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炮灰男后[穿书]》作者:卷卷猫   文案:   【三皇子继位后不到两年,就因为削藩,逼反了宁王。】   薛遥一晚上看完这本《只手遮天》,宁王的逆袭之路苏得他嗷嗷叫,连记仇小心眼的毛病都觉得特别帅!   然而,薛遥穿进书里的这一刻,正在伙同三皇子,砸烂幼年宁王的玩具小木马。   看一眼身旁哭出猪叫的小宁王,薛遥感觉自己活不到下集了。   食用指南:   ①【卖萌日常】【暖心搞笑】【主线任务】为主,偏群像   ②龙傲天幼崽饲养守则   ③十八线炮灰任务洗白,奖励兑换系统   ④日常剧情流,只看感情线止步   ⑤非全民bl,有位重要配角钢铁直男有老婆   ⑥【纯架空不考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随身空间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遥,陆潜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薛遥穿进一本名叫《只手遮天》的龙傲天小说。原本,书中宁王的逆袭之路苏得他嗷嗷叫,然而,穿进书里的这一刻,薛遥正在伙同三皇子,砸烂幼年宁王的玩具小木马。为了保住性命、挽回龙傲天的好感度,他开始洗白原主,做好事学雷锋,并化解一系列皇家危机和百姓苦难,因此获得了朝野内外的尊重,以及系统奖励的洗白点,开启了赢家的人生。幼儿园的小朋友,日常萌趣可爱令人捧腹。主角精明又有点怯懦的性格,能够引起读者共本文风格幽默风趣,剧情时而轻松时而跌宕,主线任务外,主角照料一群皇家幼鸣,在反复纠结过后,一次次舍身为国为民的选择,另人信服也更加敬佩。全文基调明亮积极,惩恶扬善、为百姓谋福、催人向善与奋进。闲暇时或可品尝。 第1章   薛遥保持着将玩具木马车高举过头顶的姿势,一动不动,严肃的表情好似要挺身炸碉堡。   周围有一群男孩子的笑闹声,还有一个幼童的哭泣声。   神志渐渐清明,薛遥脑中最后的记忆是飞机坠毁前的轰鸣声。   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一下目前的状况,于是把举过头顶的玩具木马放下来,胳膊有点酸。   一个男孩不悦的嗓音传来:“磨蹭什么呢!阿遥?快摔啊!”   阿遥?是在喊他吗?   薛遥茫然地看向喊他阿遥的人,是个孩子。   扭头看向周围,一群孩子。   薛遥眼睛渐渐睁大。   这些孩子怎么都是古装打扮?   唤他阿遥的男孩约莫十来岁年纪,穿一身朱红色直裰,皮肤白皙,五官秀气,薄薄的单眼皮微眯着,透出霸道的刻薄之气。   “发什么愣?”三皇子见薛遥仍旧不动手摔木马,便上前一挥手,准备亲自动手。   薛遥迷茫地喃喃:“你们这是……”   话没说完,他忽然哽住。   他怎么会发出小孩的嗓音?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果然是小孩的身体。   这是在做梦吗?   渐渐的,一个陌生幼童的哭泣声接近了。   薛遥循声低下头,就见一个三四岁的幼童跑到他面前,小企鹅似的一弯腰,十分努力地想要扶起地上的玩具小木马。   眼看小木马就要被幼童扶起来,三皇子忽然支开薛遥,上前一脚踹在木马上,大笑道:“哎呀!老七的小木马摔跤啦,马耳朵都摔坏啦!”   那幼童闻言紧张地垂下小脑袋一看,发现自己的玩具木马果然掉了一只马耳朵,顿时呜哇一声哭起来。   “老七哭鼻子喽!”三皇子越发起劲,一步跨过小木马,弯身将马尾巴给踩断了,起哄道:“小木马的尾巴折断啦!”   幼童边哭边揉着眼睛,看一眼断开的马尾巴,又发出更大的哭声。   他的哭声始终引不来周围人的安慰,于是张开小胖胳膊,啪嗒啪嗒跑去周围宫女面前,轮流求抱抱。   幼童精致的五官有些混血的味道,长睫下泪汪汪的眼,小嘴委屈得直撇,那小模样弱小,可怜,又肥胖,简直叫人心碎。   宫女们却低头后退,不敢管闲事。   这幼童是波斯舞姬为皇上产下的七皇子,虽然他母妃很得圣宠,但毕竟混有外族血统,前途一片灰暗,没人敢为他得罪三皇子。   薛遥迷雾重重的大脑抓住了“老七”这个名字。   他想起昨晚在飞机上熬夜看完的那本龙傲天小说,男主角是七皇子陆潜,经常被兄弟称作老七。   所以,他是在做梦吗?梦见了那本小说的剧情。   既然是梦,薛遥再次低头,认真看向七皇子。   不愧是龙傲天本天,幼崽期就长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小脸,甚至超出了薛遥看书时脑补的颜值,估计小说未来拍成电视剧,都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小屁孩来演。   以为自己在做梦,薛遥错过了最后的求生机会,没有施以援手,融入了“毁坏小木马”的成员之中,一并被记入七皇子幼小心灵里的阴影区。   求不到抱抱的七皇子啪嗒啪嗒地跑走了,要找娘亲告状!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薛遥脑子里混乱的记忆渐渐清晰。   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叫薛遥,林安十三年出生,今年八岁,是三皇子殿下的侍读。   薛遥是世家子弟,祖父当年殿试榜眼及第,官至户部尚书,其后荫入国子监的是薛家嫡长子。   而薛遥的父亲排行老三,只能自己参加科举,林安二年中了进士三甲,目前在礼部混一口饭吃。   薛遥被选中做三皇子的伴读,实际上是他爹薛老爷的安排。   薛老爷认为大皇子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所以把薛家嫡出薛琼送去了大皇子身边。   而三皇子也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成为太子,因为他母妃的哥哥是盐直总督,近几年在沿海地区打了两场大胜仗,风光无限,连带三皇子的母妃也因此得到圣眷。   虽说可能只是一时的风光,薛老爷也不敢怠慢,就把庶出的薛遥送去了三皇子身边。   万一大皇子翻车了,薛家指望薛遥能冒死劝谏,救回薛家的心头肉薛琼。   万一三皇子翻车了(目前来说这是一定以及肯定的),薛家打算壮士断腕,牺牲这个乖巧懂事的庶子薛遥。   这都是薛遥根据小说里对这个配角只言片语的描写,结合配角自身的记忆,分析出来的。   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薛遥是个货真价实的八岁孩童,对大人们的安排毫无戒心,十分听从父亲的劝告,忠心耿耿地追随三皇子。   而薛遥记得小说中这个炮灰的结局:在宁王的人马包围皇宫的那天,死在了宁王的剑下。   小说中,对这个炮灰的死亡过程,还有一段形象的描写——   薛遥在危急关头抛弃皇帝,想从禁宫西门逃跑。   逃至锡华苑,薛遥忽见紫影掠过眼前,一个颀长身形轻慢落地,一手执剑,背身而立。   “小木马的耳朵摔坏了。”执剑之人嗓音低磁悦耳,却裹挟着毒蛇吐信般的丝丝寒意,他缓缓转身,一双欺世的笑眼锁定了薛遥,左唇一勾,四周沙尘飞扬,杀意沸腾。   认出来者竟是宁王,薛遥慌得后退,忽觉侧脸掠过一道劲风,他抬手捂住侧耳,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已被削去!   而宁王的剑尖滴下一滴血,刺目殷红。   薛遥如逢修罗恶鬼,惊得后退连连,眼前的宁王倏忽消失,戏谑的嗓音又从身后响起:“小木马的尾巴折断了。”   话音刚落,一柄利剑刺入薛遥尾椎,生生腕出白骨!   ……   回想起这段剧情,薛遥不由得菊花一紧。   当时看的时候还觉得很爽,现在只觉得耳朵痛,屁屁痛,心痛!   这到底是不是梦?   为什么做个梦,他的思维会这么清晰?   如果不是梦,岂不是代表他穿进了自己看的小说里?   并且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亲眼目睹“七皇子的小木马被摔坏耳朵、折断尾巴”的全过程!   在小说里,七皇子宁王的小木马是薛遥亲手举起来摔坏的,马尾巴也是三皇子指使薛遥踩断的。   因为薛遥刚刚忽然穿进这个身体,反应迟钝,三皇子不耐烦,就亲自做了这两件事。   那么,冤有头债有主,宁王会不会因此不跟薛遥的耳朵和尾椎计较呢?   根据小说中的人设来看,不可能,薛遥死定了!   三皇子死定了。   刚刚那帮三皇子身边叫好的小跟班,全都死定了。   那薛遥能不能辞去伴读身份,远走他乡,依靠现代人的文化知识,在牛家村叱咤风云,赢得全村姑娘的芳心呢?   估计也不行,因为这是一本龙傲天小说。   龙傲天小说大家都了解,平时智商哪怕两百八的炮灰,一遇到主角,瞬间降至二到八,别说逃出主角的股掌,主角不找他,他还自己主动找抽呢,作死就是炮灰们的被动技能。   而主角多智近妖帅炸天,那都只是基础配置,宁王陆潜不但武力值惊人,而且培养的特工耳目遍布天下,信息反馈速度堪比电信千兆无线网,根本没有一个反派能逃脱打脸!   苍天啊,大地啊,如果薛遥当真在空难中死去并且穿越了,也该给他穿成个正派配角吧!   他一辈子都没干过什么坏事啊,莫名其妙遭遇空难已经够惨了,还要穿成个被主角削耳朵戳屁屁的十八线炮灰!   还有天理吗!   抱怨不能解决问题,还得先了解目前的生存环境,再冷静分析,薛遥找借口告假,出宫回府。   薛家老太爷老太太还在世,是以并未分家,宅邸是祖上传下来的四进大宅,带小桥流水的大庭院。   漫步穿过抄手游廊,庭院的春风拂面,薛遥纠结的心情也略微舒缓了一些,原主的记忆也差不多理顺了。   薛遥的父亲官当得不小,就是没油水,所以日子过得比袭户部职位的大哥家要贫困的多。   小说的时代是大齐,类似明朝时期,官员俸禄奇低,以至于贪污都有正规名头,譬如下级官员给上级官员送礼,入冬入夏各一次,称作炭敬和冰敬,此外三节两寿也照例要送。   京城官员不能直接接触老百姓,薅不着羊毛,过日子全靠下级官员约定俗成的各种孝敬。   但薛老爷的这个官,管的是教化方面,接触对象主要在宫内,手底下的官也捞不到油水,被迫清廉。   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都指望薛家大少爷薛琼能辅佐大皇子一飞冲天,带着全家鸡犬升天。   就说这天吃饭,薛遥就初次感受到了薛家有多么不富裕。   虽说没有分家,但平日里吃饭都是各家吃各家的。   薛遥一家住在薛府东院,饭桌上只有薛老爷、陈夫人,和两个小少爷。   大少爷是嫡出的薛琼,今年刚满十岁,二少爷就是薛遥了。   薛遥的亲妈周姨娘不能一起上桌,得在一旁,和丫鬟们一起伺候老爷太太。   今天有一道野鸡汤,炖得香味四溢,两只鸡腿鲜嫩肥美。   按照国际惯例,周姨娘把一只鸡腿捞到老爷碗里,另一只要给太太。   但太太说自己牙口不好,不能吃,鸡腿自然给了她儿子薛琼。   对面的薛遥“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他没穿来之前,鸡腿吃得都腻了,如今清汤白菜两天吃下来,那鸡腿的味闻着,都跟鲍鱼似的,薛遥这八岁的馋嘴根本无法抵御诱惑。   薛老爷还有点当爹的样子,听见小儿子吞口水,看了看眼前汤碗里的鸡腿,就说:“我牙口也不太好,这……”   薛遥刚要感激涕零,身旁的大哥薛琼就飞速啃完鸡腿,满嘴油光地举手发言:“孩儿牙口好!孩儿代爹爹吃!”   这话说得跟抢着受罪一样,薛遥哪能让他“受委屈”,赶紧争着替父亲受罪:“大哥已经吃过一只了,这只就让我代劳吧!”   陈夫人见这庶出小崽子竟敢不知好歹,立即替亲儿子薛琼说话:“你大哥近日陪大皇子练剑,尤为辛苦,自然得多吃些荤腥补补。”   薛老爷微微一顿,原本打算往小儿子面前推的鸡腿转了方向。   公平是次要的,大儿子是准太子的身边人,是薛家的盼头,自然该偏袒一些。   薛老爷没看过剧本,不知道最后是三皇子被立,更不知道三皇子龙椅没捂热就被七皇子干掉,在他眼里大皇子最有希望,所以大儿子薛琼也最有前途。   薛遥眼见鸡腿即将失守,脑筋一转,对薛老爷说:“咱们三皇子成天被皇上考四书五经,也挺辛苦,反正皇上又不怎么督促大皇子练剑,大哥可以偶尔偷个懒呀!”   薛老爷敏锐地抬眼看向薛遥,问:“陛下经常考三皇子学问?”   薛遥故作孩子气地抱怨道:“是呀~咱们院子里的哥儿们都得时刻提着神呢!”   薛遥用他这成年人的脑子很容易想明白,作为薛家的棋子,他跟薛琼竞争的筹码,绝不是撒娇卖萌装可怜,而是三皇子比大皇子更得圣宠,三皇子得宠,薛家的希望就是他薛遥而非薛琼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说,薛老爷毫不犹豫把鸡腿推到薛遥面前,慈爱的让他慢些吃,还说他爱吃明天就再炖一只鸡。   夺鸡之战,薛遥轻而易举地获胜。   然而饭后,老爷一走,陈夫人那张脸就冷得冰雕一样,一翻眼皮瞪向周姨娘,冷笑道:“真会教儿子,小小年纪就教养出心眼子,长幼不分,信口雌黄,还能指望他尽孝道?”   周姨娘吓得白了脸,躬身回道:“妾身对遥哥儿疏于管教,请太太责罚。”   薛遥:“……”   从前见小说里的姨太太很多都骑在正房头上,怎么轮到他穿越,就碰上这么个战斗力不足五的姨娘亲妈?   周姨娘算是个大美人,在薛遥这个身体的记忆中,姨娘是十分温婉贤淑的古代妇女,具体是怎么进了薛府,薛遥的原主年纪还小,并没有这方面记忆,只知道周姨娘平日里都把自己当奴婢看待,在陈夫人面前,更是矮了好几等。   陈夫人和周姨娘都是古代多妾婚姻制度的受害者,两个都很惨,照理说不该再互相伤害,但……   陈夫人冷冷吩咐周姨娘:“去祠堂抄经悔过。”   “啪叽”,原本在胡思乱想的薛遥突然给陈夫人跪下了!“母亲息怒,是孩儿的错。”   周姨娘含泪看过来,小声急道:“跟你无关,快些退下罢,别扰了太太清净!”   薛遥:“……”   苍天作证,这突然的下跪和认错,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仿佛是发自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他莫名奇妙就这么做了!   虽然他对周姨娘并无感情,但这身体和记忆似乎都对亲妈感情深厚,会不自觉的维护周姨娘。   最好是出于亲情记忆,可别是这炮灰的身体有什么特殊设定,在发生某种特定事件的时候,会做出特定的举动、说出特定的话?   譬如一看见幼崽期的小宁王买了新玩具,薛遥就不由自主跑上去摔烂什么的……   那他就是长两百对耳朵一万根尾巴,都不够龙傲天削的!   内心的草泥马还没跑完,薛遥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机械地系统提示:【洗白点+6,反派做个人系统新手教程完毕,温馨提示,洗白点达到50,即可打开兑换界面。】 第2章   “遥哥儿还算是有点担当。”太太斜睨薛遥一眼:“念你年幼,也是初犯,娘不忍心责罚你,只扣你本月半吊钱,叫你长长记性。”   在现代来讲,薛遥的母亲是周姨娘,但古代的庶子应该管正房夫人叫母亲,平时多数喊她“太太”。   古代人的称呼其实很好理解,大多是随下人称呼,譬如薛遥他爹是薛家三老爷,名叫薛承,三房的丫头小厮就称他“老爷”或“承三老爷”,儿子、妻子、姨太太平日也喊他“老爷”,甚至连老太爷和老太太也喊他“老爷”,这就叫随下人称呼。   当然,儿子也能喊他“父亲”,父母可以对他直呼其名,都看各家习惯罢了。   这是薛遥这两天观察出来的结果,毕竟原主是个八岁小孩,称呼都随习惯,对规则却不甚了解,都得薛遥自己琢磨。   此刻,薛遥心里惦记着刚刚那声系统提示,没心思琢磨“扣半吊月钱”是个多大的处罚,直接磕头应下了。   太太回房后,周姨娘对自己的孝顺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忙拿出自己牙缝里攒下的体己钱,交给薛遥的贴身丫头,要她别省了遥哥儿上学堂时的吃喝,缺的那半吊钱,都由她来贴补。   薛遥如果接受生母的钱财,刚刚听见的那6点洗白点,恐怕要被扣回去,于是赶紧推拒了周姨娘的好意,说宫里学堂会提供糕点,不需要自备食物。   周姨娘这才作罢,又夸他两句,才回房歇了。   薛遥回到东厢,支开丫头婆子,独自开始研究刚刚的“系统提示”。   他试着小声发出命令:“打开系统界面”,没听见任何回应,便闭起眼,用精神下令,还是没得到系统的回应。   当他回忆起“反派做个人系统”这个口令,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幽暗的空间。   空间内有一个立体的巨大魔方,每个方格都是散发着微光的半透明玻璃。   薛遥尝试着将精神力集中在魔方的一个小方块上,视线距离立即拉近了,他仿佛身历其境地漂浮在那个方块正前方。   方格内似乎锁着某种物品,但隔着半透明地玻璃,无法完全看清。   刚刚那系统提示说,洗白点达到50,才可以打开兑换界面。   他刚刚只加了6点,或许根本无法解锁魔方,薛遥只好暂且作罢,睁开眼就退出了精神空间。   心情有点激动,这明显就是个金手指啊,虽然暂时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但至少给了他一点盼头。   既然是“反派做个人系统”,所谓的“洗白点”,一定是靠学雷锋做好事来挣了。   目前看来,孝敬亲妈也算是洗白,那他要不要给周姨娘送一床棉被去试试?   薛遥说试就试,一晚上东厢西厢两边跑,端茶递水送棉被,直到天黑,才听到一声提示音:【非实质性帮助的作秀行为达到三件,洗白点-1】。   薛遥:“???”   怎么还扣分!   作秀行为?晴天霹雳!   这系统这么实在的吗!   薛遥蔫搭搭地败退了。   辗转反侧的夜晚,他能想到的出路只有两条:一个是去帮七皇子把小木马的耳朵尾巴修理好,另一个,就指望这系统兑换里,有些保命的法宝。   然而,目前两条路都很迷茫。   七皇子才三岁,并不跟三皇子在一处念书。   小说里,前期的反派八成都被三皇子党给占了,实际上,那些事件之间,多则相隔数年,少则数周。   作为三皇子的侍读,薛遥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见到幼崽期的龙傲天。   那么现在,可行性较高的出路,也就是找有实际意义的好事去做,刷些“洗白点”,看看能兑换什么好东西。   于是接下来的一星期,薛遥每天从尚书房回府后,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薛府内外院瞎晃,祈祷父老乡亲遇到什么麻烦,等他来解救。   然而他只是个八岁孩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体力忙帮不上,思想境界也达不到替凡人排忧解难的层次。   他最终帮上的忙,是院子里的一个仆妇割伤了手,他拿了自己房里的药膏,给仆妇治伤。   洗白点+2。   就这系统的小气劲儿看来,他就算把自己的私有物品全捐出去,也挣不到50积分!   *   这日上午,薛家老太太要去庙里,只让大房儿媳王氏陪着一起去。   薛遥跟随父亲,一路送老太太出薛府。   老太太上车时,腿脚不太麻利,抬了三次脚,才踩上脚蹬。   这一幕,忽然激发了薛遥的记忆!   小说中,三皇子有一次去捉弄幼年男主,发现侍读薛遥不在身边,问了小太监,才得知薛遥家中祖母发生意外,告假回去了。   三皇子与侍读关系不错,还特意问了两句,后得知薛遥的祖母去庙里拜佛摔了跤,髋骨给摔折了。   这件事发生不久后,书中的薛遥又请过几日假,便是因为祖母去世了。   从摔跤到去世,之间相隔具体多久,书中没写到,但薛遥认为,这一跤,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薛老太太一命呜呼。   古代医术不发达,六十多岁摔断骨头,要数月的恢复时间,只能在床上躺着。   年纪大了,缺乏适量的运动,什么病都可能找上身。   如果以上推断都成立,那么,薛遥如果现在阻止老太太去寺庙,就等于救人一命,应该能得不少洗白点。   可是他要怎么阻止老太太去庙里烧香?   因为老爷子最近经常犯头痛病,请郎中来也查不出毛病,老太太这才要去给庙里捐香火钱。   这种事,薛遥要是加以阻拦,那就是大不孝,以后在薛家还有得混吗?   更何况薛家三老爷在家本就最没地位,嫡出儿子薛琼尚且得不到重视,他一个庶子,人微言轻,根本没有发言权。   老太太上了车,王氏也已经跟进去,小厮正准备收脚蹬,薛遥突然硬着头皮,冲上前喊到:“老太太!我也想去庙里拜菩萨!”   孩童清脆的嗓音唤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场二十多双眼睛,齐齐看向三房家的二公子薛遥。   车厢的幔子被掀起来,老太太问王氏:“哪家的孩子?”   “是遥哥儿。”王氏答。   老太太朝外喊道:“庙里没什么好玩的,你去了也待不住。”   “我不要玩,我要拜菩萨!”薛遥快步跑到马车后,伸着脖子,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老太太:“我想陪老太太一起拜菩萨,那样姥爷就不头疼啦!”   老人是爱听孩童无意间的吉利话的,老太太一听就喜笑颜开,招手道:“抱他上来,难得孩子有这份心意。”   一旁的仆妇立即将薛遥抱上了马车,他就这么顺利地跟老太太去庙里了。   薛遥的亲爹惊呆了,没想到平日愚钝的小儿子突然放了个大招,毫不做作地拍了个这么响的马屁!   回去后,薛老爷再三感慨,称赞遥哥儿是个会来事的,前途不可估量。   陈夫人听了也不敢反驳,只温和地笑笑,毕竟她不能当着老爷的面容不下庶子出风头,心里只恨那周姨娘果然会调教儿子。   *   薛遥跟随老太太来至寺庙,从下了车开始,他就厚着脸皮死死挽住老太太的胳膊,一路同行。   王夫人几次委婉提起天热,想让薛遥不要贴着老太太走路,薛遥只当没听见,左一句“老太太慢慢走”,右一句“仔细前头门槛儿”。   薛家是个大家族,即使同住一府,祖孙之间也有远近亲疏。   虽说老太太并不太在意嫡庶之分,但原主薛遥生性木讷,缺乏主动的交际手段,因而跟老太太的祖孙感情十分淡薄。   这一遭忽然的亲热,其实很突兀,反正薛遥拍马屁拍得自己一直红着脸,为了洗白点数,他也是拼了。   意外的是,老太太倒不觉尴尬,反而很开心。   薛家乃诗礼簪缨之族,子子孙孙都是读书人,讲究“君子讷于言敏于行”。   从薛老太爷到三个儿子,乃至孙子辈的五位小少爷,从来都不会像薛遥这样,对老太太表现得过分亲昵。   倒是媳妇孙女对老太太更贴心一些,所以老太太平日里也爱跟女眷玩在一处。   如今难得有个孙儿这样粘着她,老太太心里生发出别样的甜味,自然是不怕天热的,就是乐意跟小孙子贴一块儿走!   所以王氏啰嗦得狠了,还被老太太瞪了一眼,不敢再说。   薛遥心里其实没有底,以为老太太是拉不开脸面才没推开他,所以一直不敢抬头跟老太太对视,心虚地钻在老太太臂弯里,倒显得越发粘人了。   原著中的薛遥是个十八线炮灰,文中对他老太太摔跤的事情没有正面描写,薛遥根本不清楚老太太会在什么时候摔跤,所以时刻戒备着,寸步不离。   待到烧香完毕,薛遥遇到了一个难题——解签的和尚要跟老太太借一步说话,说是有事需单独相告。   两人就去了寺院后的池塘边,边散步边谈事。   虽然屏退了下人,倒也没有特意让仆妇看着薛遥。   薛遥立即溜去寺院后园,扒在假山后观望。   和尚和老太太沿着池塘外围的石子路散步,薛遥一看那路面,就知道要完!   昨夜下过雨,池塘石子路两边的泥潭被雨水冲刷出来,不少石子路上都有泥水,一看就很滑。   百分百就是在这地方摔跤的,薛遥想冲上去扶住老太太,可这样也太莫名其妙了,献殷勤也得有个度,太过就惹人烦了。   没办法,他只能躲在花坛后,全神贯注地盯着老太太面前的路。   老太太走到池塘西边的时候,薛遥忽然看见前方石子路有些反光,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摊凹陷的路面,里头有积水。   回头一看,老太太正听和尚说话听得入神。   八成就是摔在这里!   薛遥毫不犹豫的飞奔绕后,在老太太身后四步远的距离外,眼睁睁看着老太太一脚踩进那滩积水!   老太太惊呼一声,朝后仰倒!   薛遥大脑瞬间空白,脚尖一蹬,飞冲向前,赶在老太太落地前,举起双手!   但他毕竟身体年幼,没能止住摔跤,反到一起摔倒,给老太太当了垫背。   在薛遥的缓冲下,老太太没摔痛,只是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忽听见身后传来孙儿忍痛的稚嫩嗓音:“没摔着吧老太太……”   与此同时,薛遥听见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音:【洗白点+75,兑换界面已解锁。】 第3章   薛遥这八岁的身体轻盈软和有韧性,摔这一跤,自然是摔不出个好歹来的。   只是老太太一屁股压在他腿脚上,没来及摆好防备姿态,脚腕被压得有点儿扭了。   当然,伤势不严重,但这伤是为了救祖母受的,薛遥自己都不知道这份孝名会带来多大的好处。   当下被老太太“心肝儿肉”地抱回寺庙前院,招呼来丫头婆子,扬鞭打马火速回府请郎中去了。   郎中先生为了显摆自己的本事,将孩子的扭伤说得比较严重,好像稍有差迟,就会落下跛足的残疾,老太太更是心疼得要命。   薛遥心理上是个成年人,穿越前打篮球一不小心能伤的比这严重,伤情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怕这老太太哭出个毛病,自个儿这洗白点万一打折扣就不好了,于是又做鬼脸又说笑话儿,想哄老太太开心。   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本就容易对孩童心软,如今见这垂髫孩童为了护她,伤的几乎残废,还一心一意地逗她开心,心中那感动更是化为无尽地泪水,闹得阖府上下都把这当成了大事,屋里屋外站满了人。   连薛家大老爷——官至户部尚书的薛启,都恭恭敬敬地在薛母身旁侍立。   有外院赶来的小厮婆妇不明就里,站在内院窃窃私语,都以为是老太爷的头疼病严重了,要出什么大事。   直到薛遥在老太太房里睡熟了,薛家的主子们跟随老太太一起离开房间。   事情的经过,这才从内院的丫头往外传开了。   原来是那三房家的遥二爷掀起的风雨。   这可就奇了,这位小哥儿平日可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主。   连薛家大院的粗使杂役都知道,三房是没出息的一房,甭管被三房指使干什么活计,都甭想捞到一文钱打赏,所以下人们对三房老爷太太都有些敷衍,更何况那庶出小儿子?   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一鸣惊人,在老太太面前出了这么大风头,老太太以后给三房的赏赐或许要多起来,老太爷也可能活动关系,为三老爷的官职调动出把力。   总之呢,这薛府的天可能要变。   连三房的陈夫人都察觉到,外院的下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想到这是沾了那庶出小崽子的光,陈夫人心里非但不高兴,反而嫉妒得发酸,回院里就把自己儿子叫到房里狠狠训斥了一顿,怪他没眼力,不会来事儿。   薛琼今年才十岁,因为记忆力不错,背诵诗词不提,连四书都学得很快,是以很得爹娘疼爱,没什么竞争环境,自然也没有早慧的心眼。   他懵懵懂懂被母亲训了一通,一脸莫名地告退了,心里还为薛遥那傻子摔瘸了的事开心呢。   这兄弟俩虽是同父异母,但受母亲态度影响,薛琼很小就知道,薛遥并不是兄弟,而是竞争对手,平时老太爷老太太赏赐东西下来,他都得跟薛遥平分。   因为自己嫡出的身份,薛琼自然有高薛遥一等的心气,所以从前也没少欺负小自己两岁的薛遥。   回自己屋里琢磨了片刻,稍微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薛琼觉得自己也得想个法子讨好老太太,但不能像傻子薛遥那样摔断自己的腿。   *   薛遥醒过来的时候,睁眼就瞧见周围华丽刺目的陈设,猜到不在自己房间。   他此刻睡在老太太偏屋暖阁里,不知睡了多久。   外头天色微亮,睡在塌边的丫头还未醒,大概是凌晨四五点。   一醒来就想起系统提示的那75洗白点,够开启兑换界面了。   薛遥顾不上别的,毫不犹豫闭上眼,进入了精神空间,看看这兑换界面都有些什么宝贝。   进去捣鼓许久,才根据系统提示,找到魔方最底层中的一个在发亮的方格。   他看清那被点亮方格中的物品,却不是固定一样东西,而是时时变换的,有时候是一颗包菜,有时候是一颗鸡蛋,有时候又会变成未切片的三文鱼。   看色泽,都是新鲜的。   这一格可以兑换食材?   薛遥有些兴奋,虽然食物没法让龙傲天宁王不挖他的尾巴,但至少能解馋啊。   自从穿到这个地方来,他是受够了薛三老爷家的贫困了,如果这块方格可以让他任意兑换食材,那就相当于携带了外卖啊!   薛遥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的点了一下这块亮起的方块,方块中立即投射出3D投影选项,“是否开启初级食材兑换商城?所需洗白点:130。”   “……”薛遥看了眼左下角显示的洗白点余额:82。   这是什么黑心系统!   要是兑换一只鸡腿,贵点他忍了,怎么开启方格也要这么多洗白点!   他可是救了老太太的一条人命啊,就加了75点,这要去哪里再挣50点呢?   细想又觉得不对,他之前不过是替周姨娘背锅,就拿到了6点洗白点,为什么救了祖母的命,才75点?   难道说,洗白点只计算了他避免老太太摔跤的功劳,没有把摔跤和老太太日后丧命联系在一起,所以不算是一条人命?   这系统没有随时讲解的AI,薛遥无从证实自己的猜想。   但洗白点是死的,不能讨价还价,就算他腹诽,也奈何不了这黑心系统。   薛遥沮丧地准备退出精神空间,余光突然察觉到,有一个篮球大小的光球,一直在绕着魔方转圈,跟地球绕着太阳转似的。   薛遥尝试着将精神集中在那光球上,那光球立即停止了运动,自己虚拟的身体也瞬间转移到光球面前。   他尝试着伸手点了一下光球,仿佛变形金刚,光球立即“咯咯吱吱”地变成了一台……绿色的摇奖玩具机!   这机器一共五个屏幕,上方有一排光幕,显示【扭转乾坤好运机】几个大字。   这么吉利的名字,薛遥一看就爱上了,赶紧控制意识,抬手握住了机器左边的摇杆。   摇杆上方立即弹出说明:【耗费洗白点:10点/次】   贫穷使薛遥缩了手,眼巴巴瞅着自己那82的洗白点,想想只要再争取不到50点,就能吃香喝辣自带外卖了,就舍不得花10点抽奖。   但是他刚打开兑换界面,心痒难耐,踟躇许久,还是舍不得退出,心里就暗暗决定,只抽一次,如果抽不到东西,以后就再也不碰着个“好运机”。   于是,他消耗了10点洗白点,拉动摇杆。   五个屏幕上同时开始变换不同的画面,大约只过了三秒,就从左到右依次定格成一个画面。   画面上是类似彩色二维码的图像,因为图像太复杂,薛遥看不出这五个图像是否相同。   但机器很快响起一个欢快小萝莉的提示音:【恭喜中奖!奖品:一锭银子,规格:五两,祝您消费愉快!】   薛遥只用了一秒,就算出来,按京都繁华集市的路边摊价格,五两银子,能买两千只肉包子!   这一波投资,绝对是赚了!   按照这系统的小气劲,130点,只能开启一格商城,估计里面的物品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或许一只鸡蛋就得要1点。   现在他只花了10点,就得了五两银子,换成鸡蛋,能绕地球一圈了!   这样的好运气让薛遥忍不住想要继续,但他是个有自制力的人,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说到底,开启商城才是长久之计,不能因为眼前不确定的利益,浪费太多点数,于是他就此收手。   好运机将他获得的奖品,投射到他面前。   崭新的一锭官银。   银子下方有两个选项:【取出】【暂存(前3日免费,续期消耗1点/日)】。   薛遥觉得自己一个八岁孩子,还睡在老太太房里,身上揣着银子很容易被发现,所以选择了暂存。   这天清早,老太太刚起床拾掇齐整,就来暖阁探望乖孙。   见薛遥小脸红润,精神十足,老太太心下欢喜,让丫头叫了一桌丰盛的饔膳,还亲自喂薛遥吃菜喝汤。   饭吃到一半,三房家陈夫人带着儿子薛琼,来给老太太请安。   一屋子下人都有些莫名。   老太太是个随和的婆婆,年轻时就免了媳妇们的繁琐礼节,也不喜欢人主动上门叨扰,没想这陈夫人今儿个突然上门献殷勤。   老太太当然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和脸面,叫陈夫人和薛琼一同落坐吃饭,自己也稍微收敛,将碗筷给丫头,让丫头喂遥哥儿吃饭。   除了过节过寿,薛琼从来没在老太太房里吃过饭,此刻看着一桌子美味,眼睛都直了!   眼看丫头不断往薛遥碗里夹菜,薛琼下意识着急忙慌地去挟鱼肚子上最大的一片肉,糖醋排骨也尽挑连着骨的香嫩肉块抢。   老太太看似没抬眼,余光早看得一清二楚,脸上多少露出点嫌弃神色。   陈夫人都快气死了,桌子底下,手指一拧儿子的腿。   来之前,她教儿子如何跟老太太套近乎,如何说吉利话,如何卖乖争宠。   在屋里,母子俩是演练过一遍的,没想到,一进屋,儿子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桌上的菜,当真是气得她恨不得踹儿子两脚!   再看看对面周姨娘生的小畜牲,居然挑挑拣拣的,把好菜都往老太太碗里送,那诚挚的表情就是大人也装不出来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夫人心里狐疑起来。   这小畜生怎么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从前明明就是根木头!   薛遥并不清楚陈夫人想什么心思,只因刚得了五两银子,他心里开心,觉得多亏老太太摔跤给了他机会,所以诚心诚意的感激,并没有假意奉承。   他的脚伤三天后就无感了,但府里给他请了五天假。   再去宫里上学时,就发现三皇子以及其他几个侍读都垂头丧气的,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鹌鹑一样在尚书房听讲,连交头接耳都没有。   想必是他不在的这几天发生过什么大事。   莫非,是被龙傲天男主打脸了?   不对,七皇子现在才三岁,得踩着高跷,才够得着三皇子的脸,打不着啊。   下学后,薛遥就找了另一个唤作“青河”的侍读,打探前几日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一问,青河满肚子的委屈都泄了出来,对着薛遥诉苦道:“你倒好,出了事就告假,前日陛下亲自来书房问罪了,殿下摔了七皇子的那小木马摇车,陛下非说是我们这些顽童撺掇他们兄弟不合,赏我一顿好打!”   说着,青河伸出被纱布包裹的双手,泪眼看向薛遥:“打完不算,还要罚抄书,我这手今儿刚消肿的,那天打完回家都肿得发紫了。遥哥儿,我可是咬着牙愣是没供出来,那天的事可是你牵的头!”   薛遥吓得腿肚子一抽,慌忙把青河拉到宫墙角落,劝慰道:“哥哥的情我领受了,要抄什么书,尽管吩咐我来就是,今儿要是有空,小弟这就带你去馆子里吃顿补一补!”   青河一甩胳膊:“我还有心思吃?现在问题不只是抄书,陛下让咱们五日内必须哄好七皇子,求得原谅,否则咱们几个就要被赶出宫啦!你爹在礼部供职,想找机会再进宫容易,我的前途可就彻底完了!”   薛遥眼前一黑!   话是这么说,他确实能通过老爹再次回到三皇子身边,只是这件事,肯定要一路打点。   就薛老爷那贫穷的家底,要知道这件事,还不把他先打个半死!   薛遥心开始砰砰狂跳起来。   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小说里根本没有他这十八线炮灰的事件记载!   这可真是大难临头了。   五日内哄好七皇子。   要真能哄好了,二十年后还会削他耳朵吗!   宁王根本是个记仇鬼啊!   这该怎么办?如果哄不好,不但五日后要被薛老爷暴揍,二十年后还要被宁王削耳朵戳屁屁。   不行!   说什么也得哄好了!   不就是个三岁小孩儿吗?胖嘟嘟的,肯定贪嘴,说不定一口吃的就能哄好了!   “发什么呆?吓傻了?”青河推了推他。   薛遥回过神,义正言辞道:“你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今儿后晌,咱们就去汐妃娘娘宫里走一趟,找七皇子道歉。”   青河大惊:“你是嫌我板子没吃够还怎么的?送上门去叫汐妃打!”   作者有话要说:   实名举报薛二公子嫌弃记几老攻胖嘟嘟。   某龙傲天幼崽耳朵一竖,警惕地转头看过来! 第4章   “哥哥权且放心,咱们是奉皇命去青穹殿致歉,就算七皇子不肯原谅,那也得等皇上处置咱们,汐妃不会随便为难咱们的。”薛遥其实不懂什么宫中规矩,但心里很清楚,汐妃确实不会为难他们俩。   汐妃是外邦进贡给大齐皇帝的舞姬,因美貌惊人,被皇帝收为嫔,产子后,又抬为妃。   按照原文中的描述,大齐虽然对邦国的态度比较宽容,但却不会容许混有外族血统的人继承皇位,所以,宁王虽得盛宠,却始终能够夹缝中求生存,没成为六位哥哥夺位的靶子。   而汐妃呢,作为龙傲天的母亲,她照理说该是个温柔大度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儿子的玩具被摔了,就用刑报复薛遥这样的八岁孩子。   原文中对汐妃的性格描写并不多,大体印象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小仙女。   关于她的剧情,主要都是描写她有多漂亮,以至于皇帝驾崩后,宁王去了封地,居然不断听说宫里有人打他亲妈汐妃的主意。   这也是宁王最终忍无可忍,挥师北上的催化剂之一。   所以,薛遥心理有准备,这次去青穹殿,若是能得见汐妃,不论她多漂亮,自己都不能看傻眼,最好眼睛都不要抬,不能给宁王记仇的机会,以为他觊觎汐妃美色。   “你这话说得也忒天真了。”青河不买账:“你那天羞辱七皇子,皇上让咱们上门道歉,那就是给汐妃动私刑的机会,她能放过咱们吗?”   薛遥心里有些郁闷。   他算是发现了,这本龙傲天小说,虽然故事情节为了爽而毫无逻辑,看的时候,觉得反派都没什么脑子,但实际上,书中没涉及到的情节,世界都是正常运转的,炮灰也是智商正常的人。   薛遥也是普通人,并不能靠智商吊打书里的普通人。   就说这侍读青河,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言谈举止和心机,已经比薛遥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成熟得多了。   刚刚那句“你那天羞辱七皇子”,轻描淡写的,就把锅全扣薛遥头上了!   薛遥当然不认,脸色不大好地开口:“那天的事,就算是我最先提议的,但若没你们的迎合撺掇,也成不了事。”   青河脸色一变,捶胸顿足:“我也不知当时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敢在七皇子头上动土,回想起来……唉!说到底,还是你挑的头!”   他一咬牙一跺脚,用裹着纱布的手一指薛遥,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替你挨了一顿板子,再吃不消下一顿了,这趟青穹殿,你就自个儿走一趟罢!”   薛遥哭笑不得,尤其是他那句“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   还不是作者为了打脸剧情,强行给你们这些炮灰降智商?   青河看他不说话,脸上笑容诡异,害怕他鱼死网破,立即又软了语气,抱着受伤的手哀叹道:“主要是我这嘴笨得很,跟你一起去,非但不能帮忙,还可能添……”   “好了。”薛遥打断他的话,笑到:“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祸是咱们一起闯的,一人担一次责任,也公平,道歉的事,小弟一个人去办就是了。”   带着青河一起去,确实可能惹麻烦,再早熟,也还是个孩子,不如他一个人上门妥当。   但是,话还得说明白,薛遥故意强调“祸是咱们一起闯的”,这回,他一个人承担道歉的任务,算是两清,别想再拿挨板子的人情来压他。   青河一听,连忙缓和脸色,故作担忧道:“那这次就辛苦你了。”   薛遥说:“辛苦谈不上,只是我空着手上门道歉,实在没什么把握,如果不留个后手,这趟就算白挨一次打,你我五日后也要被取消侍读资格。”   青河心里还琢磨躲过一顿板子,没想到这年幼的遥哥儿已经想到了下一层,不由佩服道:“还是弟弟想得周全,若是要送礼,咱哥几个当然应该合力而为,至少送上一份娘娘看得过眼的玩意。”   薛遥摆手道:“汐妃娘娘日日得皇上的赏赐,咱们哪里凑得出她能看得上的礼物?不如对症下药,我的想法,就是直接给七皇子保证:三日内,修复玩具木马,原样奉还!外带送一只小玩意奉上,这一关,或许能过。”   青河眼睛一亮,这才想到,哄年幼的七皇子,肯定比哄汐妃容易得多,只要小皇子满意了,这笔账自然就勾销了。   修复木马无疑是最省钱省力的办法,想到这里,忍不住要夸薛遥。   薛遥却接着道:“木马是个大物件,要带出宫修复,还得花钱打点,所以,我打算直接让内官监的工匠帮忙修复一下,我记得,哥哥在内官监,好像有个交情不错的朋友?”   青河立即回答:“这好办!你把木马抬出来,我带你去找内官监的朋友说一声就成!”   两人商议好,就告别分头去了。   这天后晌,薛遥就独自来到青穹殿。   太监进去通报了惠侍宫女,得知是皇上派来致歉的侍读,便放进来了。   薛遥被安排在花厅等候,始终不见汐妃露面。   看来小仙女确实宽宏大量,压根不把这事当回事。   宁王怎么就没遗传到他妈妈的肚量呢?   约莫隔了十分钟,宫女把七皇子抱来,往花厅正中的太师椅上一放,薛遥立即躬身行礼。   宫女对七皇子说:“皇上让这厮来给殿下道歉了。”   薛遥额角青筋一蹦!   这宫女会不会说话?搞得好像皇帝不让道歉他就不道歉一样,难道他不想要耳朵尾巴了吗!   但这是青穹殿,他一个侍读,不方便随口争辩,只能忍下了。   屋里一片安静。   薛遥心跳加速,低着脑袋站在七皇子面前,不知该不该先磕个头,只偷偷抬眼,看七皇子神色。   七皇子胖嘟嘟的包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微微垂眸,似乎在思考国家大事。   一秒、两秒、三秒……   七皇子身子向前一倾,险些栽下椅子,幸好被宫女接住了!   宫女急忙搓了搓七皇子肉嘟嘟的小脸,小声道:“殿下先别睡了,那坏家伙来给您赔不是了!”   薛遥:“……”   原来他这一趟来得不巧,把正在午休的小皇子给叫醒了,这还没完全睡醒呢,坐椅子上都在打瞌睡。   他只想到古人多数没有午休习惯,却没考虑到小皇子年幼。   现在告辞已经来不及了,龙傲天幼崽这都已经被捣鼓醒了。   七皇子的小脸被宫女搓得越发精神,一双茶色的眼睛也亮起来,睁大了看向周围,似乎才发现自己睡醒了,视线最终落在大厅中央的薛遥身上。   “这厮是……”宫女刚打算再介绍一遍,就见七皇子的小嘴“biu”的一下嘟起来!   殿下已经认出来了!   是摔他小木马的大坏蛋!   薛遥顿时感到一股王霸之气扑面而来,犹如实质!   看来小说里的龙傲天气场还真是存在的!   居然吓得他有些结巴,还好事先准备好说辞,躬身哄到:“望殿下不要置气伤身,小人自知罪无可恕,只求稍作弥补,特地从江南商人那里买来一个新奇玩意,不知是否合殿下心意。”   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风车,对着风车吹了口气,让它飞转起来。   七皇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薛遥手里的风车看,突然抬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儿。   宫女立即解释:“殿下命你上前演示玩法。”   薛遥心中一喜,看来有戏。   果然,小说中没涉及到的情节,人物都算正常,这三岁幼童虽是未来叱咤风云的龙傲天,此刻却并无太过特别之处,也如寻常孩童般喜欢小玩具。   这就好办多了。   薛遥走到七皇子身边,但并不敢在他身旁坐下,只弯腰站在旁边,前后晃动小风车,让风车转动。   七皇子抬起小胖手,收下了小风车,垂下脑袋把玩起来,十分专注,可胖嘟嘟地小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薛遥怀疑他还没睡醒,果真来的不是时候。   宫女看出殿下喜欢这玩具,便传了茶点,让薛遥享用。   薛遥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低头暗自窃喜,余光察觉七皇子转过头,似乎在盯着他的耳朵看。   求生欲让薛遥立即捂住耳朵,惊慌地回头看向龙傲天幼崽,赔笑道:“殿下喜欢这风车吗?”   七皇子没说话,茶色的漂亮眼睛直直盯着他,忽然一张嘴,小嘴摆成“啊”状,不动了。   薛遥一脸懵逼。   好在宫女很快上前解围,弯身哄道:“殿下乖,那糕点是给客人吃的,您待会儿该喝奶了,不能贪嘴。”   薛遥这才明白过来,这小胖子是想要他投喂糕点。   没吃到糕点的七皇子有点落寞,小风车都不想玩了。   薛遥在一旁试探道:“上一回,咱学堂里的小厮起了玩心,想跟殿下您一起玩乐,却不小心弄坏了您的小木马……”   他这么说,是看这孩子年幼,想要靠语言改变他的记忆。   先把摔木马的事推给别人,再把“恶意戏弄”美化成“一起玩乐”。   没想到,七皇子突然挑眼看向他,居然开口说出这么一段话:“咱们七皇子怎会骑这样寒碜的木马?分明是下人有意戏弄折辱,待我去砸烂那玩意,再请七皇子去骑真正的马儿!”   这话从一个稚嫩孩童的口中说出来,显得十分滑稽,薛遥却瞬间吓出一头冷汗!   这段话,正是当日原主薛遥挑事的时候,所说的原话!   竟是一字不差!   薛遥之前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这龙傲天幼崽根本是只人型录像机吧!   怪不得这么记仇!记忆力简直逆天啊!   完了。   耳朵保不住了。   尾巴保不住了。   小命要丢了!   七皇子神色不变,胖嘟嘟的小脸微微仰着,一双茶色眼瞳直直盯着薛遥,见他不回应,七皇子像是有意提醒他,又重复了一句话:“待我去砸烂那玩意,再请七皇子去骑真正的马儿。”   被补刀的薛遥简直要吐血了,抬眼对七皇子露出个近似要哭的笑容。   七皇子一歪脑袋,有些疑惑地……又重复一遍:“待我去砸烂那玩意,再请七皇子去骑真正的马儿。”   薛遥给跪了,求别说了!   是我要砸的行了吧!耳朵尾巴拿去就是了!   不要再演复读机补刀了!已经死透了!   七皇子不开心了,觉得这人没有诚意,于是挑重点,再次重复:“请七皇子去骑真正的马儿。”   “……”微一转念,薛遥终于明白这小胖子的暗示了,赶忙上前小声问:“殿下想去骑马玩儿?”   七皇子茶色的漂亮眼睛瞬间一亮,小嘴一歪,扬起个得逞的坏笑!   薛遥心里一咯噔,一不小心居然中了这胖奶娃的套!   赶忙解释:“不不……殿下,小人不能带您去骑马,按规矩,您得满八岁才能练习骑术!”   七皇子扬起的嘴角biu地落下去了,目光一转,不悦地看向薛遥的耳朵。   意思很明白了,说好摔了小木马就带七皇子骑真马去的,现在小木马已经摔了,如果失信于七皇子……   薛遥:“……”   这是威胁吗?   这小胖子不是未来的千古明君吗?怎么才三岁就腹黑到这个地步?   你根本是恶毒反派吧喂!   作者有话要说:   薛遥:你是恶魔吗!   被媳妇看到幼崽期撒fufu的一面,龙傲天要黑化! 第5章   “殿下,骑马的事儿不急在一时。”薛遥明白这话题不能延续下去,这小胖子如果真起兴来,他也不可能擅自带着年幼皇子去骑马。   这么发展下去,更要得罪七皇子,便赶忙转移话题:“真马骑起来,跟木马也没什么两样,您喜欢天上飞的小玩意吗?最近赶巧是放风筝的时节,小人有幸在……”   七皇子不耐地打断他说话,抬起双手做出拉缰绳的姿势,小小的身体开始在太师椅上颠起来,嘴里还给自己的动作伴奏:“驾!驾!驾……马马驾!”   薛遥脸色一白,已经看出这小家伙急不可耐要骑马的情绪,知道不宜久留,当即退后一步,强行误解殿下的意思道:“小人明白,三日内,必定修好殿下的木马,原样奉还!”   “唔……唔……”七皇子停下骑马地动作,伸出小胖手,想把薛遥招回来,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   殿下要骑真马!   但七皇子终究年幼,虽然记忆力逆天,也只善于重复别人的言辞,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并不太顺当。   何况他此刻急着骑马,见这小厮“误解”自己意思,更是急得说不出话。   薛遥哪里敢等这龙傲天幼崽说出命令,着急忙慌地转头,朝宫女拱手作揖道:“劳烦姑姑指条路,小的这就将木马搬去修理,最多三天,必定原样奉还!”   惠侍宫女是七皇子的贴身宫女,旁人都恭敬的称她“宜秋姑姑”。   宜秋此刻脸上挂着冷笑,心道这孩子看着不满十岁,心思倒是机敏。   她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薛遥的小心思,她也都清楚。   如今七皇子想要骑马,宜秋很想趁机为难薛遥一回,谁叫三皇子这群跟班儿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戏弄折辱她小主子!   于是,宜秋不疾不徐地笑笑:“木马已经摔了,你拿去修,就得粘合,粘合起来则一定会有裂痕,哪有原样奉还的可能?我瞧你是欺咱家小主子年幼,不带这么敷衍的!”   薛遥心里一咯噔,低头躬身道:“姑姑放心,小人已跟内官监的朋友商量好,不仅会给木马粘合修复,还会刷一遍新漆,一定看不出半丝裂痕。”   宜秋依旧阴沉着脸:“看不出,不等于没有。”   这时候,一旁憋了半天的七皇子终于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愿:“不要小木马,爷要骑大马!”   薛遥本来心情忐忑,被这小胖子一声“爷”给逗乐了,三岁大的娃娃自称“爷”,实在有点违和的蠢萌感。   宜秋一听,殿下这要求是在为难薛遥,立即作壁上观,冷笑着盯着薛遥看。   薛遥看出这宫女有意为难自己,低下头,眼珠微一流转,抬头淡定自若地朝殿下拱手:“殿下想骑真马,小人自当在旁看护,马匹可以向三皇子借用,都是现成的,只待姑姑安排殿下抽出空闲,小人随时恭候。”   宜秋闻言一惊,毫不犹豫呵斥到:“大胆!殿下年幼,怎能骑马?出了事儿,你担当得起吗!”   薛遥不慌不忙,面带微笑看向宫女:“我此前碰坏了殿下的木马,万死难辞其咎,如今殿下给我机会弥补,我自当排除万难,拼出性命全力保驾,只要能博得殿下欢心,规矩,还不是您说了算?”   七皇子一扭头,期待的目光转移到宜秋身上。   宜秋霎时间脸色惨白,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的人,居然被这八岁孩子摆了一道!   薛遥如果哄不好七皇子,就会被取消侍读资格,反正答应七皇子骑马也不可能实现,他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己甩了锅假装答应,锅自然到了宜秋头上,她还怎么看好戏?   宜秋虽然气急,但也没翻脸。   她是伺候七皇子长大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小家伙跟其他孩童不太一样,不仅仅记忆力惊人,还有……   总之,她在小主子面前,时刻都得端着温柔贤淑的姿态,绝对不能露出丑态。   虽然她很想恶整一回三皇子的侍读,但此刻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薛遥如果再进一步跟七皇子承诺说要骑马,把决定权说成是她的,那么最后当恶人的也就只有她了。   这亏她吃不起,脸色一变,堆起笑脸,弯身抱起七皇子,笑道:“都什么时辰了?殿下肚子饿不饿?奴婢带殿下去找奶娘好不好?”   七皇子虽然饿,但是想骑马,一抬小胖手指着薛遥,意思要他给个话,但殿下表达不出来。   真马是决不能骑的,不等薛遥说话,宜秋主动替他打圆场,转头吩咐小太监带薛遥去取走木马,回头哄七皇子说:“那厮说了,三日内必定修好木马,殿下改明儿就能驾驾驾了!”   薛遥就坡下驴,不等七皇子回应,转身就跟着小太监溜了,踏出花厅门槛儿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七皇子奶声奶气一声怒斥:“给爷追!”   薛遥撒丫子就跑!   这趟上门道歉,效果不太理想。   没想到,七皇子记仇记的不是木马被损坏,而是薛遥言而无信。   想必龙傲天幼崽看着自己被摔坏耳朵尾巴的木马,心中很是郁结,但回过味来才发现,骑真马一定更好玩,于是天天等许下承诺的薛遥上门,带他骑真马。   记性好,忘不掉,又是真心想骑马,这破事儿就被龙傲天幼崽惦记了几年,最终酿成了深仇大恨!   可薛遥能怎么办呢?   别说他不可能带着没满规定岁数的皇子去骑马,就算能把小皇子偷出来,薛遥自己的身体才八岁,根本没骑过马,又怎么保证另一个三岁孩童不坠马受伤?   若是七皇子不小心摔出个好歹,别说侍读资格丢不丢了,这大齐可是有诛九族的王法等着他!   没其他办法,只能把小木马恢复原样还回去,取消骑马的承诺。   他刚出了青穹殿,就见青河望夫石似的在外等着他。   三皇子的其他跟班都是小太监,已经被皇帝全部撤换了,就他跟青河的小命,还捏在七皇子手里,虽说没陪薛遥进殿,青河还是火烧火燎地一直在外等消息。   如今见薛遥抱着木马自己走出来,都没让人扶,可见没有挨板子,便上前喜道:“还顺利吗?”   薛遥皱着眉,故作担忧地摇摇头:“还不好说,七皇子非常生气,一见我都哭了,好在汐妃不在殿中,无人能代主子问刑,我好说歹说,哄得七皇子答应让我修好木马,但有个条件,木马必须跟摔坏前一模一样,看不出裂痕。”   青河深吸了一口气,殷勤地从他手里接过木马,温声道:“辛苦你了,我就知道你会办事儿,要我这张笨嘴进去求七皇子,肯定讨不来木马。修理的事应该不难,咱们这就走一趟内官监,请最好的工匠修理!”   薛遥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心道这最好的工匠哪里这么容易使唤?肯定得花银子。   他身上带了之前抽奖得来的五两银子,已经换成了一两一锭的碎银,打算跟青河各出一半修理费了事。   价格嘛,如果是市面上的木匠铺子,修理这种小玩意,最多收几十文钱。   要再刷几层好漆,得贵些,但一两银子也就搞定了。   但这是宫里的内官监,要花多少钱,薛遥心里没底,得看青河的面子有多大了。   两人走过半个大内十二监,来到内官监,看门的太监一见到青河就迎上来打招呼,十分友善的样子,薛遥只跟在青河后面,想要一起混进去。   薛遥想要亲自督工,看着木匠修木马,否则万一敷衍了事,耳朵尾巴粘歪了,想二修,那就真没法复原了。   但他没有青河的人缘,毕竟原主是个八岁孩子,对青河与太监们的交情也不太了解。   薛遥是通过原主的记忆猜测出青河是怎么拉拢太监的,很简单,就是帮太监把宫里得的赏赐拿到外头卖了换钱。   太监虽然出入相对比宫女自由得多,但也很少有机会出宫,而专职出宫采办的太监手脚大多不干净,卖五两银子的东西,他自个儿就要揣二两进兜里,不像青河这孩子实诚,换多少是多少。   而且青河是三皇子跟前的红人,怀里揣点东西,多半没人会搜他的身,比公职太监还安全。   薛遥觉得自己以后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笼络太监,尤其是未来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时候应该还在直殿监当扫地工,是拉拢的黄金时期。   回过神,青河已经被看门太监让了进去,薛遥也赶忙抬脚跨进门槛。   因为这趟主要借青河的面子,薛遥就一直当个小跟班,没打算参与交涉,却没想到,看起来还挺机灵的青河,一找到熟识的工匠,就开口哭丧道:“刘叔!这回您可得救我!我小命都在您手里了!”   薛遥顿时脸色铁青。   这蠢货……   虽然知道青河是想夸大其词,好让刘叔尽心尽力复原木马,但这话说出来,就完了!   换了薛遥,肯定会这么说:“这回可碰上大事儿了,这七皇子的木马摔坏了,陛下赏赐的,现下让我搬来给您,得赶紧的,务必要修得妥帖。”   这么说,责任就在刘叔本人身上,修坏了皇帝的赏赐,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而青河那样哭丧,是想让刘叔卖他人情,可人最关心自己的利益得失,刘叔又怎么会太在意他的死活?   这么说,反而会被对方拿捏住。   结果,算是薛遥料事如神,那木匠故作认真地测量捣鼓一阵,拍拍木马说:“这要修是简单,但你要看不出裂痕,就得跟上原漆,我瞧着漆可是皇室专供的,价格不便宜,这钱,是你出还是主子那边出?”   薛遥赶忙要插话,想说是主子出,这样避免他漫天要价。   然而心急如焚的青河还是快了他一步,先喊道:“哪能指望主子出!只能我自己割肉了!”   薛遥:“……”   那木匠嘴上帮着抱怨几句,脸上却露出怡然之色,可以随意要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胖七:媳妇溜了,抱爷追! 第6章   “修得看不出裂痕,要多少花费?”青河信任的看向木匠刘叔。   刘叔皱起眉,叹了口气:“这还真不便宜,小青爷,要想看不出裂痕,就不能局部刷漆,粘合、打磨,这些手工活,我可以一文钱不要你的,只是御用的彩漆每个月都只有定例,我得请采办的额外拨一桶出来,才能修复这木马。你也知道,我是个手艺人,平日又见不着主子的面,只凭二两银子的月例过活,没法承担这桶彩漆的费用啊。”   薛遥绝望地闭上眼。   这下怕是要大出血了。   青河脸色也变了,看出刘叔的胃口不小,便不太客气的问:“要多少钱,您给我个实价,我自然没二话,但要是我承担不起,就只能把木马搬走,出宫再找人想办法。”   青河心里也是有数的,说这话就是想威胁刘叔:别跟宫外木匠要价差太多了,否则可就撕破脸了。   可他毕竟年少,哪有刘叔懂行,知道把这么大一木马运出宫,打点看守都得要几两银子,这大内重重关卡,甚至可能在某道门走不通,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青河这么说,根本威胁不到刘叔。   刘叔算了算将木马运出宫要经过几道门,大概就知道要打点多少银子了,他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要了打点费用的六成,抬手一比:“得要这个数。”   薛遥警觉地一抬眼,看他比了个四的手势,心里是又郁闷又松了口气。   郁闷的是,这要价至少比宫外高了四倍,松口气的是,四两他还出得起,跟青河一人一半,也就二两银子。   事情得这么想,砸木马,确实是原主薛遥挑的头,按理说,他就是出全部的维修费也说得过去,而维修费市场价是一两银子,他现在要出二两,也不算太坑吧。   薛遥忙着自我安慰,没想到青河却发飙了,抱起木马就要走!   “遥哥儿,走,咱去宫外找人帮忙修吧,四两银子,卖了我也出不起!成不了事,也就被撵出尚书房!”青河面色愤慨地对周围的太监拱手道:“今儿就先跟诸位告个别,来日方长,若是我赵青河未来有那气运金榜题名,再入朝时,必忘不了刘叔对我的‘照顾’!”   居然开始威胁了。   薛遥记得青河学业上并没有什么突出表现,金榜是不可能提名的,小说里也提过他几次,青河长大后跟薛遥一样,成了三皇子府中一位幕僚。   一旁看热闹的太监一听他要被撵出宫,急忙上前劝道:“小青爷别急,价钱又不是死的,都是自己人,采办那边,咱们可以替您去说说嘛!”   说着,为首的太监回过头,目光凶狠地瞪了刘叔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太贪心。   青河是他们宫外跑腿的小恩人,这个忙,得诚心诚意的帮。   刘叔却不为所动,他确实只是个手艺人,平时接触不到主子,没有打赏,根本用不着青河帮忙跑腿。   要说交情,也就太监们请青河吃喝的时候,他也能沾上一小口。   刘叔早就眼馋其他人的“意外之财”了,这回好不容易逮到个私活,他哪里能放过宰人的机会?   薛遥见这状况,感觉还有省钱的可能,立即警觉地打量周围埋头干活的小木匠们,疑惑地凑到青河耳边问:“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木匠,咱们就不能换个人问问?”   青河一听这话,就不耐烦地斜了薛遥一眼,明显是觉得他屁事都不懂。   现在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青河抱着木马作势要走,却继续跟那群太监扯皮:“还是不为难刘叔了,只是我实在拿不出四两银子。大家都了解我,平日都给大家忙里忙外,哪怕稍微有点私心,别说四两,四十两我都拿得出,只是没想到,我给别人掏心窝子,别人拿我……”   “小青爷别动怒!”太监们怕真得罪青河,便拿出些实际行动:“这木马,您放在这儿,后天来取,包您搬个崭新的回去,至于银子,您能凑多少,就凑多少,不够的,咱家给您凑齐!”   青河这才停下往外挤的“表演动作”,回头看向说话的太监,感激道:“就这份心意,哪怕事办不成,您这朋友我没白交!”   薛遥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青河这小崽子绕这么大一弯子,想要讨的人情,并不只是对刘叔,而是对这一帮内官监的太监。   看来,青河一开始就是演给所有人看的,铁了心要把这两年送出去的人情收回本,如今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薛遥略感纠结,这事,其实只要模棱两可的假装是公事,意思意思给点工钱,就完事了,结果却让青河动用了这么多人情,也算是下了血本。   事后,青河跟薛遥私下商量,打算一共出一两银子,哥俩一人一半。   也就是让薛遥出半吊钱。   这价格非常符合薛遥心里价位,哪怕一两银子全要他出其实他也能接受,但薛遥不能爽快答应,太爽快会让青河觉得他占了便宜,又要欠人情,于是故作为难地抱怨:“哥哥也是知道的,我家里给我月钱统共八百文,这个月已经花掉……”   “唉!本来那厮开价要四两银子,哥哥脸面都豁出去了才讨来这点人情,你就别跟我哭穷了!这笔钱,随你去跟你爹娘讨也好,找人借也好,必须给我凑齐了!”青河说:“你以为哥哥我就容易?回去讨钱,照样要挨训,谁让咱闯祸了呢?就别磨叽了,爽快点!”   薛遥这才一脸惆怅地应下了。   隔天后,两人一起去取木马,出了一两银子。   太监们乐呵呵地收下,半点没变脸,估计是早猜出了青河只会出这么多。   当值的木匠不是刘叔,刘叔很可能被太监们整治了。   他不在,薛遥和青河也都心领神会地没有问。   薛遥仔仔细细打量了木马修复的断尾和断耳处,全然看不出裂痕,宫廷手艺果真鬼斧神工。   新上的彩漆也烤干了,没有鲜艳得惹眼,只是整个木马看起来崭新了不少,估计七皇子的宫女也挑不出毛病。   两人谢过内官监的人,便去了青穹殿。   青河还是不肯进殿,只敢在外等着,毕竟得罪了七皇子,他认为能不露面就不露面,以免加深印象。   薛遥也没打算带他一起去,从修木马这件事已经看出来,青河不是个特别会办事的人,让他跟着还真可能坏事儿,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谨慎。   这回上门,薛遥特意等到申正初刻才请内侍通报,以免打搅小皇子午休。   还跟上次一样,他被召进花厅。   但这一回,汐妃娘娘没出门,听说三皇子的侍读来归还修好的木马,便亲自来了花厅见客。   薛遥以为还会见到宜秋姑姑,所以一见有人进门,就笑容明媚地抬起头,想打招呼,冷不防被汐妃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震住了。   汐妃十五岁被进贡给大齐皇帝,十七岁产子,此时还不满二十岁,容貌体态完全是少女模样,当真是未施粉黛而肤若凝脂,五官更是精致无匹。   她是外邦进贡的舞姬,却看不出混了哪些异族血统,穿雪白里衬,豆绿披肩的素雅广袖流仙裙,将东方美感全然衬托出来。   细看能察觉到,她较为深邃的五官轮廓和琉璃色浅淡瞳色,与寻常汉人有些差别。   薛遥只被她那双桃花美目扫了一眼,大脑就空了一下,又及时把头低下去,躬身请安。   “不必多礼。”汐妃表情倨傲地从薛遥面前走过,冷冷道:“三皇子殿下的人都是贵宾,本宫受不起。”   她没有去检查修好的木马,直接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来,目光冷冷瞥向薛遥:“陛下说三皇子十分懊悔,可是真的?如果三皇子的气还没撒够,你就把这木马抬去临佑宫,索性让三皇子殿下摔个够,我只盼他拿木马出气就罢了,老七还小,可经不住他摔木马的那两下。”   薛遥没想到这位小仙女原来也在气头上,上回只是刚好不在宫里,才没亲自来找他算账,这回可算是撞枪口上了。   这也正常,她年幼的儿子被三皇子带着一帮人当众欺辱,当妈的肯定无法接受。   想了想,薛遥躬身回话:“三皇子殿下万分懊悔,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了,这两天都在书房闭门思过,抄书自审。”   汐妃还是面色不悦,垂眸冷道:“原来是在抄书啊?怪不得没空亲自出面,派你这么个小孩儿来我面前转悠,我还当他记恨皇上的斥责呢。倒是佟妃昨儿邀我一同赏……咳……”   她话没说完,忽然咳嗽一阵,侍女急忙端起茶盏递上前。   汐妃似乎有些头晕,一手扶额,一手推开茶盏,闭着眼微微喘息,这病西施的模样,着实叫人心疼。   薛遥却因为她这模样,想起了原著前期的一个情节——在三皇子得罪七皇子之后,三皇子的生母佟妃,亲自上青穹殿赔罪,还邀请汐妃一同赏戏。   薛遥想到这里,面色顿时变了。   想起来了,这段剧情中,佟妃故作愧疚,送了许多礼物讨好汐妃,其中,就有一只安神香袋。   如传统宫斗剧情一般,这香袋是大有玄机的,说是长期贴身佩戴,身体就会生发出天然体香,但实际上,这香料中掺杂了有毒的粉末,最终导致汐妃不久后怀上的女婴早产,产下不足一月,就夭折了。   这也是三皇子和他母妃欺侮男主的罪行之一。   这是个机会,如果能顺利提醒汐妃换掉香袋中的药材,不仅能获得汐妃的好感,而且还能救那未来女婴的一条性命,不知能挣多少洗白点。   可是,如果向汐妃告密,对原剧情影响可就太大了,七皇子凭空就得多出个活下来的妹妹。   薛遥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改变剧情而受到惩罚,更何况,他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香包里有危险成分?原著中,连太医都查不出来,他一个八岁孩子,有说服力吗? 第7章   咳嗽平复,汐妃继续说道:“佟妃邀我一同赏戏,还说当我是亲姊妹,你回去告诉你们三皇子,就算他不把老七当成他的亲兄弟,也该看在他母妃认我这个姊妹的份上,高抬贵手!”   汐妃说这话,意思是三皇子的母妃还敬她三分,三皇子更应当懂得分寸。   薛遥没回应,低着头,像是在发呆。   汐妃蹙眉:“你为何不回话?”   “啊……”薛遥如梦初醒,抬头看向汐妃,脸上满是懵懂稚气地惊讶神色,竟然毫无礼数地无视汐妃训话,傻乎乎地开口道:“娘娘一进屋,我就闻见一股香味儿,跟我娘从前戴的香囊味道一样,真好闻!”   汐妃直接愣住了。   她来大齐几年,从没见过如此没大没小的娃娃。   宫中侍女太监多数也在十岁上下入宫当差,虽说年幼,却都被调教得懂礼数,懂规矩,全没有民间孩童的稚气。   不等汐妃发话,贴身大宫女就上前替主子呵斥薛遥:“大胆!谁问你娘用什么香囊了?这里是青穹殿,汐妃娘娘问你话,你胡扯什么?来人!”   宫女早打算拿三皇子派来的人,替主子出口恶气,就等着薛遥一时不慎,让她拿住错处,没想到这孩子刚还好好的,突然如此不敬,那还等什么,掌嘴!   两个小太监应身出列,麻利地拿出皮爪篱,准备给薛遥动刑。   薛遥却不知畏惧,一脸好奇地望着汐妃,奶声奶气地说:“真的是跟我娘那只香囊一样的香味,娘娘一进门,我就闻见了,我很喜欢这个香味儿,我娘好些时日不戴那香囊了!”   他脸上一派无知淡定,心却已经快要撞出胸膛,自知这步险棋生死一线,八岁的嫩脸,吃几下皮爪篱,八成就毁容了,长都长不好。   只怪自己一时冲动。   刚刚脑子里挣扎过很多放弃的念头,最终他还是想拼一把,提醒汐妃香囊有毒。   不只是为了洗白点,也为那条无辜的小生命,还有汐妃痛失女儿的悲伤。   薛遥看书的时候,这一切剧情都只是主角黑化逆袭的铺垫而已,而他此刻变成书中人,这位年轻的母亲活生生在他的面前,而他知道她即将遭受丧女之痛,出于一个现代人的良知,潜意识让他做出了这个冒险的决定。   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宫女阴沉着脸,指着薛遥下令道,先赏他两巴掌,打不醒,就再赏两巴掌。   薛遥面上没有慌张,也不后退,用欣喜的目光看着汐妃:“太巧了,真的跟我娘那香袋一个味儿!”   他不能贸然说出接下来的话,必须等汐妃接一句,不然容易露陷。   汐妃回过神,端起茶盏,垂眸抿了一口润润嗓。   薛遥已经被一个太监架住了胳膊,另一个太监低头套上皮爪篱。   薛遥心要跳到嗓子眼,眼前都开始发黑,忍不住暗恨自己太冒失了。   原打算利用这八岁孩童的身体口无遮拦,拐弯抹角地提醒汐妃香囊有问题,因为原著中这位小仙女心地很善良,应该不忍心对他这样的八岁孩童动刑法,却没想到汐妃的宫女会插手替主子问罪!   眼看一顿毒打逃不过,薛遥脑子里转了八百个弯,甚至想直接说出真相,就借口说佟妃的密谋被自己无意中听见了。   他是三皇子的伴读,平日也是去过佟妃宫里的,无意间听到秘密,也不算牵强。   太监面容冷酷,扬起皮爪篱,一巴掌即将甩下来,薛遥沉不住气了,心一横,刚要大声喊出来——   “住手。”汐妃却先一步喊了声,而后平静地将茶盏放回茶几,回头看向那两个行刑太监:“童言无忌,退下吧。”   提着薛遥胳膊的太监,立刻松了手。   薛遥吓得腿脚发软,勉力站住,却仍旧仰脸,对着汐妃天真地笑。   其实内心是假笑男孩.jpg……   太他妈吓人了,既然不打,你能不能早说!   汐妃再看向薛遥时,眼里多了几分无奈。   她本以为这男童跟宫中内侍一样,小小年纪就十分成熟,没想到他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童。   既然如此,再怎么对他撒气,他也不可能转述给那杀千刀的三皇子知道,汐妃就没兴趣继续跟薛遥闲扯了。   汐妃若有所思地摘下侧腰的香囊,疑惑地呢喃:“佟妃说这香料是她兄长从倭寇手里收缴的,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怎么会跟旁人的香囊一样香味?”   一听这话,薛遥脑子里响起胜利的号角!仿佛已经听见大把的洗白点通知!   汐妃居然上钩了!   他赶紧回道:“真是一样的,我特别喜欢这香味,可惜我娘很久不戴这香囊了。”   汐妃挑眼看向薛遥,脸上到有了几分少女的得意神色:“一定是你这傻小子记错了,我这香囊是独一份的,宫里都找不到第二只,你娘要是有这好东西,还不时时戴在身上?何故许久不戴?”   薛遥大喜过望,发出了大招:“娘说她肚子里有了我弟弟,暂时不能闻这种香料,要等弟弟出世后,才可继续佩戴!”   稚嫩的童声犹如晴天炸雷,花厅里的内侍一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薛遥这句话,在熟悉后妃争斗的内侍听来,明摆着就是香囊对孕妇有害的意思。   汐妃神经比较粗,反而是最后一个察觉到薛遥话中的玄机,不久后,惊慌地侧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   那宫女并不开口,只是用眼神看了下汐妃,又看了下周围的人。   汐妃立即下令让一众内侍退下。   花厅里只剩汐妃和贴身宫女,都神色凝重地盯着堂中薛遥。   薛遥依旧面色呆萌,抬手挠了挠脑袋问:“小人说错话了吗?”   汐妃朝他招招手:“你过来,仔细嗅一嗅这香袋,当真和你娘那只一个味儿?”   薛遥走上前,接过汐妃的香囊闻了闻,一脸笃定:“就是这个味儿!稍微有一点儿不一样,但是里面有那种特别的气味,我闻得出来!”   幸亏穿进了八岁孩童的身体,怎样的表现,看着都真实可爱。   不然,薛遥这浮夸的演技,上了豆瓣,估计只有3.1分,其中3分还是颜值加成。   汐妃脸上渐渐被阴云笼罩,显然是在回忆佟妃当日殷勤诚恳的模样。   她是外邦舞姬,出身低贱,这宫里连嫔都看不起她,好不容易结识佟妃这样的知心姐姐,没想到是为了算计她!   一旁大宫女低声哄到:“娘娘不要动怒,香味儿本就多有相似,未必不是这孩子记错了。”   汐妃把香囊递给宫女,轻声吩咐:“去让太医查一查。”   薛遥知道太医查不出来,这香料并不是经典宫斗剧中所用的“堕胎神器麝香”,而是一种秘制配方,太医查不出毒性。   “娘娘若是不信,我把我娘的香囊带来,您闻一闻就知道了!”薛遥主动提出解决方案,虽然他娘并没有这种香袋。   汐妃笑了:“你倒机灵,说得没错,这香味独特,拿来一闻,便能分辨是否相同,你明日就取来你娘的香囊给我闻一闻,如果真如你所说,本宫定要好好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胖七的影帝媳妇上线——   薛遥:假笑男孩.jpg   遥遥就要转移到胖七麾下辣![立志当龙傲天幼崽的黑历史记录员 第8章   薛遥的母亲并没有同样的香囊,但他答应汐妃明天一定会带香囊来见。   因为方才受惊吓时,他脑子转得飞快,无意中察觉了自己似乎拥有一种特殊能力——获取原著中的剧情细节。   此前他也为此纳闷过,这不过是一本爽文小说,为什么自己会对情节的记忆如此深刻。   之前他回忆过一些剧情,大体经过很容易想起来,但涉及到细节剧情则会非常费神,越是细节的剧情,回忆起来就越是吃力。   就在刚才,因为受了惊吓,他下意识顺着汐妃女儿夭折的情节深入回忆,脑中立即出现这段情节的细节:佟妃党羽密谋时,抄写过这香囊的香料配方。   薛遥甚至能在记忆中搜索到配方上的具体药材比例和份量。   获取这段情节的细节记忆,让薛遥感到头晕脑胀。   这或许是一种需要消耗精神力的特殊能力,他甚至能获取小说中没有写到的事件细节。   薛遥告退后,没有直接回府,打算在天黑之前,按照脑中获取的那份配方,制造一包相同的香料,明日带给汐妃交差。   香囊的秘方材料,并不是罕见的珍贵药材,只是搭配比例和加工手法比较特别,药铺里都能买到。   他可以让药铺的伙计帮忙配制加工。   另外,薛家有一位表亲,在薛府后街开了一家香料铺子,秘方以外的配料,香料铺子里应该都有。   这款香囊不需要化学合成,只要将配料打磨成细末,依照比例配制即可,并不耗时,可以请亲戚铺子里的伙计帮忙尽快制成。   想好计划,薛遥就先去了药铺。   药铺的伙计手脚麻利,按薛遥的要求研磨好药材,紧接着调配、烹煮、烤干,打包完成。   用了半个时辰,却连手工费都没收,只收三百文药材费,民间商品价格实在公道。   紧接着,薛遥拿着秘方去了香料铺。   香料铺伙计认识薛遥,一见面就笑着打招呼,说三房订的香料还没送到,得过两天再来取。   