皇帝,他连云栖隼和云栖雁半根手指都比不上,可皇室已经没人了,云栖鹤所有亲人都牺牲在前线,乃至他未来,也将会是那个牺牲的人。   所以不管他这个皇帝做的有多不好,银河帝国的公民们看在他哥哥姐姐的份上,也只许本国人自己骂骂他,不许别国骂。   饶是如此,他继位以后,骂他的声浪,仍无法阻止传到了星云联邦。   曼纽因·赫斯特听人们骂他骂了很多年,从联邦机甲研究总院辞职后,他没立即加入星云联邦军部,其实那时他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去往何处,于是他为了解答多年幼年以来心中潜藏多年的疑问,去了一趟银河帝国的福利院。   他想:云栖鹤这么烂的一个皇帝,会让这里的孤儿吃什么呢?   ——吃最普通的营养液。   它一点都不美味,但能给人类提供日常所需的一切能量和营养,在正常安全的保质期内,没有变质,也没有人会因为吃不到而饿死。   曼纽因·赫斯特很好奇,这里就没有腐烂的气息吗?   福利院院长告诉他:“有啊,多着呢,这种事在哪都会有的。不过陛下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他杀多了,就变少了,毕竟贪污按法律来可能会判个无期,到他手里得被五马分尸,没一个活得下来。”   于是曼纽因·赫斯特又去了趟日冕帝国的福利院。   他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吃半变质营养膏的孤儿们——全是beta或omega,alpha倒是吃的还不错……这个地方也烂,可无论如何,星云联邦总是最腐烂的。   “我们生在最烂的地方。”回星云联邦后,曼纽因·赫斯特询问霍愫,“怎么办呢?”   霍愫拍着他肩膀,安慰他:“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把它变得美好起来,来和我一起努力吧。”   便是这个邀请,让曼纽因·赫斯特选择追随霍愫,加入星云联邦军部,成为了一名戍守边境战场,抵御虫族的士兵。   “与沉,你和霍愫都是来自军校的优秀学员,毕业后,最低也是个少尉军衔,你们没做过低等列兵,不知道军部真正的畜生,都会干出些什么事。”曼纽因·赫斯特语速不疾不徐,谈起往事,只是平淡,“霍愫那时军衔不高,尽管她竭力帮助了我许多,却远远不够。”   虞沉确实没当过列兵,却大致能够想象曼纽因·赫斯特做列兵时,会遭遇些什么折磨。   alpha天性冷血好斗,他和傅炎熙都算体面人了,但在安洛斯军校念书期间,也没少为私仇打得头破血流。   甚至就像曼纽因·赫斯特说的,某种程度上,虞沉确实幸运——傅炎熙父亲是银河帝国上级,出身权贵,他们终日互殴,傅炎熙却从未用家境和背景打压过他,而曼纽因·赫斯特有这样的好运气吗?明显没有。   “所以是因为我母亲帮你帮的不够多?”虞沉问他原因,“你恨起了她,也恨我妈妈。”   曼纽因·赫斯特摇头:“没有,我不恨她们,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寻光让虞沉背下的提问稿一个字都用不上,曼纽因·赫斯特坐下后,就把所有他们想知晓想弄清楚的事一一道来,他说:“我们会死,是因为悲剧注定到来。”   战争永远是最残酷的悲剧。   生命是宝贵的,可是在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士兵的命。   曼纽因·赫斯特认为自己其实也足够幸运了,因为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他忍受着漫长的霸凌和折辱,熬到霍愫晋升为上将,熬到自己也荣升为大校,熬到冉雪尘没了他的拖累终于名扬星际,熬到他两位挚友的孩子降生。   冉雪尘分娩那一天,他陪着霍愫等候在病房外。   当他听到虞沉的哭声时,曼纽因·赫斯特感觉自己仿佛是看到撕破黑夜的那一缕曙光——他终于熬到了所有人的未来,似乎都在朝着光明之地迈进的时刻。   这个孩子就是他们美好幸福的未来的预兆。   可假期结束回到前线战场以后,这种错觉就渐渐消散了。   星云联邦军部腐败的严重程度,超乎人们想象,曼纽因·赫斯特和霍愫拿着最劣质的军备,跟星际里最凶悍残忍的虫族斗争,他们用伤、用血、用士兵的生命无数次守住了第一边境线,也仅仅是守住——他们无法彻底绞杀驱逐瑟唯迩虫族。   在曼纽因·赫斯特加入军部之前,与霍愫出生入死多年的搭档岑蒙阵亡半年后的一个星夜,霍愫拉着曼纽因·赫斯特坐在一处小山丘上,仰望着星空哈哈大笑:“曼纽因,我和你说,岑蒙他死得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事故调查报告,说他死亡的原因是机甲年久失修,火控系统无法启动,所以王虫来时,这玩意成了他的铁棺材,你说好不好笑?”   曼纽因·赫斯特没有笑,霍愫笑得满脸是泪,她说:“当时你要是醒着就好了,你懂维修机甲,以往他们出任务前,都是请帮忙看看机甲有没有什么问题的。”   “对不起。”曼纽因·赫斯特和她道歉。   那段时间曼纽因·赫斯特受了重伤,等他醒来,岑蒙的葬礼都办完了。   霍愫也说:“你别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就这么一个破报告,我催了又催,他们压了半年压不住了,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霍愫喃喃着问,“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呢?”   曼纽因·赫斯特告诉她:“不会结束的。”   有些人觉得银河系人那么多,死一些又怎么样呢?第一边境线沦陷了,不是还有第二和第三边境线吗?何况星云联邦军工产业涉及的利益方太多,一旦被战争催动发展着起来,再想停下就很难了。   再者,把瑟唯迩虫族驱赶出银河系后,战争就会结束了吗?不见得。更大概率是从一致对外,变成内战罢了,那么一直保持现状,只固定付出点前线士兵不值钱的命,好像就是最划算的选择了。   霍愫却依旧坚定认为:“战争会结束的。”   “雪尘说她的图纸就快完成了。”她压低了点声音,“我们和瑟唯迩虫族之间存在的战力差距,可以靠3S机甲拉平,只要3S机甲生产出来,我们就能结束战争。”   曼纽因·赫斯特对此持悲观态度,皱眉问:“她们团队守得住图纸吗?”   “守不住,所以她们对政府那边一直说是进度才刚刚过半。”霍愫说,“她决定等图纸完成,就直接开源,不公开设计,它只会沦为联邦牟利的工具,不会用以击退虫族。”   曼纽因·赫斯特祝福道:“希望雪尘能成功。”   顿了顿,他又说:“也希望我能看到你说的,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即使我们看不到。”霍愫点头,“与沉也一定能看到的。”   曼纽因·赫斯特笑起:“是的。”   可这一天遥遥无期。   尤其是曼纽因·赫斯特在一次前线战役中,整只小队被王虫伏击,超半数队员都身中虫毒时,他更是无比清楚:这一天自己是看不到了。   虫毒治疗费用高昂,技术麻烦,当他们身中虫毒以后,就不该再等待救援了,而应该去燃烧自己残余的生命,和王虫同归于尽,发挥自己最后的价值。   曼纽因·赫斯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有个叫“魏洹”,也中了虫毒的队友却说:“我想回家……我想再见我爸爸妈妈最后一面,他们……没有其他儿子了。”   “那就回家啊,你在想什么呢,没人要牺牲。”队长说,“我们又不是被虫族包围没得救了,我们都要回家,我已经联系上救援舰队了。”   谁知救援舰队在得知他们全队十二人,其中十名队员皆身中虫毒,且所处的星球上仍有三只王虫埋伏,评估完救援风险及收益后,拒绝了援救请求,因为“蜜茧”的气息容易吸引来更多王虫,他们无法确保援救过程中,会不会有超变体利维坦开启跃迁,带领更多王虫前来带走“蜜茧”……理由太长,其实只用“不救”两个就够了。   众人听完沉默无言。   队长说:“军部烂透了。”   “我是孤儿,没有父母要见,也没有妻子孩子,我可以杀掉一只王虫,你们回家。”曼纽因·赫斯特解下了自己的光脑,递给魏洹,“你拨霍愫上将的通讯,她应该也在任务中,现在联系不上,你在这里坚持住,一直拨,等她收到通讯后一定会来接你走的。”   另一名也中了虫毒的队友站出来:“曼纽因,我和你一块去。”   “再加我。”队长也把自己的通讯光脑留给剩余队员,咬牙切齿道,“三只王虫都给他们解决了,我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来救人。”   曼纽因·赫斯特和队长,队友兵分三路,分别去吸引不同的王虫,最后通过引爆机甲核心源,来和王虫以命换命。   他看着队友和队长相继在地平线尽头化作一道璀璨的闪光,不过队长炸歪了,没能炸死那只王虫,好在另一个追上来的队友补上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曼纽因·赫斯特也按下引爆按钮,想让自己融入光中。   但光没有给予他回应——机甲总控系统不断语音提醒着他,火控系统连接零件受损断裂,连接失败,让他立刻中止战斗,联系维修人员进行机甲维修。   “哈哈哈哈哈……”   曼纽因·赫斯特怔然过后,就开始笑,他想到了霍愫给自己说的,岑蒙是怎么死的那个笑话:“这种死法,还真的挺好笑。”   他也要死在铁棺材里了。   希望霍愫给他办葬礼时,笑就够了,别为他流泪。   曼纽因·赫斯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他不为队友们担心,他相信会有人接替他杀死这只王虫的,也相信霍愫接到魏洹拨出的通讯后,一定会来接魏洹回家。   然而曼纽因·赫斯特没有死去。   他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还停留在那颗荒凉的星球上。   队友们救下了他。   王虫全死了,救援也一直没有来。   十二人的精锐小队,现在还剩七人。   魏洹将光脑还给了他,曼纽因·赫斯特便跪坐在那,不断拨着霍愫的通讯——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们一直等,等到魏洹第一次毒发,从眼眶中流淌出银色的眼泪,口中呕出银色的鲜血,痛苦嘶叫着死去,星云联邦的救援舰队还是没有来。   但霍愫的通讯终于被打通了。   霍愫在通讯中询问他们的星球坐标点,说自己马上赶过来。   可还活着的队友,包括那两名没有中虫毒的队友,都纷纷对曼纽因·赫斯特摇头。   曼纽因·赫斯特仰高面庞,望着天空上那只跃迁降临,遮去所有恒星光芒,带来凝重黑暗的超变体利维坦生物飞船,扯了扯唇角,向挚友告别:“……霍愫,你别来了,再见。” 第93章   霍愫却没有听劝。   她查到了那颗星球的坐标点,想着即使自己这么晚了才赶过去,能找到的大概只是曼纽因·赫斯特尸体,她也依然去了。   霍愫也庆幸自己坚持去了,因为曼纽因·赫斯特还活着。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曼纽因·赫斯特所在小队除他以外,全军覆没。   大家认为,他能活下来,主要原因在于他没有中虫毒,王虫只带走了他那些身中虫毒的队友,而他一直好好躲着,所以等到了霍愫的援救,甚至因祸得福,在绝境逢生后突破等级上限,成为了一名SS级的alpha。   结果霍愫去病房探望修养中的曼纽因·赫斯特时,他却莫名对霍愫说:“或许你不该来找我的。”   “我不来找你。”霍愫把送他的鲜花在柜子上摆好,“你可就要死在那颗荒星上了。”   曼纽因·赫斯特闻言低低笑了两声,转过头去看那束花:“月见草?”   “嗯。”霍愫点头,“雪尘托我送你的,这种花生命力很顽强,她祝你早日康复。”   “我知道,它是银河帝国的国花。”   曼纽因·赫斯特去银河帝国那短短几日,在路边、在花坛、在山野无数次见过这种花。   他转过脸庞,用像另一种花的紫色眼睛凝望着霍愫,问她:“霍愫,你知道吗?哪怕去银河帝国当个孤儿,都能离开这个世界上最腐烂的地方。这种花生命力再顽强,也无法盛开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霍愫很清楚这场事件对曼纽因·赫斯特的打击有多大,可从腐烂中挣扎生长到今日的他们,已经做完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她也只能对曼纽因·赫斯特说:“我们还年轻,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曼纽因·赫斯特调转视线,将目光静静落在那束月见草上,没再和霍愫说话。   他整个人似乎也随之沉寂了下去。   旁人也许感受不出这种变化,但霍愫和他一块长大,她太了解曼纽因·赫斯特的性格,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冉雪尘亦是如此。   然而她们不清楚曼纽因·赫斯特要做什么,她们也猜不到曼纽因·赫斯特会做什么。   直至6999年12月30日下午,星云联邦巡探器检测到第一边境线附近一处地点能量波动异常,监测员分析推测那里不久后将有超变体利维坦虫族跃迁降临,军部便派遣距离该异常点最近的霍愫前往那里,预备迎战虫族,而曼纽因·赫斯特也在同行军官之中。   备战期间,曼纽因·赫斯特照常检查机甲军备。   他告诉霍愫:“等会你不能用你的机甲作战了。”   霍愫不解:“为什么?”   曼纽因·赫斯特说:“因为停放舱里的一些备用机甲零件老化,我把你机甲上的零件拆下来给它们装上去了,我们等会要用那些机甲作战。”   “不是,曼纽因,你拆我的机甲干嘛呀?”霍愫听无语了,“你拆其他备用机甲上好的零件去修啊。”   “拆了,备用机甲也都拆了。”曼纽因·赫斯特道,“但你的机甲还有别的用处。”   霍愫又问:“什么用处?”   曼纽因·赫斯特没有立刻回答,他默不作声,等到光脑光脑手环震动,他阅读完消息后才抬眸对霍愫说:“救冉雪尘。”   霍愫倏然愣住。   银河系国联星历6999年12月31日清晨,霍愫和曼纽因·赫斯特一同收看了挟持冉雪尘的叛军昨天的发言视频。   “曼纽因·赫斯特,你疯了吗?”霍愫睁大眼睛,叫了他的全名。   “怎么会是我疯了呢?”曼纽因·赫斯特反问霍愫,“你看,雪尘昨天出的事,一夜过去了,他们对叛军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救出雪尘,还不敢让你知道,就怕你急得离开这儿,跑去救雪尘。”   “……我不会去。”霍愫嗓音嘶哑,声线不稳地颤抖,身形与神情却仍然坚定,“超变体利维坦随时可能会降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绝不会……不会擅自离开……任务地点。”   曼纽因·赫斯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里满是悲哀:“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相信你,可他们不信,他们甚至怕影响你的心情,瞒你瞒到现在。”   霍愫回答不了曼纽因·赫斯特的问题。   “要不要和雪尘说说话?再过五分钟,超变体利维坦就要来了。”曼纽因·赫斯特虽是在询问,却没有给霍愫其他选项,“我把你的机甲和那些不能使用的备用机甲,都移到了一艘小型巡星舰,霍愫,下令放那艘小型巡星舰离开,和雪尘最后说说话吧。”   于是霍愫依顺曼纽因·赫斯特的要求,下令让那艘小型巡星舰离开了。   几乎是在下令的同一刻,指挥总部就打来了视频通讯,查问霍愫目前所在地。   霍愫难得没了好脾气,寒声道:“我就在主战舰上,你们是瞎了看不到吗?”   “那您的机甲定位……”   “我的机甲零件老化,需要送回基地维修。”霍愫面无表情,“这里还有备用机甲可以使用。”   指挥总部听完就没再多说。   倒是霍愫又多问了句:“你们就没有什么话想再对我说了吗?”   星云联邦军队最高指挥部,向她发出祝福:“祝您任务顺利。”   ——他们还是没提冉雪尘的事。   “正面迎战超变体利维坦的危险程度很高,我们都是来自贫民窟的‘奇迹’,除了我们,谁还有能力,又有谁还愿意,守在最前方呢?”曼纽因·赫斯特等着霍愫挂断了与指挥部的通讯,将自己的光脑递给她,“时间不多了,你和雪尘说说话。”   “阿愫……”   冉雪尘的声音从光脑里传出。   霍愫却不知道能和她说些什么。   “对不起……”她只能和自己的挚爱道歉,“我不能、不能……”   冉雪尘温柔地叮嘱她:“我都明白的,你不用来,照顾好自己。”   “我会让他们来救你的,我一定会让他们来救你!”   霍愫想要重新和指挥部联系,告诉他们冉雪尘已经完成了3S机甲的设计图纸——这个消息会让星云联邦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和精力去营救冉雪尘。   曼纽因·赫斯特听到这却猛地掐断了通讯:“这个消息还是保密吧,我需要图纸。”   “你到底要做什么?!”霍愫厉声质问曼纽因·赫斯特。   “还有两分钟,我们去启动机甲吧。”曼纽因·赫斯特看了眼时间,继而抬眸望着霍愫,“我要和你一起完成星云联邦给我们的,最后的任务。”   “霍愫,我会在这里,和你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   他眼里流出泪水:“到你死时,你就会明白,我们根本无法继续守住第一边境线了。”   ——这场没有任何士兵逃逸,没有任何战士退缩,他们勇敢、坚毅,付出自己生命去进行的战役,注定失败。   就算今天不失败,在未来的某一日,也注定失败。   因为腐烂的土壤盛开不出鲜花。   曼纽因·赫斯特没有任何怜悯之心,杀死了所有进入他机甲攻击范围的虫族,王虫却由于要遵守虫母的命令,一次又一次试图靠近他,保护他。   他在炮火中回忆着自己与虫母的交易——一只王虫孵化的时间和超变体利维坦的成长时间都是二十年,虫母会让他活下来,但他需要把王虫卵和幼年利维坦放置到第三边境线内星球上。   等到孵化完成,瑟唯迩虫族就能直接攻入银河系。   曼纽因·赫斯特答应了,他从虫族主星被放回荒星,他希望霍愫别来找他,因为他其实只是想死在银河系的故土上。   可惜霍愫来了。   而在今天,曼纽因·赫斯特又希望自己能和霍愫一同死去,但他的死亡分明毫无意义,这个世界不会因他们的死亡而改变,就像虫母和他的交易达成与否,虫母都不会停下对银河系的进攻。   祂的子嗣实在是太多了。   祂只需要满足自己的欲望,不用在意这个过程会牺牲多少虫子。   而曾经阵亡在前线的那些先烈、自己牺牲的那些队友、霍愫和主战舰上的所有士兵,也都是可以被随意放弃的低级耗材、劣等虫子。   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或许不用再等二十年,整个银河系都会沦陷。   所以当第一边境线彻底沦陷后,曼纽因·赫斯特又活了下来。   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在机甲、星舰和虫族的残骸中,给冉雪尘打了通讯——   “3S机甲的设计图纸,你完成了没有?”曼纽因·赫斯特问她,“如果没有,你把现有的资料发给我,我会想办法完成最后一部分图纸。”   冉雪尘沉默不语。   “你也可以不给我,那样日冕帝国的人就不会来救我。”曼纽因·赫斯特平静地说,“我会在这里死去,你可以为霍愫报仇。”   冉雪尘哑声道:“所以阿愫……她不在了,对吗?”   曼纽因·赫斯特说:“是。”   冉雪尘闭上眼睛:“我完成了。”   “那你愿意交给我吗?给了我,你会死;不给我,你也会死。”曼纽因·赫斯特把她的结局和冉雪尘说清,“你还有半个小时的考虑时间。”   冉雪尘突然问:“曼纽因,你还记得我们共同创立研究团队时,一起立下的誓言吗?”   “人类的集体利益高于一切。”曼纽因·赫斯特没有一秒犹豫地开口,“我铭记,我践行,我永不违誓。”   冉雪尘忍着泪,提了一个她放不下的人:“与沉、他……”   “他会活着的,你放心,我不会动他。”曼纽因·赫斯特向她承诺,“他会离开腐烂之地,去往鲜花盛开的地方,在未来,我会找到他,成为他摘得荣耀的铺路石。”   “我的儿子不需要你为他铺路。”   冉雪尘最后说:“你们不是一路人。”   如今曼纽因·赫斯特坐在虞沉对面,他也赞同冉雪尘所言:“你妈妈说的对,你确实不需要我为你铺路,但你应该需要我,为霍愫平冤昭雪。”   “我早就说了,那是一个从上到下都烂透了的国家,两次调查啊——”   曼纽因·赫斯特伸出两根手指,忍俊不禁:“两次,他们都只愿意让一个好人去牺牲,毕竟证明她是个英雄,只对她一个人有利,而隐瞒下真相,却能换取更多的政治利益,我以为后面上来的政府会好点,结果他们只是少烂一些。”   虞沉望着笑得满脸是泪的曼纽因·赫斯特没有说话。   旁听的倪春和陈栩大校也发不出声音,连云寻光都同样沉默着,语言在这一刻苍白又无力。   虞沉觉得曼纽因·赫斯特还能为他母亲落泪无比可笑,可事实比眼泪更残酷。   “开外放。”云寻光对虞沉下令。   虞沉便将耳骨上的通讯仪放到桌面上。   云寻光直接问曼纽因·赫斯特:“卢尔森星舰坠落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我很抱歉,那是个不可预测的意外。”曼纽因·赫斯特并不惊讶云寻光在监听这场谈话,他如实解释,“你们太好心了,我本来只是想杀掉雪尘他们灭口,过去的虫族却正巧碰上了银河帝国的援救舰队。”   “如果那天你们能学学星云联邦旧政府援救舰队的德性就好了。”   “它确实是意外,不过即使没有这个意外,我也会创造这个意外。”   “虫毒无解。”曼纽因·赫斯特说,“王虫的毒液会带来死亡,而虫母的毒液,将带来蜕变,所以我能从S变为SSS。”   “谁都恨虫族,可在这样大的利益面前,谁都会爱上虫母,我必须要确保你们登陆虫族主星后,一定会杀掉虫母。”   “……我做梦都没想到,原来真的只是意外啊。”云寻光听笑了,嗓音却听得出喑哑和痛苦,“太可笑了。”   “只有贺樗白死了,云栖鹤才绝对不会让虫母活着,不会让虫母的毒液成为上位者用来控制和剥削下位者的工具,就像你们恨死了我,现在却还没有杀掉我。”曼纽因·赫斯特问云寻光,“如果你和瑟唯迩虫族没有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你会选择杀了虫母吗?”   “你不会,你只会想办法利用祂,觉得这能带领人类走上进化的捷径。”   “但虫母不是可以驯化的畜生,我们无法掌控祂。”   云寻光告诉他:“我会杀了虫母,也会杀了你。”   曼纽因·赫斯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亡:“任何伟大都需要牺牲来造就,如果你觉得杀了我无法消弭心中的仇恨,那你们可以用任何你们能想到的酷刑来折磨我。当然,在那之前——”   “我建议你们先送我上军事法庭。”曼纽因·赫斯特朝虞沉坦然伸出自己的双手,“使用完我最后的价值。”      “三殿下,我们为什么要撤离……”   摇光第五空间站上,陆幽不明就里,疑声询问着云寻岚。   “也许赫斯特公爵故意将3S机甲设计图纸泄密给我们的事被日冕帝国皇帝知道了,曼纽因·赫斯特如今又与我‘会面’,他曾是星云联邦的大校,后来却成了日冕帝国的公爵,谁知道未来他会不会还想做我们这边的什么呢?”云寻岚轻声道,“他们可能想擒获一些人质,阻拦曼纽因·赫斯特跟我们合作,或者……守住一些秘密吧。”   只是空间站本身不具备星际战舰那样,在长距轨道高速航行的同时发动高效攻击的能力,日冕帝国的三艘维修舰在穿过星际门后,就齐齐将歼星炮对准摇光第五空间站,机甲群也迅速驶出星舰,呈环形小圈状包围住空间站,在这种情况下,想撤离走全部的人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无意与贵国起冲突。”科斯·特洛在与第五空间塔台的通话中说,“只要贵国配合一下我们,别做无畏的挣扎,以防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然而第五空间塔台那边,传来的却是应该正在阿尔洛星补给基地内,与曼纽因·赫斯特会面中的云寻岚的声音:“既无意起冲突,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   青年说话音色悠徐微哑,从容怡耳,但科斯·特洛听着,却如遭惊雷轰顶,愕然道:“云寻岚,你不是在……”   “科斯·特洛。”   科斯·特洛直呼云寻岚的名字,云寻岚也连名带姓叫他,不过云寻岚念完又淡淡道:“你的身份,似乎不配直呼我的名字。”   其实云寻岚几乎从不干这种以身份压人的事,可科斯·特洛待他一向没多少尊重之意,云寻岚便也懒得和他好言好语说话,这人不爱听什么,云寻岚就专捡什么说:“你怎么总是喜欢做这些自不量力的事呢?”   “现在是,驾驶3S机甲时也是。”   说着,摇光第五空间站也打开了火控中心的舱门,护卫舰和机甲群相继飞出,其中为首的,就是待修复的见星沉。   那艘黑色的机甲矗立在宇宙之中,胸前动力核心源蓝色的荧光宛如一颗蓝超巨星,同样都是3S机甲,在云寻岚的掌控下,它却仿佛更具压迫感,沉重得令人不由屏息。   见星沉缓缓抽出佩刀,锋尖直指日冕帝国为首的科斯·特洛。   其实远程作战,近攻武器没有任何作用,可云寻岚还是抽出了佩刀,以最朴素、简单的方式去挑衅蔑视科斯·特洛:“72%的共鸣的,这么高的操作延迟……科斯·特洛,你不如去换2S机甲。”   青年口吻戏谑,玩味地笑了笑说:“或者我也去换个2S机甲,好亲自教教你,该如何量力而行?”   同等级机甲作战,共鸣度就是胜负的评判标准。   科斯·特洛72%的共鸣度对上云寻岚的完美共鸣,他能取胜就是天方夜谭,他平时实战用的也是2S机甲,拥有的3S机甲一般只用来威慑,说直白点,就是装逼。   然而现在云寻岚把他架得这么高,科斯·特洛怎么可能愿意去换2S机甲?何况他们这边人更多,科斯·特洛认为自己这边怎么打都是占优势的。   他正要回应云寻岚,将话讥嘲回去,作为beta只能待在指挥室里的副舰长李顿就提醒他:“舰长,陛下给我们的任务,只是擒获部分人质,以和银河帝国谈判,如果我们和三皇子起了正面冲突,可能会造成局势升温失控。”   在大多数情况下,科斯·特洛是愿意听李顿建议的,李顿脑子比他好用是不争的事实,科斯·特洛对自己的实力虽然没有一个完全清晰的认知,却也知晓大半,但在日冕帝国以alpha为尊的环境中待久了,科斯·特洛本质上就不可能从心底尊敬李顿,何况云寻岚都这样嘲讽他了,他却什么都不做,灰溜溜地退下,以后还要怎么在军部立足?   于是科斯·特洛道:“要人质的话,云寻岚不是比一些普通空间站士兵更有用?”   “是有用,可作用大过头了。”李顿将声音放得轻柔,哄人一般道,“我建议继续维持现状,然后直接展开谈判,若谈判没有进展,再进行威慑。”   科斯·特洛不赞同:“没有威慑,他只会以为我们怕了他,谈判能有什么进展?”   李顿说:“那就……”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又不会真杀了云寻岚。”科斯·特洛却不想再听李顿讲话,他有点烦,“我才是舰长,你别太过越位逾矩了。”   “舰长!”李顿拔高声音,“您虽是舰长,可我是副舰长,我也有管理舰队事务的权力,请您听完我的……”   李顿的话被皇室骤然打来的通讯截断。   科斯·特洛和李顿共同接听了该通讯。   通讯结束后,科斯·特洛霎时朝李顿冷笑:“看吧,我就说你听我的就好,什么副舰长?你有什么权力?不是我平时给你面子,舰队会有人愿意听你的话?”   李顿默然噤声,不再开口。   刚才的通讯,是皇帝打来询问他们进展的。   皇帝一听科斯·特洛说云寻岚在摇光第五空间站上,便立刻下令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生擒扣下云寻岚,其余人皆可歼毙。   科斯·特洛听完如蒙特赦,当即就欲与云寻岚一战,要李顿启动歼星炮轰击第五空间站,只需留下云寻岚一个活口就行了。   可李顿听完却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然而他目前没有太多可供参考的信息和线索。   他听着科斯·特洛率领机甲群朝见星沉袭去后也依然没有停止对自己的苛责斥骂,回想着自己为日冕帝国卖命那么多年,迄今军衔也仅是上尉,科斯·特洛这些alpha倒是踩着他的成果,摘取了他的军功步步高升……   “科斯·特洛。”   李顿不再叫alpha舰长了,他将手指从歼星炮打击令按钮上移开,冷冷道:“我和你说过,我有管理舰队事务的权力。”   同一时刻,曼纽因·赫斯特也对虞沉说:“科斯·特洛和李顿都是皇帝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   “古书言:功高震主。皇帝并不信任我,我也没干过多少能让他信任我的事。”   曼纽因·赫斯特和日冕帝国皇帝,始终都是依靠3S机甲的设计图纸,和当年共同参与了第一边境线沦陷事件的秘密绑定在一起,他需要时间去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而当他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影响一个国家时,就不需要再受皇帝桎梏了。   所以他故意安排了科斯·特洛去袭击云寻岚,既能将3S机甲的设计图纸泄露出去,也好给皇帝抓住他“叛国”的把柄,彻底将双方之间矛盾的激化暴露出来。   “与沉,你藏的太好了,我甚至无法确定你是否还活着。”   “所以我想,如果你死了,我公开3S机甲的设计图纸,就会成为世人景仰的英雄,没有人可以再审判我的罪行,我会推翻皇帝的统治,成为日冕帝国新的掌权者。”曼纽因·赫斯特举着双手,看了眼陈栩大校给自己戴上的手铐,接着说,“如果你没死,那么我公开3S机甲的设计图纸,说那是我的作品,你绝对忍受不了,你会站出来,审判我的罪行。”   两种结局,曼纽因·赫斯特都能接受。   前者是因为他不信任其他人,他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谁还会愿意全心全意地去拯救这片腐烂的土地?那不如自己站到最高处,去践行他和冉雪尘的誓言。   而后者,则是曼纽因·赫斯特最应该得到结局。   不过他心中究竟趋向于得到哪个结局,大概除他自己以外,无人知晓。   他如今只对虞沉道:“你提前现身,我不得不对原计划做出一些更改。”   “这次‘会面’,在皇帝看来,是我的‘叛逃’,他原本应该只是需要一些人质,阻止你们跟我合作,但是……”曼纽因·赫斯特说,“我的妻子,卫冬悠,我给他留了很多证据资料,他会和你们一起,作为证人在军事法庭上指证我的罪行。”   曼纽因·赫斯特又顿了顿:“他现在应该已经成为反叛军首领了,我不清楚他会在日冕帝国干出些什么事,不过应该不会让皇帝太高兴,所以三殿下仍留在五空间站,可能会有危险,快去救他吧。”   星云联邦前政府的倒台,起源于日冕帝国军队派出虚假叛军,挟持了冉雪尘。   而十八年后,日冕帝国的坍塌,却起源于一场真正的叛乱、一次被压迫者不屈的抗争。   曼纽因·赫斯特垂下眼睛,紫罗兰色的眼瞳底部倒映着银晃晃的手铐,他勾起唇角:“人类的集体利益高于一切,我铭记,我践行,我永不违誓。” 第94章   对于曼纽因·赫斯特这样的人,任何辱骂、折磨乃至极刑都是无效的。   他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以牺牲一部分人为代价,去换取以整个人类为集体的更大利益,无论他有没有良知,会不会觉得愧疚,能不能感受到痛苦,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因此听到曼纽因·赫斯特说云寻岚有危险后,虞沉便立刻起身,要往空间站赶,不再留在这里和曼纽因·赫斯特废话。   云寻光却开口道:“不用去。”   虞沉向来令行禁止,只是这一回,他没听云寻光的命令停下脚步:“太子殿下,我是三殿下的近卫。”   “我知道,但难得有那么多3S机甲可以给他试……”云寻光思索几秒,“你去也行,不过别贸然支援,先旁观吧。”   ——试?   虞沉注意到云寻光话中这一字眼,他以为云寻光的意思是:3S机甲数量不多,又几乎都在边境战场服役,机甲对战平台上也没有3S机甲的型号,然而这次日冕帝国既然要对摇光第五空间站出手,那么和维修舰同行派遣过来3S机甲肯定不少,是个难得的对战机会,所以才要他旁观。   可虞沉记得云寻岚上一次驾驶机甲后的景况,因而就不明白一贯最在乎云寻岚安全的云寻光为什么现在能如此平静:“他的身体不适合驾驶机甲了。”   “他驾驶机甲的方式和我们又不一样。”云寻光仍旧淡定自如,“摇光第五空间站的防护力场屏障能承受住三次主战舰级歼星炮冲击,日冕帝国那三艘运输维修舰就算使用歼星炮,也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攻破摇光第五空间站的防护力场屏障。”   云寻光觉得自己解释的已经够清楚了,虞沉却还是不能理解:“即使是靠精神力驾驶机甲,那也存在距离限制,难道机甲离开了空间站,三殿下还能继续驾驶机甲吗?”   “啊?原来他还没告诉你啊。”云寻光也故作惊讶“咦”了一声,随后阴阳怪气道,“看来你们两个也不是很熟嘛,那你们结婚的事,暂时就不用考虑了吧,再花点时间多了解了解彼此,不然随随便便结了婚,又发现不适合怎么办?”   ——云寻光还是记恨着虞沉利用自己弟弟这件事。   虞沉:“……”   把虞沉怼了一通,云寻光心里的那股气才稍微顺了些,也愿意大发慈悲给虞沉解释:“他们不使用歼星炮攻击空间站,岚岚应该是愿意陪他们玩一会儿的。”   “而开启歼星炮,就意味着宣战,也就没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岚岚的精神力很高,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的精神力比他更高了。”远在边境战场的云寻光说到这,起身朝舷窗外望了一眼。   放眼她所窥见的所有宇宙生物,这世上,大概唯有虫母的精神力能胜过云寻岚。   虫母的精神力能跨越千百万光年的距离,控制所有臣服隶属于祂的虫子,这样恐怖的影响力,也难怪皇室医疗团会怀疑云寻岚的异常庞大精神力,是虫毒导致的变异,毕竟在他十五那年,云寻岚的精神力就能够完全覆盖整颗帝都星了。   但那还不是他的极限。   至于极限在哪,连云寻岚自己都不知道,他也只能一点点去尝试。   可惜日冕帝国能提供的实验体似乎不太够。   目前只有科斯·特洛启用了3S机甲,云寻岚不由询问:“你们只有一架3S机甲吗?我们这儿都有两架。”   第五空间站的护卫机甲群里有两架3S机甲,一架是云寻岚的,另一架是空间站防卫舰队队长的,其中,见星沉是机甲群中活靶子,即使护卫摇光第五空间站的3S机甲不止一架,可见星沉那破损未维修的机身,使得它尤为醒目。   云寻岚却还嫌它不够惹眼似的,想让自己成为所有机甲的集火攻击目标,对科斯·特洛说:“你们可以把其他3S机甲也一块启用了,共鸣度低也没关系,拿来凑个数,起码能唬人。”   只是个alpha,就几乎不可能忍受得住这样的挑衅,等级高点alpha自控力强些,或许还有愿意忍辱负重的可能,但3S级的科斯·特洛都火冒三丈怒火中烧了,其他等级比他低的alpha,那便是死了也要争一口气。   何况皇帝陛下都已下令,让他们不计一切代价活捉云寻岚,所以科斯·特洛就更不会停了。   他们只有一架3S机甲出动的理由也很简单——机甲师和机甲的共鸣度跟不上,那还不如降级去使用能达到完美共鸣的2S级机甲。   然而日冕帝国跟不上的不止机甲师和机甲的共鸣度,还有需要配合机甲群同时出击的战舰的歼星炮远程攻击,李顿拒绝执行科斯·特洛的指令,也不肯听从皇帝的命令,科斯·特洛率领着机甲群在前面单打独斗,后方李顿所在的星舰已经开始准备撤离了,明晃晃的叛变行径。   这种内部分歧在一场战争中是极其致命的,谁知摇光第五空间站也像内部在闹分歧一样,除开启了防御力场罩和出动机甲群以外,没有任何反击举措,乍一看去,双方就跟在机甲对战平台上进行模拟机甲群对战似的。   结果日冕帝国舰队出动的机甲群是摇光第五空间站的整整两倍,2S机甲群数量也更多,在这样的战力差距下,双方竟然打得势均力敌,唯一处在劣势位的,还是云寻岚。   科斯·特洛原本想着自己实战经验再怎么丰富,驾驶3S机甲也始终存在延迟,和云寻岚这个完美共鸣对战,总归占不了上风,因此他从没想过要一对一和云寻岚打,而是召集了十架2S机甲配合自己围剿见星沉。   不料科斯·特洛高估了云寻岚,这个在皇室里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子,根本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自己的许多攻击他都没躲过,硬生生扛下了,要不是3S机甲防御护甲强悍,科斯·特洛又顾忌着皇帝的生擒之令手下留情,云寻岚早就连着见星沉一道被击毁了。   科斯·特洛从鼻间发出一声哂笑,对见星沉发出了通讯请求连接。   连接一被接通,他便嗤道:“三殿下,3S机甲没有逃生装置,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就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不想误杀了你。”   “确实,3S机甲没有逃生装置。”青年微哑的嗓音同样深浸着笑意,口吻戏谑道,“科斯·特洛,我也不想杀你,李顿上尉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何不听他的话,追随他去呢?”   “他一个beta!我听他的话?!我才是舰长!”   平日里李顿柔声细语,做低伏小哄着科斯·特洛,科斯·特洛才肯听他一言,眼下两人撕破了脸皮,李顿又还当着银河帝国的面真号令了一艘星舰随他撤退,简直是把科斯·特洛扔到了地上踩,科斯·特洛杀了李顿都算好的,哪里还会和他一起撤退?   为了找回自己的脸面,证明自己在舰队中的话语权,科斯·特洛当即对剩下的两艘战舰下令,要他们启用歼星炮,攻击摇光第五空间站的防御罩。   云寻岚虽然听不到科斯·特洛的命令,但他能看到日冕帝国战舰的歼星炮正在进行光束聚集充能。   见此一幕,云寻岚叹了口气,他垂睫侧首,微微俯身询问他右手旁,坐在空间站指挥椅上的棕发omega:“夏舰长,您有烟吗?”   “没、没有……三殿下,我不抽烟。”被云寻岚点到名的omega仰头望着云寻岚,摇了摇脑袋。   “殿下,我有我有!”   副舰长韩行从兜里摸出烟盒,递到云寻岚面前,又为他点燃。   俊美的alpha一手将烟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抬起将散下的银发拨至耳后,弯眸朝韩行浅浅一笑:“谢了,韩副舰长。”   “我也想抽一根烟,清醒清醒脑子。”桂言瞅瞅三殿下隐没在袅袅烟雾中的面容,又瞅瞅舷窗外正在与科斯·特洛对峙的见星沉,忍不住小声对傅炎熙说。   傅炎熙眼睛直视前方,可只要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目光是涣散的,也不太清醒,他却对桂言说:“那你抽自己一嘴巴子吧,清醒效果更好。”   但桂言没抽自己,倒是姬柏拍了把傅炎熙的肩膀,趁虞沉不在,偷偷讲他坏话:“傅哥,不怪你总是嫉妒虞狗。”   “这谁能不嫉妒呢?他真是走了狗屎运,能和三殿下在一起。”宋听硚也凑过来,幽幽道,“当初说好了我们之中谁谈恋爱谁是狗,如果早知道是和三殿下谈,我也愿意当狗。”   哥哥宋听砚给弟弟泼冷水:“想给三殿下当狗的人那么多,你排得上号吗?”   宋听硚满脸痛苦:“别说了,再说你亲爱的弟弟就要哭了。”   “最该哭的应该是科斯·特洛吧?”陆幽闻言挑眉,“他还当三殿下在见星沉里驾驶机甲呢。”   桂言抹了抹眼睛:“其实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想哭的,被自己菜哭的……”   ——怎么会有alpha的精神力,能恐怖到人待在空间站的塔台里,没在机甲驾驶室里,却依然能正常驾驶机甲啊?   云寻岚驾驶的还不仅仅是一架3S机甲,另一架属于防卫舰队队长的3S机甲此刻也是云寻岚在驾驶,偏偏这架机甲的驾驶权限都不是防卫舰队队长开放给云寻岚的,而是青年用精神力强制覆盖了驾驶权限,夺取了控制权。   且两架机甲,皆是100%的完美共鸣。   可这就是云寻岚的极限了吗? 第95章   说实话,云寻岚控制这两架3S机甲是有些吃力的,否则科斯·特洛也不至于能和见星沉打个有来有回。   只是他费劲的原因不在于同时和两架3S机甲完美共鸣,而在于摇光第五空间站出动的所有机甲,全部由他一人驾驶——虫母能控制庞大的虫群,云寻岚在这一刻,某种意义上也像个虫母,操控着整个机甲群。   他非常感谢科斯·特洛给自己提供了这么宝贵的实战经验,让他明白,驾驶机甲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在精不在多,因为数量上去了,容易无暇顾及自身安全。   毕竟科斯·特洛和3S机甲到底只有72%的共鸣度,和他对战跟与瑟唯迩王虫对战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云寻岚能硬抗住科斯·特洛的几次攻击,到王虫那或许一次都扛不住。   假设他真在见星沉的驾驶室里,那么和王虫对战时就得加倍小心了。   而云寻岚这边确认完同时驾驶机甲的最适宜数量后,日冕帝国那边战舰的歼星炮也已结束充能,处于随时都能进行强攻的状态了。科斯·特洛便向云寻岚下最后通牒——   “三殿下。”估计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科斯·特洛又唤了云寻岚一声殿下,纡尊降贵道,“我们的目标仅是你一人,你最好还是配合一下我,免得误伤空间站上的宇航员们。”   云寻岚也不愿误伤他人,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开始想让第五空间站所有人员都撤离的因由。   他询问空间站舰长:“夏舰长,我们空间站确实能扛住歼星炮的一次冲击,对吗?”   “是的,三殿下。”舰长朝云寻岚点点头,“一次冲击绝对没问题。”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   陆幽蹙着眉上前半步,欲言又止,想让云寻岚在冲击到来前离开空间站。   云寻岚却已经开口,同样最后警告科斯·特洛道:“科斯·特洛,鉴于你帮了我一个小忙,刚才的机甲群对战我可以当做是切磋既往不咎,但启用歼星炮攻击我国空间站,就等于向我国宣战。”   “3S机甲没有逃生装置。”云寻岚叹息着又叫了遍alpha的名字,“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科斯·特洛没有出声回答,但下一瞬自战舰射出的高能冲击光束,就是他给云寻岚的答案。   他一边冷笑,一边冷冷的睨着见星沉和空间站的其他机甲在歼星炮开启的刹那齐齐动身折返,一句“别回去送死啊”的嘲讽都到了喉咙,正要吐出,他机甲的控制系统却突然发出了警报——   【警告!检测到精神力正在入侵总控系统,挤占您的驾驶权限!侵占度已达20%!请立即离开精神力覆盖区域!】   【警告!检测到精神力正在入侵总控系统,挤占您的驾驶权限!侵占度已达50%!请立即离开精神力覆盖区域!】   ……   不断重复的警报和那快速攀升的侵占度掐紧了科斯·特洛的神经弦。   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往后撤离,而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omega能用精神力强制覆盖机甲驾驶权限是常识,但他附近全是一架架日冕帝国的机甲,哪有omega?是藏银河帝国那的机甲群里吗?可他们也都撤退了啊。   何况omega并不能驾驶机甲,即使能,自己这也是3S级的机甲啊,有omega的精神力能高到强制覆盖掉3S机甲的驾驶权限吗?   【警告!检测到精神力正在入侵总控系统,挤占您的驾驶权限!侵占度已达70%!请立即离开精神力覆盖区域!】   他和机甲的共鸣度拢共也才72%!   听到这,科斯·特洛终于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再不敢耽误,迅速调动自己岌岌可危的第一驾驶权限,往自家星舰所在方向撤退,那令人抓心挠肝,叫他惶急慌张的警报声这才停止。   然而撤离的太过顺利,科斯·特洛也很疑惑:那个侵占了自己驾驶权限的人怎么没对机甲下达指令?让自己逃得这么顺遂?   他下意识看了眼操控屏上显示的共鸣度,结果竟看到共鸣度上升到了85%!且他越往星舰的方向靠近,共鸣度就越高,眨眼间就过了90%的坎!   科斯·特洛屏住呼吸,心脏猛地落了一拍。   按照常理,机甲师愣神时与机甲的共鸣度会短暂下降,此刻科斯·特洛和机甲的共鸣度却不降反升,那个数字继续攀高,91%、93%、95%、……99%!   在这个数字前,科斯·特洛停下了倒退的操作指令,可他的机甲却没有依令停止,反而继续朝着星舰的方向去。   科斯·特洛脸色骤然刷白,额头冷汗如瀑——难怪后面系统没有再发出警报了,机甲的第一驾驶权限已经易主,还警告什么呢?   眼下这架机甲的通讯权、火控权、驾驶权……全在别人手里,3S机甲又没有逃生装置,科斯·特洛既无法联系外界,也不能通过弹射驾驶舱将自己和机甲剥离的方式自救逃脱。   这架机甲现在于他而言,就是个密封的移动棺材。   绝望之中,一道微哑温柔的嗓音忽然在驾驶室内出现,徐徐道:“科斯·特洛,我的近卫们早就告诉过你,72%的共鸣度,实在是太低了,你看——”   伴随着青年话音落下,原先卡在99%共鸣度,瞬间变为了100%。   “如果你像我一样,能和3S机甲完美共鸣,我不就没法强制覆盖你的驾驶权限了吗?”   ——完美共鸣。   科斯·特洛一辈子也上不去的巅峰,到了云寻岚这,似乎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云寻岚……”科斯·特洛瞠目骇异,悚然不已,“你、你不是撤退了吗?!”   他亲眼看到见星沉离开的!   就算没离开,云寻岚和他一样,也是个alpha,为什么他能用精神力侵占自己的驾驶权限?   科斯·特洛问:“你……是omega?”   “我是alpha还是omega,对你来说有区别吗?”云寻岚低低笑了一声,告诉科斯·特洛,“我撤退,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再使用我的机甲了。”   