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徒弟他彻底疯了》作者:熬夜注定秃头【完结】
  简介:
  夏遇雪一觉醒来,成了《与君绝》里面的恶毒反派。
  好消息是:这本书是他写的。
  坏消息是:烂尾了。
  系统:“请宿主按照原著剧情路线……”
  夏遇雪:“都烂尾了哪来的剧情路线?”
  按照原著剧情他都活不过第十集。
  当夏遇雪勤勤恳恳维持那点破烂剧情走到最后时,他反悔了。
  商无陵,他一手拉扯长大的徒弟,光风霁月,仙人之姿,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最后,他为救商无陵,魂飞魄散。
  从此世间再无玉清真人。
  两百年后,夏遇雪重生了。
  他再次回到书中的世界。
  回到商无陵身边。
  *
  “师尊若要让弟子去死,弟子绝无怨言。”
  “那不是师尊的错。”
  “师尊喜欢,那便是弟子的荣幸。”
  夏遇雪:糟了,无情道还能掺假?这年头连功法秘籍都有假货了吗?
  阅读指南:
  ①主受1v1
  ②大量私设,为剧情服务
  ③受很娇气,很咸鱼
  ④攻是恋爱脑
  怂包师尊受×恋爱脑弟子攻
  主角名字取自: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佚名《上邪》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师徒 HE
  主角视角:夏遇雪 商无陵
  一句话简介:“师尊,别来无恙。”
  立意:至纯之爱胜过万千


第1章 
  云隐峰。
  山峦起伏,如巨龙盘踞,层峦叠嶂,树木高耸入云,一片郁郁葱葱,清澈的溪流在山间蜿蜒,流水潺潺。
  山川交错,云雾缭绕,梦幻如仙境。
  在山峰峭壁上有一处洞穴,那是玄清宗闭关修炼之处,一股极强的灵气围绕洞穴,缭绕在云雾间。
  一缕金光乍泄,仅仅一瞬间,又化作虚无。
  正在清扫落叶的外门弟子揉了揉双眼,再次看向那被云雾包裹的洞穴,喃喃道:“或许是看错了吧。”
  洞穴位于峭壁上,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洞内光线昏暗,石壁上挂着残烛,偶尔有山风拂过,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
  滴答。
  一滴水珠从洞顶的石缝处悄然滑下,落在洞中躺着那人身上。
  滴答。
  又一滴水珠落下,在那人珠润皙白的脸上绽开,也让他从熟睡中惊醒过来,只见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因睡意尚存,眼神中还透露着几分迷茫。
  “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还在做梦吗?”
  困倦感让夏雨雪眼皮沉重得像挂了两块铅,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后脑勺蔓延至整个头颅,脑海中的思绪变得乱乱,意识渐渐模糊,在他陷入昏睡之前,洞顶的水珠再次滑下,砸落在他的脸庞,他浑身一激灵,用力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夏雨雪猛地坐了起来,剧烈的头痛让他一瞬间皱紧了眉,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
  在看清他身处什么地方之后,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连说话都带着颤音:“我、我居然不是在做梦?!”
  洞中微弱的光线不足以视物,可他却清晰地看到了石壁上刻画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复杂又诡异。
  山风在寂静的山洞中回响,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阴森的氛围让人不寒而栗。
  夏雨雪丝毫没有怀疑,会有阿飘突然冒出来吓他。
  他重新闭上双眼,脑海中不停地盘旋着那句话: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可能是他熬夜熬多了,现在都出现幻觉了。
  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夏雨雪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避开从洞顶掉下来的水珠,然后安详地躺下了。
  他哄骗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宿主。”
  夏雨雪眼皮动了动,心里默念: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他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的有阿飘来找他啊!
  他这次是真的不敢睁开眼,生怕一睁眼就看见一团血淋淋的不明生物。
  片刻后,像是很轻的一声叹息在他脑海中响起。
  系统:“我来自穿书局,工号007,很高兴为你服务。”
  夏雨雪再次默念: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别冲我来,我就是一良民,走在地上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你找错人啦!
  系统顿了一下,机械般的声音幽幽响起:“宿主,我能听见你的心声。”
  夏雨雪沉默几秒钟后,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开口:“我是穿越了吗?”
  穿越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名网文作者,可穿越这件事让他一直以来信念的科学主义世界观开始崩塌。
  系统:“是的。”
  “我为什么会穿越?”夏雨雪从醒来那一刻就在想这个问题。
  难道是因为他每天加班码字到凌晨三点?
  所以就这么猝死了?
  他还记得昨晚码完字才凌晨一点多,很久没有这么早码完字了,他还特别高兴,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吃着泡面,等他打完游戏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怎么这一躺就躺到异世界来了?
  夏雨雪怀抱一丝希望,缓缓开口:“那我还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完成系统任务,穿书局会答应你一个条件。”
  夏雨雪想了想还是决定摆烂:“那还是算了吧。”
  以他写多年的网文经验来看,主角之所以能完成任务回到原来世界的,几乎都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而他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畜,每天朝九晚六,下了班还得兼职副业写网文,每个月光是还房贷就压得他喘不过气。
  上辈子是牛马,这辈子穿越了还当牛马,他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牛马的身份,那就……
  夏雨雪找了块阴凉的地方躺着,哼声:“这牛马谁爱干谁干。”
  反正他是不想干了。
  系统:“若是完成任务,可以向穿书局提出成为亿万富翁并回到原来的世界。”
  “啧,你还会画饼呢?”夏雨雪倒是没想到系统还会跟他讲条件,犹豫了几秒,他忽然反应过来:“你这说的不是两个条件吗?”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在过了很久之后才开口:“我只能帮你做到这里了。”
  看来生活不易,连系统都学会画饼了。
  夏雨雪惆怅地看着洞顶上挂在石壁上的水珠,盘算着他要买多大的豪宅,最好还是带个小花园的,这样他就能把平时喂养的流浪猫都接到家里来,小声嘀咕:“三百方的面积够大吗?好像还是小了点?”
  系统:“是否确认?”
  沉默半晌,夏雨雪缓缓道:“确认吧。”
  他人都穿越过来了,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系统:“恭喜宿主绑定系统007,将为你解锁关于原著《与君绝》任务剧情。”
  夏雨雪原本还沉迷在他的豪宅梦中无法自拔,听到“与君绝”三个字顿时傻眼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系统:“就是你笔下的《与君绝》这本小说。”
  夏雨雪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激动地大喊:“所以我穿越跟这本书有什么关系?!”
  就在他落地的这一瞬间,整个山洞似乎震了震,烛火倒了一片,又在几个呼吸间,恢复了正常。
  夏雨雪愣了下,以为只是风大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忽然想起最后一次打开《与君绝》这本书的后台时,那条一闪而过的评论:烂尾不填坑的作者希望你也能感受一下夏遇雪的痛苦!
  他依稀记得那条评论还吸引了不少读者点赞。
  系统的沉默更是让他确认了这个答案。
  夏雨雪心里咯噔了下,眼皮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该不会是穿越到夏遇雪的身上了吧?”
  系统:“是。”
  夏雨雪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他本人夏雨雪,而这个叫夏遇雪的人是他笔下《与君绝》里面的一个小反派。
  他还记得会给这个角色起名夏遇雪单纯只是因为他是个起名废,随手起的,也丝毫不介意与自己撞名。
  现在他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夏遇雪,玄清宗的长老之一,掌管玉清宫,他出身名门正派,又得师兄弟宠爱,年纪轻轻便是洞虚境界,风姿卓越,惊才绝艳,可私底下的他,生性凉薄,自私自利,为求得道成仙不惜残害同门,是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最后死在他唯一的徒弟——商无陵手上。
  夏雨雪想起当时为了刻画商无陵对夏遇雪的恨意,特别交代了夏遇雪是如何被残虐致死的,想到他的死状,夏雨雪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仿佛坠入冰窖,脸色煞白。
  “若是我强行更改剧情,会怎么样?”他心跳如擂鼓般急速敲击,强行保持镇定,可声音还是止不住颤栗。
  系统:“任务失败,回归档案。”
  夏雨雪努力吞咽口水,试图压抑心中的恐惧:“所以我只能按照原著剧情路线完成任务,才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对吗?”
  系统:“是。”
  夏雨雪脸色由白转青,连五官都变得扭曲,咬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都烂尾了,难道剧情到夏遇雪死亡就结束了吗?!”
  系统保持沉默。
  夏雨雪嗤笑道:“那剩下的剧情呢?谁来完成?部分没有写完的支线剧情,你们有吗?”
  系统仍然保持沉默。
  话音落下,连夏雨雪都怔住几秒。
  所以也不是不能瞎编?
  毕竟他是原作者,他才是最清楚剧情走向的人。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从此,他不再是夏雨雪,而是平行世界里的小小反派夏遇雪了。
  夏遇雪无声叹息。
  痛失本名。
  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吧。
  按照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夏遇雪轻松找到了下山的路,只是看着这绵延不断的山峰,他收回了踏出去的左脚,“继续呆在山洞修炼也不是不行。”
  最后,他还是骂骂咧咧地下了山。
  夏遇雪累得气喘吁吁,就在他走不动道准备摆烂的时候,身后一道声音传来让他把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衫,挺直腰板,摆出一副端正的态度。
  “师叔。”
  夏遇雪微微点头,不多作停留,生怕被人看出他是个冒牌货,随着这一路下山越来越多的宗门弟子向他行礼,夏遇雪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得心情有些微妙。
  这辈分高就是好,不出意外,他能在玄清宗横着走。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师叔这么快便出关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洞虚境,师叔果然天资卓越!”
  “为何师叔要走下山?”
  “难道这是师叔独特的修炼方式?”
  夏遇雪灵力深厚,自然能听到他们在背后小声蛐蛐,在听到弟子们称赞他天资卓越的时候还颇赞同地点了点头,然而在听见“走下山”这几个字时脚步滑了下,差点崴了脚。
  什么意思?
  下山不用走的,难道用跑的?
  系统:“除了负责清扫落叶的外门弟子,其他人都用轻功下山。”
  夏遇雪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系统沉默不语。
  “又装死是吧?”夏遇雪踢了一下脚边的碎石,没掌控好力度,灵力运于足上,将石头踢进对面山崖上,发出“嘭”一声巨响,山崖的石块滚滚落下,随之,还有一声怒喊:
  “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
  “不要命了?”
  “敢砸老夫的长阴宫?”
  夏遇雪:“!!!”
  他不是故意的!
  “快快快跑!”夏遇雪足尖一点,腾空跃起,倏地蹿起丈余之高,如浮光掠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身轻如燕,在树林间穿梭自如。
  风声沙沙作响,还伴随着他惊惧地呐喊。
  一时间,栖息在山间的灵兽吓得到处乱窜。
  好不容易刹住了车,成功落地,夏遇雪扶着旁边的树吐了起来。
  “这也太太太刺激了。”
  速度之快,瞬移千里。
  或许是早早辟谷的缘故,他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但还是往水潭的方向走,想要漱漱口。
  山间的灵泉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水面上漂着几朵睡莲。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穿过茂密的树林,树叶的沙沙声与泉水的叮咚声交织,充满诗情画意的美感,让人浮躁的心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
  夏遇雪看着水面的倒影,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呆了许久。
  他没有在“夏遇雪”这个反派角色的容颜上留下什么笔墨,只是简单几笔略过。
  冰肌玉骨,肤白胜雪。
  脸还是他在现实世界的脸,却像是美颜拉满的效果,常年熬夜的黑眼圈消失不见,皮肤白皙细腻有光泽,连一根毛孔都看不见,清冷干净,气质出尘。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许久,满意地轻叹一声:
  不愧是风华绝代的小师叔。
  就是有点可惜,他是个短命鬼。


第2章 
  把长阴宫石壁上砸了个洞的罪魁祸首不知所踪,气得长阴真人大发雷霆。
  玄清宗这几日都在排查凶手,势必要将其缉拿归案,甚至听说长阴真人打算把这个胆敢挑衅他的无知小儿关进万兽园。
  万兽园乃是玄清宗的禁地,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岂是他一个刚步入大乘期的小小修士所能承受的。
  所以在听到这个传闻后,夏遇雪把自己锁在玉清宫里,连门都没出过。
  距离剧情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夏遇雪索性天天摆烂,不是睡懒觉就是到后山的灵泉钓钓鱼,修为丝毫没有长进。
  “要是能有台手机就更好了,我可以这辈子都不出门。”
  “系统,你能不能给我变个?”
  “你不也是人工智能,你不能变成手机给我玩玩吗?”
  “你什么都不会,跟着我,让我觉得很没有面子。”
  “你真是高科技吗?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系统:“……”
  索性开启待机模式。
  在夏遇雪打算碎碎念到底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吓了他一跳。
  “小师叔,萧衡求见。”
  夏遇雪:“谁?”
  门外的弟子顿了顿,再次出声:“弟子萧衡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夏遇雪瞬间瞪大了双眼,猛地看向门外,嘴里念叨着来人的名字:“萧衡?萧衡……”
  他怎么来了?
  夏遇雪迫不及待想要见萧衡一面,因为这是他笔下塑造的男主,是他的亲儿子!
  大殿的门打开,夏遇雪从殿里飞了出来,倏地来到萧衡面前,看清他的模样后,一时间恍了神。
  站在眼前的青年一袭白衣,手执长剑,容貌俊朗如玉,眉间的朱砂鲜艳夺目,墨色的瞳孔流动着星光,唇角挂着一抹温润的笑容,皎皎如明月,似谪仙下凡。
  夏遇雪喃喃道:“本该这样的。”
  萧衡愣了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朝他行礼:“弟子萧衡见过小师叔。”
  夏遇雪绕着他转了一圈,十分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男主角。
  眉目温润,恭谦有礼。
  “吃过了吗?”夏遇雪热情道。
  萧衡怔了下,不明所以:“弟子早已辟谷,不需要满足口腹之欲。”
  夏遇雪失笑:“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小师叔忽如其来的热情让萧衡有些招架不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虽然小师叔对他跟其他弟子并无两样,可他总觉得小师叔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的。
  所以他小心翼翼,从不敢有对小师叔不敬的地方。
  感觉到萧衡的僵硬,夏遇雪短暂地一怔,很快就理清了头绪。
  在原著的剧情中,原身并不喜欢萧衡,甚至是极讨厌的。
  萧衡出身名门世家,是剑神第十代传人,他天赋异禀,天生剑灵体,是萧家近千年来数一数二的天才。
  而原身却与萧衡不同,他虽也是天资卓越可出身平平,父母只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家境贫寒,甚至连送他去修习法术的银钱都没有,若不是当年师尊前来除水患时发现了他的资质,将他带回玄清宗,恐怕他到现在还是一个普通人。
  面对这个有身份有背景又深受大师兄宠爱的弟子,原身嫉妒如狂,愤恨世间不平。他几次设下圈套,将萧衡引入局,想要废去其根骨,险些得逞,若不是萧衡有男主光环,早不知死多少遍了。
  夏遇雪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要缓解一下僵硬的气氛,顺便打探一下长阴宫的消息,关切地问了句:“听闻长阴宫被人砸了个大洞?”
  萧衡:“是有这么回事。”
  夏遇雪眼波微转:“可有抓住罪魁祸首?”
  萧衡摇摇头:“未曾。”
  夏遇雪:“可有线索?”
  萧衡眉宇间流露着一种无力感:“那日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夏遇雪心瞬间提了起来,惊喊出声:“什么?!”
  萧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夏遇雪轻咳一声,笑得勉强:“你继续说。”
  萧衡:“听那日负责清扫云隐峰落叶的外门弟子说,曾听闻山下传来非常凄厉如杀猪般的惨叫声。”
  夏遇雪:“……”
  等等,杀猪声?
  他有叫得这么夸张吗?
  有……这么难听吗?
  萧衡继续道:“只可惜那人身手极快,未曾有弟子看见其相貌。”
  自然也就捉不住那人。
  玄清宗近千名弟子,能将石壁砸个大洞的弟子并不少,可有这般胆识的弟子并无几个,只是萧衡不敢胡乱揣测。
  夏遇雪长舒一口气,下意识地说了句:“那就好。”
  萧衡闻言惊讶地看着他,总觉得小师叔今天与往常不太一样。
  夏遇雪心里咯噔了下,连忙补充道:“那就好好让人修一修,长阴宫可是我们玄清宗的门面,破个洞像、像什么样!”
  萧衡双手做辑:“师叔教训的是。”
  夏遇雪见他没有怀疑才缓了下来,赶紧转移话题:“此次前来可有何事?”
  萧衡:“师尊让弟子前来提醒小师叔不日便是纳新大典,若无急事便留在宗门,一切等纳新大典结束后再做打算。”
  夏遇雪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萧衡:“弟子告退。”
  看着萧衡远去的背影,夏遇雪惆怅到:“时间过得真快。”
  这么快就迎来他的第一个剧情任务:收服鼠妖,救下反派,在纳新大典上收反派为徒。
  夏遇雪满脸愁容,想起原著中与反派商无陵相遇的剧情。
  原主和反派商无陵第一见面并不是在纳新大典上,而是在收服鼠妖后返回宗门时在山脚下遇到的商无陵。
  当时的夏遇雪接受宗门委托,到附近的村落收服鼠妖,按道理,这种小妖是不需要他亲自出手的。
  是因为原主是个极虚伪的人,降妖除魔并非他的本意,他只不过是贪图虚名,享受被世人追捧的感觉,很乐意去当“救世主”,所以夏遇雪经常会到事务堂领任务。
  世人皆知玄清宗的玉清真人,乐善好施,功德无量。
  在回玄清宗的途中发现被丢在山脚下奄奄一息快要气绝身亡的商无陵,原主丢给了他一颗丹药,却也并非真心想要救他。
  若是真心想救商无陵,大可以将他直接带回宗门医治,哪怕原主觉得不方便也可以用传音术将宗门弟子喊来,让弟子带他回宗门,可那时的原主只不过是觉得这里是玄清宗门下,商无陵若死在这里,会影响玄清宗声誉。
  因为这样的小事,原主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商无陵却将这件事永远记在了心里。
  也是这段孽缘的开始。
  三天后,带着一身伤病的商无陵来到玄清宗,通过考核入选纳新大典,并在大典上请求拜原主为师。
  其实原主并不认得商无陵,也并不好奇他是谁,可当他用灵力探查商无陵的灵根时却被吓了一跳。
  商无陵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纯阴之体,天生炉鼎。
  这世上,天资卓越的修士多了去了,可不管是天生剑灵体的萧衡还是眼前这个天生炉鼎的商无陵都让原主破防。
  最后,原主收下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徒弟,商无陵。
  虽收为亲传弟子,却未曾教过他什么功法,只丢给他一本外门心法,甚至平日里的修炼也不过是给原主端茶倒水,做一些粗活。
  原主想的是,这样的天才应该毁在他的手里。
  想到这里,夏遇雪渐渐回神。
  “走吧。”
  刚好拿这只鼠妖给他练练手,他现在对于这具身体的灵力运用还不是那么熟悉。
  一觉醒来成为高手的感觉,爽是挺爽的,就是他对修仙一窍不通,连原主灵力的百分之十都施展不开。
  ……
  ……
  杏花村。
  村长带着一行人在村口等候多时,看见夏遇雪前来,慌慌张张地行礼:“道长。”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夏遇雪的眼睛,生怕冒犯了仙人。
  夏遇雪颔首:“杏花村的委托在下接了,还请村长放心。”
  村长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着急道:“还请道长尽快收服此妖。”
  夏遇雪点了点头,沿途经过的庄稼东倒西歪,田地更是坑坑洼洼留下不少地洞,百姓们辛苦劳作了一年,却被鼠妖吞食殆尽,怎能不急,若只是毁坏庄稼,村民还能想法子保住粮食,可那鼠妖还会挖地洞到他们家里把粮食偷走。
  他们见过那鼠妖有八尺长,身壮如牛,凶神恶煞,怕是会伤人。
  那鼠妖只在夜里出没,白天躲在地洞里,村民们夜里都不敢睡觉,生怕被鼠妖吞吃入腹,所以一到晚上家家户户点着灯,睁眼至天明。
  村民们不胜其扰,只能求助玄清宗,希望能得到宗门相助。
  夏遇雪听后,绷着一张脸严肃道:“到了夜里把门锁好,不要点灯,无论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好奇张望,更不要踏出屋门半步,在屋里待着就是。”
  村民被唬住,吓得连连答应。
  夏遇雪:“切记,否则在下也难保那孽畜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来。”
  其实是因为这是夏遇雪第一次收服妖怪,他没经验,万一连个鼠妖都降不住,那多没面子,他好歹是大乘期的修士,还是玄清宗一宫之主,绝不能被人发现他是冒牌货。
  索性就吓唬吓唬村民,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夜里。
  杏花村早早就熄了烛火,整条村子寂静无声。
  明月高悬,银白色的光辉倾泻,落在枝头,山野,田间。
  看着台上的圆月,夏遇雪倚在树上,声音很轻:“十五的月亮圆,今夕是何年。”
  还未等他触景伤情,就听见稻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鼠妖又出来作乱了。
  夏遇雪叼着一根稻草,静静地看着那鼠妖从田洞里冒了个脑袋出来,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快速从洞口里钻了出来,摇身一变,一只八尺大的肥硕老鼠出现在稻田里,扭着屁股四处寻找食物。
  这鼠妖耳朵又大又圆,浅灰色的皮毛,四肢很短,尾巴却很长,毛茸茸圆滚滚的,一看就知道平时没亏待自己。
  这皮毛油光水滑的,手感一定很不错,他很想挼一把。
  在将它收服之前,夏遇雪回想了下关于鼠妖的这段剧情。
  这只鼠妖原本只是普通家鼠,偶然得到机缘修炼成妖,可它并无害人之心,它只是太饿了,每天都会到附近的村落去偷百姓们的粮食,但它的胃口很大,一次就能吃上寻常百姓一家三口半年的口粮。但对于穷苦的百姓来说,半年的口粮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多余的粮食他们要拿到镇上去换银子维持生计。
  有一次鼠妖被发现在偷吃粮食,它化身庞然大物,龇牙咧嘴地将人吓得晕了过去,挖地洞逃跑了。
  虽然那人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村里还是传出鼠妖会吃人的恐怖谣言。
  所以,原主也以鼠妖伤人为由,将其斩杀,甚至是将它那身皮毛剥了下来,给自己垫脚。
  即使后来得知鼠妖并没有害过人,他也只有一句:
  这世上并没有纯净的妖,妖便是妖,始终留着害人的心思。
  思绪回笼,夏遇雪沉默地看着那屁股扭扭又肥胖的身影,许久后才轻声叹息:“来的时候就发现还差一只坐骑,也不知道骑老鼠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系统:“……”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收服鼠妖,不管是用什么办法收服,都在规则之内。
  夏遇雪哼笑一声,轻点足尖,无声地落在鼠妖身后。
  鼠妖嘴里塞满了稻谷和玉米,开始挖地道,想要到村民家中偷粮食,丝毫没发现夏遇雪的身影。
  夏遇雪拽了一下它的尾巴,手感如他想象般美好,毛茸茸的,软乎乎的。
  鼠妖被吓得从地上弹跳起来,它没想到这里除了它以外还会有其他人,它双眼瞪圆,眼里带着惊慌,大大的耳朵向后颤动着,双颊鼓起,可以看到它嘴里塞满的食物,连胡须都聚成一团翘得老高。
  夏遇雪环抱双臂,大声喊出那句经典台词:“妖怪,哪里逃!”
  鼠妖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嘴里不停地有稻谷和玉米粒掉落下来,模样十分滑稽。
  过了半晌它才回过神来,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凶巴巴地看着夏遇雪,试图将他吓退。
  见夏遇雪没反应,它张大嘴巴,尖叫一声,划破夜空。
  夏遇雪顿时捂住耳朵,怒道:“耳朵都要聋了!”
  趁夏遇雪捂住耳朵的间隙,它快速地缩成巴掌大小,钻进地洞逃跑。
  夏遇雪愣了愣:“这打都不打,直接跑了?”
  系统:“它胆子很小。”
  哪怕遇到的不是夏遇雪,而是普通的老百姓,也没想到与人战斗,能跑就跑,不能跑它还能遁地。
  夏遇雪念了个口诀,画地为牢,将鼠妖困在这片稻田里。
  鼠妖不停地撞击着结界,始终无法攻破,又开始挖地道,想寻找突破口,直到挖累了,鼠妖垂头丧气地瘫坐在稻田里,旁边吐出许多粮食,堆得跟小山似的。
  夏遇雪饶有兴致地笑了下:“哦,这是想要交粮换一命?”
  系统:“它身上没有法宝。”
  看着那道努力缩在粮食堆后面的小身影,夏遇雪用术法将它拎到跟前来。
  鼠妖不停地挣扎着,吱吱乱叫。
  夏遇雪给它设下禁言术:“你想让我放过你?”
  鼠妖点点头。
  夏遇雪:“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若是被其他修士发现,它也难逃一死。
  鼠妖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眼角沁出泪水。
  其实它也不想做妖怪的。
  可是它没有选择。
  对于它来说,那是机缘,也是宿命。
  它若生在妖界,那弱肉强食的地方,它无法生存,而它在人界,在遍地都是修士的地方,也终究难逃一死。
  还不如当只普通家鼠来得自在。
  夏遇雪让它把破坏的稻田恢复成原样,然后收进了灵兽袋。
  系统:“它是妖。”
  夏遇雪嗤笑:“那不过是世俗的偏见,天界的神仙难道就没有坏人了吗?”
  系统保持缄默。
  夏遇雪感慨道:“纵使我有十八般武艺,可惜无法施展一二。”
  系统:“……”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
  闹了一晚上,他也累了。
  夏遇雪将结界撤走,找到村长告知他已收服鼠妖。
  村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钱,连连道谢。
  看着装满铜钱的破旧钱袋,夏遇雪知晓,这已经是杏花村最大的诚意了,他把钱袋还了回去,笑道:“修道之人用不上这些,村长拿回去吧。”
  听到夏遇雪的话,村长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拿出来的酬金了。
  一位妇人忐忑地站了出来,手里还捧着用油纸装着的大肉包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遇雪说道:“想必道长还未曾用早膳,这是我早上才做好的包子,新鲜出炉的,还望道长不要嫌弃。”
  她这话一出就被村长呵斥了:“这些俗物哪能入得了道长的眼,快快拿走!”
  夏遇雪看着那香喷喷的大包子咽了下口水,在妇人尴尬地想要收回那包子的时候,他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去,乐呵呵道:“那就多谢大娘了。”
  其他人瞬间愣在原地。
  夏遇雪轻咳一声,在他人设掉光之前连忙开口:“既然鼠妖已除,在下也该回玄清宗了,那就此别过吧。”
  “哎!道长请留步!”
  片刻后,村民拎着许多粮食热情地塞到夏遇雪手上,兴高采烈地说道:“道长拿在路上吃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哎呀,这如何使得。”夏遇雪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夏遇雪一边笑眯眯地拒绝,一边打开了储物袋。
  告别杏花村,夏遇雪也该返回宗门,进行下个剧情。
  他沿着山路,来到剧情的指定地点。
  远远的就看见了蜷缩在树下,被病痛折磨陷入昏迷的商无陵。
  夏遇雪一步步走近,他的步伐很轻,胸口上却仿佛压了块巨石。
  迷茫、不安,一种窒息的感觉蔓延至他全身。
  他站在商无陵面前,冷漠地看着这个将来会将他碎尸万段的人。
  他被关在地牢里,永不见天日。
  他的身上每日都会有无数道新增的鞭伤,而他终日浸泡在盐池里。
  直到商无陵玩腻了,将他丢去喂灵兽。
  夏遇雪看着自己颤栗的手,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在害怕。
  哪怕他提前知道剧情,哪怕他将来有无数可以扭转剧情的机会,哪怕他已经下定决心会引导商无陵走向正道,哪怕他想要对商无陵好,希望最后能落得稍微好点的下场。
  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被灵兽撕咬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就在这一刻,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夏遇雪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懊恼地生着闷气:“没想到这种死法还是我给自己设定的。”
  系统适时提醒:“他要死了。”
  夏遇雪冷笑道:“那不正好,直接全剧终,你也不用瞎折腾了。”
  系统:“……”
  夏遇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丹药,那是他在库房里找到最贵最好的一颗。
  系统:“倒也用不着……”这样的极品大补丸。
  夏遇雪打断它:“我喜欢,我乐意。”
  他走到商无陵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未来的徒弟,也是这部小说的大反派。
  此时的商无陵不过是个人人可欺,活得连条狗都不如的弱小孩童。
  他身上到处都是皮开肉绽的伤口,浑身血污,甚至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夏遇雪不忍心再看他身上的伤口,掰开他的嘴,强行把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商无陵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夏遇雪戳了戳他的脑袋,忍不住开口:“日后就算再恨我,也要记着我今日救你的恩情。”
  “嗯……”
  “给我个爽快点的死法,至少别把我丢给灵兽。”
  系统:“他还没醒。”
  夏遇雪:“没事,就当他答应了。”
  系统:“……”好吧。
  夏遇雪忽然猛地站起来,不解地问:“那商无陵是如何知道救他的人是我的?”
  系统:“你没写。”
  夏遇雪:“……”
  所以商无陵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大个bug他当时怎么没发现?
  那现在怎么补上?
  夏遇雪:“你说,我要是留给他一张纸,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系统:“……你觉得呢?”
  夏遇雪:“那我直接把他带回玄清宗不就得了,反正日后他也会是我的徒弟。”
  系统:“不行,他必须通过宗门考核,参加纳新大典,在大典上拜你为师。”
  “算了。”夏遇雪选择摆烂:“反正这是系统bug。”
  商无陵动了动眼皮,夏遇雪在他清醒过来之前,往他手里塞了几个杏花村大娘送的肉包子,免得他还没参加宗门考核就饿死在半路上了。
  临走时,他还脱下了身上的外袍盖在商无陵身上。
  “商无陵,你要记得,这是你欠我的。”
  日后对我下手要轻点,学会尊师重道。


第3章 
  鼠妖被夏遇雪带回了玉清宫。
  他从库房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块象征他玉清真人身份的玉牌,用红绳系着,挂在了鼠妖的脖子上,叮嘱它:“莫要摘下来,戴着这个玉牌,你就能在玄清宗横着走了。”
  鼠妖瑟瑟发抖地待在夏遇雪掌心里不敢乱动。
  它好想逃,却逃不掉。
  夏遇雪拎着它起来仔细瞧了瞧:“原来养仓鼠是这样的感觉。”
  鼠妖的模样跟他曾经见过的仓鼠很像。
  肥嘟嘟的,在外流浪的日子也把自己养得很好。
  毕竟都偷吃百姓这么多粮食了。
  “吱。”
  鼠妖被他抓住了尾巴,身上的毛发也被挼得乱七八糟的,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轻轻地吱了声表示抗议。
  夏遇雪揪了揪它的耳朵:“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吱。”鼠妖弱弱地应了声,他发现眼前这个法术高强的道长并没有要取它性命的意思,只是喜欢捉弄它取乐。
  这个地方的灵气很浓郁,很适合修炼。
  可它不喜欢修炼,它的鼠生愿望只想吃。
  夏遇雪让它变成巴掌大小,在玉清宫当个吉祥物。
  系统震了震:“妖……如何当吉祥物?”
  夏遇雪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可这世上也没几只瑞兽。”
  更何况瑞兽一旦现世,各个门派都争抢着要,哪里轮得到他。
  系统:“若是被其他弟子发现,它也会没命的。”
  夏遇雪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根玉米来喂它,听到系统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可是玄清宗地盘,是我的玉清宫,若是已经明确那是我养的妖兽,还敢动杀心,那我这个玉清宫真人也可以不用做了。”
  系统:“万一长阴真人知道你在宗门里养了妖物……”
  夏遇雪笃定地说了句:“他会原谅我的。”
  长阴真人对他这个师弟极为宠爱。
  当年夏遇雪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尊带回了玉清宫,可那时候的师尊忙着闭关无暇顾及原主,就把原主托付给长阴真人。
  也可以说原主是长阴真人一手带大的。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将鼠妖抽筋扒皮的是原主,不是你,更何况,你已经改变了它的命运。”
  夏遇雪看着鼠妖开心地捧着玉米棒,小嘴鼓囊囊的,缓缓开口:“可书是我写的,它的生死是我定的。”
  他可以冷眼旁观,但也会心生怜悯。
  其实又何止是鼠妖,书中所有人的命运早就在他的笔墨下成了定局。
  或无辜枉死,或罪有应得。
  系统没再说话。
  夏遇雪把鼠妖的玉米棒抢走了,再它面前晃了晃,兴致勃勃地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鼠妖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玉米棒,抓着他的袖子试图往上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又圆又大的双眼仿佛还有上泪花。
  夏遇雪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就叫杰瑞吧。”
  系统又冒了出来:“这个名字……有点特别。”
  夏遇雪垂眸笑了笑:“是吗。”
  鼠妖听到这个名字,圆圆的耳朵动了动。
  被叫做鼠妖很多年,它已经习惯了,突然被赐予名字,它有些不习惯。
  杰瑞抖了抖它胡须,粉嫩的小爪子捂着脸,一副害羞的模样。
  夏遇雪觉得有趣,便解开了它身上的禁制。
  谁知下一秒杰瑞咻地一声逃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遇雪的神识遍布整个玉清宫,他能看见杰瑞正在后山打地洞,不由失笑:“罢了,随它去吧。”
  玉清宫后山是一片竹林,偶尔清风拂过,竹叶哗哗作响。
  夏遇雪每天就躺在竹林里喝茶,看看他从山下带回来的话本子,好不惬意。
  系统:“你从云隐峰下来后修为停滞不前,也是时候修炼了。”
  夏遇雪不以为然:“按照原主剧情我甚至都活不过第十集,我还有勤加修炼的必要吗?哪怕突破渡劫期,得道飞仙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给反派送人头?”
  左右都要死,还剩下几年,他为何不潇洒一点做条咸鱼?
  更何况他原本就是条咸鱼,没有原主那股非要成为人上人的劲。
  系统:“……”
  它竟无言以对。
  不知不觉,已是初秋时节。
  叶子开始泛黄,随秋风飘落,翩翩起舞,铺满山间小路,秋意渐浓。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夏遇雪躺在摇椅上,手里的话本子久久停留在那一页,他眼眸微闭,思绪放空,慵懒而惬意。
  “若是能一辈子这样,也未尝不可。”
  惬意到他都不想回家了,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吗?
  系统无奈地提醒:“商无陵已经在参加宗门考核了,你不去看看吗?”
  夏遇雪兴致缺缺:“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通过宗门考核参加纳新大典,只是一个门票的资格赛,还有必要去看吗?”
  系统:“考核的时候发生了几件事,跟他后来虐杀同门师兄弟的剧情有关,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系统这句话让夏遇雪从躺椅上弹坐起来,这可是隐藏的主线剧情!
  其实原本没有所谓的“隐藏剧情”的,还不是因为他烂尾又埋下很多伏笔还没写,而这些伏笔却在这个世界上悄然发生,填补了原本的逻辑链。
  可这些悄然发生的剧情是夏雨雪这个作者本人都无法预料的。
  夏遇雪:“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
  ……
  ……
  玄清宗是天下第一宗门,天下修士无不心驰神往。
  想进宗门的修士如同过江之鲫,可只有通过宗门考核的佼佼者才能获得参加纳新大典的资格。
  哪怕有机会参加纳新大典,也需要通过选拔才能成为内门弟子。
  这第一道考核便是封闭灵力的运用,徒手攀登通往宗门的天梯。
  玄清宗位于高耸入云的山巅,四周云雾缭绕。
  天梯陡峭险峻,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若是中途放弃便捏碎手里的令牌,可恢复灵力亦可待在原地等待宗门救援。
  夏遇雪环抱双手,隐匿身形漂浮在半空中,看着来参加考核的修士们沿着陡峭的台阶向上攀爬,密密麻麻一片,像蜿蜒的长龙直插云霄。
  夏遇雪:“……”
  他的密集恐惧症就要来了。
  人头攒动,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
  夏遇雪在人群中努力寻找着商无陵的身影,终于在山崖的一角发现了目标。
  看着商无陵瘦小的身影,夏遇雪忍不住问:“他今年几岁了?”
  系统:“十岁。”
  夏遇雪喃喃道:“年幼时期的反派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怎么一步步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的?”
  接着他又道:“你说他才十岁,我是不是还有机会扭转乾坤,把反派培养成一个正义勇敢又善良的小孩,把他引入正道,让他飞升上仙。”
  系统沉默片刻后,含糊地说了句:“要不你试试吧。”
  它不想打击宿主的自信心。
  夏遇雪遗憾地叹了一声:“你怎么连骗都不愿意骗我。”
  商无陵会黑化是既定的事实。
  他看着商无陵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小小的身影充满了力量。
  这时候的商无陵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通过宗门考核,努力修炼,将来得到飞仙?
  还是单纯想要到玄清宗来寻找他的救命恩人?
  得知了他的救命恩人是玉清真人后,又当如何?
  夏遇雪不懂。
  他没有在反派身上留下太多笔墨。
  以至于商无陵身上有很多谜团,他都无法得知。
  夏遇雪:“系统,你觉得呢?”
  系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它不知道也无法说出准确答案。
  元巍然气喘吁吁地看着一旁爬得飞快的商无陵,不爽地蹙着眉:“这小子怎么爬得这么快?”
  严云刻薄地看了一眼:“他该不会是作弊了吧?”
  商无陵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话,但他没有理会,他不想浪费唇舌,只想保存体力通过考核。
  元巍然:“他是什么修为?”
  他们的灵力被封印在令牌上,除非捏碎令牌恢复灵力,否则根本无法动用神识探查对方身上的修为,但捏碎令牌就等于放弃考核。
  眼看着商无陵爬得要来要快,元巍然快步冲上去拽住了他的包袱,脸色阴沉,趾高气扬道:“问你话呢!”
  商无陵差点被他拽飞了,只好牢牢地扒住岩石,不让自己掉下去。
  元巍然嗤笑道:“还以为多厉害呢,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无知小儿。”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夫也敢来参加宗门考核,跟我们竞争纳新大典的资格。”严云上下打量了商无陵一眼,眼中满是轻蔑,冷冷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天下第一宗门,岂是你这样的废物能进得了的?”
  “滚开,别挡着老子的路!”周围不断地传来嘲笑的目光,辱骂声不堪入耳。
  商无陵眼眶微红,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他穿着洗得发白又破旧的布衣,在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彰显贵气的世家子弟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商无陵抱紧了包袱,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快速地往上爬。
  元巍然见状,眯着眼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商无陵小心护在怀里的包袱,阴险地笑了笑:“包袱里装了什么宝贝?给爷看看。”
  商无陵闻言,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你们想干什么?”
  严云几人将商无陵迅速包围,诡异地扯唇一笑:“原来不是哑巴啊。”
  话音刚落,几人相视一眼,冲上去抢商无陵的包袱。
  严云几人将商无陵按倒,元巍然把他的包袱撕开,里面只有一件被整整齐齐叠好的道袍。
  “这是……”
  “有点眼熟?”
  “你竟然敢偷玉清真人的道袍?!”元巍然冲他喊了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玉清真人的道袍?”严云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件道袍。
  元巍然满脸骄傲地哼了声:“早些年玉清真人曾经来过我们庐水郡除水患,还是我们元家负责接待的,所以我认得这是玉清真人的道袍,不会有错。”
  商无陵怔在那里,甚至忘记了挣扎。
  原来这是玉清真人的道袍。
  那天他清醒后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模糊的背影,浑身没有力气,连跟恩人道谢都无法做到,所以也就无法得知救了他的人是谁。
  原来那天救了他的是玉清真人。
  漂浮在半空中吃瓜了半天的夏遇雪恍然大悟。
  系统:“这个世界会自动修复存在的漏洞。”
  夏遇雪哼笑道:“看来也不太行啊,否则怎么会需要我的存在。”
  系统:“……”默默地闭上了嘴。
  “所以这小子居然敢偷玉清真人的道袍?!”
  “他这是在哪偷的?”
  “我没偷!”商无陵委屈地抿了抿唇,冲着元巍然怒声喊道:“还给我。”
  “我就不还,你能拿我怎样?”元巍然恶念生起,拎起那件道袍在他面前晃了晃,邪笑着松开了手,将它丢下万丈深渊。
  商无陵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件道袍摔落山崖。
  “怎么,想要?那你下去捡吧!”
  “哈哈哈哈哈。”
  按着他那几个世家子弟松开了手,带着轻蔑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恶意。
  “咚”的一声响彻山谷,预示着距离考核结束还剩下一柱香的时间。
  几个世家子弟互相看了一眼,结束这场闹剧,开始迅速地往上爬。
  商无陵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崖底的方向走去。
  元巍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离开的身影,惊声:“他疯了吗?!”
  严云此时却有些担忧:“你把玉清真人的道袍丢了,万一这小子真的认识玉清真人,不怕被怪罪吗?”
  元巍然嗤笑道:“玉清真人常年闭关,且从不收徒,说不定不会来参加纳新大典。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偷来的道袍,万一被玉清真人知晓这件事说不定还会高看我一眼。”
  几人嘻嘻哈哈地继续攀爬天梯,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夏遇雪却是怒火丛生,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所以这几个畜生最后竟然还通过考核,入了我玄清宗大门?”
  系统:“是。”
  夏遇雪:“我能不能……”
  “不能。”系统打断他,提醒道:“这几个世家子弟在后面的剧情起到关键性作用。”
  夏遇雪松开握紧的双拳,垂眸勾唇笑了笑:“也是。”
  反正这几个人最后的下场都死得很惨,他操什么心。
  夏雨雪挥了挥衣袖,回头去寻商无陵,只见他把那件道袍披在身上,一步步努力往上攀爬天梯。
  汗水早已浸透他的布衣,他舍不得弄脏道袍却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披在身上。
  他的包袱早已被元巍然撕碎,也不敢随意放到别的地方,因为没人会替他保管,他也担心被人拿了去。
  商无陵的双手也被锋利的岩石磨得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几近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许多修士撑不住早已捏碎了令牌,等待玄清宗弟子救援。
  只有商无陵爬了两次天梯,不顾身体的疼痛咬着牙,赶在最后一刻,登顶大殿,完成了宗门的第一道考核。
  夏遇雪摇摇头,叹息:“他就这么想见我一面?”
  系统:“现在有多爱,将来就有多恨。”
  夏遇雪被他这句话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说得对,但他不爱我,而且他是个直男,只对女主有意思。”
  系统接下他的话:“他不爱你,将来更恨你。”
  夏遇雪心梗了下:“好了,不许说了。”
  在试炼者登顶之后,可以获得宗门分发的琼浆玉露,那是恢复气血的灵液,可以使伤口迅速愈合。
  对商无陵来说,正好能解燃眉之急。
  “他居然也上来了?!”严云恶狠狠地盯着商无陵,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他会不会跟玉清真人告状?”
  元巍然往严云指的方向瞧了瞧,恢复灵力的他探了探商无陵身上的修为,嘲讽的笑容爬满整张脸,他啐了声,带着森然的寒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鬼,连筑基期的修为都没有,就算通过了考核进入纳新大典,日后我们还会有无数次机会整死他。”
  夏遇雪隐身来到大殿上,听到那几个世家子弟的一番话,垂眸敛去眼里的戾色:“一个尚未筑基的十岁小儿都能通过第一道考核,若是能得到良师点拨,定能名扬天下。”
  系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泼冷水:“可惜,他没遇上良师。”
  夏遇雪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你还是闭嘴吧。”


第4章 
  在所有试炼者都恢复气血之后,负责此次宗门考核的主考官——
  萧衡现身,宣布第二道考核正式开始。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玄清宗四大长老现身金莲台。
  一时间,石化的金莲台灵气四溢,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附在金莲上的石化外壳开始脱落,露出金莲原本的模样。
  一片片莲叶舒展着碧绿的裙摆,花苞绽放,花瓣晶莹剔透还沾着水珠。
  莲池周围仙气缭绕,像被一层淡淡的薄雾包裹着。
  五朵巨大的金莲浮现在半空中,大殿中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
  有试炼者指了指第五座金莲的方向,小声地问了句:“怎么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嘘!”
  “那是玉清真人的位置。”
  藏在人群中的夏遇雪看到这一幕已经傻眼了,怎么没人告诉他还有这一出啊?!
  这是玄清宗什么特别的开场秀吗?
  就在夏遇雪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一道传音术在脑海中响起,让他浑身一震,差点显露真身。
  “师弟,还不快快现身。”
  夏遇雪吓了一跳,猛地看向四周:“是谁在说话?”
  系统:“是长阴真人的传音术。”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看向台上的四位长老,呆呆地张了张嘴:“他能看见我?!”
  系统:“长阴真人如今已是渡劫期,而你才刚步入大乘期,与他的修为差了一大截,他自然能看穿你的隐身术。”
  夏遇雪看着台上四位长老,眉毛打结,纠结了许久。
  系统看他面露难色,便问道:“怎么?”
  夏遇雪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哪个是长阴真人?”
  系统噎了下,无奈地提示:“金莲台上左边第一位便是长阴真人。”
  夏遇雪闻声看去,只见长阴真人静静地站在金莲台上,淡淡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试炼者,不怒而威。
  他只是轻轻一瞥,那压迫感就如潮水般涌来,强大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师弟?”
  沉沉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夏遇雪不禁抖了抖,不敢再耽搁。
  他眼眸微闭默念施法,一个闪身,静静地漂浮在了第五朵金莲上。
  “师弟。”
  其他几位长老看见他的神情都有些诧异,夏遇雪轻咳一声,朝几位师兄师姐们行礼问安:“是遇雪来迟了。”
  一旁的赤羽真人微微颔首:“不妨事。”
  夏遇雪的现身引得现场一阵骚乱。
  “那是玉清真人?!他怎么也来了?”
  “听说真人已闭关,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关了,也不知真人如今是何等修为。”
  “听闻真人从不收徒也从不参加纳新大典,今日现身,难道是有收徒之意?”
  “不管是何原因,今日有幸瞻仰五位长老的风姿,乃你我之幸!”
  台下的元巍然与严云互相看了一眼。
  严云神情慌乱,胆怯地看了一眼金莲台上的夏遇雪,惊恐道:“难道那小子真的跟玉清真人认识?他不会告状吧?”
  “你慌什么?”元巍然轻蔑地看了满脸惶恐的严云,不以为然:“怕什么,若是那小子真的认识玉清真人且与之交好,还用得着来参加宗门考核?”
  “可是……”严云蹙着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他还未说完,便被萧衡打断,不敢再贸然开口说话,恐惊扰台上的真人。
  “安静。”萧衡眉头微蹙,清冷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扩散在整个大殿,像重锤敲击在所有试炼者的心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场的所有试炼者都被这股强大的灵力震慑了一番,人声嘈杂的大殿顿时变得雅雀无声。
  萧衡鲜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见大殿安静下来,他满意地朝金莲台上的几位长老行礼,随后开始宣布有关第二道考核的事宜。
  看着几位师兄频频露出欣赏的目光,夏遇雪不禁感叹:“要是我能把商无陵培养成这样,这辈子也值了。”
  萧衡天资聪慧,刻苦修炼,年纪轻轻便突破元婴。
  他为人谦逊,不卑不亢,待人温和有礼,是所有弟子中的楷模。
  系统:“恐怕有点难。”
  夏遇雪心想,那何止是难,是堪比地狱级别的难度。
  ……
  ……
  萧衡站在大殿上,无声念着咒语,一朵金莲落在他的手心里。
  小小的金莲蕴含着极强的灵气,莲瓣如玉,晶莹剔透。
  周身灵气围绕,形成一层层的光晕,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起!”
  萧衡将金莲抛向空中,巴掌大的金莲开始变大,最后变成了幻境的入口。
  这就是宗门的第二道考核:观心性。
  幻境里面的场景会随着不同的试炼者发生变化,这是由每个试炼者的心境演变而成的幻境。
  幻境入口有淡淡的雾气围绕,只要踏上这朵金莲,眼前的景象便会天旋地转,仿佛在那一刻通向了另一个世界。
  这神奇的景象让夏遇雪跃跃欲试:“你说我要是进去了,幻境里面会是什么,手机?电视?高楼大厦?小汽车?”
  系统:“……”
  夏遇雪兴奋地搓了搓手:“穿越过来的时间太短暂,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实质感,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占据了我大部分的记忆空间,要是被他们看见来自21世纪的东西,会怎样?”
  系统无情地开口:“他们会把你抓起来。”
  它的一句话宛如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泼了下来,夏遇雪瞬间没了心思:“哦。”
  要不是系统提醒,他都忘记了他现在是个冒牌货。
  率先进入幻境的试炼者就是在攀天梯时欺负商无陵那几个世家子弟,夏遇雪还记得那个叫严云的炮灰,“这几个人是怎么通过心性考核的?”
  系统:“这个世界填补了原著中没有仔细写下的所有内容。”
  夏遇雪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系统bug。”
  系统:“……”
  感觉被骂了又好像没有。
  原以为严云的幻境会是他平日里霸凌他人的场景,然而并不是,反而是兄友弟恭的温馨画面。
  夏遇雪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系统:“除了第一道考核‘攀天梯’和最后一道考核‘测灵根’无法作弊之外,这第二道考核可以通过一些法宝来隐藏他们的心性。”
  这是仙门百家专门为族中子弟寻来的法宝,毕竟玄清宗是天下第一大宗门,好不容易等到玄清宗开放试炼名额,仙门百家恨不得往宗门里面多塞几个族中子弟。
  所以这考核的内容,他们也早有准备。
  商无陵默默排在队伍最后,他是所有试炼者中年纪最小也是修为最低的。
  天下人以灵力为尊,这是世间默认的生存法则。
  他浑身脏兮兮的,那件洗得发白的布衣也在攀天梯的过程中磨破了,原本就破破烂烂的,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小乞丐,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伍。
  夏遇雪:“有点可怜,也就一点。”
  系统再次无情地说了句:“他日后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夏遇雪收起怜悯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弱肉强食,哪个反派角色小时候不吃点苦头?更何况这点苦算什么。”
  系统:“……”
  商无陵是最后一个考核的。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夏遇雪的道袍,忐忑地站在幻境门口,他看向金莲台,目光如炬。
  夏遇雪的神识遍布整个大殿,自然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系统:“他在看你。”
  夏遇雪得意地笑了笑:“应该的,毕竟他还想拜我为师。”
  系统:“那你想收他为徒吗?”
  夏遇雪:“好了,不许说了。”
  “嗯?”芜宁真人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世上竟有心性如此单纯的人。”
  夏遇雪连忙看向幻境,眼神猛地一震,怔住在那。
  商无陵的幻境,是一片纯净的白色,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白色。
  夏遇雪和系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他复杂地看着站在幻境中呆呆的商无陵。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写下纳新大典这段剧情的了。
  当时的原主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去看商无陵的呢?
  他根本不记得在回玄清宗路上,偶遇过商无陵,也不记得随手给的那颗救命丹药。
  大概是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心性纯良的人吧。
  所以才会在收商无陵为徒后,百般虐待。
  若是商无陵能保持这样的心性一直修炼,以他的天资,并不会输给萧衡。
  哪怕萧衡天生剑灵体被称为第一天才,在商无陵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越是心性单纯之人,修炼速度越快,在突破境界时,越不容易走火入魔。
  反而心思复杂之人,心中太多杂念,境界修为会停滞不前,甚至会被功法反噬。
  商无陵无措地站在幻境中,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白色愣了愣。
  他原以为会跟其他试炼者一样,在幻境里看到他的记忆,看到从前经历的一幕幕。
  在进入幻境前,他内心挣扎了无数遍,他不希望自己的脆弱和不堪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甚至都做好被所有人唾弃和嘲笑的准备,可是他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走出幻境之后,他明显地察觉到金莲台上朝他投来的目光。
  商无陵悄悄地挺直了腰板,他希望能在玉清真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第二道考核又筛选出了不少人,未入选的试炼者只能遗憾地离开了大殿。
  宗门的第三道考核:测灵根。
  最后一道考核至关重要,灵根的品质和属性直接影响修炼的速度和成就,也是宗门收徒最看重的一点。
  像五行灵根分别是:金、木、水、火、土,是基础的灵根属性,也有由五行灵根变异而来的属性,也更为稀有,分别是:风、雷、冰、暗和光灵根。
  单一属性的灵根修炼速度极快,却很罕见,大部分的修士都是双灵根或者三灵根以上的杂灵根。
  能拥有单灵根的修士,都属于天才之资。
  长阴真人:“芜宁。”
  “是。”芜宁真人轻点足尖,脚下金莲光芒大盛,眨眼间她已落在大殿上,她步步生莲,衣袂随风飘动,宛如仙子翩翩起舞。
  在场的试炼者无一不被她的美貌所震撼,久久未能回神。
  长阴真人轻咳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芜宁。”
  芜宁真人听见传音,撇了撇嘴,收起玩乐的心思,纤纤玉手轻轻一点,几朵金莲散开,以她为中心,形成一道圆形阵纹,阵法已成。
  夏遇雪眨了眨眼,在这一瞬间,他感觉书中的这些角色都变得鲜活了。
  他们从文字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不同的样貌和性格。
  第一个走进阵法测试灵根的试炼者是位女修,她穿着一身青衣,手持长剑,英姿飒爽,眉宇间透露着几分冷傲的气息。
  夏遇雪颇为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过多关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商无陵身上。
  “极品木灵根。”
  “云寄柔。”
  直到听见这位女修的名字,夏遇雪猛地把视线收回来,看向站在萧衡身旁那位白衣飘飘,气质出尘的女子。
  云寄柔,她是《与君绝》原文的女主,也是萧衡的官配cp。
  看着大殿上的两位主角,夏遇雪扬唇一笑:“缘分就是在这一刻开始的。”
  男女主第一次见面就互相有好感,在日后的修行中互生情愫,他们之间的感情坚不可破,也是玄清宗出了名的金童玉女,是被世人祝福的一对。
  他忽然想起作为男二的商无陵,只见他蜷缩在角落里,表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像一朵阴湿的小蘑菇。
  夏遇雪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也难怪只能当个男二,说不定男女主嘴都亲上了,他还没搞明白情爱是何滋味。”
  系统:“……”
  或许他本来也没想着当个男二?
  下一个测灵根的试炼者是元巍然。
  他站在阵法之中,脚下的大阵骤然释放出强大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动。
  炙热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包围,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在火光中涌现,如金属般坚毅和锐利。
  金光与火焰交织,形成一种独特的平衡。
  是金与火双属性的体现,潜力不错。
  远远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火光,连空气都变得焦灼,甚至还能闻到一丝丝烧焦的味道。
  夏遇雪努力端了许久高贵又冷艳的模样差点裂开,他抿紧唇角,二十年来伤心的事都被他想了一遍,才好不容易把笑意憋了回去。
  而旁边的芜宁真人笑得肆意,毫不遮掩。
  只见站在阵法中的元巍然被他不受控制的施法,将身上的衣物烧了大半,幸好是站在阵法外负责记录试炼者灵根的萧衡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弟子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否则元巍然怕是脸都丢尽了。
  夏遇雪冷眼旁观:“让他测灵根不是让他出来炫耀自己不错的资质。”
  元巍然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能裹着萧衡给他的道袍灰溜溜地从阵法下来,商无陵与他擦肩而过。
  元巍然轻蔑地看了商无陵一眼,一个连筑基期都还没达到的小子能和他比?
  哪怕玉清真人想要收徒也是收他这样资质的弟子。
  商无陵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他笨拙地在萧衡的指引下走向阵法。
  灵光闪烁,一瞬间,刺骨的寒意向四周散开,仿佛空气都被冻结,从商无陵脚下开始结冰,无限蔓延,直至整个阵法被冰封。
  “冰属性?”
  “居然是异灵根冰属性!”
  冰灵根乃变异灵根,极为罕见。
  全场哗然。
  赤羽真人抚了抚须:“此子心性、资质、根骨都是上乘,若是入老夫门下,必倾囊相授,助他登临升仙大道!”
  玄阳真人嗤之以鼻道:“若在老夫门下修炼何须百年?!”
  “两位师兄,话可不是这么讲,老身觉得以这小子的资质很适合我芜宁宫的功法。”芜宁真人也跟着呛声。
  一时间金莲台上吵得不可开交。
  长阴真人看向夏遇雪,沉声道:“你可有想法?”
  夏遇雪微微摇头:“并无。”
  他确实没有收徒的意向,在这一点上,他和原著高度契合。
  商无陵两辈子进玉清宫都是他自己求来的。
  “罢了。”长阴真人轻声叹息,没有强求。
  商无陵站在台上,四周的目光汇聚在他一人身上,有带着审视的,有的藏着嫉妒,有隐含敌意,也有好奇和欣赏,这些目光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编织在一起,将他紧紧缠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感,高台上的人大声讨论,台下的人也在低声议论,密密麻麻的声音涌入商无陵的耳中,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一人身上。
  纳新大典上,所有通过考核的弟子站在台上。
  他们都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同样的,各宫之主亦有选择的权利。
  玄清宗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拥有变异灵根的试炼者了,上一个还是萧衡。
  萧衡只用了短短七年便突破元婴,不日便要冲刺出窍期。
  他向世人证明了变异灵根的天赋,绝非普通灵根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几位长老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长阴真人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争吵,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此子天赋极佳,实在难得,可要入哪一宫门下,还需他自己选择。几位稍安勿躁。”
  夏遇雪只是静静地站在金莲台上,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而商无陵的选择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他跪在地上朝夏遇雪的方向行了大礼,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坚定有力:
  “求玉清真人收弟子为徒!”