薛遥就坡下驴,假装自己是来给太太跑腿,告诉伙计:“太太得了个新香料方子,材料都是现成的,配料你们这儿应该也有,太太急着要,劳烦调香师傅今晚给配好。”   说着就把配方单子递给伙计。   这配方是薛遥请药店伙计誊抄的,材料比例重量和配制过程都写得很详细。   伙计看见配方中多次出现“秘方”二字,便问薛遥秘方指的是什么。   薛遥将配制好的药包递给他,说:“这是太太重金买的秘方,必须趁新鲜调制,很着急。”   伙计回道:“没问题,单子上的配料咱店里都有货,二爷明日来看看,咱们尽快赶工配制好。”   薛遥掏出一串铜板,递给伙计,再次强调“太太急着要,明日一早必须配好“。   伙计喜笑颜开的收了赏钱,答应一定办妥。   第二日一早,薛遥就取到配好的香料,闻了闻气味,几乎没有差别,便信心满满地进宫去了。   汐妃闻过香囊,知道薛遥没有撒谎。   她慢悠悠垂下手,神色并不愤怒,只无措地望着殿外的草木发呆。   宫里唯一信得过的姐妹,竟然要害她。   想到佟妃平日带她那般贴心关怀,汐妃缓缓吸一口气,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坠。   薛遥知道她为何伤心,但戏得做足了,只能装作惊讶地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难道味道不一样?”   一旁的宫女对他摇摇头,让他不要出声。   薛遥立即低头退开两步。   宫女从汐妃手里接过佟妃送的那只香袋,气道:“奴婢这就去烧了这劳什子!”   汐妃含泪摇摇头:“不能烧,这香袋得留着,否则叫她发现了,不知又想什么法子害我,咱们只当不知道,把里头的药材换了。”   宫女点头应下,见汐妃十分悲伤,便低声劝道:“娘娘不必伤心,您有陛下宠爱,又何须在乎那起子小人的真心假意?”   汐妃神色凄然道:“陛下的宠爱能维持多久?我终究是孤苦无依的命。”   她深吸一口气,忧伤地侧头看向薛遥,伸出手:“好孩子,你过来。”   汐妃举手投足,都带着特别的韵味,眼角还挂着泪珠,愁容却仙气十足,配上那张完美的轮廓五官,当真让薛遥见识到了真正的古典美人。   难怪二十年后还有一堆反派打汐妃的主意,这女人真是美到骨子里。   薛遥穿越前活到二十多岁,从没对谁脸红过,此刻竟然对着汐妃心跳加速了。   但想到觊觎汐妃美色的炮灰们,都被宁王凌迟处死了,薛遥立即变得清心寡欲,正气凛然的走上前。   汐妃抓住他的手,温声道:“难得你愿意对我讲真话,这回不只帮了我的忙,也帮我认清了人心,你想要什么赏赐?”   薛遥装作听不懂她的话,惊讶道:“帮什么忙?小人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娘娘用的香确实和我娘一样,我很喜欢这味道。”   汐妃勾唇一笑,仿佛破冰春绽,一双泪光点点地桃花眸子看进薛遥眼里,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何许人?做什么营生?”   薛遥一一回答了。   汐妃听后,又问他:“你愿不愿意来赔老七一起念书?”   薛遥一惊。   这是邀请他投入终极金大腿的麾下吗!   那他岂不是从反派转为正派了?   耳朵和尾巴保住了?   短暂的兴奋后,他又冷静下来。   这不行。   七皇子成年前,遇到的灾难非常多,身边的正派友军几乎都死光了。   替男主挡刀背锅的炮灰手拉手,可以绕地球十圈!   薛遥很清楚原著情节,在七皇子成年之前,三皇子和大皇子才是最安全的金大腿,他暂时不能转移阵地。   宫女见他犹豫,刚要呵斥,就被汐妃抬手制止。   汐妃依旧温柔看着薛遥:“本宫喜欢你这样没有城府的孩子,你若是愿意来青穹宫,我可以照三倍的月例给你。”   虽然汐妃目前不得势,但毕竟是龙傲天男主的母妃,薛遥得罪不起,赶紧回话:“小人也想侍奉汐妃娘娘和七皇子殿下,只是,此事需要先跟家父商议。”   汐妃脸上略过一丝失望。   薛遥刚说他父亲是礼部官员,那一定不会愿意让儿子来给她家老七当侍读。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她家老七没有当储君的命,要投奔,也只会投奔最有前途的大皇子。   就算烧冷灶,也该投奔三皇子,总之没有她家老七的份,只怪她这当娘的是个外族人。   汐妃虽然失望,但也没怪罪薛遥,还让宫女给他封了个红包,作为谢礼。   离开青穹殿后,薛遥好奇地拆开红包,发现里面是一张银票,面值五十两。   按照大齐物价,这就相当于三万多人名币啊!   小仙女果然大方。   揣着巨款准备出宫,半路上又听见脑中响起提示音:【洗白点+95】   估计是宫女把那香囊里的香料处理干净了。   薛遥算了算,95点洗白点,比之前救薛家老太太多了20点。   难道,间接救一条人命,真的只能获得75点洗白点?   目前洗白点总共167点,开启食物商城需要消耗130点,那么,他还有37点,可以用来兑换食物。   薛遥有点激动,不知道能不能兑换到自己那个时代的加工食品,比如辣条什么的。   他迫不及待加快了脚步,想要回家尝试。   经过华兴院东门的时候,看见两个眼熟的太监迎面走过来。   宫里当值的太监不能随便打招呼,薛遥也没仔细辨认,准备擦身而过,却被那两人箭步挡住了去路。   高个儿的太监用尖细的嗓音跟他打招呼:“遥二爷,佟妃娘娘请您去宫里叙话,跟咱们走一趟罢。”   薛遥一愣,佟妃请他……叙话?   佟妃根本不认识他啊?   难道汐妃身边的内侍中有内鬼?   那他在汐妃殿里的作为,恐怕全都被佟妃知道了!   薛遥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香囊中的秘方,是佟妃找术士特别调制的,民间根本没有,薛遥却谎称自己母亲有一样的香囊,因为怀孕而不能佩戴。   这明显是知道这香囊的秘密!   要怎么解释?   “二爷?”太监喊了他一声:“您别紧张,娘娘只是请你去问几句话。”   “噢……好。”薛遥勉强恢复冷静。   不管怎么说,佟妃总不可能杀人灭口,薛遥可是朝廷命官的儿子。   但这么一来,他背叛佟妃,三皇子身边,恐怕是待不了了。   大皇子身边有薛琼,陈夫人不可能允许老爷找门路帮薛遥混名额。   薛遥苦笑,这下恐怕真得去给七皇子当侍读了。   之前靠保护老太太的功劳,薛遥好不容易在薛府混出点地位,如今要是跑去给不满四岁的七皇子当侍读,一定会成为全府上下的笑柄。   尤其是陈夫人和她儿子薛琼,怕是嘴都要笑歪了……   毕竟没人知道那位肉嘟嘟的七皇子,未来会夺取皇位,睥睨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恐怕只能给辣个小胖叽当伴读了嘤嘤嘤!   胖七:还“恐怕”,会用词儿么?这么嫌弃爷还真是委屈你了。 第9章   薛遥忐忑地跟随两个太监往临佑宫走。   越想越觉得不妙,小说里,佟妃先是为了争宠,后是为了替三皇子铺路,手上可没少沾血。   甚至连养寇自重的事,她都干过——暗中让她在沿海抗倭的哥哥不要彻底剿灭倭寇,让皇帝始终厚待他们兄弟俩。   佟妃是个有手腕的女人,和单纯的汐妃不一样,自然不好糊弄。   薛遥抬眼看了看身旁跟着的俩太监,心想干脆假装有东西落在汐妃宫里了,要求回去取,那样就有机会寻求汐妃的庇护。   他好歹是为了帮助汐妃才惹上佟妃的,汐妃应该会庇护他。   薛遥脚步略微放慢,刚想开口,又止住。   脑子里飞快地琢磨:如果现在心虚地投靠汐妃,那他给佟妃使绊子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就佟妃那样的手段,汐妃要自保都很艰难,又怎么能一直庇护住他?   他迟早是要跟佟妃对峙的,现在耍滑能逃过一劫,却逃不过一世,反而会让佟妃对他更加关注,甚至仇视。   这么一想,薛遥就没再犹豫,跟随太监去面见佟妃。   佟妃住在临佑宫,跟延春阁相邻,未踏进宫门,便闻花香扑鼻,外院的景致比汐妃的青穹殿美多了。   也不知是因为沾了她哥的光,还是她很得宠幸。   太监领着薛遥,至偏殿拜见佟妃,还没来得及请安,左右就有内侍上来搜薛遥的身。   薛遥的香囊被内侍搜出来,转交给贵妃椅上的佟妃,   佟妃今年二十九岁,看着很年轻,饱满的额头、圆圆的杏眼,皮肤不太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也没有刻意用脂粉遮掩,气质高贵。   她神色平和地接过香囊闻了一下,就交给侍女,温声吩咐:“查查配方是不是完全一样,先别通知方坵。”   气味是一样的,如果配方也完全一样,那她身边就一定有内鬼泄露了香囊的配方。   香囊的事,总共三个知情人,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配置药方的道士方坵。   薛遥低着头,很是惊慌,在这种专业宫斗十多年的女人面前,智商隐隐有种被碾压的感觉。   “薛承大人家的二公子?”佟妃语调温和地开口。   “娘娘万福。”薛遥应声请安。   佟妃说:“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薛遥紧张地抬起头,对视的瞬间,只感觉这女人那双幽深的黑瞳仿佛x光,能把他看个透。   “你主子是哪位?”佟妃平静地开口。   薛遥躬身回道:“小人给三皇子侍读,三皇子是小人的主子,娘娘也是小人的主子。”   “我问的是派你提醒汐妃的那位主子。”   “小人不明白娘娘的意思,提醒汐妃娘娘什么?”   佟妃满意的一笑:“这点年纪,这么沉得住气,可造之材。”   薛遥已经快吓尿了,仍旧装作一脸茫然。   佟妃说:“本宫听说了你在青穹殿的表现,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连我的探子都被你唬住了,以为你娘真有这么只香囊。”   薛遥眨了眨眼,笑道:“娘娘也喜欢这香囊?小人可以让母亲给您配一包新的。”   佟妃沉默,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冰冷。   薛遥扬起嘴角,露出最诚挚的笑,硬着头皮继续装傻:“这香味是顶好闻的!”   佟妃笑了:“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这小鬼头了,今年多大了?”   “差三个月九岁。”   “真是英雄出少年。”佟妃细细打量薛遥:“你的家世我了解,你父亲官儿当得不怎么舒坦,希望都落在你和你兄弟肩上了吧?你兄长在大皇子身边,你却被送来我家老三身边,是在帮大皇子盯着咱们?”   薛遥暗道不好。   这女人实在太聪明,脑子里绕了八百个弯,他光听着都有点发愣。   但薛遥并不是大皇子的内鬼,救汐妃,完全是他一时冲动的意愿,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   但是,让佟妃误会自己是大皇子的人,倒也不错,至少能保命。   大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要不是未来他联合内阁施行的那套变法,闹出了大乱子,也不会彻底垮台。   目前,大皇子的地位还是远超佟妃的,假装是大皇子的腿毛,会很安全。   所以,薛遥没否认,只装傻充愣地笑笑。   佟妃心里很疑惑,猜测薛遥是大皇子安插在她儿子身边的眼线,但大皇子为什么要管汐妃的闲事?   汐妃凭借美色博得圣宠,就连皇后对她也有几分妒意。   佟妃使绊子,实际上是皇后默许的,那大皇子又为什么让薛遥去提醒汐妃?   佟妃很少有想不通的事。   而这件事,她确实无法想通。   薛遥是现代人,他的行为多数发自本心,不像充满利益牵扯的后宫中人,没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顾虑。   他单纯只是想救汐妃而已。   如果没有后台,佟妃不相信这八岁孩童能知道香囊的秘密,甚至能复制一份相同的配方。   这简直让她费解之极。   这个年幼的孩子,居然有着让她都无法看清的城府,真是前途无量。   只可惜是大皇子的人,她怕是没资格去抢。   抢不来的人才,就是未来的劲敌,早一天除掉,就多一分安全。   薛遥不清楚这女人微笑的表情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片刻后,内侍将香囊拿了回来,对佟妃耳语一阵。   佟妃微微点了一下头,让内侍将香囊还给薛遥,而后似笑非笑地开口:“近日沿海倭寇横行,皇上日夜操劳,大伙都希望汐妃娘娘歇上几日,不必日日献舞,不要扰了陛下清净,便有人提议给她配些安神的药剂。香囊是好东西,闻不死人。”   这官腔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毕竟这香囊确实有安神之效,何况还是“大伙都希望”的,不是佟妃娘娘自己拿的主意。   薛遥是服气的,只求佟妃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不要灭口。   结果佟妃非但没为难他,还把香囊还给他,另外打赏了他两只银锞子,放他出宫了。   薛遥不相信这个可怕的女人会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三皇子身边绝对留不得。   于是第二天,薛遥就上门找汐妃,表示父亲不同意他的调动,但他本人十分希望侍奉七皇子,求汐妃做主。   傻白甜的汐妃娘娘十分感动,立即给薛遥做了主。   一道口谕穿到薛府,让薛遥转到青穹殿念书。   薛老爷脸都气得发青了,这么一来,算是废了他一个儿子,三皇子那儿没有照应了。   陈氏和薛琼母子俩简直乐开了花,认定遥哥儿这辈子算是没前程了,居然跟了个“杂交”皇子!   长大后还可能跟着七皇子去鸟不拉屎的封地,官儿都当不成。   薛老爷气坏了,认为薛遥肯定做了什么错事,才被三皇子打发走,太监一走,就传加法,要先打薛遥一顿板子出气!   陈氏知道这顿板子省不了,于是故作慈母般,拦着老爷,给薛遥求情。   “就是你平日太纵容这个孽障!如今由着他性子,坏了大事!”薛老爷气急败坏地推开陈氏,对薛遥呵斥到:“给我跪下!今儿谁也别想求情!”   陈氏掩面哽咽道:“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遥哥儿,再不顾及他年幼了,老爷别气坏了身子!”   这时候,亲妈和名义妈的区别就很明显了。   周姨娘此刻跪在地上,抱着老爷的腿,都哭出丑态了。   陈夫人却只顾着为自己今后教训薛遥铺路。   薛遥也不解释,以免更加激怒薛老爷,只安静的跪在薛老爷跟前。   薛老爷扬手就要望他背上打板子!   薛遥早料到可能要挨打,所以提前跟丫头商量好:老爷一传家法,就去正院找老太太求救。   由于亲妈周姨娘拼死抱着老爷的腿,成功拖延了时间,薛老爷一板子还没挥下来,老太太就哭天抢地的赶到了。   “要打就打我!打我!”老太太一进门就先把遥哥儿扶起来,让丫头搬来椅子,往老爷面前一坐,厉声道:“我是早该摔死在庙里的人,这条老命是我孙儿救下的,我来替他挨老爷的打!”   老爷连忙把板子叫下人收起来了,躬身在旁劝慰道:“老太太不要动怒,儿子也没真动手,唬这孽障长长记性罢了。”   老太太已经知道薛遥被调给七皇子的事,气哼哼地说:“这也不是遥哥儿能做主的事,只凭宫里主子说了算,怎么能为这个打孩子?”   薛老爷不敢反驳,连连称是,挨了一顿训斥,才把老太太送回正院。   薛遥则被老太太带去正院偏房住几日,以防老爷余怒未消,找机会揍他。   正院的伙食,跟三房那简直不是一个档次,鲍鱼海参天天有。   薛遥乐颠颠地随老太太去了,把个准备看好戏的薛琼气得嘴歪,喘吁吁地盯着陈夫人看,想让娘亲把薛遥留下来挨打。   陈夫人哪敢多嘴,老爷俸禄低,三房的生计都是靠老祖宗照顾。   如今老太太不宠嫡亲的三房孙子,反偏宠庶出的小孽障,陈夫人敢怒不敢言,面色阴沉地目送薛遥走出院门。   *   薛遥赔老太太吃完饭,就回屋关上门,迫不及待闭眼进入精神空间,花130洗白点,开启了那格发亮的方块。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先给小胖叽点一小盒旺仔牛奶,让他长大不要剁记几尾巴~   胖七:呵,爷是那么好哄的胖子么?什么旺什么奶,爷就是渴死,死这里,从这里跳下去,也……(咕咚、咕咚、咕咚……还要喝! 第10章   方块开启后,投射出兑换按钮。   薛遥点开按钮,一排食物立体投影出现在他面前,从左往右分别是一颗西瓜、一盘成品龙虾盖浇饭、两斤荔枝、一盒生鸡蛋、一块八寸芝士蛋糕。   当他用手指选中西瓜时,界面弹出兑换按钮,按钮上方显示所需洗白点:1点。   又试着点开其他四种食品,不知是巧合还是统一价格,兑换所需点数都是1点。   因为刚跟老太太吃过晚饭,薛遥对食物的抵抗力十足,所以没忙着兑换,而是寻找界面上的其他提示。   难道只有这五种食品能兑换吗?还是说某个时间段会刷新物品?   很快,他在兑换界面的右下角看见了一个刷新按钮,按钮旁有问号图案。   点开问号,弹出一个对话框说明:   欢迎光临三级食品商城,选中食品可自主兑换,向上滑动可刷新商城,三级商城每日可刷新次数为3次。   开启二级食品商城,每日可刷新次数将提升为300次。   开启一级食品商城,宿主可自主搜索食品进行兑换。   怎么没说明如何升级食品商城?   会不会是魔方的第二层方格?   薛遥关闭兑换界面,点了一下方格上一层的方格,巨大的魔方闪烁了一下,弹出提示——   开启二级食品商城条件:   ①消耗150洗白点。   ②完成主线任务一:打通陆潜的任督二脉。   “……”薛遥震惊了!   升级商城消耗150点洗白点他是能接受的,毕竟知道剧情,救人命都不算太难。   但打通陆潜的任督二脉是什么鬼!要他暴揍男主吗?这等于是自杀!   这本《只手遮天》是典型地龙傲天小说,剧情不止涉及朝政党争、后宫种马,作者为了凑字数,还写到主角的习武之路,男主最终的武力值不怂金庸老爷子笔下任何一位高人。   而他练武的开端,就是要打通任督二脉。   原著中,男主的任督二脉是被三皇子打通的。   地点:习武场。   男主年幼时初次参加训练,被三皇子“不小心”踢中腹部,踹飞出去,摔晕了。   本以为会身负内伤,没想到一觉睡醒屁事没有,甚至开启了武学天赋。   从旁观者看来,三皇子这一脚算是帮了男主,男主逆袭归来后也没忘了这命运的一脚,分分钟就把三皇子踢他的那一只脚用剑贯穿脚背,钉在了地上。   而现在,系统把打通男主任督二脉的光荣任务,交给了薛遥。   薛遥吞咽了一口,擦掉额头的冷汗,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大不了就不升级商城了,一辈子用最低级商城也挺好,一天能刷新三次呢,美滋滋。   做个不贪心的炮灰,才能保住耳朵尾巴和脚脚!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系统的无耻程度。   成为七皇子伴读的第一天,见面那一刻,薛遥脑中响起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已开启。   薛遥:“……”   什么主线?   什么任务?   解释清楚!   接下来并没有听见任何提示。   这个系统比较佛系,一切随缘,剧情自然进行到某一步时才会有新的提示。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薛遥决定走一步算一步,面色如常地给七皇子和汐妃请安。   七皇子胖嘟嘟的小脸没有表情,目光直直看着薛遥。   “以后他就是你的新伴读。”汐妃娘娘亲自给儿子引荐。   薛遥立即回道:“小人名叫薛遥,殿下可以唤我阿遥。”   七皇子仍旧面无表情,也不回答。   汐妃以为孩子怕生,没有多想,转头吩咐内侍准备车舆,送两个孩子去学堂。   一直面无表情地七皇子,抓准母妃视线移开的瞬间,对薛遥吐出小舌尖!   薛遥:“?”   汐妃吩咐完回过头,七皇子警觉的收回了自己的小舌尖,恢复面无表情。   薛遥:“……”刚刚一定是看花眼了吧?   然而,当汐妃再次移开视线时,七皇子仿佛装了智能探测仪一般,再次对薛遥吐出小舌尖,并抬起小胖手,一扒自己左眼的下眼皮……   薛遥看出来了。   这小家伙在对他做鬼脸。   趁母妃不注意的时候。   真的特别狡猾了!   是在记恨骑马的事情吧!   男主果然是记仇狂魔!   即使修好了小木马都未必能保住耳朵和尾巴啊!   薛遥劝自己冷静,以德服人,对七皇子露出一个包容的微笑。   七皇子抬起另一只小胖手,用指尖顶起自己的鼻尖,变本加厉地对他做了个“猪鼻子鬼脸”。   薛遥:“……”   原著中的男主明明是个高冷面瘫多智近妖的腹黑美男。   这个小胖子肯定是被什么人给掉包了。   宁王男神才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不行,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缓和关系,从七皇子抓紧一切机会对他示威的表现看来,尾巴迟早要丢。   去学堂的路上,薛遥一路苦想,七皇子生活条件优越,他不可能送出什么一鸣惊人的玩具,讨得七皇子开心。   只能找皇宫里没有的新奇东西,讨好这个小记仇鬼。   那就只有他精神空间里的食品了。   于是,在学堂练字的时候,薛遥偷偷垂头闭上眼,进入精神空间。   兑换界面还是昨晚那五种食品,其中的芝士蛋糕是皇宫没有的,送吃的要等时机,蛋糕放久容易变味。   略作思索,薛遥点击使用了一次刷新机会。   面前的五种食品立即换成一只榴莲、一盘韩式烤五花肉、两斤香橙、三颗火龙果、一板盒装旺仔牛奶。   这一批食品,前四种皇宫里都有。   小说中的国都地理位置相当于北京,照理说,古代北方不可能有榴莲、火龙果这种热带水果,但爽文怎么可能让男主吃不到全品种水果呢?   所以大齐王朝水路交通发达程度直逼二十一世纪,不存在皇宫里吃不到的水果。   这一批食品中,只有旺仔牛奶是皇宫里没有的,宫里的主子喝的奶都是人奶,有专门养奶妈的地方,当然饮品主要还是以茶为主。   皇宫里的奶没有任何加工,甚至不需要加热,口味肯定没有旺仔这种专门经过调味的饮料奶好喝。   思及此,薛遥兑换了这一板旺仔牛奶,准备等休息时间“贿赂”七皇子。   然而等到休息时间,教书先生一出门,学堂里的三位小皇子就都精神起来,各处玩闹奔跑。   与七皇子一处念书的是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九岁,另一个五岁。   他们各自宫中有专门的教习先生,来学堂的统一课程是练字和念诵诗经。   其中最小的七皇子才三岁,上个月刚入学堂,字还不认识几个,就凭借过耳不忘的天赋追上了哥哥们的进度。   国子监派来教书的主簿对七皇子夸赞不绝,神童之名传到圣上耳朵里,自然龙颜大悦。   这也是三皇子嫉妒欺压老七的原因之一。   此刻,三个小皇子站在学堂中央的空地。   领头的长官是年纪最大的五皇子,他发号施令,让六皇子和七皇子摆动作,仿佛在军训。   “擒拿手!”   “大力金刚掌!”   “金鸡独立!”   五岁的六皇子十分专注,小小的身体摆起动作来毫不含糊,相当到位。   而一旁的七皇子的金鸡独立……只是抬起一只手,小胖腿都不抬一下,完全就是“爷肯动已经很给你面子了”的敷衍态度。   年纪最大的五皇子见状小脸都皱成菊花了,还是忍着嫌弃,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鼓励道:“老七还要努力啊……”   七皇子懒散地抬着一只胳膊,仰头看向哥哥,毫无诚意地求饶:“我好疲惫哦。”   围观的薛遥:“……”   五皇子不忍直视:“再坚持一会,老七不是要成为大哥那样的男子汉吗?”   七皇子眼睛一亮,坚定地点点小脑袋。   但依旧没抬脚,稍微把手举高了一点!   薛遥:“……”   这货到底要怎么变成未来那个武功盖世的龙傲天?   汐妃怕不是偷偷换孩子了吧!   两个小皇子金鸡独立了不多久,五皇子就叫停了,接下来,开始了下一轮力量训练:扳手腕!   内侍和往常一样搬了桌椅到堂中央。   首先,年纪最大的五皇子展示实力,以九岁的绝对优势,秒杀了五岁的六皇子和三岁的七皇子。   薛遥原本安静的看着,没想到五皇子发现了他这张新面孔。   看薛遥身板好像比自己年纪小,五皇子眼中立即出现了“可以碾压”四个大字,招手让薛遥坐到自己对面。   薛遥想按照礼节说句“不敢”,但皇子们都很年幼,他怕在这种场合过分讲礼数会不讨喜,就乖巧地做到了五皇子对面。   “你今年多大了?”五皇子开始调查对手信息。   薛遥说:“八岁。”   九岁的五皇子立即胜券在握,将胳膊放上桌子,傲慢地吩咐自己的侍读:“他比我小一岁,你数七下,掰不下来就算我输。”   薛遥一脸温和地看着对面的“小学生”,心想要是一下子让他赢了,他可能就没那么有成就感,那就等数到五再让他掰赢吧。   心里这么想着,开始后就稍微用了点力气,然而……薛遥居然高估了自己!   皇子都有专门的习武教头培养,力量技巧本就比一般孩子优异,更何况薛遥这副身体并不是二十多岁,而是个真八岁男孩。   于是,他的支撑,导致五皇子陡然加重力道。   “砰”地一声响,薛遥手背砸在桌子上。   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多的男人被小学生一秒掰赢,屈辱感并不至于让薛遥哭鼻子。   但是……手背尖锐发麻的疼痛直往骨头缝里钻,薛遥一双凤眼瞬间盈满了泪水,震惊地看向五皇子!   这还是小学生吗!   五皇子刚刚急于在这新来的小侍读面前表现,下手狠了。   知道这一下可能会砸痛这个小侍读,却没想到直接把人砸哭了!   还没有下人赶在小主子面前哭鼻子,这是埋怨主子下手狠呢?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第一次“欺负弱小”的五皇子憋红了脸,窘迫地跟薛遥商量:“不要哭!好不好?”   薛遥很想憋住……却还是泪水决堤了!   这八岁的嫩手吃不住疼啊啊啊啊啊!   一旁观战的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惊呆了!   怎么会有哭鼻子的男子汉?   简直……好可怜!   两位小男子汉的保护欲忽然被“梨花带雨”的薛遥激发了,同仇敌忾地看向“凶手”五哥!   作者有话要说:   胖七:欺负我媳妇,关注了。 第11章   被两个弟弟用嫌弃的目光注视着,五皇子急忙辩解:“我也没有特别用力!只是心急了……”   薛遥赶忙擦掉眼泪回道:“殿下不必挂心,我的手并无大碍。”   他眼眶还是红红的,一张小脸继承了周姨娘南方美人的婉约姿色,天生带一点委屈的隐忍,看得五皇子更加愧疚。   五岁的六皇子眨巴着漆亮的大眼睛,义愤填膺道:“大哥说过,比赛重在参与,不能胜负心太重,应该点……点……”   他突然想不起大哥用的词了,急忙扭头看向一旁的老七,用大眼睛发射求救光波:“大哥说要点什么来着?”   过耳不忘的七皇子发挥复读机特长:“点到为止。”   见五皇子神色窘迫,一个侍读太监上前解围,躬身笑道:“诸位殿下,用功了一上午,是时候歇息了。”   五皇子窘迫地看了薛遥一眼,低头命令道:“你手受伤了,跟咱一起去东暖阁歇会儿。”   薛遥:“……”一起歇?   这个九岁的男孩在用生硬的方式向他示好。   那也不能让他跟皇子一起歇啊。   薛遥刚要开口,五皇子就大步流星走出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态度强硬的命令:“走!”   周围的侍读们都偷看着薛遥,神色艳羡。   薛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几位小主子跟前“一哭成名”了。   没回过神,左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   低下头,见六皇子一双漆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兴奋地说:“你就睡我旁边儿。”   “……”薛遥不知这个要求合不合规矩,想要问侍读太监,却已经被六皇子牵着手小跑起来。   刚跨出门槛,薛遥的后衣摆被一只小胖手扯住了。   转头,垂下目光——   七皇子正漠然仰头盯着他,茶色双瞳散发着不悦的光泽,透过长睫明明白白照在薛遥脸上,让人感觉到一种“死定了”的不祥预感。   “殿下?”薛遥赶紧松开六皇子,弯身凑到小胖子面前问:“您怎么了?”   七皇子一嘟嘴,开口道:“殿下困不困?殿下歇息吗?”   薛遥一开始没明白这小胖子的意思,后来想到这小家伙习惯重复别人说的话,才想明白。   可能是从前的伴读会在这个时间段,问七皇子这个问题。   而薛遥却跟其他皇子跑了!   又被七皇子在记仇的小本本上记了一回!   薛遥从善如流地询问:“殿下困不困?殿下歇息吗?”   七皇子点点小脑袋。   薛遥直起身,一手牵着七皇子,一手牵着六皇子,跟上五皇子的脚步。   不满十三岁的皇子都要按时午休。   大热的天,东暖阁早有太监们打开冰鉴,填满了冰,一进房间,就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三个小皇子的床铺是连在一块儿的,非常宽敞。   五皇子睡在最左边,六皇子睡中间,七皇子睡在最右边。   薛遥依照五皇子的命令,也躺上榻,歇在六皇子和七皇子中间。   躺下后,六皇子也没急着睡觉,而是捧起薛遥刚被砸伤的手,在手背哈了口气,轻轻揉了揉,期待地看向薛遥:“这样就不疼啦!”   薛遥被这小孩儿暖化了,感激道:“真的不疼了呢,谢谢殿下,殿下快歇罢。”   “我不困!”六皇子拱了拱身子靠到他身边,说:“我给你讲故事!”   薛遥被萌得几乎忘记这小家伙是只皇室幼崽,一脸慈爱地听他讲故事。   六皇子磕磕绊绊的讲完了和尚的故事,打了个哈气,把自己给讲困了。   薛遥轻轻顺了顺他头毛,夸他:“讲得真好,殿下睡吧。”   薛遥完全没发现,身后平躺着的七皇子把脑袋歪向了自己。   七皇子也想被顺毛!   薛遥没察觉“危险”,面朝六皇子睡着了。   伴读时光仿佛身处幼儿园。   半个月之后,薛遥渐渐了解了这三个孩子的性格。   五皇子是个要强爱出风头的小男子汉,第一天弄哭薛遥之后,对薛遥就格外照顾。   六皇子是只甜甜的暖宝宝,对所有人都很温柔,但看见不公却会挺身而出,主持公道。   而七皇子……   七皇子大概是年纪太小,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还真有点未来那个高冷寡言龙傲天的影子。   他不爱说话,也不怎么主动跟人交流。   如果别人提出他不想做的要求,他一律会用“我好疲惫哦”来敷衍。   这样的冷漠疏离感,愣是让薛遥没敢发出“旺仔牛奶”的大招。   一天,皇子们下学回宫。   五皇子带着自己的侍读,有说有笑去了蹴鞠场。   六皇子搂着自己侍读的胳膊,让侍读陪自己回宫,一起听姑姑讲故事。   薛遥不甘心地盯着七皇子看,妄想被七皇子挽留。   七皇子面无表情地张开胳膊,让宫女抱自己上抬椅,要回宫。   大热的天,薛遥感觉北风过境,透心凉。   这小家伙到底是天性孤僻,还是在记仇?   无奈,薛遥躬身告退,准备离开。   “薛二公子留步。”一个中年太监上前笑道:“汐妃娘娘请您入宫叙话。”   薛遥去了青穹殿,跟汐妃一同用膳。   “自从有了你的陪伴,老七大有进益了。”汐妃娘娘神色喜悦地让侍女给薛遥布菜。   “不敢当,殿下本就天资聪颖,记忆力非凡。”薛遥以为汐妃在跟自己客套。   “老七记忆力一直很好,这没说的。”汐妃喜道:“只是我一直担心,他性子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自从你给他侍读之后,他前日在睡前,主动给我讲了个故事,这是从没有过的。”   薛遥疑惑地看向汐妃,试探道:“殿下似乎不太爱跟人闲聊。”   汐妃闻言一皱眉,神色失落地叹了口气,缓缓点点头,低声道:“你也发现了?这孩子性情有些古怪,别家孩子三岁时多不是这样。”   薛遥纳闷:“殿下只是不太爱说话罢了,并无古怪之处,娘娘无需多虑。”   汐妃摇摇头:“看来你还没发现。”   薛遥疑惑地洗耳恭听。   汐妃皱眉回忆道:“老七其实很早会说话了,但他跟人说话时,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经常通过重复别人的言辞,让人明白他想干什么。”   薛遥眼睛一亮!   没错!   就是这感觉!   总觉得这只龙傲天幼崽有什么怪怪的地方,但又说不出来!   汐妃见他不接话,便解释道:“譬如老七有时候会跟宫女说‘殿下困不困?’,他说这话,其实是让宫女哄他睡觉,可他没办法从自我出发,来表达想法,甚至不会像普通小孩那样说‘我困了’、‘我饿了’,总是通过旁人出发,来提醒别人自己的想法。”   薛遥震惊了。   多日来脑中的迷雾仿佛被吹散了。   突然想起第一天伴读时,小胖子拽住他衣摆,对他说:“殿下困不困?殿下歇息吗?”   还有遥远的将来,那位逆袭回朝的宁王陆潜,在杀他的时候,说的也并不是“你欺负过我,摔坏了我心爱的玩具”,而是重复当日薛遥的言语——“小木马的耳朵摔坏了”   在相处了这么多天以后,从对这小胖子的了解,到此刻汐妃的提醒,薛遥震惊的发现:原著中,这只龙傲天每次杀反派时,都会重复反派作死时的言论。   这恐怕并不是为了挑衅和装逼。   这只龙傲天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反派他为什么该死。   简单的说,就是“让你死个明白”。   但这种表达方式……   选修过临床心理学的薛遥发现,这只龙傲天很可能存在“情感沟通障碍症”。   超乎寻常的记忆力。   习惯沉溺于自我世界。   数学天赋与创造力。   这些异乎寻常的天赋,经常跟情感沟通障碍症儿童绑定在一起,像是上天开的一个小玩笑。   薛遥做梦也没想到,小说里寡言面瘫、智商超群的男神宁王,那酷酷的性格……居然是因为“有病”!   难怪男主性格那么冷酷疏离,原来是因为思维方式与常人不一样,或许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大概,很寂寞吧……   正沉浸在震惊之中,薛遥脑中忽然想起机械的系统提示音:   【支线任务已开启:辅助陆潜锻炼情感沟通能力,扭转其孤僻嗜战性格,避免未来冷酷暴君之名。任务奖励:洗白点500。】   汐妃见薛遥一脸震惊的表情,有些尴尬道:“这孩子很古怪吧?”   薛遥回过神,赶紧回话:“不,娘娘不要忧心,殿下尚且年幼,性格习惯都有改变的可能。”   “希望如此。”汐妃神色惆怅。   薛遥垂眸想了想,抬头说:“娘娘,能否请殿下的贴身姑姑每晚哄殿下入睡前,给他讲一则小故事?”   汐妃苦笑道:“从前是会讲的,但老七对这些不感兴趣……”   “暂且不论殿下的兴趣。”薛遥斩钉截铁道:“让姑姑只管讲故事,就算殿下没有任何回应,也要每天讲一则故事,我有办法让殿下变得和其他孩子一样。”   汐妃眼睛都亮了:“真的?!”   *   这天在学堂里,休息时间,六皇子绘声绘色地对一群小伴读们讲了一则新故事,引得众人连呼精彩。   薛遥一直在用余光观察自家七皇子,希望六皇子出风头的样子,能激起小胖子的兴趣。   然而七皇子神色毫无波动,仍旧跟往常一样,在摆弄自己的小玩具。   转头看看六皇子,正抱着自家伴读的胳膊求表扬,薛遥很羡慕。   搬来椅子,薛遥厚着脸皮坐到七皇子身边,清了清嗓子。   七皇子茶色眼瞳斜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但却没开口询问,继续摆弄玩具,等薛遥自己开口。   “这是殿下的新玩具?”薛遥没话找话。   七皇子没看他,沉默地点点头。   薛遥硬着头皮继续搭话:“殿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讲给咱们听?”   七皇子侧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些许疑惑,却没答话,低头继续摆弄玩具。   薛遥低下头,跟小家伙一起沉默。   他知道,要想进入这种思维异常孩子的世界,就得先试着习惯他们的节奏,这才不会让他们感到不安与排斥。   一段沉默后。   七皇子发现小伴读还没有离开,这才郑重地转头看向薛遥,茶色的眼睛像在审视他的目的。   薛遥故作随意的回看过来,就仿佛自己没有干坐着等了一刻钟,也是在忙自己的事一样。   “无趣。”七皇子突然说出这两个字。   薛遥以为这小胖子嫌弃他无趣,却又听他说道——   “无趣的故事。”七皇子一歪小嘴,露出个天生带点坏的笑,对薛遥说:“还讲给咱们听吗?”   一瞬间,薛遥感觉周围忽然开满了小花花!   怎么回事,这个精神疾病儿童,为什么发个病都莫名苏苏的?   果然是龙傲天光环吗!   冷静下来,宁王脑残粉薛遥同学,试着用七皇子的思维方式,理解这句话。   应该是在回答他刚才那句“殿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讲给咱们听?”   七皇子的意思可能是:“我只有无趣的故事,你还要听吗?”   两个孩子沉默对望。   “要的呀。”薛遥笑起来,一双凤眼亮晶晶的,满怀期待盯着七皇子:“只要是殿下讲的故事,一定都会很有趣,我全部都想听,特别特别……想听殿下讲故事。”   七皇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第12章   在薛遥鼓励的目光下……   七皇子短暂的诧异过后,继续低头摆弄自己的小玩具,完全不给面子。   “殿下?”薛遥急道:“就讲一个好不好?”   七皇子并不抬头,只淡淡的回答:“六哥讲故事。”   “咱们七皇子殿下也会讲故事啊,对不对?”薛遥耐心鼓励。   “不对。”七皇子把玩具小白兔放在书桌上跳了跳。   “怎么不对呢?”薛遥鼓励道:“您记性好,一定很会讲故事。”   七皇子侧眸投去一瞥,突然坏坏地一笑,对薛遥说:“你要的。”   “嗯?”薛遥跟不上这小家伙的思维。   七皇子昂起小脑袋,蔫坏蔫坏地开口背诵:“古代勇士夸父,身材魁梧,力大无穷……”   薛遥一愣,小声道:“这是六皇子刚刚讲的那个故事呀?殿下讲自己喜欢的故事,好不好?”   要治疗情感沟通障碍的孩子,第一步就得让他对“自我喜好”这个概念有更深入的认知,让他们能够自由的表达自我需求。   然而,七皇子往椅背一靠,冷漠地开口:“殿下不喜欢讲故事。”   “我不信。”薛遥不肯认输,决定冒死对龙傲天幼崽使出激将法,眯眼挑衅道:“殿下难道没听过其他故事,所以才要讲六皇子讲过的有趣故事!”   七皇子“嗤”地一乐,居然反问他:“有趣么?”   薛遥:“……”   你一个三岁小屁孩不要乱开嘲讽啊喂!   夸父追日这种故事本来就是你们小孩子该喜欢的啊!   哪里无趣了!   还有,王霸之气等你成年后在外露行不行!   突然拽个什么劲!还不是个小胖墩!   龙傲天小说里只有腿长一米八的帅比可以有这种气场知道吗!   薛遥深呼吸,冷静下来。   没有比他这个职业宁王粉更了解男主性格的人了。   激将法绝对是正确引导方法,因为这位记仇帝,最大的爱好就是打脸。   “我觉得六皇子殿下的故事很有趣啊。”薛遥继续自己的计划,激将道:“殿下一定讲不出比夸父追日更有趣的故事了吧?”   七皇子摆弄兔子的小手停住了,一转头,神色郑重地看向薛遥,开口道:“遥遥。”   薛遥一愣,第一次听着小家伙喊自己名字,还有点不习惯,微红着脸应声:“嗯?”   “你等着。”七皇子胜券在握地开口。   薛遥以为七皇子要立即开个大,当场讲个《精卫填海》之类的故事打他脸。   然而,直到下学,都没等到七皇子开腔讲故事。   看来七皇子这是要回宫准备一下再开大!   *   薛遥回府后,贴身丫鬟进门说:“老太太赏了冰糖雪燕莲子羹来给您降暑,食盒被太太拦在堂屋呢,您快些出来尝一口,等琼哥儿回来,就没份啦。”   薛遥这会儿正热得厉害,薛府不像宫里能用上冰鉴降温,只有老太太房里消暑的糖羹会在冰块里凉着。   他跑到堂屋的时候,食盒已经被打开,琼哥正捧着碗,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莲子羹。   陈氏在一旁给薛琼扇扇子。   薛遥脸色沉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这种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老太太叫他去正院里开小灶,他还能饱口福,但要是专门送来三房赏给他的吃食,必定会被陈氏压下来,给她儿子吃。   薛遥现在给七皇子当伴读,彻底撼不动薛琼的地位,是以不想为这种事争执,吃力不讨好。   但这一回,大概是暑热的火气,让他没有回避,脸带微笑走上去,在薛琼旁边坐下,吩咐丫鬟:“可热死我了,还好老太太惦记着我,快,给我盛一碗冰糖羹。”   他当然知道冰糖羹已经全在薛琼碗里了,这么说就是想羞一羞他们母子。   老太太专门赏给他的东西,偷吃就算了,还一口都不给他留,真是霸道上瘾了。   “哟,遥哥儿也回来了?”陈氏神色如常地温声道:“娘以为你没回来呢,大热的天,这冰凉的羹汤耗不住,就赶紧让你哥解决了,免得糟蹋了老太太的心意。”   “一早回来了。”薛遥笑道:“以后让丫鬟直接送我房里就是,搁堂屋里确实容易坏事儿。”   薛琼一听就放下碗,气道:“凭什么直接送你房里!你小子想独吞?”   “怎么会?”薛遥乐呵呵道:“哪回不是都给哥哥吞了?老太太专让我尝的,我要总一口尝不到,那边问起口味如何,我只能让老太太来问哥哥了。”   薛琼一听就怂了,赶忙说:“你跟老太太说好吃不就完事儿了!”   “噢——”薛遥说:“明白了,老太太问起来,我就说大哥说好吃。”   “大胆!”陈氏听出他是想跟老太太那儿告状,立即瞪着眼呵斥:“你这孽障,在宫里不知道争取,惯是会窝里横的!你自个儿来得晚了,琼哥儿喝一口,你就记恨上了?还懂不懂长幼有序的礼数!”   薛遥连忙一颔首,“认错”道:“太太教训得是,以后孩儿一定提醒老太太注意礼数,先赏大哥,再赏我。”   真是笑话,老太太要是赏给他哥俩,分长幼顺序也就罢了,专赏给薛遥的,被薛琼抢了,还有脸说长幼有序!   陈氏嘴都气歪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薛遥把她的指责引到老太太身上,她实在不敢乱说话,只能朝丫鬟怒道:“把周姨娘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如何教导出这样的孽障!”   周姨娘来了,听说经过,垂眼看了薛琼面前的空碗,脸上闪过一丝怨色,转头对薛遥说:“老太太的心意万不能辜负的,遥哥儿下回得了赏,定要立即出来接赏,再这么慢腾腾的错过赏赐,老太太定不饶你。”   陈氏一听,气得脸色铁青:“好……好你个贱婢!仗着老太太的偏宠,骑到我跟琼哥儿头上了是吧!你们给我等着!”   等到三老爷傍晚回府。   陈氏哭得泪人一般。   “遥哥儿回来晚,我怕糟蹋了降暑的冰汤,就让琼哥儿趁凉喝了。是我一时心急,顾虑不周,没给遥哥儿留。遥哥儿回来冲我发脾气,要找老太太告状,吓得我请周姨娘来劝,却没想到,周姨娘竟然在遥哥儿面前火上浇油!”   被陈氏这么是非颠倒的一说,老爷气得当场叫人拿薛遥来训话,还让人把三房门封了,以免遥哥儿去正院搬老太太来当救兵。   薛遥被叫来的半路上,周姨娘就听闻消息,怕儿子挨打,就匆忙跟着一起来到堂屋。   薛老爷一见周姨娘那委屈娇柔之态,心就软了三分,低声训了句:“我喊遥哥儿问话,你来干什么?”   老爷还是很宠周姨娘的,所以陈氏当面不敢太糟蹋周姨娘,只和和气气地要求周姨娘回避。   周姨娘这次却硬着骨头没有走,哀愁的目光直直盯着薛老爷,轻声道:“我知道老爷为何要拿遥哥儿,老太太时常赏吃食给他,都被拦在堂屋了,遥哥儿至今没尝过一份赏,都被琼哥儿代领了。今儿遥哥儿开玩笑自嘲了两句,琼哥儿以为他记恨上了,都是兄弟,偶尔起些口角也是有的,改明儿哥俩还是要好,望老爷别为这事难为他哥俩。”   老爷一听,狐疑地斜眼看向陈氏,怀疑她颠倒黑白,故意挑事。   虽然现在薛遥没有利用价值了,可到底得老太太的宠。   薛老爷还指望老太爷通通关系给自己调职呢,自然不会故意为难遥哥儿。   陈氏对周姨娘冷笑道:“我素来把你当姐妹看的,如今琼哥儿吃了他一碗羹汤,你便往死里泼咱脏水,早听说姑苏城的女人面上温软内心歹毒,今儿总算见识了!只是你别想得太好,随你在老爷面前如何污蔑我,哪怕逼死了我,老爷也不会抬你这罪臣之女续弦!”   薛老爷皱眉安抚妻子:“胡说什么?你先回屋歇着,事情我来处置,夫妻多年,我还会让个贱妾折辱你不成?”   他这么说其实是想支开妻子,免得妻妾不合。   周姨娘的脸瞬间白了,眼里泪光闪烁,绝望地注视薛承,嗓音低哑的哽咽道:“老爷说的是,妾身卑贱,自父亲获罪后,家中兄长尽数被发配烟瘴之地,家也被抄了,但我若留在苏州,却不至于给人做妾……”   一滴泪自她脸庞滑落:“老爷当年奉命抄家时,与我初见,便好心肠地安慰我,说我父亲是您会试坐师,对您有提拔之恩。您不忍看我孤苦伶仃,屈尊再三请我来到京城……”   薛老爷脸色微红,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阻止她说下去。   “父亲素来疼爱我,我信了他赏识的人。”周姨娘一双泪眼陡然变得凶狠决绝,竟然不顾礼数的大声发难:“如果父亲知道您这样待我,他得多后悔当初提拔过您!”   老爷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周蕊是前任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周冲的女儿。   多年前,周冲因为修河道的提案被焦党弹劾,获罪发配了。   薛承跟随御史去周冲苏州老家抄家,见到了年仅十五岁、貌若天仙的周蕊。   一时迷昏了头,薛承千方百计把周蕊骗到京城,在自己家养着,百般讨好。   周蕊不谙世事,性格单纯,然而身无分文、无以为报,便在薛承求欢时,含泪委身于他,后生下了薛遥。   薛遥从几人的争执中,听出了大概。   没想到,他亲妈居然是周冲的女儿!   按照小说剧情,再过两三年,内阁首辅就会上疏为周冲平反。   薛遥一琢磨,自己未来还会有个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的外公。   作者有话要说:   七皇子名字叫陆潜,经常有读者说记不得名字哈哈哈,暂时以“小胖子”代称了(胖七:不行,爷不同意 第13章   对于周姨娘,薛三老爷是心虚的,拿不出底气教训这个自己骗来京城的原高官之女。   一场争执很快败下阵来,老爷挥手要薛遥回屋歇着,企图用这种方式举起白旗,巴望周姨娘消停点,别再揭他老底了。   陈氏见状立即挺身而出,替老爷教训周姨娘:“你这头白眼狼!说得好像老爷逼你进咱薛家的门!你一个罪臣之女,当初要不是老爷念及你爹那点知遇之恩,你早被卖进青楼了!还想嫁人当正房?你问问谁敢娶你!”   周姨娘其实不太擅长斗嘴。   她当初落难时,其实可以寄居外婆或舅舅家,总有长辈会提她置办一份微薄的嫁妆,就算嫁不到高宅,小门小户却是绰绰有余的,哪里至于要被卖入青楼?   是薛三老爷说要替她爹平反,希望她协助提供线索证据,装得满腔正义,才把她给骗来了京城。   陈氏一手颠倒黑白的把戏,玩得如火纯青,理直气壮地继续羞辱周姨娘:“老爷为了庇护你这罪臣之女,就给了你名分,为此,老爷被焦忠青的同党当成是你爹的余党,官途坎坷,四处碰壁,都是因为你这扫帚星!”   周姨娘被骂得噎住了,脸色发白,唇无血色,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始终没法让自己变成陈氏那没脸没皮、鬼话连篇的样子。   薛遥有心站出来给亲妈说话,却想到这个时代森严的礼规。   管他再有理,也不能跟正房夫人顶嘴。   好在薛老爷看准时机,充当和事佬,安抚周姨娘道:“好啦,刚刚在气头上,话说得也难听,算我的错,但我为你做的牺牲,你也该想想,不能有点龃龉,就口不择言。这次就算了,带遥哥儿回屋歇息罢。”   “老爷!”陈氏难以置信:“这事怎么能算了?家里好吃好喝的供出这么个白眼狼,老爷不委屈,我替老爷委屈!”   陈氏最受不了自己的男人对这个狐媚子忍让包容,她其实就是替自己委屈。   平日在老爷面前,陈氏对周姨娘总是百般热络亲切、嘘寒问暖,就是希望把该用的心,自己都替老爷用在周姨娘身上,好让老爷没机会心疼这无依无靠的小妾。   她期盼老爷把分给姨娘的疼惜,转而搁回她这个识大体又无私的妻子身上。   古代礼规对女人违反天性的束缚有多可怕,逼得她们吃个醋都得吃得百转千回,不敢露痕迹。   陈氏本想趁这次机会彻底泼脏周姨娘,让老爷知道周姨娘的狼心狗肺,从此冷眼对她和她生的那孽障。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爱重的从来不是周姨娘的品行。   只要周姨娘还是赏心悦目身姿婀娜,她丈夫就能原谅周姨娘一千一万个不是。   反倒是陈氏自己,此刻为了扳倒周姨娘而泄露的泼妇嘴脸,没有容貌优势的庇护,倒真让薛老爷觉得恶心,觉得她平日的贤惠都是装出来的。   薛老爷愿意为美色糊涂,没有了这层保护,他会清醒现实到可怕的地步。   没有这份清醒和现实,他又怎么能游刃有余地在大齐的朝堂上趋利避害?   陈氏当恶人,老爷却趁机卖个乖,温言软语劝周姨娘回去歇着。   周姨娘耍小性子拍开老爷的手,神色委屈地搂着薛遥离开了。   老爷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妻子。   陈氏疯婆子一样无措地看着老爷,她那样不管不顾,造孽地亲身上阵污蔑周姨娘,她丈夫非但没降雷劈死那贱婢,甚至连个屁都放不响。   “看你给气的。”老爷眼里的嫌弃都藏在心里,面上满是心疼,还抬手轻轻地给陈氏理了理鬓发,温声哄到:“哥俩一点龃龉罢了,别闹得难看,咱也歇着罢。我都饿了,有吃的吗?”   老爷这样的温柔,让陈氏又滋生出妄想,认为老爷不是不问是非、偏袒妾侍,而是心肠好。   周姨娘那贱婢总一副委屈含泪之态,才骗得她好心的丈夫不忍心追究过错。   她自然不会因为丈夫心肠好而责怪他,反认为丈夫心肠好是她这个当妻子的福分,以为这份好心肠在她犯错时,也能成为她的庇佑,就像对美貌的周姨娘庇佑一样。   陈氏露出个释然地笑,又变回贤惠识大体的三房夫人,伺候老爷用膳去了。   *   翌日,学堂。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时间,薛遥刚打算去问七皇子有没有准备好讲什么故事,五皇子就一声号令,叫走了两个弟弟。   “五哥今儿教你们蹴鞠的脚法好不好?”五皇子近半月来的训练成果喜人,迫不及待要在两个弟弟面前炫耀一番,特地带了羊皮球来学堂。   “太好了!”六皇子举起一双小拳头,永远第一个为五哥捧场!   七皇子面无表情挠了挠自己的小胖脸,如往常一样不作回应,“听天由命”。   太监立即将学堂里的书桌推到墙沿,空出宽敞的空地,供皇子们玩闹活动。   五皇子跟两个弟弟讲解了花式颠球的脚背发力点,而后亲自做出示范,将红底金绣的羊皮球抛向半空,自由坠落,提脚勾起,反复颠球,双脚交替接球。   那皮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引线绑在五皇子的脚上,稳稳当当,一连垫了三十多个还不坠地,周围的伴读们立即发出惊叹的喝彩声。   六皇子惊喜极了,快步走到五哥身边,恳求道:“让我试试吧五哥!让我试试!”   五皇子一个高球,右手稳稳接住,帅气地将球递到六弟手中。   “哇——”周围人都是一片赞叹。   接过球的六皇子成功用自己稀烂的脚法,衬托了五哥的球技。   球在六皇子的踢踹下满屋子乱飞,太监们忙着到处接球捡球,递还给六皇子。   五皇子笑道:“大家干脆跟六弟传球玩儿,把球提回来,或者用头顶回来!”   于是全民开始了室内传球活动。   薛遥自从穿进这副身体,一直没踢过球。   他篮球足球水平都还算过得去,此刻也想过过瘾。   虽然蹴鞠跟足球差异不小,但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薛遥抱着娱乐的心态参与传球,满场跑着接球回踢。   这熟练的身法,看得五皇子十分诧异,暗想这小哭包可能也爱好蹴鞠,以后可以叫上他一起踢球。   正自想着,薛遥一脚踢出去的球,刚好砸在六皇子脸上。   “砰”地一声轻响,六皇子捂着小脸蹲了下去。   薛遥大惊失色,赶忙冲过去询问:“殿下!您没事吧殿下?”   六皇子的伴读们立即冲过来,推开薛遥,围住小皇子。   “大胆!”侍读太监万分惊怒地呵斥薛遥:“陪主子取乐,你当是上战场呢!没轻没重的,跟我出来!”   他不能当着小主子的面问责,刚想带这不懂事的小伴读薛遥出门,就听见七皇子不悦地稚嫩嗓音,从背后传来——   “刘春。”   侍读太监第一次听这三岁小皇子喊自己名字,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家伙平日看着迷迷瞪瞪神游天外的,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奴婢在。”刘春神色讨好地走到七皇子跟前待命:“殿下有何吩咐?”   七皇子正低着脑袋把玩自己的小风车,无甚情绪地开口:“遥遥,殿下的,不跟你出去。”   刘春很少跟这位寡言小主子打交道,完全无法理解这诡异的交流风格。   一脑袋问号地转头看向薛遥,想知道薛遥的这位小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唔……唔……”捂着脸的六皇子扭了扭身子,避开周围伴读的拉扯,突然从小手里抬起脸,一脸天真地笑道:“哇!吓唬你们的!一点儿也不疼!”   他的小鼻尖分明都被刚刚那一球砸红了,等疼痛感稍微削减了,就立即转头在人群中找到薛遥,兴奋地招手:“阿遥快来,咱们继续踢球!”   众伴读:“……”   薛遥:“……”   救命!这只暖宝宝真的要让他的心融化了!   难怪六皇子是男主几个哥哥中结局最好的一个,这根本就是只天使幼崽啊!   屋里紧张的气氛被六皇子化解了,众人开始继续踢球。   在不断的练习过后,六皇子勉强能颠五下球了,随即看向五哥求夸奖:“如何?”   五皇子一脸惨不忍睹,勉强鼓励道:“差强人意。”   乐观的六皇子觉得这是极度褒奖的评价,兴奋地又踢了一会儿。   累了,才跑七弟身旁坐下来,六皇子小声求教:“差强人意是什么意思呀?”   七皇子一脸专注地低头摆弄小风车,淡定地给六哥解释成语:“是建议你继续讲故事,不要踢球。”   一旁的薛遥:“……………………”   这劝退流真的特别不委婉了!   这小胖墩还真不是一般的爱开嘲讽。   人家小天使六皇子第一次踢球,踢得不好很正常,差强人意明明是勉强让人能接受的意思,怎么就劝人家回去讲故事了!   好在六皇子不是龙傲天幼崽那样的天才儿童,不明白这话里的鄙视,一脸天真地回答:“可我也喜欢踢球,以后哥哥踢完球,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七皇子:“我好疲惫哦哥。”   殿下并不想听故事!   薛遥:“……”   来了!七皇子的经典推脱之词!   这只幼崽真的坏透了!   好在六皇子心大,还是挑了一个简短的故事讲给老七听完,又踢球去了。   薛遥趁机把椅子挪近七皇子,清了清嗓子:“殿下让我等着,我等了一天了,故事准备好了吗?”   七皇子摆弄小风车的手停下了,一脸郑重地转头看向薛遥。   突然开始讲故事!   没有任何前兆的,薛遥一脸懵逼的听到“仵作发现那具尸首并非犯人”的部分时,才反应过来。   这只幼崽,居然在给他讲述一起刑事案件的故事!   这就是龙傲天幼崽期觉得有趣的故事类型吗?   不会很变态很血腥吗!   由于听到开篇的时候没做好准备,案件又出奇的错综复杂,薛遥还在云里雾里时,故事已经讲完了……   讲完故事的七皇子没有任何表示,恢复沉默,低头继续摆弄小风车。   薛遥回过神,知道这时候因该开始鼓励赞许了,便立即开口道:“这故事太精彩了!果然比《夸父追日》有趣多了,殿下讲的时候我都听得入神了,却猜不到之后的故事,结局才知道,那个和尚竟然是犯人假扮的!”   七皇子盯着小木马,淡然提醒:“孪生哥哥。”   “……”薛遥忙改口:“哦对,我是说犯人的孪生哥哥假扮的,他们俩居然想出这主意,把捕头都骗过去了,多亏了仵作验明尸首身份!”   “哼。”七皇子一歪小嘴。   薛遥:“……”   这是嘲笑的表情吧你这小胖墩!   鬼知道你会讲这么复杂的故事啊!   我开始根本没认真听好不好!   谁分得清犯人和他孪生哥哥啊!   薛遥劝自己冷静。   情感沟通障碍症儿童的情商大多闻者悲伤,趁早治疗还有救,救好了,也免得他长大后一言不合就剁人耳朵!   于是薛遥厚着脸皮,继续故事的话题:“殿下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   七皇子:“周安城。”   薛遥用他有限的记忆力仔细搜索这个名字,想起这就是故事中犯人孪生哥哥的名字,便问到:“殿下觉得这个人物有意思是吗?我也觉得他的故事惊心动魄,而且正邪难辨,最后竟然自杀了。”   想起之前的剧情,薛遥补充道:“又杀了那个贪官。”   七皇子停下摆弄小木马的手,侧头看薛遥:“杀了贪官,再自杀。”   “嗯?”薛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成了“先自杀,再杀贪官”。   这只是口误而已!   “我就是这个意思。”薛遥争辩道:“我是说他最后自杀了,还杀了贪官。”   七皇子像注视着极有趣的玩具,眯着笑眼盯着薛遥。   “我意思是还杀了那个贪官!”薛遥坚决争辩!   “遥遥。”七皇子笑得天真无邪。   “啊?”薛遥以为他要休战。   “自杀了,又杀了那个贪官。”七皇子笑着强调。   薛遥怒发冲冠!   看着小胖子兴奋的小脸,想辩解是没门了。   薛遥认栽,但讨价还价:“这话不可以重复给别人听。”   七皇子低头散漫地晃一晃手里的风车:“娘娘问。”   “问也不许说!”   七皇子一挑眼,对薛遥坏笑:“不呢?”   薛遥:“…………”   这个不听话的坏幼崽啊啊啊啊啊!   能不能跟你六哥学一学!   为了自己的愚蠢口误不被传出去,薛遥使出了终极大招,低头凑近七皇子的脸,谈判道:“殿下不说出去,我会给殿下喝特别好喝的奶。”   七皇子再次眯起那双遗传汐妃的桃花笑眼,挥手道:“好多奶。”   殿下从来不缺奶喝!   薛遥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小胖子,信心满满地开口:“我家的奶跟殿下喝的不一样,特别美味。”   七皇子却一脸不在意,并不相信有特别好喝的奶。   明明都一样好喝! 第14章   “殿下可以先尝一口我的特制奶,再决定要不要答应我的要求。”薛遥得意地翘起小尾巴,对旺仔牛奶的调味充满信心!   七皇子扒拉着手里的小风车,无所谓地默许了。   私下投喂牛奶其实是违反宫规的,年幼皇子的饮食把关很严格,薛遥必须找机会偷偷喂旺仔。   学堂里人多,自然不能贸然掏出旺仔。   出了学堂,还有太监、侍女和奶娘都会跟随候命。   只能等到午休时间,才能避开旁人。   自从第一日伴读,薛遥被五皇子“打哭”后,六皇子每日午休,都会拉着他一起去暖阁歇息。   安置好三个小皇子之后,侍从会退出暖阁,在南耳房待命。   薛遥可以趁这个时机,带七皇子自侧门溜进北耳房,把旺仔交易给安排了。   计划决定,薛遥伺机而动。   这日午休,六皇子对薛遥讲完故事后,还在因为初次踢球而兴奋,一时半会睡不着,躺在床上手舞足蹈,跟薛遥探讨着自己的踢球心得。   情急之下,薛遥开腔了。   他唱了首童谣,哄六皇子睡觉。   结果六皇子没哄睡着,另一边的小胖墩七皇子一听见他歌声,就睡死了过去……   完全忘了喝奶的事!   好不容易等六皇子聊累了入睡,薛遥一翻身,壮着胆子戳了戳龙傲天幼崽的胳肢窝,企图痒醒他。   七皇子毫无反应。   睡得可香。   薛遥很苦恼。   他希望尽早用旺仔收买这只腹黑幼崽的心。   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   薛遥一眯眼,做出了决定,一定要闹醒这只胖崽崽。   他双手并用,挠七皇子的胳肢窝和脚底板。   小胖崽还是睡得香香的,根本无法捣鼓醒。   薛遥皱眉想了想,试着凑近龙傲天幼崽耳边,轻声说:“殿下不是要喝奶的吗?”   听见“喝奶”这个关键词。   七皇子的小嘴突然开始做出吮吸动作。   但还是睡得死死的。   弱小,肥胖,又能睡!   但到底算是有些反应了。   薛遥耐着性子,凑在幼崽耳边继续念道:“起来喝奶吧?”   “起来喝奶吧?”   ……   薛遥每耳语一次,幼崽的小胖腿就隐隐蹬一两下。   仿佛在挣扎着清醒过来。   奶是要喝的!   殿下超想喝!   终于,在第八次蹬腿后,七皇子“吧唧”睁开了期待的眼睛!   茫然地扭头看向薛遥,殿下水汪汪的茶色眸子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濡湿,三两根并在一起,更显分明。   看把殿下给急的,都出汗了。   要喝奶!   “去耳房喝奶好不好?咱们说好的,殿下要是爱喝,就不许把我口误的话说给别人听。”薛遥慢声细语的小声商量。   七皇子刚醒过来,表情是茫然的,一时想不起什么约定。   但小伴读说话的语气表情太温柔,让殿下感到安心又平和,并没有因为被捣鼓醒而哭闹。   “走,咱们去那边喝奶。”薛遥指了指无人的耳房。   七皇子打了个哈气,朝薛遥张开小胖胳膊,要抱。   平时喝奶都是姑姑抱他起来的。   薛遥也没多想,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伸手去抱幼崽。   两只胳膊一使力。   居然没抱起来!   这是个实心幼崽,不是虚胖的。   薛遥总是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体才八岁,并没有成年人的力气,目下竟然连只三岁崽都抱不动。   七皇子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被抱起来,还张着胳膊,神色呆滞的等抱抱。   薛遥注视着胖崽,深吸一口气。   不能认输。   俯身双手搂住崽。   气沉丹田。   一、二、三,起!   没起得来。   薛遥心灰意冷。   太沉了!   第一次“被抱不动”的七皇子不明就里,看在喝奶的份上,殿下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   爬到床边,屁屁一转,背对床沿,伸出一只小胖腿,去“探索”地面。   薛遥麻利地下床,从背后接住胖崽,两人顺利溜到耳房,开始了旺仔交易。   薛遥转过身,假装从袖袋里掏东西,实则闭眼进入精神空间,拿出了一盒旺仔牛奶。   “这个奶是从外邦买来的。”薛遥指了指牛奶上的娃娃,哄幼崽道:“专门给小孩儿喝的,味道很特别。”   七皇子目前基本不识字,但还是能看出那牛奶盒上的字不是本国的字——大齐没有简体字。   这牛奶古怪的“容器”和画风奇怪的“彩绘”,在七皇子看来,确实异域风情,说是外邦的也很可信。   薛遥在等幼崽露出迫不及待想尝尝的表情。   然而七皇子一脸冷漠。   只是耐心地等奶喝而已。   殿下是什么奶都愿意喝的,不太挑口味,不然也不会长成实心小胖崽。   “咱们先说好了。”薛遥见殿下不太积极,只好自己主动说:“殿下先尝一口,如果觉得特别好喝,就答应我的条件,不跟其他人说我的口误,这盒奶就归您了。”   他耐心引导。   把旺仔作为奖励,试图让这只龙傲天幼崽以后能够听话,配合治疗。   殿下不以为然,挠了挠自己的小包子脸。   薛遥用吸管戳开牛奶,喂到殿下嘴边。   因为没见过这种投喂方式,七皇子挑眼疑惑地看向薛遥。   “吸着喝。”薛遥做出吸面条的口型。   殿下乖巧的凑上来咬住吸管,尝试着吮吸了一小口。   牛奶滑入口腔的瞬间,幼崽一双茶色眼瞳豁然明亮!   微微睁大的眼睛使得睫毛都根根翘起,整只幼崽都震住了。   只是短暂的停滞,殿下的小嘴忽然开始了极速的吮吸动作!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诶!”薛遥急忙将吸管拽出来,提醒道:“说好先尝一口的,殿下这一口都要喝完半盒了!”   喝奶被生生打断的七皇子张开小手,急切道:“殿下还喝吗?殿下还喝吗?”   薛遥嘴角抿起得意的笑。   就知道,没有小屁孩能逃过旺仔的魔爪。   这回轮到薛遥漫不经心了,看着焦急的小胖崽,轻声问:“殿下还喝吗?”   “还喝!还喝!”殿下激动地回答!   “谁想要喝奶?”薛遥耐心引导。   “殿下!”   “殿下是谁呀?”   七皇子急切地小脸呆滞了一瞬,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需要转个弯的,茶色浅瞳微一流转,才一拍小胸膛回答:“爷!”   薛遥:“……”   行吧,爷就爷吧。   这是个不太谦虚的龙傲天。   薛遥不是想故意为难七皇子,而是在引导他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是谁。   情感沟通障碍症,并伴有记忆力、逻辑思维能力异常突出的儿童,很容易出现自我意识虚无的表现。   这类儿童的思维往往是跳出自身的,像一只猎鹰,从高空俯视全局。   旁人看起来迷宫一样的复杂事件,他们反而能分条缕析的看个透彻。   所以七皇子会从旁观者地角度,提醒某个人该说什么话,即使是自己有某种需求,也会以类似“殿下困不困”这样的旁观角度,提醒周围的人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这就是七皇子古怪交流方式的根本原因。   这看似强大的天赋,其实存在一个巨大隐患。   就是自我意识虚无。   完全跳出自我的旁观思维模式,会让他们的情感接收知觉比普通人缺失一半以上,因而显得冷酷寡言。   如果任其发展而不矫正,成年后就几乎思维定型了。   这样的人看似强大,其实很孤独,和一台机器或一把武器并没有太大区别。   薛遥要做的,就是把这只幼崽飞翔在高空的意识,塞回他胖胖的小身体里,让他切实的用自我去感知周围。   “爷是谁?”薛遥进一步引导小家伙寻找自我。   七皇子目光变得茫然。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的小脑袋瓜卡壳了,飞翔在半空的意识,开始慌乱的寻找那个自称爷的目标。   薛遥弯身凑到七皇子面前,目光耐心地看着他:“爷是不是陆潜?”   七皇子长睫微微一颤,更加茫然地仰头盯着他。   “那陆潜是谁?”薛遥进一步引导,见七皇子神色恍惚,便开口轻声喊他:“陆潜?”   七皇子目光闪烁。   渐渐的,那些代称——“七皇子”,“殿下”,“爷”,渐渐收拢,回归本体。   半空中的意识猎鹰找到了躯壳,与陆潜合而为一。   七皇子无措地目光因此变得安宁,挑眼好奇地盯着薛遥。   薛遥知道引导起效果了,抿嘴一笑,扬起手中的旺仔牛奶晃了晃。   他想听陆潜主动说出“爷想喝奶”。   只要引诱够大,殿下就一定能做到,之前急着骑马时,不也说出来了吗?   然而,紧接着……   “殿下喝奶吗?”七皇子期待的对着薛遥问完这个问题,就开始一个劲的给自己点头!   急到自问自答!   薛遥:“……”   好吧,还需要耐心治疗。   为了尽快让小胖崽正常午休,薛遥没有为难他,强调了不许重复口误的交换条件,就喂殿下喝掉了剩下的旺仔。   当发现奶盒空了之后,七皇子忧伤地望向薛遥问:“殿下还喝吗?”   薛遥一摊手:“没有啦,就只有这一盒,殿下要是乖乖的,我以后再找一盒喂殿下喝,好不好?”   “啊哈!”七皇子头一次露出惊喜地表现,蹬着小短腿扑到薛遥怀里,仰头对他侧过左半边小包子脸。   是个求捏脸的动作。   这是七皇子的“杀手锏”,因为父皇和大哥都喜欢捏他的脸。   薛遥其实并没有明白小胖子这个动作的含义,但在看见那白嫩的包子脸朝自己歪过来的瞬间,本能抬手捏了上去。   啊!这融化坚冰的小包子脸,让薛遥短暂的忘了未来那个切他耳朵剁他尾巴的冷酷宁王。   突然想要继续投喂了怎么回事!   看一眼空间里仅剩的三盒奶,薛遥立即冷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wuli小七的高冷龙傲天人设怕要保不住 第15章   旺仔只剩下三盒,初级食品商城每天只有三次刷新机会,再刷到旺仔的几率无限接近零。   开启二级的条件是150洗白点,还有完成“打通任督二脉”的揍胖崽任务。   薛遥想过很多挣洗白点的方法,其中最容易大量进账的办法有一个——说服皇帝放弃俢蜀道、建行宫。   这个剧情他记忆很深刻。   自古以来都有蜀道难的说法,原著中也有这样的问题,但大齐皇帝久闻巴蜀风光宜人,一直打算巡游蜀地,并建造行宫。   当然,这跟现代意义上的想去四川旅游、买房不一样,皇帝也有深一层心思。   《汉书》中就有提到,巴蜀广汉等地区有“土地肥沃、江水沃野、果实丰饶”等优势,险固的盆地地形也给了这个地区易守难攻的天然优势。   大齐的皇帝心思自然不是想旅游这么简单,而是他的一个兄弟平逸王,这位王爷的封地就是蜀地。   朝野流言四起,说这块封地富得流油,蜀地赋税却不及江南,平逸王的私产要赶超国库了。   这自然是帝王最不想看到的事,大齐皇帝一冲动,就借巡游之名,修蜀地,造行宫,意图告诉自己的弟弟“小心着点儿,老子大手一挥就能扫平你”。   问题是蜀道是真的难,俢蜀道建行宫所需的物力财力,富得流油的大齐出得起,人力就比较困难,建材的运送难度太严峻,导致了大批被征俢蜀道的男丁丧命。   原著中,不堪其苦的服役百姓出现了起义的苗头。   大皇子血书恳求父皇暂时停工,休养生息,才让皇帝暂时收了手。   当然,皇帝的命令没有收回的道理,俢蜀道建行宫的工程只是暂停,指不定哪天要重启,以至于人心惶惶、民怨沸腾。   那么这个锅最后由谁来背的呢?   皇帝肯定不背,大多数情况,让红颜祸水来背,于是这口锅就落到了七皇子他娘的头上。   汐妃背锅的原因很简单:皇帝修行宫的最初理由,是想带着汐妃去自己的神州大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去江南旅游已经不能满足皇室的逼格了,哪里难走走哪里,让外国进贡来的美人去看看巴蜀风光,非常有面子。   倒了八辈子霉的汐妃因为这件事,成了众矢之的,这也是七皇子六岁之后的人生惨不忍睹的起因之一。   皇帝拿美人背锅,臣子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不敢骂皇帝。   老百姓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偏好帝王因美色误国的八卦。   所以大家都骂汐妃,汐妃的崽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原著中,这件事引伸出的种种责难与欺辱,是逼得男主黑化的主要原因。   薛遥想想都快崩溃了,三岁的小陆潜,其实是个很阳光的胖崽,爱吃爱睡爱玩具,开心的时候还主动给捏包子脸,完全没有原著中后期那种邪厉乖张的气质。   看书的时候,主角成年后,笑里藏刀、扮猪吃老虎奥斯卡影帝、高智商打脸之类的情节,薛遥觉得帅。   可如今身处其中,薛遥想到这个小胖崽要被一步一步逼成后期那种狠毒可怕的人,心里只有不忍。   何况这只小胖崽先天思维异常,本来就容易麻木冷酷,这么一催化,薛遥是别想治疗矫正了。   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掐灭这件事的苗头。   修蜀道的事最终不了了之,却造成了数万百姓的劳苦伤亡。   如果薛遥能一开始就打消皇帝的念头,不仅能让七皇子的成长之路平坦许多,也能间接避免数万百姓的灾难。   这么一来,或许会有数万洗白点的进账。   数万洗白点!   有了这笔洗白点,足够开启所有初级商城!   精神空间的魔方,不止提供食品商城。   魔方底层一共九个方格,分别对应着食材、布料、药材、农作物种子、木材、钢材、书籍等资源。   九种资源分别有二层魔方和三层魔方。   和食品商城一样,二级可以改变刷新次数,终极可以任意搜索资源。   有了这样的储备,薛遥就算不在宫里混,兑换出来的名贵药材和布料,也可以卖给民间商贾。   这样就算宫里混不下去,他也可以去江南买一栋宅子,做点小生意,避免未来被小胖崽切耳朵戳屁屁的厄运。   简直想想就美滋滋!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的洗白点余额只剩下36点,平时哪怕馋疯了,也连块蛋糕都舍不得兑换。   贫穷使薛遥充满野心。   很想抓住这次机会,但实行起来太难。   皇帝不见棺材不落泪,即使俢蜀道中期已经引起民愤了,还要等到他大儿子上血书,才松口,薛遥又能有什么办法劝谏呢?   一个没有主角光环的八岁炮灰,不能乱出头。   薛遥打算从汐妃入手,让汐妃劝阻皇帝的蠢念头。   只是皇帝的心思主要还是在恫吓兄弟上,俢蜀道的想法未必能抹灭。   至少得让汐妃一开始就明确拒绝“旅游计划”,把锅甩得明明白白,给七皇子一个太平的童年。   *   这天回府后,周姨娘抱着食盒来到薛遥卧房,欣喜万分地打开盖子,端出里头的一盘鲜虾饺,让薛遥趁热吃。   “这是哪儿来的?”薛遥挺诧异。   他这个亲妈比较胆小,平时吃饭都不敢上桌,伙食基本都是剩菜剩饭,日子过得未必比薛府的下人好,今儿走哪儿弄来这样的好东西?   “老太太赏给你的。”周姨娘眉开眼笑地看着薛遥:“我今儿一直站在堂屋门口,果然等到老太太赏东西下来!夫人的丫鬟还在客堂里等着,她来不及去通知夫人,东西就被我截下了!”   周姨娘像个捡了大便宜的小姑娘,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一块鲜虾饺,递到薛遥嘴边。   薛遥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呆呆注视周姨娘欣喜得意的面容。   这样酷暑的天气,周姨娘为了从陈氏虎口下给儿子“偷一口肉”,站在堂屋外硬等了半日。   当母亲的是不是都有股憨劲儿?   而对面的周姨娘此刻并没有一个慈母的神态,反而像一个等待长辈夸奖的小朋友,夹着虾饺等薛遥张口。   或许是知道自己这个当娘的让儿子受苦了,周姨娘平时都不敢叨扰薛遥。   她知道她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补贴儿子,过分的亲近还会让陈氏更加厌恶这个庶子,于是满腔的母爱都深深埋在心底。   儿子是她心中仅剩的亲人,却不能表现出寻常母子的亲昵,因为她只是个妾。   薛遥头一次直面周姨娘这见不得光的母爱,心中百感交集。   他上辈子遭遇空难前的人生,都跟母爱这个词无缘。   薛遥上辈子的人生是狗血的,亲妈未婚生子,后跟他爹分道扬镳,两人都不想要他这个拖油瓶。   薛遥被爷爷和外公家相互推脱,勉强养大,之后很争气,拿到全奖offer在美国读书,却在假期回国的途中遭遇空难。   他这辈子没怎么感受过亲情,以至于穿越之后,也并未因为挂念亲人而消沉。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亲情。   相反,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总是对光更敏感。   薛遥从小学时就爱吃百家饭,经常去同学家蹭饭吃。   看着同学的爸爸妈妈催促孩子写作业,切苹果剥橘子,逼迫孩子多吃一口蔬菜。   