第五空间站内,云寻岚站在观察长窗前曲起手指,将燃烧烟尾对准日冕帝国战舰的歼星炮,如同狙击枪的准星,淡淡道:“用你的就够了。”   “了”字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后,第五空间站内中人便随之看见日冕帝国星舰的歼星炮解体——科斯·特洛的3S机甲对自家星舰发动了攻击,摧毁了两艘星舰上最重要的攻击装置。   日冕帝国两艘星舰上的人和科斯·特洛附近机甲群内的机甲师们看见这一幕都傻眼了。   首先,科斯·特洛的“背叛”无人预料得到;其次,科斯·特洛的机甲在星舰防御系统识别中属于“友军”,星舰压根就不会对他进行防御!   最后——!   科斯·特洛这波攻击的速度、精准度和衔接的流畅程度,完全不像是他那72%共鸣度能发挥出的水平啊,机甲是换人驾驶了吗?!   而且科斯·特洛的机甲在摧毁掉歼星炮后没停下攻击,继续对着星舰重要部位开火,星舰上的人试着联系科斯·特洛也得不到回应,殊不知科斯·特洛在机甲驾驶室内都快把喉咙吼出血了,可机甲的通讯权被云寻岚彻彻底底把控着,舰队再三警告无效后,他们也只能将科斯·特洛当做叛军来处理。   在日冕帝国星舰和机甲群同时对科斯·特洛发动攻击的一刻,云寻岚抽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将机甲控制权交还给科斯·特洛。   “你可以试着抵抗他们。”他好心提醒科斯·特洛,“你用着3S机甲,总不至于连2S级的机甲都打不过吧?”   若论单打独斗,即使科斯·特洛和3S机甲只有72%的共鸣度,也未必会输,但他面对的不是一架2S机甲,而是一群。   当初科斯·特洛敢率领袭击云寻岚,正是仗着日冕帝国机甲群的数量优势,如今这一优势转头却成了回旋镖击中自己,在生命的尽头,科斯·特洛第一次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要驾驶3S机甲,哪怕他驾驶最低等的C级机甲,那它也有逃生装置……   ……唯独3S机甲没有。   它是最顶尖的军备,也是最顶级的棺材。   只要坐了进去,如果不能战胜敌人,那便仅剩战死一条路可走。   第五空间站上的众人看着科斯·特洛和他的机甲一起湮灭在星舰的等离子炮焰中,宛如看见他的棺材阖上棺盖。   大家在感慨“杀人诛心”的同一时刻,也深感震撼——为云寻岚的精神力。   虞沉围观了整场战斗,他虽然没在第五空间内,可他和云寻光仍保持着通讯,目视科斯·特洛死后,他沉默片刻,忽地张唇问:“三殿下能同时控制多少架3S机甲?”   “十架,全部都是完美共鸣。”云寻光道,“不过同时控制这么多3S机甲,他的精神力覆盖范围会缩减到半颗帝都星。”   虞沉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回答时,还是不由自主做了次深呼吸维持镇静。   偏偏云寻光扔下的炸弹是一个接一个:“这是他十五岁那年的测试结果,理论上他应该还能控制更多,可现实情况是:超过七架,他就会失控。如果数量不到七架,在五到六架左右,那么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他也会失控。”   虞沉微微皱眉:“失控?”   “他会变得……很激进,思维也会变得相当混乱……总之一言难尽。”云寻光貌似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聊。 第96章   云寻光没有详细解释云寻岚是如何失控的。   虞沉却从“激进”和“思维混乱”两个关键词语,一下子联想到了云寻岚在虚拟战场里的表现。   激进——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迅速去世。   思维混乱——时而觉得自己踏出门就会死,时而觉得自己在虫族面前跳舞也不会死,游走在两种极端之间。   其中,青年极度怕死的毛病还比较好理解。   他从出生起就被虫毒所折磨,死亡的阴影从云寻岚降临在这世界的那一秒起,就宛如一道浓重的阴影,寸步不离地笼罩在他头顶,可能在云寻岚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对死亡的恐惧就已经成了种病态反应,所以导致了这个结果。   那么觉得自己不会死的情况又该怎么去理解呢?   虞沉理解不了。   哪怕云寻岚今天当着他的面,给他展示了这样一场冲击力极强的机甲群战,虞沉也还是理解不了,他以前从没深入去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只要是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类,就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不会死亡。   生命总有尽头。   即使是恒星,也有燃料耗尽,迎来结束的那一天。   “难道他在现实里……”虞沉问,“也觉得自己不会死亡吗?”   云寻光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也参加过考试,你应该明白,你在里面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你心底想法和真实意志的具体投射。”   虞沉当然明白,但正因为明白,所以事实才会这么令人难以置信。   他回到空间站时,云寻岚已经不在塔台那了。   虞沉走进病房,看见青年坐在舷窗边抽烟。   他背对虞沉,银色的长发散在脑后,像一匹轻而薄的绸缎,遮去了瘦削的身形,叫人只能看见伶仃的背影,连夹在指间燃烧中的烟似乎都比他更有生命力。   病房内不间断开着空气循环器,虞沉没嗅到什么烟味,可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都快堆成小山了,也不知道青年究竟抽了几根。   察觉到男人的注视,云寻岚转过身,对上一双邃深如海的蓝色眼瞳,他将烟摁灭,准备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宝宝,你回来啦?我去洗漱一下。”   自己的恋人不抽烟,云寻岚担心自己身上有烟味残留,让虞沉闻到后感觉不舒服。   “不用。”   虞沉却径直走上前来,双手握住青年瘦薄的肩,将银发alpha轻轻按回椅子上,问他:“你心情不好吗?科斯·特洛胡乱狗叫让你心烦了?”   “我没有心情不好啊。”云寻岚闻言笑了笑,回答完虞沉前一个疑问,又无奈道,“科斯·特洛都死了,还是我杀的,我为他心烦什么?”   虞沉微抬下巴,指着烟灰缸道:“心情好还抽这么多烟?”   抽的还是这种烟镇定剂含量非常高,专供alpha平复情绪用的特制烟。   结果云寻岚说:“我烟瘾大。”   虞沉:“……”   云寻岚见虞沉沉默,也感觉自己这个借口找的不太行,然而他心情确实没哪里不好,科斯·特洛的死亡没有影响他情绪分毫,他既不为此高兴,也不为此悲伤,只不过想事想的太入神,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抽了那么多支烟,而他想的事,又不能和虞沉明说,因为他想的事和系统有关。   “很好,我们还是那么强。”科斯·特洛死后,系统便自豪道,“就和当年你死那天一样,孤身可挡万军。”   云寻岚下意识说:“我是被天雷劈死的,哪来的万军?”   “是,你确实是被天雷劈死的。” 系统也没否认他,“要我说,如今你有虞沉在侧,恶评存量又丰厚,无敌的不能再无敌,其实也没必要一定要等到半年后3S机甲批量生产出来再去攻打瑟唯迩虫族啊,你一个人就能杀穿虫族主星好吗?”   云寻岚不置可否,他垂眸从自己枕头下摸出烟盒,点烟时火光在他眼中摇晃,使他看上去像在思索系统的提议一样。   几秒后,云寻岚和系统说:“我心理评估不合格,皇姐本来就不同意我参与进那个计划,如果再没有足够的3S机甲,她更不可能同意了。”   系统却反问:“有足够的3S机甲,她就能同意吗?”   它嗓音里的机械感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充满人性般的体贴:“你父亲心理评估也不合格,他甚至比你还烂,却能一直在前线战场待着,为什么呢?”   ——云寻岚在虚拟战场上的表现起码还有极度怕死和觉得自己不会死两种表现,而云栖鹤就一种:自杀。   任务失败,自杀;任务太难,自杀;在宿舍醒来,心情不好,自杀;杀虫族杀到一半,觉得累了,自杀……总之云栖鹤只要意识不到自己还要爱人的遗愿没有完成,他就会去死。   他的心理情况都糟糕成这样了,云寻光还愿意帮他伪造成绩,让云栖鹤一直在前线战场顶着。   可倘若换成云寻岚,恐怕就算他心理评估过关,《战争心理学》成绩也及格了,云寻光也会直接否决掉前往边境战场的提议,甚至直接禁止云寻岚参军。   “她要是能同意,你也不至于和闻溪在实验虫星上搞那么一出。”系统也直接点明道,“而你父亲那么顺利,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不会死,起码在完成贺樗白遗愿前,他不会让自己死。”   它像在替云寻岚打抱不平,控诉云寻光对他区别对待的不公:“但是他怎么能够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死呢?他又不是你。”   云寻岚低声复述系统的话语:“……他又不是我。”   “对,只有你。”系统说,“只有我们——”   “我们不会死,证……”   ——虞沉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云寻岚对他的在意胜过系统,虞沉一进病房,他就没认真去听系统后面说的话了。   他问虞沉:“宝宝,你和曼纽因·赫斯特谈的如何?他有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虞沉将完整始末都告诉了云寻岚。   “他承认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他在云寻岚面前蹲下,伏在青年腿面上,用仿佛有着恨,又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的声调说,“却不承认自己有罪。”   云寻岚听虞沉讲完,坐在椅子上神色怔然,他没想到曼纽因·赫斯特做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波及的不止是虞沉一家,还有自己。   他轻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上军事法庭?”   虞沉抬起脸庞,去看云寻岚的眼睛:“已经送了。”   但起诉方不是虞沉,而是云寻光,被起诉方也不止是曼纽因·赫斯特,还有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政府。   这是他们共同商议后的结果。   虞沉的身份目前并不适合曝光,他在银河帝国生活多年,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老师、同学、朋友……一旦身份曝光,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而且后续涉及的各种政治博弈和政治压力,都由云寻光出面最为合适。   因此她从前线战场赶回来,又把云栖鹤换了回去,怕让他继续在留在帝都星,哪天发疯在审判结果下来就先把曼纽因·赫斯特杀了,即使曼纽因·赫斯特最后的判决结果一定是死刑。   这场起诉震惊了整个星系。   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政府自然是竭力否认,甚至想联合起来共同打压云寻光,不过日冕帝国疲于镇压国内由曼纽因·赫斯特的妻子卫冬悠领导的反叛军,星云联邦现执政政府也因这一纸诉状政局动荡,两方能抽出应对云寻光的精力皆有限,且云寻光手上除了证据以外,还有一份极其重要的坐标表。   ——一份记录了所有潜伏在银河系内瑟唯迩虫族的星球坐标点的列表。   这份列表曼纽因·赫斯特连卫冬悠都没给,他却直接给了虞沉,还有一个存款账号,好像在真心实意履行自己对冉雪尘最后的承诺,为虞沉光明的未来铺路。   虽然虞沉根本不需要曼纽因·赫斯特为他做这些,不过二者他都收下了。   账户里的钱,虞沉决定悉数捐给慈善组织;那份坐标表,虞沉则交给了云寻光。   它是一个相当有用的谈判筹码,云寻光能用它去做很多事。虽说哪怕没有坐标,用别的方法——比如靠“蜜茧”去引诱出王虫,也能逐步排查清楚,可这种方式效率太低了,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也没有那么多身中虫毒却还活着的士兵可用,除非他们当场“制造”一批出来。   这些人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好在它要付出的代价和“收益”相比不太值得,便暂时无人去做,而解决那些虫族,又是迫在眉睫的事。   因为再晚一点,那些利维坦就会顺利进化到超变体,能开启跃迁让虫族大军直接越过第二、三边境线深入银河系内部。   三方若谁也不管谁,不协商一下,各自解决各自星域内的虫族,王虫的数量急剧减少后,虫母肯定也会察觉到不对,提早开启强攻计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假设真发生了这种情况,恐怕就只有银河帝国能抵御住虫族的攻势,至于星云联邦和日冕帝国——前者上任执政政府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军事实力一向是三方中最弱的;后者正逢内乱,常年奋战在前线战场,曾经作为重要将领之一的曼纽因·赫斯特又在银河帝国内关押着……总而言之,这仗没法打。   他们也不想开战,无论是和人类,还是和虫族。   在曼纽因·赫斯特勾结瑟唯迩虫族,将王虫卵暗中放置在银河系星系内部星球上的事情暴露以前,他们都觉得,维持现状是最好的——瑟唯迩虫族打不进来,人类打不出去,战争规模被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恰到好处的外部压力又能促使内部团结,拉高民调支持率……殊不知这合适的“恰到好处”,是虫母的有意为之,祂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可以吃饱的机会。   难以想象,如果和瑟唯迩虫族合作的人不是曼纽因·赫斯特,如果瑟唯迩虫族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发动袭击,人类会陷入怎样的境况。   云寻光不愿去想,她只想彻底结束与瑟唯迩虫族的战争。   而结束战争唯一的办法,就是攻至虫族主星,杀了虫母。   人类和虫族之所以僵持那么多年,是因为他们无法定位虫族主星在哪,它似乎是一个可移动的星球,能时刻更改位置,人类的战舰好不容易过去了,也是扑个空,压根看不见虫族主星的影子,更遑论虫母。   直到云栖隼——云栖鹤的哥哥提出了一个名为“蒲公英”的计划。   它的名字很美,施行起来却疯狂又残酷。   超变体利维坦虫族作为生物飞船,在开启跃迁的那一刹,身体会成为虫族主星相连的星际门,“蒲公英”计划,即是人类驾驶战舰与机甲,在超变体利维坦开启跃迁的瞬间,也随之进入跃迁通道——整支军队的机甲群将如蒲公英一般,直接降落在虫族主星上,像是一场没有回程的旅途,战舰则留在跃迁通道内现场搭建星际门,竭力维持住跃迁通道,筑造通往虫族主星的桥梁。   只要降落在虫族主星的机甲能扛住王虫的反扑,让留在跃迁通道内的战舰顺利搭建好稳定的星际门,其他战舰就能源源不断通过星际门,直攻虫族主星,诛杀虫母。   银河帝国一共进行过两次该计划。   云栖隼、云栖雁两代皇帝,银河帝国无数顶尖机甲师、星舰长、军人士兵……皆陨落于这个计划,他们都没有成功。   贺樗白身中虫毒后,云栖鹤一度想第三次施行该计划,却被贺樗白阻拦——当时军部的军备实力没有超过第二次计划时太多,战士整体素质数量又堪堪与第二次计划持平,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够驾驶3S机甲的机甲师。   以第二次计划为鉴,云栖鹤即使第三次施行该计划,结局也就是率领一批顶级战士和他一起死在虫族主星,注定失败。   可云栖鹤从未放弃过这个计划,从前是为了贺樗白,后来是为了云寻岚。   云寻光同样如此。   一个国家的力量不足以成功,那么全星系联合起来呢?   所以她用那份星球坐标表为交易筹码,想让星云联邦和日冕帝国跟随云栖鹤一块出兵,进行第三次“蒲公英”强降计划。   奈何过程不是顺遂,云寻光结束完第一轮谈判回到皇宫后,就发了好大一通火。   “一群孬种!比云栖鹤还不如!”   云寻岚去找她时,刚进门就听见云寻光在骂人,她连父亲一块骂,自己还差点被她扔出的杯子砸中脑袋。   他接住杯子,将其放回桌上,对云寻光说:“我们本来也不需要他们。”   “怎么不需要了?”云寻光看到云寻岚进屋,登时拧眉反问他,“攻打虫族只是我们的事吗?”   确实不止是他们的事。   然而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的掌权者们,既没有云栖隼、云栖雁那样想彻底结束战争,解救人类的决心,也没有云栖鹤、云寻光那样,有着一个想要拯救和治愈的亲人。   他们依旧认为,既然第二第三边境防线还守得住,那么人类和虫族就继续维持对峙的现状好了,等到未来科技突破,他们有了火力更加强大的军备,再去反攻虫族不行吗?   现在还没到最危急的关头,他们没有必要搭上昂贵的军备和优异的将士,去进行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强降计划。   “反正强降计划一开始就没把他们计算在内。”   云寻岚安慰了云寻光两句,他认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而且日冕帝国不是已经同意放开3S机甲的所有生产技术了吗?闻溪和我说,他现在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搭建好生产线了。”   闻言,云寻光脸色稍霁,却依旧不大好看:“不同意有用吗?3S机甲的设计图纸都公开了。”   她睨云寻岚一眼:“强降计划是没把他们计算在内,却也没把你计算在内。”   屋子里原先被云寻光烦闷情绪占满的焦躁气氛,于这一瞬被静默填满,空气流动缓慢凝滞,一如两人对视的目光。   “你以为父亲为什么突然从前线返回?只为了筛查一下潜藏在第三边境线附近星球上的虫族吗?”   “不,他是回来做强降计划开展前最后一次体检和心理治疗的。”云寻光坐回书桌前,抬手整理着文书,“如果没有虞沉和曼纽因·赫斯特这些事,现在,第三次强降计划已经结束了。”   云寻岚也行至书桌对面坐下:“那么早?”   “早吗?”云寻光笑了笑,“难道要等你的alpha腺体报废,成为一个beta或者omega后才不算早?”   二次分化在她这,永远是最下策。   不到万不得已,云寻光不会让云寻岚走这条路。   不过云寻岚在只有两种性别的地方生活了两千多年,在这个有六种性别的地方生活不过十八年,他个人对第二性征是什么终究在意不起来,他说:“3S机甲都还没量产。”   “能量产我们也没有那么多能驾驶3S机甲的机甲师。”云寻光再一次强调,“第三次强降计划的机甲队,由云栖鹤和傅迎煊领导,没有你的份。”   云寻岚却仿佛没听到云寻光后面那句话,语气平静:“皇姐,我们不缺机甲师,只缺机甲。”   闻言,云寻光掌心朝下,按在文书上,凛然的金色眼瞳微抬,同样平静地睨着云寻岚。   片刻后,她道:“让你也参与第三次强降行动的话,确实不会缺机甲师,可你现在是E等。”   云寻岚便继续说:“我在实验虫星上的实战情况表明,我能持续进行三小时的高强度作战,即使我的等级已经跌落至E等,也至少能坚持一个小时。而战舰在跃迁通道中搭建好星际门,只需要半个小时。”   就像当初他和虞沉商议的时间那样,半个小时,他只需要半个小时。   这个计划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一场没有归程的旅途,但对于云寻岚来说不是。所以云寻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比自己更适合去执行“蒲公英”强降计划了——他一直想要去的“前线”,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边境战场,而是距离虫母最接近的最前方。   他当初曾和虞沉开玩笑:倘若自己心理评估那关总是过不去,那他就违法前往“前线”。可事实上,没有云寻光的准允,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达成,毕竟他连强降计划何时开始、何地启程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呢?   云寻岚只能从云寻光这里找突破口。   以往他和云寻光提起这件事,云寻光的态度就两个字:不准。   这回云寻岚做足了和云寻光辩论的准备,结果两人对视片刻后,云寻光却道:“好。”   没料到云寻光如此好说话,云寻岚闻言怔了怔。   系统惊道:“你皇姐被人夺舍了?”   云寻岚肯定不会信系统的疯话,却也将信将疑:“皇姐,你……同意了?”   “我还能不同意?”云寻光没好声气,“你自己算算这几个月来,你整出了多少破事?再不同意,这太子之位我怕是都坐不了了。”   只是云寻光紧跟着就补充了前置条件:“第三次强降计划将在一个半月后进行,如果你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战争心理学》成绩及格,通过心理评估,那么我会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安排教官对你特训,让你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   “一个半月?”云寻岚感觉这太赶了。   一个月的时间刚好够搭建完3S机甲生产线,仅半个月的时间能生产出多少架3S机甲?   “这是父亲的要求。”云寻光解释自己不是在刻意为难云寻岚,“他说事不过三,他已经没有办法第三次去祭拜爸爸了,所以他要在爸爸第三次忌日前死去。”   第三次蒲公英计划失败,云栖鹤毫无疑问会死。   第三次蒲公英计划成功,云寻岚能病愈,云栖鹤也没有理由继续活着。   “他比你还会威胁我。”云寻光烦透了云栖鹤和云寻岚这两父子,她捏着眉心说,“我不答应他,他就要立马去虐杀曼纽因·赫斯特,并向星云联邦和日冕帝国开战;我答应了他,他才肯代我去边境战场再熬一个半月。”   云寻岚:“……”   不愧是云栖鹤,这些威胁他是真干得出来。   云寻岚清楚云栖鹤的德性,而云寻光不止清楚,她还会利用:“你也不用担心3S机甲数量不够,顶级机甲师培养不易,星云联邦和日冕帝国实在不愿意出人我忍了,但他们要是连军备都不愿意出一份力,那还是让云栖鹤跟他们开战算了,尤其是日冕帝国,我只在意他们愿不愿出力,至于由哪个‘日冕帝国’来出力,我不在意。”   “等第二轮谈判时,我会和他们讲明。”   说着,云寻光抬高下巴递给云寻岚一个“剩下的就看你了”的眼神。   问题是这样又回到了原点。   云寻岚也坦然道:“我没有办法及格的,皇姐,你换一个条件吧。”   “我知道你常规考卷及格不了。”云寻光勾起唇角,“我说的是特殊考卷。”   “你会保留所有记忆,去参加考试,而考卷只有一道题——模拟强降。”   “军部用大伯父和二姑死亡前传回的虫族主星数据构建了一个模拟战场,它是第三次强降计划的特训场地,如果你能够参加第三次强降计划,同样也要进入这个战场,因此我的新条件很简单——”云寻光点了点自己的光脑手环,将进入该加密战场的秘钥传输给云寻岚,“在虫族主星模拟战场上存活四十分钟,保证自己不阵亡。”   “量子计算机通过计算得出,十架3S机甲相互配合,就一定能在虫族主星模拟战场上存活四十分钟,不至于全军阵亡。”   “当然,结果也仅仅是暂时不阵亡,十架3S机甲守不住主战舰,主战舰会坠毁,无法在跃迁通道内成功搭建星际门,四十五分钟后会全军覆没……不过这些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我对你的要求只是你能活下来。”   “四十分钟,就比半个小时多十分钟,你十五岁时就能同时控制十架3S机甲,精神力又不是身体强度等级,会随你的年龄增长发生倒退,总不至于三年过去,你反而退步了。”云寻光往后一靠,眉尾挑高,“你对自己的能力一向自信,所以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系统比云寻岚还自信,又出来拱火:“才十架?让隔壁日冕帝国和星云联邦的人看见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菜呢,快告诉你皇姐,我们要开一百架!别说活下来,守住主战舰都不是问题。”   “……是不难。”   云寻岚不听系统的,他如实回答云寻光,语气却略带犹疑,因为云寻光今天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令人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埋了个坑在等着自己往下跳。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寻光都没等云寻岚做出明确的回答,就替他做好了决定。   她倏地站起,俯身一把攥住云寻岚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沉声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做不到,就永远别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云寻岚,我的耐心的是有限度的。”   云寻岚点头:“知道了,皇姐。”   “行,这段时间你就在虫族主星模拟战场里好好练练吧,别整天只顾着谈恋爱。”整天和自己对着干的弟弟难得听话,云寻光也未松开五指,她目光下移,盯着云寻岚舌尖那枚每逢说话就若隐若现的蓝色宝石,“我都不想说你了,你舌头上那个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玩意?”   云寻岚的舌钉自打上去后就没摘下来过,他也从不避讳在旁人面前展露,不过除了云寻光,其他人就算看见了,也没胆子在云寻岚面前谈这颗舌钉,只敢学傅炎熙,用又嫉又妒的目光怒视虞沉。   而云寻光现在提起,本意是想说云寻岚身为皇子,打个舌钉不成体统。   谁知云寻岚听完却秀起恩爱来了:“这是我和虞沉的爱情结晶。”   云寻光:“……”   云寻光受不了了,她松开手,露出牙酸的表情:“带着你们的爱情结晶赶紧滚。”   云寻岚滚了。   他最近住在北皇宫,身边不用随时跟着人,连虞沉都不在,毕竟虞沉只是和他谈恋爱了,不是退役了,除开执勤时间和休假时间,他们白天不会无时无刻黏在一块。   今天恰好没轮到虞沉当值,云寻岚又下周才回基地上班,于是他从云寻光那儿回自己的居所后,就去书房拿出模拟战场接入盔,打算去看看虫族主星模拟战场是个什么情况。   正常的虚拟战场都设有记忆模糊程序,使用者以“被考核者”的身份进入,是无法保留自身完整记忆的,里面智能NPC也很多,而虫族主星模拟战场与之完全不一样。   云寻岚进入虫族主星模拟战场后的降落地点是艘空无一人的星战母舰机甲舱,但偌大的机甲舱里没有一架机甲,只有一道荧蓝色的设置面板光屏,被考核者可以通过光屏自由选择设置自己要驾驶的机甲型号、数量,或依照自身驾驶习惯对机甲进行非结构性改造。   比如云寻岚驾驶的3S机甲必须使用茧舱,他就可以通过光屏为自己的机甲添加一个茧舱装置,再把近战武器改为惯用的陌刀。   等一切都设置完毕,被考核者即可开启“强降特训”模式,立刻开始体验强降计划。   “强降特训”模式这里还细分特训板块,战舰驾驶员、战舰重炮手、医疗兵、近战机甲师……不同兵种、不同作战人数对应不同的特训板块,云寻岚拥有的秘钥权限,只能开启两个特训模式:单人模式或小队模式机甲师特训——单人模式里只能启动一架机甲,小队模式最高能同时启动十二架。   其他特训模式他全都开启不了,想来应该是要等加入了第三次蒲公英计划,这些整支强降军协同作战的特训板块才会对他开放。   云寻岚大致扫了圈模式简介,就开始在光屏上调整自己驾驶的3S机甲配置。   系统也在虚拟战场里第一次和云寻岚进行对话,一出声却像是个在搞挑拨离间的佞臣:“如果你特殊考卷通过了,你皇姐却忽然反悔,依旧不同意你参加第三次强降计划怎么办?”   “不可能。”云寻岚对云寻光非常信任,“皇姐她不会骗我的。”   系统哼哼:“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云寻岚头也不抬:“如果真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只有一种可能:我没通过特殊考卷。”   “怎么可能通不过?”系统马上反驳,“才十架3S机甲而已,你把识海开到合体期不就行了?”   云寻岚说:“但我若要同时驾驶十架3S机甲,让它们都发挥最大限度的战力,那我需要把识海开到大乘期才能确保完全不会出错。”   假设以修真界修士识海渊博程度来类比星际世界omega们的精神力强度,那么元婴期的识海,恰好就等于3S级的精神力,也是刚好能够完美共鸣一架3S机甲的程度。   云寻岚在第五空间站那同时操控着3架3S机甲和其他低等级机甲,跟科斯·特洛主领的机甲群对战时,是把识海开到了化神期,而化神以后,还有合体、大乘与渡劫三重境界。   这三重境界,每升一重,识海的广域深度都会翻倍增长,和前一重境界不在一个量级上,云寻岚这一世就没把识海开到渡劫期过,真开了渡劫期的识海,他能驾驶多少架3S机甲,连云寻岚自己都推算不出。   因此系统也道:“那又怎样?大乘之上还有渡劫,你的识海可是渡劫大圆满,只差半步成仙啊。”   “渡劫大圆满……”云寻岚笑了笑,“我当年只是修为和识海到了这重境界,又没真过雷劫,算不得大圆满。”   系统“哎呀”一声:“我就在你识海里,我说有就有,何况十架3S机甲也用不到渡劫期的识海。”   “嗯,我要准备开始进行强降了。”   云寻岚把机甲数据设定完毕,最后用系统说过的话嘱咐系统:“你乖一点,还有一个半月我们就能杀出银河系去称霸全宇宙了,你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拖我后腿。”   “我会拖你后腿?!是你一直在拖我后腿!”系统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勃然大怒,“诽谤!这是诽谤!我也要生气了!”   “那我是不会哄你的。”云寻岚对着系统也要秀一波恩爱,“这是虞沉才有的特权。”   系统:“……”   系统:“我讨厌你。”   云寻岚不再和系统聊天,他进入3S机甲内的茧舱,将识海开放至合体期,先试着用合体期的识海去驾驶十架3S机甲。   五分钟后,云寻岚望着自己显示屏前【您已阵亡】的四个大字,沉默了。   系统阴阳怪气:“你怎么才坚持了五分钟啊?比虞沉还快呢~让虞沉来至少也得坚持十五分钟吧?到底是谁在拖后腿我不说~”   云寻岚倒打一耙:“是你在拖我后腿。”   系统:“?”   系统不敢置信:“我干什么啦?!”   云寻岚理直气壮:“你刚刚胡说一通,乱我道心。”   系统气得不行:“是你自己说同时驾驶十架3S机甲,需要把识海开到大乘期才能确保完全不会出错,结果你只开到合体期,死了那是你的问题啊,关我什么事?”   于是第二次模拟强降,云寻岚把识海开到了合体期。   然而十分钟后,云寻岚望着自己显示屏前【您已阵亡】的四个大字,又沉默了。   系统又出来说风凉话:“加油呀~或许把识海开到渡劫期,你就能和虞沉一样快了呢~”   “……虫族主星上的王虫有点多。”   云寻岚这样说着,点开了自己两次作战回放记录,查看自己究竟在哪个环节上出现了问题。   ——查完发现全是问题。   首先是打法问题。   这个问题在机甲对战平台上和虞沉那一回平局就暴露的很明显了,云寻岚师承云栖鹤,他们驾驶机甲只攻不守,故严格来说,云寻岚保护自己的方式只有一种:把敌人全杀了,没人来杀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了。   但虫族主星上的王虫数量,哪里是区区十架3S机甲杀得完的?   十架机甲里又只有自己所在的这架有人,云寻岚不太在意其他无人机甲的“死活”,必要时刻该牺牲就牺牲了,可这种只攻不守的打法,会导致机甲坠毁损耗速度很快,而机甲数量变少了,就没有足够的火力抵御虫潮,这便是云寻岚快速阵亡的原因。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有改变驾驶机甲的方式或增加驾驶的机甲数两种方式。   不过这又牵扯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小队模式里再怎么提升机甲数,最高上限也就是十二架。   云寻岚第三次模拟强降时把同时驾驶的机甲数量拉满到了十二架,结果也同样是十分钟就阵亡,连十一分钟都撑不到。   系统看不下去了:“事不过三,你就不能改改这种打法吗?苟一点啊。”   云寻岚蹙眉:“防守本就不是我所擅长的,贸然改变打法,处处受限,我死得更快。”   “不擅长就学啊,这还要我教你?”系统很无语,“现成的老师都有,我看虞沉那种打法就挺好的,你赶紧找他学学。”   “学?”云寻岚摁住额角,我现在就剩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能学多少?”   一个人的习惯短期内很难改变,他反问系统:“我难道是什么天才机甲师吗?”   系统闻言也蔫了:“……不是。”   云寻岚还真不是什么天才机甲师。   他向来不善与人交战,从上一世起就这样,否则他为什么是天下第一医修,而不是第一刀修?   这一世他从小跟着云栖鹤学驾驶机甲,学了这么多年,论单兵机甲作战,他和虞沉打成了平局;拿同样的打法去和云栖鹤对战,亦未曾赢过一局,他也就是仗着自己精神力高,能靠数量去碾压别人了。   没有这些精神力,他什么都不是。   或许有人觉得他年仅十八,能有这成绩已足够天才,可他是真的“年仅十八”吗?   ——他两千四百多岁了。   这么漫长的岁数和阅历,机甲对战时被没有他年龄零头大的人打输打败、打成平局,说出去云寻岚都感觉丢人。   “唉……”系统长叹一口气,“其实吧,你皇姐不让你参与强降计划,归根究底就还是那句话:怕你死了。但你有我,你怎么会死呢?”   “是啊,我有你。”云寻岚一语中的,“可她不知道你的存在。”   系统认为这问题不难解决:“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第97章   “把我的存在告诉她。”   无敌居士说出了它的解决方案:“让你皇姐知道,整个银河系第一无敌尊者是谁。”   云寻岚:“……”   他的系统已经从无敌居士升级为无敌尊者了吗?   这番话不用脑子听听,还是很有说服力的,用脑听就不行了,因为云寻岚的头脑十分清醒:“这些话一说出来,我就会被她立马关进皇室疗养院。”   云寻光能信这话就有鬼了。   一个星际世界讲科技科学的人,能信修真世界上古秘宝那套说辞?   云寻岚现在本来就定期要看心理医生,他若真将系统的存在告诉云寻光,云寻光只会认为他彻底疯了,把他送去皇室疗养院好好治疗妄想症。   况且云寻岚一直谨记着云氏堂姐死前叮嘱自己的那番话:“秘宝惑人心,易生祸殃。上一世,堂姐曾留遗言:勿让旁人知晓我身怀异宝。”   他告诉系统:“所以我不能说。”   “你堂姐对你这么说,是怕别人和你争抢我这个无敌秘宝。可你皇姐是旁人吗?她是你的亲人啊。”系统站在道德制高点控诉云寻岚,仿佛云寻岚不愿坦诚说出一切,就犯了多大错误似的,“她那么爱你,对你那么好,难不成你觉得她知道我的存在后,就会想把我夺走据为己有吗?”   “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很信任皇姐。”云寻岚立刻道,“但即使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系统又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又没亲眼所见,不信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一回它的声音,不是直接在云寻岚脑海中响起,而是自云寻岚正前方传来,其调尖锐嘶哑,其腔男女相间。   云寻岚似有所感,他放下摁住额角的手,缓缓抬眸,眼睫掀起刹那,便见原本空旷的机甲舱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只釉质莹润,隐露青光的盛酒执壶,器身之美,唯有一句“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能形容。   执壶静静立于地上,系统复杂的声音则从里头传出,宛如无数人在内里惨叫哀嚎:“所以,让我们证……”   “……我就知道不能把识海开到合体期。”   云寻岚打断它的话,闭目低叹。   修士的识海重重相连,合体期识海边缘连接着渡劫期识海,故云寻岚每回将识海开到这一层,就极容易看见系统的真身,然而系统真身模样实在特殊,云寻岚不愿意见它。   “别随便离开我的渡劫期识海。”   云寻岚将放开的识海域重新层层加封,再次睁眼,执壶已经消失了,系统也像跟着消失了一般,没再说话。   他退出虚拟机甲舱,身体往后靠向椅背,仰头望着书房的天花板怔怔出神,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事。   “在发什么呆?”   等意识回笼,云寻岚眨了眨眼,才发现虞沉不知何时来了书房,正站在自己椅子后面,微微低头俯视着自己。   男人那双冰蓝色的眼珠当真是漂亮,云寻岚仰头看它,忽然感觉它不再像是一片浩瀚的海,而变成了自己当年在壶中时时窥望的天,它曾遥不可及,但如今,它触手可及。   云寻岚忍不住朝它伸出自己的手。   虞沉见状还以为云寻岚是想摸自己的脸,便弯腰主动把脸贴进青年的掌心。   云寻岚用指腹轻轻抚着虞沉眼尾,虞沉瞥了一眼云寻岚头上还未摘下的接入盔,帮他取下,问:“你一个人去了虚拟战场?”   这话勾起了云寻岚的痛苦回忆,三次模拟强降,三次都被系统嘲笑死的快,云寻岚现在又思绪恍惚,所以闻言下意识回答道:“是的,我在里面死的好快,比你……”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可信息量已足够多。   于是虞沉的痛苦回忆也被勾起来了。   虞沉:“……”   云寻岚如今和虞沉在某些方面拥有非比寻常的默契,他一看虞沉的表情,便赶紧将抚在男人眼尾的手指上移,改去摸人家头发,用这种方式和生硬的话题转移虞沉的注意力:“宝宝,你头发长长了好多。”   好在虞沉也不想提起那场十五分钟的伤心往事,他尽力配合云寻岚:“是好久没剪了,你喜欢我短头发的样子吗?我可以把它剪短些。”   虞沉现在的头发刚好是能扎起一个小揪揪的长度,云寻岚看着还觉得挺可爱的,摇了摇头说:“不用。”   因为他觉得头发太短的话,在某些时候……应该会比较容易扎腿?   云寻岚刚要问虞沉有没有这种感觉,话都到嘴边了,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突然插入他们的谈话之间:“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线云寻岚很熟悉,虞沉虽不熟,却对其印象深刻,光是听到声音就会立马联想到人名,于是两人齐齐抬头,一同朝站在门口的高大人影望去。   ——来者果然是牧星屿。   然而牧星屿眼下的模样,和虞沉初见他时大相径庭,跟云寻岚记忆中的也有很大区别。   牧星屿今天没再穿那身北斗天权军团鸦青色的制服了,换了身金线白底的皇室常服,衣着没问题,身体情况却有很大问题。   他原本一双明亮澄澈的橄榄色眼睛,如今仅剩一只,另一只换成了红色的电子义眼,垂在身侧的右手也换成了机械义肢,左手则空荡荡的,没有指尖露出袖口,但臂膀处微鼓,云寻岚推测应该是像自己断手那次一样,在伤口处套了医疗修复液管,促使断肢修复再生,腿部由于穿的是长裤,目前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依据上半身的伤势来推断,下半身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云寻岚看清牧星屿的状态后,不禁微愕:“皇兄……你?”   就连虞沉都很诧异,只是他诧异的不是牧星屿的伤,而是牧星屿都伤成这样了,又是套医疗修复液管又是装义肢的,也不肯去浸泡式医疗舱里全封闭躺上一段时间。   明明去躺几天,出来时残肢就能长好了,也不会影响形象和日常行动,就是伤者在浸泡式医疗舱里躺着时,大部分情况下都在昏睡,清醒时间很少。   牧星屿现在只给右手装义肢,左手套医疗修复液管,摆明了就是想保持清醒,且尽可能减少肢体残疾对日常生活的影响。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   虞沉从前就感觉牧星屿和云寻岚这俩兄弟相处怪异,可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怪。   那时牧星屿看他的目光就很不善,此刻,牧星屿落到虞沉身上的目光,更是只见森寒,不见暖意。   他这么不客气,在盏月半岛、在北皇宫、在哪都喜欢把云寻岚的书房和卧室当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因此虞沉也不跟牧星屿客气,挑了挑眉,故意没动,继续保持着半俯下身体乖乖被云寻岚摸头发的姿势,蓝瞳冷冷回睨牧星屿,实际却像没见着这么个人杵着,不站直问安。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牧星屿缓缓开口询问。   他显然见不得云寻岚和虞沉如此亲密,说话的语气很不好,说完又替云寻岚和虞沉解释,好像在帮两个偷情被抓到的人找补借口一般:“准备补课?”   虞沉想用牧星屿曾经问过的句式回敬他。   结果论“一开口就叫人接不上来话”的能力,仍旧是云寻岚最强,他直接把虞沉想说的话说了:“补什么课要用这个姿势补?”   牧星屿听完眼就流露出一丝被噎到的情绪,咬了咬牙道:“……补《战争心理学》。”   “不是的,皇兄,我们没打算补课。”云寻岚倒没想着故意和牧星屿对着干,他只是实话实说,“我和宝宝平时补《战争心理学》,也从不用这个姿势补。”   牧星屿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他不会愚蠢到去追问云寻岚和虞沉会用什么姿势补课,也不会追问云寻岚你们这个姿势不是准备补课那是准备做什么?   毕竟那只要没聋就能听清的“宝宝”二字,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而云寻岚说话的字数一多,舌尖上的舌钉便会晃出来招摇惹眼,牧星屿刚被蓝宝石的火彩闪到,又被云寻岚这句“宝宝”刺到。   他看了看虞沉那对蓝眼珠子,又去看云寻岚:“你还叫他……宝宝?”   几个月前他们仨刚见面那会儿,云寻岚还一口一个“虞沉少校”呢,一听就是同龄人,如今再见,虞沉这他妈的辈分都跌到儿子孙子辈去当宝宝了!   人怎么能越活越年轻呢?   牧星屿反正是觉得自己老了十岁都不止。   尤其在听完云寻岚的解释后:“是的,因为我和虞沉是恋人,‘宝宝’是我对他的爱称。皇兄你听不习惯的话,可能多听几次就习惯了,如果还听不习惯,那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牧星屿:“……”   “我听说你和一个alpha在一起了时,还以为我听错了。”牧星屿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结果居然是真的。”   云寻岚又语出惊哥:“不和一个alpha在一起,难道我应该和好几个alpha在一起吗?”   牧星屿沉默几秒:“他是你的近卫。”   他的言外之意是吃窝边草不太好。   但云寻岚压根想不到这层,毕竟他前面还有个和自己侍官在一起了的云寻光。   所以云寻岚闻言只松了口气:“没错,皇兄,幸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虞沉不是我的近卫,我想和他在一起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   牧星屿:“…………” 第98章   从云寻岚的角度来看,和虞沉拉近关系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主动的,最后也如他所愿,甚至近过头,都进去了。   不过这是可以无视的小问题。   云寻岚回忆自己当初在网上对虞沉发起的那些失败“进攻”,它们导致他和虞沉都成为情侣几个月了,还得瞒着虞沉自己在网络冲浪时小号的真实身份,假设虞沉不是他的近卫,那么他想和虞沉拉近关系——无论是“近”还是“进”,绝对都非常艰难。   因此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窝边草就是好吃。   牧星屿听后却更加破防了:“……这么说,还是你追求的虞沉?”   “是的。”云寻岚诚实道,“他有点难追,我用尽了我所有能用的手段……哦,方式,才追求到他。”   牧星屿:“……”   虞沉:“……咳咳。”   这下别说牧星屿,虞沉自己都有些绷不住咳了两声,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云寻岚一开始只是想和他做兄弟。   云寻岚又不是网络上的那个喜欢养鱼的变态色魔,一上来就想和他约炮,反而是自己会错了意,以为云寻岚对他有意思,云寻岚又担心他跑了,没人为自己补课,再加上他这个人学习很好、模样也好、身材更好……哪哪都好,挑不出任何毛病,云寻岚才将错就错,和他开始了这段完美恋情。   