第5章 
  商无陵双膝跪在地上,他的额头渗着密密麻麻的汗水,再次紧张地喊道:“弟子恳请玉清真人收我为徒!”
  他字字坚定,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场上的人静默一瞬,随之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金莲台上的夏遇雪身上。
  严云大惊失色,脸色微微发白,抖着唇说道:“他竟然真敢去求玉清真人收他为徒?”
  元巍然此时也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慌什么,他敢将那件事说出去吗?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他怎么敢去叨扰真人。”
  其余弟子惊喜道:“那我们是不是也有机会拜入玉清宫门下?”
  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只有夏遇雪茫然地站在金莲台上。
  他神情淡漠,清冷疏离的气质令人生畏难以接近。
  在他人看来,商无陵这番举动定是惹了玉清真人不快。
  毕竟他曾亲口说过不会收任何人为徒。
  所以他们看向商无陵的目光略带嘲讽之意,觉得他无知,觉得他不自量力。
  “师弟,你待如何?”长阴真人看向夏遇雪。
  “嗯?”夏遇雪思绪回笼,他表面看似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则脑海一片混乱,心中仿佛有一团乱麻,缠得他很紧,让他没办法静心思考。
  系统:“你不是已经知晓剧情走向,为何还会如此?”
  夏遇雪手指蜷缩着,用力攥着了两边的衣袖,坦然道:“我紧张!”
  他原以为提前知道剧情,心中早已做好准备,可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会紧张。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让他感到很僵硬,甚至连手不知道要如何摆放。
  长阴真人见他一副茫然的样子,不由轻叹:“师弟考虑得如何?”
  夏遇雪连忙问系统:“当时原主说了什么?”
  他现在就像在考场,急需一份试题答案。
  系统:“你没写。”
  在《与君绝》这本故事的剧情里面,只要是跟男女主无关的剧情,他都是一笔带过,根本没有详细补充。
  夏遇雪绞尽脑汁,看向台下的商无陵,最后憋出一句:“既如此,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玉清宫唯一的弟子。”
  “唯一弟子?”
  “玉清真人是要把那小子当作关门弟子吗?!”
  商无陵猛地抬起头,耳畔嗡嗡作响,脑海里只剩下玉清真人这句话。
  他的双膝早已发麻,身体也像被一根麻绳捆住动弹不得,僵硬得不像话。
  原以为玉清真人会拒绝他,他甚至都做好被其他人嘲讽的准备,没想到玉清真人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他了。
  甚至亲口承诺,他会是师尊唯一的徒弟。
  商无陵猛地朝玉清真人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喊道:“弟子定不负师尊期望!”
  夏雨雪没有停留,离开了大殿。
  后面已经没有他的剧情了,他也无需再呆在金莲台上。
  直到回到玉清宫,夏雨雪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我表现得如何?”
  系统回想他刚才沉默又冷淡的模样,与原主性格贴合,赞道:“毫无破绽。”
  夏遇雪躺在摇椅上,轻笑一声:“错了。”
  系统:“为何?”
  夏遇雪抿了抿唇,看着满院子的绿竹,淡淡道:“答应收商无陵为徒就是破绽。”
  但仅仅是这样一件出格的事还不足以让长阴真人起疑。
  原著中的夏遇雪,他的这一生高高在上,偏偏又表现得十分谦逊,也是这份违和让人觉得他很有疏离感。
  世人皆知,玉清真人手执一柄长剑,是江湖上的一盏明灯。
  他仿佛戴着一副精心雕琢的面具,掩盖了他内心的傲慢和自私,还试图向世人展示他完美的一面。
  他时而温顺有礼,时而冷漠孤傲。
  他悲悯世人,又杀戮成性。
  连把他一手带大的大师兄长阴真人,也无法将他看透。
  ……
  ……
  在他走后,商无陵还傻傻地跪在地上,直到萧衡把他扶起来:“恭喜你,加入玉清宫门下。”
  商无陵回过神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这几年流浪的生活让他吃了很多苦头,也让他不知如何与人交流。
  面对这位被宗门里所有弟子敬重的大师兄也只能满脸僵硬又不失礼貌地微微点了下头:“多谢大师兄。”
  萧衡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怎样,只当他还年纪小,况且这是小师叔的徒弟,师尊嘱咐他要适当地照顾一二。
  看着商无陵手上一直护着的道袍,萧衡觉得眼熟便多问了句:“这是?”
  商无陵解释:“是师尊的道袍,他曾救过弟子一命。”
  萧衡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师叔会收你为徒。”
  他无意说的一句话倒是让商无陵怔了怔,呆滞了许久,其实他觉得师尊并没有认出他是谁,甚至早已忘记他这个人。
  师尊为何会收他为徒,或许是看中了他的资质,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都不重要。
  不管如何他都已经进了玄清宗门下,日后他会好好孝敬师尊,报答师尊的恩情。
  萧衡带他领了两套弟子服,随后还亲自将他送回了玉清宫,一边走一边叮嘱他:“小师叔喜静,不喜有闲杂弟子进入玉清宫,既然你入了玉清宫门下,就要替小师叔好好打理这玉清宫。”
  萧衡故意停留在山间小道,意有所指地看向堆得层层叠叠的落叶。
  “小师叔爱干净,切记这一点。”
  “小师叔平时爱喝茶,只爱喝君山银叶,在玉清宫后山那里有片茶园,你可以去看看。”
  “小师叔早已辟谷,不喜大酒大肉,也无口腹之欲。”
  “小师叔痴迷修炼,定是希望你也能勤加修炼,莫要懈怠。”
  “小师叔性子冷,若是有棘手之事可到长阴宫来寻我。”
  萧衡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商无陵许多关于小师叔的事情,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打扫一下山间落叶,平日里也要收拾一下玉清宫,也要好好照顾小师叔日常生活起居,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可来寻他。
  商无陵谨记在心:“多谢师兄教诲,弟子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听到这句话,萧衡松了口气,在离开大殿前,长阴真人曾传话给他:
  [从前的玉清宫也未免太冷了些,如今有了师侄,是不是该修缮一下?你小师叔性子冷,怕是会委屈师侄,平日里你多照顾些便是。]
  萧衡将商无陵送到玉清宫门下:“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商无陵双手抱拳,微微鞠躬:“弟子多谢大师兄指点。”
  看着萧衡的背影逐渐远去,晚风拂起他鬓边的青丝。
  夜幕降临,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山间小道像被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辉笼罩,树叶在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树影婆娑,与月色清辉交织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混合着落在地上那些枯枝腐烂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忽然间,一只肥胖的老鼠暴露在他眼前,商无陵被吓了一跳。
  他捡起一根竹子悄悄靠近,还未等他近身,那老鼠蹿得不见了踪影。
  只是隐隐约约之间,他仿佛看见了那只老鼠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还吊着一块绿牌,他忐忑不已:“莫非那老鼠是师尊养的灵宠?”
  幸好方才没有贸然出手。
  商无陵跟随着老鼠最后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
  一路奔跑来到竹林。
  直至他看见躺在竹林间的师尊。
  他静静地躺在摇椅上,双目微闭,睡得酣甜。
  他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一袭素衣随着晚风轻轻飘动。
  偶尔有几片竹叶飘落在他的身上,却浑然不觉。
  商无陵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敢随意走动,生怕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会惊醒他的师尊。
  就在这时,方才逃跑的老鼠又出现了。
  它悄悄爬上放置在摇椅旁的小木桌,将桌上那几个包子吞进肚子。
  商无陵想要阻止,又恐扰了师尊睡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鼠将那几个包子吞吃入腹。
  想起大师兄所交代的“师尊早已辟谷并无口腹之欲”,眉宇间流露着几分茫然的神色。
  那应该是师尊用来喂灵宠的吧?
  就在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系统适时出声提醒:“宿主,商无陵来了。”
  夏遇雪捂着耳朵,在摇椅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商无陵,含糊道:“闭嘴,待我再睡会。”
  他昨夜没睡好,浓浓的睡意让他无法分辨系统方才说的是什么,很快又睡着了。
  商无陵更不敢随意在竹林走动。
  他就一直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许久,夏遇雪缓缓睁开双眼,他身上被一层薄薄的竹叶覆盖着。
  夏遇雪伸了下懒腰,随意拂去身上的落叶。
  系统幽幽开口:“你终于醒了。”
  夏遇雪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有事?”
  系统刚想开口,一声“扑通”从不远处传来,吸引了夏遇雪的目光。
  商无陵跪在地上:“弟子拜见师尊。”
  夏遇雪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深吸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挺直腰背坐得板正,快速地用洗涤术整理了一下仪容,才恼羞成怒地看向系统:“他来了多久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才做人师父第一天,就在自家徒弟面前露了馅。
  这合适吗!
  系统:“在他来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让我闭嘴。”
  夏遇雪:“……”
  他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等等!
  夏遇雪想想他方才在摇椅上睡得一塌糊涂。
  完了,他是不是在商无陵面前崩人设了?!
  夏遇雪:天塌了。


第6章 
  看着跪在他前面的商无陵,夏遇雪生无可恋地说了句:“起来吧。”
  “多谢师尊。”商无陵摇摇晃晃地起身,脸色苍白如雪,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夏遇雪目光掠过一丝惊讶:“他怎么了?”
  考核结束时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这般脆弱?
  难道是上山途中跟杰瑞打了一架?
  系统:“他站在那里等了你两个时辰。”
  夏遇雪瞳孔地震:“我什么时候让他罚站了!”
  完了完了,以商无陵睚眦必报的性格,指不定以后怎么报复回来呢!
  系统:“这园子里面全是枯枝落叶,他担心走路会发出异响打扰你的睡眠。”
  夏遇雪急道:“我这睡眠质量雷打不动,他还能吵醒我啊?!”
  系统沉默了下,随后安抚道:“换个角度来看,这很符合原主的性格,剧情安排得很合理。”
  夏遇雪:“……”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断地浮现他最后被丢到万兽园让灵兽撕咬的场面,那血腥程度不禁让他脸色变得煞白。
  “过来坐下。”夏遇雪试图补救,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察觉他颤抖的声音。
  但此时的商无陵身体很虚弱,连意识都很模糊,甚至听不清夏遇雪说了什么。
  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夏遇雪大惊失色:“!!!”
  完了完了,这下别说泡盐池了,指不定还给他加点辣椒水!
  夏遇雪用灵力将他挪进了屋,慌乱地从储物袋里倒出了一把灵丹妙药,胡乱地往商无陵嘴里塞,慌慌张张地开口:“他不会嘎了吧?”
  系统:“他只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夏遇雪拍了一下脑门,恍惚地想起,商无陵尚未筑基,如今还是肉体凡胎。
  他还只不过是十岁的孩子,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更何况这是大反派啊!
  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像他这样人美心善,过马路都要扶老奶奶的好心人英年早逝。
  而商无陵这种堕入魔道的大恶人,活到了最后!
  真是没天理了!
  系统:“……”
  夏遇雪:“你就说对不对吧。”
  系统敷衍道:“你说得对。”
  夏遇雪揉了揉眉心,在床边盯着商无陵看了半晌,长叹一声:“你拜我为师,到底是你命不好。”
  “好好休息吧。”他轻轻点了一下商无陵的额头,输入灵力,让他睡得更沉了些。
  趁着商无陵休息的时候,夏遇雪到玉清宫的库房翻了个遍。
  库房常年无人打理,落满了灰尘。
  “咳。”夏遇雪刚进去就被灰尘给呛着了。
  在原著的剧情中,夏遇雪对商无陵极为严苛。
  看似要磨练他的意志,让他打好基础,实则原主只是不想教商无陵任何功法,故意浪费他的天资,就普普通通一个外门心法都让他学了整整三年。
  还要让宗门以为,是商无陵徒有天赋,却从不肯勤加修炼,是他自己懒散放纵。
  那日在纳新大典上的惊艳原来也不过如此。
  甚至任何人在提起商无陵的时候,都只剩下对他浪费自己天赋的惋惜。
  “确实可惜。”
  所以他并不希望像原主一样,浪费商无陵的天赋。
  夏遇雪灰头土脸地从库房里出来,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外门心法,原著剧情只是不让他教商无陵内门心法,但也没说他不能作弊吧?
  那他要如何合理完成剧情之外,还要让商无陵学到真本事?
  夏遇雪托着腮,盯着功法的封面看了好一会,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呈现。
  他到库房把所有武功秘籍翻了遍,把它们全部带走了。
  系统:“你要干什么?”
  夏遇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翻新玄清宗的外门心法。”
  他把外门心法那本书的封面拆了下来,换到了其他武功秘籍的封面上。
  系统:“……”
  好一出移花接木!
  这这这也是可以的吗?
  屋里的烛火一直持续到半夜。
  系统:“按照剧情,他最终还是会黑化的。”
  《与君绝》是烂尾了,可这个世界没有因为剧情烂尾就结束,而是自动修复了许多夏雨雪埋下来的伏笔。
  例如商无陵还是会遇见被封印的魔神,最终被魔神夺舍。
  例如男主萧衡最终与女主携手,将商无陵封印在苍穹之海。
  例如夏遇雪,一定会死在萧衡十八岁那年。
  夏遇雪躺在软榻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只是希望死得轻松一点。”
  系统不想打击他,只好沉默。
  夏遇雪困意来袭,眼眸微闭,迷迷糊糊中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由我而来,我也想亲眼看看我笔下的世界……”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早已定下。
  可他原本应该凌驾于规则之上,因为他才是那个执笔的人。
  他非要执迷不悟一腔热血撞上去,试图更改他人命运,又如何?
  杰瑞,不就是例子吗?
  它也活得好好的,每天在玉清宫偷吃他的灵草呢。
  ……
  ……
  次日清晨。
  淡淡的薄雾笼罩山间,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微风拂过,带着竹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商无陵缓缓睁开眼,朦胧的梦境还在脑海中徘徊,他呆滞地目视前方,露出几分刚睡醒的迷茫。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流浪的时候他经常会遭到驱赶,只能东躲西藏,夜里从不敢熟睡,一有什么动静他就会惊醒过来。
  不像今日,竟睡得这么沉。
  一阵风刮过,扬起灰尘,商无陵连忙捂住嘴唇还是吸入了不少,他咳嗽几声,猛地回神。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玄清宗!
  昨天发生的一幕幕渐渐涌上心头,画面停留在他晕倒的那一刻,是师尊将他带到这里来的吗?
  他再也不敢耽搁,只想着先去给师尊请安。
  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师尊是否已经起来了,或是还在修炼,也不知他现在前去可会打扰师尊?
  商无陵懊恼地蹙起了眉,师尊会不会怪罪他起得晚了?会不会觉得他是懒惰懈怠之人?
  商无陵匆匆赶到大殿,不出意料的,殿中空无一人,他又四处逛了逛,都没找到师尊的踪影,只剩竹林深处那间小木屋。
  竹林深处的云雾更重,小木屋被仙气缭绕,仿佛与世隔绝。
  他隐隐约约猜到那是师尊的住所,远远地看了一眼,不敢上前,生怕打扰了师尊休息。
  想起昨日大师兄的嘱咐,商无陵拎着水盆到大殿上擦拭着附在墙壁上日积月累的灰尘。
  等夏遇雪起来时,已经日晒三竿了。
  挂在小木屋的风铃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山间回响。
  夏遇雪倚在床榻上,睡眼惺忪伸出手,施法画出一面水镜:“看看我那好徒儿在干什么。”
  巨大的水镜浮现在眼前,看清镜中的画面后夏遇雪差点从软塌上摔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镜中的商无陵,嘴角微微抽搐:“他在干什么?”
  系统:“如你所见。”
  夏遇雪两眼一黑:“他该不会是在打扫卫生吧?”
  系统:“长阴真人交代了萧衡,让商无陵日后负责打理好玉清宫的一切。”
  夏遇雪:“……”
  想起长阴真人看向他那不争气的眼神,夏遇雪心虚地眨了眨眼。
  夏遇雪:“他手里那块布是哪里来的?有点眼熟。”
  系统:“他担心乱动玉清宫的东西你会不高兴,所以用的是他脱下来那件旧衣服。”
  商无陵一砖一瓦擦得很认真,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没有任何偷懒的意思。
  夏遇雪看了他半晌,忽然猛地从软塌上坐了起来:“等等,他用手擦啊?”
  系统:“自然,你还未教他洗涤术。”
  夏遇雪干笑一声。
  商无陵现在还是凡人,自然只能用手擦了。
  小时候的反派还是比较好拿捏的。
  虽然笨笨的,但也执着得可爱。
  要是……
  夏遇雪眸光微转,现在的商无陵就如同一张白纸。
  他可以任意描画。
  夏遇雪整理了一下仪容,铜镜里面的他,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又快速抿下唇角,一副严肃的样子,眨眼间便出现在商无陵背后。
  他端着脸,轻咳一声:“在这里做什么?”
  “师尊?”商无陵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来跪在地上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夏遇雪顿了顿,缓缓开口:“日后见到为师不用跪着。”
  少跪一天说不定他还能多活一天。
  阿弥陀佛,别跪了。
  再跪他也想跪了。
  “是。”商无陵愣了愣,想起方才师尊问他的话,连忙回道:“今日风大,将灰尘吹进了殿中,弟子想清洗一下。”
  他的一番话让夏遇雪有些出乎意料,还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道出原委,说这是萧衡吩咐下来的。
  玉清宫的灰尘自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堆积了这么多的。
  “今日风大”倒是像为夏遇雪的懒惰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夏遇雪无声地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是。”商无陵连忙放下手中的擦布,跟紧师尊的脚步。
  云隐峰除了是玄清宗用来闭关的修炼圣地之外,还藏着一处灵池。
  灵池蕴含着浓郁的天地灵气,能够帮助弟子顺利筑基,也能净化从肉体凡胎所排出来的杂质。
  “这是筑基丹。”
  夏遇雪把放在储物袋里准备了许久的丹药递给他,并提醒他:“你要修炼,第一步便是筑基。筑基是凡人脱胎换骨的过程,身体会经历一次彻底的蜕变,灵气温养筋脉,骨骼也会跟着淬炼,随着灵气的深入,会将你体内的所有杂质排出,整个过程非常人可以忍受,你必须撑到筑基成功,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商无陵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丹药,神情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多谢师尊,弟子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夏遇雪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
  每次他想要亲近商无陵的时候,总是想起他被万兽撕咬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夏遇雪沉默片刻,最后只是说了句:“去吧,为师为你护法。”
  低着头的商无陵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
  ……
  云隐峰山巅之上,云雾缭绕,一道低沉的雷鸣响起,风云突变。
  终年被黑雾笼罩的无极深渊,死寂已久的海域忽然开始翻腾。
  海底下的封印散发着幽幽暗光。
  被关押了数万年的魔神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


第7章 
  商无陵盘膝坐在灵池里,双目微闭。
  他的皮肤表面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随着排出体内的杂质越来越多,形成一层粘稠的黑色污秽物附在他的皮肤上,原本透明的汗珠都带着淡淡的灰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灵池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身体,杂质和污秽很快就被冲洗干净,又再次排出新的杂质,周而复始。
  他的体内仿佛有一股炽热的火焰在燃烧,五脏六腑都有强烈的灼痛感,连皮肤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
  夏遇雪远远地看了一眼,眼睛瞪大,嘴巴微微张开,嘴边叼着的那根小草也随之掉落。
  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捞,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
  “雾草?!”
  系统:“不用担心,这是筑基必经的过程,而且灵池会治愈他的伤口。”
  池水有治愈的功效,带着冰冷的寒意,与体内的“火”抗衡,冰火两重天。
  他的筋脉骨骼在经历淬炼,灵气顺着经脉流淌至全身,如涓涓细流,缓缓汇聚而来,顺着经脉流入丹田,在丹田里凝聚成一片灵海。
  商无陵的状态逐渐平稳下来,他的身体如脱胎换骨一般,遍布伤痕的肌肤变得晶莹如玉、光滑白皙,骨骼坚韧,经脉强而有力。
  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能清晰地感觉到附近一草一木的变化,感受天地灵气的存在。
  乌云散去,雷鸣声渐远。
  夏遇雪:“他这是筑基成功了?”
  系统:“是。”
  夏遇雪点点头:“挺好的,让我们恭喜,未来的大魔王正式诞生了。”
  系统:“……”
  夏遇雪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朝着商无陵的方向走来,还未等他靠近,商无陵便睁开双眼,激动地站起来向他行礼:“师尊,弟子成功了!”
  夏遇雪:“……”
  “恭喜”两个字尚未说出口便噎在嗓子里,他无奈地转过身去:“先把衣服穿好。”
  商无陵愣了下,猛地想起他方才在筑基时,怕身体里排出的杂质会弄脏弟子服,所以进入灵池之前他把衣服脱掉了,放在了池水边。
  他慌忙地捡起衣服穿上,脸“唰”地一下就变红了,羞赧地抿着唇:“弟子失礼了。”
  夏遇雪:“先回玉清宫。”
  回宗门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商无陵忐忑地跟在师尊身后,他很担心方才未着寸缕的模样惹师尊不喜。
  他心不在焉,所以没注意夏遇雪忽然停下来的脚步,差点就撞了上去。
  山间的清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树梢,落叶悄然飘落。
  夏遇雪看着在风中翩然起舞的落叶和这铺满整条小道的残叶枯枝,他忽然想起在水镜中看到的那一幕,商无陵端着一盆水,小小的身影认真地擦拭着宫殿墙上一砖一瓦的画面。
  他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在心底里蔓延。
  “为师教你洗涤术,你且看好了。”他眼眸微闭,敛去眸底的晦涩。
  他挥手一抬,周围的灵气开始凝聚,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落在他的掌心,又迅速地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散落在四周,铺满落叶的大道被灵光覆盖,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本的洁净,连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腐烂味道也被清新的草木香取代。
  商无陵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好厉害。”他眼里的星光潺潺流动,满眼都是对夏遇雪的崇拜和仰慕。
  夏遇雪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轻咳一声:“闭上双眼,感受体内运转的灵力,将它凝聚。”
  待商无陵闭上双眼时,夏遇雪伸出一指,轻轻落在他的眉心。
  一股温润的灵气随着夏遇雪的指尖流入商无陵体内,引导他如何运用体内的灵力。
  “此乃《洗涤术》,是我们修炼之人时常会用到的法术。”他的声音不急不慢,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缓缓飘进商无陵耳朵:“修炼一途,重在心性。修炼时需心如止水,方能更好地调动四周的灵气,若是心不定,灵气难聚。切记不可操之过急,要明白欲速则不达。”
  商无陵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运转,一股暖流流淌至他的四肢百骸,眉眼中流露欢喜:“弟子多谢师尊教诲,定会努力修炼,不负师尊的期望。”
  期望?
  夏遇雪欲言又止,最后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乖。”
  看着商无陵眉眼间流露的兴奋,夏遇雪不禁有些感慨,果然还是小孩心性,一个小小的洗涤术就让他这么高兴。
  夏遇雪无奈地笑了笑,就当作是哄孩子了。
  系统此时又冒了出来,幽幽开口:“若是你不教他洗涤术,不允许他用任何法术,只能用手将整个玉清宫打扫干净,并且没有一丝灰尘,这才符合原主性格。”
  原著中曾透露,商无陵在玉清宫修行的日子时常遭受原主虐待。
  夏遇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僵硬地说了句:“哪怕从今日开始算起,他要把整个玉清宫打扫干净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因自己崩人设而感到心虚的夏遇雪瞬间变得硬气起来:“你真恶毒,他才十岁。”
  系统:“……”
  真正恶毒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你是不是忘记你才是作者本人了?
  夏遇雪越想越有理,理直气壮地开口:“他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怎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系统一言难尽。
  怎么能支持反派干坏事?
  夏遇雪一路上都在跟系统掰扯,商无陵见他一直没有开口,也不敢叨扰。
  直至回到竹林,夏遇雪才想到该如何维持他摇摇欲坠的人设。
  “无陵。”
  这是夏遇雪第一次喊商无陵的名字。
  商无陵微微一顿,迅速应了声:“弟子在。”
  夏遇雪神情冷峻,双手负于身后,严肃的口吻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从今往后,你需每日在日出和月圆之夜时打坐冥想,吸收天地灵气,感受日月精华。为师希望你刻苦修炼,在宗门考校前能凝结金丹。”
  说完这句话,夏遇雪就迫不及待问向系统:“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恶毒?”
  系统:“这何来‘恶毒’一说?”
  夏遇雪啧声:“早八都已经够恶毒了,更何况我要求他起得比鸡还早,每日卯时就得起身修炼,难道还有比这更恶毒的事情吗?”
  系统:“……”
  不懂,但尊重。
  宗门考校是每隔五年举行一次。
  萧衡当年也是五年结丹,在两年后突破元婴。
  所以他也给了商无陵五年时间。
  他要求商无陵不只是以合格的成绩通过考校,他要商无陵以优异的成绩取得前三,获得参加万兽之森历练的资格。
  其实夏遇雪这个要求并非易事,甚至是强人所难。
  普通人修炼,有甚者十年都未能筑基。
  也有修士十年都未能成功结丹。
  修炼并非易事,功法也并非一朝一夕能成。
  原著中,商无陵被原主浪费了整整五年的光阴,也差点因为考校不合格而被逐出宗门。
  后来原主改变主意,在考校中暗暗帮了商无陵一把,却也并非真心待他,只是觉得若是将商无陵放走太可惜了,还不如让他死在万兽之森。
  万兽之森危险重重,他若是想要除掉商无陵有着绝佳的机会。
  而商无陵修为极低,在万兽之森险些丧命,若非偶然得到女主的帮助,恐怕他早已被灵兽吞噬殆尽。
  也是因此,商无陵对女主有了好感。
  两人还被困在秘境多时,在独处的那段时间里,商无陵喜欢上了正义又善良的女主。
  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云寄柔喜欢的是男主萧衡。
  真是好一出狗血的三角恋。
  想到这里,夏遇雪看向商无陵,神色复杂:“若是为师想让你修炼无情道……”
  “弟子愿意。”商无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了下来。
  夏遇雪:“……”
  这小子知道什么是无情道吗?
  还接得这么快。
  夏遇雪:“修炼无情道,需摒弃自身的七情六欲,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更能接近‘道’的本质。”
  修炼无情道需斩断情丝,追求极致的理性与超脱,修炼者也能避免因情感波动而影响修炼,从而快速提升修为,也因此变得更加强大。
  不受情感约束,自然不会被心魔反噬。
  若是修炼无情道,商无陵未必会喜欢上女主云寄柔,也不会因为嫉妒和不甘被心魔控制,被魔神夺舍。
  可修炼无情道是一条极艰难的路,要在心性上彻底摒弃七情六欲,这种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他之所以会魂穿原主身上,就是因为原主未能彻底斩断所有情丝,导致心魔反噬而死。
  商无陵垂眸,重复了一遍:“弟子愿意修炼无情道。”
  夏遇雪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如此甚好。”
  情情爱爱有什么好的,搞事业才是他应该做的。
  斩断情丝,不要卷入男女主之间。
  若是能做到无欲无求,无我无念,商无陵便不会因为深陷情爱无法自拔,在突破境界时走火入魔导致筋脉全废,也不会被魔神花言巧语所蒙骗,被他轻易夺舍。
  系统适时提醒:“即使反派修炼无情道也并不能改变剧情的走向,万兽之森的危险是他无法改写的命运。”
  夏遇雪不以为然,垂眸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西伯利亚的蝴蝶已扇动翅膀,它到底改变了什么。”


第8章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五年,仿佛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
  “师尊。”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夏遇雪回头望去。
  昔日孩童已蜕变成少年模样,一身素色白衣,长发束起,身材修长挺拔,临风而立。
  夏遇雪唇角微扬,荡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来了啊。”
  商无陵手上端着一盘栗子酥,缓缓朝他走来。
  他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眸犹如寒潭,为他完美的脸增添几分冷意。
  或许是修炼无情道的原因,他性格内敛,气质清冷,有一种给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在夏遇雪面前,会露出几分纯真的笑容。
  夏遇雪常常会在私底下跟系统吐槽:
  “我怎么把孩子越养越歪了?”
  明明当年的商无陵只不过是有点腼腆的小孩。
  很乖,也很可爱。
  现在无论怎么看都与“可爱”两字完全不沾边。
  系统:“怪谁?”
  夏遇雪郁闷极了:“怪我,是我让他修炼无情道。”
  香香甜甜的栗子酥香弥漫在空气中,夏遇雪吸了吸鼻子,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好香。
  看着商无陵越走越近,夏遇雪连忙把他的话本子藏起来,轻咳一声:“何事?”
  商无陵像是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只是站在他跟前,垂眸看着还躺在摇椅上的他,眼底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今日的栗子酥做好了,师尊可要尝尝?”
  夏遇雪很赏脸捻起一块,浅尝一口:“尚可。”
  商无陵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昨日他也是做的栗子酥,只是糖放少了些,师尊尝了一口便不肯再吃了,把剩下的都拿来喂了杰瑞。
  今日再做的时候,他便多放了一些糖。
  “合师尊胃口就好。”商无陵把栗子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再打扰,“弟子先去练剑了。”
  若是他站在那里,师尊定不会再吃第二口。
  这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的秘密。
  夏遇雪此时被这股香香甜甜的味道勾得垂涎欲滴,连手里握着的书掉转了方向都不知道,心里有几分焦急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嗯”了声:“去吧。”
  商无陵手中执剑,心情愉悦地朝竹林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那么多的栗子酥师尊能不能全部吃完。
  明天要给师尊做什么点心呢?
  上次做的地瓜羹师尊还蛮喜欢的,这次要做南瓜羹试试看吗?
  玉清宫的食材所剩不多的,也是时候出门一趟了。
  虽然他与师尊都已踏入辟谷之境,身体也不再依赖五谷杂粮,无口腹之欲。
  可师尊又与他不同,对食物扔有欲念。
  师尊口味偏甜,喜欢吃茶点。
  这还是他偶然给师尊打扫静室时发现的秘密,在静室有一处暗格,里面放了许多从山下集市买回来的零嘴,有蜜饯、点心还有酥糖。
  刚开始时,他还以为这些零嘴是师尊买回来哄杰瑞的,并没有多想。
  直到有一回师尊带他出门历练,拿着事务堂的任务牌子丢给了他,然后人就不见了,还美曰其名要让他学会独立。
  不能总依靠师尊。
  当时的师尊是这样说的:“无陵,此次任务便由你一个人独立完成,让为师看看你最近修炼的成果如何。”
  商无陵:“是,弟子知道了。”
  夏遇雪:“切记,未完成委托人交代的任务之前,切记不可来打扰、咳,不可来寻为师。”
  待他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寻了师尊好久,终于在茶楼发现了正在喝茶听戏的师尊。
  他带着斗笠坐在茶楼一角,听得入迷,桌子上摆着许多蜜饯和点心,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手边还堆了许多瓜子壳。
  听到高潮时还会附和他人叫好。
  商无陵无法形容那时候的心情。
  他内心的一角好像崩塌了。
  眼前这个人居然就是他那不食烟火,谪仙般的师尊。
  原来静室暗格里的时不时出现的小点心不是师尊用来哄杰瑞的,而是那本就是师尊的零嘴。
  或许是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才藏在暗格里。
  在得知师尊喜欢吃点心之后,他每日都会做一道小点心来孝敬师尊。
  一开始时,师尊并不喜欢他这样做。
  他忐忑了许久,后来发现是师尊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喜欢甜食这件事,还故意让他以为他每日送过去的点心都喂给了杰瑞。
  其实在他离开之后,那些点心全部进了师尊肚子里。
  从那以后商无陵又暗暗观察了师尊许久,发现他并没有像大师兄所说的“无口腹之欲,对君山银叶情有独钟”,是因为整个玄清宗只有君山银叶,所以师尊才会对君山银叶“情有独钟”。
  为此他还悄悄试探了一番,用其他代替茶叶代替君山银叶来伺候师尊。
  师尊并未察觉异样,还以为他那天茶叶放太多了比平时要苦涩一些。
  夏遇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今日的茶水格外苦涩,日后少放一些,为师不喜欢太苦的。”
  商无陵垂眸,敛去眼底的笑意:“是,弟子知道了。”
  除此之外。
  商无陵发现师尊也并非世人所说的“玉清真人对修炼一途如痴如醉,除修炼以外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
  虽然师尊常常手里握着几本武功秘籍在看,但商无陵发现里面大有门道。
  那本武功秘籍还夹了一本民间的话本子在里面。
  师尊喜欢看民间故事,每次手里的话本看完了,就会到事务堂领任务,看似要带他出门历练,实际上是为了买新的话本子。
  为了不让他起疑,隔几日便换一本不同的武功秘籍,装作在认真研究功法的模样。
  师尊还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
  实则,他早就发现了。
  他为此感到欢喜。
  在这世上除了他一人,并无他人察觉到师尊的不同。
  但他好像也发现了师尊从不以真实面貌来面对他。
  似乎是为了要在他面前树立威严。
  可师尊好像多虑了,不管是怎么样的师尊,在他心里就是唯一的、最好的师尊。
  既然师尊不想让他发现,他可以一辈子都假装不知道。
  ……
  ……
  竹影婆娑,剑光闪烁。
  少年一袭白衣胜雪,长剑如霜。
  他步伐轻盈,在竹林穿梭,矫若游龙。
  剑刃划破寂静的空气,竹叶纷纷扬扬落下。
  他长剑一挥,剑影如风。
  漫天的竹叶在空中翩然起舞。
  他时而凌厉如狂风骤雨,时而轻柔如细雨绵延。
  他的身影与剑光在竹林交织,沙沙作响。
  夏遇雪静静感受着从竹林传来的灵力波动,捻起最后一块栗子酥,不禁笑道:“咱们玉清宫的竹林还真耐造啊。”
  商无陵在竹林里雷打不动地修炼了五年,竹竿上随处可见数道深深浅浅的剑痕,却未曾有被斩断的痕迹,竹林依旧翠绿如初,生机盎然。
  系统:“以他的修炼速度,不日便会结丹。”
  夏遇雪赞同地点了点头,感慨道:“年轻真好啊,年轻真有活力。”
  不像他老人家,年纪大,机器坏。
  别说是修炼了,让他在玉清宫转两圈,他都是不情愿的。
  系统忍不住吐槽:“若是你有他一半的努力,说不定现在已经从大乘期突破渡劫期了。”
  夏遇雪不赞同道:“以师兄的实力从洞虚境突破大乘期也花了十数年的时间,何况这才短短五年,我如何能从大乘期突破渡劫期?”
  “你可别给我画饼嗷,老子可不吃这一套。”
  “骗骗其他人可以,骗我可不行。”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对他修炼的态度更清楚。
  他不喜欢打坐一整天,也不喜欢闭关。
  反正他来这个世界也不过短短几年,即使他突破渡劫期,得到机缘飞升成仙,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
  他就是个短命鬼。
  系统沉默了几秒,再度开口:“五年前你魂穿到夏遇雪身上的时候就是刚突破大乘期的境界,如今五年过去了,丝毫没有长进,仍然是刚步入大乘期的境界,也不怪长阴真人时常念叨你。”
  夏遇雪不在乎地敷衍道:“我没长进,我徒弟有长进就行了。再说了,境界越低,到时候死得越痛快。”
  渡劫期修为的血条那么厚,要是商无陵想要折磨他,一刀刀慢慢砍说不定还得砍上七七四十九天。
  系统:“……”
  该死的,又被说服了。
  夏遇雪转念一想,以他和商无陵现在的关系,到时候求个痛快应该不难吧?
  原著中,商无陵在万兽之森觉醒了魔神,被魔神残存之力附体。
  夏遇雪亲自率领仙门百家将商无陵封印在无极深渊。
  可无人知道的是,这一举动如放虎归山。
  魔神的残存之力,在商无陵的帮助下,与自身魂魄融合,解开了封印。
  而商无陵从无极深渊爬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他曾经的师尊夏遇雪报仇。
  那日,风云突变,天地间仿佛被一层血色笼罩。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漫天的火焰,浓烟滚滚,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无尽的杀戮与毁灭席卷而来,仙门百家一夜间被尽数摧毁。
  而夏遇雪,在受七天鞭刑之后,血肉模糊的他仅剩一口气被丢在了万兽园。


第9章 
  月色洒落山间,树影婆娑,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商无陵盘坐在山峰之巅,月光如水般流淌,清辉凝聚在他身上,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他闭目凝神,感受天地间的灵气,感受月光的纯净与柔和。
  四周的灵气如潮水般涌来,汇聚于他一人身上,慢慢流入他的丹田,凝聚成一团小小的光球。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
  清晨的阳光与云雾交织,形成斑驳的光影。
  山间云雾缭绕,仿佛一层轻纱笼罩着整片山谷。
  晨露落在商无陵身上,像被一层淡淡的水雾包裹。
  一股暖流从他的经脉逐渐汇聚到他的丹田。
  随着灵气不断涌入,金色的光芒渐盛,浓郁的灵力充盈着他全身。
  他缓缓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总算没有辜负师尊的期望。”
  咚——
  一声浑厚的钟声传遍整片山谷,如涟漪般在山间扩散,钟声悠长,余音袅袅。
  夏遇雪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惊坐起来,额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
  他从梦魇中醒来,思绪还沉浸在模糊的梦境之中。
  下一秒,钟声再次响起。
  咚——
  从山间传来的钟声,每一声都直击他的灵魂。
  夏遇雪双手抱着脑袋,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落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又因为钟声的敲击清醒片刻。
  他的心神都在震荡,仿佛要将他的脑袋击穿。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脸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净,整张脸几近透明。
  随着钟声一遍遍响起,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他此时的灵魂在互相撕扯,仿佛要将他赶出体内。
  系统:“这是镇魂钟,是九重天流落到人界的神器,被玄清宗的老祖宗寻得此物用来当作镇门法宝,它的钟声能镇人心神,压抑邪祟。可你的灵魂本就不稳,容易被钟声击溃,快封闭你的五感,莫要再听这钟声。”
  夏遇雪无力地抬起手,颤抖着点了点身上的穴位。
  尖锐的刺痛感让他几乎要晕过去,一身冷汗将他的后背打湿,他瘫软在床上静静地躺了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
  系统:“你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夏遇雪气若游丝,摇摇晃晃地盘着腿坐了起来,开始运转灵力调理内息。
  系统:“商无陵成功结丹了。”
  夏遇雪长舒一口气,脸色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听到系统的话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是吗?”
  没想到短短五年,商无陵的成长速度这么快。
  他刚想召唤水镜看看商无陵在哪,“咚”的一声,钟声再次敲醒,回荡在整个玄清宗。
  夏遇雪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又快速回过神来慌张地想要封闭五感,系统及时出声提醒:“别担心,是古梵钟的钟声,不是镇魂钟。想来这个时辰敲响钟声是为了提醒所有弟子,宗门考校要开始了。”
  系统:“你还可以吗?”
  夏遇雪虚弱地点了点头。
  五年一次的宗门考校,他作为长老之一必须要在场。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念了道口诀,消失在原地。
  宗门考校是玄清宗头等大事,哪怕在外历练的弟子也要会宗门进行考校。
  这也是对他们这五年来修炼成果的考核。
  大殿内人声鼎沸,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一阵喧闹声,所有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低声讨论此次宗门考校的内容,也有人兴奋地分享此次外出历练的心得。
  几位长老端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小辈们其乐融融的画面,欣慰地笑了笑。
  玄阳真人:“怎么不见小师弟?”
  赤羽真人抚了抚须:“或许是有事耽搁了。”
  芜宁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要不要派人去喊一声?”
  “来了。”长阴真人双目微合,感受到空气中的灵力波动,打断了他们三人的交谈。
  原本他打算虎着脸训斥夏遇雪几句,却发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
  长阴真人拧紧了眉,迅速来到他身边,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指尖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没入他的体内。
  “师弟这是怎么了?”
  “发生何事?”
  “怎地脸色如此苍白?”
  长阴真人眉头蹙起,继续用灵力探查他的经脉:“发生了何事?”
  夏遇雪摇摇头:“只是方才练功时分心,差点走火入魔。”
  “修炼不可操之过急,师弟应该明白这道理才是。”
  “你刚突破大乘期不用急着再次精进修为。”
  “为何会分心?”
  面对几位师兄师姐的提问,夏遇雪一时间也答不上来,只能含糊其辞应付了几句。
  长阴真人沉默不语,并没有相信他这番说辞,若是走火入魔,内息、经脉都会大乱,可夏遇雪经脉稳定,灵力也并无异常。
  夏遇雪知道他不信,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轻声说了句:“师兄,考校该开始了。”
  长阴真人想摸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哄哄他,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又意识到夏遇雪已经长大了,不是还可以让他摸摸脑袋的年纪了。
  他只能将手收了回来,轻轻叹息一声:“遇到不懂的事情可以来请教师兄,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也可以告诉师兄,像小时候那样。”
  夏遇雪微微怔了一下,酸涩的感觉填满整颗心脏,溢出眼眶,他低着头强忍着泪水,不想让其他人察觉他的异样。
  他记得曾在书中写过这么一段话:
  夏遇雪这一生罪孽深重,为了修炼变强,伤害了许多无辜性命。
  他独独没有害过他的师兄。
  他对长阴真人的感情很复杂,爱他,敬他却也怨他、恨他。
  他明知道萧衡是师兄的爱徒,明知道师兄有意要将萧衡培养成接班人,可他却几次三番想要将萧衡置之死地。
  他嫉妒萧衡。
  他不甘萧衡比他的天资高,轻轻松松就夺走了师兄对他的偏爱。
  明明这份宠爱是独属他一人的,却在萧衡出现之后,变了。
  所以他必须杀了萧衡。
  而且是要悄无声息地借刀杀人。
  他不能让师兄发现萧衡是因他而死。
  商无陵在找他复仇的时候,曾经给过他一次机会。
  他血肉模糊,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商无陵将他丢在玄清宗的万兽园,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把他做过的所有错事告诉全天下,揭开他伪善的一面,那就放他一条生路;
  二、被万兽撕咬而死。
  原主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他宁愿死。
  可真正的原因是:原主无法接受他的师兄长阴真人发现他的另一面,他希望在师兄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孩。
  他不想看见师兄对他失望。
  也不想让自己在师兄面前太难堪。
  夏遇雪不知道他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告诉长阴真人关于原主已经死亡而且被他夺舍的真相。
  可那些不想让长阴真人知道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
  原主五年前就死在了云隐峰。
  所有人都在祝贺他境界提升,突破大乘期。
  却无人知道,他在突破大乘期时走火入魔,被心魔反噬,被人夺舍。
  他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成拳,心里面像压着一块巨石,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无法呼吸。
  他在占用别人的身体享受着这份不属于他的宠爱。


第10章 
  大殿上的人三三两两围在一块,场面很热闹。
  夏遇雪的目光四处搜寻着商无陵的身影,终于在大殿上的一角发现了他。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热闹的人群,并没有要融入他们的意思。
  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夏遇雪蹙着眉心,带着一丝忧虑:“无陵是不是有点不合群?他被孤立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系统:“……”
  它有点难以理解宿主这种护犊子的心态,一言难尽地开了口:“或许是他孤立了所有人。”
  夏遇雪噎了下,竟无言以对。
  这么看来,确实是商无陵孤立了所有人。
  他生性话少,平时就待在玉清宫,鲜少跟宗门其他弟子走动。
  在夏遇雪的印象里,商无陵好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不像其他弟子结伴组队出门历练。
  系统:“怪谁?”
  夏遇雪又噎了下,不情不愿地说:“是我,若非是我让他修炼无情道,他也不会……”
  “等等!是不是有点不对?”夏遇雪忽然想起原著中商无陵的人设。
  他何止是没有朋友,他幼年父母双亡,财产被叔伯瓜分,他被迫流浪,露宿街头,连填饱肚子都是极艰难的一件事。
  像他这样的小乞丐,哪里会有朋友。
  早早就尝尽了世间冷暖。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他信任,他不需要朋友,也不想要与任何人为伍。
  这一世的商无陵也一样。
  夏遇雪坚定地点了点头:“所以,不是我的问题。”
  是孩子本来就是歪的,不是他养了才变歪的。
  ……
  ……
  宗门考校的第一轮是积分赛。
  所有弟子进行抽签对战,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这一届的宗门考校中,年轻一代个个都实力非凡,令人瞩目。
  尤其是芜宁宫的云寄柔,她是极品木灵根,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同时又具备惊人的战斗力。
  她的战斗风格灵活多变,在团队中既能保护队友,施展治愈之术确保他们的安全,同时又兼备作战能力。
  木灵根的她能与植物共鸣,借助草木之力为伤者治疗,也能操控植物化作强大的攻击手段。
  除她以外,另一位备受关注的弟子就是拥有变异灵根冰属性的商无陵。
  五年前的纳新大典上,几位长老互相哄抢,想要将商无陵纳入门下的那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
  拥有异灵根的修士修炼速度极快,远超普通灵根的修炼速度,非常人能比。
  商无陵这五年韬光养晦,深居简出,无人清楚他的实力。
  也不知当年那个尚未筑基的稚嫩孩童如今到底是何种境界修为。
  有不少弟子都在期待着跟这两位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交锋。
  除了一人。
  严云脸色难看地看着手里抽到的木牌,心生寒意:“我居然抽到了那小子。”
  “怎么?你抽到了谁?脸色如此难看。”元巍然好奇地抢走他手里的木牌看了一眼,嗤笑一声:“你怕什么?他当年尚未筑基,说不定五年过去了,还在筑基呢。”
  元巍然看商无陵不爽很久了,他一直想要教训其一二,只可惜他在长阴宫,商无陵在玉清宫,没有什么机会可以下手。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站在角落里的商无陵,半眯的眸子带着狠厉,闪过一丝杀意。
  当年,那个被万众瞩目、被寄予厚望、被哄抢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却被商无陵横插一脚,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目光抢走了。
  他参加宗门考核时已经是开光期,是参加考核的弟子里面修为最高的,他甚至幻想着几个长老都抢着要将他收入门下的画面。
  这一幕确实发生了,可被哄抢的对象却变成了他人。
  嫉妒的目光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商无陵。
  元巍然冷哼一声,那原本是属于他的光辉时刻,他不甘心,所以这五年来他潜心苦修,加上家族送来的各种灵丹妙药,终于将修为晋升到心动期巅峰状态,距离金丹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他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玄清宗这一代的弟子里最出色的那一个,哪怕是拥有极品木灵根的云寄柔,都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严云却是一脸苦涩,他的天赋远没有元巍然好,更比不上异灵根的商无陵。
  虽然他是单灵根,可他是防御系的土灵根,如今也不过是融合期的境界。
  他们防御系本来就比攻击系难以提升境界。
  严云狠狠地瞥了一眼商无陵,冰系也是防御系,可它同样拥有强悍的攻击能力,攻守兼备。
  也不知五年过去了,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若只是筑基期的修为……
  元巍然见严云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别担心,要是你输了,我会替你收拾回去。”
  “嗯。”严云垂眸,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不甘,若不是因为他是土系,又怎么会处处低人一头。
  他们严家世代嫡系血脉都是土系,在仙门百家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
  可他们终究是防御系一族,只能依附强大的世家,例如元家。
  也就是元巍然的家族。
  元家是强大的攻击系火系,传闻,元家的老祖宗已经达到渡劫期巅峰的修为,只差一道机缘便可飞升成仙。
  也是因为有这样一位老祖宗,元家的地位在仙门百家中排行前列。
  而元巍然原本只不过是元家旁系血脉,上不得台面的分支是进不了主家的门的,可偏偏元家近百年来,嫡系血脉的天赋一代比一代差。
  直到元巍然出生,他虽然是双灵根,可他身上的火灵根尤为突出,充满了力量,不管是资质还是根骨都是这一辈中天赋最高的一位,所以破格养在了主家门下。
  严家嫡庶分明,旁系这种不入流的血脉是进不来主家的。
  所以严云打心里是瞧不起出身旁系的元巍然,却因为严家以元家为尊,他不得不低头。
  他们家需要依附元家,而他也需要依附元巍然。
  哪怕元巍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还是得对他恭恭敬敬,不敢逾越。
  元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表现,要是真打不过,也别输得太难看了。不过,你总不会连一个筑基期的小子都打不过吧?”
  严云不着痕迹地甩开了他的手,笑道:“你好好看着便是。”
  云山之巅,比武台上。
  一袭白衣的商无陵手执长剑,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株白莲,纤尘不染,清雅淡然。
  严云运转着自身灵力,以他为中心,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瞬间裂开无数道缝隙。
  看着泰然自若的商无陵,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若是怕了,你也可以认输,我这岩石不长眼,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数岩石从地面突起,刺向商无陵。
  商无陵身形一闪,身轻如燕,轻松躲过岩刺。
  他落在岩石上,脚尖轻轻一点,借力跃起,他执剑一挥,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悬于他的身侧,无数道冰刃如箭雨般激射而出。
  严云双手一挥,周围的岩石迅速化作一道厚厚的土墙,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他得意地笑了笑,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只见那数道冰刃凝聚成一把冰剑,直接破开了他的防御。
  土墙崩解成无数块细小的岩石,激起一阵阵尘土飞扬。
  他还未来得及闪躲,一把长剑抵在他的喉咙上,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蔓延至他的全身,仿佛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他的身上。
  严云哆嗦了下,长剑险些划破他的皮肤,他惊惧地看着商无陵头顶上隐约浮现的那抹金色虚影,颤声道:“你是金丹期?”
  商无陵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收回了剑,等待裁判宣布比试结果。
  严云吓得瘫软在地,心里的不甘在此时达到了顶点,他重重地砸了一下地面的岩石块。
  他输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是土灵根?
  “商无陵胜。”
  他们的交战时间很短,很多人甚至还没看清就结束了对战。
  商无陵的境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片哗然。
  长阴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玄阳真人看着缓缓飞下台的商无陵,感慨道:“说起来当年萧师侄也是在宗门考校之前结丹。”
  “可当年萧衡拜入长阴宫门下时已是筑基期。”赤羽真人为没有把这样天资卓越的弟子纳入门下而深感遗憾,只能叹声:“五年时间,进步神速,可见师弟教导有方。”
  “不敢当。”夏遇雪淡淡地笑了笑,他很清楚在年轻一代的弟子中,恐怕没有人是商无陵的对手。
  与原著中黯淡收场不一样的是,这一世的商无陵,在宗门考校的这一天,大放光彩,一战成名。
  商无陵下一场战斗安排在明天。
  夏遇雪也没有继续观赛的意思,早早就离开了比武台。
  他前脚刚回到玉清宫,商无陵后脚就跟了上来。
  “师尊。”
  商无陵清冷的声音中掺杂着喜意:“弟子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为师看见了。”夏遇雪虽然为他感到高兴,但他此时已经无力应付任何人任何事了。他的灵魂受损,强撑着看完他和严云的对决已是不易,“为师把祝贺你结丹的礼物放在了你的静室,你先下去休息吧。”
  商无陵听着他的声音狠狠地皱了下眉,他迅速来到师尊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大惊失色,焦急道:“师尊可是受伤了?”
  “无碍,只是昨夜修炼时灵力损耗过度,休息一会就好了。”夏遇雪随口编了一下,量商无陵也不敢像长阴真人那样去探他身上的灵力,更何况以商无陵的修为也看不出他身上的伤,随便糊弄几句就可以了。
  夏遇雪无力再解释什么,轻蹙眉头,淡淡道:“无事莫要打扰为师休息。”
  商无陵盯着他下唇瓣咬破的那抹殷红,微微一滞:“是,弟子告退。”
  ……
  ……
  夜里。
  夏遇雪躺在床上,眉间皱紧,额头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湿了他两鬓的青丝。
  他陷入了梦魇之中。
  梦境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和哭喊声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陷入了恐惧之中,一股冰冷的寒意侵袭着他,想要将他拉入深渊之中。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咚——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在他身后一尺的距离停下,他们挨得极近。
  他甚至能听见来人的呼吸声。
  他不敢转身,也没办法转身,全身像灌了铅,镶在原地,无力动弹。
  下一秒,如恶魔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师尊,别来无恙。”


第11章 
  夜色渐退,天边泛起微弱的光芒。
  清晨的风带着微凉的气息拂过竹林,将稀疏的竹叶吹得沙沙作响。
  夏遇雪猛地睁开双眼,满头大汗被惊醒,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眼眸里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漆黑静谧的房间让他不禁地回想着梦境里的一幕幕。
  没有尽头的黑暗,血色弥漫,断断续续的哭喊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救我!”
  “玉清真人,救救我!”
  夏遇雪惊惧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捂住双耳。
  他不想听,他也救不了。
  “师尊。”
  低沉阴冷的声音再次落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着,似笑非笑的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却又带着冰冷的杀意,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撕碎。
  夏遇雪闭上双眼,浑身战栗不止。
  系统检测到夏遇雪的生命值异常波动,连忙问道:“宿主,你怎么了?”
  夏遇雪依旧沉浸在他的思绪里,浑浑噩噩地抱着脑袋,眼角的泪水不断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滑落脸颊。
  系统:“宿主?”
  系统:“宿主!醒醒!这只是噩梦!”
  系统不停地呼唤着他,终于让夏遇雪从噩梦里撕开一条裂缝,逃了出来。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扼住,沉浸在噩梦中无法清醒。
  直到这一刻,他仿佛死里逃生。
  他大口地喘息着,一身冷汗渗透了他的衣衫。
  可他还是觉得好冷,像浑身坠入冰窖,冷得他浑身发颤,喃喃道:“好冷。”
  夏遇雪抬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仍然能感觉阵阵心悸。
  梦境的一切都很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可梦境里面的内容是原著中的剧情,他明明还没经历这一切。
  夏遇雪:“为何我会做这样的梦?”
  系统沉默了几秒,随后说道:“那是你的心魔。”
  夏遇雪怔了怔,不可置信地问:“我为何会有心魔?”
  系统:“你还记得原著是被心魔反噬而死的吗?”
  夏遇雪点点头:“记得。”
  系统解释道:“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心魔就一直潜藏在你的体内,只是因为你这五年没有修炼,它也没有机会出现,直到镇魂钟敲醒,你的灵魂受到震荡,所以它出现了。”
  心魔除了在修炼时出现以外,还会在修炼者的梦境中出现。
  它就像寄生虫,悄无声息地潜入修炼者的意识深处,牢牢地附在他们的灵魂上,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信念,试图摧毁修炼者的道心。
  恐惧、执念、贪婪等一切欲望都会成为心魔的养分,当心魔在修炼者的意识里逐渐强大直至占据整片灵海,就会让修炼者彻底沦为心魔的傀儡。
  系统:“之所以它会在梦境中出现,是因为……”
  后面那句话它没说出口,但夏遇雪已经明白。
  因为这是源自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无论他怎么努力改变他和反派之间的故事线,可他仍然觉得,故事的结局不会变,他最终还是会死在商无陵手上。
  夏遇雪垂眸,无奈地笑了笑:“所以,它也只能吓吓我罢了。”
  毕竟他真的会死。
  而且,只剩下三年时间。
  夏遇雪盘着腿开始打坐,他清晰地看见他的精神海里多了一条极细的黑线。
  “寄生虫?”
  “别搞笑了。”
  “三年后,你陪我一起死吧。”
  当他再次闭上双眼时,脑海中仍然会浮现出在梦境中见到的画面。
  夏遇雪轻蹙眉头,心里堵得厉害。
  “师尊。”
  夏遇雪猛地睁开双眼。
  那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与梦境中如同地狱恶鬼般阴冷的声线重合。
  梦境和现实交织。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屋内明亮的光线提醒着他已经从噩梦里醒了过来。
  他的神识遍布整个玉清宫,自然能看见正在朝小木屋的方向一步步走来的商无陵。
  少年一袭白衣,手上捧着托盘,食物的味道从门缝里钻进来,在空中扩散。
  他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板:“师尊,您已经醒了吗?”
  他恭谦的模样,与梦境中的“商无陵”相差极大。
  梦境中的商无陵极具压迫感,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他。
  将他肆意玩弄,让他毛骨悚然。
  夏遇雪微微启唇,又抿了下唇角。
  他知道不该迁怒这一世的商无陵,可他做不到。
  商无陵只以为师尊是在修炼,不敢打扰。
  他把桂花糕放在门口,轻声说了句:“弟子告退。”
  待脚步声走远,夏遇雪再次闭上双眼。
  第二天,商无陵带着新鲜的糕点去向他请安的时候,那碗桂花糕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商无陵呆呆地看着那碗桂花糕,傻站了许久。
  若不是他能感觉到师尊的气息,他会误以为师尊不在里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手里刚做的新鲜糕点放下来,把那碗桂花糕端走了。
  后面的每一天皆是如此。
  商无陵每日都会来竹林给师尊请安,放下新鲜的糕点,安静地离开。
  直到第七日。
  在商无陵走后,夏遇雪缓缓睁开双眼。
  他抬手一挥,那碗银耳羹出现在他的手心里。
  半晌后,他微微皱眉:“太甜了。”
  ……
  ……
  宗门考校来到第七日,积分最高的三人分别是:
  第一名的商无陵,第二名的云寄柔还有第三名的元巍然。
  由第二、第三名进行对决,胜者晋级,败者淘汰,晋级者与最高积分的商无陵角逐魁首。
  萧衡站在比武台上高声喊道:“元巍然胜。”
  最后一场对决由元巍然挑战商无陵。
  元巍然看着不远处的商无陵,唇边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终于等到你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打败商无陵,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想让其他弟子包括五位长老看看,异灵根又如何,当年没选择他,他们应该后悔才是。
  比武台上,两人相对而立。
  元巍然手中握着长鞭,鞭身缠绕着火焰如一条火龙,额间散发着淡淡的金黄色。
  赤羽真人看向大师兄,挑了挑眉:“没想到元小师侄竟然也结丹了,年轻一代的弟子中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长阴真人面无波澜地看着比武台上的两人,并未放在心上。
  夏遇雪眉头耸动,隆起一道细纹:“我记得考校那天他还是心动期,没想到这么快便突破了。”
  系统:“他服用了九宫蕊。”
  九宫蕊生长在极寒之地,是一种极为稀有的仙草,且百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只有短短数日,它的花蕊有净化心灵、提升修为的神奇力量。
  服用九宫蕊后,服用者会瞬间感觉到一股磅礴的灵气涌入体内,随着灵气的吸收,服用者的境界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推动修为突破。
  元家送上来的这株仙草来得及时,元巍然服下之后便迅速结丹,如今修为不比商无陵差。
  两位金丹修士的对决,瞬间点燃了台下众人的气氛。
  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都是同一时间入门的,怎么他们就金丹了?!”
  有人则摇头感叹:“天赋带来的差距不是靠后天努力就可以弥补的。”
  夏遇雪讥笑道:“他就这么着急想要表现自己?”
  系统:“他与原主属于同一类人,善妒又自负。”
  夏遇雪:“……”
  每次听系统嚯嚯原主的时候,他总有种自己被骂的感觉。
  元巍然甩了一下他的鞭子,看向商无陵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轻蔑地开口:“拥有异灵根又如何?金丹又如何?我一个双灵根还不是修为比你高!商无陵,第一名注定是我的,而你这辈子都应该被我踩在脚下。”
  他率先出手,挥动着手里的鞭子,如一条火龙直击商无陵面门,鞭鞘闪烁着金色的光刃,金属性的融合让他的攻击变得迅猛无比。
  商无陵手执长剑,剑锋在火光下泛着寒光,精准地挡开了鞭子的攻势。
  火焰与寒光在空中交织,鞭鞘擦过商无陵的侧脸,落下星火点点,却未能伤他分毫。
  元巍然放下手中的长鞭,他左手泛起尖锐的锋刃,右手掌心燃起火焰,两种属□□织在一起,形成一团狂暴的能量。
  连场外都能感觉到一股极大的灵力波动。
  商无陵轻轻点了下脚尖,整个舞台以他为中心,一股寒潮迅速向四周扩散,凝结成厚厚的冰霜,一堵巨大的冰墙挡在他的身前。
  玄阳真人蹙着眉道:“要不要阻止?”
  长阴真人:“不急。”
  方才两人都是小打小闹,都没使出真本事,他倒是挺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能发挥到什么地步。
  元巍然不屑地笑了笑:“我可是火灵根,又怎会怕你一个冰系。”
  一股炽热的火焰从地面喷涌而出,将冰霜融化。
  “给我破!”
  无数道金色剑气凭空凝聚,如暴雨般射向商无陵的冰盾。
  两人如今都是金丹期的修为,同样的境界。
  激烈交锋,难分难解。
  台下观众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商无陵发现了元巍然的破绽,一道冰刃悄无声息地刺穿了元巍然的肩膀,元巍然来不及回防,只能迅速后退,然而商无陵并不想给他机会,步步逼近。
  元巍然抹了抹嘴边的血,忽然笑得十分诡异,快速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法宝。
  七彩的光芒顿时将元巍然笼罩在其中,他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连枯竭的灵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芜宁真人眉头一挑,哼声:“这是,无极回春灯?”
  玄阳真人点了点头:“没想到元家竟舍得将这等宝物拿出来。”
  赤羽真人:“为了万兽之森的入场券,元家也是下了血本了。”
  夏遇雪抿唇,冷冷道:“真是无耻。”
  系统:“规则上不允许弟子们服用恢复气血的丹药,却没言明不允许使用同样功效的法宝,所以元巍然也算钻了规则的漏洞。”
  站在场上的元巍然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便恢复了气血,他将法宝收回,看向商无陵的目光多了几分挑衅:“你以为就凭你的异灵根就能赢得了我?”
  此时此刻的商无陵自然不是元巍然的对手,他正面被重重一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台下的夏遇雪心急如焚。
  他刚要出声打断这场战斗,一道龙吟响彻云霄。
  夏遇雪愣愣地看向了台上的商无陵。
  他的衣衫早被鲜血浸染,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颤抖的双手开始结印,薄唇张合着像是在念一道咒语,他低吼一声,体内的灵力瞬间爆发。
  凛冽的寒气席卷着整个舞台,连场外的观众都能感觉被一股寒气侵袭。
  玄阳真人瞳孔微微一震:“他居然在战斗之中突破了!”
  天空忽然开始飘落雪花。
  商无陵站在冰雪之中,雪花在他身边盘旋。
  丹田之中一个模糊的虚影逐渐凝聚,一个长相如他一般无二的小孩盘膝坐在他的丹田上,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他缓缓抬起双手,体内的灵力如潮水般涌现,雪花一片片炸裂化作细小的冰晶,随后这些冰晶又迅速汇聚,凝结成一条巨大的冰龙。
  冰龙仰天长啸,震得整片山谷仿佛都在颤动,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它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到元巍然跟前,吐出一口龙息。
  元巍然急忙催动自身灵力想要防御,却仍然被这道龙息震飞,重重摔倒在地并将他瞬间冻结成冰。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召唤出来的这条冰龙感到震撼。
  冰龙还在空中盘旋,随着他将灵力收回,冰龙化作无数冰晶,随风消散。
  商无陵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意识也变得模糊。
  在他晕过去前,熟悉的味道将他包裹,有人轻轻地抱住了他。
  不同于以往沉稳清冷的声音,而是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和冷意:
  “商无陵胜。”


第12章 
  夏遇雪将昏迷的商无陵带回了玉清宫。
  他脸色苍白,下巴沾着血迹,连衣服上也染上了一大片。
  夏遇雪拿毛巾给他轻轻擦拭着脸上的血,蹙眉道:“比试都是点到为止,元巍然分明是想要他的命,本该阻止的。”
  系统:“他没事,只是灵力消耗过度晕了过去,待他灵力恢复便能清醒过来。况且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金丹到元婴只用了短短七天时间。”
  夏遇雪满脸不高兴。
  看着他身上那件染血的弟子服很是碍眼,最后还是给扒了下来。
  在扒他衣服的时候,夏遇雪终于有种实质感,当年那个十岁的稚嫩孩童确实已经长大了。
  夏遇雪轻轻握着他的手,为他输送灵力调理经脉。
  商无陵常年练剑,手心有一层厚厚的茧,他的手骨骼分明,修长有力,手背上可明显看见淡淡的青色纹路。
  反观夏遇雪的手,瓷白莹润,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粗活的。
  他把手搭在商无陵手上,显得十分小巧。
  夏遇雪静静地盯着他的容颜看了许久,神色复杂地轻叹一口气。
  他一直觉得商无陵很乖。
  朝夕相伴五年,他真的把商无陵当作徒弟看待,即使知道后面的剧情他会死在商无陵手下,即使知道他和商无陵最后兵戎相见,可他还是放下戒心,把他当成小孩。
  系统按照原著的剧情给他安排任务,他只能教商无陵最简单的外门功法,对他极其严苛,甚至体罚,不允许他与商无陵太亲近。
  所以他这五年来并未教过商无陵其他功法,他只是利用系统漏洞,把所有功法随意丢在书舍,不限制他学习任何功法,让他自学。
  以商无陵的悟性,根本不需要他指点什么。
  他对待商无陵确实严苛,例如让他五年时间结丹,这非常人所能。
  他让商无陵独自一人打扫整个玉清宫便是体罚。
  他也并没有对商无陵太亲近,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感。
  哪怕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可商无陵从未抱怨过什么。
  甚至对他悉心照顾,心甘情愿伺候他的衣食起居。
  就连他带回来的鼠妖都养胖了不少,爱屋及乌。
  整个玉清宫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简直就是焕然一新,连一草一木都养得极好。
  他有时候也会想,真到了那天,他如何下得了手。
  是他要与商无陵断绝师徒关系,是他要对商无陵斩尽杀绝。
  他无法想象,商无陵会有多难过,多失望。
  偶尔他也会祈祷,时间能不能过得慢一些。
  商无陵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师尊坐在他的床边,闭目静思。
  他刚要起身,才发现身上暖洋洋的,源源不断的灵力在往他的体内输送。
  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掌心里那只温暖的手,半晌才回过神,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向夏遇雪行礼:“师尊。”
  夏遇雪收回手,神色有些疲惫:“好些了吗?”
  商无陵局促地端坐着,不安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内敛话少的人,凑在一起,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夏遇雪主动开口:“考校分为三轮,你在第一轮的积分赛上夺得魁首已经获得万兽之森的门票,剩下的两轮,随心就好。”
  商无陵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抹温暖的触感正在流失,他心头总有种遗憾的感觉。
  听到师尊的叮嘱,也只是呆呆地应声:“弟子遵命。”
  “这是避水珠。”夏遇雪把珠子送到他面前,言语间有几分不自然:“是为师送你突破元婴的礼物,也恭喜你获得魁首。”
  商无陵双手捧着那颗透明的珠子,目光微微一顿,这一刻他好像觉得自己与师尊的距离更近了些。
  师尊对他从来都是若即若离,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师尊不喜欢他,是他那日跪在大殿上求师尊收徒,收他为徒只是无奈之举。
  前几日他不是没感觉到师尊不想见他,不仅如此,连一向喜欢吃的甜食都没碰。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惹得师尊不高兴,心生忐忑了好些天。
  可今日他受伤,师尊替他输送灵力调理内息,让他有种感觉,师尊并没有那么不喜欢他。
  师尊还送他礼物,还恭喜他夺得魁首。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夺得魁首,师尊也会为他感到骄傲,也会觉得高兴?
  夏遇雪见他呆滞地坐在那里,语重心长地说了句:“你心思纯净,若是好好修炼,定能得道成仙,为师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你飞升,为师会很高兴。”
  其实他还有几句话想说,在他心里,成仙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世俗偏见,修仙是唯一正道之选。
  而魔修、鬼修、妖修都是见不得光的阴邪之物。
  如果可以,他希望商无陵能活得轻松自在一些,不被世俗束缚。
  而他说这番话只是希望商无陵日后在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再多犹豫一下,不要被魔神轻易迷惑。
  商无陵跪在他面前,一脸认真地承诺:“是,弟子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夏遇雪听到他这句话并没有多高兴,心里那块大石也依旧没有放下来。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却无法说出口。
  看见他跪在自己面前,夏遇雪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五年前那只伸出去又收回来的手,终于在这一天得以实现。
  低着头的商无陵只感觉到头顶一阵柔软。
  他僵硬地跪在那里,仿佛整个人被定住了。
  他第一次与师尊如此亲近。
  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落在他的心里面,生根发芽。
  ……
  ……
  宗门考校第二轮:万兽园猎灵兽。
  万兽园又被仙门百家戏称为玄清宗的后花园,这里设了阵法,所有妖兽只进不出。
  玄清宗占地极大,方圆数百里皆是其范围内。
  这片山谷中隐藏着不少妖兽,担心这些妖兽会下山伤人性命,玄清宗便在开辟一片山谷,专门关押这些妖兽,还在四周设下防御阵法,若非渡劫期巅峰的修为,也难以破阵。
  万兽园里的妖兽品种繁多,其中也不乏高等级灵兽。
  宗门偶尔会派弟子到里面历练,猎杀妖兽。
  商无陵已经夺得魁首,便也不用再与他人争取名额,可以把机会让给其他弟子。
  所以他只是随便猎了一只低等级的灵兽,刚要离开万兽园,没想到会遇上一队“老熟人”。
  一行人恶狠狠地盯着商无陵,似乎随时都想扑上去将他撕碎。
  元巍然不动,其他人更不敢乱动。
  商无陵可是元婴,而他们之中最高的也不过是金丹期。
  别看元婴和金丹只不过是一个境界的差距,可实际上天差地别。
  他们加起来也不会是商无陵的对手。
  狭路相逢。
  元巍然那日被商无陵重伤,原以为他拥有无极回春灯这种极品法宝就可以将商无陵打败,却不曾想商无陵竟然会在绝境中突破自身修为,彻底扭转战局,而他也成为这场战斗的背景板。
  现在整个玄清宗都在议论他和商无陵那场对决。
  擦肩而过时,元巍然阴狠地瞪了商无陵一眼,语气森然:“在万兽之森,你最好小心一点,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
  商无陵顿了顿,他好奇地打量了元巍然一眼,第一次开口回应了他的话:
  “你是谁?”
  元巍然所有想说的话顿时噎在嗓子里,看向商无陵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羞辱了一番,整张脸涨至猪肝色,含恨道:“你竟然不认得我?”
  “很奇怪吗?”商无陵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没有人会记得第二名叫什么名字,他们只会记得是我赢了你,而且你还是我突破元婴的垫脚石。”
  元巍然猛地转身,看着商无陵的背影,面目狰狞,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有传输石在他们头顶上盯着,会将他们在万兽园的一举一动传输到外面。
  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惹是生非。
  那日他用无极回春灯这件事已经让师尊不喜,他不希望在师尊眼皮子底下再生事端,他怕师尊会厌弃了他,届时他还如何在玄清宗立足。
  传输石只能传播影像却无法传输声音,而且商无陵和元巍然有意遮掩,外面的人只看得见他们嘴皮子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不喜的话,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却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夏遇雪有些好奇,跟系统在精神海里沟通:“他们说了什么?怎么元巍然能气成这样?”
  系统利用天眼,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将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夏遇雪嗤笑道:“无陵说的是事实,自古以来,任何赛事,从来没有人会在意第二名。”
  更何况那日的元巍然用法宝恢复气血这件事本身就不光彩,他为了打败商无陵,使用这种小手段,若是赢了也会惹来争议,更别说他输了。
  所有人都只会记得第一名是异灵根冰系的商无陵,也会记得他召唤出来的那条冰龙,更会记得他是如何在战斗中突破修为。
  哪怕有人提起元巍然,也只会觉得他这个第二名来得并不光明磊落,甚至替第三名的云寄柔感到惋惜。
  系统:“你觉得他是真的不记得元巍然了吗?”
  夏遇雪摇摇头:“恰恰相反。”
  在原著中商无陵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商无陵将他的那件道袍视若珍宝,现在还藏在他静室的暗格里。
  那日元巍然将他的道袍丢下山崖,如此糟蹋他的珍宝,商无陵又怎会不记得他们这几个人。
  待他找到机会,一定会报复回来。
  那番话只不过是他戏耍元巍然罢了。
  宗门弟子之间偶尔有些争吵是很常见的事情,所以几位长老也并不把他们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
  由于商无陵在这一轮的考校中类似弃权的举动,让几位长老反而宽心了许多,毕竟他们也想让自家门下的弟子有机会到万兽之森历练。
  芜宁真人笑道:“无陵小师侄抓的这只灵兽倒是有趣。”
  赤焰兽虽是低阶灵兽却很稀有。
  传言,赤焰兽的肉堪称天地间难得的美味。
  夏遇雪:“……”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商无陵会去抓这只赤焰兽了。
  当天晚上,竹林升起一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带着某种奇异的果香。
  香味不断地窜进他的小木屋,扰得他无心睡眠,鼻息之间全是烤肉的香气。
  肚子里的馋虫被一点一点勾了起来,夏遇雪努力地吞咽着口水,忍不住道:“好香。”
  不久后,商无陵便敲响他的门:“弟子做了夜宵,不知师尊是否赏脸?”
  夏遇雪特地让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了句:“可。”
  商无陵把赤焰兽放在门外的桌子上便自行离开了。
  夏遇雪待他走后,从暗格处拿出一坛早已准备好的桂花酒。
  吃肉哪能没有酒。
  杰瑞跟着商无陵过来的,看着夏遇雪大口吃着肉,它着急地扒着夏遇雪的裤子。
  夏遇雪掰下一条腿放在它面前晃了晃:“怎么,你也想吃?”
  杰瑞双手作揖,圆碌碌的双眼带着乞求的味道。
  夏遇雪忍俊不禁道:“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无陵教你的吗?”
  杰瑞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夏遇雪看着它大了一倍的身躯,不禁感慨:“他把你养得挺好的。”
  刚来玄清宗的时候,只能天天啃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商无陵来了之后,天天都能吃上肉了。
  夏遇雪把一条腿分给它,说:“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若是日后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去找无陵,不要跟着他,你要记得藏起来,别被他发现你的踪迹。”
  因为他也不知道,若是商无陵杀了他后,会不会迁怒,把杰瑞也杀了。
  杰瑞把嘴塞得鼓囊囊的,却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他。
  夏遇雪摸了摸它的头:“没事,吃吧。”