这些画面让年幼的薛遥时常傻乎乎地笑。   没人爱的孩子最能望梅止渴了。   而此时此刻,周姨娘眼里切切实实的母爱,全都裹在他身上。   幸福来得比一万点洗白点还突然,薛遥竟然有些无措,低头一口咬住周姨娘递来的鲜虾饺,心急之下,咬到了筷子头。   “唔!”薛遥捂住门牙!   周姨娘被孩子憨趣的模样逗的咯咯笑,又担忧得让薛遥张嘴让她看看牙。   好在没事,她说了句慢点吃,继续夹鲜虾饺喂他。   “你也吃。”薛遥把筷子往周姨娘嘴边推。   “我们江南的人不爱吃面食。”周姨娘找借口推脱,这样的好东西,总共就八只,她哪里舍得吃。   这借口,薛遥都想笑了。   说来很巧,他上辈子也是江苏人,在南京,跟苏州的周姨娘相隔不远,饮食习惯差异不大,只是南京偏咸口,苏州偏甜口,但饺子什么的很普遍,并没有不爱吃。   “既然来了京城就要入乡随俗,不爱吃也得吃。”薛遥硬是把筷子推到她嘴边。   周姨娘避开头,佯装不悦道:“我吃不惯的,这味道我都闻不得!”   “行,那就都别吃了。”薛遥故意一冷脸,夺过筷子,把鲜虾饺丢回盘子里,端起菜盘起身往外走:“我去送给太太和大哥吃吧,他们北方人爱吃这个。”   “遥哥儿!”周姨娘大惊失色。   薛遥一转头,扬起下巴耍赖道:“怎么?娘肯吃了?”   周姨娘浑身一颤,薛遥一闪而过的一声“娘”,几乎刺穿了她的耳膜,脑子里嗡嗡一阵响。   妾侍是没有孩子的,她生的孩子该管陈夫人叫娘。   “你胡乱喊什么!”薛姨娘眼眶红了。   惊恐、胆颤,又狂喜,她嘴唇哆嗦着教训薛遥:“娘是能胡乱喊的吗?若是叫太太听见了……”   “我只私下里喊你罢了。”薛遥把饺子放回桌子上,冲周姨娘扬起眉毛:“当着外人必不喊错的,好不好嘛,娘?” 第16章   接连几天,小皇子们都沉迷蹴鞠的热潮。   在学堂里颠球传球,已经满足不了幼崽们的热情了,下了学,五皇子带着两个弟弟来到蹴鞠场。   实地训练!   “哥今天就来教你们蹴鞠真正的玩法。”五皇子捧着一颗玲珑的金丝竹骨羊皮球,随手一抛,食指一顶,来了个率性的指尖转球。   “好厉害!”六皇子举起一双小拳头,永远第一个为五哥捧场。   七皇子站在六皇子身边。   入场的时候,五皇子担心他走神,让太监把他的小青蛙玩具收走了,所以七皇子此刻有点茫然,仰着小包子脸,一会儿看看五哥手里的球,一会儿看看场中央树立的球门,神色略显新奇,但并不向往。   相处这么些天,薛遥已经对这小胖崽有了初步了解。   但凡需要运动的游戏,七皇子全都不向往!   这不能怪七皇子懒惰,像他这个吨位的幼崽,一般都不大热爱运动。   “蹴鞠呢,主要分两种玩法。”五皇子一边讲解,一边玩花样。   他一抛球,胳膊肘一颠,再用食指接住球飞转,引得六皇子崇拜得直蹦!   “一种是花式玩法,叫做‘白打’。”五皇子讲解:“这种玩法竞技性较弱,可算是蹴鞠的表演形式,看的是球员的控球基础功,你可以变换花样保持球不坠地,先落地算输。”   “另一种玩法叫做‘筑球’。”五皇子抬手指向场中央的球门:“简单的讲,就是要把球踢进风流眼,比赛时会分为两队人,每队十二或十六人。这个日后再细说,咱们先练一练基础控球,也就是‘白打’。”   “好诶!!!”六皇子激动地举起一双小拳头!   七皇子盯着球门左上角站着的小鸟,正在发呆。   五皇子用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心有灵犀地回看过去。   兄弟俩沉默地对视片刻。   七皇子气势落了下风,最终艰难地对五哥举起一双小胖手,有气无力地配合:“好诶……”   五皇子满意地一点头。   薛遥:“……”   那小胖崽明显不感兴趣,不要被他骗了啊五殿下!   三位小皇子人手一只球。   五皇子帅气的一撩衣摆,将衣角掖在侧腰带,方便踢球。   六皇子有样学样,小心翼翼地弯身撩起衣摆,塞进腰带。   七皇子盯着两个哥哥看了会儿,一低头,把自己腰带解开了。   薛遥:“……”   不要突然耍流氓啊喂!别人收衣摆,你解腰带干嘛!   因为太监侍女都站在场外,没人伺候,薛遥只好上前帮七皇子系好腰带,把衣角塞到胖崽的侧腰。   场中除了薛遥,还有其他两位伴读参与练球。   认真听完五皇子的讲解,大家开始了第一轮颠球比赛。   第一个出列的自然是最为积极的六皇子,他将球抛起,抬脚一踢,成功把球踢远了。   只颠了一下就结束了!   五皇子上前拍拍弟弟肩膀:“老六还需努力啊。”   六皇子急切问:“可以再来一次吗?”   “不行哦。”五皇子非常严格:“这轮发挥不好,就下一轮再来,大家都只有一次机会。”   六皇子失落地点点头。   接下来是七皇子上场。   小胖崽抱着球走到指定位置,不动了。   “老七,开始呀!”五皇子催促。   七皇子抱着球喃喃:“老七开始啦。”   五皇子鼓励:“好!开始吧!”   七皇子:“好,开始啦。”   然而胖崽依旧抱着球,不动。   五皇子:“开始吧老七!”   七皇子:“开始啦老七。”   薛遥看不下去了。   估计全场只有他理解这只小胖崽的意思。   七皇子意思是说:他已经开始了。   “殿下,您不能只抱着球,要颠球的。”薛遥淡定地向小胖崽解释规则。   七皇子状况外地低着头,晃了晃手里的球,喃喃地重复五皇子一开始说的规则:“先落地算输。”   只要不落地,殿下就赢啦!   特别有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五皇子被狡猾的弟弟钻了逻辑上的空子,超生气!   “规则是持续颠球!不可以抱着不动!手不可以碰球!”   七皇子遗憾的叹了口气。   薛遥:“……”   你可以了啊坏幼崽!连自己的哥哥都要捉弄吗!   七皇子开始颠球了。   小手一抛,球飞向半空——   薛遥的心猛然收紧。   开始了!   来自龙傲天的天赋,要震撼全场了!   原著中,七皇子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参加蹴鞠对战,就以惊人的身法和战绩震惊全场,而仆从们都表示七殿下平日从不练球。   什么是龙傲天?这就是!   半空中的球轻盈下坠,被七皇子一胳膊肘顶起来,飞向左边,又被他左胳膊一顶——   由于施力点不对,球角度一歪,飞向一旁!   七皇子完全没有要追球补救的意思,只是伸出左脚,抓住最后的机会,踢在即将落地的球上,把球踢远了。   “颠了三下,还不错。”五皇子微笑鼓励。   薛遥:“……”   骗人的吧!只颠了三下?   龙傲天幼崽怎么可能这么菜!   汐妃绝对是偷偷换孩子了吧!   “啪啪啪啪啪啪——”七皇子开始给自己热烈鼓掌了:“老七第一!”   薛遥:“……”   这好胜心倒是跟原著中的宁王吻合的,只是实力上出现了可怕的落差。   “下一轮!下一轮!”第二名的六皇子殿下脸红了,居然输给从没有参与训练的七弟,简直颜面扫地!   “下一轮还没开始。”五皇子耐心道:“阿遥、方琪、小牧,你们也来。”   薛遥应声出列了。   他不太会用胳膊肘和肩膀颠球,但是很会用脚颠球。   五皇子玩的传球把戏,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   经过青春期的男孩,多数都靠这些花式吸引过女同学的关注,薛遥也不例外,上辈子一口气颠它百八十个都不成问题。   就是不知道这八岁的身体用起来习不习惯。   这球比足球个头小一点,份量也轻巧,虽然也是吹气式,但内部有竹骨金丝,弹性手感跟现代足球差异很大。   带着试试看地心情,薛遥第一个出列,抛球、提脚,一下、两下、三下……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伴读里居然隐藏着一位蹴鞠高手!   薛遥正踢得起劲,并没有察觉周围的惊讶。   他心里有些激动,没想到换了副身体,控球的记忆却还在。   虽然最初颠的几下不太习惯,球的大小重量和弹性不一样,但不多久,他就完全适应了。   此刻,足球像是磁铁一样,始终被他的脚背吸引着,稳稳不坠。   “你果然踢得好!”五皇子一拍手,眼里满是欣喜:“何不早说?我正愁会踢的人不多!”   “殿下谬赞了。”薛遥一边颠球,一边谦虚道:“我只练过些脚背上的雕虫小技,肘球肩球都不会……”   话没说完,余光忽然察觉五皇子身旁——七皇子已经幽怨地蹲在地上画圈圈了。   殿下的第一名被遥遥抢走了!   薛遥赶紧停下颠球,用手接住,找借口认输:“我踢不动了。”   一切都晚了。   死要面子的小心眼幼崽已经嘟起嘴了!   然而,之后上场两个伴读,也颠了七八个球,全都碾压了七皇子。   七皇子这才认命了,惆怅地走到六皇子面前,严肃地嘱咐:“哥不要放弃踢球。”   不然没人给七皇子垫底了!   六皇子以为弟弟在鼓励自己,顿时感动道:“不会的!我要继续努力练习,你也跟哥一起努力好不好?”   薛遥看得都快心碎了。   长大后,暖宝宝六皇子怕是能被这只腹黑弟弟给玩死!   “哟,哥几个都在?”场外忽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地招呼。   薛遥背后一凉,原主的记忆帮他辨认出了嗓音的主人。   三皇子身穿暗绿色蹴鞠服,胳膊下夹着球,带着四皇子和一帮随从,姿态散漫地走进蹴鞠场。   七皇子一听见这声音,小耳朵尖就抖了抖,紧接着就慌张地绕了一圈,躲到六皇子身后,胖胖的小身体吓得微微发颤。   “连老七都哄出来了?嘿哟~”三皇子一脸嘲讽,跟身旁的四皇子对了个眼神:“可真难为人,外邦蛮夷哪里踢得了咱大齐的蹴鞠?”   薛遥的心怦怦直跳,余光忍不住去看躲在六皇子身后地小胖崽。   希望这小崽听不懂蛮夷的意思。   七皇子好歹有一半皇室血统,三皇子这话说的也忒大胆了。   平日活泼的三位小皇子,此刻都仿佛变成了雕塑。   五皇子脸色发白地站在不远处,神色沮丧地注视三皇子侧脸,一动不敢动。   六皇子木桩子一样盯着对面的三皇子,微微张着小嘴,看得出是有点畏惧的神色。   “老七?”三皇子笑嘻嘻迈步朝六皇子走过去,吊儿郎当地开口:“干嘛躲着三哥?过来,三哥喂你吃好吃的,啊,哈哈哈哈哈!”   七皇子抖得更厉害了。   随着三皇子的靠近,六皇子也开始发抖,但他没有躲开,反而哆嗦着手,微微张开双臂,护小鸡一样,挡住身后的七弟。   “哟,老六这是要跟我玩老鹰捉小鸡啊?”三皇子冲身旁的四皇子坏笑:“那咱就玩玩?”   四皇子谄媚地一拍手:“来呀!”   三皇子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伸手一把拽住六皇子胳膊,没轻没重地拖拽到跟前!   “啊!”六皇子吃痛地一声喊,眼眶一下子红了。   “殿下!”   薛遥大脑是空白的,就这么挺身站出来了,将六皇子拉到身后护住了。   什么宫规身份处罚,全都抛到脑后了!   三皇子松开六皇子胳膊,眼神不耐地看过来。   薛遥的理智这才回笼,牙齿打颤,却还扬起个讨好的微笑:“好久没见到殿下了,甚是想念!”   三皇子微眯起眼:“阿遥?” 第17章   三皇子皱起眉,一歪脑袋,“嘶”了一声,疑惑地问薛遥:“你怎么会在这儿?青河说你办事不利,被汐妃处置撵出宫了?”   薛遥松了口气,看来佟妃没告诉三皇子关于他的事。   他被调到七皇子身边,至今没机会跟青河通信,青河可能以为他出面去汐妃宫里道歉后,被迁怒撵出宫去了。   薛遥颔首回道:“我被……调到苍穹殿当伴读了,一直没机会再见殿下,今儿……”   他不敢说是被汐妃调走的,担心三皇子以为他是叛徒,做了什么讨好巴结了汐妃的事情。   “什么?”三皇子脸上露出忍俊不禁地神色:“被调到苍穹殿?你给老七当伴读去了?”   薛遥:“……是。”   三皇子一阵大笑,扭头一拍四皇子肩膀,乐不可支地指着薛遥道:“父皇看我的伴读总欺负老七,一怒之下,把这伴读转送给老七了!这是要他贴身欺负老七的意思啊?哈哈哈哈!”   四皇子一拍手,迎合着笑起来。   三皇子上前一步,抬起胳膊,一搂薛遥脖子,靠在他耳边吩咐:“父皇的意思你清楚了吧?怕你在我身边没什么机会,让你时时刻刻在老七身边‘照应’着,你可不能辜负父皇的期待啊!”说着,又大笑起来。   薛遥低垂着目光,嘴角抽动,跟他一起笑了笑。   “哎呀——”三皇子松开薛遥,叹了口气,擦一擦笑出来的眼泪,转身慢悠悠走到六皇子跟前,教训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老六?哥看着心里不舒坦,怎么还泪汪汪的了?”   六皇子胳膊被他刚刚拉扯疼了,此刻眼里汪着泪,小嘴直撇,一动不动看着他。   “把眼泪擦了,给我笑一个。”三皇子命令道。   六皇子年幼,因为惊恐和委屈,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此刻泪汪汪杵在原地,畏惧地盯着三皇子看。   “你听见没有,老六?”三皇子一瞪眼,凶恶地低声威胁:“把、眼、泪、擦、了。”   站在不远处的五皇子忽然跑上前,哆嗦着手,快速给六弟擦眼泪。   “我要他自己擦!”三皇子陡然一声暴吼!   全场的人,都浑身一颤。   六皇子和七皇子直接被他吼哭了。   三皇子抬手一推五皇子肩膀,让他直面自己,呵斥道:“让你过来了吗?我还没找你算账!成天来我面前晃!要不这蹴鞠场以后就让给你哥三儿怎么样?”   五皇子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六皇子捂着小脸,一抽一抽地小声呜咽。   七皇子揉着眼睛看看周围,最终小企鹅一样跑到五哥跟前,求抱抱。   可这种时候,五皇子不敢抱他。   “咱别耽误三殿下踢球。”薛遥看着两个小家伙被吓成这样,心都碎了,赶紧想方设法先逃出三皇子魔爪,于是笑着转身,故作镇定地提醒五皇子:“殿下,要不咱还是改天再练罢?”   五皇子早就想逃了,只是当着三皇子的面不敢自作主张,此刻很感激薛遥解围,慌忙点点头,想要带弟弟跑路。   “别介!”三皇子出声阻拦,幸灾乐祸地笑道:“难得咱哥几个碰上了,就一起来一场蹴鞠呗?”   薛遥脑子里嗡的一声。   蹴鞠玩儿起来免不得肢体碰撞,三皇子这是想方设法揍几个弟弟呢?   正惊慌地想办法解救,却听场外一个匆忙的脚步声接近了。   “三殿下!佟妃娘娘请您立即回临佑宫叙话。”小太监来报。   三皇子闻言烦躁的一啧嘴,瞪了太监一眼,又回头扫视三个弟弟,不甘心地抬起手背,拍了拍五皇子的脸:“等着,咱哥几个迟早要比试一场。”   他力道用的又闷又重,五皇子的脸被扇得一歪一歪,却不敢抵抗。   如今沿海倭寇成群,佟妃娘娘的大哥领兵镇压,胜多负少,皇帝且让佟妃三分,又有哪宫妃嫔敢得罪佟妃的儿子?   五皇子已经九岁,略通些事理,被母妃提醒过之后,从不敢对三皇子不敬。   六皇子和七皇子并不懂大人的事,但从前被欺负过几次,没人为他们做主,所以都很害怕三皇子。   好在三皇子对自家母妃还有几分敬畏,听见通报后,不敢耽搁,撂下狠话就转身走了。   三位小皇子直直看着三皇子离开,表情都像是劫后余生。   六皇子止住了哭泣,神色呆愣愣的。   被薛遥牵着的七皇子把小包子脸往薛遥胳膊上蹭,不知道是在擦眼泪,还是没有安全感。   三皇子虽然走了,他的忠实狗腿四皇子却还留在原地。   四皇子脸上没了刚刚挑衅的笑意,皱眉看着三个弟弟。   许久,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揉了揉老七柔软的头发,转头郁闷地看向老五,低声责怪道:“你怎么偏要带他们来学堂前头这片蹴鞠场?就不能绕个道去华清池边上玩去?非得被三哥整治了你才长记性!”   五皇子窘迫地颔首道:“弟弟知道了,以后再不来这里练球了。”   四皇子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催促道:“快带老六老七去吃点儿东西,睡一觉,刚刚保准被吓着了,赶紧压压惊。”   薛遥有些发懵。   这四皇子好像不是原著中那个典型狗腿反派啊?   他的顺从,是做给三皇子看的?   原著中四皇子的戏份,跟他这个炮灰差不多,粗略有提到,四皇子的母亲是个宫女。   皇帝心血来潮临幸了宫女,一发命中,让她产下四皇子,又封她当了贵人,却仍旧身份低微。   这是四皇子需要找靠山的原因。   原著中,四皇子结局是被软禁,切断了宫中供给,终日忍饥挨饿,靠生母托太监每月送的一点体己钱度日,下场很是悲惨。   此刻的四皇子并无原著中狗腿反派的作为,还挺温柔地安抚了几个弟弟,之后告别离开,返身追上三皇子,一道去临佑宫了。   *   临佑宫。   寝殿内间,佟妃躺在贵妃椅上,听纱幔外地宫女报告完,便漫不经心开口道:“那薛家的小崽子只说了这些?你都在场听着?”   宫女颔首回道:“娘娘放心,汐妃对奴婢十分信任,让奴婢常伴她左右,薛遥统共来青穹殿三趟,每次奴婢都在场。”   佟妃沉默了,端着茶盏抿一口茶水,心中一片迷雾。   薛遥那小兔崽子究竟是谁的人?想什么心思?   佟妃无法忍受自己不能掌控的人,略作思索,吩咐道:“你去跟汐妃透个信儿,就说见到薛遥出入储秀宫,让汐妃以为薛遥是皇后的内应。”   如果状况不明,就干脆搅成一锅粥,让谁都不敢信任谁,这是佟妃的惯用伎俩。   宫女也不问原因,颔首回道:“是。”   “快些回青穹殿去罢。”   宫女离开后,侍女通报,三皇子来了,佟妃便起身去见儿子。   一进偏殿,就见儿子跟那宫女生的老四有说有笑,佟妃心下嫌恶,面上却依旧和蔼地跟两个孩子打了招呼,又吩咐侍女端来皇上赏赐的翡翠八宝糕。   “娘娘找我?”三皇子态度散漫地跟母妃打招呼。   “你又去招惹你弟弟们了?”佟妃当着四皇子的面,没有冷下脸,只是带着笑责怪儿子。   “又是谁跟您瞎告状呢?”三皇子一皱眉:“我正准备教他们蹴鞠技巧,兄友弟恭着呢,您就叫人来吧我领走了,这还冤枉我!”   佟妃一斜眼,微露冷色,反问道:“本宫冤枉你了?”   三皇子一激灵,低头不敢说话了。   殿里一阵沉默。   宫女悄无声息的将糕点端上来,搁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茶几上。   那糕点盒子极为精巧,波瑞进贡来的货品,多数镶嵌着珠宝装饰,就连糕点盒子也不例外。   佟妃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扫了儿子的面子,打了一棒后,又给甜枣:“快尝尝这糕点,总共两盒,陛下给太后送去一盒,这盒特地赏给我,我不舍得吃,专请你跟你四弟来,饱饱口福。”   佟妃虽然得势,但并不嚣张,宫里稍微有头脸的人,她绝不会得罪。   她儿子莫名其妙总爱跟老七死磕,照理说,她跟老七的母妃应该也有不合,但却并非如此。   汐妃在香囊事件之前,是把佟妃当做姐妹的,得到薛遥提醒后,才加以防范,可见佟妃的交际能力十分了得。   连卑贱宫妃所生的四皇子,佟妃都从来不给一个嫌弃的脸色。   不像皇后,明令禁止自家儿子跟四皇子来往,否则四皇子早就投奔大皇子去了。   宫女刚要打开糕点盒,三皇子就抬手一按,又给盖上了:“我没胃口!母妃自己留着饱口福罢!”   佟妃对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儿子是毫无办法,但凡她能再怀上一个儿子,也不可能指望这蠢货当自己未来的依靠。   虽心中气恼,佟妃却还是和颜悦色:“你父皇近日都嫌弃我越发富态了,这甜食,我是一口沾不得了,你不吃,可就糟蹋了好东西。”   三皇子沉着脸,心中不满母妃护着老七。   他憎恶老七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老七的神童之名,踩到了他的痛脚。   三皇子功课不行,父皇母妃常责备他不努力,他却不着急,觉得有的是时间恶补。   那个外族小杂种却是奇了,当真有过耳不忘的本事。   两个月前,父皇考几位皇子功课,三皇子磕磕绊绊背诵不出来。   年幼的七皇子居然一边捣鼓手里的小玩具,一边若无其事的把三皇子背诵不出的内容,全给背出来了!   羞得三皇子想找地缝钻,恨不得把那胖嘟嘟的小崽子给活撕了。   他受了这样的耻辱,母妃不但不帮他出气,反而处处掣肘,实在让他气恼!   于是三皇子故意跟佟妃作对,把那珍贵的糕点往四弟那头一推,撒气道:“你拿去饱口福!反正我不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老七那胖崽就知道抢风头!父皇让我背书,他插什么嘴!   七崽:爷只是个三岁的复读机,你能不能别想这么多? 第18章   四皇子不知三皇子是说气话,还是真要将这稀有糕点让给他,赶忙推脱道:“波瑞的甜品闻名天下,三哥不品尝一番,着实可惜。”   三皇子面色阴沉地冷笑一声,指桑骂槐暗讽老七:“外邦那帮蛮夷,能做出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绣花枕头!四弟,这破玩意我不想看见,你喜欢就拿回去吃,别让我瞧见!”   四皇子眼里隐藏不住惊喜,喉结滚动,忍不住看了眼那名贵糕点,赶忙稳定情绪,继续规劝推脱。   佟妃此刻已经没了刚才的好脾气,看着儿子似笑非笑道:“绣花枕头总比从内而外是个草包强。”   三皇子一愣,委屈惊怒地看向母妃。   佟妃嘴角重新扬起笑,和蔼地转头看向四皇子:“老四若不嫌弃,且拿回去尝个新鲜罢。”   四皇子受宠若惊。   佟妃发话了,他也用不着假意推拒了,听出佟妃话里送客的意思,他便顺水推舟,起身感谢,带上糕点告辞了。   屋内只剩下佟妃母子,三皇子变得局促不安。   他深知母妃当着外人的面不会扫他颜面,现在外人走了,三皇子不敢再耍性子,低着头不发一语。   “怎么不说话了?”佟妃皮笑肉不笑地坐到四皇子方才坐的圈椅上,侧身盯着三皇子:“殿下快把嫉恨抱怨都发泄出来,当着老四那下作滑头的面,你都敢胡言乱语,何必在我面前忍着?”   三皇子没吱声,低着头面露惧色。   “怎么了呀这是?”佟妃冷笑道:“母妃面前反倒拘谨了,这可不像你平日直爽的性子,依我看,殿下不如去养心殿告诉皇上,就说老七是个蛮夷杂种,让陛下赏你几十板子,再把我这当娘的打进冷宫,就都清净了,省得我时刻叫人盯着你,自个儿在临佑宫里坐卧不宁。”   “母妃这话,叫儿臣无立足之地了。”三皇子不敢抬头,但心里嫌恶佟妃危言耸听。   佟妃脸色陡然一沉,低声开口:“你以为,咱们母子在这宫里有多少立足之地?”   “你一出生,就被陛下送给莹贵妃抚养,几年来,我想见你一面,都得给贵妃的下人讨好卖乖,要不是你舅舅近年来拼死打的那几场胜仗,你连外邦杂种的地位都没有!”   佟妃死死盯着儿子的脸:“你觉得,贵妃待你,比我这亲娘宽厚多了吧?殊不知那女人是故意纵容你的性子,就等着看你有一日任性妄为,铸成大错!”   一提到贵妃,三皇子心里就满是委屈。   他八岁以前是贵妃娘娘抚养的,对他而言,贵妃那样的宠溺宽容,才是生母该有的样子。   自从佟妃得势后将他夺了回来,他就得处处夹着尾巴做人。   但三皇子不敢当面说出心里话,看出母妃此刻怒火中烧,他只得假意服软:“儿臣知道娘娘的苦心,以后再不敢任性了。”   *   四皇子小心翼翼地抱着糕点盒,赶到春熙殿侧殿找仪贵人。   仪贵人是他的生母,与另两位贵人同住在春熙殿。   虽然生了儿子,仪贵人却仍住在偏殿,皇帝十年来从未让她侍寝,跟住冷宫也无区别。   四皇子走进侧殿,见仪贵人的贴身宫女正跟洒扫宫女闲聊嬉闹,毫无规矩。   他立即沉下脸:“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宫女一惊,回头看见四皇子,倒也不害怕,只是行了个礼,没有告罪求饶。   宫女太监们最怕被指派给冷宫妃嫔当差,主子自个儿都没余钱,不可能给他们打赏,他们在外也比同品级的奴婢没脸。   “柳方呢?”四皇子压着火气问宫女。   柳方是仪贵人院里的太监,此刻正在职房跟其他太监赌钱,宫女们不敢坦白说出来,只说了句“奴婢这就去找”。   片刻后,太监宫女到齐了。   四皇子这才清了清嗓子,派头十足地喊了声仪贵人,请她出来叙话。   仪贵人正在做女红,听见儿子的嗓音,赶忙迎出来,难得见自己院里的宫女太监都在场,她竟然不自在起来,畏畏缩缩地招呼四皇子吃茶。   四皇子见人都到齐了,这才装模作样地捧出波瑞进贡的糕点,对仪贵人说:“这是父皇赏赐的糕点,是波瑞贡品,统共只两盒,另一盒父皇送给太后了,这盒就请贵人享用。”   他故意含糊其词,想让宫女太监误以为,糕点是皇帝特意赏给仪贵人的,还拿出太后做陪衬,抬高仪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这群奴才平日不把他生母放在眼里,四皇子从前拿出威风教训过几次,但换来的是他们变本加厉地给仪贵人穿小鞋。   他如今已经搬去了东宫,不能时刻保护仪贵人,所以不敢得罪这帮刁奴,只能恫吓。   宫女太监们都抬眼偷看那皇帝赏的贡品,脸上一片狐疑。   仪贵人从前也是当宫女的,伺候过不得宠的主子,当然知道儿子是在给自己撑脸面。   皇帝又不是民间的男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讨好个多年未见的女人。   一般都是侍寝时讨了皇帝的欢心,之后才可能得到赏赐,顺序不可能调过来。   但她也不戳破,只想着有这样一个儿子,这辈子也不算凄凉到头,喜不自禁地接过糕点,打开盒子,让四皇子先尝。   四皇子也不推让,吩咐宫女拿来碗碟,当面跟仪贵人一起吃光了糕点。   倒不是他贪这口美味,只是心知自己若是走了,这盒名贵糕点倒要落入这帮刁奴口腹之中。   这些刁奴即使吃了美味,也不会记仪贵人的好,只会胃口变得更大,期待着下一回天上掉馅饼,反而会越发的压榨不受宠的主子。   四皇子根本拿这些人没辙,从前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代父皇给他们赏赐,仪贵人就能享受其他妃嫔的生活。   他日日讨好三皇子,得的好处全都拿来分给这群奴才,没想到这群刁奴非但没有改过,反而时时盯着他的钱袋,一天不得赏,就故意给仪贵人的饭菜里掺沙石!   母子俩细细享用完糕点,四皇子开始吹嘘三皇子如何待他亲厚、父皇考了他什么学问,他又是如何对答如流赢得父皇的赞许,把自己说成了个前途无量,日后必定封王的人物。   这话依旧是用来震慑宫女太监的,已经是惯例了,四皇子每次来都会自吹自擂。   仪贵人却是把这话半真半假的信了的,她为儿子在皇上面前的表现而骄傲,却又为他与三皇子的亲厚而担忧。   仪贵人用完茶,单独让四皇子去里屋叙话。   仪贵人看着儿子低声提醒:“庆瑜,你别只顾三皇子,其他兄弟也要关照,平日多跟你大哥请教学问,得了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关照你最年幼的七弟。”   仪贵人旁观者清,如今三皇子不过借了带兵征战的舅舅的光,风光只是一时的,大皇子才是该巴结的人。   况且三皇子四处树敌、目中无人,未来成不了大器,站他的队,反而是引火烧身。   除此之外,真正没有权利牵扯而最得圣宠的,其实是汐妃母子。   汐妃是世间罕见的尤物,偏巧又生了个神童儿子,撇开大皇子的正统地位,三皇子的外戚风光,皇帝打心眼里最是偏宠汐妃母子,所以也该巴结。   仪贵人从前三番五次暗示儿子,该去巴结大皇子,可圆滑聪慧的儿子始终不开窍。   这一次,四皇子还找借口搪塞了:“大哥和七弟我自然都照顾到了,只是大哥年纪比我大不少,他心系民生,平日里谈的事物我插不上嘴,也勉强不来。七弟还不大会说话,每次攀谈都半天才答我一句,说出来的话还叫人费解,我只得了玩具送给他,他就欢喜了。”   前半句话是假话,大皇子很听皇后的话,压根不鸟四皇子。   七皇子说话他倒确实经常听不懂,天才儿童脑袋瓜清奇,或许有代沟。   *   七皇子受惊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薛遥本打算今日陪七皇子回青穹殿,向汐妃展示培养成果,让七皇子当场讲一则故事。   他想借机跟汐妃谈起皇帝俢蜀道的打算。   按照原著中剧情时间,七皇子六岁左右开始,因为汐妃红颜祸水的罪名遭受欺凌。   等到七皇子六岁,蜀道已经修了两年多,一算时间,皇帝很可能就在这段时间,提起带汐妃去巴蜀巡游之事。   危险迫在眉睫,薛遥一定要提前预警。   就是不知道汐妃会不会听从他这八岁屁孩的建议。   他穿进这个年幼的身体,有利有弊,最大的利就在于能赶在七皇子黑化前,使用旺仔牛奶扭转乾坤,保住尾巴和小命。   而弊端就多了,这个岁数很多事根本没法办成。   薛遥心里没底,惆怅地转头看向七皇子。   刚睡了个午觉起床,七皇子和六皇子坐在暖阁的小八仙桌前。   宫女端来甜品和佳肴,摆在两位受惊的小皇子面前。   六皇子情绪低落,接过宫女裹好递来的糕点,却并不开吃,只看着桌面发呆。   七皇子情绪也很低落,怒不可遏地吃掉一块糕点,又伸出小胖手指向烤鸡腿。   六皇子的贴身宫女上前劝道:“殿下吃几口压压惊罢。”   “我没胃口。”六皇子委屈地小声嘟囔。   “这山楂糕是开胃的,殿下尝一口瞧瞧?”宫女包好糖糕喂到六皇子嘴边,小家伙还是不开心地摇摇头。   而七皇子的鸡腿已经快要啃完了。   薛遥心疼暖宝宝,上前哄道:“殿下是不是怕油腻?要不先喝点奶润润嗓子?”   听见“喝奶”两个字,七皇子的小包子脸一惊,立即停下啃鸡腿的动作,乖巧地等待遥遥问自己要不要喝奶。   “不吃东西肚子要饿的。”薛遥的注意力还在六皇子身上,完全忽视了小胖崽的期待。   等不到“问奶”的七皇子分析原因,总结教训,然后把自己吃的鸡腿骨头推到了六哥面前了,假装是六哥的杰作。   七皇子殿下都没有吃哦,很饿,要喝奶!   “我没有胃口。”六皇子跳下小板凳,一脸惆怅地出门:“五哥呢?我们继续练球吧。”   薛遥无奈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七皇子雪亮的双瞳!   他笑了,走到小胖崽身边,俯身耳语道:“殿下如果想喝奶,就答应我一件事,今儿回宫后,给汐妃娘娘讲一则故事,好不好?” 第19章   七皇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为了喝奶,殿下可以讲十个故事!   薛遥寻由头把侍从支出去了。   因为食品商城的免费存放期早就过了,他早先藏了一盒旺仔牛奶在袖兜里,剩下的两盒藏在家中。   等侍从都出门,薛遥坐到七皇子身旁,拿出牛奶,插好吸管,喂到他嘴边。   七皇子一口含住吸管,小嘴开始了高频率吮吸!   小家伙婴儿肥的脸颊一鼓一鼓的,长睫忽闪,一双茶色浅瞳满是神采。   薛遥低头轻轻一笑。   反差太大了。   他看小说的时候,被书中的宁王狠狠苏过一把。   印象中的宁王高挑修长、轻盈潇洒、寡言倨傲。   记得书中有一段情节,讲的是宁王落难期间,流亡边塞,偶遇一位被劫匪挟持的部落公主。   宁静的深夜,体态婀娜的公主蒙着面纱,被绑在劫匪营地中央的木柱上。   饥肠辘辘的宁王盯上了这个营地的口粮,寂静的深夜,猎豹一般悄无声息地在营地领地上刺探游走。   发现木柱上被绑缚的女人,宁王并未立即出手相救,而是不动声息地继续探查,不过多久,便摸清了这个营地的资源分布,以及可战斗人员数目。   确定不会给自己带来困扰后,宁王悄然掠至女人跟前,一剑切开绳索。   正常女孩被挟持后,半夜看见个陌生爷们忽然闪到自己跟前,肯定得吓得尖叫。   然而原著中,公主被突然出现的少年面容惊艳失语,并没叫喊,紧接着竟然毫无戒心的以重金利诱,请求少年护送她回部落。   原著中的宁王根本不跟人交流,扛着自劫匪营地偷来的腊肉,沉默前行,但最终扛不住bb机公主的纠缠,低低说了句“走开”。   公主是个骄纵泼辣人设的男主后宫,一生气就跳脚,一跳脚作者就要描述她丰满前胸的轻微震颤:“我部落离这里二三十公里,你就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去,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宁王一侧头:“自己没腿?”   公主委屈道:“二三十里的路,你就不担心我一个姑娘遭遇危险?”   宁王漠然回答:“再吵,多送你几千里,西天去不去?”   薛遥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主画风清奇。   很少有男频文的男主,对后宫预备役的妹子完全没有绅士风度,宁王简直是个奇葩!   好在书里的妹子心大,被威胁成这样还是不放弃纠缠,结果时间一耽搁,劫匪追来了。   “你看!那些劫匪来捉我了!他们想拿我换我们部落的财物,凑不齐财物他们就要杀我!”公主吓得泪汪汪:“少侠,你就好人做到底嘛!要不是被这些劫匪追杀,我肯定自己逃回部落啊!”   话音一落,眼前人影一闪,少年已然消失,公主转过头,只见那少年身影难以捕捉,穿行于人马之间,剑未出鞘,转眼间便人仰马翻,一众劫匪倒地不起。   公主还没回过神,少年身影掠回跟前,仍旧神色漠然,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薄唇微启,低低吐出三个字:“没人了。”   没人追杀的公主只能自己逃回了部落。   就是这么一个酷到真心不打算睡妹子的龙傲天男主,此刻喝完了一盒旺仔牛奶,晃着小胖腿对薛遥求助:“殿下还喝吗?殿下还喝吗?”   七皇子又开始郑重地自己给自己点头了。   自问自答,还喝!   薛遥:“……”   这现实太残酷了,原著都是骗人的!   “我只带了一盒奶,殿下乖乖的,下次再喂殿下喝好不好?”   七皇子立即一抬脸,用行动邀请遥遥捏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包子脸。   殿下特别乖!   薛遥却之不恭,左右开弓,对着小包子脸一阵揉捏,幸福又满足。   不过,心里还有些苦恼。   三皇子迟早还要来找这小胖崽麻烦。   根据薛遥这些天来的观察,皇帝十分宠爱七皇子,得了空,还会亲自来学堂探望。   汐妃目前也正得宠,照理说,三皇子应该有所顾忌才对。   为什么他敢当面辱骂七皇子是“蛮夷”?   薛遥注视着七皇子呆呼呼地小包子脸。   可能是看起来太好欺负了。   七皇子刚刚在蹴鞠场时都给吓哭了,看三哥的眼神像是看怪兽一样。   这种表现,更容易助长三皇子的气焰。   三皇子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草包,最后能当上皇帝,是因为佟妃联合太监,改了遗诏。   皇帝御驾亲征,中了流矢,伤口感染,因为持续高烧,到死都没清醒过来,没来得及口头交待,这才让佟妃钻了空子。   但草包就是草包,以为当上皇帝可以任性妄为,开始往死里调戏千里之外安分守己的宁王。   原著中的宁王一直没有当皇帝的想法,之后被迫上缴兵符、削减封地,日子过得快要跟农民工看齐了。   当了皇帝的三皇子还不解气,逼迫身为太妃的汐妃给外邦王子献了一支舞。   当然,是三皇子逼迫汐妃献舞,为了羞辱远在封地的宁王。   汐妃美貌不减,风韵犹存,身着水秀舞裙一进殿,外邦王子就看呆了,简直就是中年西施!   一曲舞毕,屈辱至极的汐妃急着退场,却被不清楚她身份的王子挽留,甚至强迫她陪酒。   事情经过,被三皇子派人传去宁王封地,宴席上王子僭越的举动,三皇子派去的人没细说,期待宁王自己发挥想象力。   宁王果然发挥了想象力,气得暗中勾结江浙三大富商,招兵买马,并收西北起义军,一同挥师北上。   虽然造反事发生在三皇子决定削藩之后,但实际上,宁王出兵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母妃受辱。   根据原著中的事件可以看出,七皇子造反前,对三皇子的态度一直比较软弱。   薛遥觉得有必要让这小家伙展现一下天然的王霸之气,好让三皇子有所收敛。   “殿下,三哥坏不坏?”薛遥开始教唆小胖崽学坏。   光是提起三哥,七皇子悠然的小脸就变得惊慌,转身一头栽进薛遥臂弯里。   “别害怕。”薛遥扶起小胖崽,温柔鼓励:“咱们七皇子殿下是最最厉害的,对不对?”   七皇子忽闪长睫眨眨眼,老实地回答:“最最不厉害。”   薛遥:“……”   这只龙傲天到底有没有尊严?   “不对,我就觉得殿下最厉害了。”薛遥把他抱下椅子,蹲在他面前仰视他,轻声开口:“殿下是男子汉,不用害怕三皇子,男子汉要保护喜欢的人,要勇敢。”   七皇子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看着薛遥,手里的旺仔牛奶空盒还舍不得丢,殿下不死心的又吸了两口空牛奶盒。   “殿下,男子汉,陆潜,男子汉。”薛遥抬手戳一戳小胖子胸口:“男子汉有没有喜欢的人?”   七皇子仰头思考,喃喃地回答:“喜欢娘娘,喜欢六哥……”   薛遥微微一笑。   怪不得老六结局最好,原来在七皇子殿下心中的位置仅次于娘亲。   七皇子还在认真地列举:“喜欢五哥、大哥、父皇、傻遥遥……”   薛遥心里陡然一咯噔。   个小胖崽!   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就“遥遥”名字前面有定语!!   谁傻了?   谁说遥遥傻了!!!   你这小胖子根本还在计较上次“先自杀再杀贪官”的失误吧!   记仇小坏蛋!   不过,薛遥还真没想到自己会被龙傲天幼崽提名。   难道是这两盒旺仔牛奶的功劳?   暂且不跟这只幼崽计较,“傻遥遥”好脾气地继续引导:“那殿下要不要鼓起勇气保护他们?”   七皇子看着薛遥,认真回答:“他们保护殿下。”   薛遥:“……”   怎么办,这只龙傲天根本没有在乎尊严的。   别人家男主都是挺身保护爱的人,他家男主让爱的人保护自己。   出息是不可能有出息的。   “他们会保护殿下,但如果他们力量不够,殿下要不要鼓起勇气,一起对抗坏人?”薛遥问。   七皇子思索片刻,点点包子脸。   “那以后遇到坏人,殿下就不要躲开,我们不怕他好不好?我们也跟他一样凶,他要是敢欺负殿下,就告诉父皇。”   七皇子听见坏人两个字就联想到三哥,立即怂了,小包子脸委屈唧唧地看薛遥。   “不要害怕。”薛遥鼓励他:“要勇敢,殿下凶一下我看看?”   七皇子有些犹豫。   “殿下要乖才有奶喝哦。”   七皇子立即受到鼓励,一嘟嘴,威严的小包子脸一皱,对薛遥做了个鬼脸!   薛遥:“……这不够凶。”   七皇子想了想,鼻子里开始发出可怕的小呼噜声,小狼崽子一样。   薛遥一脸绝望。   七皇子见他还不害怕,就提起一口气,发出更大的小呼噜声,并把手里的旺仔牛奶盒……慢慢捏扁了,彰显力量!   薛遥:“……”   行吧,看在小龙傲天这么卖力的份上,假装怕一下好了。 第20章   青穹殿。   寝宫内卧,汐妃对镜而坐,宜秋在为她盘发插簪。   亲信小宫女春芳侍立一旁,禀报完学堂内的动向,低头等汐妃问话。   听说三皇子寻衅中途,被佟妃的人制止叫走,汐妃脸上并不像从前那般欣慰感激,反而冷笑一声:“从前我当佟妃时刻关心老七安危,对老三那孽障有所拘束,现如今才明白,她不过是怕老三事情闹大,捅到皇上那头。”   “纸包不住火。”宜秋注视镜子里的汐妃:“凭什么让佟妃娘娘把事儿压下去?皇上一个月总有十多晚跟咱们娘娘在一处,娘娘吹两下枕边风,三皇子必定不敢继续滋事了。”   汐妃苦笑:“你以为圣宠如何坚固?我上个月刚埋怨老三摔坏木马,皇上已经做了主,我若再而三的针对老三,皇上或要以为我好生事端。”   “原就是三皇子招惹咱们殿下的。”宜秋蹙眉道:“况且刚受到皇上的责骂,三皇子却不知悔改变本加厉,这正是整治他的好时机。”   汐妃叹息一声,喃喃道:“皇上不会当真整治三皇子,我常陪伴左右,若是连陛下对佟妃的态度都听不出来,就太愚钝了。”   汐妃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但她的直觉足以判断出,那个嘴上对她深情款款的九五至尊,对她的宠溺却仅限于后宫之内,而佟妃的兄长却功在江山社稷,动不得。   她知道自己撼不动佟妃的地位,如果硬要以卵击石,害的是自己和儿子。   只能忍耐。   仗总有打完的一天,佟妃也会有失势的时候。   等到那时候……   汐妃心中闪过一丝怨毒,紧接着,却被自己的心绪吓着了。   想到佟妃明面上对她母子关切照顾,暗中却对她下毒手,一股无助的孤独感,又将她困住。   “我注定要跟这样一群人面兽心的人斗一辈子。”汐妃神色落寞,低声喃喃:“这世上,还有谁能信得过?”   宜秋闻言,立即蹲到汐妃膝前,仰头恳切道:“娘娘不要伤怀,奴婢誓死忠于娘娘,咱们还有郭嬷嬷,还有春芳和小柿子,不管外头风雨交加,咱们主仆是一条心的,奴婢豁出命去,也要为娘娘遮风挡雨!”   春芳见机跪下来,故作哽咽道:“奴婢誓死效忠娘娘,只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出来,说了怕又让娘娘疑心忧虑。”   宜秋转头看她,急道:“什么事?派你盯着七皇子殿下,就是为了避免祸患,有事别藏着掖着,赶紧禀报娘娘!”   春芳趴伏在地,颤声道:“有几次下了学,奴婢发现殿下的那位新伴读薛遥薛公子……没有出宫回府……”   汐妃疑惑地问她:“那他去哪儿了?”   “他去过几次储秀宫……”   *   下学后,薛遥跟七皇子一起回青穹殿,求见汐妃,打算把这几天的教育成果给娘娘展示一下。   侍从去通报的时候,薛遥拉着七皇子又彩排一遍:“一会儿见到娘娘,殿下要怎么说?”   七皇子正忙着玩自己的老虎小布偶,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好疲惫哦。”   薛遥一瞪眼:“殿下还想不想喝奶了?”   七皇子虎躯一震,抬头认真地排练:“孩儿给娘娘讲一则故事!”   薛遥这才安心点点头。   通报的人匆匆踏入花厅,回禀道:“娘娘今儿精神不佳,小哥改日再来罢。”   薛遥一愣,没想到自己会吃个闭门羹。   这可不太寻常,汐妃平日对他格外热情,巴不得他日日来陪老七一起用膳。   就算精神不济,也总要吃饭的,薛遥又不需要汐妃费神招待,为什么要拒绝见面?   他生性谨慎多疑,在皇宫“幼儿园”待久了,近些天来警惕度有所松懈,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注意,得罪了汐妃。   如今皇上随时可能跟汐妃提起巡游巴蜀之事,薛遥必须提醒汐妃,迫在眉睫。   一旦她一口答应了皇上,就没有出尔反尔的可能了。   不论如何,现在汐妃不肯见他,也无法强求,薛遥离开前嘱咐七皇子,要等他一起见娘娘时才能讲故事。   回府后,老太太的丫头来领薛遥去正院,说是庄子上送了新鲜田螺来,还有螃蟹。   薛琼也坐在堂屋,听得直咽口水,转头就跟陈氏小声嘀咕自己也想吃。   陈氏一个冷眼瞪得他闭了嘴,又变回和气的态度,笑呵呵的送走了薛遥和老太太的丫鬟,回头就揪住薛琼的耳朵,厉声道:“你这废物,平日里斗鸡走狗,见谁都傻乐呵,让你在老太太面前露个笑脸,都跟个木头似的!还想吃蟹?你要有薛遥一半的出息,我都谢天谢地了!”   薛琼捂着耳朵埋怨道:“那小子黑了心肠!平日里在我跟前精得跟狐狸似的,一碰见老太太就装傻作乖!”   陈氏一愣,脑中不禁闪过薛遥近一个多月来的表现。   她早察觉这小子比记忆中精明,只当是以前看走眼,可如今,连年幼的儿子对薛遥的印象都有转变,这未免太突然了。   谢朗陪老太太老太爷一起吃饭,二伯也在,正在跟老太爷商量家事。   丫鬟在一旁掏蟹肉喂给薛遥吃,老太太还亲自给他夹菜舀汤。   二伯正跟老太爷谈薛家在乡下的田庄事务。   “那几家不交田租的佃户,全都是赵家的族人,哪怕告上官府,知县也奈何不了他们。有几户已经拖了两年的租金,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势力在京中,老家天高皇帝远,实在拿赵家那群无赖没辙。”   老太爷垂眸慢条斯理地剥蟹壳,无甚情绪地开口:“赶走那群泼皮就是了,以后签地契前,让人调查清楚佃户的底细,当初你二伯管庄子,就没出过这种事儿,你以后仔细着点。”   二伯顿时羞愧地低头称是,又对老太爷说:“赵家族人在咱们庄子里租了不少良田,这笔账若是要不回来,咱们账上就亏大了,刚巧,乡里的刘家,有一刚成年的公子,看上咱们三叔家的女儿了,不知为何,三叔家里不同意这门亲事。”   老太爷抬眼看他一眼,点头让他继续说。   二伯这才表明想法:“刘家是当地的大乡绅,他家要是跟咱们家联姻,赵家那笔租子就能要回来了,可三叔家里不知道利害关系,一直犹豫着不回应刘家,如今全凭您老发个话,让三叔家答应这门亲事。”   薛遥听八卦听得快要吃不下饭了。   这二伯怎么跟薛三老爷一样,蔫坏蔫坏的!   听起来,好像是薛家在乡间的庄子上遇到流氓佃户,田租讨不回来。   二伯打算逼迫亲戚家女儿,嫁给乡里有权势的地头蛇,借大乡绅的势力收回欠款。   亲戚家不同意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要是好人家,谁不赶着嫁女儿过去,就怕那是个火坑。   如今庄子上的盈利主要是二伯在管,大概是急着要回几个佃户的租子,他逼迫堂侄女嫁人没成功,就来请老太爷出面指婚,强迫堂侄女嫁给乡下地头蛇,给薛家田庄找一个靠山。   太无耻了。   薛遥一边吃蟹,一边偷偷观察老太爷神色。   老太爷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还在思考这件事的利弊关系。   薛遥当机立断,装傻充愣问老太太:“姐姐要嫁人了?”   老太太也不怪他乱插话,和蔼地笑道:“是你的从姐,关系远了,你不认得。”   薛遥故作好奇道:“从姐要嫁给谁家呀?”   老太爷清了清嗓子,用严厉的眼神示意小孩别多嘴,偷听大人的话已经很没规矩,居然还当面碎嘴,实在缺教养。   然而老太太自从在寺院被孙子救回一条老命,就宠他宠得无法无天,即便如此,也不呵斥,反而耐着性子回答薛遥的问题:“嫁给一户好人家,是大户人家,不会亏待她。”   薛遥“哦”了一声,惊喜道:“大户人家也有庄子吗?以后都是咱们家人了?咱家的庄子是不是要变大了?都归咱家啦!”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圆滑事故的老太爷却陡然被薛遥这话提了醒!   没错,答应这门亲事,要想借当地大乡绅的势力保护庄子,那么乡绅家以后铁定会插手庄子上的事。   而薛家的势力主要在京城,强龙不压地头蛇,连赵家那种泼皮无赖都管不住,哪里能经得住刘家人插手?   到时候,这薛家的田庄,可就都归刘家管了。   薛老太爷惊出一头冷汗,险些被儿子带沟里去了,幸好这童言无忌的孙子说出这么一段话,阴差阳错点醒了他。   “这门亲事不能答应。”老太爷斩钉截铁地开口:“租子要不回来,就不要了,以后签地契前,先调查好佃户背景。”   薛二老爷惊呆了,他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愣了会儿,才郁闷地低头答应了。   薛遥松了口气。   这二老爷还真是个蠢货,难怪科举考不中,田产也管不好。   既然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自家连当地的蚯蚓都打不过,居然还想跟地头蛇联姻,去整治蚯蚓,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还好薛老太爷是个精明的,到底是当过大官的人,一点就通。   薛遥刚还担心自己这么说反话,他们听不出来意思,没想到老太爷一秒钟就转过弯来了。   正自庆幸,脑海中忽然听到提示音:【洗白点+115】   薛遥:“???”   这是哪来的巨款?   难道帮薛家保住田产,能得这么多洗白点?   仔细一想,这其中肯定牵扯了人命,才会有这么多洗白点进账。   很可能是乡下那位亲戚姐姐,原本因为这门婚事丧命了。   薛遥改变了薛老太爷的主意,从而改变了亲戚的命运,一个连环效应,这才拿到了这么多洗白点。   115点洗白点入账,手头一下子宽裕了,薛遥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又有钱给小胖崽换吃的了”。   不对劲。   薛遥感觉自己已经被七皇子反培养出一颗老父亲的心了,可恶!   他不能对那只小龙傲天投入真实情感,这会影响他的理智,万一无法躲避宫廷斗争,留在七皇子身边,很可能死得比原主还早!   第二天去学堂,薛遥变得克制了。   甚至没有捏一下七皇子的包子脸。   七皇子有点失落,对自己的魅力源泉产生了怀疑。   短暂的三岁人生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   遥遥不爱他了!   殿下再也没奶喝了! 第21章   薛遥让自己克制感情的方式, 是“雨露均沾”。   他要把洗白点兑换来的食物, 平均分给学堂的三只幼崽,不再单独给七皇子开小灶了。   昨晚在食品商城里兑换了一份3kg的大袋装牛轧奶芙糖。   取了六包单个装,拆开包装袋, 换上油纸包裹好, 当做自家特制的糕点,带去学堂, 预备随时给幼崽们解馋。   薛遥从前以为皇子不能食用来历不明的食物,但待在学堂这段时间里, 他发现其他伴读也偶尔会掏出油纸包裹的各类小食, 供小主子们解馋。   只是投喂皇子有一定的责任风险,万一吃了闹肚子, 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薛遥看过牛轧糖的配方,都是纯天然成分,自己尝过一颗, 含糖量不高,有浓郁的奶味,七皇子应该会喜欢。   还是有私心,他按照七皇子的口味兑换了这款食品。   这日午休过后, 几位小皇子又开始了活动时间。   上回在蹴鞠场上巧遇三皇子的不愉快回忆, 让三个小家伙暂时失去了蹴鞠热情,开始新的游戏。   行军打仗演练。   这也是五皇子想出来的游戏方式。   将学堂内的侍从分成两拨兵马,一波扮演追兵。   另一波跟着小皇子们撤逃,然后出其不意的反击。   于是, 一群宫女太监跟着五皇子飞奔,再学堂后花园里,绕着假山池塘跑了一圈又一圈。   把薛遥家的实心胖崽给累的,已经分不清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了。   五皇子越玩越入戏,最终爬到花圃内一座较为宽广的假山上,振臂高呼:“快上山,我们埋伏于山顶,一会儿等敌兵路过此地,就从侧翼攻他个措手不及!”   “好诶!”六皇子跑得一头软发都汗湿了,依旧很给五哥面子,抬脚就跟着往假山上攀爬。   但他年幼力气小,胳膊没法支撑身体的重量,爬不上去。   好在随行有个十四岁的高大伴读,半拖半拽的拉着六皇子登上了假山。   于是,山下就剩下三岁的七皇子,和他八岁的伴读薛遥。   两人很有默契的转头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绝望。   薛遥对实心幼崽的体重感到绝望。   他恐怕没办法把殿下拉上假山。   七皇子压根不想上山。   “快点上来啊!”五皇子站在山头,热情呼唤。   没办法,薛遥只能硬着头皮爬上第一颗山石,转身把手递给七皇子。   七皇子小包子脸上的表情绝望到平静,但还是“配合工作”,把小胖手往薛遥手掌心一搭,不动了。   宫女太监么正要上前把七皇子抱上石头,就被五皇子喝退了。   “你们在一旁小心护着,让他自己训练攀爬!”五皇子低头催促:“用力爬呀,老七!”   七皇子抬了抬小短腿,完全够不着石块斜坡,便一蹲身,蓄势待发,准备跳上石块。   薛遥眼睛一亮。   来了,龙傲天幼崽终于要展现轻功天赋了!   七皇子不负所望地蹬腿一跃。   一个惊人的弹跳。   离地两厘米!   又落回地面。   “……”   再也无法对这只龙傲天幼崽心怀期待的薛遥转过头,跟五皇子商量:“等殿下大些再练习攀爬罢。”   五皇子只得作罢。   但他认为交战演习要尽可能少借用外力,所以还是不准侍从抱老七上山,想了想,就命令七皇子:“七弟带兵,去引诱敌兵经过这里,我们待会儿从侧翼出击,与你汇合!”   七皇子带的兵自然就只有薛遥了,薛遥认命的跳下石块,抬头问五皇子:“要怎么诱敌?”   “只需故意在敌军阵前奔逃即可。”五皇子看了看周围,下令道:“七弟,阿遥,你们去那边绕着池塘跑二十圈,吸引敌军追击。”   二……二十圈?   薛遥还没反应过来……   七皇子陡然抬起小胖手,比了个“三”,急切告诉五哥:“殿下才会数……才会数三个……”   估计是被五哥的二十圈吓着了,七皇子慌得都结巴了,为了少跑几圈,不惜自贬智商,告诉五哥自己刚学数数,只能数到三。   跑不了二十圈!殿下最多跑三圈!   五皇子点点头:“没关系,让阿遥给你数圈。”   薛遥还没有从绕场二十圈的噩耗中回过神,身旁的小胖球忽然抬腿,飞冲向假山!   全场的侍从和皇子们都没回过神,就见七皇子无声息地一跃而起,小手堪堪攀住山石边缘,撑起胖胖的身体,轻而易举,翻上了第一块山石!   七皇子居然爬上了一块跟他自己一样高的大石头!   薛遥震惊得凤眼圆睁!   这只胖崽居然能爬上去!   刚刚为了偷懒,七皇子假装无助,不想爬山,却被五皇子的“二十圈”逼出了真实实力。   是了,差点忘了,宁王这货可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可能只是懒得参与竞争,情感沟通障碍患者对荣誉的敏感度很低,又不喜社交。   七皇子的整个少年时代,都像只乖巧地大猫一样,蛰伏在宫中,偶尔被三皇子逼到绝路,才出手打脸,被迫耍帅。   直到这一刻,薛遥才确定,汐妃没有偷偷换孩子。   这胖崽真的是原装货。   这个念头让薛遥注视七皇子的目光,变得有一丁点崇拜。   七皇子转过小胖脸,对石头下站着的薛遥说:“遥遥诱敌。”   薛遥崇拜的目光瞬间变成了仇恨。   居然让他一个人去跑二十圈!   还有没有义气和良心?   剩下两盒旺仔分给你俩哥哥哦!   好在二十圈只是五皇子随口之言,薛遥绕着池塘跑了一圈半,侍从们追着他路过假山,五皇子就立即带着弟弟们冲下山,开始反击了。   演练结束后,薛遥把准备的牛轧奶芙糖拿出来,分给三个小皇子,一人两块,说是老家特制甜品。   五皇子不喜欢吃甜品,本来想让给弟弟们,但见薛遥神色期待,便也取了一块品尝。   一口咬下去,浓郁酥软的口感充盈口腔,奶味里夹杂丝丝的蜜甜,与果干的清爽甜味混合在一起,甜而不腻。   奶芙被口腔的温度融化成更加绵软的口感,几乎不需要咀嚼,就渐渐融化在口中。   “这口味好特别!”五皇子惊讶地拿起另一块糕点打量:“比宫里的牛轧糖好吃多了,如果你老家亲戚来京城开店,可以让宫里跟你们家长期采购。”   薛遥笑道:“这糕点所需的材料不值什么,但做工繁琐,难以量产,只偶尔来京城时捎带一些,供自家人解解馋,当成生意却是难以量产的。”   “那真可惜了。”五皇子看着这特别的糕点,目光明亮。   “很好吃。”六皇子抓着糕点慢慢舔舐,对薛遥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七皇子已经吃完了自己分到的两颗牛轧奶芙,此刻茫然地盯着薛遥看,小包子脸上写着“没了吗”三个大字。   五皇子和六皇子见状,同时把自己剩下的一颗糖,递给七皇子,询问:“老七还想吃?”   薛遥:“……”   看来这两个年幼的哥哥真不是一般的宠弟弟,这种没吃过的美味,居然说让就让。   他要是也有这么友爱的兄弟就好了。   午后的阳光撒在孩子们身上。   五皇子高高坐在假山石头上,稚气地脸上隐隐显露出未来刚毅果敢的名将之风。   六皇子笑意温软的把手里的奶芙喂给弟弟吃,未来名动京城的翩翩君子风度,似乎已经从他小小的身子骨里透出来,令人不知不觉为之倾倒。   七皇子在认真吃奶芙糖。   一个低调的实干家,是那位宁王没错了。   薛遥看着三个孩子,不知不觉地微笑。   真希望未来的纷争永远不要波及这三个小家伙。   薛遥甚至想要张开羽翼,守护这群幼崽此刻的温暖。   *   下学后,薛遥再次跟随七皇子来到青穹殿,求见汐妃。   这一回,汐妃没有拒绝见面,与从前一样叫了晚膳。   但在看见汐妃踏入花厅的一刻,薛遥脸色白了。   很明显,汐妃的情绪不对劲。   她垂眸冷漠地走进门,无甚情绪的说了句“不必多礼”,就不冷不热地让薛遥落坐了。   薛遥想过自己得罪了汐妃的可能,但没想到会得罪得这么严重。   会是因为什么呢?   汐妃会不会知道他在学堂偷偷喂奶的事了?   那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啊,让七皇子的侍女提醒他以后不要私自喂食,不就行了?   为什么冷漠到这个地步?   年幼的七皇子没察觉异样,按照薛遥的吩咐,开始了表演,对着汐妃说:“孩儿给娘娘讲一则故事!”   汐妃被这话一震,吃惊地看向儿子。   这小家伙还从来没像个正常孩子这样跟她说话。   “什么故事?”汐妃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神色。   “哪吒闹海。”七皇子根据薛遥事先彩排好的剧本对答如流:“这是孩儿最喜欢的故事,希望母妃也喜欢。”   汐妃激动得一双桃花眸子都泛红了,盯着儿子颤声道:“好……好,娘听你讲。”   薛遥略微松了口气。   七皇子目前性格还没被完全矫正,这段对话是薛遥事先猜到的,算是作假哄汐妃开心。   之前对汐妃许诺,会让七皇子变成正常的孩子。   他提前哄骗汐妃,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可靠度,好让汐妃听他的劝,拒绝皇帝的巡游邀约。   这对于一个妃子而言,很困难。   帝王的宠幸太难得,没有哪个妃嫔会拒绝这样独一份的恩宠,得罪皇帝,那是给脸不要脸。   七皇子讲完故事,汐妃激动不已。   薛遥谈了些近日对七皇子的引导矫正过程,汐妃对他的态度果然缓和许多,只是看他的眼神,似乎包含着戒心与失望。   薛遥想不通为什么,但也顾不上太多,按照来之前的计划,找机会开口:“娘娘也会陪皇上一起去巴蜀巡游吗?”   汐妃目光一紧,狐疑地盯着薛遥:“皇上要去巴蜀巡游?谁告诉你的?”   “大伯和我爹吃饭的时候说的。”薛遥故作天真地笑道:“我也想去巴蜀玩儿,大伯却说我是要跟汐妃娘娘一起自投罗网,娘娘,什么是自投罗网?巴蜀有叫罗网的地方吗?”   汐妃面色惊诧。   一双警惕的美眸盯紧了薛遥,许久,她回过味来,低声问:“你大伯是说,我陪陛下去巴蜀,就是自投罗网?为什么?”   薛遥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一阵沉默。   汐妃目光陡然一厉:“好啊,这后宫当真是人才辈出,连个稚儿都有这般深的城府!”   薛遥心下一惊,面上仍勉强保持懵懂神色:“城府?”   汐妃冷笑:“你不用装模作样,直说了吧,皇后是不是得到消息,陛下打算外出巡游?是不是皇后让你威胁我,不要伴驾出行?那你就回去告诉她,我去定了!”   薛遥顿时愣了。   汐妃在说什么?   皇后?   皇后怎么可能交待他办事?他连大皇子都没见过。   “娘娘?”薛遥这回真懵了,慌忙站起身:“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是我犯错惹您生气了吗?” 第22章   汐妃别过头, 低低地开口:“是我傻, 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却还会相信这后宫会有无缘无故的善良。”   薛遥皱眉,不顾礼节地直直看向汐妃:“薛遥对天发誓, 绝没辜负过娘娘的信任。”   “这后宫的誓言, 又值几斤几两?”汐妃起身走到一旁,无可奈何地开口:“你终究帮过我一次, 我不会为难你,等老七找到合适的新伴读, 你还是回你主子身边办事罢。”   薛遥晴天霹雳, 惊愕万分地看向汐妃,一向流利的口才此刻也无从发挥, 哑声道:“娘娘!我对您和殿下忠心耿耿,殿下的性格习惯尚未矫正完成,我不能就这么放手不管啊!”   汐妃神色决绝, 没有回答。   薛遥愈发惊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他本想扭转汐妃母子的未来,顺便想办法提前终止皇帝的俢蜀道计划,救下因此受难的老百姓。   如今计划还没开始, 就落得个被汐妃误解的下场。   他怎么可能受皇后指使?!   也不知哪个小人背后说了他坏话!   薛遥忧心忡忡地转头, 看向桌边坐着的七皇子。   七皇子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却仿佛心有灵犀,此刻没顾着捣鼓玩具,倒是睁大双眼, 目光不安地盯着母妃和薛遥。   七皇子殿下以为是自己故事讲得不好玩,母妃才不高兴了,于是紧张唧唧地对汐妃开口:“爷给你再来个后羿射日吧?”   汐妃:“……”   薛遥:“……”   完了,“爷”一出来就露馅了!   这小胖崽没事忽然给自己加什么戏!   后羿射你妹啊!   然而……   七皇子这回归本色的一开腔,把个汐妃逗笑了。   原本一屋子同仇敌忾地宫女,纷纷低头捂嘴笑起来。   薛遥的思路都被七皇子搅乱了!   汐妃没再给他解释的机会,让宫女送客。   回府后,薛遥彻夜未眠,辗转反侧,心中百味陈杂。   一时赌气,心想“我还不想管你母子的倒霉事呢,走就走!”   一时又想起殿下肉嘟嘟的小包子脸,不免心酸不忍。   汐妃为什么会忽然觉得他是皇后的人?   究竟是谁在捣鬼?   细细想来,之前因为揭穿香囊的事,他得罪过佟妃。   很有可能是佟妃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可汐妃如今已经认清了佟妃的真面目,为什么还会相信佟妃的挑拨?   薛遥翻了个身,皱着眉头看着天花板,脑袋都快想疼了。   对了。   薛遥陡然翻身坐起来。   佟妃知道香囊的事,就代表汐妃身边可能有内鬼。   会不会是佟妃让内鬼挑拨离间?   薛遥不太确定。   佟妃那种做大事的人,为什么要跟他这么个八岁小孩儿过不去?   他自问没资格当佟妃的对手。   不管原因为何,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在汐妃面前挑拨的人,八成是佟妃的内鬼。   问题是汐妃根本信不过他,就算知道内鬼是谁,也奈何不了。   汐妃要给七皇子换伴读,一大批世家子弟都排队等着。   算上一一过目挑选的时间,薛遥最多还能留在七皇子身边两三天。   无力回天,薛遥闭着眼睛躺回床上。   走一步算一步吧。   把该做的都做完,要汐妃相信他这个外人,也确实为难。   如果七皇子的未来注定坎坷,那也是天命。   *   留在七皇子身边的倒数第二或第三天,薛遥似有千言万语。   他想告诉小胖子:未来不论遇到多少坏人,都不要忘记,还有六哥爱你,五哥爱你,汐妃娘娘和大哥,都爱着七皇子殿下。   如果有一天,殿下必须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抵御风雨,那也一定要记得再次打开,乌云总有散尽的一天,阳光会再次照耀在你的小包子脸上,不要永远锁住自己的心,知道吗?小胖崽。   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说出来算什么呢?   他真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啊。   未来的小陆潜受尽嘲讽与欺辱的时候,“傻遥遥”甚至没有机会抱抱他,捏捏他的包子脸。   薛遥自问不是个过分善良热心的人,事已至此,仍旧舍不得放手。   大概,孩子总是最让人牵挂的吧。   真的不希望这个爱吃爱睡给捏脸的小家伙,变成书中最后那野兽般冷酷暴戾的宁王。   七皇子乖巧的坐在椅子上,与薛遥无声对望。   “殿下喝奶吗?”七皇子等不下去了,替薛遥开口问自己。   “……”薛遥悲伤地情绪都被打乱了。   “殿下以后可能都没有好喝的奶了。”薛遥死马当活马医,想试着利用这小胖崽,一起说服汐妃。   “娘娘不让我给殿下当伴读了,我过两天就见不着殿下了。”   七皇子似乎能听懂,慌张无措的开始啃小手了。   薛遥把他的小手拿开,严厉地教导:“殿下昨天又跟娘娘自称爷了,不说好了吗?要自称孩儿、儿臣、我。”   七皇子急切地盯着薛遥,委屈地要求:“殿下还见遥遥,过两天,过三天,过好多好多天……”   薛遥严厉的表情一下子就撑不住了,失落地捏了捏殿下的小包子脸:“我也想陪殿下好多好多天,可娘娘不许,殿下会请娘娘留下我吗?”   七皇子直点头。   薛遥说:“殿下以后对母妃要自称孩儿、儿臣,不能说爷。”   七皇子郑重地答应了,并且矫枉过正,午休前,对个宫女说:“儿臣吃一个桃子。”   把个宫女差点吓跪了,皇子对她一个奴婢自称儿臣……   七皇子的交流方式,从令人费解,直接往令人吓尿发展了,一切都归功于伴读遥遥的严厉指导。   薛遥都快被逼疯了,再三告诉小胖崽,跟父皇妃嫔以外的人,不能说儿臣。   七皇子最大的盲点就在于自我本身,自称的问题在他看来只是个代称,原本一堆称呼已经够乱了,因为称呼七皇子“殿下”的人最多,所以七皇子多数情况下自称殿下。   现在因为在母妃面前犯了错,傻遥遥都快保不住了,殿下的意识全乱了。   一天学堂上下来,七皇子对着两个哥哥一会儿自称“儿臣”、一会儿自称“爷”,搞得六皇子和五皇子一会儿给老七当爹、一会儿给老七当孙子。   两位小皇子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们对老七的交流能力早就死心了,能听懂就不错了,凑合听着吧。   这天下学后,七皇子第一次主动拉着薛遥不肯松手,让他跟自己一起回青穹殿。   或许这小家伙也懂得分别意味着什么,比如再也喝不到旺仔之类的。   具体想法不能深究,反正薛遥是很感动的,送七皇子一直到青穹殿外,七皇子还是不松手。   小家伙手劲儿还不小,薛遥手指都被勒红了。   这种关头在汐妃眼前晃,反而会让她更加反感。   薛遥跟七皇子保证明天还会见面,七皇子才肯松手。   这一切都被汐妃看在眼里了。   宜秋忍不住开口:“头一次见殿下跟伴读这么亲近。”   汐妃漠然看着宫门外的两个孩子。   宜秋又道:“奴婢先前就说了,这男孩古怪得很,当初在娘娘面前口无遮拦的样子一定是装的。头回见他上门赔罪,奴婢就看出他是个精明的小鬼头,原本也劝您别留他在殿下身边,可现在……”   她观察汐妃脸色,不敢开口。   “说。”汐妃淡淡命令她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现在,奴婢到觉得他有投靠娘娘的真心。且不提香囊的事,就说小主子这些天在学堂回来后的改变,奴婢都看在眼里,确实不大一样,殿下更愿意跟人一处玩,不总是一个人捣鼓小玩意了,可见他伴读当得还是尽心的。”   汐妃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宜秋待她思索片刻,又建议道:“要不,让春芳再盯他几日,看看能不能弄清他进储秀宫,是找什么人,为什么事?”   汐妃还是不说话。   宜秋心想娘娘这是一次被蛇咬,不肯再信任外人了,刚打算作罢,汐妃却突然开口了。   “不让春芳去。”汐妃睁开眼,低声开口:“给我找一套合身的宫衣,我要亲自盯他几日。”   宜秋一惊:“这……这恐怕……娘娘,不如让奴婢……”   “去准备。”汐妃面色倔强:“我现在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宜秋颔首回道:“是。”   *   薛遥回府后,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寄希望与七皇子能哄好母妃,留他在身边。   可这希望显然太过渺茫,越想越绝望。   为了放松心情,薛遥进入了精神空间,开始了逛街消费的降压娱乐。   然而商城总共就只能刷新三次,商品界面一下子就到头了。   百无聊赖,又来到魔方最边缘两格方块前,用手点亮方块。   很奇怪,魔方的底层一共九格方块,其中的七格点开后,系统会提示【是否消耗130洗白点开启】,并且能够看见方格内变换的常见货品。   唯独魔方最后两格,内部没有样品展示,完全看不出售卖什么货品。   这两格商城的名字也很古怪,一个叫“隙商城”,一个叫“多维记录参考线商城”。   薛遥心情抑郁的时候,很容易产生消费冲动,加上好奇心,此刻很想闭着眼花一百三洗白点,开启其中一个商城,看看里面究竟卖什么。 第23章   薛遥看了眼洗白点余额, 最近七零八碎积攒的, 加上前两天阻止二伯逼婚的那115洗白点进账,总共才169点。   130洗白点开启一个商城,实在肉疼。   可如今事态危急, 薛遥什么稻草都想抓抓看, 这两个神秘商城或许能救急,还是决定选一个开启试试。   【隙商城】   【多维记录参考线商城】   薛遥贴着魔方壁, 想看清楚里面的货品——   多维记录商城内部是白色的,雾蒙蒙一片。   隙商城内部是黑色的, 如同无尽的深渊。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卖的是什么, 为什么连个说明都没有?   薛遥只能分析两个商城的名字。   多维记录听起来像是笔记式商城,多维难道指的是立体画面记录回放?   隙商城听起来有点神秘, 内部无尽地黑暗,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于是,薛遥选了【隙商城】。   系统提示:【扣除130洗白点, 隙商城已开启,初级隙空间为一立方米,祝您使用愉快。】   居然是储藏空间!   薛遥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惊喜,这隙商城怕是解决不了目前的难题。   不过, 之前从商城购买的货品, 包装都很醒目,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免费保存期又只有三天,没有私密空间, 保存起来很不安全,确实需要这样的存储空间。   也不亏。   薛遥翻出床底下藏着的牛轧糖,抱在手中进入精神空间。   隙商城立即弹出是否存放商城货品的提示。   确认后,手里的牛轧糖就消失了。   再点开【隙商城】,界面弹出库中的一份牛轧糖包裹,系统询问是否取出。   薛遥退出了界面。   还挺方便。   一立方米的空间,也不算小了,薛遥把剩余两瓶旺仔牛奶也放了进去。   又试着把之前汐妃赏赐的银票储存进去,系统却弹出错误提示:【初级隙商城无法存放非官方渠道货品,请宿主先升级商城。】   今天的系统也是如此坑爹。   薛遥暂时无心研究升级条件,直接退出了精神空间。   购物果然是一件解压的事情,薛遥败家之后,立即困了,很快安睡过去。   *   本以为只能在七皇子身边多陪两三天,没想到五天过去,薛遥还没收到汐妃的辞退通知。   能苟一天是一天,每天休息时间都给幼崽们分牛轧糖吃。   恨不得把之后几年的关爱肥料,全都浇灌在幼崽们身上,让他们快快长大,能够独自抵御风雨。   这天后晌,薛遥跟七皇子坐在凉亭里。   “娘娘答应让我留下来照顾殿下吗?”薛遥每天都要问这个问题。   七皇子重复了汐妃的回答:“会有别的伴读陪殿下念书。”   薛遥:“……”   依旧是心凉的一天。   薛遥失落地问七皇子:“殿下究竟有没有努力请求娘娘留下我?”   七皇子用力点头。   薛遥很不放心:“殿下是怎么请求娘娘的?”   七皇子跳下石凳,现场给薛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努力经过——   “啪叽”就往地上一躺,殿下扑打着小胖手怒道:“就要就要!儿臣要见遥遥好多天!”   薛遥:“……”   这是请求汐妃的态度吗?   你这是撒泼啊小胖崽!   薛遥赶紧把七皇子扶起来,绝望地劝道:“算了,听天由命吧。”   七皇子开始扭身子了:“就要就要!”   “听我说。”薛遥认真看着七皇子,嘱咐道:“我也很想陪殿下一起长大,但娘娘现在被坏人蒙蔽,她也是为了保护殿下,才要我离开,殿下不要责怪娘娘。”   七皇子一嘟嘴:“就要就要!”   薛遥不听他闹,继续嘱咐:“以后如果三皇子欺负殿下,殿下不要总是纵容退让,要威胁他告诉父皇。殿下年纪小,父皇一定会偏着殿下,知道吗?”   七皇子重复他的话:“告诉父皇!”   凉亭外,榕树后,汐妃神色愈发疑惑了。   回到青穹殿,汐妃换了衣衫。   宜秋低声开口道:“盯了这么些天,薛遥那小鬼头似乎真是向着您和殿下的,他去储秀宫说不定是为了私事,不如摊开问个清楚。”   汐妃思索片刻,摇摇头:“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向着咱们母子?不能大意,容我再观察几日。”   *   傍晚,四皇子悄悄溜达到青穹殿,特地来把仪贵人亲手缝制的小兔子布偶送给老七。   仪贵人听说三皇子近日常找七皇子麻烦,很担心儿子跟三皇子走的太近,得罪汐妃。   所以她连夜亲手缝制布偶玩具,想要弥补儿子跟老七的兄弟感情。   四皇子知道老七身边玩偶数之不尽,不可能在意这么个小玩意,想要推脱,又见母亲眼下都熬出青紫之色,左手食指还裹着纱布。   为了缝制这布偶,不知母亲耗费了多少心血。   他不忍心泼母亲冷水,只好亲自把布偶送来了青穹殿。   母亲不了解这后宫险恶,他如今已经站了三皇子的队,根本没有退路,这点小恩小惠又能挽回什么兄弟情义?   反正未来不可能是老七继位,得罪了也并无大碍。   四皇子分析过局势,皇位肯定是大皇子的,但他站三皇子的队,也并没有危险。   因为大皇子是个君子,真正的君子,即位后不可能公报私仇。   他抱三皇子的腿,既能借这层关系收点官员贿赂,未来又不会遭到皇帝报复,其实是最明智的选择。   至于讨好年幼的七皇子,他认为没有必要。   毕竟是三岁稚儿,就算得罪了,长大也不会记得,母亲实在太谨慎多虑了。   正想着,已经走到殿们口,便有侍从迎上来招呼。   四皇子问:“老七可在殿中?”   侍从躬身回话:“七殿下还没回宫。”   四皇子点点头,一指殿内:“带我进去等。”   来到花厅,四皇子看着周围气派华丽的屋内摆设,又不免为自己的母亲心酸。   汐妃不在殿中,有管事姑姑替主子询问四皇子有何贵干。   四皇子便从袖袋拿出布偶,说明了来意。   管事姑姑本想替四皇子转交,但想到他亲自登门,或许是有其他来意,就没有多嘴,只让宫女打开冰鉴,为四皇子降暑。   四皇子在花厅来回踱步,不时走到门口张望。   恰巧看见一个宫女步履匆匆走进殿门,朝东殿方向去了。   这宫女有些眼熟。   四皇子盯着那宫女,心中有些奇怪。   他很少特地来青穹宫巴结,对这里的宫人并无印象,偏偏这个宫女十分眼熟,似乎很久以前在哪儿见过。   “那宫女叫什么名字?”四皇子对门口的太监指了指宫女背影。   太监转头一看,立即回答:“回爷的话,她叫春芳,咱们院的一等宫女。”   四皇子更加疑惑了,口中喃喃重复道:“春芳?”   有点印象了,好像在佟妃身边见过的,不过是很多年前了。   四皇子突然想到什么,脑中的迷雾瞬间消散!   他目光一凛,急忙低头走回屋,好似刚刚什么人都没看见。   *   转眼七天过去。   薛遥都怀疑汐妃把他给忘了。   难道汐妃说要换掉伴读,只是个警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这不声不响的,简直要人命。   薛遥每天都过得很刺激,生怕下一刻就有太监来宣布给七皇子换伴读。   这几天一直以为自己要走,薛遥跟五皇子六皇子都打过招呼。   几个孩子都不舍得他走,五六皇子还挣着要他当伴读,被老七的鬼脸和小呼噜声吓退了。   七皇子超凶:“儿臣的遥遥!”   薛遥绝望掩面。   这小龙傲天长大后会不会怪他教了“儿臣”这个词?害得七皇子给无数人当过儿子。   *   这天后晌,小皇子们照常在学堂后院玩闹。   五皇子带头爬假山,一只红色蹴鞠球突然飞袭而来,“砰”的一声,砸在五皇子脑门上。   五皇子险些摔下来,还好被周围一拥而上的侍从扶住了。   “老五,这些天怎么都没去蹴鞠场了?”三皇子冷笑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不是说好要跟哥哥比一场么?”   原本还在笑闹的小皇子们瞬间安静一片。   七皇子毫不犹豫躲到了六哥身后!   六皇子又变成了小木桩,呆呆仰头盯着三皇子看。   五皇子低着头,神色憋屈地爬下假山,颔首打招呼:“三哥。”   