总之他们的爱情,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歪打正着,绝对不是青年口中所言那样,需要用尽各种手段和方式才能开始的。   可这些实话,虞沉肯定不会当着牧星屿的面直说,他对牧星屿没有好感,并且他觉得牧星屿这个和云寻岚没血缘关系的皇兄,对自己弟弟的态度不对劲。   说他多疑也好,说他善妒也罢,反正虞沉就是这么觉得的——牧星屿对他老婆心怀不轨。   还好他老婆向着他,竟然愿意为他撒谎,编出了“主动追求”这种没发生过的事。   虞沉心情极好,腰杆都挺直了,没再继续保持俯身挨近青年的姿势。   而虞沉这一动,牧星屿的目光也不由随之望去   他看着黏在云寻岚身边的蓝瞳男人,心中纳闷虞沉这逼究竟是哪里好?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军衔才是个少校;alpha等级虽然也是SSS级,却是后面升上来的;长相又冷又硬,观感上就是会家暴对象的那种人,名声也不太好,据说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骂人,放眼全银河系都找不出一个没被他骂过的人。   云寻岚不是最讨厌……这种人了吗?   更何况……他还是个alpha。   “……你为什么会和alpha在一起?”牧星屿神情消沉,嗓音低闷,“我以为……你喜欢的是omega,毕竟你对简闻溪那么好。”   自己与简闻溪的关系云寻岚对牧星屿已经解释过很多回了,都解释累了,牧星屿不信云寻岚也没办法,他跳出了牧星屿圈定的性取向框架,直白道:“皇兄,我喜欢的是虞沉,我会和alpha在一起,只是因为他恰好是个alpha。”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从别人嘴里听到,跟亲耳听见云寻岚承认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牧星屿身上这堆伤,就是在边境战场和王虫对抗时,从下属那听说云寻岚与身边的alpha近卫谈起了恋爱才分神受伤的。   伤势重到他都差点死掉了。   然而作为皇子,牧星屿享受着最好的医疗资源,从受伤到现在,他全程没感受到多少痛楚,唯有这一刻,当自己站在云寻岚面前听见青年说这些话时,牧星屿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钝痛。   “我知道了……”   牧星屿垂下眼睫,喉结滚了滚,又重新抬起头来,绿色的眼睛和电子义眼一起盯着虞沉,一字一句,意有所指般道:“即使alpha大多都是人渣、混账、禽兽……喜欢家暴,热爱骂人,和他们在一起不会幸福,但是——”   虞沉听着听着,眉尾也越挑越高。   “岚岚,只要你开心,没什么不可以。”说到最后,牧星屿话锋一转,目光也转回云寻岚身上,连语气都变温和了不少,“别说是和一个alpha在一起,你就算要和一群alpha在一起都行。”   虞沉:“……?”   云寻岚则沉默数秒:“皇兄,我也是个alpha。”   这间书房里目前就没有alpha性别以外的生物存在。   牧星屿道:“我也没说全部alpha都是这种德性,只有‘小部分’是。”   他说“小部分”三个字的时候,目光又扫向了虞沉。   “就比如虞沉少校——”牧星屿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虽然我听说他脾气不太好,还天天在网上和人对骂,可我认为他应该不是那种人渣、混账、禽兽,喜欢家暴,热爱骂人的alpha吧?不然岚岚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云寻岚:“这……”   “……咳咳咳!”   虞沉咳的更厉害了,不过咳完他也微笑起来,冰蓝色的眼底没有半点笑意:“二殿下是没有谈过恋爱吗?您就对我和三殿下的感情这么好奇?”   “不是好奇,而是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牧星屿继续微笑,并拉开椅子坐下,“我总得慎重些,好好了解一下他的恋爱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虞沉唇角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啊,确实,毕竟二殿下您也不是那种人渣、混账、禽兽,喜欢家暴,热爱骂人的alpha,不然您也不会有过多段感情经历,因为没有人会想和这样alpha谈恋爱,而我和岚岚是彼、此、的、初、恋,您慎重一些,是应该的。”   牧星屿咬牙,朝虞沉抬了抬下巴:“是啊,你坐吧,我们好好聊,站着讲话多见外,像之前你是岚岚的近卫时一样。哦,我差点忘了,现在你也还是岚岚的近卫。”   虞沉摆摆手:“坐就不用了,我腿脚很好,没伤没问题,站着也可以。”   牧星屿咬肌都绷紧了,笑容很僵硬:“行。”   结果这声“行”字话音刚落,虞沉就拉开椅子在云寻岚身边坐下了。   牧星屿顿时敛了笑:“你腿脚不是没问题吗?”   “是啊,我是可以站着,但我不想站着。”虞沉挪动手掌,盖住云寻岚搭在桌面上的手背,转头深情地望着银发青年,“我们要一起坐着聊天,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牧星屿彻底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道:“……行。”   云寻岚却没忍住,跟着虞沉一块笑了。   他看得出来虞沉是在和牧星屿抬杠,虽然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互相看彼此不顺眼,不过高等alpha之间不就这样吗?他第一眼见虞沉时,也看男人很不顺眼啊。   云寻岚翻过手背,将掌心与虞沉相贴,和他十指相扣,选择无条件站在虞沉这边,对牧星屿说:“皇兄,多谢你关心我,我和虞沉感情很好;你也可以放心,虞沉不是那种人渣、混账、禽兽,喜欢家暴的alpha。”   虞沉:“?”   热爱骂人呢?   这一条怎么不加上去,他一点也不热爱骂人啊!   可惜青年似乎不这么觉得。   辛亏他们都是天性互斥的alpha,云寻岚只能容忍虞沉这个alpha待在自己身旁,所以他开始委婉地劝说牧星屿离开了:“皇兄,我看你伤得挺严重的,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养伤吧?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我这里有虞沉照顾,你无需为我忧心。”   听着云寻岚前半段话,牧星屿还以为青年也在关心自己,绿眸不禁微亮,直到听完全部,才明白他是在赶客。   牧星屿眸光黯下,他想留下来和云寻岚多说些话,改善他们的关系,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而且如今还有个虞沉在这里杵着,显得他很多余,只能答应道:“……好。”   他的嗓音中透出一股无力感,但想到一件事后他又很快振作起来:“对了岚岚,这次回来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是你喜欢的——塞缪公司的新款重机车,Comet-S9。”   塞缪公司、重机车、Comet系列……这几个关键词一出,云寻岚的腰杆一下子也挺直了。   因为他的车库里还躺着量见不得光的、当初从虞沉那抢来的Comet-S7。   而虞沉同样被这几个与往日旧爱有关的词汇捕获,将目光投向牧星屿:“这款车全星系限量500辆……你抢到了?”   “对。”牧星屿腰杆也直板板的,傲然道,“岚岚喜欢的东西,我说什么都会为他得到。”   云寻岚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于是云寻岚说:“皇兄,其实我对重机车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牧星屿面露疑惑,“可你车库里不是有辆Comet-S7吗?我问倪春,倪春说那还是你加急买的呢。”   云寻岚很少对某件事物有着这样急切的渴望,牧星屿以前送他礼物,云寻岚态度都是淡淡的,这回牧星屿还以为自己终于投其所好,送到云寻岚心坎上了,怎么?居然不是吗?   牧星屿不解地望着云寻岚。   虞沉也盯着云寻岚,求问道:“岚岚,你有辆Comet-S7?”   系统噗嗤一声:“哈哈。”   云寻岚:“……”   完啦!   云寻岚赶紧询问军师:“小居,怎么办?”   系统像没笑过一样,假装自己不在:“您的系统已离线,有事请留言。”   云寻岚:“…………” 第99章   系统在这种紧急关头叛逃,云寻岚只能自己一个人头脑风暴,思考该怎样才能把这茬圆过去。   偏偏牧星屿一听虞沉貌似不知道云寻岚有辆Comet-S7的事就立马来劲了,腰杆刹那间挺得更直,比虞沉和云寻岚两个人加起来都直:“哦?虞沉少校和岚岚可是彼、此、的、初、恋呢,怎么这么件小事都不知道吗?”   虞沉听完微笑不语。   云寻岚听完则把眼睛闭上了。   他想,自己跟牧星屿大概是天生的八字不合,每回碰面都很难有好事发生,坏事倒是一桩接一桩。   无敌军师系统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指点江山道:“怎么办?你实话实说呗,虞沉还能生吃了你不成?”   云寻岚此刻除了说实话也没别的路可选,他睁开眼睛,却没好意思直视虞沉,视线瞥着桌面上的模拟战场接入盔承认:“……是的,宝宝,我有辆Comet-S7。”   “什么时候买的呢?我怎么从没见你晒过?”   虞沉将身体往云寻岚那边倾靠,动作本身不具备侵略性,却因男人高大的身躯而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加上说话时那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劲,让云寻岚竟一时生出了想逃跑的冲动。   好在他有两千年的岁数和阅历在那撑着,这等小场面,云寻岚一个呼吸就略过去了,故作镇定道:“好久之前了,因为不喜欢,所以买回来从来没晒过。”   这番对话进行到这还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已经发生过一回了。   直到牧星屿又插了进来:“好久之前?不是七月份才买的?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虞沉少校还没和我们家岚岚在一起呢,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正常的,哈哈。”   云寻岚:……皇兄我求求你闭嘴吧。   但牧星屿是暂时不开腔了,虞沉闻言却也拖长尾音“啊——”了一声:“那确实是好久之前了,比我和岚岚在一起的时间还久。”   整个七月份,被运送到帝都星的Comet-S7仅有两辆——一辆被叫做“养鱼新手”的那个网络变态色魔抢走了,另一辆停在他公寓里的车库里吃灰。   虞沉现在仔细回忆自己当初从“养鱼新手”那获得的信息:在中心城、是alpha、腰细腿长屁股翘、位高权重巨他妈有钱,还能让塞缪公司半个字不敢吭,账号的ip地址连他一个军部人员都无法破译和追踪……   最重要的是,被自己骂了一通,却还能起性欲要和他约炮的这种人,放眼整颗帝都星,除了云寻岚这个帝国三皇子,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虞沉气到极致,突然释怀的笑。   就像裴行庭说的那样,自己都把宝贵的初吻和童贞交给云寻岚了,已经不是个完整的alpha了,除了吊死在云寻岚这棵树上,又还能去哪里?   他也“哈哈”两声,和云寻岚说话的嗓音也越发温柔深情:“不过岚岚你不喜欢它的话,为什么还要买它呢?”   云寻岚:“……我钱多的花不完。”   虞沉点头,并咬牙切齿:“是,岚岚可有钱了,满大街都是你同款信息素香味的商品,怎么可能没有钱呢?而人一旦钱多得花不完了,就喜欢玩点花的。”   云寻岚:“……”   系统:“这样,要不你还是先别说话了,我感觉虞沉是有可能生吃了你的。”   都不需要系统提醒,云寻岚已经不敢出声了,然而虞沉非要他再说两句话:“所以Comet-S9的车身是镭射漆,五彩斑斓的黑,特别花,岚岚你喜欢吗?”   云寻岚认为这个问题自己是能答上来的,且不会出错:“我不喜欢花的,我这个人专一,就喜欢纯色的。”   他看向牧星屿:“皇兄,那辆Comet-S9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放我这里,只会使明珠蒙尘。”   “……我只愿意留在你这里。”   牧星屿低声轻语,双肩颓塌,神情落寞,不知是在说Comet-S9,还是自己。   云寻岚没对他心软,但云寻岚想到了虞沉——他恋人的另一挚爱,就是重机车。   于是云寻岚改口:“也行,虞沉他特别喜欢重机车。”   他又看向虞沉:“宝宝,我们可以骑着它出去约会。”   虞沉张了张口,可一想到那是自己没抢着的Comet-S9,拒绝的话又犹豫着停在了嘴边。   牧星屿见状差点戴上痛苦面具。   他感觉自己像个给人恩爱夫妻送小妾想离间人家夫妻感情,结果送的小妾丈夫和妻子都很喜欢,还打算收了一起玩的失败小丑。   “皇兄,你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吧。”云寻岚第二次赶客,“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牧星屿也没心情留下来继续看云寻岚和虞沉花式秀恩爱,弯着腰杆走了。   碍眼人一走,虞沉也不再直着,立马弯了。   他俯身抱住云寻岚,将脑袋搁在青年肩头,声音闷闷的:“不要留下他送的Comet-S9,你想要的话,我给你买。”   虞沉虽然没云寻岚那么有钱,但账户里的存款想买辆Comet-S9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买Comet-S9的难点就在于这车是限量款,得抢拍,不过虞沉觉得这问题也不难解决——傅炎熙和桂言这俩为了抢他老婆的同款信息商品,认识的黄牛多到离谱,他们甚至在自己的光脑好友联系列表里,将黄牛按能力水平,整了个A级、S级、SS级的排名表出来!   自己去找傅炎熙和桂言,要个SSS级的□□方式过来,再加点钱,不就能买到Comet-S9了吗?用得着他牧星屿送?   虞沉想通了,除非牧星屿这送的是他和云寻岚的结婚贺礼,否则拥有镭射工艺五彩斑斓黑漆的Comet-S9再帅、再炫酷、再火辣,他都不会动心,也不会接受的。   “不用了宝宝,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对重机车真的没什么兴趣。”   云寻岚瞧着虞沉只提Comet-S9,没提Comet-S7,以为这茬被圆过去了,放下心抬手摸摸男人结实的后脊,解释道:“我刚刚那么说,只是想先让皇兄离开,我之后会把Comet-S9退还给他的。”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云寻岚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虞沉就突然发问:“那Comet-S7呢?”   “……咳!”云寻岚清了清嗓音,“宝宝……Comet-S7怎么了?”   虞沉从青年肩窝处抬起头,唇角微勾,脸上没有一点郁色,他用拇指和食指钳住云寻岚的下巴,迫使青年仰起脸庞,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另一只空闲的手则轻轻拨开青年的银发,让后颈处微鼓的饱满腺体呈现在自己眼前。   “我以前很喜欢Comet-S7。”虞沉低下头,鼻尖先悬在性腺上方嗅嗅,再缓缓俯首,用唇瓣轻轻触碰,“直到有一天,我在网上遇到了一个人。”   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腺体都是无比私密的重要部位,前者的腺体不容侵犯,后者的腺体难以抵御侵犯。   如果虞沉想标记自己,云寻岚不会抵抗,他也清楚地知道,了解自己身体状态的虞沉不会咬穿他的腺体标记他,但alpha好斗嗜战的本能,仍促使着云寻岚绷紧了身体,颈间白尖的喉结随说话和吞咽动作缓缓攒动:“……然后呢?”   虞沉在云寻岚耳边低声笑了笑:“然后那个人抢走了我的Comet-S7。”   系统吸了一口凉气:“你们俩亲个嘴吧,别让虞沉再讲话了,他这张嘴太厉害,我听着冷汗都要下来了。”   然而云寻岚听着,鬓发间是真的已经渗出了细汗。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他和虞沉有过太多次情事,对彼此身体的敏感点分外熟悉,虞沉一举一动都刻意往他禁区撩拨,云寻岚又被他抱得那么紧,想躲都没地躲。   后面虞沉倒是松开了云寻岚的下巴,食指指尖却顺着下巴尖往下滑,在青年喉结上轻轻勾了下,随后送到唇间,含住自己的手指:“岚岚,你是在害怕吗?怎么流这么多水?”   系统大惊:“流汗就流汗,虞沉说什么呢?世上怎会有这般虎狼之词?云寻岚,你果然是喜欢纯色的!本居士实在听不得这等淫乱之言,告辞了!”   云寻岚:“……”   “宝宝,你搂的太紧了,我有点热。”云寻岚抬手,用手背擦擦额角的薄汗,同时一口一个“宝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宝宝,你怎么能确定,就是那个人抢了你的Comet-S7呢?”   “确实,我又没有证据,怎么能确定就是那个人抢了我的Comet-S7呢?”虞沉松开了云寻岚,“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都过去了。”   云寻岚也稍稍松气:“宝宝,你能看开就好。”   “什么大风大浪都撑过来了,我有什么看不开的?”虞沉说,“不过有个东西我还真没看过,而且我很想看看。”   云寻岚未设防,顺着这话问:“是什么?”   虞沉笑着亲了口云寻岚,发出“啵”的好大一声:“你穿Comet-S7骑行服的样子。”   云寻岚:“…………” 第100章   虞沉是什么大风大浪都撑过来了,云寻岚却感觉自己今日要被风浪吹折在海里了。   别的不讲,就问一句:这身Comet-S7的配套骑行服他能穿吗?   云寻岚觉得自己哪怕什么什么都不穿,都好过穿Comet-S7的配套骑行服,甚至不止是骑行服,和Comet-S7有关的一切他都不应该接触。   因为这事本来瞒得好好的,谁知牧星屿神来一笔,给他送了辆Comet-S9。   礼物没送到他心坎里也就罢了,还把Comet-S7这个比他渡劫期雷劫还难熬过去的坎给送出来了。   云寻岚舔了舔刚被虞沉亲过的唇瓣,涩声道:“宝宝,其实Comet-S7骑行服和我们驾驶机甲时要穿的机甲服都差不多,没有太大区别的。”   “不不不,亲爱的,我的眼睛就、是、尺。”虞沉在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它们之间的区别非常大。”   他甚至还堵死了云寻岚能找到的一切借口,用指腹摸摸青年的嘴唇:“如果你不记得你的Comet-S7骑行服放哪了,我公寓里正好还有一套,能给岚岚你穿,不过我想你应该是记得它放在哪的,毕竟它只是一件衣服,又没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岚岚你肯定会愿意穿给我看的,对吧?”   云寻岚:“……”   身为曾经搞修仙的人,云寻岚很明白眼下的情况叫作“在劫难逃”,它和修士们渡劫必定要经历的雷劫一样,是躲不掉的。   而虞沉明显已经对他起疑了,就算他勉强蒙混过去,虞沉以后大概率也会翻倍算账。   故见避无可避,云寻岚便去车库的更衣间,将Comet-S7骑行服穿上了。   当然,云寻岚保留了一点小心机。   他记得自己给虞沉发的那张照片是戴着头盔的,所以他没有戴Comet-S7的配套头盔,还特地将脑后的银发拨了一些到身前,尽量遮去一部分腰线,这才从更衣间内走出。   虞沉在更衣间外等候。   蓝瞳alpha左腿微曲,姿势慵懒闲散,斜倚着Comet-S7,站姿和云寻岚当初拍照的几乎别无二致,就是他肩宽背厚,身形比云寻岚大了一圈。   如果云寻岚配上重机车给人的感觉是优雅矜贵,那么虞沉就是狂野奔放。   如同Comet一词的意思——彗星。   虞沉也仿佛一颗明亮的彗星,那种蛮横冲撞的生命力燃烧在他血液里,怎么都熄灭不了。   他看见青年的身影后,便斜勾起唇角笑了笑,神情桀骜不羁,没有一点敬意,像呼唤自己驯养的小狗般对皇子殿下招了招手。   青年则忠心回应主人的声音,乖顺地走到男人身旁。   虞沉抬手,扣住云寻岚的后颈,将青年往自己怀里拽,待贴近了再俯首,嗓音沙哑地在青年耳畔低笑:“小婊子腰还是那么细。”   听到这个称呼,云寻岚微微睁大双目,因为虞沉往往只在上床时会这么叫他。   这个称呼就像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事情。   虞沉每每这么唤他,下一秒迎接自己的,必定就是男人给予的欲望。   可很快,虞沉就直起了脊背,手也松开了,还用掌心抵着云寻岚的肩,把人推远了些,用不带一丝欲念的沉稳语调和他说话:“嗯,确实和机甲服像。”   其前后变化之快,让云寻岚有种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是幻象的错觉。   只是他也没空细思,想快些哄着虞沉把这茬揭过去,便道:“……是吧?我说了很像的。”   但虞沉却又一转话锋:“不止是像机甲服。”   “我这里有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和你也很像。”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光脑,把一张云寻岚不敢相看的照片,一比一投影在青年身侧,随后虞沉还后退几步,视线在投影和云寻岚身上左右来回转,并评价道:“像,太像了。”   “哪里像了?”云寻岚扯唇,“这个人戴着头盔,没露脸,这么会像我呢?”   虞沉连连点头:“没错,宝贝你提醒了我。”   他走回云寻岚面前,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睨着云寻岚,似笑非笑道:“如果你再戴个头盔,你们俩将会一模一样。”   两人身高差距虽没大到哪去,不过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云寻岚终究得将脸庞微仰起些,才能看见男人的蓝色眼睛,而他也在与那双幽邃双眸对视的一瞬,彻底装不下去了。   该面对的事迟早要面对,云寻岚决定坦诚一切:“宝宝,我……”   谁知他才讲了三个字,虞沉便抬起右手,宽大的手掌重重压下,盖住云寻岚口鼻,带来轻微的窒息感,也将他剩余的话堵了回去:“好了殿下,你我之间,有些不利于恩爱的话就不要说了。”   ——这句话表明,虞沉貌似已经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可紧跟着,他又从背后箍着云寻岚腰肢,像在抱一个受他全部掌控的漂亮木偶,把青年摆成面对投影照片的姿势,随后低下头颅,将大半张脸深埋进青年的颈侧,嗅着alpha性腺里散发的,宛如生命燃料般不可或缺的荔枝玫瑰香气。   然后男人冷冷轻嗤:“这是那个抢了我Comet-S7的家伙,留给我证明他身份的唯一证据。”   “可惜他隐藏的实在太好,狐狸尾巴没露出一点,我抓不到他,不然……”   说到这里,虞沉仿若在暗示什么,松开了桎梏云寻岚呼吸的手掌,抽手时还顺带撩起青年的银发,警告意味极浓在他后颈腺体处,用犬齿极轻的咬了一口,没穿破皮肤,只做示威,不做标记。   男人高挑的鼻梁硌在云寻岚颈椎处,宛如一块棱角锋利的冰,云寻岚先被冻的眸光一颤,又被男人舌尖舔吻腺体时喷出的的炽热吐息攫住心跳。   云寻岚觉着自己好像真被飓风狂浪打进了海中。   咸涩的海水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不渗入他每寸骨骼和肌肤就不肯罢休。   几秒的失神过后,云寻岚才发现他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虞沉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用来压制他、占有他。   男人在行动上如此野蛮强横,他说话的语气却一改方才的冷硬,变得格外温柔:“是不是?小婊子。”   话题跳跃的太快,云寻岚此时的思维还有些混乱,他恍惚怔忪地问:“……是、是什么?”   “你是不是——”   虞沉掐着云寻岚的脸,将青年的面庞掰向自己这边,俯身压下嘴唇,却不亲吻恋人,只微笑着把话说完:“我的小婊子?”   那双金瞳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对虞沉的凝视,一眨不眨回望着男人,轻声道:“是……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个仿佛奖励听话小狗的吻也随之落下。      夜色浓郁,那身引发了场短暂感情危机的Comet-S7骑行服,如今就像被平息的风暴,凌乱又安静地堆积在床脚。   云寻岚闭着眼睛趴在床上,呼吸却也很凌乱,光滑白皙的脊背上覆着些晶莹细腻的汗珠,腰部以下更美好的光景则被一席薄被掩去。   虞沉则戴着个黑色的止咬器,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青年。   他上半身未着一物,充血偾张的肌肉悉数袒露在外,下半身倒穿的齐整,连军靴都未脱去。   同是SSS级alpha,身体素质却无法相提并论,虞沉仅用三次腹式呼吸就将他心脏的跳动速率恢复正常,他按着自己后颈转了转脑袋,而后起身朝青年走去。   云寻岚没听见男人走近的脚步声,可他对危险还存在着本能的躲避反应,所以在男人伸手靠近自己前,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宝宝……”   云寻岚求饶示好一般,主动握住虞沉的手,牵着他来摸自己的脸:“我们后天再继续好吗?昨天和今天的静音模式时间都用完了……”   “我不是来操你的。”   虞沉现在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还用最冷静的表情说最下流粗鄙的话。   他捏着云寻岚的脸晃了晃:“你枕头下不是总放烟吗?给我一根。”   云寻岚愕然:“但宝宝你不是……不抽烟吗?”   虞沉面无表情道:“突然想抽了,我想冷静一下。”   云寻岚认为虞沉现在的表情就很冷静,不过视线往下一扫后,就觉得虞沉说的对——他还需要再冷静些。   于是云寻岚用手肘撑着床面,颇有些地艰难坐起,随后探出指尖往枕头底下摸,掏出烟盒从中取出一支,递给虞沉。   虞沉没接,反而抓起云寻岚空闲的另一只手,让青年保持掌心朝上的姿势,自己再把下巴搭上去,哑着嗓音道:“帮我解开止咬器。”   或许是觉得男人这副模样很像野性未消,但愿意听话的孤狼,云寻岚笑了下,手指绕到虞沉脑后,为他解开了止咬器的卡扣。   “嗒——”   止咬器轻轻坠到地毯上。   虞沉低头用脸贴了贴云寻岚掌心,又抬起来命令青年:“烟。”   云寻岚将烟夹在指间,送到虞沉唇间让他衔住。   可当云寻岚要给他点烟时,虞沉却侧头避开了,坐上床榻背对着云寻岚说:“我就这样抽。”   老烟枪云寻岚沉默两秒,没憋住:“没火你抽什么烟?”   “有这种伤感氛围就够了。”虞沉转过脸庞,斜眸瞥着云寻岚,“抽烟本来就对身体不好,你还想抽我的二手烟啊?” 第101章   怎么忽然之间就要有伤感氛围呢?   云寻岚不理解。   自己的身体都快融化成一团被蹂躏到将颓靡败的荔枝玫瑰了,肌肤上也遍布着宛如花瓣枯萎锈迹般的吻痕,手腕和脚踝处甚至还有被攥出的淤红青紫……都这样了,他都没伤感,虞沉伤感什么?   ……难道是因为没做够?   那云寻岚觉得自己也开始有点伤感了——他想抽烟,有火的那种。   只是虞沉之前就明确表示过想要自己戒烟,所以面对这句询问,云寻岚盯着男人的嘴唇,给了个棱模两可的回答:“如果宝宝你希望的话。”   “我不希望,一手烟二手烟都不希望。”虞沉说着,抬手在云寻岚腰窝处抚了下,“腰疼吗?”   云寻岚怕虞沉的指尖继续往下,探进仍残存着饱胀感觉的地方,便翻过身体平躺着:“……还好,有些酸。”   “只是酸?”   蓝瞳alpha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乜斜云寻岚片刻后,忽地将上半身全部转正,并低下头,用控制的姿态抬手掐住青年脖颈,不过他用的力道很轻,不会让云寻岚感到窒息。   他问青年:“刚刚不是只跪了一会儿,就说要断了想躺着吗?”   虞沉手指收紧了些,垂着眼眸说:“你看,你的呼吸到现在还没喘匀,心跳也很快。”   似乎他做出这个动作就是为了确认云寻岚的脉搏和呼吸频率。   但实际上,虞沉感觉陪云寻岚玩这种下流小癖好玩太多次,自己也要成变态了,他好想屈服于写在alpha基因中的恶劣兽性,彻底掌控青年的呼吸和心跳,让皇子殿下只能流着眼泪,可怜兮兮向他求饶。   又或者虞沉其实没有变态,毕竟怒火和欲望历来只有一步之遥。   只不过别人是怒意高涨到极致,点燃了欲望,虞沉则是反了过来——他对云寻岚的欲望太多,与日俱增的爱欲、永无止境的情欲、被止咬器压抑的标记欲……一切欲望疯狂繁殖,最终满溢而出,孳生怒焰。   因为他无法独占云寻岚。   虞沉怎么都没想到,那个自己记仇了那么久的网络野生变态色魔,居然会是云!寻!岚!   那时他和云寻岚都没面对面见过啊,云寻岚仅在面试的全息投影上见瞧过自己两眼,听他骂了一句“我可以把任何人干成一条只能跪地求饶的狗”,然后第二天就能私聊他约炮。   如今处在贤者模式的虞沉简直不敢想,自己个时候要是回应了云寻岚的邀请,他们现在是不是孩子都已经做出来了?   他更不敢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骂那一句话,云寻岚又准备去找谁约炮?   而自己在已经知晓了这么个残忍、残酷、残暴的真相后,竟还能有生理反应,虞沉对自己感到很失望,也对他和云寻岚的爱情感到绝望。   他完全松开了扣在云寻岚脖颈上的手掌,用指尖轻轻拨开青年额边微微汗湿的银发,注视着那双灿烂金瞳,面无表情道:“殿下,你身体这么差,以后我们还是别做爱了,我们柏拉图吧。”   云寻岚被男人这神来一笔愣住:“……啊?”   虞沉继续说着自己的决定:“我们要追求精神上那种纯洁无瑕的美好爱恋,不能再像今晚这样不知收敛,不加约束,放纵沉溺于淫乱、庸俗、肤浅的肉欲了。”   外人眼中高贵温柔的皇子殿下,正是因为有着这种不可言说、低俗放荡的下流嗜好,才做不到表里如一,作为他的恋人,虞沉认为自己有责任将皇子殿下引导回正途。   结果这番话听得云寻岚欲言又止:“宝宝……其实我没有沉溺。”   “……”   “……没有沉溺?”   虞沉问:“你是指,你的刚刚那些表现其实都是在演戏?”   男人皱起眉,他浑身扎实的肌肉全无遮挡的暴露在外,又俯身压在云寻岚身上,投下一道极具威慑性的阴影,模样看着足够凶狠,偏偏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瞳底却浮现出几分脆弱的茫然:“……我的床技有这么烂吗?”   云寻岚连忙安慰他:“不是,我是指我们做一次的时间长的不太健康,每晚三个小时,我觉得就比较合适。”   系统见不得云寻岚这“反复无常”的嘴脸,突然冒出来揭他老底:“你之前还嫌医疗团给你的三个小时太短,不够你和虞沉做。”   云寻岚辩解:“那时我还年轻,不懂事。”   系统:“哦?原来是位两千岁的大宝宝啊。”   云寻岚:“……”   “哪里合适了?”虞沉也不同意云寻岚的提议,他咬着牙,眼眶都红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伤心的,“这种事只会腐蚀人的灵魂和心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何况你也不爱我。”   云寻岚去捧他的脸,主动抬起头在虞沉嘴唇上亲了亲:“我爱你的呀,宝宝。”   虞沉被亲了嘴,脸色更阴沉,用抓到出轨妻子的眼神,又醋又委屈地盯着云寻岚:“你只是爱我能满足你那下流小癖好的嘴巴。”   云寻岚又亲亲他:“我没有下流小癖好,我只是爱你。”   虞沉试探:“那我以后都不说了。”   “那怎么行?!”系统闻言大骇,熟练地指挥云寻岚,“哄他——”   云寻岚想了想,自己原本就没太多的世俗的欲望,柏拉图就柏拉图吧。   况且就像虞沉说的那样,这种事情确实会腐蚀人的灵魂和心智,他就时常陷入虞沉为自己铺开的海中,先被炽热的浪潮裹挟着陷入窒息,又被冲撞着抛上巅峰。   在那一刻,他会感觉自己的灵魂融化,理智弥散,口中喃喃着虞沉的名字,鼻尖嗅着虞沉的信息素,脑海里也仅剩下虞沉的脸庞……他有很多个瞬间好像会忘记自己爱着虞沉,只希望时间停滞,静止在这一秒。   看来他的确沉溺于情欲了——沉溺于虞沉给予的一切。   云寻岚深刻反思自己,并认错:“宝宝,我答应你,以后我们柏拉图吧。”   虞沉:“?”   他妈的,他就知道!   云寻岚就是有这种下流小癖好!   为了留住他的嘴,竟然要和他柏拉图!   而云寻岚见自己宠着虞沉,连柏拉图这种要求都答应他了,男人却还是一副碎掉了的表情,便第三次去亲他嘴:“好了,我都答应你了,别苦着脸了,笑一笑呀。”   虞沉笑不出来。   虽然他觉得自己挺像个笑话的。   一朝行差踏错入爱河,余生都得吃爱情的苦。   他起身把地毯上的止咬器捡起来戴上,怕云寻岚半夜偷亲自己,然后关灯,脱衣,背对着青年躺上床。   云寻岚从背后抱住他:“宝宝晚安。”   虞沉在黑暗里睁着眼,冷着脸:“……晚安。”   云寻岚实在太累了,他靠着男人宽厚健壮的背肌,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第二天还差点上班迟到,在去第七军事实验基地的途中一路犯瞌睡,进了简闻溪的办公室也仍是神色恹恹,不太有精神气。   简闻溪见状,忍不住问:“云寻岚,你怎么了?是又病了,还是昨晚和虞沉玩得太过了?”   他们俩挚友聊天一向讲究“坦诚”二字,简闻溪心怀坦荡地问,云寻岚便也光明磊落地答:“玩得太过了。”   简闻溪瞅着云寻岚眼底淡淡的一抹青,又听着他比平日更哑些的嗓音,忍不住劝说挚友:“这种事情要适度啊,难怪我今天都没看见虞沉。”   这俩alpha光用嘴都能玩到这种程度,云寻岚还一副被吸干了阳气的样子,让简闻溪倍感震撼。   云寻岚虚心接受教训:“是,我在反省了。”   ——从今夜起,搞柏拉图!   但虞沉今天没在云寻岚身边出现,主要原因是近卫军排班没轮到虞沉当值,不过自从他们在一起后,虞沉即使不当值或是在休假中,都同样会想方设法待在云寻岚身边。   而云寻岚早上起床时间点晚于近卫军集合时间,醒来就没见着恋人,这会儿到了基地也没收到虞沉一条问候消息,云寻岚很不习惯。   他想:自己和虞沉以后既然要展开精神上深度连接和契合的柏拉图之恋,不能再靠做爱来连接和契合了,那么就应该多点信息交流。   于是云寻岚打开光脑,刚准备给虞沉发一句:【宝宝,今天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我好想你。】   却发现自己昨夜睡得太沉了,都没注意光脑的提醒——他的特别关注对象于凌晨五点半钟,在星网上发了一条公开动态。   云寻岚目前的特别关注对象仅有一个:虞沉。   凌晨五点半……   云寻岚回忆了下这个时间点,应该正好是虞沉关灯,自己入睡十五分钟后。   怎么?   虞沉关了灯,躺了十五分钟还没睡着吗?   云寻岚点开虞沉的星网账号主页,去看他发了什么,入目即是简短的六个字:   【岚岚的:智者不入爱河。】 第102章   虞沉如今在星网上,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   原因大致有三:   一,他是云寻岚的近卫。   二,他经常为了云寻岚和网友对骂。   三,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能骂赢他。   要知道,云寻岚堪称当今星网的流量密码,任何人只要和三皇子殿下扯上关系,都能得到大量关注,而虞沉作为云寻岚的近卫,这关注度本来就远超旁人一大截,更别说他还长了一张嘴。   虞沉这张嘴甚至比他本人还要出名。   因为有网友试图扒过虞沉的黑料,结果扒完才发现根本多此一举,因为虞沉的黑料就一个:爱骂人。   他这黑料不是全网皆知吗?还需要扒啊?   在这种情况下,虞沉发一条不是骂人的动态,其实是很罕见的,更别提他发的还是这种看上去颇具哲理的句子。   底下无数网友都恨不得立马化身为语言分析大师,去破译虞沉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有谁知道他对象是谁吗?赶紧告诉他对象,虞沉特别喜欢骂人,可能还有家暴倾向,让他对象赶紧跑啊!】   【但这句话是凌晨五点半发的……这个点,我觉得像是失恋了啊。】   【不是,这种alpha还能找到对象吗?】   【怎么不能了?虞少校又不丑,有个对象很正常啊,就是长了张嘴,所以失恋也很正常。】   ……   于是评论到后面,全都在说虞沉肯定是失恋了。   云寻岚心想:没有失恋啊,他和虞沉感情好着呢,好得不得了。   不过他们俩的感情并没有对民众公开,网民们猜测出错也情有可原,至于了解他和虞沉感情状况其他近卫alpha,在给虞沉留言时就没往“失恋”两个字上想过,他们只感到困惑——   【幽女士:?】   【抓你去做绝味鸡脖:???】   【我哥哥不傻(X):智者不入爱河,那你是什么?】   ——这也是云寻岚想问的问题。   而虞沉的文字没有声音,打出后效果却震耳欲聋:【岚岚的:我是傻逼。】   云寻岚就被震的一时沉默。   傅炎熙和桂言却好像被刺激到了——   【三殿下种的桂圆(已黑化):你再秀?多少人想有这种当傻逼的福气都没有,你现在有了就偷着乐吧!还发出来炫耀伤我们的心干嘛?!】   【永远守护三殿下(已黑化):我们都知道你是傻逼了啊,可你是傻逼就悄悄的是嘛,别说出来炫耀刺激我们行吗?当我求你吧,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这么过分了啊。】   虞沉双标得很,他骂自己可以,别人顺着他骂自己的话骂他,他就要骂回去,所以他发:【岚岚的:我看你们俩像傻逼。】   【永远守护三殿下(已黑化):我们不过是在复述你的话,好端端的,怎么骂人呢?】   【岚岚的:不会骂人就去学,我不教傻逼。】   虞沉总共就在评论区回了这三句话,数量虽少,却句句不离“傻逼”,网友们看过后就用一句话来总结他的状态:肯定是被甩了,搞不好还被绿了,又抓不到奸夫,所以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   系统看完则点评:“咦?你男朋友半夜不睡觉,在网上和别的alpha聊天。”   云寻岚依旧无条件偏袒虞沉:“不算别的alpha,毕竟他们都是我的近卫,所以严格来说,他们都是我的alpha。”   系统赞同:“的确,而且我发现了,虞沉其实不是在和你的alpha们聊天,他是在向你的alpha们秀恩爱。”   ——这是系统从傅炎熙和桂言的评论那总结出来的信息。   云寻岚:“……”   怎么系统的说法比虞沉秀恩爱的方式还奇怪啊?   再者,虞沉真的是在秀恩爱吗?   云寻岚对此持怀疑态度。   系统却反问他:“不是秀恩爱还能是什么?你们的感情又没出现问题。”   “……也是。”云寻岚无从反驳。   系统接着出馊主意:“既然你和虞沉要搞柏拉图,那么你也赶紧去秀秀恩爱,发条你也是傻逼的动态吧。”   云寻岚:“?”   云寻岚认为系统是在借机报仇,他没上当,非常清醒地拒绝了:“这就不必了。”   系统还叹了口气:“唉,你连一条秀恩爱的动态都不敢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我直接给他发。”   说完,云寻岚用光脑把那条表示想念的简讯发了出去。   下一秒,简闻溪走进他办公室:“云寻岚,手续都给你办完了。”   “谢谢。”云寻岚放下光脑手环,笑着向青年道谢。   黑发omega继续往里走,最后站到云寻岚面前,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看了银发alpha好几遍,像是想把他的模样彻底铭记在心底:“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上班了,我想来看看你最后一面。”   “……如果我还活着,肯定会回来上班啊。”云寻岚哑然,“现在也还没到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刻,在我去边境战场以前,你想见我随时都能见。”   云寻岚今天来基地,其实压根不是来上班的,他周末仔细思考后,决定将剩下的时间都拿来进行模拟强降,于是今天来基地找简闻溪交接资料和工作。   而加简闻溪闻言立马摇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在基地这里,我要见你,你身边肯定会有别人的。尤其是虞沉,其他人都还好,他看我的眼神带刀。”   云寻岚沉吟着为恋人找借口:“嗯……那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珠颜色比较冷,所以……”   “爱情使人丧失理智。”简闻溪无语凝噎,“你已经被虞沉迷得神志不清了。”   不过简闻溪来见挚友这最后一面,真正目的不是来谈论爱情的,他问云寻岚:“你真的非去边境战场不可吗?唔……我不是说你不该去,而是……”   简闻溪蹙眉低着头,短短几句话说得犹犹豫豫、断断续续的,毕竟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话,说了这么多遍,这么多年,也没见云寻岚听过一回,甚至出于某些原因,简闻溪还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   这时青年平静温柔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闻溪,你还记得我们俩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吗?”   简闻溪缓缓抬眸:“……记得。”   银发青年又问:“那时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人类总是很难忘记最深刻的记忆,这些记忆埋在大脑颞叶海马体中,只要有关过往的那颗引线被点燃,所有回忆,无论好坏,都将如引爆的地雷,不可避免地轰然涌现。   有一个秘密,简闻溪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整个银河帝国,人人都爱的荔枝玫瑰,一直是他最厌恶的信息素味道。   这种厌恶和信息素气息的拥有者无关,只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   因为他是在这股信息素气息的压制和包裹下分化成omega的——在他五岁生日那天。   简闻溪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三岁以前的记忆也很模糊,只记得刚满三岁没多久,就被简氏从福利院认养回去了,在此之前,他是个无名无姓的私生子,由于是在溪水边被捡到,福利院阿姨为他取名为闻溪。   回了简家,被套上个“简”姓,这个姓也套走了他的自由。   简闻溪被关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硬物,墙壁、地板全都柔软得不可思议,将他带回简家的人,每天都会往他房间里放很多带血的手帕、卫生纸、病号服……各种沾着血迹的物件。   然后他们一遍遍问他:“你能闻到吗?”   简闻溪每次都只会说:“我闻到了血腥味。”   “你闻错了,不是这个味道。”   血不是血腥味,还能是什么味道?简闻溪不明白。   他每天要吃很多药,打很多针,再在那个小房间里一遍遍闻血到底什么味道,看着它们从鲜红色干涸,一点点变为枯槁的黑褐色,接着就会有人来换上更新鲜的一批。   两年后,在五岁生日当天,简闻溪的房间里终于没有带血的手帕了,他获得了一个红色的生日小蛋糕。   吃掉蛋糕,简闻溪也终于明白了那些血是为什么味道的——是荔枝玫瑰味。   那是很清新、很温柔一种味道,但在嘴巴里很恶心,所以简闻溪吐了出来。   等到一周过去,他的分化彻底结束,简闻溪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按辈分来算是他的三叔。   见到人时,简闻溪也很乖地喊他:“三叔。”   三叔却不理他。   他看见三叔捡起地上辅助自己分化的带血纸团,质问其他简家人:“……这是什么东西?”   “你们从哪弄来的这些玩意?”三叔又看了看他胳膊上的针孔,“你们对一个孩子弄这些,你们疯了吗?!”   三叔像个疯子,疯狂质问其他人疯了没有。   简家人冷静地说:“他和三皇子的匹配度有99%,你带着闻溪去见皇帝,皇室一定会同意联姻的。”   “逼着我离婚了你们都还没疯够是吧?”男人笑了,用食指一个个点着那些人,“疯子,你们比我还恶心,这事我不会管,你们爱找谁爱谁去,这小孩我带走了。”   男人抱起简闻溪,要带他走。   简闻溪却主动对他说:“三叔,我想去,你带我去吧,我愿意去的。”   于是简闻溪就这样踏上了前往帝国军医研总院的路。   路上,他的三叔简掣霄一直在讲话,简闻溪也因此知晓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这个遗弃的私生子,为什么会被简氏领养走。   原因据说是三皇子患有罕见的早分化症,早分化症导致分化成了alpha的三皇子易感期紊乱,身体孱弱多病,时常呕血卧床,并会本能的敌视、抗拒、排斥自己omega以外的一切生物,只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哪怕是亲生父母和姐姐都不肯见,皇室为此愁白了头。   底下便有人提议:能不能找到一个和三皇子信息素高度匹配的omega,让omega释放自己的信息素,试试去安抚三皇子呢?或许这样三皇子就愿意接触旁人了。   简闻溪非常“幸运”的成为了这个omega。   “不要勉强自己,你不愿意就绝对没有联姻这回事。”