第13章 
  宗门考校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事务堂抽取委托任务。
  在原著的设定里,天地分为三界:人界、地界和天界。
  地界由鬼界之主掌管,这里是亡魂的归宿,常人无法触及,是鬼修向往之地。
  可地界秩序森严,极乐世界的大门只会在每年中元节的时候打开,错过这个时间节点,鬼魂只能在世间游荡,无法进入轮回。
  而天界是至高无上的神圣领域,是神明的居所,他们掌管万物运行,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时间秩序。
  天界神明俯瞰众生,掌控天地法则,修炼飞升,是无数生灵毕生的追求。
  天界戒备森严,九重天有重兵把守。
  是所有妖邪不敢攀登的神圣之地。
  可人界不同,它是凡尘俗世所在,同样也是妖邪最好的藏身之处。
  它们善于伪装,混迹在人间,扰乱人间秩序。
  面对邪祟之物,百姓只能到附近的宗门求助,委托他们前来驱邪。
  斩妖除魔,还百姓一片安宁,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是天下所有修士肩负的责任与使命。
  玄清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门,所接收到百姓的委托信件并不少。
  所以宗门弟子常常接到委托后便会出门历练。
  对他们而言,除邪祟便是修炼的一种方式。
  商无陵抽到的是来自伊水乡的委托。
  委托的信件中并没有作详细阐述,只是希望宗门派人尽快到伊水乡一趟。
  伊水乡离玄清宗并不远,商无陵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出门了。
  夏遇雪悄悄地跟了上去,以商无陵的修为自然是发现不了他的。
  系统:“其实你不必跟过来,伊水乡并没有你和他之间的剧情。”
  夏遇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的话本子看完了,刚好下山一趟。”
  系统:“想要买话本子也不必到伊水乡这么远。”
  夏遇雪冷下脸,哼声:“你话太密了。”
  系统成功闭上了嘴。
  夏遇雪自然是不需要跑这一趟的,是因为原著中第三轮考校的剧情里,商无陵在伊水乡受了很重的伤。
  只是因何受的伤,具体伤得有多严重,他当时只寥寥几笔带过,并没有详细补充。
  夏遇雪进入伊水乡地界之后,便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微微蹙眉:“系统,伊水乡有邪祟作乱?”
  系统:“你没写。”
  夏遇雪:“……”
  草(指的是一种植物),大意了。
  伊水乡,这座昔日热闹繁华的江南水乡,如今却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街上空荡荡的,店铺门扉紧闭,显得格外萧条。
  一股沉闷的气息在城中扩散,哪怕偶尔遇到几个百姓,他们的目光都带着警惕和不安,看起来并不欢迎商无陵这个异乡人。
  当商无陵靠近时,百姓们慌乱地迅速跑开,对他充满了戒备与敌意。
  他们的冷漠和疏离不仅让商无陵不解,连隐身随行的夏遇雪都没有头绪。
  这五年里,夏遇雪偶尔也会出门历练,但他不管是在哪里都会深受百姓爱戴和尊敬,他从未在其他地方的百姓眼里看到过这种充满敌视的目光。
  天色渐晚,商无陵也只好先找间客栈歇歇脚。
  但伊水乡许多客栈大门紧闭,商无陵轻轻扣门,并没有人回应。
  那些曾经挂上屋檐的红绸如今也变得破破烂烂的,只剩几个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看起来十分诡异。
  商无陵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忽然听见旁边的茶馆里传来一对男女激烈的争吵声,他赶紧上前拍了拍店铺的大门。
  原本激烈的争吵声忽然顿住,变得一片死寂。
  商无陵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若是不开门,我便踹门了。”
  夏雨雪在一旁震惊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句话由商无陵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怪怪的。
  系统默默吐槽:“都跟你说了,他绝对不是什么乖小孩,是你的滤镜太重了。”
  夏遇雪不置可否:“店家不开门,那自然是要踹门,他这么做也没错。”
  系统:“……”
  在商无陵准备踹门的时候,茶馆的门打开了。
  茶馆老板畏手畏脚地打开了店铺的门,他伸头看了看外面街上的情况,然后将商无陵一把拉进屋内,再次关上了大门。
  屋里面点着微弱的烛火,女人静静地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看见商无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一脸的无奈:“你若无事就赶紧离开吧,本店不接客。”
  商无陵进门后将茶馆迅速地打量了一遍,看见女人脚边放着一竹筐的手帕、荷包还有稀奇古怪的玩偶,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锭元宝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有生意也不做吗?”
  女人盯着元宝,手里的针线活停了下来,与男人相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商无陵又掏出一锭元宝放在桌上,淡淡道:“够了吗?”
  女人朝男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男人立马上前将元宝揣进怀里,笑道:“做,有生意当然要做了。”
  男人拉开凳子,让商无陵坐下,还给他倒了杯茶水,眉眼中带着喜意,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客官是哪里人?怎么会来伊水乡?是来游玩的还是想来走水路的?”
  说完还未等商无陵回话,他又自言自语地接了句:“看客官应该是修道之人,不知所属哪个门派?”
  他两句话下来,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商无陵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说了句:“来探亲的。”
  男人好奇地看着他:“探亲?您是哪家的亲戚啊?”
  商无陵随口瞎编了一个,还有模有样地给出了详细的地址,他说得有理有据,倒是给男人整得不自信了,不停地念叨着:“有这个人吗?”
  女人也迷糊了,脑海里闪过无数张熟悉的脸,试图找出商无陵所说的那个人。
  商无陵眼神坚定,有些遗憾地说:“只可惜他十年前就去世了,再过几天便是他的忌日,我是怀念旧人所以故地重游,顺便来给他扫墓的。”
  “十年前?”男人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时间太久远了,伊水乡近几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很多人和事已经无从考究了。
  商无陵提起这位故人时满是伤感,还十分怀念地提起他当年在伊水乡所见过的风景,“我记得那时河上的船只络绎不绝,附近的集市热闹非凡,我经常吵着那位兄长要我去赶集。”
  男人听他这么说也想起了从前伊水乡热闹的光景,甚至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再也回不去咯。”
  商无陵借机问道:“我刚想问大哥您,如今的伊水乡怎么如此冷清?”
  男人听到他这样问,敏锐地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女人低着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实则留意着商无陵的一举一动。
  商无陵连忙说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惋惜。”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商无陵从储物袋里拿出几根金条放在女人面前,神情难掩落寞:“我是见如今的伊水乡如此沉寂冷静,想把我那兄长的坟迁走,也不知他泉下有知,是否会怪罪于我。”
  夏遇雪:“……”
  怎么挖坟都来了?
  等等,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好徒儿吗?
  夏遇雪:“他是不是已经被魔神附身了?”
  他不介意现在就给商无陵驱魔看看。
  这也太吓人了。
  说好的内敛沉默寡言性子冷呢?
  系统:“若非如此,他根本完不成委托。”
  总不能一直冷着个脸吧?
  夏遇雪:“这么说,他还有两副面孔?”
  系统:“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
  商无陵只不过是喜欢在宿主面前装乖而已。
  他对元巍然或是对宗门其他弟子可没有这样“温和”。
  夏遇雪看着桌子上那几根金条,两眼发光,不禁问道:“他怎么这么有钱?”
  系统:“前些日子他接到了淮南城城主的委托,在完成任务之后,城主给了他一箱金条,他推脱不掉便收下了。”
  夏遇雪:“……”
  他这徒弟确实比他有本事多了。
  女人把金条收下便进了房间,男人这才娓娓道来。
  伊水乡,坐落于江南腹地的伊水河畔,一条江河贯穿整个小镇,滋养着两岸的百姓,他们世代以河为生,生活与这条河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天蒙蒙亮,河边的码头上就聚集了许多渔民,他们都带着渔网和竹篓,准备一天的劳作。
  河里的鱼虾海鲜不仅是他们的一日三餐,也是整个伊水乡的收入来源。
  除了捕捞海鲜,伊水乡的百姓还靠这条河灌溉农田,可以说庄稼收成都离不开这条河。
  而且,这条河还是伊水乡与外界联系的重要通道,河上的船只往来不绝。
  百姓们的稻米、蔬菜还有河里打捞的鱼虾,都需要通过这条河运往附近的城镇贩卖。
  可以说他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这条河的功劳。
  伊水乡的百姓对这条河充满了敬畏,甚至供奉河神,每逢节日,他们都会在河边举行祭祀活动,祈求河神保佑风调雨顺,鱼米满仓。
  在伊水乡的镇上还建了一座河神庙,香火鼎盛,百姓们虔诚叩拜。
  他们靠这条河繁衍生息,香火供奉河神,代代相传。
  可不知为何前几年一场暴雨,将伊水乡平静安宁的生活打破了。
  那一夜的暴雨来得突然,来得猛烈,雨水如瀑布般倾泻,雷电交织在一起,狂风呼啸,令人胆寒。
  河水迅速上涨,很快就淹没了两岸的庄稼,河边的船只也被巨浪掀翻,湍急的河水涌向百姓居所。
  雨水和河水混在一起,仿佛要将整个小镇淹没。
  连河神的庙宇也无法避免,在暴雨的肆虐中轰然倒塌。
  那一夜,伊水乡的百姓流离失所。
  只剩下绝望和无助。


第14章 
  “那场雨真的好大好大。”
  男人提起当年那场雨,脸上依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那一夜,暴雨倾泻,狂风呼啸,雷电如狂怒的野兽。
  风雨如入无人之境,无情地肆虐着整个伊水乡。
  河水渐渐漫了上来,房屋在雨水的侵蚀下开始倒塌。
  他们的稻田全部被河水浸泡着,一整年的辛苦劳作化为泡影。
  商无陵眉心微微一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天色没有明显的异变,而且那几日秋高气爽,是丰收的好时节。”男人想起在那场暴雨中死于的双亲,渐渐地红了眼眶,痛苦地说道:“是河神怒了。”
  “河神”两字频频在男人嘴边提起,让商无陵有些好奇地问起:“不知道伊水乡供奉的是哪位河神?”
  男人脸色微变,眼神闪了闪,似乎不愿意多说,但在商无陵的追问下,还是透露了一点点:“河神没有名字。”
  “哦?”商无陵唇边短暂地浮现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河神是掌管天下水域的神明。
  河水滋养着天下万物,所有生灵都无法离开水源。
  所有吃水靠水为生的百姓,都信奉河神。
  而且每个地方的“河神”都会有一段属于神灵的故事。
  “我也记不清了。”男人看着手里的茶水,咬紧牙关,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怨:“我只知道她一直都在伊水乡,从未离开过。”
  商无陵垂眸,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之意开口:“河神掌管天下水域,又岂会在一处地方停留。”
  更别提这是凡间。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男人没听懂商无陵的暗示,只是坚定地开口:“她就在伊水河。”
  夏遇雪在一旁听了半晌,也不禁有些好奇:“他为何如此笃定,难不成他见过那位所谓的‘河神’?”
  下一秒,商无陵问出同样的话:“难道你见过她?”
  夏遇雪得意地笑了笑:“我和无陵还真是心有灵犀。”
  系统:“……”
  它怎么有种感觉,宿主被反派攻略了。
  男人听到这句话,瞳孔微微一缩,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未曾见过。”
  商无陵:“那你为何笃定河神就在伊水河?”
  “她就是住在伊水河,不会有错!她……”男人激动地大声喊了起来,但刚要提起这件事,他又谨慎地闭上了嘴,把想说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反而说了句:“若不是那场暴雨,我们伊水乡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商无陵再想问些什么的时候,男人满脸疲惫不愿再多说,“我既已收下你的银子,便让你在茶馆多住几天。”
  商无陵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多谢。”
  男人把客房收拾好,还给他贴心地准备了热水,看见他身上穿着的道袍忍不住提醒他:“你若要在城中走动,最好还是换身衣服。”
  商无陵又掏出一锭银子塞在男人手里,微微一笑:“大哥可否借我套衣裳?”
  男人带他去库房领了套新的衣裳,对比商无陵身上的道袍,男人羞赧道:“家中只有这些普通料子,也不知小兄弟介不介意?”
  见男人要把银子退回来,商无陵又给塞了回去,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来到伊水乡便察觉到这里的人似乎不欢迎异乡人。”
  男人点点头:“确实如此。”
  商无陵笑道:“若不是大哥肯收留我,我也寻不到好去处。”
  男人带着几分自得的笑容,便多说了几句:“伊水乡如今不喜异乡人进来,尤其是修士,不想让修炼者扰了河神的清静,所以你若无事,还是尽快离开吧。”
  商无陵:“多谢大哥提醒,待在下把事情办妥,不日便会离开。”
  男人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商无陵换下了那件粗布麻衣。
  入夜。
  星光稀薄,夜色浓稠。
  商无陵潜藏在屋檐上,静静听着男女闲谈。
  女人把今天获得的银子数了遍,高兴地说道:“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男人语气中透露着不喜:“我不是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
  女人骂道:“我们迟早都会耗死在这,你不想活命我还想呢!”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女人稍稍打岔:“你没跟他说那些事吧?”
  男人急道:“我有分寸,不该说的一句没说。”
  “那就好。”女人把银子都藏好,小声地嘀咕了句:“怎么会有修士来这里,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男人哼声:“他说是来扫墓的,可八年前那场暴雨早就把那片墓地都冲散了,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我很好奇他是不是也是冲着河神来的。”
  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被她知道,你我迟早都要没命,还是尽快走吧。”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熄了烛火。
  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
  商无陵陷入了沉思,既然伊水乡不欢迎他们修道之人,那玄清宗所收到的委托信件,是谁递来的呢?
  “河神”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入夜之后,伊水乡变得死寂沉沉的,整个街道空无一人,所有店铺大门紧闭,甚至看不见一丝亮光。
  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夏遇雪咽了下口水,说道:“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鬼界?”
  系统:“自然是人间,鬼界入口在遗忘之地,距离这十万八千里。”
  夏遇雪:“可我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不会有什么脏东西跑出来吓我吧?”
  系统:“以你的修为,一般的鬼魂不敢轻易舞到你面前,你尽可放心。”
  夏遇雪愣了愣:“啊?是这样吗?”
  他瞬间挺直了腰板:“那我可就放心了。”
  系统:“……”
  商无陵站在石桥上,踩着斑驳破旧的青石板,他低头凝视桥底下汹涌的河水,微微眯起了眼睛。
  无风起浪,河水向前奔涌,倒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
  他站在石桥上,一股寒意从他脚底蹿了上来。
  商无陵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入鼻息。
  白日经过这里时,他曾粗略地看了一眼这条河。
  河水缓缓流淌,能听见潺潺流水声,波光粼粼,风景秀丽,让人心旷神怡。
  可现在,他能感觉到河水在翻腾,甚至不断地冲击着这座桥梁,仿佛河水在咆哮。
  商无陵站在石桥上,闭上双眼,体内的灵力快速运转,顺着经脉汇聚到他的掌心,他轻轻抬起手朝向底下的河流,灵力从指尖溢出来,悄然没入河水之中。
  刹那间,他的意识与河流融为一体,随着灵力的扩散,他的神识遍布整条伊水河。
  河底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清河里有什么。
  商无陵眉头微蹙,灵力继续向下延伸,直至河底,都未曾发现异样。
  无奈之下,他只好收回灵力。
  河里,到底藏着什么呢?
  夏遇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商无陵如今已经是元婴,以他的修为居然一无所获?
  夏遇雪微微挑眉,一边释放灵力用神识遍布整条伊水河,一边喃喃道:“到底是什么大妖啊,元婴都看不透……”
  他话还没说完,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她的发丝在河里飘动,整张脸被河水浸泡得肿胀发白,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瞳孔渗血,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夏遇雪僵在那里,心跳仿佛漏了半拍,随后陡然加快,体内的灵力不由自主地涌动,他的隐身状态也随着他的惊惧在这一瞬间解除,彻底暴露在商无陵面前。
  他的突然现身,让商无陵感到惊喜,他怔了怔,随后躬身行礼:“师尊!”
  夏遇雪被商无陵这句“师尊”暂时唤回神。
  他哆嗦了下,吓得一把抱住了站在他跟前的商无陵,惊声喊道:“我我我草,有鬼啊!”


第15章 
  幽暗的河水中,水鬼的身影慢慢浮现。
  是一具女尸,她的长发在河水中飘动,穿着红色嫁衣。
  或许是尸身常年浸泡在水里的缘故,皮肤透着一股诡异的青灰色。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那双眼睛。
  双眼垂着血泪,瞳孔中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疯狂又扭曲。
  除她以外,河底遍布尸体,堆积如山,怪不得他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阴森可怖,那双眼睛一直浮现在夏遇雪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女鬼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夏遇雪只感觉全身血液倒流,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紧收回神识,连隐身状态都来不及维持,吓得直扑到眼前的人怀里。
  “有有有鬼啊!”
  商无陵惊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知所措地僵住在那。
  师尊这是……
  他脑海一片混乱,已经无法思考师尊为何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
  方才的思绪也乱作一团。
  他只感觉怀里一阵温热,一股淡淡的冷香萦绕鼻息。
  从未与师尊有过这般亲近的行为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垂在两侧的双手僵得直直的。
  喜悦的感觉一点点填满心脏。
  他甚至不敢乱动,怕惊扰了师尊,也担心失去这短暂而来的温暖片刻。
  直至河水开始剧烈翻涌,风从河面吹上来,带着血腥的味道扑在二人脸上。
  夏遇雪从惊惧中回过神,这才发现他正搂着商无陵的腰,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
  而商无陵只是傻站着不敢乱动,任由自己抱着他。
  夏遇雪:“……”
  我的老天鹅啊,他都干了什么?!
  夏遇雪缓缓从商无陵的怀抱里退了出来。
  原来当年那个身高才堪堪到他腰线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得这般高大了。
  他才十五岁快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跟他一般高了。
  夏遇雪心虚地转移视线,轻咳一声:“为师,为师……”
  他一时之间也给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他纠结着要找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的时候,脚下的石桥忽然传来剧烈的震感。
  夏遇雪顿时一惊,顾不上许多,拉着商无陵的手,溜之大吉。
  这女鬼的修为不在他之下,而且疑点重重,还是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在他们走后,女鬼从河底冒了上来,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仿佛无数冤魂在哀号。
  她没有追上来。
  夏遇雪拍拍胸脯放下心来,将商无陵带回了茶馆。
  商无陵此时还是懵的,低头看着自己方才被师尊握过的手,思绪一片混乱,呆呆地问了句:“师尊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刚坐下来的夏遇雪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神色僵住了几秒。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商无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弟子受邪祟影响,方才的事不太记得了,还望师尊见谅。”
  夏遇雪:“……”
  他脚趾抠地,尴尬地想要挖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
  他也没预料会在水底下看见这种东西,才会一不小心现了身。
  现在可好了,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商无陵急中生智,缓缓开口:“听闻伊水乡被誉为江南第一水乡,曾是商贸繁荣之地,也有不少江湖侠士在此处落脚,想必有不少武功秘籍流落民间,师尊定是为寻功法而来。”
  夏遇雪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为师路过此地时,发现这里的灵力波动不同寻常便想细查一二,不曾想见到那女鬼……”
  “将他吓了一跳”这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想起这件事他就懊恼不已,他的人设是不是彻底崩了?
  怎能让他的徒弟见到他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夏遇雪咬牙切齿地瞪了商无陵一眼。
  感受到师尊的怨念,商无陵十分上道地接了他的话茬说了下去:“那女鬼面目可憎,阴森可怖,若不是有师尊相助,弟子定被吓得走不动道,说不定已经死在她的手里。”
  夏遇雪:“……”
  系统:“……”
  夏遇雪抿着唇一言不发,耳根羞得通红。
  胡说什么呢?!
  商无陵压根就没看着那女鬼长什么样!
  还真是张口就来!
  系统:“他还真是哄着你,连理由都给你找好了。这像话吗?这合理吗?到底你是他师尊还是他是你师尊?”
  夏遇雪面无表情地开口:“他是我徒弟,自然就得哄着我。”
  “咳。”夏遇雪见他一直站着,就喊他坐下来。
  商无陵坐下来,先给师尊倒了杯茶水,然后将他所调查到的资料与茶馆老板所说的话整理了一遍。
  伊水乡不喜欢异乡人,尤其是修道之人,还有茶馆老板说的那句“不想让修炼者扰了河神的清静”,可以说明这里的百姓深受“河神”蛊惑。
  夏遇雪:“若是能将委托人找到,自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委托人似乎不想露面。
  连信件里面的内容也没有透漏什么有用的信息。
  夏遇雪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说道:“这么晚了先休息吧,明日再去看看那座所谓的‘河神庙’。”
  商无陵点了点头,看着茶馆老板收拾好的床铺被褥不禁皱紧了眉头,用洗涤术仔仔细细再清洗了一遍,懊恼地开口:“委屈师尊了。”
  夏遇雪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他们修道之人在外历练,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
  大半夜的时候,商无陵溜了出去。
  夏遇雪缓缓睁开眼,神识追随者商无陵的脚步,直至跟到伊水乡的地界停了下来。
  “他这是要去哪?”
  商无陵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赶了回来。
  夏遇雪迷迷糊糊中看了他一眼,又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放在枕头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不像商无陵身上穿的那套粗布麻衣,摸起来轻盈柔软,丝滑细腻,泛着淡淡的光泽,上面还绣着许多复杂的图案,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而且是昂贵的丝绸面料。
  夏遇雪指尖轻轻抚着衣服上的花纹,垂眸叹息一声。
  其实他能感觉到商无陵对他很好,事事将他摆在第一位,言听计从。
  可他并不希望这样。
  若是将来,他要背叛商无陵,那时商无陵该如何想?
  现在有多爱,将来就有多恨。
  “师尊。”商无陵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南瓜粥,看见师尊站在窗前。丝绸长袍披在师尊的身上,衣袂翩跹,高贵典雅,如翩翩贵公子。
  他不禁有些看呆了,愣愣地站在门口处。
  随着夏遇雪轻咳一声,他才缓缓回过神,慌乱地转移了视线。
  他低着头,不敢再冒犯师尊。
  ……
  ……
  商无陵和夏遇雪都换了一身衣裳出门,两人走在大街上,仿佛一对远道而来的主仆。
  街上的百姓行色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驱赶一样,脚步匆忙,生怕耽误了一分一秒。
  他们各怀心事,不愿与旁人交流,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焦虑。
  在看见商无陵和夏遇雪时,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戒备,却远没有像昨日那样的不喜和充满敌视。
  夏遇雪发现,他们身上都带着香火和贡品,而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忽然想起,经营茶馆的那对夫妻,早上出门的时候也是带着香火和贡品,如街上的行人一般无二。
  他还隐约听见男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今天可是十五了呢。”
  十五?
  看来今天会有不少收获。
  商无陵用一根金条与别人换来香火和贡品,两人跟着百姓的脚步一路到了河神庙。
  河神庙坐落在伊水乡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四周商铺林立,车马喧嚣,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夏遇雪眉毛拧成一团,那茶馆老板说,伊水乡不欢迎修道之人,是怕修士会冲撞河神,打扰河神清修,那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就不会打扰到神明了吗?
  庙宇的建筑气势恢宏,占地不小,庙宇的外墙由青灰色的砖瓦砌成,墙上雕刻着许多复杂的纹路,像是一种古老的图腾,又像是一种符咒。
  夏遇雪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些雕刻在墙上的复杂图腾,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些图腾有些诡异,渐渐地,他感觉这些图腾像是活了过来,仿佛要吸入他的瞳孔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遍布他全身,让人不寒而栗。他想要移开目光,却感觉自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锁定,无法挣脱。
  那些图腾化作无数张人脸,朝他张牙舞爪,仿佛要从墙上挣脱出来,扑向他。
  “师尊?”
  在商无陵唤了他好几声之后,夏遇雪终于从幻象中醒来,他身上渗着细密的冷汗,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这面墙有古怪,若是盯着看,会被拉入幻象之中。”
  商无陵闻言,瞥了一眼墙上的图腾,眼里泛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夏遇雪方才差点就着了它的道,此时也有些恼怒:“我们先进庙里看看,晚点再把这墙给拆了。”
  庙里。
  香火缭绕,整个庙堂都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烟雾。
  供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祭品,除了水果和点心以外,竟然还有纸人。
  供桌上的蜡烛静静燃烧着,烛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不像是寻常的暖黄色光芒,比寻常的烛火颜色更深,连蜡烛都不像寻常的红色,更接近血的颜色。
  蜡烛的蜡油缓缓滴落,一滴一滴落在烛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看起来就像是伤口在渗血。
  庙堂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尊高大的神像,通体由黄金打造,金光闪闪。
  神像身形纤细,不难看出它是位女神像。
  那是一张五官模糊的脸,唯独清晰可见的便是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又像是带着怜悯俯瞰众生。
  而在庙堂里的百姓,虔诚地跪在地上,不敢仰头直视神明。
  他们双手合十,低垂着头,目光呆滞空洞,低声念诵经文。
  整座庙宇处处透露着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夏遇雪的错觉,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女神像微微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芸芸众生,唇边泛起一抹讥笑,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每一个朝她虔诚跪拜的信徒。


第16章 
  夏遇雪站在庙堂中,抬头看着那尊高大的女神像。
  神像雕刻得很细致,裙摆的花纹清晰可见,连衣服上的每一道皱褶都栩栩如生,像是被匠人用心打磨过。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如此精心雕刻的神像却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唯有她的嘴唇,勾勒出一抹轻浅的笑容。
  “果然是她。”
  夏遇雪认得这张脸,且就在前不久见过,就在伊水河底。
  神像扭曲的笑容与女鬼如出一辙。
  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他都怕昨晚会做噩梦!
  结果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商无陵在他身旁守着,他还睡得特别香。
  商无陵好奇道:“师尊认得她?”
  “怎么,难道你不认识吗?”夏遇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哼声:“不是说她面目可憎,阴森可怖,差点死在她手里了吗?”
  商无陵瞳孔泛起波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师尊说的话,他扬起嘴角带着丝丝笑意:“弟子知错,不敢忘记师尊救命之恩。”
  听到这句话反而让夏遇雪有些心情复杂。
  百姓们跪在神像前,虔诚跪拜,低声诵经。
  庙宇的屋檐下挂着铜陵,微风拂过时,风铃声异常刺耳。
  诵经声与风铃声交织,如同冤魂哭泣。
  夏遇雪眉头紧锁,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十分不适,压抑得让他想要逃离。
  他靠近商无陵,在他耳边轻声道:“此地处处透露着古怪,还需谨慎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商无陵低头看着轻轻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呆滞了好一会,乖乖地说了句:“好,都听师尊的。”
  夏遇雪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古怪:“系统,无陵被女鬼俯身了吗?还是魔神已经找上门了?”
  系统:“怎么?”
  夏遇雪长舒一口气:“我总觉得他好像变笨了,我是怕他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也不知道什么脏东西这么厉害,连他一个大乘境界的修士都捉摸不透。
  系统:“……”
  它卡壳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它想重启一下。
  夏遇雪和商无陵在伊水乡逛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线索,只能先回茶馆了,谁知刚进茶馆,就被男人迎面扑了过来,幸好是商无陵一脚把男人踹开,挡在他的身前。
  男人也不介意被踹的一脚,他迅速爬起来,痛哭流涕地喊道:“道长,救救我家娘子,求你,救救我家娘子!”
  夏遇雪微微挑眉:“你家娘子怎么了?”
  男人跪在地上,衣襟散开,头发散乱,身上还有明显的外伤,嘴角都破了,不难看出他曾与人搏斗过。
  他原本还打算让无陵直接把男人绑起来仔细拷问,没想到男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男人浑身颤栗,脸上惊惧的神色久久不散,“他们要把我家娘子拿去、拿去献祭!”
  “献祭?”夏遇雪忽然想起昨夜在河里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忽然明白了男人在此前透露的月圆之夜是什么意思了,他把商无陵接到的那封委托信丢在男人面前,淡淡道:“这是你写的吧?”
  男人瞳孔一缩,僵在了那里。
  夏遇雪沉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你屡次提醒我们,若再猜不到那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整个伊水乡都不喜异乡人,尤其是修道之人,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只有男人肯收留商无陵。
  看似为财,实则是为了将人留在自己眼皮底下。
  明明不想多说,却又表现得伊水乡藏着巨大的秘密。
  尤其是在说到河神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还故意说出河神就在伊水河,目的就是为了让商无陵去会一会这位“河神”。
  第二天看见商无陵安全无恙让他笃定商无陵可以替他解决这位“河神”,所以对凭空出现的夏遇雪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再进一步暗示今天是月圆之夜,今晚会有事情发生。
  夏遇雪轻轻一笑:“你且先说说,这伊水乡到底发生了何事,若想救你家娘子,那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是其中漏了什么细节,那可就难保你家娘子的性命了。”
  男人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急忙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我只要我家娘子能安全回家。”
  事情发生在六十年前的伊水乡。
  那时候的伊水乡只是江南水乡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渔村,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而故事的主角便是这位被百姓奉为“河神”的渔女。
  她并非无名,她叫丽娘。
  丽娘是在伊水河边上长大的渔女,从小家境贫寒,在其他女孩都在读四书五经或者做针线女红的时候,丽娘跟着父亲在渔船上风吹日晒,撒网打捞,捕捉鱼鲜。
  她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无论是织网捕鱼,还是修补渔船,或者是跟商贩卖鱼,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就像生长在伊水河上的一株青莲,虽然扎根在淤泥之中,却绽放出最纯净的花朵。
  她漂亮、勤奋、聪慧、落落大方,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渔女。
  不少公子哥们闻名而来想要求娶,都被丽娘拒绝了,只因她早已心有所属。
  原来是丽娘有个青梅竹马,叫范旭。
  同样是出身贫寒,可范旭却是个读书人,他饱读诗书,很有才华,是伊水乡唯一一个秀才。
  在丽娘十五岁那年,范旭想要到京城读书。
  若他想要考取功名,进学堂拜师学习是他唯一的选择,可是伊水乡实在是太落后了,连学堂都没有,更别说有夫子教书。
  范旭家几代人就出了这么一个秀才,当然是宁愿变卖所有家产都愿意供他读书。
  可那时候上京读书并非易事,光是这一路上的开销就不少,哪怕到了京城,还需要银钱四处打点,拜师也得花不少钱。
  丽娘跟父亲商量了下,将家中所有积蓄都借给了范旭。
  丽娘的父亲只有一个条件,让范旭签下婚书,不管来日是否能高中,都必须娶丽娘为妻,此生绝不负她。
  范旭当场就签下婚书,深情款款地看着在一旁垂泪的丽娘,心疼道:“我与丽娘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心相悦,丽娘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会弃她于不顾,这辈子我只愿娶丽娘一人为妻,绝不纳妾。”
  丽娘感动不已:“旭郎,我会在伊水乡等你回来。”
  范旭把他亲手雕刻的木簪子插在丽娘的发髻上,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说道:“等我,我一定会高中,八抬大轿娶你进我范家的门。”
  第二天,范旭就带着两家人的心愿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头一两年丽娘还会偶尔收到范旭寄回来的信件,后面三年信讯全无。
  父亲劝她说:“不要再等了,他不回来了。”
  丽娘握着那根木簪子,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一定会娶我的,他一定会高中,金榜题名,八抬大轿来娶我,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父亲看着执拗的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丽娘在伊水乡等了范旭五年,早已过了该嫁人的年纪,连她的父亲也病死在范旭上京的第三年冬天。
  只剩下她孤苦伶仃一人,还在伊水乡苦苦等着范旭回来。
  也是在那一年,终于传回来范旭高中的好消息。
  “丽娘!范旭高中了!”
  “今年科举揭榜,排在第一名的可是范旭啊!”
  “真是祖宗保佑啊!我们伊水乡竟然出了一位状元郎!”
  听着差役激动的呐喊声,人群爆发一阵欢呼声,伊水乡的百姓们脸上皆是自豪与欢喜。
  范旭可是他们伊水乡的人,他高中,伊水乡也跟着沾光了。
  范家欢天喜地,范旭的老母亲白发苍苍,激动地抹着眼泪:“我就知道我儿一定能高中!苍天保佑!祖宗保佑!”
  丽娘站在人群中泣不成声,她的旭郎,要回来娶她了。
  可是,在状元郎回乡的前一天晚上,出事了。
  那一夜,丽娘与往常并无不同,在昏暗的烛火下缝制她的新衣,那是一件正红色的婚服,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嫁衣。
  夜深之后,她熄了烛火,一个醉酒的男子闯入家中……
  状元郎回乡的消息像一阵春风迅速传遍了伊水乡的每一个角落,百姓们早早就在码头等候,地上铺好了红地毯,整个伊水乡张灯结彩,鞭炮声此起彼伏,一片欢天喜地。
  范旭站在船头,身穿红色状元袍,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手中捧着御赐的诏书,气势非凡。
  待船停下后,范旭从船上下来,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向他行礼。
  “恭迎状元郎回乡!”
  范旭连忙让大家起身,目光闪过一丝骄傲和满足。
  五年前,他空有秀才之名,却在这穷乡僻壤,一身抱负无法施展,大家看似对他客客气气,毕竟这伊水乡只出他这么一个秀才,可实际上都看不起他。
  毕竟在伊水乡这种苦寒之地,会读书识得几个字又有何用。
  而且读书是最费银钱的,笔墨纸砚都是金贵的东西,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这种消耗品。
  许多人都曾劝过范旭,放弃科举这条路。
  而他终于在五年后,为自己正名,荣耀加身,光荣回乡。
  范旭扶起激动的老母亲,见她如今白发苍苍内心带着一丝愧疚:“母亲,是孩儿不孝。”
  当年他坚持要读书,要走科举一路,是他母亲力排万难,支持他走这条路。
  他说要上京,是他母亲变卖家里所有产业,拿所有积蓄让他安心读书。
  范母激动地满脸通红,抱着范旭大哭:“我的儿啊,不枉为娘苦等这些年。”
  范旭与她一阵寒暄之后,目光淡淡扫过人群,也没发现丽娘的身影,不解道:“为何不见丽娘?她如今何在?”
  他的话音刚落,百姓们的欢呼声骤然停歇,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
  范母有些不忍,但是在看见她的儿子穿着这身状元袍,以后有大把的好前程,她眼里闪过一丝狠毒的目光:“儿啊,忘了丽娘吧,她不值得!”
  “母亲为何要说这种话?”范旭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解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丽娘呢?带我去见她!”
  一群人来势汹汹带着范旭来到丽娘家,此时她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嘴里塞着棉布,脸上挂满了泪痕,看见范旭只能不停地摇头和呜咽。
  “丽娘!”范旭正在上前给她解绑,被范母及时拦住,恶狠狠地瞪了丽娘一眼,说道:“这个贱女人和其他男人厮混,被娘发现了,所以才叫人将她捆了起来。”
  范旭不敢置信地看着丽娘,捂着胸口,步步后退,喃喃道:“丽娘怎么可能背叛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脸色苍白,早已没有方才回乡时的喜悦,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丽娘着急地想要解释,可她的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她的手脚也被绳索捆住,只能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床板,想要范旭给她解释的机会。
  范旭狠心地别开眼,只是淡淡地问了句:“那个奸夫在哪?”
  丽娘听到“奸夫”两个字顿时瞪大了双眼。
  她的旭郎不信她。
  范母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日我来到的时候,奸夫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个贱人衣不蔽体……”
  丽娘不停地摇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
  范旭低着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丽娘一眼。
  范母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儿啊,她既做出这等事,你就忘了她吧,别再念着她了。”
  两人朝着门口走去,隐约之间还能听见范母说:
  “这种女人就该拿去浸猪笼!”
  丽娘惊恐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


第17章 
  听到这里,夏遇雪想起在伊水河底看到的女鬼,不禁嗤笑一声:“所以她被沉河了?”
  男人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来。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月色满盈却乌云盖顶,夜幕低垂,不见一丝光亮。
  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高举火把,面目狰狞,低声辱骂着被捆在笼子里的丽娘,各种难听的话不堪入耳。
  丽娘的双手被麻绳紧紧绑住,嘴里塞着的粗布早已被津液浸湿,目光一片死灰。
  沉塘之前,范旭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忽然出现,百姓们给他让出一条路,也有人试图拦住他的脚步:“如此腌脏之事,怎能污了大人眼睛,大人还是回去吧!”
  范旭脸色苍白,难掩疲惫:“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他踉踉跄跄地朝丽娘的方向走去,忍泪含悲。
  听他这么说,其他百姓也不好继续阻拦,只是感慨范旭竟如此情深。
  金榜题名回乡迎娶心爱之人,本该是一桩大喜事,却遭受如此屈辱,实在是可惜,可叹。
  也有骂丽娘不知检点,不守妇道的。
  范大人高中,前途无量,是丽娘不懂珍惜。
  各种谩骂声在空中交织。
  丽娘看见他走来,泪光闪烁,发出阵阵呜咽声。
  范旭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丽娘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不停地挣扎着,委屈地想要跟他解释。
  范旭轻轻一笑,却将手中的帕子盖住了她的脸,在丽娘震惊的目光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说着:“我猜你肯定不会想到,那日醉酒闯进你房间的人,是我安排的。”
  丽娘愣住,呆呆地看着他,干涸的眼眶冒出血泪。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范旭平静的脸变得无比狰狞,咬牙切齿地在丽娘耳边说道:“京城真是好风光,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要在京城混出名堂,你知道有多难吗?我是有学识,可京城有学识的人满大街都是,不缺我一个。我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穷小子,连给那些虚有其表的公子哥们提鞋都不配。”
  说到此处,范旭有些激动:“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就那点钱能干点什么?!”
  丽娘渐渐地放弃了挣扎,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范旭嗤笑道:“光有才华有什么用?才华只不过是门槛而已,在京城,哪怕有银钱也是不够的,更何况是我这种没钱没势的穷书生。”
  范旭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继续说道:“我原本是想要高中之后回来娶你的,可我早就没得选了。从我来京城的那一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注定要出人头地,我注定是这池中金鳞,谁也挡不了我的路。”
  “自然也包括你。”
  所有在榜的考生早就被京中各方势力瓜分了,他们会成为这些大臣们的门生,作为状元郎的他自然也不可能例外,他被多方势力拉拢,甚至是皇子们的争夺对象。
  宰相府的二小姐相中了他,那可是高门贵女,她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重臣。
  若能进宰相府的大门,这泼天的富贵、大好的前程,尽在眼前。
  听闻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二小姐发了很大的火。
  “本小姐怎能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这是在警告范旭,同样也是逼他作出选择。
  孰轻孰重,范旭怎会分不清。
  所以才会有那日醉酒的男子闯进丽娘家中。
  二小姐是个不能容人的,他原本可以只是毁掉婚约,放丽娘一条生路的。
  可惜了。
  他又怎会愿意背负骂名,让世人唾弃。
  所以,丽娘清白被毁,甚至浸猪笼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我也没办法,她可是宰相之女。”范旭将怀中的婚书撕碎,揉成一团塞进了笼子里面,轻笑道:“丽娘,你不是希望我前程似锦,希望我出人头地吗?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所以你不该成为我的绊脚石,也不能成为我往上爬的阻碍,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丽娘缓缓闭上双眼。
  她当年为了给范旭上京读书掏空了家底,甚至在父亲病重时都拿不出银钱来给父亲治病。
  就如范旭当年所说的,她对范旭恩重如山,她父亲将她的一生都托付给了范旭。
  如此大的恩情,却不曾想,会落得今日这个结局。
  她所爱之人,找人欺辱她、夺走她的清白后,竟然还想要她的命。
  他们青梅竹马十余年,到底是人心易变,还是一开始就是她看错了人?
  若是当年阿爹劝她改嫁的时候,她答应了,或许也只是落下骂名,被街坊邻居闲言碎语几句。
  她的阿爹也不至于生病时掏不出银子救治,而她也不会受尽屈辱,含恨而终。
  是她错了,是她识人不清,葬送了自己一辈子。
  范旭缓缓站起身,用宽大的袖子抹了抹脸,装出一副含泪诀别的模样。
  他跌跌撞撞地退出人群。
  “浸猪笼!”
  “浸猪笼!”
  “浸猪笼!”
  百姓们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她就地处死。
  丽娘心如死灰,只是静静地蜷缩在笼中。
  随着话音落下,几个壮汉走过来,将猪笼扔入了伊水河中。
  河水瞬间将笼子淹没,河面泛起一圈圈水波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丽娘在水里睁开双眼,在最后的时刻,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范旭,模范的范,旭日东升的旭。”
  “丽娘,我打算参加科举,我不想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们到外面去看看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此生定不负你。”
  “纵使天涯海角,我心依旧。”
  “丽娘,等我,我一定会高中,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昔日的诺言如今被现实摧毁,为了前程,她的旭郎将她无情抛弃。
  泪水与河水融为一体,她无声地在河底嘶吼。
  她恨啊!
  她怎能不恨!
  她恨范旭,她为范旭倾其所有,毫无保留,可范旭却恩将仇报害了她的性命。
  她恨范母,这五年来她尽心侍奉,一日都不敢落下。
  出事后,范母未曾听过她一句解释,就笃定眼前所见即为事实。
  甚至为了范旭的前程,合伙范旭将她浸猪笼。
  她恨伊水乡的所有人,恨他们为了讨好范旭,让她无辜枉死。
  谁会在乎到底有没有那个所谓的“奸夫”,又谁会将“奸夫”缉拿归案。
  他们只是为了配合范家演出这场戏。
  丽娘死不瞑目。
  她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极重的怨念,化作黑色的雾气,将她的尸体包围。
  她的灵魂飘荡在伊水河底,永远无法解脱。
  ……
  ……
  夏遇雪在听完后,揉了揉眉心。
  故事俗套的程度和他看的话本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女主丽娘蒙冤受辱,无辜枉死,她的怨念并没有因为死亡而消散,而是随着她的灵魂永远被禁锢在河底。
  她的怨念随着岁月,日渐加深,最终化作恶鬼危害一方。
  在丽娘死后的那几年,伊水乡也确实在范旭的带领下变得更好。
  伊水乡的百姓全靠这条河维持生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伊水乡再也没有突发大水,没有干旱成灾,不仅雨季过得十分滋润,连旱季时也是河水丰沛足够浇灌农田。
  可谓是风调雨顺,渔米满乡。
  百姓们的生活富足,整个伊水乡也因此变得繁荣起来。
  渐渐地,伊水乡开始流传相关河神的故事,百姓们也将这一切归功于河神的庇佑。
  是河神的眷顾,让他们伊水乡变得富足安康。
  既有神明,怎能无庙。
  所以在丽娘死后的十年,伊水乡打造了一座河神庙。
  他们日日香火不断供奉河神,向河神祈愿——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牲畜兴旺,子孙昌盛。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所日夜供奉的神明就是当年被他们亲手沉河的丽娘。
  而伊水乡这么多年来风调雨顺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丽娘的怨念在凝聚,整条伊水河变成了滋养她怨念的容器。
  她一直在沉睡。
  所以伊水乡这几年没有洪灾泛滥。
  可百姓们却误以为这一切来自河神的庇佑,每日香火供奉,虔诚跪拜,源源不断地传输信仰之力,阴差阳错之下让丽娘法力大增。
  故事的转折点来到八年前,也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天,范旭带着妻女衣锦还乡了。
  他这些年深得官家信任,他有才华有抱负,再加上他娶了宰相府的二小姐,背靠大树,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也终于在新帝继位后,他顺利地告老还乡,带着妻女回到伊水乡远离朝堂纷争。
  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伊水乡,不少随从跟在马车两侧。
  范旭身着华服,腰间系着玉佩,贵气的样子与昔日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穷书生简直判若两人。
  他身旁坐着的妇人雍容华贵,头戴珠钗,一看就是高门贵妇,而她的身边,坐着一位机灵古怪的少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马车路过河神庙,范旭刚好看向了这座庙宇,从门口一路看向庙堂里面,目光落在河神像处,他顿了顿,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神像的脸。
  太像了。
  河神像与故人的脸在他的脑海里重叠。
  看着神像那抹笑容,范旭瞬间感觉有股寒意遍布全身,惊出一身冷汗,他的嘴唇泛白,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
  坐在他身旁的妇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无事。”范旭摇摇头,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坐在前面的马夫让他走快些。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范家祖宅,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宅院,想起和丽娘曾经的点点滴滴,范旭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安感。
  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范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天,一下子变得阴沉。
  豆大的雨滴从天空落下来,雨势越来越大,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呼啸,一道刺眼的光芒在他面前撕裂,隐约中他仿佛看到了丽娘的脸。
  范旭顿时心跳漏了半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断地安慰自己方才那只是幻觉。
  雷声轰鸣,如同巨兽咆哮,让人胆战心惊。
  范旭有种不祥的预感,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尤其是当他踏入伊水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脊背发凉。
  他连忙吩咐下人把东西重新收拾好,想要即刻离开伊水乡。
  妇人才刚坐下,看着外面的暴雨天气,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如此慌张?外面暴雨肆虐,要走也不急于一时。”
  “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别在此处停留了。”范旭来不及跟她解释,不停地催促下人们行事。
  可暴雨急骤,马车根本走不了,他们一行人也只能被困在家中,无法离开。
  范旭也只好让下人们把烛火都点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
  一阵大风刮来,屋内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范旭不安极了,连忙让人关上窗户和大门。
  可他的话音刚落,狂风肆虐,将大门掀翻,所有烛火猛然熄灭。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就在这一瞬间,丽娘身着红色嫁衣,她的脸呈现一种古怪的青灰色,眼角流着血泪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哀怨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范旭,喉咙像被异物堵住,沙哑至极,带着痛苦和怨恨的声音响起:
  “旭郎……你终于回来了。”
  丽娘的脸上露出一抹极诡异惊悚的微笑,缓缓朝范旭贴近。
  “你是回来娶我的吗?”


第18章 
  丽娘的身影缓缓朝范旭走近,范旭惊惧地看着她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丽娘……”
  范旭轻声喊着她的名字,颤抖不已。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清晰地记着丽娘的脸。
  时常梦魇,梦见丽娘要索他的命。
  丽娘的脸在闪电的白光下显得格外惨白,她双目垂着血泪,唇角微微上扬,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旭郎。”
  “不、不,丽娘,你别过来!”
  范旭不停地往后退,他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前方,后退时把桌椅都推倒了,跌跌撞撞地被桌椅绊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别过来。”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双手不断向前挥舞着,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瞧不见任何东西。
  而此时正风雨交加,屋内的烛火点了又灭,种种异象让所有人内心都有些不安。
  林清茵身边的大丫环皱着眉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主君莫不是中邪了?”
  “胡说什么!”林清茵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范旭这副模样让她觉得在下人面前脸面尽失,怒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主君扶起来?!”
  “是。”几个下人一开始还怕弄伤了主君,怕他清醒了会怪罪,所以都不敢太用力,可不曾想范旭现在迷迷糊糊还能挣脱了他们几个的束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胡话:“不是我做的,丽娘,你相信我!”
  “听听主君在说什么?”林清茵看他嘴里一直在重复一个人的名字,心生疑虑。
  “丽娘是谁?”她反复念着丽娘两个字,脑海中扫过无数张脸,都未曾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丽娘,就看在我们青梅竹马情分一场,你放了我吧!”
  听到这里,林清茵终于想起来丽娘是谁,她的脸色相当难看:“好啊,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对旧情念念不忘呢!”
  范旭忽然冲到她的面前,跪在地上向她求饶:“丽娘,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他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认定眼前的妻子就是丽娘,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
  林清茵一脚把他踹开,眼中盛满了怒火:“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范旭此时已经魔怔了,他不停地扑向妻子,一遍又一遍地跪在她的脚边求饶:“丽娘,我知道错了,是我没有遵守诺言,是我辜负了你的感情!可我都是被逼的!都是林清茵逼我的!”
  林清茵恼怒地扇了他一巴掌,怒极反笑:“我逼你什么了?是逼你娶我,还是逼你在我爹的帮助下封侯拜相,荣华富贵,让你享了一辈子的福?”
  范旭不停地摇头:“不、丽娘,宰相府只手遮天,她要我入赘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林清茵捂着胸口,两眼一黑站都站不住,痛骂道:“范旭!当年是你说对我有情,是你向我爹承诺此生非我不娶,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是我林家强迫你入赘?!”
  “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能有这么好的仕途,还不是靠我们林家才走到今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清茵只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这么多年了,都不曾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夫妻风雨共舟数十载,原来都是假情假意,都是范旭为了仕途往上爬的手段!
  林清茵双目含泪,胸口像堵了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范旭跪在她面前不停地磕着头,哪怕是把头磕破了都没停下来,“是我害死了你!是我不对!是我故意让人将你沉塘,是我恩将仇报,是我负了你!”
  夫人神情一怔:“你、你说什么?!”
  范旭磕得满脸是血,跪在她面前磕头认错,胡言乱语中一点一点拼凑出当年的丑闻。
  夫人震惊得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惊骇。
  其实她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时她待嫁闺中,性子刚烈,不愿入宫门侍奉,不愿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她是家中独女,他爹也不愿意让他入宫,早早就想好了要为她招婿,在这么多权贵中偏偏相中了范旭这个穷秀才。
  范旭的才华和学识,一点一点打动了她的芳心。
  在范旭高中之后,她偶然得知范旭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她就打了退堂鼓。
  她可是高门贵女,天底下什么男人找不到?
  所以才有了那句“本小姐怎能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可她并没有想要害死丽娘的意思。
  也不曾想到,范旭竟然为了娶她,为了她家中的势力,做得如此决绝。
  看着眼前范旭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林清茵只觉得十分痛快。
  “都是报应!”
  她刚要吩咐下人将范旭拖走,只见他忽然口吐白沫,额头的血夹杂着泪水糊了满脸,惊恐地瞪着双眼,浑身不停地抽搐,过了一会就没了气息。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范旭死去。
  “主君他……”
  忽然一道惊雷炸在耳边,众人渐渐地回过神来,乱作一团。
  林清茵神色慌乱,惊魂未定。
  此时门口又传来下人们的惊叫声:“夫人,我们顶不住了!这雨太大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忽然,祖宅的屋顶开始漏水,外面狂风呼啸,待在屋内都能感觉到一阵摇晃,暴雨倾泻,房屋摇摇欲坠,开始坍塌。
  众人惊恐地呼喊着,惊叫声此起彼伏。
  那一夜,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伊水乡,河水迅速上涨,冲垮了河堤,淹没了田地也摧毁了房屋。
  百姓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哭喊声和求救声淹没在这场大雨里。
  “河神怒了……”
  谈起这场大雨,茶馆老板眼里的惊惧久久未散。
  家中族人因那场大雨死的死,病的病,散的散,最后只剩下他和妻子两个人艰难地活了下来。
  夏遇雪听到这里,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丽娘就是河神的?你见过她?”
  茶馆老板闻言,脑海中浮现起丽娘的脸,整个人哆嗦了下,脸色煞白:“见、见过。”
  丽娘沉河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伊水乡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多了。
  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涉及朝中大臣,谁也不敢多嘴,生怕乱嚼舌根被官府抓了去。
  而且八年前那场大雨死了很多人,许多人都带着这个秘密在那场大雨中离世了。
  至于范旭回乡碰巧遇上那场暴雨,谁都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起初,茶馆老板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那天暴雨中的那一声“河神怒了”,伊水乡开始流言四起,尤其是那场暴雨肆虐,洪水泛滥,唯有河神庙屹立不倒。
  让活下来的人更加深信,是因为“河神发怒”,他们才会受到惩罚。
  有人说:“是因为祭品不够,是我们不够虔诚,所以河神才会发怒。”
  也有人说:“我们必须平息河神的怒火。”
  所以他们纷纷涌向河神庙,手中捧着更多供品和香火,虔诚跪拜,诵经祈福。
  日日供奉香火,想要以此平息“河神”的怒火。
  然而昔日平静安宁的生活已经随着这场暴雨被彻底打乱了。
  伊水河变得时而平静,时而汹涌,渔民苦不堪言。
  天气时好时坏,早上还阳光明媚,下午忽然变得乌云密布,一场大雨说下就下,毫无征兆。
  反复无常的天气,庄稼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差。
  作为重要运输通道的伊水河也渐渐没落了。
  失去收入来源的伊水乡又回到了六十年前的模样,从江南最繁华的水乡变回了穷乡僻壤,贫瘠之地。
  “我们到底如何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
  他们用尽办法,仍然没能挽回这一切,始终觉得是因为河神发怒,不愿再保佑他们伊水乡。
  事情的转折是一天月圆之夜,本该是明月高悬、天空澄澈的好天气,风云突变,下起了暴雨。
  百姓们早已习惯反复无常的天气,可他们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所有人冲向河神庙,试图得到河神庇护。
  偏偏就在这时,听见伊水河传来呐喊:“有人落水了!”
  不少百姓来到河堤边,想要搭把手,可河水湍急,失足掉入河中的小女孩很快就被河水吞噬。
  令人奇怪的是,就在这一刻,天空的乌云突然消散,暴雨骤停,狂风渐渐平息,天空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圆月高悬,月色清辉洒满大地,一点都不像方才疾风骤雨的模样。
  “雨停了?”
  所有人往小女孩被淹没的方向看去。
  他们终于明白了,要如何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
  那日之后,每当月圆之夜,伊水乡的百姓们就会挑选无辜的女子作为祭品献给河神,以此来平息河神的怒火,换来风调雨顺。
  所以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夏遇雪会看到伊水河底下,尸体堆积如山。
  也能解释为何伊水乡不喜外乡人,提到“河神”时讳莫如深。
  是因为整个伊水乡都是杀人凶手,他们在用活人供养“河神”。
  伊水乡百姓的所作所为,茶馆老板无法苟同。
  “这不是我信仰的神明!”
  他无法忘记,当他提出异议时,其他人看他的眼神。
  像是在把他当作异族人来看,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撕碎。
  他害怕下一个被献祭的人会是自己,所以他默默地闭上了嘴,跟着百姓们一起虔诚跪拜,背地里却是在暗中调查关于“河神”的真相。
  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摸到一点线索。
  六十年前的沉河,八年前的暴雨,都与丽娘息息相关。
  所以在一次月圆之夜,祭祀大典结束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紧闭大门,而是悄悄躲在暗处,留意伊水河有何异样。
  而他也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的真相。
  一个身着红色嫁衣,流着血泪的女子,坐在石桥上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旭郎,是你吗?”


第19章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夏遇雪带着商无陵来到关押祭品的柴房。
  茶馆老板娘被绳索捆住了手脚,嘴也被布条塞得鼓鼓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吓得紧闭双眼,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浑身发抖,绝望地蜷缩成一团。
  明明说好这次月圆之夜后就离开伊水乡的,可没想到她甚至都活不过今晚了。
  夏遇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你可以回家了。”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茶馆老板娘顿时睁开双眼,不停想要求救的呜咽声。
  商无陵点了她的睡穴,她两眼一闭,缓缓倒在了地上。
  “委屈师尊了。”
  商无陵把她身上的绳索解开,将夏遇雪捆了起来。
  他轻轻地,丝毫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师尊,连绳索都系得松松垮垮的。
  夏遇雪稍微一扯,绳索就打开了。
  两人相视一眼,商无陵连忙撇开目光,心虚不已。
  夏遇雪无奈地说:“重新系吧,系紧一些,不会伤着为师的。”
  若是以后报复他的时候也能这么轻,也会担心弄疼他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商无陵颤着手将绳索用力收紧,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别处,轻咳一声:“师尊,弟子先送夫人回去,妥善安置后便立马赶回来。”
  夏遇雪看着他通红的双耳,眉心紧蹙。
  尤其是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后,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无陵今年快十六岁了吧?”
  系统:“再过两月便是他的生辰。”
  夏遇雪一言难尽地说:“没想到无情道这本心法也有假货,我该不是给无陵拿了一本假的吧,他这一看就是七情六欲没有断干净。”
  系统沉默几秒,艰难地开口询问:“何以见得?”
  夏遇雪懊恼地叹了口气:“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方才就感觉到他的不自在,是不是我平时管得他太严了,在宗门的时候也未曾见过他这般害羞的模样。”
  若商无陵看上的是宗门其他女修也罢了,可这女子是茶馆老板娘,已嫁做人妇,无陵怎能做出如此有违道德伦理的事情来。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夏遇雪满脸愁容:“难道除了修炼以外还得给孩子上青春课?修仙界也讲究这个吗?”
  “系统,你说句话啊系统。”
  “这也不可能啊,他都修炼无情道五年了,七情六欲应该断干净了啊。”
  “怎么会因为和异性接触就羞红了脸?”
  系统:“……”
  看着一身女装打扮的夏遇雪,它再次卡壳了。
  有没有可能商无陵看的不是那女子?
  在夏遇雪纠结的时候,伊水乡的百姓高举火把,来势汹汹地踹开了柴房的门。
  “把她带走!”
  几个男人来到夏遇雪跟前,把他架起来往伊水河方向走。
  为首的男人盯着他的面容仔细打量了会,愈发觉得不对劲,那茶馆老板家的媳妇有这么年轻漂亮吗?
  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是不是搞错了?
  “时间来不及了!快将她带走!”
  “万一怠慢了河神,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谁也承受不了河神的怒火!”
  闻言,男人也只好作罢。
  不管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只要能拿出祭品让河神满意就行。
  其余的,他也爱莫能助。
  几个大男人手脚没轻没重的,让夏遇雪浑身难受地皱紧了眉。
  本来是商无陵来扮演祭品的,只可惜茶馆老板娘的衣裳他穿不上。
  若是直接把老板娘带回家,恐怕会打草惊蛇,所以他只好代替茶馆老板娘成为今晚的祭品,献给“河神”。
  夜幕渐渐落下,已经来到戌时。
  乌云遮蔽,明月早已不见踪影,百姓们高举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
  伊水河畔插满了香烛,有百姓焚烧纸钱,有百姓低声诵经,有百姓虔诚磕头。
  无一不是在向河神祈愿,希望得到河神垂怜。
  夏遇雪站在石桥上静静地目视这一切。
  他发现百姓们并不在意被献祭的人是谁,不在乎他是男是女,不在乎他是不是茶馆老板娘。
  他们神情冷漠,没有一丝怜悯,只有麻木和顺从。
  夏遇雪忽然想起在河神庙里看到的那堵画着古怪图腾的墙,或许是百姓们受到了丽娘的蛊惑,被这股邪恶的力量操控,迷失了心智,才会一错再错。
  伊水乡困住的不止是丽娘,是这里所有的黎民百姓。
  不知何时,乌云散开,一轮圆月悄然出现。
  百姓们跪在易水河畔,齐齐磕头跪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河神保佑!”
  原本平静的河水开始泛起波澜,一圈一圈荡漾着水波纹,水面上刮起一阵风,带着腥臭的水汽扑面而来。
  渐渐地,河水翻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旋涡中心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夏遇雪看着黑沉沉的河水,脸色发青。
  他怎么忘了,他是祭品,自然是要被丢进河里面的。
  免不得喝上几口尸水。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吐。
  还没等他准备好,一只手伸到他的后背,将他一把推入了漩涡之中。
  夏遇雪:做人不厚道啊,起码喊一声三二一,让他做好准备啊!
  入水之后,夏遇雪解开了绳索,翻遍了储物袋才想起来,他的避水珠在前些日子送给商无陵了。
  夏遇雪:天要亡我。
  虽然他是水灵根,与水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但是……
  他迫不得已喝了几口河水,看着脚底下的尸山,两眼一黑。
  夏遇雪用灵力将河水逼了出来,他刚给自己弄了个泡泡,转身就看见了几乎是贴在他面前的丽娘。
  丽娘那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充满了哀怨。
  “旭郎……”
  夏遇雪心脏骤停,脸色惨白,在跟丽娘对视数十秒后才一点点缓和下来。
  他连忙退后数十米,猛地拍了拍胸脯,忍不住吐槽:“卧槽,吓死人了大姐!”
  哪有女鬼一上来就是贴贴的。
  对自己是鬼这件事心里没点数吗?
  是想吓死谁啊?
  逮着谁都喊旭郎,要我是旭郎我都吓跑了。
  还没等他喘口气,丽娘又缠了上来,哀切地喊着:“旭郎,我等得好苦啊。”
  夏遇雪连连后退:“我可不是旭郎,你找错人了,而且你的旭郎不是早死了吗?你亲手杀的,你忘了?”
  “死了?”丽娘停下脚步,她脸上的血泪不停地溢出眼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胡说!旭郎说要回来娶我的!他说过,他高中回来后会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夏遇雪:“八年前,伊水乡那场暴雨,你亲手了结了你的旭郎,他们家无一人生还,全死在了那场暴雨。”
  丽娘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喃喃道:“旭郎他死了吗?”
  “他什么时候死的?没有我的允许,他怎么敢离我而去?!”丽娘忽然变得狂暴起来,她身上的红色嫁衣像染了血,衣袂在水中飘动,眼里的血泪像是流不尽,将周围的河水都染成了血红色,她又哭又笑,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
  伊水河随着丽娘的怨念愈发汹涌,河水湍急,旋涡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卷起一条条水柱,像四周扩散。
  百姓们愣愣地看着伊水河的异变,惊慌失措地往河神庙跑去。
  “河神发怒了!”
  “快跑!”
  “快躲进河神庙!”
  夏遇雪浑身被灵力包裹着,不受河水狂暴的影响,他跃出河面,看着百姓们四处逃散,看着他们被河水冲散的凄惨模样,大声喊道:“丽娘,别再执迷不悟了!停手吧!他们都是无辜的!当年将你沉河的那批人早就死绝了!”
  “无辜?”丽娘懵懂地看着他,似乎不理解他这句话,含恨地笑了笑:“那我就不无辜了吗?”
  丽娘尖叫一声,河水奔涌而来。
  夏遇雪咬紧牙关,汇聚周身灵力于掌心之中,他双手一挥,将奔涌的河水一点点收拢回来,重新回到伊水河中。
  “丽娘,范旭已死,你大仇得报,又何必伤害这些无辜性命?!”
  “大仇得报?”丽娘扬起唇角,鬼魅地笑了笑:“这位道长,我想你误会了。伊水河是我的容器,我的灵魂也随之被禁锢在河中,我根本没办法离开伊水河。所以,范旭真的是死在我手里吗?”
  闻言,夏遇雪猛地看了她一眼,一股寒意瞬间遍布他的全身。
  “他不是我杀死的。”