三皇子看了看周围,坏笑道:“哥几个都齐了嘛,刚好,咱这就去踢一场。”   “我们很久没练了。”六皇子觉得跟年长的三哥踢球,对自己很不公平,于是小声抗议。   三哥缓缓把目光转向六皇子,勾起嘴角:“那正好啊,三哥今儿好好教教你。”   “我不想跟你学……”六皇子抠着小手,快哭了。   “什么?”三皇子威胁地一瞪眼,弯身侧耳问他:“你再说一遍。”   六皇子泪汪汪地向五哥求助。   五皇子额头渗出汗,小声吸引火力:“老六他们年纪小,施展不开,要不我陪三哥练球去?”   “嘘!”三皇子不耐烦的转身用食指贴唇,让五皇子闭嘴,回过头继续问六皇子:“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六皇子不敢说话了。   三皇子鄙夷地咧嘴一笑,扬起下巴,垂眸看向躲在六皇子身后的老七,开口喊到:“怎么每次见面都不跟三哥打招呼?还懂礼数吗?出来,老七——”   他嗓音一沉,最后那声仿佛闷雷,吓得七皇子几乎要缩成一团。   三皇子拨开六皇子,伸手就去抓老七。   “殿下!”薛遥忽然窜出来,又像上次那样挡在三皇子面前,笑容灿烂的打招呼:“好久不见,殿下最近过得可好……”   三皇子一皱眉,抬手对他挥了挥,让他别碍事。   薛遥厚着脸皮没有动,笑着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七皇子,一咬牙,抬起头,继续碍三皇子的事:“陛下有没有考您四书?如果需要罚抄,殿下尽管吩咐……”   “谁说父皇让我罚抄了?”三皇子的火气,果然被这不看场合扫他颜面的小伴读吸引了。   他抬手拍了拍薛遥的脸:“我看你是跟傻子待久了,也变成个呆子了!”   薛遥祈祷着佟妃赶紧来人拉走这无赖,不想让七皇子再受惊吓,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吸引火力,对三皇子笑道:“殿下说的是,我本就是个呆子!”   三皇子眯起眼,看出薛遥似乎是想拖延时间,心中大为诧异——   没想到从前带头跟他欺负老七的小伴读,这会儿居然有心袒护老七!   三皇子顿时满脸气恼,恨恨低声道:“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现在就给我闪开,否则爷今儿就打死你!”   薛遥并不退缩,装作茫然继续拖延时间:“多日未见,小人忍不住想跟殿下叙叙旧,若是嘴笨哪里得罪……”   “啪”地一声闷响,三皇子抬手一巴掌,扇在薛遥侧头。   猝不及防,薛遥被这股力道扇得朝一旁趔趄几步,眼前一阵天旋。   “你不许打人!”六皇子惊恐万分地颤声开口。   五皇子也上前两步,紧张地想要劝阻。   三皇子却并不理会,抬手对着薛遥扬起手!   一巴掌刚要挥下来,眼皮下忽然窜出个小胖球,速度快得让众人没回过神,小炮弹似的,“砰”地撞在了三皇子怀里!   一片惊呼——   三皇子被撞得四脚朝天,龇牙咧嘴的一低头,难以置信地怒喝:“你……你这小蛮夷杂种,好大的胆子!”   他忍着屁股痛,迅速爬起来,抬手要去抓那平日畏畏缩缩地小胖崽。   还没捉到七皇子,就听见身后一个女人嗓音冷冷地开口。   “殿下说谁是蛮夷杂种?”   三皇子还没转过身,就见周围侍从齐齐转身,向他身后女人行礼:“汐妃娘娘万福——”   三皇子刹那间脸色铁青。 第24章   七皇子飞快冲到了母妃跟前, 慌张蹦弹着求抱抱, 生怕三哥追上来抓他。   一旁宜秋急忙上前抱走七皇子,以免孩子影响汐妃娘娘的战斗气势。   三皇子理了理衣摆,神色傲慢地转过身, 拱手给汐妃请安, 而后便一扬下巴,恶人先告状:“娘娘来晚了, 没看见刚刚的事,我想带几位弟弟去蹴鞠场练球, 老七嫌累, 不答应,还突然把我这当哥哥的撞翻在地, 唉,摔得我啊——”   “我一早就来了。”汐妃上前两步,冷眼盯着三皇子:“刚刚全都看见了, 您跟几个弟弟发脾气,本宫不便出面干涉,但刚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但我看见了, 这些奴婢也看见了, 你的三个弟弟,都看见了。”   三皇子脸上闪过愤恨,却终究不能对长辈无礼,只能憋着火狡辩:“娘娘看见了就好, 我确实是来请他们跟随我去练球的。您看看,老六嫌弃我这三哥,不肯跟我练。老七压根儿不搭理我,这也就罢了,居然脾气上来,就直接把我这三哥给撞翻在地!哎呀,我这给他撞的啊……”   三皇子捂着肚子倒抽气。   汐妃冷笑:“看来是本宫对老七缺乏管束了,以后就是见到三皇子把他伴读打死了,也不能贸然阻挠,死了人,也得到皇上那里求公道。只不过,本宫不太明白,老七是殿下的亲兄弟,殿下为什么要污蔑他是蛮夷杂种?这是怀疑他身上流的不是皇上的血,还是……”   三皇子脸色一白,目光一转,又笑起来:“娘娘误会了,我刚被老七撞翻在地,一时气上心头,想起舅舅远在沿海抗击倭寇,心想咱们兄弟应该合力对外,不想老七会对我出手!我一气之下,就说他怎么跟那些蛮夷杂种似的,这不成了窝里斗嘛!”   汐妃见他倒打一耙,还抬出舅舅当靠山,心里又气又恨,想干脆撕破脸,把在场的所有证人都带到养心殿,找皇上评理!   可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劝她冷静。   战乱未平,皇帝不可能为了后宫积怨,牵动佟家根本。   闹大了,无非就是训斥一顿,罚三皇子抄书悔过,顶多再禁足半月。   一旦撕破脸,就等于跟佟妃正式下战书。   汐妃知道自己的斤两,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舞姬,从前的姊妹都互相扶持、专心练舞,长这么大,都没跟人耍过心眼,哪里是佟妃的对手?   如果斗不过佟妃,反被谋害,她年幼的孩子如何活到成年?   宜秋见汐妃迟迟不开口,心中急得快要烧起来了。   这么多人都听见三皇子当面辱骂七皇子“杂种”,这就是骂到皇帝头上了,为什么不借机闹大?   三皇子看出汐妃不敢闹事,暗暗一笑,抱拳对汐妃一揖:“娘娘若是没其他吩咐,我就先告辞了。老七这一下,可真是把我撞散架了,浑身疼得厉害,得去找太医瞧瞧。”   汐妃被他眼里的轻蔑激怒,转头看向宜秋怀里的七皇子,装作教训地嘲讽:“老七,你怎么能把大你九岁的兄长伤成这样?哥们间偶尔龃龉是有的,你是小辈,才三岁,以后要让着你三哥,不能下这么狠的手。”   七皇子还在惊恐中,没听懂母妃的教训,眼泪汪汪啃小手。   “噗……”   周围小伴读们都还年幼,不知分寸,被汐妃这嘲讽逗得笑喷了。   有几个忍不住的,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   佟妃家的三皇子,被三岁的弟弟打散架了!   三皇子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想开口反击,却又被周围的嘲笑声气得脑子转不过弯,立即用杀人般的目光扫视一圈。   见周围人都吓的噤声,三皇子羞恼得不想多留一刻,只对汐妃行一礼,便咬牙切齿地转身走了。   来日有你好受的!   三皇子一走,六皇子呜咽着扑到五哥怀里哭起来。   七皇子被哭声感染,也扒在宜秋肩上呜呜哭。   汐妃上前把六皇子抱起来,拍着后背哄了会儿,转身走到薛遥跟前,腾出只手按了按他侧头,低声问:“疼不疼?”   薛遥头还有些昏沉,却无所谓的笑笑:“谢娘娘体恤,早已不疼了,三皇子没用多大力气。”   汐妃叹息道:“别逞能了,老三扇你那一下,隔老远我都听见了,跟我回青穹殿歇息一晚,明日正好有事儿问你,我会遣人告知你府上。”   这天晚上,薛遥在青穹殿西殿一个人歇息,没见着汐妃,也没见着七皇子。   半夜里,他脑子里全是小胖崽撞飞三皇子的慢动作回放。   一颗老父亲的心感动得快要爆炸了!   这只要“大家保护殿下”的怂幼崽,怎么突然这么出息呢?   居然为了他撞飞了老三。   可恶。   明天两盒旺仔都喂给小胖崽算了!   汐妃的突然出现也让薛遥很吃惊。   不知道汐妃明天打算跟他谈什么,不会是换伴读的事吧?   *   四皇子把布偶送到汐妃手里,就去春熙殿告知仪贵人。   看着母亲寝殿简陋的陈设,四皇子轻笑了两声,喃喃道:“荣宠有荣宠的祸患,咱们就算过得清贫,也总比被人暗地里捅刀子强。”   仪贵人问他何出此言。   四皇子神秘一笑,凑到仪贵人耳边,小声道:“跟您说个有趣儿的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他把佟妃在汐妃身边安插内鬼的事情,告诉了仪贵人。   *   第二日一早,薛遥被宫女伺候洗漱,吃完早饭,就去见了汐妃。   “当初是不是皇后让你提醒我香囊有毒?”汐妃开门见山。   “回娘娘的话,我从未见过皇后。”薛遥斩钉截铁地回答。   汐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很想相信你,薛遥。”   薛遥抬头看向汐妃。   “就算你之前的懵懂无知都是装出来的,我还是很想不顾一切相信你。”汐妃眼中渐渐浮起悲伤:“我盼望这世道还会有人行侠仗义,同情我遭人毒害,保护我无辜幼子,这想法,是不是很蠢?”   薛遥定定注视着汐妃,许久,坦然回答:“若有人真的不顾安危,行侠仗义,只为救助无辜,才真是后宫中的蠢材。”   汐妃眸光一暗,失望地自嘲:“说得没错,后宫中哪有这样的蠢材?是我痴心妄想。”   薛遥继续道:“但我不是后宫中人,有侠义之心,无侠义之胆,懂得顾及自身安慰,所以在娘娘面前装疯卖傻,假装无意间点拨娘娘,只盼娘娘换掉香囊。”   汐妃眼中的火光死灰复燃,惊诧地盯着薛遥:“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说出来怕您笑话,就是您所谓的侠义之心让我这么做的,我没有目的,也不求回报。”   薛遥铿锵有力地继续说:“我知道,您看我一个半大孩子,若没人指点,不可能知道香囊有毒。   这一点,我可以给您一百种解释,比如在三皇子身边伴读时,我无意间听过佟妃的密谋,但事情不是这样。   您既然说您不顾一切想相信我,我就不想再对您说谎。   可这件事关乎我的性命,我也无法说出真实缘由,只能坦荡荡说一句:我揭穿香囊密谋,是为了您的安危;我陪伴七皇子念书,就一心期望他平安长大。   没人教我这么做,我还因此得罪了佟妃,送香囊入殿当天,佟妃就找我问过话。   佟妃为什么会知道您殿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这或许才是您需要提防的问题。   又是谁在您耳边说我与皇后有牵扯?这个人或许是受佟妃指使。”   宜秋脸色一变,急忙替春芳辩解:“你若是跟皇后娘娘没有牵扯,就解释清楚为何出入储秀宫!为何要挑拨咱们主仆之情!我看娘娘要提防的是你,昨日袒护殿下那出戏,也是你装出来的吧!”   薛遥目光一转,看向宜秋:“储秀宫在何处?实不相瞒,我从前只陪三皇子去过学堂和临佑宫,至今不知储秀宫在什么方位,姑姑是不是看错人了?”   “不是我说的!”宜秋一心急,当着薛遥的面把春芳给卖了,转头就喊:“春芳,你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他!”   薛遥眼睛一亮,刀子一般扫向身旁一排宫女,等着这个名叫春芳的内鬼走出来。   春芳一走出来,就哭着跪倒在地:“姑姑!奴婢绝没看走眼,这薛家小公子也太奸诈了!他一言一行哪里像个天真孩童?竟然倒过来污蔑奴婢!奴婢当初为了娘娘安危,险些被皇后仗毙,死不足惜,只求娘娘不要怀疑奴婢的忠心!”   宜秋急忙替春芳说话:“娘娘,这孩子当真奸诈之极,不可轻信!”   “行了。”汐妃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我不会错怪好人,没有证据之前,一切照旧。薛遥,老七还是交给你。”   薛遥颔首答应,并请求道:“我还有一事想要单独告知娘娘,想请宜秋姑姑和春芳姐姐回避一下。”   “你!”宜秋怒不可遏。   “好。”汐妃挥退了所有人,定定看着薛遥:“我猜你要说的是陛下巡游之事?”   “娘娘料事如神。”薛遥回道:“巡游之邀,娘娘万不能答应。”   汐妃苦笑:“你这要求实在像个内鬼,我若推脱了皇上的好意,一切荣华,顷刻便将成灰。你既然这么聪明,难道不清楚,圣宠是我和老七的立足之本。” 第25章   “娘娘说的没错。”薛遥淡定道:“只是万事都有利弊两面, 陛下对娘娘和殿下的恩宠, 带来的除了荣华,也有其他失宠妃嫔甚至皇后的关注,娘娘觉得呢?”   汐妃微一皱眉:“正因如此, 我才要谨小慎微, 守住这份宠爱,否则那些嫉恨之火足以烧死我们母子二人。”   薛遥道:“嫉恨之火, 是以陛下对娘娘的偏宠为原料,如果这份偏宠渐渐消匿, 那火, 便自熄灭了。您为人宽厚,从无害人之心, 在后宫中也没有真正树敌。后宫虽人心险恶,但若想当真陷害于您,必有巨大风险。没人会赌上性命, 跟一个失宠的妃子作对,您若急流勇退,顶多受些嘲讽与白眼,绝无性命之忧。”   汐妃怔住, 沉默了好一会儿, 眼里浮起一丝惊叹,低声道:“旁人都说我儿子是个不世出的神童,今儿到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神童!这些话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旁人教你的?”   “娘娘谬赞……”薛遥有点羞愧。   汐妃家儿子那是真·神童, 薛遥勉强算个学霸而已。   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他长相俊秀,加上成绩优异,运动项目也会得挺多,班花系花的表白成就都集齐过,确实没少被学校里一些团伙嫉妒找茬,自然有不少感悟。   汐妃虽然对薛遥表现出的天才而震惊,却仍旧不太赞同他的想法,转而说道:“老七两个月后才满四岁,未来有大把的时光要熬,我即便要退,也该趁年华未逝,替老七多挣些家底。若是有幸能熬到他成年,替他求得一块富饶封地,便是叫我以后常驻冷宫,我也能够泰然处之。”   薛遥被她这话说得心惊肉跳。   没想到,年仅十九岁的汐妃,已经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好了。   她和七皇子的未来,竟然和她此刻的期许,一模一样。   直到皇帝意外驾崩,汐妃才彻底失势。   而她儿子宁王所得封地,确实是大齐最富饶的州县。   可这又有什么用?   新帝登基后,兵权、封地、甚至王爵,都是说撤就撤。   一来,汐妃没想到皇帝死得那么早。   二来,此时所有人都以为肯定是大皇子登基,大皇子是个真君子,不可能跟父皇生前的宠妃过不去。   薛遥若是不知道之后的人物命运,肯定也会跟汐妃想的一样。   怎么可能风华正茂就想着急流勇退?那她和她儿子今后一生,都将任人鱼肉。   汐妃并不愚蠢,只不过没看过原著,没有上帝视角。   “娘娘看的比我长远。”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薛遥先肯定了汐妃的想法。   想要说服人,先要肯定对方的观点,然后帮他弥补观点中的疏漏,而不是全然反驳,这样更容易让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   达成自己的目的才是首要的,没必要非显摆自己比对方明智。   “若不是我得知了小道消息,也不可能贸然对您提出此等古怪建议。”薛遥直接说出关键:“皇上近期有巡游打算,目的地是巴蜀,犹豫蜀道艰险,没有官道,陛下打算征用百姓,齐建蜀道,并在蜀地建造行宫。”   “这是哪来的小道消息?”汐妃不太相信:“巡游又不是政务,陛下若真有雅兴,该是我们妃嫔先听到消息。”   “消息来源恕我无法告知娘娘,我薛府一门,先后出过两位正二品大员,消息来路自然繁多,皇上这次出巡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震慑蜀地的平逸王,修官道,为的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出兵无阻!”   汐妃一愣,仔细想了想,脸色顿时变了。   她茫然看向薛遥:“如果皇上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咱们后妃又怎么可能打消他此番出巡的念头?”   薛遥眼睛一亮,立即回到:“不求娘娘打消陛下的念头,只盼娘娘推拒陪驾出巡,避免陛下以带您游览山河为借口,俢蜀道、建行宫。”   “为什么?”汐妃越想越迷糊:“你是怕平逸王迁怒我?”   “平逸王比谁都明白皇上的意思,您的危险不再与他。”薛遥目光悲悯的看向汐妃:“蜀道有多么艰险,娘娘自外邦而来,怕是不清楚,但或许听过剑门关?   当年姜维就是在此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是一条连粮草都难以运送的道路,要百姓一步一步运送建材,沿着峭壁搏命开山,不出几年,必将激起民愤!   老百姓不知道皇上俢蜀道的真实目的,只以为,是为带您观望蜀地,伤财,劳民,这些民怨,很可能都会盖在您的头顶。”   汐妃面上瞬间血色全无,果真是一点就通。   若蜀道真如薛遥说的那么难修,她怕是要成为史书上的一代祸国妖姬,跟妲己褒姒归为一册!   内殿里一片寂静。   看着汐妃惨白的脸色,薛遥并未出言安慰。   必须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半晌,汐妃惆怅地望着薛遥,感叹道:“你的目光当真是比我这深宫妇人长远太多了,我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危险。”   “娘娘过奖,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并非自己猜测。”   其实是小说里明明白白写出来的未来。   哪有多少人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未来变数太多了,不走到那一步,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汐妃思索片刻,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去学堂罢,阿遥,老七就拜托你了。巡游之事,我还得想想,怕是未必能够躲过。”   薛遥临走前,低声提醒:“虽不该过问娘娘院中私事,还想请娘娘提防身边侍从。”   汐妃说:“我理会的,你不用担心。”   *   薛遥去寝殿接七皇子上学堂的时候,恰巧撞见宜秋在给殿下说他坏话。   “他要待主子真心,当初也不会带头摔了主子最喜欢的木马!”   宜秋一边喂红枣汤,一边给七皇子洗脑:“奴婢给殿下挑了一溜心地纯良的世家子弟,年纪比薛遥大,诗书读得比薛遥多,个头身板也比薛遥高大,能护得了殿下。”   薛遥在门外听得直翻白眼。   三皇子是年纪大的伴读就能挡得住的吗?   除了薛遥,谁还敢跟佟妃作对?   寝殿内,连七皇子都听不下去了,气嘟嘟地大声辩驳:“比遥遥……比遥遥……”   薛遥暗自在心中提醒:“比遥遥忠心的有吗!”   七皇子心有灵犀值为0,大声辩驳:“比遥遥傻吗!”   傻遥遥:“……”   这个反驳角度找得还真是刁钻呢,宜秋这下没法否认了吧?   还是跟这小胖崽缘分尽了吧。   旺仔都别想喝了!   *   接连几天,三皇子都没在来学堂挑事。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认为三哥是被老七撞怕了,所以把老七当成了英雄,天天夸他勇猛无敌。   把个小胖崽夸得膨胀得不行,每天都要求吃双份的奶!   练字的时候,薛遥被一只忽然飞到手背上的大虫子吓了一跳,把毛笔给甩掉了。   坐在一旁的七皇子一斜眼,看到遥遥手上的虫子,小包子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紧接着就对着虫子发出愤怒地小呼噜声!   虫子飞走了。   “哼。”勇猛的七皇子又立功了,昂着小包子脸等遥遥表扬。   薛遥:“……”   人家虫子只是刚巧飞走,又不是被你吓走的!   然而七皇子不这么认为,迟迟得不到表扬,看向傻遥遥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急切地晃了晃小胖腿。   “殿下好厉害啊。”薛遥羞耻的妥协了。   七皇子再次战胜了邪恶,挺起了胸膛,和胖胖的小肚腩。   因为小主子“一战成名”,七皇子的宫女跟班们也倍有面子,私下里喂个饭,都要吹嘘两句。   她们说:“咱们七殿下既有王爷的气派,又有名将的风骨,未来没准能带兵替皇帝出征,荡平倭寇呢!”   薛遥听着忍不住发笑。   这些宫女野心还是跟不上宁王的本事啊,这位龙傲天幼崽长大后还需要替皇帝出征吗?   人家要自己当皇帝的!   然而宫女们误解了薛遥偷笑的含义,还以为他看不起七皇子,一个个都替七皇子怒发冲冠起来,急赤白脸地表忠心,问薛遥:“你笑什么!”   薛遥还是想笑:七皇子被三皇子欺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头呢?   宫女们见他一个屁大孩子居然神色嘲弄,更加羞恼得狠了,转身就跟七皇子告状,说薛遥看不起主子!   吃饱了的七皇子有点犯困,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薛遥。   薛遥:“……”   宫女见殿下神色不悦,一个个都等着看薛遥被凶。   让他在殿下和娘娘面前出了风头就尾巴翘上天!   这下要被殿下凶了吧!   七皇子跳下小板凳,沉这脸走到薛遥跟前,仰头威严地盯着他。   薛遥以为这小胖崽真被挑拨了,刚打算开口解释,七皇子却忽然把小包子脸埋进他胳膊下,喃喃开口:“殿下困不困?”   薛遥:“……”   原来是困了,找他睡觉呢。   宫女嘴都要气歪了,薛遥没来的时候,殿下要睡觉,都是挑最亲近的宫女求抱抱,现在恩宠全没了,都给了薛遥!   薛遥被宫女们的眼神刺得很不安,看一眼怀里的小肉球,总感觉自己浑身写着宠冠后宫四个大字……   *   这些天来,汐妃一直在祈祷,希望薛遥所说的小道消息都是谣言。   就算是真的,皇上也该邀请皇后伴驾巡游,总不可能只带她一个吧?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下朝,皇帝笑盈盈的来她殿里用膳,开口就问:“爱妃可曾听人说过巴蜀的风光?”   汐妃脸刷的一白。 第26章   “妾曾有闻, 巴蜀四面环山, 峻岭险塞,令人闻之胆寒。”汐妃当即表明退却态度。   皇帝被人迎合惯了,没想到她会唱反调, 一听这话, 诧异地转头看向汐妃。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看得汐妃心头一颤,她忙低头示弱:“说出来要叫陛下笑话, 臣妾自幼生长于弹丸平原之地,真正的山都没见识过, 只爬过些土丘, 因天生畏高,陛下方才提起那群山环绕的巴蜀之地, 妾听着就很害怕……”   “原来如此。”皇帝被小美人娇娇软软的模样勾得心头火起,伸手一拉她板凳,靠近了, 将她揽进怀里,哄到:“既然来了大齐,就该试着习惯,否则这天下的名山美景岂不都与你无缘了?太可惜了。”   汐妃被搂在他温暖的怀中, 浑身的血却发凉。   这个男人, 床上床下对她百般宠溺,难不成就是为了演这一出被美色所惑的戏,让老百姓不恨君王无道,只恨美色误国?   汐妃为自己这些年来偶尔的心动感到可悲可笑。   皇上若当真对她有半分真情, 又为何要把如此可怕的罪名泼在她身上?   后宫不得宠的妃子那么多,皇帝对汐妃的迷恋有七分都是真的。   正因如此,让汐妃当这妖颜惑主的美人,才最让天下人信服。   皇帝不是不爱她,只是更爱他自己罢了。   汐妃压下委屈,语气如常的撒娇:“臣妾畏高是天生的,平日里在花园散心,过一座石桥,都要人搀着呢,陛下要臣妾试着习惯,臣妾就每日走十遍石桥,好不好?”   皇帝嗤笑一声,低头拍了拍她肩膀:“那要练到何时?朕打算带你去巴蜀巡游,遍览群山大川,到时候有的是练习的机会。”   汐妃惊恐地挣脱皇帝怀抱,直起身颤声道:“陛下,臣妾不敢爬山!”   “你这娇娇身子骨自然爬不得山,朕也舍不得让你爬,现下正筹备修蜀道,到时候自有马车载着你走官道盘山而上。”   皇帝勾起嘴角,英气双眼里略过一丝柔情,握住汐妃左手低头吻了一口,仰头温柔注视她,轻声喃喃:“朕哪怕亲自背着你上山,也舍不得让你的绣花鞋沾上半点泥污。”   汐妃整个人木在那里,看着眼前英俊又“痴情”的男人。   凡人都以为九五至尊没有得不到的女人,所以用不着哄女人欢心,却不知,皇帝反比多数民间男子更懂得情调。   接触过那么多的女人,皇帝知道,对自己动真情的女人比例行公事的女人干起来带劲百倍。   就算是对自己负责,他也不会对感兴趣的女人表现得太敷衍。   而且大齐皇帝长相没得挑,八尺身高面若冠玉,广袖博带紫金冠。   哪怕是普通官家公子,这品貌,哄个小姑娘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他还是皇帝。   汐妃对他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若不是记得薛遥的提醒,汐妃早已经感动得无法思考,一口答应了。   可此刻,她知道这个男人痴情的面具下,藏得是一颗怎样歹毒的心,往日的恩爱回忆,在汐妃心中酿成了苦涩的毒酒,一瞬间都成了恨。   “怎么了?”皇帝一挑眉,俯头凑近汐妃,略带调皮地看着她抱怨:“朕兴冲冲来请爱妃同去巴蜀巡游,就指着博美人一笑,怎么现在……”   皇帝鼻尖凑到汐妃含泪的桃花眸子前,闻了闻,玩笑道:“是今晚不想侍寝的味道?”   汐妃立即低头擦去眼泪,并不回应。   “怎么回事?”见她还不识趣,皇帝玩笑的脸色沉下来,不悦地低低开口:“朕说了不要你亲自爬山,原本开心的事,你这跟上刑场似的,这是嫌弃朕凡事都只想着你了?”   *   仪贵人几天来坐卧不宁,一股冲动始终萦绕心头,冲不出来,也压不下去。   老四告诉她,佟妃把从前自己身边一个名叫春芳的小宫女,安插在汐妃身边。   这算是个重要机密,能帮汐妃的大忙,比缝制小布偶送给七皇子,来得实惠得多。   仪贵人很久以前就想要巴结汐妃,但并不是为了老四和七皇子之间兄弟和睦。   她是想踩着汐妃的踏板,得到面见皇上的机会。   其他一切都是虚的,是她这个当娘的不得宠,儿子才要不顾体面地巴结三皇子那个废物。   巴结上又能怎么样呢?   三皇子当不了皇帝,老四永远封不了王。   仪贵人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来,拿起木梳,理了理鬓发。   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十六岁那年被临幸时的稚气容颜早已悄然变化,少三分水嫩,多五分韵味,仿佛花谢前最饱满的一刻,有着别样的美感。   她想赶在容颜凋谢前,再争取一回。   仪贵人不再犹豫,起身去枕头下取出精心缝制的香囊袋,怀揣着佟妃的秘密,叫上贴身宫女,一起前往青穹殿。   她打算利用那个秘密巴结汐妃,好让汐妃日后在皇帝耳边提起她几句,却没想到,初次上门,就撞上大运。   拐进青穹殿外巷时,迎面竟撞见了身穿暗朱色便服的皇帝。   宫女连忙给皇帝请安。   仪贵人猝不及防,惊得手里的香囊掉在地上,居然忘了行礼,傻愣愣站在原地看皇上。   皇帝面色不悦,似乎是在汐妃殿里受了气,抬眼看向面前不懂规矩的女人。   他一时没认出仪贵人,倒是对这女人魂飞魄散地模样起了恻隐之心,便收起怒火,上前一步,竟然亲自捡起女人掉落在地的香囊。   “陛下……使不得!”仪贵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直起身,晃了晃手里的香囊,仿佛在问:“你的?”   仪贵人不知他是喜是怒,哆嗦着伸出双手,颤声道:“谢陛下……”   皇帝并不把香囊还给她,而是对她招招手。   仪贵人无措地上前一步,皇帝忽然伸手搂过她侧腰。   阔别已久的男人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仪贵人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皇帝把香囊扣在仪贵人的腰带上,低头在她头顶低低问:“来找汐妃?”   仪贵人的大脑已经罢工了,只剩下条件反射的应答:“是……”   皇帝冷哼一声:“她陪朕吃顿饭就头昏,倒有的是精神陪姐妹闲磕牙?”   仪贵人回过神,也不敢抬脸看皇帝,只颤声询问:“娘娘身子不适?”   “有什么不适?使小性子罢了。”皇帝低头看着仪贵人:“把头抬起来。”   仪贵人想要表现出点皇帝女人该有的风流,却紧张得发僵,面无血色地抬起脸,紧张得眼神不断躲闪。   “你愿不愿意随朕巡游巴蜀?”皇帝神色认真地问她。   仪贵人真的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做梦都不敢期望这样的荣宠。   皇帝邀她陪驾巡游?   “我……”她喘上一口气,刚要答应,却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先不要回答,你想好了,告诉汐妃,让汐妃转告朕。”   皇帝说完就走了。   仪贵人在原地愣了好久,身子一直微微震颤。   身旁的贴身宫女也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侧脸,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眷顾她这冷宫贵人。   仪贵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皇帝只是想接她的口,让汐妃吃点醋,警醒汐妃不要恃宠而骄。   仪贵人以为皇帝真的要带她一起去巡游。   她还没拿出那个重大秘密跟汐妃交换,就得到了皇上的眷顾。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回忆起原著中的渣男皇帝,忽然夺回旺仔,不给喝!   “皇帝都是大猪蹄子!”   痛失爱奶的七崽:“???” 第27章   烈日当头, 仪贵人愣愣站在巷子拐角, 恍惚还在刚刚圣宠的美梦之中。   换做以前,宫女早没好气的催她快走,可这会儿, 宫女却没出声, 憋着火盯着她侧脸,敢怒不敢言, 只因皇上方才对她那突然的亲密举动。   “贵人,青穹殿就在前头了。”宫女被晒得难受, 忍不住细声细气地提醒。   “哦……”仪贵人似乎惊醒了, 但却只醒了一半,步态僵硬的朝青穹殿走了两步, 又停住,紧张道:“不行……汐妃一定不会帮我转达意愿的,我得想想……得想想……”   宫女被她疯疯颠颠地样子折腾烦了, 不耐道:“贵人又不想去给汐妃娘娘请安了?这大热天的,老远跑来一趟,多折腾啊,您可想清楚了!”   仪贵人整颗心都乱了, 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清楚, 又怕惹怒宫女,就转头讨好地笑道:“你自个儿先回去歇着吧,我再考虑一下。”   一看她露出这讨好的态度,宫女刚升起的一丝敬畏之心又没了, 没好气地教训她:“您一个贵人出门,贴身宫女都不带,这是坏规矩的,到时候被管事姑姑瞧见了,挨耳刮子的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您倒乐得看笑话!”   仪贵人不敢回嘴,只得先跟她回宫,打算想清楚再来找汐妃,以免说错一句话,伴驾的天大好事就没了。   她并不是生性如此懦弱,只是她从前也当宫女,清楚冷宫妃嫔过日子,都要依仗自己的宫女太监。   譬如每日去膳房提膳。   太监都是看各宫牌子配菜,按得宠的排等级。   第一等的都是主子叫什么就现做什么。   第二等的按妃嫔品级规制来,由尚膳正太监列单子,统一配菜。   最次的就是冷宫妃嫔,她们院里来提膳的宫女,都得自觉排到最后头,剩下的好菜也轮不上她们。   御膳房里的太监克扣些好菜自己享用,随便打发些菜汤冷饭,给冷宫妃子的宫女。   冷宫妃嫔偶尔会花些体己钱,让宫女打点太监给一两顿好的,这时候宫女卖多大力气办事,会影响最后的结果,主仆关系差些的,故意让妃子的钱打水漂也是有的。   唯一能为她们做主的皇帝连面都见不着,皇后更没空管她们的琐事,只能自己哄着手下的奴婢实心办事。   回了宫,仪贵人思来想去,都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汐妃转达她的意思。   如果汐妃自己想要陪驾怎么办?会不会故意说她不愿意?   仪贵人紧张得坐立难安,就请宫女去东宫看看四皇子在不在,打算把儿子叫来一起商量。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   五皇子不知听哪个姑姑讲了民间话本。   估计是武侠小说,近两天动不动就带着两个弟弟练铁砂掌、无影腿。   折腾得七皇子成天一脸“最近有点烦”的表情。   太监把沙袋绑在一个比较矮的树枝上,让小皇子们练腿功。   但这个矮是相对五皇子来说的,六皇子跳起来勉强能踢到,薛遥身体柔韧性不错,腿提高点也能碰着。   但相对于三头身的七皇子来说,仰着包子脸,看着半空中的沙袋。   这就是喜——马——拉——雅!   “老七,快踢啊!”五皇子一脸严肃地鼓励:“跳起来右腿一个横扫!”   薛遥不忍直视地看了眼沙袋下站着的小胖崽。   幸好这小家伙不会复读骂人的话,不然现在可能要开始辱骂兄长了。   “五哥,七弟个头好像有一点矮。”六皇子这一次实事求是的没有站在五哥这一边。   薛遥:“……”   岂止有一点?   “不努力尝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克服困难?”五皇子的蛮劲儿又上来了,一脸霸道地命令七弟:“老七,跳起来给哥看看!退后一些,起跑再跳,拿出你上次撞翻三哥的力气!”   七皇子退后两步,甩起小胖腿冲上前一跳,抬手跟沙包击了个掌!   五皇子刚兴奋起来又失望了:“要用腿踢!退后,再来一次!跳起来!腿抬高!”   薛遥没眼看了,这简直是虐童啊,小胖崽就算腿能抬高到劈叉,也够不着沙袋啊!   他侧头想劝两句五皇子,可看他一脸坚毅认真地表情,又退却了。   五皇子真的不是一般的脾气倔,他虽然不会欺负人,但架不住爱讲道理啊……   之前有几次游戏,薛遥看小胖崽吃不消五皇子要求的运动量,试图劝阻,都被五皇子BB机般的大道理讲晕了。   算了,苦什么不能苦自己,还是让孩子辛苦一下吧,反正七皇子再踢十次踢不到,五皇子就要没耐心了。   七皇子本来就怕热,小胖胳膊上肉叠肉,现在跳得一身汗,脸上那烦躁的表情,已经在就地打滚的边缘徘徊了,五哥还在旁边挥着拳头给他加油。   这要是在青穹殿里,七皇子早就发飙了,但亲兄弟间玩闹有一点好处,就是攀比心,这种心态维持着小胖崽忍耐的极限。   但他显然不想再跳几回合,打算一次搞定,于是矮墩墩的小身子退后了十几步,扎稳脚跟,剔透的茶色眼瞳微微挑起,透过长睫,冷冷盯住沙袋。   这一瞬间,整个花园里的人都屛住了呼吸,五皇子也不在加油,他看向七皇子的眼神里突然出现惺惺相惜的赞许。   未来驰骋沙场的名将,能嗅出顶尖对手的气息,五皇子觉得老七每次认真的时候,身上都散发着野兽的嗜血和谨慎气息。   一片安静中,七皇子双眸一眯,一蹬小胖腿开始冲刺,起跳——   “哇!”六皇子深吸一口气,第一次看见弟弟跳出超过两厘米的高度!   “啪——”   七皇子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沙袋!   小胖崽跟沙袋合而为一,在半空中摇曳,大概是胳膊撑不住自己的吨位,殿下一条小胖腿试探着落回地面,却碰不着实地,不敢跳下来,于是转头惊恐地看向薛遥:“儿臣要抱吗!”   这只龙傲天幼崽根本不在乎尊严……   薛遥赶紧上去把小胖崽从沙袋上抱下来了。   五皇子也彻底绝望了。   不练腿功了,还是练铁砂掌。   伴读从行囊里翻出了特制的薄木板,供五皇子耍帅。   六皇子看着五哥当面劈开模板,立即兴奋地举起双手欢呼起来,紧接着就上前给五哥当陪衬,一掌下去,木板毫发不损。   五皇子又开始传授技巧,说了些劈木板的诀窍。   小伴读们轮流举着木板,等他来劈。   轮到薛遥的时候,五皇子一个手刀劈下来,可能是用力过猛了,一手劈在了薛遥的脑门上。   被木板挡掉了大部分力道,其实薛遥也没被打疼。   但五皇子却惊恐得喊出了猪叫!   “阿遥!你没事吧阿遥!快叫太医!快!要出人命了!”五皇子冲过来搂住薛遥,胳膊强行把他坠躺在地上,神色悲切道:“是我失手了!你坚持住!”   薛遥面无表情:“殿下,我没事,您别勒我胳膊,疼……”   “别说话!我知道!”五皇子含泪摸了摸薛遥被劈中的脑门:“中了我的铁砂掌,就算不死,也会变傻,别怕!我一定让最好的神医治好你!”   七皇子闻言,小包子脸惊异万分,迅速蹲到薛遥身旁观察片刻,好奇地抬头看五哥:“遥遥还能更傻吗哥?”   薛遥:“……”   你这辈子都别想喝旺仔了殿下,我就是把一整箱旺仔扔掉,从这里跳下去……   得知“要出人命”的太医院紧急赶来了一个院使两个院判,算是全国顶尖医生会诊现场了。   通过一阵扒眼皮探脉相,医官们告诉五皇子:“小公子伤势无碍。”   “怎么可能!”五皇子因为过分自信自己铁砂掌的威力,所以不信任医生,搂紧薛遥急切道:“他一定受了严重的内伤,你们如果大意了,他明天就没救了!”   薛遥面无表情:“殿下,我真的没事你放开我吧,胳膊快被你捏断了。”   “他一定是受了内伤!”   太医们吃不消五皇子的倔脾气,只能带薛遥去太医院会诊检查。   结果还是“无外伤亦无内伤”。   五皇子一脸“我不听我不听你们等着看明天他会如何”!   就气嘟嘟的回宫了。   他的诅咒只吓到一个人,就是他那弱小单纯又肥胖的七弟。   七皇子很担心遥遥明天会更傻,拉着薛遥不撒手,要他一起回青穹殿看着才安心。   薛遥只好陪小胖崽回了宫。   快到殿们口的时候,恰巧遇到四皇子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食盒。   一见面,四皇子就如沐春风地对七皇子笑道:“正巧,四哥给你来送好吃的,没进门就撞见了,快过来看看——”   七皇子站在原地没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四皇子,就在他捧着食盒蹲到面前的瞬间,七皇子忽然松开薛遥的手,气嘟嘟地绕过四皇子,窜进宫去了。   殿下不要!   七皇子原本对四哥的敌意并不太重,自从上次三皇子对薛遥动手,七皇子对三哥以及跟三哥好的四哥的厌恶,都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包子脸都不让捏了!   薛遥见四皇子一脸尴尬地蹲在原地,赶忙替七皇子接过食盒,让太监送进屋,给殿下尝尝。   “您特意来给七殿下送吃的?进门坐坐吗?”薛遥上次看这位四皇子对小胖子还挺关心的,所以对他没什么敌意。   毕竟原著中这是个身世悲惨的皇子,攀附三皇子多半是有苦衷的。   况且他结局实在够惨,没必要这时候还给他甩脸色。   小太监又跑出来,把食盒递还给四皇子,转告他“七皇子说不爱吃这个”。   四皇子脸色难看的接回食盒,都不知说什么好。   这下薛遥也尴尬了,急忙在太监耳边说:“你告诉殿下,遥遥让他吃完四哥的点心,就有奶喝。”   小太监立即应声,回去传话。   四皇子露出个勉强的笑,对薛遥给出的诱惑毫无信心。   老七这显然是脾气闹大了,一口奶哪里哄的住?   结果没多久,太监飞奔跑出来,笑着对四皇子鞠躬:“殿下让奴婢拿回去,让他再品品。”   四皇子傻眼了,听见身旁人“噗嗤”一笑,转过头,就见薛遥笑容明亮地看着自己。 第28章   四皇子神色有些恍惚, 只觉眼前这男孩儿, 和记忆中老三身边那个阿遥不一样了。   因为时常与三皇子玩在一处,四皇子对三哥的几个伴读都还算熟悉。   从前这个叫薛遥的男孩性格比较憨讷,对三皇子惟命是从, 直来直去的讨好巴结, 还带头帮三皇子找过七弟麻烦。   虽自己也巴结三皇子,四皇子却看不起薛遥这种没头脑、不顾后果的巴结手段。   原本还想这小家伙迟早要被汐妃杀鸡儆猴处置了, 却没想到,如今薛遥不但混成了七皇子的伴读, 还跟老七手搀手的回宫了……   老七还就真买他的帐。   四皇子心里五味陈杂, 他费尽心机,都没法在巴结老三的同时, 不得罪其他人。   反倒是这从前被他暗中耻笑的小伴读,竟然混得左右逢源。   这小伴读从前那憨劲儿,莫非是装出来的?   这么想着, 四皇子注视薛遥的眼神几乎是崇拜的。   薛遥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便温和笑道:“大热的天,殿下进门消消暑气罢?”   四皇子这才回过神,笑着摆摆手:“今儿一批贡品分来东宫, 哥几个都说是甜口的点心, 我想着老七喜欢,就顺路送来了,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四皇子一转身, 去了仪贵人院里。   仪贵人一见到儿子,一颗飘忽无定的心总算落下来,忙不迭支开宫女,拉四皇子去内殿,悄悄把皇帝要她伴驾的事情给说了。   她没说自己准备用佟妃内鬼的秘密讨好汐妃,四皇子听完却立即起疑。   “您去找汐妃作甚?”他用狐疑的目光盯住仪贵人。   “哦,我这两天绣了个小香囊,打算……”   四皇子打断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戳穿:“您不会是想把佟妃的内鬼告诉汐妃吧?我没脸没皮地巴结三哥这么些年,总算让他把我当成自己人,您若是想钻这点空子两头讨好,我这儿可就鸡飞蛋打了。”   仪贵人羞红了脸,低头小声说:“伺候好了三皇子,又能怎么样?归根结底怪我不得宠,才委屈了你!”   “嗐!”四皇子皱眉摆手,转身坐到茶几旁,嘴硬道:“我能有什么委屈?”   仪贵人含泪道:“那些奴才敢在我院子里说你是贱婢生的种,你在东宫过的什么日子,我能不清楚么?你还不满十三岁,就得时时想着替人办事捞油水,补贴我这废物娘,我这心里一日日有多苦闷……恨不能一闭眼去了,不再拖你后腿……”   “娘!您别胡思乱想!”四皇子蹦起来,又急又气,边给仪贵人擦泪,边哄道:“这话是哪个狗奴才说的?你怎地不告诉我?我告到父皇那里,要了他狗命,再发配了他全家!”   仪贵人用帕子捂住眼睛,嘘声让他小点声。   四皇子搂住仪贵人哄到:“您别难过,儿子以后一定混出个人样,苦日子只是一时的,等我出宫开府,凭自己的本事积攒一份家业,包您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其他后妃都跑您这儿巴结您!”   “我相信你的本事,可再大的基业也得有本钱,我不能两手一摊,光看着你在外做牛做马。”仪贵人眼神坚定的抬起头:“我不甘心,皇上政务繁忙,不过一时忘了我,只要有机会,未必不能翻身!如今皇上恨不得日日跟汐妃厮守一处,只要汐妃有心提携,皇上或许会来看我!哪怕两三个月来一次,咱母子就不用再受奴才的刁难,你辛苦得来的银子也不用喂进狗肚子里去!”   四皇子张了张嘴,却不忍泼仪贵人冷水。   仪贵人看出他心思,急忙指了指自己腰间香囊道:“今儿我偶遇皇上,吓得香囊掉在地上,皇上盯着我瞧了半晌,亲自弯身帮我捡起香囊,又亲自为我系上,让我抬起头,郑重的问我要不要伴驾!”   她想到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激动得发抖,颤声道:“陛下是想起我来了,想起那晚上对我的许诺,他这是要补偿十多年来对我的冷落!”   她把皇帝的记性想得太好,还把上床前的甜言蜜语当真。   跳票十几年的皇帝顺手给她捡个香袋,她就发自内心的原谅了负心汉,还以为太阳要重新在她头顶升起了。   四皇子虽比同龄人老成许多,却也还不懂男女之事,听仪贵人这一说,觉得父皇举动确实温情,心里不由也升起一点期望,“父皇要汐妃娘娘转告你的决定?具体是怎么跟你说的?”   仪贵人立即学着皇帝的样子,一字不落的在四皇子面前演了一遍。   四皇子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喃喃道:“那时候已经是后晌,父皇为什么没留在青穹殿?身边只跟着太监,连乘舆都没叫来,我估计父皇很可能是突然决定要回养心殿的。”   “如果是突然有什么急事,父皇也不可能停下来给您捡东西,还跟您闲聊两句……”   四皇子眉头越皱越深,转头看向仪贵人:“恐怕没这么简单,父皇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跟汐妃呕气了,所以突然离开青穹殿,正好遇见您。让您告诉汐妃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为了气气汐妃,当不得真。”   仪贵人听儿子这么一分析,简直当头一桶凉水。   仔细想想,八成如儿子所料。   虽然有些失望,但她并不气馁,“就算是为了气汐妃,可皇上话已经出口了,只要我答应,就一定肯让我陪驾巡游的,这一路上朝夕相处,总有机会让皇上记得我的好,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四皇子又想了许久,倒也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便欣喜地提醒仪贵人:“现下汐妃可能还在气头上,您最好明天再上门。”   听儿子也拍板同意了,仪贵人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地,又说:“如果汐妃怪我争宠怎么办?我想……还是把内鬼的是告诉她,让她把我当成自己人!只要伴驾能成事,咱们往后就用不着巴结任何人了!”   *   又到了每月检查皇子们功课的日子。   小皇子们一早带着伴读,在偏殿等候父皇抽查功课。   薛遥眼睁睁看着五皇子BB机一般,盯着七皇子轰炸了一上午。   “千万不要插话,知道吗?”五皇子都快给小胖崽跪下了:“一会儿三哥要是答不上来,你绝对不能替他回答,不管父皇怎么重复问他,你都不准替他回答,听见没有?”   七皇子仰着脑袋,茫然的盯着五哥。   每月这日,出青穹殿之前,汐妃娘娘都反复叮嘱七皇子:“父皇提问,你一定要立即回答,不准发呆,不准玩玩具,不准傻笑,父皇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乖就没有睡前点心吃了。”   紧接着来到养心殿偏殿,五哥却拼命让他不要回答父皇的提问。   七皇子实在没法判断这两人的要求,该怎么同时执行。   皇帝考学问的时候,皇子们都站在养心殿里。   一般情况下,临时抱佛脚的三皇子总会出点乱子,有背诵不出来的书文。   皇帝就会重复几遍问题,严厉地要求老三立即应答。   老三一紧张,更背诵不出来。   接下来的持续空白时间,很容易激发七皇子的复读机技能。   七皇子的思考模式是这样的:娘娘说父皇的问题一定要回答,之前的问题哥哥们都回答了,只有三哥不回答,父皇又问,三哥还不回答,父皇再问,三哥就是不答。娘娘说,父皇的问题,一定要回答,一定要回答,一定要……   于是,悲剧发生了。   三皇子背诵不出的内容,被年仅三岁的七皇子流利地完美抢答。   “没脸见人”四个字甩在了三皇子脸上。   每个月父皇都要考察,兄弟间的仇恨就要成倍增加,他不欺负老七欺负谁?   “陛下问您,您才能回答。”薛遥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加入了拯救胖崽的行动:“等轮到您出列之后,皇上的提问,您就可以畅所欲言,其他时候不能回答问题,明白吗殿下?”   “我好疲惫哦。”七皇子觉得这些人好奇怪,低头开始捣鼓小风车。   不多时,门外传来宫女的请安声。   一听是三皇子来了,几个小皇子顿时吓得站直了,缓缓退缩到偏殿角落。   三皇子负手走进偏殿,转头看了一圈,视线直直落在七皇子身上,冷笑一声:“老七来的挺早,准备做足了吗?三哥一会儿等着你指教呢。”   五皇子绝望地低头闭上眼。   三皇子气势汹汹走过来,七皇子立即躲到了六皇子身后。   “躲什么呀?在父皇面前不挺神气的吗?”三皇子拎小鸡似的把七皇子拎出来,冷笑道:“要不让你其他几个哥哥都别说话,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好不好?”   “他其他哥哥不会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背不出来,轮不到他出风头。”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少年清朗沉稳的嗓音。   薛遥偷偷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身形颀长挺拔少年迈开长腿走进殿门。   少年一袭朱红与青黑相间的皇子便服,宽肩细腰峨冠博带,因背着光,他轮廓更显深邃,丰神俊秀却又略带些未退的稚气,是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儿郎。   “大哥!”六皇子像是找到了救星,蹦蹦跳跳地跑上前,抱住少年的胳膊。   三皇子一听这嗓音,立即收敛戾气,转过头打了个招呼:“大哥。”   “功课准备得如何了?”大皇子还是个少年,对待三皇子的态度,却有长兄如父的气势。   三皇子干笑两声:“就那样罢,大哥知道我……”   话没说完,大皇子抬手一巴掌,拍在三皇子后脑勺,厉声质问:“就哪样?你给我说说?”   “我都替你臊得慌!”大皇子丹凤眼一瞪,抬手又要去扇三皇子。   三皇子捂着脑袋想要躲,被大皇子一手捞到胳膊,拽到跟前,继续扇脑勺!   大皇子说两三个字,就扇一下三皇子后脑勺,十分有节奏地开始了对三弟的动感教育:“你还!好意思!怪老七!帮你背功课!”   三皇子抱着脑袋到处躲,快被大哥打哭了!   薛遥:“……”   不愧是皇后的儿子,有底气就是不一样!   难怪原著里的大皇子能为了坚持变法跟皇帝闹得飞起,这性格……牛! 第29章   “大、大哥!别打了!弟弟这些时日下了苦功, 早已改过自新了!”三皇子满脑子都是临时抱佛脚背诵的书文, 此刻都快被大皇子打忘了。   大皇子一听这话,暂时停止了富有节奏感的击打动作,一手背在身后, 眯着眼睛盯着草包三弟, 张口就问:“那我考考你:秦孝公治下,朝野内外皆不赞同商鞅变法, 之后,商鞅谏言君王, 该如何对待子民的异议?”   被揍得晕头转向的三皇子茫然看了大皇子一眼, 那表情,分明是控诉大皇子的提问超纲的表情。   但三皇子不敢抱怨, 支支吾吾地胡言乱语拖时间:“商鞅?啊……他啊,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不……大家都不同意嘛, 他就跟皇上说……”   大皇子审视着他:“嗯,说什么。”   “他说……”三皇子求生欲极强地用眼睛偷瞄自己的伴读,指望伴读用口型提醒自己。   然而,这题确实超纲了, 三皇子还没学到, 伴读自然也不知道,便用同样茫然的表情,与三皇子深情对视。   三皇子懵了。   大皇子毫无耐心地抬手,又开始有节奏地拍三弟脑勺:“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他说他说!我想起来了!”三皇子快要哭出声了, 泪汪汪抱着脑袋抬眼看向疯一样的大哥,颤声拖延时间:“他……他呢,先给皇帝请了个安……”   大皇子抬手又开始了动感节拍:“战国!时期!没有!皇帝!”   薛遥憋笑憋得快要崩溃了,居然有点心疼三皇子这草包了!   “我是说!我是说,他先给君王请了个安,然后商鞅就……”三皇子这一回,把求助的目光,射向了大皇子的伴读。   这回他算找对人了,跟着才高八斗的主子,伴读自然也不会被这种问题难倒。   大皇子伴读立即回应三皇子的求助,用口型提醒:“以利诱民,不可与虑始。”   三皇子没看懂,见伴读重复几遍,才看懂“利诱”这二字的口型,便欣喜万分地抬头告诉大哥:“然后商鞅就掏出一笔银子,利诱君王跟他合作实行变法!”   “……”大皇子被他蠢得一时乱了节拍。   薛遥憋笑憋得快爆炸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商鞅说了什么,但感觉商鞅不可能拿银子收买国君。   三皇子今天怕是撑不到见父皇了。   大皇子脸冷得连怒气都没了,一派谋杀亲弟前的平静,凉飕飕地开口:“你就是这么下苦功的?”   三皇子也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太合逻辑,干脆一咬牙,委屈地狡辩:“大哥这题,是出于四书哪一册?!”   大皇子一脸淡定:“你下个月都满十三了,还打算学四书学到老么?”   三皇子一听,果然是题目超纲了!   顿时委屈地暴跳如雷:“父皇也只要求我先通读四书!大哥这么胡乱提问,谁能答得出?”   “哼。”大皇子神色自信地盯着三皇子,朗声喊出自己最得意的弟弟:“老七,卫鞅言于秦孝公曰——”   而七皇子专心在晃自己手里的小风车,没搭理大哥。   一阵尴尬地沉默。   大皇子面子上过不去,转头小声勾引七皇子:“想不想哥带你去捉小蝌蚪?”   七皇子眼睛一亮,兴奋地抬头看向大哥!   大皇子抓准时机重复道:“卫鞅言于秦孝公曰——”   七皇子为了去捉小蝌蚪,立即点亮复读机技能,毫不犹豫地应答:“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乖。”大皇子得意地回过头,嫌弃的看向三弟。   三皇子脸一黑:“这不算数!老七他……他不正常!”   大皇子一抬手,继续开始动感教育:“你掏银子!贿赂君王!就正常了?”   薛遥在憋笑中,等来了内侍的入殿请示。   三皇子顶着被打得发麻的头皮,一脸绝望。   他这回确实花了不少功夫背功课,然而遭这一顿动感暴揍之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满脑子都是“利诱君王”,也不知道父皇收不收银子。   五皇子和薛遥进殿前一刻,还在苦求七皇子不要乱接话。   七皇子只回了一句:“儿臣睡前吃两个绿豆糕。”   五皇子:“……”   连薛遥都没能破译小胖崽的语言逻辑。   其实七皇子的意思很简单:汐妃娘娘说了,不回答父皇的问题,就没有睡前点心吃,而殿下睡前需要绿豆糕,就必须回答问题,所以不能答应五哥和傻遥遥的要求。   殿下超想吃!   薛遥和五皇子并不清楚汐妃对儿子的威胁警告,但感觉这小胖崽似乎不想配合,于是两人心里都很慌,怕三皇子被扫了颜面,未来加倍的报复。   六位皇子排排站,皇帝坐在上首,扫视一圈,不满地啧嘴:“元照又忙什么呢?”   太监程东上前一步,躬身回话:“二皇子托奴婢将此信函转交陛下御览。”   皇帝一脸不耐烦的直摆手:“朕不想跟他打哑谜,真是反了天了,上回也没来!”   “皇上息怒,二皇子他醉心道法,为陛下祈福……”   “罢罢罢!他不是不爱出门吗?传口谕,朕要罚他禁足一个月!”   薛遥听这话才想起来,皇子统共有七位,此刻殿里还少一位。   二皇子居然没来!   原著中提到二皇子的内容很少,因为他真的非——常——宅,是个道学狂魔,但是不炼丹,是思想上的道家。   二皇子有事没事会在符纸上写一个字,或者一个符号,托人转交给皇帝或者兄弟们。   非常神秘,大家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隐约记得,二皇子是站大皇子一派的,大皇子倒台后,他就出家云游去了。   皇帝对这个道系儿子没辙,也不是没揍过,可都毫无效果,总不能拉出去砍了,也就只能随缘了。   考问功课按部就班地开始。   长幼有序,先登场的大皇子对答如流,交了个满分答卷。   因为二皇子的缺席,三皇子紧接着就要上去给大哥当陪衬。   紧张的不止三皇子一个人,还有五皇子和薛遥,两人都害怕七皇子突然抢答。   六皇子年纪还小,不太明白抢答的风险。   大皇子巴不得老七抢答,好好羞辱一下草包三弟,好让他发奋图强。   满屋子的人神色各异。   五皇子小脑袋上紧张得全是细汗。   薛遥和其他伴读一样,站在皇子身后。   他盯着自家龙傲天幼崽的后脑勺,默默祈祷幼崽不要开口。   然而,皇帝对三皇子问出第一个问题时,薛遥看见七皇子的小耳朵尖尖抖了抖。   完了。   这是小胖崽乐于互动的表现。   这小家伙很仔细的在听问题,已经准备抢答了!   “咕咚——”   薛遥紧张的吞咽一口。   就在皇帝说完问题的前一刻。   薛遥陡然一抬手,悄无声息的……捂住了七皇子的耳朵!   七皇子全神贯注地听完正文,在父皇最后发出疑问的时候,却听见:“那么,君子食无求饱,居嗡嗡嗡嗡……”   被捂住耳朵的七皇子,疑惑地一歪小脑袋:“???”   等到皇帝提问完毕,薛遥赶紧缩回手。   之后循环了几次。   皇帝发问——薛遥关键时刻捂胖崽耳朵——问完再松开。   片刻后。   三皇子有问题答不出来。   而七皇子不知道父皇问的是什么!   最终,皇帝抄起一本奏折,砸向三皇子:“不学无术!”   五皇子眼睛一亮,耳边响起胜利的号角!   薛遥立功了!   七皇子因为“突发性耳聋”,全程没听见父皇的提问!   考问结束,几个皇子退出养心殿,一路同行走到岔路口。   大皇子又对几个弟弟分别批评教育了一顿,训完一个放走一个。   其他几个皇子陆续离开了。   大内寂静的宫巷口,只剩下大皇子板着张脸,严厉地低头,盯着矮墩墩的七皇子。   七皇子没察觉哥哥凶悍的目光,竟然挑衅似的还在继续晃动小风车。   薛遥把头埋得低低的。   糟了,小胖崽要动感挨揍了!   大皇子冷着脸,一拨衣摆,单膝跪到小胖崽面前,低声问:“好不好玩?”   七皇子盯着小风车,不知死活地点点头。   薛遥心一凉,完了完了……   大皇子一怒之下,猛地当场夺过小风车!一侧脸,凑到小胖崽面前,低声威胁:“亲一口就还给你。”   薛遥:“??????”   七皇子抱住大皇子的脸,啄了一口。   大皇子那张俊秀的冰山脸,瞬间融化成春天般的幸福笑容,回头就对老七的包子脸一顿揉!   大皇子心满意足地还了小风车,起身走了。   拐过宫墙看不见人影,薛遥隐约还听见大皇子哼了几声欢快的小曲儿。   是真的特别满足了!   薛遥感到很不安,好像察觉了大皇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家伙怎么跟原著里那个不苟言笑、苦大仇深的大皇子不太一样!   *   汐妃从前没注意过仪贵人。   上门巴结她的妃嫔也不少,自从遭了佟妃的暗算,她就不再相信这些妃嫔的花言巧语了。   所以,虽然亲自面见了仪贵人,但她的态度始终客气而疏离,不亲近,也不得罪人。   仪贵人见没有进展,就按计划先奉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   汐妃上回才吃过香囊的亏,一见她手里物件,忍不住露出愠怒之色,但很快还是微笑接下了。   发现里面并无香料,汐妃这才稍微卸下防备,夸赞仪贵人的绣工精巧,又叫宫女取来一枚簪子,回赠给仪贵人。   仪贵人见她这两不相欠的态度,心知仅靠香囊肯定巴结不上,只好使出杀手锏,请求屏退宫女,把春芳是佟妃内鬼的秘密,告诉了汐妃。 第30章   仪贵人原以为汐妃肯定会惊恐惶然, 并急着向她要证据。   然而, 汐妃听到春芳这个内鬼的名字之后,神色却并无太大变化。   只是眼神忽然放空了,默默无言。   仪贵人也没急着搭话, 等待她慢慢咀嚼。   汐妃垂眸望着茶盏, 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春芳当日为了她在皇后面前顶罪求饶的画面。   之前薛遥让她提防春芳,她想就算是真的, 春芳也该是被佟妃威逼利诱,一时糊涂。   她还想着用真心把春芳拉拢回来。   如今, 仪贵人却跑来告诉她, 在她进宫之前,春芳就是佟妃的人。   那么, 春芳的忠心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吗?   仔细想来,她那天之所以犯忌讳惹怒了皇后,都是因为那件衣裳选错了颜色。   而那天出门前, 春芳为她挑的三套宫装,根本都是一个色调。   原来是故意的?   汐妃忽然苦笑一声。   连苦肉计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春芳故意陷害她,自己去挨一顿板子, 就轻而易举成了她的亲信。   仪贵人被她忽然地笑声一惊, 忙低声解释:“娘娘,我所言千真万确,您千万提防着点那叫春芳的丫头,老四从小……”   “我知道你没骗我。”汐妃回过神, 深吸一口气,神色落寞地看向仪贵人:“我只是觉得很累,这后宫之中,还有什么可信的人?”   仪贵人一愣,这话说得交心,可见汐妃领她这份情了。   她斟酌再三,也诚心诚意地回答道:“您和我不都还有儿子么?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终归是向着自己的。我常听老四说,老七是个不世出的神童,往后必有大作为,您又何愁未来?”   “要什么大作为。”汐妃怅然道:“我只盼着他一世无忧,不论是去封地,还是留京开府,离这皇宫越远越好。”   仪贵人眼眶一红,颤声道:“说句高攀的话,娘娘这颗当娘的心,和我是一样的,只是我不争气,连累儿子在吃苦受辱中长大,我受罪倒也罢了,只是看着他小小年纪……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汐妃怜悯地看向仪贵人,安慰道:“你既愿意与我交心,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必不推辞。”   仪贵人心中一喜,用帕子擦掉泪水,抬头看向汐妃:“我确有一事,想求娘娘成全,我没有娘娘这样的天仙之姿,且如今已年近三十,若再得不到陛下偶尔的垂怜,我母子二人这一生就无出头之日了,所以我……”   汐妃见她面红耳赤,期期艾艾说不出口,便温声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不过是政务繁忙忽视了你,我寻机会提醒几次,他定然会想起你的。”   “谢娘娘恩德,只是……”   “还有什么事吗?”   仪贵人一咬牙,低声说出来:“前几日,皇上问我要不要伴驾巡游巴蜀,让我想好之后,请您把我的决定转达给他。”   汐妃脸色一白,晴天霹雳!   仪贵人担心她嫉恨吃醋,慌忙起身退后,给汐妃跪下:“娘娘!我人老珠黄,皇上不会瞧得上我,但如果能陪您和皇上一起出巡,这样的荣宠,足够我跟老四往后几年过得有点人样,求娘娘可怜我们母子,臣妾这一路一定全心全意伺候好娘娘!”   汐妃一惊非轻,愣在椅子上,忘了扶她起来。   仪贵人见她不说话,心知是没指望了,便绝望地低声啜泣起来。   “姐姐快请起。”汐妃回过神,赶忙起身把她扶起来,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皇上怎么会让个名不见经传的贵人陪他巡游?   汐妃本还担心推脱不掉,却没想到仪贵人居然挤破脑袋,主动争取伴驾巡游的机会。   “姐姐的意思,是想要陪殿下巡游巴蜀?”汐妃试探道。   “做梦都想。”仪贵人含泪回答:“是皇上亲口问我的。”   “我明白了。”汐妃心虚地轻声问:“你……要我转告皇上,你愿意陪驾?”   仪贵人眼中的希望死灰复燃:“娘娘愿意成全我?这是我们母子最后的希望了!”   汐妃心头一颤。   她天性善良,虽知道仪贵人来告密不过是想利用她,却也不忍心看她和她的四皇子不明不白地趟这浑水。   她和老七受尽荣宠,替皇帝背些恶名,终究还有皇帝护着。   仪贵人这副面黄枯槁的模样,显然已经受了半辈子的苦,若是……   “你真的想陪驾出巡吗?”汐妃不忍心一口答应,竟开始警醒这女人:“出巡巴蜀,山路艰险,必须……先俢蜀道,没个三两年,是去不成的。”   “十多年我都等下来了,怎会在乎这三两年?只求娘娘成全!”仪贵人八岁就被送进宫,不知道宫外百姓过的什么生活,更不知道什么山路艰险。   在她看来,这宫里动不动就重修新殿,加急的工程七八个月就能竣工,修个山道又算得了什么?   汐妃不再提醒,只问她:“这件事,你儿子知道吗?”   如果仪贵人执意要去,她是不会阻拦的,只希望他们母子二人商量好,再做决定,不要事后把怨气砸在她头上。   汐妃自己试图躲避皇帝的野心,已经犯了大忌,不能再把这秘密告诉其他妃嫔。   仪贵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老四,想了想,老实回答:“我一早就告诉他了,他也希望我能征得娘娘的同意。”   “这与我无关。”汐妃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记着,皇帝是问你的意见,你们母子也商议过了,我可以帮你转告决定,但并非我同意了你的决定,记住,这是你自己决定的。”   仪贵人被她这忽然的疏离态度一惊,茫然点头道:“是、是臣妾自己决定的,劳烦娘娘转告陛下!”   *   薛遥回府后,满脑子都是大皇子动感教育三皇子的画面,简直太洗脑了。   从前只听说过点头如捣蒜,第一次看见打人如捣蒜的!   还有大皇子那张冰山脸,被小胖崽吧唧一口之后,迅速融化的怡然神色。   真的是……令人难忘。   当初看小说的时候,他满心都是龙傲天宁王,对大皇子的记忆并不多。   隐约记得,大皇子二十岁左右就被立为太子,几年后,变法失败被废。   废太子最后一次出场,是在皇帝即将驾崩的前夕。   当时皇帝御驾亲征,最后一场决战中大概是得意忘形了,自己带着先锋骑兵追击穷寇,结果遭到伏兵侧翼突击,皇帝不慎中了流矢,被围困在一片山谷死地之中。   废太子当时也随驾出征,得知父皇被围困后,想调动兵马突进营救。   但领兵的大将是佟妃的哥哥,兄妹俩里应外合,就等着皇帝出乱子,怎么可能给废太子兵马?   废太子求天天不应,最终偷偷带着皇帝的亲卫,共计六百八十人,深夜突袭山谷。   六百余精锐战士,搏命突进断后,血战一夜,于数万敌兵之中救出被围的皇帝。   天亮之后,活着回来的亲卫只有一百多人。   废太子身中数箭,送皇帝回营后,被发现已经在战马上断了气,死时手中还紧握战戟。   可悲的是皇帝最后也没救活,因为伤口感染,驾崩了。   废太子白送了性命,皇后没了儿子,大齐朝堂瞬间变天。   二皇子听说大哥战死,当晚就不见了踪影,事后才听人说,是出家云游去了。   仿佛老天都在帮助佟妃,她跟兄长里应外合、把持朝政,成功改了遗诏,压住朝臣非议,把三皇子扶上皇位。   原著中的这一段时光,算是男主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之一。   宁王当时才十来岁年纪,因为母妃被千夫所指,在宫里日子十分难过,最大的依靠就是宠爱他的废太子,和对他还算靠谱的父皇。   结果废太子死了,父皇也驾崩了,神秘二哥人间蒸发了。   少年宁王的天塌了,成就了他黑化初期的基础环境。   薛遥当初看这段情节的时候,还特兴奋,心想这个佛系男主终于要争口气了!   然而此刻,身在其中,想象一下未来——没了动感揍弟的大皇子坐镇,他和小胖崽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要命啊!   希望二皇子云游的时候,能带上他和小宁王一起走。   正想着,他推门走进东厢卧房。   关上门,忽然听见屋里传来“咔哒”一声响。   薛遥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见薛琼瞪着眼睛站在床边。   兄弟二人无言对视。   薛琼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准备出门。   薛遥抬手拦住他去路,冷冷问:“你来我卧房干什么?”   “哥来找你玩儿,不行?”薛琼理直气壮。   薛遥余光看向自己床下,见自己私藏的箱子已经被拖出来一大截,心知薛琼刚刚一定是想砸开他箱子的锁。   “你想偷我东西?”薛遥毫不示弱地盯住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   “偷你东西?你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薛琼凶巴巴盯着薛遥:“你前天在铜盆里烧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是什么玩意?老实告诉我,不然,我这就去让老太太来搜你的箱子!”   薛遥一惊,这小子怎么会知道他在屋里偷偷烧东西?   他烧的都是兑换的食品包装,明明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可能被人发现! 第31章   “这可是你说的。”薛遥冷笑一声, 毫不示弱:“你现在就去把老太太请来, 你刚偷溜进我屋里砸锁不成,反诬赖我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兑换来的食物都放在隙商城里,箱子里并没有残留的包装袋。   其实包装袋也可以放在隙商城里, 但总共一立方米的储物空间, 薛遥有点整理癖,见不得凌乱, 就把用不着的包装袋偷偷燃烧处理了。   包装垃圾其实也不多,五皇子不太爱甜食, 六皇子食量小, 也就小胖崽平时吃多一点,一天最多需要处理五六只小包装袋。   薛琼瞪着眼睛看他, 想放狠话唬住薛遥,但想到去找老太太,就怂了。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 见得多了,相处几回,就看出了薛琼贪小便宜的性子。   她老人家顶讨厌这样的娃娃,平时在薛琼面前, 都故意摆长辈的谱, 不给个好脸色,对薛遥却打心眼里的喜欢。   老太太的偏爱,薛遥是担得起的。   薛遥上辈子几乎像孤儿一样长大,给点阳光就灿烂, 别人对他一分好,他都巴不得涌泉相报。   就算懵懂天真是装出来的,他的心善、孝顺、懂感恩,都是真的。   况且他嘴甜会说话,又会照顾别人的脸面,连从不跟孙辈亲昵的老太爷,都越发喜欢他。   尤其是上回,薛遥“不小心”点拨了老太爷田庄上的事,老太爷下意识都把薛遥当成个小福星看待,一见他,心情就不错。   薛府里两位顶大的人物都偏宠薛遥,薛琼不敢惊动老太太,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   陈氏怀疑薛遥得了什么巫蛊邪术的加持,性格头脑都跟换了个人似的,私下里让下人盯紧薛遥。   薛琼是最积极盯梢的一个,这半个月来,他经常闻到院子里有股奇怪的焦糊味道,顺着味儿找——就是从薛遥房里传出来的。   他盯了半个月,终于发现夜深人静的时候,薛遥屋里偶尔会闪一阵火光,那股怪味儿就隐隐透出窗缝来。   他想偷看薛遥在捣什么鬼,可门窗都被薛遥关得死紧,根本看不见。   薛琼的小厮想了个办法,在薛遥木窗框上挖出一个整齐木窟窿,挖出来的木头顶上敲颗细钉。   半夜偷看时,用线一勾钉子,拉出木块,就能透过窟窿,看见薛遥在做什么。   这样的小手脚很难被人察觉   前天晚上,薛琼和跟班亲眼见到薛遥在铜盆里烧奇怪的东西,就以为真的如娘亲所说——薛遥在搞什么巫蛊邪术。   难怪老太太那么偏宠他!一定是中了邪!   “你肯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薛琼担心薛遥转移赃物,于是朝门外大声喊到:“请太太过来!把周姨娘也叫来,能叫的都叫来,让大家看看,这小子偷偷在屋里搞什么邪魔歪道!”   片刻后,三房一群主仆都来了,把薛遥的卧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太,我亲眼见薛遥在铜盆里烧了好多邪乎东西,小豆子也看见了!”薛琼指着床底的箱子:“还有好多邪乎玩意儿藏在那箱子里头!”   行巫蛊之事,不但是皇宫大忌,豪门大院里抓着了,也是要人命的事。   薛遥冷着脸看着薛琼和陈氏,没有说话,就看他们敢不敢动手搜。   陈氏盯着薛遥看了会儿,淡淡道:“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邪乎东西?薛遥,你自个儿打开箱子,让你哥看一眼,他也是怕你在外头给人忽悠了,连累府里人。”   周姨娘虽然不明情况,但害怕儿子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母子手上,赶忙站出来阻止:“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要搜遥哥儿的箱子?府里谁中了邪,指证遥哥儿捣了鬼,还是谁少了财物,见到遥哥儿拿了?他是老爷的儿子,你们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搜他私房细软,当真是半点脸面都不给!要闹就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让全府上下都来看着你们搜遥哥儿的私物!”   陈氏脸色铁青,冷声道:“你当真以为搬出老太太来,我就不敢搜了?”   她转头严厉的看向薛琼:“你确实看见你弟弟藏了邪乎玩意?”   薛琼保证:“我亲眼看见的!”   “好。”陈氏转头吩咐丫头:“把老太太请来,一起看着搜箱,要是没搜出非同寻常的东西,就让我跟薛琼接受家法处置!”   丫头领命要去,周姨娘吓得急忙拦住去路,先把锅往自己头上揽:“那箱子里的东西,多数是我给遥哥儿的,有些是老家的土玩意儿……”   “闭嘴!”陈氏见她心虚,心中更是笃定这箱子里有鬼,立即着丫头去请老太太来作证。   她今儿就要揭穿这贱人母子俩见不得人的邪术!   “太太!”周姨娘吓得腿软。   “让她去罢,去请老太太过来。”薛遥依旧面无表情,可看见周姨娘眼里的泪光,又心软了,低低对她说了句:“别害怕,没事儿。”   于是,正在听唱的老太太被请到了偏院。   听说了事情经过,老太太劈头盖脸就骂陈氏挑事泼脏水。   陈氏受了骂,也不退缩,说这院里近日古怪的事太多,还总有怪味儿从遥哥儿屋里飘出来,人心惶惶,今儿就算冒犯了老太太,也想求个心安,若是她冤枉了遥哥儿,自愿跟儿子一起领受家法。   老太太其实不想搜薛遥的细软,这种事说出来谁心里都没底,生怕那箱子里藏着头怪物似的。   但薛遥一声不吭的走到床边,弯身把木箱子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箱子。   二尺见方的木箱子,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右上角整齐的摆放着几只精致的银锞子,一张银票上压着几只小布偶,旁边还有木雕的小玩具,再无其他物件了。   一目了然,没有邪物。   薛遥把东西一个个拣出来:“我给七皇子当伴读,皇子年幼,就爱这些小玩意,这都是给他准备的,玩腻了就换着玩儿。   这两只银锞子是老太太前几日赏我的。   这张银票是汐妃娘娘很久前赏的,我拿去糖果铺子里买吃的,掌柜的说柜上找不开,让我去兑碎银子,我懒得去兑,就一直搁着没花出去。”   陈氏脸色惨白,眼珠在一堆小玩具里转来转去,又不甘心地又看向箱子里,恨不得把这箱子大卸八块,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暗格。   薛琼却还没意识到自己冤枉弟弟的罪过,打眼一瞧那银票,被上面的五十两面值吓得尖叫起来!   “五十两!你哪来的五十两银子!我在大皇子身边这么些年,也没得过五钱银子以上的打赏,汐妃娘娘怎么可能赏你这么些银子!”   薛遥不紧不慢的抬头看向薛琼:“我今儿刚陪着七皇子去养心殿面见皇上,怎么没见您跟在大皇子身边呀?”   “废话!”薛琼急道:“你家三岁的主子跟咱大皇子能比吗?我在书房给殿下磨墨铺纸,学问还差得远,大皇子身边哪轮得上我跟着!”   不等薛遥说话,陈氏就一巴掌拍在薛琼嘴上,不许他胡言乱语。   薛琼这话显然冒犯了七皇子,冒犯七皇子就是冒犯汐妃,汐妃可是最得宠的妃子,在皇帝面前吹两句枕边风,薛老爷这辈子就完了!   薛遥微微一笑:“哥哥为什么不能随行伺候?七皇子每时每刻离不得我,汐妃娘娘对我也极好,很多赏赐我都没有要。”   薛琼一时顾不上他的嘲讽,眼红那五十两银子,急得都忘了老太太在旁看着,直接开口耍无赖道:“主子赏的银子,你也不知道孝敬老爷太太,这么多银子,就自己一个人藏着?我可是得半吊钱都会告诉老爷太太的!”   “笑话!”一旁的老太太听不下去了:“遥哥儿得的赏钱,凭什么交给别人?这里头还有我给他的东西,难不成平日都被你们享用了?”   薛琼被唬得一愣,连忙低头,不敢说话了。   陈氏刚准备解释,一旁周姨娘就开口补刀:“老太太的赏赐,遥哥儿都宝贝着呢,琼哥儿只替他享用您平日里送来院里的吃食。”   老太太闻言一瞪眼,陈氏脸色瞬间惨白!   新帐旧账一起算,污蔑薛遥、霸占赏赐。   陈氏被罚去祠堂,抄经吃斋半个月。   薛琼被家法处置,打了二十下板子,估计要一个月下不来床。   这下,母子俩得消停不少日子了。   薛遥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开启了隙空间,不然今儿木箱子里就有一瓶旺仔、三瓶蒙牛酸奶、半斤奶芙糖以及一斤好时巧克力。   这回他故意把事情闹大,是看出薛琼没有准备,箱子的锁没有砸开的痕迹,否则等到下回,他们母子俩故意塞东西栽赃,他就有口难辩了。   也幸亏周姨娘胆小,心虚的想要给他背锅,才让陈氏一口咬定箱子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半夜三更,都能听见隔壁薛琼趴在床上痛苦地抽泣声。   薛遥嘬着酸奶,磕着巧克力,听得美滋滋。   *   皇子们每月除了要考学问,还要考武艺。   练武场距离养心殿比较远,皇帝没空亲自来考察,都是交给大皇子考察弟弟们。   大齐这一窝皇家幼崽都还挺好武,连草包三皇子也不怕骑射考核。   一大早,皇子们就都到齐了。   年长些的皇子和伴读都穿着英姿飒爽的骑装,其中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少年,显得异样。   他一身潇洒倜傥的月白直裰,轻缓地挥着折扇,坐在角落,身后连个跟班都没有。   这少年眉眼长得与皇上有三分神似,又十分面生。   薛遥猜想,这少年应该就是那个“宅神”二皇子。   几位年长些的皇子都在热身,准备接下来的箭术比赛,唯独这青衫少年还在摇扇子,扇子之后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笑眼。   当大皇子和四皇子经过面前时,青衫少年陡然一伸胳膊,摊开折扇,拦住两人去路。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低头一看,发现扇子上横躺着一张符纸,纸上竖着写了两个字——“兄鳌”。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无视了符纸,一个眼刀,斜向递纸条的二皇子。   昨天放父皇的鸽子,今天都要比赛了还不换衣裳,这弟弟真是不揍不成器!   眼看一场动感教育即将开场,四皇子立即挺身解围,拿起扇子上的符纸,盯着那符号咂摸良久,转头看向一脸神秘的二皇子,问道:“兄鳌二字是为何意?需拆开理解吗?”   大皇子只瞥了一眼,就一脸冷漠地给出了标准答案:“他想让他哥独占鳌头,这是祝我取胜呢。”   二皇子闻言眼睛一亮。   再一次与大哥心有灵犀一点通!   四皇子感叹道:“大哥果然才思敏捷!”   二皇子闻言一收手臂,一甩折扇,挡住一双狐狸似的笑眼,躲在扇子后笑得肩膀直颤!   远远围观的薛遥震惊了。   本来还以为这位“宅神”是个仙风道骨的大佬,现在看起来,怎么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兄控味儿…… 第32章   没等二皇子笑完, 薛遥就听见箭道那头传来五皇子的一声暴喝!   “呃啊!”   薛遥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 吓得弯身一把搂住前头正在发呆的胖崽,紧张地喃喃:“怎么了!怎么了!”   七皇子小包子脸上毫无波动,早就习惯了五哥的动静。   “五哥开弓了!”六皇子蹦蹦跳跳地跑来告诉薛遥。   薛遥转头一看, 才发现九岁的五皇子手里拿着一把弓箭, 正在奋力拉弓。   “五哥拉开了二石的弓!好厉害啊!”六皇子第一时间给五哥捧场。   二石的弓相当于一百二十斤左右的拉力,比五皇子本人还重一倍, 能拉开确实挺牛逼。   但仔细一看,发现五皇子拉开的弧度微乎其微, 根本都不算拉开, 六皇子根本无底线吹捧五哥!   薛遥这才松开快被勒死的小胖崽,拉着他一起去看五皇子射箭。   看了片刻, 薛遥就发现,古代的射箭比试,跟电视剧里不大一样。   不论是站撸还是骑射, 射箭的准头,都只是判断箭术的标准之一。   实际上,皇子们很重视射箭距离。   要远距离射箭,就涉及到射箭者能拉动多少石的弓。   据说岳飞能挽弓三百斤, 那就是能拉五石的弓, 皇子们对自己的拉力,比对准头更看重。   此时此刻,薛遥亲眼所见,这群皇家幼崽们都在暗自较劲。   仿佛置身健身房——这里有个人压个腿, 旁边立即就有人劈叉,决斗景象相当激烈!   五皇子轻微拉动了一个二石的弓,三皇子不甘示弱,立即将一把二石的弓拉了个满弓!   五皇子虽然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箭靶,余光却还是偷偷盯着三哥,气红了眼!   于是又“呃啊”一声,五皇子把自己手里的弓又拉开了一寸!   平日里与世无争的老好人四皇子,看完三皇子拉满弓后,居然默不作声去挑了把三石的弓……   四皇子咬牙切齿一声闷哼,把三石的弓拉开了!   他对准靶心,就是不射,等所有人都看见他拉开了三石的弓,才一箭射出去。   “一月不见,老四又进益了。”路过的大皇子满意的拍了拍四皇子肩膀。   见大皇子夸奖四哥后,又对三哥表示了肯定,被忽视的五皇子委屈急了,立即让侍从给自己换了一把三石的弓!   虽然连二石的弓都拉不满,但五皇子绝不认输!   但他当然拉不动三石的弓。   五皇子“呃啊啊啊”的呐喊,终于引来了大皇子的注意。   大皇子快步走过来安抚:“五弟,用一石的弓射靶即可,你年纪尚小,重在参与,切忌胜负心过重。”   五皇子羞愧的低下了头:“弟弟明白了。”   薛遥微微一愣,望着大皇子难得温柔的侧颜,觉得此人比想象中更加令人敬佩。   明明也才十六岁年纪,这位大皇子的心境却如此沉稳,如此……   薛遥还没感慨完,就见大皇子默不吭声地挑了一把五石的弓箭,走至自己的箭道前,“呃”的一声闷哼,玩命似的拉了个满弓!   大皇子拉开弓后,并不射出,额角青筋都突起了,等一群弟弟们对他发出欢呼赞叹后,才稳稳射出了箭矢,正中把心!   一群皇子既是艳羡又有嫉恨,但都一致对大哥发出欢呼声。   一旁围观的二皇子,狐狸眼都笑眯得看不见缝了。   大皇子却表现得并不自满,反而一脸不在乎地对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们抱怨:“怎么没准备六石的弓?”   五石的弓,大皇子完全没放在眼里!   薛遥:“……”   你的手都已经在抖了啊太子殿下!我都看出来了!   说好的“重在参与,切忌胜负心过重”呢!   最死要面子的明明是您本人吧!   这一刻,大皇子的冰山兄长形象,在薛遥脑海中彻底崩塌!   就在这时候,薛遥忽然听见身旁传来熟悉的小呼噜声。   一转头,就见七皇子小包子脸上的神色越发犀利了,小嘴也嘟了起来!   “怎么了?”薛遥赶紧顺了顺小胖崽的头毛:“殿下是不是饿了?”   七皇子一挺小肚腩,对一旁箭道小太监下令:“弓来!”   站在前面的六皇子转身走到小胖崽面前,像个大哥哥一样低头捧着七皇子的小包子脸,温柔哄到:“老七不要心急,咱们要满八岁才可以练箭,现在先看哥哥们练箭,好不好?”   七皇子对六哥发出了愤怒地小呼噜声,并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   这是小胖崽激烈反对时的表现。   殿下要拉弓!   要像大哥一样耍帅!   于是,太监们拿来一把一石的弓给七皇子玩。   六皇子其实也很心痒,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尝试,看老七拿到了小弓箭,忍不住也想试试,于是伸手摸了摸弓弦。   小胖崽立即小气唧唧地一扭小胖身子。   不给六哥摸自己的弓!   然后就迈着小胖腿,跑到一处超远的箭道,准备射箭。   薛遥一脸漠然的上前提示:“殿下,咱们还是去射十步的箭靶罢,一石的弓,拉满了也射不了这么远。”   七皇子不乐意地扭了扭身子。   殿下就要射远的!   小胖崽一脸霸气对着箭靶开始拉弓了,一双浅茶色的目光犀利如鹰隼。   然后薛遥就扒开他拿弓的小胖手,要帮他把弓调转方向。   但七皇子不肯松手。   薛遥淡定提醒:“殿下拿反了,这么拿只能射中自己。”   七皇子从善如流地把弓调转方向,而后发力拉弓,瞄准,射出——   箭掉在地上,砸到了殿下的脚尖。   七皇子低头看着地上的箭,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   薛遥意料之中地淡定。   “已经不错了。”六皇子跑上来,鼓励弟弟:“第一次练箭,大家都射不出去。”   薛遥也走上前,准备安慰小胖崽几句。   然而七皇子掉头就丢了弓,转头提示傻遥遥:“殿下辛苦了,喝两个奶吗?”   薛遥:“……”   辛苦你妹啊!   箭都砸脚上了啊!   你到底是不是未来那只龙傲天!   薛遥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习惯这只不顾尊严的龙傲天幼崽,温柔地小声回答:“殿下的哥哥们在骑射比试呢,现在不可以喝奶哦。”   七皇子的小包子脸忽然神色一暗,长睫一垂,漂亮的眼线弧度勾勒出一个略显忧伤地表情,落寞地低声开口:“遥遥。”   “嗯?”薛遥还是很容易被小家伙的不开心感染,关切地上前询问:“殿下怎么了?”   七皇子低着脑袋,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儿,喃喃开口:“没射中靶心,爷不乖了。”   “不会啊!”薛遥的心顿时为小包子的忧伤揪起来,急忙搂住小胖崽安慰:“殿下还小,就算射不中靶心,也是最乖的殿下!”   七皇子一挑眼,目光透过长睫盯住薛遥,小嘴一歪,露出个得逞的坏笑:“乖乖地殿下喝一个奶。”   薛遥:“???”   脑子里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对龙傲天幼崽的承诺——“乖乖的殿下才有奶喝哦。”   这小胖崽居然给他下套!   是个超级坏的小包子了!   好在薛遥早有准备,在家的时候找了个羊皮小水袋,装了一盒旺仔奶。   本来打算午休时间喂小胖崽喝来着,现在中套了,又不能对皇子食言,只好含恨当场喂奶!   巴掌大的小水袋,棕色的,殿下没见过。   看遥遥伸手递过来时,殿下有点抵触,抬起小胖手推开了。   不是这个。   殿下要喝红色盒子的奶!   薛遥只好凑到小家伙耳边哄:“这也是奶,殿下喝一口试试就知道了。”   七皇子偏头躲开了,回头对薛遥做了一个张口傻笑的表情,并把眼睛斜向了右边。   薛遥一脸茫然。   七皇子又做了几次相同的表情。   薛遥看了好半天才明白,这小胖崽是在学旺仔牛奶包装盒上卡通小人的表情……   “噗……”薛遥猝不及防笑跪了,这只幼崽的模仿能力还不是一般的强!   薛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无可奈何地把奶嘴递到小胖崽嘴边:“殿下,这就是那个……”薛遥也学着旺仔做了个朝右看的表情:“那个奶,我给装在水袋里了,你尝一口看看。”   七皇子将信将疑,刚打算嘬一口试试,身旁的阳光忽然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薛遥手里的水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拿走了。   七皇子和薛遥同时抬头看向来人。   居然是宅神二皇子。   二皇子眯着一双狐狸眼,坏兮兮的低头盯着七皇子,晃了晃手里抢来的水袋,随即将右手的折扇展开,挡住水袋。   折扇折起时,二皇子手中的水袋已经没了踪影。   “嗯?怎么不见了?”二皇子眯着狐狸眼,坏笑着逗弄年幼的弟弟。   薛遥被他这一手魔术秀了一脸,惊奇地想看他再变一次。   七皇子却无甚表情,仰头看看二皇子,有低头看向他左边衣袖,不说话,一脸“把奶还给我”的不耐表情。   “你看见了?”二皇子立即把奶从左袖口拿出来,笑道:“这回不算,再来一回,哥一定叫你找不到……”   于是,折扇翻飞,水袋再一次消失在二皇子手中。   “哇……”薛遥都想鼓掌了,这回看得很仔细,但完全看不出破绽!   然而,七皇子目光一转,看向了二皇子的右衣袖……   “……”二皇子觉得自己选错观众了,应该去逗六弟来着。   每次在老七面前都碰壁,二皇子不甘心,于是从袖口里拿出水袋,严肃道:“最后一次,你猜着在哪儿,哥就还给你。”   折扇一转,水袋再次不见踪影。   “去哪儿了?”二皇子眯着狐狸眼低头盯着七皇子。   七皇子迈开小胖腿,准备绕到二皇子身后。   二皇子动作敏捷的一转身,依旧正面对着七皇子。   而薛遥已经明明白白看见了——水袋被二皇子塞在后腰带上!   “找不到了吧?”二皇子一脸得意。   七皇子开始加快小短腿的频率,试图绕后!   二皇子毫不示弱的原地转圈,保持正面对着七弟!不让他看见水袋!   这场兄弟对决,在大皇子路过的瞬间,忽然暂停。   七皇子余光看见大哥后,立即停下脚步,“哇”地一声哭出来!   路过的大皇子一个眼刀射向二皇子,目露杀气:“还给他!”   二皇子瞬间拿出水袋,蹲下来,双手递给七皇子,恭敬道歉:“对不起……”   悔不该得罪大哥的小宝贝!   薛遥:“……”   说好的道系宅神二皇子呢?   好好地干嘛骚扰小胖崽?   被大哥凶了吧,让你皮!   七皇子喝完奶就想睡觉,薛遥去给大皇子打了个招呼,大皇子就让老七先回去了。   出了训练场,薛遥发现宜秋居然等在外面。   宜秋一看见薛遥走出来,就匆忙跑上前:“薛二公子,娘娘请您去殿里一趟,有急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崽一指狐狸二哥:“就是他抢儿臣的奶!”   二皇子提醒:“不能对大哥自称儿臣。”   大皇子飞身上来,抬起巴掌开始了动感教育:“他还小!随便他!你管那么多!”   众弟弟:我们说错话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第33章   薛遥一听说汐妃有请, 就胆战心惊, 怕她没推掉皇帝的巡游邀请。   去青穹殿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没法帮助汐妃母子避开这场劫数,该怎么稳住七皇子的性格, 不让他变得冷漠残暴。   薛遥转头看向步辇, 小胖崽正坐在小圈椅里呼呼熟睡,小包子脸朝天仰着, 特别嚣张。   特别无忧无虑。   真希望殿下可以一直这么单纯地长大。   薛遥掏出帕子,帮胖崽擦掉嘴角的口水, 眼神愈发忧虑。   *   汐妃在偏殿坐立难安, 一听到珠帘响动,就立即站起身去看。   薛遥面色苍白, 快步走进殿内,颔首给汐妃请安。   “事情有变……我这心里慌得厉害,就请你过来了!”汐妃三两步上前, 抓住薛遥的手,救命稻草一样,把他拉坐到椅子上,竟不知不觉把这“小神童”当成了小小的依靠。   “娘娘别急, 总有法子应对, 皇上是不是跟您提起巡游的事了?”   “几天前就提了。”汐妃蹙眉道:“他想哄我去巴蜀观光,幸亏你早一步提醒了我。我佯装畏高,竭力推脱,却把陛下惹恼了, 午膳没用完,陛下就甩脸子走了,这都四天过去,陛下再没来找我!”   薛遥眼睛一亮,心想这状况比想象中好多了,便喜道:“陛下没有强求您陪驾,这是好事,龙颜不悦也是一时的,躲过这一劫,娘娘往后自可安心过日子了,该有的荣宠,迟早会回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猜怎么的?昨日老四的母亲仪贵人来殿里见我,竟然把春芳从前在佟妃身边伺候的秘密告诉了我!春芳那丫头一开始便是佟妃安排来害我的,要不是你之前的提醒,我还不信仪贵人的话,现在当真是证据确凿了,老四从小在佟妃宫里与三皇子一处念书,曾在佟妃身边见过春芳。”   薛遥倒是不惊讶:“这我也猜到了,只是先前并不确定春芳是哪位主子安插的人。我连储秀宫在何方位都不清楚,她莫名构陷我,一定是受人指使。娘娘今日找我来,是特意告知我春芳的底细?”   “不!”汐妃道:“仪贵人不是白给我透露这样的秘密,她为的是陪驾巡游!”   “什么?”薛遥有些懵。   这件事,跟四皇子他娘有什么瓜葛?   汐妃立即把仪贵人对自己的请求详细说了一遍。   薛遥听完愣住了。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皇上怎么会去找一个冷宫贵人当替罪羊?   他这脑子,琢磨后宫的事,还是不太够用,一时卡壳了。   汐妃就指着这位目光长远的小神童给自己指点迷津,没想到薛遥会是这么一副孩子气地茫然神态。   “皇上这两天随时可能消气,或许又要来找我。”汐妃说:“我直接把仪贵人的陪驾请求转告给陛下,这行吗?”   薛遥张了张口,还没琢磨清楚状况。   汐妃喃喃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实在叫我为难,若我不知道这回巡游背后暗藏的陷阱,便绝不会阻拦其他妃嫔的陪驾请求,可如今你把一切都给我说透了,仪贵人却上赶着来跳火坑,我又不能把话给她挑明,这心里总感觉亏欠了她的……你明白吗薛遥?”   “啊——”薛遥回过神,赶忙回答:“娘娘菩萨心肠,可以理解,不过,我觉得仪贵人不会因为伴驾遭难。”   汐妃一愣:“为什么?你不是说……”   “因为她和娘娘的情况不一样。”薛遥说:“这话说出来可能对仪贵人不敬,但她确实没这个实力背得起美色误国的罪名。我猜想皇上并非真心邀她陪驾巡游,要么是对她顺便说了句客套话,要么……”   薛遥想了想:“我还没理清楚具体原因,但娘娘不必因为没有阻拦仪贵人陪驾,而感到内疚,她受这件事影响的可能性很小。这后宫里,除了娘娘,只有佟妃有实力替皇上背骂名,但皇上应该不会轻易动她。”   “就是说,皇上还是希望我陪驾巡游?”汐妃失望地问。   薛遥皱眉低声道:“不只是希望,只恐怕时候到了,皇上会直接下旨点人陪驾,其中必然会有您,除非陛下亲口答应留您在宫里。如今陛下避而不见,这就难办了,恐怕就是怕您找借口推脱……”   “原来他是故意躲着我!”汐妃一拍茶几站起来,恨恨道:“当着我的面倒是柔情蜜意,他这般步步紧逼,半点退路都不给我留!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被地图炮扫到的某男人薛遥:“……”   汐妃转头看见薛遥一脸无辜,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你在我眼里可不算是男人!”   自尊心受挫的某男人薛遥:“……”   “我是说……”汐妃还要解释!   “小人明白!”薛遥赶忙抬手阻止龙傲天他娘继续补刀,温和劝到:“娘娘稍安勿躁,现在怨谁都无济于事,只能等皇上下一步动作,如果他在颁旨之前再来看您,或许还有转机。”   汐妃更加焦虑了:“那他什么时候颁旨?蜀道要修几年,我岂不是要担惊受怕的过几年?还不如死个痛快!”   薛遥忽然被这句话提醒,脑中闪过一个未成形的念头,却没能立即捕捉住,先忙着劝解:“娘娘别担心,皇上一定会在宣布俢蜀道前,指定伴驾名单。”   这话更加刺激了汐妃。   这样惊世骇俗的美人,此刻目中含泪,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碎了,若换作薛遥那个时代,得多少大佬愿意为这样的美人遮风挡雨。   可如今唯一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却成了故意召唤雷电来劈她的罪魁。   帝王当真是铁石心肠。   薛遥的心却是柔软的,美人一哭,他也不想想自己如今这八岁的肩膀能扛得起什么,站起身,大言不惭道:“娘娘不必太过忧虑,有我在,天塌下来,我也会爬上桌子,先替娘娘和七殿下顶着。”   汐妃一听这话,转身看他,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   没想到这种关头,只有这么个八岁稚儿诚心竭力的保护她母子。   虽然对薛遥没什么指望,汐妃心里却感动至极,两步走过去,弯身搂住这个年幼的孩子,低声抽泣起来。   *   薛遥出宫回府后,脑子里一直在回忆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   汐妃某句话点醒了他。   “蜀道要修几年,我岂不是要担惊受怕着过几年?”   蜀道要修几年……   薛遥脑子里一直徘徊着这一句话。   俢蜀道几年才能完工,他并不知道,原著中修了两三年就停工了,因为民怨沸腾,出现了造反的苗头。   虽然那时候民间的抗议还远不成气候,却惊动了当时的大皇子。   大皇子……   薛遥脑子里灯泡陡然一亮。 第34章   薛遥忽然顿悟, 这件事的突破口, 并不再皇帝,皇帝的意愿是不会变的,转机也不在于大皇子, 而是大皇子谏言的缘由。   缘由就是民变起义。   薛遥想在事情没发生之前, 就让大皇子谏言劝阻。   但要怎么证明俢蜀道会引发民变呢?   俢蜀道的又不止大齐一朝,早在东汉顺帝年间, 就有《汉司隶校尉犍为杨君颂》的官员上疏请求修道记载。   当时不论是器械工具还是经济水平,都远远落后于今朝, 古人用火焚水激的手段开凿了隧道, 如今至少有简易的开山火药。   有这样的先例,要想让皇帝和大皇子相信俢蜀道不可为, 或者说需要徐徐图之,几乎不可能。   原著中大齐朝的经济水平跟宋朝差不多,在这个时代稳稳是世界第一的水平, 修个官道,照理说不算过分,估计皇帝本人也没想到施工的艰难程度。   他拿宠妃做幌子,主要是为了掩盖自己容不下亲兄弟羽翼过丰的心思, 而不是为了施工失败后, 让老百姓骂他女人。   后来的事,皇帝肯定没料到,要是料到了,一早就不会干了。   蜀道未通还坏了名声, 这不鸡飞蛋打吗?皇帝虽然自私,但并不智障。   薛遥的想法,是让皇帝提前发现这件事的不可为。   历史记载的修蜀道成功案例,都只是通个山连个桥,当官道来修,工程难度那是亘古未见的。   薛遥打算先去学堂的藏书阁找到巴蜀地图,再搜集历史中的开道记载,把巴蜀一代代百姓肩扛手凿、沿着峭壁建起天梯的详细经过,全都找出来。   这地方光是能通人已经是百年来的积累,想要五年内修出如履平地的官道,光靠国家富强是不够的,技术跟不上,要用老百姓的血肉之躯铺就。   大皇子爱民如子,或许会答应劝阻皇帝。   当然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原著中,圣旨宣布俢蜀道的具体时间是立秋,薛遥只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垂死挣扎。   他第二天就请求汐妃给七皇子换了一位临时伴读,自己一心泡在藏书阁,翻看史料。   四天一眨眼就过去了,薛遥在藏书阁看得头晕眼花,找出来能用的材料,统共才只有两三页纸的字数。   古代书面语都是文言文,可真是逼死他一个理科生了,光是勉强看懂就烧死了无数脑细胞。   而且文章写得特别简略。   老百姓艰苦通山开路的过程,记载里连一句抒情感慨都没有,都是非常冷静的如实记录。   薛遥誊抄的时候,忍不住自己来几句煽情的感慨,加在每段末尾,方便打动大皇子的心,可写出来的大白话跟前文画风不合,只好删掉,乖乖抄原文。   就这么默不吭声地奋笔疾书着,薛遥甚至没有发现,一个胖嘟嘟的小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藏书阁。   胖胖的七皇子阴沉着小包子脸,迈步走到他身后,杀气腾腾地仰头注视着他纤细的后脖颈。   七皇子浅茶色的眼瞳中,映着傻遥遥绝情的背影,气得小腮帮越鼓越圆了。   整整四天都没有喂殿下喝奶。   整整四天都没有陪殿下午休。   整整四天都没有求殿下给傻遥遥讲故事。   整整四天,都没有抱抱乖乖的殿下。   殿下身边的伴读又变成了从前唯唯诺诺得不敢抬头看殿下的木头人,甚至听不懂殿下的吩咐。   而无情无意的傻遥遥竟然偷偷躲在藏书阁自己看话本。   殿下讲的故事还不够有趣吗?   当然,七皇子的内心活动并没有这么清晰明确,殿下只是觉得不开心了。   情感接收障碍的孩子,很难对关怀缺失做出普通孩子的反应,他们要么不在乎,要么就会因焦虑而愤怒。   四天没奶喝的七皇子,此刻愤怒地接近薛遥,和往常啪叽啪叽迈着小短腿的殿下简直不像同一个宝宝,小家伙此刻安静谨慎,仿佛无声无息的大猫。   在有自己的计划时,殿下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宝宝。   如果薛遥“临死前”能转头看一眼,或许就能第一次见识到未来那个“十步杀一人”的龙傲天雏形,可小胖子无声无息,他根本没注意到安静的藏书阁里,多了一个人。   转眼间,七皇子已经站在了薛遥的身后,只需要跳起来一出手,就能像捏扁牛奶盒一样,捏住傻遥遥的脖子,让傻遥遥惊恐万分、连连求饶,再也不敢抛弃乖乖地殿下!   七皇子嘟着小包子脸冷冷盯着薛遥的背影,缓缓地,抬起小胖手,一双浅瞳微微眯起,空气中充斥着危险气息——   “啪!”   七皇子成“大”字型趴在了薛遥的后背,冷峻的小包子脸上露出了泄气神色。   算了,再给傻遥遥一次机会,这次就不捏扁他了。   薛遥被身后突然的拥抱吓得差点蹦上天,惊叫一声转过头,就发现小胖崽仰着脸,嘟嘴盯着自己看。   “儿臣要抱抱吗?”七皇子凶凶地给自己郑重点头。   薛遥:“……”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没跟五哥去花园玩吗?”薛遥哭笑不得,弯身抱了抱七皇子。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很想念这小胖崽,只是这几天忙得忘我了,没顾得上去学堂看看小胖崽。   “爷看你来了。”七皇子不开心。   薛遥捏了捏小胖崽的脸哄到:“我过几天就回去陪殿下念书,殿下先跟其他伴读去花园玩好不好?让五哥六哥带着殿下一起玩蹴鞠、爬假山。”   “遥遥。”七皇子不开心地挑眼盯着他。   “嗯?”薛遥恭敬等吩咐。   “花园没你了。”七皇子委屈地嘟起嘴。   薛遥:“……”   要命了,居然被个小胖崽一句话说红了眼眶……   啊啊啊啊他明明是想来抱龙傲天大腿,如今却被这只坏幼崽培训成了合格的老父亲!   动不动就老泪纵横什么鬼!   但薛遥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七皇子这样的性格缺陷,很难对谁表现出依赖。   如今不过四天没见,这小家伙居然上天入地的找来了藏书阁。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找他还是为了找旺仔,总之薛遥心里感觉暖暖的。   于是他罢工一天,陪小胖崽去花园玩了一下午,第二天继续翻文献。   眼看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薛遥带着不算充分的准备来到青穹殿,跟汐妃说了自己的计划。   汐妃听完后十分苦恼:“大皇子从没来过青穹殿,我也知道他很疼爱老七,但他并不跟我打交道,因为皇后不喜欢我。皇后不喜欢的人,大皇子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往,你看他平时也不怎么搭理老四……”   薛遥回道:“我已经想好了,让七皇子帮咱们把大皇子引来宫门口,您假装恰好路过,请他进门降降暑,他到底是晚辈,不便强行推脱,只要把人请进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汐妃一脸茫然,她家儿子跟周围人的配合默契度为零,上哪去引来大皇子?   薛遥看出她的顾虑,立即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安排殿下回宫的路上经过尚书房,装作偶遇大皇子,只要殿下抱着大皇子的脖子不撒手,随行的姑姑再提醒一句到了吃奶时间,必须回宫,大皇子很可能会顺路抱殿下来青穹殿。”   汐妃没接触过大皇子,将信将疑地问:“他真的肯抱老七回来吗?尚书房离这儿可不近啊。”   薛遥回忆大皇子对小包子的沉迷,笃定地回答:“应该没问题。”   在薛遥旺仔牛奶的利诱,和汐妃睡前甜点威逼之下,七皇子被迫参与行动。   当天“巧遇”大皇子,七皇子张开小胳膊,果然被大哥抱起来,随即搂住大哥脖子不松手。   为了奶和绿豆糕,七殿下两只小胖胳膊钢筋般圈住了大哥的脖子!   大皇子不但不生气,还幸福得发飘。   老七第一次这么黏他。   大皇子特别满足的徒步把小包子抱回青穹殿了!   稳稳落入了薛遥的陷阱,大皇子被汐妃和一群宫女重重围住,强行邀请进殿喝茶。   大皇子是真的不想进去,被母后知道就完蛋了。   但汐妃和她一群宫女疯了一样,居然不要命的挡住他所有去路!   大皇子不方便跟一群女人动手,正僵持着,余光看见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路过巷口!   周围宫女身高都比大皇子矮一头,从外围一眼就能看见大皇子的脸。   于是,皇后院里的太监经过时,大皇子吓得忽然一弯膝盖,半蹲在一圈宫女之中,藏住了自己的脑袋,怕太监回去跟母后告黑状。   顶天立地威武不屈的大皇子,就这么半蹲在人堆里,绝望地向汐妃妥协:“娘娘的好意却之不恭,那我喝杯茶就走。”   汐妃就这么把大皇子“请”进花厅,屏退内侍,把门窗都死死关上了。   大皇子:“???”   接下来,都是薛遥事先计划好的。   汐妃先从柜子上取来巴蜀地图,在八仙桌上摊开来,再把誊抄的资料摆到大皇子面前,开始洗脑工作。   而薛遥就躲在内殿,悄无声息地听着。   汐妃的发挥水平相当良好,叹息百姓艰难地时候情真意切,直言自己不想被千古唾骂的言辞也十分凄婉,之后十分熟练的转述了薛遥对俢蜀道难度的分析,结合史料,说得有理有据。   大皇子沉默地听汐妃说完,没有任何回应,听完后缓缓站起身,沉声道:“茶喝完了,我也该告辞了,谢娘娘款待。”   “殿下。”汐妃顿时满脸失望,虽然早就料到大皇子不会管自己的闲事,却没想到他连看法都懒得说一说,这究竟是不想插手,还是觉得她危言耸听?   “这些史料全都是真的!”汐妃抓起桌上的纸张,上前摊在大皇子面前:“大家都知道您心系苍生,所以我才不顾礼节向您求援!皇上说五年内带我出巡巴蜀,您看看这些史料,数百年才通了两条天路,区区五年那得累死多少无辜百姓,我出身微贱,也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我,可我觉得您不会因为私人恩怨不顾百姓死活,所以才……”   “恕我直言,娘娘。”大皇子冷脸看着汐妃:“我认为对俢蜀道的推测并不是您一个人空想出来的,如果您背后的军师认为可以借我之手,帮您躲过一难,至少该拿出点诚意,让他亲自来跟我谈。只凭这三言两语,就想让我去触父皇的逆鳞,我不明白,您的军师是高估了我在父皇心里的份量,还是把我当成了傻子?”   此言一出,汐妃脸色一白。   躲在内殿的薛遥脸却红了。   这大皇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有心机!   原著中明明耿直忠诚一心为民的啊!   薛遥可能看了一本假原著。   这下完了,大皇子要是不肯出头,那这事儿就不可能有转机了。   外厅里忽然传来汐妃隐忍的啜泣声。   这闻者流泪见者怜惜的林黛玉式哽咽技能,薛遥光是听见,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汐妃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您说得没错……”汐妃怯怯哽咽道:“我确是受高人点拨,才知道这次巡游等同于让我母子跳火坑。我不过是个卑微舞姬,死不足惜,只可怜老七年幼,要因为我这不争气的母妃受千夫所鄙,我实在不忍心,才想到向殿下求助,绝没有坑害您的心思,您自然没道理替我们母子淌这浑水!我代老七谢谢您平日的关照,今儿让您见笑了。”   说完,汐妃对大皇子行了一礼,恭送他离开。   大皇子却没有动身,长身玉立,眉心微蹙,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定定注视着汐妃。   一句“老七要受千夫所鄙”,不小心戳中了大皇子的软肋。   半晌,他低声开口:“你找错人了,汐妃娘娘,你给的这些史料,只能给出些参考推测,连我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父皇?既然有高人点拨你,他应该也告诉你父皇俢蜀道的真正意图,你认为,这点史料能阻挡圣意么?哪怕我冒死替你母子谏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汐妃抬头看向大皇子:“那我该找谁?”   大皇子险些被这女人逗笑了,这般轻信旁人,想必确实没有下套害他的心思。   他垂眸略作思忖,便道:“找钦天监的人,让他们夜观天象,预警灾祸,在民间散布些谣言,传进朝中,让钦天监的预言应验,这件事或许能有转机。娘娘必须清楚一件事,能阻止父皇的不是任何史料推测,而是上天。”   躲在内殿的薛遥眼睛一亮!   妙啊!他都忘了古代君王迷信的弱点!   大皇子简直是大齐学神,脑子一转就直切要害,这么牛逼的人搞变法怎么会失败!   原著肯定瞎编的! 第35章   汐妃听了大皇子的提点, 激动得嘴角发颤, 神情却忽喜忽悲。   虽然知道这办法比靠史料规劝皇帝靠谱得多,但汐妃想明白后,却更失望了。   大皇子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汐妃愁容满面地低声道:“殿下说得极有道理, 可我一个后宫妃嫔,如何找钦天监的官员求助?别说他们不会搭理我, 我压根连官员的面都见不着。”   大皇子若有所思,垂眸不言。   汐妃赶忙收拾好情绪, 勉强挤出微笑:“感谢殿下真心实意替咱们母子出主意, 只怪我能力不济,只能听天由命了。”   大皇子抬眼看她, 顿了须臾,低声开口:“娘娘若是愿意信我,从现在起, 不要再向任何人求援,沉住气等圣旨下来,不可节外生枝,如果近日听闻我惹出事端, 娘娘权且撇清干系, 用不着替我出面。”   汐妃一惊,一双桃花眸子渐渐睁大,心知大皇子这是要替她出头,感动得眼泛泪光, 蹲身欲行大礼。   “不必多礼。”大皇子虚扶一把,低声道:“我这便走了,当我没有来过。”   大皇子走后许久,薛遥悄悄从内殿走出来。   汐妃正坐在八仙桌旁,无声抹眼泪。   薛遥收拾起兴奋的心情,小声问:“娘娘何故如此伤心?大皇子这是答应帮咱们了。”   汐妃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薛遥,破啼而笑:“我就是太开心了,悬着一颗心,熬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踏实。”   薛遥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大皇子真是有办法,比我想得周到多了!”   汐妃连连点头,目光中满是艳羡:“他当真是让我见识了什么是明君之相,能文能武有谋略,长得还一表人才,我要是也有个这么靠得住的儿子,或许都用不着自个儿争宠出头了,真不知皇后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儿子……”   想到自家除了吃就是睡的崽,再看看别人家的儿子,汐妃嫉妒得又想哭了。   薛遥只能尴尬笑一笑,心里忍不住吐槽:你要是看见你儿子长大后的手段,才知道什么叫能文能武有谋略!   林安帝的后宫里,肚子最争气的就是您啊汐妃娘娘!   生个儿子以一敌万啊!   七皇子的肥胖都是一时的,帅比也有发育期,看看您这颜值基因,完全用不着泄气!   七皇子本身就是个神童,又因为特殊的情感障碍导致自我感知缺失,对事物的分析天生就有着足够冷静全局化的客观优势,因此总能跳出人性弱点,实现己方利益最大化。   当然,因为过分的冷静客观,原著中的宁王缺乏人性观念,几乎把所有人当棋子摆布,影响最终利益的棋子说牺牲就牺牲,半点不舍都没有,因此获得了残暴冷血的名声。   算是有利也有弊。   原著临近结尾时,有一段宁王的日常生活记录,薛遥记忆犹新。   当时的宁王已经荡平倭寇,推进了海上贸易,大齐进入了最鼎盛时期。   在歌舞升平百姓安居的繁华盛景下,皇宫迎来了已经成为太后的汐妃寿辰。   这段情节,原本应该是结局前,让人感受龙傲天美满幸福生活的景象,原著中的汐妃却不满意儿子仪式化的祝寿方式。   她问皇帝:“陛下还有什么不足的?该有的都有了。”   皇帝不明白她的意思,说自己没有不知足。   汐妃哽咽了,说自己一开始以为陛下铲除了佟妃党羽就会开心了,后来以为陛下稳定朝局就会开心了,再后来以为陛下扫平倭寇就会开心了,可她一直一直都没等到那一天。   陛下不是她从前的老七了。   她怕自己余生等不到从前的儿子回来。   皇帝很疑惑,说自己没有不开心,还给太后露出个标准帅比式笑容,嘴上让太后不要多虑,心里可能觉得更年期的女人真可怕。   可太后偏说自己的儿子变了,越说越难过,气得连寿宴都不肯出席了,说不想见到皇帝,要回青穹殿等自己的儿子回来。   这火发得莫名其妙,眼看就要闹出皇家笑话,情急之下,皇帝不顾威仪,搂住太后嘟嘴撒娇,说了句“好怕失去今晚的绿豆糕,朕给娘娘讲个故事吧”。   太后回头一看,皇帝居然露出儿时调皮的坏笑,太后笑了,这才开开心心地参加了寿宴。   其实,那个时候的皇帝已经无法感知太后的情绪了,只是靠非同寻常的记忆力,重现出儿时的神态举止,哄太后开心。   皇帝已经没法对情感做出普通人的自然回应,彻底成了一把冷血武器。   母亲总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从俢蜀道事发,汐妃就察觉儿子开始变化,到皇帝驾崩、废太子战死,她眼睁睁看着儿子渐渐变得所向披靡却冰冷刺骨,心中自然惊慌失措。   但汐妃最终被儿子出色的演技哄了一生,也算善终。   薛遥看结尾的时候,并没有前文看高智商冷血男主运筹帷幄的爽感,反而感到淡淡的怅然。   如今身在其中,回想起宁王的结局,那简直是一场恶梦!   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小胖崽欢笑着跑过来求抱抱,背后是满满的阳光。   薛遥深吸一口气,幸好这回有靠谱的大皇子主动扛事。   如果事情顺利,小胖崽就用不着在冷眼嘲讽中长大了,每天嘬嘬奶睡睡觉,偶尔爬一爬假山……   这样的话,龙傲天会不会被他养废了?   不行,薛遥得让小胖崽在不受刺激的情况下,做个勤奋努力的好宝宝。   有机会要戳一戳胖崽的小肚腩,看看能不能把那什么任督二脉给打通了。   *   立秋前五日,内阁建议俢蜀道的票拟已经递上去了,司礼监还没得到皇帝的指示,朱批没下来。   这样的大工程,要等钦天监观天象挑吉日,宣旨的时候,得有个具体动工日期。   奇怪的是,内阁任务指派出去了,钦天监两天还没把占测结果送过来,皇帝等得都要不开心了。   内阁在催钦天监,司礼监也在催,急着等拨款的工部,都快等成望夫石了。   这天下朝后,钦天监监正秦照轩越过内阁,直接求见皇帝,说自己日夜观测天象,发现大凶异象,需传天命于天子——   西北方向不宜大肆破土动工,否则恐先有“天石降罪”,上天警示,若执意妄为,或将引发民变。   皇帝开开心心等动工,结果等来这泼冷水。   但他还算沉住气,没直接撸袖子跟大臣干架,反而一派淡定的把钦天监其他几个监副叫过来,寻问是否确有其事。   几个监副哪里敢泼皇帝冷水?但也不方便当场背叛上司,都唯唯诺诺地表示俢道吉日一直是秦大人亲自负责,他们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一般官员这么违逆圣意,那是要摊上大事当场发落的。   但钦天监官员属于“半神职官员”,有很多特权,真犯了王法还有一套标准的从轻判处条例,就是怕皇帝不顾上天警示,滥用皇权。   所以皇帝不方便当场翻脸,把内阁主张俢蜀道的次辅董中瑞叫过来,让他来跟钦天监掐架。   董中瑞一听说钦天监的官员上疏劝阻俢蜀道,顿时怒发冲冠,一路飞奔赶到养心殿,劈头盖脸就骂秦照轩失职!   “皇上只让你挑选吉日,何时问你该不该动工?你这手都伸到咱们内阁里来了,干脆工部尚书的职也让你兼了,修什么建什么,一切听你安排!”   董中瑞是个急性子,但他说话办事都是诚心为皇帝着想,所以皇帝从来不让他收敛性子。   客观来讲他也并不是个奸臣,俢蜀道一开始就是他的想法,既是为了威慑藩王,也是为了方便蜀地与外界通商。   这件事办成了既能巩固皇权,又能造福百姓,一切都是为新政策做准备,自然容不得天象官阻挠。   秦照轩也不着急,看都不看董中瑞一眼,还是面朝皇帝回话:“臣就是在挑选吉日时,观测星象,无意中测算出这场动工有违天意,就是因为挑不出动工吉日,才来禀报陛下。”   “俢蜀道乃利国利民的大事,何来有违天意之说?我看你是受奸人指使,想从中作梗!”董中瑞毫不客气地泼脏水,想要拔出这颗眼中钉:“你这猪油蒙了心的东西,是不是私下拿了旁人什么好处!”   秦照轩淡淡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下官一条小命不足为惜,董大人要便拿去,但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会为了保命而知情不报,蒙蔽圣聪。再说这俢蜀道一事,朝中并无反对之人,谁会给我好处,让我故意阻挠?若大人不信,只需等上些时日,蜀地必有天石降罪之兆,应验下官的卜算结果。”   “什么天石降罪,危言耸听,我看你未必是受朝中人指使,而是——”董中瑞目露杀气,话语间已经在暗示秦照轩勾结蜀地藩王。   皇帝一听就明白,但他并不发怒,反而和颜悦色地站起身,踱步走到秦照轩跟前,笑道:“爱卿连日观测天象,着实辛苦,即日起回去调养半月,监正之职,暂由乔松代任。”   说完,皇帝转头看向钦天监监副乔松,冷脸下令道:“你两日内确定是否如秦监正所言,及时给朕汇报观测结果。”   皇帝态度如此明确,乔松自然会否定秦照轩的观测结果。   秦照轩居心叵测的欺君之罪一旦坐实,不死也免不了一顿廷杖。   大皇子原以为父皇就算不开心,也至少会等着瞧瞧所谓的“天石降罪”是否会应验,没想到直接就下手整治秦大人。   这种时候不能站出来保人,大皇子私下安排人手去民间散步“天石降罪”的谣言,至于父皇会不会有所收敛,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傻遥遥竖起食指:戳戳戳戳……   一定能戳通任督二脉的吧?   片刻后,七崽成功被戳得吐奶。 第36章   天石降罪的谣言传回庙堂, 至少需要半个月, 再快就不可信了,可皇帝两天内就要乔松给出观测占卜结果。   如果秦大人的结论被推翻,圣怒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谁都无法预测。   朝中不少官员都知道秦大人是大皇子党, 大皇子如果出面求情,那就脱不开干系了。   一众大皇子党包括首辅在内, 两天内通过各种秘密渠道递信,请求大皇子不要出面干涉。   官员们并不清楚秦大人是受大皇子指使, 也想不出大皇子忽然反对修蜀道的理由, 但如果大皇子出面求情,皇帝的疑心肯定会蔓延到大皇子头上。   秦照轩本人也并不希望大皇子出面保自己。   大皇子跟他讲不修蜀道的理由时, 他压根不能认同。   就算这件事真的严重到会引发小范围民怨,大皇子也不该出头干预。   蜀道迟早要修,只不过不能修这么急, 皇帝不碰这个壁,就不知道厉害,还不如顺其自然让他修。   大皇子为这事得罪皇帝,就太不值得了。   秦照轩是个好官, 也心系百姓, 但他的想法是顾全大局。   百姓被工程害苦,只是一时的,要是大皇子得罪了皇帝,叫佟妃有机会从中作梗, 那百姓未来的苦难可就是一辈子的。   大皇子虽还年少,但却从没让官员们失望。   秦照轩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铁了心要劝阻皇帝,为了不让大皇子出面,他只能硬着头皮淌了这浑水。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一顿廷杖打废打残都可能,但皇帝不可能打死他。   一来他是钦天监的神职官员,二来大工程前有这个忌讳,不能为工程杀人。   只当是为了百姓保住未来的明君,秦照轩平静地在家中等着受刑,彻底断绝了跟大皇子的通信。   *   大皇子在东宫坐如针毡。   夏末的傍晚并不酷热,殿内的冰鉴打开着,他额头的汗珠却还是不断划过脸颊鼻尖,平日清爽的暗朱色黑纹常服,后背汗湿一片。   宫女们用力给主子挥蒲扇,却不知道此刻大皇子的手足都是冰凉的。   乔松此刻应该正在给皇帝汇报观测结果。   此人虽不是大皇子的党羽,但也没有其他后台,照理说不敢得罪秦照轩。   乔松给的观测结果肯定不敢违逆圣意,怎么把话说圆了,两边不得罪,就得看乔松的能耐了。   大皇子就怕他没能耐,只顾着父皇那一头。   太阳渐渐隐没西山,宫灯陆续亮起来,终于有太监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报信,把乔松的汇报一字不落的给大皇子说了。   大皇子一闭眼,缓缓做到茶几旁,深吸了一口气。   跟预想中差不多。   乔松说自己一开始的占卜结果,跟秦大人一样,之后偶然发现,荧惑星停留期间,连珠轨道缺了一星,可见占测结果有疏漏。   结论:此星象并非大凶,秦大人可能一时看错了,蜀道是可以修的。   这么说,一来是给秦大人的“失误”找借口,暗示他并非受人指使,二来也能迎合皇帝的意思,也算是两头不得罪。   乔松把自己给撇清了,只期望皇帝不要追究秦照轩的责任。   然而,次日巳时三刻,探子来报:皇帝着人拿秦照轩,领廷杖二十。   秦大人被押往午门之前,所有官员祈祷不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皇子去养心殿给秦照轩求情。   大皇子装出才听说秦照轩劝阻修蜀道之事,求情的理由是“动工前不宜杖责钦天监神官”。   皇帝一直没说话,等大儿子说完了,一抬头,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斜视大皇子,冷笑一声。   大皇子额角细汗缓缓下滑,面色却依旧淡定自若,垂眸颔首。   “锦安啊,朕总听崇山说,你对他过分严苛。”皇帝把三皇子私下告状的事,当玩笑似的说出来:“但朕觉得你管的没错,那小子该管,要好好管,你这当大哥的,就该有大哥的样子。”   “谢父皇体谅。”大皇子拱手应声。   “现在,是不是因为朕的纵容,你小子这管天管地的心,越发野起来了?呵,儿子管老子……”皇帝坐回龙案后,右手握拳压在奏折上,挑眼一瞪大皇子,低而狠地说了句:“反了天了。”   大皇子一撩衣摆跪了下去:“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担心工程之前犯忌讳,传出去会扰乱工部秩序!”   *   薛遥昨天把最后一盒旺仔给喂了,这下真的山穷水尽了。   老父亲无法面对小胖崽亮晶晶的期待目光。   他之前想过,等旺仔喝完了,自己就去买牛奶,用蔗糖一兑,就算口味有差别,但勉强也能糊弄。   可昨个傍晚去街市转了一圈,才发现京城老百姓很少有喝牛奶的习惯,大家都是以茶为主,一般集市上压根买不到牛奶,喝的人家也都不对外售卖。   宫里倒是有专门产奶的奶牛,但那也不常用。   古代皇室喝的是人奶,觉得这比牛奶有营养,专门养的产奶人,比奶牛都多。   难怪小胖崽这么喜欢喝旺仔,人奶的奶味比牛奶淡,就算兑糖,也远不如旺仔的口感。   薛遥每天三次刷新商城,却再没见过旺仔上架。   唯一一次碰到牛奶还是蒙牛酸牛奶,因为份量不少,比较划算,就兑了一份。   结果七皇子不习惯酸奶的口味,嘬完一口,就别开包子脸,不肯喝,薛遥只能留着自己喝。   此时此刻,薛遥在食品商城前,准备点完最后一次刷新机会。   双手合十默念三遍“旺仔牛奶”,伸手一点——   还是没有旺仔牛奶!   薛遥沮丧极了。   抬头点一下食品二级商城,界面又弹出开启要求,要150洗白点,还要完成一个打通任督二脉的主线任务。   令人绝望。   薛遥眼巴巴看了眼右下角洗白点余额:47。   禁不住发出了贫穷的叹息。   就在这时候,精神空间里忽然炸响警报!   【系统提示:宿主干预剧情线,致使正派官员秦照轩受伤,根据伤势级别与责任比例,扣减宿主洗白点12,请继续努力。】   薛遥:“???”   谁受伤了?秦什么?他根本不认识啊!这什么破系统!   低头一看,洗白点还剩35。   薛遥心痛得无法呼吸,省吃俭用这么多天都没花过十多点巨款。   好半天才冷静下来,转念一想,这没听说过的官员受伤,该不会是大皇子那儿出事了吧?   薛遥没心情逛商场了,忧心忡忡等到第二天,打算下学后去青穹殿问消息。   结果在学堂里就听到了噩耗。   五皇子说,他大哥昨天被父皇禁足了,一个月不许出门。   大皇子被皇帝责罚,史无前例。   薛遥一颗心顿时凉了,急切地想了解状况,只能从五皇子口中套话。   九岁孩子哪里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说来说去,五皇子只知道父皇最近心情不好。   三个小皇子都很怕父皇,排排坐在一起研究父皇为什么龙颜不悦。   五皇子说:“前天师傅把咱们哥几个临的字选几份,给父皇过目了,父皇会不会是觉得咱们的字太丑了?”   六皇子心虚地一缩脑袋:“五哥字写得极好,我却差得远,一定是我惹父皇不开心了。”   五皇子转头拍了拍六弟的肩膀:“你的字比上个月进益不少,一定不是因为你。”   七皇子抬起小胖手,学着哥哥的样子拍六哥,并给出充满个人恩怨的判断:“是三哥。”   薛遥:“……”   字写得最难看的根本是你本人啊殿下!   你醒醒啊胖崽!   几个小皇子没兴趣玩闹,都坐在凉亭里谈论父皇。   七皇子能插上嘴的事很少,就被薛遥带到小花园里捉了会儿蝴蝶。   在树下石桌旁纳凉的时候,薛遥又开始戳小胖崽的小肚腩。   他已经坚持不懈地戳了两天了。   原著中,七皇子是被踢中脐下半寸的位置后打通任督二脉的,薛遥戳的也是这个位置,但没敢太用力。   小胖崽平时浑身的肉肉都被人捏惯了,并没有察觉傻遥遥的举止异常。   殿下专心致志啃奶芙,冷不防干呕了一下,嘴里吐出奶泡泡。   薛遥赶忙收回了罪恶的爪子,掏出手帕给小胖崽擦嘴。   “没事吧殿下?”   七皇子一脸茫然抬头看他,左手挠了挠被戳痒了的小肚皮,后知后觉地忽然不开心了,蹬了蹬小胖腿,仰头示意傻遥遥捏自己的脸,不要捏肚皮,难受!   之后再点肚皮,小胖崽就会发出警告的小呼噜声了,薛遥只能作罢。   但他戳吐七皇子的情形,已经被偷偷跟随的小太监逮住,又回去告诉皇子的贴身大宫女。   大宫女敢怒不敢言,他们小皇子跟其他宝宝不一样,从前都不怎么认人,除了汐妃,跟谁都不亲,也不知被这小伴读喂了什么迷魂药,天天愿意跟他窝在一处。   前几日薛遥请假,小皇子四天里发了几通脾气。   平日原是一喝奶就乖巧了的,那几日反倒一喝奶就想起薛遥,蹬着小胖腿,要她们“给爷拿出来”,就是要宫女们交出那个小伴读。   有一日,殿下居然还跑没影了,后来被薛遥搀回来的,真的是邪了。   听小太监说了薛遥戳小皇子肚子的古怪举动,宫女有些疑心,回去得跟宜秋报个信。   傍晚薛遥陪着小胖崽回青穹殿,汐妃不再殿里,宫女让他改日再来。   平时汐妃不在他也能坐花厅等着,薛遥怀疑这宫女故意为难,但没办法,这时候出宫就进不来了,只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可宫女一直没个好脸色,薛遥只能态度强硬起来,吹牛说是七皇子殿下晚上想给他讲故事,特意命他留在青穹殿。   宫女脸色忽然一惊,低头蹲身行礼。   薛遥还以为她在给自己行礼,余光察觉屋里的宫女都低头朝门口行礼,这才回头一看——   七皇子抱着布偶站在门口,一脸纳闷的盯着他看。   薛遥:“……”   完了,小胖崽并没有想要晚上给他讲故事!   “殿下怎么来了?”薛遥一脸尴尬。   大宫女已经先一步迎上前,故意套小皇子的话:“殿下晚上要给薛二公子讲故事?”   七皇子仰头看薛遥一眼,忽然一歪小嘴,露出个得意的坏笑。   傻遥遥果然想要殿下讲故事了!   薛遥一脸紧张,不知这小胖崽在坏笑什么……   “遥遥。”七皇子发话了。   “啊?”薛遥十分心虚。   “你和奶乖乖等着。”七皇子高傲地接受了傻遥遥的需求:“爷讲,你们听。”   薛遥:“……”   他没有说要带着奶一起听故事啊喂!   胖崽你醒醒!   奶都给你喝光了! 第37章   汐妃恰在此刻回来了。   她后晌特地去给皇后请安, 到现在都没能套出半点大皇子的消息, 此刻满脸愁容。   听说薛遥求见,汐妃连忙来到花厅,屏退侍从, 让乳娘把小皇子也抱出去了。   “娘娘听说大皇子被皇上禁足的事没有?”薛遥迫不及待地询问。   汐妃紧张道:“昨个晚上就听说了, 我今儿就是去储秀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打听消息, 可皇后一点风声都不肯透,我这儿只有从养心殿小太监嘴里买来的一点消息。据小太监说:钦天监监正秦大人前几日谏言修蜀道之事不可为, 后被证实占测结果有误, 领了二十廷杖。大皇子昨日就是为秦大人向皇上求情,被皇上教训了一顿, 禁足了。”   “秦大人?”薛遥立即想起昨天被扣洗白点时听到的名字,秦照轩。   原来他是钦天监的官员。   “这位秦大人,一定是大皇子帮咱们安排的人。”汐妃昨晚上就想明白了:“听那小太监说, 秦大人提到一个‘天石降罪’的预言,应该也是大皇子安排的谣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应验。我听说,动工吉日, 已经由钦天监新上任的监正提交给内阁了, 这可怎么办?圣旨不日就要下达了!”   薛遥不安地皱起眉。   “怎么了?”汐妃见他这神色,愈发紧张。   “恐怕不成了……”薛遥低声开口:“大皇子可能是想让秦大人拖延时间,等待合适的时机,让不祥之兆应验, 现在,秦大人的占测结果被推翻了,大皇子被禁足,就算过一段时间不祥之兆传到宫里,他们也没办法洗脱罪名。”   “为什么?”汐妃睁大眼。   “因为皇上是不会错的。”薛遥失落地看向汐妃:“如果事情顺利拖延了,皇上有耐心等到应验,这次工程可能会暂缓,可如今皇上已经认定秦大人失职,不祥之兆若是再被提起,皇帝可能会恼羞成怒,把预兆定性成谣言,甚至还会下令彻查,牵扯出背后主使,那咱们可就害苦了大皇子。”   汐妃眼前一黑!   薛遥原本只想让汐妃母子躲过第一场劫难,现在不但没能躲过去,还动摇了大皇子的根基,简直弄巧成拙!   心里又急又自责,薛遥低声问汐妃:“不管怎么说,皇上总该顾及皇后那头吧?”   汐妃急道:“皇后又没有佟妃那样的靠山,少年夫妻那点情分,皇上能顾及几分?”   “皇后没有靠山?”薛遥不解道:“皇上登基前一直是太子,怎么会娶一位……”   “你这大齐土生土长的子民,怎会不知皇室不成文的规矩?”汐妃惊讶地解释:“早听闻,大齐太祖皇帝担心外戚干政,所以历代太子妃出身都是寻常,家中并无通天势力。”   薛遥眉头皱得更深。   难怪原著中的皇后没怎么搞过事,原来她娘家竟然没靠山。   薛遥心里更是觉得对不起大皇子。   原著中,大皇子出面劝停了蜀道工程,薛遥以为大皇子有这个底气做这件事,所以才提前把他拉进局。   现在想来,原著中大皇子劝停的时候,皇帝本身已经被民怨打击得没了积极性,大皇子那时选了个合适的时机给皇上台阶下,跟现在的情况是截然相反的。   现在劝阻,完全是跟皇帝唱反调!   “是我的错。”薛遥一瞬间满腹自责、头昏脑胀。   他蹒跚走到茶几旁坐下,旁若无人的喃喃:“事情躲不过,还连累大皇子,都怪我。那位……那位秦大人伤势如何?该挨板子的是我!”   “薛遥?”汐妃被这孩子惨白的脸色吓着了,赶忙上前劝慰:“你别难过,那小太监说了,工程前不能闹出人命,秦大人只受了点皮外伤。”   薛遥没有回应,似乎已经陷入彻底的绝望自责之中,弯着后背捂着脸,小小的身体蜷成个虾似的。   汐妃面色心疼,上前安抚道:“薛遥,本宫一直把你当成小男子汉,见不得你这自怨自艾的样子,这世上没有事事如愿的幸运儿,你尽力了,我看在眼里,结果如何都是命,我不许你这么一蹶不振!咱母子又不是要被拉出去砍头了,以后还指着你爬上桌子给咱们顶着天呢,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薛遥仍旧默不吭声,捂着脸。   汐妃无奈地在他一旁坐下来。   “您还愿意相信我么?”许久,薛遥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汐妃,气若游丝地开口:“再给我一次机会。”   汐妃愣住了,垂下长睫与男孩默默相望。   “当然愿意。”汐妃苦笑道:“努力就会有失败的可能,总比两手一摊等死强,你和大皇子都是我和老七的恩人,难不成因为计划不成,我就要忘恩负义反目成仇吗?”   薛遥目光严肃地盯着汐妃:“我还有一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可能会让皇上回心转意,得您亲自施行。”   汐妃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低声开口:“你说。”   薛遥定定看着她:“我听说,您每次生辰,都会有神巫设祭坛作法?那位神巫是您从自己国家带来的?”   汐妃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可不叫神巫,咱们叫她们泊姨,生辰仪式不是作法,而是祈福仪式,咱们老家的传统。”   薛遥点点头。   没错,原著中汐妃成为太后,生辰寿宴之前,陆潜特地找来她老家最富盛名的神巫,为她举办仪式。   这段剧情薛遥记得很详细,只是不知道这神巫究竟有什么能耐。   “您带来的泊姨,有没有占卜的本领?”薛遥问。   “你要干什么?”汐妃似乎已经看出薛遥的打算,不安道:“你不会想让我联合泊姨欺骗皇上吧?连钦天监的占卜,皇上都不信,我们弹丸小国的巫术,他又怎么可能当真?而且……泊姨并没有什么占卜的本事,她要真能未卜先知,我何至落到这个田地?”   薛遥忽然勾起嘴角,淡定回答:“不用欺骗皇上,要给皇上传达真正的天命。泊姨不能未卜先知,但我能,只需借她之口说出来。”   汐妃惊得站起身:“你别病急乱投医!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一个半大孩子,能未卜先知什么事?”   薛遥笃定开口:“中元节当日,约莫是蜀道开工第十八天,凉山凿路的服役壮丁,会遭遇泥石流,七死二十三伤,就是这个预言。娘娘尽快把这个消息当做泊姨预言,告诉皇上,之后再让钦天监的‘天石降罪’应验,皇上定会有所忌惮。”   汐妃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皱眉盯着薛遥:“这如何使得?泥石流是天灾,大皇子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造不出这样的事故,何况还要死人?你要大皇子杀人?老百姓的命也是命,怎么能拿他们的性命替我母子恫吓皇上?不要胡闹了,你累了,今晚就在殿里歇息罢。”   “娘娘刚刚说愿意信我。”薛遥提高嗓音,目光坚定的盯着汐妃:“中元节那天,真的会发生灾难,这是高人的预测,但我不能透露高人的身份,那些百姓也确实会因此丧命。   我本打算在修蜀道的圣旨颁布前,阻止这件事发生,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我没办法救回第一批遇难的百姓,只能靠这起灾难及时止损,避免更多百姓遇难。   这样的自然灾难发生在中元节,说成上天预警,比钦天监人为制造‘天石降罪’的可信度高得多,请娘娘三思。”   汐妃一脸错愕,心里越发怀疑这孩子疯了。   什么高人能预测到巴蜀某条山路上发生泥石流?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薛遥此刻也豁出去了,在汐妃面前预示未来,有可能会被当成邪道之徒,小命不保。   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只能放手一搏。   原著中,大皇子谏言暂停施工的文书之中,记载了从修蜀道开工,到地方民变的三年时间里,发生大大小小十一起自然灾难,山洪泥石流都有,因此遇难的修路工共计一千余人。   把这类灾难说成上天预警,比人为作假可信得多。   提前预测精确灾难地点和遇害人数,绝对能够震慑皇帝。   薛遥一开始的想法,是开工前就把事情解决了,他不可能事先计划任由百姓遇难一批,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但现在他深切意识到,皇帝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人为造谣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   眼看修蜀道的圣意无可阻挡,大皇子又被拉下了水,薛遥只能面对现实,想要毫发不损保住所有遇难百姓和汐妃母子是不可能的了,能在一个月内叫停蜀道工程,已经是万幸了。   那么,就只能用第一场真实天灾,来阻止以后的灾难,顺便能巩固钦天监秦大人的威信,替大皇子挽回皇帝的信任。   可汐妃听完他的话,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疯了”几个大字,显然是不敢相信他能预知天灾。 第38章   “娘娘……”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 想收回是不可能了, 薛遥只能尽全力忽悠汐妃:“我六岁那年随祖母去寺院烧香,机缘巧合被一位高人收为弟子,这才渐渐开了灵智。   半年前, 我师父预测到俢蜀道之劫将会祸及数万百姓, 以及您和七皇子,所以才命令我出面周旋。   之前我一直不便透露真正的消息来源, 乃是因为师父不愿入世,如今眼看就要辜负师父的嘱托, 我不得不把这个秘密告诉您!”   汐妃脸上的表情在“这小子疯了吧”和“他确实不像普通小孩”间不断变换, 最终将信将疑地询问:“高人特地让你来警醒我避开劫数?我何德何能……”   “是因为七皇子。”薛遥笃定的开口。   “因为老七?”汐妃疑惑地问:“老七怎么了?”   薛遥盯着她道:“七皇子,是未来关乎国运的大人物。”   一阵沉默, 脑子里全是儿子啃绿豆糕以及话都说不溜的憨傻模样,汐妃满脸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薛遥:“……”   这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您恐怕根本不是亲妈吧!   “这是师父的推算,具体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师父的推算从未出过错。”薛遥继续忽悠。   汐妃略作思索,深吸一口气,温声道:“你还是先去偏殿歇息一会儿,这件事容后再议。”   薛遥顿时心灰意冷, 汐妃这就是不相信的意思了。   “娘娘!”薛遥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现在大皇子都被牵累进来, 如果不放手一搏,咱们的的未来可能比预想中还要糟糕!”   汐妃苦恼地皱起眉:“薛遥,你说你是仙人弟子,我相信, 但要我用巫蛊之言劝阻修蜀道的工程,一旦没应验,那可比秦大人失职严重多了,是杀头的大罪!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师父的预言绝不会出半点疏漏?要是老七现在成年了,我豁出命随你拼一回倒也罢了,可他现在还太小,我宁可受尽千古唾骂,也不能让我的孩子无依无靠!”   薛遥哑口无言。   汐妃说的没错,她没必要为了名声豁出性命,她丢了性命,七皇子才是真没了依靠,两相取舍,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汐妃安抚道:“好了,今天实在乏了,先歇息一会儿,一会儿一起用晚膳。”   薛遥定定看着她,做最后的挣扎:“娘娘,咱们可以不劝阻俢蜀道,而是劝皇上延长工期,把三到五年的工期,延长至十到十三年,事缓则圆,工期延长了,每批征丁就能缩减半数以上,劳力强度也会大大削减,就不会激起民怨了。”   汐妃叹道:“皇上恨不得明年就修好蜀道,哪里肯等上十多年?”   薛遥劝道:“这总比让皇上放弃修蜀道容易得多,等到上元节天灾预言应验,让他稍作让步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汐妃犹豫不决,预测天灾这种事实在太玄了,还是低声问:“万一没应验呢?我还是重罪。”   薛遥深吸一口气,舔了舔急得干燥的嘴唇,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飞转,忽然一定,看向汐妃:“这个预言,可以让七皇子对皇上说。”   汐妃一愣:“老七哪懂这些!”   薛遥解释道:“殿下记忆力超群,只要让泊姨在他面前说一遍预言,然后等他跟皇上相处时,我们在旁打信号,让他复述这句话。皇帝追问起来,就说是您老家巫女的卜算,童言无忌,皇上是不会追究七皇子责任的。”   汐妃皱眉:“那我的泊姨岂不要被杀头?”   薛遥解释道:“大工程前有不能为工程杀人的忌讳,况且皇上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秦大人被打,是因为他的占卜结果被推翻了。宫里没有其他泊姨,皇上想要推翻泊姨的预言,至少要等到上元节之后!   如果预言应验,那么皆大欢喜,如果没有应验,追责也不会牵累您和大皇子,无非是赏泊姨一顿板子,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个预言一定会成真!”   屋里霎时寂静。   汐妃这下是真的有信心了,注视薛遥的眼神几乎是崇拜的。   这小鬼头实在是太聪明了,说他是个小神仙她也敢信了。   “怎么样?娘娘?”薛遥急得口干舌燥:“这已经算是目前的万全之策了,泊姨要是有半点差池,我薛遥第一个给她陪葬。”   汐妃答应了。   *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薛遥去偏殿歇了会儿,不久后汐妃叫膳,宫女请他过去,七皇子也被抱来,放在汐妃旁边。   皇子正餐,有膳食宫女一旁看着,要注意养生搭配以及七分饱。   所以每次在宫里吃饭,都跟决斗一样——殿下想吃什么,膳食宫女都劝阻,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就要就要!”七皇子的小胖手指着桌子中央的烤羊棒。   “殿下晌午已经吃了很多很多的烤肉吧?”膳食宫女严厉地劝阻。   “很少很少的烤肉!”七皇子拒不承认!   薛遥猝不及防噗嗤一笑。   汐妃也被感染了,嗤笑一声,夹了一根羊棒到儿子碗里,开玩笑道:“吃吧我的大人物。”   薛遥:“……”   汐妃显然还在为他说七皇子未来会成为大人物而感到可笑。   这就很不给龙傲天面子了,当妈的怎么能看不起儿子呢!   殿下胖是胖了点,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大人物的苗头的。   比如三岁就能捏扁旺仔牛奶盒,三岁就有五皇子六皇子加起来的食量!   汐妃看儿子抓着羊棒满手油,就伸手想要帮他撸一下袖子,以免弄脏衣服。   然而七皇子护食的本能,在看见一只手过来的瞬间,被激发了,突然就一扭小胖身子,背对汐妃,护住羊棒!   汐妃这下生气了,垂下手,杀气腾腾盯着儿子的后脑勺。   七皇子意识到刚刚伸过来的手来自亲妈时,已经晚了,回过头,殿下赶忙伸出油汪汪的小胖手,把啃得还剩一粒肉丁的羊棒,递给汐妃。   对于这个吨位的幼崽而言,肯把骨头拱手相让,已经是求生欲极强的表现了,至少给妈妈留了一粒肉。   汐妃的嘴嘟起来了,被儿子刚刚扭开身子的小动作伤害了心灵。   七皇子几乎不存在的第六感,可能已经察觉到危险。   见汐妃不肯接骨头,殿下便吃力地伸手,把口水唧唧地羊棒,轻轻放进汐妃面前的甲鱼汤里……   殿下一抬眼,浅瞳透过长睫看向汐妃,小包子脸上满是温润如玉的温柔:“吃吧,爷饱了。”   于是,薛遥有幸当场目睹了汐妃家暴的一幕……   片刻后,七皇子右半边耳朵被汐妃拧红了,看起来隐约比左边耳朵大了一圈。   但七皇子不敢怒也不敢言,小胖手挠了挠又疼又痒的右耳朵,虚弱的跟宫女指了指刚上桌的桂花蜂蜜糕。   一旁汐妃绝望地闭上眼,对薛遥“儿子是未来大人物”的预言彻底失去了信任。   “早听皇后娘娘提起过,大皇子三岁的时候,看见母后吃鱼被刺儿卡着了,从此以后,皇后吃鱼,大皇子都要先夹到自己碗里,把刺儿一根根挑出来,才给皇后吃。”   汐妃一脸嫉妒,说完皇后以前炫耀儿子的孝顺事迹,一斜眼,瞪向身旁啃桂花糕的小胖崽,满脸写着“你再看看你!”。   薛遥低头憋笑。   原来龙傲天幼崽时期,也要忍受“别人家孩子”的残酷对比!   说起大皇子给皇后剔鱼刺,连原著中都提到过。   七皇子陆潜登基后,尊封两宫太后,除了汐妃,还有皇后。   众所周知,汐妃跟皇后关系很糟糕,从前皇后儿子当太子的时候,皇后给汐妃穿过不少小鞋,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薛遥看小说的时候,以为陆潜尊封皇后,是为了变着花样让汐妃踩在皇后头上,现在身在其中,却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宁王可能是为了替死去的废太子孝顺生母。   深入了解后,才理解了原著中很多矛盾的剧情。   有一次汐妃跟皇后动口角,皇后嘲讽她给外邦王子献舞的事,气得汐妃跑去跟皇帝儿子跳脚。   皇后自知自己说得过分了,知道宁王心狠手辣,觉得自己死期不远了。   不久后,听说皇帝正在往自己宫里赶,皇后心一横,决定临死前硬气一回,连白绫都自己准备好了,打算在皇帝面前骂一通出气。   原著这段剧情看起来非常矛盾,薛遥看的时候都觉得作者把人物写得ooc了。   陆潜虽然尊皇后为太后,但平时根本不搭理这小老太太,完全谈不上尊重。   宁王把自己人和“无关人等”分得很清,护短得狠,发生这种事,依照原来宁王的性格,皇后应该连全尸都没有了。   可原著中,当了皇帝的陆潜,居然一本正经的去求皇后给汐妃道歉。   不是命令,而是“求”,态度特别恭顺谦卑,还叫了一顿御膳,请皇后边吃边谈。   已经准备好受死的皇后却大闹特闹,还拿起白绫往屋梁上挂。   陆潜上前阻拦。   皇后还不消停,不小心挠伤了陆潜的帅脸。   这下,皇后吓懵了,抓着白绫僵在原地。   陆潜也没了之前恭顺的态度,冷冷说了句,“吃饭。”   皇后一扔白绫,乖乖坐去桌边吃饭了。   怕自己像佟妃的哥哥那样,被陆潜削成人棍,皇后吓得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就哭了,居然口不择言说什么“要是锦安还在就好了”。   陆锦安就是死去的废太子。   这话说出来,就是对现在的皇帝不满,皇后说完,觉得自己的舌头恐怕也要被割掉,后悔莫及。   转头看见陆潜漠然走过来。   那张继承妖妃容颜的俊美面容冷得骇人,一撩龙袍,在她旁边坐下来……   皇后吓得几乎当场去世。   然而陆潜并没有拔剑割她舌头,只是默不吭声地夹了块鱼肚,亲自把鱼刺一根一根挑出来,最后夹到她碗里,起身离宫。   看书的时候,薛遥觉得这段剧情人物完全是前后矛盾,崩得一塌糊涂。   此刻回忆起这段剧情,偷偷看一眼在啃糖糕的小胖崽,薛遥居然升起一股心酸的温暖。   好像,最后的最后,陆潜也并没有变成纯粹的冰冷武器。   他还记得爱捏他包子脸的大哥,还想着替大哥孝顺皇后。   薛遥心中百感交集,而小胖子已经吃完了糖糕,主动跳下小板凳,急不可耐绕过八仙桌,一把抓住薛遥衣摆:“来,遥遥,讲一个故事吃两个奶。”   薛遥:“……”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样的协议啊喂!   你不要自己跟自己瞎保证! 第39章   见小皇子当场跟薛遥要奶喝, 几个贴身宫女对了个眼色, 纷纷看向汐妃。   她们之前给汐妃汇报过此事,说“不知那薛家小公子给殿下为了什么奶,殿下动不动就惦记, 望娘娘细查”。   但汐妃对薛遥十分信任, 猜想不过是些哄孩子的甜味羊乳,从前她老家百姓都会喝, 因此并未细究。   此刻,汐妃见孩子追着讨奶喝, 便好奇问了一句:“薛遥, 你给老七喂的究竟是什么奶?叫他天天惦记着,我也想在宫里常备些, 免得他嘴馋。”   薛遥回道:“噢,我此前带过几回兑了糖的牛乳去学堂,原本是给自己准备的, 没想到殿下很爱喝,便喂给殿下了。”   “牛乳?”汐妃有点惊讶,京城里很少有和牛乳的百姓,宫里主子也都不喝。   一是因为牛奶膻味大些, 二是因为没有灭菌处理, 偶尔会发生闹肚子的问题,宫里就觉得牛乳不如乳娘的奶干净。   宫里的侍从都知道这东西是不能给主子喝得,此刻都面色惊讶地盯着薛遥。   汐妃却笑了起来:“还真巧了,我小时候也极爱喝牛乳, 难怪老七心心念念的,口味倒是随我,瞧他给急的。”   薛遥笑道:“可惜我今日并未准备牛乳,要让殿下失望了。”   这话一出,七皇子还没反应过来,仍旧抱着薛遥的手臂:“一个故事两个奶!一个故事……”   说到一半,小胖崽的表情忽然一震,转而复读薛遥的话:“要让殿下失望了?”   薛遥回头看向胖崽,无可奈何地小声回答:“是啊,我今儿没准备奶,还能听殿下讲故事吗?”   七皇子五雷轰顶,小胖手抓紧薛遥胳膊,急道:“殿下不能失望!殿下不能失望!”   这胖崽大概是想说“不能让殿下失望”。   真的是非常重视自己心情的龙傲天幼崽了!   薛遥两手一摊:“可我真的没带奶来呀。”   晴天霹雳再次打响,七皇子当场崩溃,撇着小嘴仰着脑袋,泪汪汪盯着辜负自己的傻遥遥。   薛遥:“……”   商城里刷新不出来又能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在小胖崽的失望目光里,他居然觉得愧疚了!   “不许胡闹。”汐妃怕儿子纠缠不休,就让宫女抱七皇子去喝奶。   然而,痛失爱奶的殿下依然言而有信,突然开始讲《后羿射日》的故事!   这是殿下每次想敷衍了事时,随口爱讲的故事。   