下车前,简掣霄叮嘱他,“你去见岚岚一面就行了。”   “哦,岚岚就是三殿下的小名,他是个好孩子,应该不会欺负你的。”   男人说完自己皱起了眉,压低声音:“不过alpha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是易感期……如果他真的打你了,你就回来和我告状,三叔会尽量……咳咳,会尽我所能帮你教育一下他。”   简闻溪当时很想说一句:你连简氏那群自家疯子都违抗和教育不了,还想去教育人家三殿下?   可最后他问的是:“被欺负了回来可以找你告状吗?”   “嗯,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领养你的。”简掣霄在简闻溪面前蹲下,告诉他,“去吧,不用害怕,三叔在这里等你。” 第103章   简闻溪孤身走进了帝国军医研总院。   一个漂亮的黑发男人的在等他。   些许浅淡的玫瑰味安抚信息素从他周围释放出,让简闻溪感到放松的同时,也知道了男人和自己一样,都是omega。   黑发男人说自己叫贺樗白,是三皇子的爸爸,他们请他过来,是想摆脱他帮一个忙,至于简家人口中的联姻,男人并没有提及。   贺樗白只希望能他释放一些安抚信息素,缓解三皇子的易感期状态,毕竟他们有着高达97%的匹配度,除非出现一个匹配度比他还高的人,否则谁还会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   而简闻溪知道匹配度比自己还高的人不会有的——如果有,自己就不会出现。   因此简闻溪听话顺从地被贺樗白轻轻牵着,来到了一扇厚重紧锁的铁门前。   这扇深色的大门与墙壁纯白地板干净的医院格格不入,简闻溪差点以为自己被带到了监狱,好像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而是一个凶狠残暴、嗜杀成性的魔鬼。   “听说易感期的alpha都很凶,他会打我吗?”简闻溪提前为自己寻找生路,“如果会,在他打死我前可以救我吗?我不想死。”   贺樗白听得面露讶色,随后笑起:“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戴上这个吧,你可能会舒服一点。”   黑发omega蹲下身体,把一个信息素隔绝口罩给简闻溪戴上。   简闻溪也确实觉得自己应该会舒服些的,至少不用闻到会让他生理性恶心的那股荔枝玫瑰味。   做完这一切,贺樗白按响了嵌在墙上的传讯仪,对门内的人说:“岚岚,我是爸爸,我想来看看你,可以吗?”   传讯仪中一道幼小稚气的声音回他:“抱歉爸爸,我正在易感期,我不是很想和其他人接触,请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爸爸今天给你带了一个小伙伴,你也许会喜欢他,不想见我,你见见他好吗?”   贺樗白的语气近乎哀求,假设他下一句就说“爸爸求你了”,简闻溪也不会感到意外,甚至简闻溪猜测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了,所以屋内的人在沉默片刻后,妥协道:“……好的。”   伴随着这声近乎叹息的答应,简闻溪进入了门中,窒息感也随之扑面而来。   压抑、封闭、闷重……   这些全是门内环境给简闻溪的感觉。   他在简家待了两年的小房间和这里相比,都显得敞亮温馨许多。   因为这里面完全没有窗户。   左边的整面墙虽然做了假窗景,可它到底是假的,天花板四角都安装着摄像头,以确保整间屋子没有监控盲区,这里的家具也很少,一张床垫,一张矮桌,几个柔软的小蒲团,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所以即使里面开着灯,非常明亮,也驱不散隔绝封闭和空荡荒寂所带来的郁塞感。   一个银色头发的小孩站在最里面,隔得远远地遥望简闻溪。   简闻溪通过他的眼瞳颜色,确定了他的身份——银河帝国最受宠的小殿下,三皇子云寻岚。   不过简闻溪不太明白,怎么最受宠的待遇好像比自己还差呢?难道自己在简家时其实是在享福吗?   困惑间,小孩主动向他打招呼:“你好,我是云寻岚,请问你是?”   “你好,三殿下。”简闻溪开门见山,“请和我联姻吧。”   “我叫简闻溪,是和你拥有97%匹配度的omega,你易感期不舒服是吗?”   简闻溪没有试图朝三皇子靠近,保持着距离,开始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我的信息素可以缓解你的不适。”   高匹配度的alpha和omega天生互相吸引,这是写在基因里的本能反应。   但这种自然存在的特性,一旦有了人工干预,好像就会得到相反的结果,比如简闻溪闻到荔枝玫瑰味的信息素会觉得恶心,而三皇子对与他高匹配的安抚信息素似乎也不是很喜欢。   简闻溪看见银发小孩蹙紧了眉,脸上原本示好的平和被凝重所取代,一双灿烂金色眼瞳中满是疑虑。   三皇子问他:“……你今年多少岁了?”   简闻溪如实说:“五岁。”   小孩继续问:“才五岁,你为什么会分化?”   这就很难解释了,药物原理简闻溪也不懂,他就捋高袖子,给云寻岚看自己手臂上的针孔:“可能是药打的够多吧,我腺体上也有一些,你要看吗?”   三皇子闻言怔住。   他有些趔趄地往前迈了几步,摇晃着身形走到简闻溪面前,最终站定,轻声开口:“……对不起。”   简闻溪发现他比自己还高一点点,这不奇怪,alpha的身体即使在未分化之前,也是三种性别里发育最快的,尤其三皇子已经完成分化了。   然而这一刻,三皇子却将头颅低到了极致,仿佛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刑犯。   简闻溪可以用最恶毒的言语叱骂责备他犯下的罪行,又或者以拳脚殴打判处他死刑,而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云寻岚都会接受,不加以任何反抗——好像他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简闻溪只觉得情况跟自己差不多的他可怜。   “这不是你的错。”   简闻溪把袖子扒拉下来,主动安慰三皇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它们不过是我人生中一次不重要的考验。”   银发小孩愣愣地抬起眼睛望着他。   简闻溪也望着他,说正事:“和我联姻吧。”   三皇子“啊?”了一声:“我……”   简闻溪怕他拒绝,开出自认为丰厚的条件:“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可我以后一定会取得伟大的成就,最次也是个世界首富,你趁早和我结婚,以后我的钱分你一半。”   前提是他现在得抓住云寻岚这个助力,不然这一过程要绕很多弯路。   三皇子却仍是摇头。   他看了看简闻溪脸上的信息素隔绝面罩,说:“我不会和你联姻,不过我会帮你的。”   话音落下,云寻岚便绕过简闻溪,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门外的阳光和流通的空气铺面拂来,从那以后,云寻岚再也没回过这个地方。   而那天分别之际,云寻岚在送简闻溪离开时,最后低声问他:“……你为什么能一直坚持到‘以后’呢?”   简闻溪告诉他:“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做到。”   说完,简闻溪踩着夕阳去和简掣霄汇合了。   再见简掣霄,男人脸上多了些青紫淤痕,颧骨处也肿得老高,他拿着个冰袋龇牙咧嘴地敷脸,嘴里骂骂咧咧的,简闻溪貌似听到了皇帝的名字。   他扭头看到简闻溪,却立马丢了冰袋,从后座掏出个新买的小熊玩具递给简闻溪。   回去的路上,简掣霄向他打听情况。   简闻溪说:“贺哥哥说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云寻岚玩。”   “……贺哥哥?”简掣霄便道,“那我明天再送你过来。”   “噢。”简闻溪摆弄了两下小熊,又看看简掣霄的脸,试探性小声说,“三叔,我不喜欢这个。”   简掣霄笑了,笑到一半扯着伤口又龇牙吸气:“那你喜欢什么?三叔给你买。”   简闻溪真诚道:“我喜欢机甲。”   “omega可开不了机甲。”简掣霄哈哈两声,笑着笑着却渐渐停下,“不过你想开……应该也不是不可以吧?”   他望着前方,像是遥望另一个人,喃喃道:“我会让你去试试的……我应该让你去试试的。”   简掣霄抓了下头发:“但机甲不是想买就能随便买……小溪,你不会想开军用级的吧?”   “我才不要开机甲。”简闻溪说着不喜欢小熊,却还是把简掣霄送他的小熊紧紧搂着,说出自己的梦想,“我只想做它的缔造者。”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一切苦难他都能忍受。   第二天,简闻溪被简掣霄带着来到帝国军医研总院时,怀里被塞了好大一个箱子,他差点没抱住。   那是等比例缩小的A级警卫机甲模型,不过它现在还是一堆零乱的散件,要拼起来才完整。   “你可以带去和岚岚一起玩。”简掣霄摸摸他的头,“三叔祝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简闻溪很喜欢这个新礼物,那天他和云寻岚一起玩拼机甲也玩的很开心,就是简掣霄看他抱不动模型箱子,谢绝了医护人员的帮忙,自己坚持抱进去,随后被皇帝云栖鹤揍出来的小插曲,吓了简闻溪一跳。   当然,这种情况后面见多了,简闻溪也见怪不怪了。   而他和云寻岚的友谊自那时起,延续至今,一直没有变过。   “我的生命并不比谁高贵,牺牲在边境战场的战士们都渴望着能守护自己的国家,而我也想为人们做些什么。”云寻岚也清楚他对自己担忧,却不能明说自己有系统不会死,只能借简闻溪曾经说过的话,安慰挚友,“我会去边境战场,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做到。”   “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我吧,我会活着回家的。”   “好吧,我真的不适合劝人,当初劝你跟我联姻就没劝成功。”简闻溪沉沉叹气,“云寻岚,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我还想参加你和虞沉的婚礼呢,人再多我也要去,我给你当伴郎。”   银发alpha朝他笑笑:“好。”   简闻溪转过身正要离开时,他又顿住,回头望着云寻岚。   过往的回应中,还有一段简闻溪非常深刻,那时他和云寻岚很熟了,一天好奇,他就问起云寻岚:“他们以前为什么要把你关在那里?”   简家的人是为了逼他分化。   云寻岚呢?   结果云寻岚告诉他:“没有人关我。”   “是我一直待在那里。”   ——你现在还待在那里吗?   简闻溪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问,他知道答案。   所以云寻岚每回放他鸽子,他都能原谅。   因为云寻岚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里。 第104章   待简闻溪离开,云寻岚才打开光脑,去看看自己把简讯发出去后,虞沉有没有回他什么,谁知一看——七条未读信息。   首先是一条简单而有虞沉回话风格的句号:【。】   大概一分钟后,许是没有得到自己反应,虞沉又发了条:【你想我就一句话吗?】   又过了三分钟:【人呢?】   至此,还是未收到回复的虞沉开始了信息轰炸:   【。。。】   【你在忙吗?】   【不对,我看了下,这个时间段你应该没在工作。】   【……你不会在和别人聊天吧?】   吃够了撒谎的教训,现在云寻岚的腰还隐隐有些不适,所以他保持诚实的美德,赶紧回虞沉:【是的,宝宝,我刚刚在和闻溪聊天。】   而虞沉秒回他:【殿下,我好爱你啊:)】   看到虞沉的回复罕见的加了个表情,云寻岚就把以前那个亲亲表情也换成了虞沉同款,觉得这样他们更像一对恩爱的情侣:【宝宝,我也爱你:)】   可是发完虞沉就没回应了。   云寻岚看了下时间,发现这个点虞沉应该是在训练,便贴心地没再打扰上班中的恋人,自己先下班。   由于牧星屿从边境战场回来了,目前在皇宫里养伤,云寻岚怕自己待在北皇宫内牧星屿会时不时来他那“晃悠”,所以回了盏月半岛的居所。   然而平常一结束训练就早早回到云寻岚身边的虞沉,今晚直到10点半才姗姗来迟。   彼时云寻岚刚结束完模拟强降,一个人在模拟战场里死到头疼,成绩却比昨天还烂,于是他一边喂鱼一边反思,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急于求成了,导致欲速则不达?却因为想得太过专注,没能在第一时刻看见虞沉的身影。   反倒是蓝斗鱼率先觉察到了“情敌”的出现,立马停止求偶之舞,朝门口方向拼命撞玻璃,云寻岚见状转过身,这才注意到环抱双臂,斜倚着门框的蓝瞳alpha。   虞沉今天没穿近卫军服,他穿着全黑色的训练服,越显身躯高大挺拔,下半张脸被止咬器罩着,使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因此衬得那双眼眸更似风暴来临前的海面,平静下透着危险,连投出的目光也是阴冷的,幽幽凉凉先落向先前跳舞跳得贼起劲的蓝斗鱼美人,又有如实质般,沉沉压到云寻岚身上。   “宝宝,你回来了。”云寻岚放下鱼食碗,走过去抱住他。   虞沉由着他抱,但交叉的双臂没有打开,也没有回抱云寻岚,浑身肢体语言可以用两个字总结:抗拒,仿佛alpha和alpha天性相斥的本能此时才在他们两人之间显现,连语气也带着些痛诉意味:“美人都比你先看到我。”   “抱歉宝宝。”云寻岚对虞沉的情绪变化还是比较敏感的,他有错就认,“我刚刚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虞沉顿生警惕:“……你不会又在想别人吧?”   “没有,我是在想,从明天起我就不去基地上班了。”云寻岚摇摇头说,“我要看我的心肝。”   虞沉:“嗯?”   看心肝?   云寻岚的心肝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继“宝宝”以外又得一爱称的虞沉一下子就打开了双臂。   而云寻岚已经洗过澡换上了睡袍,他腰带系得松,身体一摆动衣领从肩头往下滑,露出大片雪白的锁骨,肩窝处甚至还有些浅红的指痕,是昨晚虞沉最后冲撞时为了固定云寻岚身体时不小心捏出来的。   ——在床上又骂老婆又掐老婆的自己,床品好像有些糟糕。   虞沉心情好了就开始自我反省,他抬手抚着青年肩头,想把那片浅红淤痕揉开,轻声问:“我是不是手劲太大了?”   云寻岚不甚在意,他的皮肤容易留下痕迹,其实痛是的不痛的:“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柏拉图了。”   虞沉沉默几秒,给人揉肩的动作也顿了下:“可我明天不休息,还得继续训练,我最近也都没假期了。”   云寻岚有些意外,他记得按照近卫军的排班表,明天虞沉是要在自己身边当值的,怎么还要训练呢?不过正事更重要,云寻岚便说:“宝宝你没空的话,那明天我和其他近卫一起去看吧。”   不料话音一落,虞沉就瞬间收紧了五指,捏着云寻岚肩头问:“没有我你怎么看你的心肝?”   这下手劲是真大了,云寻岚不得不抬手握住男人手腕安抚他,并说:“去帝国军医研总院看呀。”   “……”   虞沉问:“你是要去看你的心和肝的备用移植内脏吗?”   云寻岚也“嗯”了一声:“明天是我的固定体检时间。”   虞沉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再次开口,他声音累极了似的哑:“睡觉吧,我去洗个澡。”   十五分钟后,虞沉关灯,躺进被窝睡在云寻岚身旁。   他整个人躺得笔直,双手摆在腿两侧,没碰到一点青年的身体。   云寻岚感觉这睡觉姿势不太对,也很不习惯。   毕竟自从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每晚在一起睡觉时,虞沉搂他搂得都很紧。如果在易感期那就更折磨人了,云寻岚有时候半夜睡醒,迷迷糊糊间嗅到虞沉身上的信息素,就会有种想干这个alpha一拳的冲动,等把手抬起来了,云寻岚又会反应过来——不行他是我宝不能揍。   而虞沉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打,他察觉到云寻岚抬手的动作后,还以为是青年想回搂自己,就把人抱得更紧了。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睡得比他们俩没谈恋爱时都疏远。   于是云寻岚故技重施,探出脚尖去抵虞沉的小腿,轻声叫他:“宝宝……”   男人动也不动,只闭着眼睛沉沉回了一声:“别叫,睡觉了。”   云寻岚把上半身也贴过去,问他:“宝宝,你睡得着吗?”   果然谈了恋爱还是不一样的,放以前,虞沉这会儿已经开始和云寻岚玩“他追他躲他们都插翅难逃”了,现在他却屹然不动,连反问云寻岚的语调都没丁点起伏:“为什么睡不着?”   云寻岚原打算直接点出虞沉发的那条动态【智者不入爱河】,问他:如果你睡得着,怎么大半夜发这个?但云寻岚又感觉如果自己真说了,虞沉可能今晚也要睡不着了。   正犹豫时,男人忽然翻了个身,面对云寻岚,语气也有了些细微变化,低沉里掺着沙哑:“如果睡不着……你想做什么?”   借着窗隙间的月光,云寻岚看到虞沉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漂亮的蓝色眼珠里,除了夜色,还有自己的倒影,一点瞳光仿佛碎星,闪烁着等待他的回答。   云寻岚笑了笑,伸手抚上他的面庞,再缓缓往下,最终盖住alpha后颈处的腺体,温声低语:“我做愚者。”   男人显然听懂了他在回应什么,眉梢倏地挑高,眸光也更暗了几分。   手掌下温热的腺体顿时升温,好像连接着的心脏,在云寻岚手心鼓鼓跳动,这个地方大概是所有alpha的禁区,触碰它就要受到惩罚,所以下一瞬,云寻岚的嘴唇就被人咬住了。   犬齿缓缓下压,在柔软的唇瓣上轻咬。   虞沉隔着这个吻,将自己的信息素涂抹给云寻岚,这些信息素不会以标记的方式侵占青年,但会在亲吻间通过咽峡与喉咙,以另一种方式进入青年的身体。   带着暧昧和欲望流遍浑身,让人心跳失速,呼吸紊乱。   虞沉于失控前放开了云寻岚。   他早就知道皇子殿下欲望强烈,每次睡在同一张床上都会试图用脚尖勾引自己,还好他自制力够强。   虞沉为自己感到骄傲,并把云寻岚放在自己胸肌上的手握住,拿开,提醒自制力明显不足的恋人:“已经很晚了,我们该睡觉了。”   云寻岚理亏地蜷蜷手指——他确实不太能管住自己。   谁让虞沉平时都会穿件睡衣,今天他却精赤着身体上床,只要稍微挨近些,即使没碰到皮肤,也能感受到被alpha体温蒸出的腾腾热气。   而且虞沉现在又恢复了箍紧他腰身的睡觉姿势,云寻岚动了动被男人攥住的腿根,忍不住问:“宝宝,我们真的要柏拉图吗?”   虞沉本来都闭上眼睛了,闻言立马掀起眼帘,瞳光重新闪烁起来,和刚才一样,似乎在期待什么:“……你不想柏拉图了?”   云寻岚垂眸瞥了眼抵住自己的东西:“主要我感觉他不是很想。”   虞沉蓦地又把眼皮阖上,冷哼道:“他是他,我是我,你听我的,别理他。”   “……好的。”   云寻岚听话睡觉。   第二天起床,身侧的虞沉又早早不见了踪影。   云寻岚穿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看光脑,瞧瞧虞沉昨晚有没有发什么新动态,确认没有以后,云寻岚觉得虞沉昨晚应该没有失眠,便放心去浴室洗漱。   结果路过鱼缸时,云寻岚却发现蓝斗鱼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连忙呼唤系统:“小居,我的鱼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你现在才发现啊?”系统说,“我早就感觉虞沉不对劲了。”   云寻岚:“?”   云寻岚补充:“我说的是美人,我的蓝斗鱼。”   系统讪讪:“……哦,美人哪不对劲了?”   云寻岚屈膝和美人平视,端详了片刻后说:“它有点蔫,不怎么游动,感觉心情不是很好。”   系统问他:“你是不是昨晚鱼饲料喂多了?”   “我严格按照食量来喂的。”云寻岚解释道,“会不会是水质出问题了?我看到昨晚美人粘在水草上的那些泡泡都不见了。” 第105章   系统也没养过鱼,更不是兽医,哪知道蓝斗鱼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听到云寻岚这么说,系统就顺着他的话道:“那你赶紧给美人换个水,它可没有我这个无敌居士护着保命,别一会儿真死了。”   因此云寻岚没急着出门去医院,他亲手给美人换了水,接着拿来一面镜子陪蓝斗鱼玩,不过美人对和镜子里的自己比斗没什么兴趣,就一直围着云寻岚转悠,转着转着又开始吐起了泡泡,还浮上水面吐,云寻岚看它实在可爱,没忍住轻轻摸了下它的头,美人就瞬间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看上去比平时的状态还好,亢奋得不得了。   系统见状表扬云寻岚:“很好!我们不愧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医修,看来你当兽医也是很有天赋的,考虑一下?”   “不了。”云寻岚婉拒,“我年纪大了,胜任不了这么多份工作。”   系统:“?”   瞧着蓝斗鱼没事了,老年人云寻岚就放心地前往帝国军医院总院检查身体,他的身体也确实如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检查过程中医护人员的眉头就没舒展过,连检查完后,他们摘下口罩让云寻岚在休息厅稍等片刻时脸上露出的笑容都很勉强,所以即使检查报告还没出,云寻岚也明白结果大概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本人很淡定——还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坦然。   他在沙发上坐下后就在脑海里跟系统又聊起了天,谈一谈恋爱方面的事。   “小居。”云寻岚问它,“你早上说你感觉虞沉不对劲,你觉得他哪不对劲了?”   “这还问我啊?你不应该比我清楚吗?”   鉴于他们俩是一起相处了两千多年的好伙伴,系统说话也不遮掩,直白道:“他的生理反应就不像想搞柏拉图的人,想搞柏拉图的应该是你这种没有世俗欲望的人,你对比一下你们两个的情况,你就说是不是吧?”   “确实。”回忆起昨晚睡觉前的情形,云寻岚不由微微蹙眉。   可如果虞沉不想搞柏拉图,那他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呢?   敛目凝思间,一道高大硕长的身影走到了云寻岚身边,并在他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而云寻岚还未抬眸看向来人,就已经从他周身若隐若现的迷迭香信息素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此时男人也正巧开口:“岚岚,你来医院检查身体了啊。”   云寻岚仰起脸庞,朝牧星屿礼节性微笑:“是的,皇兄。”   牧星屿愣了一瞬,很快唇角也向上扬起,关心云寻岚道:“我看你刚刚皱着眉……是检查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云寻岚没解释太多:“是别的原因,检查报告还没出。”   牧星屿伸出自己的机械臂,摸了摸红色的电子眼说:“我一会儿可能也会做个手术,把新眼球移植上去。”   “祝皇兄你手术顺利。”   云寻岚从来不会对牧星屿主动开启话题,简单讲了句祝福后就靠战术性喝水来保持沉默了。   而牧星屿此刻也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杯开始喝水,他似乎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后问:“你最近住在盏月半岛?”   云寻岚点头:“是的。”   牧星屿又喝了一口水,轻声道:“那个地方风景好,也清静,很适合养伤,我能不能……”   这点弦外之音云寻岚还是听得出的,他了然张唇:“对,那个地方很适合养伤,要不皇兄你去盏月半岛住一段时间吧?”   牧星屿仅剩的绿色眼睛闪了下,如同折射着光线的宝石骤然亮起。   云寻岚继续把话讲完:“我和虞沉回北皇宫住。”   “……”   牧星屿顿时垂下眼睫看向别处,腮帮子咬得死紧。   好在埃德蒙医生及时拿着检查报告过来转移走了牧星屿的注意力。   他看上去比云寻岚这个本人都在意这份检查报告,猛地站起,满脸焦躁,惶急问:“埃德蒙医生,岚岚他的身体怎么样?”   埃德蒙医生言简意赅:“烂。”   即使不久前才更换了器官,但今天的检查结果显示,云寻岚又出现了肝功能损伤,心脏和其他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器官损伤,都快赶上当年贺樗白生命最后五年时的衰竭速度了。   对于所有人来说,当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还好三殿下您现在有了alpha恋人,可以让他辅助您进行二次分化。”埃德蒙医生叹着气,“毕竟按照目前的情况来推算……您若是不愿接受二次分化的治疗方案,那么当腺体萎缩后,您可能……”   牧星屿面无表情打断了埃德蒙医生的话,嗓音冷漠道:“虞沉就一定能帮岚岚二次分化吗?”   埃德蒙医生回答他:“如果虞沉少校信息素等级够强的话是没问题的。”   “那如果他信息素等级不够强呢?”牧星屿步步紧逼,像要追问到底,直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才会停止,“我记得他是后期才升为3S级alpha的吧?这样的alpha也能帮岚岚二次分化成功吗?”   埃德蒙医生说出医疗团的方案:“所以在正式开始二次分化前,我们会用一些药物来提升虞沉少校的信息素浓度,并同步降低三殿下的信息素强度,增加成功率。”   牧星屿仍不死心,又要提出别的假设:“那如果……”   这一回云寻岚不想再保持礼貌了,他也打断牧星屿的话:“如果分化不成功,我就做一个beta。”   埃德蒙医生和牧星屿闻言齐齐看向他。   云寻岚迎着两人的注视,淡声将话讲完:“哪怕在那之后,我只有两年的生命。”   埃德蒙医生却捏了捏眉心,烦恼道:“三殿下,以您的身体情况,做beta大概只有一年的时间。”   云寻岚:“……”   “呸呸呸,童言无忌,埃德蒙他一个四五十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啊?”系统最听不得这些说云寻岚会早死的言论了,它立马站出来给青年撑腰,“岚爷爷,埃德蒙他还是个孩子,您老不要跟他计较,您有我呢,放心,只要你哄住虞沉让他帮你天天完成任务,您就死不了,让埃德蒙等着你给他庆祝八十岁生日吧。”   云寻岚:“…………”   云寻岚:“你和谁学的这些阴阳怪气?”   系统反问:“实话实说也叫阴阳怪气?诽谤啊,你这是诽谤。”   云寻岚和系统的交流没有断过,可在埃德蒙和牧星屿眼中,云寻岚就是在听完自己倘若二次分化不成功,仅剩大概一年生命后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的。   牧星屿以为云寻岚是被吓到了,连忙安慰他:“岚岚,你绝对不会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   “第三次蒲公英计划下个月就会开启。”   “鹤叔他一定……一定能杀死虫母的。”   云寻岚谁都不信任,他想自己上,敷衍地应和牧星屿:“希望吧。”   但他那不甚在意和轻描淡写的语气,却令牧星屿误会更深,觉得青年是心灰意冷,所以牧星屿倾身朝云寻岚挨近了些:“而且你还有我,有皇姐,我们都会为你……”   云寻岚觉得和牧星屿沟通太累了,和虞沉做爱都没这么累过,他用手扶了扶额:“皇兄,这个话题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人生,不必为我。”   “我怎么能不为你?!”   牧星屿猝然提高了些音量,甚至抬起了双手,像是要按住云寻岚的肩膀。   见状,云寻岚往后一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牧星屿看到他躲避的动作,整个人怔住,声音也随之渐渐低下:“这是我……”   他跟声带受损了似的,这会儿说话细若蚊蚋,云寻岚没听清。   牧星屿好像也没重复一遍的打算,愣愣地坐回原位。   “皇兄,我先回去了。”倒是云寻岚站起身后,又对他说了一遍祝福,“祝你手术顺利。”   牧星屿垂着头,没有回应。   云寻岚不再看他,抬手看自己的光脑,虞沉又给他发了好多消息。   而自己发过去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宝宝,想你=3=,我开始做检查了。】   虞沉秒回他一个泡泡:【。】   大概过了十分钟,虞沉又问:【检查做完了吗?】   十分钟肯定是做不完检查的,虞沉自己也有每年做固定体检,他不可能不知道每次体检的平均耗时,但他还是每隔十分钟就给云寻岚一条简讯,时间掐的很准——   【你的心和肝怎么样?】   【除了心和肝,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你的腰变细了,被我发现了,医生有说你变瘦了吗?】   ……   如此发了七八条候,虞沉终于图穷匕见:【我也想你。】   他还和云寻岚诉说起了相思苦:【好烦,想着你训练一直不在状态,我被狄克长官骂了。】   【……人呢?】   【操,因为当着狄克长官的面给你发消息,我又被他骂了。】   【我躲着给你发。】   【还是不理我:)】   【我真服了,怎么躲着发他也骂我啊?他骂我一天到晚在摸鱼,他污蔑我,我根本没有一天到晚都在摸。】   云寻岚阅读到这,虞沉正巧又有一条新消息发过来:【殿下,您不会又在和别人聊天吧?】   他赶紧回复虞沉:【是的,宝宝,我刚刚在和皇兄聊天。】   谁知一向秒回的虞沉这次只回了云寻岚久久的沉默。   久到云寻岚都回盏月半岛了,虞沉也没再发一条新消息过来,云寻岚边往卧室走,边奇怪地问:【宝宝你怎么不说话了?狄克长官又在骂你了吗?】   虞沉的回复以面对面发声的形式,自卧室深处传入云寻岚的耳中:“他没骂我了。” 第106章   云寻岚循声望去,看见虞沉就站在鱼缸边。   傍晚昏黄温暖的霞光从窗户铺进卧室,也铺在alpha身上,屋外是盏月半岛的夕阳和海,屋内也有暮色和另一片海——那片海在虞沉的眼睛里,深邃湛蓝,幽幽地锁着云寻岚。   “宝宝你下班了吗?”云寻岚有些惊喜。   “没有。”虞沉挑了挑眉,朝云寻岚打开双臂,索求一个拥抱。   云寻岚靠进他怀中,刚把下巴搭上虞沉肩头,便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徐徐道:“我是专程回来骂你的。”   云寻岚:“……嗯?”   系统一听也很惊喜:“还有这种好事?”   云寻岚也好奇:“真的吗?”   虞沉勾唇朝他笑了下,俯身抬手轻轻捏住青年脸颊两侧:“把你高兴坏了是不是?”   男人在云寻岚耳畔说话的语调越发温柔,可他钳着云寻岚脸颊的动作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这个姿势也令云寻岚无法摇头,他只好用语言否认:“不,没有见到宝宝你时那么高兴。”   话音落下,虞沉无声了几秒,随后就松开了手,变成他伏进云寻岚怀中的姿势。   不过虞沉长得实在太高了,身体也比云寻岚壮了一圈,所以他至多只能把脸埋入青年颈侧,闷声说:“……我想你了,所以偷偷回来摸个鱼。”   云寻岚微微侧过脸,余光扫见虞沉耳根到脖颈都红了一大片。   晚霞有这么红吗?   以为虞沉说的摸鱼是翘了训练回来偷懒,云寻岚担心地问了一句:“你这样不会被狄克骂吗?”   “骂就骂吧,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有些人被骂了还会开心的不得了呢。”虞沉抬起头,看了一眼云寻岚又把脸埋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说的话听起来有些怪腔怪调,“我也刚好可以借此机会丰富一下我的语言词库。”   云寻岚:“……”   总觉得虞沉话里有话的云寻岚别过脸庞,余光扫见浴缸里的蓝斗鱼后却被吓了一大跳。   “美人?”云寻岚推开虞沉,倾身靠近鱼缸,“美人这是怎么了?”   昨天在他“妙手回春”下被医好的蓝斗鱼,现在不知道又害了什么新病,蔫蔫地在水里飘着,也不游动,所有鱼鳍都无精打采地垂落着,好像再过不久就要翻着肚皮浮上水面。   “可能是独处太久了,有些抑郁。”虞沉慢慢挨过来,垂眸睨着蓝斗鱼说,“我进屋时就发现了,它跟要死了一样。”   斗鱼独处太久……会抑郁?   云寻岚没听过这种说法。   虞沉微笑:“送它去傅炎熙和桂言那待一段时间,让美人和他们的斗鱼玩几天,肯定就好了。”   云寻岚将信将疑:“是吗?”   虞沉说:“是的,他们一起养的那几条斗鱼都很健康,没听说有过什么毛病。”   云寻岚便让倪春收拾了美人的饲料,送去傅炎熙那寄养一段时间。   送走美人后,虞沉和云寻岚打听他的体检报告结果。   “老样子。”云寻岚用这三个字概括。   衰败是不可逆转的进程,云寻岚不想说太多让虞沉担心,换了个轻松点的日常话题:“宝宝,狄克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给你加训呀?倪春和我说,你申请了新的排班表。”   新排班表里,虞沉除了周末的晚上,其余时间都不会再在云寻岚身边当值,而是会在狄克那接受加训。   不过一周就这么点轮班时间,虞沉还能算是云寻岚的近卫吗?   倪春不敢私自同意,将虞沉的申请上报给了狄克、云寻光和云寻岚三人。   毕竟虞沉他们表面上说是云寻岚的近卫军,但总权是在云寻光那边,新排班表就算云寻岚同意了,云寻光不同意也不能更改。   然而云寻光居然同意了。   狄克直属云寻光,也不可能反对太子的决议。   所以现在就剩云寻岚没有表态。   虞沉闻言说:“不是他给我加训,是我要给自己加训的。”   云寻岚愣了愣,不解道:“为什么?”   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就变少了吗?   他还想着结束了第七军事基地那边的工作,自己能专心模拟强降之余,还能“以权谋私”与自己的alpha男朋友多些相处时间呢。   结果虞沉说:“身材太差,我自卑。”   云寻岚:“……”   云寻岚看了看alpha在制服包裹下比自己宽出大半的肩背,又低头瞧瞧虞沉那能轻易掌控他身体、禁锢他呼吸的手掌,最后瞅瞅男人从不给他反抗余地的结实腰臀,说不出话。   系统却听他们的对话听得津津有味:“虞沉越来越会骂人了。”   云寻岚:“…………”   偏偏这时候虞沉幽邃的蓝瞳朝云寻岚望了过来,他也语气幽幽道:“殿下,你也觉得我身材很差吧?”   “没有。”云寻岚实说实话,“宝宝你身材很好啊。”   虞沉被夸了也兴致不高,垂眸敛目的恹恹模样让云寻岚莫名觉得眼熟,再一细想,这不就是刚被送走的美人蔫头耷脑的情貌吗?   云寻岚正讶异于鱼和虞的相似,就听到alpha继续道:“不然你为什么要和我柏拉图呢?”   虞沉就差直说“我的身体对你没有一点儿吸引力”了。   云寻岚这下再迟钝,也明白虞沉悒悒不欢的症结所在了——被柏拉图闹的。   他就说,虞沉根本不想柏拉图嘛。   至于虞沉不想柏拉图还提出柏拉图的原因,云寻岚认为要从虞沉误以为他有喜欢玩dirty talk的下流小癖好时算起。   那会儿他为了哄好恋人,又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便不得已认下了这口黑锅,于是后来他和虞沉床笫间,就少不了这个玩法,以至于玩的越来越过分淫乱。而虞沉是个生性格内向的alpha,这种太过外向开放的下流事经历多了,虞沉才会提出柏拉图的要求——其本质不是真的想和他柏拉图,只是想从侧面提醒他,别忘了追求精神上那种纯洁无瑕的美好爱恋。   如今云寻岚细细回忆,发现他和虞沉自开始柏拉图起,虽然肉体上的深度连接少了,可他们在精神上依旧完美契合彼此,他学会了每天给虞沉发一句“想你”,而虞沉从不会错过回应他的思念,哪怕天生内向,却总不会忘回复他“我也想你”。   云寻岚以前在接受性别教育时,听说alpha和omega在完成终身标记以后,他们的身体会发生奇异的变化。   omega从此会只对这个alpha的信息素产生共鸣,alpha的信息素则会进入omega的血液,永远流淌在这个omega的身体里面,哪怕进行了标记清洗,腺体上留下的侵占痕迹至死也都不会消失。   那时候云寻岚就觉得alpha和omega之间的这种标记行为,和虫毒的侵蚀竟也有些类似,不过一个是朝着死亡深渊滑落,另一个朝着浪漫危险沦陷。   而他和虞沉都是alpha,他们无法标记彼此。   纵然他对虞沉做过临时标记,他也无法通过信息素感应到和虞沉的连接。   但一句简简单单的“想你”和“我也想你”的交换回应,却给了云寻岚一种完成标记的错感。   信息素在他和虞沉间是断裂的桥梁,可是虞沉写下的文字、念出的声音都能取代信息素,传递讯息和爱意。   所以虞沉的“我们柏拉图吧”,翻译后其实是一句“我想你更爱我”。   奈何第一次谈恋爱的自己不够灵敏,过了这么久才弄清楚其中曲折,明白虞沉的心意。当然,如果没有系统布置的日常任务从中作梗,他和虞沉怎么会凭白生出这些事端呢?   因此云寻岚先指责系统:“小居,都是你的错。”   系统:“?”   随后再向虞沉认错,并对alpha怏怏不乐的症结对症下药:“宝宝,我已经反省过了,我们还是不要柏拉图了吧?”   虞沉迅速答应,坚决果断:“好的。”   云寻岚接着说:“以后我们节制些,你就不会心里难受了。”   这点虞沉没有立刻答应,他慎重地问:“……怎么个节制法?”   云寻岚摸摸他的脸:“那些话我们不要在床上说了,在别处,一天一句即可。”   虞沉:“……”   虞沉欲言又止。   这就算节制了吗?   而且一天一句,无论如何,就硬要听是吗?   虞沉盯着云寻岚看了片刻,突然问:“那如果我不想说呢?”   “那就不说。”云寻岚给虞沉的回答也非常快,像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又或许他早就想好了。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想说也可以。”   云寻岚说着,改抚为捧,在与虞沉唇瓣吻合间轻声道:“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怎么做到最好,但以后我会学着更爱你的。”   非常罕见的,虞沉这次被亲了嘴脸色也没有变阴。   他只在和青年分开时追吻上去,也追问:“……你是第一次谈恋爱?”   云寻岚点头:“嗯。”   虞沉又问:“你爱我?”   ——他把云寻岚的“我会学着更爱你”省略成了“我爱你”。   这似乎是个错误的省略用法。   可云寻岚说:“我爱你。”   虞沉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就本能般回抱住了云寻岚,也回应道:“我也爱你。”   把底都揭干净后,虞沉才来得及心想:算了,日子还要过下去呢。   云寻岚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又笃定他们俩是命定之番,那么仅在面试的全息投影上见瞧过自己两眼,第二天就能私聊自己约炮,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   毕竟命定之番间的爱情就是这样迅速、猛烈,叫人猝不及防。   至于皇子殿下的特殊小癖好……虞沉觉得,自己脾气烂素质差,云寻岚却能爱他爱的不可自拔,那么自己就该像当初想的那样,学着包容恋人的特殊小癖好,享受下流人生。   整天为了过去一点很、小、的、事内耗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差不多就得了。   虞沉不知道第几次劝好了自己,并于当晚结束自己和云寻岚的柏拉图之恋。   他按照云寻岚说的“节制方法”,想做什么做什么,并仗着青年给予的承诺,用亲吻保持沉默,没有说云寻岚爱听的那些话,最后等青年睡着,在满屋子交缠的海潮和荔枝玫瑰气息中转发了自己之前发的【智者不入爱河。】那条动态,新配字——   【岚岚的:可惜我是鱼[粉色爱心]。】   评论区清一色的截了虞沉那条【我是傻逼】的回复截图,给他评论:【你不是鱼,你是傻逼。】      云寻岚第二天醒来,没在身旁看到早起去训练的虞沉,看到了这条动态。   说不上来缘由,云寻岚对旁人骂自己毫不在意,然而他瞧着评论区给虞沉的留言,即使知道大多数人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很想看见,只莫名意乱心烦,忽地很想用自己大号转发虞沉这条动态,公开自己和虞沉的恋情。   云寻岚甚至都将手指悬至【发送】键上空,只差点下去了,系统刺耳的尖叫却猝然响起:“云寻岚,你真是疯了!”   宛如遭了一道近在耳畔炸开的惊雷,云寻岚脑袋嗡嗡的,动作顿住,疑惑道:“我怎么疯了?”   “你太纵着虞沉了,怎么可以让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呢?”系统也指责他,“虞沉已经好几天没说了,昨晚也没说,万一他以后都不想说了,任务要怎么办?!”   云寻岚不以为意:“像以前一样,继续用《睡前助眠读物》做。”   系统冷哼:“一天10000条,你现在不觉得这会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   “如果看它们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确实很浪费时间。”云寻岚坦诚说出心里话,“但如果我这么做,虞沉会高兴,那就不算浪费时间。”   系统听得惊了好半晌:“……我在你识海里待了两千多年,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恋爱脑呢?”   云寻岚弯了弯眼睛,温柔笑问:“小居,你不是没眼睛吗?看不到的。”   这话一出,屋内猝然阒寂。   不过实际上,就算系统或云寻岚继续讲话,卧室里也应当是安静的,毕竟他们之间的对话素来鲜少为第三者所知。   所以接下来系统突兀发出忘形的大笑,就仅有云寻岚能够听到。   只是这笑声还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热闹,男男女女都有,数量近乎百人,且动静越来越大,透着一股形容不上来的阴冽邪气,宛如狂风刮过某处狭窄崖隙时响起的尖啸。   当笑声停止,系统再说话时,声音却是很死板平静的机械腔调:“你见过我吗?我说我没有眼睛,你就信了?” 第107章   “小居,两千年了,我从不对你生疑,难道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云寻岚用一句反问,将问题抛还给系统。   系统却不说话了。   屋子里重新回归死寂。   云寻岚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他十分清楚自己从醒来以后情绪就不对劲,与系统的争执也是自己先起的头,所以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过往,然后很认真地问系统,像是一句借代的道歉:“小居,我见过你吗?”   “你连见没见过我都不记得了!”系统说话的语调变正常了,连大呼小叫的嚷嚷都和往常一样,也像是收下了云寻岚的道歉,并且原谅了他,“我还是你的系统吗?!”   于是云寻岚笑了笑:“我记得我没见过你。”   系统学着虞沉说话的风格,冷漠道:“哦。”   云寻岚温和地和它聊天:“但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眼睛?”   系统说:“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省得又说我辜负了您。”   后面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劲也是学的虞沉。   不过云寻岚放下光脑在附近找了找,没看到那只青色执壶,他就知道系统是在开玩笑,便也笑着回了一句:“不要。”   只是经过这么一段插曲,云寻岚原先要做的事已经被打断了,等他抬手再看光脑时,屏幕中央赫然是一句来自牧星屿的消息:【岚岚,你醒了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我们能聊聊吗?】   云寻岚一向觉得自己和牧星屿有什么好聊的。   因此阅读完这条消息后,他就给牧星屿画了个饼,也算是委婉的拒绝:【抱歉皇兄,这周实验室事情比较多,我工作忙,抽不开身,而且你伤势未愈,最近也应该多休息,等你完全康复了我们再聊吧。】   牧星屿几乎是秒回的:【好。】   见牧星屿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云寻岚反而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还要再劝一会儿呢,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牧星屿的性情极其固执,甚至用“偏执”一词去形容要更为贴切。   譬如,他一度坚持认为,是贺樗白抢走了他母亲牧微舟的生还机会。   可那确实是一场无人能够预料到的意外。   在银河系第一边境线被虫族攻破之前,贺樗白由于身怀有孕,其实早该离开危险的前线,回到帝都星修养了,但他放心不下云栖鹤,所以选择依旧驻守在前线的后勤区。   后来,那场举世瞩目的叛军暴乱事件发生了。   冉雪尘她和她的团队成员在被叛军彻底控制前,曾向外界发出过求救信号。   牧微舟与贺樗白就收到了这条求救信号。   