第20章 
  是啊, 丽娘的本体和灵魂都被困在伊水河里。
  八年前那天,范旭走的并不是水路,丽娘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忽然之间, 整件事都变得扑朔迷离。
  夏遇雪怔愣的这一瞬,就给了丽娘机会。
  丽娘的道行很深, 这些年她受伊水乡百姓香火供奉, 有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法力大增。
  “噗。”夏遇雪喉咙涌上一抹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踉跄地退后几步,商无陵及时赶来, 从身后接住了他。
  商无陵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尊,您受伤了?!”
  夏遇雪强忍着胸口的疼痛, 哼声:“一时大意,小伤而已。”
  丽娘方才那一掌将他身上的护甲都拍碎了,虽然夏遇雪是水灵根,与河水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可是伊水河对于丽娘来说, 那是她本体的一部分,两人在水里打斗,他稍逊一筹。
  夏遇雪抹了抹嘴角的血,与商无陵站在一起,看着对面红色嫁衣衣袂飘飘的丽娘, 冷声道:“来吧,让为师看看你元婴的实力。”
  丽娘拔下头顶上的发簪,凄厉一笑:“旭郎!是你负了我!不管是十八层地狱,是刀山火海, 是岩浆焚身,还是进入轮回道,我都会找到你!我要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无数冤魂漂浮在水里,痛苦和怨恨的鬼泣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夏遇雪耳边,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些冤魂受丽娘的操控,朝夏遇雪和商无陵扑去,像是要将他们两人啃食殆尽。
  夏遇雪冷笑一声,河水瞬间翻涌,化作一条巨龙,盘旋在他的身上,向这些冲过来的冤魂张开巨口咆哮着。
  冤魂倒了一片,又有无数冤魂从漩涡中心扑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鬼影让夏遇雪密集恐惧症都出来了,他的声音微微颤动:“这些年,他们到底献祭了多少人……”
  商无陵一拳打在旋涡之中,河面震荡了下,伊水河迅速开始凝结成冰,一层厚厚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而开,以商无陵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冤魂的身影被冰霜冻结,冰霜之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张牙舞爪的动作,还有扭曲痛苦的表情。
  丽娘的双脚被冰霜覆盖,她惊恐地站在无数冤魂之中,无法动弹的她又想起曾经被捆住手脚丢下伊水河的一幕。
  “啊——”
  她发出一阵阵嘶吼声,冰霜四分五裂,那些冤魂也随着冰霜分裂而消散。
  丽娘漂浮在半空中,一头黑丝在风中飘扬,那身破破烂烂的红色嫁衣被吹得哗哗作响,露出了她灰白色的小腿,上面有着数道深红色的勒痕,跟她手腕上的勒痕一模一样,而她的嘴唇早已血肉模糊。
  夏遇雪恍然间明白了,这或许是她当年被沉河时的模样。
  她双目空洞,鲜血混着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下。
  整片天空乌云遮蔽,没有一丝亮光。
  夏遇雪有种不好的预感,拉着商无陵迅速往后退:“她想要如何?”
  系统:“不好,她要自爆!”
  “她是疯了吗?!”夏遇雪一边拉着商无陵往后撤,一边看着躲在不远处的百姓,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自动填补的剧情是什么,商无陵为何会在这一次的考校中身受重伤。
  那时的商无陵虽然被原主打压,遭受不公,在黑化的边缘,可他心里仍保留几分善念,不忍心看到这一切。
  所以他调动自身所有灵力,挡住了丽娘一部分自爆带来的威力,为伊水乡留下了一线生机。
  [他拖着满身伤痕回到宗门,他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血印,那白色的弟子袍早就被鲜血染红,他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夏遇雪恍恍惚惚地想起原著中这句话,在最后一刻,无数个念头在他心底里涌现,他复杂地看了一眼商无陵,将他推了出去。
  丽娘的尸身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天地为之一震。
  夏遇雪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淡蓝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流露化作一道巨大的屏障笼罩着整条伊水河。
  一瞬间金色的光芒在伊水河中爆发,躲在城中的居民也能感觉到这股强大的灵力的波动。
  原本漆黑的夜色如同白昼,脚下的大地在剧烈震动。
  最后,淡蓝色的屏障开始撕裂,化成无数星光,随风消散。
  夏遇雪受到这股自爆的冲击飞了出去。
  “师尊!”商无陵凄厉地喊了一声,接住了他的身体。
  商无陵小心翼翼地抱着浑身是血的他,轻轻地放在地上,着急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各种丹药就要往他嘴里塞。
  夏遇雪撇过脸,咳出一口血:“为师没事,就是灵力消耗过度。”
  商无陵跪在他面前,眼泪不停地滑落脸颊,滴在夏遇雪的脸上。
  滚烫的温度让夏遇雪怔了怔,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拂去商无陵脸上的泪水,却不小心把手心的血抹在了他的脸上,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越擦越脏了。”
  “师尊为何要推开弟子?”商无陵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哽咽地说道:“是弟子无用,没能保护好师尊。”
  夏遇雪佯怒道:“胡说什么,本来就该是、该是为师保护你才对。”
  他又吐出几口血。
  商无陵见状,连忙给他喂了一颗止血的丹药。
  感受到丽娘的气息,夏遇雪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看向旋涡中心,丽娘的尸体已经随着她的自爆碎成无数块,只剩下一道虚影残存着。
  只见丽娘握着范旭当年送给她的那根木簪子,凄然笑道:“我这一生,在伊水乡受尽屈辱,死在心爱之人手里,最后连死都不得安宁,被困在这冷冰冰的伊水河里。如今,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虚影化作几缕烟尘,随风而去。
  夏遇雪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那根木簪子收回来,他仔细看了许久,喃喃道:“原来如此。”
  这根木簪子是当年范旭送给丽娘的定情信物,据说是范旭亲手雕刻的,所以丽娘视若珍宝。
  可如今看来这根簪子并非寻常之物,这根簪子是用的沉香,是非常昂贵的木材,而当时的范旭不过是伊水乡一个穷秀才,连读书写字用的笔墨纸砚都买不起,又怎能拿出这么贵的木材?而且这木簪雕刻得非常精细,没有一定的雕工根本无法雕刻出这么精美的花纹。
  所以这根簪子真的是范旭亲手做的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到底是谁给他的?
  原来,丽娘一生都被蒙在鼓里。
  范旭真的爱过丽娘吗?
  夏遇雪觉得是有的。
  他们青梅竹马长大,丽娘长得漂亮,温柔贤淑,是当年方圆十里有名的渔女,来求娶的男子踏破门板。
  范旭真的未曾动过心吗?
  年少相伴的情谊是有的。
  而且当年丽娘借给他家中所有积蓄让他上京赶考,那时的感动也是真的。
  他可能也没想到丽娘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只是范旭从来不是那个甘于平凡的人,他有理想有抱负,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且他只爱自己,将仕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也不爱林清茵。
  他爱的只是林清茵背后的势力,还有林清茵能给他的前途。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林清茵还是谁,根本不重要。
  夏遇雪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沓符纸,将那根木簪子层层封住,“这种邪物还是带回宗门处理吧。”
  商无陵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抿唇道:“这里距离玄清宗并不近,师尊身上有伤,不如先留在伊水乡休息一下再启程吧?”
  夏遇雪点点头:“也好,那就这样吧。”
  回去的一路上,商无陵都保持着沉默。
  夏遇雪趴在他的背上,有些微妙。
  他的肩膀宽厚,给夏遇雪一种很踏实、很安心的感觉。
  他的沉默也让夏遇雪读懂了他的自责。
  对于现在的商无陵来说,是因为他太弱了,才会让师尊受伤。
  夏遇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想起昨夜在柴房时,商无陵害羞脸红的模样,沉思片刻后还是选择说出口:“无陵,为师当初让你修炼无情道,你可有怨过为师?”
  商无陵愣了一下,迅速应了声:“未曾,师尊为何会如此想?”
  夏遇雪稍稍地松了口气:“为师让你修炼无情道自然是有为师的原因,但为师也是为了你好。”
  商无陵连忙说道:“弟子并没有觉得不好,也很感恩师尊的悉心教导。”
  “悉心教导”这四个字让夏遇雪有些心虚,索性闭上了嘴。
  再次回到茶馆,大门没锁,虚掩着,整个茶馆静悄悄的,商无陵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茶馆明显是有收拾过的痕迹,夏遇雪微微挑眉,这是跑路了?
  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商无陵到他们的房间看过,他们的东西没被动过,在床头发现了一封老板留下来的书信。
  信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达了对他们的感谢,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
  “这么急着走?”
  夏遇雪拿出那封委托信,与手上这封书信的字迹对比了下,不禁有些好奇。
  委托信确实是老板写的,可他当时所说的话,与他从丽娘那里所得知的故事有些出入。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前尘往事的?
  当年伊水乡的百姓要将丽娘沉河时候,老板尚未出世。
  那后来呢?
  八年前,让伊水乡流离失所的那场暴雨,真的是丽娘导致的吗?
  让活人献祭“河神”,并不是丽娘蛊惑的。
  她被困在伊水河,她真正想报复的人是范旭。
  所以无论见到的人是谁,她都会喊他“旭郎”。
  这是丽娘最深的执念。
  她的旭郎会高中回来娶她。
  而在老板调查到“河神”真相之后,他悄悄写了委托信,让人送到玄清宗。
  他不敢暴露自己是委托人。
  他不仅不信伊水乡所有人,他也不信商无陵和夏遇雪。
  他不停地在试探他们的实力。
  他太迫切想要复仇了。
  甚至不惜用他的娘子作为筹码。
  他早早就做好准备,等商无陵将他的夫人救回,他就会带着夫人离开伊水乡。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看似谁都是棋手,实际上谁都是棋子。
  而真正操控棋局之人从未出现。
  在离开伊水乡之前,夏遇雪打算去拆了那座河神庙。
  想起河神庙门口的那堵墙,他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茶馆老板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或许只是误入了这棋局。
  “那堵墙十分诡异,还是尽早拆了比较好……”
  夏遇雪话音刚落,就被眼前这一幕所感到震撼。
  河神的庙宇已然坍塌,神像也四分五裂地倒在了地上,那堵有着奇怪图腾的墙也散落得七零八碎。
  不少百姓跪在河神庙门口痛哭。
  夏遇雪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就如同当时他站在石桥上,百姓们要将他献祭时那副冷漠的神情一样。
  他们是真正的刽子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伊水河底下无数冤魂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他们在用纸人来做供品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意识到,他们一直在供奉的神明到底是什么了吧。
  只是他们选择将错就错。
  “回宗门吧,为师累了。”
  夏遇雪不想再管这些糟心事,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回宗门途中,他和商无陵偶然遇到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温馨的一幕让夏遇雪不禁笑了下。
  看着那穿粉衣的小女孩,他忽然想起茶馆老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有人落水了!”
  “河水湍急,她很快就被河水吞噬,那条河成了吃人骨头的妖怪!”
  恍惚中,他又想起那日在茶馆里,他看到老板娘做的针线活,都是一些小女孩喜欢的玩意。
  还有在他们卧室里,挂着几件粉色的孩童尺寸的衣衫……


第21章 
  山巅之上, 云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仙门百家围剿,四周山峰上被密密麻麻的修士占领, 他们义愤填膺,看着被围堵在悬崖边上的男子, 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男子站在悬崖边缘, 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粉身碎骨。
  他身上的白色长袍血迹斑斑,手中握着的长剑也断了一截。
  前方是悬崖峭壁, 后面是一大片来围剿他的修士,他早已无路可逃。
  一名长老站在最前方, 看着眼前的男子,厉声道:“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你不再是我玉清宫门下弟子!”
  男子冷笑一声,看着那些自诩为正道的修士,带着深深的嘲讽与不屑:“师尊怕是早就想好要将我赶出师门了吧?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原本漂浮在半空中围观的夏雨雪听到“玉清宫”三个字猛然看向了正在山巅之上对峙的两人。
  那是原主夏遇雪和他的弟子商无陵。
  夏遇雪:“念在你我师徒一场,你自己跳下去吧, 别逼我动手。”
  商无陵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滑落下巴,晕湿了前襟,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要逼他跳崖的师尊,往事一点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凄然一笑:“若我大难不死, 今日之仇,我必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他悲愤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然后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不!”
  夏遇雪惊醒过来, 瞳孔微缩,唇色苍白,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水。
  系统:“是丽娘的那根木簪子让心魔有机可乘潜入了你的梦境里面。”
  夏遇雪拂去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那根木簪看了看,上面的封印有了松动的迹象,怪不得心魔会趁机而入。
  他握着木簪时仍能感觉到被封印的那股强大力量。
  夏遇雪努力回想起《与君绝》的大纲,不禁有些疑惑:“这么说来,这个世界因为剧情不完整而衍生了剧情支线?”
  给范旭木簪子的人才是导致伊水乡悲剧的罪魁祸首。
  范旭一个穷秀才没什么见识,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根簪子是由上好的木材雕刻而成,他以为这根簪子不过是普通的木料,不值钱的玩意,所以才会将它送给丽娘。
  丽娘日日夜夜带着这根簪子,因为那是范旭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范旭对丽娘并非无情,只是他更看重仕途,想要成为人上人,不甘窝在这穷乡僻壤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他们的悲剧是注定的。
  丽娘死后一直在伊水河沉睡,她的灵魂被禁锢在伊水河。
  而那个小女孩才是“河神”剧情里最关键的一环。
  小女孩落水之后天象异变,是人为操控的力量。
  而茶馆老板为了给爱女报仇,故意引导伊水乡的百姓将这场悲剧称为“河神发怒”,而他们需要平息“河神”怒火。
  至于茶馆老板为何要报仇,小女孩的死因成谜。
  当茶馆老板知道“河神”是丽娘之后,他要报复丽娘,也不得不假借他人之手。
  所以玄清宗才会收到那封委托信。
  大仇得报,所以茶馆老板带着妻子离开了伊水乡。
  至于幕后黑手从未现身,或许他就暗处悄悄观察着这一切。
  而这根木簪子就像一个承载世间七情六欲的容器,它吸收了丽娘和伊水河冤魂的怨念。
  若是这根簪子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恐怕天下会大乱。
  “师尊。”
  屋外传来商无陵的声音,夏遇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此时天色昏暗,屋内的烛火还在燃烧着,他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商无陵站在门口,垂眸轻声解释:“弟子方才在打坐,听到一声异响,所以来看看师尊,是否有需要吩咐弟子的事情。”
  异响?
  夏遇雪忽地想起他惊醒时那声喊叫,想必是被商无陵给听见了,他揉了揉眉心,说道:“为师没事,你下去吧。”
  待商无陵走后,夏遇雪想起方才的梦境。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该如何做?
  系统默默开口:“完成故事剧情,你就可以回家了。”
  夏遇雪轻轻一笑,机械地重复着系统的话:“是啊,到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天一亮,夏遇雪就带着那支木簪去了长阴宫,将它交给大师兄处理。
  这种邪门的东西放在他身上总觉得不安心。
  长阴真人一看他就蹙紧了眉头,握着他的手仔细探查着他的灵脉,脸色越来越沉:“怎么回事?”
  夏遇雪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若是商无陵独自一人无法解决委托任务,可以向宗门求助。
  但他作为师尊帮助徒弟完成考校,这明显不符合考校的规矩,所以商无陵这门考校成绩也只能作废。
  幸好是商无陵在第一轮的考校中就已经获得了进入万兽之森的资格。
  “胡闹!”听到伊水乡女鬼作乱,他用自身灵力挡住女鬼自爆的力量之后,长阴真人瞬间变了脸色,忍不住斥责他:“若不是她修为不够,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夏遇雪捂了一下被师兄敲打的脑袋,说道:“当时师弟已经来不及多想了,这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师兄当时在场,说不定也会跟师弟一样。”
  “你!”长阴真人刚要抬起手,看着夏遇雪往后缩着脖子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你先好好养伤吧,万兽之森的历练推迟了。”
  “什么?!”夏遇雪大惊失色,抓着师兄的手,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推迟?”
  长阴真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据传万兽之森出了异样,前些日子有弟子回来禀报,万兽之森恐怕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
  万兽之森如其名,森林里栖息着许多兽类。
  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藤蔓与古树相互缠绕,如同一张大网,阳光无法穿透浓重的雾气,整片森林终日不见太阳。
  传言有上古凶兽盘踞在森林深处。
  可近日不知森林里发生了什么,所有兽类都变得躁动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妖兽现世。
  万兽之森作为凶险之地,除了有大量的凶兽,也藏着无数机缘和天材地宝,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历练的地方。
  由万兽宗负责看守,每过五年会开放一次历练的机会。
  因为名额有限,所以玄清宗五年进行一次考校,成绩优异者可获得进入万兽之森历练的名额。
  从长阴宫出来之后,夏遇雪就一直很不安。
  万兽之森的历练推迟了两年,那么,他的死也推迟了两年。
  “发生了什么?”
  系统:“检测无果。”
  夏遇雪眉心微微一动,脸色凝重。
  看来他这只蝴蝶,悄悄改动了原著中的剧情。
  好处就是他或许可以改变部分剧情的发生,坏处就是剧情崩坏,一切都往更坏的方向走。


第22章 
  时光荏苒, 两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这两年,万兽之森频频传来异动,沉寂已久的森林变得热闹起来。
  有人说是因为异宝现世, 也有人说是有祥瑞之兽降世。
  还有不少妖兽赶往万兽之森来,他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不约而同地往着森林最深处聚集。
  越是靠近核心区域, 就能看见越多的高阶凶兽。
  那些凶兽把核心区域围得严严实实的, 像是在守护某种东西。
  若真是有异宝现世,天下所有修士趋之若鹜。
  万兽之森危险重重, 藏着不少机缘。
  有些修士穷其一生,距离飞升成仙只差临门一脚。
  若是能得到机缘, 说不定能突破自身界限得道成仙。
  可是万兽之森的凶险程度不亚于被称为死亡之地的无极深渊。
  连万兽宗的弟子都不敢轻易踏足,哪怕是已经达到渡劫期的修士也不敢贸然闯进核心区域。
  机缘难遇也难求。
  “师尊。”
  “嗯?”听到商无陵的声音, 夏遇雪转身看去。
  只见他一身青色劲装,长发束起,干净利落,腰间别着一块玉佩, 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那块玉佩是夏遇雪送他的十八岁生辰礼。
  从那日以后, 商无陵便天天佩戴,一日都未曾离身。
  他这般爱不释手的模样倒是让夏遇雪有点不好意思,当时他为了要送商无陵什么生辰礼苦恼了好些天,最后是在附近的集市淘到的一块玉佩。
  玉佩并没有什么特别,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夏遇雪只是觉得在看到这块玉佩第一眼的时候十分惊艳,很适合商无陵,所以就买下来了当作生辰礼送给了他。
  商无陵看着师尊,眉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将手里的丹药递给他:“听闻万兽之森迷雾遍布,瘴气重重,沼泽丛林居多,蚊虫不少,虽然师尊有灵力护体,但还是备上一些丹药,以防万一吧。”
  “为师也给你准备了点东西。”夏遇雪有些别扭的把那枚素圈指环塞到商无陵的手里。
  这是一枚储物戒。
  他对锻造之术并不熟悉,当时只是想着要佩戴方便,想做成手环的,没想到做小了,只好改成了指环的模样。
  幸好是,商无陵并不懂指环的另一层用意。
  商无陵看着手心里那枚黑色的指环怔了怔,这是师尊送他的礼物吗?
  夏遇雪轻咳一声:“里面是为师为你这次去万兽之森历练所准备的东西。”
  商无陵用神识搜寻了一番,有些讶异,储物戒里面多数都是一些日常补给品,像衣服就有好几套,甚至还有被褥,剩下的就是一些日常会用得上的丹药。
  夏遇雪知道他心里有疑惑,但他也不便多说,只是含糊地说了句:“万兽之森危险重重,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多准备一些,有备无患。”
  商无陵点了点头:“是。”
  夏遇雪想到万兽之森的剧情,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的通灵玉牌递给商无陵,并说:“万兽之森的异动吸引了天下所有修士前去寻宝,此番历练不仅仅是要对付妖兽这么简单。”
  有些话他不用说得太明白,以商无陵的聪慧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夏遇雪轻叹一声:“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就唤为师,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保全自己,莫要弄丢了宗门的信号弹。”
  夏遇雪絮絮叨叨地念了许久,商无陵静静听着,眉眼荡开一抹笑意,冷漠淡然的脸逐渐缓和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没想到师尊竟然如此不放心。
  但他心里暖暖的,感觉跟师尊的距离又近了些。
  夏遇雪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很是惆怅。
  商无陵从伊水乡回来之后便发了疯一样修炼,让夏遇雪担心不已,如今倒是感到庆幸,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保障,在万兽之森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这种愁绪一直持续到了万兽之森,他和商无陵兵分两路。
  在分离的那一刻,他焦虑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系统:“你在担心什么?”
  夏遇雪:“自然是担心无陵会受伤。”
  万兽之森的历练是分开安排的,商无陵跟着赤羽真人门下的弟子为一队。
  但根据剧情来看,商无陵很快就会跟他们走散,落单了。
  夏遇雪:“无陵一个人应该可以的吧?”
  系统叹气:“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夏遇雪不解:“我怎么了?”
  系统:“若是再发生像丽娘自爆那样的事情,你……”
  夏遇雪:“我知道,我不需要替商无陵挡,那本该是他的剧情,我不该插手,对吧?这几天你念得我都会背了。”
  系统哑然:“商无陵他会受很重的伤,但他不会死,他不会死在伊水乡,也不会死在万兽之森。若是他遇到危险,你也不必……”
  夏遇雪:“我也不必担心,因为商无陵不会死。”
  系统:“既然你都知道,何必如此烦心?”
  夏遇雪沉默不语。
  他知道商无陵不会死,可是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商无陵受伤。
  所以丽娘自爆,是他替商无陵挡下了他原本的劫数。
  系统见他没有说话,又劝了一句:“不要对这个世界的人投入太多感情,你迟早都是要离开的,徒增烦恼罢了。”
  夏遇雪忽地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
  ……
  万兽之森的沼泽丛林很多,瘴气又重,勉强能视物。
  这里生长着许多魔植,要当心脚下的藤蔓不要被拽进泥潭或者沼泽里,也要小心藏在瘴气里的食人花,一个不留神可能会被它吃掉。
  商无陵就是在瘴气笼罩的丛林里和队友走散的。
  那瘴气非同寻常,带着几缕黑色雾气,形成一种毒雾,缠绕在整片丛林里。
  它缓缓流动,所到之处,草木凋零。
  古木参天,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所有阳光。
  这里没有风,没有水,甚至看不见任何活物。
  时间停滞,死寂沉沉。
  瘴气将商无陵和他的同行队友相隔,很快他们就各自消失在毒雾里。
  商无陵服用了几颗解毒丹,手中执剑,一步步小心走着。
  “该死的,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看地图我们还在外围,往前走可能会遇到一些妖兽。”
  “瘴气太重了,根本看不清路。”
  商无陵双耳动了动,他能察觉到左前方有一队人马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声音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有可能是宗门里面的人。
  他用神识探查了一番,在他身后还有一队人正要穿过这片丛林往前走。
  若不出意外,两队人马会在这片瘴气里相遇。
  他正想着要不要出声提醒左前方的这队人,结果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长袍,脸上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还有那条别在腰带上的火鞭。
  还以为来的是谁,原来是他啊。
  元巍然。
  几次三番想要挑衅他的手下败将。
  商无陵微微挑眉,一个邪恶的想法在脑海中渐渐形成。
  元巍然自然也看见了落单的商无陵,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抹讥笑:“真是冤家路窄。”
  话音落下,元巍然身边出现了好几道熟悉的身影。
  商无陵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去哪都不忘带上这几条狗啊。”
  严云怒气冲冲地看着商无陵,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商无陵笑道:“难道不是吗?”
  严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把他当作元巍然的狗,他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想要上去跟商无陵打一场。
  元巍然倒是不介意商无陵说了什么,只是他很清楚严云不是商无陵的对手,甚至觉得严云若是跟商无陵打起来,还不是要让他来善后,严云好歹是他的人,要是输了他也没面子。
  瘴气越来越重,四周白茫茫一片,只能依稀看清楚身边几尺以内的景象,连身边的队友轮廓都十分模糊。
  若是有人混进了队伍里想要对他们行刺,恐怕都分不清贼人与自己人。
  商无陵不想在这里跟他们浪费时间,他悄悄往身后那队人发射了几枚暗器。
  想来他们现在的争执声应该引起了那支队伍的注意……
  “什么东西?”
  “谁?!”
  “有暗器,大家小心!”
  前方的瘴气中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一道寒光出现在瘴气中,伴随着几枚暗器呼啸而来。
  为首的男人将暗器尽数挡下,他示意队伍停下来,大喝一声:“是谁在那里!”
  接着,又有几枚暗器疾射而出。
  “该死的!”
  一道金色的光芒在瘴气中爆发开来,男子朝元巍然队伍的方向使出全力一掌。
  “谁在那里!”
  元巍然此时也注意到瘴气中还有另外一支队伍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还未看见人就感觉到了瘴气中的灵力波动。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对我们玄清宗下手。”
  “等我先收拾了他们再来收拾你……”
  “人呢?!”元巍然僵住在那,商无陵的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队人马在瘴气中交锋,咒骂声频频响起。
  商无陵退出人群,潜藏在一棵大树上看戏,看了好一会又觉得无趣,便离开了此处。
  所有修士在进入万兽之森后,都要突破重重障碍,靠近核心区域。
  越是靠近森林最深处,便能发现更多天材地宝。
  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有奇遇。
  商无陵不想在外围浪费时间,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进入核心区域,与师尊会面。
  他还没走两步,忽然一股强大的震感袭来,接着,便是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开。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在天空掠过,一声清越的长鸣响彻云霄。
  那个方向是……


第23章 
  “这天说变就变, 比丽娘的脸变得还快。”夏遇雪头顶着一片芭蕉叶,站在树下躲雨,他的衣服被雨水打湿, 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万兽之森的气象极其诡异, 方才还天气晴朗, 眨眼间就乌云密布下起暴雨。
  跟他在伊水乡时, 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方才他跟师兄穿过沼泽时,突然起了大雾, 周围还聚集了许多凶兽。
  大雾四起,视野缺失, 若是在雾里交战定会吃亏,所以他不得已和师兄走失。
  导(师)航(兄)没有了, 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很焦虑。
  他手里拿着一张花了三百灵石才买到的地图,还是地图不完整严重缺失的那种。
  早知道他啥也不干,光是在万兽之森入口处卖地图都能暴富了。
  怪不得万兽宗这么有钱,原来干的都是黑心买卖!
  看着地图上如鬼画符的标记, 夏遇雪很是惆怅, 他完全看不懂这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
  那他现在是该去找师兄,还是去找无陵?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感,整个地面随之晃动,感觉到有大型凶兽靠近, 夏遇雪连忙躲在这棵被掏空的树干里面。
  他现在身处的位置可是不怎么好,原本他跟着师兄们已经来到森林深处,在核心区域附近,却不敢贸然进去, 毕竟他们越接近核心区域越能感觉到凶兽的力量。
  夏遇雪猜测至少有数十头是兽王级别的妖兽守护着里面的东西。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一般妖兽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更别提这种兽王级别的妖兽。
  而它们此时竟然和睦相处,可以见得那确实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了。
  方才与师兄走散后,他被凶兽驱赶,竟然误入了核心区域。
  这里遍地妖兽。
  森林里多了许多陌生的气味,让这些凶兽变得不安和烦躁,偶尔还能听见几声低沉的兽吼,盘旋在他附近。
  夏遇雪躲在树干里瑟瑟发抖,他若是暴露了位置,恐怕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一只凶兽这么简单了。
  万兽之森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连一些低阶妖兽都变得活跃起来。
  它们成群结队在森林里游荡,徘徊在核心区域附近。
  甚至是一些比较温顺的妖兽都开始主动攻击靠近核心区域的修士,它们变得狂暴、易怒、嗜血。
  种种迹象说明,有异宝现世。
  仙门百家迅速解体。
  既然都是为了寻宝而来,自然不可能与外人为伍。
  夏遇雪对森林里藏着的宝贝不敢兴趣,他死得早,有宝贝也用不上。
  更不希望跟其他人争个你死我活。
  他现在只是想着要如何突出妖兽的重围,回到师兄身边。
  毕竟师兄可是渡劫期巅峰的修为,待在师兄身边最安全了。
  夏遇雪刚探出一个头,就看见一条巨大的蜥蜴想要往树干里钻,一人一兽对视了数秒。
  夏遇雪:“……”
  在它准备大声吼叫之前,夏遇雪一掌将他敲晕过去。
  夏遇雪一言难尽地一脚踹开它胖胖又丑陋的身躯,有点难评。
  没想到印度阿三居然会喜欢这种玩意?!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里的妖兽等级太高了,还有一些凶兽潜伏在密林里,他不敢随意走动。
  越是高阶的灵兽智力越高,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与常人无异。
  夏遇雪忽然想起来,在进入万兽之森前,他在赤羽师兄的丹房里曾顺走过几颗丹药,里面就有颗变形丹,服用此丹可化作妖兽的模样,哪怕是渡劫期的修士也无法识破他的真身。
  过了好一会,一只白色的小猫探出头,歪着脑袋打量树干外面的世界。
  它踩了踩两只前脚,不太适应地走了两步,有些别扭,甚至走的是顺拐的脚步。
  小猫只有两个月大,如巴掌般大小的身形,在丛林里穿梭自如,没有妖兽会为难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除非他遇上的是人。
  夏遇雪好不容易从核心区域跑了出来,转眼就碰上了来万兽之森历练的合欢宗弟子们。
  一群穿着粉衣的漂亮女修。
  然后他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
  “好可爱的小猫!”
  “咪咪!快来姐姐这!”
  夏遇雪:“……”
  天要亡我。
  夏遇雪不断地挣扎着,连毛发都竖了起来,一身炸毛的样子。
  “你小心些,莫要被它抓伤了。”
  “奇怪,这只小猫是怎么出现在万兽之森这种地方的?”
  “会不会是灵兽伪装的?”
  “还是小心些吧,这里的一花一草都不简单,更何况是一只妖兽。”
  夏遇雪闻言,立刻朝着试图抱着他的女修呼气,龇牙咧嘴地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哟,还挺凶的。”
  夏遇雪被她牢牢摁着,没办法只好咬了一口她的手指,在她吃痛缩回手的时候,蹿进了一旁的密林。
  这片密林里长着许多有刺的植物,夏遇雪被荆棘刺伤也不敢停留片刻,硬生生穿过了这片荆棘密林。
  原本纯白色的小猫,皮毛沾上不少血迹。
  夏雨雪有些感慨,他是不是太倒霉了。
  先是和师兄走散,又被一群女修逮住,虽然他现在就是一只小猫,可男女授受不亲,他不可能失了自己的清白!
  只是没想到,他刚逃出这群女修的魔爪,又掉进了另一个深渊。
  夏遇雪不认路,他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森林里的瘴气实在太重了,他又迷路了。
  变成小猫后,他的灵力有所限制,不能随意施展。
  他误入了战场。
  这里的瘴气浓郁,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耳边响起的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他悄悄往后退,却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疼得他立刻惊叫出声。
  “哪里来的畜生?!”
  “不是说灵兽都跑核心区去了吗?怎么这里还会有灵兽?”
  “捉住它!说不定它能带我们去核心区!”
  夏遇雪闻言,只觉得汗毛竖起,他借着瘴气朝着无人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在沼泽中翻滚打爬,好不容易才将那些想要捉住他的人甩掉,等他安全的时候早已精疲力尽。
  多亏了他身形小,躲起来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万兽之森,危机四伏。
  就如同出门前,他叮嘱商无陵的那番话:万兽之森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妖兽。
  夏遇雪有些后悔服用那颗变形丹了,若知道这一路上会如此颠簸倒霉,还不如一直待在树干里,乖乖等师兄找到他。
  而且他忘记问赤羽师兄,这丹药究竟能维持多长时间了。
  在陷入昏迷之前,一双微凉的手将他抱了起来。
  “嗯?”
  “哪里来的小猫咪?”


第24章 
  夏遇雪努力掀起困倦的眼皮, 打了个哈欠,他揣着小爪子,蹭了蹭温暖的“毛毯”。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夏遇雪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去,商无陵正看着他, 唇边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
  无陵?
  他怎么会在这?
  夏遇雪愣了下, 恍恍惚惚地回想起他服用了变形丹, 从森林核心区域逃离,然后遇到了合欢宗的女修还有差点被人抓了去……
  原来在他陷入昏迷之前, 感觉到的那股熟悉的气息是商无陵。
  感觉到衣服底下强劲有力的腹部肌肉,夏遇雪这才想起来, 他现在正趴在商无陵身上,吓得他连忙爬了起来, 跌跌撞撞的,差点就从商无陵身上掉了下去。
  商无陵一手将他捞了回来,笑道:“别乱动,要掉下去了。”
  夏遇雪忽然意识到现在的他还是小猫的形态, 紧绷的神经线缓和下来, 松了口气。
  还好他现在只是一只小猫,还好商无陵并不知道他是谁。
  不然他的老脸真是要丢尽了。
  商无陵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身上还疼吗?怎么跑来这万兽之森了,这里不安全。”
  夏遇雪呆呆地看着商无陵,身上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原先被荆棘划破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发,干干净净,不像昏迷之前那样脏兮兮的。
  看着商无陵温柔的目光, 他忍不住轻轻地喵了一声。
  原来,无陵对待小动物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难怪杰瑞被他养得这么胖,每天只知吃喝玩乐,也不努力修炼,原来是因为有人纵着。
  商无陵一遍遍摸着他的背脊,笑道:“漂亮的小猫咪。”
  夏遇雪羞赧地想要从他身上跳下去,又被他捞了回来。
  千万不能被商无陵发现了他的真身!
  想到这里,夏遇雪狠狠地瞪了商无陵一眼,随后咬着他的衣襟不松口。
  商无陵轻轻拽了拽身上的衣襟,见小猫一直咬着不放,若有所思:“难道是饿了?”
  商无陵早已辟谷,所以并不会把食物带在身上,可他想起师尊替他准备的行李里面有一包肉干,当时他并没有多想,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肉干很硬,也不知道小猫能不能吃。
  夏遇雪闻着他手里的肉干开始两眼放光,扒着他的手就要讨吃的。
  “别急。”商无陵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把肉干掰下来一点,送到小猫嘴边。
  夏遇雪一口吃掉,柔软的舌尖滑过商无陵的手。
  商无陵就这么把肉干一点一点掰开,喂给他吃。
  夏遇雪吃饱喝足后打了个哈欠,趴在商无陵肩膀上打盹。
  他迷迷糊糊中觉得,若是能跟无陵待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毕竟在他本来的计划里,也是要去追寻商无陵的。
  夜晚的万兽之森更加凶险,商无陵握着匕首,一步步缓慢前进,他打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度过一夜。
  热闹了一天的森林在晚上变得极其安静,周遭一片死寂沉沉。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觑着商无陵的一举一动。
  窝在商无陵肩膀上睡得正香的夏遇雪也感觉到了这股力量波动,他猛地睁开眼,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商无陵把他从肩膀处拎下来塞到衣襟里面,免得刀剑无眼不小心误伤了小猫。
  夏遇雪从他衣襟里钻出一个脑袋,琉璃般的瞳孔如璀璨星光在流动。
  商无陵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脑袋塞了回去,哄道:“要乖乖的。”
  夏遇雪隔着轻薄的衣物聆听他的心跳声,甚至能清晰地察觉到他腹部的肌肉线条,随着步伐轻轻颤动。
  他伸出两只前爪抵在商无陵的腹肌上,往前踩了踩,像是在踩奶的样子。
  夏遇雪:“……”
  还挺有弹性的,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手感真不错。
  商无陵轻轻一笑,胸腔跟着抖动,隔着衣服轻轻地拍了一下小猫的屁股。
  夏遇雪:“!!!”
  他的双耳变得通红,瞳孔微缩,踩奶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逆徒!
  竟然敢拍为师?!
  夏遇雪伸出小爪子尖尖,怒气冲冲地划着商无陵的皮肤,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白痕。
  商无陵也不在意,只当他是贪玩。
  忽然,商无陵停下脚步,随后纵身一跃,躲过背后的偷袭。
  月光之下,一条巨蟒挡在了他的身前。
  夏遇雪被颠了下,差点从他的怀里掉下来。
  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勉强看了一眼对面是什么妖兽就被商无陵给摁了回去。
  商无陵看着眼前的巨蛇,微微皱眉,声音带着几分严肃:“听话,别出来。”
  夏遇雪愣了一下,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可是长着三个脑袋的巨蟒。
  那可是兽王级别的妖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巨蟒体型庞大,粗壮的蛇身覆盖着漆黑的鳞片,盘起来像一座小山,它长着三颗头颅,六只眼睛,此时正张着血盆大口不停地发出嘶吼声。
  腥臭的涎水从他嘴里流出来,滴落在它脚下,瞬间腐蚀掉四周的花草。
  它的速度极快,三颗头颅横扫过来。
  商无陵身形一闪,手里的匕首划过巨蟒的鳞片,擦出一串噼里啪啦的火花。
  这头巨蟒的鳞片太硬了,而且他的唾液有剧毒,就算能划破它的鳞片,也难免会沾上它的毒素。
  商无陵迅速后退,与巨蟒拉开距离。
  它的眼睛猩红嗜血,不停地吐着蛇信子,毒液滴落得到处都是,四周被腐蚀的花草形成一股毒烟。
  商无陵如今不过是出窍期的修为,对上这头巨蟒并无胜算。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烟雾弹,丢到巨蟒脚下,接着白烟迅速逃离。
  巨蟒循着他的气味在他身后不停地追赶着。
  商无陵借助藤蔓在森林里荡了起来,巨蟒的速度太快了,而且他的身上沾上了巨蟒的气息,若是躲起来定会被它发现,只能想办法甩开它。
  商无陵目光扫过四周的环境,寻找着落脚点。
  突然,他手里的藤蔓滑落,他来不及调整降落的位置,掉进一处黑乎乎的洞口。
  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扑了上来。
  只可惜商无陵已经掉落洞中,它只能愤怒地盯着洞口,喷出一股腥臭的毒液,转身离去。
  虽然商无陵及时翻滚躲避,可还是被滴落在洞底的毒液溅到了手臂上,他的衣服迅速被腐蚀掉,渗在皮肤表层,泛起阵阵毒烟。
  商无陵的脸一瞬间没了血色,额头上挂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手臂上的皮肤开始迅速溃烂。
  夏遇雪从他的衣襟里钻了出来,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愣了好一会。
  他窝在商无陵的怀里,刚想用爪子碰一下他的伤口,被他拦住,“伤口有毒,不要碰。”
  夏遇雪急得不停地在咬他的衣服。
  万兽之森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藏着危险,商无陵哪怕从高处摔下来也不敢在此处停留太久。
  他点燃火把,向四周看了看。
  洞口处有几只蝙蝠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手臂,随时都想要扑上来啃噬他的血肉。
  洞里的风声很大,说明这个洞还有另外的出口。
  在附近巡视一圈后,商无陵找个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百草丹和一瓶回春露服下。
  百草丹能解毒,回春露有去腐肉生肌的功效。
  夏遇雪扒着他的手臂,整张猫脸都耸拉下来,看起来很是担心。
  商无陵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在小动物的脸上看见这么生动的表情,他不由轻轻一笑:“小猫是在担心我吗?”
  夏遇雪:废话。
  这么严重的伤,看着就好疼。
  商无陵将他捧起来,送到嘴边亲了一口:“小猫真好,我不疼。”
  夏遇雪:“!!!”
  他不知所措地愣住在那,被毛毛遮住的整张猫脸都变得通红了。
  逆徒!
  怎么敢,怎么敢……


第25章 
  圆月高悬, 银辉倾泻而下,像给这片森林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夜幕下的万兽之森,危险重重。
  古树参天, 树影婆娑,无数根藤蔓缠绕在树干上, 在黑夜里悄悄伸展着。
  偶尔有大型凶兽路过洞口, 地面微微震动, 碎石滚落洞中。
  商无陵熄灭火把,留下一盏微弱的烛火, 他怕火光太亮会引来凶兽。
  有一些大型凶兽喜欢在夜间出没,他们静静地潜伏在暗处, 伺机而动。
  商无陵受了伤,不敢在森林里随意走动。
  他倚在墙上, 脸色苍白。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手臂又被巨蟒的唾液腐蚀。
  夏遇雪都不敢想象有多疼。
  他静静地待在商无陵怀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商无陵以为他饿了, 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些肉干掰开来喂他。
  夏遇雪不想吃, 用爪子推开了他的手。
  商无陵见他不高兴的模样,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怎么了?”
  系统:“你在自责吗?”
  夏遇雪没说话。
  系统:“你不该待在他身边的。”
  夏遇雪捂着两只耳朵,不想听系统说话。
  系统:“你原本应该设计让商无陵陷入危险,而不是像现在, 你在自责没有保护好他。”
  夏遇雪哼声:“所以商无陵还是遇到了危险,剧情依然走到了这里,不是吗?”
  系统沉默。
  夏遇雪:“原来,就算没有我从中作恶, 商无陵还是会遇到一样的困境,到最后他依然会堕入魔道,成为仙门百家讨伐的对象。”
  因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商无陵该有的结局。
  而原主夏遇雪只不过是商无陵这一生苦难的其中一环。
  商无陵轻轻挠着他的下巴,说道:“难道小猫是在担心我吗?”
  夏遇雪舒服地仰着头让他给自己抓痒痒,喵了一声。
  为师当然会担心你了。
  今晚先好好养伤,历练之事明天再说吧。
  他说了很长一串猫语,商无陵自然是听不懂,只好摸摸他,给他顺顺毛。
  在把小猫哄好后,商无陵开始打坐修炼。
  夏遇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原本是想说让商无陵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养好伤明天再修炼也不迟,没想到他现在受着伤还要打坐修炼。
  系统:“你教的徒弟,一点都不像你。”
  夏遇雪:“你快闭嘴吧。”
  山洞里的水滴声,滴滴答答的,让夏遇雪难以入眠。
  洞顶处有几只蝙蝠盘旋,它们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一种诡异的亮光,看起来阴森恐怖。
  夏遇雪死死地盯着它们,若不是他现在无法施展灵力,他肯定要把这几只蝙蝠给灭了。
  感觉到小猫不安的情绪,商无陵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趴在墙壁上的蝙蝠,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让它们伤害你的。”
  夏遇雪拍了一下商无陵的手,怒气冲冲地喵了一声。
  逆徒!为师是担心这几只蝙蝠趁你打坐入定时,趁机伤你!
  “不怕不怕。”商无陵用灵力打落了那几只蝙蝠,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夏遇雪轻轻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身上有伤,怎么还乱用灵力。
  “不用担心,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商无陵摸了摸他的头,往他怀里塞了一块肉干,继续修炼。
  夏遇雪愤恨地蹬着那块肉干,最后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安静地睡着了。
  直到天色大亮,商无陵缓缓睁开双眼,感觉到怀里温暖的触感,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猫,那块肉干被他抱在怀里,睡得正酣。
  商无陵碰了碰他的耳尖,软乎乎的。
  他记得师尊曾经说过,他想养只小猫,给杰瑞作伴,连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好像是叫汤姆来着。
  他想把小猫带回宗门,希望师尊会喜欢这只可爱的小猫。
  一晚上过去,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哪怕是白天,山洞还是很黑,商无陵带着火把往前走。
  一路上能听见水珠从洞顶滴落的声音,还有不少蝙蝠潜伏在洞壁,仿佛随时都会扑过来。
  偶尔有风拂过脸颊,商无陵顺着风的方向走,脚步声在山洞里回荡。
  忽然,商无陵停住脚步。
  他的神识在山洞中迅速扩散,在距离他不远处,还有两道细微的脚步声。
  山洞的光线很暗,很难分辨对方是敌是友。
  毕竟这里可是万兽之森,杀人夺宝不过是最正常的事情。
  滴答——
  在水珠再次落下之前,商无陵一道冰刃划破水珠,带着刺骨的寒意,向前方飞去。
  “冰系?”一道清冷的男声带着微微诧异在山洞中回响:“你是无陵师弟?”
  商无陵愣了下,不确定地喊了句:“萧师兄?”
  “是我和寄柔师妹。”萧衡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朝着商无陵的方向一路走来。
  是萧衡和云寄柔?
  原本窝在商无陵怀里的夏遇雪不禁探出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猛地想起万兽之森的这段剧情。
  原著中的商无陵就是在掉入山洞之后,误触山洞里的机关,与云寄柔掉入了秘境之中。
  他们为了找到突破秘境的方法花了很长时间,也是在这时,商无陵对云寄柔心生好感。
  虽然仅仅是好感,却不知为何日后宗门里却传出商无陵想要追求云寄柔为伴侣的谣言。
  不少人暗地里都在嘲讽商无陵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商无陵并不在意流言蜚语,可同样对云寄柔心生好感的萧衡信以为真。
  这也导致了他们之间关系的恶化,也为两人日后相对立的一面埋下了一颗种子。
  夏遇雪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焦虑。
  他让商无陵修炼的无情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掺了水的假货。
  他不希望商无陵对云寄柔动情。
  也不希望商无陵卷入男女主之间。
  “小猫是害怕吗?”商无陵敏锐地察觉到小猫的不对劲,将他从怀里抱出来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
  夏遇雪皱着眉,眼巴巴地看着他。
  有许多想说的话,最后也只能轻轻地“喵”了一声。
  云寄柔惊讶地看着商无陵怀里的小猫,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好可爱的小猫!”
  萧衡有些好奇:“是在万兽之森捡到的吗?看着不像是妖兽,感觉不到它身上有灵力,倒像是一只普通的小猫。”
  商无陵点点头,他在捡到小猫的时候就用灵力探查了一遍,小猫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身上还带着许多伤,可能是不小心误入了万兽之森吧。
  云寄柔伸出手,想要摸摸小猫的头,被夏遇雪龇着牙,奶凶奶凶地呼气。
  放肆!怎么能摸师叔的脑袋!
  男女授受不亲!
  快走开!
  云寄柔的手僵在半空中,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小猫还挺凶的。”
  商无陵不着声色地把小猫往怀里带了带,淡淡道:“小猫怕生。”
  感觉到小猫的不喜,商无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腿。
  夏遇雪生气地咬了一下商无陵的手,在他手心里留下几个浅浅的牙洞,然后钻回了他的衣襟里面。
  萧衡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不知师弟有何发现?又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商无陵稍微解释了下他与大蛇颤抖,才误入了此处洞穴。
  萧衡蹙着眉:“可是长着三个头颅的巨蟒?”
  商无陵点点头:“师兄也遇见它了?”
  “没错。”萧衡想起来那条巨蟒,脸色有些难看,他差点就着了那条巨蟒的道,不然也不会跌入这洞穴之中。
  云寄柔举着火把靠近墙壁,惊喜地喊了句:“你们快来看,这墙上好像刻了什么东西。”
  萧衡连忙拦住她,叮嘱道:“小心!不要乱碰,小心墙上有机关。”
  夏遇雪:“……”
  这娃还是挺聪明的,这上面是真有机关。
  商无陵:“这是妖族文字。”
  听到他这两句,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商无陵解释:“我曾看过几本古籍,上面有讲述妖族的故事。”
  顺便学会了妖族的语言。
  萧衡:“那上面这些文字讲的是什么?”
  商无陵:“上面记载的是一个妖族前辈经历了上古战场的厮杀后,一路逃亡来到这万兽之森,他在这个洞穴里,留下了一道机关,希望能等到有缘人来继承他的衣钵。”
  萧衡愣了愣,眉眼中流露几分惊喜的笑意:“看来这就是师尊所说的机缘了,没想到会被你我有幸遇见。”
  云寄柔:“只是这机关……”
  三人只好摸黑搜寻起来,也不知道这位妖族前辈说的机关是什么,也不确定有没有危险。
  这山洞里面乌漆嘛黑的,哪怕现在是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师兄你看看这里?”
  “师兄,有没有可能这机关就藏在文字里?”
  “师兄……”
  少女娇俏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萧衡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商无陵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墙上的文字,与他们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夏遇雪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下他应该知道他的萧师兄与寄柔师姐是一对了吧?
  三人在山洞里花了很多时间都没找到机关在哪,眼看着天色又要黑了。
  夏遇雪看不过去,他从商无陵衣襟里探出头,然后一路爬到他的肩膀处,挠了他一下。
  “怎么了小猫?”商无陵用脸蹭了蹭小猫。
  夏遇雪用爪子推了推他的脸,没有推动,只能任由商无陵用脸蹭他。
  夏遇雪:“……”
  怎么能占为师便宜!
  夏遇雪尝试着从他的肩膀跳到对面的墙上。
  商无陵连忙拦住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不赞同道:“不要调皮,也不知道这墙上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夏遇雪恼怒地挠了他一下。
  那是那位妖族前辈用来唬人的而已。
  在那场大战中,这位前辈不过是边缘人物,战败后被人一路追杀逃进了万兽之森,临死前想要人继承他的衣钵没错,那机缘也算不上好东西,只是他喜欢吹嘘自己罢了。
  夏遇雪在他怀里挣扎着,给他留了好几道爪痕,商无陵也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他。
  夏遇雪就看准这一点,一口咬住他的掌心,趁他呆愣的一瞬间,跳到墙上按下了其中一个字。
  刹那间,地面突然四崩五裂开始塌陷,山洞里根本没有落脚点,三人一猫来不及反应,一同往下坠。
  夏遇雪:“!!!”
  早知道当时写下这个秘境的时候,他就该保守点!
  下坠的过程很漫长,四周漆黑一片,他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商无陵温柔的低哄……
  “小猫别怕。”
  他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夏遇雪心跳如鼓。
  在这一刻,他也分不清萦绕在他耳边的是他的心跳声还是风声。


第26章 
  失重的感觉让夏遇雪不安地抱紧了商无陵的手, 他把脸埋在商无陵的手心里蹭了蹭,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几分安全感。
  接着,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怕。”
  夏遇雪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商无陵跟他说这句话了。
  在短暂相处的这段时光里, 每次遇到危险,商无陵都会这么耐心又温柔地哄着他。
  他有几次都以为商无陵是识破了他的真身。
  其实并没有。
  可商无陵连对小动物都这么有耐心, 日后又怎会成为了大杀四方的大魔头, 祸乱三界, 危害苍生呢?
  夏遇雪已经不记得当时写下这个故事的初衷。
  那些没有完善的剧情,竟会在日后给他回旋一击。
  他偶尔也感到悔恨, 当初为什么会将商无陵塑造成这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角色。
  看着这样善良的商无陵,他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来得及。
  如果……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漆黑的空间被撕裂,化成无数碎片。
  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 坠落的速度开始变得缓慢,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们卷入了裂缝之中。
  下一秒商无陵就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刻着古老符文的巨大石门。
  商无陵抬眼看向四周,除他以外, 不见萧师兄和师姐的身影, 他们被分散了。
  夏遇雪从商无陵怀里探出头,看着眼前散发着淡淡金色的符文,猛然一怔,这里是商无陵与云寄柔获得机缘的地方。
  可为何,云寄柔没与商无陵一起?
  夏遇雪:“系统。”
  系统:“检测无果。”
  夏遇雪:“你在跟我开玩笑呢?”
  过了很久, 传来系统轻轻一声叹息:“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
  夏遇雪愣了一下。
  而商无陵已经推开了石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他打开石门的那一刻,墙壁上所有烛火瞬间点燃,照亮了整条通道。
  商无陵注意到他脚下的路, 刻着复杂的符文,他每走一步,这些符文便会亮起一抹微弱的光,转瞬即逝。
  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脚下的纹路。
  商无陵感到不安,他蹙着眉,仔细看着脚下所踩的这些符文。
  符文由每一块石板拼凑在一起,像是一种古老的图腾,更像某种阵法。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激活这个阵法。
  若是他走完这条路,那么,阵法大成。
  商无陵运用轻功,脚尖轻点着石板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些符文。
  在走廊尽头,两道大门矗立在他的面前,分别是生门和死门。
  商无陵毫不犹豫地选了生门。
  只是他没发现,在他进入生门之后,石块上的符文涌动着金色的光,迅速拼凑出完整的纹路。
  阵法大成。
  在商无陵踏入生门后,所有场景瞬间破碎,四周的景象再次扭曲,眨眼之间,他被拽入了另一个空间。
  天空被乌云笼罩,风沙漫天飞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杀!”
  喊杀声四起,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与厮杀声交织,震耳欲聋。
  一支支利箭从耳边呼啸而过,一道道术法形成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
  血染大地,尸横遍野,让人触目惊心。
  商无陵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找到附近的掩体隐匿身形,看着周围堆叠如山的尸体,有些震撼:“难道这便是那位妖族前辈所说的上古战场?”
  怀里的小猫严肃地点了点头。
  七万年前,战神禹游征服四海,其中有一场便是神族、妖族与魔族的战争。
  这里是三族交界的蛮荒之地。
  而眼前的这一切,是这个秘境主人留下来的一道残影。
  硝烟弥漫,如人间炼狱。
  身穿黑色战袍的战神禹游漂浮在半空中,手中所执长枪似有雷霆火焰缠绕,如神龙翱翔天际,散发着神圣的威严。
  他衣袍染血,身后空无一人,面对妖魔两族千军万马,仍然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傲视苍生,他眼神凌厉,声音像淬了冰:“有本上神一日,这四海八荒就轮不到你作主!”
  商无陵与夏遇雪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夏遇雪悄悄看了一眼商无陵,心中五味杂陈。
  在不久的将来,商无陵独自一人面对仙门百家围剿,若是他届时也有如这位战神的实力,是不是就能全身而退了?
  而商无陵此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随着这一战变得沸腾起来,灵力在他体内疯狂涌动,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觉醒。
  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他感到极大的冲击力,打破他心中的迷茫。
  他想起儿时在街头流浪人人可欺的日子。
  想起他入宗门时,因为没有背景被所有人孤立,却又因他拜入玉清宫门下,而对他百般讨好。
  他若足够强大,在伊水乡面对丽娘自爆时,就不会是师尊将他推出结界之外,为他挡下所有伤害。
  他若足够强大,师尊又怎么会因为不放心他而悄悄跟随他来到伊水乡,让师尊担忧。
  他若足够强大,像眼前这位战神,以一人之力抵万军……
  商无陵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个世界以灵力为尊,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站在山巅之上,俯瞰群峰。
  夏遇雪感觉到从商无陵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灵力波动,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他这是受到感悟所以突破了?
  一缕金光在丹田内乍现,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朝金丹聚拢,原本停滞不前的修为在这一刻骤然突破。
  商无陵看着缠绕在指尖那抹水蓝色的光,淡淡道:“这便是分神期。”
  就在这一刻,上古战场的虚影化作无数碎片随风而去。
  他又回到了迷宫之中,也如方才一般,有两道门矗立在他的面前。
  他丝毫没有犹豫再次选择了生门。
  “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27章 
  四周是一片没有尽头的白色, 只有一团黑雾飘荡在这个空间里。
  “哦?”
  “倒是让本座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心性如此单纯之人。”
  一团黑雾围绕商无陵转了几圈,最后漂浮在他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像是在打量他、审视他。
  商无陵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蹙着眉后退了一步:“您就是那位妖族前辈?”
  黑雾诡异的笑声忽然顿住, 毫无征兆地猛然向他靠近, 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恼怒:“你竟然敢将本座跟那个垃圾相提并论?!”
  商无陵一时间愣住在那,茫然地看着这团黑雾:“不知前辈是……”
  黑雾冷笑一声:“现在的你太弱了, 没有资格来问本座的名讳。”
  躲在他衣襟里的夏遇雪听到黑雾的这番话,脑海中警铃大震, 他蜷缩在商无陵怀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生怕引起黑雾的注意。
  夏遇雪惊愕地抿紧了唇。
  不太明白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这个纯白色没有一点杂质的空间,黑雾分散在四周,又快速聚拢,不可思议地瞥了商无陵一眼, 喃喃自语道:“如此心性, 居然会成为本座的容器?”
  商无陵听到他这句话顿感不妙,他知道他绝不可能是眼前这团黑雾的对手,他想要逃离时却发现他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倘若这团黑雾想要杀死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黑雾凑近商无陵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难怪河神庙里那堵石墙无法让你迷失心智, 原来如此。”
  若非如此,它应该在伊水乡时就已经附在商无陵体内,而不是等到今日。
  为了进这个秘境还花费了它不少功夫。
  河神庙的那堵石墙?
  商无陵猛地想起那日因为石墙上的图腾而陷入幻象中的师尊,低垂着眸子, 敛去一丝怒意。
  原来这团黑雾就是伊水乡的幕后凶手。
  黑雾看着窝在他胸口的小猫,定定地看了好一会。
  它的目光让商无陵瞬间绷紧了神经,甚至想要强行突破黑雾落在他身上的结界。
  黑雾看着他这副模样,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阴森地笑了笑。
  忽然商无陵面前出现了无数面黑色的镜子,这些镜子将商无陵包围在其中,每一面镜子映照出商无陵不同时期的影像。
  黑雾桀桀一笑:“有趣,让本座来看看如此纯净的心性会因为什么变得浑浊。”
  话音落下,商无陵便被吸入其中一面镜子之中。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
  华丽宏伟的宫殿中频频传出女人痛苦的哀号声,女人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青丝,攥着被褥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宫女们跪在床边伺候着,有人给她喂了一碗参汤,有人擦去她额上的汗水,也有人焦急地喊着让她用力,一盆盆血水从寝室里端了出来。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宫殿里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可就在此时,原本晴朗的夜空变得阴沉,一轮血月高悬,血光映照大地。
  宫殿里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她惊恐地看着怀里的孩子,险些失手把他扔掉。
  “这是什么?!”
  只见刚出生的婴孩周身被一团黑雾包围,看起来十分古怪,像是被什么邪祟上了身,令人毛骨悚然。
  身边的宫女们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轰隆——”
  一声雷鸣唤回女人的神志,她朝孩子伸出手,竟想要掐死他。
  身边的嬷嬷跪在地上:“娘娘,他可是您亲生骨肉啊!他可是陛下的第五个皇子,这是您盼了许久才盼来的孩子啊!”
  女人盯着孩子模糊的脸,脸上的泪水涌现,哽咽地说道:“血月当空,电闪雷鸣,他的出生注定不祥。若是留下他,连本宫也会被陛下认为是不详!吩咐下去,宫里的人全都不许多嘴,就说本宫难产,生下死胎!”
  说着,女人看着孩子的眼神如同看向怪物一般,捂着他的脸,想要让他窒息而亡。
  嬷嬷连忙劝阻:“娘娘不可啊!”
  孩子被憋得满脸通红,响亮的哭喊声让女人颤抖着松开了手,她泪流不止,把孩子塞到嬷嬷手中,不再看他一眼:“把他带走,丢出宫门,就当本宫与这个孩子母子情分已断!”
  那一夜,宫殿走水,不少宫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只是听闻,女人的孩子也因为那场大火而夭折,陛下心疼不已,晋了她的妃位。
  而那个被丢出宫外的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了杂草堆里,被一对路过的善良的夫妻发现,将他带回了家里。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镜子也随之破碎。
  黑雾鬼魅般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回荡:“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你并非平民之子,你留着皇室的血脉,你的身份尊贵无比,却因为你出生不详,所以才被你的亲生母亲抛弃。”
  商无陵平静地看着它,淡淡开口:“那又如何?”
  他这副冷淡的态度激怒了黑雾,黑雾围着他转了一圈,嗤笑道:“你可知,在你十岁那年曾遇到过你的亲生母亲?”
  画面一转,他又进了另一个影像之中。
  在他的养父母死后,他的叔伯侵占了养父母给他留下来的财产,将他赶出了家门,他无家可归,只能流落街头。
  他四处漂泊,住过桥洞,住过寺庙,也曾与乞丐为伍。
  他吃过被人故意丢在地上的包子,也在饿极时吃过野草。
  饥不饱腹,衣不蔽体。
  他在京城里流浪。
  有一天,大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原来有贵人出宫,官兵们特意清理出一条道路,生怕百姓们冲撞了娘娘。
  商无陵好奇地挤在人群里,刚好与从马车里掀起帘子的贵妃娘娘相视了一眼。
  那位娘娘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染着丹蔻的纤纤玉指摸了摸坐在她身旁穿着杏黄色锦衣那个孩童的脸,鄙夷地笑了笑:“这些贱民怎么比得上我儿一根手指头。”
  画面结束,黑雾死死地盯着商无陵看,想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明明你也是她的孩子,可你的弟弟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你呢?你沦落到与狗抢食,乞丐为伍。你可是皇子出身,本该享受荣华富贵,却被母亲抛弃,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你甘心吗?你不该感到愤怒吗?”
  商无陵面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黑雾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着周遭没有任何变化的白色,焦急地空中飘荡:“怎会如此?!”
  连窝在他怀里的夏遇雪都感到惊奇。
  看到商无陵被随意用一块棉布包裹丢到宫外的时候夏遇雪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看到他的叔伯为了抢夺家产将他赶出门外时,夏遇雪气得不轻。
  看到他的母亲说出那句话时,夏遇雪更是气得身上的毛毛全部炸开,恨不得扑上去抓破她的脸。
  可商无陵依旧脸色平平,情绪稳定得让他心惊。
  看着他怀里藏着的小猫,黑雾哼了一声,再次将商无陵拽入了镜子之中。
  山间的清风拂过竹林,竹叶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玉清宫?!
  时间回到八年前,那时的商无陵刚拜入玉清宫门下,他拿着抹布一遍遍擦着玉清宫的一砖一瓦,拿着比他还高的扫帚,一点一点清扫山间的落叶。
  他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可怜。
  而夏遇雪只是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一幕。
  看到这里的夏遇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日夜期盼着商无陵能将这些事忘掉,眼前这团黑雾不讲武德,居然还搞这种贴脸放大的事情。
  这可如何是好。
  商无陵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连被亲生母亲抛弃这种事情他都能漠视,那他做的这些应该不算过分……吧?
  夏遇雪心虚地别开了眼。
  而此时此刻的商无陵内心却泛起阵阵涟漪,他们身处那一片白色的空间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黑雾惊讶地看着这片纯白色的空间染上一缕极淡的灰色,得意的笑声中带着几分垂涎:“终于找到了。”
  反而是夏遇雪愣了愣,不敢相信地看着商无陵冷漠的脸。
  他瞬间红了眼眶。
  这八年来他故意对商无陵表现出冷漠的态度,原来商无陵一直记在心里。
  原也是他做得不对,他却还幻想着商无陵或许能明白他有苦衷。
  如今这一幕,让他明白,一切只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若是真到兵戎相见的一日,商无陵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夏遇雪缓缓闭上双眼。
  镜子里的画面一直在转,这八年在玉清宫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就像是用上帝视角打开了这部影片。
  商无陵在用他从未见过的角度,再走一遍玉清宫这八年。
  刚开始拜入师尊门下时,师尊似乎比他还要不安。
  师尊在他之前从未收过徒弟,也不知该如何教导他,索性放任他自由成长。
  看见他清扫山间落叶时分明是皱着眉头,只是一向冷脸的师尊不知该如何表达,所以才会心疼他,早早地教会了他用洗涤术打扫玉清宫。
  在他还没有辟谷之前,师尊也会因为担心他挨饿,暗地里吩咐杰瑞每日带他上山去寻找食物。
  在他筑基时,师尊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
  在宗门考校的比武台上,师尊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是担心他会受伤。
  还有万兽园猎杀灵兽、伊水乡的委托信件……
  原来师尊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


第28章 
  随着画面结束, 商无陵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黑雾看了一眼藏在他怀里的那只小白猫,凑近商无陵的耳边, 邪魅一笑:“真是令本座没想到,能让你心性受到影响的人居然会是你那个不中用的师尊, 就连抛弃你的亲生母亲都没让你皱一下眉头, 居然你的师尊让你破防了?为什么?”
  夏遇雪:“……”
  好端端的怎么骂人呢?
  非要当着他的面来蛐蛐他是吧。
  当然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他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商无陵可以原谅抛弃他的亲生母亲, 却对他们朝夕相处这八年耿耿于怀,为什么?
  可惜商无陵并没有回答黑雾的问题。
  他不想跟这团来路不明的黑雾白费口舌, 也不想跟它分享他与师尊之间的点点滴滴。
  而且他好像明白了眼前这团黑雾是冲着他来的,既然对他有所图, 那就说明黑雾不会对他动手。
  黑雾见他一直没说话也不恼,忽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讨厌你的师尊, 本座替你杀了他如何?本座若是要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夏遇雪在商无陵怀里打了个冷战,他没有质疑黑雾说的这句话,而且他也知道黑雾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若真要对他下手, 无人能拦得住。
  “系统,你再不想点办法,我就要挂了。”
  系统:“你不会死在这里。”
  夏遇雪满肚子的话噎在喉咙里,又咽了下去。
  跟系统合作这么多年,他也算是明白系统的意思了。
  他是不会死在这里, 最多就是身受重伤吊着一口气直到剧情走完,然后他才会咽气。
  真是好恶毒的人工智能。
  居然还没被穿书局炒鱿鱼,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等他将来完成任务,一定会向穿书局对它差评投诉举报三连的。
  商无陵轻轻抬眸, 看向黑雾的眼神里透露着嗜血和疯狂:“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黑雾愣住了,看向商无陵的目光充满了不解,他茫然道:“难道你是想自己动手?”
  商无陵不想跟他解释太多。
  黑雾看着他怀里的小猫喃喃自语:“也是,毕竟这些年他对你如此苛责,这仇当然是亲自来报才会觉得痛快,有什么比手刃亲师更让人觉得刺激呢?”
  夏遇雪:“……”
  他给黑雾的人设实在是太对味了,它简直就是个疯子。
  商无陵:“你究竟想要如何?”
  “你想成为三界最强吗?”黑雾桀桀一笑,声音充满了蛊惑:“就像你在幻象里看到的上古战场一样,禹游上神大杀四方,仅凭他一人之力,便可抵御万军。难道你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想起在幻象里看到的那一幕,商无陵的心神仍然感到澎湃:“天底下没有哪个修士不想变强。”
  也没有哪个修士不想像那位上神一样,拥有雷霆之力,平四海镇八方。
  “那就接受本座的力量,让本座助你成为三界最强。”黑雾邪恶地笑了笑,兴奋地诱哄道:“与本座成为这三界最强,掌控所有人的命运,成为这世间的主宰!”
  黑雾越说越激动,无比狂热。
  商无陵不屑地看着它,带着嘲讽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需、要。”
  他是想成为三界最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这不代表着他要借助他人的力量成为最强。
  那将毫无意义。
  “不知好歹!”黑雾终于被他激怒,整个空间如镜子般随着它的怒吼声分裂成无数碎片,这些镜片不停地刺向商无陵的身体,划破他的衣衫,在他身上留下数道血痕。
  商无陵护着怀里的小猫,手背被划了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黑雾看着他怀里的小猫,目光如毒蛇般阴冷,扯出一抹渗人的微笑。
  那些矗立在商无陵周围的黑色镜片开始疯狂转动,四周的景象再次扭曲,这一次的画面,竟然是他来玄清宗考核的那一天。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作为看客,而是重回到八年前,他十岁的时候。
  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悬崖峭壁,脚下是万丈深渊,而他此时正双手扒着岩石,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
  商无陵看着自己稚嫩的手,掌心早已被岩石刮破,渗着血丝,刺痛感让他微微一怔。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元巍然的声音。
  “这小子爬得这么快,该不会是作弊了吧?”
  与当年一般无二的话,历史在重演,可他的心境早已不同。
  商无陵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讥讽地笑了笑,无声地对着元巍然说出两个字:
  “废物。”
  元巍然瞬间被点燃了怒火,他发了疯似的往上爬,拽着商无陵的脚,赤红着双眼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商无陵干脆踹了他一脚,嗤笑一声:“废物。”
  元巍然脸色发青,表情扭曲:“给我上!”
  严云几人一哄而上。
  商无陵就像一头凶狠的狼崽子,以一敌四也没有落在下风。
  反倒是他们几个被商无陵这一副不要命的态度给惊着了。
  混乱之中还是让元巍然抢到了商无陵身上的包袱,也如八年前一样,元巍然当着他的面将那件道袍拿了出来,不仅对他羞辱了一番,还将他视若珍宝的道袍随意践踏。
  商无陵神色阴鸷,沉沉的杀意在他眼里翻腾。
  他冲向元巍然将他扑倒,用力地扼着他的喉咙。
  只是愤怒的他并没有发现,四周的景象再次变了,原本的悬崖峭壁变成一片无尽的黑色。
  夏遇雪用爪子不停地拍打着商无陵的手,他吐着舌头,双眼瞪得圆圆的,两行清泪落下,浸湿了周遭的毛发。
  窒息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在商无陵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忽然传来一声镜片碎裂的声音。
  商无陵从幻象中惊醒,看着被他捏着喉咙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猫,瞳孔骤缩。
  “小猫……”
  商无陵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猫,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
  夏遇雪因为严重缺氧而陷入昏迷,失去意识。
  商无陵从储物袋里拿出各种丹药想要往他嘴里塞,又担心小猫身体太脆弱无法吸收丹药而爆体身亡。
  “对不起。”
  他轻轻地捧起小猫蹭了蹭,满眼都是心疼。
  “真是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藏在暗处的黑雾放声大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又像是为自己所操控的一切感到满意。
  直到商无陵感觉到小猫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他才将小猫小心地塞回自己怀中。
  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剑,被冰霜所覆盖,一股强大又冰冷的气息一点点蔓延至整个空间。
  黑雾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桀桀的笑声透露着一种诡异。
  若是它告诉商无陵,那只小猫其实是他的师尊变的,商无陵会不会直接掐死那只畜生?
  可当它看见商无陵为那只小猫难过的时候,它又觉得整件事都变得十分有趣。
  所以它并没有打算将小猫的真实身份告诉商无陵。
  反而是在想,若是有朝一日,商无陵发现他小心呵护的这只小猫其实是他的师尊,会不会觉得很恶心?
  它太期待看见那一幕了。
  商无陵如离弦之箭般刺向黑雾,长剑所指之处留下一道凌厉的剑痕,黑雾散作一团,好奇道:“你生气了吗?”
  剑光如虹,商无陵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黑雾渐渐变得淡薄,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狂妄的笑声在回荡:
  “本座在无极深渊等你。”
  “希望你会喜欢本座送你的见面礼。”