薛遥一听见“从前有十个太阳住在东方海外”,就眯起眼睛,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小胖崽。   不给奶喝,他就只有《后羿射日》听了吗!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猪蹄子!   然而,小胖崽还没讲完,就被宫女从背后拔起来,抱去喂奶了。   宫女跨出门槛的时候,殿下还在讲:“后羿张弓搭箭,向那九个太阳射去……”   撤了饭菜,汐妃屏退宫女,跟薛遥细细商量对策。   接下来的几天,薛遥暂住偏殿,方便训练小胖崽按计划配合复述泊姨的预言。   在没有奶的条件下,让胖崽配合表演,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薛遥让宫女找来母乳,兑了蔗糖,装在小羊皮水袋里,企图蒙混过关。   然而小胖崽只尝了一口,就一嘟嘴别开脸,不乐意地直扭扭。   按照薛遥的计划,只要看见汐妃抬手扶蝶翼发簪,七皇子就必须立即复述泊姨的“预言”。   每次刚开始训练,殿下都还很配合,只要反复三五次以上,殿下就开始“我好疲惫哦”。   怕就怕他在皇上面前忽然不配合!   薛遥和汐妃都一筹莫展。   “殿下似乎很喜欢说这句话。”薛遥无可奈何地跟汐妃闲聊起这一奇特现象。   汐妃尴尬的笑了笑,无奈地解释了缘由——   其实,七皇子并不明白“我好疲惫哦”要表达什么意思,只是因为他每次向母妃提出某个要求时,只要听到汐妃回答“我好疲惫哦”,就代表他的要求不会被满足。   所以,在小胖崽看来,这句话就等同于拒绝配合。   薛遥听后哭笑不得,怪不得小胖崽只有说这句话时,会以“我”自居,本质还是在模仿大人。   转眼过去三天,圣旨即将颁布,殿下却一天比一天不乖了,居然不肯复述那个预言了!   薛遥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这小家伙当真是不太好养熟,没奶就不乖了。   或许情感障碍的孩子就是这样,要求不能太高。   只是想到自己一颗老父亲的心换回的感情,还比不过旺仔牛奶,多少有些失望。   渐渐的,一直等不到喂奶的七皇子,不再每天对薛遥露出期待的眼神。   宫女也发现,小皇子最近又变回了从前沉浸自我世界的样子,都不肯听睡前故事了。   大概是因为故事换不回遥遥的奶了。   薛遥其实有点受伤,感觉含辛茹苦养出个不孝子。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尽可能在皇上来青穹殿前,训练好七皇子。   好不容易在商城里刷出一箱光明纯牛奶,薛遥赶紧兑换,回府一趟,用水袋装了两盒牛奶,而后马不停蹄地回宫,说是家下人送来了新鲜的牛乳,还没来得及调味。   宫女在薛遥的吩咐下,拿着牛奶去膳房,放入蜂蜜蔗糖,用小火温化,而后装回水袋,急匆匆去了小皇子屋里。   七皇子正一手抓着一只小老虎布偶,导演一场丛林之王的决斗。   一旁姑姑叹了口气。   小皇子心情好的时候,喜欢玩小白兔跳小河,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玩两只老虎打架。   没有人知道小皇子为什么最近心情都不好。   宫女急匆匆地抱着水袋走进门,告诉姑姑“这是薛二公子刚送来的牛乳,兑了蜂蜜和糖刚热过,请殿下尝尝!”   姑姑接过牛奶,打开盖子闻了闻,立即眼前一亮。   这样浓郁却不腥膻的奶香,一定和那薛家公子从前喂的奶一样!   只要喂小皇子喝了这样的奶,以后没准就能像薛遥一样,受小主子的偏宠和依赖。   这么一想,姑姑立即挥退了小宫女,以免殿下记得她送奶来的功劳,自个儿笑呵呵地捧起了水袋,坐到榻旁,把壶口喂到小皇子嘴边,温声道:“殿下尝一口瞧瞧,这比薛二公子家的奶还好喝呢!”   七皇子并没有转头看她,依旧把玩着小老虎布偶,微微歪头嘬了一口奶。   熟悉有不太相同的奶味入口,殿下的小手停住了,睁大浅瞳一回头,惊讶地看向水袋,继而一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姑姑。   姑姑顿时欣喜若狂,“怎么样?殿下若是喜欢这味道,奴婢以后天天喂殿下喝,好不好?”   *   薛遥在偏殿等消息,宫女回来后手里却没拿着水袋,说是已经送去殿下屋里了。   问她殿下爱不爱喝,宫女却说不知道,姑姑让她退下了。   薛遥转身就准备出门去看看情况,还没走到门口,门却从外头被打开了。   还没弄清状况,薛遥就瞧见一个胖墩墩的小身影炮弹一样冲向自己。   虽然小胖崽撞进他怀里的时候减速了,薛遥还是被撞得连退几步,后背靠在了八仙桌上。   低头一看,七皇子小胖手里宝贝似的护着小水袋,仰着小包子脸,眼睛亮晶晶盯着他看。   薛遥看了看他手里的水袋,疑惑道:“殿下不爱喝这奶?”   七皇子一举水袋,递给薛遥,兴奋地提醒:“殿下喝奶吗?殿下喝奶吗!”   好几天没见到这么热情的小胖崽,薛遥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殿下是想让他亲自喂奶。   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薛遥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水袋,打开盖子,开始当场喂奶。   就在这时候,皇子房里的姑姑终于追了过来,一眼瞧见屋里的薛遥正在给小皇子喂奶,气得眼角直抽!   方才她喂小皇子喝了一口奶,殿下立即开心的看了她一眼,却又忽然夺过她手里的水袋,跳下榻,飞也似的往薛遥殿里跑!   追都追不上,殿下两条小胖腿都跑出重影了!   姑姑一口气追到偏殿,就看见薛遥在给皇子喂奶!   想发火又不占理,这奶本就是薛遥送来宫里的,就是不知道小皇子为什么非要薛遥亲自喂奶。   薛遥其实也一头雾水。   平时喝旺仔必定一口气喝完的小胖崽,今天却破天荒的只喝了两口,就别开小脑袋,迫不及待地张开小胖胳膊问:“儿臣要抱抱吗?”   薛遥在小家伙亮晶晶地目光里,好像有点领悟了这小胖崽的思维逻辑。   这个有些特殊的宝宝,因为情感接收障碍,需要通过旁人的特定行为,来感受爱。   在殿下眼里,大哥捏他脸,和大哥爱他是一样的。   汐妃睡前喂甜点,和汐妃爱他是一样的。   而喂奶,是薛遥第一次对他表达喜爱的方式,七皇子一直都记得。   原来,重要的不止是相似口味的奶,还有喂奶的人。   两者结合在一起,才能让这只情感障碍的龙傲天幼崽,找回安全感。   皇子房里的姑姑并不明白两个孩子间古怪的默契,不死心地上前,说了句:“劳烦公子了,还是让我来喂吧?”   薛遥老父亲的喂奶瘾还没过够,正想推脱,就看见七皇子一边嘬着奶,一边微微侧头用小呼噜声逼退姑姑。   殿下就要傻遥遥喂!   *   两天后,圣旨下来了,陪驾出巡的名单里不出意外的写着汐妃,竟然还有仪贵人。 第40章   仪贵人仿佛回到自己刚产子的那段荣耀时光里。   她跟汐妃一起上了巡游名单, 不仅自己的宫女太监有了当奴才的规矩, 连正殿里宜嫔手下那些宫女太监,也不再拿鼻孔看她了。   尚膳房如今给她按嫔的规制配菜,灯油、冰块以及木炭等份例, 也没人再敢克扣她的, 梦里都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汐妃大度分给她的荣宠。   老四跟她说过,皇上邀她巡游伴驾, 八成是为了醋一醋汐妃,并不当真。   如果汐妃撒个娇, 透露自己不愿意要这小贵人陪驾, 皇上一定会顺势卖汐妃个面子。   可如今,她的名字登上了陪驾名单, 就证明汐妃没有从中作梗。   为着这份恩情,仪贵人私下让四皇子往后要多帮衬七皇子,三皇子找麻烦的时候, 多劝着些。   四皇子听得哭笑不得,并不敢答应,他在三哥身边跪久了,没有跟班替主子对头出头的道理。   “庆瑜, 咱现在不需要靠佟妃的势力捞油水补贴, 三皇子那边,你就慢慢儿疏远罢,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仪贵人担心道:“大皇子看着像个君子,但还没坐上那位置, 咱辩不出是真是假,万一他秋后算账,整治老三带上你怎么办?况且大皇子宠爱幼弟那是众人皆知的,你如今跟着老三一处,常得罪老七,难保他长大后不会寻你的不是,大皇子的心也是偏着他的,没你好果子吃。”   “娘……”四皇子有些不耐烦了:“你想的也太多了,老七还没满四岁,哪能记得那么多?再过四五年我都出宫开府了,也招惹不着谁。何况我到底是他四哥,他就算记得,也不好为这点事斤斤计较。”   仪贵人仍旧不安心,总觉得儿子跟着老三不安全。   她没什么大局观,但心里隐约觉得佟妃那女人野心太大。   野心大的人容易大起大落,可能会连累她儿子。   因此仪贵人开始经常上门巴结汐妃,自己宫里得点不呛人的银碳,都送去青穹殿。   虽然知道汐妃不稀罕,重要的是心意,只盼老三未来万一摔了大跟头,汐妃能顾着她的情面,让老七在大皇子跟前替她儿子求情。   薛遥这些天多数住在青穹殿,一天天盼着皇帝来,然而皇帝没盼来,四皇子他娘倒是经常跑来花厅坐一会儿,想求见汐妃。   也不知她想干什么,既然已经上了巡游名单,就没必要这么巴结了。   万一皇上来了看到仪贵人,大家坐在一处闲聊,泊姨预言的戏码就不好演了。   汐妃避而不见,仪贵人还天天来,薛遥就亲自去花厅,询问她有什么话需要转告。   仪贵人看薛遥年纪,猜到他可能是老七的伴读,立即满脸堆笑的从袖袋里掏出个小银锞子,打赏薛遥,说了什么老四最喜欢七皇子之类的奉承话。   薛遥听出来,这女人似乎是想巴结汐妃母子。   回忆起来,原著里四皇子虽然从头至尾都跟三皇子一伙,但前期一直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没有对七皇子造成过实质性伤害。   四皇子之所以下场凄惨,是因为他在皇帝出征期间,作为留守宫中最年长的皇子,他最终选择了站在佟妃那一边,帮佟妃作伪证,说遗诏是他亲手打开的,为三皇子登基,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这最后一次站队,给他带来了两年至高的荣华富贵,以及余生幽禁王府的悲惨结局。   薛遥看着仪贵人讨好卖乖的笑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母亲对儿子面临的危险或许有天然的预感,只可惜她儿子未来犯下的致命错误,不是她现在这点讨好能够挽救的。   未来的陆潜最恨的人,是按兵不出的佟妃兄长,此人直接导致了皇帝和废太子的死亡,其次佟妃和三皇子也都死无全尸,而四皇子估计能排在第三批痛恨名单。   来自亲人的背叛总是格外刺痛,留兄长一条狗命,或许已经是冷血龙傲天最后的温柔。   “咱们殿下记性尤其好,旁人对他一分好,他都会记着的。”薛遥暗暗提点了一句,意思其实是“龙傲天是个记仇的幼崽,你让你儿子回头是岸,赶紧脱离老三吧”。   仪贵人接连来了几天,都没见着汐妃的面,终于识趣的消停了几天。   第三日后晌,皇上批完折子,终于驾临青穹殿。   训练有素的宫女立即把小皇子抱去正殿上房,放在贵妃椅上玩小布偶。   汐妃按照计划,对皇帝露出思念的含泪目光,在美色的掩护下,顺利让皇帝不计前嫌,搂着她坐下来嘘寒问暖。   之后皇帝又抱起胖儿子举高高,过一过慈父瘾。   “老七,最近跟先生念了什么新诗词?”皇上故作威严的考问小儿子。   七皇子头也不抬,仍旧专注的把玩手里的小布偶,心不在焉回了句:“学规矩。”   这可能是皇帝面前最拽的胖子了。   但皇帝清楚小儿子性格,手里有玩具时多半不爱搭理人,肯回话,已经很给他这当爹的面子了。   皇帝自嘲地朝汐妃笑笑,弯腰伸着脖子去看七皇子的脸:“学了哪些规矩?”   “君子之风。”七皇子言简意赅,显然不太想跟皇帝闲聊。   汐妃怕儿子光顾着玩,不注意配合,赶忙把七皇子抱到皇帝面前站好了,夺走小布偶:“好好回答你父皇的问题!”   七皇子这才茫然的仰头,看看父皇和母妃。   皇帝被小家伙傻乎乎地可爱模样逗乐了,也不生气,忍着笑继续问他:“噢?咱老七现在都有君子之风了?”   七皇子想了想,毫不谦虚的点点头。   爷特别有君子之风啦!   皇帝点点头,严肃地问:“那么,怎样才是君子该有的行止呢?”   “优雅,从容。”说着,七皇子从容的挠了挠刚刚坐痒了的小屁屁。   “哈哈哈哈哈……”皇帝被“优雅挠屁屁”的小家伙逗得仰头大笑。   汐妃见气氛合适,赶紧笑着问儿子最近还学了哪些学问。   七皇子一骨碌把先生说的、五哥说的、六哥说的话都复述一遍,汐妃抓准时机,扶了扶发髻上的蝴蝶簪。   七皇子余光察觉了母妃发出的信号,立即把泊姨的预言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皇帝的笑声并没有一下子止住,而是慢慢停下来,脸色略显出怒色,低头再看向七皇子时,已是半点笑意也无。   “这话是谁说的?”   汐妃见状故作惊恐地弯身抱起七皇子,呵斥道:“谁让你胡说八道了!又不乖了!”   七皇子疑惑地歪头看向汐妃。   皇帝抬手让汐妃站到一旁,拉过儿子严厉地问:“刚刚那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泊姨。”七皇子虽然不明白母妃为什么忽然说他不乖,却还是坚持按照傻遥遥的要求回答了父皇。   于是,泊姨被叫进了正殿。   薛遥就躲在偏殿,透过窗缝观察着。   看见泊姨跟着宫女去见皇上,心中大石一半落了地。   计划中最难控制的一个关卡应该已经顺利度过了——小胖崽没出乱子,晚上要奖励一盒奶!   接下来依旧度日如年。   两刻后,小皇子被宫女抱了出来,送去东殿歇息了。   薛遥不敢出去打听情况,只能耐心等着。   泊姨进殿后整整半个时辰,毫无动静,没有被拉出来打板子,也没有全须全尾走出来。   皇帝在跟这巫女说什么呢?   薛遥怕自己事先安排给泊姨的应答不够周全,心又渐渐悬起来。   照理说皇帝不会太过生气,因为这次跟泊姨商量好的说法,是建议皇上把工期拖后五到八年。   又不是不让他修,至少没有勾结藩王、违逆圣意的嫌疑。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泊姨面色惨白的走了出来。   背后的门一关上,泊姨仿佛木头人似的发了会儿呆,在宫女的催促下僵硬的迈步,却一个趔趄就摔了个跟头,被宫女上前扶起,送去后罩房喝水压惊了。 第41章   皇帝身边的大小太监都在院里候着, 薛遥根本不敢出门。   虽然看见泊姨表现惊慌, 但他心里出奇的平静。   只要没有立即发落泊姨,皇帝就算有脾气,估计也在汐妃的控制之中。   继续耐心等。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皇帝始终没踏出正殿。   这是好的征兆, 肯留下,说明没怎么迁怒汐妃。   就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薛遥忐忑的一夜没睡着,好在清早要上朝, 皇帝离开得早。   不多时, 汐妃房里的宫女来请薛遥去花厅。   薛遥一进门就看见汐妃略显憔悴的神色。   宫女被屏退。   “这一招实在是太险了……”汐妃嗓音十分疲惫。   薛遥急道:“成了吗,娘娘?”   汐妃蹙眉道:“皇上说中元节过后, 等着泊姨的解释。这是威胁,皇上并不相信如此确切的天灾和死伤人数预测,一开始, 他说要将泊姨送北镇抚司拷问,纠察幕后指使,泊姨禁不住恫吓,三番两次抬头, 像是要把你给供出来, 都被我接话压下去了,真的是……”   想到昨日险象丛生的一幕,汐妃眼前又一阵眩晕,扶额低下头。   薛遥这才明白昨日汐妃经历了什么, 光是想想,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泊姨几次想把他供出来撇清关系,都被汐妃强行岔开话题,所以才被审问了整整一个时辰。   不过,结果是好的。   “辛苦娘娘了!”薛遥站起身,对汐妃一揖到地:“祝贺娘娘躲过劫数,也替天下千千万百姓谢过娘娘的救命之恩,娘娘功德无量!”   汐妃看着眼前这小大人,“嗤”地一笑,像是雨后彩虹,令人目眩的明眸牵带出点点泪光:“快坐罢,我的小恩人,结果尚且不明,我担心你师父的卜算是否能完全应验。   哪怕多丧生一个百姓,皇上都可能以此为由报复泊姨,我看得出他昨个有多生气,只是碍着我的情面,才没有当场发落泊姨,若是让他拿住机会,可就糟了。”   薛遥坐回桌边,笃定地开口:“娘娘放心,若是卜算结果有半点误差,尽管让泊姨供出我来!我绝不会牵累娘娘和七皇子。”   汐妃心里还是慌得厉害,低声问:“天下真有你师父那样的活神仙?实不相瞒,我虽然答应与你合作,却始终浑浑噩噩不敢深想,只凭一股义气相信你,现在想想,后怕得厉害……”   “还有十一日就是中元节。”薛遥神色笃定地回答:“不论我如何保证,都没法让您彻底安心,只能请娘娘再熬十一日,结果自有分晓。”   *   等待中元节的日子,薛遥还是心惊肉跳,万一原著作者又坑爹,出现一丝一毫的误差,那可真是……不敢想。   “阿遥,你不开心了。”   午休过后,后花园,六皇子很认真的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薛遥吓了一跳,原本觉得在几个小皇子面前,用不着遮掩情绪,没想到这只暖宝宝居然看出他心情不好。   “是不是跑累了?”六皇子认真地说:“咱们歇一会儿。”   “不不不!我不累,咱继续玩儿。”薛遥连忙打起精神。   六皇子突然抓住他左手,仰头看着薛遥:“你手凉凉的,母妃不开心的时候也这样,脸白白的,手特别凉。每次父皇来跟她说说话就好了,要不我带你去见父皇,让你听他说说话。”   薛遥被逗笑了,心想:“我的心病确实也是你父皇,只不过你母妃需要皇帝的关注才能平复心情,而我若是被你父皇关注了,小命也就到头了。”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薛遥心里暖暖的,感动地顺了顺小皇子的头毛:“谢谢殿下的体恤。”   六皇子暖暖地一笑。   “也不知大哥怎么样了。”五皇子玩累了,带着弟弟们去凉亭歇息,又忍不住谈起被禁足的大哥:“据说禁足期间只能食素,大哥一个月没肉吃,得多难受呀?”   “一个月没肉吃?”六皇子露出同情的目光。   “唔、唔……肉吃?”七皇子小包子脸惊呆了,吓得复读机功能发生了故障!   没肉吃对七皇子而言,比没奶吃还可怕!   “我听小春子说的。”五皇子沮丧道:“禁足期间不让宫女送荤腥,汤都是素汤!”   “大哥太可怜了……”六皇子难过得眼圈都红了。   “没肉吃!”从惊恐中回过神的七皇子恢复了复读机功能。   “咱们能去东宫探望大哥吗?”六皇子问五哥:“我想给他送些肉。”   “嘘!”五皇子让他噤声,低声凑到他耳边说:“禁足期间不让食荤,这是规矩!咱们送过去,会惹父皇不开心的!”   六皇子失落地低下头:“那去看看大哥也不行吗?”   “看应该是可以看的。”五皇子叹了口气:“要不咱们这就去东宫看看去?”   “好呀!”六皇子开心极了:“我想念大哥了!”   七皇子闻言小布偶都扔掉了,举起小胖手赞同:“看看去!”   薛遥暗暗发笑,大皇子还真是没白疼这小胖崽。   六皇子忽然灵机一动,跟五哥说:“从这儿走去东宫挺远的,老七一定会肚子饿,咱们能不能带点吃的去?要是老七吃不完,可以分一点给大哥,不是送给大哥的,是给老七准备的,只是分一点,成吗?”   薛遥:“……”   虽说这办法有点自欺欺人,但六岁小朋友想到这么一个“合理违规”主意,也算不容易了。   五皇子闻言跃跃欲试,却又有点害怕,毕竟九岁的孩子已经能明白,强词夺理的违规,可能更容易惹父皇生气。   然而,三个小皇子还是一致通过了这个馊主意。   他们决定去给大哥送肉吃!   但不能光明正大的送。   三个小家伙跑去学堂暖阁里,偷偷商量计划,不准兄弟外的任何人进入,连薛遥都被晾在门外。   不多时,五皇子打开门,吩咐宫女准备一个小食盒,里头装二十个鸡腿,送来屋里。   小皇子们的想法很简单:大哥剩下的禁足时间还有十来天,一天吃两个鸡腿,二十个刚刚好!   至于鸡腿会不会馊掉,不管!   小皇子们没吃过发馊的食物,并不清楚食物会过期。   薛遥无可奈何的一笑。   从这儿走到东宫才二里路不到,五皇子和六皇子给老七准备了二十个鸡腿,当旅途干粮。   可以说非常怕弟弟饿肚子了!   食盒送进屋里的时候,薛遥看了一眼——   是一只小皮球一样大小的方食盒,也不算太沉。   想要带着这么大的食盒蒙混过关,也太不把大皇子院里的太监当回事了。   果然,不一会儿,小皇子们也发觉了这个问题。   五皇子又打开门,让宫女取一件黑色的小披风来。   薛遥猜想他大概是打算把食盒包裹起来。   可以说是掩耳盗铃本铃了!   这么捣鼓了一阵,三个小皇子总算折腾完了。   薛遥看见五皇子和六皇子走出门,神色略显不安。   五皇子朝屋内小声喊:“出来吧老七,咱们去看大哥。”   一阵沉默,薛遥看见矮墩墩的小胖崽,蔫头耷脑地从暖阁里出来了。   殿下小小的身体,被一件厚厚的黑披风包裹着,背后拖了老长一截,仿佛龙傲天装逼出场时,选错了披风尺码……   “这……”薛遥怒了:“这大热的天,怎么能让殿下穿成这样……”   他走到小胖崽身旁,想拉起拖在地上的衣摆,以免小家伙被绊倒,没想到,却看见了更加丧心病狂的一幕——   七皇子背后披风下,鼓起一块食盒大小的立方形物体!   五皇子显然是把食盒绑在了幼弟的后背,再用披风伪装起来。   这是亲哥哥干的事吗!   薛遥看着本就圆嘟嘟的小胖崽,后背还那么醒目的鼓起个方块……   他义愤填膺地想要阻止这丧心病狂地愚蠢伪装,却不小心被小胖崽滑稽的扮相笑瘫了!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哈哈哈哈你……哈哈哈你不能穿成这样!”忠心耿耿地傻遥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七皇子扬起小包子脸,生无可恋看傻遥遥一眼,用眼神表明自己并不是自愿的。   五哥和六哥说他个头小,背后藏东西不容易被人发现。   薛遥笑得不能自已。   这扮相千米开外都能一眼发现啊!   小胖崽后背披风下,仿佛藏了一台迷你电冰箱好吗!   但五皇子觉得七弟的伪装非常完美,充满信心带着弟弟们上路了。   初秋的天气还很炎热,七皇子裹个披风,还背着二十个鸡腿,被宫女抱在手里,都快热化了。   几次忍不住用小胖手去拉脖子上的披风系带,都被五皇子严厉阻止了。   好不容易熬到东宫,七皇子为了快点解脱,刚下地,就飞奔去找大哥。   看守的太监被小皇子身后拖着的长长披风震惊了,回过神,已经来不及阻挠。   五皇子和六皇子也趁机追上去,带着弟弟,狂奔冲进正殿!   太监赶忙追在后头喊。   三个小皇子充耳不闻,百米冲刺!   推开房门,踏进门槛的时候,才听到身后太监的提醒:“诸位殿下慢着点,佟妃娘娘在殿里,诸位殿下等奴婢通报一声……”   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三个小皇子踏进殿,面对的不只有大皇子,还有一脸惊讶地佟妃!   小皇子们震惊了!   想不通佟妃娘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万一鸡腿被发现了,佟妃肯定会告诉父皇!   “你们怎么来了?”大皇子正坐在茶几旁,侧头一蹙眉:“别胡闹,赶紧回去,叫父皇知道了,罚你们抄书!”   佟妃倒是满脸慈爱地迎上来:“弟弟们想你了,陛下不会怪罪的,既然来了,就坐下歇歇罢。”   佟妃正打算吩咐宫女上凉茶,目光忽然被裹着黑披风的七皇子吸引了。   “老七……大热的天,你裹披风作甚?”佟妃立即上前,打算亲手为小皇子解开披风。   “不!”五皇子慌忙挡在佟妃面前,阻止她给老七脱披风!   六皇子也走过来一起阻挡佟妃的去路!   七皇子的小包子脸简直生无可恋,本以为进屋见到大哥就能脱了披风、丢了食盒,没想到……   “这是做什么?”佟妃莫名其妙:“你们怎么给老七裹这么厚的披风?”   五皇子昂着脑袋回答:“老七觉得这件披风穿起来特别威风!”   佟妃哭笑不得,盯着几步外汗如雨下的七皇子:“难道不热吗?”   七皇子已经无心回答这种废话了,转头看向窗外枝头自由自在的鸟儿。   要优雅、要从容。   “快脱了!”大皇子见不得自家宝贝弟弟受罪,亲自站起身走过去:“闷坏了怎么办!” 第42章   “不可以脱!”五皇子转身扑过去, 从侧方抱住七皇子, 试图挡住大哥的视线。   六皇子紧跟着五哥的脚步,从另一侧抱住七皇子,以三人夹击之势, 护住中间的食盒, 以免被佟妃发现!   背着二十个鸡腿、裹着厚重披风,此刻又被两位兄长的体温包裹起来, 七皇子殿下忽然失去了梦想。   恍惚间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一缕一缕细汗划过殿下婴儿肥的包子脸颊, 在小巧的下巴尖上汇聚成川, 啪嗒啪嗒,往小肚腩上滴。   “你们想闷死他吗!”大皇子救弟心切, 一个箭步上去,拎小鸡一样,把搂住小胖崽的两个弟弟扯开了, 刚要训斥,余光就察觉了小胖崽身后奇异的立方体突起……   “这是……”大皇子懵了,刚打算伸手拨开披风看一看,五皇子和六皇子同时对他拨浪鼓似的疯狂摇头!   大皇子一双凤眼都睁圆了, 虽然还没猜到披风下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直觉这三个小家伙肯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所以才不肯脱掉老七的披风。   被大哥从五哥六哥的怀抱中拯救出来后,七皇子如获新生般深吸一口气。   “殿下怎么还不解开老七的披风?”佟妃说着,便也走过去帮忙。   大皇子担心几个弟弟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掩饰, 想也不想,单膝跪地,俯身一把抱住了七皇子,用自己更加宽阔的肩膀,掩饰老七身后奇怪的立方体!   刚松了口气的七皇子,又被大哥的体温更加全面的裹了起来!   小包子脸上的绝望表情彻底失去了梦想!   “这件披风果然太适合七弟了!”大皇子搂紧七弟,严肃地发出感叹!   佟妃:“……”   智障的风气,仿佛突然在殿内漫延开了!   好在佟妃也不是真心关心汐妃的儿子,脱不脱披风,她可不想管,刚刚只不过做做慈爱的样子。   她这趟来探望大皇子,明面上是为了卖皇后人情,毕竟生母不方便探视被皇上惩罚的儿子,实质上,佟妃是想试探出大皇子跟钦天监阻挠俢蜀道的官员,是不是窜通过。   没想到刚寒暄两句坐下来,这三个小崽子忽然就冲进殿来。   没办法,佟妃只能笑着退开了,让他们兄弟四个好好欣赏披风去。   大皇子害怕立方体暴露,抱起七弟,后退、横移,一直用正面直对着佟妃。   就这么螃蟹似的把七皇子抱去偏殿书房了,大皇子还不忘给自己古怪的行为找借口,训斥弟弟们:“不好好待在学堂,竟敢来东宫胡闹,立即去书房罚抄!”   五皇子和六皇子像两个小护法一样,也跟着大哥螃蟹一样横移着,始终挡在前方,以免佟妃发起突击!   佟妃慈爱的注视着几个小皇子,识趣地没有动弹。   一进书房,大皇子放下弟弟,抬手就要撩开披风。   “诶!”五皇子和六皇子立即上前,死死抱住大哥的胳膊。   他们还没有把铺垫说出来,直接揭开神秘面纱会被揍的!   然而,大皇子看着抱着自己左右胳膊的两个弟弟,彻底没了耐心。   不等揭发披风下的阴谋,大皇子就抽出胳膊,双手并用,同时拍打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后脑勺,开始了动感教育——   “大热的天!搞什么鬼!搞什么鬼!搞什么鬼!”   五皇子和六皇子抱头鼠窜!   大皇子逮到谁揍谁,却始终绕过眼前纹丝不动的小胖崽,去揍另外两个幼弟。   偏心得令人发指!   七皇子其实也怕挨打,但他此刻已经热得无法呼吸了,要他迈开小胖腿逃跑,还不如等死。   五皇子和六皇子抱着脑袋躲到墙角。   所向披靡的大皇子没了阻碍,气势汹汹一弯身,扯开了老七的披风系带。   披风滑落在地,胖墩墩的小家伙背后,绑着一个方方的红木食盒。   “这是什么?”大皇子朝墙角的两个弟弟一瞪眼。   “是给老七路上准备的口粮……”五皇子十分心虚。   “怕他饿……”六皇子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路上的口粮?”大皇子的目光愈发凶狠了:“你们是从边疆赶过来探望我的么?”   五皇子和六皇子羞愧地低下脑袋。   大皇子怀疑他们撒谎,唰的单膝跪地,麻利地解开绑绳,“啪”地掀开食盒!   发现里面横七竖八塞满了……   鸡腿?   “这是……”大皇子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还真他妈是口粮!   他家弟弟怕不都是傻子吧?   学堂到东宫,几步路,准备了一箱鸡腿,大热天,傻乎乎的披着斗篷,闯进他殿里……   想着想着,大皇子脸上嫌弃的表情忽然一变!   弟弟们所有古怪别扭的表现,渐渐在他脑海中串连成线。   他脸上的烦躁愤怒如同消匿的潮水,无措地缓缓侧头,看向角落里被揍得满头包的两个弟弟,又缓缓回头,看向被披风闷得神志不清的小胖崽。   那双平日凶悍犀利的丹凤眼,忽然红了眼眶。   “你们怎么这么蠢!”大皇子慌忙站起来,背过身去,竭力维持着凶悍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们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谁让你们……”   三个小皇子仰着头,迷惑不解的注视着大哥高大挺拔的后背,都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忽然哽住了。   偏殿里一片安静。   许久,缓过气儿来的大皇子,低低发颤地抱怨了一句——   “一群小笨蛋。”   *   好不容易熬到中元节这日,薛遥以为夜不能寐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却发现恶梦还在继续。   后宫根本没法获取俢蜀道工程的消息,天灾有没有发生,根本没人来告诉他和汐妃。   估计消息也没这么快传回朝廷,皇帝也在耐心等,这几日没拿泊姨问罪,依旧和以前一样宠幸汐妃。   直到月底的工程总结递上御案,事情才终于有了结果。   工部汇报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工程一切顺利。   皇帝看到折子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笑里有隐忍一月的怒火,也有预测得胜的得意。   这天去青穹殿时,他就把结果告诉了汐妃。   他本就怀疑,汐妃故意串通泊姨,给他演了这出预言的戏码。   这和钦天监的占测不一样,宫中跟巫蛊沾边的事都是大罪。   皇帝早就准备好追责这件事,但他并不是真的要泊姨供出汐妃,只是重惩泊姨,以警示汐妃以后不要干政。   这已经算是胜利者的怜悯宽宏,照理,那该是死罪。   汐妃得知接过后,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让皇帝动了恻隐之心,一时没忍住,隆恩浩荡了:“别怕,是那巫女居心叵测,朕不会迁怒于你,也懒得审问,叫她蹲几年牢,小惩大戒,旁人就不追究了。”   汐妃脸色依旧僵冷,她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大度,但这也并没让她感到轻松。   脑子里千思万绪,一会想到自己和儿子注定要受人唾骂,一会想到薛遥的预言并未成真,那么蜀道也未必会引发民变。   皇帝看她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怕她吓出病来,干脆就不计较了,只要求汐妃换个泊姨来大齐陪着,原先的泊姨尽快送回家乡。   这个结果,薛遥第二天下学堂后才知道。   “这不可能!”他听完后瞬间从椅子上蹦起来,睁大眼睛注视汐妃,恳切道:“不可能!如果真没发生灾难,皇上怎么会轻易放过咱们?或许皇上是要面子……”   “皇上特地把工部的奏折给我看了,就是怕我不信。”汐妃苦笑着对薛遥说:“没关系,至少皇上没追究咱们的责任,而且……卜算本就有失算的可能,天灾没应验,民变的预测或许也不会应验,咱们还有盼头。”   薛遥一下子涨红脸,无颜辩驳,低垂着脑袋。   思绪电转,他忽然眼睛一亮,抬头对汐妃道:“有可能……可能是工部隐瞒消息,粉饰太平,以免皇上因为开工失利,治他们的罪!”   汐妃沉默片刻,无奈地安抚薛遥:“算了,对于我们而言,结果已经这样了。朝堂上的事,就算猜到了,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干脆不去想,也免得自己不甘心。”   薛遥无话可说。   机关算尽,也无法预料到未知的人心。   中元节的那场天灾很可能被官员层层压下去了,所以原著中大皇子在劝谏的时候,才特意列出来作为理由。   这件事皇帝原本恐怕不知道,否则大皇子也不方便强调出来打父皇的脸。   薛遥的心情除了绝望,还有不知如何面对汐妃的信任。   他用性命担保的预言失算了。   把汐妃母子、大皇子、钦天监监正、泊姨拉出来祸害了个遍,竟然得到这么一个可笑的结果。   汐妃留他吃完饭,他羞愧地婉拒了,颓丧的出宫回府。   第一次有了主动辞去伴读身份的念头。   不只是因为无颜面对,而是这皇宫世事难料,实在太危险了。   *   第二日下朝,工部尚书带着快马送回的奏报,来到养心殿,等待奏对。   皇帝看了新来的奏报,没什么要紧的事,刚打算歇息,又想到什么,抬眼看向工部尚书,顺口问到:“山路艰险,力役没遇上什么天灾吧?”   工部尚书浑身一紧,警惕地抬眼看向皇帝,小心翼翼地回答:“君上天纵英明,九州万方有圣德庇佑,自然万方安泰。”   皇帝没多想,低下头随口说了句:“朕听说蜀地凉山多发山洪泥石流之灾,中元节那天,没出事吧?”   话音一落,工部尚书瞬间脸色惨白,还以为皇帝已经知道了事情。   虽不知道为何会败露,他还是慌忙跪倒在地,惊呼道:“臣死罪!”   皇帝一愣,刚刚只是把泊姨那预言当玩笑,随口一说,没想到工部尚书居然是这个反应,脸色顿时变了! 第43章   因为皇帝把发生泥石流的地段和具体时间都说了出来, 工部尚书以为事情已经被皇帝的探子发现了, 顿时吓得两眼发黑,老老实实把事发过程和隐瞒原因,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后, 皇帝却迟迟没发话。   工部尚书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但长时间的寂静让他生不如死,便壮着胆子, 重复说了一遍自己的苦衷,趁机抬眼, 观察皇帝的神色。   皇帝的表情居然不是阴沉震怒, 而是诧异,诧异里还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凉山山南, 磨村以西,突发泥石流,七死, 二十三伤……”皇帝喃喃自语,震惊的目光微微闪烁,最终沉沉说了句:“中元节。”   工部尚书以为皇帝是在重复自己刚刚如实交待的灾情,吓得再次跪伏, 以头碰地:“罪臣防范不足, 罪该万死!只是此时工程刚起步,此事不宜公开,未免扰乱人心,伏望陛下以其他罪名发落罪臣!”   工部尚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找借口想打动皇上,试图减轻自己的罪名,却万万没想到,皇帝压根没有责罚他。   皇帝说天灾难防,但万不该隐而不报,若敢再犯,斩立决。   说完,皇帝就让他继续谨慎监工,不但没有定他的罪,还反过来让他不要把事情外传,并要求工部暂停征丁,重拟工程计划,把俢蜀道的五年工期,推至十年。   工部尚书退出养心殿的时候,表情错愕至极。   朝廷派出的人员去蜀地勘测后,一次次上报“修路难度太大,请求将工期延长五到八年。”   可没人敢把这消息直接报给皇帝,折子递到内阁后,都被主张俢蜀道的董中瑞打回来,要求工部“再计”,非得他们把工期计到五年内不可。   说是“以宽圣心”,实际就是拿皇帝压他们,要他们不计后果的鞭策力役。   现在刚开工就出了这么件大事,龙颜非但没有震怒,还主动要求延长工期。   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以至于工部尚书出宫的路上,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   薛遥酝酿了很久,还是没下定决心向汐妃请辞。   说出来都怕人笑话,他居然舍不得离开小胖崽。   一想到分别,薛遥就心酸不已,于是三天喂了五盒奶。   他的不舍造就了小胖崽幸福的春天!   痛下决心是在第五天。   薛遥决定把一箱蒙牛喂光了,就立即请辞离开小胖崽,当断则断!   然而就在这天晌午,正在学堂习字的薛遥,忽然听见脑海中响起警报!   【系统提示:宿主干预剧情线,成功将蜀道工程延长至十年,根据获利百姓人数,及宿主功劳比例判定,奖励洗白点共计一万一千三百六十九点,请继续努力。】   薛遥大脑嗡的一声响,进入了半梦半醒难以置信地幸福感之中!   假的吧?   他这是想洗白点想疯了吧?   救一条人命才六七十点洗白点,刚刚听到奖励一万多点洗白点是怎么回事?   “成功将蜀道工程延长至十年”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明明已经失败了。   就在这时候,下课了。   先生一出门,小皇子们就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活跃起来。   “殿下喝奶吗?”近几天来被喂习惯了的七皇子,期待地提醒傻遥遥喂奶。   然而,今天的遥遥不太对劲,始终保持着拿毛笔的姿势,木雕一样神情呆滞地看着宣纸,笔尖的墨汁已经在纸上晕成一个大黑点。   七皇子的小包子脸凑近薛遥,焦急提醒:“殿下喝奶吗?”   薛遥渐渐恢复神智,工期延长的喜讯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抬手就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啊!”薛遥惊呼一声捂住脸。   疼!   傻遥遥忽然自残,吓得一旁小胖崽惊呆了!   殿下连忙虚弱地劝阻:“算了爷不喝了。”   “喝喝喝!”薛遥转身抱起殿下的小包子脸,狠狠吧唧一口,普天同庆地宣布:“以后殿下想喝多少喝多少!”   一万多洗白点!发财了!   他有钱喂饱胖崽了!   这天下学,薛遥风驰电掣地前往青穹殿,打算跟汐妃一起庆祝胜利。   然而汐妃却并不知道工期延长的事,反而满脸惊忧的说了今儿后晌发生的怪事——   皇上后晌来了一趟青穹殿,却不是找汐妃的,而是把泊姨单独召进内殿谈话。   谈了什么,皇上不准泊姨对外透露。   谈完之后,泊姨就被皇帝带走了,说是让她去其他地方办事,为朝廷效力。   “陛下说好不追究责任的。”汐妃焦虑得满眼发红:“该不会是想私下处决我的泊姨?”   “不会的娘娘。”薛遥喜不自禁:“可能真的是给泊姨任命职务,因为陛下应该已经知道泊姨预言应验的事了,您想,天灾位置和伤亡人数都能预测得精准无误,陛下能不重用她吗?   如今咱们要担心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让她千万不要再说出什么精确预测,只要一辈子装得玄乎莫测就可以,皇上不会为难她。”   泊姨没有被处死,这个薛遥能肯定,因为如果他干预剧情线,导致无辜人员丧命,肯定会扣减大量洗白点。   那位钦天监的秦大人是受大皇子指使,挨了板子受了外伤,按责任比例,薛遥最多占三成,结果扣了他十多点洗白点。   泊姨是他直接献计指使的,一旦因此死亡,他估计得扣掉数百洗白点。   如今他连一点洗白点都没扣,就说明泊姨非常安全。   “你肯定?”汐妃对他莫名的自信感到奇怪。   薛遥笑得春光明媚:“您放一万个心吧,娘娘!事情都搞定了,工程已经延迟到十年,这就说明皇上一定是知道预言应验了,只是不便对外宣布!   事情发生在鬼节,如此准确无误的天灾人命预测,加上官员之前可能密而不报,皇上意外获知真相,一定相信这不是造谣或人为,就算是天子,也肯定会忌惮这样的天灾应验。”   薛遥欣慰得眼眶泛红,郑重地注视汐妃:“娘娘,咱们这是苦尽甘来了,得尽快通知大皇子,让天石降罪的预言也应验。这时候再应验,皇上会相信他和秦大人并无造假违逆之心,往后必定更加信任他们。”   *   俢蜀道之战的胜利,不仅造福了大批老百姓,还给薛遥带来了巨大的洗白点收入,也扭转了汐妃母子之后近十年的生活。   当天晚上,薛遥就得到系统通知——   【支线任务:陆潜性格初级改善已达成,奖励洗白点500,中级改善任务已触发,请继续努力。】   这个喜讯让薛遥兴奋得睡不着觉。   果然,未来的陆潜之所以冷血残暴,跟蜀道之劫,有着直接的联系。   不过,系统说这个支线任务只达成了“初级完成度”,也就是说,未来还有严重影响陆潜心理健康的灾难会发生。   薛遥暂时不去想太多,至少小胖崽的童年能够安逸度过了。   一万一千多洗白点,他喜滋滋的在心里计算着。   假如一天换三份食物,加起来够他躺着吃十年!   突然想到,现在的洗白点,足够把魔方内所有的初级商城全部开启!   薛遥赶紧闭眼进入精神空间。   初级商城的统一开启点数都是130洗白点,总共还剩七个商城没开启,薛遥毫不犹豫地挨个开启。   有钱,任性。   他最好奇的就是之前那个没钱开启的【多维记录参考线商城】,于是率先开启了这个商城,点开商品界面——   投屏中并没有出现实际商品,而是像电影银幕一样,正在放映一段画面。   画面上是一个农民穿着的中年女人,此刻正在昏暗简陋的屋子里织布。   薛遥耐着性子看了足有二十分钟,商城界面始终在播放这么一个枯燥乏味的影像,中年妇女并没有遇到任何特别的事情。   界面右下角有跟食品商城一样的刷新按钮,同样是三次刷新机会。   薛遥点了一下,影像立即变了。   变成了一队运送货物的人马,看车马上的旗子,估计是某个镖局正在树林里赶路。   看了一会儿,薛遥再次刷新。   然而,三次刷新用完之后,他依旧没明白这个商场的功能是什么。   难不成这是电影院商城?   这剧情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吧?   多维记录参考线商城,本来还以为会是日记本之类的功能,现在看来……   薛遥眼睛一亮。   这些影像,会不会是画面中这些人正在经历,或者未来即将经历的事情?   这么看来,这个商城就是这个世界内所有人的定点精确预告啊!   薛遥眼睛睁大了。   那他岂不是能看见自己未来可能遭遇的危险,并及时避开!   简直逆天!   薛遥毫不犹豫点开了中级商城,系统弹出对话框说明:   开启二级多维记录参考线商城,每日可刷新次数将提升为300次。   开启一级多维记录参考线商城,宿主可自主搜索定位目标人物。   二级商城开启条件:   ①消耗350洗白点。   ②完成【扭转性格】支线终极任务。   终极商城开启条件:   ①消耗3800洗白点   ②完成【冷血暴君的心动】支线终极任务。   薛遥:“…………”   性格扭转支线任务,应该就是他已经达成初级完成度的那个任务,未来要完成终极任务应该也有可能,这还好说。   请问“冷血暴君的心动”是个什么奇怪的任务?   这是让他给七皇子当红娘吗?   原著中那位冷血高智商龙傲天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啊喂!   情感接收障碍晚期患者,麻烦系统了解一下,只有生理需求没有心理需求!   算了。   薛遥退出界面,咸鱼躺。   果然,这种逆天外挂是不可能让他得逞的,未卜先知老神棍的梦想就放弃吧。   还是看看其他商城都有什么好东西。 第44章   初级商城共九格, 剩下的六格, 分别是布料、木材、钢材、药材、农作物种子、书籍。   薛遥挨个查看了开启二级商城的要求,发现只有初级商城开启的洗白点数一样,二级所需的点数各不相同。   其中开启要求最贵的就是多为时间参考线商城, 其次是书籍, 二级300点,终极2000点。   再次是药材和农作物种子, 二级250点,终极1500点。   最后是布料木材和钢材, 和食品商城开启所需的洗白点相同。   九个商城二级开启条件的支线任务, 全都不一样。   薛遥算了一笔账,发现这一万多洗白点还不能随便花, 否则不够开启全部的终极商城。   但转念一想,其中大部分任务要求,他都完不成。   食品二级商城的【打通任督二脉】任务, 他至今没头绪。   开启药材二级商城任务要求是【控制平榕县疫情】。   他连平榕县在哪里都不知道,估计也没什么办法完成。   商城多了,选择也就多了,除了吃的, 薛遥最感兴趣的是书籍商城。   倒不是他多好学, 而是商城里或许会刷新出专业性很强的工具书,如果能找到对古代社会进步起到重大帮助的技术类书籍,就算他自己不钻研,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仔细规划了未来, 薛遥觉得经商是条好路子。   这个时代,商人依旧处于士农工商的底层,但他拥有这样源源不绝的罕见资源,只有经商这条路,能越走越宽。   至于科举做官,他第一个就给否决了。   经历了俢蜀道风波,他已经掂量出自己的政斗天赋有几斤几两了。   君心难测,更何况未来还有两场翻天覆地的政变,他身在其中,非常明白,怎么站队都可能会死。   所以,最终的人生规划,还是先安安稳稳陪小胖崽长大。   打好关系,不涉足官场,等胖崽逆袭坐上龙椅,他就能靠跟皇帝的关系,当个宫廷专供的京城巨贾。   完美!   就这样,薛遥陪着龙傲天幼崽,继续开始安逸的童年生活。   三年后,周姨娘的父亲平反,官复原职。   薛三老爷为了巴结岳父,不顾廉耻地准备休妻抬妾,闹得陈氏险些上吊自尽,却也没留得住周姨娘。   周姨娘借父亲的威势,强迫薛老爷写了放妾书,恢复自由身,住进了父亲周冲被解封的旧宅,没有再嫁。   为此,薛家老太爷很不满,但老太太还是把薛遥当孙子看待,并未将他移出族谱。   薛遥对老太太也没有意见,经常回薛府探望,只是特意略过三房而已。   *   不知不觉,六年过去了。   这一年,五皇子刚满十八,六皇子十五,两人都已有了青涩男孩的模样。   连十二岁的小胖崽,身高都在迅速抽条。   原本圆得跟包子一样的小脸,一天天往帅比龙傲天在发展,只是两颊的婴儿肥,一时半会儿还甩不掉,大概是薛遥奶喂多了。   这一切,让薛遥都无法忽视一个事实,小崽子们都快长大了。   十七岁的薛遥也有了挺拔的身形,瘦削却朝气蓬勃。   他继承了周姨娘无瑕的瓷白肤色和秀致面容,凤目流转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流。   从新经历青春期的薛二公子,一颗耍帅的心也复燃了,花了不少洗白点兑换布料,成衣做了好几套,都是广袖博带的飘逸款式。   他立志向大皇子看齐。   这些年跟皇子们时有接触,薛遥潜移默化的一天比一天崇拜大皇子,觉得男人就该变成大皇子那样,当个霸气又不失风度的君子。   所以,薛遥常服款式,都在追随大皇子的审美脚步。   可以说是个标准小迷弟了!   上个月,五皇子让薛遥一起参加今年秋猎。   七皇子两年前第一次伴驾狩猎,而薛遥没准备骑装,也没有系统的训练过箭术,之前一直没有陪同秋猎,这一回也没打算参加。   但听六皇子说“大哥也会来”,薛遥就的答应了五皇子的邀约,第一回 参加秋猎!   薛遥更适合耐力和技巧性的运动,比如蹴鞠,狩猎这项运动不太适合他,动态视力和爆发力太考验天赋。   所以秋猎这天,看着身边几个伴读不断拉弓射猎,薛遥始终高冷地提着弓围观,坚决不挽弓献丑。   南边的围场已经布置好,士兵们将大批猎物驱赶进皇帝偏好的狩猎区域。   不久后,五皇子提着弓,快马来到薛遥所在的狩猎区。   宫女太监立即将行礼卸下,捧着箭筒迎上去。   “阿遥!你怎么穿成这样来狩猎?”依旧是盛气凌人的嗓音,五皇子在几丈外拉缰下马。   他一身棕色骑装,手腕小腿上裹着的硬皮护腕勾勒出修长的四肢,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已然显露出未来驰骋沙场的名将气概。   “我没有骑装。”薛遥快步迎上去,歪头看了眼他身后,问道:“大皇子殿下没有来?”   “他跟六弟往围场东边去了,你没骑装怎么不早说?穿成这样怎么施展得开?”五皇子转头吩咐小太监,取一套自己的骑装,让薛遥去帐篷换上。   “不用了,殿下。”薛遥本来也没打算施展箭术,随便应付一下就完了,能围观一下大皇子的狩猎风采,这一趟就没白来。   “怎么不用?”五皇子的固执一如从前,叉着腰指挥薛遥:“穿成这样,袖子带到弓弦,准头就偏了!不信你射一箭试试!”   “我看着您打猎就够了,殿下。”薛遥九年来已经快被bb机五皇子给烦死了。   当年初次见面,掰手腕砸哭了薛遥,后来又一招“铁砂掌”拍在脑门,五皇子坚信薛遥随时都可能内伤爆发身亡。   于是,这些年来,五皇子下意识对薛遥很是愧疚,自然也对他格外照顾,几乎把他也当成亲弟弟教导。   他只不过比薛遥大一岁而已,却总摆出兄长气势,一开始讲大道理就没完没了。   薛遥都快听得吐血了,悲催的是,这还换来了其他伴读的红眼。   在其他伴读眼里,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偏宠薛遥,连那个性格古怪又调皮捣蛋的七皇子,都很少捉弄薛遥。   总之是好事皇子们都想着薛遥,坏事都让他们给担了。   也不知薛遥私下里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巴结皇子。   于是,五皇子开始专心打猎后,几个伴读一对眼色,阴沉着脸,朝薛遥走过去。   又来了,薛遥一看那几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又想找茬。   真是烦不胜烦,这又不是后宫,当伴读,有什么好内斗的?   再得宠,皇子也不会让你怀个龙种什么的,至于么?   没办法,都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精力过旺。   “薛二公子头一次来秋猎,今儿给咱们露两手?”带头的男孩是五皇子的伴读,名叫常顺,刚满十八岁,身强体壮国字脸,是看着快三十的那种早熟相貌。   薛遥抿嘴一笑,客气地回答:“我哪会打猎呀,今儿就是来看看殿下施展神威的。”   “别谦虚啊!”常顺冷笑一声:“咱们哥几个每年秋猎都有比赛的传统,兔子野鸡之类计一分,鹿猪之类计五分,酉时初刻集合,计分倒数的三个队伍,每人出十两银子,当是请第一名的兄弟吃顿酒菜。怎么样?既然来了,薛二公子就入乡随俗吧,你找个哥们儿一起打猎,也可以自个儿单干。”   肯定没人肯跟薛遥一队,他自己也不会射箭,说白了,就是想讹他一笔。   薛遥笑而不答,余光看向远处五皇子的身影,希望他出来管一管自家伴读。   五皇子一旦开始狩猎,就旁若无人,眼里耳朵都是树林里一草一木的动静,根本没察觉薛遥热切的目光。   薛遥身后的小宫女们都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开了——   “五皇子殿下穿这身棕色骑装是顶好看的,绑上护腕脚腕,显得胳膊腿特别长。”   “你是没看见太子殿下穿那身白色金纹骑装,那才叫气宇轩昂!”   “我还是觉得六皇子殿下穿骑装好看。”   “什么衣裳穿在六皇子身上,都叫人看得舒服!”   “我瞧你就是看六皇子舒服吧?”   “要说最惹眼的,我瞧七皇子殿下那俊俏模样,才是越发显露出来了呢。”   “七皇子还小呢,记得前年,我在帐篷里帮七皇子换骑装,护腕死活套不上,你们见没见过他那小胳膊有多胖?”   “有多胖?”七皇子稚气的嗓音忽然在宫女们身后响起。   “啊!”背地里嫌弃小皇子肥胖的宫女吓得险些跳起来,周围姐妹们都转身请安了,她才慌忙转身低头,怯怯地挑眼偷看七皇子神色。   一身暗紫色骑装的少年微扬着下巴,垂着长睫勾着唇角,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盯着中间那名慌张地宫女。   “殿下?”薛遥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转身绕过宫女,一把拽住七皇子衣袖:“您会不会打猎?”   他这一问,周围的宫女太监差点笑出声。   他们年年都来伺候主子秋猎,谁都知道,七皇子的箭术天赋异禀,从九岁那年初次试弩,就让皇帝龙颜大悦。   在宫里也没怎么见这位七皇子练过箭,每年却都有惊人的进步,今年估计能把几位大些的皇子都给比下去。   而这伴读小公子居然问七皇子“会不会打猎”!   伴读们都憋着笑,等着七皇子打薛遥的脸。   七皇子浅瞳懒散地斜瞥薛遥一眼,没说话,似乎在问他想干什么。   “常顺让我参加狩猎比赛,得两人一队。”薛遥急着追问:“殿下会不会射箭?”   “不太会。”七皇子笑出一颗小虎牙尖尖,弯身接过薛遥手里的弓,故意拿反了,摆出射箭姿势,神色严肃地问傻遥遥:“这么射?”   薛遥大失所望,气嘟嘟纠正七皇子弓的方向,教育到:“得这一面朝外,这里出箭的,殿下您明白吗?”   周围众伴读:“????”   七皇子怎么突然不会了!   作为七皇子最亲近的伴读,薛遥是真的以为七皇子不会射箭,这个小家伙因为情感障碍的缺陷,平时本就不太懂得跟人提起自己的事,在宫里也从不练箭,停留在薛遥脑海里最后的记忆,还是小胖崽三岁那年出箭砸脚尖的实力水平!   作者有话要说:   薛遥为什么不知道七崽会射箭:①九岁第一次参加,七崽一共只去过三次,得到父皇夸奖只是因为没有基础却天赋不错,并没有惊人的表现,不到人尽皆知到处讨论的程度。②猎场的宫女太监是专门安排的人手,不是七皇子身边的人,而薛遥第一次来围场。 第45章   薛遥对自家不争气的胖崽十分鄙夷, 一边指导拿弓姿势, 一边抱怨七皇子平时不肯参加练箭。   “大皇子向您这么大的时候,都打到过野兔了。”薛遥怒其不争,斜眼看七皇子:“您前几回参加秋猎, 打到过猎物吗?”   “噗……”身后宫女们低头憋笑, 七皇子九岁就打到过一窝兔子了!   “偶尔打到过。”七皇子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小声开口:“一只两只吧。”   薛遥:“……”   弓都不会拿, 还打到过“一只两只”,这小胖崽现在学会吹牛了!   是个不诚实的小胖崽了!   薛遥心想着, 就毫不给面子的开始质疑:“殿下打到过猎物?兔子吗?活的?”   七皇子低着头笑出一口小白牙:“死的, 五哥摔晕了兔子让他打的,行了吧?”   “应该说‘五哥摔晕了兔子让我打的’, 殿下又说错了!”薛遥严厉地纠正小家伙的人称错误。   这都十二岁了,胖崽的思维角度还是很容易跳脱自身。   该说“我”的时候,殿下容易说成“他”。   “爷打的。”七皇子又换回万能自称, 以免出错。   九年的相伴,薛遥对这小家伙的印象,已经永远定格在了“没出息的假龙傲天”回忆里。   所以丝毫不怀疑七皇子在装不会,薛遥很不满地抱怨:“打昏迷的猎物怎么能算呢?殿下该跟我一起好好练习箭术了。”   “遥遥打到过?”七皇子一侧头, 表情严肃地问他。   薛遥没听出嘲讽, 含糊的“嗯”了声,开口道:“我带殿下一起打猎罢,就当是练习,输赢无所谓。”   “爷不想输。”七皇子说:“遥遥赢一个。”   薛遥一颗老父亲的心又燃烧起来, 不能让小胖崽失望!   争取亲自打几只兔子长长脸,薛遥拍胸脯:“殿下就等着看我的吧。”   从七皇子手里拿回自己的弓,薛遥又让侍从拿来殿下专用的牛角弓。   “阿遥,干什么呢!”   薛遥转头一看,就见五皇子喜提一只白色野兔,从远处飞奔过来。   五皇子这是等不及要向大家炫耀了!   薛遥欣喜地迎上去,大声夸赞道:“殿下果然好身手,这么快就打着了一只!”   五皇子可喜欢被这么大声的表扬了,提着兔耳朵递给薛遥,豪气冲云:“呐!这只算你的!”   薛遥毫不客气地一把接过兔子:“谢殿下赏赐!”   “殿下就等着看我的吧。”七皇子立即开启复读机功能,重复了薛遥刚刚的保证,想阻止他接受五哥的施舍。   薛遥不顾胖崽的不满,抓住机会拉拢五皇子:“要不您也跟咱们一队,参加狩猎比赛。”   “狩猎比赛?”五皇子好奇地看着薛遥。   薛遥抬手一指不远处那群红眼伴读,说了比赛规则。   “有意思!”五皇子炫技的机会来了,立即大手一挥,把那群伴读招过来,宣布道:“十两的赌注太少了,没意思。要不这样,你们五个人一组,我跟阿遥两个人一组,酉时截止,比猎物数量,少一只猎物就多出十两银子。”   “两个人一组?”七皇子侧眸不满意地看向五哥。   “三个人吧!”薛遥赶紧照顾小胖崽,恳求五皇子:“带七皇子一起,没准也能碰巧打中一只呢!”   “碰巧?”七皇子转头冷冷盯住傻遥遥。   “一定能打中!”薛遥乖巧改口,并抬手顺了顺七皇子头毛:“没事,一会儿我打到的都算您的!”   七皇子一勾唇角:“爷等着。”   薛遥:“……”   奇怪最近总觉得小胖崽有点看不透的样子。   一定是错觉。   另一头的伴读们脸色铁青,盯着一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常顺。   薛遥居然拉了两个皇子一队,赌注还增加到一只猎物十两银子,这是要他们倾家荡产!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五皇子宣布比赛开始。   一群伴读立即分头往树林深处寻找猎物,试图减少损失。   因为有五皇子在,薛遥没什么压力,带着小胖崽跟在五皇子身后,游山玩水似的在林间游荡。   “这片林子里猎物比较稀疏。”一只兔子没看见的薛遥提着弓,感慨自己无用武之地。   身旁的七皇子嗤笑了一声。   “殿下笑什么?”薛遥警惕地斜眼看胖崽。   七皇子抬手指了指西南边草丛。   “怎么了?”薛遥发现那边草丛空荡荡的。   “有风?”七皇子提醒他。   “没有啊。”薛遥感觉不到风。   “草动了么?”七皇子继续提示。   薛遥定睛一看,发现草尖轻微晃动:“嗯,有一点……啊!一定是有野兔在里面!”   七皇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遥立即拈弓搭箭,飞奔追去!   然而,被脚步声惊扰的野兔,比薛遥速度更快,闪电逃离现场。   “哎呀!跑了!”薛遥扼腕叹息。   七皇子说:“让五哥摔兔子给你射。”   “不用!”薛遥严肃地教育小胖崽:“摔晕了还有什么意思?打猎得自食其力。”   “那得先找只耳聋的野兔。”七皇子委婉暗示傻遥遥刚刚脚步声震天。   “殿下什么意思?”薛遥警惕起来,这话怎么像在鄙视他的狩猎技术!   总觉得这只龙傲天幼崽最近越来越坏了,说这话是不是故意的?   但想到七皇子在自己的呵护下幸福的长大,薛遥觉得小胖崽绝对不会变成原著里那个腹黑小恶魔。   一定是他想多啦!   七皇子一挑眉,歪头一脸无辜:“嗯?”   薛遥:“……”   果然是他想多啦!   老父亲立即开心的带着崽,继续找野兔。   他这头连一只猎物真身都还没发现,五皇子就又提着一只野兔飞奔回来炫耀了。   “怎么样!你们俩打到几只了?”五皇子见一旁侍从手里都没有猎物,猜想老七还没打到猎物,顿时找回了当哥哥的尊严!   “咱们一只猎物都没看到呢,殿下您真厉害,眨眼的功夫又打到一只!”薛遥诚心诚意的感慨。   五皇子谦虚了两句,看向七皇子:“老七怎么还不动手?”   “不太会。”七皇子说。   “哈哈哈去你的!”五皇子被弟弟逗乐了,以为他故意开玩笑,随口催促道:“你再不动手,哥就把你驱逐出队了。”   七皇子一听就生气了,一嘟嘴,侧头对薛遥撒娇:“嗯~”   “不会的不会的!”薛遥立即顺了顺胖崽头毛:“五皇子跟殿下开玩笑呢,咱不会不要殿下的!”   不能怪薛遥溺爱小胖崽,情感障碍的小孩成年前,得避免受刺激,不能受冷落排挤,不然对心理健康的影响,比普通孩子严重。   “你小子闹什么?”五皇子看不懂老七唱的哪一出,转而指导薛遥捕猎和射箭技巧。   五皇子认为七弟可以自力更生,所以没有亲自指导。   平时狩猎开始后,七皇子基本会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父皇规定的猎物数量,交差后回帐篷,自己跟自己下棋玩。   难得这回薛遥参加秋猎。   七皇子殿下有了留在围场的兴致。   薛遥跟这五皇子学了些技巧后,信心十足地点头:“懂了懂了!殿下看我的罢!”   两位皇子都很想“看他的”,分头帮薛遥找猎物,一有风吹草动,就给“狩猎盲人”薛遥指清猎物具体位置,等他一展箭技。   一只灰色兔子在吃草,薛遥这次没有打草惊蛇,看准了位置,拈弓搭箭——   总觉得手感不好,几次拉满,又缓缓松开,甩了甩手,重新挽弓。   还是不行,薛遥擦了擦额头的汗,深吸一口气,再次拈弓搭箭,一箭射出!   “嚓!”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刺入了灰色野兔……旁边的草丛中!   兔子被吓跑了。   “哎呀!”薛遥一跺脚!   身旁七皇子低低笑了一声,眨眼间拈弓搭箭,无声无息,浅琉璃色双瞳陡然一凌,敛起下巴一箭射出——   “嗤——”   箭入骨肉的闷响声。   那只原本已经逃脱的灰兔,被七皇子一箭钉穿在草地上,疯狂抽搐。   “……”薛遥难以置信,转头看向小胖崽!   七皇子一脸惊讶:“中了么?”   薛遥:“……”   老父亲的脸没处搁,薛遥嘟囔了一句:“殿下运气真好。”   七皇子笑:“遥遥没运气?”   “我不需要运气也能射中的!”薛遥赌上尊严,提起弓就走,他要认真起来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薛遥一鼓作气射歪六箭,终于委屈唧唧地向幼崽求助:“殿下,你怎么不射了?跟我一起呀?”   七皇子终于等到了时机,一侧头,跟傻遥遥谈条件:“爷不太会,很累,一只野兔一壶奶。”   “我又不是求您帮我射!”薛遥生气了:“只是怕殿下您无聊而已!就算您不帮忙,我也能射到兔子的!”   七皇子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遥气嘟嘟又开始狩猎了!   第一箭,歪了。   “那棵树挡住阳光了,我没看清!”薛遥立即对坏胖崽解释!   七皇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箭,歪了。   “我这弓箭好像准头不太好!”薛遥觉得很不顺手,一转头,盯住胖崽手里的牛角弓。   七皇子立即把自己的弓,跟傻遥遥换了。   第三箭,歪了。   “哈哈哈哈……”五皇子肚子笑疼了:“阿遥这箭术也太差了!算了算了,我自己打吧,你去那边射树桩子,好好练习一会儿。”   “不差,有原因的。”七皇子否定了五哥的判断,严肃地看向薛遥:“这次没射中是为什么?殿下还要听遥遥的借口。”   薛遥:“……”   这只不孝崽!   会不会说话!   “找借口有什么用,你拉弓位置都拿不准!”五皇子无可奈何地走到薛遥身后,手把手叫他射箭技巧,瞄准不远处的树干,一箭射出去。   “你得这么射!”五皇子说:“明白了吗?”   薛遥点点头,自个儿琢磨一会儿。   七皇子默不吭声去找猎物了。   薛遥正准备跟上胖崽,忽然听见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警告:打通任督二脉支线任务进入三个月倒计时,超过时限将严重影响陆潜未来战斗力,请宿主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要说:   薛遥对待正事是一种态度,对待幼崽是另一种态度。   他陪着七崽长大,在一起时,习惯性的用孩子式的相处方式,让幼崽舒适习惯,总不能用教书先生似的严肃古板来面对七崽   七崽本来就容易感知缺失,薛遥更希望融入天真真挚的孩童性格跟他相处,前文他对幼崽也是这个态度,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并不是装嫩哦,对待正事他还是扛得起来的。 第46章   这个支线任务居然是有时限的。   薛遥多年来一直隐约担心龙傲天幼崽被自己养废了, 今天终于等来了“养废预警”。   原著中, 小龙傲天受伤,应该是在八岁左右。   如今因为薛遥的干预,三皇子不再“特别关注”七皇子, 校场斗殴的风波一直没发生。   而且, 七皇子原本从六岁开始受到的屈辱和冷眼,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童年一直过得无忧无虑。   今时今日的小胖崽,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傻瓜, 至少薛遥是这么觉得。   这么养大幼崽, 其实很危险。   未来的风雨,薛遥未必能全部替七皇子挡住。   一着不慎, 满盘皆输,到时候七皇子如果没有原著中的能耐,薛遥的呵护, 反而会害了他。   身在其中,又很无奈,薛遥总想着等孩子再大点,再找机会历练。   可在老父亲眼里, 孩子始终太小, 明日复明日,就拖到了今天。   这可如何是好?   薛遥没了练箭的兴致,告别五皇子,转头偷偷追上小胖崽, 一路暗中观察。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亲自上阵,薛遥打算以切磋武艺为名,跟七皇子过几招,找准时机一脚踹在他穴位,试试能不能打通任督二脉。   开始观察“对手”情况——小胖崽如今身高比他矮一头,看起来应该能打得过。   七皇子比大多数同龄孩子只稍微高一点,但力量和敏捷度已经不可小觑。   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等这龙傲天发育成熟,哪怕没打通二脉,薛遥也不是对手了。   想揍崽,得趁早。   于是,薛遥快步追上去,悄无声息地跟在七皇子身后,时刻准备偷袭。   七皇子一直的沉默走着,并没有转头看身后状况,片刻后停下脚步,单膝跪地,低头察看草丛中野兽留下的足迹。   机会来了!   低头看着幼崽蹲成一团的后背,薛遥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抬起拳头——   “是野猪。”七皇子忽然开口。   薛遥吓得一激灵,急忙把罪恶的爪子放下了,惊诧地问:“您看见我了?”   七皇子在野兽足迹上插了一支箭,留作记号,接着站起身,转身面无表情看向薛遥。   分明是在看傻子的眼神!   “殿下怎么知道我跟在您后面?”薛遥对自己轻盈的身手一直很有自信!   小胖崽刚刚一直专注搜寻足迹,应该没发现他才对!   七皇子面无表情侧头看着他:“遥遥一直跟着殿下,很乖。”   薛遥:“……”   才不是乖乖跟着你好不好!   刚刚是在秘密跟踪啊!   “殿下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薛遥难以接受!   七皇子转头一指不远处的一棵树,说:“遥遥。”   又一指大树前方三十丈左右的位置,说:“殿下。”   薛遥愣了愣,想明白后,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他刚追上七皇子的时候,就是躲在那棵树之后,而当时七皇子恰好就站在三十丈远的位置。   也就是说,他刚开始追踪小胖崽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   薛遥呆住了。   有种辛苦养大的崽,突然超出自己掌控的不安感。   “遥遥?”七皇子歪头看他,似乎发现他神色有异。   “啊?”薛遥回过神,眼巴巴看着仿佛变得陌生的幼崽。   “野猪要不要?”七皇子低头踢了踢插在地上的箭矢,一挑眼,对着薛遥勾起嘴角,得意地坏笑:“是兽道,泥土新翻上来,巢穴在三里内。”   薛遥没有狩猎经验,不明白七皇子判断野猪在附近的理由,只随意笑了笑:“好啊,我还没捕过野猪呢。”   七皇子立即上前一步,对着薛遥一低脑袋。   这不是鞠躬,而是小胖崽求鼓励、求顺毛的举动。   两人之间早有了默契,薛遥立即抬手摸了摸殿下后脑勺,轻声哄道:“殿下最厉害了。”   傍晚的时候,薛遥和两位皇子提着野兔野鸡,身后两个侍从还扛着一头野猪,扬眉吐气的凯旋。   那群伴读一共只带回五只小猎物,只能认赌服输,凑了六十两银子,规规矩矩交给五皇子。   五皇子阔绰的把银子都给了薛遥。   那群鸡飞蛋打的伴读,脸色简直如丧考妣。   回到营地,帐篷外搭起了篝火。   薛遥跟着七皇子来到火堆旁,发现一袭白色金纹骑装的太子也坐在火堆南边,“与民同乐”。   发现太子身边还有个空位,薛遥想厚颜无耻地溜过去,二皇子却先一步抬手招呼:“老七坐这儿来!”   知道大哥喜欢老七,二皇子任何时候,都会替敬爱的哥哥安排好。   七皇子看一眼大哥身旁,就只有一个空位。   殿下不想过去,想跟薛遥坐在一起。   “来呀!”二皇子迫不及待地招手。   太子倒是看都没看七弟一眼,垂眸淡定地用树枝捣了捣火堆。   “太挤。”七皇子不乐意过去,悠哉悠哉地往西边空位走。   “……”太子爷淡定不下去了,一瞪眼,厉斥一声:“过来!”   七皇子调头就往大哥身边走!   该认怂时就认怂。   “坐!”太子用下巴颏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七皇子立即虚弱地坐下了。   大哥的小宝贝专座,是不能拒绝的。   薛遥艳羡不已,也想坐在太子身边。   身旁忽然传来温柔的熟悉嗓音——   “阿遥,你坐这里来。”   薛遥转过头,就见六皇子笑眯着眼睛,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闪动的火光,在六皇子漆亮的眼里,变得柔和起来。   几个皇子谈论起自己的狩猎战果。   五皇子炫耀完自己的成果,还不忘把薛遥“百发百不中”的事迹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因为跟三个小皇子关系好,薛遥跟两位年长些的皇子也不太拘礼,故意臭着脸,给自己找借口:“都是因为弓不好,要是我也有殿下那样漂亮的牛角弓,一定一射一个准!”   “弓听了都觉得委屈!”五皇子逗他道。   几位皇子乐不可支,唯独七皇子急着吃烤乳猪,起身去烧烤台找厨子去了。   三皇子正跟四皇子坐在烧烤台西边僻静的火堆旁谈话。   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批烤好的兔腿,已经在两个皇子手里了。   七皇子走近火堆时,下意识看了看三哥四哥手里有没有烤好的肉。   就是这一看,恰巧听见了三哥在说的话——   三皇子一口扯下一大块兔腿肉,边嚼边嘲讽:“平榕县那是什么地方?父皇让大哥去那里试行新政,就是想挫挫大哥的锐气,让他明白自己就是个草包,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祸害百姓!”   四皇子如往常一样笑着迎合两句,却还是委婉提出自己的想法:“大哥这次变法考虑得还挺周全,平榕县地方小,父皇给他的资源还挺足,说不定真能发展起来。”   “发展个屁!”三皇子一板脸:“书呆子治国,贻笑大方!他整天一副圣贤君子的样子,也就能唬唬父皇,咱哥几个里,最没用的就是他,你等着看罢,这回我一定好好帮他……哦!”   三皇子还没说完,身旁忽然窜出一个身影,把他撞翻了。   “放肆!”手里的兔腿被挤掉在地上,三皇子怒不可遏地仰头瞪向来人,惊道:“老七?你撞我作甚!”   七皇子抬手指了指远处烤架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去拿肉吃,而后便一言不发地绕过三哥,准备走人。   “站住!”三皇子用油腻腻的大手一把扯住七皇子手腕,猛地拽回来:“你没长眼睛啊?俩大活人坐在这儿看不见,你撞我?还撞了不道歉就想走?还有没有规矩!”   七皇子腰杆笔直,垂眸盯着三皇子冷冷道:“爷道歉。”   “放肆!你这是道歉的态度?!你……”   “算了算了……三哥,老七还小。”因为汐妃有恩于仪贵人,四皇子想帮老七解围,故意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老七脑子不正常,让三皇子别跟他计较。   “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走路不长眼!撞了人也不道歉!”三皇子低头看了看地上才吃了一口的兔腿,立即指着兔腿,抬头斥道:“你看看你看看!刚烤好的兔腿,就被你撞掉了!怎么办?你看看你这……”   七皇子“咻”地一弯身,捡起地上的兔腿,猛地塞进三皇子嘴里。   挤掉了就捡起来揣回去么,还能怎么办?蠢。   “唔唔……”话说一半的三皇子,被满是泥污的兔腿堵住了嘴!   四皇子猝不及防噗嗤一笑!   三皇子急忙吐出兔腿,“呸呸呸”地吐出一嘴泥污,怒不可遏地起身要揍弟弟,却发现老七那小崽子已经跑没影了!   “你小子别让我逮着!”三皇子气得直跺脚!   *   打了一天的猎,篝火晚宴结束后,薛遥回帐篷倒头就睡。   也不管同住的两个伴读气红了眼,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大早,帐篷外传来陌生男人的嗓音。   “薛二公子在吗?”   一连喊了三遍,薛遥才醒过来,迷迷糊糊披上外衫,赶紧出门瞧——   来人是个陌生侍卫,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牛角弓。   “您找我?”薛遥纳闷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   “薛遥薛二公子?”侍卫铿锵有力地询问。   “正是在下。”   侍卫“唰”地一抬手,把弓递到他手里:“殿下命我将这把弓转送于你,打扰了。”   说着把弓往薛遥怀里一塞。   薛遥一头雾水的接住弓,刚准备抬头询问,那侍卫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   “诶!”薛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弓,居然是跟皇子们相同材质的弓箭。   殿下送的?   哪个殿下?   不是薛遥没自信,虽然养崽九年,但内心十分肯定七皇子那小呆瓜并不会送别人东西,此“殿下”肯定不是七皇子殿下。   那会是谁送的弓?为什么要送他弓? 第47章   回帐篷后, 另外两个伴读也醒了。   见薛遥手里拿着一柄棕褐色的牛角弓, 两人眼睛都看直了。   光是那弓箭的色泽质感、和手柄中央镶嵌的三颗翡翠,就可知这把弓绝对价值不菲。   “这是你主子的弓?为什么送来给你?”名叫张英的伴读抬眼看薛遥。   “可能是嫌我箭术太差,让我换把好弓练练手吧。”薛遥回到地铺旁, 放下牛角弓, 不紧不慢穿戴整齐。   “这弓是给你的?”另一个伴读睁大眼。   “送给你的?”张英吞了口唾沫,伸手小心翼翼拿起那把名贵的弓, 指腹缓缓拂过那三颗无暇的翡翠,抬头看向薛遥:“真有你的, 我跟了五皇子这么些年, 得得赏加起来,都抵不上你这弓上的一根弦。”   “哥哥说笑了。”薛遥系好腰带, 淡淡笑道:“五皇子那么阔绰,您平日里得的赏能少么?哪像咱家七皇子,从来都不打赏我。”   小胖崽不太会交际, 打赏是不可能打赏的,倒是汐妃三天两头的赏薛遥,但这不能跟这些伴读说,免得又惹人红眼。   张英闻言一愣, 想到七皇子确实不像是会打赏侍从的主子, 便惊讶道:“那这弓是谁送你的?”   “还不知道呢,刚外面那位侍卫大哥走的急,只说是殿下送的。”薛遥回答。   另一个伴读听了立即跳起来:“那侍卫说是送你的?不会认错人吧?”   