要知道,冉雪尘是银河系最顶级的机甲设计师,她和她的同事们又是当时唯一有希望设计出3S机甲的团队,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援助精神,还是某些利益原因,牧微舟与贺樗白既然收到了求救信号,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加之前线军事资源紧张,贺樗白不好随意调动其他驻守的舰队,便由他和牧微舟一起,踏上了营救冉雪尘的路途。   ——没人觉得一支叛军会比虫族还难攻打。   退一万步说,即使打不过叛军,他们也可以选择避战,改为撤退。   更何况牧微舟与贺樗白作为星舰驾驶员,本就不必离开星舰,与叛军近身交战,因此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危险性不高的营救行动。   结果那一天,银河系第一防线被虫族攻破了,牧微舟与贺樗白途中没有遇上叛军,他们只遇到了虫族。   最终牧微舟将属于自己的、也是仅剩和唯一的逃生舱留给了贺樗白,自己则不幸牺牲。   她的遗体只被寻回一半,尸检报告显示,她没中虫毒,而乘坐逃生舱活下来的贺樗白,却已被虫毒侵染。   皇室一直对民众隐瞒着贺樗白身中虫毒的真正时间,所以外界都以为,贺樗白是在生下云寻岚再次去往前线以后才因虫毒亡故的,但这个真相不可能对牧微舟唯一的儿子牧星屿也进行隐瞒。   偏偏前线战场上又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身中虫毒的战士,往往会将生存机会留给没有中虫毒的战友,让他们能够活下来。   而牧微舟和丈夫早年离异,牧星屿从小跟随母亲生活,在他心中,母亲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故年纪尚小,又无法接受母亲亡故的牧星屿便认为,那一天该活下来的理应是牧微舟,而不该是贺樗白。   皇室收养他,也不过是因为贺樗白抢走了他母亲的生存机会,自觉亏欠,想弥补心中愧疚,也想对外营造出自己伟光正的人设罢了。   当然,牧星屿会有这样的念头,少不了他父亲那边亲戚的挑拨离间,原因也很好猜:皇室在收养牧星屿时,也赋予了他皇位继承权。   于是诸多缘由汇聚到一块,最终导致了牧星屿将一切怨愤和厌恨都迁怒到云寻岚身上的局面。   哪怕牧星屿在长大后渐渐想开了,想明白了,也改变不了过去他对云寻岚造成的伤害——即使有着系统任务要完成的云寻岚本人不觉得这是伤害,也并不在意牧星屿到底骂过他些什么话。   但如果云寻岚没有系统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牧星屿无数次尝试着和自己改善关系的举措云寻岚都有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好在云寻岚活的够久,比牧星屿更坏的人他见识过太多,比牧星屿骂的更难听的话同样听过太多,因此云寻岚从来没把牧星屿放在心上过——依旧是那句话: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跟一个孙子计较什么呢?   云寻岚退出和牧星屿的聊天界面,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下,便准备去书房继续尝试模拟强降。谁知卧室门一打开,云寻岚就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了刚刚才回他“好”字的牧星屿。   他的书房和套间的客厅有小门连接,不需要经过走廊就能到达,想着见不到外人,云寻岚就怎么舒适怎么穿衣服了,现在身上单裹着一件轻薄的睡袍。   与那双幽绿眼瞳对视的刹那,系统的声音也在云寻岚脑海里响起:“我开始替你尴尬了。”   云寻岚:“……”   可实际上,云寻岚自己并没有多尴尬。   因为另一种情绪压过了尴尬。   所以云寻岚神情自若走到牧星屿面前的沙发上的坐下,和牧星屿打了声招呼:“皇兄。”   然后道歉:“抱歉。”   牧星屿没有和云寻岚对视太久,他在发现云寻岚穿的不多,且锁骨和脖颈处的皮肤上似乎还有几点暧昧的红痕之后,就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睛,与云寻岚错开目光。   他没询问为什么说着工作忙碌的云寻岚此刻会悠闲地从卧室里晃出,只有些讽刺的“贴心”道:“岚岚,你要不要先回卧室换一件……”   但未尽的话音却被云寻岚的道歉打断。   牧星屿愣了一瞬,误以为云寻岚是在为自己欺骗他“工作忙”而没时间聊聊的事致歉,便说:“没关系的,我……”   可云寻岚又用一声“皇兄”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和你道歉?”   不知是不是早上醒来后滴水未饮的缘故,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云寻岚的嗓音比平时更为低哑,所以即使他语气平静,也透着一股近乎尖锐的冷意。   偏偏这种锐感,远远比不上他和牧星屿说的话:“我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聊聊,所以用了一个委婉的借口拒绝你,这值得道歉吗?”   牧星屿闻言顷刻抬眸,似乎不敢相信这样尖刻的句子是从素来温和的青年口中说出的。   “不。”只是云寻岚依旧在说,“不是因为这个。”   牧星屿先是咬紧牙关,搭在腿侧的拳头也攥紧了,随后滚了滚喉结,这才缓慢出声:“那是因为什么?”   “我向你道歉,是因为这十多年来,我从未对你无端闯入我私人领域的不当行为进行过制止,因而导致你没能养成该有的基本礼节。”云寻岚告诉他,“这是我的错。”   “或许我该提醒你,这个‘客厅’也属于我卧室的一部分。”   “当我们都是男性alpha时,即使你在未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入我的卧室,也无关紧要。但是——”云寻岚微微停顿了片刻话音,“皇兄你对我的身体情况应该大致了解,一旦我通过二次分化成为了一个omega,你这样的行为就很不合适。”   “虽然我觉得现在也很不合适,不过我也有错,抱歉。”   云寻岚第三次向牧星屿致歉,最后说:“我希望皇兄你以后能经过我的同意,再进入我的私人领域,好吗?”   “……好的。”   牧星屿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嗓音同样变得很哑,他死死盯着云寻岚,眼白渐渐浮出血丝:“但你为什么从来不制止我?”   “你现在知道alpha和omega的区别了?”他也问云寻岚,“那在你仍是alpha,而简闻溪是omega时,你为什么没有觉得不合适?为什么也不制止他?”   “我知道你从小就非常不喜欢别人进入你的房间,连皇姐,鹤叔和白叔都不能例外。”   “但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是特殊的?”   问完不等云寻岚回答,他就自嘲地笑了笑:“哦,现在对你来说,虞沉应该也是特殊的。”   牧星屿的其他问题云寻岚都很难回答,也无法说出真实答案。   唯独一个问题他可以给出解释:“对你和简闻溪纵容,都是我的错,所以你们其实并不特殊。真正特殊的只有虞沉。” 第108章   三皇子性情温柔,平和内敛是一件公认的事实。   就算处在易感期中,他也几乎不会情绪失控。   从小到大,他只会在一件事上摆出异乎寻常的“生气”态度——旁人在没得到他同意的情况,擅自进入他的屋子。   哪怕当时他因虫毒心脏骤停,失去了所有意识,医生不得不强行破开门锁去抢救他这种特殊情况也不能例外。   甚至无论这种情况发生多少次,在事后,他都会不厌其烦找医生们,找云寻光、云栖鹤和贺樗白,向他们重申,自己对于未经他同意进入他房间的一事的厌恶和抗拒。   然而有两个人却是“特殊”的:简闻溪和牧星屿。   他们在擅自闯入他的屋子以后,不会得到来自云寻岚的任何“责怪”、“埋怨”或“拒绝”的表态。   云寻光也是因此一度错认为云寻岚与牧星屿关系很好。   不过简闻溪做这种事的情况寥寥无几,且基本都是在云寻岚本身正处在医院或实验基地,出于侍官和医生的请求必须强行开门对云寻岚进行救治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毕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寻岚死去。   牧星屿就从来不会管那么多。   只要他想,他会随时随地进入云寻岚的房间,用语言暴力对云寻岚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愤。   而云寻岚总是沉默地望着他,像一片静谧的湖泊,牧星屿可以用石头短暂地在打碎镜面般的湖泊,但湖泊总会温柔地容忍下一切,甚至连涟漪都舍不得泛起。   直至今天,曾经那些被压下的波澜似乎都汇聚到了一起,成为一场庞大的海啸,重重砸到牧星屿头上,让他越发迷茫。   因为简闻溪的特殊,牧星屿能够理解,他是天生能够安抚alpha的omega,和云寻岚的匹配度又那么高,他们是天生一对,合该拥有这样的特殊。   那么自己呢?   第一次骂云寻岚时,牧星屿以为自己第二天就会被云栖鹤或云寻光狠狠斥责,再被赶出皇宫。   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喜欢待在这里,他继承了牧微舟所有遗产,是帝国英雄的独子,即使不当这个二皇子,一样能够生活的很好。   何况他唯一的家人已经死了,新的“家人”里——云栖鹤眼里除了贺樗白,谁都看不到;云寻光想要对他和云寻岚一碗水端平,但实际上,她却无法控制地,要更在乎那个有血缘关系弟弟;至于贺樗白,牧星屿见都不想见,贺樗白的身体情况也无法支撑他分出更多心神去关心牧星屿,他连云寻岚都顾不上太多。   牧星屿等待着自己受到惩罚,他好顺理成章地离开,也好顺理成章地更加憎恨这一家人。   可是第二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再去看云寻岚时,云寻岚还会对他笑,会温温和和地叫他“皇兄”。   牧星屿又骂了他一顿。   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连简闻溪都发现他对云寻岚的欺凌以后,也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牧星屿没有被赶走,云栖鹤依旧看不见他,却会在贺樗白的提醒下,听话地在每个节日为三个孩子准备相同价值的礼物,并送上一看就是贺樗白代笔的祝福语,云寻光跟着父亲有样学样,虽然始终比不上牧微舟beta那样的妥帖,也依旧更偏爱云寻岚,却也从来不会忽视他,牧星屿甚至明白了她更偏爱云寻岚原因。   她怕自己能爱云寻岚的时间太少。   所以想在云寻岚还活着时,把他一生之中应该得到的爱提前补够。   ——牧星屿好像没有办法再恨他们了。   却也没有办法停止对云寻岚的谩骂。   他注意到云寻岚对他的笑容一天天在减少,取而代之是对简闻溪的一天天增多,而简闻溪的出现也打破了他的“唯一性”,成为另一个更特殊的存在。   自己似乎只有在对云寻岚说那些难听的话时,才能得到他短暂的、专注的目光。   哪怕他后来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用尽一切去弥补,也没有办法将他们的关系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了。   牧星屿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做。   云寻岚用沉默、疏离和冷漠对待他,无法原谅他。   牧星屿也只能通过一次次打破云寻岚设下的“禁令”,来证明和确定他最起码和简闻溪一样,依旧是最“特殊”的存在。   结果云寻岚现在告诉他,他对他和简闻溪以前的纵容,全都是一场“错误”。   牧星屿扯扯唇角,笑得很难看,他问云寻岚:“……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   云寻岚也在心里问自己。   系统则像能读到他心声似的回答说:“因为你要完成任务活下去啊。”   对牧星屿百分之百是这个原因。   对简闻溪却不完全是。   因为简闻溪从来不会骂他。   除了系统,这世上大概没人会知道,云寻岚第一次见到简闻溪那天,其实在等待两件事——等待简闻溪骂他,让他完成系统的任务活下去,或者等待简闻溪直接杀死他。   云寻岚认为自己对简闻溪是有亏欠的,这份亏欠,他愿意用生命去偿还。   但简闻溪这两件事都没对他做。   因此简闻溪是他在世上最好的朋友,而牧星屿只能是一个千万之中,帮他完成过系统任务的普通人。   虞沉最开始的定位,则在这两者中间——一个能帮他完成任务的好朋友。   到了最后,虞沉却可以完全抛开这些框架,只做他的恋人。   他纵容虞沉,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任务,只纯粹因为他喜欢虞沉。   不过这些话云寻岚都不想和牧星屿说,他道:“皇兄,向你道歉的原因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至于其他,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和我道歉做什么?”牧星屿的指尖陷进掌心的肉里,“是我一直在做错事,你不要和我道歉了,你也不该和我道歉。”   一缕迷迭香的alpha信息素气息通过血液逸散在空气中,又被云寻岚捕获。   “做错事了就是该道歉。”他蹙了下眉,想快点结束和牧星屿的无意义谈话,“皇兄你到底想找我说什么事?”   牧星屿深吸一口气,将说话的语气调整得稍微平静些,正色道:“我听说你辞职了,还把自己的宠物鱼送给近卫寄养了。”   “是。”云寻岚也扯了扯唇角,“您的消息真是灵通,连我近卫的事都知晓的那么清楚。”   “我没有在监视你,我只是希望……”牧星屿轻声说,“你不要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好吗?”   “我知道这些话你听腻了,也不爱听。可这整个计划都非常危险,一旦失败……”   牧星屿顿了几秒话音,没把后面的句子说完,又改口道:“我们不会失败的。你放心,我会参与这一次强降,会和鹤叔一起攻下虫族主星,并研制出能够中和虫毒的血清。”   “岚岚,我同样做错了事,也一直想补偿你。”他望着云寻岚的眼睛,用最诚恳的态度请求,“所以这一次就让我去吧。”   云寻岚问他:“补偿?”   “是的,为我曾经骂过你的那些话。”牧星屿沉默片刻,“我祈求……你能原谅我。”   云寻岚摇摇头:“那你不用做这些事,我只需要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不管怎样,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牧星屿的确是帮他完成了很多任务。而云寻岚毕竟没有真正的特殊癖好,他不会喜欢听牧星屿骂他,但也不至于恩将仇报恨上牧星屿。   如果牧星屿真正认识到了自己错误,感到愧疚,想做一些事来弥补云寻岚,换取他的原谅,从而得到心理上慰藉和释然,那么一句简简单单“对不起”就够了,完全不需要牧星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只要牧星屿说出这声“对不起”,云寻岚就愿意笑着回他:“我原谅你了,皇兄。”   牧星屿却反问:“怎么会够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尽力弥补我曾经的错误,你却对我越来越冷淡。”牧星屿仿佛根本没听进云寻岚那些话似的,不解中掺杂着不甘,苦笑道,“明明我……和虞沉一样,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他大概是又掐了掌心,流出了更多的血液,空气中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使云寻岚愈发烦躁,他在空气中也嗅到了荔枝玫瑰的气息,所以云寻岚猜测自己的信息素一定又紊乱了,甚至还可能已经进入了易感期。   于是云寻岚站起身,不打算再跟牧星屿聊下去了:“皇兄,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对不起’,你不说,又怎么知道不够?”   谁知接下来赶客的话语还没说出,牧星屿就蓦地抬头,睁大了一双翠绿的眼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目光盯着云寻岚,好像青年刚刚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我——”牧星屿下意识开口,脸上还有着被误解或被冤枉后才有的委屈神色。   可下一秒,他就迅速调整了表情,低头不再直视云寻岚的双眼:“……对,是我的错,岚岚,我说了很多没用的废话,却没有真正对你说过一声‘对不起’。”   牧星屿认真向云寻岚致歉:“对不起。”   “我为我做过的一切错事向你道歉。”他咽了口唾沫,嗓音却依然艰涩,像发声困难一般,“如果你觉得口头上的道歉不够,我还可以跪……”   “皇兄。”云寻岚今天第三次打断牧星屿的话,缓声问他,“其实你已经和我道过歉了,是吗?” 第109章   “是的。”   牧星屿重新抬起眼睛,再与云寻岚对视时,他的表情神色都恢复了寻常,看不出一丝异样:“就在刚才,我和你道过歉了。”   云寻岚无视了牧星屿这句话,他继续问:“我为什么会不记得?”   “虽然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结果牧星屿同样无视了云寻岚的询问,两人各说各说的,“但我认为你最好不要这么轻易地原谅我,因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能抹去。”   “是在三年前吗?”云寻岚最后问,可下一句,他就用陈述语气说,“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和我道过歉了。”   牧星屿却坚持道:“不,我只在今天和你说过这声‘对不起’。”   说完,他就从沙发上站起:“岚岚,你可能已经进入了易感期,控制不住信息素外溢了。”   “等你易感期结束,我们再聊吧。”牧星屿用拳头在鼻前挡了挡,“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是冲动的、不理智的。”   云寻岚语调平静,告诉他:“我很理智。”   “但我无法理智!”   牧星屿却控制不住,提高了些音量,他急促地喘了几下后,咬着牙解释:“你的信息素对我有影响,我怕我会伤害你……”   alpha在面对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时,大部分情况下只有对抗和臣服两条路可以选,再在这里待下去,万一自己也跟着进入易感期,无法控制情绪,又说出一些很难听的话怎么办?   于是牧星屿马上准备离开卧室,却在转身的刹那忽然觉得自己膝盖发软,接着“呯”的一声重重跪伏在地上,甚至连腰背都直不起来。   满屋的荔枝玫瑰信息素在一瞬间爆发,伴随着顶级威压侵袭浸满卧室所有角落,也挤占着牧星屿的肺部,让他像是意外落海的溺亡者,完全无法呼吸。   “皇兄,再坐一会儿吧。”云寻岚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你现在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了。”   牧星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见始作俑者依旧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水,半垂着眼睫,投落轻飘飘的目光,沉沉压在自己身上,缓声道:“你不是说想和我聊聊吗?可以。”   他问牧星屿:“想和我聊什么?”   牧星屿现在只庆幸自己还没有更换腿部的机械义肢,这些义肢不受信息素威压压制,仍能让他保有一些行动力。   他艰难地挪动手臂,扒着茶几边沿支撑起自己上半身,然后对着云寻岚摇了摇头。   “皇兄,我很不喜欢你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既然你不愿起这个话头,那就由我来起吧。”云寻岚则淡淡笑道,“三年前,我是不是……”   牧星屿十分清楚他抵抗不了云寻岚的信息素,如果他仍保持清醒,那么一旦青年将问题完整念出,他就会在等级的强压下,不可控制地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   因此牧星屿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即朝后高仰脑袋,接着再用尽全力,朝茶几边沿狠狠砸去。   “皇兄!”   然而云寻岚似乎是预判了牧星屿的举措,在男人仰头的那一刻,他就猛地起身伸手,想拦下牧星屿。结果起得太急,他的身体也因大量信息素释放出现了些问题,所以云寻岚身形一晃,膝盖撞到了茶几,反将茶几往前推去,再重重迎上牧星屿的额头。   只听“咣”的一声闷响。   牧星屿流着一脑门的血倒在地上,却由于云寻岚的那一腿导致了撞击点偏离,牧星屿没能晕倒,只能头晕目眩地趴在地上,用手无力地锤着地面:“我操……”   与此同时,云寻岚的手环也发出了警报。   但他毫不在意,先借助沙发扶手稳住身体,再抬手擦去流到嘴唇上的鼻血,绕过茶几走向牧星屿:“皇兄……你没事吧?”   ——还不如有事呢。   牧星屿很烦自己为什么没晕过去。   不过此刻他又觉得自己幸好是云寻岚的皇兄,这样无论他和云寻岚关系闹得有多僵,云寻岚于情于理都该稍微关心一下他目前的伤势,不至于看到自己头破血流也当看不见,毕竟如果是在战场上,他们可不会管敌军是伤是残,只要人没死又占据着信息素压制优势,就会往死里盘问。   而云寻岚刚用手背给自己擦过血,他朝牧星屿伸手想将人从地上拉起时,血液中信息素的气息却叫本就因脑震荡反胃欲呕的牧星屿越发难受。   “岚岚,你回去坐着吧,你的手环在响……”牧星屿挣扎着往沙发脚躲,“你不要碰我……”   “我”字的尾音刚落,云寻岚卧室的大门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推开。   可紧跟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就莫名矮了一截——虞沉扒住门把扶手,差点被海啸般扑面涌来的信息素威压直接震倒在地。   起初他脸上的表情还很焦急,但等他看清客厅里银发alpha俯身朝地上满头是血的男人伸手,男人却连连往后躲避的景象之后,那股急切就变成了疑惑。   躲无可躲又站不起来的牧星屿则如见救星,拼命朝虞沉招手:“虞沉!你快来扶我离……”   虞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子,扶住了屋子里唯一站得稳稳的云寻岚,然后捧住青年的脸,用手仔细帮他擦擦脸上没弄干净的残余血迹,皱着眉问:“岚岚,他是不是打你了?”   “……”   牧星屿把眼睛闭上了。   “没有。”云寻岚也微蹙眉心,侧首望着血流不止的牧星屿说,“应该是我……打了皇兄?”   虞沉当即否认:“不可能。”   牧星屿勉强摆摆手:“是我自己撞的……”   云寻岚张了张口,虞沉却又抢在他说话前肃声质问牧星屿:“二殿下,你无缘无故闯进三殿下的卧室,用脑袋撞他的茶几做什么?”   牧星屿现在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只有虞沉后面说的这句话他想听:“我帮你叫个急救。”   三分钟后,皇室医疗团来抬走了牧星屿。   医护人员顺便给云寻岚做了个简单检查,确认他的身体情况。   “你怎么就让牧星屿走了啊?”   期间,系统在云寻岚脑海里不断嚷嚷:“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又要用他将就一下来完成任务呢。不过现在虞沉来了,那么牧星屿走了问题也不大,你赶紧让虞沉帮你完成一下日常任务吧。”   “小居。”云寻岚没有理会系统的催促,他垂眸望着散落到手畔的银色发丝,问了个和任务毫不相干的问题,“我是不是忘了一些事?”   “那可太多了。”   系统没有任何停顿,立刻回答了云寻岚:“所以你想问的是哪一件事?”   “先从时间近点的事问起吧。”云寻岚说,“我忘了三年前的什么事?”   系统却告诉他:“我不知道啊。”   “你果然忘了很多事,连我只有让你活下来这一个功能也忘了。”系统反问道,“但我也很好奇,那些事你是真的忘了吗?”   云寻岚以沉默回应。   最后,系统用和云寻岚如出一辙的音色说:“你没有忘。”   这句话也仿佛一道浑厚的钟鸣之声,锽锽回荡在他耳畔。   “你说的对。”云寻岚抬起头,如仰望般看了一眼窗外灿烂的阳光,“不过我得先确定一件事。”   他在医护人员全离开前,叫住了今天的值班医生裴行庭:“裴医生,你为什么会成为我的新任药剂师呢?”   裴行庭一开始以为云寻岚是要问自己与虞沉的关系,恰好虞沉就站在云寻岚身旁,裴行庭便在回答云寻岚以前和虞沉对视了一眼,随后他微笑着说:“因为老师年纪大了,而我是他最信任的学生,他相信我继承了他的毕生所学,能照顾好三殿下您。”   ——云寻岚上一任药剂师,是裴行庭的老师。   裴行庭会这么回答,也是因为他在和虞沉进行眼神交流后,发现云寻岚要问的根本不是他与虞沉之间的事,那么他唯一、亦是仅能说的答案,就此这句。   “好的,我知道了。”云寻岚轻声向他道谢,“谢谢你,裴医生。”   等到裴行庭和医护人员全都离开,虞沉才陪着云寻岚坐下,问他:“岚岚,你和二皇子……发生什么事了?”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云寻岚如实道:“他来和我道歉,因为他常常不经过我同意,就随意进入我的房间。还因为……”   只有在这件事上,云寻岚有些迟疑:“他以前骂过我。”   “他也骂过你?”听到这,虞沉果然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他都骂你什么了?”   “一些劝我早日往生的话?”云寻岚尽量转述的委婉些,“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他现在已经不会这么说了。”   “小时候的事他现在才来道歉?他今天刚学会讲人话?”   虞沉冷笑:“简直比我还没素质。”   “其实三年前他就道过歉了,只是我一时忘了。”云寻岚伸手覆住虞沉的手背,问他,“宝宝,你今天的训练能请假吗?”   虞沉翻过手心,与他十指相扣:“可以。”   云寻岚对于他果断的答案略感怀疑:“……不用问问狄克吗?”   “我收到你手环警告时就是他让我过来的。”虞沉说,“你想要我陪你去做什么事吗?”   “是的。”云寻岚点点头,“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他将虞沉从沙发上拉起:“我想带我们的宝贝出去兜风。”   虞沉:“……?” 第110章   如果云寻岚话中没有那个“们”字,虞沉能百分之百确定青年提到的“宝贝”就是自己。   可现在,虞沉认为云寻岚所说的宝贝,有极大概率是那辆被放停在车库里失宠吃灰的Comet-S7。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经历了某些“事情”后,云寻岚还能面对那辆Comet-S7?他自己都快无法再直面那一公寓的“前任宝贝”们了。   偏偏云寻岚在牵着他来到车库以后,还说:“难怪你那么喜欢它。”   虞沉:“……其实也就一般喜欢。”   “虽然一开始买它是想和你有共同话题,但这流畅的线条,这低调却不失优雅的黑色——哪个alpha能抵挡住它的魅力呢?”青年换上了Comet-S7的配套骑行服,一手拿着手套和头盔,另一只手则缓缓抚着车身,“不过以前怕被你发现,这辆Comet-S7是我抢了你的订单名额才买到的,所以一直没敢带它出去兜风。”   闻言虞沉挑了下眉:“不止是怕被我发现这辆Comet-S7吧?”   “……”   这话接不好容易出事,云寻岚吃过教训了,所以选择不接话。   他将手套和头盔戴好,又递给虞沉一个头盔,同时询问他:“宝宝,我载你可以吗?”   虞沉先他一步坐上Comet-S7,却是坐在后面的位置,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答案,但他也问了一句:“岚岚,你会开这个吧?”   “我连机甲都能开。”云寻岚回虞沉,“开一辆Comet-S7有什么难的?”   “……我们驾驶机甲的方式好像不太一样。”   “放心吧。”云寻岚骑上Comet-S7回头对虞沉笑了笑,“不会摔到我的宝贝的。”   ——这次没有加“们”字。   虞沉透过护目镜,看到自己同样含笑的眼睛倒映在青年眼底。   “没有关系。”他抬手环住云寻岚的腰,“我就在你身后,我会接住你的。”   而云寻岚没再说什么,他隔着头盔和虞沉抵了抵额头,便转正身体迎向车库大门。   “你确定要在任务没完成的情况下走出这扇门?”   指尖悬停在Comet-S7的点火键上方时,云寻岚听见系统用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问他。   “是。”他回答道,“我确定。”   系统说:“你会死。”   “我刚刚离开卧室时你也是这么说的。”云寻岚复述着系统在他踏出卧室门前说过的每一个字,“你说——”   “我还没有完成今天的日常任务,就放了牧星屿和医疗团那么多人进屋,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杀了我;就算我没有被他们袭击,只要我踏出卧室的门,就可能会跌下楼梯拧断脊椎摔死。但现在,我活着走到了这里,你还想对我说什么?”   系统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线,像播放安全警告似的告诉云寻岚:“就算你活着走到了这里,当你驶上斐海大道以后,你也可能会发生车祸被撞死。”   “如果我没死呢?”   云寻岚按下点火键,Comet-S7尾部的推进器被点燃,发出幽蓝色的火焰。   此刻,他与系统的音色几乎完全一致,云寻岚自己甚至都分辨不出,到底是系统在说话,还是他在说。   没有得到系统的回应,云寻岚又问了一遍:“如果我没有死呢?”   “你一定会死。”   “你一定会死!”   “你一定会死——!”   系统不断在他耳畔重复这句话,声音逐渐变得癫狂,一声声的嘶吼压过了Comet-S7引擎的响声,到了最后,那嗓音已然变异,失去了与云寻岚相同的音线,一会儿是麻木的机械腔调,一会儿又变成了男女交织的哀嚎。   如果我没有死呢?   第三次询问,云寻岚只在心中默念。   他抬起眼睛望着大门打开后出现的明亮天光,然后松开了车刹,让Comet-S7的强大马力带着他和虞沉冲出车库,驶上斐海大道。   那一瞬间,云寻岚的心率快速飙升,趋近于警告的临界点——这是任何一个高速通行工具的驾驶者都要承担的体能负荷。   如果说发动机是工具的动力来源,那么心脏就是人体不可或缺的重要引擎,所以虫毒最容易富集攻击的,往往也是这个器官,而云寻岚有过太多次心脏骤停的经历,却从来没有一次产生过对死亡的畏惧。   因为每一次,他都会告诉自己,已经完成了日常任务的他,即使整个人都碎成了齑粉,也绝对不会死亡;就算没有完成日常任务,他也已经活过了足够漫长的岁月,即使就此死去,也不该有任何遗憾。   可在偶然的某个时刻,云寻岚也会疑惑,如果他真的没有遗憾了,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坚持着做系统发布的,苛刻又困难的日常任务?   也许他心里还是有着遗憾的。   直至这一刻,当云寻岚听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喘息和渐渐加快的心跳,宛如一颗燃烧的彗星冲向光和风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在遗憾什么。   他的遗憾是一种不甘——不甘心他在忍受了一切苦难,直至死亡的那一刻,也从未如此自由和完满地见过执壶外面的广袤天迹。   两千四百二十八年前,年仅十五的云寻岚在逃过云家覆灭的劫数后,并没有成为一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天道眷顾者,相反,他在那之后,才真正踏入了他生命中,比死亡更加痛苦可怖的无量灾劫。   他被魔修抓进了一个名叫“炼魔壶”的法器中,与另一堆倒霉的修士关押在一起。   炼魔壶,顾名思义,凡入壶者,皆会被炼化为魔。   彼时天地灵气稀微,修道者修为长进困难,就有魔修走歪门邪路,学了蛮夷养蛊的法子,筑成一只执壶样式,通体碧青的邪魔法器,再时不时抓些落单的修士扔进去百般折磨,逼他们在里头互相残杀,待修士们一个个心境不稳,被心魔入侵坠入魔道以后,魔修就会将其抓出大快朵颐,以增进自身修为。   然而也不知是那魔修太过不幸,亦或云寻岚太过幸运,那些炼魔壶内受困的修士们,即便修为低下,却各个都是正道中品行高洁的贤人君子,纵使炼魔壶常年不见天光,魔修动辄对他们侮辱谩骂,还时常丢些嗜血妖兽进来折磨他们,他们也没一人走上歪路,还对年纪幼小的云寻岚颇为照顾。   他们担心云寻岚心境不坚,熬不过去,就劝云寻岚把那魔修的辱骂只当是修行途中的一道日常小劫考验,轻松熬过,前途便是一片光明,千万别在这时泄气。   至于身上的伤势更不用惧怕,反正云寻岚出去以后也要行医救人,不如就从他们开始练手,待日后去了悲问宗,想拜师精进医术想必也会变得轻松。   于是云寻岚潜心跟着他们学修炼之法,学立身之基,学做人之本,未曾有过一刻懈怠。   只可惜,他不是第一个被进入炼魔壶中的修士,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他之后被掳进壶中的一些修士,有的秉性下等,帮着魔修杀了好几位修士;有的心志软弱,被魔修花言巧语蛊惑以后亦会倒戈,盼望着自己听话,魔修就能放他离开。   所以到了后期,甚至连以前教导云寻岚莫要泄气的一些修士,也渐渐开始心道动摇。   这倒不是说他们也被魔修煽动,起了异心,而是在云寻岚照例为他们疗伤时,一个断臂的修士用仅剩的另一手,按住了云寻岚要往自己腰腹伤处撒药粉的动作,说:“这些草药珍贵,不必给我用了,留给其他道友吧。”   “可你身上有伤,不用药粉,这血怕是止不住。”云寻岚蹙了蹙眉,压低些声音,用哄人的语气唤他,“阿衣,你是怕痛吗?我这里还有一枚丹药……”   被他叫做“阿衣”的断臂修士又摇了摇头:“若是怕痛,我还能陪着你们活到今日?”   云寻岚便把药粉倒到他伤口上:“不怕痛那你就忍住吧。”   “嘶嘶……”   断臂修士疼得直吸凉气,渗出满额的细密珠汗。   他惨白着张脸,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待那阵痛忍过去后,他又和云寻岚说话,问云寻岚是不是身上还背负着灭门之仇,要等离开炼魔壶后,去寻仇人报这血海深仇。   云寻岚回他说是。   断臂修士听完便喃喃:“难怪……你心智能如此坚定。”   “我也是一个孤儿,不过我是弃婴,身上没背什么血仇。”他告诉云寻岚,“而且我根骨还行,所以能拜入迎风宫学道修行,就是有点倒霉,第一次下山历练,就被魔修抓住……”   说到这里他自嘲似的笑了两声,又怔怔道:“师父教我宁受风欺雪压,不可低头折节,我一直铭记于心。但……”   “但”字后面是什么,断臂修士没说,他像是伤重累极,连喘息都很十分费劲,便闭了眼睛一言不发。   云寻岚犹豫了很久,最终握住断臂修士还剩的那只手,轻声说:“也并不全是我有血仇在身的缘故。”   他信任断臂修士,将堂姐死前叮嘱他的警告抛之脑后,也告诉断臂修士:“其实我有一个家传秘宝,可破虚空,穿梭万界,不过我修为不够,眼下还无法启动它。”   云寻岚收拢五指,坚声说:“阿衣,你再等等,等我攒够修为,能启动秘宝时,我就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了。”   “再不济,我也能先离开,然后去找到你的师父,请迎风宫的人来救你。”   “……你不要放弃。”   云寻岚把自己最后剩下的那枚丹药喂给了断臂修士,助他长出残臂。   此后,云寻岚越发刻苦修炼,可他根骨实在太差,修为总是不见长进,而炼魔壶中,心境如断臂修士那样出现问题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位修士在醒来发现云寻岚又为自己包扎好了伤口后,竟对云寻岚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救我了?”   “你让我很痛苦……”他别过脸,不愿看到云寻岚错愕的神情,只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下一次,就让我安心睡一觉可以吗?”   没有人会觉得,他口中的“睡觉”,就是很普通寻常的睡上一觉。   因此云寻岚踌躇片刻,也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曾鼓舞断臂修士的话,也对这个修士说了一遍。   有了一,有了二,便会开始有三有四。   知晓云寻岚身怀秘宝的修士不断增多,最后,这件事已不再是个秘密,任何一个修为高于云寻岚的人,都能够、也有机会出手杀了他,夺走那个可破虚空,穿梭万界的法宝。   云寻岚常常能发现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比以前复杂除了许多。   但或许是云寻岚太幸运,也或许是没人能对救过自己的人痛下杀手。   他们都在等云寻岚。   等到魔修又一次往炼魔壶中丢进许多妖兽,众修士们竭力对抗,伤亡惨重,断臂修士新长出的手又一次被妖兽扯断,云寻岚也再无丹药为他愈合疗伤时,他艰难地张开嘴唇,询问云寻岚:“……你还差多少修为?”   “我不知道……”   “它总是说能量不够……”云寻岚身上满是断臂修士的血,他用自己仅存的灵力护住断臂修士心脉,不断向他道歉,“对不起……”   断臂修士轻声骂了云寻岚一句:“你好没用啊……”   云寻岚仍是只能道歉:“对不起……”   “我不能再等了,你甚至还没有筑基……”断臂修士望着云寻岚那张从初见时十五岁的少年模样,至如今已过三十的成熟外貌,无奈道,“恐怕等到你老死,我都无法离开这里。”   修行者衰老速度缓慢,过筑基洗髓伐骨之后,容貌将再不会改变,偏偏这些年来,炼魔壶中容貌唯一在老去的人,只有云寻岚一个。   “也许我应该杀了你把秘宝夺过来救自己的,但……”断臂修士这一回,终于将“但”字后面的话说完了,“你活着可以救更多的人……而我不可……”   “宁受风欺雪压,不可低头折节,我没有……辱没门训……”   断臂修士用尽最后一口气,将自己所有修为悉数传渡给云寻岚。   他死前最后一句话念的很轻,却振聋发聩。   其他原本颓靡绝望的修士们听后,也如闻天音,目光纷纷明亮起来,云寻岚看到他们神采焕发的模样,虽然仍在为断臂修士的死去伤心,却也以为其他人振作了起来。   他刚想告诉大家,自己往后会更努力修行,恳请大家再等等他时,他们竟自发排成一队,依次走到云寻岚面前,将自己的修为全数渡给他。   “修道先修心,如今吾辈虽死,却始终恪守本心,不负师门,无愧他人。”   “而你尚有未完之事,壶外天地广阔,就让我们这些道友最后送你一程,送你去外面看看吧。”   ——云寻岚便是如此,被他们护着扛过天雷送上筑基的,但他没有被送出炼魔壶。   因为筑基期的他在尝试启动那个秘宝时,得到依然是一句“能量不足,跃迁失败”的回应。   堂姐临死前,曾叮嘱他“秘宝惑人心,易生祸殃,以后勿让旁人知晓你身怀异宝”的警告,似乎应验了,又似乎没有应验。   没有应验的是这些修士未曾有一位被秘宝蛊惑,应验则是,它真的带来了祸殃。   云寻岚孤身坐在满地尸体的炼魔壶中,周遭昏暗无光,他已过辟谷和筑基,容颜不老,无食不死,在寿元耗尽之前,时间对他已无任何意义。   他便继续修炼,不敢懈怠。想着筑基不行,那他修炼到金丹呢?   如果金丹也不行,元婴可以吗?   总该有一个境界,是他可以启动秘宝离开炼魔壶的吧?   总有一日,他可以再看一眼外面的天地吧?   云寻岚仰起头,渴望能透过那片狭小的壶口,再瞧瞧天幕的蓝。   可壶口却没有再被打开过。   云寻岚盼着有人能和他说说话,就算是那魔修也行,让那魔修再丢几只妖兽下来,或者骂他两句,随便什么都好,但依旧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仿佛那魔修已经死了,又或者云寻岚也死了,他看着修士们的尸身腐烂,化作枯骨,他也恍惚着跟着腐烂,成为一具只懂打坐的枯骨。   直至某一日,云寻岚听到自己脑海中响起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问他:“你还活着吗?”   云寻岚出声回它:“我还活着。”   也问它:“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的识海中与我说话?”   “啊?”那句声音同样问他,“我是谁呢?”   云寻岚思考许久,终于想出了答案:“你是秘宝系统吗?”   “是的,我是你的秘宝系统。”   那道声音说着说着,变成了与秘宝一致,没有情绪起伏的怪异腔调,区别只在于它是男声,而秘宝是女声。   “好了好了,都得到我这么厉害的秘宝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打坐啊?”系统催促他,“你赶紧起来,离开这里,我们要去外面大杀四方了。”   云寻岚说:“我出不去。”   系统很惊讶:“我跟了个什么人呐?你还没试就说出不去?”   “我试过了。”云寻岚又说,“这是炼魔壶,唯有入魔者方可出壶。”   “简直胡说八道,有系统也可以出去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无敌居士!”系统大声叫嚷起来,“你听我的,现在你就往壶嘴那爬,爬不出去我就跟你姓,叫云无敌居士好吧?”   云寻岚只好听系统的话,朝壶嘴飞去,不过很奇怪的是,以前那坚不可摧的壶嘴,此刻在他手下好像一块软豆腐,轻轻一推便冒出刺眼的光芒射向云寻岚。   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缓了好久,才能继续往外爬。   爬出炼魔壶后,云寻岚发现自己呆在一个没顶的破庙里,那只困了他不知多少年的青色执壶,则静静躺在一具枯骨身侧。   云寻岚看到那具枯骨身上有被天雷击中的痕迹,这座破庙的烂顶附近也有雷击的焦痕,通过这些迹象,云寻岚心中有了个猜测:这魔修……是没挨过雷劫被天道劈死了吗?   如果是,那他是在什么时候死的?是在自己筑基前,还是筑基后?   云寻岚本能不愿深想下去,他踢了一脚那只青色执壶,随后,青色执壶应声裂成无数碎片,像是它也早已被雷劫击碎,才会这般脆弱不堪。   而壶中什么都没有,那些白骨,似乎只是云寻岚的一场噩梦,又或者他只是去了某个秘境进行历练,如今他逃出了秘境,还得到了秘境中的法宝系统,所以壶中幻象尽消,放云寻岚重回天地之间。   “看吧,我就说你能够出来的。”系统声线死板,语气却很洋洋得意,“从今天起,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我们能成为天下最强修士,因为有了我,你就是无敌的。”   “好。”云寻岚答应它,“我会听你话的。”   “你都忘了以前答应我的事了。”系统如今一改当年的得意,在发现云寻岚怎么都不听自己的话后,它不再嘶吼乱叫了,转而用控诉和委屈的语气对青年说,“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了。”   云寻岚反问它:“你都说我忘了以前的事,那你怎么还能要求我记得我要听你的话这件事呢?”   系统反驳不了,一时语塞。   它最后说:“云寻岚,你的脑子出问题了,你知道不听我的话去做任务,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不知道,会是从车上掉下去摔死吗?”   云寻岚透过护目镜,看到了蔚蓝的斐海,斐海倒映着晴朗的天空,又在遥远的前方与地平线接壤,连缀成为一整片的蓝,他在这片蓝中,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自由的,都可以看到明亮的天光,就算是往下坠落也没关系。   “我觉得不会。”云寻岚回答自己先前的问题,也是回答系统,“虞沉会在我要摔倒以前接住我的。”   风声从他耳畔路过,系统的声音被云寻岚忽视,但虞沉的声音清晰传入他耳中:“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快?”   云寻岚告诉他:“也就那样吧。”   男人的声音又一下子变了:“也就那样?!”   “不如……”云寻岚想说这速度还不如当年他在修真界御剑飞行时来得刺激,然而御剑飞行的滋味虞沉大概不能领略,云寻岚便改口,“不如同时驾驶十架3S机甲痛快。”   虞沉:“……”   这确实比不了,他都不知道能同时驾驶十架3S机甲是什么滋味。   “但它让我觉得……”云寻岚随后又道,“我像是一颗挣脱了引力束缚,在宇宙里高速穿行的彗星。”   “我第一次坐上它时,也是这么觉得的。”虞沉说着。   到下一句话时,他和云寻岚一起开口,声音重叠在了一块:“——很自由。”   随后他们又一同笑了笑,虞沉将下巴轻轻搭在云寻岚肩上,没用很大力气:“心情好点了吗?”   “也就那样吧。”云寻岚还是那句话,“做alpha就是会有这些困扰,易感期就不用多说了,即使不在易感期,也很容易被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干扰激怒。”   云寻岚顿了顿,告诉虞沉:“我不想再做alpha了。”   “什……”   这句话彻底叫虞沉愣住。   他刚想追问下去,手腕处的光脑就震动起来,提醒他有重要人物来电——   虞沉看了一眼光屏,告诉云寻岚:“是太子殿下的通讯。”   云寻岚说:“你接吧。”   