第29章 
  黑雾连同它充满蛊惑的笑声一同在风里消散, 整个空间随着它的消失而摇摇欲坠,最后散落成无数碎片。
  商无陵茫然地看着四周:“终于结束了吗?”
  画面一转,又是熟悉的两道大门矗立在他跟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寂静漆黑的走廊。
  想起黑雾最后说的那句话, 商无陵陷入了沉思。
  无极深渊么?
  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无极深渊的记载,只可惜资料残缺, 里面所讲述的内容并不完整。
  大概是无极深渊底下关押着穷凶极恶的大魔头, 所以无极深渊也被仙门百家列为禁地, 不许任何人出入。
  难道说那团黑雾就是被关押在无极深渊底下的大魔头所化?
  它为何说自己是它的容器,又为何说会在无极深渊等他?
  它说的见面礼又是何物?
  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不想成为魔物的容器, 也不想与魔族为伍,更不会踏足禁地。
  他会像师尊所期待的那样, 走正道,突破自身界限飞升仙界。
  他一定能坚守本心, 不会让师尊失望。
  商无陵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推开了眼前的生门。
  只是让他没想到这扇门竟然通向的是万兽之森的核心区域。
  他只是刚现身,就被凶兽察觉到他的气息,凶兽怒吼一声, 商无陵感觉一阵地动山摇, 他身形一闪,躲开凶兽重重的一击,而方才他所站的地方已被砸出一个巨坑。
  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巨猿,它身上的毛发呈火焰般红色。
  它的眼里迸发出一道寒芒,双手捶打着胸口, 口中发出低沉愤怒的咆哮声。
  “糟了。”
  巨猿的嘶吼声引来更多凶兽的注意。
  他刚踏进这块区域时,就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强悍的凶兽气息在空气里蔓延。
  他用神识探索到附近有不少凶兽,还有几波来自不同势力的修士正往这边赶。
  不知师尊现在在何处?
  森林里多了许多陌生的气息,让这些凶兽变得异常紧张。
  连一些性格温顺的小妖兽都可能随时扑上来。
  巨猿紧追着商无陵不放, 他却不想与这只巨猿过多纠缠,他担心巨猿会引来更多凶兽来对他进行围剿。
  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击杀任何一只拥有兽王级别实力的凶兽,也很难在众多凶兽中突出重围。
  就在他苦恼着要如何甩开这只巨猿的时候,一根绳索捆住他的腰身将他拽到了树上。
  商无陵心里一直在想着要如何去寻师尊,没注意到这棵大树上还藏了人。
  他刚要拔出佩剑,就对上了萧衡紧张的脸。
  萧衡连忙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商无陵突然失去踪迹,巨猿在附近搜寻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愤怒地仰天长啸,在地上砸了几个深坑后离开了。
  待它走后,萧衡长舒一口气:“无陵师弟,终于找到你了。”
  在夏遇雪把机关打开之后,几人一同掉入秘境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三人强行分散。
  等萧衡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在核心区了。
  他和云寄柔早早就会面了,只是一直没能等到商无陵,也不敢在这片区域随意走动。
  而且有妖兽群在这附近来回游荡,他们两个只好一直躲在这棵大树上,伺机而动。
  商无陵终于摆脱了巨猿,向萧衡道谢:“多谢师兄相助。”
  萧衡笑了笑:“不用客气,对了,你……”
  他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看着商无陵身上的伤口,脸色微变,带着严肃的口吻说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小伤,不用在意。”商无陵并没有解释太多,天下修士对邪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若是不小心沾染上魔物,会惹来一身腥,所以他打算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他把小猫小心翼翼地捧到云寄柔面前,乞求道:“师弟有个不情之请,师姐能不能帮我看看小猫身上的伤口?”
  云寄柔还想说要给他疗伤,看见他递上来的小猫愣住了。
  小猫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掌心里,气若游丝。
  “小猫怎么伤成这样?”云寄柔忍不住责备他一句,可是想到他身上的伤口,云寄柔只能轻叹一声,他都伤成这样了,小猫还活着已经很好了。
  商无陵抿唇,一言不发。
  云寄柔是极品木灵根,有着强大的治愈能力。
  只见她轻轻摸着小猫的头,淡绿色的灵力缠绕她的指尖,治愈之力源源不断地往小猫身上输送。
  为了缓解一下僵硬的气氛,萧衡开玩笑地说了句:“要是看见你伤成这样,小师叔该心疼了。”
  商无陵猛地抬头:“师尊?”
  萧衡看着他食指那枚储物戒,不禁笑道:“你这枚储物戒应该是小师叔送的吧?”
  商无陵点点头。
  萧衡想起那天小师叔来长阴宫找他的师尊学习锻造之术,还被他的师尊好一顿说教。
  他把那日发生的事情跟商无陵复述了一遍,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师叔这般有趣的模样,原本他要做的是一只手镯,上面还雕刻有精美的图案,可做出来……大概连小师叔也没想到吧。”
  商无陵听完后整个人呆住了。
  他收到礼物很开心,却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个故事。
  他低头看着食指的戒指,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师尊是个很好的人,看似对他苛责,实际上只是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喵。”
  夏遇雪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他从云寄柔怀里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商无陵面前,冲他喊了一声。
  商无陵连忙把他抱起来,瞬间便红了眼眶:“多谢师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云寄柔摆摆手:“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夏遇雪茫然地看着商无陵,不禁有些感慨。
  靠系统还不如有个好徒弟。
  系统试图反驳:“我不能随便出手,会扰乱世间法则。”
  夏遇雪:“是吗?”
  系统沉默不语。
  夏遇雪:“我曾经一笔带过的剧情被这个世界自动补全了,魔神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他提前现世了,他最后给无陵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魔神将他的一缕神识藏在了商无陵体内。”
  夏遇雪狠狠地拧了下眉:“所以无陵在万兽之森被人发现他身上的残留的魔气是因为那是魔神留下来的一缕神识?”
  系统:“是的。”
  夏遇雪当时三言两语写下的是:
  [商无陵在秘境中被魔物所伤,沾染了几分魔的味道,被师尊所发现,设计与他恩断义绝,逐出宗门。]
  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魔神。
  商无陵是魔神为自己选择的容器。
  七万年前,魔神在神魔大战中陨落,他的本体被毁,灵魂被封印在无极深渊底下的冰川之海。
  在神尊闭关的这些年,封印有所松动,魔神找到机会分出一缕神识从冰川之海逃了出来,隐藏身份在三界之中寻找适合他的容器。
  而商无陵的极阴体质,是魔神等待了七万年才寻到的最佳容器。
  他所说的送给商无陵的见面礼不过是想在仙门百家齐聚时让商无陵在众人面前暴露他已被魔物附体的事实,正道人士向来对修魔者深恶痛绝。
  商无陵成为了众矢之的,他百口莫辩。
  原主也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而是当着仙门百家的面说要清理门户。
  最后将商无陵逼到无极深渊。
  但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不知道的是,将商无陵逼得跳下无极深渊正好如了魔神的愿。
  在商无陵对所谓的正道失望以后,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所以,他跟魔神做了一个交易。
  在魔神的帮助下,商无陵如有神助,在短短的时间内便突破渡劫期的修为,甚至超越第一宗门——长阴真人的修为成为天下最强。
  而作为交换,他帮助魔神解除封印。
  商无陵从无极深渊出来的时候,天地色变,那时的商无陵无人能敌,人界中没有他的对手。
  他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血。
  那双猩红的眼眸有着无尽的杀意。
  那一日,仙门百家被他血洗,人间生灵涂炭。
  那一日也是夏遇雪的死期。
  而现在的商无陵,并不知道魔神的一缕神识藏在他的体内,也不会猜到再过不久,他就会被逐出师门,甚至遭到仙门百家的围剿。
  夏遇雪看着商无陵拿着肉干逗他的模样,忍不住叹息。
  在傻乐什么呢?
  你都要被为师逐出师门了。


第30章 
  夏遇雪看着商无陵身上的伤痕, 恍惚中想起在秘境时,他抱着自己背过身牢牢护在怀里,用身体为他挡下所有碎片。
  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在他心底里蔓延。
  夏遇雪抬头看着商无陵, 纷繁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商无陵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小块肉干掰碎了喂给他:“是不是饿了?”
  夏遇雪别过头。
  商无陵看着手上的伤口愣了愣,以为是肉干沾上了他的血, 小猫不喜欢。
  他把那块肉干丢掉, 又用袖子擦了擦手心里的血迹, 再次把肉干递到小猫嘴边。
  夏遇雪无奈地再次撇过头,他不饿。
  对上商无陵不解的目光, 夏遇雪无奈地用前爪碰了碰他的手。
  商无陵方才恍然大悟地笑了笑:“不疼,小伤而已。”
  怎么可能不疼呢?
  夏遇雪皱着眉, 扒着他的手轻轻舔了舔那道深深的血痕。
  柔软的触感覆盖了伤口的疼痛,商无陵不禁愣了愣。
  一旁的萧衡看不下去了, “既然小猫无事,那就让师妹看看你身上的伤吧,若是让小师叔看见,他该担心了。”
  商无陵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师姐了。”
  柔和的灵力缓缓输送到商无陵体内, 云寄柔震惊道:“无陵师弟你突破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突破, 难道是你获得了那位妖族前辈留下来的传承?”
  商无陵摇摇头:“并无。”
  萧衡反而怔了怔,好奇道:“我和师妹都没有获得传承,难道除了我们三人还有其他人也进入了秘境吗?”
  “商无陵这个废物怎么可能得到传承?因为获得机缘的人是我。”
  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来人,随后互相看了一眼, 眼里的嫌弃尽显。
  萧衡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朝来人微微一笑,主动打了声招呼:“师弟。”
  来的人正是元巍然。
  他也是跟队友们走散,跟商无陵一样被巨蟒追赶时掉落了深坑, 也进入了这个秘境之中。
  这个秘境最后一道门无论是选择生门还是死门都会被传送到万兽之森的核心区域。
  元巍然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师兄。”
  萧衡淡淡地应了声:“嗯。”
  夏遇雪懒洋洋地窝在商无陵怀里,瞥了元巍然一眼,忍不住感慨。
  好一个低情商发言,嘲讽力度MAX。
  先是一句“商无陵这个废物得不到传承”,就得罪了三个同样进入了秘境但同样没有得到机缘的三人。
  再者一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师兄”,又再次嘲讽萧衡的实力进不来万兽之森的核心区域。
  元巍然似乎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好像得罪了萧衡,但还是洋洋得意地说了句:“没想到就连师兄也没有获得传承,真是令人遗憾啊。”
  萧衡轻轻笑了声:“机缘自然是讲究缘分,不必强求。”
  “也是。”元巍然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没想到我才是那位有缘人。”
  商无陵此时却忽然开口:“既然是妖族前辈留下来的传承,想必对我等并不适用,这种福气还是留给元师兄吧。”
  “你?!”元巍然恼羞成怒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副了然的模样:“你这是在嫉妒我吗?”
  商无陵一副看傻子的眼神轻轻地瞥了他一眼:“你都拿到机缘了才突破分神期,这种修炼速度还真是令人遗憾啊。”
  云寄柔听到这句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看到元巍然阴沉的脸色之后,她吓了一跳,往萧衡身后躲了躲。
  萧衡只好出来打圆场:“好了,都别置气了。”
  看着元巍然涨红的脸,他只好劝道:“这里是核心区域,周围有不少凶兽在巡逻,若是闹出什么动静来,我们四个人加起来的实力都不是这些凶兽的对手。”
  元巍然听后只好作罢,狠狠地瞪了一眼商无陵,看着他拿肉干逗怀里的小猫,嗤笑道:“这么低等的妖兽也只有无陵师弟会喜欢。”
  夏遇雪:“???”
  你在骂谁呢?!
  他忍不住朝元巍然哈气。
  要不是商无陵抱着他,他肯定要冲上去给元巍然一爪子。
  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萧衡只好无奈地主动挑起别的话题:“也不知师尊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我们如何才能与宗门其他弟子会合。”
  这里并不是好地方,随时都会有妖兽攻过来。
  他们虽然用丹药隐藏了身上的气息,可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与宗门其他弟子会合或是离开这里回到森林外围。
  既然好不容易来到核心区域,他们也不会甘心就这样离去。
  萧衡:“外面有巨猿守着,若是我们直接出去无法避免与它碰上,若是它引来更多的凶兽,我们未必能解决,不如……”
  他话还未说话,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从森林深处爆发,如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连空气都有一种极强的震荡感。
  接着便听见一声清越的长鸣响彻云霄,在森林里回荡。
  元巍然指着森林上方那只在喷着火焰的鸟,咽了咽口水:“那、那是什么?!”
  只见一只浑身包裹着火焰的鸟在天空中盘旋,它的羽翼如同火焰燃烧,每一根羽毛都散发着赤红色的光芒,高贵神圣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它俯瞰着森林的一切,感觉到有不少人类修士正在靠近,它的长鸣声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怒火与警告。
  一股灼热的气息笼罩在整个森林,炽热的火焰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神兽的气息让所有人心神震荡。
  云寄柔用灵力护体才勉强抵住神兽的威压,她脸色微微发白:“难道它就是师尊所说的秘宝?”
  萧衡摇摇头,神情严肃:“原来先前听到的那声长鸣是神鸟朱雀,看它这般举动更像是在警告那些想要靠近秘宝的人。”
  “连神兽都在守护的秘宝,到底是什么?”云寄柔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话。
  朱雀的怒火并未得到平息,它不停地在森林上方盘旋,任由朱雀神火肆虐了周遭的一切。
  感觉到空气中几波灵力的震荡,商无陵皱眉道:“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潜伏在秘宝附近,伺机而动。”
  元巍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冷哼一声:“各凭本事而已。”
  忽然,风云骤变,连天地都为之一震。
  接着,一道耀眼的金光直冲云霄。
  比神鸟朱雀还要更强的威压瞬间笼罩在整个森林里。
  一股神圣的力量降临,驱散了四周的阴霾,经久不散的瘴气消失不见,原本枯萎的草木重新焕发生机,如枯木逢春,正在快速生长。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股如沐春风般的气息,他们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着,这股神圣的力量让他震惊和畏惧,还有贪婪和渴望,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道金光。
  原本躁动不安的凶兽此时此刻也变得温顺和平静,它们朝着那道金光的地方,匍匐在地。
  接着就像是得到了某个指令,向那道金光聚集。
  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金光的方向涌去,如洪流般汇聚成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
  妖兽的数量太多了,地面随着它们的步伐剧烈震颤。
  萧衡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颤声道:“这是兽潮?”
  商无陵点了点头,看着混迹在妖兽队伍里的巨猿松了口气:“看来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元巍然看着森林深处那道金光,心神激荡,眼里的贪婪一闪而过。
  有那位妖族前辈相助,说不定他也能跟这些人抢一抢。
  如此说来,不如先把这几个人解决,少一个竞争对手,便多一分希望。
  而且他早就看这几个人不顺眼了,要是能在万兽之森下黑手,又有谁能发现是他做的呢?
  元巍然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眼中满是算计。
  外面的兽潮还在继续,商无陵几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元巍然悄无声息地从储物袋里拿出符纸,他咬破指尖,用血在符纸上画出一个诡异又复杂的图案。
  那是引妖符。
  是妖族前辈留下来的传承之一。
  靠近商无陵几人藏身位置的妖兽们忽然停下了脚步,它们神情呆滞,像是受到什么驱使一般,冲他们的方向跑来。
  萧衡狠狠地拧着眉:“发生了何事?”
  妖兽将他们围了起来,商无陵手执长剑将朝他扑过来的妖兽斩杀,脸色十分凝重:“他们的意识好像被什么操控了。”
  无数双猩红又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越来越多的妖兽将他们几人困在中央。
  在他们想办法突围的时候,元巍然猛然出手,毫无征兆地对着商无陵重重一击。
  商无陵被这一掌击退,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他捂着胸口,喉咙涌上一抹腥甜。
  萧衡大喊一声:“无陵?!”
  他们齐齐看向元巍然,而他此时已经退出兽群,捏着小猫的后颈朝商无陵晃了晃,阴狠地笑道:“这不是你的灵宠吗?”
  商无陵下意识地摸了摸前襟,已空无一物。
  他脸色剧变,看着不停地在挣扎的小猫,抑制不住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强行压住身上的戾气,问道:“你想如何?”
  元巍然看向商无陵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他冷冷一笑:“你说我若是将它丢到兽潮里面会如何?”
  商无陵气急攻心,一抹鲜血从他唇边溢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复述一遍:“你想如何?”
  元巍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朝他古怪地笑了笑:“不如你向我磕个头吧,我就考虑把这只畜生还给你。”


第31章 
  夏遇雪一脸茫然地被元巍然捏住了后颈, 他也不知道元巍然是怎么将他偷走的。
  听到元巍然要商无陵跪下磕头时,他整个人都炸了。
  元巍然竟敢这么折辱他的徒弟?!
  夏遇雪看着底下汹涌的兽潮,他宁愿被妖兽践踏而死, 也不愿意让商无陵受这种委屈。
  他不停挣扎着,想要告诉商无陵不用担心, 他不会死在这里, 最多就是受点伤而已。
  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但是他无法将他想要说的话传达给商无陵。
  萧衡看着越来越多的妖兽, 脸色骤变,怒声斥道:“我会向宗门禀明你做的所有事, 你若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元巍然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走出万兽之森吗?”
  萧衡顿时一惊, 只见元巍然手里拿着一张符咒,闪烁着诡异的血光, 符咒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妖兽力量。
  云寄柔冷声道:“看来这就是他获得的传承之一。”
  周围聚集的妖兽越来越多,他们三人被迫渐渐缩小距离,互相背对着,形成三角站立, 警戒着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的兽群。
  元巍然晃了晃手里的小猫, 得意地朝商无陵笑了笑:“你若不愿意,那我就掐死它如何?”
  商无陵听到这句话,猛地想起他在秘境时差点失手掐死小猫。
  那种无力感沉沉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萧衡见状,连忙劝道:“不可,哪怕你跪了, 他也不会将小猫还给你,这种阴险小人说的话算不得数。”
  商无陵知道,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要为小猫赢得一线生机。
  就在他要跪下来的时候, 小猫猛地咬了一口元巍然的手。
  “该死的畜生!”元巍然感到吃痛,下意识地松开手,将小猫甩到兽群之中,很快便不见了小猫的身影。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商无陵瞬间红了眼,他凄厉地喊了一声,身上的灵力暴涨,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兽潮。
  “无陵!”
  萧衡用尽全力也没拉住他。
  看着三人的身影在兽潮中逐渐消失,元巍然脸上露出几分激动和兴奋。
  他没想到商无陵竟然真的会为一只畜生做到如此地步,也没想到一只小小的畜生居然能拉三个人下水。
  他一直想除掉商无陵,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就该结束了,商无陵必须死。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万众瞩目的存在,是商无陵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哪怕过去数年,所有人仍记得当年那场冠军角逐,而他永远都是商无陵高光时刻的背景板。
  凭什么?
  还有萧衡。
  不过是自持是大师兄的身份,一个虚伪的小人罢了。
  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在他的头上,明明他们师出同门,师尊却只看得见他一人。
  至于云寄柔,哪怕她是世家嫡女,天之骄子又如何。
  谁会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呢?
  元巍然越想越激动,恨不得拍手叫好。
  将他们三人除去,他在玄清宗才会有出头之日。
  闻到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元巍然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狂妄地转过身。
  忽然,一柄冰剑穿过他的胸膛。
  元巍然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沾着血的长剑。
  他缓缓转过身,颤抖地指着站在兽潮中浑身是血的商无陵。
  “你……”
  商无陵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一股强大的魔气笼罩在他的身上,双目猩红,眼底的阴郁几近疯狂。
  跟在他身后的萧衡和云寄柔身上也沾满血迹,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兽潮,看着商无陵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惧。
  云寄柔看了一眼失去理智的商无陵,颤声道:“师兄,无陵他……”
  萧衡紧紧抿着唇角,叮嘱她:“这件事先别跟任何人提起。”
  商无陵身上的魔气大涨,硬生生在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别说元巍然没想到,连萧衡和云寄柔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只小猫。
  在商无陵冲进兽群的时候,萧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所以他跟云寄柔也进去了。
  只是没想到商无陵会因为找不到小猫而失去理智。
  甚至入魔。
  元巍然握着胸口的剑,脸色煞白,他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他恐惧地看着萧衡,乞求道:“师兄,救我!”
  萧衡冷笑道:“咎由自取,关于你的死因我会跟师尊好好解释清楚的。”
  元巍然双眼瞪圆,没了气息。
  同时,商无陵也散去一身魔气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
  “无陵?!”
  萧衡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看见他面色恢复正常松了一口气:“他灵力枯竭晕过去了。”
  至于他身上的魔气也消失了,与平常无异。
  云寄柔:“无陵师弟入魔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师伯?”
  萧衡摇摇头:“待我们找到小师叔再作打算吧。”
  若是被师尊知道,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夏遇雪看着萧衡背着商无陵,三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没想到他的一念之差,会让商无陵提前入魔。
  他有些自责。
  那时他咬破元巍然的手掉入兽群,刚好掉落在一只熊妖的背上,避免了他被兽群践踏成为肉饼,接着他又感觉到身上的灵力恢复了,他要变回人了,他趁乱退出了兽群。
  原本他还在苦恼要如何离开商无陵身边,毕竟他总不能一直服用丹药化作小猫的形态。
  他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小猫掉进兽群不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也不能再变一只小猫出来取代他的位置留在商无陵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小猫的离开会让商无陵失去理智,直接入魔。
  接下来的剧情也如原著中发展的一样,在元巍然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命牌已碎,元家震怒。
  他们在万兽之森知道元巍然的尸体,也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是被冰系修士所伤。
  他们也从元巍然这些年的经历所调查到,与他结仇的冰系修士只有商无陵一人,也认定他是凶手。
  他们甚至在现场发现了魔的气息。
  于是,一场阴谋正在悄然发生……
  夏遇雪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师兄身边,长阴真人看见他平安无事总算松了口气。
  “怎么脸色如此苍白,可是受伤了?”
  夏遇雪摇摇头,心中一片惆怅。
  看着师兄两鬓的白发,他鼻尖一酸。
  师兄这些年为宗门付出了太多,一生都在为宗门操劳。
  作为天下第一大宗门的门主,他必须做到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若是商无陵入魔这件事被师兄发现,商无陵就一定会被师兄逐出宗门。
  哪怕师兄对他再疼爱,夏遇雪也没办法向师兄求情,因为他不想让师兄为难。
  师兄背后是整个宗门,若是处事不公会落下话柄,也会惹天下人非议。
  他再糊涂也不能让宗门多年的底蕴毁于一旦。
  夏遇雪心里装着事,无法心静,跟着师兄身后浑水摸鱼。
  越是靠近森林中心越是安静,原本异常暴躁的凶兽们此时温顺得不像话,它们匍匐在地,朝着那道神圣的金光虔诚跪拜。
  在那道金光出现之前,他们靠近森林中心会遭到凶兽驱赶,而现在这些凶兽仿佛看不见他们一般,对他们的入侵并不理睬。
  “或许那是一头比神兽朱雀还要珍贵的幼崽。”
  “能治愈万物,或许那是什么不得了的瑞兽。”
  “若是能让瑞兽认主,那么朱雀也是囊中之物。”
  “能拿下瑞兽也并非易事。”
  “不如你我两家联盟,若是能将瑞兽拿下……”
  类似这样的话不断涌入耳中,夏遇雪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瑞兽降世能如此轰动。
  原著中并没有这一段剧情,是这个世界自动补全了原著的Bug。
  即使他们想要绕开凶兽而行,可密密麻麻的凶兽将森林中心牢牢围住,他们根本无法绕行。
  听到人类的声音,有凶兽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却没有攻击他们的想法,只是安静的趴在一边,像是在等待召唤。
  巨猿看着他们嘴边的哈喇子一直往下流,想要一口将他们吞掉,却被一旁的巨蟒狠狠地甩了一尾巴,巨猿整张脸留下一道红印子,懵懂地看着巨蟒,一副被打懵的样子。
  看着巨蟒口吐蛇信子,冷冰冰地盯着它,墨绿色的毒液从獠牙上滴落,瞬间腐蚀掉周围的花草。
  巨猿见状,老实地趴在地上不敢再乱动。
  “这些凶兽为何不攻击我们?”
  他们甚至都走到家门口了,这些凶兽仍无动于衷。
  穿过兽群,来到森林中心,视野逐渐开阔,漫山遍野的小雏菊映入眼帘。
  微风吹拂,白色的小雏菊轻轻摇曳,一股极浓郁的灵气在山间蔓延,沁人心脾。
  这里的灵气比天地间任何地方都要纯净,吸收的速度竟比平日快上数百倍,有不少修士就地开始打坐,不想错过这个修炼良机。
  也有修士蠢蠢欲动,想一探究竟。
  可越是靠近金光的方向,越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像是在警告他们。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有不怕死的。
  五毒派的长老悄悄地隐匿身形朝那道金光的方向前进,他满脸激动,仿佛瑞兽触手可及。
  “难道就让他这么轻易得手了?”
  “瑞兽岂能这么轻易认主?”
  “朱雀说不定就在一旁守着呢。”
  忽然,一股剧烈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如无形的涟漪在森林中荡开。
  五毒派的长老瞬间被击飞,当场身亡。
  “是谁不要命了,敢打扰本座沉睡?”


第32章 
  “吵死了, 都给本座闭嘴!”
  一声怒喝带着上神的威压如潮水般向四周扩散,让兽潮停了下来,所有妖兽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
  它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仿佛连风都停了下来,一花一草也进入了静止状态。
  整个万兽之森变得安静极了。
  它们不想跟人类起冲突, 生怕动静闹得太大惹了那位大人不高兴, 谁都得罪不起。
  而且有朱雀守在那位大人身边, 它们也可放下心来。
  五毒派的紫衣长老还未能近禹游的身,便被他一掌拍飞。
  从漫长的闭关沉睡中被人强行中断吵醒, 禹游脸色难看极了,清冷的凤眸中此时已盛满怒火。
  他的神识遍布整个万兽之森,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察觉到,更别说万兽之森这几日的热闹了。
  “该死的。”禹游暗骂一声, 这些修士竟敢觊觎他?!
  “啾!”
  看见他醒来,朱雀高兴地站在他的肩膀上,用腹部的软毛蹭了蹭他的脸。
  禹游将它从肩膀上取下来,揪着它的绒毛恶狠狠地说了句:“你还敢叫?!本座是怎么吩咐你的?”
  “啾、啾啾。”
  朱雀心虚地叫了两声, 萎靡不振地趴在他的手心里。
  禹游刚要出手教训一下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忽地身形一闪,他被迫变回了本体。
  随后,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从小雏菊里钻了出来。
  “啾?”
  禹游:“……”
  他只是一时忘了,他现在的修为很低,乱用灵力会导致他的状态不稳定, 随时变回本体的形态。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三百年的时间,他都让容褚给养废了。
  平日里只知道玩耍打闹,疏于修炼,如今的他不过是渡劫期的修为。
  任人拿捏。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在一瞬间,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忽然退去。
  夏遇雪也终于能喘口气,方才那股强横的气势让他感觉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若不是有师兄扶着,他说不定就跟其他人一样跪下来俯首称臣了。
  “宗主,未曾发现朱雀身影。”
  说来也奇怪,瑞兽由朱雀守护,可当瑞兽出现后,朱雀却没了踪迹,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虽然瑞兽是最终目标,可那毕竟可是上古神兽朱雀,若是能得到朱雀相助……
  不少人此时心里已有了较量。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如此说来,此时便是夺得瑞兽的最佳时期!”
  紫衣长老的死并没有起到任何震慑的作用,他们只会觉得是他行事冲动才会丢了性命。
  瑞兽现世,仙门百家争先恐后,生怕慢了一步瑞兽会择他人为主。
  尤其是没有了朱雀的威胁,他们肆无忌惮地涌入花田,想要夺得先机。
  他们此举自然激怒了守护瑞兽的所有妖兽。
  一瞬间,整片森林如同炼狱。
  厮杀声和惨叫声交织,鲜血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禹游嘴里的萝卜从微张的嘴巴滚落到地里,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混战,忍不住说了句:“精彩。”
  “啾。”
  朱雀附和地点了点头。
  禹游身形小藏在花田里难以被发现。
  “呸、呸呸。”禹游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他闭关的这些日子,胡萝卜都蔫了,不水灵了。
  “啾。”
  朱雀学着他的动作,也“呸”了几口。
  禹游想起曾经在民间尝到过的美味,舔了舔唇角:“我们去找点吃的。”
  禹游不知道的是里面的人找他都找疯了,他晃悠悠地从花田里钻了出来,正巧碰上了打算悄悄离开这里去找商无陵的夏遇雪。
  一人一兔相视一眼。
  夏遇雪看着他身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七彩光晕和一股亲和的自然之力,不禁愣了愣。
  原来,这便是瑞兽。
  夏遇雪不想惹上麻烦,他来万兽之森也不是为了什么瑞兽,索性当作看不见。
  只是他没走两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悬挂在腰间的储物袋竟不知何时被顺走了。
  听到身后传来异响,他回身一看,愣在原地。
  只见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在倒腾他的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像是在分析有什么是值钱的东西,毛茸茸的脸上竟不难看出他嫌弃的表情。
  夏遇雪:“……”
  真不愧是瑞兽,一出生便开了灵智。
  夏遇雪走过去把储物袋收拾好,也不在意禹游拿走的那几块灵石,他忍不住提醒:“那些人都在寻你,快些离开吧,这里不安全。”
  夏遇雪仍然记得方才看见商无陵最后一面时,他重伤昏迷,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
  他心急如焚,没有心情在此处逗留,只是他刚要离开,感觉头顶一片阴影,夏遇雪快速将瑞兽抱起,身形一闪,躲开了这张从天而降的捕妖网。
  夏遇雪转身看向来人,忽然惊觉不知从何时起,森林中交战的声音逐渐减少,而他的四周人头攒动,仙门百家齐聚,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长阴真人来到夏遇雪身旁,目光凌厉地扫视全场,充满威严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既然是我玄清宗长老寻得瑞兽,便归我玄清宗所有,大家可以散了。”
  “长阴真人莫不是说笑了。”百花谷谷主从人群中缓缓站了出来,冷笑一声:“瑞兽并非一般的妖兽,它有自主选择主人的权利。”
  说罢,百花谷谷主看了一眼夏遇雪,讥讽道:“既然玉清真人不能让瑞兽择其为主,难道玄清宗还想强求不成?”
  长阴真人面色一冷:“你当我们玄清宗其他人都死了吗?”
  五毒派门主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我们五毒派折损一名大将,而你们玄清宗想不废一兵一卒就想将瑞兽拿下?怎可能有这种好事。”
  禹游此时已经从夏遇雪怀里爬到了他肩膀上,看着这些想要当他主人的修士,怒极反笑。
  一群蝼蚁竟妄想爬到神明头上?
  “且慢!”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黑袍的老者带领着数位弟子朝他们的方向赶来,身后的旗帜赫然写着一个“元”字。
  “那是元家?”
  “前面那位可是元家先祖?”
  “听说那位先祖已闭关百年,没想到竟然出关了。”
  “难道他也是为了瑞兽而来?”
  几个大门派的门主一时间齐齐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来一个渡劫期巅峰的修士。
  长阴真人看向黑袍老者,冷冷道:“不知阁下是何意?”
  黑袍老者让人将元巍然的尸体放在地上。
  长阴真人狠狠地拧了下眉头:“发生了何事?”
  元家家主站出来指着元巍然的胸口,悲愤欲绝:“我儿在万兽之森惨遭同门师兄弟毒手,大家看这道伤口分明是被冰系修士所伤,从伤势来看此人的修为应该是在分神期。玄清宗众人皆知我儿与玉清真人弟子商无陵平时多有摩擦,没想到商无陵竟然趁着万兽之森的历练对我儿下如此黑手!”
  同门师兄弟之间为了争抢某个宝贝互相残杀的事情并不罕见,只是这种事并不光彩,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讲。
  对于元家当着仙门百家的面揭发这一罪行,还是让不少人感到惊讶。
  万剑宗的门主上前检查了下元巍然的伤口,点了点头:“他确实死于分神期冰系修士手下。”
  夏遇雪张了张嘴,此时也只觉得百口莫辩。
  若是他未曾亲眼看见那一幕,说不定他此时已经上前与人理论,可偏偏商无陵刺出去的那一剑让他看见了,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反驳那位元家家主所说的话。
  “慢着。”
  万剑宗门主捻着指尖的一抹黑色气体,看向夏遇雪冷声笑道:“我想,玄清宗需要给仙门百家一个解释,为何元巍然伤口上的冰系术法会带着魔气?”
  穿着黑袍的老者淡淡开口:“这便是我想问的。”
  万剑宗宗主的话瞬间引起哗然。
  要知道魔族性格狡诈,暴戾残忍,擅长修炼邪功,被视为祸害苍生的一方,人人得以诛之。
  任何与魔修有关的人或物都必须毁灭,否则后患无穷,这是先辈用无数血与泪换来的教训。
  没想到玄清宗竟然还有修魔的弟子?!
  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夏遇雪身上。
  商无陵修魔这件事,玉清真人到底知不知情?
  夏遇雪紧抿着唇,心中一片悲凉,这一天还是来了。
  黑袍老者:“玄清宗作为天下第一宗门,竟然私藏魔修,甚至放纵魔修残害同门,这天下第一的名号,你们也配?”
  芜宁真人怒道:“你可别血口喷人!”
  赤羽真人:“我玄清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怎会与魔物为伍!”
  元家家主:“我儿身上的伤口便是证据!尔等休想抵赖!”
  芜宁真人看向大师兄,长阴真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真是假也须见到商无陵再作定夺。”
  合欢宗宗主妙音仙子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步步生莲,看着元巍然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用手帕轻轻捂着脸,笑道:“妾身对玄清宗的家务事不敢兴趣,只是妾身觉得既然玄清宗与魔族勾结定是无法照顾好瑞兽,不若将瑞□□出来,合欢宗一定能找到让瑞兽满意的主人。”
  妙音仙子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玄清宗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夏遇雪只感觉他肩膀上的一兔一鸟成为了烫手山芋。
  什么瑞兽,什么神鸟朱雀,他还不想要呢。
  “咕。”
  禹游坐在夏遇雪的肩膀上,下意识要去咬他的头发,忽地又想起眼前这人不是容褚,只好作罢。


第33章 
  夏遇雪看着围堵他的众人, 场面剑拔弩张,不禁失笑。
  没想到他比商无陵更早一步面临这样的境地。
  肩膀上站着的瑞兽和神兽此时像是有千斤重般压在他的身上。
  他根本不想跟这些人抢什么瑞兽。
  而且能让神鸟朱雀来作为守护兽的,这只兔子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瑞兽。
  也绝不会轻易成为他人的灵宠。
  他扭头看向坐在他肩膀上玩着他发丝、看起来不太善良的小兔子, 诚恳地说了句:“瑞兽大人,我能不能……”
  禹游察觉他的意图, 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胡萝卜, 用胡萝卜敲了敲他的脑袋, 打断他的话。
  “咕。”
  不行,不可以, 你最好想都别想。
  夏遇雪无奈地解释:“这里高手如云,我的修为太低了根本护不住你。”
  “咕咕。”
  禹游不屑地扫视了全场一圈, 区区渡劫期而已,哪怕是九重天的人来了, 本座也不会放在眼里。
  夏遇雪提议:“要不你让朱雀带着你跑路吧?以他们的速度是绝对不可能追得上神鸟朱雀的。”
  “啾!”
  朱雀十分得意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这些人类修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咕!”
  本座还没玩够,不想走。
  既然他们想要抓本座回去当灵宠,那就让本座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
  夏遇雪头疼道:“你们俩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很遗憾他不是什么动物学家, 很难理解一只鸟跟一只兔子喊两声是在表达什么。
  禹游再次用胡萝卜敲了他的脑袋。
  又笨又弱, 他根本没指望夏遇雪能干什么。
  夏遇雪叹气:“别敲了,我知道你想说我笨。”
  可这个世界本来就以实力为尊,他一个大乘期的修士,人微言轻。
  他们只是忌惮师兄的实力,所以才没有直接上手抢。
  若是师兄不在这里, 恐怕他早已死在几方势力的争夺下了。
  看着夏遇雪与瑞兽如此亲昵的模样,让在场许多人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事情。
  千百年来,玄清宗一直稳坐第一宗门的宝座。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流汹涌。
  仙门百家表面臣服, 却一直在等待时机,想取而代之。
  元巍然的死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向玄清宗发难的绝佳机会。
  尤其是商无陵入魔这件事……
  百花谷谷主看向夏遇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没想到玄清宗明面上是大义凛然的名门正派,背地里竟私藏魔修,放纵魔修残害同门,作恶多端,不知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腌臜之事。”
  五毒派的长老嗤笑道:“这算什么名门正派?!”
  合欢宗的妙音娘子目光扫过玄清宗众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若不是元巍然身死也不知道原来玄清宗竟然还有修魔的弟子,就是不知道除了那位冰系的弟子以外,还有没有其他误入歧途的弟子呢?这可就那不得而知了。”
  芜宁真人冷笑道:“怎么,你想无凭无据毁我玄清宗声誉?”
  妙音娘子不可思议地微微瞪大双眼,捂嘴笑道:“证据摆在眼前,你们还想抵赖不成?”
  芜宁真人:“证据在哪?!”
  万剑宗宗主冷哼一声:“只要找到商无陵,一切将水落石出,他是不是魔一试便知。”
  “本宗主有几句话想说。”万兽宗宗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缓缓来到夏遇雪跟前,看着他肩膀上的瑞兽,眼里闪过一丝垂涎之意:“我们万兽宗驭兽之术闻名天下,瑞兽降世乃祥瑞之兆,它们并非一般的妖兽。玄清宗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宗主深感遗憾,但如此一来也说明,玄清宗并不适合照顾瑞兽,本宗主不会同意将瑞□□与你们手上。”
  夏遇雪只好再次跟瑞兽商量:“他们不会同意我将你带走的。”
  眼下玄清宗成了众矢之的,哪怕瑞兽愿意跟他们走,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更何况他们将玄清宗视为眼中钉。
  但瑞兽只有一只,他们此时此刻联手声讨玄清宗只不过是因为瑞兽在他手里。
  可事实上,只要他把瑞兽放出来,什么结盟全是狗屁。
  瑞兽最后花落谁家根本没有定数。
  “咕。”
  禹游勉为其难答应了。
  反正这些人也不可能抓得住他。
  夏遇雪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师兄,悄悄地给他传音:“师兄,若是我们不把瑞□□出来,今日恐怕难以善后。百花谷看似与五毒派不和,实则私底下早已结盟,相信其他门派也在暗中联手想要对付我们玄清宗。树大招风,怀璧其罪,后患无穷。瑞兽的身份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已开灵智,绝不能用寻常瑞兽去看他。若是如此,弟子想用瑞兽换无陵一命。”
  长阴真人看了瑞兽一眼,不解道:“瑞兽与你亲近,为何不愿意与你契约?”
  夏遇雪轻轻摇头:“他不会与任何人契约,而且朱雀一直没走守在瑞兽左右,它就是那只红色的小麻雀。”
  长阴真人沉默地抚了抚长须。
  夏遇雪眼眶一热:“不管其中有什么误会,弟子都无法亲眼看着无陵死在弟子面前。”
  若是交出瑞兽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瑞兽身上,说不定还能为无陵争取到一线生机。
  或许就不用被逼到跳下无极深渊。
  他也就不会与魔神融合了。
  长阴真人瞥一眼与妙音仙子争得面红耳赤的芜宁,还有众多懵懂无辜的年轻小辈,他轻叹一声:“就按你说的办吧。”
  夏遇雪小心翼翼地捧着瑞兽,淡漠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贪婪又虚伪的表情,垂眸敛去眼底讥讽的神色。
  “瑞兽与晚辈有缘,它也愿意与晚辈契约。”
  此话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怎么可能?!”
  “休想!”
  “老夫不同意!”
  夏遇雪不急不慢地吐出两字:“但是。”
  原本喧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夏遇雪:“晚辈可以放弃与瑞兽契约,玄清宗也不会参与瑞兽的争夺之战,但晚辈有一个要求。”
  “什么?”
  夏遇雪厉声道:“我宗门所有弟子包括商无陵在内,必须安全离开万兽之森。”
  众人听后,反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玄清宗难道是真的想要包庇修魔之人?
  长阴真人只是一味地沉默,却没有出言反对。
  难道此事有诈?
  以一个弟子的性命换瑞兽?还是个入了魔的弟子?
  玉清真人不懂事,难道长阴真人也跟着不懂事吗?
  万剑宗宗主率先表态:“本宗主在此承诺,万剑宗绝不会为难玄清宗任何一人。”
  妙音娘子笑意盈盈地开口:“妾身亦可保证……”
  仙门百家掌权人齐齐表态,只剩下元家。
  黑袍老人:“不管元家是否要抢夺这瑞兽,商无陵既杀死我家小辈,此事就不可能简单了之。”
  元家家主狠厉地盯着夏遇雪,冷声道:“一命抵一命,商无陵敢害我儿的性命,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什么名门正派,呸!不过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平日里口口声声为了天下大义,背地里却私藏魔修,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玄清宗还怎么配成为天下第一宗门?”
  听到这些谩骂声让夏遇雪脸色微微发白。
  今日尚且如此,往后会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
  他被仙门百家围堵,受千夫所指。
  商无陵来到此地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模样,他的师尊多么霁月光风的一个人,却因为他受屈辱。
  他瞬间就红了眼眶,薄唇微抖,剧烈的疼痛在胸口蔓延。
  “若他当真入了魔道,玉清真人不会是还想着把他藏在玄清宗吧?”
  人群里不知道谁问了这么一句话,夏遇雪眉心紧蹙,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能感觉到此时他身后所有玄清宗弟子都在等他一个答案。
  可那句话他始终说不出口。
  “弟子愿意退出玄清宗。”
  一道熟悉又沉冷的声音传来,夏遇雪猛地扭头,看向缓缓向他走来的商无陵。
  “师尊。”
  萧衡朝长阴真人行礼,随后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大声喊道:“元巍然残害同门,死有余辜,若不是有无陵师弟相救,恐怕我与师妹早已身死于兽潮之中。”
  长阴真人神色一凛:“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衡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认真地复述了一遍。
  云寄柔:“弟子亦可作证。”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若是只有萧衡一人,元家可以不认,可再加上一个云寄柔,他们倒是不好拿元巍然的死再做文章。
  黑袍老人:“那又如何!商无陵入魔已是事实,既然他以堕入魔道,我等正派弟子就该为天下苍生考虑,将其杀之,永除后患!”
  萧衡:“那是元巍然设计陷害,让无陵师弟气急攻心才会走火入魔,而且师弟也是救人心切,才会……”
  元家家主:“他入魔已是事实,你再狡辩也无用。”
  夏遇雪此时就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商无陵,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商无陵说,可是他却无法宣之于口。
  商无陵忽然跪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红着眼大声喊道:“弟子愿意退出玄清宗,与玉清真人恩断义绝。”
  他的声音响亮,带着一丝颤音,在山谷中回荡。
  商无陵:“是弟子无用,辜负了师尊的期望,以后不能再侍奉师尊左右。”
  一滴清泪从夏遇雪眼角处滑下,他脸色苍白,瞳孔震荡,不敢相信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商无陵。
  这一句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台词,商无陵替他说完了。


第34章 
  “嗯?这股味道是……”禹游往商无陵身上凑了凑, 看着他眉心出现的一缕黑雾,挑了挑眉:“极阴体质,确实适合成为魔神的容器。”
  没想到容褚闭关的这几万年, 封印松动,魔神居然悄悄跑了出来, 在人界作乱。
  禹游分出一缕神识从商无陵眉心钻了进去, 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找到了藏起来的魔神。
  “好久不见啊, 小爬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魔神蜷缩在一角装死中。
  禹游:“怎么, 你还想装死呢?”
  魔神抖了抖,依旧保持沉默。
  禹游眉梢微挑, 揪着他的神识捏了个遍:“本座问你话呢!”
  魔神吃痛道:“松手!松手!”
  禹游蹬了他一脚:“怎么不当哑巴了?本座还以为几万年不见,你已经不会说话了呢。”
  魔神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倒霉在人界里遇见这瘟神,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是最后一场大战,后来他被封印在无极深渊的冰川之海。
  可几百年前那神钟不是响了吗?
  魔神绕着他转了一圈,震惊到结巴:“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禹游一脸不爽地再蹬了他一脚:“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礼貌。谁跟你说本座死了?”
  魔神:“……”
  那神钟的声音响彻四海八荒, 谁不知道, 上神禹游陨落了?难道那神钟的钟声还能有假?
  禹游:“若是被容褚发现冰川之海的封印松动了,你说他会如何?”
  魔神大惊,他就知道遇到这个瘟神准没好事,忐忑地试探道:“听说神尊正在闭关,若是将来上神想要攻打九重天, 本座一定会率魔族助上神一臂之力!”
  禹游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可惜了,本座如今的实力并不能与神尊一战,想来魔神是帮不上本座的忙了。”
  “什么?!”
  魔神绕着禹游转了几圈, 猛然发现他的实力已经倒退到渡劫期的境界了。
  魔神呆滞地看了他一眼,恼羞成怒地吼道:“那你还敢来吓唬我?!”
  若是禹游的修为还在,他就是老鼠见到猫,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他现在只感觉自己被耍了。
  “哦?”
  “不行吗?”
  禹游举着胡萝卜将他敲打了一遍,差点将他的神识都打散了。
  魔神只能认怂。
  真是好凶猛的兔子。
  在禹游离开商无陵的精神识海之前,魔神忍不住说了一句:“算本座欠你一个人情,待本座解除封印后必有重谢。”
  禹游停下脚步,轻轻一笑:“你想多了。”
  他并没有要插手的打算。
  或许他曾经是镇守四海八方的战神,可如今他只不过是养在神尊身边的一只灵宠罢了。
  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重新封印魔神,也没有那个能力拯救苍生。
  容褚曾经告诉过他,三百年后,人间会有一场浩劫。
  九重天不便插手。
  但是记忆太久远,他不太记得了。
  只不过他还觉得挺有趣的,魔神难道以为容褚不知道封印松动他偷偷跑出来这件事吗?
  容褚是多么谨慎的一个人啊。
  七万年前他完全有能力将魔神毁灭,可他却偏偏选择封印魔神的灵魂在冰川之海。
  或许是那时候他就已经算到会有这一劫。
  就例如自己从九重天溜到人界,容褚真的不知道吗?
  大概是觉得他玩得高兴,不想扫了他的兴致。
  从商无陵精神识海里出来,禹游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
  怎么新的魔神也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样子。
  ……
  ……
  “魔”对人族修真者而言,是比死亡还要让人恐惧的存在。
  一旦沾染上任何有关于魔的东西,它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粘着你不放,终生无法将其摆脱。
  它会侵蚀你的意识吞并你的灵魂,将你馋食殆尽,取而代之。
  所以在人界,魔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商无陵不愿意连累宗门,不想让师尊沾染上他这个污点,更不想让师尊为难。
  所以他主动离开宗门,与师尊断绝师徒关系。
  他跪在师尊面前,甚至抬不起头来,他无颜面对师尊。
  夏遇雪扶他起来的时候,眼里的泪水刚好砸落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不禁让商无陵愣了愣。
  他抬起头看向师尊。
  师尊眼里氤氲着水雾,看着他的眼神只有心疼。
  商无陵瞳孔地震:“师尊……”
  夏遇雪唇色发白,哽咽地说道:“好好活着。”
  话音落下后,他在商无陵身上用了一直攥紧在手心里的传送符,将他送走。
  黑袍老人怒喊道:“追!此子已入魔,断不可留!”
  这个世界以灵力为尊,真理只在于你的境界多少,修为多少,武力值有多少。
  倘若今天的商无陵在渡劫期巅峰的修为,这些人还会如此步步相逼吗?
  不会。
  难道仙门百家就没有因为修炼而走火入魔,最后堕入魔道的弟子吗?
  有。
  只是将这些不光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有些受功法反噬的高手早已入魔,只是他们修为高,可以压制住体内的魔性而已。
  而这些所谓的高手仍然受宗门爱戴,因为他们有能力庇护宗门。
  所以,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玄清宗这么多年稳坐天下第一宗门的宝座,光是得道成仙的老祖就有三位。
  所拥有的修炼资源、神兵利器、天地法宝无一不让外人眼红,而且宗门弟子天骄辈出,人才济济。
  所以仙门百家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扳倒玄清宗的绝佳机会。
  而商无陵就是那条导火索。
  即使他拿出瑞□□换,换商无陵一条生路,可元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挫一挫玄清宗的锐气,将商无陵赶尽杀绝。
  而玄清宗只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而黑袍老人此时此刻仍然留在原地,并没有随着元家队伍离去。
  夏遇雪赌的就是这位元家老祖不会追上去,会留在万兽之森与其他宗门抢夺瑞兽。
  只要他不出手,元家派出去的那些人就杀不了商无陵。
  “玉清真人,答应你的事,我们已经做到了。”
  夏遇雪小心翼翼地将禹游放在地上,想要摸摸他的头,被他用胡萝卜敲了一下,讪讪地收回了手。
  在这一刻,所有结盟瓦解。
  瑞兽现世,必起纷争。
  得瑞兽者,得天下。
  场面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我万兽宗驭兽之术闻名天下,若是瑞兽……”
  “话可不是这么说,难道你万兽宗会照顾好瑞兽,我百花谷就不能了吗?”
  “万剑宗有先祖流传下来的一本关于驭兽的秘籍,定不会输给万兽宗。”
  “瑞兽只与他选定的有缘人契约,尔等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速速召集宗门所有弟子前来。”
  “瑞兽不能落在他人手里。”
  “若是强行契约……”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禹游的身上。
  忽然,花田掀起一阵风,漫天的花雨纷纷扬扬落下。
  一场混战拉开了序幕,雷霆万钧,烈火燎原。
  剑光如流星般划过天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与璀璨的法术交织在一起,在花雨中形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住手!就凭你也想染指瑞兽?”
  一名修士趁着混乱将手伸向瑞兽,还没等他触碰到瑞兽就被一柄飞剑贯穿了喉咙。
  百花谷谷主怒喝道:“好你个万剑宗,竟敢杀我百花谷弟子?!”
  万剑宗宗主冷哼:“想要趁乱夺走瑞兽,也要看你们百花谷有没有这个本事!”
  场面一度混乱。
  如夏遇雪所想,什么结盟,什么联手,在玄清宗放弃争夺瑞兽的那一刻开始,承诺就如同一张废纸。
  瑞兽只有一只,可想要与瑞兽契约的宗门无数。
  只有玄清宗冷眼旁观这一切。
  长阴真人长叹一声:“万兽之森的历练到此为止,先回宗门吧。”
  既然没有争夺瑞兽的打算,也不必在此逗留,免得再起事端。
  夏遇雪就等着他这句话,等他先回一趟宗门就对外宣布闭关,然后去无极深渊找无陵。
  就在长阴真人带领着宗门的弟子打算离开万兽之森时,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所有弟子听令!迅速撤退万兽之森!”
  一堵透明的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芜宁真人用指尖轻轻触碰,被结界击退。
  赤羽真人及时扶住了她:“怎么回事?”
  芜宁真人拧着眉,冷声道:“是结界。”
  “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
  有位弟子拨开了脚下那片小雏菊,有几条深红色的纹路正散发着诡异的血光,像是有鲜血在流动。
  芜宁真人脸色一变:“这是什么?”
  长阴真人用灵力轻轻拂去脚下的花草,看了一眼还在花田里厮杀的众人后,又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花田外的黑袍老者,沉声道:“有人暗中布下阵法将我们困在了这里。”
  赤羽真人对阵法颇有研究,他仔细地看着脚下的图腾,脸色骤变,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意:“这是血煞阵!这是一个极阴邪的上古禁术,这个阵法须以鲜血为引子,让鲜血灌满大阵方可开启阵法。若是阵法启动,会制造出无数个幻象,让困在阵法里的人互相厮杀,直到所有人战死为止。”
  玄阳真人脸色发白,喊道:“快去通知其他人!”
  赤羽真人摇摇头,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来不及了,阵法已成。”
  “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花田涌现出一抹淡淡的血光。
  正在花田激战的数人此时才惊觉过来他们脚下的异象,顿时僵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快看脚下,那是什么东西?”
  鲜血沿着阵法的纹路流淌,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大阵。
  阵法已成。
  一阵张狂的笑声从花田外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夫今日就让你们全死在这里,为我族中小辈陪葬!”
  万剑宗宗主试图击破结界,却被结界反噬而伤,他抹了抹唇边的鲜血,怒道:“你疯了?!你想让瑞兽与我等陪葬吗?”
  黑袍老人笑得痴狂,声音格外兴奋:“既然我元家与瑞兽无缘,它也没必要存在于世间了。”
  百花谷谷主极力压制着怒火,寒声道:“若是我等死在这里,你以为元家还有活路?!”
  黑袍老人嗤笑道:“老夫不日就要渡劫飞升,人界之事与我何干?”
  夏遇雪震惊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没想到剧情会崩成这样。
  他忽然想起系统曾经的那句:
  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
  这些虚伪的正派之士不但没有围剿商无陵,反而因为他们的贪婪放了商无陵一条生路。
  合欢宗宗主擦了擦脸上沾染上的血迹,不像方才那样一脸的媚态,反而神情十分严肃:“妾身听闻长阴真人见多识广,不知真人可知如何破阵?”
  芜宁真人忍不住骂了句:“虚伪!”
  长阴真人看向阵法中心玩着小雏菊的那只小白兔,淡淡道:“求助瑞兽,或许有一丝生机。”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瑞兽。
  只见他正一脸严肃地扒着小雏菊,像是在找什么。
  “咕。”
  禹游一脸嫌弃地看着花田里的小雏菊。
  这里的灵力太过稀薄,长出来的花也不好看,不像他的瑶光谷,灵气浓郁,长的花也好看。
  这朵不好看,花瓣太少了。
  这朵也不行,花瓣不够圆。
  要么就是花瓣少,要么就是花瓣长得不好看。
  “啾啾。”
  朱雀叼来一朵小雏菊放在他面前。
  这朵如何?
  “咕。”
  勉勉强强能入眼吧。
  一兔一鸟在花田里玩得不亦乐乎,丝毫不在意什么血煞阵。
  可阵法已经启动,血光大盛,修为低的弟子受到影响开始攻击他人,甚至失去理智于同门弟子互相残杀。
  “快想办法破阵!”
  有人趁此机会迫不及待地朝瑞兽出手。
  在他距离瑞兽还有三尺远的时候被一股力量弹飞了出去,随后他在空中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所有人惊惧地看着一幕,甚至来不及反应。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瑞兽身上爆发开来,整个万兽之森剧烈一震,荡开一圈金色的涟漪。
  强大的威压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震慑着众人。
  修为低的弟子经脉受损,丹田都险些被震碎。
  结界轰然倒下,血煞阵裂开,阵法破碎。
  众人心有余悸地看着瑞兽,看着他脖子上藏在皮毛底下正在散发着金光的项链。
  “宝器护主?”
  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在长阴真人身后的夏遇雪,为何他却能安然无恙?
  难道瑞兽真的认定夏遇雪为主?
  若是瑞兽已择夏遇雪为主,那他们岂不是被耍了?
  “玉清真人真是好算计!白白让我宗门损失如此多弟子,没想到既保下了弟子,又夺得瑞兽,还设计让我等互相残杀。”
  “也不知道玄清宗是否与元家老祖联手故意演这么一出戏,想将我等困死在这万兽之森。”
  妙音仙子轻飘飘的几句话让在场不少人变了脸色。
  夏遇雪没想到矛头会指向他,顿时感到如芒在背。
  他也不曾想到瑞兽会与他亲近。
  真是冤枉啊。
  明明他连瑞兽都没机会摸一下。
  夏遇雪:“仙子误会了,瑞兽并没有选择晚辈为主,只是瑞兽愿意让晚辈近身,仅此而已。”
  妙音仙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自然也不会相信他这番说辞。
  万剑宗宗主强忍着怒火,冷声道:“今日之仇,我万剑宗记下了。”
  他们忽然醒悟,仙门百家为了抢夺瑞兽折损了不少弟子,反观玄清宗主动放弃瑞兽之争,所有弟子安然无恙。
  他们原是想着借此机会挫一挫玄清宗的锐气,没想到不但没有撼动其分毫,还让他们在此一战中元气大伤。
  “五毒派会记住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你们好自为之。”
  “……”
  长阴真人冷冷地扫视着所有人:“玄清宗确实无争抢瑞兽之意,真正想要你们的命的人是布下这血煞阵的元家老祖,尔等也不必在此惺惺作态,推卸责任。”
  说道元家老祖,他们忽地反应过来立即搜寻着他的身影。
  长阴真人冷沉的嗓音里压抑着几分怒气:“不必找了,早在阵法被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跑了。”
  芜宁真人冷讥笑道:“一群欺软怕硬的蠢货。”
  赤羽真人:“我们走!”
  “慢着。”
  百花谷谷主瞬间移步到玄清宗众人面前,与五毒派长老一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人死死地盯着夏遇雪,来势汹汹且透露着几分不怀好意:“玉清真人设计害我百花谷死伤无数,你们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芜宁真人往夏遇雪那边挪了几步,挡在他面前,嘲讽道:“难道不是你们为了争夺瑞兽选择背弃盟友互相残杀?”
  “枉你们还自称名门正派!”
  “背弃盟友之事换作我玄清宗是万万不敢做的。”
  “难道玄清宗弟子今日不在万兽之森,尔等就不会争抢瑞兽直接拱手让人?”
  “什么结盟,什么联手,到最后还不是要撕破脸皮!”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谷主还是不要往脸上贴金了!”
  百花谷谷主没想到芜宁真人会这么不留情面,直接掀开了这块遮羞布,顿时觉得脸上无光。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蹙。
  尤其是玄清宗所有弟子,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芜宁真人。
  没想到一向温婉示人的芜宁真人居然还有这一面。
  芜宁真人还嫌骂地不够痛快,啐了一口:“呸!到底在老娘面前装什么!”
  玄清宗弟子忍不住笑出声,长阴真人轻咳一声,笑声止住。
  芜宁真人猛然回神,瞬间闭上了嘴,悄悄躲在夏遇雪身后。
  她的形象啊!
  完啦!
  “你!你个……”
  “泼妇”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长阴真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百花谷谷主只好恼羞成怒地挤出一句:“若是玉清真人先前言明瑞兽身上有宝器护身,我等又怎会如此鲁莽行事?无论如何,他难辞其咎。”
  夏遇雪也憋着一肚子火,他此时为商无陵的事焦急不已,恨不得立刻前去无极深渊,可偏偏这些人不愿放他离开,让他恼怒不已:“谷主说笑了,晚辈并不知道瑞兽有什么宝器护身,若是谷主无法亲近瑞兽,那不就是说明谷主与瑞兽无缘,又何必强求。”
  百花谷谷主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既然真人与瑞兽有缘,那还请真人留下来。”
  夏遇雪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隐隐约约有种不安感在心底蔓延。
  长阴真人将他护在身后:“百花谷想好了要与我玄清宗为敌?”
  妙音仙子轻笑一声,缓缓走向百花谷谷主身旁,说道:“合欢宗也想与瑞兽亲近,玉清真人还是留下来助我等一臂之力吧。”
  玄清宗所有弟子被四面八方包围着。
  夏遇雪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开口:“师兄,你先带其他弟子回宗门,弟子稍后就来。”
  芜宁真人:“不可,要走便一起走。”
  “芜宁说得没错。”长阴真人点了点头,目光透露着凌厉的杀意,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玄清宗不会一味地忍让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现场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压倒性的力量骤降,让他们心生臣服之意。
  一道嘹亮的龙吟声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划破天际。
  他们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黑龙震惊不已,龙族早已消失了数万年,那可是上古传说的存在。
  没想到这万兽之森竟吸引了两大上古神兽前来。
  神的威压如潮水般汹涌,扩散至整个万兽之森。
  他们此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连身上的灵力也像被封住了一般,无法调动。
  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他们惊恐地看着站在黑龙龙头上的那个白衣男子,只见他轻轻掀起眼皮,俯瞰众生,如君临天下的帝王。
  男人看着血煞阵中心的那只小白兔,瞳孔骤缩。
  他猛地想起三百年前,禹游献祭那天……
  四周温度骤降,如坠入冰窟。
  已经逃得远远的黑袍老者此时出现在半空中,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便化作一缕烟尘随风消散。
  “咕。”
  禹游还在努力地搜集着花田里长得漂亮的小雏菊。
  一双微凉的手将他抱了起来。
  “咕?”
  熟悉的气息让禹游愣了愣。
  “调皮,灵力不稳还到处乱跑。”容褚轻笑一声,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他身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
  “咕。”
  禹游咬了一口他的手腕,对他说的这句话不是很满意。
  容褚摸了摸他的兔耳朵,含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人觊觎本尊的宝贝。”
  “咕!”
  谁是你的宝贝!
  真不要脸!
  容褚亲了他一口。
  禹游用手抵住他再次凑过来的脸,容褚顺势在亲了一下他的手,说道:“在这里玩什么?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回家。”
  “咕咕!”
  禹游想起他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小雏菊,挣扎着从他的掌心里跳了下来。
  他艰难地握着那束小雏菊,骄傲地仰着头看向容褚。
  “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容褚眉眼中含着一丝笑意,再次将他抱起来,亲了好几口。
  “这么乖。”
  “今晚跟我回神宫住好吗?”
  “咕咕咕!”
  禹游气得把花给丢了,狠狠地咬着他的手,在上面留下一个深色的牙印。
  容褚笑道:“真乖。”
  “咕!”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容褚假装一脸严肃的样子,说:“你一直在这个境界好些天了,修炼怎能如此懈怠,今晚随我会神宫,给你增进一下修为。”
  “咕!!”
  容褚这个不要脸的,又想骗他双修!
  临走之前,容褚将锁魂灯送到夏遇雪面前。
  夏遇雪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锁魂灯,忽然惊觉他能动了。
  “这是?”
  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叹息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个世界,缘起、缘灭皆与你有关。”
  夏遇雪:“……”
  遇到真神棍了。


第35章 
  结束万兽之森的历练之后, 仙门百家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
  原本这五年的一次历练是为了提升宗门弟子的修为,让他们有成长的机会,丰富阅历, 却没想到因为一头有主的瑞兽将这么多弟子折损在里面。
  那瑞兽主人的身份,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来自仙界, 有人说他是某个避世高手……
  尤其是他骑着那黑龙而来, 让他的身份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要知道龙族已经消失数万年了,而且如此强大的种族竟然会成为他人坐骑, 可见那人的身份绝非寻常修士。
  还有那天守在瑞兽身边的上古神鸟朱雀,也不禁让人怀疑上古神兽其实一直存在于世。
  只是他们人界无缘罢了。
  至于商无陵入魔这件事, 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黑袍老者身死魂消,元家唯一的仰仗已死, 元家大势已去,不复从前,在仙门百家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
  那些依附元家而活的家族,例如严家, 早就不爽被元家一直打压, 如今元家失了势瞬间与之撕破脸皮,恨不得踩上几脚。
  听说,元家那日派出不少高手追杀商无陵,元家家主宣称要为元巍然报仇,带着一队人马将商无陵逼到跳崖。
  那下面可是禁地无极深渊, 幽暗如墨,终于被黑雾缠绕,深不见底,偶尔还能听见如鬼泣般的风声。
  悬崖峭壁上挂满了泛着寒光的冰凌, 狰狞尖锐。
  站在山巅上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流从崖底涌上来,寒意深入骨髓。
  即便是有灵体护体,若是不及时离开,也会被这股寒气侵入经脉,丹田受损。
  更别说还有罡风和乱流,稍有不慎,就会被罡风撕碎,或是被乱流卷入错乱的空间,悄无声息地死去。
  穿过无极深渊,最底层便是冰川之海。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领域。
  无极深渊,哪怕是渡劫期修为的高手都不会轻易踏足的地方。
  而商无陵一个大乘期的修士跳下这种极其凶险的禁地,自然不可能还活着。
  除了玄清宗,谁会在意他的死活呢。
  反而会因为玄清宗损失一名大将感到高兴。
  或许是怕夏遇雪伤心,无人再敢提起商无陵三个字。
  宗门弟子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
  ……
  夏遇雪站在悬崖边上,扑面而来的寒流深入骨髓,很快就在他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好冷。”
  夏遇雪看着底下的万丈深渊,双腿发软。
  他无法想象当日商无陵是如何被逼得跳下悬崖的。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夏遇雪站不稳险些掉下悬崖,脚边的小石头从山上滚落,与峭壁上的冰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山间回荡。
  夏遇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反正现在的剧情与故事主线已经偏离,商无陵看起来也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他可以在宗门老老实实呆着对吧,反正他有了心魔,境界也无法再增进,在宗门养老也挺不错的,何必来受这种苦?
  系统:“那万一他被魔神附身失去理智大开杀戒,你确定他不会想杀你吗?”
  夏遇雪忽然想起在秘境时看到的那一幕,犹豫了。
  朝夕相处的那八年始终是商无陵心头的一根刺。
  夏遇雪看着缠绕在他丹田里那条越来越粗的黑线,垂眸轻轻一笑。
  罢了。
  如若他不死,又怎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夏遇雪用灵力护体,踩着冰凌一步步向下爬。
  哪怕是有灵力护体,他身上还是很快就覆上了一层冰霜,连发丝和眉毛都被冰霜染成白色,身上的道袍被冻得僵直,寒风不停地往衣领袖口里面钻去,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道爬了多久,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累了就靠着墙壁休息一会,哪怕是休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牢牢地握着冰凌,生怕不小心摔下山崖。
  哪怕冰凌已经划破他的手,可他也早已被冻得没有知觉。
  系统:“你这又是何苦呢?”
  夏遇雪虚弱地笑了笑:“那日宗门考核攀天梯,商无陵才十岁,他都能坚持下去,我一样也可以。”
  系统:“攀天梯如何能跟无极深渊相比,我能检测到你的生命值越来越低了,你不要命了吗?”
  夏遇雪看着脚下漆黑的一片,无力道:“就算我现在想放弃也不可能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拂去脸上的冰霜,没注意到脚下的冰凌打滑,险些摔了下去。
  夏遇雪连忙抓紧手上的冰凌,让自己悬挂在峭壁上,掌心又多了几道伤口,鲜血不停地从掌心滴落。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经此一吓,反而让他没了睡意,整个人都精神了。
  “呼。”他长舒一口气,继续往下爬。
  无极深渊被一层黑雾所笼罩终日不见太阳,没有阳光能穿透这层黑雾照进深渊,日月星辰都被黑雾所隔绝,看不见一丝光亮。
  就像一直行走在这浓稠的夜色之中,连时间流逝也变得模糊,夏遇雪也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天。
  他身上越来越疲惫,甚至无力拂去身上越来越厚的冰霜,简直就是负重前行。
  直到他失去意识,摔下山崖。
  过了很久。
  滴答——
  冰凌融化,水珠从峭壁上滴落,在夏遇雪脸上绽开一朵小水花。
  冰冷的触感让夏遇雪从昏睡中醒来,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仍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
  他身上被厚厚的冰霜覆盖,这些冰霜太沉了,压得他无力动弹,要不是他忽然清醒过来,再晚一会可能整个人就要被冰霜冻住,悄无声息地冻死。
  夏遇雪稍微动了动手指头,施展灵力,用洗涤术拂去身上的冰霜。
  眼前看不见一丝光亮,浓稠如墨色,夏遇雪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血腥味涌入鼻息。
  他茫然地看着双手,只能模糊地看见手掌的轮廓,可是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轻轻地摸了摸掌心的伤口,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一片血肉模糊,他吃了一颗丹药,又用纱布将自己的掌心包扎好。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峭壁,不禁感叹,既然摔不死他,那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待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等身上的疲惫感散了些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赶路。
  他知道无极深渊很黑,所以在来这里之前就准备了不少烛火。
  他打着灯笼,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着。
  烛火在寒风中摇曳,夏遇雪只能祈祷着烛火不会被轻易熄灭,他需要靠着这微弱的烛光来看清眼前的道路。
  黑暗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潜伏在黑暗里未知的危险。
  连渡劫期修为的修士都不敢在无极深渊里逗留,所以并没有书籍记载关于无极深渊的一切。
  他曾经在原著中留下关于无极深渊的介绍:
  黑雾与寒流终日盘旋,这里没有天地,没有日月,黑暗永存。
  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猎物,它们无声无息地靠近猎物的身边,或是等待它们自投罗网,或是随时准备着将它们吞噬殆尽。
  所以夏遇雪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多日使用灵力,损耗不少,再加上他身上有伤,现在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也不知道商无陵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受了伤,一切可还好?
  风声在耳边呼啸,就像在伊水河时听到的一样,有无数冤魂在鬼泣。
  嘎吱——
  脚下传来的异响让夏遇雪感到毛骨悚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用灯笼照了一下地面,一具白骨赫然出现在眼前。
  夏遇雪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握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迅速收回了脚,往后退了一步。
  借着烛火微弱的光,他看到前路崎岖,而且堆满了白骨。
  这些白骨看着已经有了些许年头,可数量之多还是让他感到震惊。
  夏遇雪忽然想起离开宗门前,师兄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活人祭,白骨窟,那是妖邪最喜欢的阴邪之地,你可知道为何无极深渊会被列为禁地?”
  夏遇雪摇头:“弟子不知。”
  长阴真人:“因为那里是通向魔族的入口,哪怕魔尊在数万年前陨落,哪怕魔族大势已去,可魔族余孽还在,他们潜伏在三界之中,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夏遇雪又怎会不知,只是他心意已决。
  长阴真人知道他性格执拗,一旦确认下来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可无极深渊凶险万分,哪怕他去了也是九死一生,怎能不担忧。
  夏遇雪:“就当弟子任性一回吧,弟子只想知道无陵是死是活,若是他没死弟子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他已经脱离宗门,弟子也不会将他带回玄清宗,倘若他……弟子想把他的尸骨带回来,埋在玉清宫。”
  思绪渐渐回笼,看着地上那具白骨,夏遇雪忍不住轻叹一声。
  若不是知道商无陵还活着,说不定他还需花费一番力气在这堆尸骨中去寻找商无陵的身影。
  幸好是他还活着。
  系统:“若是找到商无陵,你要如何?”
  夏遇雪靠在墙边轻轻喘息,听到系统这句话陷入了迷茫。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来无极深渊。
  找到商无陵之后,他又能如何?
  商无陵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深的羁绊,是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他的世界好像就剩下商无陵。
  没有商无陵在身边,他好像做什么都失去了意义,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不对劲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无法抽身了。
  所以,商无陵对他来说算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算得清。
  夏遇雪:“我也不知道心里的答案是什么。”