张英立即替薛遥回道:“废话,不送给薛二公子, 难道送给你?没听帐篷外喊了几次薛遥的名字?”   那伴读闻言脸一红,不说话了。   薛遥惊讶地看了张英一眼,心想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张英这资深红眼狂魔居然帮他说话,无事献殷勤啊。   果然,下一刻张英就一脸讨好地对他笑着说:“我还从没摸过这么好的弓,公子能否借我使一日解解馋?”   薛遥也不恼,笑笑说:“我倒是愿意,就是这弓还不知是哪位主子给的,而且未必是赠于我,或许只是借于我,若是第一天出门就不带在身边,主子难免要生气的,问起来可不好。”   借可以,就看你敢不敢拿了。   张英仔细一想,果然不敢拿了,乖乖把弓放回去,识曲地笑笑:“那以后有机会再借兄弟使使。”   “我也要!”另一个伴读迫不及待的排队借弓。   *   五皇子的狩猎积极性,从来都是最高的。   一大早,他头一个从帐篷里走出来,侍从们立即把装备抬出来,让皇子挑选这天准备随身佩戴的武器,和捕兽用具。   五皇子看来看去,恨不得全都带上,只怪随行的人手不够。   六皇子紧跟着也出了帐篷,被阳光刺得眯起眼,随便看了眼侍从抬出来的东西,便轻声嘱咐:“那两个大捕兽夹就别带了,装卸费劲还容易割着手。”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感动不已。   也就他家主子能这么体恤奴婢,别家皇子恨不得随行的侍从,一人能扛十个捕兽夹。   不久后,二皇子和太子陆续走出帐篷,跟两个弟弟商讨今日的狩猎区域。   边走边去大帐里,准备用早膳。   一进门,就发现七弟已经坐在桌边,优雅从容地正在割烤羊肉了。   “少吃点,吃多了一会儿跑起来难受。”六皇子走到木桌旁,拿起割肉的小弯刀,去叉七皇子盘子里最大的一片羊肉。   “当!”   七皇子眼疾手快的一刀插进肉里,刀尖穿过肉块,在瓷盘上发出一声脆响,成功阻止了早餐被夺走的命运。   “老七又不乖了。”六皇子用严厉的表情,要求七弟松手。   “让他吃吧,一会儿先散步克化,晚点再打猎。”太子发话了,目光落在宝贝弟弟日渐消瘦却仍然胖胖的小脸上,叹息道:“老七最近越来越瘦了。”   “是啊,下巴都少了两层。”五皇子开玩笑道:“得好好养着,要不今儿就别打猎了,大哥打的多,分几只给老七,就够交差的。”   七皇子是听得懂嘲讽的,当场不服气地自我吹嘘:“殿下好厉害,用不着大哥给。”   “有多厉害?”三皇子一打门帘走进大帐,扬着下巴一脸自傲地挑衅:“要不老七今儿跟我一队,让你见识见识三哥的箭术。”   六皇子一见来人,习惯性地转身挡住身后的七弟,对三皇子开口:“咱们今儿说好跟着五哥练箭。”   “怎么?”三皇子走到长桌对面,弯身支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七皇子:“不想跟三哥练?”   六皇子立即吹牛道:“五哥箭术挺好的,还会各种花式,出手又快又准,三头六臂似的。”   三皇子凑近七皇子的脸,威胁似的笑道:“真有三头六臂么?”   “对。”七皇子面无表情盯着三哥的脸:“比你多了整整三个头。”   三皇子:“……”   意思是他根本没脑子咯?   原本板着脸的几个皇子忍不住笑喷了。   “你小子……”三皇子怒不可遏,扬起巴掌要揍弟弟,却忽然听见身旁一声熟悉又可怕的咳嗽声。   转头一看,就见太子一双丹凤眼杀气腾腾地注视着自己。   三皇子这下想起自己有脑袋了,巴掌软绵绵地拍了拍老七的肩膀:“慢点吃,别噎着。”   太子充满杀气的目光这才变得淡定,低头继续用膳。   动感教育警报解除了!   三皇子一颗提着的心落了回去。   迟早要好好教训这小蛮夷杂种,但要趁大哥不在的时候。   *   薛遥提着不知哪位殿下送的弓,跟一群侍从早早来到围场入口。   辰正三刻,终于等到皇子们进场,薛遥赶忙找到自家小胖崽。   开始故意摆弄手里的弓,反复夸赞:“这弓可真漂亮呀!”   一番试探,发现七皇子没有任何反应。   薛遥不方便直接问七皇子这把弓的疑问。   如果是别家皇子越过自家主子,赏赐这样贵重的物品,不仅别家伴读会眼红,自家主子也会有意见。   况且那侍卫没说是哪位殿下送的,就说明,送的人可能也担心自己越俎代庖。   既然送的人不想被人知道,薛遥就最好装作是自家七皇子赏的,以免给别人添麻烦。   跟着一队人马走进猎场,有太监来通报,说今儿请几位皇子一起去东南猎区。   太子要亲自带队,传授狩猎技巧。   这对于迷弟薛遥而言简直是天降大喜,听到消息就撒丫子往东南猎区跑。   跑着跑着感觉少了点什么,转头一看,“被遗弃”的七皇子,嘟着婴儿肥的小脸站在原地,仿佛十天没喝奶般,委屈极了。   薛遥赶紧跑回去牵起小胖崽,一起投奔太子爷。   走进猎区的时候,在装卸行礼的队伍里,薛遥看见了早上给自己送弓的那名侍卫。   薛遥顿时打起精神,时刻注意那侍卫的一举一动,以判断他究竟是哪位皇子的手下。   不久后,那侍卫将整理好的包裹转交给了另外两个侍从。   那两个侍从快步跑进队伍,最终将包裹递给了……五皇子的伴读!   五皇子?   薛遥十分惊讶。   这位BB机五哥虽然一直很大方豪迈,但生性粗犷,照理说,不可能特地为他准备一把好弓。   薛遥胡思乱想,回忆起这些年来,五皇子对自己格外的照顾,眼神渐渐疑惑起来。   记得原著中,五皇子跟自己的王妃关系比较疏离,却也没有纳侧妃。   当然这有可能是皇帝赐婚的缘故,一对不太来电的夫妻,大婚后又赶上五皇子不断带兵出征,所以夫妻一直不怎么亲昵。   这为五皇子带来了不近美色的名声,甚至,在军中,还有五皇子偏好男色的传闻。   薛遥几乎是看着这位bb机钢铁直男长大的,自然把书里这个传言当笑话。   但此时此刻,想到五皇子对自己格外的照顾……   “发什么愣?”   五皇子清朗霸道的嗓音,打断了薛遥的思绪。   薛遥微一哆嗦,转头紧张地看向五皇子。   五皇子抬起左胳膊,挂在薛遥肩膀上,吊儿郎当地开口:“这片猎区里有猛兽,你得小心跟着我。”   “……”薛遥身子有点发僵。   换作以前,他是不觉得奇怪的,五皇子经常跟自己的伴读勾肩搭背,但此时此刻,结合原著中的传闻……   薛遥忽然感觉手里的弓很烫人!   “我得看着七皇子殿下!”薛遥赶紧挣脱五皇子的“怀抱”,一溜烟跑去小胖崽身后躲起来!   六皇子正走在七皇子身旁,见薛遥一脸紧张,便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薛遥挤出个笑:“五皇子说这里有猛兽出没,我……”   跟前的七皇子立定、转身,目光凶残地盯着薛遥,缓缓把手里的桂花糕捏碎了,彰显力量,冷酷地开口:“爷在!”   “……嗯”薛遥一脸冷漠:“有殿下在,我就安心了。”   六皇子轻笑一声,垂眸看向薛遥手里的弓,“这弓可还称手?”   薛遥低头一看,“哦,我还没试过呢,这么好的弓,我用着可真是暴殄天物。”   六皇子眯起光泽熠熠的双眼:“昨个是你自个儿说只差把好弓了。”   薛遥一愣,抬眼盯着六皇子稚气未脱的俊秀面庞。   怎么这话听起来,好像弓是他送的? 第48章   薛遥忽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暖宝宝送他的弓, 那就属于正常事件了。   “我那是说笑呢, ”薛遥捧起手里的弓,摸了摸手柄,“这弓真是太漂亮了, 我一定好好练习狩猎, 不辜负殿下的心意。”   六皇子抿嘴一笑。   七皇子侧头漠然看了眼牛角弓,又看了眼傻遥遥。   因为是太子爷带队亲自传授狩猎技巧, 所以宅在帐篷一万年的二皇子,也破天荒的出现在围场。   二皇子也换了跟大哥同色系的白色猎装, 依旧扇着折扇, 半遮住脸,一双狐狸眼眯笑着盯着大哥看。   然后就看见大哥把七弟拎出来手把手指导, 还不厌其烦的亲自重复示范。   渐渐的,二皇子一双狐狸眼,嫉妒得都发绿了!   等大哥宣布分头训练的时候, 二皇子就再次贱兮兮的来逗七弟“复仇”了。   时隔九年,二皇子的变戏法早就被七皇子拆穿得裤衩都不剩了,现在的逗弟弟手段更加直切要害——   二皇子会引诱七皇子的小伴读跟自己一起玩。   这是多年的交锋中,二皇子渐渐察觉到的“胖崽弱点”。   七皇子是个爱独处的小孩, 唯独对自己的伴读很依赖。   比如小伴读薛遥摸了六弟的脑袋, 七弟就一定会做点值得夸奖的事,争取也被薛遥顺一遍毛。   只要打破这种公平状态,七皇子就会很慌。   二皇子很喜欢看七弟小包子脸上无措地样子。   是个特别坏的大狐狸了!   于是,跟随暖宝宝和小胖崽一起狩猎的薛遥, 忽然被一把扇子敲了一下肩膀。   转过头,就看见那双带笑的狐狸眼,神秘兮兮地盯着自己。   “二皇子殿下?”薛遥跟这位宅神二皇子接触不太多,但偶尔几次皇家集体行动,这位宅神总喜欢来跟他搭讪。   好奇怪哦。   “跟着六弟七弟打野兔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西边打野鹿。”二皇子直接出招了。   “不去。”一旁的七皇子斩钉截铁地替薛遥回答。   “让薛遥自己决定。”二皇子笑看着薛遥,引诱道:“弟弟们还小,你跟着他们也学不着什么,跟我去打野鹿多好?别浪费了大哥这把好弓。”   薛遥:“……”   “大哥这把好弓”是什么意思?!   这把弓难道不是暖宝宝送他的弓吗?   他一双凤眼睁大了,低头看向手里的牛角弓。   这把弓,居然是他的偶像太子爷用过的!   薛遥使出洪荒之力才忍住激动,并没有当场舔弓。   “怎么样?”二皇子见他神色傻乎乎地,便追问一句。   “不去。”七皇子又替薛遥回话了:“弟弟们不小了,教遥遥绰绰有余,别看二哥一把年纪,从来没打到过比野兔大的猎物。”   一旁六皇子“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二哥跟七弟一年一度的拌嘴大战,又要开始了。   他家胖胖的七弟虽然行止说话有点异于常人,但损人的时候经常切中要害,吵起架来特别好玩。   二皇子扇子一合,理直气壮地争辩:“我怎么没打到过比野兔大的了?你清早吃的羊肉……”   “就是二哥哭着跟大哥求来的。”七皇子冷酷无情的揭穿二哥每天宅在帐篷里等大哥分猎物的恶行。   “我才没有求,大哥主动送我的!”二皇子一直以跟大哥分享猎物而自豪,这可是大哥独一份的宠爱。   七皇子立即绘声绘色模仿二哥对大哥求猎物的表现,泪汪汪地撒娇道:“一会儿父皇查问起来可怎么办?”   可以说是复读机的进阶版——录像机了!   薛遥惊讶道:“这样就能分到太子殿下的猎物?太子殿下平日看着严厉,没想到对二皇子殿下却如此包容。”   二皇子得意地眯起狐狸眼,这话可说道他心坎上了。   七皇子毫不犹豫揭老底,转头告诉薛遥:“前年二哥去西围场狩猎,被一头野猪追了五里路,从山北一路跑到东围场找大哥求救,鞋都跑飞了。大哥丢不起这个人,就批准二哥以后在帐篷里待着。”   薛遥猝不及防笑喷了,没法给二皇子面子了!   六皇子也没憋住:“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七不许再提这事了哈哈哈哈……”   二皇子怒不可遏:“我那是追踪猎物跟大家走散了,箭都射光了,不跑怎么办?”   七皇子转头对薛遥解释:“一桶三十支箭,都射光了,野猪皮都没蹭掉一块,你跟二哥练逃命,还是跟爷练捕猎?”   二皇子立即辩驳:“我今儿都打了八只野兔了,论箭术,哥怎么着也不能输给你吧?”   七皇子不屑地一笑,转身掀开自己马背上的盖布,一眼扫过去,发现自己一共才打了六只野兔,比二哥少两只。   七皇子立即把布盖上了,转回身,不说话。   “知道比不过你二哥了?”二皇子得瑟地眯起狐狸眼:“箭术不行,就别误人子弟。”   “哥被野猪追五里,就箭术了得了?”七皇子依旧不肯让出傻遥遥。   二皇子笑道:“不服咱就比试一回?”   “怎么比?”薛遥眼睛一亮:“要比武吗?”   这可是个打通任督二脉的好机会!   “比武?”二皇子笑道:“这不是欺负七弟吗?打哭了,大哥又得怪罪我。”   七皇子认真地问他:“怪你哭得太大声?”   “我是说你被打哭!”二皇子争辩。   七皇子冷笑一声:“你试试。”   于是,哥俩还真决定比武了。   还有赌约,赢的人,可以获得对方两只猎物。   输赢规则是六皇子提出来的:谁先摔跟头倒地就算输,不用兵器,点到为止。   薛遥心里很没底,总感觉小胖崽会被二皇子一秒撂倒,根本没机会被击中腹部!   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薛遥决定亲自当裁判,在哥俩比武时捣乱,假装护住胖崽,挡住二皇子双手的攻击,逼二皇子只能出脚。   在薛遥的计划中——小胖崽一上场,跳起来两厘米,很快就无力招架,这时候他亲自上阵假装保护小胖崽,钳制二皇子胳膊,逼他出脚。   照理说,小胖崽应该看不下去老父亲挨揍,从而上前拉扯阻挠,拳脚无眼,不小心被二皇子踹中穴道,完成大业!   带着这样的设想,薛遥喜滋滋宣布比武开始了。   然而,比赛开始后的景象,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七皇子直接转身逃跑,二皇子紧追而上!   薛遥:“……”   果然,他家小胖崽还是当初那个没出息的假龙傲天幼崽。   但是,一炷香时间过去,薛遥不得不承认,这小家伙居然溜得还挺快!   别看七皇子婴儿肥未退,身子骨倒是轻盈的很,跑几步,还转过身,一边后退一边对二皇子招手挑衅,简直逃得游刃有余。   二皇子绕着树林追了好几圈,打开折扇给自己煽风,一手叉腰喊话道:“七弟!逃算什么本事?不敢打就直接认输,哥今儿出门前就给你算过一卦,宜认怂!”   七皇子勾起唇角,突然作出慌张模样,模仿二哥那年被野猪追杀时的惊慌神色:“大哥!有野猪追我!好大一头!”   二皇子恼羞成怒,撒腿就追上去!   七皇子见他乱了阵脚,立即兴奋地一舔薄唇,垂眸看准二哥的脚步,抓准时机,陡然将自己偷偷看好的一颗石头踢出去——   二皇子满眼怒火地追杀上前,根本没留意一颗石头滚到脚下,刚好一脚踩上去,惊呼一声“哦!”   一个不稳,二皇子朝后摔了个跟头!   就这样,比武猝不及防地结束,二皇子倒地,七皇子胜。   七皇子笑出一口小白牙,转身拽兮兮地朝薛遥走过去,气势汹汹地命令:“说。”   薛遥条件反射地开口:“殿下最厉害了!”   “这不算!”二皇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指着七皇子后背吼道:“说好不许用武器,你怎么能暗算你哥?重来一回!”   七皇子压根不搭理,拉着薛遥就去二哥马背上挑兔子,还贴心地指着一只吓得不会动弹的小白兔,告诉傻遥遥:“这只像你,爷要了。”   “……”感到老父亲的威武形象受到践踏,薛遥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立即郑重其事道:“二皇子说得对,殿下刚刚违反比赛规则了,还是重来一回罢!”   七皇子一愣,侧头面无表情盯着他。   薛遥有点紧张,这么说会不会有损小胖崽面子?   七皇子轻哼一声,放回小白兔,转头对二哥喊话:“八只兔子赌不赌?”   薛遥:“……”   飘了飘了,假龙傲天幼崽膨胀了!   二皇子自然接受了挑战。   这一回,薛遥宣布比武开始,七皇子没有再四处逃窜,只是身法轻盈的绕着二皇子躲避攻击,似乎在等待对方的破绽。   见二皇子一直碰不着小胖崽,薛遥急得心跳加速。   担心小胖崽又使出什么花样一秒撂倒二皇子,薛遥等不及了,干脆提前开始行动,突然出击,冲向小胖崽!   具体的情形是这样的。   二皇子从正面冲向七皇子,薛遥从侧翼冲向七皇子,两人同时抵达目的地!   薛遥正准备奋不顾身挡在七皇子面前,就被七皇子抬手一拨肩膀,“啪叽”推开了。   七皇子紧接着一个行云流水的过肩摔……   二皇子被摔躺在地!   奸计不成反被推到的薛遥:“……”   小胖崽同时KO了他和二皇子两个人?   假的,一定是在做梦。   这不是他认识的假龙傲天幼崽!   为什么这草地热乎乎的?   薛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压在六皇子身上。   六皇子大概是被撞疼了,眯着左眼无奈地笑道:“没摔着吧阿遥?” 第49章   薛遥慌忙爬起来, 检查六皇子胳膊腿:“哎哟!殿下, 我摔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您千金之躯万一被我压坏了,我可就要掉脑袋了, 何必冒险接着我?”   六皇子故意否认:“谁说我要接着你了?刚正站在这儿看二哥七弟比武呢, 你忽然飞过来,我躲闪不及才栽了, 算我大意了,下回一定能躲开。”   他这么说, 就是不想让薛遥有心理负担而已, 可薛遥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意,不免心疼起来。   六皇子从小就是个暖洋洋的小孩儿, 温柔体贴又懂事,更难得的是,他做这一切完全不图回报。   薛遥一直很想了解六皇子的母妃是什么样的神家长, 能教育出这样的孩子。   原本想跟神家长学两招,把龙傲天幼崽也往暖宝宝这个性格方向引导,所以混熟之后,薛遥找机会跟着六皇子, 去过他母妃殿里好几趟。   结果却让薛遥很吃惊。   六皇子的母妃是华贵妃, 几次露面都冷着张脸,对六皇子的态度别说慈爱,连宫女都比不上,简直不像是亲妈。   华贵妃经常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因为皇帝的薄情。   她的自怨自艾没换来皇帝的怜悯,却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无尽的烦恼。   等不到父皇来哄母妃,年幼时的六皇子就只能使出浑身解数,逗母妃开心,换来的,往往是母妃的烦躁和驱赶。   据说,汐妃被进贡给皇帝前,六皇子的母妃是最得宠的妃子,风头一时无两。   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汐妃的出现让华贵妃失了宠。   皇帝忙里偷闲只往青穹殿里跑,巨大的落差感,让华贵妃性情大变。   薛遥几次去华贵人殿中默默观察,发现这女人会长时间处于抗拒外界交流的木然情绪中,偶尔会突然崩溃大哭,悲从中来的样子。   很可能是患上了抑郁症。   而年幼的六皇子并不懂从前温柔地母妃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难过,总觉得自己如果更乖巧懂事些,母妃就不会这么难过。   可他不论如何努力,都弥补不了父皇对母妃的伤害。   久而久之,母妃的以泪洗面和对他的排斥,让六皇子感到深入骨髓的负疚感。   带着点绝望的坚持,六皇子始终在努力做得更好。   这是个讨好型人格的孩子啊。   这些年来,薛遥总是格外照顾六皇子,对他的关注和情感反馈,不亚于对小胖崽。   就是为了让六皇子重建信心,不要一味的牺牲自我,讨好他人。   旁人多数不会记得六皇子的牺牲和成全,反而会习惯六皇子的忍让和懂事。   相反,六皇子偶尔任性一次,却会换来别人的不悦。   这份不悦,会被受尽母亲冷落的六皇子敏感的捕捉到,从而让他更加惶恐,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而被讨厌的恶梦,会不断重复。   渐渐的,六皇子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小太阳。   大概只有薛遥没法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份温暖,这份六皇子拼命燃烧自己,给出的痛苦的温暖。   所以,这些年来,虽然对六皇子的关怀,有时会引起小胖崽小气唧唧的争宠,薛遥还是没有收敛关爱。   此时此刻,看着六皇子故意装作没摔疼的样子,薛遥没有多说,还是上前仔细检查,捏了捏暖宝宝的手腕胳膊,问他疼不疼。   而大获全胜的小胖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刚刚撂倒二哥、打飞了老父亲,拿到双杀,此刻已经乐不可支地跑去二哥马背上解兔子了。   八只兔子都归殿下了!   其中那只最傻最胆小的小白兔,被殿下送给了薛遥,送的时候还不断问“像不像你?”。   薛遥忍辱负重的抱着怀里吓傻了的小白兔,气嘟嘟的不敢反驳,乍一看,薛遥跟怀里的傻兔子还真浑然一体……   殿下看得开心极了。   是个特别不孝的假龙傲天幼崽了!   输光了“身家”的二皇子老泪纵横,豁出老脸问老七:“一会儿大哥要检视成果的,这八只兔子能否先搁在二哥马上,回营后再多给你一只。”   得意忘形的小胖崽对二哥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以示拒绝。   六皇子无奈地拍了拍二哥肩膀:“我刚打了五只,哥拿三只应付一下罢。”   二皇子可怜巴巴的狐狸眼立即又得意地眯起来,折扇轻轻一碰六皇子额头:“哥没白疼你!”   抱着傻兔子的薛遥立即竖起耳朵,用胳膊使劲捣了捣六皇子。   六皇子疑惑地回头一看,见薛遥又是一副怪他穷大方的表情,就咧嘴一笑,说:“兔子有什么宝贝的?父皇打的鹿肉还没吃完呢。”   “咱六弟就是懂事,不像某些小胖子。”二皇子拎着六弟马背上卸下来的三只兔子,斜了七弟一眼,转头对六弟说:“等秋猎结束,我要跟大哥一起去江浙收粮,就缺你这种会办事儿的能人,哥带你一起去好不好?不带你七弟。”   七皇子耳朵立即竖起来了,怀疑哥哥们去吃好吃的不带自己。   收粮?   薛遥被这个词吓得心里一咯噔,难道那场变法的试行期,已经开始了?   这些年来安逸的生活,几乎让薛遥忽略了未来的危险,总觉得那些危险要等胖崽长大才会发生。   可不知不觉间,小胖崽已经十二岁了。   大皇子四年前已经被立为太子,如今二十五岁,确实已经到了原著中的变法初期阶段。   这让安逸了九年的薛遥浑身一凛。   赶忙回忆原著中的情节。   皇帝给了太子某个贫困县,作为试验变法的地点。   江浙调良是太子试行变法的第一步。   太子跟谋士们呕心沥血计划了七八年,终于推出的变法开始试运行了。   薛遥回忆起来,变法大致内容,跟张居正改革中的一条鞭法,以及王安石的部分新法异曲同工。   比如统一役法类似免役法,是在新法正式运行后才开始。   试运行阶段,主要是建立新朝廷机构,代替商人和地主,低价买到富庶省的粮食,运往受灾地区。低价出售和借贷。   变法的初衷,不只是想跟商人争夺利益充盈国库,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利民,减少土地吞并。   类似这样的政策,各朝各代都有专门的机构——丰年时平价买进低价粮,存储于国家粮仓,等州县受灾,再开仓赈灾。   但这个赈灾模式存在多大的弊病,朝廷心里有数,薛遥心里更是门清。   即使在薛遥所处的信息发达社会,各种名义上的捐款,真正到了受灾民众手中,都已经被层层经手的人贪去不知几成,更何况在信息轻而易举就能掩埋的古代。   朝廷救济百姓的钱粮,从中央到州县,之间要充实多少人的腰包,根本无从计量。   所以太子提出的这个变法,跟以往政策有不少区别。   一个就是独立调控部门,直接跟朝廷接轨。   既不让京官经手,也不会经过各省各县的藩台总督甚至知府知县,完全模拟民间市场交易,不调用国库钱粮,不申请公款。   这个新机构发放俸禄,都得自力更生,每年还要完成朝廷的指标,几乎避免了各级官员钻空子捞油水的可能性。   在薛遥看来,这变法没什么毛病,新机构灵活性大,且不能申请公款,得跟各地商人公平竞争。   优势主要是享有国家漕运的交通便利和运输低成本。   如果卖贵了,灾民自然会去找民间商人,机构就完不成朝廷指标,这就逼得他们必须比民间商人更“良心”。   当然,这条变法只是众多变法中的一条。   薛遥是个不太懂什么政策调控的理科生,当初看书的时候,完全没琢磨过变法有什么问题,只知道结果是失败了。   为什么会失败呢?   看书不思考,穿书火葬场。   早知有今日,薛遥应该在看完变法内容后,立即咨询经济学家来着。   薛遥一路上都在偷听二皇子谈论变法的内容。   然而这位宅神对变法的理解,恐怕还不如他这个文科文盲。   二皇子全程都在夸耀太子的才智。   是个兄控无脑吹了!   等变法失败,兄控的脸怕是要被打肿了。   想到变法失败,薛遥很忧心。   看书的时候他没太注意废太子的部分,隐约记得这位德才兼备的君子跌落神坛后,遭到了三皇子党的疯狂反噬,后文关于废太子的部分都很压抑。   英雄末路。   薛遥不想看到自己的偶像重演这样的悲剧。   但这件事……和修蜀道可不一样。   修蜀道的事,他一开始就有过不少种阻挠的方法,汐妃对他的信任是最重要的一环。   汐妃一个古代妇道人家,本身就没什么主见,薛遥忽悠起来不算困难,换成太子就没戏了。   他去跟太子说,变法不能搞,总得说出个一二三点原因吧?   而他连变法为什么失败都完全想不通,去跟太子说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太子殿下你不要瞎搞。”   怕是会被偶像动感教育到当场去世。   而且现在劝阻已经晚了,急性子的太子爷,一言不合,居然已经开始试运行了。   这次去江浙收购粮食,根据原著中的描述,好像没有动国库的银子,而是皇帝自掏腰包,给儿子瞎折腾的。   算起来,大猪蹄子皇帝也算是下了血本支持儿子的志向了。   这个机构成立的初始人力和本金,加起来皇帝给了一百万两银子,其中八成都用于收购粮食,借给受灾县。   八十万两白银,按照江浙粮食的市价,大约可以收购一百三十万石粮食。   但这笔买卖数额巨大,必然会导致粮商争相压价,争夺生意。   按照薛遥的设想,估算成本,太子最终应该能收购一百七十万石以上的粮食。   然而不知他有没有记错,原著中这一趟购粮,太子最终只买到一百二石万石粮食。   这价格比当地老百姓买的还贵,薛遥怀疑偶像太子爷根本不会讲价。   买卖这么做,还怎么跟当地商人竞争?   薛遥觉得在讨价还价方面,自己或许能全方面碾压太子爷!   毕竟从小被父母遗弃,两家人给点生活费几乎只够他不饿死,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薛遥,自然练就了牛逼的砍价神功。   想到自己能帮上太子爷的忙,薛遥立马飘了,抱着小白兔迫不及待地跑去问六皇子:“去江浙收粮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我母亲老家在姑苏,外祖父在当地很有威望,想必能帮上些忙。”   七皇子耳朵尖一抖,警惕地转头看向薛遥。   傻遥遥要带着殿下送的兔子,跟六哥远走高飞了! 第50章   “大哥未必肯带上我去江浙收粮。”六皇子实话告诉薛遥:“这是国家大事, 大哥不许咱们过问。”   七皇子闻言松了口气, 淡定低下头。   薛遥劝道:“正因为是国家大事,殿下更应替太子分忧,兄弟齐心, 其利断金!”   七皇子再次警惕地侧头看向薛遥。   二皇子察觉了七弟不安地表情, 立即抓准时机,站出来拍板:“放心, 我一定让大哥带上六弟一起去,哪怕帮不上忙, 让六弟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薛遥, 你若是也想跟着,回去就开始准备行李。”   七皇子脸色更惊慌了!   眼巴巴等着薛遥的回答。   亏得六皇子想得周到, 问薛遥:“收到粮后,还得运送去受灾县,来回起码几个月才能回宫, 你这么久不在宫里,七弟谁来照顾?”   七皇子一脸认同地看着薛遥。   殿下谁来照顾!   薛遥转头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立即一副可怜地无助表情,还微微张口,哆嗦嘴唇。   估计是在学二皇子被野猪追杀时的凄惨模样。   惟妙惟肖, 影帝幼崽!   薛遥却没被七皇子的演技征服。   变法开始了, 这关乎大皇子未来,也关乎七皇子的未来。   这一步要是出了错,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不能随七皇子任性。   薛遥不能在这时候心软, 板着脸劝解:“殿下已经是小男子汉了,用不着我照顾,可以自个儿照顾好自己,对不对?”   二皇子哈哈笑起来:“老七还是大哥的小宝贝呢,算什么男子汉!”   七皇子目光一凛,气呼呼瞪二哥一眼,又看看薛遥。   殿下既想当男子汉,又不想傻遥遥跟六哥跑掉。   于是,七皇子凑近脸,悄悄告诉薛遥一个假秘密:“男子汉都需要一个伴读。”   “我不信。”薛遥无情地拒绝了小胖崽的依赖。   现在都要出大事儿了,这小崽子还不肯断奶,这可不行。   原著中,十二岁的七皇子,已经是个龙傲天半成品,就差遇到剑神和扫地僧传授毕生武学了,跟如今的七皇子简直对比鲜明。   是时候让小胖崽习惯独立了。   “收粮赈灾是朝廷的大事,也是太子殿下的大事,我既然有机会出一份力,那就义不容辞。殿下是最厉害的殿下,一定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完,薛遥板着脸盯着七皇子。   本以为小胖崽会和年幼时一样,扭来扭去地闹脾气,然而却没有。   七皇子只是用失落地眼神看着他,斜阳被他根根分明的长睫半遮挡着,浅茶色的眼瞳里氤氲起一团忧伤地灰蒙。   这小家伙的欢乐和痛苦,都极具感染力,能让铁石心肠的人,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然而,没有退路的薛遥只能别过头,狠心地拒绝对视。   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挽留傻遥遥,七皇子不开心了,兔子窝都不想掏了,突然开始发小脾气,独自跑去树荫坐下,不配合狩猎行动。   六皇子赶忙领着车马跟过去,温声哄弟弟:“是不是饿了?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西边就有条小溪,哥烤只兔子给你解解馋,好不好?”   薛遥心里也有不舍,转身去马车上取出自己的行李,掏出一包孜然八角配制的调料,跑到树荫下,对七皇子笑道:“我今儿给殿下烤一只叫花兔,没吃过吧?特别好吃的!”   七皇子没说话,低着脑袋生闷气。   六皇子很给面子地接茬,问薛遥:“叫花兔是什么做法?我只听过叫化鸡。”   “殿下知道叫花鸡?”薛遥没想到暖宝宝对厨艺这么在行,惊讶道:“从前吃过吧?”   “我还亲手做过呢。”六皇子笑起来:“鸡肚子里裹上葱姜调味,刷上酱料,再用姑姑帮我摘的鲜嫩荷叶包起来,裹上黄泥,埋进土里,上头生火,考出来的鸡肉又嫩又入味。”   “殿下可真是行家。”薛遥得意地挑起眉毛,自信道:“我做的叫花兔,比寻常叫花鸡还多一道工序,多一些秘制调料,殿下一定没尝过。”   默默听着坏六哥和傻遥遥欢天喜地地讨论做菜手艺,七皇子低着头,小脸越鼓越圆了。   研制美食,一直都是六皇子的小爱好,如今听薛遥这么说,好奇得忽视了七弟的嘟嘴警告,兴奋地把自己制作叫花鸡的一些秘诀告诉了薛遥。   不多时,随行的侍从处理好兔肉,从溪边跑回来,按照薛遥的要求,拿出事先准备的荷叶,一起送到树荫下。   薛遥检查了一遍食材和酱料,一打响指,信心满满地开始展示厨艺。   三个皇子在树荫下等着开饭,侍从奉上清凉的山泉水和新摘的鲜甜农果,给几位皇子开胃。   七皇子闷闷不乐的,仰头喝了一口山泉水。   二皇子立即贱兮兮地一举杯,刺激七弟:“这一杯,当是给薛遥践行!”   七皇子低头就把水吐了!   殿下不践行!   六皇子为了逗弟弟开心,起身四处看了看,抬手摘下几根树藤,坐回七弟身边,长指翻飞,不一会儿,就编织出一顶树藤花冠,笑着戴到七弟头上。   然而,带上草冠的七皇子还是不开心。   二皇子也学着六皇子的手法,亲自编了个草冠。   只是不小心编大了,往自己头上一戴,一路滑到鼻梁,把脸都挡住了。   周围的小宫女们都被逗得咯咯笑。   二皇子也笑开了,摘掉草冠,丢到一旁,自嘲地抱怨:“这编的什么东西!”   “戴上吧哥,一会儿大哥检视猎物用得着。”七皇子漠然提醒。   二皇子看了看自己编的大草冠,疑惑道:“戴这个有什么用?”   七皇子露出邪恶真面目:“哥输得只剩三只野兔,用这草冠挡住脸,大哥认不出你,就不揍你了。”   “你小子!”二皇子抬起扇子就要敲弟弟。   正在喝水的六皇子笑喷了,呛得直咳嗽。   恰好薛遥处理完野兔走回来,赶忙上前拍六皇子后背。   六皇子好不容易停下咳嗽,七皇子又咳嗽起来。   早习惯了小胖崽的争宠伎俩,薛遥板起脸:“不许学人家咳嗽!”   七皇子立即低头噤声了。   特别委屈。   傻遥遥只拍六哥,不拍殿下!   *   上午的狩猎结束后,七皇子不肯参加狩猎,独自闷在自己帐篷里,跟自己下棋。   薛遥只能乖乖跑去哄。   “太子对殿下好不好?”薛遥循循善诱。   七皇子低头落子,不回答。   小胖崽很少对他这么“冰山”,看来是真的不习惯跟他分别。   “太子的大事是不是殿下的大事?”薛遥坚持不懈地劝解。   七皇子盯着棋盘,淡淡开口反问:“殿下对遥遥好不好?”   薛遥被问得一愣。   这小家伙此刻的态度,竟然有几分原著中的味道。   那就说明小胖崽的心情不顺了。   原著中陆潜的性格,其实是最糟糕的一种性格恶化结果。   薛遥很担心自己多年的宠爱功亏一篑,可变法这件事,他必须全程跟踪,错过一件小事,都可能无法挽回最后的悲凉结果。   只能狠下心继续板着脸。   “殿下对遥遥好,就该顺从遥遥的心愿。”薛遥说。   然而七皇子不为所动,仍旧反问薛遥:“殿下的大事是不是遥遥的大事?”   “殿下哪里有什么大事?”薛遥继续哄道:“宫里有这么些人伺候着,我把殿下每日要喝的奶都安排他们准备好,我去江浙几个月就回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一阵沉默。   七皇子落下一颗白子,提出解决方案:“爷随你们一起去。”   “这不行!”薛遥急了:“您没成年,皇上肯定不会让您去那么远的地方奔波劳累,太子殿下也不会答应的。”   七皇子一抬眼,清澈笃定的目光,落在薛遥脸上:“大哥会答应。”   薛遥见他如此执拗,便也不再争辩。   如今只一件棘手的事——打通任督二脉的期限,还剩不到三个月。   听二皇子说,太子运粮的船只,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能顺利参加购粮队伍,等秋猎结束,薛遥就得跟着船队直奔江浙。   也就是说,他只剩下三五天时间完成任务。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办法,薛遥跪坐到七皇子身旁的蒲团上,认真地开口:“帐外有好多侍卫陪五皇子摔跤比武,殿下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试试身手?”   七皇子淡定地又落下一颗黑子:“我好疲惫哦。”   “殿下!”薛遥急不可耐抓住这小懒蛋的胳膊,用力往起拽:“就出去试试身手罢,您今儿下午都没出过帐篷,男子汉不能总窝在屋里,会废掉的!”   “爷不许你这么说二哥。”记仇的七皇子时刻不忘补刀宅神哥哥。   谁让二哥骗走傻遥遥。   “二皇子也不是一直待在屋里,不会废掉的!”薛遥要被这只腹黑幼崽气死了,替宅神二皇子辩解:“二皇子平时都在练习道法,比咱们还累呢!走吧殿下,出去打一场,跟我打一场。”   七皇子纹丝不动,淡定落子:“爷不打你。”   薛遥使出激将法:“殿下难道是怕输给我。”   七皇子低低哼笑一声,头都没抬,笑眼里透出倨傲之色。   居然嘲讽得浑然天成。   薛遥:“……”   屁大的崽凭什么看不起人!   任督二脉又没打通,拽什么拽!   不能忍。   薛遥一眯眼,终于使出必杀技,沉声开口:“六皇子殿下方才连胜了好几回合,简直是最厉害的殿下了。”   七皇子落子的纤长手指,顿在半空中。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   一股激昂的斗志蔓延四方。   好疲惫的七皇子站起来了。 第51章   这些摔跤、掰手腕之类的比试, 多半是五皇子挑的头, 这孩子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需要向外散发。   薛遥平时不希望小胖崽参加这类“打架斗殴”的活动,怕小胖崽的“嗜战基因”被激发出来。   今天虽然迫不得已要参与,但还是不希望小胖崽跟别人交手。   薛遥决定自己上, 一来能保证七皇子不受其他外伤, 二来踢中穴道不需要靠运气。   然而——   “出列吧,六哥。”七皇子已经自己选好了对手。   “殿下先跟我打一回!”薛遥挡在七皇子面前, 不死心地要打架。   七皇子抬手一指西边那群围观的人,对薛遥说:“去站好, 别眨眼, 看着爷连战连捷。”   薛遥:“……”   到底是谁给了这小胖崽自信?   老父亲今天就要一展身手,给崽上一堂生动的课, 让崽学会谦逊!   “殿下不肯跟我打,该不会是怕了吧?”薛遥眯起眼挑衅。   七皇子像听到笑话似的轻笑一声,绕过薛遥, 往人群中央走,并敷衍地给出回应:“是是是,爷怕了你。”   薛遥:“……”   一定是平时对胖崽太温柔,今儿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呦, 七弟今儿也想来露两手?”五皇子刚打完三场, 撸着袖子顶着一脑门汗走过来,指了指对面一群侍卫:“先挑个对手,先说好了,摔了跤不准哭, 别把大哥引过来。”   “要六哥。”七皇子目标明确。   “你六哥没参加!在那儿跟大哥商量事儿呢,看见没?”五皇子严肃解释道:“这比试有规矩,第一轮比武,必须先过侍卫那一关,能打赢,才能自己挑对手过招。”   六哥没参加?   七皇子转头看向薛遥。   薛遥微笑找借口:“啊,刚才说错了,是五皇子赢了好几轮,特别厉害。”   “哎——”五皇子假装谦虚道:“小意思!”   七皇子眼神立即变得无所谓,不是六哥出风头就好。   但秉持“来都来了”的传统文化思想,小胖崽还是随便指了个侍卫,一招手,准备在傻遥遥面前耍一耍威风。   薛遥听五皇子说有“先过侍卫一关”这样的规则,也不好违抗,只能寄希望于被选中的侍卫。   比武开始前,薛遥特意走到侍卫身边,小声叮嘱:“一会儿比武,你往殿下脐下一寸位置踹一脚,殿下就认输了,殿下小肚腩上肉多不妨事,别踹错地方。”   侍卫惊惶回道:“小人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若是故意放水,七皇子会生气。”薛遥唬道:“当着五皇子的面,你打不过个孩子,管你真没本事还是故意放水,以后还有机会得到重用吗?五皇子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你若畏手畏脚,那就里外不是人,七皇子也不会领你的情,反倒看不起你,你要踢中殿下弱点,既伤不着人,又能让七皇子敬佩你,你想清楚了,尽力表现,殿下一会儿自不会亏待你。”   侍卫是个粗人,心眼子没薛遥多,被着么一忽悠,心里还真觉得有道理,气势汹汹的上场了,目光盯牢了薛遥说的“七皇子弱点”位置。   七皇子看薛遥跟这侍卫嘀咕了一阵,以为是提醒侍卫放水。   倒也无所谓,反正一会儿五哥一定不会放水,殿下还是有风头出的。   比武开始后,七皇子没怎么认真,反正遥遥让放水了,随便推一下,侍卫就会顺势倒地。   结果殿下猜错了傻遥遥的心思,几次出手,居然都没碰着侍卫的身体。   侍卫反而一副上阵杀敌的气势,腿法凌厉,不断横扫飞踹,逼得七皇子连连后退,几乎退到人群里。   一群围观的侍从赶紧后退,让开场地。   这就让七皇子很没面子了。   殿下婴儿肥的小脸一沉,眼皮一窄,浅色眼瞳里只剩下侍卫的嚣张身影。   侍卫见小皇子站着一动不动,担心自己这一下踢得太狠,想要收势,却已晚了,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往皇子踹过去,满心惶然。   然而,就在撞击发生的前一瞬,小皇子忽然矮身一跃,蜷腿提膝,顺势一脚踩在侍卫踢出的那条腿上,借力一蹬——   一瞬间,侍卫只感觉眼前一花,小皇子已经倾身靠到面前,举起左臂,一胳膊肘猛然朝他侧颈击下,大概是怕伤及人命,半路又调转方向,打在侍卫左肩上。   “咚”的一声闷响,侍卫仿佛被铁锤砸下去,从半空被砸躺在地上,屁股都摔麻了。   围观起哄的侍从们,一瞬间都安静了。   可能是被初次展露身手的七皇子震惊了。   也可能是第一次见识到身法如此轻盈的胖崽。   这震惊人群中,包括薛遥。   刚刚是怎么回事?   那跳起来离地一米多,一脚踩着别人腿腾空而起的,是他亲手奶大的小胖崽吗?!   他是在做梦吧……   精神空间里的打通任督二脉任务,明明还没有完成,小胖崽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这不合理!   然而,这不合理事件已经确确实实发生了。   五皇子第一个回过神,上前扶起地上的侍卫。   薛遥紧跟着回过神,赶忙上前询问侍卫有没有伤着哪里,安抚一阵,又掏出一锭小银锞子,打赏给侍卫。   虽然没踹到小胖崽,但这侍卫显然已经尽力了,值得奖励。   侍卫谢赏退下了。   五皇子还满脸懵逼地站在原地,看看自己的七弟,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薛遥,仿佛在问薛遥:“我弟弟是不是被你掉包了?”   薛遥用“我也没想到”的眼神,跟五皇子默默对望,却被七皇子一手拽过去,挡在身后。   七皇子不喜欢别人这么盯着傻遥遥,总感觉是来争奶喝的,于是一脸漠然地提醒五哥:“遥遥不会打赏你的。”   五皇子:“……”   他傻站着并不是在等打赏好吗!   围观的侍从们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猛然间发出一片欢呼。   吼声震天,把营帐里的三皇子都给引了出来。   让小厮去打探了情况,得知七皇子方才大展身手,三皇子一阵大笑,大摇大摆走进了人群。   “比武怎能不叫上我?”三皇子扬着下巴背手走进比武场中,一脸嘲讽地看着刚出风头的七皇子,挑眉道:“三哥来晚了,没瞧见弟弟的威风,不如咱俩比一场,叫三哥看看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七皇子面无表情,也没回答,转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五哥。   厌恶三哥,但也不敢正面顶撞,年幼时的阴影,让七皇子只想回避。   “哪有什么长进。”五皇子挡到七皇子面前,笑着对三皇子说:“我让大家起哄鼓励鼓励七弟,闹着玩呢!三哥力气太大,七弟还小,失手伤着他就糟了,不如我陪三哥过两招。”   “力气大怎么了?我就不能收放自如了?”三皇子一瞪眼:“闪开。”   七皇子低头垂眸,找机会偷偷斜薛遥一眼。   薛遥当然明白,七皇子是想让他偷偷溜去找大哥过来解围。   要换做平时,哪还需要小胖崽使眼色?薛遥早飞奔去找大皇子告状了。   但此时此刻。   三皇子,这位原著中打通七皇子任督二脉的反派,如同及时雨一般,降临在薛遥面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薛遥故意忽视了小胖崽求救的眼神,神色凝重地盯着三皇子,目不转睛。   三皇子也知道可能会有人去找大哥报信,揍弟弟得争分夺秒、见缝插针,于是不再罗嗦,推开五皇子,就是干!   围观的侍从此刻鸦雀无声。   七皇子避无可避,赶鸭子上架,跟三皇子开始了对决。   其实,照刚刚小胖崽展露的身手看来,真打起来,未必会输给三皇子。   薛遥很担心,错过了七八岁的最佳时机,此刻的三皇子,也许已经不是小胖崽的对手。   但比武开始后,七皇子并没有主动出击,而是四处躲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在等三皇子出够气自己离开。   薛遥观察了许久,发现三皇子虽然力道很大,空气都被他掌风腿风劈得呼呼作响,但动作反应力比七皇子差了一大截,显然是不可能打到人的。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沉默。   三皇子的神色也越来越愤怒。   这么下去根本没有结果。   薛遥担心三皇子因为打不到人,恼羞成怒,往后又开始针对七皇子,干脆放弃这次完成任务的机会,默默转身挤出人群,想去找大皇子求救。   不料,三皇子恰在此时转头,想吩咐小厮取碗水来解渴,刚好瞧见薛遥在往外挤。   不是第一次看见薛遥去搬救兵了,三皇子瞬间暴怒,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抬手拽住薛遥后脖领子喝道:“往哪儿走?臭小子!也来跟我过两招!”   薛遥被三皇子提起来,扔到场中,一抬头,就见三皇子一巴掌挥过来!   薛遥不想激怒三皇子,只好皱眉闭起眼,打算硬着头皮扛下来,巴掌却始终没落在身上。   睁开眼,竟发现七皇子背脊挺直,挡在面前,抬着左手,挡住了三皇子的那一掌。   三皇子先是一愣,没想到老七这小杂种会主动送上门!   顿时大喜过望,三皇子猛然抽出胳膊,蹬腿一跃而起,卯足力气一脚朝小杂种踹过去。   距离太近,反应时间太短,七皇子眼里依旧没有反击的斗志。   电光石火一刹那,殿下脑子里只冒出两个念头——躲闪,傻遥遥还在后头。   最后,三皇子一脚扎扎实实踹在七皇子腹部,连同身后的薛遥一起踹飞了出去,闷闷摔倒在地。   隔着小胖崽敦实的身体,薛遥仿佛感觉那一脚狠狠砸在自己心头,摔倒在地的瞬间,满耳都是尖锐的耳鸣。   这一脚比预想中重太多太多,踢在小胖崽身上,踢得薛遥魂飞魄散。   顾不得摔散架的身子骨,薛遥挣扎着爬起来,去看胖崽伤势。   耳鸣声渐渐消退,周围惊慌地呼喊声全都听不见,薛遥眼里全是小胖崽惨白无措的小脸,耳里只有混乱的呼吸声。   五皇子一声咆哮。   三皇子还在得意的笑,眯着眼睛,盯着拽着自己前襟的五皇子,嘲讽道:“你想干什么?”   五皇子眼角抽搐着,憋着怒火哑声道:“三哥这一下未免太不顾兄弟情分,若是七弟被踢出个好歹……”   “我也是性子急,老七蹦来蹦去一直躲,叫我烦的慌。”三皇子一脸得逞的笑:“他要规规矩矩跟我打,我也不会动真格的,你说是不是?”   看着三皇子毫无愧疚的脸色,五皇子眼角的颤抖渐渐停止了,目光变得绝望而悲伤——   “砰!”   猝不及防,三皇子被五弟一拳砸在鼻梁上,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问暖宝宝六崽的名字,干脆给大家列一下“七龙珠”全员表格,方便诸位皇妃们领取一下自家老公。   大皇子(太子,rap天王):陆锦安   二皇子(宅神,狐狸半仙):陆元照   三皇子(三傻,退群边缘试探):陆崇山   四皇子(起点废柴苦情男):陆庆瑜   五皇子(BB机):陆琪睿   六皇子(暖宝宝):陆逍   七皇子(小胖崽):陆潜   名字没有字辈也没有偏旁部首规律,以免各位王妃们认错老公记混了~( ̄▽ ̄~)~   七崽陆潜是因为潜龙在渊嘛,上辈子低谷期一直蓄势待发,他就是只潜龙哇 第52章   三皇子被这一拳砸得晕头转向, 抬手捂住鼻子, 竟摸到一手鼻血!   “好你个老五,敢跟三哥动手!”三皇子爬起来,怒发冲冠。   五皇子冷脸盯着他:“这里是比武场, 三哥眼里没有弟弟, 弟弟眼里也没有三哥,要打, 就痛痛快快打一场。”   三皇子气得鼻孔喷火一般,指着他鼻子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 你眼里没我这三哥了是吧?我回宫就去问问惠妃, 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好儿子!”   五皇子握紧的拳头忽然一颤,冰冷的目光渐渐变得畏惧, 缓缓低了头。   想到会连累母妃,他还是屈辱地再一次示弱了。   “救命!救命!快请太医来看看吧!我们家殿下受伤了!救命啊!”   身后忽然传来薛遥绝望地呼喊。   五皇子转过身,就见薛遥紧紧搂着七弟, 状似疯狂地朝四周求助。   人群也跟着喧闹起来,侍从们成群结队去请太医。   远处的火堆旁,被吵杂声惊动的大皇子警觉地站起身,抬手抓住一个乱窜的侍从问话:“出什么事了?”   侍从赶忙躬身回话:“七皇子受伤了!”   太子爷沉静无波的凤目瞬间瞪圆了:“他人在哪?怎么受的伤?”   “就在那里!”侍从指向比武场地, 急切地解释:“方才比武切磋时, 三皇子踹伤了七皇子,没见血,殿下……”   话没说完,太子已经推开侍从, 箭步朝比武场地奔去。   六皇子赶忙起身跟上去。   太医跟着侍从匆忙赶来,蹲跪在七皇子身旁,正准备检查伤势,忽然听见人群外传来太子爷一声暴喝——   “都闪开!”   老太医吓得药包都掉地上了,连滚带爬站起来,闪到一旁。   三皇子本打算揍一顿五皇子出气,一听见太子嗓音,吓得赶紧转身,借着人群的遮掩,低头缩脑地逃回自己帐篷去了。   心知大哥不会善罢甘休,五皇子也没阻拦三皇子逃跑,而是立即转身,去抓起七弟胳膊,绕在自己肩上,打算先扶回帐篷里。   太子一声震耳欲聋的“别碰他!”   吓得五皇子腿一软,连同扛起的七弟一起摔回地上。   七皇子被这一摔,腹部伤处一阵绞痛,闭着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乱动什么!乱动什么!”太子抬手对着五弟后脑勺拍了两巴掌,又满面惊慌地单膝跪到七弟身旁。   见宝贝弟弟惨白的小脸上满是细汗,太子心头一揪,颤声问:“伤着哪儿了?”   薛遥抬起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颤着手,轻轻搭在七皇子腹部伤处,哽咽道:“三皇子方才狠命朝殿下踹了一脚,就伤在这儿。”   “不要碰!”太子爷又一惊一乍的大吼,吓得薛遥赶紧缩了手。   “太医呢!”太子爷看向周围。   老太医闻言赶忙上前一步:“臣在!”   “快看看伤势如何!”   “是!”老太医抱着药包,走到七皇子身旁蹲跪下来。   刚准备按压伤处,就听太子爷大吼一声:“不能碰!”   老太医吓得药包再一次掉在地上!赶忙缩手称是。   太子心急如焚命令:“快检查!”   老太医已经快被吓得中风了,一脸惶恐地点点头,再次伸手试探,却又听太子一声吼:“不要碰!”   老太医缩回手,脸上的表情濒临崩溃。   让他检查伤势,又不让他碰!   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这口锅,太医大人是背不动了,再不甩锅,太子要杀人了,急忙转头吩咐药童:“去请孙院判来一起诊治。”   “大哥。”六皇子看不下去了,紧张地劝道:“先扶七弟去营帐里吧,外头风大,况且黑灯瞎火的,院使大人也看不清楚。”   太子爷觉得六弟说得有理,但还是不准人碰自己的宝贝弟弟,稍作犹豫,起身亲自横抱起弟弟,快速而平稳的往帐篷里送。   太子爷这身手,这力量,着实让周围侍从惊叹不已。   要知道,七皇子可不是普通的十二岁孩童,而是个实心的十二岁孩童。   太子爷就这么轻而易举抱起来,一步一个脚印的飞奔离开了,大气都不带喘的。   这“一步一个脚印”,说的是太子抱着弟弟走路的时候,每一步踩在土地里,都会留下因“负担沉重”而凹陷下去的脚印。   回到营帐后,屋里就剩几位皇子和神色恍惚的薛遥,满脸担忧地看着太医诊治。   七皇子脱了衣服,白净净的下腹,印着一个青紫色的前脚掌印。   太医针灸通血化淤后,七皇子脸上的痛苦神色稍有舒缓。   薛遥捏着袖子,擦掉殿下下巴尖上凝聚的汗滴,回头问太医:“这一脚踢得着实厉害,不知是否伤及殿下脏腑,大人再看看脉象罢!”   太医转头看薛遥一眼,被他青灰的脸色吃了一惊,诧异道:“这位公子是否也受了伤?看脸色,似乎伤得更严重些。”   六皇子一惊,忙上前查看薛遥:“你也被三哥打了?怎么不声不响的!伤着哪儿了?”   “没有,我就是吓着了。”薛遥面色担忧地给七皇子擦了擦汗,不安道:“殿下伤成这样,晚上围场风大,是不是该加紧送回宫疗养?”   “不必担心,刘太医和孙太医看过脉象了,都说没有大碍。”   六皇子劝慰道:“回宫路途遥远,马车颠簸,七弟伤成这样,若是乘马车送到宫中,恐怕……”   “恐怕已经痊愈七八个时辰了。”七皇子侧头,对面无人色的傻遥遥下了结论:“挨了一脚罢了,瞧给你吓的,爷硬朗着呢,明儿还能给你掏兔子窝。”   薛遥一愣,见小胖崽恢复了从前的淡定神色,一时百感交集,竟然一个没忍住,眼泪从眼眶涌出来……   见傻遥遥哭鼻子,七皇子殿下吓得不敢动了。   六皇子急忙弯身哄道:“阿遥?哭什么?七弟这不好好的?”   太子见自己的宝贝弟弟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开始兴师问罪。   他凤眼一斜,怒瞪五弟:“又是你这小兔崽子吆喝一群侍卫比武!你要是皮痒,就来找你大哥比划,欺负幼弟算什么本事?”   “大哥,不是我……”   五皇子还没解释完,太子就释放出忍耐已久的动感节奏,抬手出击:“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五皇子抱着脑袋连连后退:“是三哥踹了……”   “就事论事!比武!是不是!你小子!带的头!”   五皇子还想争辩:“我定了点到为止的规矩,可五哥他……”   太子一瞪眼,开启了狂暴节拍:“孤今日!就点到你哭!为止!”   床边的六皇子对五哥挨揍的惨状视而不见,还在耐心安抚薛遥:“我刚刚正跟大哥商量收粮的事,大哥答应我可以带上你一起。”   薛遥此刻没心思理会这件事。   三皇子这一脚,踢得他心都碎成饺子馅了,此刻什么事也不想过问,只想抱着小胖崽哭他一天一夜。   可他还要顾及其他皇子都在帐篷里,不能失仪。   然而七皇子对去江浙这件事的关注程度,已经超过了薛遥本人,转头就问六皇子:“替爷问了么?”   六皇子无奈的一笑:“大哥是不可能带你一起去的,你就安心在宫里等着咱回来,哥一定带江南最好吃的特产回来给你尝尝。”   一听不带自己,七皇子急了,转头看向正在“教育”五哥的大哥,颤巍巍抬起手:“大哥……”   听见宝贝弟弟的呼唤,太子爷立即停止了节奏感,转身箭步走到床边:“怎么?有没有哪里不适?”   七皇子想让太子答应带自己一起。   复读机大脑内储备的话本,瞬间飞转一遍,挑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请求方式,七皇子一把握住太子的手,气若游丝地开口:“儿臣临死前有一件事想求哥成全。”   太子爷脸都给吓青了!   怎么突然就“临死前”了!   发现弟弟脸色依旧红润,才渐渐回过神。   这小子又不知跟谁学来的句子!   想吓死当朝太子吗!   “再敢胡言乱语,孤……”太子怒不可遏地对着宝贝七弟抬起手掌!   眼看大哥就要破例殴打七弟了,五皇子顶着一脑袋包,好奇地走过来看热闹,结果……   大哥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五皇子后脑勺上:“谁让你乱教他说混帐话!”   五皇子委屈得快要咬舌自尽了!   泪汪汪抱着脑袋看大哥:“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   悲剧又开始重演。   五皇子因为组织比武,就被揍得一头包,下狠手打伤弟弟的三皇子,自然更没好果子吃。   太子这回动了真格,没有私下教育一顿了事,直接要求太医去皇帝面前,把七皇子伤势往重了说。   还请围观的几个侍从,把三皇子当晚咄咄逼人、恶意重伤弟弟的经过,如实说出来。   皇帝察看七皇子伤势后,大发雷霆,多年的隐忍纵容彻底爆发,当即下令,拿三皇子来帐外,打了十下军棍。   三皇子这一回可亏大了,没想到太子会这么狠,直接捅到父皇那里,叫他吃了这么一顿真打。   他趴在帐篷里动弹不得,只能生生挨着疼。   第二日,七皇子已经面色如常的表示不疼了,但薛遥没让他出门狩猎,一整天围在床边伺候着。   晚上也不放心让宫女伺候,薛遥自己打地铺睡在七皇子塌边。   白天一切如常。   半夜,帐篷内外都静悄悄的。   熟睡中的薛遥忽然被脑中一声提示音惊醒:【任督二脉冲通中,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三,请宿主注意防范干扰因素。】   薛遥惊醒后猛地在黑暗中坐起身。   通了?任督二脉通了?   可为什么进度只有百分之三?   薛遥掀开被子,点了灯,蹑手蹑脚走到塌边观察七皇子。   这一看,顿时心揪了起来。   白天还神气活现的小胖崽,此刻在睡梦中眉头紧皱,满脸汗珠。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薛遥慌忙放下灯,颤手掀开被子,察看伤处,一摸一手汗。   七皇子浑身汗湿,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   “殿下!”薛遥惊慌失措地转身,想去请太医,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手拉住。   身后传来七皇子混乱的呼吸声。   薛遥回头反握住七皇子的手:“殿下醒了?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白日里还好好的……我这就去找太医,别怕!殿下别怕!”   “别走。”七皇子气若游丝地开口。   薛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刚刚的提醒——是让他防范干扰因素。   那就是说,最好不要有外人干扰,让小胖崽熬过这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完全通二脉了。   薛遥深吸一口气,握紧七皇子的手:“我在!我在!殿下哪里不舒服?”   “热……”七皇子闭着眼,挣扎着抬腿蹬掉被子。   薛遥赶忙帮他掀开被子,拿起塌边蒲扇用力扇风。   七皇子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开口:“不要……”   薛遥赶紧停止扇风:“不要扇风吗?”   “不要……”七皇子委屈唧唧地开口:“不要跟六哥走。”   作者有话要说:   bb机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冷宫弟弟,连吃个瓜都要被天外飞锅砸一脸。 第53章   “不要跟六哥走。”七皇子喘息急促, 汗滴顺着鼻梁濡湿了发丝, 显见是难受极了,目光却没有丝毫涣散,坚定的盯着薛遥, 给出优渥的交换条件:“爷再给你掏俩兔子窝。”   薛遥放下蒲扇, 把自己的手从七皇子手里抽出来,转身从铜盆里挤了只葛巾, 给七皇子擦去脸上的汗。   “殿下安心养伤,我一定等殿下痊愈再跟粮船走。收粮是大事, 我去了或许能帮上忙。这一趟出京, 我是跟着太子走,跟着朝廷走, 不是跟着六皇子走,只要协助太子殿下办完事,立即回来陪着殿下。”   七皇子气嘟嘟地把眼睛闭上了, 喘息凌乱,汗流浃背。   见小胖崽衣服被子都汗湿了,这么耗着怕会着凉。   薛遥去木箱里翻出新被褥和干爽的衣物,先帮小胖崽解开里衣, 擦干净身上的汗。   脑海中忽然传来提示音:【打通任督二脉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四。】   薛遥算了算相隔时间, 估计任督二脉会在一天内完成打通。   这打通过程,竟然这么痛苦。   看小胖崽的神色,显然难受的厉害。   是不是该让太医来帮忙?   薛遥心里没底。   这关键时候,别人插手又怕会阻断任督二脉打通的进程, 想想还是保险起见,自个儿单独照看吧。   擦汗的时候,小心翼翼绕过下腹的伤处。   薛遥细看,觉得伤处颜色不太对,赶忙提着油灯去把灯全都点亮了。   帐篷里亮堂起来,走回塌边一看,薛遥皱起眉头——   白天看,殿下下腹伤处是青紫色的,此刻却又透出发黑的暗红色,成发散状,从中心往四周的血管,也显现出隐隐的紫红色。   薛遥心慌意乱,又不敢找太医,只能安慰自己这是痊愈的迹象,否则系统也不会提醒他任督二脉在打通的过程中。   任督二脉不是一下子打通的,估计是丹田下方某处穴位被激发后,浑身气血乱走,开始冲撞气脉。   就这么硬生生撞通二脉。   这打通的过程铁定不好受,小胖崽从小到大,从没露出过这么痛苦的表情。   这小家伙不但情感感知比较迟钝,对痛感也不太敏锐。   短短的十二年人生,小胖崽都在靠食物奶和傻遥遥感知这个世界,此刻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知该有多难受了。   薛遥心疼得眼角一直在跳,胸口像堵着一块石头,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喂养小孩真是个危险工作,时光都成了小偷,把他所有的感情和怜爱,神不知鬼不觉地灌进这小胖崽的身体里。   “殿下,肚子这里疼不疼?”薛遥轻声问。   “热……”七皇子的表情越发烦躁,侧头喘息着指向帐篷门帘:“掀开!给爷掀开!”   薛遥赶紧握住他手,轻声劝道:“外头风太大了,殿下一身的汗,敞开了吹会着凉的,我给殿下扇扇风好不好?”   “不够……好热……”   “殿下忍耐一下,睡到天亮就不难受了。”   七皇子显然受不住了,费力地微微支起身体,泪汪汪地抓住薛遥手腕:“给爷掀开!”   薛遥被小家伙这么可怜巴巴看一眼,一下子崩溃,眼眶红了。   七皇子一看薛遥要哭,又绝望地躺了回去,口中喃喃道:“他好热,好想……好想……”   薛遥急忙俯身凑耳过去:“殿下想做什么?”   “好想喝冰镇雪梨银耳羹……”七皇子痛苦的说出了愿望。   薛遥破啼而笑:“这又不在宫里,我去哪给殿下找冰镇的羹汤?”   “你笑了。”七皇子闭着眼睛轻声说了句。   薛遥一愣,这才发现眼泪被小家伙一句话逗得憋了回去:“殿下是故意戏弄我呢吧?”   七皇子没说话,像是睡着了,大概是怕自家小伴读一言不合就吓哭,只能分散注意力,转移痛苦。   然而薛遥全都知道的,变得懂事的小胖崽,更让他难受。   怕一开口眼泪又掉出来,于是薛遥也沉默了,一遍遍挤干葛巾,一遍遍给小胖崽擦汗扇风。   好不容易稳住情绪,颤声询问:“殿下伤处疼不疼?”   七皇子仍旧闭着眼,唇色惨白,轻轻摇一下头。   薛遥不放心:“不许强撑着,真的不疼吗?”   “不碰就不疼。”   “那殿下现在哪里不舒服?”   “热。”   “还有呢?”   “酸,往脑袋里钻。”   薛遥听不明白这描述,又问:“哪里发酸?我帮殿下揉揉。”   “浑身酸。”七皇子抓住薛遥的手,搭在自己下腹青紫的地方,喘息道:“这里烫,往头顶冲。”   薛遥掌心一碰到伤处就吓得一哆嗦。   怎么会烫成这样!   又摸了摸其他地方,从伤处到胸口温度都很烫,相比而言,殿下的手却很凉,仿佛浑身血液聚齐起来,经过丹田穴位后都在往头顶冲撞,循环往复。   这么看来,伤势确实没大碍,这难受,全都是因为打通经脉过程中的气血反应。   七皇子又闭着眼睛喘了会儿气,实在憋不住,主动开口道:“传太医。”   小胖崽从小就怕喝药,怕苦味,任何时候都是躲着太医的,这回居然主动要太医了。   怕真是难受得没法子了。   这若是普通的病症,薛遥早飞奔去扛太医来看了,可刚听到提示,不能受干扰。   怕就怕遇上什么意外,让小胖崽这一脚白挨。   “太医说,殿下伤势没有大碍。”薛遥怕太医针灸拔罐喂药之类的方法,会压制殿下血液沸腾循环,只能狠下心劝慰:“殿下忍到天亮就好了,先睡一会儿罢。”   七皇子没说话,乖乖闭上眼,试图睡着。   这真是对自家伴读百分百的信任了,旁人若是见了薛遥这反应,一定以为他想谋害小皇子。   这都烫成烧铁了,还让孩子睡一会儿觉……   然而,小胖崽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弱小,肥胖,又能睡。   这么一咬牙、一闭眼,不多久,七皇子还真就睡了过去。   也可能是忍着难受,累昏过去了。   薛遥一夜心惊胆战,端着铜盆去溪边换了几十趟凉水,一夜都在擦汗扇风,一刻没有停。   转眼天亮了。   薛遥熟练的端起铜盆,起身准备去换水。   刚一站起来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咣当”一声,连人带盆摔在地上。   眼前景象好一会儿才停止旋转,薛遥也不捡盆,怕吵醒小皇子,转头一看,七皇子还在呼呼熟睡,这才松口气。   撑着身体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腰酸腿麻。   这任督二脉任务可真是要了他半条命,居然只奖励几百洗白点。   等经脉打通了,小胖崽要化茧成蝶,变成个武学奇才,而他却是腰都累断了。   薛遥委屈巴巴捡起铜盆,打起精神出门打水去了。   回帐的时候,竟发现太医已经在塌边诊脉。   听见薛遥的脚步声,老太医慌张地转头一看,立即吹胡子瞪眼:“殿下昨夜是你伺候的?怎么一晚上变成这样了!殿下发生异样,你怎么不及时传我过来诊断?!”   “大人。”薛遥放下铜盆,恭敬解释道:“我问过了,殿下伤处已经不痛了,可能是血气被大人的针灸活络了,这才……”   “胡说!针灸活血,哪有这样的奇效!”老太医难以置信地看着薛遥:“简直不可理喻,小皇子病成这样,你不声不响地谁也不禀报!是你担当得起还是我担当得起?随行太医都要陪着你掉脑袋!”   薛遥也没法争辩,这件事不好解释,老太医生气也不是没道理,他只能低着头听训。   老太医一大早来帐篷外请求诊脉,弓着身子站了半天,没人应声。   担心皇子出什么意外,微微撩开门帘一看,居然连个伺候的宫女都看不见。   皇子还在熟睡,太医只好不顾礼节直接走进来诊脉。   这一摸之下,简直眼前一黑!   昨个还一切正常的小皇子,此刻脉象全乱了,额头没有发烧迹象,身体却异常高温出汗。   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情况,若是皇子伤势忽然恶化,他可就没命了!   此刻见这知情不报的少年竟然不当一回事,太医气得暴跳如雷,指着薛遥一顿斥责,却把身后熟睡的小皇子吵醒了。   七皇子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瞧见白发老头指着傻遥遥,口水乱飞。   还没听清说了些什么,七皇子就低哑地开口:“放肆。”   老太医慌忙停止了唠叨,转过身给皇子请安,解释说因为这伴读知情不报导致自己延误诊断,罪该万死。   七皇子皱着眉头支撑起身子,薛遥和太医连忙上前帮扶。   坐起身后,七皇子自己拿起塌边蒲扇,给自己煽风,清了清嗓子:“这趟出宫,带冰块没有?爷热得慌。”   薛遥一见小胖崽神色,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果然比昨晚精神好多了。   系统提示打通任督二脉完成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六。   看来是完成度越高,痛苦越轻微。   但老太医不明情况,觉得小皇子这脉象这体温,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怕惊动皇上,只能叫来随行的两位院判,一起来诊脉。   三位太医检查脉象后,都吓得面无血色。   这真是从未见识过的脉象,仿佛传说中的走火入魔、经脉逆行。   然而太医们看一眼小皇子,似乎确实没有痛苦的迹象。   太医们面面相觑,决定把小皇子的异常先告知太子。   于是,一整个上午,皇子和太医们都齐聚一堂,看着七皇子吃完山果吃糖糕,吃完糖糕吃傻遥遥烤的叫花兔。   太医让皇子殿下保重身子,好好养伤,务必饮食清淡,多吃蔬菜。   但七皇子不听,肉还是要吃的。   舍得一身剐,去他妈的吃蔬菜,还是遥遥烤的兔子最好吃。   见七皇子这么能吃,太子觉得弟弟还是正常的弟弟,对太医们的诊断百思不得其解,就把情况禀报了父皇。   皇帝得知后,亲自来观察自家胖儿子一下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皇子的脸色和食量都与往日无异,就是脉象和体温不正常。   谁心里都没底,担心这是重病前兆,为了好生疗养,干脆提前结束了秋猎,拔营回宫。   *   回宫途中,薛遥听到了【打通任督二脉支线任务完成】的提示。   提心吊胆几个日夜,此刻终于放下心。   马车里,趁小胖崽歇息的时候,薛遥迫不及待进入精神空间,把食品商城二级开启了。   刷新次数变成三百次,换到七皇子最爱的旺仔几率就高了。   看了眼洗白点余额,加上任督二脉任务奖励的洗白点,一共还有四千多。   这些年来,洗白点除了花在自己和小胖崽的零食之外,都花在那一堆技术类书籍上了。   知识是最重要的,薛遥买的书已经快把隙商城给堆满了,零食都没地方搁。   这些书都是现代书籍,封面和文字跟古代书籍不一样,被人发现就说不清了,只能占用空间。   薛遥急需扩充空间,不然兑换点吃的,都得当场吃完。   但隙商城的二级开启条件,和药材商城二级一样,是个名叫【控制平榕县疫情】的支线任务。   皇宫里的地图上,平榕县这个地方,位处后世的山西省境内,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闹过什么瘟疫,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薛遥也默默做了些准备,买了不少医学类书籍。   几年前还在书籍商城里刷新到一本名叫《西元六世纪瘟疫屠城始末》的书籍,买下了但还没有看。   *   回宫后,佟妃得知儿子闯下的祸,气得差点把三皇子给活撕了。   念及他屁股上的棍伤还没好,佟妃只能自己去向皇上请罪。   七皇子受伤的事,本打算瞒着汐妃。   但亲妈到底是亲妈,居然一眼看出自家胖儿子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太正常。   几位皇子哥哥解释说是狩猎奔波劳累导致,可汐妃不相信,再三逼问,还是问出了真相。   汐妃看了孩子的伤处,心疼得以泪洗面,赌气不见皇帝。   皇帝非但不生气,反而愧疚又心急,愈发偏宠汐妃。   青穹殿的小太监们都觉得,汐妃娘娘有手段,懂得在男人心头挠痒痒,欲擒故纵。   薛遥正式向汐妃告假。   要随太子出宫的消息传开了,七皇子气得饭都不吃了。   小太监们都觉得薛遥是故意学汐妃的手段,仗着殿下偏宠,故意吊小皇子胃口。   这可把一群侍从乐开了花,心道这薛遥当自己和汐妃一样呢。   小皇子不过是对他如兄长般依赖,这种感情哪里经得起磋磨?   换个人伺候,小皇子很快就会忘掉这小伴读。   一群人都摩拳擦掌等着薛遥让位,一个比一个殷勤的研制调味牛奶,哄小皇子欢心,可小皇子就是不认账。   汐妃见孩子伤势未愈,还不肯吃饭,就亲自给七皇子讲道理:“太子对咱们母子有恩,他的事儿咱们帮不上忙,好在薛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让他随太子爷出行,也算是替咱们母子报答太子。这是大事,你明白吗陆潜?不许闹孩子脾气,要成熟。”   “有什么成熟的办法让遥遥留下?”七皇子诚心像母妃求教。   汐妃一个眼刀飞向没出息的儿子,没吭声。   七皇子突然想到了一个成熟的主意,严肃地向母妃提议:“出行那日,儿臣去偷走遥遥的行礼。”   汐妃气得没法做一个成熟的母亲了:“你敢胡闹,信不信我给你耳朵揪下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七皇子不理母妃了,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等母妃一走就命令宫女:“带遥遥过来,儿臣临死前要见他一面。”   薛遥猝不及防,被宫女转述的“临死前”三个字吓跪了,气冲冲地去见七皇子。   要教育这小复读机不能乱学舌!   然而走进寝殿后,看见小胖崽盯着天花板的落寞小胖脸,薛遥还是心软了。   轻轻走过去,替殿下掖好被子。   七皇子望着天花板:“遥遥明天不要殿下了。”   薛遥叹了口气,“不是告诉殿下了嘛,三两个月就回来了,是陪太子去收粮放粮,不会不要殿下的。”   七皇子依旧望着天花板:“殿下还难受么?”   薛遥一愣:“哪里难受?殿下伤处还疼吗?”   七皇子终于侧过头,浅茶色的眼瞳里印着薛遥担忧的小脸,“还疼。”   薛遥紧张地轻轻掀开被子,想查看伤处:“殿下是不是没让宫女及时换膏药?”   “遥遥。”七皇子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重复薛遥在帐篷里的承诺:“殿下安心养伤,我一定等殿下痊愈再跟粮船走。”   殿下还没痊愈,所以遥遥不能走。   薛遥这才明白,这小家伙是装病耍赖呢。   “殿下明明都好了!昨个我问了太医,脉象也正常了,身子骨比从前更棒了。”   七皇子一嘟嘴,一翻身,背对着薛遥。   殿下雷霆震怒!   薛遥无可奈何,该讲的道理,这些天来软硬兼施,已经把嘴皮子都讲破了。   可这小胖崽就是没法接受他忽然离开这么久。   皇帝和太子又都不准七皇子跟着。   殿下已经走投无路,就指望傻遥遥的良心了。   然而……   薛遥帮小胖崽盖好被子,起身告辞:“殿下好好休息一段时日,薛遥一定尽快办完公务,早一日办完,就立即跟着官船提前回京。”   背着身的七皇子没回话,也没动弹。   “殿下,我先告退了?”   七皇子还是没反应。   薛遥只好退后两步,准备出门。   然而,他刚一转身,就听见脑中传来系统提示:【警告,陆潜安全感减1,若安全感数值低于常规数值60,将按比例增加黑化系数。】   “???”薛遥纳闷地回头,发现七皇子仍旧纹丝不动的背对自己,应该不知道他转身走了吧?   然而,他转过身注视小胖崽的一瞬,系统又开始提示:【恭喜,陆潜安全感恢复100。】   薛遥:“???”   担心惊动小胖崽会降低安全感数值,薛遥这一次蹑手蹑脚的转过身——   【警告,陆潜安全感减1。】   薛遥惊诧地回过头,安全感数值又恢复一百。   “……”   这小胖崽背后长眼睛了吗!   背着身,怎么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难道这就是殿下打通任督二脉后的感知力?   薛遥想了想,安全感只要没掉到六十以下就没事,等回来就能恢复了,但变法的事万万不能耽搁。   于是一咬牙,转身出门了。   途中,小胖崽的安全感数值一直在掉,薛遥每走几十步,系统就会提示安全感减1点。   一连扣了15点,才没有继续扣减。   还好,剩余85点,不会导致七皇子变成暗黑系胖崽。   薛遥回头一看,青穹殿已经隔着老远的距离。   他走出了小胖崽的感知范围。   这可怕的龙傲天幼崽,打通任督二脉后更难应付了,以后要真碰上高人传授绝学,那还得了!   第二天,按照计划,薛遥还是跟着太子的商队一起出京了。   登上粮船前往浙江的路上,薛遥又听见系统提示,小胖崽的安全感减1。   怎么隔这么远还会掉数值?   薛遥忧心忡忡闭上眼。   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 第54章   这次跟随太子一同出京的, 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   太子和三皇子儿时跟随皇帝去各地巡游过几次, 对沿途风景不甚稀奇。   二皇子宅了二十年,根本不在意自己修道精舍以外的风景,一路上都很淡定。   所以, 最激动的就数六皇子了。   运河两岸, 有不少农民们围观浩浩荡荡的朝廷粮船。   六皇子也好奇地站在船头,与农民们遥相对望。   “他们怎都穿得如此俭朴?”六皇子问薛遥:“这是不是受灾县的农民?”   薛遥哭笑不得, 这都到了山东地界了,农民们哪能穿得跟京城老百姓一样?   