虞沉点开外放接通通讯,云寻光语气焦急,不等虞沉问安她就迫不及待询问:“虞沉,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兜风。”虞沉说,“我有向狄克长官报备过行程,也有一直开启着实时定位。”   “……兜风?”   云寻光警惕地又问:“是你在驾驶摩托车吗?”   “不是我,是岚岚。”虞沉强调,“他在驾驶Comet-S7。”   “哦。”云寻光听到这个回答后,声音瞬间平静下来,“那你就一直让他开那辆摩托车吧,你别开了。”   虞沉道:“好的,我会一直让他驾驶那辆Comet-S7……”   全程听着他们对话的云寻岚这时故意扬高了声音:“我累了,宝宝,你要不要来开一下?”   云寻光的镇静瓦解,差点破音:“别——!”   “皇姐,我们绕完一圈斐海大道就回去。”云寻岚不再逗她了,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我不会做什么的,回去以后,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云寻光沉默几秒,答应了:“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云寻岚问她,“你有事要忙的话,晚上也可以。”   “我今天一整天都有事,明天中午吧,刚好可以一起吃顿饭。”云寻光的态度很强硬,“地点我来定。”   云寻岚没有反对:“好啊。”   “那你继续开摩托车吧。”云寻光教训起了云寻岚,“专心点,开摩托车还讲什么电话?”   云寻岚帮虞沉纠正她:“人家叫Comet-S7。”   云寻光在这一点上的独裁之风很像云栖鹤:“叫什么都是摩托车。”   说完她就把通讯挂了。   云寻岚:“……”   虞沉:“……”   两人无言了片刻,他们也从斐海大道上回到了北皇宫,虞沉在云寻岚把Comet-S7停好时缓缓开口:“岚岚,你刚刚说……”   “我不想再做alpha了,我想提前进行二次分化。”云寻岚将头盔摘下,露出那双灿烂的金瞳,注视着虞沉说,“我要和皇姐商量的,也正是这件事。” 第111章   以云寻岚的身体情况来说,在有计划、有医疗人员看护的情形下进行二次分化是最安全的,可正如他话中谈及的那个词汇——提前。   现在就进行二次分化,时间太早了。   一旦分化,改变的不仅仅是云寻岚的第二性征,他从小一直以alpha的身份生活,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alpha,也将会一直是。   皇室这么多年都没公布他的病情,就是想拖到最后一刻,想着万一能在云寻岚的alpha腺体彻底报废之前,研究出虫毒的中和血清呢?届时注射了血清,就能保住云寻岚的alpha腺体,他的生活便不会有任何改变。   结果现在云寻岚自己却说,他不想当alpha了。   “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云寻岚在虞沉开口前就先解释了一句,将自己产生这个念头的原因和其他人都撇清关系,“我只是觉得,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不会分化成一个alpha。”   他们没有回屋,云寻岚像和系统对着干似的,故意在那几行有可能会摔断他脖颈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虞沉也陪着他坐在一旁,冷不丁开口:“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的生殖腔没有完全退化吗?”   云寻岚闻言脚一滑,还真的坐着往下跌了两行阶梯,然后被虞沉一把捞住。   系统暗骂:“可恶!”   云寻岚:“……”   他问系统:“小居,你真盼着我死啊?”   系统阴恻恻道:“这就是不听我的话的下场!”   云寻岚不想和系统说话了,而虞沉语出惊人,他一时也接不上来:“宝宝……你知道我有生殖腔啊?你知道你还总是很用力……”   “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虞沉为自己辩解,云寻岚看到他耳朵尖有点发红,不过表情依然很镇定,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但我有感觉,所以后面重新去学习了下生理卫生课。”   云寻岚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虞沉果断回道:“昨晚,学习是在今早。”   “真的吗?”云寻岚心存怀疑,“……我感觉不太像。”   虞沉面不改色,仿佛大海一般的蓝色眼睛清澈无比:“就是昨晚,我们柏拉图太久了,你的记忆出现一些细微偏差是正常现象。”   云寻岚勉强认同了这个说法,因为他也发现自己的记忆确实很容易出现偏差。   “不,这不是我不想再做alpha的原因。”云寻岚继续和虞沉道,“信息素不会撒谎,但在alpha和alpha之间可能会转译错误,如果我是你的omega,就一定能快速、准确的翻译出你每句话的弦外之音,所以比起alpha,我更想做你的omega。”   青年的告白十分动人,虞沉却听得欲言又止,尤其是在他刚撒过一场小谎后,云寻岚的表白,就很像是在拐着弯骂他。   而在他默然的间隙,青年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俯身轻轻捧住他的脸:“或许你不会相信,我在最开始分化成alpha,是为了别人。”   说这句话时,云寻岚声音放的很轻,可下一句,他说的十分坚定:“而我现在选择提前二次分化,是为了我自己。”   “宝宝,你回去训练吧。”云寻岚将吻落在虞沉的眼睛上,“等我二次分化结束后,我们应该就可以一起进行模拟强降了。”   虞沉微怔:“你知道……”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跟狄克一起进行模拟强降训练。”云寻岚接过他的话往下说,“我也知道,如果我一定要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你会和我一起去。”   “太子殿下是为了保护你。”   虞沉抬起手臂,五指穿过银色发丝扣住青年的后脑,将云寻岚往自己方向压,他的吻顺着青年的喉结往上:“我也是。”   “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吻过嘴唇,最终停在额角,“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无论未来我们终将去往何处,我都将永远陪伴在你的身侧,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是虞沉最初在和云寻岚表白时,他给云寻岚的承诺。   云寻岚笑着问他:“这是近卫的职责吗?”   虞沉挑了挑眉,指尖向下,抚着青年后颈的腺体道:“是你的alpha应该肩负的责任。”   “高兴了吧?”   虞沉走后,云寻岚回了卧室,房门阖上的刹那,系统不高兴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今天和虞沉是玩得开心了,我呢?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系统吗?”   “有的,我今天也一直在想着你。”云寻岚和它说,“我在想为什么我没做任务,到了现在,也依然活得好好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系统反问他,“这至多能够证明你今天足够好运,所以没有暴毙,明天可能就不一样了。”   云寻岚目光垂落,停在干净无物的地板上,求助似的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像是感觉到青年的态度有所改变,系统的声线也变得温柔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的。”   然而一只青色执壶却在话音落下时出现在云寻岚的视野之中,系统的声音从执壶里传来——   “你看,你最近的困扰,全都是你没做任务造成的。”   “比如云寻光她不同意你参与强降计划,全是因为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你可以把你拥有我的事情告诉她。”   “她如果不信……”   “那就让我们证明给她看好了。”机械音怪腔怪调的低语在云寻岚身侧回荡,从执壶内部绕到云寻岚耳畔,“只要你在那之前把任务做了,我们就是无敌的。”   “小居,我觉得,我已经证明过了。”   云寻岚望着执壶,平静地说:“在三年前。”   系统瞬间消声。   “只是皇姐她没有相信。”云寻岚问,“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听我的话——!”   系统的声音陡然又变得尖锐刺耳,发出的啸浪连带着青色执壶也震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打开壶盖,将周遭全部活物都吞噬进那片晦暗死寂之地。   “为什么不做任务了?!”   系统凄厉地叫喊着,嘶哑的吼声像是数十人同时发出。   可紧跟着,那些嘈杂的人声都消失了,只剩一道云寻岚万分熟悉的嗓音——当年教他宁受风欺雪压,不可低头折节的断臂修士阿衣的声音。   “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欢现在的任务,我们也可以换回最初的任务。”   系统用他的声音,如两千年前那样,对云寻岚说:“现在,你听我的话,先去杀一个人。”   彼时破庙之中,听完系统所言的云寻岚目光怔怔,仰面望着高台上的神像。   那座神像无顶遮挡风雨,历尽严霜寒雪,上半身早已朽烂不堪,恍若一具无头死尸,但一双纤手却完好无损,如指路之仙般,指尖指向庙外的广阔天地。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去杀一个人。”   “好的。”云寻岚转过头,似是顺应着神像所指,又似听从了系统所言,抬步朝庙外走去。   一路上,云寻岚步伐摇摇晃晃,宛若刚学会走路的稚童,首次踏上坚硬的土地。   系统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述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只要云寻岚听他的话,就能天下无敌。   “不过无敌也是有代价的,你每天都得完成我给你的日常任务,否则你就会随时暴毙。但是——”系统话锋一转,“完成了任务,我就能保你不死。”   “我给你的任务也人简单,只是杀个人嘛。等我们无敌了,明天就能杀两个人,后天杀四个人,大后天屠一个村……别担心你打不过他们,你有我这个秘宝。”   系统兴奋道:“我们是无敌的!”   云寻岚目光空蒙,默默听着,到这却给系统泼了瓢冷水:“我要杀的人没那么多。”   “怎么会没有那么多?我看那个人就很该死。”系统让云寻岚抬头去看路边一个卖包子的男人,“走,让我们去杀了他。”   男人察觉到云寻岚的目光,抬眼远远回望。   他见云寻岚满头银发,衣衫褴褛又步履蹒跚,脏污的一张脸也不大看得出年岁,便以为他是沿路讨食的乞丐老头,从蒸屉里拿了两个馒头包好朝云寻岚走来:“大爷,你是饿了吗?这两个馒头你拿着吃吧,不够再给我说。”   “……”   云寻岚没接馒头,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同时回系统说:“他不是我的仇人。”   “不是仇人也可以杀啊。”系统很不甘心,“难道你只杀你的仇人吗?”   云寻岚道:“是。”   但云寻岚根本不知与那些他云氏有血海深仇的凶犯都身在何方,如今他记忆中唯一清晰的,只剩回家的路——他想回家看看。   而系统正因他不肯做任务吵吵囔囔:“别搞笑了,你不完成我给你的日常任务,尚且自身难保,还想报仇?做梦呢!你区区筑基期修为,没有我你打得过谁啊?”   云寻岚抿唇不语,步履不停,径直往归家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怪,三百年的不见天光,如今重新得见,云寻岚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许是这样的天光和回家的路,他在壶中也曾走过千遍万遍。   可天光是他的幻象,归家的路也总是走不到尽头,修士们的声音时有时无,时近时远,不过没有系统这样吵闹。   当幻象消散,他会重新陷入囹圄,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   云寻岚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也确实看到周遭的明亮天光虽时间流逝渐渐消失,被昏茫的夜色所取代,他脚下的路似乎也一并消失,变成了通往炼魔壶的狭窄口径。   “你不听我的话,没有去做任务。”黑暗之中,系统的声音总在他耳畔徘徊,“你会死在这里。”   “你会死在这里!”   “你会死在这里——!”   一声声、一遍遍,尖利刺耳,逼得云寻岚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应当还是在炼魔壶中。”他和系统道,“我既出不去,那么会死在这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罢,云寻岚原地盘腿坐下,闭目准备安静打坐修炼。   结果还没坐稳,他就被人踢了一脚:“滚滚滚!哪来的臭乞丐?别在这儿挡道!打扰我做生意……”   “他骂了你,还踢了你一脚呢,现在你们总该有仇了吧?”系统立刻撺掇,“去杀了他。”   云寻岚被人踢倒以后就干脆伏在地上,动也不动:“杀不了,没做任务,会死。”   系统:“……”   系统:“他是个凡人,没有修为,你杀得了。”   云寻岚依然拒绝:“我和他无冤无仇。”   系统又问:“他都那样骂你了,你不生气?”   “修道之路多坎坷,小劫大难时常有。”云寻岚仍闭着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罢了,何足道哉?”   况且云寻岚觉得,那人踢他的那一脚和骂他的那些话,不足魔修当年万分之一,而他只需像从前那般熬过去便好了。   “好吧,我总归是和你一起的,你死了,我也落不得好。”系统发现云寻岚软硬不吃,终于妥协了,“你既不惧他人闲人碎语,那就拿它做你的日常任务吧。”   “你今天完成任务了。”   系统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睁开眼睛,站起来,去做你想做的事。”   云寻岚缓缓睁眸,刺眼明亮的天光再度落入他的眼中,他看到前方有座古朴的茶店,建在他云氏族人旧址之上——他没有家了,但这一回,他确实走到了归家路途的终点。   “我想拜入悲问宗……”   云寻岚从储物袋中取出仅剩的随身之物,那是他族人还在时,哥哥姐姐们给他的悲问宗拜帖。   拜帖在储物袋内被保存的极好,崭新如初,云寻岚攥着它,复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做一名医修……”   “那你又在这里哭什么?赶紧上路啊。”系统对他恨铁不成钢,“还有,你也太没志向了,有我堂堂无敌居士在,你要做就得做天下第一医修。”   于是云寻岚如它所言,拜入悲问宗修行医术,百年学成后下山游历,千年间救死扶伤无数,被天下修士誉称为“夕岚仙尊”。   世人皆知,夕岚仙尊天性温柔,有着世间最慈悲的心肠,所以天道也格外怜爱他,即使他根骨平平,夕岚仙尊亦能凭借一身深厚功德,仅花一千年便成为大乘期的顶级修士。   在他们眼中,夕岚仙尊哪哪都好,就是性情内敛,不善交际,常爱闭关不肯见人。   不过此时若有人前来求医,夕岚仙尊绝不会见死不救。   奇怪的是,在夕岚仙尊出关之前,某座寻常镇子的一家茶馆中,会有一位满头银发的客人光临。   那位客人喜欢坐在宽敞明亮的靠窗雅间里,听说书先生赞颂夕岚仙尊做过的善行义举,但每每听到一半,就会有几个痞子出来挑事,骂那夕岚仙尊名不副实,表里不一,最后被气愤的其他听客赶走——然而同样奇怪的是,这出闹剧也总是只在那名银发客人到来时才会发生。   这般又过了一千年,当夕岚仙尊的修为再升一重,踏入渡劫境界,距离成仙仅半步之遥时,修仙界出现了一个流言。   流言道:夕岚仙尊能在这灵气稀薄的末法时代,修为精进如此神速,和他累下的善业功德全然无关,只因他有一个秘宝,该秘宝可破虚空,能助拥有者穿梭万界。   云寻岚正是借着这个秘宝,在闭关时去了灵气充足的芥子空间修行,才会有这样高的修为。   否则要如何解释悲问宗全门皆是悬壶济世的仁医,且根骨在云寻岚之上者众多,却始终仅有云寻岚一人在这登仙大道上走得一帆风顺呢?   该流言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便甚嚣尘上,以至于悲问宗宗主不得不召见了云寻岚,询问他此事是否属实? 第112章   悲问宗宗主是云寻岚的师父,他自云寻岚拜入宗门那日起,便将自己毕生所学对云寻岚倾囊相授,从不藏私,故云寻岚对他也敬重非常。   因此宗主不问还好,问了,云寻岚是断做不出扯谎欺瞒师父的事,便以沉默作答。   只是沉默在大多数情况下,往往代表着默认。   偏偏系统在这时又冒了出来,怂恿云寻岚道:“你和他说呗,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你也知道你见不得人?”云寻岚反问它,“我要如何向师父开口你的使用方式?”   系统觉得这很好解决:“那你随便编个理由嘛。”   云寻岚依然缄口不言。   一是他吃过了教训,不敢忘记上一回将秘宝让他人知晓后的下场。   二是自己有两个秘宝,一个似乎确实能破虚空,穿梭万界,却根本无法使用,哪怕有渡劫期修为都不行;而另一个秘宝能用是能用,就是使用方式难以启齿,且他是靠着后面这个秘宝,才到了现今这半步成仙的修为境界,和流言所传完全不符,他就算要实话实话,都不知该从何讲起。   “寻岚。”高座上的宗主唤着云寻岚。   他筑基时年纪和云寻岚差不多大,如今仍是一副墨发白面的年轻模样,沉声说话时却威严尤甚:“你可还记得,你刚来悲问宗时,常常头天还在认真学医,次日就懈怠称病不出,但无论你如何犯懒胡闹,师父都未曾责罚过你?”   云寻岚跪在高座下方,垂落的银发像是烟雾,拢绕在他周身,将他与这世间的万物悉数隔开。   他垂首聆听师言:“弟子记得。”   “现在想来,是我对你太过纵容了。”云寻岚听到宗主浅浅叹息一声,“你若还是不肯说,就去后山思过崖上好好反思吧,没我赦令,不可出山。”   他低着头,所以没看见宗主望向他时,目光中所藏的深深哀凉,只依言去了后山。   思过崖,顾名思义,前临崖,后临山。   世人都说,登高可望远,盘腿坐于崖上,亦可观山峦,赏云海,仿佛天与地都在他抬眸俯首间清晰可见,所以云寻岚过往没有受罚时,也常来思过崖看天地。   但他越是看,云寻岚就越觉得天地在他眼前像被一片烟雾笼罩着,永远也看不清楚,无论是在这里看,还是下山游历凡尘时看,皆是如此。   今朝再看,天地仍是朦胧。   静悄悄的思过崖上,除了风声,就是系统的声音:“你不该不说的。”   “你不说,你要怎么离开悲问宗?别告诉我你猜不出这些流言是谁放出的。”系统问他,“那你能猜到,当你那群仇家杀到悲问宗时,这里会发生什么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明白,所以我布好阵法后,就会离开。”云寻岚温声道,“我只是觉得,我是该来这里反思一回。”   这些年,他时常在外游历,逢伤必救,世人赞他高风亮节,手滑心慈,殊不知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外出游历,并不纯粹是为了救人,更多是找寻当年灭他云氏的仇敌,可惜能查到的线索总是不多,却不曾想那些人因自身贪欲,眼下主动找上他了,而这件事总该有个了断。   “我也会说的,等我离开时,我自会和师父说清楚。”云寻岚让系统稍安勿躁,“免得他们受我牵连。”   说罢,云寻岚便在后山思过崖崖底,布下一道镇山法阵,   在此法阵的护佑之下,若有人试图强攻悲问宗,便会受到攻势翻倍的法力反击,而此阵非渡劫期修为不可破,当今修真界,有渡劫期修为者又寥寥无几,故有此法阵,即可护宗门无忧。   将法阵绘制完时,天色已黑。   云寻岚不喜欢在夜里出行,又担心夜长梦多,思索须臾,还是决定今晚就走。   结果宗主像是预料到了云寻岚的行踪,一直守在思过崖出口,听见动静,他便转过身来,负着手问云寻岚:“我让你在思过崖反思,没我赦令,不可出山,现在你这是打算去哪?”   云寻岚怔了一瞬,回过神来倒也坦然,如实道:“出山。”   “师父,流言并非全然不实。”他拂开衣摆跪下,向宗主磕了个头,“弟子的确有个秘宝,这些年未将此事严明,是弟子的错,故望师父能将弟子逐出师门,从此与悲问宗再无干系。”   “寻岚……”   宗主嗓音沙哑,语气沉重又笃定非常:“你没有秘宝。”   云寻岚仰头看他:“我有的,师父。”   “云寻岚,你没有秘宝。”宗主连名带姓,语气郑重又唤了一遍云寻岚,他再三说这句话,“你能有什么秘宝啊?你没有秘宝。”   云寻岚却坚持:“我有。”   “你若抵死不认!谁能知晓你有秘宝?”宗主扬高音量,似是在恨云寻岚这榆木脑袋不开窍,“你只要不认,其余的事,师父都会帮你解决。”   云寻岚当然也清楚这个道理,可他能不认吗?他若不认,如何能找出他云氏血仇?   他告诉宗主:“师父,我不能不认。”   “我是云氏后人,云氏确实有一秘宝,可破虚空,穿梭万界。”云寻岚将他云氏的秘宝从识海中召出,那是一颗巴掌大的血色肉球,“它没有流言所传那般强大,只能做逃生之物使用,但就是这样一个秘宝,召来了灭族之祸。”   “那些消息是……”宗主听到这神色微愣,后便很快清楚了云寻岚的意思。   “我等这一日,已等了两千年,所以我不能不认。”云寻岚又向宗主叩首拜别,“师父,您不必为我忧心,我有秘宝在手,他们奈何不了我,但我若留下,只会牵涉宗门。”   随后云寻岚欲起身,宗主却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我可以不拦你,但我不能不忧心。”   “毕竟你修为即使再高,离了宗门也是势单力薄,你这秘宝又无甚大用,寻岚——”   宗主垂目,直直视向云寻岚,他迎着青年的玄黑双瞳,一字一句问道:“你还有其他护身秘宝吗?”   云寻岚并未立刻作答:“师父为何会这样问?”   宗主回他:“因为你若没有,师父必要将本命法器交予你才可安心。”   云寻岚默然不语。   “你都让你师父知道我同事了,再加一个我能怎样?告诉他呗。”系统慵声懒调,慢悠悠说道,“不然你要让他怎么安心放你离开?”   “我确实还有一个秘宝。”   云寻岚转动眼珠,那双黑色的眼珠幽邃透亮,投出的目光却莫名苍凉,他与宗主对视,坦诚道:“我能有如今的修为境界,全因有这秘宝庇护,故师父你不必……”   “让我看看。”   宗主打断云寻岚的话,他说:“让为师见一眼你那秘宝,我见一眼它,就放你走。”   云寻岚愣怔忡一瞬,继而摇头:“见不了,师父,那秘宝无形无体,仅存于我识海之中。”   “……世上怎会有无形无体的秘宝?”   宗主神情衰颓,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你们云氏一族传承的秘宝尚有实体,而你那个秘宝,它有形体吗?你见过吗?”   “云寻岚,那不是你的秘宝!”   宗主双眼赤红,按在云寻岚肩头五指收紧,将他衣裳攥皱:“都是师父不好……”   “师父不该……”说到这里,宗主又流下泪来,他也摇着头,“不该纵容着你……一次又一次……豢养心魔……”   可是这一次不用系统多说,云寻岚就立时反驳:“师父,那就是我的秘宝。”   “我走了,师父。”云寻岚将宗主的手从肩头拨下,“您多保重。”   他转身离开,迈向山下,没有调动任何灵力,只靠自己双足,像当年离开炼魔壶时,一步步朝着建在云氏故土上的那家小茶馆走去。   这条路是如此漫长,云寻岚走到天明才堪堪抵达。   他坐进雅间,听说书先生颂赞自己的功绩,从天明又听到天黑,都没见到过往那些闹事的茶客出现。   云寻岚不由莞尔,轻轻一笑:“师父他们的修为不比我,一个如此低等的幻术我都看不穿,也难怪我看不清天地。”   “笑?你还笑得出来啊?”   “你寻仇就寻仇,把他们关在悲问宗干嘛?”系统怒训云寻岚不争气,“现在好了,你把他们关起来了,我看谁还能帮你完成任务,仇家找上门来你就等死吧!”   “我……”   “仙尊——!”   云寻岚正要说话,一道火红的身影突然大呼小叫着冲进雅间,一进屋就往他怀里扑。侧身躲开后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当初脱光衣裳爬了他床榻,想和他双修的淫贼小美人。   小美人没扑成功,目光很是哀怨,不过哀怨中又带着担忧,他语气急切道:“仙、仙尊……我终于找到您了,您快逃吧!”   “你先喝口茶吧。”云寻岚看他上气不接下气,好心给他倒了杯茶,“慢慢说。”   “慢不得啊!”小美人扒着椅凳直起上身,“我刚刚从我第三百七十五个相好那逃出来,他是个魔修,逃出来前,我偷听到他上峰召集了许多魔修,说什么要一同找您,抢一个秘宝?”   “然后我在附近转了一圈打听消息,结果我那群魔修相好们啊,一百个里面有至少九十个都在来找您的路上了!”   说着说着,小美人还撅了噘嘴,小心瞪了云寻岚一眼:“你不是和我说,你没有快速增进修为的秘宝吗?你骗我!”   “没骗你。”云寻岚觉得好笑,温声对他说,“我也说了,你若想要我的修为,我可全渡给你。”   小美人膝行到云寻岚身畔:“我是想要,但是我不能要……哎呀!总之您快走吧!他们真的要来了!”   “这里是我的家。”云寻岚环顾一圈茶馆,摇摇头道,“我不想再走了。”   小美人听不懂云寻岚的话,他只想让云寻岚快些逃,可云寻岚最后只是将他和其他人一样,都送出了这座小镇。   而这小镇上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一个右臂残缺的男童。   临走前,云寻岚为他治好了残臂。   那男童看到这宛如仙迹的医术,问他:“你是仙人吗?”   “我不是,但你根骨奇佳,有成仙之姿。”云寻岚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往东边走,去迎风宫吧。”   男童听完抱着云寻岚给的行李,懵懵懂懂朝熹微边走了。   “人都走光了,而你今天的任务还没做。”系统三句话不离任务,“你是真想死吗?”   云寻岚在茶馆的台阶上坐下,抬眸望向镇子的入口处,开口道:“还会再来人的。”   “来的是你仇家。”系统说,“他们是来杀你的。”   “既是仇家,想来他们是不会吝于骂我几句的。”云寻岚安抚着系统,“你别急。”   系统却给了一个云寻岚从未想过的假设:“万一他们不骂你呢?”   云寻岚默了片霎,挑了挑眉:“我们是仇家,没有这种‘万一’吧?”   系统还是问:“万一呢?”   云寻岚答不上来。   他还在思索时,众魔修成乌云盖顶之势,逼近了镇子。   为首者端看外貌,和云寻岚有五六分相似,皆是白发黑瞳的年轻男子,他的修为也与云寻岚相当,是渡劫期的大能,甚至他境界还高渡劫初期的云寻岚一重,已是渡劫大圆满——这才是真正的半步成“仙”。   而他从代步法器上下来,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云寻岚长揖行礼:“仙尊,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云寻岚盯着他的面庞看了一会儿,说:“我没见过你。”   “您见的是我的身外身。”那魔修魁首道,“一千七百四十六年前,我的身外身受重伤时,那时你不顾同门阻拦,不顾自身性命,哪怕散尽修为也愿意救我,故我身外身得以历劫成功,助我正身修得渡劫大圆满。”   “噢,好像是有那么一次,我散尽修为救的人太多了。”云寻岚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却似叹息,“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之一啊……”   “是。”魔修魁首又行一礼,“我两千多年前覆灭云氏时,未曾想过会有这一日,若我早知……”   云寻岚渐渐敛了笑,一双黑瞳寂然冷漠:“你依然会杀我云氏满门。”   魔修魁首又道:“是。”   “就为了这秘宝?”云寻岚摊开掌心,让云氏秘宝悬在指尖。   “天地灵气枯竭,正邪两道成仙之路皆已被堵死。”魔修魁首迈了一步向前,死死盯着青年指尖的红肉小球,“唯有云氏秘宝可破虚空,穿梭万界,是这世上仅剩的登仙之路。”   “这怨不得我。”魔修魁首抬手直指苍穹,“错的是天道!”   下一刹,他又垂手,指尖如剑,点在云寻岚眉心:“天道不公,独怜于你!”   “我修炼足足七千五百年,历劫无数,才升至渡劫,而你呢?”   “这世上谁人不知,夕岚仙尊独受天道怜爱,故结丹、化婴、炼虚……常人要历经磨难的境界,你都能轻而易举踏足,甚至从未受过一道雷劫!”   “凭什么?!”   魔修魁首的一双黑瞳逐渐染上血色,他脸上的神色也越发癫狂,只是说到末尾,语气却恢复了平静:“可仙尊于我有救命之恩。”   “我一直记着仙尊的恩情,我也敬重仙尊。”魔修魁首弯膝在云寻岚身前跪下,右手摊开,掌心向上,“故我愿以神魂起誓,只要仙尊愿意交出秘宝,我绝不动手,屠戮任何一条无辜者性命,若我有违此誓,便神魂覆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自是愿意交出秘宝,但你可知,这秘宝……非云氏血脉不可用。”云寻岚望着指尖那一切灾殃源头的秘宝,黑瞳之中皆是茫然无措,“而我纵然是云氏血脉,身负渡劫期修为,也依旧无法用这秘宝。”   “不可能!”魔修魁首不信,“你根骨平平,若这秘宝不能用,你如何能升到渡劫境界?”   系统在云寻岚脑海内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是因为我啦!”   云寻岚听后也笑笑,眼中隐有泪光,他说:“许是因为我的雷劫,都有人帮我挡去了吧?”   这样的话魔修魁首亦不可能信,他将右手抬得更高,下了最后通牒:“仙尊,请您交出秘宝。”   系统同样在逼云寻岚:“他再不骂你一句,你们动起手来,你是渡劫初期,他是渡劫大圆满,你必死无疑。”   “但你说对了,他真的不会骂我。”云寻岚从台阶上站起,走出屋檐,也望向天穹,“我不求回报,救尽天下人,甚至连仇人也一并救了。”   他问系统:“怎么办呢?”   问完不等系统回答,云寻岚又望着天光,继续问:“天道真的独怜于我吗?”   “若真独怜与我,那为何……”   他仿佛看到一望无际的蓝色天幕在眼前慢慢缩窄,缩成壶口大小的一抹蓝,最终连这抹可怜的蓝也要消失,成为更深的暗与黑,汇入云寻岚眼底,也囚禁着他,将他囚入那只执壶。   壶中的云寻岚在问:“为何……不让我见天地?”   还有另一道声音在壶内,陪伴着他,也反问他:“你能有今日,与天道有何关系?明明全是我之缘故。”   “我是你的秘宝,我可助你看清天地,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系统告诉云寻岚,“这个任务完不成,我们可以做其他的,毕竟我们的是一体的,我怎么能看着你死去呢?”   “……你之前说。”云寻岚喃喃着,“我若能杀一个人,也算是完成任务,这话还算数吗?”   “哈哈哈哈哈!算啊,自是算的。”系统说,“你想杀谁?”   得到了答案,云寻岚便收回望向天迹的双目,再垂眸睨向魔修魁首时,魔修魁首看见他整个瞳仁,变成了赤艳的红。   青年的银发在激荡的灵力中翻飞,带动青袍猎猎作响,模样邪异阴魅,启唇说话间,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他对所有魔修说:“回头是岸,你们走吧。”   “若不肯走,你们只会和我一个下场。”   此言一出,一些修为低下或良心未泯的魔修纷纷生了退却之意,倒也真的走了,不过仍有许多被秘宝所惑,不肯离开,魔修魁首则从地上站起,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准备动手。   云寻岚与他对视,缓缓开口:“我幼年时,一心想入医道,可惜求学之路多坎坷,幸得诸多道友相助,因而在年余三百岁时,终于达成所愿。”   “自那之后,我便不敢忘却本心,两千年间一直潜心修道。”   “成仙之路已断,吾辈修行之路却未断。”云寻岚轻叹一声,随即也畅快大笑,“纵然不能成仙,但我在医道一路上,应当是已修至圆满。”   他最后说:“所以我该把修为还给他们了。”   云寻岚仰起头,望着头顶快速凝结汇聚磅礴雷云——天道从不独怜于他。   魔修魁首为何这些年来躲躲藏藏,连历劫都得借身外化身?那是因为天道怜爱众生,如今两个渡劫期的魔修共聚一处,天道自会降下雷劫,庇护众生。   正如当年囚他进炼魔壶的那个魔修一样,他也会死在雷劫之下,让此身修为重化灵气,反哺天地。   “天地之大……”云寻岚坦然闭上双目,迎接两千年前那本该由他承担的雷劫,“他们会代我去看的。”   话音甫落,天雷也随之降下。   云寻岚和魔修魁首皆在这数万道能将修士劈至尸骨无存,神魂尽消的雷劫下,被轰成齑粉飞灰。   但在雷光中,那颗血色小球的表皮之间却逐渐泛起银光,形成一道道裂痕,那道没有情绪起伏的怪异女腔,在雷声中机械麻木地陈述——   “提示:母舰完成初级充能,目前能量充足,正在进行虫群定位……”   “检测到当下最佳感染体,跃迁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错误:运载孢卵已死,无法……”   说到一半,女音像是声带被斩断了似的,忽地变得模糊不清,血色小球也在雷光中骤然消失,仿佛跌进了某道虚空裂缝。   而那道女声留下最后一句话:“跃迁成功,愿虫母的光辉永不消散。”   “云寻岚,醒醒,别睡了。”再往后,取而代之的就是系统的男声,“你该起来做任务了。” 第113章   云寻岚睁不开眼,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才是。   他问:“怎么死了都还要做任务啊?”   太过分了吧?   “你死什么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只要你听我的话每天完成任务,我们就是无敌的,区区天雷,配要你的命吗?”任务是系统的命,但凡云寻岚还有一丝意识存在,它会发出催促的声音,“所以你赶紧想办法做下任务,不然你就要暴毙了。”   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云寻岚当然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他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被浸泡在一个暖融融的地方,他能听到呯呯有力的心跳——自己的,还有另一道温柔且宁和的。   这阵心跳和暖液一起包裹着他,即使身处黑暗,也给了云寻岚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同时也让云寻岚意识到:“……我好像还没出生?”   “是啊。”系统说,“但这并不妨碍你做任务。”   “……不妨碍吗?”   云寻岚哑然,他语气无奈:“小敌,你能不能用脑子好好想想?”   “请叫我‘无敌居士’,另外,我没有脑子,不过我觉得这是没有妨碍的。”系统严肃认真,“而且我需要提醒你,你的脑子现在也还没有发育完全。”   云寻岚:“……”   云寻岚:“我都还没出生,我要怎么做任务?”   系统:“杀……”   “据我所知,我没有孪生兄弟。”云寻岚打断它,“拿脐带绕死我自己?”   系统用不符合系统的腔调叹了口气:“不行不行,那不就给你卡上bug了吗?”   “b……bug?”云寻岚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啊,这是你睡觉时我新学到的词汇。”系统的解释很敷衍,“先别管这个了,你还是继续被人骂吧。”   云寻岚刚想说他现在就是一个脑子发育不完全的胚胎,怀他的这具身体清不清楚他的存在都是个未知数,他现在又感受不到一丝灵气的存在,虽然渡劫期的庞大识海仍在,可过往的法术全都不能使用,根本无法做任务时,一道嘶哑沉闷的低吼就传入系统和云寻耳中——   “这个狗崽子他就三个月,现在就是一坨肉!他什么思想都没有!”   接着是低低的啜泣,“哥哥,你不能为了他离开我……”   另一道温柔的声音安抚他:“他是你的孩子。”   那道哭腔又问:“你为什么不说他是‘我们’的孩子了?”   温声的声音很平静:“因为你骂他是狗崽子。”   “……”   “哇,你有个好爹!”系统十分惊喜,“你看,我说了你没出生也不妨碍你做任务啊。”   云寻岚:“…………”   在这世界上,对于一些人而言,他们这一生,唯有死亡和税收不可避免。   而对于云寻岚来说,他离开炼魔壶后的余生和新生,唯有系统和任务不可避免。   系统来软来硬,甚至愿意妥协,给云寻岚换个简单的任务,他都不肯去做,这让系统非常伤心,它变成了那个残臂男童声音,在云寻岚面前,从那个青色执壶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哽咽:“你没出生时都在好好做任务,为什么现在你不做了?”   云寻岚蹲下身体,像当初抚摸男童的头发一样,轻轻摸了摸瓶身:“小居,因为一直靠着你的话,我可能就没有办法完成皇姐的要求,拿到参与第三次强降的资格了。”   系统问他:“所以你现在打算只靠虞沉了是吗?”   “是的。”云寻岚说,“你也听到了,往后他会陪着我,像你一样,无边的天地,广袤的宇宙,他都会陪我去。”   系统又哭了两声,然后它变成了云寻岚的声线,狠狠骂道:“可恶的虞沉!我还以为他只是来加入这个家的,结果他拆散了我们!”   “但是你可以不用再担心这漫漫路途,再无一人能陪我同行了。”   云寻岚说着,握住了执壶的壶嘴,将它打开。   那壶嘴却连同壶身一起在他指下裂作碎片,又渐渐化为粉尘,最终消散在窗外照进屋内的明光中,像极了当年他在破庙中看到的景象。   “小居?”   云寻岚唤了声系统,然而屋中寂静,除了他自己,再无其他声音。   他打开光脑,翻到《睡前助眠读物》的电子书合集:“我准备做任务了?”   系统还是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云寻岚垂下眼眸,望向那些电子书,这一“看”,他就看到了晚上。   虞沉都结束训练回卧室了,云寻岚依然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光脑。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也没抬头:“宝宝,你回来啦?”   虞沉进门时,手指正按在领口处,准备脱掉穿了一天的训练制服。   那身制服是黑色的,拉链解开,便会露出底下肌肉紧实的壮硕身躯,它的线条流畅饱满,在没有衣物的包裹情况下,展示着最原始的力量与肉体,宛如镌刻而成的艺术品雕塑,但它没有吸引到云寻岚的目光。   这很不对劲。   而且虞沉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于是他从云寻岚的眼前晃到青年身后,也将视线垂落,望向云寻岚的光脑:“岚岚,你在看什么?”   “我在……”   “噢~原来殿下在看《睡前助眠读物》啊。”虞沉接过云寻岚的话往下说,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难怪看的这么认真,我还以为是在看猎艳名单呢。”   云寻岚的辩解在铁证下显得很没有说服力:“……其实我没有在看。”   虞沉瞬间不笑了:“所以你承认它是你的猎艳名单了?”   “……不,它以前确实是我的助眠读物,不过以后我都用不到它了。”云寻岚往后靠进男人怀中,在虞沉的注视下继续做自己刚刚在进行的事——删除这些《睡前助眠读物》。   就是它的数量有些多。   虞沉本来看到云寻岚删书的举动,身体已经放松了下来,双臂也熟稔地环上青年腰肢,结果他看着云寻岚删完了《睡前助眠读物合集295》,又开始删《睡前助眠读物合集296》,牙根就又咬紧了,笑容也重新浮现在唇畔:“殿下,您的失眠很严重啊,我也经常失眠,要不您的这些书别删了,复制给我几百本也治治失眠吧?”   云寻岚:“……宝宝,这个东西治不了失眠,我也没有失眠症状。”   云寻岚根本不失眠,他一起所谓的“失眠”实际上是熬夜做任务,虞沉才是真失眠,云寻岚都好几次碰到过他半夜发伤感动态了。   何况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虞沉是在阴阳自己呢?   不过云寻岚也没办法,他已经删得很努力了——这些合集书曾经都是他“救命”必需品,为了防止意外丢失,云寻岚对它们进行过防误删设置,每删一本,都需要他的虹膜识别加指纹双重授权通过才行,所以他删了一天都没删完。   不删还不行,被虞沉发现他肯定又要误会。   想着清者自清,自己也素来洁身自好,因此在虞沉走近时,云寻岚就没有躲藏。   谁知这些合集书当着虞沉的面删好像也不行,蓝瞳alpha总能找到一些特殊角度开始他的阴阳怪气:“也是,毕竟我觉得这些东西不能助眠,只能助兴。殿下不失眠了,当然就用不上它们了。”   云寻岚:“……”   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云寻岚决定删书的事先放一放。   他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扶上男人肩头:“宝宝,我明天要……”   “殿下,你明天想做什么?”虞沉说着话,却反握住云寻岚的手腕,将青年的手从自己肩上移开,放回光脑上,几乎是在明示云寻岚继续删书。   云寻岚只得一边接着删,一边接着和虞沉说:“我明天要和皇姐吃顿午饭,你想和我们一起吗?”   虞沉道:“如果可以的话。”   “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云寻岚也暗示他,“我们明天一起吃个家庭团圆饭,今晚早点睡吧。”   “应该早不了。”虞沉学了云寻岚,盯着光脑头也不抬,“我的失眠很严重。”   “……”   这一晚到底还是没早睡。   因为云寻岚删到凌晨一点钟,才把所有的《睡前助眠读物》删完。   其实后面虞沉没有再暗示云寻岚删书了,但云寻岚怕他真失眠。   幸好云寻岚第二天起床后刷星网,没看到虞沉有发什么新的伤感动态——这证明他们俩昨夜是在同一时间点入睡的。   正午时分,云寻岚收到云寻光发来的会餐地点,距离不远,就在她居住的东皇宫内,然而云寻岚和虞沉一起过去后,却觉得这不太像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团圆饭。   原因是云寻光在自己的皇宫花园内,弄了个全透明的防护屋,屋里就摆着张一看就很脆弱的塑料桌和两把塑料凳,云寻光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正襟危坐,脸上还戴着信息素阻隔口罩。   看道虞沉跟在云寻岚身后,她神情似乎更紧张了,问了一句:“虞沉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是的。”云寻岚望着云寻光搞出的阵仗,步伐顿住,满目狐疑,“皇姐,我们是要一起吃午饭吧?”   “对啊,不是你说有事想和我聊聊的吗?快进来呀。”说完,云寻光又对防护屋的侍从招了招手,“给虞沉少校加把椅子。”   云寻岚和虞沉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困惑。   可随后更困惑的事来了——   “虞沉少校,请您先暂时移□□枪。”一个侍从抬手拦在虞沉面前,“手铐、匕首这些辅助性装备也不能携带。” 第114章   虞沉依言照做,交出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武器。   结果侍从们又搬来一个金属检测门,要虞沉走进去过一遍安检。   这些要求云寻岚和虞沉虽然心有疑惑,但也还算能够理解,毕竟云寻光是帝国太子,身份特殊,然而虞沉那边过完安检,确认身上没有其他可做武器使用的金属物件以后,正欲和云寻岚一起走进防护屋时,云寻岚被拦下了。   “三殿下……”侍从苦笑着开口,“请您也过一遍安检。”   云寻岚望向云寻光:“皇姐,我和虞沉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刺杀你的。”   云寻光十指交叉,下巴托在上面,微笑道:“那你就过一遍安检嘛。”   云寻岚便走进安检门。   下一秒,安检门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响声。   云寻光在这阵警报响声中换了个坐姿,眸光微暗,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放松了。   侍从也为难地说:“三殿下,您的身上……还有金属物。”   云寻岚看看侍从,又看看云寻光,最后瞥了虞沉一眼,缓缓探出舌尖——青年湿红的舌尖末端,嵌着枚和虞沉眼睛颜色一致的蓝色宝石,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漂亮的火彩。   那颗舌钉闪到了侍从的眼睛,也闪得云寻光挑了挑眉,她对侍从挥挥手道:“哦,让他戴着他的爱情结晶吧。”   当然这句话并不代表着云寻光作出了妥协和让步,她依旧坚持叫侍从用手持金属探测仪扫过云寻岚全身,确定他身上没有其他金属物了才肯放他和虞沉走进防护屋。   云寻岚和虞沉在她对面入座。   启唇第一句话,云寻岚问她:“皇姐,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刺杀过你?”   云寻光竟然点头了:“你知道就好。”   她这么说,云寻岚还真是没有办法往下接。   等到云寻光开始叫人上菜时,他更是看笑了。   因为云寻光让人上的菜,是一支浓缩营养剂,侍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吸管,还贴心地把银色那根放在虞沉面前,而蓝色的吸管则放到云寻岚面前。   