第36章 
  冷冽的寒风拂过夏遇雪的青丝, 吹起他的衣袍,连灯笼都吹得摇摇晃晃。
  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的白骨传来嘎吱声响, 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
  寒风在崖底回荡,偶尔像婴儿啼哭, 偶尔像冤魂血泣。
  还有冰凌融化的水滴声, 淅淅沥沥。
  可他还是觉得整个山谷安静得可怕。
  他的神识向四周扩散, 却没有感知到任何生灵的存在。
  整片山谷没有花草树木,没有妖兽, 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活物。
  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路跟随着他,可当他转过身时, 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再次回身看向前方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
  他汗毛竖起, 甚至出了一身冷汗。
  夏遇雪只好停下脚步,无奈地喊了一声:“大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怪吓人的。”
  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 埋伏在黑暗里的东西如潮水般散去。
  夏遇雪:“……”
  原来真有东西跟着他啊。
  系统:“是几只小鬼, 在暗中随行。”
  夏遇雪瞬间瞪大双眼,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崩溃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你不是怕鬼吗?我要是说了,怕你承受不住。”
  夏遇雪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 害怕地瞥了一眼四周,咽了咽口水:“那现在呢,它们都走了吗?”
  系统:“被你吓走了。”
  夏遇雪:“???”
  “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说是被我吓走了?”
  系统:“鬼魂也有胆小的,也有善良的, 并非都是恶鬼,它们或许是在这里待了许久没见过活人,所以对你有些好奇,但它们并没有恶意。”
  夏遇雪抱着双臂打了个冷战:“可是开心鬼也很可怕。”
  好鬼恶鬼不都是鬼。
  夏遇雪沉默地走了好久,忽然开口:“我会死在这里吗?”
  系统:“不会。”
  夏遇雪感觉到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缩了下脖子。
  “只是不会死在无极深渊,对吧?”
  “所以,我还是会死。”
  系统没有再开口。
  有些事情它不能告诉宿主。
  夏遇雪:“你不能说的我不逼你,我只是想知道,最后的结局我还是死在商无陵手上吗?”
  直至过了许久,夏遇雪以为系统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它回答了方才的问题:“他没有杀你,可你却因他而死。”
  夏遇雪忽然知道了他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让风雪落了满身。
  甚至连冰雪将他覆盖,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无法自拔。
  直到他的腿完全站麻了,他猛地回过神,挑着灯笼,一步步往前走去。
  ……
  ……
  时间一晃,光阴转瞬即逝。
  夏遇雪静静地坐在洞穴里打坐,外面正下着大雪,崖底的山路崎岖不好走,待风雪停了,他再启程。
  寒风肆意地刮着他的脸,在那冻伤的脸上有添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在无极深渊的这些年他饱经风霜,身上伤痕累累,早已看不出昔年意气风发那般模样。
  雪花从洞穴外飘了进来,落了他满怀。
  夏遇雪轻轻扫去身上的雪花,拢紧了身上的衣襟。
  无极深渊里的寒流非同一般,它来自崖底下的冰川之海,哪怕有防御宝器在身,这股可怕的寒流也能穿透护甲,深入骨髓。
  它会一点一点蚕食你的体温,一旦长时间入睡,可能就会被冰霜所覆盖,在不知不觉中冻僵了身体,悄无声息地死去。
  风雪将他的烛火吹灭,夏遇雪把烛火收好却没有再次点燃的意思。
  储物袋里的蜡烛所剩无几,他身上唯一的一颗夜明珠在一次与邪祟打斗中摔碎了。
  没有了烛光,夏遇雪靠着洞穴的石壁,抱着双腿,静待风雪停歇。
  在无极深渊这么多年,他仍然还不习惯这片无边无际的黑色。
  三年前他得了眼疾,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
  哪怕借助灵力都看不清周围事物的轮廓。
  或许等他把储物袋里的蜡烛都用完,他就会彻底失明,可是那时他也无需再燃起烛火了。
  说来也怪,他在无极深渊七年,去过很多地方,可偏偏寻不到商无陵的踪迹。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若不是系统坚持说商无陵还活着,他甚至想去翻一下崖底那堆白骨看看有没有商无陵的尸骨混在其中。
  直到他遇上空间乱流。
  无极深渊空间波动极大,存在极度危险的异空间现象,一旦被卷入乱流,会被传送至某个不稳定的空间通道,或是进入空间乱流的缝隙之中。
  他曾经被乱流卷入至混乱的时间秩序里面。
  他不记得在那里待了多少年,或许是七年又或许是七十年。
  从一开始的茫然挣扎,愤怒焦躁,到最后的心如止水。
  只是偶尔感叹岁月漫长。
  他开始想念玄清宗,想念师兄师姐们,想念杰瑞。
  也想念商无陵。
  甚至连在伊水乡见到的每一个人的脸都画了下来。
  在那片虚无的空间里,有他用匕首留下的许多痕迹。
  可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
  他也曾被乱流卷入至充满恶灵邪祟的地方,硬生生让他从大乘期突破至渡劫期的修为。
  每天睁眼就是与邪祟拼个你死我活。
  很艰难地活了下来。
  怪不得他与商无陵这么多年都无缘见面,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都被卷入乱流里面,彼此错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雪渐渐停歇。
  夏遇雪刚走出洞穴就遇上罡风,他被这股强劲的风吹得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
  风沙扑面而来,让他原本就不舒服的眼睛被沙子硌得酸痛,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脸前。
  然而罡风越来越烈,直接将他整个人卷了起来。
  四周的空间像裂开一条缝隙,他连带着风沙吹进了裂缝之中。
  夏雨雪:“……”
  罡风和乱流,他真是倒霉透了。
  希望这次能送他到一个相对和平的领域。
  四周的景象扭曲,分裂成无数碎片,他被乱流卷入其中一块碎片之中。
  嘭——
  夏遇雪掉落在一片花海之中。
  桃花的清香涌入鼻息,刺目的阳光让他紧闭双眼,直到好久,他才揉了揉眼皮缓缓睁开双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太阳了。
  因为他有眼疾,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清风拂过,吹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草木气息。
  这是在他无极深渊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看见太阳光照。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阳光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一股暖流在他体内缓缓流淌,温暖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里的灵气充沛,是修炼打坐的好地方。
  可他忽然发现,如今他不再身处黑暗之中反而经受不住太阳光线,眼睛酸涩得想要流泪。
  夏遇雪只好无奈地找出一条白布将眼睛蒙住。
  看来他真的要变成瞎子了。
  就在他迷茫地在这片空间打转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山间清泉缓缓流淌的溪水声,清澈悦耳,却让他瞳孔骤缩,惊惧地看着来人。
  “一魂两体,前世今生,你是天外之人。”
  夏遇雪猛地握紧了匕首,作出防御姿态,眼前的男人十分强大,甚至知道他来自异世界这个绝对的秘密。
  “你是谁?”
  男人缓缓来到他跟前,慵懒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你是第一个闯进本座领域的人。”
  夏遇雪双手抱拳,低着头恭敬地开口:“晚辈并非有意打扰前辈清修,是被空间乱流卷入此地,还请前辈告知破解之法。”
  男人像是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淡淡地说了句:“你身上有股特别的力量,让本座看不透,或许这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夏遇雪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他说的特别力量指的就是系统。
  一股柔和的力量落在他的身上,如涓涓细流涌入他的体内,正在快速地修复他受损的经脉。
  夏遇雪:“多谢前辈相助。”
  男人轻轻一笑:“本座已有许多年未曾见过人类修士,你就留下来陪本座说说话吧。”
  夏遇雪心中警铃大震,倘若男人想要强行留下他,他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他记得原著中并没有这个角色,他一时半会也猜不出眼前男人的身份。
  可他能感觉到男人对他并没有恶意。
  待在这片桃林的这些时日,男人偶尔还会指点一下他的功法。
  “你长得很像本座的一位故人。”
  夏遇雪放下茶盏,小心地问了句:“是因为晚辈的相貌,所以前辈才想要留晚辈在这里吗?”
  “并非相貌的原因。”男人伸手接住了从树上掉落下来的花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像是在怀念故人:“他和你一样,性格执拗,单纯,善良,对感情真挚,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包括生命。”
  夏遇雪微微一怔,他忽然想起系统说的那句话:他没有杀你,可你却因他而死。
  “你说,他是不是很愚蠢?”男人的声音清醇如酒,带着浅浅的倦意,呢喃道:“你说,他会后悔吗?”
  “不会。”夏遇雪斩钉截铁道:“哪怕他事先知道结局,知道自己会死,他也不会后悔。”
  男人定定地看了他许久,许久才说了句:“你想见的人,他会来。”
  无陵?!
  夏遇雪连忙问道:“什么时候?”
  男人含着一丝笑意:“现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边被撕开一条裂缝,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裹挟着浓郁的魔气席卷而来。
  方才还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漫天的花瓣随风飞舞。
  商无陵一身墨色长衫,手里的长剑还在滴着血。
  他的脸上挂着一道血痕,目光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一只白色的小猫从花瓣堆里拱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轻轻挠着商无陵的衣摆。
  “喵呜。”


第37章 
  夏遇雪在听到男人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就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变形丹吃掉了,他再次变成了小白猫的样子。
  系统:“这是为何?”
  夏遇雪:“我现在腿脚不好,眼还瞎了, 脸也破相了,怎么拿这副面貌去见他。”
  在商无陵心里, 他应该是高高在上, 风光无限的玉清真人。
  而不是现在这副又丑又残, 如垂暮老人的模样。
  系统:“他不会介意的。”
  夏遇雪:“可我介意。”
  他不希望商无陵看见他这般狼狈。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商无陵在见到他时露出或是诧异或是嫌弃的异样目光。
  夏遇雪扒着他的衣摆,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一路爬到他的前襟才停下,冲着他又叫了几声。
  商无陵停下脚步, 看着胸前的白色小猫,震惊地僵在了原地。
  “小猫?”
  这是当年他在万兽之森遇到的小白猫吗?
  可当时小猫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何此时会出现在无极深渊?
  小猫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闪过无数疑问。
  夏遇雪又冲着他“喵”了一声。
  商无陵猛地回过神, 想将他抱入怀里,却看见自己满手的血,担心把小猫的毛毛都脏,他连忙用洗涤术将自己全身上下清洗了一遍才敢把小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夏遇雪蹭了蹭商无陵的下巴。
  久别重逢, 心里的酸涩涌上心头, 渐渐地填满了整颗心脏。
  他找了无陵好久。
  一别经年,他的徒弟好像长大了,已经不是他记忆里那般青涩的少年模样。
  夏遇雪想再凑近一点,看清楚商无陵如今的模样,是否跟他想象中那般英俊帅气, 只可惜哪怕他凑得很近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轮廓。
  他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心里沉甸甸的。
  夏遇雪抬起爪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商无陵的脸。
  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无极深渊这种极其凶险的地方,光是寒流、罡风、空间乱流已经足够让人头疼,更别说潜伏在黑暗里的邪祟。
  在这里, 时时刻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能感觉到他没有受伤,也没有被魔神附体,夏遇雪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喵。”
  商无陵亲昵地亲了亲他的头顶,惊喜道:“没想到小猫还记得我。”
  他一边摸着小猫的背脊,一边用灵力探查着小猫的身体。
  若小猫只是普通动物,哪怕当日在万兽之森活了下来,也只有十几年的寿命,可为何如今过去数十年,小猫还是这般幼猫的形态?
  而且普通的小猫是如何能在万兽之森那种地方活下来的?
  更别说这里可是无极深渊,连渡劫期高手都不会轻易踏足的凶险之地。
  他一只小猫是如何从万兽之森那么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来的?
  商无陵心里的疑问很多,可他用灵力探查了几遍都未曾发现什么异样。
  眼前这只小白猫就是普通的小猫,也并非什么妖兽。
  为什么?
  夏遇雪僵硬地蜷缩在他的手心里,刚才他急着要躲商无陵,却忘记了他不应该再变成小猫的模样,尤其是他现在还是跟万兽之森时一样,还是三个月大的小猫模样,难怪商无陵会起疑。
  他只好在商无陵手心里打了个滚,试图萌混过关。
  他咬着商无陵的手指,只咬到一层薄薄的茧。
  商无陵很快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轻轻一笑:“饿了吗?”
  夏遇雪不饿,只是听他这样问忽然想起在玉清宫那几年,商无陵每天都会花心思为他做各种糕点。
  他有些想念商无陵的手艺了。
  又或者想念的不是那些糕点,是别的什么。
  商无陵懊恼地看了一眼储物袋,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再去寻些食物来好不好?”
  夏遇雪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想让他给自己挠痒痒,忽然被硌了一下,模糊的视野中,他隐隐约约看见他手指上那枚储物戒,脑袋“嗡”的一声,怔住了。
  原来他还留着。
  商无陵看他一直用小爪子踩着自己的储物戒,以为他喜欢,握着他的小爪子亲了一口:“这是师尊留给我的东西,不能给你。”
  他用指尖轻轻摩擦着那枚指环,眼里的思念仿佛要溢出来。
  魔神在这片空间转了一圈又飞了回来,看着他怀里的小猫有些震惊,这不是商无陵那小子的便宜师尊嘛,他怎么也在这里?!
  黑雾凑过来盯着他手里小猫,被商无陵一掌拍散,他眼底泛着血光,警告道:“若是你再敢伤害小猫,我一定会杀了你。”
  魔神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桀桀地笑了一声:“本座自然不会跟一只畜生计较。”
  他才不会告诉商无陵那个蠢货,这只畜生就是他那便宜师尊。
  只是没想到他的这个便宜师尊居然也会跟着来了无极深渊,还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缘由,若是他能为自己所用……
  魔神看着小猫,阴森地笑了下。
  夏遇雪瞬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汗毛竖起,他蜷缩在商无陵手心里,担心会被魔神看穿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商无陵。
  感觉到小猫的害怕,商无陵不停地给他顺毛,安抚道:“别怕。”
  他冷冷地看着黑雾,脸上带着几分愠怒:“尽快找到破解之法。”
  感觉到他的区别对待,让魔神很不爽,再怎么说,他也算这小子的半个师尊了吧,对他一点都不尊敬,还时不时威胁恐吓他。
  他那个废物师尊什么都没教给他,却偏偏让他如此尊敬。
  魔神冷笑道:“这个空间没有破解之法,除非这个空间的主人愿意让我们出去。”
  商无陵:“你认识这个空间的主人?”
  魔神得意地哼了声:“自然。”
  “找本座有事?”
  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如空谷幽涧般空灵,清冷中带着疏离。
  黑雾绕着男人转了几圈,笑得鬼魅,带着几分诱哄:“自然是好事。”
  男人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拒绝:“本座对魔族复兴一事不感兴趣。”
  这几万年来,黑雾时常就跑到他这个空间里来,试图说服他联手重振魔、妖两族。
  黑雾听到他拒绝也不恼,得意地朝男人显摆站在一旁逗弄小猫的商无陵,说道:“本座已找到合适的容器,不日便可解除封印,重返魔族,届时定会带领魔族攻上九重天,打它个措手不及!”
  男人嗤笑一声,嘲讽道:“魔族当年被上神禹游打得溃不成军,如今就像是丧家之犬,只敢躲躲藏藏,你拿什么攻打神族?”
  黑雾噎了下:“禹游那废物早就不行了,如今不过是渡劫期的修为,本座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男人:“这番话,本座会替你转述给禹游上神。”
  黑雾急了,他冲着男人吐出几口雾气,怒道:“自那一战后,妖族这些年没落被神族欺压,跟魔族又有何区别,难道你就不为你的子民考虑?”
  男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在那场大战之前,本座就已经将妖界交给下一任妖王,如今妖界是死是活,与本座有何干系。”
  黑雾:“……”
  听着两人的交谈声,夏遇雪惊讶地看着那个穿着白衣的慵懒男子,原来他便是妖神。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妖神分明是他下本仙侠的男主角,他甚至连大纲都没写完。
  感觉到他的目光,妖神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魔神还在喋喋不休地给男人讲着两族联手的好处,男人随手将他关了起来,给他下了一道结界,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太聒噪了。”
  接着便看向商无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有事求本座,说吧。”
  商无陵抿了抿唇,他在犹豫,眼前的男人是否会帮他这个忙,男人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说什么。
  “我要如何才能摆脱魔神?”
  男人轻轻摇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商无陵换了个问题:“若我要走正道,如何才能洗去这身魔气?”
  男人:“修魔并不代表误入歧途,是世俗偏见,让魔族之人在三界生灵中抬不起头。”
  魔神想要攻打神界,哪怕输了也要东山再起,一次又一次挑衅神界,无非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三界生灵,向来对魔族不喜,认为修炼魔功便是邪门歪道。
  尤其是神族,他们高高在上,自恃清高,不屑与三界所有异族为伍。
  哪怕是低等的神灵,他们也并不会放在眼里。
  可他们又高贵到哪里去呢?
  神族也并非完人,当年天神族觊觎神族之位,诛杀低等神灵,趁着神尊闭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多少族群死在他们手中,连避世的灵隐兔也无法幸免。
  身怀宝藏,总会遇见饿狼。
  那些无辜枉死的神族子民又有何罪。
  神族的丑闻掩盖在他们强大的实力之下,无人敢议论罢了。
  男人:“是神是魔并不重要,只要你实力够强,站在三界之巅,他们自会向你俯首称臣。”
  商无陵沉默了好久:“是,前辈说得对,所以晚辈从未放弃过成为三界中最强。”
  所以在得知眼前的男人是妖神之后,他想与妖神做个交易。
  既然他能为魔神卖命,他也能为妖神卖命。
  男人微微挑眉:“哦?三界所有修士谁不想成为最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缘由,那你是为了什么?”
  商无陵:“护师尊一生周全。”


第38章 
  听到这句话, 夏遇雪呼吸停滞,连心跳都仿佛漏了半拍,他怔怔地看着商无陵, 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问系统:“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系统:“听见了。”
  夏遇雪喃喃道:“他不是应该恨我的吗?”
  “护他一生周全”这句话是不是太暧昧了些?
  可他分明记得, 那日在万兽之森, 魔神曾测过商无陵的心性……
  系统:“未检测到商无陵对你拥有仇恨值。”
  夏遇雪瞳孔骤缩:“所以那日心性受到影响, 并不是因为恨我。”
  商无陵微凉的指尖滑过他的背脊,夏遇雪此时却感到有些不自在了。
  系统:“你忘了吗?他修炼的是无情道。”
  所以夏遇雪才会茫然:“既然如此, 那为何他还会对我有……”
  剩下的话,他难以启齿。
  妖神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唇角微挑,替他把话问出了口:“你对你的师尊有情?”
  商无陵表现得十分坦然, 毫不犹豫道:“是。”
  夏遇雪被毛发掩盖下的脸瞬间红了。
  孽、孽徒。
  怎能对为师有这种想法?!
  夏遇雪用两只爪子捂着脸,趴在商无陵掌心里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不是喜欢女孩子吗?
  在伊水乡时他还对那茶馆老板娘有好感不是吗?
  等等。
  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难道他一直误会了什么吗?
  商无陵不是直男吗?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夏遇雪忽然有一瞬间的清醒,他惊愕地问道:“所以商无陵没有杀我, 是因为……”
  系统沉默了数秒, 才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因为他喜欢你,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伤害你的想法,你自然不会死在他的手里。”
  异样的情绪萦绕心头。
  惊喜、错愕、迷茫,各种情绪在此时此刻交织,形成一团乱麻。
  夏遇雪:“所以我现在的任务是?”
  系统:“助商无陵飞升, 离开这里,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夏遇雪愣了一下。
  不知怎的,听到系统安排的任务,有种抗拒的心理。
  一种不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他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甚至已经是原来世界的几倍。
  或许是待在这里太久,他甚至已经忘记他原本世界的一切。
  不记得他的家在哪里,不记得他父母双亲的模样,不记得他的朋友,不记得过去认识的每一张脸。
  最可怕的是,他连自己最初的模样都已经忘记了。
  “我知道了。”
  妖神看着趴在商无陵手心里那只小白猫,忽地一笑:“你身上的魔气是来自魔神,若是它不在了,魔气自然随之消失。”
  商无陵狠狠拧了下眉,魔神将他当作容器,想要夺舍,自然不可能会主动放弃。
  除非他找到让魔神满意的容器来取代自己。
  妖神慵懒地倚在桃花树下,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雨,淡淡开口:“时机未到,就无需着急。”
  商无陵:“您是说我还有机会?”
  妖神淡然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说起他的往事:“本座曾经有一条尾巴被人哄骗了去,他趁着本座养伤期间到处散播与本座不利的谣言,让本座很不爽,你去替本座把尾巴取回来吧。”
  商无陵甚至还没应下来就被他强行送了出去。
  眨眼间,他已经离开了无极深渊,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
  “何人竟敢擅闯妖族领地?”
  商无陵刚落地就听到一声怒喝从身后响起,商无陵瞬间往后退去数十丈远,躲开了来人的攻击。
  妖族?
  拦在前路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他身后有一双蓝色的翅膀,额头上顶着两根触须,如果商无陵没猜错的话,他是蝶妖。
  商无陵曾在古籍上看过有关蝶妖的记载,蝶妖擅长制造幻境,他们身上的鳞粉有毒,若是误吸会使人昏迷,或是陷入梦魇之中。
  蝶妖天生媚骨,面容俊美妖异,有如琉璃般的彩色瞳孔,若是与之对视,容易受他们的蛊惑,陷入幻术之中。
  “你是何人?”
  商无陵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小猫小心地塞回自己衣襟里面,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一点。”
  夏雨雪:“???”
  什么叫乖一点?
  他要红温了。
  夏遇雪窝在他的怀里,紧紧地贴着他轻薄的里衣,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他的腹部肌肉线条比许多年前更扎实了,身材健硕有力,胸膛宽广坚实,让夏遇雪有一种稳稳的安全感,他悄悄地用脑袋蹭了蹭商无陵的肚皮。
  他一个人在无极深渊游荡了许久,终于在今日与商无陵重逢。
  到此时此刻他心情还是很激动,他有许多话想跟无陵说,可是他不想让无陵看见他如今这副落魄又狼狈的模样。
  可是他又觉得那些话都没什么意义。
  想问他过得好不好。
  可自然是不怎么好的,被魔神寄生一缕神识,时常要受到魔神的折磨,还无法将其摆脱,还需日夜忍受魔气的侵蚀。
  想问他如今修为是何种境界。
  可他也羞于齿口。
  在玉清宫时,他就不曾教过商无陵什么。
  哪怕是脱离了玄清宗,以商无陵的天赋,也能比常人更快突破渡劫期,更何况他身边有魔神。
  魔神为了让商无陵飞升,尽快夺舍,也会用尽毕生所学传授给他。
  这么多年不见,他如今都看不透商无陵的修为了。
  只能感觉到商无陵体内的灵力就像浩瀚的大海,源源不断,深不见底。
  过了一会,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
  夏遇雪从他怀里探出头。
  只见商无陵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的粉末出了神。
  这是什么?
  夏遇雪用爪子轻轻碰了碰,粉尘飞扬,沾到了他的鼻子上,痒得他打了个喷嚏。
  “不能碰!”
  商无陵连忙抓住他的小爪子给他清理肉垫沾上的鳞粉,还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担忧地说道:“这是蝶妖身上掉下来的鳞粉,若是吸入体内会使人致幻,陷入梦魇。”
  夏遇雪:“……”
  晚了。
  商无陵用洗涤术给他清洗了好几遍,在给他梳理毛发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他蹙着眉看向小猫的腿,担忧地问道:“腿怎么了?”
  “喵!”
  孽徒!
  夏遇雪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踉踉跄跄地朝他跑去。
  刚洗干净的小爪子!地上全是泥!一会又得弄脏了!
  商无陵再次把他抱在怀里,仔细地检查着他的腿。
  夏遇雪微微挣扎着,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只好无奈地解释:“有一年实在太冷,把腿冻伤了,导致现在走路不太稳当,用拐杖会好点。”
  他的腿伤很严重,尤其是膝盖,用了很多丹药都无法医治。
  若是遇到下雨的天气,甚至会疼得走不动路。
  一开始他也很在意,渐渐地也习惯了走路像崴了脚一样。
  在商无陵听来就是一阵撒娇的猫叫声,小猫看起来在很认真地跟他解释,只可惜他听不懂猫语。
  商无陵摸着他的瘦弱的腿,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心疼道:“怎么感觉比在万兽之森时还要瘦弱?”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小小的一只,好像不会长大一样。
  难以想象他这么小的一只猫是怎么穿过万兽之森来到这无极深渊的。
  身上这么多的伤口,看起来是受不了苦。
  “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是被其他妖兽欺负了吗?还是被邪祟欺负了?”
  “喵。”
  这里的邪祟修为并不低,有时候他也是勉勉强强跟对方打个平手。
  有时候运气不好,即使在系统的帮助下成功逃跑,也得养个一年半载的伤。
  但也因为这样高强度的历练,他的修为提升得挺快。
  如今也步入了渡劫期的境界。
  或许哪天他也有幸得到机缘,说不定还会摆脱心魔,得道飞升。
  商无陵:“你是妖神前辈的灵宠吗?”
  “喵?”
  夏遇雪歪着头看他,为何会这样想?
  商无陵揉了揉他的小耳朵,笑道:“你若不是妖神前辈的灵宠,是怎么进来这无极深渊的?又是怎么来到妖神前辈的空间领域里的?”
  “喵。”
  你说得对。
  商无陵:“你受了伤他也不给你医治,若是我帮他把尾巴取回来,我就把你讨过来好不好?以后跟在我的身边,我会保护你。”
  “喵~”
  夏遇雪满脸通红,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或许是待在商无陵身边,让他觉得很安心,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夏遇雪伸了个懒腰,无意识地在商无陵的肚皮上开始踩奶,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不一会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夏遇雪好久没梦见过玉清宫了。
  还是记忆里那般模样,只是玉清宫空置多年,落叶铺满了山间小道。
  大风刮过,竹林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商无陵穿着一身白色的弟子服,衣袂飘飘,他的目光落在竹林深处的那间小木屋,眼里一片死寂沉沉。
  “商无陵!你还敢来玉清宫!”
  “这里不欢迎魔道之人!”
  “商无陵你这个欺师灭祖、狼心狗肺的虚伪小人!你早已叛出师门,你没资格踏进玄清宗一步!”
  夏遇雪看见有不少玄清宗的弟子对着商无陵疯狂谩骂,一句比一句骂得难听。
  可商无陵始终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那间小木屋。
  夏遇雪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谁允许你们进来玉清宫的?!”
  可惜他的身影是透明的,旁人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商无陵随手甩了一下长剑,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长空,在这些弟子脚下划开几十丈的深沟,他们险些掉进深坑里。
  漫天的冰霜随之落下,瞬间冰封千里。
  吵闹声戛然而止。
  他们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再出半点声响。
  商无陵冷漠地看着他们,带着冰冷的杀意警告道:“师尊从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的清修。”
  “滚。”
  一声“滚”字裹挟着极强的威压席卷而来。
  由严云带头的几个年轻小辈夹着屁股仓皇逃跑了。
  夏遇雪不禁笑道:“干得好!”
  在所有人离开后,商无陵来到那间小木屋缓缓打开了门。
  小木屋的每一处都擦拭得非常干净,衣服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屋里的红烛快要燃尽,商无陵又续上了新的。
  商无陵低声呢喃着:“师尊怕黑,多点几根红烛,屋子亮一些,师尊就不会害怕了。”
  夏遇雪心头一震。
  来不及思考,又见商无陵来到一处衣冠冢,墓碑上赫然刻着他的名字:恩师玉清真人之墓。
  夏遇雪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死了?


第39章 
  夜色渐浓, 一轮圆月高悬,皎洁的月色像一层薄薄的银色轻纱笼罩在整个森林,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 洒下斑驳的光影,树影婆娑, 朦胧又梦幻。
  山间的微风轻轻拂过脸颊, 裹挟着湿润的青草泥土气息扑鼻而来。
  萤火虫散落在整片森林中, 绿色荧光在夜色中飘荡,如繁星坠落人间。
  商无陵漫步在山间小道, 被荧光围绕,仿佛置身仙境。
  感觉到胸前的小猫忽然抖了抖, 商无陵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小猫的背,小声地哄着他:“做噩梦了吗?时间还早, 继续睡吧。”
  商无陵的胸腔随着声音轻轻颤抖着,夏遇雪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平复了心绪。
  [恩师玉清真人之墓]
  只要夏遇雪闭上双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几个字。
  他浑身颤抖着, 蜷缩成一团。
  商无陵感觉到他强烈的不安, 将他从怀里抱出来,放在臂弯里,用手一下又一下给他顺毛,自责地呢喃:“应该是吸入了蝶妖的鳞粉,所以才会梦魇。”
  夏遇雪无精打采地趴着, 即使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但是在梦境里看到自己的墓还是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走了之后,商无陵是不是时常来看他?
  所以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连灰尘都看不见。
  他现在有眼疾, 害怕看见亮光。
  红烛可以不点的。
  为什么要在玉清宫给他立一座衣冠冢?
  玄清宗又不欢迎商无陵,每次要来看他多麻烦啊。
  商无陵把他捧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脑袋,温柔地哄道:“别怕,梦境都是假的。”
  “喵。”
  夏遇雪弱弱地叫了一声,他也希望梦境都是假的。
  商无陵感觉到手心里的湿润,用指尖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怎么哭了?”
  原来,小猫也会流眼泪。
  商无陵感到束手无策。
  小猫的情绪很低落,商无陵只能不停地哄着他:“等我们离开妖族,我就去给你抓鱼吃好不好?我把你带回玄清宗,师尊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夏遇雪感觉更难过了。
  他也想回玄清宗,想带着商无陵一起回去。
  他也想和商无陵安安静静地待在玉清宫,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就他们两个人,互相陪伴。
  商无陵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乖,我们……”
  忽然脚下传来“嘎吱”一声,枯枝断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森林里十分明显。
  原本恬静美好的月色不知何时悄然散去,连萤火虫都变得黯淡无光,潜伏在夜色之中,整片森林变得死寂沉沉,安静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商无陵把小猫轻轻地塞回了衣襟里面,手握着悬挂在腰间的佩剑,随时准备着拔剑出鞘。
  森林忽然起了大雾,月影朦胧,浓稠的大雾在山间穿梭,迷雾重重,视野变得模糊。
  商无陵的神识向四周扩散,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
  忽然,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森林里回荡,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身着深红色襦裙的女子从雾气中缓缓向他走来。
  “公子可是来错地方了?”
  温柔的嗓音落在商无陵耳边,仅是眨眼之间,女子已经来到他的身旁,笑意盈盈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打量他,满意地笑了笑:“不知公子从哪里来?”
  七万年前,三界大乱,神尊一己之力封印魔神,妖王重伤,妖族落败。
  自那日起,妖族便封锁了结界,休养生息。
  直到三万年前,她曾遇见过一个从人界来的修士。
  除他以外,眼前的这个人,是她遇见过的第二位人界修士。
  也是那般的,令人心动。
  见商无陵不说话她也不恼,纤纤玉指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胸口绕了一圈:“公子为何不说话,难道妾身长得不够漂亮吗?”
  她随意挥手,大雾散去,森林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她在商无陵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今晚的月色令人着迷,公子也一样。”
  商无陵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是他一时大意,竟然不知在何时让人悄无声息地给他下了一道结界。
  “她是谁?”
  女子见他终于肯开口说话,有些讶异地笑了笑:“公子可是在问妾身?”
  四周的空间扭曲撕裂,魔神忽然出现,看着眼前的蝶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便是你要找的人。”
  魔神被妖神修理了一番,神识蔫蔫的,需要休养几日。
  女子看了一眼黑雾,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意:“看来公子是有备而来。”
  女子轻轻摇着团扇,她的脚下出现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她静静地坐在上面,指尖缠着一缕青丝把玩着,娇声道:“没想到竟然是魔神大驾光临妾身的地盘,还真是有失远迎,魔神大人可不要怪罪妾身招待不周。”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让魔神有些僵硬地开口:“你居然认识我?”
  女子莞尔一笑:“妾身虽然修为不高,但妾身好歹也活了几万年,怎会连魔神的气息都分辨不出。”
  “倒是本座小瞧了你。”魔神懒懒地瞥了她一眼,不自然地哼了一声:“活了几万年还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妖王。”
  女子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妾身也没想到,魔神大人居然会委身在一个人类修士的精神识海里。”
  魔神恼羞成怒地“呸”了声,不屑地开口:“没想到妖神居然会败给这么弱小的蝶妖。”
  听到“妖神”两个字,女子用团扇半遮着脸,娇笑道:“能让妖神大人折下他的尾巴送给妾身,那自然是妾身的本事。”
  在两人斗嘴的时候,商无陵认真地打量了那女子一眼,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里是蝶妖的地盘,眼前这个女子就是蝶妖族群里的王。
  这只蝶妖仅仅是妖王的实力,却能让妖神折损一条尾巴,可见她的实力不容小觑。
  蝶妖的修为远在他之上,否则他怎会这么久都无法挣脱她的禁制。
  若是强行冲破这道结界……
  蝶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破了他的念头,但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反而是看向了魔神。
  她若是想要毁掉魔神这一缕神识并不难,但她这个想法还未形成却又很快地舍弃掉了。
  魔神肉身虽毁,可他既然能分出一缕神识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着他有机会突破神尊亲自设下的封印,重返魔族。
  魔神可不是什么善茬,相反,他非常小心眼,若是他真有机会卷土重来,必定睚眦必报。
  她一个小小的蝶妖,还真是惹不起这尊大佛。
  蝶妖不想和这么一个阴险狡诈之徒兜圈子,直言道:“不知魔神大人到妾身的地盘是为了什么?”
  “与本座无关,是他要找你。”魔神桀桀地笑了声,飞回了商无陵的精神识海里面。
  商无陵冷冷与魔神传音:“我若是取不回妖神的尾巴,无法从他的领域里出去,你也别想解除封印。”
  魔神啧笑道:“本座对她构不成威胁,反之,她可以对本座造成威胁,能不能取回妖神的尾巴看你自己。”
  黑雾散去后,蝶妖再次来到商无陵面前,细白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笑道:“公子的长相深得妾身喜爱,不如公子留在妖族,与妾身同修如何?若是公子愿意,妾身可以毁去魔神留在公子体内的一缕神识,让公子不再受魔神侵扰,公子可有此意?”
  蝶妖媚眼如丝,紫色的瞳孔里散发着妖异的光,摄人心魄。
  这是蝶妖的媚术之一,心不定者便会被其蛊惑,神志溃散,成为蝶妖的傀儡。
  “不如何。”
  商无陵冲破她设下的禁制,对她使出一掌,退出数丈远。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脸色阴鸷幽沉,覆着一层冰霜,看向蝶妖的目光如同死物。
  蝶妖幻作无数蝴蝶,又再次聚拢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看着手里的花,喃喃道:“三万年是如此,三万年后也是如此,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蝶妖深情款款地看向商无陵,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诏郎,是你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阵奇香袭来,无数蝴蝶在他身边起舞。
  入梦。
  魔神化作一缕透明的小人模样坐在商无陵的肩膀上,懒懒道:“这是蝶妖的梦。”
  蝶妖擅长制造梦境,若是入梦之人无法破解梦境,那便会永远留在蝶妖的梦里,被蝶妖操控着,扮演她梦境中的角色。
  商无陵看着自己强行附在一个男子身上,跟着他的视角,一路斩杀邪祟,为民除害,直到他遇到一只误入人界领地的小蝶妖。
  “妖就是妖,它们没有善恶之分,终成大患。”
  荆诏不赞同道:“任何生灵都有善恶、好坏之分,不能以族群来分。”
  “荆道友大善,我等倒成了小人了。”
  荆诏也不顾他人的阴阳怪气,只是将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轻轻取下,助她飞行离开:“快走吧,别在此处逗留了。”
  小蝶妖因为他方才的一番话深受震撼,也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她将荆诏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想着若是将来有相遇的一日,她定会好好报答这份恩情。
  她不舍地几次回头,含泪离开。
  没想到在三百年后,他们终于再度重逢。
  荆诏带着伤闯入妖族,而那时的蝶妖距离成为妖王仅仅是一步之遥。
  她幻作人族新娘的模样,撑着油纸伞,站在桥上:“郎君,可要与妾身同行?”
  荆诏:“不必。”
  听到男人的声音,蝶妖手里的油纸伞都险些握不住掉在地上,她震惊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看着他染血的衣袍,追了上去。
  看着蝶妖拦住自己的去路,荆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何事?”
  蝶妖双目含泪,握着油纸伞的手轻轻颤抖:“公子这是要去哪?”
  荆诏蹙着眉看她,寒声道:“让开。”
  蝶妖瞧见他脸上的怒意,不敢再阻拦,只是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
  恩公的性情与初见时大有不同,不知这三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妖族自大战之后,便封印了结界,恩公是如何进来的?又是为何而来?
  异族之间纷争不止,若是恩公被妖族发现,定会引来杀身之祸,她不想让恩公受伤。
  她一路护着恩公,甚至不惜斩杀同族。
  却在最后得知,她的恩公早已有心爱之人,来妖族只是为了寻找能救他爱人的药。
  “诏郎可还记得当年救过的一只小蝶妖?”
  荆诏:“不记得了。”
  蝶妖悔恨不已,她为荆诏做了这么多,原来他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自己做了这么多,都不曾焐热他冷硬的心,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那,诏郎,留下来陪妾身可好?”
  “妾身不介意诏郎心中有过他人。”
  “只要诏郎留在妾身身边,妾身便心满意足。”
  蝶妖耗尽所有灵力,为荆诏制造了一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梦。
  只是荆诏哪怕入了梦,宁愿损耗自身修为,宁愿折损寿命,也不愿意配合蝶妖演这出戏。
  他如同行尸走肉,任由蝶妖摆布。
  而蝶妖却固执地一日又一日与荆诏拜堂成亲。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含羞带怯地等待着她的郎君掀起她的红盖头。
  商无陵站在蝶妖面前,他能感觉到荆诏的愤怒与不甘,却只能屈辱地握着喜秤,被蝶妖操控着要掀起她的红盖头。
  荆诏不愿,商无陵也不愿。
  所以他用冰封住了自己的手,哪怕在蝶妖的操控之下,冰块会迅速化成水,可他还是执着地一遍又一遍用法术冰封自己。
  蝶妖掀起盖头,她双目赤红含着血泪,怒声道:“诏郎,你永远都无法摆脱妾身,永远也只能呆在妾身的梦境之中,与妾身欢好一辈子!”
  商无陵:“可我不是荆诏,荆诏早在三万年前就已经死了。”
  蝶妖想将他变作荆诏将他困在梦境中。
  既然是梦,梦境中的荆诏是真实的,而他只不过是被蝶妖拽入了她与荆诏的梦。
  所以破解梦境的方法,是杀死荆诏。
  商无陵毫不犹豫地挥刀刺向自己,在那一刻,他感觉到荆诏的解脱,同时他也从梦境中醒来。
  梦境被破,蝶妖受了很重的伤。
  她当年为何能骗取妖神的一条尾巴,那是因为荆诏的神魂不全,能被蝶妖轻易操控无法脱身,而妖神没办法狠心杀掉自己的爱人,也害怕他的神魂受损,所以只能用他的尾巴换荆诏一命。
  可商无陵没有这样的顾忌,即使他的本体也会随着梦境受伤。
  只有魔神在他精神识海里大吼大叫:“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梦境里受伤,你的本体也会随着受伤!你就这么想死?!”
  商无陵拔出胸口上的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冷声道:“那又如何,我心里只有师尊一人,哪怕是假的,哪怕只是梦境,我都做不到与他人成亲。”
  他这句话没有传音,所以窝在他怀里急得团团转的夏遇雪也听到了这番话。
  夏遇雪从他衣襟里爬了出来,愣愣地看着他。
  魔神怒道:“你的师尊早就将你逐出师门了,他早就抛弃你了!”
  夏遇雪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抛弃无陵。
  而商无陵只是笑了笑,用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储物戒不小心沾染到的血迹。
  “你懂什么?”
  “那不是师尊的错。”
  “让师尊为难,才是弟子的罪过。”
  若是再来一次,他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主动退出宗门,不让师尊为难。


第40章 
  夏遇雪怔怔地看着商无陵, 眼角滑落一抹清泪。
  原来无陵什么都懂,理解他的难处,读懂了他那时说不出口的话。
  他是玄清宗的长老, 他的身份代表玄清宗的态度,他不能让师兄为难, 也不能让玄清宗的弟子以后抬不起头。
  这件事情上, 他不能任性。
  宗门和商无陵, 他只能选择宗门。
  但他没办法告诉商无陵,他做了这样的选择。
  所以那日在万兽之森, 商无陵主动退出宗门,他也只能沉默。
  他连一句挽回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魔神看着挂在商无陵胸前的那只小白猫, 快气死了。
  “夏遇雪这个便宜师尊到底有什么好的,他教过你法术吗?教过你剑法吗?他什么都没教过你, 就放任你自己在玄清宗自生自灭,你还觉得他好?我看你脑子是糊涂了!”
  商无陵不喜欢任何人在他面前说师尊的坏话,也无法接受旁人说一句自己师尊的不好,他冷漠地看着魔神, 抿了抿唇角:“师尊对剑法造诣不深, 而且我是冰系,师尊是水系,让我自学有何不可?师尊教会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也让我学会了种植药草、炼丹、锻造等等,我现如今一身技艺, 都是因为师尊才学成的。”
  没有师尊,哪来今日的他。
  若不是当初师尊给的那颗丹药,他早就死在玄清宗山脚下了。
  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师尊就是他的命。
  他凌厉地看着魔神, 冷冰冰地开口:“不要让再我听见你说师尊的坏话,我不介意自毁丹田,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魔神:“……”
  他憋了一肚子的气,也只能窝囊地闭上了嘴。
  就商无陵刚才毫不犹豫往胸口上刺的那一剑,他完全相信商无陵真的会不顾一切为了他师尊发疯。
  什么剑法造诣不深,那是多不深啊,连基础剑法都没教过自己的徒弟?
  什么他是冰系,夏遇雪是水系,所以教不了要自学?
  真是放屁,水系和冰系同源,两者相辅相成,有什么不能教的?
  他会水系,自然就能教商无陵冰系。
  什么教会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他师尊平日里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有什么道理可以教他的?
  什么一身技艺,还不都是一些杂活。
  这是修道之人该学习的吗?
  是他师尊把什么活都丢给他干,他做了他师尊八年的仆人,能不会吗?
  他是看明白了。
  无论他那个便宜师尊做了什么,商无陵都只会说一句好。
  哪怕他师尊要他去死,说不定这傻子还不带犹豫的。
  夏遇雪还真是训得一条好狗。
  魔神想想就来气。
  这些年他跟在商无陵身边,教会了他多少真本事。
  灵力法术、武功心得、阵法、符咒、丹修,连剑法都是他教的。
  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商无陵对他有过一句尊重吗?
  动不动就知道威胁他。
  难道他不比商无陵那个便宜师尊好?
  想到这里,魔神狠狠地盯了一眼小白猫。
  他绝对不会告诉商无陵,那只畜生就是他那便宜师尊。
  他不能被任何事情影响到他的夺舍大计。
  魔神气呼呼地飞回了商无陵的精神识海里面。
  商无陵抱着怀里的小猫,胸前的伤口不停地涌出鲜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虚弱地跪在地上,用灵力疗伤。
  夏遇雪着急地叫了几声。
  “喵!”
  商无陵用下巴蹭了蹭小猫的头,安抚道:“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喵喵!”
  每次都伤得这么重,还每次都说是小伤。
  夏遇雪急得不行,想要从他怀里跳下来给他找几颗丹药,又怕挣扎的时候会牵扯到他胸口上的伤,只能在他怀里干着急。
  “乖。”商无陵握着他的小爪子,亲了一口他的肉垫。
  看着商无陵柔情似水的一幕,蝶妖渐渐地出了神。
  他跟荆诏真的很像。
  可惜他不是荆诏,也永远没有人可以取代荆诏在她心中的位置。
  是妖神让他来的吧?
  妖神是不是也在他的身上找到了故人的影子?
  他们都想荆诏了是吗?
  那日妖神来找他,她原是不愿意将荆诏交出来的。
  她对荆诏痴迷,为爱痴狂。
  只想着将荆诏囚禁在自己身边,哪怕用幻术将荆诏变成傀儡,哪怕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只是想留住荆诏。
  与他共度余生。
  哪怕是她精心编织的一场梦。
  能与荆诏在梦中相守一生,她也是愿意的。
  可她没想到,荆诏会这么决绝,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意留在她的身边。
  传闻,妖神大人曾与人族男子相恋,甚至不惜为爱断尾,舍弃万年修为。
  原来荆诏就是那个人族男子。
  可是,凭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凭什么,她成了那个牺牲品。
  凭什么,她的爱一文不值。
  凭什么,她注定是要被抛弃的。
  最后,她以荆诏性命威胁,逼迫妖神为荆诏断去一尾。
  断尾之痛如同剜心。
  可妖神丝毫没有犹豫,断下尾巴丢给了她,将荆诏带走了。
  妖神背着荆诏,鲜血流淌了一路。
  在他离开妖族之前,蝶妖崩溃大喊:
  “他要死了,你救不了他的,值得吗?”
  妖神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
  只给蝶妖留下一道踉跄的背影。
  那日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荆诏。
  她一直留着荆诏的命牌,直到有一天,命牌断裂成无数碎片。
  她知道,荆诏死了。
  哪怕是妖神,拥有通天之术,法力无边。
  原来也留不住心爱之人。
  直到今日,她遇见了与荆诏做出同样的选择的人。
  蝶妖看着商无陵,轻叹一声:“你心中可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
  商无陵:“是。”
  蝶妖看着他,眼里全是故人的影子,垂眸低笑:“难怪……”
  难怪他不被自己的幻术蛊惑。
  就如同荆诏,哪怕被她操控,也保持着清醒,与她互相折磨数年。
  原来他们心里早已有了同生共死的爱人。
  蝶妖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她的幻术并不难解,因为她的修为低,只要坚守本心,根本不会被她的幻术蛊惑。
  是她的执念太深了,所以修为才会停滞不前。
  妖神的尾巴对她而言并无任何作用,她当时只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罢了。
  若是妖神要取回他的尾巴,她自会献上,何必劳烦他人来这一遭。
  她本就是妖神的子民。
  是她大不敬,本该是要受罚的。
  她一个小小的蝶妖,竟然敢威胁妖神。
  她后来提心吊胆了许多年,害怕荆诏死后,妖神会来报复她。
  可是没有。
  妖神的尾巴在她这里放了整整三万年。
  可今天,她忽然明白,妖神派这个人来取他的尾巴是何用意。
  无论是荆诏还是商无陵。
  他们都不会背叛自己所爱之人。
  蝶妖凄惨地笑了笑:“妾身也想看看是什么人值得你为他付出性命。”
  只见她的青丝化作一缕结茧,白色的茧丝将商无陵包围。
  那是蝶妖的幻术——相思茧。
  被茧丝缠绕之人会坠入幻境之中,那是入梦者藏在心底里最深的一幕。
  夏遇雪也随着商无陵进入了他的梦境之中。
  他看着简陋的柴房还有被绳索捆住的自己,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喃喃道:“这里是伊水乡?”
  困住商无陵的梦境竟然是伊水乡?
  夏遇雪想过在商无陵心里最深的执念可能会是他们相处了八年的玉清宫,可能会是玄清宗脚下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棵树下,独独没想过会是伊水乡。
  怎么会是伊水乡呢?
  难道是他猜错了,其实商无陵一直对茶馆老板娘念念不忘?
  他身上还穿着茶馆老板娘的衣服,手脚都被捆住,柴房里只有他一人,为何梦境里没有老板娘的身影?
  夏遇雪想要解开绳索时才发现,他竟然无法动弹。
  他来不及思考,下一瞬,门被推开。
  商无陵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又是这个梦……”
  夏遇雪愣了一下,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梦到伊水乡这一幕了吗?
  “师尊。”
  商无陵忽然跪在他的面前,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像是怕弄疼了他。
  “弟子好想你。”
  商无陵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下巴,静静地端详着他的脸,他温柔的指尖划过他的眉心,他的鼻子,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夏遇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孽徒!
  你想干什么?!
  如他所想,商无陵将他抱在怀里,一边解开捆住他的绳索,一边与他拉近距离。
  微凉的薄唇覆在他柔软的唇上。
  夏遇雪瞳孔微震。
  商无陵轻柔地吻他的唇角,一下又一下。
  渐渐地,开始不满足于此。
  夏遇雪只觉得嘴唇红肿发麻,商无陵捏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他被迫张开嘴唇。
  温热的舌尖探进,贪婪地攫取着他的气息。
  扣在他腰上的手慢慢收紧了力道,他整个人趴在商无陵怀里,像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商无陵垂眸看着他,轻轻地擦拭着他唇边的水渍,目光晦暗不明,像是极力在压抑着藏在心底的燥欲。
  “师尊怎会觉得弟子是喜欢茶馆那妇人?”
  “弟子分明看的是师尊。”
  “弟子眼里只有师尊一人,其他人怎能入得了弟子的眼。”
  缠绵悱恻的吻再次落下。
  商无陵抚摸着他的青丝,依恋地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地嗅了一口,温柔缱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师尊一定不知道,弟子总是会梦到伊水乡这一幕。只有在梦中,弟子才敢对师尊如此不敬,若是弟子能一直陪在师尊左右,那该多好。”
  夏遇雪:“……”
  现在知道了。


第41章 
  夜幕渐渐来临, 一轮弯月挂在枝头,皎洁的月色洒满庭院。
  晚风拂过竹林,竹叶吹得沙沙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竹子的清香。
  清风从窗外徐徐吹进,满屋的烛火随风摇曳, 床幔轻轻晃动。
  “唔……”
  “不、不要。”
  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甜腻的亲吻声响起。
  夏遇雪双眼被柔软的白纱蒙住, 看不见这满屋的烛火。
  双手被红绳束缚, 无力地攥着被褥。
  柔软的舌尖被吮咬得发麻,原本淡粉色唇瓣变得红肿, 唇角一处被咬破了皮,渗着红血丝, 刺痛感让他微微蹙着眉。
  “你是小狗吗?”
  商无陵忽地一笑,吮着他的唇角, 轻轻_咬。
  绵绵麻麻的感觉笼罩至他的全身。
  他就像在海上漂浮的小船,被大海的风浪拍打,东飘西荡,无法着陆。
  抽抽噎噎的低泣声融入夜色之中。
  微风吹起床幔, 带来一丝清凉的触感, 夏遇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冷吗?”商无陵将他搂入怀中,用被子将两人盖住。
  夏遇雪别过头,哽咽道:“你好重。”
  商无陵吻着他的侧脸,一路游移到他的颈窝,在上面留下一串串湿润的吻。
  烛光随风悠悠晃动, 商无陵怜爱地拂去他脸上的泪痕,轻轻吻着覆在他眼睛上的白纱。
  “弟子在房间里摆满了红烛,是师尊会喜欢的模样。”
  夏遇雪双腿无力地搭在他的臂弯里,声音充满了疲倦:“为师看不见, 不必把烛火点上。”
  他两鬓的青丝早已被泪水打湿,轻咬着下唇瓣,把甜腻的低吟声咽了回去。
  商无陵将束着他手腕的红绳取了下来,低声哄道:“可是弟子想看着师尊。”
  想看师尊被他拉下神坛,想看师尊在他怀里哭泣、动情的模样。
  “孽徒!”
  夏遇雪哭得断断续续,泪水浸湿了白纱。
  ……
  ……
  两人同时从梦境中醒来。
  这是蝶妖造的第二场梦。
  夏遇雪看着自己仍然还是小猫的形态顿时松了口气。
  他趴在商无陵的怀里,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这是做了一场春梦吗?
  春梦的对象竟然还是他的徒弟?
  想起梦境中的点点滴滴,夏遇雪羞红了脸。
  他怎能,怎能……
  他怎么能对他徒弟起那种心思?!
  造孽。
  若是被师兄知道,还不知道该怎样数落他。
  夏遇雪趴在商无陵的胸口上自我反省,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哪怕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商无陵炙热的体温,还有他猛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回响在耳边。
  夏遇雪猛地抬头看他。
  只见商无陵满脸通红,好像是在……发呆?
  夏遇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有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蔓延。
  商无陵,该不会是与他做了一样的梦吧?


第42章 
  方才的梦境仿佛打开了商无陵的新世界, 他看着手上那枚储物戒,喃喃道:
  “原来还可以这样。”
  夏遇雪闻言,震惊不已。
  等等!
  这样是哪样?
  如果他们做的是同一个梦的话, 商无陵想的该不会是跟他想的一样吧?
  所以他即使梦见过伊水乡无数次,也只是抱着他啃两下吗?
  从来没有……?
  夏遇雪深吸一口气。
  所以对商无陵有欲望的人是他。
  这对吗?
  夏遇雪趴在商无陵的胸口, 听着他强烈的心跳声, 悸动不已。
  他为什么会对商无陵起了这样的心思, 什么时候的事……
  夏遇雪还在谴责自己不该对攻略的反派对象起别的心思时,没注意到他的丹药时限已过, 他变回了人形。
  商无陵只感觉身上一沉,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他此时此刻, 脑海里全是在梦境中,小木屋里发生的一幕幕。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似乎沉浸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商无陵心神一振。
  与梦境中的师尊一样,眼睛覆着一层白色的轻纱,青丝散落在他的怀里,与他的发丝交缠。
  梦境与现实混淆不清。
  师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他的美梦还没结束。
  看着怀里的人, 商无陵轻轻喊了一声:
  “师尊?”
  夏遇雪浑身僵硬不敢乱动,紧张地屛住了呼吸。
  他有眼疾,还蒙着白纱,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商无陵轻轻摸着他的发丝,将他整个人搂紧在怀。
  “希望这个梦可以再久一些。”
  “弟子不愿醒来。”
  夏遇雪心头一震, 抿紧了唇,原来他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
  商无陵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覆在他眼睛上的白纱,低垂的眸子中盛满了浓浓的情欲。
  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平稳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紊乱。
  “师尊何时得了眼疾?”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克制了许久,缱绻地萦绕在他的耳边。
  夏遇雪的脸烧得通红,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方才的梦即使再过分也只是梦。
  可现在……
  他还是第一次与商无陵这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他能听见商无陵急促的喘息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裹挟着甜蜜的羞涩又让他慌乱不安。
  他不禁想起方才在梦境中,商无陵落在他耳边深深浅浅的喘息声,还有那湿润黏腻的的吻。
  下一瞬,他感觉耳尖被包裹在湿润温热的口腔里。
  他瞳孔微震,下意识往后躲。
  商无陵用力将他抱紧,搂着他的腰将他翻过身抵在茧丝上。
  密密麻麻地吻落了下来。
  夏遇雪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空白。
  相思茧包裹着他们二人,狭小的空间里,他甚至无法逃开商无陵的钳制。
  夏遇雪慌乱不已,他想推开商无陵,又怕将他惊醒。
  可若是不将他推开,继续下去……
  商无陵的吻又急又凶,吮咬得他舌尖发麻。
  “唔。”
  听到他的闷哼声,商无陵停了下来,看着师尊红肿的嘴唇,他不安地开口:“是弟子弄疼了师尊吗?”
  夏遇雪:“……”
  他要说什么?
  夏遇雪只觉得他现在的灵魂都在飘荡。
  紧张又刺激。
  想逃又逃不掉。
  他别过脸,深吸一口气。
  与梦境中一模一样,商无陵湿润的吻落在他的侧脸,一路游移,在他颈窝处流连。
  他的衣襟不知何时敞开了。
  夏遇雪无奈地开口喊了一声:
  “无陵。”
  就在商无陵微怔的瞬间,夏遇雪将他一掌拍晕。
  商无陵闷哼一声,趴在了他的怀里。