云寻岚举起营养剂:“我们就吃这个吗?”   “你对吃的不是一向没有要求吗?之前我和你一起吃饭,你就喝了点酒水。”云寻光也将营养剂捏在细白的指间,不过她只是把玩,没有要摘下口罩喝的意思,“而且这是你和简闻溪开的公司新上市的荔枝玫瑰味营养剂,虞沉一定会喜欢的。”   虞沉:“……”   虞沉不是很想喜欢。   但云寻光已经举起营养剂要和他碰杯了:“尝尝?”   帝国太子的面子不能不给,虞沉将吸管插进营养剂瓶中,喝了两口后,虞沉放心了。   云寻光问他:“味道怎么样?”   “玫瑰味有点浓了,压过了荔枝的清新。”虞沉如实点评,“不是很像岚岚的信息素。”   云寻光用营养剂朝云寻岚指指点点:“记住啊,这些都是产品后面要改进的地方。”   云寻岚:“……”   “皇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云寻岚放下营养剂,没有多余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要提前进行二次分化。”   云寻光不置可否,只问:“理由?”   “我的alpha腺体目前情况和报废也没多少区别了,而alpha腺体产生的易感期,暴躁、易怒、冲动等生理现象,会影响我驾驶机甲的精准度。”   其实这些话都是云寻岚的胡说八道,可有太多的事他不能据实相告,否则云寻光会让他去检查脑子看心理医生,云寻岚只能编出这些有具有一定可信度的理由来充当原因。   他也知道,云寻光最想听的其实不是这些天花乱坠的借口,她想听的,自始至终仅有一句话。   云寻岚将那句话说出:“皇姐,我还是想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但我不想死在虫族主星。”   云寻光闻言,眸光果然有了些变化,很细微,却被云寻岚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继续说:“所以我想提前进行二次分化,成为一个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或者成为一个只受虞沉信息素影响的omega,这样,我的机甲驾驶能力也会有相应的提升。”   云寻岚直面那双与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瞳,语速缓慢,语气却坚定有力:“我想活着回来。”   云寻光听完久久没有言语。   沉默了好半晌,她才将目光移开,看向一旁,眼眶附近有些泛红,却冷嗤着揶揄云寻岚:“当初我要给你安排近卫,你是千八百个不愿意,现在秀恩爱都秀到我面前来了。”   说完这一句,她就快速调整好了情绪,重新转正脸庞望着云寻岚问:“你考虑清楚了?二次分化后,你的第二性征会永久改变,你确定自己做好一切准备了吗?”   云寻岚将自己面前的蓝色吸管插入营养剂瓶口,笑着和云寻光说:“我考虑的很清楚了。”   “那你自己去联系医生入院准备开始二次分化吧。”   至此,云寻光也终于愿意摘下脸上的信息素隔绝口罩,陪着他们一起喝营养剂,不过她只尝了一口就嫌恶地皱起眉:“玫瑰味确实有点重了,唉……我真受不了你这信息素的味道,也就虞沉会喜欢了。”   反正她对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是没法产生一丁点好感,哪怕那个alpha是她的弟弟也不行。   “谢谢你,皇姐。”云寻岚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去俯身抱了云寻光一下,“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家人。”   他说着感谢的话,却故意释放出了一些信息素挑衅云寻光,以回应云寻光方才对自己信息素的嫌弃。   云寻光也没惯着他,立马抬手给了云寻岚肩膀一拳,让他离自己远点,同时抬起下巴:“别高兴的太早,我说过,你无法完成我给出的那个条件,我就不会同意你参与第三次强降。”   云寻岚拎起没喝完的营养剂,和她碰了一下杯:“我会完成的。”   “午饭”结束,临走前,云寻岚环视了一圈云寻光严阵以待弄出的这间防护屋,又想起昨天如临大敌磕了自己一头血的牧星屿,到底还是没忍住,询问云寻光:“皇姐,我三年前究竟做了什么事,能让你和皇兄都怕成这样?”   云寻光抱着双臂倚在安检门旁,漫不经心道:“都说了啊,你意图刺杀我夺取太子之位,家丑不可外扬,牧星屿怕被你逼问泄露皇室机密,卷入夺嫡之战然后被我灭口,所以连夜住进医院躲难了。”   说到这她还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耸了耸肩:“不过你接下来也要入院,我想他会大概会继续逃回皇宫里头待着吧。”   云寻岚无语:“……好离谱的故事。”   “更离谱的故事我都听说过。”云寻光掀眸望着他,似乎意有所指,但随后她又笑着说,“岚岚,明天我们再一起吃顿饭吧?”   “不,我不想喝营养剂了。”云寻岚赶紧牵着虞沉要走。   云寻光在他身后追问:“那等你有空,我们不喝营养剂了总行了吧?我让厨师给你做海盐味的饼干?”   云寻岚头也不回:“再说吧,最近都很忙,没有空了。”   由于时间紧凑,云寻岚在当天晚上就住进了帝国医研总院。   医疗团在下午给他抽血并做了一系列身体检查,确定云寻岚目前身体状态还行,便为他定下了二次分化的时间——明天早晨八点。   云寻岚将这个消息知会了好友简闻溪一声。   简闻溪看完云寻岚的简讯,立马回他:   【简闻溪:???】   【简闻溪:啊?什么啊?你不想当alpha了?】   【云寻岚:是的。】   【简闻溪:啊?为什么啊?你是个alpha也不会影响你和虞沉的感情吧?】   简闻溪即使是云寻岚最好的朋友,他也不知道有关虫毒的事,只以为云寻岚是有基因缺陷病,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隐瞒了他这些事,不是说云寻岚不够信任他,而是里头牵扯复杂,简闻溪知道的少些,反倒能保护他。   于是云寻岚拿出了和云寻光解释自己想提前进行二次分化的那些理由,告诉给简闻溪。   简闻溪倒是知道云寻岚一直想去边境战场,也知道他驾驶机甲的方式和所有alpha都不一样,他是用精神力驾驶机甲的,那么这样来看,云寻岚如果能是omega或者beta反而会更好些。   震惊感渐渐褪去后,涌上心头的就是对好友的担忧了,简闻溪强忍着对活人的恐惧,打字问云寻岚:   【简闻溪:时间好仓促啊,我现在可以来看看你吗?虞沉他不会弄死我吧?】   【云寻岚:可以来,你抓紧时间,虞沉他现在不在。】   【简闻溪:我马上来!】   简闻溪迅速抄起口罩和手套冲出家门,仅十分钟,就赶到了云寻岚的病房。   黑发omega先敲了敲门,然后探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病房内看了一圈,确定病房中就有云寻岚一个活人之后才进屋:“嗨~云寻岚。”   云寻岚用他的句式和他打招呼:“嗨,闻溪。”   “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简闻溪摘下口罩,在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了掏,抱出一个蓝色礼物盒:“当当当——!是海盐味的浴球。”   “你先试试,如果洗完感觉皮肤状况不错,我们就在下半年推出荔枝玫瑰味款的。”   云寻岚:“……好的。”   简闻溪帮他把礼物盒放到病床柜上:“总之祝你明天二次分化顺利。”   云寻岚向他道谢:“谢谢你,闻溪。”   “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嘛。”不过简闻溪始终有点怵活人,他谨慎地打听,“对了,虞沉他去哪了?我能……”   云寻岚看了眼时间告诉他:“他去抽取明天我二次分化时要用的信息素了,你至少还能在这里坐半个小时。”   “那我就放心了。”简闻溪抚着胸口由衷道,“希望你二次分化结束后,能和虞沉早点结婚,这样我三叔就不会再管我们两个了。”   云寻岚点点头:“等我们从前线战场回来后,应该就会结婚。”   说完他看着简闻溪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蛋,笑了笑,弯起唇角温声说:“你好像比我更早知道,皇姐同意我能去前线战场的事了?”   简闻溪“嗯”了一声:“太子殿在上周和我要走了茧舱装置的相关数据,并邀请我加入了新一代茧舱装置的改进设计团队,我想,如果她不同意你去的话,是不会做这些事的,但是她不让我提前告诉你,我就没有说。” 第115章   其实就算简闻溪不说,云寻岚大概也能猜到。   毕竟虞沉都开始进行强降模拟训练了,以虞沉的军衔,没有云寻光授意,他绝没有机会参与其中,而如果不是为了云寻岚,他也不会这么早就前往最危险的前线,走入一条极可能没有返程票的单向道路。   “你们离开的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那个场合人肯定很多,我不想去。”简闻溪臊眉耷眼,紧紧攥捏手里着口罩,想了想,他还是隔着手套握住云寻岚的手晃晃说,“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你们死了,我会为你们举办冥婚的。”   云寻岚哑然失笑:“……闻溪,你真是贴心。”   简闻溪用“我做出了巨大牺牲”的语气叹道:“但我还是想参加你们的活人婚礼,无论你们的婚礼上活人有多少,我都会去给你当伴郎的。”   “我现在就不陪你多坐了。”说完,他看了眼光脑,“等你分化完成,我再来看你吧。”   简闻溪赶在虞沉回来前溜走。   实际上,他可以不用那么着急离开,因为虞沉途中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是牧星屿。   牧星屿并没有像云寻光所说那样,在得知云寻岚入院的消息后就立马从医院逃回皇宫去,但他也没敢去见云寻岚,他守在去往云寻岚病房的那条路上,看见虞沉回来,他就操纵着轮椅横到虞沉面前,急切地问:“岚岚他怎么住院了?”   “他是不是受伤了?”   “他……”   “二殿下,三殿下他没有受伤。”虞沉顿住脚步,面无表情回答他,“他预备在明天进行二次分化,所以今晚提前入院,做相关检查。”   牧星屿大概是准备在医院里治疗残肢,因此腿部的机械义肢已经取了,现在膝弯以下的部分空荡荡的,被撞破的额角也还贴着纱布,看上去有些落魄。   听到这个消息,他愣了几秒,喃喃道:“他把工作辞了,宠物也交给别人寄养,我还以为他又……”   虞沉本来讲完那两句话就懒得牧星屿了,可牧星屿这说了一半又不往下说的话,让虞沉意识到云寻岚身上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往事,便又停下脚步,问牧星屿:“又什么?”   牧星屿却不肯说了:“又什么?”   虞沉这人仅有的耐性都给了云寻岚,闻言他直接冷嗤一声,居高临下睨着轮椅上的牧星屿道:“说话总是只说一半,是很没有素质的行为。”   只是alpha的德性大多差不多,虞沉忍不了牧星屿,牧星屿也不会看他有多顺眼,立马回敬:“哦,那你就当我和你一样没素质吧。”   虞沉:“?”   虞沉看在牧星屿目前是个残疾人和脑残份上先不和他计较了,但他要走时,牧星屿又叫住了他。   “虞沉——”   “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岚岚吗?”牧星屿从轮椅的侧边袋里取出一捧月见草花。   在银河帝国,想给人送花表祝福,又不想送出什么误会,那么国花月见草就是最好的选择。   牧星屿想送这束花给云寻岚也仅有一个意思:“我想向他道歉。”   “那你和我说有什么用?”虞沉没接花,“你自己干了什么烂事需要道歉就自己去说啊,你声带也残疾了?”   牧星屿苦笑道:“我和他说过了,可我总觉得,也许书面的表达会更有诚意一些。”   虞沉这才接过捧花检查了下,那束捧花上挂着枚小卡片,卡片上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字数十分简短,但下笔看得出郑重而认真,落款是牧星屿的名字。   “我以前,对岚岚说过很多不好听……不,我以前骂过他很多刻薄偏激的话。”牧星屿垂着头解释,因而错过了虞沉愕然看向他的目光,他望着地板上反光,怔怔道,“他很讨厌我,所以我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行,我帮你转交一下。”   听到虞沉答应的声音,牧星屿抬手按住自己的眼睛:“希望岚岚二次分化顺利,祝你们……”   然而说到这里,牧星屿又停了,“祝你们”后面的话,他始终说不出口。   虞沉也不缺这一声祝福,拿着花走了。   牧星屿听着他渐渐远离的脚步,缓缓放下手掌,靠在轮椅上侧过头,望向落地窗外银色的月辉,他记得三年前,自己也曾这样在云寻岚的病房外踌躇着不敢踏入。   而在那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犹豫。   他总是肆无忌惮地闯入云寻岚的私人领域,从不顾及彼时还是个少年的云寻岚的隐私——反正他们都是alpha,有什么关系呢?   云寻岚和简闻溪才需要避嫌吧?   于是在简闻溪又一次从云寻岚的病房中出来后,牧星屿也跟着进去了:“不喜欢简闻溪,又为什么总要见他,你不知道你们外面的绯闻传得有多难听吗?”   那个时候云寻岚刚做完换肾手术不久,身体还在恢复期,整个人很瘦,手术前还算合身的病号服,现在再穿,只显得空落,不过他脸上因为见到简闻溪而产生的笑容还没有消失,甚至笑得双颊都泛着层薄红,衬得他气色还算不错。   但在看见牧星屿后,他唇角的笑容弧度没有变小,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连双颊上的薄红也迅速褪去,用一张苍白病气的面庞和很淡的语气,向牧星屿解释:“皇兄,我喜欢闻溪的,可我们之间是朋友那种喜欢,所以我会见他。”   牧星屿心情烦躁,他总觉得云寻岚身体还没恢复,老实躺着修养不行吗?平时总是说不想见人,可也没见他少和简闻溪见面啊?只是朋友,那等身体好了再见面不行吗?   只是牧星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或许能勉强算得上“关心”的话,包括他在进门前,想告诉云寻岚自己已经拿到了前往边境战场的资格,以后会上前线作战,他会和云栖鹤一起,攻到虫族主星,收复每一颗人类失落的星球,也会救下云寻岚的话语,到了嘴边,就全部变了味。   他说:“你们之间匹配度那么高,总是见面,难道不会产生爱情吗?还是说,你知道自己很该死,也快死了,所以才不和他在一起?”   话音落下,云寻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牧星屿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可说了这么多年,他说惯了——没有人为此骂过他,连云寻岚自己都从未责备过他一句话。   反正云寻岚总会包容他的……那就不必道歉了吧?大不了以后不这么说了。或者等到他攻下虫族主星,用虫母的尸体当做道歉礼物送他好了。   牧星屿这样想着。   视线中,他看到云寻岚动了下身体,像是想要下床,却没有什么力气。   牧星屿立刻要去扶他,同时也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合理指责他的借口:“你看你的身体都已经烂成这样了,下个床都难,还想去边境战场?你就不能……”   “皇兄。”银发少年用很轻却坚定的力道推开了他,抬起脸平静地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我死?”   少年注视着他的眼睛漂亮璀璨,像是有着巨大引力的金色恒星,牧星屿回望着它,说不清自己是在这目光中失语,还是为少年的话。   ……没有。   他在心里这样说,嘴巴却保持了沉默。   离开云寻岚的病房后,牧星屿心脏莫名跳得很快,这令他有些不安。   而这阵不安,在晚上收到云寻岚罕见的,主动联系他的简讯时达到了顶峰。   云寻岚在简讯中说,他晚上想要见见自己和云寻光,因为他有些事想和他们俩聊聊。   这条简讯收到后不久,云寻光询问他的简讯也发过来了——显然,她同样收到了云寻岚的简讯。   晚上九点,云寻光结束了一天的政务工作,前来医院和他汇合。   在等待电梯过程中,云寻光问他:“岚岚有和你提到过,他想跟我们聊什么吗?”   “……没有。”牧星屿说。   但牧星屿猜测,云寻岚可能终于是要跟云寻光告状了,告就告吧,这件事是他的错,他会认错的。   云寻光却捏捏眉心,猜测道:“如果他还要提想去边境战场的事,我是真想骂人了,他都没有成年,瞎凑什么热闹啊?”   牧星屿听到这,鬼使神差接了一句:“别骂他了。”   “我就说说而已。”云寻光好笑地瞥他一眼,“难不成我还会真骂他啊?”   牧星屿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神色凝重地和云寻光来到云寻岚的指定聊天地点——医院一个很普通的休息厅里。   云寻岚坐在一张柔软的米白色沙发上,抬起眼眸看向他们,那点浅浅的米黄和云寻岚的眼睛,是这间屋子内唯一的暖色。   见状,牧星屿的神经越发紧张,云寻光在进门前就深吸一口气,强行驱散了忙碌一天的疲惫,摆出温柔的微笑询问云寻岚:“怎么了,岚岚?”   她在云寻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想跟我和你皇兄聊什么?”   牧星屿坐到了第三张沙发上。   他们中间是一个黑色的玻璃茶几,牧星屿透过茶几的倒影,发现自己神色格外凝重,放在平时,云寻光或许很早就会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对劲。   可是云寻光最近太累了。   贺樗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之时,他的所有器官都达到了更换频率的极限,几乎是前脚刚完成移植,后脚就会立刻被虫毒侵蚀衰竭,云栖鹤也从前线战场暂时退了回来,想陪贺樗白走完最后的日子。   所以这段时间,国家一切政事都压在的云寻光肩上,牧星屿也得时刻做好前往前线的准备。   云寻光没有办法不累。   但她还是尽量用足够耐心的语气和云寻岚慢慢说说话:“如果你还是想谈你要去边境战场的事,我告诉你,不可能。” 第116章   “无论是我、是爸爸、是父亲,还是你皇兄,你找谁当说客,我们都不可能同意。”   云寻光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说出一个云寻岚最没有办法改变的硬性条件:“你甚至还没有成年。”   ——让未成年上战场?   谁能答应这种要求?   云寻光用了一个借口想先哄住云寻岚:“至少也要等到你成年吧。”   “可是等我成年就来不及了。”云寻岚却说,“爸爸等不了那么久了。”   自两人踏进这间休息厅后,云寻岚的视线一直停落在云寻光身上,听到这句话,云寻光呼吸一窒,她眨眨眼睛,想缓解眼眶的酸胀感,那股涩意却从嗓音中泄出:“不会的,你不要多想。岚岚,你才刚做完手术,这段时间好好休……”   “皇姐,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银发少年忽地笑了起来,他的双手都放在桌下,只微微朝前方倾身,用一种亲昵和安抚的语气对云寻光说:“其实我不会死亡。”   这话过于荒谬。   云寻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便侧过头和牧星屿对视了一眼。   而牧星屿眉头紧锁,表情也没比云寻光好看到哪去。   “我知道这件事你们听起来会觉得荒唐,但这是真实的。”   “请相信我好吗?”云寻岚伸出自己的左手,想去抓云寻光的袖子,“让我去边境战场,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我不会死,只要我去了,我就一定可以救……”   “岚岚,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些大?”   云寻光在云寻岚碰到自己之前就收回了搭在桌上的手,她用两只手掌按了按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放下,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姐姐明天让医生来看看你好吗?”   云寻岚慢慢将自己的左手缩回,他垂着头问:“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我不相信你……岚岚,瑟唯迩虫毒对于人的大脑神经会造成一定影响。”云寻光认真和云寻岚解释,想让少年明白,他会产生这些离谱的想法是原因的,“你只是病了。”   牧星屿却觉得云寻岚会产生这种念头,或许和自己也有很大的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艰涩出声:“……没有人不会死亡,岚岚……”   牧星屿想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会说呢?他明明有过很多次可以道歉的机会和时机,那些时刻周围的气氛也不像现在这样压抑沉闷。   牧星屿心跳又开始变快,他紧绷着身体,缓声想将那句道歉说完:“岚岚,我白天不该那样说你,我没有真的想要你去……”   云寻岚没有看他。   倒是云寻光听后就立马皱眉望向他质问:“你白天和岚岚说了什么?”   “我……”   牧星屿神情犹豫,在他踌躇时,云寻岚那边传来了很轻的细碎呓语:“是的,我应该证明给他们看……”   alpha的听力都很好,云寻光和牧星屿谁都没有漏听这句话。   云寻光将脸重新转向云寻岚,眉宇间皆是疑惑:“什么?”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银发少年抬起脸庞,这一次,他的眸光直直落向牧星屿:“皇兄,我不会死的。”   “即使这会让你感到失望,但我没有亏欠你任何事,所以我不仅不会死去,我还会活得很好。”   说到这里,云寻岚终于抬起了一直藏在桌面下的右手,牧星屿看到他的掌心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枪,而与此同时,一阵庞大恐怖的alpha信息素威压也在休息厅里骤然降临。   这股信息素牧星屿并不陌生。   是云寻岚的。   云寻岚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他的身体被虫毒侵蚀得千疮百孔,经常会发生信息素外溢的情况,所以皇室为了瞒住这个秘密,在他居住的北皇宫里种满了荔枝玫瑰。   所以牧星屿在闯入云寻岚的私人领域时,也常会被同为alpha的信息素激怒,总是不能耐下心来好好和云寻岚说话。   而云寻光是个很好的姐姐,她从不对云寻岚有所防备。   因此当这阵攻击和压制意味极强的信息素威压降临时,只有牧星屿顺从了alpha的天性,本能地与其对抗,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去夺枪。   ——他觉得云寻岚的枪口应该是要对准自己的,这太正常了。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骂过云寻岚很多过分的话,云寻岚应该将枪口对准他的。   结果少年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还不是对准太阳穴,因为那样如果手抖产生了偏移,将无法致死。   云寻岚张口嘴巴,以最专业精准的角度将枪口对准了控制呼吸和心跳的大脑延髓部位。   “呯——!”   当枪声停下后,休息厅爆发出更浓烈的荔枝玫瑰气息。   只是原先那种果调的清新,他们再也感受不到了,屋子里也有了另一种更为鲜艳的颜色,像一束盛开正好的玫瑰,开在墙壁、地板和云寻光与牧星屿的身上。   “医生说,延髓受创救治成功的希望不大。”   “好在我可以谢谢你,牧星屿。”   云寻光很少连名带姓叫牧星屿的名字,而在今夜,她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一边抖着手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向牧星屿道谢:“托你的福,那一枪打歪了,没有击中延髓。”   说完,她丢掉手里的帕子,挥臂重重打了牧星屿一个耳光,颤着声说:“真好啊,我们家欠你的事越来越多了。”   牧星屿跪在急救室外一言不发。   “你明天就给我滚。”   “你最好祈祷,这辈子都不要再遇到我。”云寻光睨着牧星屿脸上的巴掌印,自己也满脸是泪,她却依然笑着,“因为我不会打歪。”   牧星屿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对不起,我不能走。”   云寻光立刻从一旁的警卫怀里夺过警枪,上膛后对准牧星屿脑门:“那你现在就可以留遗言了。”   这把警枪不是云寻岚用的那种“玩具”枪械,一枪下去,牧星屿整个脑袋都会消失,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牧星屿迎着枪口抬头,嗓音沙哑:“白叔要走了,他走以后,鹤叔会怎么做我们谁都没法预料,如果他也……根据宪法,你必须前往边境战场,那岚岚怎么办?”   “只有我去前线是最合适的。”牧星屿说出的每一句话,云寻光都无法反驳,“等岚岚醒来了,我会向他道歉,然后我就去前线。”   “……你也知道我爸爸要死了啊。”   云寻光趔趄着后退几步,警枪也随之掉在地上,她问牧星屿:“还等岚岚醒来?你以为大脑和其他器官一样,也有克隆体可以替换吗?”   “我都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爸爸说,他想最后见见我们,我该怎么带岚岚去见他。”   “我真的很累了……”云寻光抱着脑袋,缓缓坐到地上,望向抢救室的门,“等他醒来,他如果还要说那些屁话,我就会像打你一样,给他一个耳光。”   但贺樗白并没有见他们最后一面。   他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只见了云栖鹤,因为感染虫毒后的最末期,人类的整具身体都会融化,皮肤之下再无血肉,只剩银白色的水液,就像常温常压下以液态存在的金属汞。   贺樗白不愿意留下这样可怖的最后一面给自己的孩子。   于是云寻光和牧星屿都只能站在病房外,听着云栖鹤压抑的哭声慢慢响起。   也是在那一天,当云寻光和牧星屿将贺樗白留下的,属于给云寻岚那份的遗言录音小盒放到他病床前时,他醒了过来,仿佛曾经给过他生命的人,在走之前,又第二次给予了他生命。   牧星屿跪在床边向他认错,简闻溪也来看望了他,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云寻岚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那样安静地躺着,闭着眼或睁着眼都没区别,因为他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会说。   医生认为这可能是脑干受伤的后遗症。   直到皇室要为贺樗白举行国葬的前一天,云寻光终于存够了再见云寻岚的勇气,走进他的病房,轻轻握住弟弟的手:“你今天好点了吗?”   云寻岚还是不动不说话。   “爸爸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云栖鹤会不会也跟着走,随他吧,他这神经病死了也好,我真是烦他。”云寻光连父亲都不想叫了,她微微收紧手指,“……但是他们都走了,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我不生你的气了,也不会再骂你了。”   “……你可以好起来吗?”云寻光把弟弟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闭上眼睛,“我不想一个人……”   “皇姐……”   少年虚弱的声音太过轻渺,云寻光起初听见时,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她抬眸朝云寻岚望去时,真的看见了少年那双空茫的金色眼睛中,目光终于聚焦,也同样回望向她。   他问:“……你骂过我了?”   “是的。”云寻光说,“骂了很多遍。”   ——但都是在心里骂的。   少年听完笑了笑,唇角弯着,可眼底浸满了哀伤,模样明明像是想和云寻光讲“对不起”,说出口的却是矛盾感谢:“谢谢你……”   云寻光觉得弟弟很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过没关系,他只是生病了。   第二天,云寻光用轮椅推着他,去了送了贺樗白最后一程。   葬礼人不多,除了云栖鹤谁都没有再哭了。   回去的路途中,云寻光还在思考要怎么委婉地劝说云寻岚去看看心理医生,云寻岚自己就先问她:“我上次手术出问题了吗?为什么我会睡了那么久?” 第117章   云寻岚丢失了一段记忆。   他的记忆从上一次接受器官移植,直接跳跃到了贺樗白去世当天——也是他醒来的那一天。   云寻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大脑一旦受伤,即使愈合,也可能会产生复杂无比的后遗症。   如果不是银河帝国的枪支管制严格,云寻岚这个未成年没有持枪资格,他也不想和其他护卫借枪牵涉他们,最终只用3D打印技术整了把简易手枪,那么他一旦拿到威力极大的警枪,皇室恐怕得在这段时间内举行两场国葬,哦,三场——云栖鹤也会在里面的。   现在云寻岚人活得好好的,没变傻子,没有瘫痪,只是失去了一段云寻光自己都想跟着一块失忆的记忆,简直就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局。   于是云寻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出了点问题,之后我会给你换几个医生。”   “好吧。”云寻岚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有再深入问了。   倒是云寻光推着他走过一段路后,又继续打探:“你说你……早就醒了,那你怎么不和我们说话?”   “身体不舒服,所以就不是很想说话。”   牧星屿跟在他们背后,听见云寻岚告诉云寻光:“我以前不也常常不肯见人,不爱说话吗?过两天就好了。”   是的,那以后,云寻岚依旧和从前一样,没有分毫改变。   云寻光换掉了皇室医疗团内一批年纪大了的医生,又让所有知晓内情的人签下保密协议,完全将这一段往事隐藏。   牧星屿离开帝都星的那一天,云寻光来送了他,云寻岚没来。   他们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云寻光唯独在云寻岚在时还会勉强装一装他们俩“姐弟和睦”的假象,云寻岚不在,云寻光就连一个笑脸都不会给他。   她只在牧星屿登上星舰前,面无表情送了句道别的忠告:“牧星屿,离开这里以后,希望你能活出点人样吧,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   往后在边境战场的每一天,每收复一颗失落的星球,牧星屿都会想云寻光和他说的这句话,想自己有没有活出一点人样了?   连此刻待在帝国军医总院内时,牧星屿也在想。   而落地窗倒映出的残缺人体,似乎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这是牧星屿让我转交的。”   虞沉带着那束花回到云寻岚的病房,将月见草交给了他。   云寻岚却不看那束花,往旁边移动身体让开些位置,再拍拍床面示意虞沉坐下:“宝宝,我帮你看看伤口?”   “没有伤口,是用针管取的。”虞沉听话地坐过去,背对云寻岚低下头,拨开后颈处碎发让另一个alpha肆意检查和触碰自己的腺体。   云寻岚摸的很轻,虞沉甚至只感受到了他指尖传递来的沁凉,而没有那种被触碰时的痒意。   青年问他:“疼吗?”   “疼个毛线。”虞沉说,“不疼。”   其实是疼的,毕竟不能打麻药,那会影响信息素的浓度。   云寻岚也清楚这一点,他箍着虞沉的腰从背后抱上去,脸贴着男人厚实的脊背问:“不疼的话,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虞沉眉头紧蹙,神色凝重,看上去满腹心事。   云寻岚以为他在担心自己明天二次顺不顺利,就想和他说点轻松的话题,帮他缓解紧张。   可这个时候的虞沉不止是在担心云寻岚,因为就在刚才,他从牧星屿那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了一件事,恰好云寻岚又在问他话,虞沉便下意识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发现你确实没有特殊癖好。”   “……”   云寻岚沉默了几秒,松开了环住男人腰身的手臂,弯头侧身去看虞沉,见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挂着心事重重的表情,于是在不经意间,开启了另一个沉重的话题:“……宝宝,我没有那个特殊癖好,你就这么失望吗?”   虞沉:“……?”   虞沉也愣了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话接的不对,让云寻岚产生了很大误会。   他赶紧解释:“不是,我不失望啊。”   但是这已经来不及了。   云寻岚摸着他的背:“没关系的,宝宝。”   然而云寻岚嘴上说着没事,望向他的眼神中却写着“我要哄骗你了”这句话,还说:“我有,我真的有。”   虞沉:“…………”   虞沉有嘴说不清。   “岚岚,你……”   虞沉也转过身,攥住云寻岚的手,想问他“牧星屿那个傻逼以前是不是经常骂你”,又怕这会提到青年不想面对的往事,影响他的心情,从而又影响明天的二次分化。毕竟他回来的路上医生就告诉过他了,今晚他和云寻岚都要早睡,要注意保持心情的愉快和放松,所以虞沉把话咽回去了。   “我感觉牧星屿脑子有点问题。”他改为提出一个不是很合理的要求,“以后你们再见面,必须要有我在场。”   如果牧星屿还敢再胡乱骂人,虞沉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素质”。   而对于虞沉的要求,无论多么没有道理,云寻岚也极少会有不答应的,这次亦不例外:“好的,宝宝,我听你的。”   虞沉重新拿起柜子上云寻岚没看过一眼的月见草:“那这束花我给你扔垃圾桶了?”   云寻岚也听他的:“扔吧。”   虞沉将花悬在垃圾桶上方时,又道:“哦,他还给你写了个小卡片。”   “一起扔。”   “好的。”虞沉松开手,让花束掉进它该在的地方。   随后他转过头,勾着唇角,也叫了云寻岚一声:“宝宝,我也听你的。”   “宝宝,你怎么叫我‘宝宝’了?”云寻岚望着在自己身旁躺下的男人问。   这间病房其实是云寻岚和虞沉的双人病房,房间里的病床也是个双人床,足够他们两个alpha并排睡下还有空余,因为虞沉明天要在这里一直“陪”着云寻岚,直至他的二次分化结束。   虞沉在换上病号服后,就关掉了屋里所有顶灯,只在床角留下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借着光拱进青年怀里,将脸埋在云寻岚颈侧,嗅着被青年身体温度烘暖的信息素气息,哑声反问:“不可以吗?alpha就喜欢这么叫自己的老婆。”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以后叫我‘宝宝’了,那我要不要也给你改个称呼?”   云寻岚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就是两个硬控虞沉的字:“爸爸?”   虞沉:“……?”   他从青年颈侧抬头,表情很是复杂:“为什么是‘爸爸’?”   ——就不能是“老公”吗?他都把“老婆”两个字喊出来了,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   “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很多都喜欢这么叫自己的伴侣,他们的伴侣也喜欢听。”云寻岚说出自己的调查报答,说着,他还看了虞沉一眼,“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不……”虞沉刚要否认。   青年就抬起双臂箍住他的脖颈,贴着他耳侧轻声道:“他们还喜欢听:爸爸,操……”   “……我不觉得这么叫有什么问题。”虞沉也立刻抬手,捂住云寻岚的嘴,嗓音变得更哑,“但宝贝你最好别在今晚叫,我们得早睡。”   虞沉用被子把云寻岚裹紧,自己平躺在一旁,只盖了一小截被子以做遮掩,其他地方他都没盖,再盖就热得睡不着了。   他闭着眼睛,听见青年低低笑了一声:“宝宝,晚安。”   “……晚安。”   云寻岚在虞沉的声音中闭上眼睛。   然而当他的视线归于黑暗时,系统幽怨的声音却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耳畔缓缓响起:“你们可真甜蜜啊……云寻岚……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小居,你还在啊?”云寻岚惊讶道,“我还以为你被我气跑了。”   系统气急败坏:“我能往哪跑?!”   “那你怎么好久不说话?”云寻岚问它,“连我把《睡前助眠读物》全都删了你也不说话。”   “呵,你铁了心要删,哪怕我肝肠寸断,心碎至极也不肯做任务,我还能对你说什么?”系统冷笑一声,“我现在愿意和你说话,是我要告诉你,你完蛋了!”   云寻岚又问:“是因为我没有做任务,明天二次分化时会有暴毙的危险所以完蛋吗?”   “你不做任务,什么时候都会暴毙,不用等到明天二次分化时才会暴毙。”系统语气阴恻恻的,“你完蛋是因为我不会放过你,我会永远缠着你!永远永远永远……”   “挺好的。”云寻岚嘴角弯起一个笑,“我、虞沉、还有你,我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系统:“?”   “小居,我真的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在这个我最幸福的时刻。”云寻岚继续说着系统不想听的话,“我可以再向你许个愿吗?”   “不可以,不做任务还想许愿?”系统怒斥云寻岚,“你做梦呢!”   云寻岚竟然还“嗯”了一声:“小居,我要许愿了,我明天想分化成omega。”   系统又是冷冷地一笑:“我没耳朵,听不见。”   云寻岚便说:“明天我一定做任务。”   “……真的吗?”   “骗你的。”   系统:“……”   一夜无梦,次日七点,云寻岚在虞沉的呼唤中醒来。   两人吃了点垫肚子,七点半时,医疗团来到病房,为他们做最后身体检查。   八点整时,医生将一瓶由虞沉体内抽出的高浓度信息素制成的药水,通过静脉输液的方式给云寻岚挂上。   “大概半个小时后,三殿下就会开始二次分化,当他体温上升到四十度时,你就对他进行临时标记,之后每隔一个小时,我们都会过来检查一遍。”埃德蒙将二次分化的所有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交代给虞沉,“如果三个小时后,分化还没有成功,你们……就尝试进行终身标记。”   也许是这话题有些难以启齿,性格古板守旧的埃德蒙医生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   “等你们进行完终身标记的性行为,如果分化成功,你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变化,三殿下也会直接进入omega的第一次发情期,你需要为他注射抑制剂。”   “如果分化还是没有成功……通知我们,我们会来为他进行腺体摘除手术。”   “……祝你们一切顺利。”   埃德蒙医生讲完最后一句话,将那支omega发情期的抑制剂递给虞沉。   ——这样的二次分化,不浪漫,不暧昧,不旖旎,没有丝毫供人遐想的空间。   它沉重、压抑、冰冷,更像是一台难以确定结果的危险手术。   医生和护士依次离开病房,虞沉走到床边,俯身抵住因注入他信息素后体温开始攀升的青年的额头,告诉他:“不要害怕,我会永远陪着你,就像……”   云寻岚呼吸有些急促,他忍耐着被另一个alpha信息素入侵身体的痛苦和不适,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像什么?”   虞沉笑了下,告诉他;“像你的第二星。” 第118章   在宇宙里,单恒星系统是很少见的,大多数都是由两颗恒星组成的双星系统,而这两颗恒星中,较亮的那一颗称为主星,较暗的一颗,则称为伴星,也叫作第二星。   这两颗恒星往往相互环绕运转,受彼此的引力影响,哪怕经历再漫长的亿万年时光,也几乎没有分开的可能。   “我愿意做你的第二星。”   虞沉陪云寻岚坐到床上,让青年可以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抚着他的发丝说:“即使宇宙里所有恒星都熄灭无光,我也将继续为你燃烧,在我们的运行轨道上指引你至最后一刻……”   云寻岚贴着他的胸口,听着虞沉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自己在逐渐被海水吞噬。   于是所有痛苦都渐渐消失了。   就算他被海水完全吞没,感受到的也只有一种被完全包裹保护时才有的安全。   而这种安全,他在很多年前也感受到过。   “我觉得我在这里不做任务也会很安全的。”那个时候的云寻岚对系统说,“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呢?”   “还没有危险啊?”系统认为云寻岚太过乐观了,立马告知他噩耗,“你的好父亲要打掉你。”   云寻岚却依然很乐观:“我爸护着我,他打不掉的。”   “可是你的好爸比也要死了,你没听见医生们说什么吗?”系统无不恶毒地在云寻岚脑袋内,宛如诅咒一般说道,“你爸爸中了虫毒,你也中了,很快你们两个就会一起死掉。”   “不。”云寻岚否定,“他还可以活很久的。”   “——前提是让你去死。”系统帮他把话补充完整。   所以云寻岚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用有些落寞和不甘的声音,轻轻道:“但我还没有见过这里的天地啊……”   系统说:“你做任务就可以见到了。”   云寻岚蜷缩着身体:“我做不了。”   就像系统之前说的,他现在脑子都还没有发育完全,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除了等待被动完成任务以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等待死亡吗?   除了这条路,他似乎也没别的路可以选了。   云寻岚接受自己的命运。   反正他在迎接那场当头劈下的天雷时就在想,即使系统护不住他了,他也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曾活过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长久的生命,也受过旁人数不胜数的赞美,他甚至走到了自己所修之道的圆满尽头,他的人生应该没有遗憾了。   “我昨天听医生们说起过,除非我能分化为一个‘alpha’……什么是‘alpha’?”云寻岚又问系统,“你能让我成为一个alpha吗?”   系统没有回答他什么是alpha,只说:“我只有让你活下来一个功能啊,而且就算你分化成了alpha,没法做任务,那也会是会死的。”   “没关系。”云寻岚平静地说,他其实还想笑一笑,但他目前的脸做不了这个表情,“爸爸可以活下去。”   “我生于天地,死后也会回到天地之间,成为风,成为雾。”   “让我成为一个alpha吧,我想让爸爸能继续去看外面的广阔天地。”   ——云寻岚对着系统许愿。   即使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alpha是什么东西,也根本不知道成为alpha以后他要承受多少年由虫毒导致的病痛与折磨。   他只想着:他们需要一个alpha,那就让我成为一个alpha吧。   如果死亡以后会一直待在这样寂寞的黑暗之中,那他早已习惯。   当年他身处炼魔壶时,曾无数次向神灵祈祷那魔修能开启壶嘴,让他得以窥见一回天光。可后来他想到,也许魔修打开壶嘴时,会将更多同样无辜的修士丢进壶中折磨,他便开始祈求,壶嘴最好还是再也不要开启了。   因为没关系,他可以忍受这样长寂的黑暗。   最后那魔修也确实没再打开过壶嘴。   是系统指引着他爬出了炼魔壶,重新窥见天光。   而这一回,系统也仿佛回应了他的祈愿,让他在温暖与安全的母体中分化为一个alpha,得以重回天地之间。   于是在若干年后,在宛若海洋的炽热浪潮中,云寻岚又一次向系统祈愿:“小居,让我成为一个omega吧,我想和我爱的小鱼永远在一起。”   “我都说倦了啊……”系统回应他,“我只有让你活下来一个功能……”   系统的声音愈渐模糊。   他耳畔的震响却愈渐清晰——那是虞沉的心跳声。   它们伴随着一股潮湿、腥冷、咸涩的信息素,通过犬齿刺穿性腺的暴力,顺着血管脉络流进他的身体,宛如恒星之间巨大却看不见的引力,将他终身捕获。      “分化居然那么顺利。”   埃德蒙医生翻看着病案本上有关云寻岚身体的数据,和虞沉说:“三殿下对你的信息素适应程度很高,再观察48h,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   他们早上七点起,现在才九点,云寻岚的二次分化就结束了,正如埃德蒙医生所说那样,顺利的不可思议——云寻岚的腺体没有报废,只是从一个alpha,转变成了omega。   