第43章 
  商无陵缓缓睁开双眼, 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只要他闭上眼,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方才的梦境。
  师尊瘫软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欺辱的画面。
  他们唇舌交缠, 肌肤相贴,身体交融。
  师尊被他抵在茧丝上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拥吻。
  他还把师尊弄疼了。
  等等。
  茧丝……
  商无陵忽然怔住。
  他猛地看向四周, 只看见一片白色的茧丝。
  茧丝未破, 自然只有他一人。
  师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商无陵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嘴唇, 仿佛那温热的触感还在,就连茧丝里面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师尊留下的冷香, 甚至是那一声“无陵”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所以,真的只是梦吗?
  失落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头。
  商无陵闭上眼, 静静地回想着梦境中与师尊发生的一切。
  “呼噜呼噜。”
  胸前传来小猫酣睡的呼噜声,商无陵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猫用腿蹬了蹬他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他仰躺着身子, 露出自己的肚皮,睡得四仰八叉。
  商无陵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肚皮。
  眼中尽是遗憾。
  若是梦境再长一些就好了。
  他好不容易才能在梦中与师尊见一面。
  他还有许多话想要跟师尊说。
  却什么也来不及说出口。
  蝶妖的造梦术于他而言,非但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损伤,甚至是一场美梦。
  是一场他永远也不想醒来的梦。
  若是能学会这门法术, 他是不是日日能在梦中见到师尊了?
  商无陵将茧丝破开, 蝶妖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装着妖神尾巴的木盒子。
  魔神嗅到盒子里面承载着的强大妖力,从商无陵的精神识海里冒了出来,贪婪地看着那条断尾,说道:“若是你吸收了妖神的力量可助你渡过雷劫。”
  商无陵兴致缺缺地把木盒子重新盖上, 冷冷道:“难道你不想解除封印了?”
  先不说他对妖神的力量不感兴趣,若是他将这股力量据为己有,恐怕他活不过渡劫那天。
  听到商无陵这番话,魔神抖了抖, 想起妖神的手段瞬间萎了。
  妖神是上古大妖,三界中无人知道妖神到底活了多少年。
  那九条尾巴是妖神力量的象征。
  也无人知道,到底是谁能让妖神甘愿断了八尾。
  哪怕妖神如今重伤未愈,三界之中,恐怕也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那不知死活的小蝶妖算是其中一个。
  也不知道那蝶妖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妖神断下一尾。
  他和妖神在无极深渊做了几万年邻居,深知妖神的厉害之处。
  就算以他全盛时期的力量都未必是妖神的对手。
  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想要与妖神联手,攻打神族。
  当年那场大战若是有妖神参战,说不定妖魔两族不会落败。
  只可惜妖神早早隐退,下落不明。
  他也是被封印在冰川之海,才偶然发现了妖神的踪迹。
  看着那个木盒子,魔神十分眼馋,却也只能作罢。
  若是有吸收了妖神的力量,他就不用与商无陵周旋,他能直接吞并商无陵的神识,成功夺舍。
  可惜了。
  商无陵捏碎符咒,下一瞬,他便回到了妖神的空间领域。
  “比本座想象得要快许多。”
  妖神赤着脚踩在落花上,他随手一挥,原本在商无陵手上的木盒子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尾巴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变得十分激动。
  强大的妖力向四周扩散。
  妖神轻轻地擦拭着木盒子,尾巴瞬间安静下来,扩散在四周的妖力也慢慢地收了回来。
  妖神看着他的尾巴,眼里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
  他是不是很久没去看过荆诏了。
  商无陵:“答应前辈的事情,晚辈已经做到了。”
  妖神的目光落在他怀里那只小白猫身上,说道:“你需要的,本座已经给了,只是时机未到。”
  就在妖神话音落下的瞬间,商无陵已经回到了无极深渊。
  他呆在原地,任由风雪落了他满身。
  他需要的?
  妖神给了他什么?
  为什么又说时机未到?
  魔神怒气冲冲地从他的精神识海里跑了出来,怒吼道:“你竟然敢背着本座与妖神做交易?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商无陵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是又如何?”
  魔神的声音满是愠怒,他阴森森地喊了句:“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本座,本座会纠缠你一辈子,直到你成为本座的容器为止。”
  商无陵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敷衍地应了声:“是吗?”
  魔神阴冷又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咆哮,商无陵看着眼前没有尽头的黑暗,伸手接落一片银白色的雪花。
  又回到了这个让人讨厌的地方。
  “喵。”
  温度忽然下降,让夏遇雪睡得不安稳,他无意识地在商无陵怀里拱来拱去,想要寻找热源。
  商无陵不惧风雪,他本来就是冰系,无极深渊的寒流对他造不成威胁。
  直到听到小猫的叫声,他才想起来小猫还在他的怀里,他还没来得及向妖神讨要小猫。
  没想到小猫会被一起送了出来。
  小猫体弱并不能承受来自冰川之海的寒流,他连忙运转灵力为小猫护体。
  夏遇雪趴在商无陵的手心里,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舒服地蹭了蹭。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商无陵担忧的目光,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好暖和。
  这是他在无极深渊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这么温暖。
  有徒弟在,他好像可以一直当个无用的废物。
  因为无陵会将他照顾得很好。
  商无陵感觉到小猫对他的依赖,他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小猫的耳朵。
  夏遇雪浑身颤了颤。
  用小爪子捂住耳朵,蜷缩成一团。
  孽徒!
  夏遇雪浑身毛发炸开,气呼呼地用屁股对着他。
  被小猫的动作逗笑,商无陵不停地给他顺毛。
  他抱着小猫在黑暗中前行,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叮咚作响。
  潜伏在黑暗中的邪祟听到这股熟悉的声音,如潮水般向四周散开。
  “他他他又回来了!”
  商无陵眉梢微挑,冰蓝色的剑光划破黑暗,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邪祟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
  他的气势强横,周身被寒气围绕,与那寒流融为一体,所到之处,冰冻三尺。
  以他为中心,冰霜迅速蔓延而开,覆盖着崖底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来不及逃亡的邪祟妖物瞬间被冻成了冰雕。
  惨叫声此起彼伏。
  夏遇雪惊觉,他好像低估了商无陵如今的实力。
  他在崖底与这些邪祟纠缠了许多年,就这么轻易地被商无陵解决了。
  商无陵没有理会这些邪祟,只是一步步往深渊走去。
  罡风越来越大,却伤不到他分毫。
  哪怕被卷入乱流,商无陵也能穿梭自如,他早已学会了空间法则,不受乱流影响。
  魔神兴奋地催促他继续往前走。
  夏遇雪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他好像知道了商无陵此行的目的——冰川之海。
  他脸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冷漠的商无陵,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夏遇雪听着魔神猖狂的笑声渐渐出了神。
  “系统。”
  系统:“我在。”
  夏遇雪喃喃道:“是不是商无陵飞升,我就该离开了。”
  系统:“是。”
  他随着商无陵漂浮在冰川之海上,原本平静的大海忽然掀起巨浪。
  乌云聚拢,狂风怒号。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刺眼的光芒划破天际。
  天雷如巨龙咆哮,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力。
  天空出现一道巨大的漩涡,伴随着雷电之力,连天地都在颤抖。
  “轰——”
  无极深渊的异象让无数修士心头一震。
  “这是……雷劫?!”
  “竟然有人要突破了?”
  “这可是天劫啊!”
  “可那个地方是……”
  “无极深渊?怎么会是无极深渊?是何人在渡劫!”
  正在闭关修炼的长阴真人猛地睁开双眼,下一瞬他便出现在山巅之上,看着那道雷劫的方向,声音颤抖:“那是……”
  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停留,御剑而去。
  天劫现世,各方震动,无数修士向无极深渊赶去。
  商无陵将怀里的小猫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下了一道结界,低声哄道:“在这里乖乖等我。”
  夏遇雪着急地抱着他的手,不想让他离开。
  商无陵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充满了不舍:“若是我死了,你就回去找妖神,不要再乱跑了。”
  夏遇雪死死地咬着他的手,眼里的惊惧仿佛要溢出来。
  他还有许多话未对商无陵说。
  他以为他会和商无陵在无极深渊待很久,他以为他有足够的时间陪在商无陵身边。
  他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商无陵就要渡劫了呢?
  他被商无陵困在结界里,眼睁睁地看着他朝雷劫中走去。
  商无陵看着汇聚在山巅之上的仙门百家,搜寻着师尊的身影。
  今天动静闹得这么大,师尊会不会也好奇是谁在渡劫,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昔日的同门师兄弟,看着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往事浮现在他的眼前。
  遗憾的是,他的师尊没有来。
  商无陵失落地想着,师尊是不是对他太失望,所以才没有来?
  可他没有时间了。
  萧衡看着在雷劫中的商无陵,瞳孔骤缩:“在渡劫的……是无陵师弟。”
  严云脱口而出:“他竟然还没死?!”
  云寄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好像很失望?”
  严云意识到说错话,赶紧闭上了嘴。
  这些年,谁也不敢在宗门里提起商无陵这个人。
  当年若不是商无陵想救,云寄柔与萧衡早就死在那场兽潮之中。
  虽然知道商无陵当时堕入魔道也是逼不得已,但仙门百家对入魔之人恨之入骨。
  哪怕事有冤屈,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万剑宗宗主:“没想到当日他被逼得跳下山崖,竟因祸得福,能赶在你我之前得道飞升。”
  百花谷谷主骇然道:“若是他成功飞升,恐怕当年之事无法善终。”
  合欢宗宗主神情严肃:“元家气数已尽,元家先祖已死,他哪来的仇恨?”
  百花谷谷主冷冷道:“别忘了,若不是仙门百家相逼,他又怎会退出宗门。”
  万剑宗宗主冷哼一声,不屑道:“照你这个说法,玄清宗当年为保宗门名声只能将他舍弃,他最恨的难道不是玄清宗?不是他的师尊玉清真人?”
  说到玉清真人,万剑宗宗主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也没发现他的身影,讥笑道:“据说玉清真人闭关数十年,也不知道若是他看见自己的弟子在今日渡劫有何感想?”
  “怕商无陵报复?”五毒派长老看着漂浮在海上的商无陵,沉声道:“那也得他有这个命渡过天劫。”
  天劫可不是闹着玩的,九霄雷劫拥有毁天灭地之地,渡劫者会在雷劫中淬炼他的肉身与灵魂,在雷劫的洗礼下变得更加坚韧。
  曾经有多少修士带着无数天材地宝想要渡劫,最终也只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随着雷劫降下,冰川之海的封印有了松动的迹象。
  “海里面有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冰川之海吸引。
  只见海水汹涌,掀起层层巨浪。
  整个海面涌现一道猩红色的血光,一股强大的魔气席卷而来。
  “这是……魔的味道!”
  “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气?”
  “难道海水底下有什么东西?!”
  长阴真人拧紧了眉头,看着翻涌的海水,有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传说几万年前,上古神尊亲自将魔神的灵魂封印在冰川之海。”
  商无陵为何要选择在这冰川之海渡劫?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九霄雷劫的威力说不定能破开这道封印。
  百花谷谷主看着海面上的血光,惊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商无陵借助天劫的威力想要破除这道封印?!”
  合欢宗宗主:“他竟敢与魔神合作?!难怪他有信心能渡劫,没想到背后还有魔神相助!”
  万剑宗宗主蹙着眉心,神情肃穆:“果然魔族都是阴险狡诈之人,当时就应该将商无陵就地处死!没想到当日一时心软竟后患无穷!若是将魔神放归,他日魔族大军必将卷土重来!”
  三界大战,生灵涂炭,人界最先受创。
  那些埋伏在黑暗里的邪祟必将危害人间,届时天下大乱,一切都无法挽回!
  长阴真人眼神一沉:“传说而已,不必当真。”
  看着飘浮在空中的商无陵,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年他一直在留意夏遇雪的命牌,虽然一直有细微的裂纹,可命牌还没碎就代表师弟还活着。
  如今商无陵在渡劫,却不曾看见师弟的身影。
  他当日是说要来无极深渊找商无陵,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没有跟商无陵在一起?
  “轰隆——”
  九霄雷劫一道比一道凶猛,所有人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雷劫的威力,天地震颤,他们的心神也随着震荡。
  “他竟然能扛下四道天劫?”
  “甚至还没借助法宝的力量,硬生生扛了下来。”
  “他的修为远在你我之上。”
  雷霆咆哮,俯冲而下,落在商无陵身上。
  将他劈得血肉模糊。
  随着雷劫接连落下,冰川之海的封印吸收了雷劫的力量,一股强大的魔气瞬间爆发开来。
  “桀桀桀。”
  “本座回来了!”
  魔神的气息笼罩在整个无极深渊。
  众人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震惊不已。
  “那可是魔神!”
  “好强大的魔气!”
  “他要干什么?!”
  魔神的身影冲向正在渡劫的商无陵,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长阴真人:“不好!魔神想要夺舍!”
  “快阻止他!”
  “若是魔神成功夺舍,你我恐怕都要葬身于此!”
  为了三界安危,阻止这场浩劫,仙门百家放下昔日仇怨再次联手。
  魔神仰天大笑,强大的威压席卷而来:“就凭你们也想阻止本座?不自量力!”
  “噗——”
  长阴真人口吐鲜血,跪在地上。
  身边的弟子倒下一片,不堪一击。
  一股可怕的力量笼罩在他们上方,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
  源源不断的魔气从那道裂缝里传出来。
  “那是什么?!”
  无数邪祟从那道裂缝里爬了出来。
  所有人跪倒在地上,惊惧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密密麻麻的邪祟降临人间。
  “不!”
  “太弱了。”魔神轻轻叹息,朝他们随意一指,邪祟向他们涌去,他看着还在渡劫的商无陵,狂妄一笑:“没人能阻止本座!”
  这一刻,他等了整整七万年!
  他的灵魂附在商无陵体内,强大的力量涌向他的丹田,助他重塑肉身。
  一体双魂。
  两方魂魄开始互相撕扯,想要占据身体的所有权。
  商无陵的灵魂因为雷劫变得虚弱。
  魔神就是要借这个机会,一点一点吞并掉他的灵魂。
  “轰——”
  雷声轰鸣,如万马奔腾。
  雷电交织,汇聚成一道恐怖的紫红色雷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山川崩塌,海水倒流。
  第九道雷劫,带着灭世的力量笼罩在冰川之海上方。
  魔神狰狞的笑声响彻天际:“来吧!让本座也尝尝这九霄雷劫的威力!”
  夏遇雪好不容易破开商无陵给他下的结界,踉踉跄跄地来到山巅之上,脸上的白纱随风飘去。
  “师弟?!”
  “小师叔?”
  “玉清真人?他怎么这个时候才现身?”
  “若不是玉清真人当时执意要放走商无陵,又怎会有魔族卷土重来的一日!”
  “如今魔族来袭,玄清宗难咎其辞!”
  夏遇雪没理会他人的谩骂声,他闭着眼感受着雷霆之力。
  系统:“魔神会趁最后一道雷劫入侵商无陵的神魂,倘若他夺舍成功,商无陵神魂俱损,会彻底消失!”
  夏遇雪握着锁魂灯的手微微颤抖:“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系统:“是。”
  系统:“你只有一次机会。”
  忽然意识到夏遇雪要做什么,长阴真人惊声喊道:“师弟!”
  夏遇雪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声音微颤:“师兄,是遇雪错了。”
  是他让宗门蒙羞。
  是他的一己私念纵容了这一切。
  长阴真人微微启唇,看着他决然的身影,说不出任何话来。
  “轰——”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
  夏遇雪的身影消失,锁魂灯笼罩在商无陵上方,爆发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古老的咒语落在商无陵耳边,就在魔神快要成功吞并他的神魂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魔神的灵魂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融合失败。
  魔神惊怒道:“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上方的锁魂灯,目眦尽裂:“锁魂灯?!”
  夏遇雪一遍遍念着咒语,魔神惊恐地看着他的灵魂一点一点被锁魂灯吸走,他看着夏遇雪,目露凶光,震怒道:“没想到是你!”
  商无陵的意识还未清醒,魔神仍然控制着他的身体。
  “想死?本座成全你!”
  他多年夙愿毁于一旦,心中的怒火达到顶峰。
  魔神死死地掐着夏遇雪的脖子,阻止他念咒语。
  在锁魂灯的影响下,他的灵魂从商无陵体内抽离。
  甚至他能感觉到他的力量被商无陵一点一点吸走。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修为会转移到商无陵身上?!
  “啊——!!!”
  天边响起魔神凄厉的哀号声。
  夏遇雪脸色几近透明,直到念完最后一个字。
  锁魂灯成功将魔神的灵魂封印。
  同时,一道金光降落,商无陵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沐浴神光。
  神圣的力量笼罩大地,如沐春风。
  所有受伤的修士都能感觉到他们的伤口正在愈合。
  借着这一缕神力,多年的瓶颈竟有了松动的迹象,豁然开朗。
  “他成功了!”
  “他竟然渡劫成功了!”
  “遇雪!遇雪!!”
  只有长阴真人将所有心神放在夏遇雪身上。
  商无陵渡劫成功又如何,魔族入侵又如何。
  他眼里只有他的师弟。
  他紧紧握着夏遇雪的命牌,可命牌的裂痕越来越大,直到碎成无数片。
  “小师叔!”
  萧衡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尊哭得这般狼狈。
  他看着师尊将小师叔的命牌一片片拼凑起来,一遍又一遍。
  夏遇雪的气息越来越弱,在掉落冰川之海前,被商无陵接住紧紧搂在怀里。
  “师尊,师尊!”
  夏遇雪唇色苍白,神光刺目,让他无法睁开双眼。
  他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商无陵的脸。
  商无陵握住他颤抖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哽咽地喊道:“师尊,不要丢下弟子一人。”
  夏遇雪感觉喉咙涌上一抹腥甜,想要说的话如鲠在喉,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用力地抚摸着商无陵的脸颊,想要记住他的样子。
  商无陵的眼泪滚落,洒在他的颈间。
  好烫。
  夏遇雪想要拂去他的眼泪,可是他看不见。
  商无陵跪在他的面前,悲痛欲绝。
  他将师尊抱起来,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云寄柔面前,他跪下来,痛哭道:“师姐——”
  云寄柔双眼含泪,治愈之术使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灵丹妙药都无用。
  夏遇雪艰难地开口:“不用白费力气了。”
  商无陵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血痕,颤声道:“若是师尊死了,弟子绝不独活。”
  夏遇雪摇头:“你可是为师用命换来的,你要好好活着。”
  商无陵脸色变得煞白,凄惨道:“师尊为何要这样,弟子不值得。”
  夏遇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笑道:“是神是魔不重要,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师尊——!!!”
  他手里的锁魂灯滚落脚边。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在商无陵怀里化作一缕烟尘,随风消散。


第44章 
  “来了?”妖神倚在桃花树下打了哈欠, 懒懒地看向来人,带着几分嫌弃的口吻:“本座等你许久了。”
  商无陵从黑暗里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 腰间的佩剑还在滴血。
  滴滴答答。
  随着他的步伐流了一路。
  “这是您要的东西。”商无陵将手里的命簿送到妖神手上。
  他身上的伤势很重,脸色惨白, 腹部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像是被镰刀所致。
  妖神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命簿收好, 看向他,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
  商无陵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恳请妖神告知他真相:“为何我在鬼界找不到师尊的命簿?”
  妖神眉心微蹙,也没有隐瞒:“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自然没有他的命簿。你起来吧,你想知道的, 本座都会告诉你,不必跪着。”
  堂堂魔神给他下跪,像什么样。
  商无陵猛地一怔:“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何意?”
  妖神想起夏遇雪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量,轻哼了声:“他只是回到了他原来的世界。”
  商无陵听到这句话, 瞳孔骤缩, 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脑袋嗡的一声,思绪停滞不前,不敢置信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所以师尊他还活着是吗?”
  妖神:“活着。”
  商无陵着急道:“那他还会回来吗?”
  妖神轻叹一声:“哪怕他可以回来,他也已经不是夏遇雪了。”
  这个世界的夏遇雪在两百年前灰飞烟灭了, 回来的是异世之魂。
  商无陵垂眸,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溢出来,哽咽道:“没关系,没关系的, 我会找到他的。”
  落花纷飞。
  桃花落了他满怀。
  妖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商无陵,不由地想起荆诏,眸光一暗,艰涩道:“你走吧,你想知道的,本座已经告诉你了。”
  商无陵的目光在这片领域里扫荡了一圈,也没看见小猫的身影,微微抿唇:“晚辈想向您讨要一样东西。”
  妖神:“什么?”
  商无陵:“那只小白猫。”
  妖神听到这句话愣了下,将手里的桃花酿一饮而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本座不喜欢养灵宠,那只小猫也不在无极深渊。”
  商无陵茫然片刻,迟疑道:“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妖神给自己续上一杯桃花酿,轻轻叹息:“你是不是很好奇那小猫为何会出现在万兽之森,又在多年后出现在无极深渊。”
  商无陵:“是。”
  可他曾无数次用神识探查过小猫的底细,他就是普通的小猫,甚至连低等妖兽都算不上。
  妖神似乎猜到他所想,说道:“那是因为你那时太弱,连他是谁你都看不破。”
  商无陵呼吸滞了一瞬,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妖神垂眸,敛去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你可知小猫为何会有眼疾?”
  商无陵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答案呼之欲出。
  他心神震荡不安,浑身血液冻结,如坠冰窟。
  妖神缓缓开口:“因为他在无极深渊寻了你七十余年,他当时的修为不过是大乘期,根本无法承受来自冰川之海的寒流,所以他的腿被冻伤,走起路时不太方便。”
  商无陵想起小猫向他踉踉跄跄跑来的那一幕,还有隐藏在毛发下那些冻疮。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就像扎入无数根银针,疼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妖神瞥了他一眼,接着开口:“因为长期生活在这黑暗的崖底,他得了眼疾。”
  难怪不管在梦里还是他跟师尊见的最后一面,师尊的眼睛都蒙着一层白纱。
  商无陵心如刀绞,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无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商无陵第一次这么痛恨他的弱小。
  他日思夜想的师尊原来一直陪在他的身侧,原来他的师尊从没有放弃过他。
  他忍不住痛哭出声,满脸都是绝望的泪痕。
  妖神看着他崩溃的样子有些动容,指尖轻轻一点,一块水镜出现在商无陵的面前。
  “就当作本座还你的人情吧。”
  水镜记载了夏遇雪在无极深渊里发生的全部。
  看着师尊的手被冰凌割破,看着他几次险些掉下悬崖,看着他疲惫地靠在崖壁,被风雪覆盖满身,商无陵胸口剧烈起伏,双目通红,跪在那块水镜面前,声嘶力竭地喊着师尊二字。
  他眼睁睁地看着师尊被邪祟追杀,被邪祟用他的师尊来取乐,看着师尊一次又一次受伤倒地,看着他如何在洞穴中熬过漫长的风雪,看着他身上的冻疮越来越多,腿伤难愈,最后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洞穴里的烛光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一片黑暗。
  因为得了眼疾,又有腿伤,他只能杵着一根枯木,在黑暗里缓慢前行。
  那些邪祟以他取乐,时常将他绊倒,他的身上总有伤口。
  可即使这样,师尊也从未放弃过找他。
  看着那些邪祟,商无陵的脸色阴沉,就像风雨欲来,天边压下的雷云。
  来自魔神的威压向四周扩散,整个无极深渊因为这股力量震颤,甚至波及附近的山脉。
  他失控暴怒,冰封千里。
  仅仅是一瞬,无极深渊所有生灵都被冻成了冰雕。
  他的师尊怎能受如此屈辱。
  魔神恐怖的力量肆虐着一切,惊恐的尖叫声在深渊里回荡。
  片刻后,无极深渊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雾。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商无陵从无极深渊离开,他跌跌撞撞地走在玉清宫那条堆满落叶的山路,来到那座衣冠冢面前跪了下来。
  “师尊,您怎能忍心丢下弟子一人。”


第45章 
  鹿乡村的一间茅草屋。
  深更露重, 秋天的夜晚格外寂静,月色清冷,带着丝丝凉意。
  一种孤寂的苍凉感萦绕在夏遇雪心头。
  借着微弱的烛火, 他不死心地将手里的铜板翻来覆去又数了一遍。
  不管数多少遍都改变不了他就是个穷光蛋的事实。
  这几个铜板就够他买几个馒头,维持两三天的伙食费。
  “咕——”
  夏遇雪揉了揉肚子。
  好饿。
  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这个时间也该用晚膳了吧。
  原本他可以在一千米的大床上醒来, 有二十个佣人轮流伺候他, 山珍海味吃到吐, 豪车开不完的富裕生活。
  结果,他放着千亿富豪不做, 来异世界当个难民。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屋顶还有个大洞, 甚至连张床都没有,只是在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家徒四壁, 一贫如洗。
  还是附近的村民可怜他,见他用白纱遮眼,还杵着拐杖,便以为他是瞎子, 让他在这荒废的茅草屋里住了下来, 还给了他一床棉被。
  秋天夜里凉,若是没有这床棉被,他恐怕也活不过几日了。
  他本就身体孱弱,若是还得了风寒,他身子受不住, 也没钱看大夫。
  一到夜里,整个鹿乡村都安静下来,偶尔能听见树林里传来的虫鸣声。
  夏遇雪躺在稻草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心里装着许多事,对未来感到迷茫。
  原以为回到这个世界, 一切都会很顺利,即使他换了一具身体,还是能像从前一样,窝在他的玉清宫,每天看看话本子逗逗杰瑞,偶尔还能跟无陵见一面。
  可事实上,他拖着一具病恹恹的身体。
  没有灵力,不会法术,自然也没学会辟谷。
  他现在只是肉体凡胎,连三餐温饱都成了问题。
  若是明天再找不到吃的,他就得去啃树皮野草了。
  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夏遇雪连忙应道:“来了。”
  是住在附近的王婶。
  王婶是个性格爽快的人,看见他起身连忙劝道:“你眼睛不好就不要折腾了,我就是来给你送点东西。”
  “我看你也没什么衣服,天气冷了,穿这么单薄容易着凉,我就给你拿了一身你小王哥以前穿过的衣服,干净的,将就着穿吧。”
  夏遇雪感激道:“多谢王婶。”
  王婶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馒头:“可怜的孩子,还没用晚膳吧?”
  夏遇雪早在她进门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了。
  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王婶临走之前,夏遇雪喊住了她:“明天能不能让小王哥载我一程?”
  小王哥在城里的最大的茶肆做杂役,前天告假回了家,明日一早会回城里去,若是能让小王哥顺路载他一程,他就不用这么辛苦靠两条腿走到城里了。
  他总不能一直困在村子里面。
  鹿乡村没有修道之人,他想要打探一下关于玄清宗或是商无陵的事情都很难,他需要到城里去。
  所以他找借口跟王婶说是想要到城里找点活干。
  王大娘犹豫道:“可你这眼睛……”
  夏遇雪:“不碍事。”
  他不是真瞎,相反他这具身体的视力很好,只是在无极深渊多年,他被黑暗侵蚀,到最后落下了心病。
  他现在反倒不适应光亮,会让他感到刺目,眼睛酸涩、干疼,所以他才会一直蒙着眼,而且他早已习惯了摸黑前行,也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
  劝说了王婶半天,终于让她答应下来,夏遇雪松了口气。
  天还蒙蒙亮,夏遇雪就带着他全身上下仅有的几个铜板出了门。
  他还拜托小王哥替他引荐给茶肆的管事。
  听到他的来意,管事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瞎子怎么干活?”
  夏遇雪噎了下。
  恰巧这个时候有杂役跑过来说缺人手。
  管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跑了?”
  杂役:“账房那厮说家里出了点事,要回乡下几天。”
  夏遇雪果断开口:“我会算账。”
  管事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夏遇雪一把抓住,说:“我算账从不出错。”
  管事:“你有眼疾,你能看得到账本吗?”
  夏遇雪点点头:“我还不要钱!只要管食宿就行!”
  “行吧。”管事最终还是答应了,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那就让夏遇雪试试。
  福满楼是方圆百里最大的茶肆,每天还会有说书先生在一楼大堂讲戏。
  说书先生很喜欢讲一些江湖故事,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甚至知晓一些连夏遇雪都未曾听闻的秘密。
  因此不少修士慕名而来。
  毕竟谁不喜欢仙门百家藏着掖着那点八卦呢!
  例如百花谷谷主曾经追求过合欢宗宗主妙音娘子,他俩之间还有一段爱恨纠葛,曾经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到最后分道扬镳。
  原因竟是妙音娘子嫌弃百花谷谷主那方面不太行。
  夏遇雪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例如五毒派的门主不仅喜欢炼毒,还喜欢试毒,但不是每次都能把解药做出来。
  做不出解药的时候,他就会对外宣称自己闭关,实际上他是因为中毒的样子太难看怕被宗门弟子看出来他研究不出解药,有损他的威严。
  夏遇雪:“……”
  像是那老头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情。
  还有万剑宗的剑长老一生醉心剑术,曾扬言要挑战天下所有剑修问鼎巅峰,听闻玄清宗的长阴真人在剑道上颇有造诣,屡次想要登门拜访,若不是有万剑宗宗主拦着,说不定他已经拜入玄清宗门下了。
  可他还是不死心,甚至想要与长阴真人结为道侣……
  “噗——!!!”
  夏遇雪还是呛着了。
  这说书先生该不会是在胡说八道吧?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此事?!
  “啧啧啧,这茶肆果然名不虚传。”
  “这说书先生到底是何身份,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
  “他胆子挺大的,还敢将这些事情当作乐子抖出来。”
  “还不是因为这仙门百家逐渐没落,如今魔族的气势如日中天,那些大宗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管这种闲事。”
  魔族?
  夏遇雪竖起耳朵。
  “玄清宗这些年也消沉了许多,说起来长阴真人也闭关了两百年了。”
  “商无陵……”
  说起商无陵,那人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闭上嘴,紧张地看了四周一眼,确认四周没人留意他方才说的话,才小声地说了句:“为了商无陵那个魔头搞成这样,唉,许是玉清真人命薄吧。”
  “商无陵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不仅跟魔神合作,还打算吞并魔神的力量,若不是他的师尊舍命相助,他早就被魔神夺舍了!”
  “玉清真人也算功过相抵吧。”
  “若是两百年前他死在雷劫……”
  听到这里,夏遇雪坐不住了。
  两百年前?
  雷劫?
  夏遇雪从角落里冒了出来,震惊地问道:“什么两百年前?”
  “什么人?!”
  几人被夏遇雪吓了一跳,魔族这些年入侵人界,混在人族之中。
  他们喜欢隐藏魔气,看起来与普通修士无异。
  可他们方才讨论的毕竟是商无陵,是他们魔族如今的王,若是被魔族听见,指不定要闹出什么来。
  感觉到气氛变得紧张,夏遇雪连忙解释:“我就是一个普通散修,不是什么魔族。”
  “你一个瞎子偷听我们说话作甚!”
  夏遇雪:“……”
  怎么每个人都要强调一遍他是瞎子这件事。
  夏遇雪拿着茶壶给他们倒着茶水,说道:“我就是这茶肆一个算账的普通人,只是方才路过听你们说起两百年前的雷劫?我一直以为渡劫飞升只是传说中才有的事情。”
  “你不是修炼之人,不知道两百年前那场雷劫也不出奇,毕竟那时候你还未出生。”
  夏遇雪刻意咬着字音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两百年前?”
  “没错。”
  “两百年前那场雷劫仿佛历历在目,当时我……”
  夏遇雪手一抖,连茶水斟满了也没察觉。
  “喂,你这瞎子!茶水都溢出来了!”
  “别说了,赶紧擦擦吧。”
  夏遇雪心慌意乱,越帮越忙:“对不住了这位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你是故意的吗?!”
  “算了算了,何必跟他一个瞎子计较。”
  见夏遇雪脸色苍白,一副受惊的模样,男人也没跟他计较,只是把他赶走了。
  夏遇雪失魂落魄地离开。
  怎么会是两百年前?
  他明明只是离开了几天,怎么就两百年过去了?
  那岂不是……
  他的坟头草都有二十米高了?


第46章 
  深秋的夜晚, 微风带着丝丝凉意。
  夏遇雪孤零零地站在巷子中,任由晚风撞进他的怀里,他轻轻触碰着覆在眼睛上的白纱, 呢喃道:
  “原来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他还傻乎乎地想回到玄清宗,回到商无陵身边。
  两百年的时间太长了, 给他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知道他的玉清宫是不是还保留当年的样子, 不知道他的小木屋还在不在, 不知道杰瑞有没有被其他弟子发现。
  更不知道,商无陵会不会像梦里一样, 在竹林里给他立了一座衣冠冢。
  他心中一片惆怅。
  原主的肉身在两百年前那场雷劫已经神魂俱散了。
  他顶着一张与原主有着七分相似的脸穿越过来。
  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夏遇雪仙人之姿,清风明月。
  而夏雨雪不过是没有灵力修为的一个普通人。
  他们认识的是玉清宫一宫之主的玉清真人, 而不是他这个冒牌货。
  就算他此时此刻出现在玄清宗,即使师兄认他, 他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没有合理的解释,大概所有人只会觉得他顶着那张与原主相似的脸,还打着玉清真人的名号,在招摇撞骗吧。
  那商无陵呢?
  会认出他来吗?
  听那些人所描述的商无陵, 他现在的性格变得阴晴不定, 暴戾、冷漠、嗜血。
  是他的死对商无陵打击太大了吗?
  还是受到魔神的影响,所以才会……
  “大哥,确定是这小子吗?”
  “我肯定没看错,你看他长得跟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听到身后的谈话声,夏遇雪好奇地回头看去, 还未等他看清,就挨了一闷棍。
  在晕过去之前,夏遇雪浑浑噩噩地想:他这是遇上打劫了吗?
  两位大哥,你们找错人了, 他可是穷光蛋一枚啊。
  身上只有几个铜板,连吃顿酒的钱都不够。
  他被扛在肩上,颠簸得他想吐,迷迷糊糊中还听见两人谈话:
  “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弄回魔族?”
  “若是此人能入得了尊上的眼,我们何愁得不到尊上赏识?”
  这两个人居然要把他弄到魔族去?!
  这简直就是——
  太好了!
  他终于不用辛辛苦苦攒路费了。
  夏遇雪高兴得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魔族的领地了。
  “嘶——”
  夏遇雪勉强睁开双眼,刺目的光线让他感到不适,就算是隔着白纱他也能感觉到那摇曳的烛光。
  “到底是点了多少蜡烛啊?魔族也会怕黑吗?”
  “你醒了?”宫娥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在他的床头,把熄灭的烛火重新燃上。
  夏遇雪:“这里是什么地方?”
  宫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魔宫。”
  果然如那两人所说,将他带回了魔族。
  夏遇雪深吸一口气,开始有些紧张。
  这里是魔神的地盘,他是不是很快就能看见商无陵了?
  宫娥还在不停地点着烛火,感觉到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热浪,夏遇雪不解道:“为何要点这么多烛火?”
  “尊上不喜欢黑暗的环境。”
  所以整个魔宫即使到了夜里还是十分亮堂。
  宫娥把房间每个角落的烛火都续上才松了口气。
  夏遇雪忽然想起商无陵曾在梦境中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弟子在房间里摆满了红烛,师尊也就不会怕黑了。”
  他忍不住抽了下唇角,他想告诉商无陵,如今他是不怕黑了,怕光。
  点这么多的蜡烛,他的眼睛承受不住。
  待他看见商无陵定要跟他好好说说,怎能在房间里摆这么多蜡烛,万一不小心把烛火碰倒,造成失火就麻烦了。
  宫娥见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说道:“你是我见过与尊上寝殿那幅画像长得最相似的一位,尤其是戴上这白纱,若不细看,还以为你就是那画中人。”
  夏遇雪愣了一下:“画像?”
  他记得将他掳走的那两个人也曾说过,是因为他长得很像画里的人,所以才会被把他带回魔族。
  画像这件事早就在魔族传开了,宫娥也不怕告诉他,便说:“听闻那是尊上的心上人,可惜死在两百年前那场雷劫。”
  夏遇雪猛地看向她,微闭的眼睛忽然睁开,哪怕被烛光刺到,哪怕他早已猜到那画像上的人是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悸动。
  心里砰砰地跳个不停。
  眼泪浸湿了白纱,从脸上滑落。
  宫娥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虽说那人已死,可尊上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与那人相似的男子,所以你才会被他们掳来,是想向尊上邀功吧。”
  说到这里,宫娥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不知道那画像是怎么传出去的,也有过许多人扮演那画像里的人想魅惑尊上,那些人……都被尊上处死了。”
  夏遇雪脸色微变:“处死?”
  宫娥以为他害怕,安抚道:“尊上的脾气不太好,你最好还是听话一点。”
  听话就不用受这么多苦,死的时候起码痛快些。
  夏遇雪:“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尊上?”
  宫娥:“尊上这几日不在魔宫。”
  夏遇雪顿了顿,有些失落。
  宫娥:“尊上每年这个时候都不会在魔族,据传是因为这几日是那画中人的忌日。”
  忌日?
  夏遇雪沉默了。
  在无极深渊待了许多年,他根本分不清那一天是哪天了。
  听宫娥一直说起那幅画,夏遇雪很想去看看。
  他猜想那幅画是无陵亲手画的。
  那在无陵心里,他长什么样子呢?
  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夏遇雪悄悄溜了出去。
  从那位伺候他的宫娥嘴里得知,商无陵不怎么喜欢待在魔族,也不喜欢有人伺候,她们这些宫娥不敢随意进出他的寝殿,怕惹尊上不喜。
  夏遇雪小心翼翼地绕过巡逻的士兵,在魔宫绕了许久才找到商无陵的寝殿。
  这魔宫可比他的玉清宫大多了。
  商无陵不仅吸收了魔神力量,还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的魔神。
  他的徒弟可比他有出息多了。
  要是抱住徒弟的大腿,他下半辈子是不是不用愁了?
  夏遇雪不禁叹了口气。
  没想到重活一世,还要在徒弟手里讨口饭吃,真是不容易。
  商无陵寝殿点的红烛更多,晃眼刺目的烛光让夏遇雪感到十分难受,泪水不停地从酸涩的眼眶溢出来。
  夏遇雪:“……”
  他的眼睛要瞎了,这次是亮瞎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竹香,那是商无陵身上的味道。
  夏遇雪贪婪地嗅了一口。
  他蒙着眼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摸着墙壁一步步慢慢走,直到来到寝殿中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着眼前那幅巨大的画卷,怔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摘下了那条蒙着双眼的白纱,呼吸一滞。
  画卷里是他与商无陵第一次见面。
  他穿着白色的道袍,静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商无陵。
  看似冷漠的神情又带着一丝悲悯。
  他呆呆地看着这幅画卷看了许久。
  直到殿外传来的声音惊醒了他。
  “尊上。”
  商无陵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宫娥们蹙紧了眉头,冷冷道:“这是在找什么?”
  宫娥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连声音都在颤抖:“新来的那位公子不见了,奴婢怕他误闯了尊上的寝殿,所以才……”
  商无陵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沉声道:“误闯?”
  夏遇雪猛地看向门口,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慌乱之中他看见了摆在案桌上的那个熟悉的储物袋。
  沉沉的脚步声夹杂着玉佩摇晃的叮咚声,一步步朝他走来。
  夏遇雪迈着欢快的步伐,冲到商无陵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商无陵脚步顿住。
  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眼神充满震惊,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喵?”
  夏遇雪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扑到他的脚边,顺着他的衣摆一路往上爬,最后停在他的衣襟处,凶凶地朝他喊了一声。
  “喵!”
  孽徒,怎么还不接着为师?


第47章 
  商无陵低头震惊地看着挂在他胸前那只白色的小猫, 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满脸的不敢置信。
  小猫……
  是他的师尊回来了?
  夏遇雪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抬手就给了他一爪子。
  “喵!”
  孽徒!发什么呆!
  听到小猫的叫声, 商无陵回过神,猛地将他抱在怀里。
  是他的师尊。
  是他的小猫。
  夏遇雪没想到商无陵的反应会这么大, 勒得他很疼。
  他现在只是一只脆弱的小猫。
  “喵!”
  夏遇雪感到喘不过气, 不满地叫了声。
  孽徒!
  是想勒死为师吗?!
  感觉到小猫的抗拒, 商无陵连忙将他松开,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面, 死死地盯着他,甚至不敢眨眼, 生怕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看着商无陵脸上的泪痕,夏遇雪瞳孔微微放大, 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喵?”
  为什么要哭?
  借着烛火,他仔细地打量着商无陵的五官。
  一别经年,他的徒弟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褪去青涩的少年感, 如今更显得成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还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与凌厉。
  夏遇雪凑近他的脸,轻轻舔了一下滑落他脸颊的泪珠。
  苦涩的味道蔓延在口腔。
  心底涌上的那抹酸意,怎么都压不住, 夏遇雪眼眶渐渐发红,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商无陵强忍着心里的悸动,惊喜地看着他,轻轻地摸着他的头, 为他顺毛。
  夏遇雪仰躺在他的手心里,摊着肚皮,喉间溢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商无陵把脸轻轻地埋在他柔软的肚皮上轻轻地蹭了蹭。
  那一声想要声嘶力竭喊出来的“师尊”被他一点点咽回了肚子里。
  他僵直着身子,连指尖都用力都发白,落在夏遇雪身上却异常地轻柔。
  喉咙涌上一抹腥甜,血腥味蔓延在整个口腔,商无陵压□□内疯狂暴动的灵力。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敢相信他的师尊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样的场景,这两百年来,他梦到过无数次。
  是他为了哄骗自己,精心编织的一场梦。
  看着躺在他手心里舒服得快要睡着的小猫,商无陵强忍下与师尊相认的冲动。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修为低到连师尊真身都看不破的废物了。
  他能透过小猫的样子看到师尊的真身。
  他小心翼翼地往小猫身上输入灵力,想要仔细检查一下师尊的身体,却猛地一震,师尊身上没有任何修炼过的痕迹,甚至脆弱得让他心惊。
  凡人之躯……
  商无陵下意识地看向放在案桌上的那个储物袋。
  如他所想,储物袋被打开了,里面的丹药散落一地,独独少了一枚变形丹,旁边还有一条沾有水渍的白纱。
  商无陵俯身捡起了那条白纱,指尖轻轻捻着,抿紧了薄唇,看着怀里的小猫,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攫住,闷闷的钝痛感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夏遇雪静静地趴在他的手心里面,他在魔宫里转了许久,因为迷路感到不安,又受到了惊吓,浓重的疲惫感将他压垮。
  他早已支撑不住,在商无陵温柔的安抚下睡着了。
  商无陵指尖轻轻一点,一块巨大的水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着水幕中的那道身影,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心痛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师尊的身影比起从前更加单薄瘦弱,他双眼蒙着白纱,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墙,摸索着魔宫的一切,好几次险些被绊倒。
  见师尊好几次揉着双眼,背对着烛光,商无陵这才意识到屋子里的烛火让师尊很难受。
  他伸手一挥,满屋子的烛火瞬间熄灭,整个魔宫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将目光再次放回了水幕中。
  师尊在魔宫迷了路,茫然又不安地在原地打转。
  直到他来到那幅画卷面前,仿佛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他看着师尊摘下白纱,呆呆地看着那幅画卷,流下两行清泪。
  也终于让他看清了师尊如今的模样。
  他将水幕停留在这一刻,端详着师尊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底。
  虽然两张脸有七分相似,却大有不同。
  师尊现在的这张脸比起以前更加柔和,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因为他的到来,师尊慌张地吃下变形丹化身小白猫,看着他欣喜地朝自己跑来,商无陵微微抿唇,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现。
  只要师尊能回到他身边,不管是小猫还是人,都没关系。
  师尊心里有顾虑,他就当作不知情。
  只要师尊愿意留在他身边就好。
  他举起那条白纱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想到师尊的眼疾,自责和愧疚填满了他整颗心脏。
  他小心地收好了白纱,抱着睡着的小猫,温柔缱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熟悉的气息靠近,让夏遇雪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抱着商无陵的手啃了一下,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
  ……
  “师尊?”
  “师尊。”
  夏遇雪茫然地站在魔宫里,看着满屋子的烛火感到不知所措。
  他好像迷路了。
  烛光摇曳,刺得他眼睛干涩发疼。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商无陵的声音,他还来不及回头,就被抱入怀中。
  熟悉的竹香瞬间将他包裹,腰间横着的手臂强劲有力,将他们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近。
  “师尊。”
  轻轻的叹息声萦绕耳边,温热的呼吸洒落在他的颈侧,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
  他轻轻地喊着商无陵的名字。
  “无陵……”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被抱了起来,往寝殿走去。
  夏遇雪顿时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双眼蒙着白纱,想要摸摸商无陵的脸,被他用手抓住,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师尊,弟子很想你。”
  听到这句缠绵的情话,让夏遇雪整张脸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羞臊地抿紧了薄唇。
  他感觉自己被放在了柔软的被褥上,接着就被吻住了双唇。
  像是一股电流在心尖流淌,又像是一颗石子投掷在他的心海,扬起巨大的水花,掀起阵阵波澜。
  心动不已。
  他悄悄伸出手,攀上商无陵的肩膀,在他怔愣的瞬间,主动献上一吻,轻轻咬住他的唇瓣。
  下一瞬,如暴风雨般激烈的吻落下,商无陵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漫长的吻直到他快要缺氧时才结束。
  夏遇雪脑袋一片空白,嘴唇微微张开,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还未等他缓过来,商无陵汹涌的吻再次落下。
  腰间的衣带被轻轻扯开……


第48章 
  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进殿中, 白色的床幔轻轻晃动。
  夏遇雪缓缓睁开眼,露出几分刚睡醒的迷茫,仿佛还在梦境中徘徊。
  晨光刺眼, 夏遇雪微微皱眉,还是无法适应光线, 只好再次闭上双眼。
  熟悉的竹香萦绕鼻息, 他轻轻嗅了一口, 仿佛不太满足,把整张脸埋在柔软的衣襟里面。
  夏遇雪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摊开肚皮,慵懒地舒展着四肢。
  尾巴尖轻轻摇晃着, 惬意地趴在商无陵的胸口处。
  平稳的呼吸声陆陆续续传入耳中,夏遇雪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僵硬地睁开双眼, 感受着身下传来的滚烫体温还有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思绪空白。
  无陵……?
  昨晚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夜闯商无陵的寝殿,原本只是想要去看看宫娥嘴里常说起的画中人。
  没想到他这么倒霉,刚好碰上正主回来。
  还没做好准备与无陵见面的他慌慌张张地打开了储物袋吃下变形丹, 变成了小猫逃过一劫。
  来不及感受重逢的喜悦, 忙活了一晚上的他又累又饿,没过一会就趴在商无陵身上睡着了。
  只是没想到在他睡着之后,竟然又做起了那样荒诞又旖旎的梦。
  这是第二次了。
  他在偌大的寝殿迷了路,遇到商无陵。
  接着发生的一切都不受他的控制……
  夏遇雪大脑晕涨涨的。
  震惊、慌乱、不安、心动、胆怯,所有情绪糅杂成一团, 扭成一股绳,在他脑海里纠缠不清。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是说他太想商无陵了?
  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万一被被商无陵发现自己对他居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想到在蝶妖的领地时,他与商无陵被关在相思茧里发生的一切,夏遇雪猛地一颤, 绝对不能让商无陵知道这件事。
  看着商无陵恬静的睡颜,夏遇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他悄悄地从商无陵身上爬了下来,站在床沿上,思考着从床上到地板的高度,他能安全跳下去的可能性。
  毕竟他现在还是只小奶猫,又没有灵力护体,若是没跳好摔着了,不得青一块,紫一块?
  夏遇雪在床边趴着,犹豫了好一会,决定还是鼓起勇气往下跳。
  他得想办法拿回他的储物袋,还得找地方藏起来,方便他随时取那变形丹。
  变形丹毕竟有时效,他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商无陵。
  只能靠那变形丹维持他小猫的形态。
  他纵身一跃,还没跳下去就被一只大手捞了回来。
  夏遇雪:“……”
  他扭头看去,只见商无陵此时已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想去哪里?”
  夏遇雪有一种想要做坏事但被发现了的心虚。
  他用爪子挠了挠商无陵的衣袖,满脸无辜。
  商无陵将他抱在怀里,给他把凌乱的毛发梳理了一遍,哄道:“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夏遇雪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为师怎么可能摔着,瞎操心。
  商无陵轻轻揉着他的肚皮,指法温柔,却让夏遇雪想起昨晚落在他身上那双充满挑逗意味的手。
  夏遇雪瞬间感到僵硬,异样的情绪缭绕在他的心头。
  商无陵亲吻他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的呼吸渐渐乱了。
  心神荡漾。
  他下意识地避开商无陵的视线,想要掩饰心里那份悸动。
  “怎么了?”商无陵捧着他的脸,目光充满了担忧。
  夏遇雪抿了抿耳朵,眼神躲闪。
  他挣扎着要离开,商无陵将他抱得更紧了。
  “喵!”
  夏遇雪气恼地抱着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可惜只咬到他手指上那层薄薄的茧,像是不过瘾,他又咬了一口。
  商无陵宠溺地笑了笑,纵容地主动伸手给他咬。
  夏遇雪听到他的笑声猛地想起他昨夜在商无陵肩膀上留下的那道咬痕。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想起那些羞人的画面,连忙松开了商无陵的手。
  昨晚他不过是咬了商无陵一口,却受尽了苦头。
  商无陵捏着他的脸,轻轻扒开他的嘴,看着他细小的牙齿,笑道:“咬不动了吗?”
  夏遇雪瞬间炸毛,他怒气冲冲地将商无陵的手指全部咬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又在他柔软的手心里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两个深深的洞口。
  商无陵愣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了,原来师尊是在跟他闹别扭。
  他唇边溢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师尊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使过小性子,只有变成小猫时,会变得很活泼,会跟他闹脾气,会随心所欲,没有顾忌。
  他很喜欢这样的师尊,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没有距离感。
  商无陵将小猫抱起来放在脸上,蹭了蹭他柔软的肚皮。
  真好。
  夏遇雪羞恼地给了商无陵一爪子。
  三个月大的小猫还学不会怎么控制好自己的利爪,他出手太快,在商无陵脸上划了一条长长的白色伤痕,若是再重一点的力道就是一条血痕了。
  虽然没造成实质上的伤口,但他还是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商无陵。
  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带着几分内疚和委屈。
  商无陵:“怎么了?”
  夏遇雪轻轻舔了一下在他脸上留下的那道伤口。
  商无陵忽地一笑:“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下一瞬那道伤痕消失不见,恢复了原本光滑的皮肤。
  商无陵哄道:“别怕,把脸抓花也没关系。”
  夏遇雪低着头,一副闷不闷不乐的样子。
  商无陵轻轻咬了一下他敏感的耳尖。
  夏遇雪浑身一僵,双眼瞪得圆圆的。
  像是有一股电流涌入他的体内,流淌至他的四肢百骸,让他震颤不已。
  干干干什么?
  好像从他们俩重逢之后到现在,商无陵一直在与他亲近。
  他总觉得怪怪的,虽然之前商无陵对他也很好,但总不像现在这般亲密。
  而且商无陵虽然喜欢小动物,把杰瑞也照顾得很好,可也没有对杰瑞有这样亲亲抱抱的举动。
  夏遇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商无陵该不会是识破了他的真身吧?
  等等。
  以商无陵现在的修为难道还看不破他的真身吗?!
  夏遇雪浑身僵硬地定在了那里。
  商无陵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怎么了?”
  一旦这个念头形成,就像在他脑海里生了根。
  可是商无陵面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
  倒像是还把他当作是妖神的灵宠。
  他与原主虽然长得七分相似,但终究不是一个人。
  夏遇雪皱着一张猫脸,陷入了沉思。
  所以商无陵究竟是看破了他的真身但没认出他还是根本没看出来他吃了变形丹?
  好像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高兴不起来。
  商无陵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小猫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能感觉到师尊好像有很多顾虑,或许也是在想该如何向他坦白小猫的身份,又或许是在为他的重生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等等。
  师尊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未解开。
  可是他只想告诉师尊,不用向他解释这些,师尊要做什么,自然有他的缘由。
  只要他还能陪伴在师尊左右,就已经足够了。
  他会尊重师尊的所有秘密。
  夏遇雪支着脑袋打量了他好一会,最后还是放弃了想要试探他的想法。
  不管商无陵知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既然没有选择拆穿他,还配合他演戏,那有什么不好的?
  可就算商无陵不问,只要他想回到玄清宗,想要再见到师兄,无论如何他都得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夏遇雪耸拉着耳朵。
  他一心想要回到玄清宗或者留在商无陵身边,却忘了他要如何跟其他人解释关于他重生的这件事。
  夏遇雪满脸愁绪。
  商无陵好笑地捏了捏他的小胡子,打趣道:“年轻轻轻,心事倒挺多的。”
  “喵!”夏遇雪不爽地叫了一声,转身用屁股对着他。
  你懂什么。
  小猫咪也是有自己的烦恼的。


第49章 
  魔族最近流传着几件怪事:
  一、魔神大人现在不怕黑了, 怕光;
  这件事让不少住在魔宫的宫娥和守卫们感到高兴,他们再也不用每天对着这刺眼的烛光,还要担心烛火熄灭惹怒尊上, 过这种煎熬且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二、魔神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只灵宠,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
  只恨他们不会投胎, 没能成为尊上的灵宠。
  三、魔神大人最近不出门了, 专心研究菜谱;
  整个魔宫经常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馋得他们口水直流,只有在魔神大人走后, 他们才能悄悄捡点剩菜尝尝。
  四、魔神大人愿意留在魔宫了。
  商无陵在吞并了黑雾的力量之后,取而代之成为新的魔族之主。
  魔族对这件事并无异议, 魔族众人的想法比较纯粹,谁的拳头大, 那就谁当掌权人。
  只是商无陵上位之后,迫于无奈才会留在魔族。
  因为他离开了玄清宗,人界没有他可以逗留的地方,他才会回到魔族的地盘。
  魔族有几万年没有迎来新的王了, 整个魔宫灰扑扑的, 黯淡无光。
  魔神大人也丝毫不在意。
  可是最近,魔神大人对魔宫的一切渐渐上心了,他的寝殿铺满了柔软的地毯,魔宫附近种了一大片的竹林,还有许多名贵稀有的花。
  以上种种异象都让魔族众人称奇。
  可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听说魔神大人在成为魔神之前, 特别痛恨魔族,他本来有机会位列仙班的,可惜造化弄人,他非但没有成仙, 还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所以魔族众人都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魔神大人一个不高兴,将他们全族给屠了。
  虽然说魔族在三界从来没低调过,但魔族在迎来新的魔神之后,变得格外热闹,尤其是关于魔神大人的情史!
  魔族众人都知道,在魔神大人的寝殿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听说那是魔神大人早死的白月光。
  还有人说这画中人其实是魔神大人的师尊,两百年前舍命相助,才换来魔神大人的飞升。
  魔神大人对他的师尊一直念念不忘,这两百年来也一直在寻找能复活他师尊的机会。
  听说魔神大人的执念太深,甚至在三界寻来一些与他师尊样貌相似的男子,与他们欢好同修。
  所以这两百年来,有不少长得与画中人相似的男子被送到魔宫。
  若是能入得了魔神大人的眼,那就是攀上高枝了。
  谁不想一步登天呢?
  这就是夏遇雪会被送到魔宫的原因。
  而夏遇雪此时正躲在厨房里,听着宫娥们一边干活,一边闲聊八卦。
  听到她们说商无陵这些年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复活他的机会,夏遇雪大脑宕机了。
  啪嗒。
  小鱼干从他的嘴里掉了下来。
  “听说那天又送来一个人族男子,与那画中人长得七分相似。”
  “只可惜,那男子突然就消失了,也不知道那些守卫怎么搞的,这么大的活人,还是个瞎子,这都能让人给跑了。”
  “但愿尊上不会怪罪。”
  “不过说来也是男子没有福气,若是能爬上尊上的床,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尊上……”
  夏遇雪呆了一下,双耳变得通红。
  这些宫娥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在背后议论尊上的性生活。
  “你们最近有没有看魔族新进的一批话本子?”
  话本子?
  夏遇雪双眼一亮,随即又黯然无光。
  险些忘了,他还有眼疾,自然是看不得话本子的。
  “我昨夜就看了,可有意思了,讲的是一个人族男子因为长得与画中人七分相似被魔神大人宠幸一生的故事。”
  “叫什么名字呀?”
  “我想想,好像是《冷情魔神:替身白月光别想逃》。”
  夏遇雪瞬间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
  替身白月光……
  早死的白月光就算了,还替身白月光?
  “我现在看的这本也不错,叫《魔神的绝色小妖妃》。”
  “还有这本《情牵三世:徒弟的禁脔》《我与师尊共度今宵》《养徒为患:我与师尊双修的那些事》。”
  这些宫娥每说出一本话本子,夏遇雪就感觉膝盖中上一箭。
  白月光就算了,连小妖妃都来了?
  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他成了民间畅销话本子的素材了!
  夏遇雪要晕过去了。
  他的名声扫地,在三界是抬不起头了,也没脸再回去见玄清宗的一众师兄弟们。
  商无陵找到他的时候,夏遇雪正生无可恋地蹲坐在池塘边上发呆。
  直到把夏遇雪搂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商无陵那根紧绷的弦线才放松下来,他还以为师尊又不见了。
  原本是他看师尊还未睡醒,想着去库房找点材料来为师尊打造几件法宝,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到,他匆匆赶回来,师尊已经不见了。
  他几乎要疯了。
  他一身暴戾的气息,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在看见夏遇雪的那一刻,恐怖的威压如潮水般散去。
  商无陵垂下眼眸,压下阴郁疯狂的情绪,将小猫小心地抱在怀里,低哑的声音僵硬又冰冷:“怎么来了这里,不困了吗?”
  夏遇雪还停留在悲伤的情绪中,没留意到他的异样,轻轻“喵”了声。
  商无陵:“怎么了?”
  夏遇雪垂丧着脸。
  呜呜呜。
  听那几个宫娥说这些话本子在民间卖得非常好,流传至三界,那岂不是三界都在传他和商无陵的风流韵事?
  想到这里,夏遇雪狠狠咬了一口商无陵,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作为魔神,好歹也要管管底下的人,止住流言蜚语才是,怎能放任这些人在私底下谈论他的八卦。
  商无陵不明所以,只是乖乖地把手伸出来,让他咬。
  池塘里跳出水面的鱼吸引了夏遇雪的注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在池子里游动的鱼,舔了舔嘴唇。
  刚才在厨房里听了许多有关自己的八卦,让他没什么胃口,如今瞧见这肥美的鱼,倒是有些饿了。
  片刻后,他躺在商无陵怀里,吃着商无陵给他细心挑了鱼刺的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商无陵给他揉了揉肚子,含笑道:“还要吃吗?”
  夏遇雪别过头,趴在他的腿上昏昏欲睡。
  这才是他想要的幸福小猫生活。
  每天吃了就睡,睡醒就吃,有人伺候,不用为三餐温饱担忧,也不用辛苦修炼,就当一只废物小猫。
  朦胧之间,感觉商无陵轻轻地抬起了他的下巴,一条冰冷的吊坠戴在了他的脖子上,沉甸甸的,接着一双温柔的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哄道:“安心睡吧。”
  夏遇雪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摊开肚皮,喉间不停地溢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商无陵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低声喃喃道:“师尊要永远留在弟子身边。”
  手里攥紧的那根细小的锁链被他用力捏碎。
  他摸了摸师尊脆弱的小腿,终究还是没舍得将师尊困在床榻之上。
  他只想师尊像现在这般信任他、依赖他,而不是恐惧他、害怕他。
  他不能承受再次失去师尊的痛苦和风险。
  夏遇雪感觉他的气息靠近,将他的手抱在怀里,砸吧着嘴睡得更沉了。
  月明星稀,清辉倾泻,皎洁的月色洒落庭院。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
  晚风轻轻吹动床幔,依稀可见两具身影交叠,交颈而卧,同塌而眠。
  夏遇雪发出几声嘤咛,睡得并不安稳,像是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情,缓缓睁开双眼。
  朦胧的光线模糊不清,他稍微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腰间横着一条长长的手臂将他禁锢在怀。
  夏遇雪浑身僵硬不敢乱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躺在他身下的人。
  他的变形丹失效了!
  他的心脏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呼吸紊乱,心脏骤然收紧,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他已经顾不上为何商无陵会抱着他了。
  他下意识地只想逃离这里。
  夏遇雪悄悄掰开商无陵的手臂,从他身上轻手轻脚地爬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商无陵会突然间醒来。
  偌大的寝殿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接着月色的清辉他来到那幅画卷底下的案桌,在黑夜中摸索了好久都没找到他的储物袋。
  “到底在哪里呢?”
  那天他明明记得是放在了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难道是无陵将他的储物袋收起来了吗?
  他没注意到,胸口前的那枚吊坠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慌乱之中,他不小心弄倒了砚台,“哐啷”一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明显。
  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这里靠近。
  是魔宫的守卫。
  夏遇雪宛如惊弓之鸟,脸色惨白,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猛地回头看去,对上商无陵深沉黝黑的目光。
  他呼吸一滞,心跳骤停。
  无陵……
  商无陵垂眸看了一眼他光着的脚,紧蹙了眉头,将他抱起来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你的眼睛不好,不要乱跑。”


第50章 
  “尊上。”
  宫里的侍卫举着火把, 与宫娥们跪了一路,惶恐地匍匐在地。
  夏遇雪下意识地抱紧了商无陵的脖子,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开, 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
  他还没做好准备要与商无陵重逢。
  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的身份。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安和慌乱,脑海里一片混乱, 无法思考。
  可商无陵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知道自己有眼疾见不得亮光。
  他对自己突然出现在魔宫, 也不觉得奇怪。
  看着自己那张与他师尊七分相似的脸, 竟然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
  就好像早已做好了准备。
  对这一切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
  借着火光, 夏遇雪从他怀里仰起头看向他的侧脸。
  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觉得眼眶酸涩得想要掉眼泪。
  他微微抿唇,委屈涌上心头。
  为什么商无陵可以这样平静地与他重逢。
  商无陵停下脚步, 轻轻捂住他的眼睛,火光随之熄灭, 整个魔宫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你的眼睛受不了强光。”
  商无陵早就找人给师尊看过他的眼,就如夏遇雪所说,他的眼睛没问题,是因为在无极深渊过了几十年的黑暗生活, 产生了心理障碍, 亮光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心病难愈。
  商无陵只要想起师尊在无极深渊所遭受的一切,就心疼得难以呼吸,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夏遇雪的双眼上,只是虚虚地遮住了他的视线。
  夏遇雪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商无陵的掌心。
  好像不安的情绪一点点被抚平, 他渐渐地平复下所有复杂的心绪,只是静静地倚在商无陵怀里。
  商无陵是什么时候知道了他的身份呢?
  是他们在魔宫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吗?
  以他的修为应该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看破了他的真实身份了吧?
  那又为何不拆穿他?
  还配合他胡闹了这么久。
  想起他化形小白猫的这段时间,在商无陵面前卖萌撒娇,撒泼打滚的模样, 夏遇雪有些僵硬。
  所以商无陵是故意不拆穿他的吗?
  那他以后还怎么在商无陵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严?
  夏遇雪微微抿唇,纷繁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商无陵将他放在床上,让宫娥打来一盆热水,先试了试水温,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双脚放入热水中,为他洗去脚底的灰尘。
  夏遇雪看着这一幕,心头一震。
  他曾想过,就如同那些宫娥所说,因为他跟原主有着七分相似的脸,所以商无陵将他当作了替身。
  可是在这一刻,任何替身的想法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商无陵待他和旁人终究是不同的。
  夏遇雪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
  商无陵微微一顿:“我们在魔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在看见那只小白猫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附在小白猫身上的影子。
  即使那是两张不一样的脸,可他绝对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师尊。
  夏遇雪:“……”
  所以商无陵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他变成小白猫的糗态。
  想到这里,夏遇雪就心绪难平。
  他故意虎着脸,沉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为师的吗?”
  例如问他为什么会变成小猫。
  问他为什么会重生。
  问他为什么会有锁魂灯。
  商无陵如果不傻,这两百年来应该调查到很多关于他身上不合理的事情。
  也该猜到他身上藏着很多秘密。
  可从他重生回来到现在,商无陵都没有问过一句,好像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听到“为师”两个字,商无陵猛地抬起头,他声音艰涩夹杂着丝丝缕缕的不安情绪:“师尊还愿意收弟子为徒吗?”
  烛光微弱,整个寝殿的光线昏暗无比,他只能看到无陵模糊的轮廓。
  听到他回答的那句话,让夏遇雪很是无奈。
  重点是这个吗?
  不过他也深知,那日在万兽之森所发生的事,始终是扎在他们心里面的一根刺。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仙门百家也没有再威胁他们二人的能力和机会,夏遇雪坦白道:“那日让你离开宗门是迫不得已,为师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商无陵不离开宗门,仙门百家会借机声讨玄清宗。
  他需要顾全大局,需要为宗门所有弟子考虑。
  但他也明白,站在商无陵的角度,他为了宗门舍弃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在这件事情上,他百口莫辩。
  商无陵摇了摇头:“是弟子让师尊蒙羞,是弟子的错,又怎能怪得了师尊。”
  夏遇雪不太会说一些煽情的话,想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如今你有这般成就,为师为你感到骄傲。”
  商无陵呆呆地看着他。
  夏遇雪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轮廓,轻轻拍了下他的头,说道:“三界以灵力为尊,是神是魔,并不重要。”
  世俗偏见只不过是人们对于未知的胆怯和懦弱,以偏概全。
  有些人甚至从未见过魔,却能无凭无据造谣魔做下的坏事。
  他们难道见过神明吗?
  却满口都是对神明的敬仰之情。
  世间本就不公。
  出身就是人生最大的门槛。
  以商无陵如今的实力,哪怕遇见神族,对方也会恭恭敬敬喊他一声“魔神大人”。
  那些在背后对商无陵指指点点的人族,在高贵什么呢。
  夏遇雪:“为师说的是真心话,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希望你能接受如今变成魔族的身份,为师从不介意你是人还是魔,为师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就好。”
  他一口一个为师,说到最后反而感到别扭。
  他如今只是凡人之躯,连一丝灵力都没有了,而商无陵已经成为了一族之主,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他现在如何能当得了他的师尊。
  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教商无陵的了。
  感觉到他的失落,商无陵跪在他的面前,说道:“只要弟子能陪在师尊左右,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水温变冷了。
  夏遇雪把脚从水里伸出来,悄悄蹭了蹭他的衣服,给自己擦干,轻咳一声,含含糊糊地说道:“如今为师……”
  夏遇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测过我的灵根了,只是很普通的水系,但我现在连筑基都不是,你如今吸收了魔神的力量,在三界中也没几个人能是你的对手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丁半点,我这辈子也很难追上你的脚步,实在不适宜再用师徒相称。”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连夏遇雪自己都觉得牙酸。
  商无陵耐心地听他讲完,眼眸低垂,敛去一丝疯狂和阴鸷,他跪在夏遇雪面前,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地说道:“师尊是不想要弟子了吗?”
  夏遇雪:“我、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点头疼。
  他现在的身份怎么当得起魔神的师尊。
  再说了,若是商无陵叫他师尊,旁人会如何想?
  届时他更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商无陵握着他的小腿微微用力:“师尊不用担忧,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便说是曾经得到妖神庇佑。”
  夏遇雪愣了愣:“妖神?”
  远在无极深渊的妖神打了个喷嚏:“是谁在背后蛐蛐本座?”
  商无陵坦白道:“是妖神前辈告诉弟子,师尊还没死这件事。”
  夏遇雪想起妖神曾一眼就看穿了他是异世之人这件事,甚至在后来告诉他要如何制衡魔神,如何才能以命换命,所以妖神自然也能推算出他不是真的死亡,而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师尊。”
  商无陵握着他的脚踝,用手帕擦去他腿上的水珠,连呼吸都重了些:“师尊留在弟子身边吧,弟子定会好好照顾师尊,不让师尊受半点委屈。”
  那条戴在他脖子的吊坠被商无陵取了下来,变成一条金色的链子,戴在了他的脚上。
  夏遇雪虽然现在没有灵力,但他仍能察觉到这条链子不是什么普通的装饰品,链子会随着他的脚踝大小,自动缩短,任凭他怎么拽,都无法将链子取下来。
  “这是何意?”
  夏遇雪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又因为大病一场,人也逐渐消瘦,商无陵一只手便能圈住他的小腿。
  金色的链条在夏遇雪脚踝上,衬得皮肤更白了。
  倒是让夏遇雪有种怪异的感觉。
  商无陵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小腿,目光深邃,只是轻声说了句:“弟子再也不想与师尊分离,若是师尊消失不见,弟子恐怕要发疯了。”
  他说这句话时无比认真,眼里透露的疯狂偏执让夏遇雪心尖一颤,他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他的举动,商无陵微微一怔,他握住夏遇雪的小腿,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长长的手臂箍着他的腰,像一道枷锁,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商无陵的力道很重,抱得他很疼。
  夏遇雪推了推他的胸膛,不止没有推开,还被抱得更紧了。
  他无奈地开口:“你先松开。”
  商无陵抚着他的青丝,把头埋在他颈窝,不愿松开,声音里充满了晦涩:“师尊不要怕我,弟子只是太在乎师尊了。”
  夏遇雪自然相信商无陵不会伤害他,只是他有种错觉,商无陵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总有种他看不透的情绪,像是一道黑色的漩涡,一眼看不到底,让他感到心惊。
  就像一头猛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上一口。
  夏遇雪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抚,微颤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你弄疼为师了。”