往后他将无法再使用信息素产生威压对其他alpha进行压制,可同样位于最顶端的omega等级,却能让他对其他alpha产生另一种特殊的“压制”效果。   “可是我做完临时标记后,他就晕过去了……这也没问题吗?”   虞沉舔了舔犬齿,觉得自己牙尖仍残留着恋人的信息素气息,他咬破青年的后颈,往那颗柔软微鼓的腺体里释放自己信息素的感觉也还挥之不去,完全沉浸在第一次标记恋人的亢奋,以及alpha对属于自己的omega的保护欲和占有欲等各种复杂情绪交织之下。   “这是正常现象,分化本来就要耗费很多体力,等三殿下休息够了,自然就会醒来。”埃德蒙医生只好安抚他,“虞沉少校,你也去睡一觉吧,毕竟昨天我们也从你的体内抽取了大量信息素。”   然而虞沉睡不着,他才刚睡醒没多久,所以回到病房后,虞沉就坐在床边死盯着床上的银发青年看。   看了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挨过去,轻轻捧着云寻岚的脸,亲了青年一口。   心中不断想:这就是和omega在一起的感觉吗?与和alpha完全不一样。   云寻岚还是alpha时,他见到云寻岚就想“干”他——各种意义上的。   此刻虞沉再见云寻岚,却只觉得恋人柔弱可怜,需要他体贴入微的照顾,与呵护备至的“宠爱”——也是各种意义上的。   但无论虞沉脑海中怎么想,他的吻就只落在云寻岚的脸颊和额头上。   云寻岚醒来时,天已经变得很暗了。   他感受了下身体的目前情况,觉得没有哪里不舒服——除了脸颊有点痛,好像被人狠狠嘬咬过似的。   不过自己被咬的地方,不应该是后颈吗?   云寻岚撑着床面直起身体,抬手摸向后颈,同时出声找人:“……宝宝?”   “我在这里。”   病房里没有开灯,所以云寻岚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坐在角落沙发里的虞沉,直到虞沉张唇回应,并向他走来:“后颈痛?”   虞沉看到了云寻岚摸后颈的动作。   “没。”结果青年摇摇头,将指尖转到脸颊上,微微蹙眉,“怎么脸有点疼?”   虞沉:“……”   恋人变成omega后果然也变柔弱了,连被他轻轻亲两口脸都会疼。   虞沉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亲人时用的劲有多大,以至于青年原本白皙的脸腮上,迄今还残留着几道泛红的浅印,他只帮着云寻岚也摸摸脸,然后面不改色撒谎:“好像是被蚊子咬了,我去找医生给你拿点消肿的药。”   一边说着还一边起身,仿佛真的要离开这间病房。   “宝宝……”   谁知云寻岚才伸了伸手,都没碰到虞沉的衣角,虞沉就径直坐回床上,把自己的手掌塞进云寻岚手心,再用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语气对云寻岚说:“好吧,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云寻岚抬眸,撞进男人冰蓝色的眼瞳之中,那双眼里满是他的倒影,目光专注,视线聚凝,显得十分深情。   所以云寻岚犹豫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不是,宝宝,我是想说,你去拿药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模拟战场接入盔也拿过来?”   “……”   【刚被标记过的omega无法离开自己的伴侣,一个合格的alpha,也必须时刻陪伴在被标记的伴侣身旁,给予伴侣足够的信息素和安全感。】   这是虞沉在病房恶补一天,刚学习到的alpha与omega的相处准则。   他准备严格按照这条准则和云寻岚相处,绝不会让刚分化为omega的恋人感到任何难过和不适。   却没想到,最先产生分离焦虑的人是虞沉。   他比教科书上那些有些分离焦虑症的omega还夸张,仅仅是听到云寻岚这么一说,他的心就凉了。   说话的语气也很悲凉:“拿药的路和拿模拟战场接入盔的路不是同一条,我去拿的话,要和你分开很久。”   说到最后,他还完全曲解了云寻岚的意思,将一切总结为一句话:“……你想我走?”   云寻岚:“……”   “不,我舍不得你离开。”云寻岚熟练地开始哄人,“让倪春给我们送吧。” 第119章   最终是侍官倪春送来了他们需要的所有物品。   东西一到,刚被哄好没两分钟的虞沉周身气息又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   因为他拿起了消肿药膏,而云寻岚第一时间拿起了模拟战场接入盔。   虽然他没有戴,可虞沉知道他想。   “戴上去就见不到我了。”于是虞沉提醒他,“亲爱的,你会很想念我,抓心挠肺地想,但无论你怎么想我,你在那里面就只能看到虫族丑陋的面孔,而不是我这张令你魂牵梦萦的英俊脸庞。”   “……”   又是一阵漫长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云寻岚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模拟战场接入盔,又看看虞沉,赞同道:“宝宝,你说的有道理。”   虞沉捏着消肿药膏,想要恋人躺倒在自己的腿面上,好让自己为他擦药:“所以我们……”   不料下一秒,恋人却将手里模拟战场接入盔戴到了他头上,并说:“一起进去吧。”   “滴——”   倪春送来了两个模拟战场接入盔,伴随着接入成功的提示音,云寻岚和虞沉一起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星战母舰机甲舱。   “皇姐给我的秘钥权限能开启两个特训模式,单人和小队的。”云寻岚问他,“宝宝,你能和我一起进行小队强降特训吗?”   “就像我们之前一起驾驶机甲那样。”   他说出自己二次分化时,听到的虞沉对他的表白:“在我们的运行轨道上,由你为我指引至最后一刻。”   而虞沉闻言叹了口气,俯下身体,在恋人的嘴唇上印下一吻:“我一直在为这天做准备。”   ——云寻光迄今为止还没有同意云寻岚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但是她已经在为同意做准备了,好像她早就知晓云寻岚会通过自己给出的最终考验,又或者,她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拒绝云寻岚了。   所以她让简闻溪加紧设计新一代的茧舱,给云寻岚开放小队模式的特训权限,同时也给了虞沉授权,让他跟着狄克长官进行特训……云寻光永远都不相信云寻岚对待他的生命,会像自己这样足够珍视,她只相信另一个爱云寻岚的人,会像自己珍视云寻岚的生命一样去珍视他。   这些话她从来没在云寻岚面前提起过,不过血脉相连的人是有默契的,不用讲明,云寻岚也能懂她的意思。   而且说来也是奇妙,云寻岚在做alpha时,就与其他alpha不太一样,他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非常强,极少会受其他alpha的信息素的影响,现在二次分化成了omega,也是这样。   他自己完全没有自己第二性征改变了的实感,醒来后觉得身体情况还行,除了有些发热和身体酸软以外,没有太多不适,何况这种“不适”他其实很熟悉。   只要和虞沉一起度过非柏拉图之恋的夜晚,他次日醒来就是这种感受,并且往往还会更加严重。   那时他都受得了,没理由现在不行了。   因此云寻岚睁眼确定完自己完成二次分化后,满脑子想的就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得赶紧通过皇姐开出的特殊考卷”,这才有了要倪春加急送来模拟战场接入盔的事情发生。   然而当他和虞沉共同坐进一架机甲,他在茧舱操控其他机甲,不用改变任何习惯,只需照着自己最熟悉的打法去杀戮,反正虞沉总会保护着他,使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时,云寻岚忽地怔神了一瞬。   他在上生理课时学到过,alpha和omega一旦进行了终身标记,彼此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看不见的紧密联系,宛如不可分割的纽带,在标记消失之前、在肉体消亡之前、在灵魂散去之前,永远连接着他们。   即使他和虞沉只进行了有些有时效性的临时标记,但是在这一刻,在他们身处虚拟之中,嗅闻不到彼此的信息素时,云寻岚依然感觉到了这种联系。   因为在今后、在未来,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再将他们分开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云寻岚心中所想,三只王虫趁云寻岚分神时攻破了他的机甲群,虞沉用重剑砍去其中一只王虫的头颅后,又用另一只手抽出子剑杀死了第二只王虫,让自己和云寻岚多撑了三十秒,最终死在第三只王虫的骨刃之下。   他们的机甲在虫群中燃烧出最后的光芒,仿佛双星系统演化到时间尽头,再也无法抗拒彼此引力的吸引,跌入对方洛希瓣,最后发生碰撞产生的超新星爆发。   “十五分钟!”虞沉回到母舰机甲舱后,神情有些亢奋地宣布他和云寻岚的存活时长,“我一个人特训时,最开始三分钟不到就会死亡。”   虞沉如今第一次觉得原来能坚持十五分钟真是很了不起的事,他也终于能够彻底释怀某段痛苦回忆了。   “我一个人特训时,死的也很快。”云寻岚望着他笑了笑,“刚刚我分心了,如果没有分心,我们能活得更久。”   虞沉向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像是大海的蓝色眼底也满是笑意:“那我们再来一次?”   云寻岚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却没有和虞沉再度进行模拟强降,只像那颗跌入对方洛希瓣的星星,撞进虞沉怀中,仰起面庞和他接吻。   吻了几秒,又觉得这样的接触不够真实。   他就先行退出了模拟空间,摘下自己的头盔,不等虞沉也摘就继续吻上去,用很不像他的贪心和欲望去索取虞沉呼吸间和体液里的微量信息素,这种行为也有点像双星系统中,一颗恒星吸积另一颗恒星的物质。   星星对自己的伴星从不吝啬,虞沉也对自己的恋人极尽纵容。   他甚至比云寻岚还要贪求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在接吻间隙与青年微微分开,嗓音沙哑地问:“……你现在还能标记我吗?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云寻岚轻喘着告诉他:“我是你的omega,没有办法再标记你了,只有你可以标记我。”   “你试试。”虞沉俯下身体,用额头抵住云寻岚的肩,将后颈的碎发拨开,让自己的性腺完全暴露在恋人眼前,同时解释道,“我已经咬过你一口了,你的后颈还有齿痕,再咬你会很疼。”   云寻岚手指抚着alpha的后颈,摇摇头说:“那我咬你你也会疼的。”   “我也想要你的信息素。”他将虞沉的脸捧起,望着男人深邃蓝瞳,“给我终身标记吧。”   云寻岚觉得这个请求虞沉一定会同意的,他们现在的氛围也恰到好处,进行终身标记简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谁知虞沉听完后居然拒绝了:“现在不是时候。”   他也不和云寻岚接吻了。   他只让云寻岚把舌头吐出来给自己检查。   云寻岚听话照做。   虞沉盯着青年舌尖一点异常鲜艳的湿红,严肃道:“好像咬破了。”   云寻岚没把舌头收回去,因而声音有点含糊地说:“……以前也经常咬破。”   “……今非昔比。”虞沉态度强硬地把云寻岚按回床上,并给青年掖好被子,“你还在发情期,想要我的信息素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我会给你信息素的,但现在你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不要想终生标记的事。”   说着,他还真就从床上离开,拎来一把小椅子在床边坐着,专心给云寻岚释放安抚信息素。   云寻岚转过脸,看着他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想?”   虞沉明示:“结婚以后。”   “好吧。”云寻岚换了个问题,“不给终身标记,那可以给点别的吗?”   他从被子里探出手臂,用小拇指轻轻去勾虞沉垂在身侧的手。   虞沉见状就起身把模拟战场接入盔拿过来,放到云寻岚手上,又用那种“只有我会那么纵容你”的语气说:“只能再陪你模拟三次强降了,你要多休息。”   云寻岚:“……”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不过模拟战场接入盔的诱惑也很大,云寻岚没能抵抗住,又和虞沉一起进入模拟战场,到退出时,他们已经能够配合彼此,将存活时间逼近至云寻光要求的三十分钟了。   最关键的是:云寻岚的识海,自始至终都没开到过渡劫期。   沉默许久的系统看着此情此景破防直呼:“天呐,你居然作弊!”   “怎么会是作弊呢?”云寻岚不赞同系统所言,“小队模式本来就可以多人协同作战。”   “那我呢?”系统问这句话时的语调听着有些可怜,“你再也不要用我了吗?”   多年前系统曾说过,会永远陪着他的话,今日换做云寻岚来说:“没关系,小居,即使你没有用了,我也还是一直会陪着你的。”   系统用云寻岚的声音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有那么一霎的恍惚间,云寻岚以为是自己在哭,可他也很清楚,自己许多年没有再这么哭过了。   当年他顺着破庙中的神像残躯所指,走向了一条光明坦荡的道路。   今夕他幸运地遇上恋人,亦由他所指,继续向着天光璀璨的地方前行。   两天后,云寻岚顺利出院,成为一个omega。   只是皇室暂时没公布这个消息,云寻光下令所有知晓内情的人,不许将此事外传泄露。   “等你们顺利回来再公布吧,或许到了那时还能把另一个好消息也一起公布了。”她先说了这样的话,才问云寻岚,“你现在可以通过我给出的特殊考卷了吗?”   云寻岚把自己的考试录像交给她,笑着回答道:“什么考卷都能通过了。” 第120章   只要由虞沉负责驾驶云寻岚所在的那架机甲,再让云寻岚去远程操控其他机甲,那么他们所乘坐的这架机甲就很难坠毁,毕竟虞沉的打法太阴损了。   他永远都不会着急输出火力,只会时常藏匿在暗处的影子里,像一个完美的刺客,唯有等到最佳时刻到来,他才会亮出手中的利剑,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而云寻岚在他的保护下,可以在真正意义上做到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他驾驶的那些机甲,里面根本就没有机甲师,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和一发发子弹无异,要射向哪个方向带来死亡,全看云寻岚这个持枪者的意愿。   就连云寻光都不得不承认,放下她对云寻岚的爱护,再抛开她和云寻岚的亲缘关系,单纯从使强降计划成功概率增大的角度来说,云寻岚是最合适的参与者之一。   甚至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有时候我是真想不明白。”云寻光在观看完云寻岚和虞沉的配合作战实况后,神情颇为复杂的感慨,“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   云寻岚当然没有办法和她解释真实原因,就拿医疗团医生们那边的话回她:“不是说,可能是虫毒导致的变异吗?”   “都是推测,没有实际证据。”云寻光挑了下眉说,“不过如果真是虫毒导致的变异,那我会认为,这是一场报应。”   云寻岚不解:“报应?”   “对啊。”云寻光告诉他,“你不觉得,你操控机甲群的状态,就像虫母操控虫群吗?”   云寻岚闻言微怔,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因为正如云寻光所说,两者的确有肖似之处。   “但你还是没有虫母厉害。”云寻光又道,“祂的精神力影响范围能跨越两个星系,而你只能覆盖一个星球。”   “这样一对比,你的精神力好像也不是特别强。”   云寻岚笑了笑:“那看来我还得再练。”   “练吧,在这最后一周的时间里。”   云寻光说着拍拍云寻岚的肩,同时将第三次强降计划的正式启动时间告知他。   事实上,不用云寻光提醒,云寻岚和虞沉两人最近也都在疯狂训练,虞沉还比云寻岚要辛苦些,毕竟他可没有茧舱可以使用,只能靠足够强大的体魄去硬抗冲击。   所以这段时间,虞沉每天早起先去进行体能训练,中午回来狂吃大补,下午陪云寻岚在模拟战场特训,傍晚继续狂吃大补,晚上再陪云寻岚加训,接着睡前最后加餐一顿……如此反复,云寻岚看着都累。   偏偏虞沉跟铁人一样,从早到晚全天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态显现,于是他的体重和身材维度,就在这样生猛的操练下健壮了一大圈,瞧着越发凶悍,也叫云寻岚愈加挪不开眼。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云寻岚变成omega后,他们俩就没有过性生活了。   这很不对劲,虞沉的世俗欲望有多强烈云寻岚的是知道的,他现在又成了omega,按理来说他们俩之间应该会更黏糊才对,结果他的第一次发情期是靠临时标记度过的。   除了还没出院时在病房那一次,其他时间里他们连亲嘴都是很纯洁的亲——只碰碰嘴皮那种。   可早上醒来时,虞沉又有正常的生理反应,晚上抱在一起睡觉时,云寻岚也同样能感受到,但虞沉全都往往当其不存在。   于是在这一天晚上,当虞沉和他都洗漱完毕,然后虞沉亲了他一口说完“宝贝晚安”并躺到床上时,云寻岚没有跟着躺下,而是语气认真地询问他:“宝宝,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虞沉的精神劲是真的很足,听到云寻岚这么问,他“刷”的一下就坐直了:“亲爱的,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他目前完全处在身体机能的巅峰时刻啊,放眼整个星系都很难找出几个身材比他更好的alpha了吧?   云寻岚放慢语速,和他解释:“我们已经超过一周没有进行过性生活了,只有在柏拉图那段时间里,我们才会这样,可现在我们没有柏拉图,这不正常。所以要么是我身体有问题,要么是你身体有问题,而我的身体没问题。”   言外之意,就是虞沉的身体有问题。   不过云寻岚说到这时,低头看了眼虞沉在亲了自己一口后就便比他本人更早“坐起”的部位,觉得恋人的身体也不可能有问题。   左思右想后,云寻岚问他:“你是患上了悲伤做爱综合症吗?”   虞沉面露疑惑:“这是什么毛病?”   “听说过悲伤ru头综合症吗?和这个类似,有些人在压力过大和长期情绪紧张后,可能会患上这类疾病。”云寻岚道,“宝宝,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虞沉:“……我可以确定,我没有患上这类疾病,两个病都没有。”   “……噢。”   云寻岚应了一声,随后轻轻拉开了自己睡袍的腰带,让单薄的绸缎睡衣落到腰间,接着再伸手抚上虞沉没有患上疾病的胸肌,最终直白道:“那做爱吗?”   虞沉没有一刻的犹豫,马上把睡袍拉高帮云寻岚穿好衣服,拒绝说:“不做,我最近要增肌,做爱会使我的睾酮下降,影响我的肌肉质量和精神体力。”   云寻岚:“……”   云寻岚:“再有一周我们就要前往边境线了。”   虞沉颔首:“回来一定做。”   说完顿了顿,他又补充:“你喊‘爸爸’也没用。”   被虞沉揭穿“计谋”的云寻岚思考两秒,微微歪头:“那我喊‘老公’呢?”   虞沉霎时陷入沉默,也思考片刻,最终决定“上当”。   他掀开被子,埋首进去,云寻岚无奈揪住他的头发:“只是这样……你不想吗?”   虞沉想也不想就答:“不想。”   云寻岚继续揪着他的头发,迫使男人抬头回望自己,脚趾则轻轻踩了一下虞沉身上最诚实的地方,说:“我觉得它是想的。”   虞沉拒不承认:“它又没长脑子,能有什么想法?”   只是说完他大概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扯淡,又闷了半天后,虞沉终于肯说实话:“……我其实是有点害怕。”   云寻岚愣住了:“……啊?”   “我重新学了遍生理课,课程里说,在婚前对omega进行终身标记,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虞沉单手撑着床榻,直起上身,他肩背处的肌肉因这一动作偾张,隆出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条,“我怕我忍不住在婚前就对你进行终身标记。”   “没关系呀。”云寻岚和他开玩笑,“我会对你负责的。”   虞沉把头埋进他颈窝里,也低低地笑:“你休想害我。”   “没有想害你。”云寻岚用抵着alpha的胸膛,将男人推开一些,温柔的嗓音里透着轻微的哑意,“戴上止咬器就标记不了了。”   虞沉听完便不说话了,他垂着眼睫居高临下看了云寻岚一会儿,到底是下床戴上了止咬器。   黑色的止咬器具将alpha英俊的下半张脸遮住,只留下那双宛如结冰的海面般纯粹的蓝色眼睛,在夜色里专注地凝视恋人,而到夜的深处时,虞沉再次向云寻岚要了个标记。   ——omega对alpha的标记是无效的,不过云寻岚对他的标记永远有效。   一周后,云寻岚和虞沉一起踏上了前往第一边境线的战舰,云栖鹤与傅上将傅迎煊也在其中。   云寻光只送他们到星际港口,除了她以外,其他近卫军和牧星屿也来了,甚至连说过不打算来的简闻溪都没缺席。   他红着眼眶,嘴里不断念叨“人好多啊,我不该来的”,然后和云寻岚要了个拥抱,抱完更伤心了,小声和云寻岚说话:“我们都是omega了,为什么我抱你一下虞沉还是要瞪我?而且他长得越来越凶了……”   云寻岚又习惯性地护着恋人:“他不凶,他只是最近吃壮了点。”   简闻溪:“……那是壮了一点吗?”   云寻岚:“……”   好吧,是壮了非常多,壮到云寻岚直到今天都还在后悔那一晚为什么要让虞沉去戴止咬器,乖乖睡觉不香吗?   而傅炎熙也在和父亲拥抱,他与父亲一向感情不好,他也依旧不能原谅父亲曾经对家庭的失职,但在这样的离别之刻,傅炎熙还是叫了他一声多年不再叫过的“父亲”,希望这位为帝国贡献一生的军人能够回家。   桂言看看傅炎熙又看看三殿下,继而将视线转向虞沉:“虞哥,他们都有人抱,要不我们俩也……”   虞沉阴着脸:“滚。”   桂言敢怒不敢言,狄克长官倒是看得哈哈大笑,和其他近卫一起对虞沉说了些送别话。   来送别的人中,除了牧星屿没人搭理,云寻光和云栖鹤亦是相顾无言。   两双极其相似的金瞳对视许久,末了,她到底开了口:“父亲,祝你平安归来。”   云栖鹤面无表情:“别诅咒我,你祝你弟弟平安回来就行。”   云寻光表情瞬间扭曲,受不了地对战舰舰长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载着云栖鹤滚蛋。   云栖鹤也迫不及待,即刻转身踏上战舰,坐进自己的专属机甲里。   操作光屏亮起的刹那,贺樗白的声音随之响起:“欢迎驾驶wait机甲,我是舰长贺樗白。”   他不是机甲的AI系统,只是一段贺樗白留下的录音。   云栖鹤却对着他说:“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驾驶wait,我很想你。”   贺樗白又说另一句录音:“我也很想你,我的爱人。愿你此行终抵群星,不要害怕,不要哭泣,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第121章   战舰穿过星际跃迁门,朝着第一边境线驶去。   银河帝国的前线军团就驻扎在这里,自愿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做好了牺牲准备的“蒲公英”也盛放在这里,等待着一阵“风”将他们吹向群星之地。   云寻岚和虞沉一行人到达第一边境线,短暂的休整一天后,就在第二天清晨——黑夜破晓时分登上了备战战舰。   即使他们目前停靠的这颗岩质星球根本看不到日出,但他们的到来就意味着黎明。   从此往后,被瑟唯迩虫族笼罩的阴影将会伴随着黑夜褪去,消弭在破晓的光芒之中。   “宝宝,你给你的机甲起名字了吗?”云寻岚浸入茧舱中,通过对讲仪问虞沉。   虞沉转过身体,在驾驶椅上和恋人隔着密闭的封层“对视”,回答他:“取了。”   他被分到SSS机甲的时间不是很久,名字却早早就起好了,虞沉转正身体,望着目视窗口外停靠在他前方的,属于云寻岚的机甲“见星沉”笑了笑,说:“就叫‘第二星’。”   ——愿做你的第二星,永远为你燃烧。   云寻岚闻言也笑了一下。   他们所乘坐的这艘战舰活人很少,除了负责驾驶战舰的舰长副舰长以及一些医疗兵信息后勤兵外,就没更多的军人了,机甲舱内更是仅有自己、虞沉和另外五名能够启动3S级机甲的机甲师。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更多的机甲师。   因为这五名机甲师与3S机甲的共鸣度并不高,堪堪能达到能顺利启动机甲所需要的共鸣数值,他们和云寻岚乘坐同一艘战舰,为的是负责帮云寻岚补充“子弹”——当云寻岚驾驶的机甲群有坠毁情况,他们会启动其他3S机甲,再由云寻岚覆写驾驶权限,操控新机甲继续投入战斗。   此刻他们就正在机甲舱里挨个启动机甲,让云寻岚与其他的无人机甲进行精神连接。   最终,云寻岚用精神力连接了机甲舱内近五分之一的机甲,他想同时点燃这些机甲的核心,和它们完美共鸣,发出宛如恒星一般的光芒回应虞沉。   可系统在这时说话了:“才五分之一。”   “这么少的数量。”它如今连装都不装了,不再刻意伪装出机械电音的嗓子,而是直接用云寻岚的音色和云寻岚对话,“你觉得你能活下来吗?”   其实若将他的识海完全开到渡劫期,云寻岚有信心能完美共鸣这艘战舰里所有的空置机甲,但纵然不开——云寻岚亦语气笃定,告诉系统:“能的。”   “小居,我们都该明白了,从一开始。”他温柔地和系统说话,“死亡就不是我所真正畏惧的事物。”   系统如那仅有云寻岚时的炼魔壶般,死寂地沉默着。   “我不会为了能操控更多的机甲,将识海贸然开到渡劫期的。”云寻岚继续说着,直白地断了系统的念头,“我驾驶好这五分之一就够了。”   “虞沉那么爱你,你才用五分之一的核心光回应他,啧啧啧……你对他的爱也不够深嘛。”   系统冷哼一声,像是很鄙夷云寻岚这种用嘴巴说爱,却无法付出实际行动的行为。   云寻岚听到这里似有所感,怔忡了一瞬,随后他像当初坐在茶馆台阶上询问系统时那样,又问系统:“那怎么办呢?”   只是这一次,他是笑着问的。   系统也恢复了机械音色,回答他:“让那五名机甲师继续启动机甲。”   云寻岚将系统的要求向那五名机甲转达。   他们十分困惑:“可是三殿下……这会超过您能同时操控机甲的上限数量啊?”   “有什么上限啊?”系统嚷嚷起来,“本居士都说倦了,你有我,你就是无敌的。”   云寻岚便弯着唇告诉他们:“启动吧,我的上限远不止此。”   那五名机甲师只好按照云寻岚的吩咐,继续启动着机甲,从五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到最后的百分之百。   整艘战舰内,所有机甲胸前的核心能源同时发出了幽蓝色的莹莹光辉,仿佛宇宙中一颗颗内部核反应速率最剧烈的蓝超巨星在燃烧,它们发出光辉穿过机甲的目视窗口,倒映在虞沉的面庞上,也倒映在茧舱上。   虞沉再一次回头,看到了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永不熄灭的名字,看到了他妈妈对母亲含蓄而热烈的情书,也看到了与自己运行轨道永不分离的主星,他的恋人、他omega。   “唉……”系统长长叹息一声,学着虞沉的口吻,用那种“真拿你没有办法”的腔调,对云寻岚说话,“真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你要怎么办。”   云寻岚挑了挑眉:“我有虞沉了,没有你的话,好像也没关系了。”   系统大怒:“我讨厌你!”   机甲舱门在无名机甲师面前缓缓阖上,他们退出了云寻岚和虞沉所在这艘战舰,去往另一艘战舰——这艘战舰也有很多备用3S机甲,他们会在这里,等待云寻岚需要补充“子弹”时为他启动机甲。   傅迎煊看着他们五人也进入战舰,抵达自己战备位置后,便向和自己一样,还站在外部的云栖鹤汇报:“陛下,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用蜜茧……”   云栖鹤头也不回,抬手打断他:“把虫毒给我。”   ——他们只差最后一步,让身中王虫毒素却还活着的“蜜茧”吸引王虫,召来虫族的利维坦生物星舰。   所以傅迎煊听完云栖鹤的话后立刻跪下:“陛下,请让我来吧!”   “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谁更合适。”云栖鹤回首,垂眸睨着他说,“反正如果失败了,我们都会死;而如果成功了……”   云栖鹤缓缓抬眸,目光后移,落向云寻岚所在的那艘战舰,忽地勾起唇角:“我将可以不再等待。”   他的机甲名叫“wait”,是等待的意思。   可是……   云栖鹤直接抢走傅迎煊手里的高浓度的王虫毒针剂,微微侧头,将针尖对着自己的颈动脉,他赤红眼眶望向空旷又灿烂的宇宙,沙哑着嗓音呢喃:“……我恨透了等待的每一天。”   话音落下的刹那,云栖鹤也将针剂推空。   他的头发也在那一瞬,从发根开始变银,甚至连指甲都开始泛出银白色的偏光。   而在这样冰冷而凌冽的寒光中,他们脚下的岩质地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云栖鹤转身坐进自己的机甲里,在贺樗白表达想念的录音中,也说出他得不到回应的思念:“我只渴望那张与你重逢的门票……”   这是一张通往死亡的门票,亦是通往瑟唯迩虫族主星的门票。   云栖鹤的哥哥姐姐在前两次强降行动中,以自己的牺牲换来大量宝贵的数据,这些数据支撑着人类展开第三次强降计划,以最壮烈的方式,宛如蒲公英般降落在瑟唯迩虫族主星。   战争比他们训练和想象中的要残酷,可黎明前的黑夜往往是最漫长的,而黑夜无论再怎么漫长,黎明也终究到来。   半个小时后,强降军成功扛住了来自虫族主星王虫的反扑,使战舰得以在利维坦生物星际开启的跃迁通道中,搭建起一个星际门。   一个星际门建成,援军抵达,第二个星际门也会跟着建起,它们建立在先驱者的尸骨血肉之上,为存活者带来生的黎明。   虫母最终被斩首在云栖鹤的巨剑之下,傅迎煊紧随其后用密封舱装裹住祂的身躯,那尸体十分柔软脆弱,没有王虫的保护,祂根本无法在宇宙中存活,而因死亡与虫母断开联系联系的王虫们也顷刻失去了战斗的意志,纷纷发出哭泣般的悲鸣,这股悲伤萦绕着整颗虫族主星。   星球也仿佛有生命似的,用爆炸作为自己哭泣的哀嚎,分裂成一颗颗血红色、像是肉块凝聚而成的小球。   它们只有巴掌大,却蕴藏着整颗虫星的最后力量,开启了能够容纳它们穿行的小型跃迁通道,想要逃走去寻找新的虫母。   “发送追击炮!不能让孢卵离开——!”   傅迎煊声嘶力竭的命令在所有机甲师的耳麦里响着,没有人不照做。   云寻岚也操控着见星沉向最后一颗虫族孢卵发射追踪重型火炮,那颗火炮跟随着虫族孢卵跌入跃迁通道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云寻岚脑海中,它说:“我要走了。”   “……什么?”正搜寻还有没有遗漏孢卵未被剿灭的云寻岚闻言愣了片霎。   “你说你不会为了能操控更多的机甲,将识海贸然开到渡劫期。”它问云寻岚,“那你会为了见我一面,来这里看看我吗?”   “来见我一面吧,云寻岚。”它又一次说,声音轻轻的,“我就要走啦。”   “会的。”于是云寻岚回它道,“我会来见你的。”   他不需要将识海开到渡劫期,在他能连接机甲舱内所有机甲时,他的识海,就已经开到了渡劫期。   云寻岚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片识海与自己的共鸣,最终在一阵轻风拂过他面庞时,云寻岚睁开了眼睛。   眼前迷雾散去的山峦、是不见白云的蔚蓝晴空——这里是思过崖。   云寻岚盘腿坐在思过崖上,抬首便可见天,不过俯首依然不见地,因为崖底是一片倒映着天空的湖,湖面如镜,无波无澜,却映不出他的倒影。   他的倒影坐在他身旁,湖中只有倒影一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银发红瞳的云寻岚,它和云寻岚一样,也望着这面湖镜,用一口机械嗓音和他说话:“这里风景不错吧?就是有些单调,你在外面快活逍遥,我却永远只能望着你的脸庞。” 第122章 正文完 “直到你遇见虞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你,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将我害的这样惨,若不杀了我。”系统转过脸庞,那双血红色的眼瞳幽幽注视着云寻岚,“往后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云寻岚也没和它说太多,只抬眸眺望着前方连绵不绝的山峦说:“不杀。”   系统哈哈大笑起来:“云寻岚,你素来不愿杀无仇之人,我是知晓的,可你连心魔都不肯斩,你究竟修的什么道啊?”   云寻岚也牵起唇角,笑了笑说:“杀心魔何其容易?可杀了这个心魔,难保不会有下一个,何况——”   他同样侧过脸庞,望着系统的眼睛挑眉问:“小居,你不是我的系统吗?”   系统也回望着他的双眼,反问:“我是你的系统吗?”   “是。”云寻岚笃定道,“师父当年曾告诫我,说你是我的心魔时,我也是这般否认的,时至今日,我仍这么认为。”   系统渐渐敛了笑,那张和云寻岚一模一样的脸庞,神色平静,乍看之下满面慈悲,但他目光之中皆是阴郁,看久了就会让人感到不适。   云寻岚却千年如一日,如过往面对自己的病人温声细语说话一般,对系统徐声缓缓道:“因为我很清楚我的心魔是什么。”   “我的心魔,是走不出炼魔壶的我,从来都不是你。”青年说着,微微俯下身体,探手去碰那面镜湖,“所以即使天地就在我眼前,我也依然看不见。”   他指尖触碰到镜湖水面的一刹,湖面便泛起层层涟漪,那些涟漪越扩越大,像是镜面扩散的裂纹,最终也使得整片湖如同破碎的镜子骤然散开。   湖底下不是结实坚硬的石地山川,而一片比天地更为宽广的寰宇星海,这片自由向云寻岚敞开,也向系统敞开。   于是系统看了看崖下那片嵌着群星的宇宙,又看向云寻岚,重新笑道:“去了外面,其实也不会一直快活逍遥,对吗?”   “但人生也不会一直痛苦。”云寻岚告诉它,“走吧。”   “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系统从崖山站起,纵身跃入那片星海,“我说过,我会永远缠着你。”   它的身影消散成光点,像是一颗颗细碎的星星,它也融入群星。   只剩下最后一句话,仿佛流星由近渐远划过云寻岚耳畔:“——直到你遇见虞沉。”   云寻岚怔了怔,倾身再望,这片星海就与他真身视线中宇宙重叠,再无边界。   因此他也看到最后一颗瑟唯迩虫族的孢卵,路过机甲见星沉的身畔,似天际流星跌入跃迁通道,见星沉发射的追击炮随它而去,却被一刀凛然的刀意轰然斩断。   “少主小心!”一名穿着白衣劲装,作护卫打扮的男子拦到挥刀的男人身前。   男人穿着云氏少主的华贵衣裳,闻言摆摆手说:“无碍。”   “我既想降服这秘宝,势必要通过它设下的劫难。”男人从追击炮的残躯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那一颗悬在半空的血红色小球。   护卫拧着眉,不解道:“……少主,它真是秘宝吗?”   男人小心握住小球:“它自虚空中来,应当是……嘶!”   他痛呼一声,即刻松手,那颗小球却已化为银色液体,从他指尖流遍浑身经脉,男人就地打坐,再次睁眼时,他原先那满头如墨的乌发,竟悉数变为银色。   他欣喜地睁开双目:“果然是个秘宝,我的境界已停滞百年,这秘宝却能在一夕之间将我识海拓宽十倍不止……”   剩下的话音被合拢的跃迁通道所吞噬,但这些时间,已足够云寻岚看清男人的脸庞——那是俘获秘宝,开启了云氏千年繁荣的先祖面容。   只是此刻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千百年后,他的家族,也将因这秘宝一夕覆灭。   那么瑟唯迩虫族呢?   它们至高虫母陨落,主星覆灭的命运……到底是起源于这个宇宙中千百年前就开启的虫族与人类的战争?还是起源于这最后一颗送至异界,以为能为它们带来新生希望,结果却带来死亡的孢卵呢?   在这恍若莫比乌斯环的轮回里,答案是什么,大概只有环外的人才能得知。   而环中的云寻岚无从知晓。   “岚岚?”   看见云寻岚操控的机甲群全都骤然停滞不动,虞沉以为云寻岚出了什么意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没事。”云寻岚闭上眼睛说,“宝宝,带我回家吧。”   ——他会安静地在“茧”中等待,等待破茧的那一刻,看见爱人的面庞。      战争结束,星舰群载着虫母的尸体顺利返航。   云寻光立刻召集医研人员组成了一个实验室,全力研发虫毒血清。   谁知研发速度快的超乎他们想象,正如曼纽因·赫斯特交代的那样,虫毒无解,它只会往两个方向极致发展——进化,或者融化。   理论上来说,所有身中虫毒的生物都难逃后者——即融化的死亡命运,可虫母的□□能够减缓、或使这一过程停滞,甚至发生逆转,走向进化的道路。   不过这需要建立在虫母存活的情形下。   而让虫母继续活着,就等于开启潘多拉魔盒,谁都无法预料未来人类的命运会走向哪条分岔口。   所以也正如曼纽因·赫斯特预想的那样,云栖鹤不会允许虫母继续活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杀死了夺走挚爱生命的虫母,回到帝都星后,他也亲自参与了对曼纽因·赫斯特的审判,并判处他死刑。   这是云栖鹤作为皇帝,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从此,曼纽因·赫斯特的名字将被钉在人类历史的耻辱柱上,霍愫、冉雪尘、所有参与3S机甲设计团队的设计师们的名字,则会永远留在灿烂的星海中熠熠生辉。   “你还是不想公开你身份吗?”电话中,裴行庭询问虞沉。   因为虞沉迄今都没公布,他就是霍愫和冉雪尘留下的那个孩子。   “不公开。”虞沉语气坚定,“我死之前都不会公开的。”   他只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母亲霍愫是英雄,是一个至死都在忠于自己信念的军人就够了,至于她和冉雪尘的儿子是谁……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虞沉也不需要被属于霍愫和冉雪尘的荣耀照拂,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那不得被同样有个将军爹,但却装作自己不是亲生,绝不靠父亲荫庇的傅炎熙嘲笑死?   更何况……   虞沉反问裴行庭:“公开了我还怎么自由的在网上和骂我老婆的人对骂?”   “……行吧,不愧是你。”裴行庭无语,沉默了几秒,他又和虞沉说正事,“我要辞职了。”   虞沉正在洗澡,闻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问他:“这么突然?”   “哪里突然了?我的梦想本来也不是当皇室医疗团的药剂师。”   “我要和我老婆去边境线当无国界医生了。”裴行庭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故去的恋人周斐的照片,笑笑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梦想,也是我们的梦想。”   虞沉听到这,也笑了一声,问:“那我下个月的婚礼你还能来参加吗?”   “能啊,我一定来。”裴行庭向他保证,“记得给我出路费啊,毕竟无国界医生挣不到什么钱的。”   “行行行,再见。”   “再见。”   虞沉挂断通讯,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   卧室里,云寻岚正在给一条颜色昳丽,朝他疯狂摆尾的蓝斗鱼喂鱼食。   虞沉脚步一顿,那双仿佛极地里结冰海面般深邃的蓝色眼睛微微睁大:“你什么时候把这条鱼接回来的?”   “今天早上呀。”   云寻岚弯下腰,隔着鱼缸用指尖和蓝斗鱼碰碰嘴巴,高兴地发现自己宠物在送去和同类相处了一段时候再回家后,果真变回原来那种充满活力的模样。   “美人的精神状态果然好了很多。”他自己一个人看不够,还招呼虞沉也过来,“宝宝,你看,它又在向我吐泡泡了。”   虞沉:“……”   虞沉:“过两天就蔫了。”   “宝宝你说什么?”   云寻岚没听见虞沉的嘀咕。   变成omega后,他的体能还是下降了许久,听力也不如alpha敏锐了。   “没什么。”虞沉面不改色,转移话题,“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云寻岚指指门边一个通体纯黑的箱子:“都收拾好了,在这里。”   虞沉换好衣服走过去:“我帮你拎。”   两人一同出门,他们今天要去参加云栖鹤的葬礼。   云栖鹤在一周前去世了。   他拒绝注射虫毒血清,也拒绝接受任何治疗,放任虫毒侵蚀自己,他这一生似乎都在追求死亡,仅在有贺樗白相伴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短暂的活过。   在医院时,他只向医护人员提了一个要求——把他的病房摆满热烈盛放的苔丝玫瑰,那是贺樗白信息素的气味。   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后一次呼吸,将那些苔丝玫瑰气息纳入身体,像是接受了一次来自oemga恋人的反向标记,然后满足地停止了心跳。   他的葬礼无人哭泣,就连云寻光和云寻岚都哭不出来。   云寻光眼眶微红,将一束苔丝玫瑰放在贺樗白与云栖鹤的合葬墓碑前后,甚至还笑了笑,无奈宣布:“让我们庆祝这对眷侣的重逢吧。”   众人依次迈步上前,在他们墓前摆放花束。   云寻岚也朝贺樗白与云栖鹤墓碑上的合影笑笑,轻声说:“父亲,爸爸,你们一定会重逢的,在过去,也在未来。”   献完花后,虞沉拎着黑箱子和一捧月见草花束,陪云寻岚又去了一个地方——银河帝国烈士陵园。   牧星屿的母亲牧微舟就葬在这里,而牧星屿从云栖鹤的葬礼上离开后,就来了此处看望母亲。   他垂眸敛目站在母亲墓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云寻岚将那束月见草扎成的花束在墓碑前放下后,牧星屿才猛地回神,惊讶地望着一旁的云寻岚和虞沉:“岚岚?”   “皇兄。”云寻岚弯唇向他打招呼。   牧星屿看着青年在多年之后,终于对自己重新展露的微笑,也想回他一个笑容,可是却笑得很难看。   “……谢谢。”他向云寻岚感谢花束,“还有……对不起。”   云寻岚回他:“我原谅你了。”   “皇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谢’?不用这么客气的。”虞沉也在一旁微笑,并且阴阳怪气道,“下个月,我和岚岚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啊,你可是堂堂帝国少将,看到你,我才会有安全感。”   牧星屿:“……”   牧星屿:“真来了你又不高兴。”   虞沉听完立马不笑了,但他嘴上还要说:“到底谁会不高兴啊?我和岚岚的婚礼我肯定全程在笑。”   牧星屿便道:“下次一定。”   虞沉:“?”   什么意思?诅咒他和云寻岚会二婚?   只是牧星屿很快又接着说:“你们的婚礼我就不来了,不过贺礼一定不会缺席,因为我明天就要动身,启程前往边境线了,瑟唯迩虫族虽然已经覆灭,可是还有许多失落的星球等着我们去收复。”   “皇兄,祝你平安归来。”云寻岚让虞沉把黑箱子打开,“这些礼物,你带走吧。”   黑箱子里,是整整二十五颗犹如岩质小行星般,被装在立方体内部正在缓慢自转的黑色球体,那是牧星屿在第一边境线服役的三年里,收复的二十五颗星球,每颗星球上晶矿碎片凝聚成的拟行星。   他曾经将这些拟行星送给云寻岚,而云寻岚在将它们归还给他。   “它们是你的荣耀。”云寻岚对牧星屿说,“我认为把它们送给牧舰长,或者你未来的爱人,会比送给我更合适。”   牧星屿愣了几秒才接过箱子:“……好的。”   末了,他也笑笑,看向虞沉挑眉说:“虞沉少校,我改变主意了,你们下个月的婚礼,我一定来,我会带着第二十六颗拟行星来,我不能让你没有安全感。”   虞沉:“……”   虞沉:“我真是谢谢你啊。”   牧星屿用他说过的话回呛他:“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谢’?不用这么客气的。”   当晚,在出发以前,牧星屿去见了云寻光一面,并递交上他签署了自己名字,自愿放弃第二继承权的声明书。   云寻光瞥了声明书一眼,又将视线睨向他:“明天就走了?”   “是的。”牧星屿点点头,“我在边境线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会,也许还要学很多年,才能像我妈妈一样,知道怎样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云寻光勾起嘴角,拎高声明书当着牧星屿的面撕成两半,不屑道:“不签这玩意,你也威胁不到我的地位。”   她将那张废纸扔进垃圾桶,埋首进文书中继续工作,头也不抬道:“去吧,我不知道你还要学多少年,但反正你活到今天,终于活出点人样了。”   牧星屿转身离开皇宫。   云寻岚和虞沉也在今夜离开皇宫。   他们又坐上了那辆Comet-S7,这一次是虞沉坐在前方,由他载着云寻岚在风中、在夜幕之下,像是一颗炽热燃烧的彗星,划过那片满是群星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