第51章 
  夏遇雪的皮肤很白也很脆弱, 只是用力掐了一下,就会留下青紫色的痕迹。
  商无陵心疼地看着他腿上被自己掐出的手印,自责道:“是弟子的错。”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小腿, 带着一缕深沉的欲念让夏遇雪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裤腿,轻咳一声:“一会就消了。”
  但商无陵还是拿来药膏要给他涂上。
  他的双腿放在商无陵腿上, 这个姿势让夏遇雪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商无陵的指腹在他的小腿肚轻轻打转, 青紫色的手印很快就散开, 恢复了原本的白皙。
  夏遇雪的呼吸乱了节奏,看着商无陵模糊的侧脸,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剧烈跳动。
  他整张脸开始泛红, 强忍着心里的悸动,害怕被商无陵察觉到他的异样, 只好迅速地收回腿,极力地想要掩饰他的羞涩感,含糊道:“不用再涂了,已经好了。”
  “师尊是不喜欢被弟子触碰吗?”
  商无陵低着头,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委屈。
  在夏遇雪看来, 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们的距离很近,商无陵身上的竹香一点一点渗透在空气中,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夏遇雪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的。”
  感觉到商无陵的目光,夏遇雪紧张地补充了句:“也没有不喜欢。”
  他的声音很小, 小到几乎听不见。
  商无陵紧紧攥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握,欣喜道:“那是喜欢吗?”
  夏遇雪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揉了揉双眼, 试图糊弄他:“为师困了。”
  夜深了,他早该休息了。
  商无陵轻笑一声:“师尊说的是。”
  夏遇雪松了口气,幸好商无陵也没继续追问。
  他脸皮薄,大抵也是说不出什么商无陵想听的话。
  只是没想到他刚躺下来,商无陵就接着躺在了他的身侧。
  夏遇雪:“……”
  他才刚缓和了一口气,现在又提了上来。
  两人紧紧挨着,互相看了一眼。
  商无陵无辜地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这里是弟子的寝殿,弟子当然是要与师尊同住。”
  夏遇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想到要与商无陵同榻而眠,梦里那些画面如排山倒海般在他脑海中闪现,让他心神大乱。
  他好像还没做好准备与商无陵更近一步。
  即使他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心意是一样的。
  夏遇雪犹豫了好一会,掀起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说道:“那为师到榻上去睡吧。”
  他刚要起身就被商无陵拽住了手,他整个人摔在了商无陵的怀里。
  商无陵扣着他的腰不许他起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边,低沉的嗓音带着温柔的磁性,传入他的耳中:“弟子怕黑,师尊能不能陪陪弟子。”
  怕黑?
  夏遇雪噎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胡话来的。
  无极深渊这么多年,他们早就不怕黑了。
  而且商无陵在无极深渊如入无人之境,反倒是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邪祟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害怕极了。
  只是夏遇雪心软。
  他说怕黑那就怕黑吧。
  而且若是他真到了榻上去睡,想必商无陵也会挤过来。
  还不如这张大床宽敞。
  商无陵摸着他的青丝,缓缓开口:“弟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夏遇雪沉默了好几秒:“你是不是在怪为师?”
  “没有。”商无陵没有犹豫地就先给出了答案,甚至感到奇怪:“为何师尊会这样想?”
  夏遇雪想了很久,只能憋出一句:“为师有很多事情瞒着你……”
  关于系统的事,他打算烂在肚子里。
  所以他没办法解释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只是没想到商无陵甚至帮他把理由都想好了。
  商无陵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柔软的薄唇轻轻蹭着他的耳垂,温柔缱绻的笑声传入耳中:“弟子怎么舍得让师尊为难,不想说就不说。”
  现在还是深夜,寝殿只点了一盏烛火,视线昏暗,模糊不清,五感好像放得更大了。
  轻柔的吻落在他耳边,一阵阵的酥麻感向夏遇雪袭来,那双落在他腰间上的大手摩挲着,暧昧的气氛蔓延在二人之间,让他心颤不已。
  炙热的体温隔着轻薄的衣衫熨帖着皮肤,他趴在商无陵的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脸上的红晕正在蔓延,半天缓不过来。
  夏遇雪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胸膛,小声说道:“为师现在的身体比不上以前,这么晚了也该休息了。”
  他这话倒是真的。
  他这具身体脆弱得很,大概是经不起折腾的。
  商无陵闻言,僵住在那。
  即使身处黑暗他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师尊的脸,自然也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
  商无陵将他抱起来放在柔软的被褥上,哄道:“睡吧。”
  被子里全是商无陵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夏遇雪忍不住用脸蹭了蹭,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困意席卷而来。
  商无陵帮他把被子掖好,转身离开之前,夏遇雪握住了他的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要去哪?”
  “弟子……”
  夏遇雪还没等他说完,就接着说了句:“怎么不留下来陪为师睡觉?”
  商无陵站在床边愣愣地看着他。
  夏遇雪像是生气般地甩开了他的手,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嘴里还嘟囔了句:“孽徒。”
  甚至他还给腾出一点位置,示意商无陵可以睡在这。
  商无陵看着他的举动不禁失笑,看来师尊迷迷糊糊中把自己当成小猫了。
  因为只有小猫才会这样随心所欲对他发脾气。
  商无陵坐在床边看着师尊的睡颜,心软成一片。
  他抚了抚师尊凌乱的发丝,指尖落在他的眉骨上,一路向下,贪婪的目光染上极重的欲色,指尖轻轻的摩擦着他柔软的嘴唇。
  夏遇雪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蹭了蹭他的手,依旧睡得香甜。
  商无陵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呼吸渐渐乱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蔓延至他全身,像被烈火燃烧,无法缓解内心的燥热。
  他捏着师尊的下巴,指尖忍不住再深入一寸,湿热的触感将他的指尖包裹。
  夏遇雪无意识地吮着他的指尖。
  商无陵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衣摆,手背的青筋暴起,强忍着将他揽入怀里的冲动,最后也只是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抽离,转身离开了寝殿。
  片刻后,商无陵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寝殿,将那条已经脏了的白纱丢在了床下。
  他躺下来,师尊就滚入了他的怀抱中,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问了句:“你去了哪里?怎么去了这么久。”
  商无陵抱着怀里的人,此时此刻就像寻回了丢失已久的至宝,喜悦的心情填满了他整颗心脏,情不自禁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夏遇雪蹭了蹭他的肩膀,抱着他的手臂再次睡着了。
  一夜好眠。
  直到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寝殿被晒得暖洋洋的,清风徐徐吹进,床幔摇曳,夏遇雪缓缓醒来。
  他缓缓坐起,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眼神还透露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
  晨光刺眼,他下意识地寻找他那条用来蒙眼睛的白纱。
  他扫了一眼床下,瞥见落在床角的白纱,刚要捡起来,摸到白纱上的黏液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紧抿着唇,慌乱地把手里的白纱丢掉。
  商无陵怎么能,怎么敢拿他的白纱做这种事!
  孽徒!
  一阵脚步声响起。
  商无陵进来时,就看见师尊坐在床边,整张脸红扑扑的,正气鼓鼓地瞪着他,脚边是那条他昨晚用过的白纱。


第52章 
  近日魔族特别热闹。
  听说, 他们的魔神大人终于开窍了,居然宠幸了一位人族男子。
  令人称奇的是,尊上不仅亲自伺候那位男子的衣食起居, 甚至还让那位男子住在尊上的寝殿。
  据说那位公子因为长着一张与画中人七分相似的脸,才得以被尊上宠爱。
  一位负责守夜的宫娥打趣道:“也就是那位公子身体孱弱经不起折腾, 每每深夜, 尊上总要到那寒池去泡半个时辰才出来。”
  “寒池?”说到寒池几个宫娥都打了个哆嗦。
  “那寒池可是魔族酷刑之一, 没想到尊上竟自己用上了。”
  “那是咱们尊上□□焚身,只能泡寒池缓解一二, 都怪那公子不中用。”
  说着说着几个宫娥还捂嘴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让人耳红心跳的话。
  “那尊上为何不让他人伺候?”
  “尊上心心念念都是那位画中人,其他人怎能轻易入得了尊上的眼。”
  “这两百年来, 送进魔宫里面,长得像那位画中人的男子还少吗?最后不是都殒命了, 也不知道那人族男子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迷住尊上。”
  “能取而代之才叫真本事。”
  “万一哪天被尊上厌弃,也只会落得跟那些人一个下场。”
  夏遇雪凑近那几个小宫娥,混入其中, 好奇地问了句:“什么下场?”
  听见他的声音, 围在一旁闲聊八卦的宫娥们吓了一跳,看见来人是他们八卦的主角之一,连忙跪在地上:“公子。”
  夏遇雪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继续问道:“所以呢?那些长得与画中人相似的男子,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
  他倒是挺好奇的。
  商无陵看见那些与自己长相酷似的男子之后都做了什么?
  宫娥们此时早已被吓懵了, 在背后嚼舌根,还被主子发现了,她们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毕竟眼前的人如今是尊上捧在心尖上的男宠, 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恐怕她们都难以善终。
  夏遇雪有些不耐烦,随手指了一位宫娥,说道:“那就你来说说看吧。”
  被指到的那位宫娥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跪在他面前,连声音都在颤抖:“尊上不喜欢那些人长着一张与画中人相似的脸,将他们的脸毁了,那些想要以容貌魅惑尊上的人都被赐死了。”
  夏遇雪沉默了好一会。
  难怪外面的人都说如今的魔神阴晴不定,暴戾嗜血。
  但是……就这?
  夏遇雪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至少能听到一些桃色趣闻,像话本子里所说的,他们作为替身被送到魔宫,与尊上欢爱,夜夜笙歌。
  夏遇雪想到这里,心里有些闷:“尊上没碰过那些人吗?”
  宫娥疯狂摇了摇头:“自然是没有的,尊上从不让人近身伺候,更别说让他们踏进寝殿一步。”
  夏遇雪心里舒服多了,虽然知道商无陵不可能与那些人发生点什么,但从宫娥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宽心不少:“好了,你们都散了吧。以后少在背后议论尊上,若是被他听见了,你们可少不得一顿罚。”
  “多谢公子。”
  听到他这句话,宫娥们面面相觑,赶紧散开。
  在他们走后,夏遇雪想起方才她们所说的寒池,有些好奇:“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难怪商无陵总是在半夜消失一段时间,回来时又带着一身寒气。
  明明他每天晚上睡得循规蹈矩,也没有撩拨他,怎么就至于要去泡寒池了?
  肯定不是他的问题,是也不承认。
  短短几天,魔宫里所有的侍卫和宫娥都看见了尊上是如何溺爱这位人族来的男子,所以夏遇雪可以在魔宫随意走动,没有人敢拦他,甚至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公子”。
  夏遇雪杵着一根用竹子做的盲杖,随便抓住一个宫娥仔细问了她去往寒池的路线,宫娥被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公子,那地方非常人能承受得住,您还是回去吧。”
  “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他执意要去,宫娥也拿他没办法。
  他双眼蒙着白纱,又不许人搀扶,那些宫娥们悄悄跟着他,生怕他会摔倒。
  前几天夏遇雪在魔宫摔倒,尊上发了好大一一顿脾气。
  夏遇雪走得很慢,那些宫娥提前为他扫清一路上的障碍,让他能顺利到达寒池。
  还未等他走近,就能感觉到一股渗透骨髓的寒意正在侵蚀他的身体,冷雾扑面而来,仿佛再靠近一步,他就会被冰霜所覆盖。
  “好冷。”
  夏遇雪抱着双臂,在寒风中颤栗。
  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是否还要继续上前。
  下一瞬他就被商无陵紧紧抱在了怀里,一股暖流流淌至他的四肢百骸,驱走了他体内的寒气。
  商无陵:“怎么来了这里?”
  夏遇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然是迷路了。”
  商无陵轻笑一声,倒也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夏遇雪用竹子敲打了他一下,板着脸问:“你敢质疑为师的话?”
  商无陵:“弟子不敢。”
  夏遇雪哼声:“要记住你的身份,不可质疑为师。”
  商无陵自然是配合地开口:“弟子知道。”
  “嗯,真乖。”
  夏遇雪浅浅地笑了下,倚在商无陵的身上,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回寝殿。
  “今天的天气好像还不错。”秋日的阳光温暖舒适,夏遇雪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仿佛就像回到玉清宫时,他懒懒地躺在竹林的小亭子里,吃着糕点,品茶,看着话本子,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商无陵提议:“要出去走走吗?”
  夏雨雪打了个哈欠:“算了吧,为师更喜欢在亭子里睡午觉。”
  这种天气让人都变懒了许多。
  商无陵吩咐宫娥煮来一碗姜茶,夏遇雪虽然看不见,但随着姜味在空气中扩散,他忍不住皱眉:“不想喝。”
  商无陵把勺子送到他嘴边,哄道:“师尊体弱,这姜茶能去去身体的寒气。”
  夏遇雪:“……”
  他总有种感觉,商无陵是在惩罚他去了寒池。
  知道他大概是拗不过商无陵,只好一口闷了,火辣辣的姜味在口腔爆开,还未等他开口抱怨,商无陵就给他塞了一颗蜜枣,甜丝丝的味道覆盖了姜的呛辣。
  蜜枣去了核,接着他又被喂了一口清淡的茶水冲冲嘴里的甜味。
  商无陵对他的贴心程度,总让他觉得是在把他当小孩哄。
  明明他才是师尊,商无陵才是那个该被他照顾的角色才对。
  午后的阳光惬意,秋风徐来,夏遇雪躺在商无陵的大腿上,昏昏欲睡。
  因为他的眼疾,他错失了许多乐子。
  商无陵倒是给他送来许多话本子,可是他执念太深,总觉得阳光刺眼,所以白日里总喜欢蒙上白纱。
  就算到了夜里,偶尔听到什么动静,也会从噩梦中惊醒。
  他总是能梦见在无极深渊时的情景,总是能梦见那些邪祟,总是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情。
  只有商无陵抱着他时,他才能安心下来,继续睡。
  偶尔他从睡梦中惊醒,商无陵就会抱着他,小声安抚。
  甚至是他本梦半醒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商无陵在哄他。
  待在商无陵身边,让他觉得很舒服。
  夏遇雪抱着他的腰蹭了蹭。
  这样的日子真好。
  商无陵:“师尊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弟子念一下话本子上的内容吧?”
  夏遇雪:“念吧。”
  就当商无陵哄他睡觉了。
  商无陵随便拿出一本,小声念了起来,温柔的嗓音陆陆续续传入夏遇雪耳中:
  “故事讲述的是一名叫小雪的人族美人被魔族掳走送到魔神的寝殿,只因他的样貌与魔神的心上人长得十分相似。传说,魔神在飞升之前曾有一名心爱的男子,那男子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等等,还是换一本吧。”夏遇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感到头皮发麻,这不就是他跟商无陵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吗,写这书的人甚至大胆到直接用魔神两个字,实在是嚣张至极。
  “好。”商无陵换了另一本,继续念:
  “冬离阳重生了,成了没有灵力的废物,他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宗门长老,而他的徒弟早已成神,如今他们……”
  什么冬离阳?
  夏遇雪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懵了。
  夏遇雪,冬离阳?
  这不摆明说的还是他吗?
  夏遇雪无奈地打断他:“难道就没有一些比较正常的话本子吗?”
  他实在不想从商无陵嘴里听到他们两人在话本子里的风流韵事。
  商无陵含笑道:“那弟子明日让书局再送一批新的话本子过来?”
  夏遇雪想到那些宫娥们说的话,连忙说道:“算了,你还是别念了。”
  商无陵到底是怎么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地念出这么羞耻的文字来的?
  他都听不下去了。
  夏遇雪的睡意被赶跑了,他揪着商无陵头发,一股愁绪蔓延至心间。
  他若要与商无陵长长久久,定是要好好修炼,突破自身寿命的极限。
  可是一旦想到他这具身体的资质很差,是很普通的水灵根,说不定要花上十年才能筑基,用上百年才到结丹,他就萎了。
  甚至心里有种落差感。
  还有一种对修炼的疲惫和懈怠。
  就相当于你好不容易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学霸,优等生毕业,结果一朝重生不仅要重新经历一遍九年义务教育,还告诉你说今时不同往日,教材换了,你之前学的东西不适用了,一切都要重头来过。
  简直是让人崩溃。
  夏遇雪气恼地揪下一根商无陵的发丝,说道:“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修炼也能提升境界?”
  商无陵:“若是师尊愿意,弟子可以将这一身修为渡给师尊。”
  夏遇雪立刻拒绝道:“不行。”
  渡修为这种事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废人,他不能拿商无陵去赌,而且他也不希望商无陵给他渡修为,他宁愿自己修炼。
  商无陵抿唇一笑:“弟子有十成的把握。”
  夏遇雪生气道:“此事莫要再提,否则为师宁愿死,也不会再动修炼的心思。”
  商无陵顿了顿,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握着话本子的手,指尖用力到发白,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弟子不敢。”
  夏遇雪知道商无陵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再次失去他,所以他的这番威胁十分奏效,只是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商无陵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身上强烈的不安还有无法平复的暴戾久久散不去。
  商无陵在害怕。
  夏遇雪懊恼地蹙着眉,他错了,他不该这样吓唬商无陵。
  他拽着商无陵的衣襟,仰头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冻结,商无陵愣愣地看着他,暴戾凶狠的气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夏遇雪抚摸着他的唇,轻声道:“为师错了,为师不该拿这件事来吓唬你。”
  他的话音刚落,商无陵猛地吻上他的唇,急切地撬开他的牙关,强势地掠夺着他所有呼吸。
  漫长的吻直到夏遇雪快要喘不过气时才结束,商无陵意犹未尽地一下又一下舔着他的唇角。
  “这是弟子与师尊第一次亲吻。”
  梦里的自然不算。
  夏遇雪下意识地反驳道:“谁说的,早就不是了。”
  “嗯?”
  商无陵愣住。
  夏遇雪看见他的神色,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懊恼地咬了下唇瓣。
  商无陵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欲念,沉沉地向他涌来:“是什么时候?”
  夏遇雪含糊地开口:“在妖族的时候,你可还记得你中了相思茧?”
  商无陵有片刻的茫然,随后惊喜道:“所以那次竟不是弟子的错觉,也不是梦?”
  夏遇雪支支吾吾道:“那时为师的变形丹失效了重新变回了人身,而你刚好从梦境里出来,见到为师,还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结果商无陵看见他就扑了上来。
  他们两个吻得难分难舍。
  然后就被夏遇雪一掌将他拍晕了。
  商无陵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探道:“那师尊岂不是跟弟子做了同样的梦?”
  夏遇雪:“……”
  他到底为什么要说漏嘴啊!!!


第53章 
  夏遇雪还在为他说漏嘴这件事懊恼着, 没发现商无陵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蝶妖施展的梦境中,他俩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完了。
  没想到商无陵脑子转得这么快,竟然想到了这一层。
  在他发呆的时候, 商无陵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他困在身下,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的脸。
  夏遇雪愣了愣:“你要干什么?”
  商无陵眼里的欲望如同翻江倒海般向他袭来, 清沉的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所以师尊跟弟子做的是同一个梦, 也就是说, 在那梦境中,弟子与师尊早已有了道侣的事实, 是吗?”
  夏遇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那毕竟只是梦,自然是算……”
  “不得”两个字还未开口, 商无陵的吻再次覆了上来,堵住他未说完的话。
  他被商无陵捏着下巴, 被迫张开嘴,任由他微冷的舌尖滑入口中,扫荡着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一吻结束后,商无陵的手轻轻拂去他凌乱的发丝, 带着满是柔情蜜意的吻落在他的耳侧。
  “唔。”夏遇雪敏感地颤了颤, 忍不住往后退缩,可他已经没有逃离的空间,只能被商无陵牢牢地困在双臂之间。
  商无陵的吻顺着他的侧脸一路向下,在他白皙的脖颈上游移,留下一朵朵小梅花。
  微微的刺痛感让他不知所措地瞪大了双眼, 一股陌生的情潮在他的体内蔓延。
  他的理智荡然无存,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他的腰带被抽离,散落在地上,他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推了推胸前的头颅。
  商无陵舔了舔唇角,炙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衣衫半解,露出半遮半掩的肌肤,还有锁骨上斑驳暧昧的吻痕,眼神里的□□熊熊燃烧着。
  想起梦境中他所见到的惊人尺寸,夏遇雪瞬间熄了火:“不行,不行的,为师还没有做好准备。”
  商无陵取下了他的白纱,与他目光相对,那直白又骇人的视线让夏遇雪心惊,他伸手抵着他凑上来的胸膛,干巴巴地眨着眼,怯怯地说了句:“无陵,为师困了。”
  他的声音是商无陵从未听到过的绵软,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商无陵沉沉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落在他身侧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头,体内的火苗蹿得越来越高,燥热难耐。
  夏遇雪推了推他的胸膛,别开脸躲过他灼热的目光,糯糯道:“你别这样。”
  半晌后,商无陵轻叹一声,只是将他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轻轻舔舐着他的颈侧的肌肤。
  在夏遇雪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推开的时候,商无陵松开了他,从床上起来,刚要转身离开,夏遇雪拽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
  商无陵顿了顿,答道:“寒池。”
  夏遇雪去过那里,也知道那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别走。”
  夏遇雪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他羞涩地抿着唇,声若蚊蝇:“为师可以帮你。”
  商无陵猛地看着他,双眼发亮,唇边扬起一抹惊喜的笑容,握着他的手高举头顶,将他压在榻上,言语中透露着兴奋:“师尊想怎么帮弟子?”
  夏遇雪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有一丝丝的后悔。
  商无陵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十天半个月没吃饭的饿狼,看着他的眼神都两眼冒着青光。
  若是他答应下来,肯定是被啃噬得渣都不剩。
  夏遇雪深吸一口气,主动亲吻他的唇角,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
  商无陵却没有什么耐心,吮着他的舌尖,重重地吻了下来。
  温热的掌心落在他腰腹中,轻轻摩挲,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夏遇雪浑身一颤。
  指尖顺着他的衣摆继续往下,夏遇雪被他吻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他滚烫的指尖后,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商无陵声音沙哑,盯着他的脸,问:“怎么了?”
  夏遇雪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来,其实他也没有比商无陵的情况好多少。
  他喜欢商无陵自然也喜欢跟他有身体接触。
  这一点从平时他们俩的相处就能看出来,他没事就喜欢待在商无陵身边跟他贴贴。
  只是在蝶妖的梦境里,商无陵实在太过孟浪,让他有点怕。
  毫无疑问,他们谁上谁下,夏遇雪心里还是有数的。
  只是他的身板很脆弱,肯定是经不起那样折腾的。
  看见他衣摆处鼓起的小包,商无陵暧昧地在他耳边笑了笑:“弟子先帮师尊缓解一二。”
  他的衣衫褪尽,坐在榻上仰着头,双手捂着那张红透半边的脸,紧咬着下唇,将那些呜咽声尽数咽回。
  商无陵就像故意的,偶尔磕到他的犬牙,让夏遇雪_得脚趾头都用力蜷缩着。
  片刻后,夏遇雪着急地推开他的头:“你先放开。”
  商无陵握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很快,他就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不停地打颤,整个人瘫软下来。
  商无陵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
  夏遇雪整个人都懵了,他连忙用手帕胡乱地擦拭着商无陵的嘴角,紧张到手抖:“你怎么这样,为师不是说了,让你放开吗?多脏啊……”
  商无陵不赞同道:“师尊的东西怎么会脏。”
  听到他吞咽的声音,夏遇雪羞得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
  “师尊想要尝尝吗?”
  商无陵凑上来想要亲吻他的嘴唇,被夏遇雪躲开:“不要!”
  “师尊怎么连自己的东西都要嫌弃。”商无陵只好拿起一旁的茶水漱了漱口,然后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夏遇雪的心跳得极快,还未从方才的情潮里缓过来。
  商无陵握着他的手向下,夏遇雪被烫得颤了颤,想要缩回手,被商无陵摁住。
  “师尊舒服了,也该到弟子了。”
  夏遇雪眼神躲闪,讷讷地说不上话来,毕竟是他答应的。
  他的手小,甚至感觉握不住。
  他眼里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
  商无陵贴在他耳边,静静地看着他的手_,笑道:“师尊的手真的好软。”
  夏遇雪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唇,羞恼地说道:“你你你不许说话。”
  商无陵吻了吻他的手心,用脸蹭了蹭。
  气氛变得安静又暧昧。
  半柱香过去,商无陵仍然没有下去的意思,夏遇雪从一开始的害羞腼腆到现在人都快麻了,绵软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抱怨,落在商无陵耳边,像极了在向他撒娇。
  “还要多久啊?”
  商无陵哄道:“快了。”
  结果一炷香的时间都到了,商无陵还完全没有疲软的意思。
  夏遇雪面无表情地吐槽:“要不你还是去泡寒池吧?”
  商无陵不由失笑:“让师尊累着了。”
  半晌后,腥膻的味道在亭子里久久散不去,夏遇雪已经累得睡着了。
  商无陵用药膏敷在他的手腕处轻轻推开,给他按摩了很久。


第54章 
  晚秋的风吹落一片片金黄色的枫叶, 夕阳渐渐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在水面上,将湖泊映照得波光粼粼。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夏遇雪躺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
  自从上次他提出可以“帮忙”之后,商无陵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天天缠着他想要尝点甜头, 若是他不肯, 还会向他撒娇说出“寒池的水很冷,师尊定是不舍得让弟子受苦”这种话来, 就好像是吃准了他会心软,所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他的胸口处现在还肿着, 腰腹上大片的青紫色。
  不知道商无陵从哪里学来的那套“我就蹭蹭不进去”,害得他膝盖都磨红了一片, 更别提_腿之间的红肿。
  他一直泡在商无陵的蜜糖罐子里,整日厮混,所以精神也恹恹的,感觉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今日干脆躲到这水榭里来, 沐浴秋日午后的阳光, 烤烤火去去身体的寒气。
  烤炉上还放着几颗板栗,用蜂蜜刷过,所以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夏遇雪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在他脑袋支撑不住滑下手腕之前,商无陵微冷的手捧着他的头,将他抱起来, 坐在自己腿上,轻声道:“很困吗?”
  夏遇雪倚在他身上,含糊道:“昨晚没睡好。”
  “尊上,药老求见。”
  商无陵:“让他进来吧。”
  夏遇雪下意识地仰起头看他:“药老?”
  商无陵捋了捋他鬓边的发丝, 说道:“师尊最近精神不太好,弟子不放心。”
  “怪谁?”夏遇雪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让药老给他把脉。
  药老顶着尊上杀人的目光,满头大汗地给夏遇雪的手腕垫上一块手帕。
  仔细把过夏遇雪的脉象之后,药老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恩爱地黏坐在一起的两人,随后目光落在夏遇雪脖子上斑驳的吻痕,说道:“公子乃肾气亏虚,是纵欲过度、损耗精气所致。”
  夏遇雪闻言,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想说点什么还被口水呛到。
  商无陵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倒了杯水:“慢点喝,别急。”
  药老悄悄瞥了一眼尊上,见他阴沉着脸,连忙闭上嘴,低着头不敢再随意开口。
  夏遇雪狠狠地掐了一把商无陵的腰。
  商无陵轻笑一声,握着师尊的手与他十指相握。
  “还有呢?”
  药老连忙说道:“公子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了许多。”
  在夏遇雪来到魔族之后,因为没有辟谷,他每日三餐都是商无陵亲手做的。
  所用的食材也是各种仙品圣果,琼浆玉液,将他养得极好。
  药老:“只是公子这眼疾,心病还须心药医,公子不妨尝试着摘下白纱,尝试接触光线。”
  夏遇雪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并不抗拒在白天摘下白纱,也不抗拒接触光线。
  他还是希望能与无陵游历三界,看尽这世间的美景,所以他已经在努力克服了。
  药老走后,商无陵轻轻抚摸着夏遇雪的脸,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悔恨:“是弟子的错。”
  无极深渊的七十年,他不会原谅自己。
  过去的须臾数年,师尊为他付出了太多,甚至不惜付出性命。
  “师尊。”商无陵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说道:“留在弟子身边。”
  夏遇雪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商无陵抱得他太紧了,就像是恨不得将他融进骨血里。
  自从他回来之后,商无陵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他的身边。
  即使他说过他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可商无陵好像并没有接受他的说法。
  一旦他消失在商无陵的视野里,商无陵整个人都会变得狂暴、充满戾气,如同困兽。
  “师尊去哪里了?弟子找了师尊好久。”
  商无陵的不安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哪怕他日夜陪伴在侧,还是会让商无陵担惊受怕,觉得他会突然消失。
  所以才一遍又一遍向他确认,希望他能留下来。
  夏遇雪搂住商无陵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耐心地哄着他:“为师只想留在无陵身边,让无陵照顾为师一辈子。”
  “真好。”
  商无陵捏着锁链的手紧绷到发白,最后还是将锁链收回到储物戒里。
  夏遇雪对此毫不知情,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闻着空气中香甜的味道,转移了话题:“为师想吃板栗,你给为师剥一个吧。”
  商无陵:“好。”
  他的嗓音喑哑,不像往常那般清冷。
  夏遇雪刚想取下蒙着眼睛的白纱,商无陵将剥好的板栗送到他嘴边,他张嘴咬下,唇边扬起笑容:“好甜。”
  商无陵细心地给他剥着板栗的外壳,夏遇雪静静地坐在他的腿上,虽然他还蒙着眼,但也能敏感地察觉到无陵此时此刻仍然低落的情绪。
  夏遇雪不会哄人,想破脑袋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土味情话:“和无陵一样甜。”
  商无陵闻言,不禁失笑:“师尊是在哄弟子吗?”
  夏遇雪的羞意顿时涌上心头,想过逃避,但还是选择坦然道:“为师是在哄你。”
  如果这样能让商无陵感到高兴的话,也未尝不可。
  一股甜意蔓延在商无陵的心间,商无陵轻轻抚摸着师尊的青丝。
  两百年的梦早就结束了,师尊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里。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夏遇雪下巴抵在商无陵的肩膀上,察觉到他的喜悦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他的徒弟好像格外容易满足,从小到大都未曾变过。
  从他十岁那年来到玄清宗,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为魔神,是幸也是不幸。
  若是没有魔神,他本来也能飞升,登上九重天。
  不过现在也好,他没有按照原著中的剧情灰飞烟灭,而是继承魔神的力量取而代之。
  是魔是神又如何呢。
  只要他活着就好。
  夏遇雪抱着他的肩膀,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商无陵:“是祭月节。”
  夏遇雪“嗯”了声,慢吞吞地说了句:“难怪总觉得挺热闹的。”
  连宫娥们都喜气洋洋的,话语间都带着笑意。
  原来已经到了祭月节。
  夜幕降临。
  夏遇雪取下白纱,看着天上的明月渐渐出神。
  “往年的祭月节,魔宫早已挂满了灯笼,只可惜,今年魔宫不许点灯。”
  “今天的节日就是要挂满灯笼,热热闹闹的才好看呢。”
  “是因为公子的眼疾吧?”
  因为夏遇雪深受魔神宠爱,虽然没有位份,但是魔宫里所有人都得尊称他一声“公子”。
  “也不知道公子的眼疾何时才能好。”
  “若是公子没有眼疾,今日的魔宫应该会很热闹吧?”
  “今日可要出去逛逛?”
  “姑姑说了我们今日可以出宫半个时辰呢。”
  “咱们去看看花灯吧?”
  宫娥们的谈话声陆陆续续传入夏遇雪的耳朵。
  仅凭她们几句话,他就能感觉到外面的热闹。
  祭月节么……
  晚饭的时候,夏遇雪就一直心不在焉。
  商无陵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嘴角,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在想什么?”
  夏遇雪看了一眼挂在梁上的灯笼,犹豫道:“为师想出去走走。”
  他来了魔族之后,一直待在魔宫里,连外面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
  偶尔听宫娥们提起宫外的世界,他也会好奇,魔族和人族的风土人情有何区别。
  听宫娥们说今晚会有灯会,他也想出去看看热闹。
  商无陵微微蹙着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今天祭月节,魔族的子民效仿人族,会有燃灯、赏灯、放天灯的活动,家家户户都会挂上许多灯笼,弟子怕师尊的眼睛受不了这样的光线。”
  “可是为师喜欢。”
  夏遇雪喜欢这样热闹有烟火气的民间生活,他握着商无陵的手,笑道:“带为师出去走走吧。”
  明月高悬夜空,银白色的清辉洒落大地。
  夏遇雪牵着商无陵的手走在街头上,透过白纱也能感觉到明亮的灯火,耳边是繁华市井,有魔族子民的打闹声、欢笑声还有小贩的吆喝声。
  即使他蒙着白纱,也能想象到热闹的场景。
  “只要十颗灵石!任选一款面具带走!”
  夏遇雪停在摊子面前,摘下白纱,刺目的光让他不适地眨了眨眼。
  商无陵伸手挡在他的额前,为他遮挡了不少亮光。
  “师尊可有喜欢的?”
  摊主见来了客人,热情地向他推荐:“这银狼的面具特别适合您,这副狐狸面具也不错。”
  夏遇雪却拿起放在角落里的小狗面具,对比了一下商无陵的脸,笑道:“很适合你。”
  摊主看着眼神锐利,充满压迫感的商无陵,顿时噎了下,附和道:“我也觉得特别适合这位公子。”
  夏遇雪:“那就这个吧。”
  商无陵乖乖地蹲下身来,让师尊给他系好面具。
  夏遇雪摸着他的脸,极具反差的感觉让他不禁笑出声来:“唔,很可爱。”
  以前商无陵还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商无陵很像一只听话的小狗,哪怕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魔神,也有一种粘人的大狗狗的既视感。
  “师尊喜欢就好。”商无陵倒是无所谓是什么面具,若是能博师尊一笑,那就是这副面具的价值和意义。
  夏遇雪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更感觉他像小狗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
  商无陵的面具与他的浑身散发着气势截然不同,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夏遇雪一袭白衣,气质出尘,尤其是这脸上的白纱更添几分神秘感。
  两人携手,并肩而行,在石桥最高处停了下来。
  月色如水,满月当空。
  千百盏轻盈的花灯缓缓升腾,连那波光粼粼的湖泊上都漂浮着无数盏莲灯。
  夏遇雪摘下白纱,仰头望去,看着这璀璨的灯光,感到怅然若失。
  商无陵:“师尊是想玄清宗了吗?”
  夏遇雪微微点了点头。
  商无陵垂在两侧的手蜷缩着,用力绞着指尖,垂眸看着师尊落寞的神情,不安的情绪再次席卷着他,眸底闪过一片猩红,暴戾的情绪在心底里酝酿。
  夏遇雪的思绪飘得很远,忽地感到无陵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让他微微一顿。
  “为师想带你回去看看师兄,想回去竹林小住几日,想看看杰瑞。”
  商无陵僵硬地开口:“师尊,是带我一起吗?”
  夏遇雪挽着他的手,倚在他的胸前,笑道:“玉清宫永远都是你的家,为师只是想念在竹林与无陵的时光。”
  商无陵紧绷着的那根弦线松了下来,暴戾的气息一点点退去。
  夏遇雪:“倘若无陵想要与为师结成道侣,这件事还是要告诉你师伯的。”
  商无陵瞳孔微微放大,难以抑制的欣喜染上眉梢。
  心跳如擂鼓,砰砰地回荡在耳边,无与伦比的悸动填满他整颗心脏。


第55章 
  咚——
  浑厚的钟声响彻山谷, 如涟漪般在玄清宗扩散。
  夏遇雪忽然想起镇魂钟。
  如今再次听到这钟声他还是猛地一颤,灵魂撕扯的感觉太疼了,神魂受到震荡, 会感觉身体失重,往下坠。
  看着他忽然苍白的脸色, 商无陵顿时慌了神, 在他们二人身上施展了一道结界, 担忧地看着他:“师尊还好吗?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夏遇雪摇摇头,朝他伸手:“为师只是觉得累了。”
  商无陵将他打横抱起来, 紧皱着眉头,仍然放心不下。
  夏遇雪伸出手摸索他的脸, 从他的嘴唇、鼻子、到他的眉眼,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如果为师觉得不舒服肯定会第一时间对无陵说的, 不会欺瞒无陵。”
  “为师还想要与无陵长长久久,怎么会任性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
  这番甜蜜的话也没有打动商无陵,因为他有前科。
  夏遇雪无奈地捏着他的脸,扯了扯他的嘴角, 笑道:“不要苦着脸, 给为师笑一个。”
  商无陵笑得比哭还难看。
  夏遇雪不由地想起他上次不小心碰倒了桌子,刮破了一点皮,大概也就指甲般大小的伤口,可商无陵却十分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慌乱不安。
  后来商无陵在魔宫铺满了软垫, 用兽皮包裹有棱角的所有物品。
  现在他的身上带着各种护甲,是用最好的材料打造而成的,薄如蝉翼,带在身上也不会觉得累赘。
  甚至还有几件神器, 也不知道商无陵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上辈子连仙器都没摸着过,没想到这一世都用上神器了。
  夏遇雪想到一会要与师兄见面,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也不知道师兄会不会相信他所说的“重生”,也不知道师兄如今见他一身修为散尽会如何想,也不知道他若是看见无陵与他站在一起会不会生气。
  想到这些问题,夏遇雪就无比忐忑,他再三叮嘱道:“若是一会师兄生气,你也千万不能跟你师伯置气,始终是为师对不起他,要打要罚也是应该的。”
  商无陵微微抿唇:“弟子知道,绝不会让师尊为难。”
  只是他都不舍得让师尊吃一点苦,怎能任由他人对师尊打骂?
  夏遇雪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无奈道:“要好好孝敬师伯,师伯待为师如兄如父,绝不可怠慢。而且若是你得罪了师兄,恐怕他都不肯让你再踏进一步玄清宗了,你是想他在宗门大殿里挂个牌子,写着‘商无陵与狗不得进入’吗?”
  听到师尊说的最后一句玩笑话,让商无陵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师尊总喜欢拿他打趣。
  夏遇雪听到他的笑声恍地松了口气,心里的紧张也散去不少。
  思过崖。
  这里是玄清宗弟子犯错后被关禁闭的地方。
  当夏遇雪得知师兄这两百年来把自己关在思过崖的时候,他既震惊又难过。
  他隐隐约约觉得,师兄是因为他的死太过自责和内疚才会将自己关在思过崖。
  可是,那分明不是师兄的错,该自责和内疚的人是他才对。
  夏遇雪站在思过崖上,大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握着商无陵的手,总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看着在山巅之上静静打坐的消瘦身影,夏遇雪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红着眼哽咽地喊了声:“师兄。”
  长阴真人的背影颤了颤,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他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看向身后。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长阴真人将目光集聚在夏遇雪身上,瞳孔骤缩,看着那张与记忆中相似的脸,长阴真人猛地站起身,向夏遇雪走来。
  “是遇雪吗?”
  “是遇雪回来了吗?”
  这是夏遇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师兄这般狼狈的模样。
  “是,是遇雪回来了。”
  夏遇雪眼泪落得汹涌,师兄的模样比两百年前苍老了许多,鬓边多了许多白发,连身形也不像从前那般伟岸。
  长阴真人摸了摸他的头,眼眶里喊着泪水,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噗通”一声,夏遇雪跪在了长阴真人面前,泪珠滚滚落下,带着浓浓的鼻音,连声音都在颤抖:“是遇雪不孝。”
  当初商无陵离开宗门,是他不顾师兄阻拦,执意要去无极深渊,让师兄为他担忧,没想到最后一面还是生离死别。
  师兄眼睁睁地看着他身死,却无能为力阻止这一切。
  可想而知,师兄心里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夏遇雪抱着师兄哭了好久好久。
  商无陵在一旁默默地看了很久,眸色沉沉,晦暗不明,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了拳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夏遇雪从长阴真人怀里挖了出来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好了,别哭了,再哭你的身体要受不住的。”
  长阴真人瞬间将目光转向商无陵。
  两人四目相对。
  从夏遇雪对商无陵的依赖程度来看,长阴真人当然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并非寻常师徒那么简单。
  尤其是商无陵眼里的占有欲,让长阴真人感到惊惧,他紧蹙着眉,垂眸敛去眼底的震惊。
  夏遇雪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没发现两人的异样。
  商无陵单膝跪在地上,让夏遇雪坐在自己另一条腿上,用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哄道:“师尊是用水做的吗?”
  夏遇雪抱着他的脖子低声哭泣,在商无陵哄了他很久之后才勉强平复下心绪。
  长阴真人深吸一口气。
  夏遇雪能重生回来他自然是高兴,但一看到商无陵,他就浑身不得劲。
  前尘往事,夏遇雪每一步,不管对错,哪件事不是跟商无陵有关。
  若不是当时他让夏遇雪来参加纳新大典,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要说错也是他一开始就错了。
  那时他只是想着让夏遇雪收个徒弟,让他枯燥的修炼生活能添几分乐趣,没想到他们师徒的羁绊会这么深。
  造孽啊。
  长阴真人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那股黏糊劲。
  夏遇雪瞬间僵住,他都忘了,师兄一直在旁边看着。
  商无陵看着师尊僵硬的脸色,唇边浮现一抹笑意,用手帕将他的脸擦拭干净,扶着他慢慢站起来。
  夏遇雪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师兄,见他板着一张脸,讨好地笑了笑:“师兄,我们先回去吧,这里风大,弟子身体不好,不能着凉。”
  那日商无陵渡劫飞升,夏遇雪将魔神封印在锁魂灯,随后灰飞烟灭、神魂俱散这件事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就算现在能重生回来,自然也不会是之前那具肉身了。
  长阴真人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听到夏遇雪说他的身体不好,长阴真人立刻拉住他的手探查了一下他的脉搏,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颤抖着松开了夏遇雪的手,背过身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身修为散尽,多年修炼的心血化为虚无。
  长阴真人忍不住痛哭出声。
  夏遇雪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慌乱开口:“师兄,弟子会好好修炼的,尽快将修为恢复到以前的境界。”
  说是这么说,可夏遇雪心里也没谱,他也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资质很差,可能这辈子都无缘飞升,哪怕有幸得到机缘,也不知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
  长阴真人沉默地看着他,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
  那怎么能一样呢?
  他的师弟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拥有极品水灵跟,天资卓越,被仙门百家誉为天才。
  可如今却……
  想到这里,长阴真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商无陵。
  当年就不该让他进玄清宗。
  长阴真人越想越气,怒哼一声:“魔神大驾光临,恕玄清宗招待不周,若是无事还是早些离开吧。”
  夏遇雪闻言,与商无陵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尴尬地笑了笑,忽地想起自己开玩笑说的那句:商无陵与狗不得进入。


第56章 
  夏遇雪在长阴宫坐了一日, 坐得腰酸背痛,想让商无陵给他捶捶背,又想起这不是在魔宫, 不能肆无忌惮地使唤商无陵,也不能在其他弟子面前失了他的威严, 特别是不能让师兄见到他跟商无陵黏黏糊糊的一幕, 否则师兄又要生气了。
  如他所想, 除了萧衡和云寄柔对商无陵尚且还有几分情分,其他师兄师姐们对商无陵的态度都不像从前那般友好。
  在他们心里, 若不是商无陵与魔神合作,又怎会害得夏遇雪为了封印魔神殒命。
  夏遇雪无法解释清楚这一切, 也只能委屈商无陵背负骂名。
  商无陵握着他手,微微摇了摇头。
  芜宁真人坐在夏遇雪附近, 不小心瞥到二人桌底下紧握着的双手,顿时翻了个大白眼。
  也不能把所有错都推到商无陵一人身上,她的小师弟若不是因为恋爱脑也不用遭这样的罪了。
  长阴真人:“你的玉清宫还空着,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夏遇雪闻言松了口气, 向各位师兄师姐们一一道别, 拉起商无陵的手就跑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满屋子的人,叹声:“还是明日再来向师兄请安吧。”
  ……
  ……
  明月当空,清风徐徐。
  皎洁的月色洒落山间,竹林在风中摇曳, 沙沙作响。
  夏遇雪和商无陵牵着手漫步在玉清宫山脚下,月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一条蜿蜒的山路向山顶而去,落叶厚厚地铺满了整条小道。
  夏遇雪打趣道:“无陵不在的这段时日,都没人帮为师打扫玉清宫了。”
  商无陵垂眸轻笑一声:“是弟子疏忽了。”
  夏遇雪不知道的是, 这两百年来,只要商无陵想他了,就会回到这玉清宫,将山间的落叶都清扫一遍,将殿里落下的灰尘都擦拭干净。
  商无陵随手一挥,整条小路瞬间变得干净整洁。
  看着他施展法术,夏遇雪忽然有些感慨。
  原来的商无陵哪怕是施展这小小的洗涤术也无法一次性清理这些落叶,只能消耗大量的灵力且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施展法术将落叶清扫干净。
  而现在的商无陵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
  晚风拂过夏遇雪鬓边的发丝,他侧头看着商无陵的脸,忽然笑道:“为师走不动了,不如无陵背为师上去吧?”
  商无陵欣然应允,在师尊面前蹲了下来。
  夏遇雪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胡乱摸了一通,最后捏了捏他的耳朵。
  商无陵只是纵容地笑了笑。
  夏遇雪:“无陵可知,为师也曾背过无陵上山?”
  商无陵顿住脚步,在他的脑海里没有这段记忆。
  “弟子不知。”
  夏遇雪得意地笑了笑,将这段往事说给他听。
  是在商无陵成为玄清宗弟子的第五年,在他第一次参加宗门考校的第一轮积分赛的最后一场,他与元巍然冠军角逐,因为灵力透支陷入昏迷,夏遇雪就这样背着他一步步回到玉清宫。
  商无陵紧抿着唇角,眼神黯淡。
  他竟不知,他和师尊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夏遇雪看不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你才十五岁,可沉了,为师差点背不动你。”
  “可惜。”商无陵的声音几不可闻。
  “嗯?”夏遇雪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了?”
  商无陵垂眸,敛去眼底的晦涩,缓缓开口:“弟子只是觉得遗憾,没能清醒地记住这么重要的时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夏遇雪心间一颤,搂紧了他的脖子,轻声说道:“为师现在背不动无陵了,以后只能让无陵来背为师,好不好?”
  “好。”商无陵能感觉到,师尊又在哄他。
  这一路,商无陵走得很慢,夏遇雪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听着萦绕在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商无陵无声地笑了笑。
  走到竹林深处时,杰瑞忽然冒了出来,拦住了商无陵的去路,它看着趴在他背上的夏遇雪,激动得“吱”了一声。
  “嘘。”
  商无陵声音放得很轻:“别打扰师尊休息。”
  杰瑞着急地扒着他的裤脚,最后化作拳头大小,顺着商无陵的衣摆往上爬,一路爬到他的头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夏遇雪,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是他的主人。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主人了,自从眼前这个家伙在竹林里立了主人的衣冠冢后,它就天天守着主人的衣冠冢。
  没想到今日他又闻到了属于主人的气息。
  原来主人还活着。
  杰瑞激动地想哭,又怕打扰到主人休息,只好憋着眼泪,安安静静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师尊的静室已经有许久没有打扫过了,里面落了灰,商无陵不敢把师尊贸然放到里面去,怕吸了灰尘,把他放在外面的摇椅上,自己先去打扫卫生,顺便给师尊弄点吃的。
  杰瑞趁着商无陵不在的时候,爬到摇椅上,嗅了嗅夏遇雪的味道,然后窝在了他的怀里。
  夏遇雪半梦半醒间看见了杰瑞的身影,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迷迷糊糊道:“是杰瑞啊。”
  杰瑞激动地“吱”了声,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主人摸着摸着他的脑袋又睡着了,它只好乖乖地待在主人的怀里,陪他一起睡觉。
  商无陵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人一鼠睡得正酣,他捏着杰瑞的后颈将他拎了起来。
  腾空的感觉让杰瑞吓了一跳,被迫与商无陵对视。
  商无陵指了指它刚才趴着的地方,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哼声:“那是本座的位置,懂?”
  杰瑞生气地“吱”了一声。
  夏遇雪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俩,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怎么了?”
  商无陵不再捏着杰瑞的后颈,而是将它轻轻举到师尊面前,说道:“是杰瑞看见师尊太激动,没想到把师尊吵醒了。”
  杰瑞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气得它狠狠地咬了一口商无陵的手。
  “嘶——”
  商无陵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缩回了手,从他掌心里坠落的杰瑞被夏遇雪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轻轻拍打了一下杰瑞的屁股,板着脸训斥一声:“不可以咬人。”
  杰瑞瞪圆了双眼,嘴巴气鼓鼓的,扭着屁股逃走了。
  商无陵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把放在桌子上的桂花羹拿起来,喂到师尊嘴边,说道:“师尊已经很久没有用膳了,先吃点桂花羹垫垫肚子吧。夜深了不宜多吃,容易积食,等明日一早弟子再给师尊做点别的。”
  夏遇雪点点头,张开嘴吃掉,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从前在竹林与商无陵生活的点点滴滴,眼中盛满了笑意:“为师还是最喜欢和无陵呆在竹林。”
  商无陵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汤汁,笑容渐深:“若是师尊喜欢,那我们往后就住在竹林。”
  夏遇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可你不是要打理魔族的事宜,怎能陪为师一直住在人界。”
  商无陵:“弟子早已学会空间法术,可自由穿梭三界。”
  空间法术?
  夏遇雪忽然想起无极深渊里的空间乱流。
  商无陵见他呆呆的模样感觉有些可爱,忍不住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笑道:“是在无极深渊时领悟到的空间法则。”
  夏遇雪回过神来,脸色微红,小声地说了句:“无陵真聪明。”
  更深露重,山间的风带着寒意透过窗户徐徐吹进房间里。
  夏遇雪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寻找热源,滚到了商无陵的怀里。
  他攥着商无陵的衣襟,枕在他的手臂上睡得更深了。


第57章 
  夏遇雪重生这件事如蒲公英的种子, 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
  仙门百家震惊的同时都在背后议论,他们当时可是亲眼见证夏遇雪是如何陨落的, 连肉身都化成灰了,神魂具散之人怎么可能还有重生的机会?
  而且, 这世间竟然还有重生这种逆天的法术?
  一时间, 递到玄清宗的拜帖堆积成山。
  虽然早在两百年前, 仙门百家在万兽之森为了争抢瑞兽一事早已撕破脸皮,可毕竟有着层层的利益关系, 最后各家还是努力维持着表面关系,除了玄清宗。
  当年他们先是逼商无陵离开宗门, 然后又逼夏遇雪为他们效力想要夺得瑞兽。
  玄清宗在经历万兽之森的事情后,与仙门百家断了联系。
  尤其是在夏遇雪身死之后, 长阴真人将宗门所有事宜交由少宗主萧衡打理,在思过崖闭关了两百年。
  眼看着玄清宗逐渐没落,却也没有人敢再次挑起纷争。
  因为商无陵。
  虽然他已离开玄清宗,可那日他渡劫飞升, 夏遇雪为他殒命, 也让所有人看见了两人的师徒恩情绝非常人能比。
  即使夏遇雪身死,商无陵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玄清宗出事。
  尤其是他渡劫成功,吸收了魔神的力量成为魔族的新首领后,只要他随意动一下手指就能毁去他们多年的根基,将他们赶尽杀绝。
  这两百年他们深陷惶恐之中, 日日担忧商无陵会来找他们清算当年逼得他离开宗门,让他走投无路跳下无极深渊这件事。
  当年的元家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虽然老祖宗已死,元家没落,可元家毕竟有着多年根基, 子嗣繁茂,在仙门百家中也还占有一席之位。
  在商无陵成为魔神之后,元家为了保命选择避世不出。
  可即使如此,还是一夜之间被屠了满门。
  听说那一日,元家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竟无一人逃出升天。
  毋庸置疑,这是商无陵的手笔。
  从那日之后,仙门百家也彻底老实了,夹紧尾巴做人,生怕闹出点什么动静惹来商无陵的注目,一不小心就被屠个满门。
  这些年他们也有给玄清宗陆陆续续递了不少拜帖,是示好,是求和,也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希望商无陵能看在玄清宗的面子上,不与他们计较当年所发生的事。
  如今听说夏遇雪没死,他们既震惊又庆幸。
  震惊夏遇雪是如何做到灰飞烟灭之后还能重生归来。
  又庆幸他如今活得好好的,商无陵应该不会再找他们清算了吧?
  整个仙门百家默契地有了共识:
  一、与玄清宗保持良好的关系,不再撼动其地位;
  二、若是能与玉清真人结交最好,否则也别惹他生气;
  三、保护好这位小祖宗,至少不能死在他们面前,否则无人能承担得起来自魔神的怒火。
  夏遇雪并不知道他重生的消息已经在外面传疯了,他每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看话本子。
  自从回到玄清宗之后,他的眼疾忽然就好了。
  或许是打开了心结,他不再惧怕阳光,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看话本子。
  商无陵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淘来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例如他手上的这本《穿越后我成了魔神的替身白月光》。
  [魔神狠狠地捏着小雪的下巴,神情冷漠,看着他梨花带雨的脸没有一丝怜悯:“长得与师尊有七分相似,是你的荣幸。”]
  夏遇雪不禁脑补起商无陵说出这句话时的情景。
  难以想象,商无陵会这样冷漠地看他。
  正想得有趣时,商无陵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在想什么?”
  脑海中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与眼前这张温柔的脸重合,夏遇雪轻咳一声:“没,没什么。”
  然后迅速地将手里的话本子塞到枕头底下。
  他不想让无陵发现他在看什么话本子,太羞耻了。
  商无陵看见他的举动只是轻轻笑了声,并没有刨根问底,他一向知道师尊喜欢看民间流传的有关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也知道师尊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小癖好。
  他自然会尊重师尊的想法。
  夏遇雪看着他端来的菜肴双眼一亮:“今天好丰盛。”
  有他喜欢的小炸鱼,炖得软烂的东坡肉,椒盐大虾,红烧排骨,糖醋咕噜肉,还有炖汤。
  夏遇雪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好吃!”
  杰瑞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流口水,最后还是夏遇雪用个干净的盘子装了一些菜放在它的面前,笑道:“吃吧。”
  商无陵轻轻瞥了它一眼,给师尊夹了几道菜。
  夏遇雪:“这些食材都是哪里弄来的?你方才下山了吗?”
  玄清宗可没有这样的食材,而且膳房闲置,多日不开火。
  毕竟只要入了宗门的弟子都要修习辟谷。
  商无陵轻轻“嗯”了声,没有告诉师尊,山下的市集买不到这些食材,就连摆在他面前的那一碟素炒青菜,都并非凡品。
  而在一旁的杰瑞把嘴里塞满之后,就急忙跑了。
  因为它感觉到它的境界要突破了。
  夏遇雪诧异地看了一眼它火急火燎的身影,不禁乐道:“怎么跑得这么快?”
  商无陵收回目光,给师尊再喂了一口汤。
  用完午膳之后,夏遇雪待在院子里昏昏欲睡。
  商无陵将他抱回了小木屋,待他完全睡着之后才起身离开。
  离开之前,商无陵在玉清宫设了结界,除非遇到修为在他之上的人,否则都无法突破这道结界,做好这一切,他才放心离开了玉清宫,来到宗门大殿。
  仙门百家的拜帖被送了回去,独独留下了一份合欢宗宗主妙音娘子请求见魔神一面的帖子。
  妙音娘子身姿婀娜,迈着轻盈的步伐,步步生莲款款走来,她笑意盈盈地喊了一声:“尊上。”
  商无陵背对着她,甚至没有给她半分目光,冷漠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妙音娘子顿了顿,微微一笑:“尊上误会了,妾身并不是想要与尊上做什么交易,只是恭喜尊上重获至宝,妾身来道喜而已。”
  她将合欢宗的秘法双手呈上。
  商无陵指尖微动,那本秘法就到了他的手上。
  妙音娘子暗自松了口气,眉眼间荡开一抹笑意,红唇轻启:“若是两位道侣心意相通,在双修时,必定事半功倍。”
  商无陵这才看了她一眼,说道:“往日与合欢宗的恩怨在今日一笔勾销。”
  妙音娘子大喜:“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等商无陵回到玉清宫已是申时。
  夏遇雪趴在床上无聊地拨弄着床幔,看见他推门进来,不满地哼了声:“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商无陵脚步一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弟子与合欢宗宗主见了一面。”
  “嗯?”夏遇雪瞬间来了兴致,追问道:“这是为何?”
  商无陵沿着床边坐下,盯着他的脸扬唇笑道:“她告诉弟子,如何可以不修炼也能提升修为。”
  夏遇雪瞳孔微微睁大,惊讶出声:“世上竟还有如此美妙的功法?”
  商无陵握着他的腰肢,缓缓上移,俯身在夏遇雪耳边含着笑意轻轻开口:“师尊可愿与弟子双修?”


第58章 
  “双修?!”
  夏遇雪吓得连话本子都掉了。
  商无陵的手摩挲着他的腰线, 顺势地将他搂入怀里,含笑道:“合欢宗最擅长就是采阳补阴之术,她们向来喜欢与比她们修为高几个境界的男修行鱼水之欢, 用双修之法来调和阴阳,提升修为。”
  夏遇雪面对商无陵那直白又灼热的视线, 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他悄悄攥紧被子往上提了提, 盖住自己的胸膛,支支吾吾道:“让为师好好考虑一下。”
  自从他回到玄清宗之后, 师兄就疼了他两天,第三天开始便每天督促他要修炼, 还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劝他:
  “只有修炼到元婴以上才能突破自身寿命的界限,也能达到青春永驻。”
  “你如今每日在玉清宫不是吃就是睡, 哪有半分修炼的样子?”
  “倘若你的容颜老去,商无陵届时还年轻俊美,你若跟他站在一起叫外人如何看待你们?”
  “更何况他不老不死,而你哪怕身体健康, 作为普通人也不过百余年寿命, 你舍得他黑发人送白发人吗?”
  师兄越说越离谱了,让夏遇雪无比汗颜。
  但师兄的激将法也并非完全无用,其他的他都可以不介意,但是他会担心他的容貌老去,而商无陵仍然年轻, 仍然帅气,而他白发苍苍,脸上已有许多皱纹,甚至一股老人味。
  想到这一点, 夏遇雪就无法接受自己会老去的事实。
  看着商无陵的脸,夏遇雪可耻地心动了。
  商无陵见他思索半天,紧皱的眉头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决定再添一把火:“师尊可不要忘了,弟子是极阴体质,天生炉鼎,若是与弟子双修,修炼一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夏遇雪双眼微微一亮,看着商无陵就像是看着一块香饽饽,他轻咳一声,故作为难:“那为师就勉强与无陵试试吧。”
  话音刚落,商无陵就直接掀开他的被子,将他压在身下,声音低沉沙哑:“师尊可不能反悔,就算中途喊停,弟子也不会应允了。”
  夏遇雪见他褪去衣衫,看着那傲然的尺寸,冒出几分退怯之意,他艰难地开口:“现在还早,要不还是等晚……”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商无陵堵住了他的嘴,温热的舌尖顺着他微张的薄唇滑了进去。
  夏遇雪被他吻得晕乎乎的,逐渐放弃了抵抗,只能顺从地跟上他的节奏。
  他的双手被困于头顶之上,夏遇雪微微挣扎了下,又很快被胸前酥酥麻麻的感觉占据了所有心神。
  他眼睛半阖着,抑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他的衣带从腰间滑落,微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轻轻推动。
  夏遇雪猛地睁开双眼,浑身一颤,商无陵覆上他的唇,吮咬着他的舌尖,缓缓地再添一指。
  恍惚间,陌生的情潮席卷了他所有理智。
  他的脸颊被熏得通红,商无陵的吻落在他的颈侧,舔舐着他敏感的耳垂。
  渐渐地,他的指尖力道越来越重,夏遇雪忍不住抬起腰,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水渍声与屋外的风铃声交叠。
  山间的风徐徐吹来,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叮叮咚咚,盖住了那断断续续的低泣声。
  商无陵的汗水从颈间滑落,滴在夏遇雪的皮肤上,绽开一朵小水花,滚烫的温度让他感到颤栗。
  夏遇雪哭红了眼,任凭商无陵怎么哄都哄不好。
  “孽徒!”
  商无陵轻笑一声,拂去他鬓边被泪水打湿的青丝,低头吻着他的嘴角,将他所有的不满堵在这个吻里。
  陌生的潮涌淹没了夏遇雪的理智,疼痛感被渐渐取代。
  直到日落西山,明亮的光线一点一点变得昏暗。
  夏遇雪双眼哭得红肿,在商无陵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59章 
  “故事发生在两百年前, 一个月圆之夜,皇宫灯火通明,皇帝的宠妃诞下一名皇子, 原本是母凭子贵顺利封妃的好事,却因那刚出生的皇子浑身包裹着一缕黑雾, 被宠妃视为不祥, 将他丢出宫外, 任其自生自灭。”
  “等等!”一位穿着明黄色锦服的男子打断了说书先生的话,他愤怒地斥道:“你可知妄议皇族是死罪?”
  说书先生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水, 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是瞥了他一眼, 轻笑道:“何为妄议?在下说的就是事实,当年的丽嫔, 如今已经仙逝的丽后,当年所生下的五皇子并非死婴,就是如今的魔神商无陵,当年他身上被缠着的那缕黑雾就是前任魔神留下的印记。”
  男子勃然大怒:“你有何证据证明, 那并非死婴?”
  说书先生自信地笑了笑:“当年将五皇子丢到宫外的那位嬷嬷, 自知若是回到皇宫也只是死路一条,丽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所以那位嬷嬷在丢下五皇子后并没有选择回宫,而是逃得远远的,可是丽后又怎会放心她逍遥在外, 所以派出无数杀手想要取她的性命,最后那位嬷嬷不甘心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后人。你若不信,尽可查去。”
  男子挥了挥衣袖,在暗中保护他的侍卫离开了茶楼。
  说书先生这才继续说道:“接着上文, 我们讲到魔神大人的降生,他的出身注定不凡,又怎会轻易死去,所以他被路过的一对夫妇捡起……后来,魔神被逐出家门,通过玄清宗考核拜入玉清真人门下,成为了他唯一的弟子。”
  “也就是这段师徒缘分的开始。”
  “八年后,在万兽之森,魔神当众宣布退出玄清宗,还被元家围剿被逼得跳下无极深渊。”
  说书先生长叹一声:“元家也没占到半分便宜,听说元家老祖宗被一位大能杀死,仅仅是呼吸之间就化作一缕烟尘,可想而知那位大能是何等人物,能秒杀一位渡劫期巅峰修为的高手。”
  “商无陵继位魔神后,元家更惨,被屠满门。”
  “在万兽之森后的七十余年,仙门百家一片寂静,直到有一天,商无陵放出魔神的灵魂,渡劫飞升,这才惊动了所有人。”
  “最后以玉清真人封印前任魔神的灵魂,身死魂消作为代价,成功助他的弟子商无陵飞升。”
  听到这里,坐在角落的夏遇雪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台上还在激情演讲的说书先生,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被称为“江湖百晓通”的能人,连商无陵的身世,这么秘密的事情都被挖了出来。
  商无陵在一旁给他剥瓜子,手边堆满了空壳。
  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可夏遇雪知道,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出身是什么,于他而言,都不值一提。
  夏遇雪看不出说书先生的身份,但还是有些好奇,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与无陵之间,一些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的往事。
  商无陵瞥了一眼说书先生,说道:“他来自鬼界,掌握三界生灵的命簿,所以才会知道这么多秘密。”
  夏遇雪噎了下,怪不得这位说书先生如此大胆,抖了这么多秘密,还活得好好的,原来人家实力过硬,根本不在怕的。
  “后来呢?玉清真人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当真有如此逆天改命的法术吗?”
  说到夏遇雪的重生,说书先生也有些苦恼,他在地府居然查不到夏遇雪如今的身份,他只好拿出江湖上的传言来搪塞众人:“据传,他是被妖神所救,用了妖神的本命法宝才能重获新生。”
  夏遇雪:“……”
  挺好的,就这么传。
  难怪妖神前几日来给他送贺礼的时候,表情特别地耐人寻味。
  夏遇雪无奈地朝商无陵笑了笑:“这下好了,整个三界都知道你欠了妖神好大的人情。”
  商无陵不在乎地说道:“没关系,弟子在他手里也有数不清的人情欠着了,也不差这一个。”
  夏遇雪不在的这两百年,商无陵时常回到无极深渊去找妖神,为了寻回师尊,他在妖神那里签下无数欠条。
  说书先生还在台上讲着关于魔神与他的师尊两人甜蜜相爱的故事。
  听得夏遇雪十分不自在,眼看着茶水点心都用得差不多了,他用手帕擦了擦手,说:“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商无陵牵着他的手,前面是两扇门,一扇通往魔宫,一扇通往玉清宫。
  “师尊想去哪?”
  夏遇雪打开了去往魔宫的门,笑道:“先回家吧,其他人应该等急了。”
  自从魔神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出来后,三界沸腾,尤其是魔族,他们已经有数万年没有举办过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了。
  魔神大婚,光是聘礼的单子就花费了数月才整理好,还有大婚当日的布置,婚宴上的菜肴、酒水都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筹备。
  临近婚期,魔族其他人比两位当事人还要紧张。
  玄清宗也一样。
  萧衡在宗门大殿前指挥着正在挂红绸的弟子:“对对对,往左边挪一点……”
  一位弟子跑过来向萧衡汇报:“师兄,那红地毯可是要铺到山脚下?”
  萧衡严肃地点点头:“那是自然,不够就下山买去,反正魔族不差钱,师尊他老人家说了,一切费用从小师叔聘礼里面扣。”
  按照师尊的意思是:他们玄清宗绝不能被魔族给比下去了。
  魔宫已经挂满了红绸红灯笼,到处都粘贴着“囍”字。
  床铺被褥都已经换成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连寝殿里的红烛都用上了带有“囍”字样式的。
  床上还放着宫娥们准备已久的婚服,据说这套婚服还是魔宫里面的宫娥们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夏遇雪摸着柔软的料子,看着上面复杂的图腾,心里一暖,扬起唇角笑道:“她们也是有心了。”
  直到深夜,寝殿外面还是灯火通明。
  偶尔还能听见宫娥们在小声讨论大婚的每一个环节。
  夏遇雪趴在商无陵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忍不住问道:“明天是我们大婚之日,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商无陵眉眼中流露着几分温柔缱绻之意:“迎娶心爱之人,怎么会不紧张?”
  夏遇雪脸上一热,把脸埋在他胸口处抬不起来了。
  商无陵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睡吧,婚礼的流程繁琐,会很累。”
  夏遇雪嘟囔了句:“可是为师睡不着。”
  他太紧张了。
  商无陵搂着他的腰微微用力,将他压在了身下,指尖从他的衣摆探进,勾起嘴角:“睡不着的话弟子可以……”
  夏遇雪连忙抽出他的手,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说道:“为师要睡了。”
  过了没一会,夏遇雪就睡着了。
  反而商无陵就这么看着他的睡脸,直至天亮。
  迎娶师尊这样的大喜之事,他如何能睡得着呢?
  ……
  ……
  次日清晨。
  芜宁真人早已在玉清宫等候多时,看见夏遇雪的身影,连忙拽着他回了小木屋里,急忙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呀,不是说不让睡懒觉吗,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云寄柔捂嘴笑道:“肯定是无陵师弟不舍得让小师叔早起。”
  夏遇雪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是他想赖床,贪睡了好一会。
  芜宁真人摸着婚服的料子,有些眼馋:“这可是千年冰蚕所织的嫁衣。”
  云寄柔:“还有这极寒之地所取的玄晶做成的发冠。”
  芜宁真人:“这腰带上的玉……”
  云寄柔摇头笑道:“怪不得听萧师兄说,无陵师弟的这份聘礼都准备了数月。”
  夏遇雪就像玩偶一样,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芜宁师姐与云寄柔打扮了半个时辰。
  赤羽真人和玄阳真人着急地来回踱步,听着梵钟的钟声响起,赤羽真人忍不住喊道:“好了没啊?这魔族的轿子都已经来到山脚下了。”
  芜宁真人:“催催催就知道催,让商无陵那小子等着!”
  长阴真人此时正在大殿门口抄录宾客的名单,今天他心情不错,也没计较那些不请自来的人。
  万剑宗宗主送上一份厚礼,腆着脸挤出一丝笑意:“听说真人闭关了两百年,在下有些心得想要跟真人讨教一二,不知真人何时方便?”
  “本谷主也有此意。”百花谷谷主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挤在两人中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俩。
  长阴真人只是乐呵呵地笑了下,倒也没给他们甩脸色。
  “吉时已到——”
  萧衡蕴含灵力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商无陵握着夏遇雪的手,双眼满是惊艳的神色:“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师尊穿红衣。”
  夏遇雪:“好看吗?”
  商无陵点点头:“师尊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
  夏遇雪牵着他的手走在红地毯上,一步步来到宗门大殿的祭台上。
  长阴真人早已等候多时,看着两人携手而来,递上两杯清酒,说道:“取一滴心头血融入这酒中,双方交换喝下对方的酒就算礼成。”
  夏遇雪刺破指尖,将血滴落酒水之中,与商无陵交换了酒盏,一饮而尽。
  “契成。”
  长阴真人含笑的声音扩散在整个玄清宗。
  听到这两个字,商无陵蓦地红了眼眶,握着夏遇雪的手都在颤抖,泪珠从眼眶中滚滚落下,哽咽地说道:“愿与师尊长相厮守,至死不渝。”
  夏遇雪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温柔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