况且这些农民穿的是不太鲜艳的粗布麻衣, 连补丁都没有, 就说明生活条件还是过得去的。   原本想如实解释这是正常的人民生活,可一看六皇子忧国忧民的小脸, 薛遥又不忍心打碎他对国富民强的想象,只好哄他道:“这些农民白日里都要下地干活,若是穿着丝绸锦衣下地, 一不留神就会沾上泥泞甚至擦破衣裳,太糟蹋好料子了,不如穿麻布方便。”   “原来是这样!”六皇子重又开心起来。   信息不流通的时代,没有阅历的少年小皇子, 就是这么好骗。   太子一行人打算去浙江收购粮食, 因为金陵物价比杭州略高一些。   薛遥和随行的采购太监,都劝太子要多方比价,于是,粮船就先在金陵登岸了。   江南的风土人情与北方很有些差异。   才子风流、佳人婀娜。   金陵城里的百姓, 生活步调仿佛比京城百姓慢了一个节拍,到处都透着闲适的慵懒气息。   秦淮河两岸林立的酒楼里,不时会传出琵琶古琴伴奏,和女人悠扬歌声。   三皇子听得眼睛都直了,说是要在金陵城里待上几日,跟当地粮商谈价钱。   但他一下船,就去最富盛名的青楼谈价钱去了。   太子派遣采购太监,随薛遥去粮行探探口风,六皇子也积极万分的要求同行。   薛遥自重生一来,第一次踏上金陵故土,这是他前世的南京老家。   故土的山水风光,与他那个时代截然不同。   多的是明媚无尘的蓝天,清可见底的绿水,古朴幽雅的酒楼商铺,少的是未来林立的高楼大厦。   乡音依然亲切。   在薛遥看来,南京的方言不太难懂,至少没有苏州浙江那种简直像外语般的差异。   没想到,六皇子居然听不懂,一路上都好奇地问他周围人在说些什么。   内廷采购的太监是地道的京城人,因为多年的公务,接触过不少地方商人,所以能听得懂金陵方言,不过太监自己不会说金陵方言。   这让薛遥有点头疼。   他带着一群京城老爷们,找金陵的粮商讲价,六皇子时不时好奇地问两句“那老板在讲什么”,这么着肯定容易被奸商坑宰。   就算挑起几家粮商的竞争,起始价要高了,要软磨硬泡的时间自然就多了。   薛遥根本耗不起。   小胖崽那边的安全感数值,跟定时炸弹一样,时不时在他脑子里炸一下,没准哪天就跳楼式下跌了。   他必须速战速决,办完事,赶紧回京,伺候没安全感的小怂包龙傲天胖崽。   稍作思索,薛遥便对六皇子笑道:“殿下头一次来金陵作客,不如先去酒楼点一出戏,品一品咱秦淮风韵,公事就交给我和刘公公去谈。”   六皇子满腔抱负,当然没心思玩乐,可又心念一转,想到自己年少又毫无经验,很可能会影响薛遥他们谈生意。   他猜到了,薛遥可能只是委婉地劝他不要掺和谈生意。   六皇子兴奋的心情顿时被浇灭了,但也知道自己确实没有这方面经验,可能会耽误正事。   于是他挠了挠后脑勺,挑眉笑道:“正巧,我也想去酒楼瞧瞧呢,那正事就都交给你了,我偷个懒,先去看场戏,不许告诉大哥噢!”   薛遥敏锐地捕捉到了六皇子脸上从兴奋到失落,再到故作欣喜地轻微转变,心里立即自责起来。   暖宝宝跟小胖崽那个粗神经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这种时候找借口支开六皇子,他肯定能猜到原因,以为薛遥嫌他碍事。   可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薛遥分了一队乔装的侍从护卫,陪六皇子去街市玩乐,自己领着有经验的采购太监,前往“战场”。   去大粮行之前,一行人先去集市上的小粮铺试探了市场价。   上等的米,散售价格是九百文一石,中等的六百五十文上下,下等米四百到五百文不等。   还有劣等的陈米虫米,那价格几乎是半卖半送。   买中等米十石以上,送一石劣等米,可以用来喂牲口家禽。   太子这趟,要收购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薛遥的打算是,用下等米的价格收中等米。   如果实在砍不到这个价格,就按比例混合,收购中等米和下等米。   毕竟受灾县老百姓不太挑大米的质量,饿不死才是最重要的,粮食的份量必须放在第一位。   在船上的时候,薛遥已经打听到了受灾县的老百姓数量。   演算了几遍草稿,他打算用五百文的价格,收购中等米。   这样就足够受灾县老百姓度过一年半的灾年,可以说绰绰有余,比原著中太子收购到的粮食多了整整四十万石。   带着这样的目标,薛遥头一个拜访了金陵排行第三的粮行,打算先练练嘴皮子,再去跟最大的粮行谈生意。   跟粮行谈大生意之前,一般需要当地中介帮忙搭桥。   中介要按照生意份额拿提成,所以会主动站在客商这一边,提防奸商坑骗外地人。   但太子这笔生意太大,给中间人的提成是一笔巨款。   想着反正采购太监有经验,就省去了找中介这一步,薛遥自个儿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这么单干了。   带着一队人走进粮行,伙计立即满脸堆笑迎上来。   薛遥刚要开口,一旁经验老道的刘公公就板着脸吩咐那伙计:“咱家老爷有一笔大生意要跟贵行谈,请你们东家出来罢。”   伙计被刘公公的气势压了一头,点头哈腰地回道:“咱东家不在店里,小的给您请掌柜的来!”   “嗯——”刘公公面无表情地长长应了声。   薛遥有些佩服这胖太监的气势。   到底是正经干采购的老太监,这派头,一口京腔,却半点不显外来客的局促,颇有反客为主的气势。   谈生意的时候,该摆的架子还是得摆,谦逊有礼的君子风度,并不适合所有场合。   粮行掌柜很快来到一楼大厅,请众人落坐。   听说是京城口音的商人,掌柜就猜到来了笔大生意,否则不会跑这么远来做买卖。   让薛遥意外的是,掌柜待客态度虽然礼貌,却并不特别积极,只是笑容和煦的请他们用茶,聊些粮行的琐事,等他们自己开口说出生意的事。   薛遥也不耽搁时间,半杯茶下肚,就用地道的金陵口音跟掌柜的说:“我府上接待的是京城来的贵客,要来江浙谈一笔大生意。”   掌柜地笑道:“在下已经看出来了,承蒙诸位爷台照顾咱们明方粮行的生意,未免耽误爷台们的时间,在下就实话实说了。”   “前些时日,浙江来了一批粮商,把咱们苏州仓的粮食收走大半!看诸位爷台通身的气派,要谈的生意恐怕比浙商更大,只怕咱们粮行存货不足。”   薛遥心里一咯噔,有种不详的预感。   浙商收粮?   怪不得原著中,太子的粮食全部都是从杭州收购的,原来江苏粮行被浙商先一步“洗劫”了。   两地都是鱼米之乡,多少有点竞争关系,浙江商人照理说,不可能来照顾江苏商人生意。   收那么多粮万一卖不完,过期限,可就都是下等米劣等米了。   那浙江商人为什么要来江苏收粮呢?   薛遥直觉这件事有蹊跷,但还是淡定地询问:“贵行如今一共能拿出多少粮食?”   掌柜也不拖泥带水,直接给薛遥算了一笔账:“咱们粮仓里的存货,恰好足够咱们一年的散售生意,卖给老百姓的市价,公子想必已经打听过了。如果诸位有需要,我们粮行最多可以提供五万石粮食——两成上等米,八成中等米,全部都按五百七十文的价格给你们!只盼诸位爷明年若是还要购粮,务必照顾咱们明方的生意。”   这话说得是很实在的,粮行的存货只够今年的生意,照理说可以实打实按照市价出售。   愿意拿出五万石粮,按照下等米价卖给他们,确实是很够意思了。   然而,刘公公却不领这份情,不阴不阳地冷笑一声道:“五万石?你也太小看咱们的生意了!既然贵行拿不出太多粮食,咱们就先去别家看看。”   “先生——”薛遥急忙起身,请刘公公借一步说话。   原著中最后高价收购一百二十万石粮食,看似很奇怪,可薛遥此刻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刘公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原著中,他肯定是把金陵各家粮行的东家得罪了个遍,心想浙江既然收了那么多粮,不怕买不到。   结果就是越走越窄,最终连累太子被浙江粮商狠狠宰了一顿。   薛遥百感交集,原本还觉得这位采购太监有经验、有派头,现在才发现,经验和派头,恐怕影响了他的判断。   目前的状况,江苏粮行囤积的粮食,已经被收走一半,当地商人自然不会再低于市场价售卖粮食。   而这家掌柜愿意给出这样的优惠价格,可以说是亏大了,完全是为了以后的长期生意。   原著中,太子爷收购的粮食价格将近六百七十文一石,而且大半都是下等米。   就是说,太子用中等米的价格,收了一堆下等米。   而这家粮行掌柜,用下等米的价格卖给他们中上等米,实在是够义气,只不过存货有限,份量少了点。   刘公公此刻这么冷嘲热讽,实在太欠思考。   薛遥把他拉到一边分析了状况,表示:“五百七十文,绝对是良心价,这掌柜的咱们得结交,五万石粮食也一定得买下来。”   刘公公却一脸不屑的笑着摆摆手,说:“公子稍安勿躁,别被这些奸商给唬了!咱们这笔生意多大来头?还怕拿不到良心价?咱家也不是第一次替朝廷收购粮米,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咱们去备货充足的粮行拿货,中等米,顶多五百文,何必领他这点皮毛的情分?”   薛遥知道他是看自己年纪小没经验,便耐心劝道:“公公,咱们现在不确定别家有没有充足的备货,最好有价格合算的粮食,我们就都收下来,以防万一。”   刘公公笑得更弥勒佛似的:“哎呀我说小公子啊,你这也太怕事儿了,皇上福泽万方,各地丰收,哪里就能短了太子殿下这区区一百五十万石粮食?您就瞧好罢!”   薛遥简直想一巴掌呼醒这胖太监,估计原著中就是因为这采购太监盲目自大,害的太子爷最终亏了四十多万石粮食! 第55章   六皇子很少有机会出宫, 金陵城热闹的街市, 对他来说处处都透着新鲜感。   街市上男女老少的穿着和谈话语气,和京城老百姓很有些差异。   小贩的吆喝声,听起来也古怪有趣, 说什么“甜滴么魂诶”。   太监用京城话给六皇子解释:小贩夸自己的橘子甜得魂儿都丢了。   六皇子被这小贩这么不要脸的吹嘘逗乐了, 就打算去买上几只橘子,见证一下有多甜。   行人车轿拥堵, 乔装的太监和侍卫怕皇子受惊扰,都围在周围, 小心翼翼地挡开人群。   然而六皇子却等不急, 从两个侍从之间穿过去,快步往小贩摊位走。   只差三两步的时候,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老汉的惊呼,六皇子转头,看见一辆装满麻袋的推车, 朝自己撞过来!   “殿……”太监们险些惊叫出声。   好在六皇子反应快,在那推车撞上自己前,一个旋身躲开了。   “少爷!没伤着吧少爷!”太监赶忙冲上前护主,转头对那老汉骂道:“你这蠢货瞎了眼!赶着投胎不成!冲撞了咱家小主子, 你全家的小命都赔不起!”   推车的老汉放下推车, 小跑上来,狠狠扇自己巴掌:“小老儿该死!该死!”   “诶!老人家快快住手。”六皇子慌忙止住老汉的手掌,安慰道:“不妨事,没撞着人就好, 瞧您是外地口音,这是老远来金陵做买卖?”   老头点头哈腰地回话:“公子说笑了,咱种地的哪谈得上买卖只是今年年成好,家里有余粮,就挑了最好的米,来金陵贱价卖给粮铺大老板,换几斤肉回去腌上!”   六皇子好奇的看向他那推车,见里面横七竖八放着几十只麻袋,便问道:“这些都是大米?卖给粮铺能得多少钱?”   老头回道:“得不了几个钱,这大米,粮铺里要卖到六百多文一石,我卖给粮铺只要五百文!”   六皇子疑惑道:“这么公道的价格,您为什么不在街上摆摊卖给城里老百姓?”   老头说:“我这一路走一路卖,已经卖了不少。剩余这么些,要卖光了至少得七八天,城里吃的贵,又没个落脚的地方,只能贱价都卖给粮铺老爷。”   六皇子眼睛亮了,走到推车旁看着麻袋:“把袋子打开我瞧瞧,若是好米,我就都收了,也免得你推车赶路。”   老头一愣,立即千恩万谢地把麻袋解开,给六皇子看大米色泽:“咱家的大米是挑不出毛病的!老板收去充上等米卖也是有的,您瞧瞧这色泽!”   六皇子捧起一把,仔细一看,确实晶莹剔透,想来这价格是粮铺的进价,必然是最低粮价,便欣喜地命令太监:“跟他结算一下,这车米粮,我都要了。”   *   薛遥已经跟采购太监冷下脸,站在粮铺角落,低声开口:“殿下既然派遣我和公公一起探路,咱俩就都不能单方面做主,您如果执意不要这五万石粮食,咱们就回去找太子殿下定夺。”   刘公公脸色也不好看了,他有近二十年的采购经验,哪里会错估粮价?   心里觉得薛遥这小子眼皮子太浅,看见点便宜,就急成这样,真不知怎么能讨得汐妃和七皇子的宠!   这趟收粮是皇家私事,否则早直接从粮库调粮了。   一百万两都取自内帑,这可是皇帝自己的金库,跟国库不挂钩,若是买亏了,也没处报销。   所以,皇帝派了内监有经验的采购太监,扶持太子爷,就是怕太子爷买贵了,偏这薛遥在这儿添乱。   五万石粮食,五百七十文的价格收购,按照刘公公的预算,这得亏两三万白银,谁担待得起?   刘公公是皇帝的人,薛遥算是太子的人。   说起来都是为太子办事,实际薛遥的话语权比他要差不少。   所以,刘公公此刻也没了耐性,冷冷笑道:“小公子若是执意要买,就自掏腰包罢!这价格实在太高,我得先去别家粮行探探价,大生意自然尽量跟一家做,拿到的实惠才更多,没有这里收一点那里收一点的道理!”   薛遥也不想跟他废话,只要他没有一意孤行替太子爷做主拒绝就好。   两人这就分头了。   薛遥回头,又跟那掌柜聊了会儿,对刘公公唐突傲慢地态度表示歉意,并保证自己会说服老爷收购下这批粮食。   掌柜的心里有些吃惊,免不得开口道:“小人报价五百七十文,中等粮外加两成上等粮,这几乎是成本价格,说句高攀的话,是打算跟诸位爷台交个朋友,往后常有来往。”   “我明白。”薛遥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价格确实没几个赚头,何况人家能高价散卖。   掌柜的凑近了问:“方才那位爷台似乎真的嫌价高了,敢问您家老爷究竟要收多少粮食?”   薛遥看着掌柜,严肃地开口:“您诚心交我这朋友,我也不跟您说虚的,咱家老爷要收的粮食,估摸着够贵行两年的储备。而且不是一回生意,往后每年秋天都要来收,若是老爷看中您家的诚意,往后也许会把您家粮行定为专供,长期合作。”   掌柜的眼睛瞬间睁圆了!   薛遥笑了笑,端起茶抿了一口。   掌柜的好久才回过神,低头想了会儿,紧张地看向薛遥:“谢谢兄弟透露这样的商机,还想请兄弟帮个忙,这事儿先别去其他粮行透风,我后晌就去找东家仔细商议一下!这五万石粮食,价格还可以再议,咱们可以一文不赚让给你们!只希望您家老爷明年收粮,务必从咱们粮行调三成以上。”   *   太子爷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江南庭院租住下来。   薛遥回去禀报时,发现刘公公先一步跟太子说了情况。   与薛遥分头后,刘公公先后去了两家粮行。   得知两家都没有多余的存粮,刘公公就回来了,建议太子爷即日动身去浙江。   薛遥本想让太子支开刘公公,单独禀报紧急情况。   奈何刘公公是皇上的人,太子不方便刻意提防,薛遥只好当面说了情况。   “浙商赶在我们之前收走粮食,很可能是为了哄抬粮价,恐怕有奸人把咱们需要大量收粮的消息捅出去了。”薛遥老实说出自己的猜测。   太子听闻消息后脸色并无异样,显是从刘公公那里提前得到了消息。   果然,刘公公立即笑道:“殿下瞧瞧,这小公子给吓的,往后替殿下办事,他还得多磨练磨练啊。”   薛遥猜到他一定是对太子爷说了什么,便问到:“公公的意思是,浙商哄抬粮价,无关紧要?”   刘公公弥勒一样的笑脸上,透露出嘲讽与不屑,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咱家刚刚已经问过其他粮行,来收粮的浙商不止一个,至少有七家。就算他们要哄抬粮价,那也得卖的出手啊!江南不比北方干燥,粮食多放一年都得霉它几成,浙商吞了这么多粮,想出手的心比咱们可急多了,只要晾他们一晾,别说哄抬粮价,亏本他们都要出手!”   薛遥一听,脑门上汗都要急出来了。   刘公公这话说得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他确实经验老道。   薛遥要不是看过原著,肯定就信了他的邪,难怪太子被忽悠住了。   说起采购压价,太子完全没经验,皇帝派给他的这个太监忠心又懂门道,自然能博得太子的信任。   “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薛遥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忧心忡忡看向太子:“殿下,就算浙商哄抬不了粮价,咱们收购中等粮的价格也不可能低于五百文,明方粮行两成上等米八成中等米,愿意五百四十文给咱们,几乎是分文不赚,买下来一定不亏。”   “五百四十文?”太子转头看向刘公公。   刘公公笑着问薛遥:“怎么变成五百四十文了?又少了三十文?看吧,咱家早说了,粮商们会争相让利,这还没耗他,就自个儿降了三十文,薛公子稍微耐下性子,迟早能降到五百文。”   薛遥一怒之下看向胖太监:“公公,这价格是我诚心跟那位掌柜谈下来的,并不是他为了抢生意自己压价。其他粮行您也去了,知道这金陵的粮行都被浙商掏空了,他们的存货刚好够散卖到明年,谁会愿意以成本价让给咱们五万石粮食?他们卖给浙商的价格都比这贵二十文!您认为,高价屯粮的浙商会愿意亏本卖给咱们吗?况且,究竟是那些浙商耗得起,还是灾民耗得起!咱们有底气跟他们耗吗!”   “你……”刘公公被他一句话唬住了,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说得好。”太子爷站起身,一双丹凤眼略带笑意的看着薛遥:“你小小年纪,思虑却十分周到,孤相信你的判断,去领银子,带人取那五万石粮罢。”   刘公公不甘地想要劝阻:“殿下……”   “谢殿下信任!”薛遥躬身领命,刚转身,就看见六皇子一脸欣喜地冲进大厅。   “大哥!大哥!瞧我买到什么了!”六皇子转身急急招手,让侍从把自己买到的低价粮食搬进来,欣喜万分地告诉太子:“这里一共三十袋中等大米,集市上要卖六百五十文钱,您猜我只花了多少?”   太子哪看得上区区三十袋大米,但也不想扫了六弟兴致,就故作好奇地配合道:“多少?”   “您猜一猜嘛!”六皇子得意极了。   太子无奈地笑了笑,随口道:“六百文?”   “多了!”六皇子开心得要甩小尾巴了。   “还多了?”太子对自家六弟的还价本事刮目相看了:“五百八十文?”   总不可能比薛遥好不容易讲来的价格低吧?   六皇子迫不及待揭示真相:“只要五百文整!”   话音一落,大厅里鸦雀无声。   太子没想到六弟买粮的价格,会低于薛遥。   碍于礼节和风度,太子没有去看薛遥的神色。   刘公公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幽幽嘲讽道:“看来,浙江那边的价格,还得咱们六皇子殿下出马谈价!”   薛遥脸都青了,难以置信地上前问六皇子:“殿下从哪里买到这样的低价粮食?”   六皇子喜不自禁地开口:“说来也是我运气好,在街市上走着,一辆推车愣是往我身上撞,好在被我避开了。哈哈,你们猜怎么着,这辆车装的都是大米,外地农民赶来金陵,打算贱价卖给粮铺的大米。我想既然他卖给粮铺,那肯定比粮铺转手再卖的价格便宜,就干脆劫道全收下了!”   “哎呀!”刘公公一拍手,赞叹道:“六皇子殿下果然是福星高照啊!五百文的价位确实是最合适的!”   薛遥眼前一阵眩晕,看看六皇子,又看看太子,最终把目光扫向六皇子买回的粮食。   太子刚要开口说话,薛遥就忽然冲到粮食那边蹲下来,解开麻袋系带,一把抓起袋子里的大米,对着光细看。   刘公公知道他是怀疑大米质量,立马上前一起看,而后得瑟道:“果然是中等米!”   六皇子对薛遥笑道:“放心吧,我就是检查后才决定都买下来的!”   薛遥没回话,像是疯魔了一般,疯狂巴拉袋子里的大米,随后又忽然站起身,焦急地四处查看,仿佛在寻找什么。   “阿遥?”六皇子见他脸色不对,疑惑地走上前关切道:“你怎么了?”   薛遥摆摆手,胸口憋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转身抓起茶几上一只茶碗,“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你要作甚!”刘公公被他惊住了。   厅外站着的侍卫立即握紧佩刀警惕待命。   薛遥也不理满脸惊愕的太子和六皇子,弯身捡起一块碎瓷片,转身去吧一袋大米的底端划开了。   “哗啦啦”一阵响动,袋子尾部的大米全都漏了出来。   太子低头一看,竟发现米袋底端流出来的大米,与刚刚顶端捧出来的大米完全不一样。   竟然全是发黑发霉的虫米!   薛遥胸中一口气终于顺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疲惫的对六皇子笑道:“殿下,外地农民运粮来金陵,盘缠花费都不知几许,不可能有这么大便宜让咱们贪的,那奸农一定是看您气度不凡衣着华贵,故意诓骗您。”   六皇子顿时脸色通红,快步走过去,接过薛遥手里的瓷片,把另外几袋大米底部划开了。   果然,麻袋底端的大米全都是掺杂石土的虫米霉米。   六皇子知道自己上当了,紧张得红了眼眶,无措地转头看向太子:“大哥……我……”   “你什么你?这就叫都检查过了?”太子此刻却并不露出平日严格的表情,开玩笑似的抬手点了点六弟:“谁的话都信,跟小时候一样。还好没给你留多少银子,三十袋米而已,其中一半是好的,亏不了几个字儿,都记在孤账上。你别为这点事不自在,吃一堑长一智就好。”   刘公公被薛遥这么一打脸,也不好意思再得瑟了,低着头走开,招呼人把大米搬出去,。   真没想到这薛遥还真有两下子,听六皇子一说,就猜到其中有诈,当机立断就把袋子底下给划开了。   实在是有些魄力,完全不像养尊处优的十七岁公子爷。 第56章   薛遥的敏锐判断让太子刮目相看。   答应买下那五万石粮食, 是因为薛遥说浙商的收购价格都比这价格贵二十文, 就算是粮商的吹嘘,实际情况也不会便宜多少,收下这五万石粮食, 应该也不亏。   如今薛遥表现出的洞察力, 让太子开始认真思考他所说的哄抬粮价。   担心问题真如他所说般严峻,太子爷便请薛遥单独请去书房议事。   二人就可能会到来的粮价哄抬, 商议了几条对策。   应对策略是各个击破。   薛遥认为,收粮的不止一个浙商, 这就避免了一家垄断的问题。   总有意志相对不坚定、担心粮食砸在手里的浙商, 会主动让步。   太子给出的策略是攻心。   等到了浙江,各大粮行走一遍, 如果价格都抬的太高,就挑其中一家粮行,经常走动来往。   这么做就是故意忽视其他粮行, 让其他粮行怀疑那家粮行私下降价,企图独吞生意。   只要挑起粮商们内部的怀疑和竞争,获利的就是太子这一方。   薛遥为太子决胜千里的潇洒气度折服,一双小迷弟的眼睛, 亮晶晶地盯着太子挺拔的身形。   太子爷一转头, 一双无波的睡凤眼恰好对上薛遥睁得圆溜溜的双眼。   薛遥急忙垂下视线,略显尴尬的脸色微红。   太子以为这小伴读嫌书房里太闷,亲自踱步推开了雕花木窗。   原本打算立即启程去浙江,又想到如果真有人透露他们急着收购粮米的消息, 那就不能显得着急,干脆在金陵城停留了两天。   第二天,薛遥独自去各家粮行跟各大东家交谈一番,却没再好运气的遇上第一家粮行那样有远见的掌柜,其他粮行给出的价格,都不低于六百一十文。   看来是收不到零碎的便宜粮食了,薛遥也就安心开始享受金陵的风光。   原本打算陪六皇子一起去秦淮河边,尝一尝故乡的风味小吃,可六皇子都以“水土不服没力气出门”的理由,推脱了。   虽然这小崽子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但薛遥清楚极了。   小崽子是在为自己上当的事羞愧自责。   总共三十袋粮食,不到十两银子,还不够小皇子几天的嚼用,就让六皇子自责羞愧成这样。   薛遥也陪着六皇子忧郁起来了。   那天的情况,他根本不能不拆穿六皇子被坑的真相,否则这趟收粮,他就再没有半点话语权了,会成为那些采买太监眼里的笑话。   实在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谁让六皇子偏偏撞枪口上了。   太子爷每天都要和自己的谋士商议赈灾借贷的具体实施细节,还要忙里偷闲安慰自家六弟,简直疲惫不堪。   答应带六弟一起收粮,是为了让这个总喜欢“仗义疏财”的小家伙,明白钱的来之不易。   想让六皇子亲眼看看老百姓,为了一两个铜板奔波劳碌的模样。   没想到却先让这小家伙体会到了老百姓的奸诈……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对陌生人一定要有提防之心。”太子爷宽慰道:“破点小财吃个教训,也不是坏事,孤已经着人去追查那卖粮给你的老汉,他逃不了县衙的审判,你就别为这事伤神了。”   “我没有伤神。”六皇子紧张地抬头看大哥:“哥,别抓那老伯了,他那么大年纪,从外地赶来,推那么重的车,就为了骗我十两银子,想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太子一愣,目光变得无奈却柔软下来。   这个六弟总是能触及他心底最温软的地方。   太子问:“你不怨那老汉?”   六皇子摇摇头。   “那你这些天在跟谁闹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大哥,我只是水土不服。”   太子用洞悉的目光盯着他,没说话。   六皇子只好低头承认了:“说出来,哥别笑话我,我是气我自己,总觉得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种地的老伯都能耍弄我。我这样的蠢物凭什么锦衣玉食,老天爷太眷顾我了,我配不上……”   “你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太子皱起眉,教训道:“习得文武韬略,难道是为了出门骗几两银子被抓去官府吗!你这小子……”   眼看六皇子羞愧地低下头,一旁默不吭声地薛遥赶忙上前一步,用眼神恳求太子不要责备六皇子了。   “哎!”太子也怕话说重了让弟弟难受,一甩衣袖,负手出门了。   东厢里就剩下六皇子和薛遥,还有两个伺候的太监。   “殿下。”薛遥定定看着这小崽子忧伤地小脸。   “我只是身子不太舒坦,”六皇子低着脑袋:“阿遥,你自个儿去街上玩儿吧,不用管我。”   “我没有要管您。”薛遥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他,开口道:“就是有些话憋不住了,能问您几个问题吗,殿下?”   六皇子一愣,疑惑地抬头看他:“你讲。”   薛遥一脸冷漠地开口:“这么简单的骗术,您究竟是怎么上当的?”   六皇子一愣,脸色瞬间涨红了。   没想到薛遥会这么不留情面。   薛遥继续冷着脸开口:“一车米根本挣不到几吊钱,要真是外地运来的,您知道车马费要多少吗?”   六皇子窘迫极了,目光躲闪地小声回答:“我不知道……在宫里,没人告诉我这些。”   薛遥不屑的一笑,嘲讽道:“就算完全接触不到这些事,您也不能轻易相信老百姓,大齐子民有几个好东西?”   一旁两个太监听得脸都吓绿了。   这小伴读莫不是疯了?六皇子脾气再好,也不能这么对他说话啊!   六皇子果然蹙气眉,面色愠怒地看向薛遥:“也不能这么说,大齐的好人多得很,那老伯只是个偶然,恰好被我撞见了,不能因为偶然,就否定全天下的老百姓品行。”   薛遥无所谓的点点头:“就是说这次受骗只是个偶然,您以后还会信任老百姓喽?万一再被骗怎么办?我看您还是立即回宫去吧,免得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六皇子第一次目光凌厉而愤怒,陡然站起身,怒声道:“我还会信任老百姓,但吃一堑长一智,以前我不懂,出来历练就是为了知道这些,我以后会更加谨慎,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一阵沉默。   薛遥冷漠地脸忽然软和下来,对着暖宝宝“噗嗤”笑出来,轻声开口:“您终于肯为自己争辩一回了?这不就是了?道理您心里都明白,罪过不在您身上啊,错的是那个奸农,您吃亏在没有经验,现在知道了,不就好了吗?”   薛遥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您这样真的让人很心疼。向您这样菩萨心肠的人如果得不到老天爷的眷顾,难道让那坑蒙拐骗的奸农身居高位,祸害众生吗?”   一阵沉默。   六皇子愤怒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错愕地盯着薛遥。   薛遥上前一步,看着暖宝宝低声开口道:“谁犯错,谁承担。您不能把别人犯的错,都归咎于自己不够好。那奸农坑人就该抓起来关大牢,这世上辛苦的人不止他一个,别人也没像他这样损害别人利益来满足自己。”   “遇见坏人,不是您的错。”薛遥定定地盯着六皇子,态度更坚决地低声开口:“您母妃常年心情郁结,也不是您的错,绝对不是。殿下,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恍然间,六皇子眼里浮起一层水雾。   窗外的秋叶被风卷起,一阵沙沙响动,合着暖融融的阳光,在半空起舞。   “谢谢你,阿遥。”六皇子笑起来,只是平日明亮的笑眼被水气朦胧了,隔着一层雾,眼瞳里的薛遥温柔笑容,都被泪光模糊了。   六皇子短短十五年人生,仿佛一直在等待这句“不是你的错”。   终于,他等到了。   薛遥抬起手,刚要帮暖宝宝擦拭眼角泪痕,忽然脑中想起警报:【陆潜安全感减1。】   “哦!”薛遥慌忙缩回手。   “你怎么了?”六皇子疑惑地一歪脑袋。   “没事……没事。”薛遥有苦难言。   这小胖崽又怎么了!   这时间段……宫女没按时给奶吗?   *   跟随太子来到杭州,粮船却尚未跟来。   这也是薛遥的主意,如果急于收粮的事已经泄露了,就更要显得漫不经心。   上岸后第二天,才正式去粮行探路。   这一次,依旧是薛遥和太监同行,太子要等最后拍板交货时再出面。   和金陵之行无异,一行人先挑了一家规模中等的粮行,打探价格。   听说有大生意要谈,伙计立即把掌柜请了出来。   刘公公还是一贯的老成态度:“咱家老员外要运一批粮食去北方,听当地朋友夸赞贵粮行的信誉,便来拜会拜会,想跟掌柜的谈一笔大生意。”   薛遥想过很多种可能,这群浙商或许会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故意报一个很高的价位。   但现实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生意?客官需要多少粮食?”掌柜的态度十分谦恭,用不太熟练的北方话,诚恳坦白:“真是巧了,前段时间也有京商来咱们这儿收粮,如今库存粮都定出去了,存货只够散售到明年,咱们粮行今年怕是谈不成其他大生意,只能期待贵客明年惠顾了。”   刘公公脸色一变,诧异地转头看向薛遥。   薛遥也用同样惊讶地眼神与他对视。   “有其他京商收购粮食?”薛遥问。   掌柜的如实回答:“没错,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那客官听口音,像是京城商人。”   “他们收了多少粮食?”刘公公急问。   掌柜的笑了笑,这属于客人隐私,不便透露,只能回答道:“那两位京商急收大批粮食,不止光顾了咱们一家粮行,有些粮行的东家还遣人去江苏收了一批粮食,供应给那两位商人。”   刘公公一下子白了脸。   情况和他料想得完全不一样!   这群浙商若是想屯粮不出,哄抬粮价,那还好说。   若是粮食都被别人收走了,那可就完了!   去年不少地区遭遇天灾,河南湖广地区的收成都被户部收走了,只有江浙地区有富余,这要是也被人收走了,那可就糟糕了!   “你方才说,粮食被京商订了,也就是说,那商人还没跟你们全款交割?”刘公公慌了手脚,直接追问道。   “哦……”掌柜的再次礼貌笑了笑,因为生意已经谈妥了,客户也交了定金,这交易具体细节,他就得替客商保密,不方便多谈,只含糊道:“已经交接了一部分,只是货船还没到齐。”   薛遥觉得事情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得先回去重新商议。   然而,刘公公却已经急不可耐。   生怕皇帝交待的差事砸在自己手里,脑门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刘公公咬牙切齿地对那掌柜的说:“什么货船没到齐?我看他是现银不够,想先占着货!咱们老爷可是带齐了银子来杭州收粮,你说,你给他们什么价?”   “哦。”掌柜的笑了笑,也不隐瞒,比了个手势到:“六百九十文一石。”   刘公公一愣:“他们买的是上等粮米?”   掌柜回到:“是中下等。”   “笑话!”刘公公气得嘴都歪了,拍案而起:“收购大批中等米,你们卖的比市价还贵?你当咱家是傻子!”   掌柜的也站起身道:“客观息怒,这笔买卖确实出乎意料,咱们粮行的存货也确实不够了,若是明年还有需要,欢迎客官惠顾。”   “你……”刘公公还要嘲讽,却被薛遥拦住。   薛遥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先回去吧公公,这事情绝不简单,咱们得查清楚了才能行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想到自己在金陵连五百七十文的中上等粮都看不上,此刻浙商居然抬了一百多文的价,刘公公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没脸再跟薛遥争辩。 第57章   二人匆忙回到宅院, 将情况禀报太子。   “是这些奸商给咱们下的套!”刘公公不断用帕子擦拭自己额头脖颈的汗水, 尖着嗓子对太子说:“殿下调集这一批粮食,除了用于山西受灾县放贷赈灾以外,还有一半盈余, 足够新设的仓库一年的周转。除了您, 还有谁会忽然调集这么多粮食?一定是那些奸商编排的假戏!”   “更可笑的是,他们说那京商愿意拿七百文一石的价格, 收中等粮,比市价还贵, 谁钱多了烫手不成!”   “他们想狠敲咱们一笔?”太子看向薛遥。   “依我之见, 这件事,未必是浙商编排出来的。”薛遥颔首回道:“按照之前的设想, 有人透漏太子殿下紧急收粮的消息,就算浙商有贼胆要狠捞一笔,那也该早作准备, 分批从金陵城低价购粮。   而实际情况,是一夜间,浙商不计成本,从金陵城同行手里收购大量的粮食, 如果只是为了哄抬粮价, 这么做,风险未免太大了。”   太子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确实有所谓的京商,赶在我之前, 跟他们谈定生意,才让他们不计成本的四处筹粮?”   “正是此意。”薛遥分析道:“今日听那粮行掌柜说,京商的收粮价格是六百九十文一石,也只有这样的价格,能让浙商不惜一切代价,以五百九十文的天价,从同行手里调粮。如果没有这样的底气,这些浙商不可能敢冒如此之大的风险。”   刘公公不以为意,皱眉辩驳道:“这些奸商为了利益,有什么做不出的事?哪个傻子肯花六百九十文大批收粮?浙江这群粮商沆瀣一气,把金陵城的粮食都给掏光了,就是为了让咱们出个高于六百九十文的天价,跟他们编排出来的京商抢这批粮食!”   薛遥没搭理他,仍旧看着太子。   太子问薛遥:“还有什么其他迹象能证明真有那么一个京商,在咱们之前,用天价来浙江收粮。”   还是太子爷能问到点子上,薛遥立即回道:“是那粮行掌柜的态度,他跟咱们谈生意的态度——没拿架子,也不吊胃口,不卑不亢、神态自若。这不是一个手里压着一堆货、千方百计引人入套的奸商,会有的表现。”   “这正说明,他是奸商中的奸商。”刘公公不服道:“他骗得了你,可骗不了咱家!”   薛遥拱手对太子道:“事关重大,仅凭我个人判断,自然不能服众,还望殿下屈尊亲自去粮行探问一番。”   “好,那就先假设真的有这么个京商,肯花高于散售的价格,大量收粮。”太子说:“浙江粮商难道就不怕事出反常其中有诈么?你们刚刚说那京商只付了定金,浙江的粮商不担心对方变卦?那京商会不会是金陵粮商派来,专门骗他们去金陵高价收粮的托?”   薛遥老实答道:“这一点我也无从猜测,但从那掌柜对京商的敬畏看来,对方恐怕也是有身份的人。也许有什么来头,让这些浙商心里有底。”   太子陷入了思索。   刘公公低声提醒:“不如咱们按兵不动,先耗他一耗。管他什么京商,再有来头,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出得起百万两白银。”   “问题是咱们现在耗不起。”太子沉沉呼出一口气:“再晚半个月,大半受灾县的农民就会向地主富商借贷,新法试行的效果就微乎其微了。”   刘公公紧张道:“不如,咱们以朝廷救灾的名义,要求浙商推掉其他生意,将米粮薄利出售给咱们。”   “你想让新法沦为笑柄吗?”太子的一位谋士上前争辩道:“新法试行期间,得向皇上证明:咱们不需要以朝廷的名义施压,也不妨碍民间自由贸易,只是靠运输便利、薄利多出等优势,惠民的同时,又能充盈国库。”   太子爷陷入沉思。   厅堂里的人立即屏息等待吩咐。   “都退下罢,召徐良张青来见孤。”太子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踱步到茶几旁坐下。   薛遥出门后,心想徐张二人是太子爷的一等护卫,高手高手高高手那种。   召见这两人,应该是有什么秘密探查刑讯之类的任务。   太子可能是想查出那个所谓的“京商”真实身份。   *   皇宫校场里。   五皇子跟剑术教头操练了数十个回合,两只胳膊和大腿外侧,都被教头手里的藤条打肿了,自己手里长剑却一下也没碰到教头的皮甲。   五皇子累得胳膊都快举不起来了,转头抄茶棚里下棋的七皇子喊话:“老七,你上来过几招。”   “不上。”七皇子向来不怎么给五哥面子。   “诶!”五皇子转身就气冲冲地走过去,教训弟弟:“你小子成天就知道偷懒,根本不懂习武的乐趣,看你哥我,挥汗如雨,跟李教头过招几十回合,不分胜负,简直畅快之极!”   七皇子轻笑一声:“没见哥胜过,就见哥一直单方面挨揍。”   “胡说!”五皇子不服:“你一直盯着棋盘,什么时候看咱比剑了?”   七皇子落下一颗黑子:“听着呢。”   “听还能听出谁输谁赢吗?”   “藤条鞭打声,与剑触皮革声,不同。”七皇子坐这儿半个时辰,光听见五哥挨鞭子了,实在没脸观战,只能让太监取棋盘过来。   五皇子顿时憋红了脸。   老七这小胖崽,总时不时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吓一跳。   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老七在很多时候会显得比同龄的孩子呆傻、不通人情,却又会在某些特别的事情上,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洞察力。   五皇子为了找回当哥哥的尊严,急切地解释:“李教头到底是大将出身,论力量和反应速度,我虽能略胜一筹,经验却比他差得远,每一招出击前,就能被他预料,还需要更多实战积累。你再看看你,从来不参加练习,每次大哥考察才临时抱佛脚,迟早要吃大亏,赶紧站起来,上去跟教头过两招,涨涨经验。”   “烤羊腿快好了。”七皇子叫的菜就要上桌了,训练是不可能训练的。   “练完了再吃!”五皇子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七皇子手腕。   七皇子抬头看五哥一眼,立即一瘪嘴,弯腰捂住下腹:“痛!”   “太医膏药都不给你贴了,还装!这点伤你还想装病一辈子?”五皇子急着让七弟尝尝教头的厉害,好挽回颜面,不由分说,拖着弟弟往操练场上拉。   于是,李教头时隔三个月,再一次跟七皇子对上了。   李教头对这个小皇子很头疼,因为七皇子不像五皇子“真刀真枪就是干”,这位胖嘟嘟的七皇子喜欢“玩阴的”。   具体来说,七皇子不喜欢正面迎战,总是晃来闪去地,把人耐心磨没了,再冷不防阴人一下,不按常理出牌。   而且别看七皇子长得挺白嫩敦实,身法却出奇的轻盈,是李教头生平遇过的最灵活的胖子!   所以这次过招前,李教头就先打招呼了——   “殿下,咱们比剑就认认真真的比试,真上了战场,到处都是流矢和敌人挥舞的乱刀,没那么大场地让您四处闪避,不能投机取巧。”   七皇子一双浅瞳微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教头道:“爷躲得过你的剑,自然也躲得过流矢和砍刀。”   李教头显然对小皇子的傲慢很不满,碍于身份,也不好泼冷水,只能反驳道:“殿下堂堂男子汉,为何总偏好以退为进?”   七皇子笑出两颗小虎牙尖尖,低头眯眼盯着自己的剑,低低回答:“你们自投罗网的样子,特别有趣。”   “您说什么?”教头没听清。   七皇子忽然一挑眼:“放马过来,这回不躲,殿下的烤羊腿不能凉。”   这一句,李教头听清了,身为武将的斗志也被激发,喊了句“看招!”   教头一抖藤条,朝七皇子袭去!   七皇子左耳朵尖微微一抖,一双琉璃色的浅瞳略显出疑惑。   近距离面对教头的出击,那感觉更清晰了。   教头周身的气流在涌动。   自从下腹伤势痊愈之后,七皇子就发现周围不太一样了。   他全神贯注于某一处时,周围的一切仿佛会变慢。   连飞虫扑闪的翅膀都很缓慢。   七皇子能感觉到翅膀震动带起的气流,通过气流的变化,能轻而易举判断出飞虫的行动轨迹。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此刻,全神贯注盯着教头,七皇子能感觉到他周身带动的无形气流——   藤条朝他的左肩刺来,教头手腕脚踝的气流却在往反方向撞击。   是虚招,他打算攻右侧。   教头虚晃一招,手腕一转便袭向皇子右肩。   出乎预料的是,反应迟钝的小皇子居然没有向右躲开,反而往左一闪,仿佛提前看出了他的出招套路。   这怎么可能!   教头刚准备收势,持藤的右手忽然一沉,手腕被小皇子抓住,朝前一扯,力道惊人!   “砰——”   忽然被一掌重重拍在右肩,教头整个人侧翻摔倒在地,回过神,一抬眼,就看见自己的藤条,被人倒提在手里。   顺着藤条缓缓抬头,七皇子低着头,面无表情盯着他。   “先生比从前慢了。”七皇子有些失望。   李教头:“………………”   明明是你小子不按套路出招!   本着武将的尊严,李教头要重来一场。   然而七皇子已经闻到烤羊腿的香味,还了藤条,飞奔离开操练场。   五皇子的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不知道这教头是不是收了汐妃的好处,每次一面对老七就放水。   以前至少还要老鹰捉小鸡一样,追一会儿才放水,今儿教头居然一招被老七撂倒了!   这让他五哥的尊严往哪儿搁!   转头一看胖嘟嘟的七弟——   七皇子从怀里掏出匕首,已经开始割羊腿了。   那把匕首……   “这不是大哥送给咱们的匕首吗?”五皇子暴跳如雷:“你怎么能拿这把匕首割羊肉!”   七皇子一边割羊肉,一边抬眼看五哥:“爷还拿它割牛肉。”   “牛肉也不行!”五皇子怒不可遏地指着匕首:“这是前方将士手刃倭寇头目的长刀,卷刃后被分割重铸,分成的七把匕首,怎么能用来割羊肉?它的刀身代表着大齐铁骑的雄风,它的刀尖在对沿海进犯的倭寇,发出威严的警告!”   七皇子看了眼匕首,惊讶的问:“它还会说人话?”   “不是这个意思!”五皇子一把夺过匕首,拿起桌上葛巾,小心翼翼擦掉刀身上的油渍:“大哥把这匕首送给咱们,寄托着大哥对咱们的厚爱。”   “谁会送喜欢的人匕首?”七皇子开始徒手撕羊肉。   “匕首怎么了?”五皇子不满地斜弟弟一眼:“不然你想送什么?”   七皇子一双桃花眼眯笑起来,温柔轻声开口:“兔子。”   他挑眼对五哥高傲的一笑:“爷掏了只纯白的兔子,胆小,跑不快,遥遥喜欢。”   五皇子一眨眼,想起什么,问道:“你是说阿遥送去膳房的那只傻白兔?”   七皇子撕羊肉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缓缓地、震惊地,抬眼看向五皇子!   “怎……怎么了?”五皇子忽然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气。   **   已经两天了,太子还是让大家按兵不动。   六皇子知道哥哥遇上了大麻烦,成天让二皇子卜卦算吉凶,算浙商什么时候肯降价。   二皇子说算多了就不灵了,六皇子只能去找薛遥闲谈,以减轻焦虑感。   两人聊到了出京前那场秋猎。   六皇子说:“临走前,七弟还送了我一只灰色的兔子,我让姑姑帮我好生养着,不知道现在长胖了没有。”   薛遥心头一咯噔,心虚地试探:“七皇子殿下送您的兔子?您……您没烤了吃吗?”   “怎么能吃七弟送的兔子!”六皇子严肃反驳:“那可是七弟的心意,他只送亲近的人兔子,连二哥都没收到。我要是把弟弟送的兔子吃了,那还算什么兄长!”   薛遥脸色一白:“……”   小胖崽掏兔子难道不是为了吃的吗!   【警告:陆潜安全感减5。】   作者有话要说:   薛遥:太子哥哥快帮我飞鸽传书去御膳房救我和兔子一命 第58章   这出京的日子是越发难熬了, 除了要担心小胖崽时不时下跌的安全感数值, 还要担心御膳房豢养的兔子生命安全。   太子爷一连三天没让他们出门探粮价。   这天后晌,伺候太子的公公来偏院请薛遥去书房议事。   薛遥来之前,全没想到能得到太子这样的器重, 赶紧重振精神, 随公公去了书房。   参加议事的还有随行的几位变法谋士,和两位采买太监。   太子派出去探查的两位护卫, 把得到的情报跟众人说了。   两个护卫分头行动,分别在杭州城最大的两家粮行内院潜伏了三日, 并未发现粮行掌柜接待过京商。   出入粮行的客商都是周边地区的普通粮商, 而那所谓的京商,恐怕已经在太子来筹粮之前躲起来了。   护卫二人暗中观察了三日, 最终拿住一个店伙计手脚不干净的把柄,以此要挟,外加贿赂些银子, 从那伙计口中逼问出了京商的一些事情。   据店伙计交待:京商不止一个,而是两批人马,都是京城口音,很有派头。   其中一批京商, 言行举止像是文官大老爷, 另一批骑马佩刀的京商,则像是武将出身。   官老爷那波京商,先一步来到杭州,走访了八大粮行, 几乎把整个浙江的粮仓都包下了。   他们把粮价压到五百三石文,还没敲定,想让粮商降到五百一石文。   而就在两方僵持的第五天,一群武将模样的人马也来到杭州,第一天就派人把八大粮行的东家全叫到酒楼,坐在一起谈生意。   同样是需要大量的粮食,武将模样的京商也想用五百文收粮,但得知已经有一拨人在谈价钱,而库存并不够两家客商平分,武将那波京商就直接拍板,愿意出五百五十文,拿下一百四十万石粮米。   浙商们喜出望外,准备整理库存、交割货物。   而官老爷那拨京商也打听到了消息,一急眼,就把价格加到了五百六十文!   这两拨客商具体来头谁都不清楚,但不知什么原因,似乎都急需收购这批粮食。   武将那一批商人性子比较急,第二次商谈,直接把价格提到了五百九十文,谈判当日,就拿出八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当定金,要求跟浙商当场成交。   杭州这八大粮行的东家都乐红了眼,心里巴望着另一家客商再把价格往上提一提,就找借口,没收定金。   果不其然,官老爷那拨商人不负众望,把价格加到了六百文。   这么一来二去,两批京商隔空较劲,最终,粮价就以六百四十文,被武将模样的那批京商拍板了。   京商旳实际收购价格是六百四十文,虽然比那个粮铺老板虚报的价格低了五十文,但这也是天价了,等于是用散售的市价大批收粮,亏了近二十万两白银!   因为武将那批客商没料想到价格会抬得如此之高,银票压根没带够,所以先付了定金,遣人回京筹银子去了,所以近期没露面。   而官老爷模样的那批客商,也离开杭州,去别处寻粮了。   听了两个护卫得到的情报,刘公公铁青了脸。   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冤大头京商,并且不止一个,并不是浙江粮商编出来哄抬粮价的幌子。   “事情跟薛遥料想的差不多。”太子发话了:“第一批客商谈判压价,第二批客商直接拿出十万两白银订货,两批人都表现得很有诚意。浙商也想不到他们的欺诈动机,自然认为这笔买卖已经做成了,收了定金,就用更高的价格劝退咱们,不想再生事端。”   一个谋士顿时满面惊怒地站起来:“这两拨人分明在唱双簧!不惜花十万两白银假作定金,拖住江浙两地的粮库,为的就是耽搁咱们的新法试行!”   另一位须发半白的谋士坐在圈椅里,低声道:“这可就难办了,咱们短期内不可能查出那两批人的身份,他们借口去京城筹钱,一两月回来也不算稀奇,浙商手里拿着十万两白银订金,不可能怀疑那群人不会回来,而咱们连半个月都耗不起!”   听完真实情况后,薛遥的心都凉了。   怪不得原著中太子爷以市价收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   原来太子并不是不会还价被宰了,而是被有大来头的未知敌人,不惜巨额代价,下套给阴了。   薛遥简直要崩溃了,原著简直把哥德巴赫猜想级别的难题,简化成了十以内的加减乘除,让薛遥误以为自己能轻松搞定。   现实太残酷了!   正处在崩溃地边缘发呆,薛遥忽然听见太子的召唤——   “薛遥,你有什么想法?”   薛遥回过神,受宠若惊的看向太子。   这样的议会能让他这样一个少年伴读旁听,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太子居然点名问他意见。   太子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淡笑解释道:“很奇怪,孤总觉得你对收粮这件事情出奇的敏锐。”   “殿下谬赞了!”薛遥脸上挤出笑,心里却在叫苦。   敏锐是因为他知道大方向的结局啊!   如今得知要面对的问题这么绝望,他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随太子爷这艘船,下沉入海。   但此刻满屋子人的双眼都落在他身上,薛遥只能硬着头皮随便说两句:“有可能尽快查出那两批京商的身份和下落吗?”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那两拨人既然把这场哄抬粮价的戏安排得如此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对浙商泄露真实身份,肯定伪造了完美的假身份。   太子实话回答:“别说短期内查不出来,敌在暗我在明,他们能拿出十万两白银来下套,背后的水深不可估量,恐怕长期都未必能查出真相。”   一位中年谋士立即起身道:“愚以为……”   太子立即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得有证据,才能‘以为’,这里不是胡乱揣测的地方。”   中年谋士立即会意,太子显然已经猜到了主谋的几种可能身份,只是不想当着内廷太监的面,把这件事搬上台面议论。   “这可如何是好……”姓方的采买太监已经吓白了脸。   皇上自掏腰包一百万两白银,这可抵得上沿海十万大军一年军费的八分之一了,如今要一口气亏损五分之一,靠太子的惠民新政,未必能填补这么大的窟窿。   到时候算起账来,肯定要怪在筹粮这件事上,太子最多挨几句训,而他们这些专职采买的奴才,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抵罪的。   刘公公此刻明白问题已经严峻到什么程度,吓得不断吞唾沫,想开口求太子爷明年再开始试行新法。   可他一个采买太监哪能干涉这种事?只能瞪着眼睛不断擦汗。   想了想,又把希望的目光看向薛遥——   “薛公子!您能从金陵粮商手里拿到五百四十文的粮食,那就劳驾您多跑几家,把这金陵杭州大小粮行都谈一遍,每家收五万石,至少能筹集一百万石,哪怕是下等粮也好啊!先把山西受灾县的难给渡过去!”   薛遥无奈地笑了笑:“公公不能当粮商们是傻子,目前的状况,五百四十文,就等于让粮商分文不赚,白让给我,安市价算,则要亏损上万两白银。若真能随便碰上这种好事,我当日也不会央求公公不要拒绝那位掌柜的诚意,那位掌柜诚心诚意想跟咱们做长期生意,粮商之间有一点动静,互相都知道,这种一对一的约定哪能拉到第二家参与?有了第二家,咱们的专供合作就不值钱了。”   提起当日坚持要拒绝那笔五万石粮食的交易,刘公公慌忙低头闭了嘴,怕太子爷嫌他没远见。   “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子定调子了:“父皇的信任来之不易,我们只有尽可能让浙江粮商们相信那两拨京商根本是幌子,定金都不会回来拿,才可能把浙商积压的粮食低价买下来,这件事全靠咱们齐心协力,尽力而为。”   最糟糕的结果,是六百四十文收粮。   太子爷有现银,让浙商找借口还掉定金收下现银,倒是不难。   成本如此之高,太子以原定的利息借粮给农民,熬过了灾年,来年的进账,还是能赚一点,不至于亏损。   于是,收粮之事还要继续谈,散会前,太子又对薛遥笑了笑:“六弟昨日还跟孤夸你口才了得,希望你能让浙商也见识一番。”   薛遥被太子点名了,一颗小迷弟的心活蹦乱跳想要转圈圈,双手抱拳颔首道:“不才一定竭尽所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当日,薛遥请两位高手护卫去八大粮行,打听了一些情报,做好一切为太子爷战斗的准备。   六百四十文的价格太过高昂,记得原著中,太子被问罪的时候,就提到了首次借粮这件事,好像是盈亏相抵了。   照理说,太子肯以这个价收粮,应该是计划中还有不少赚头,但在一年过后,可能又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或许是又被暗中那帮人阴了,导致太子一部分借贷没能收回来,结果就是账面上不亏损而已。   这就让太子的新法成了笑话,一百万两银子,让户部运作,把丝绸茶叶运去海外,来回一趟也至少能赚上几十万两。   而试行新法,折腾一年,分文未赚,其实算是贬值亏损了。   第二天一早,薛遥就带着两个公公并几个护卫,去了最大的粮行。   “一会儿到了地方,按照我说的,把消息透出去,都装得像一点。”薛遥进粮行钱,再次提醒了两位公公。   两位公公脸上的表情简直快哭了。   刘公公已经没脸再驳斥薛遥的主意,只能斜眼朝方公公使眼色。   方公公低头哈腰地问:“薛爷,您真要散步这样的谣言?那岂不会让粮商把价儿咬得更高了?到时候七百文都未必肯卖给咱们。”   薛遥严厉地转头看向他:“公公,出门前已经说了,我这办法要是炒高了粮价,责任我自个儿担着,但若是你们不配合,我只能回去如实禀报太子殿下。”   “配合!咱当然得配合薛爷!您就是再世诸葛,您的主意准没错儿!”方公公赶忙拍马屁。   没办法,刘公公也只能硬着头皮,陪薛遥踏进了粮行。   粮行厅堂里,一个个外地采买粮食的大客商,都拉着粮行伙计,焦急地说着些什么。   “咱们可是年年都来贵行拿粮米,按照行情,每年涨它几十文倒也无妨,怎么今年一下子就涨了这么多?大家都是地商,没有这么宰客的道理!”   “哎哟陈老板,小的已经跟您说了一万遍了,今年外地客商调走了大批粮食,咱家库存散卖到年底都不够了,这个价给你们,多一石,就亏十文,就是看在您,是老客的份上,实在是没办法了!”   刘公公一听这谈话,心就凉了半截。   粮食已经紧缺到这个地步,想不通,这薛遥为什么还要他散步那样的谣言?   会不会是想搞砸太子爷的大事儿,让他们这些太监来背锅? 第59章   刘公公进门前心里一直在盘算, 如今希望太子爷不要买高价粮的, 只有他和其他几位内廷采买公公。   薛遥不过是跟着六皇子一起来江浙游览陪行,没这必要担这么大风险坏太子爷的大事。   这么想来,薛遥或许确实想出了应对的法子, 只是这法子为什么要继续炒高粮价呢?   刘公公觉得自己还是不多想了, 既然薛遥这小子已经放话会自己担责,他要是不配合, 事黄了,倒能赖在他头上。   干脆闭着眼按薛遥吩咐的办罢。   三人和几个侍从分成三批人, 先后走近粮行大厅, 假装是互不相识的外地粮商,在大堂分别找了座儿坐下来, 排队等掌柜的接待。   周围坐着的都是外来买粮的客商。   大伙此刻都心急如焚,交头接耳斥骂浙江的粮商黑了心,赌咒说明年一定去湖广收粮。   薛遥把茶杯往桌上“当”的一放, 引起周围人注意后,一脸认命地用金陵方言道:“今年哪里的粮商都黑了心!倒也怪不得他们,要怪也怪老天爷,一冬无雪, 今夏又是连绵半月的大雨, 淹了多少地区的农田?”   “可不是么?”姓方的太监立即按照薛遥之前的吩咐,故作忧愁地接茬:“今年,各地老百姓收成好的,也只够交足朝廷的粮税, 剩下的粮食,供自家几口人饥一顿饱一顿熬过一年都困难,哪有余粮卖给粮商?”   “是啊,甭说浙江,”刘公公说起话来派头十足,令人信服,满口胡诌却说得有鼻子有眼:“金陵城那几家粮铺我去过,湖广河南的粮行我也去过,那些地方的粮价,比浙江是只贵不便宜啊!”   “唉,我就是从金陵赶来浙江收粮的。”薛遥用一口乡音抱怨道:“金陵的大粮行里,下等米都卖到快六百文了,据说有京城来的官商到处筹买粮食,准备借贷给灾县的百姓。咱们要买,还得趁早,晚一步,就是手里抱着银子,也没处买粮啦!”   周围一群粮商听得白了脸色。   有人神色狐疑,怀疑薛遥这帮人是粮行请来的托,故意骗他们哄抢高价粮。   有几个客商焦急地像薛遥打听,问他哪里得来的消息。   薛遥就说自己的外祖父在京城当官,书信提醒他们尽早屯粮,哪知这信在路上耽搁了,看见书信的时候,粮价已经涨了。   周围的客商们都是半信半疑。   一旁端茶递水的店伙计早听进耳朵里,一字不落地去向掌柜的禀报了听到的消息。   “那两位京商买这么高价的粮,居然是为了借贷灾民。”掌柜的把事情又如实转告粮行大东家。   “难怪连六百四十文的价钱都肯出,那么多灾民,只要把利息在加上一成,来年还是能让他们挣得盆满钵满!”   时隔半个月,大粮行的东家这才知道,那两帮人不惜重金收粮的真正目的。   大东家脸上露出嫉恨之色:“早看出他们来头不小,都是官家气派,哪有行商的敢同时借粮给几个县的百姓?朝廷追究起来,连脑袋都保不住,这种事,咱们可眼红不来。”   *   消息走得飞快,第二日,杭州的大小粮行粮价又涨了二十文。   刘公公都快急晕过去,“薛爷”前“薛爷”后的叫唤,求薛遥给个解释。   这么下去,粮价真的要戳破天了!   薛遥依旧淡定地让他放心等着。   因为担心太子爷身边有内鬼,薛遥这次的计划没有跟任何人解释,担风险的只有他一个人。   只要周围人都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就不可能暗地里阴他了。   第三日,粮价又上涨了十文。   坐不住的刘公公担心耽误大事被问责,就派自己的小太监,去给太子爷禀报薛遥的疯狂作为,想以此减轻自己的罪名。   太子得知后,却是一副淡定态度,掀了掀茶盖轻声道:“薛遥说了,会担全责,你们就一切照他吩咐办,他没让你来通风报信,你就不许来报信,对谁都不行,再有下次,杖责二十。”   太监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连连告罪,退了出去,回去给刘公公说了太子的吩咐。   刘公公惊愕之下,心里更是对薛遥升起几分佩服。   难怪青穹殿当差的太监总对这薛遥议论纷纷,说汐妃娘娘简直把这薛家二公子,当半个儿子疼爱。   调皮的七皇子更是对薛遥言听计从,捣蛋时再怎么在兴头上,只要薛遥拉扯劝说两句,小皇子就乖巧了。   这小子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懂算计,恐怕内里城府深不可测。   到了第四天,粮价又上涨了五文。   薛遥还是按兵不动。   六皇子苦闷极了。   他习惯把一切事情的失败往自己头上揽责任,尤其是之前还被骗了几两银子,买了几十袋子虫粮。   太子这回要是筹粮失败,六皇子八成要难过几个月。   太子其实也很郁闷,不知道薛遥这孩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但是太子殿下能怎么办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中等粮市价都他妈上七百文了,再贵点也无所谓,反正他都买不起。   还是哄弟弟去吧。   太子爷带着六皇子去逛集市,六皇子把薛遥也拉上了。   薛遥其实更郁闷,因为这件事,责任他都扛下了,他自己的小命都陷在里头,哪有心思逛街?   其实他对自己的办法挺有信心,只是事关重大,没有什么事能有百分百成功的把握,他也想过两个结果。   最好的结果,是把粮价压到五百五十文左右。   最坏的结果,是失败后粮价飞涨,让太子爷被迫放弃这次购粮。   把这要命的变法推后或取消,对太子而言,那是塞翁失马,对薛遥而言,搞砸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要挨板子。   心里不是滋味,一路上,两个皇子和薛遥都心不在焉,随意聊一聊杭州的风土人情。   路过一家大酒楼时,里头传来女人悠扬的歌声。   已经不想再没话找话地太子,提议进酒楼听唱。   三个人找了个客少的位置坐下来,可以安静的想自己的心事了。   这种安静对薛遥而言很难熬,抬眼偷偷看太子,发现太子眉头微蹙着,显然还在担心粮价不断上涨的事情。   薛遥也没想到太子会这么沉得住气,完全放手,不问他究竟布置了什么样的套。   这份信任让薛遥十分感动,心里也想让太子安下心,就开口道:“殿下不必担忧……”   太子和六皇子眼睛“唰”的一亮,同时看向薛遥,等他给出不必担忧的理由!   薛遥话说一半,想到自己并没有十成把握让粮价掉回去,就只能话锋一转,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   “……”两位皇子更绝望了。   现在只能看天命了吗!   就在这时,酒楼北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女人的歌声也停下了。   薛遥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带着一群小厮,爬到唱台上,淫笑着拉扯逗弄歌姬。   “公子!求您放开我!”歌姬被几个男人拉扯住手腕,拼命挣扎。   一见有人闹事,酒楼里的客官们纷纷留下铜板结帐走人。   看样子,那闹事的公子是有身份的人,否则就算没人上前仗义相助,也该有一群老百姓好奇围观。   “这群恶贼!”六皇子愤然拍案而起:“光天化日之下,竟敢……”   “六弟。”太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身份特殊,不宜太过引人注目。   “大哥!”六皇子委屈地开口:“咱们不去帮帮那姑娘?”   “去报官。”太子面无表情地冲店小二一招手,准备结账走人。   而此刻,唱台上,那帮闹事的人已经开始巴拉女人的外衫。   周围几个伴奏的乐师壮着胆子上前阻拦,都被那群恶棍打翻在地。   乐师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连滚带爬抱住其中一个恶棍的左腿,厉声吼道:“放开我姐!”   说完就被几个小厮一顿脚踹,抱着脑袋站不起来了。   六皇子气得小脸发白。   杭州这样的富庶地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发生这样的恶行,王法何在!   可大哥担心引人注目,打算去报官,六皇子也不好掺和。   薛遥倒是不怕暴露身份,只是看一眼唱台上,那闹事男人的跟班,一个比一个健壮凶猛。   他们就算想出手帮忙,三打六也打不过。   还是太子哥说得对,赶紧报官才是明智之举,所以低着头一路跟着太子爷小跑。   然而,三人跨出店门的一刹那,身后女人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喊。   薛遥禁不住回头察看情况,竟发现那带头的猥琐男人,把手伸进了女人的衣服里揉弄,嘴里还说着羞辱她的话:“卖唱婊子!跟我这儿扮贞洁烈妇呢?”   薛遥气得直皱眉,赶忙出门,打算飞奔去报官。   可刚转头,眼前白衣一闪,就见太子长腿一蹬,健步如飞,转眼掠至唱台下,矮身一跃,脚尖一踩身旁木桌,借力飞踏上台。   领头闹事的男人还没发现有人掠至身旁,听见自己的手下惊吼“你干什么的”,这才转头看向来人——   太子二话不说,反手拔出腰侧长剑。   “咚、咚”两声闷响,非礼歌姬的男人被太子剑柄打开手腕,捣中胸口,朝后连退三步。   剑未出鞘,剑身一转,太子横剑档在歌姬面前,像一堵守护她的高墙。   “不想死就立刻滚。”太子冷冷开口。   一群闹事的男人顿时火冒三丈,后撤几步,站好阵型,等着领头男人的眼色,同时发起攻击,合围扑向这闹事的“白面书生”!   “咚、铛”一阵闷响,太子长剑仍未出鞘,一群三大五粗的汉子却被打飞,摔下了唱台。   那领头男人见状怒喝道:“你们这群废物,看老子……”   他一边叫骂,一边去掏怀里的匕首。   “呛——”   耳边一声精铁碰擦的锐鸣,眼底寒光一闪,男人回过神,低头一看,锋利的剑尖微颤,已经直指自己咽喉。   好快的剑!   太子微微一挑剑尖,半是威吓地敛起下巴,盯着闹事男人,再次开口:“给我滚。”   台下追过来的薛遥看见这一幕,简直要被帅晕过去!   小迷弟这辈子值了!   被太子剑指咽喉的男人虽不敢动弹,脸上却露出阴狠之色。   听这白衣公子是外地口音,男人咬牙切齿地开口:“哪里来的短命鬼?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难不成是当官的?”太子故作惊讶。   “没错!去打听打听霍齐泰是谁,再来管闲事!”男人一瞪眼。   “既然是当官的。”太子一脸淡定:“纵容儿子为非作歹,岂非罪加一等?”   男人一惊,暴怒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爹可是县太爷!”   太子冷笑一声,反问道:“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唱台下的薛遥呆住了:“………………”   不要突然开始拼爹啊太子殿下!   太跌份儿了!   那男人被问得一愣,又重新打量一遍这白衣公子。   听他这一口京腔,浑身气度不凡还武艺惊人,没准还真是什么贵人之子。   心里有了几分忌惮,男人警惕地询问太子:“你爹是谁?”   太子瞬间收剑入鞘,一脚把那男人踹下了台,转身弯腰扛起歌姬,往酒楼外飞奔而逃!   帅不过三秒的太子殿下只给六弟和薛遥留下一句飘乎乎的:“快跑!他不认识我们!”   薛遥:“……”   被太子打翻的一群人气得嘴都歪了,但摔伤了腿脚,一时站不起来。   薛遥和六皇子扶起那乐师少年,带着其他乐师,一起跑出了酒楼。   一路追着太子的背影跑了三里地,几次差点跟丢了,追上的时候,薛遥气喘得都快翻白眼了。   六皇子却精神倍棒,一脸关切的问那小乐师伤着没有。   太子放下肩上的歌姬后,颔首说了句:“冒犯了,姑娘。”   歌姬顿时双膝一软,下跪感激道:“谢公子救命之恩!”   之后追上来的几个乐师,也都跑得脸色发青,喘不上气。   薛遥心里忍不住埋怨小胖崽。   就是因为七皇子平时不肯习武健身,害的薛遥也很少有机会锻炼。   转头一看,比自己小两岁的六皇子跑这一路,都跟玩儿似的,就他和一群乐师喘得不行,心里十分不甘。   不管怎么说,这辈子一起偷懒好吃的,至少还有小胖崽跟他一样“弱柳扶风”。   有太子殿下这样靠谱的哥哥保护,就够了,他只需要帮助太子殿下变法成功,小胖崽养废了也无所谓。   这么想着,薛遥一脸崇拜地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正在扶那歌姬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拼爹太子!   某潜龙:谁说爷弱柳扶风?想下阎王殿见爷送的小白兔了?   遥遥拔腿就是一个百里冲刺逃离现场! 第60章   “姑娘不必多礼。”薛遥见太子不便推拒, 便主动上前搀扶女子, 温声道:“这位乐师小兄弟似乎伤了脚腕,咱们还是赶紧找家医馆,瞧瞧他的伤势。”   “我没事!”那少年人略显窘迫地走上前, 扶住自己的姐姐, 用薛遥不太能听懂的方言,低声对姐姐说了些什么。   歌姬点了点头, 随后从袖袋里掏出荷包,倒出些碎银子和一张银票, 抬头看向太子, 用带着南方乡音的官话道:“公子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 这张银票是上个月一位客商给咱们的打赏,望恩公不要嫌弃……”   太子并不打算收这群卖艺人的谢礼,便打趣道:“你知道我爹是谁么?少于一万两的银票, 就别往外掏了。”   薛遥:“……”   您快别提您爹了!太子殿下!   六皇子上前接过银票,折好了,塞还到那姑娘手里,关切道:“仔细那伙恶人再来寻衅, 你们往后换个地儿卖艺罢。”   “诸位公子大恩大德……”那姑娘见这三个公子爷品貌不凡、锦衣玉冠, 又是京城口音,想必来头不小,不缺银子,必然看不上这几十两的银票, 一时不知该如何谢恩。   “路见不平而已,姑娘不必在意。”薛遥见天色渐暗,便上前替太子辞别:“你们当心那帮恶棍寻衅,咱们还有事在身,得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闻言,那歌姬的弟弟又要下跪叩别,被六皇子扶住,安抚两句,挥手作别。   太子刚走两步,忽然咂摸了一下那歌姬说的话,又停下脚步,回头问了句:“姑娘,这银票是一位客商上个月赏给你的?盖的是哪家票号的章?可否借我一揽?”   那歌姬赶忙将银票展开,恭敬地递给太子。   太子颔首接下,看了一眼,一双凤目陡然一凛,严肃地看向那歌姬:“那位客商,可是和我一样的京城口音?”   这银票上盖的是京城裕辉钱庄的章!   歌姬被这俊俏公子这一眼,看得魂飞天外,心跳得竟回不过神来。   倒是她弟弟在一旁抢着答道:“恩公说得没错,那客商就是京城口音!酒楼掌柜让咱们去雅间给他们献唱,说是京城来的大客商,让咱们好生伺候!”   此言一出,不止是太子爷,薛遥和六皇子也明白过来,这歌姬见过那帮炒高粮价的人!   太子把银票递还给歌姬,略顿了顿,神色严肃地开口询问:“姑娘是否还记得那客商的长相?”   歌姬立即细细回忆一阵,连忙点头道:“记得,至少为首的那位老爷,我记得很清楚,容长脸、偏黑的肤色,五十出头的年纪,或许更大些,但体格结实,比我高半头,这么长的小胡子,头发花白……”   她兀自比划了一番。   太子和六皇子都紧盯着她看,眼里火星子都快蹦出来了,恨不得从她的形容里,直接把那背后恶意炒高粮价的混蛋辨认出来。   然而,形容再怎么仔细,也看不见真人,不过是寻常老头的描述,没法判断具体身份。   太子想了想,开口道:“姑娘,你们得罪了县太爷家的公子,往后恐怕在当地难以谋生,不如随我去京城打拼,住所和简单吃用我都可以提供,只是不久以后要劳烦你帮我辨认一些人,找找这些人里有没有你见过的京商。”   那歌姬顿时睁圆了眼睛,听这公子要她跟随去京城,还提供吃住,那意思岂不是……歌姬登时红了脸。   歌姬的弟弟老实巴交地回答:“恩公,那恶棍的爹并不是杭州知府,而是顺德知县,离杭州远着呢,欺压不到咱们头上,咱们大不了换家酒楼……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姐姐用胳膊挤了一下。   歌姬红着脸回话道:“恩公若需要帮忙辨认,奴家自然万死不辞。”   于是,这姐弟俩跟其他乐师拆了伙,被太子暂时安置在一处偏院里。   辨认主谋的事,半个月肯定来不及办成。   薛遥想到这姐弟俩见过那帮京商,当晚就去二人院子里,请他们入伙,一起唱完这出戏。   虽然不明白薛遥让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但因为是恩公的要求,姐弟俩一口答应下来。   又耐心等了两日。   杭州市面,中等粮已经涨到了七百三十文一石。   这天上午,歌姬带着弟弟来到最大的粮行,按照薛遥的吩咐,弟弟跟店伙计说:“来一石粮,帮咱们送上船。”   伙计一愣,一脸不屑地摆手:“买一石米,你来咱粮行作甚?去外头米铺买不就得了?咱这儿十石起售。”   歌姬的弟弟扬着下巴道:“咱老爷认识你们掌柜,有两万两押金在你们粮行里,你们也按六百四十文的价格给咱们一石,帮忙送去船上,咱们急着去京城,别耽搁事儿。”   伙计一愣,听见“两万两押金”和“六百四十文”的机密价钱,以为是京商的人来了,赶紧请去后院,找掌柜的。   “二位贵客是替赵老爷来取粮的?”掌柜听这姐弟俩是本地口音,便心生疑惑道:“京里的粮船都到齐了吗?咱们货早备齐了,随时可以给老爷们运上船!”   “什么粮船?”歌姬的弟弟昂着脑袋道:“老爷让我和姐姐尽快去京城找他,咱们买些粮米路上吃,一石就够了!”   掌柜懵了会,客气笑道:“二位要去京城找赵老爷?”   歌姬的弟弟说:“没错,上个月,咱们给赵老爷献唱,老爷赞不绝口,原本说好了,这个月底来接咱们去京城,现在来不成了,赵老爷书信让咱们自个儿去京城找他。”   掌柜心里一紧,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老爷为何来不成?”   “嗐!”歌姬的弟弟有些紧张,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遍薛遥教的话,吞咽了一口,大声道:“别提了!老爷本来打算带一大批粮食去山西发财,没想到朝廷忽然说要开仓赈灾,现在……”   “咳咳……”歌姬按照薛遥的吩咐,抓准时机咳嗽两声,使了眼色,故意让弟弟闭嘴,吊起掌柜的胃口。   弟弟见状立即缩起脖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听朝廷要放粮赈灾,粮行掌柜的愣了须臾,忽然一瞪眼,脸色都白了!   前两天刚得知,那群京商抢粮,就是为了借贷给山西受灾的农民。   现在朝廷要赈灾了,那群京商的粮食岂不是要砸手里了?   不对……   京商只付了定金,若是朝廷赈灾让借贷的事儿黄了,京商肯定要毁约,粮食砸在手里的,可就是他们这群浙江粮商!   这两个月来,为了给京商屯粮,粮行推了多少大生意,还以天价把江苏的粮行搜刮了个遍,如今浙江几个粮仓都屯满了,就等京商回来交割,结果朝廷居然要赈灾!   京商若是反悔了……   思及此,粮行掌柜眼前一阵眩晕,险些跌倒在地,被店伙计一把扶住。   “您没事吧掌柜的?”歌姬故作关切地问。   “啊……没事……没事,今日生意实在……实在太忙了,我这头有些晕乎。”掌柜地仍旧勉强维持笑容,向姐弟俩打探道:“朝……朝廷要放粮赈灾,这消息确切吗?那山西百姓可真是有福了……”   “有什么福啊!这是坏了咱老爷发财的大事儿!”歌姬的弟弟嚷嚷道:“唉,别提了,掌柜的,快些给咱们取粮送上船罢!”   *   事情办完后,姐弟俩回院里给薛遥说了情况,几乎是把当时的情形重现了一遍。   薛遥看完后,心中有了七分把握。   当日后晌,按计划,薛遥让太监使银子买通杭州府衙的一些衙役,让这群官家老爷们儿去酒楼喝酒,故意散布“朝廷准备放粮赈灾”的假消息。   太子爷派出的护卫,每天都来回报各大粮行的内部见闻。   虽然掌柜和东家们表面上都没什么异样,但是,持续上涨的粮价,在两天后,陡然下跌了十文!   商人都是一群最敏锐的人精,实际行动永远比准确消息到达得更快。   各家粮行门店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淡然,只是在价格上逐渐让步。   两天过后,就有不少外地客商拿到了六百六十文一石的中等粮,欢欢喜喜地回乡了。   时机到了。   薛遥立即求见太子,把剩下的计划全盘托出。   太子对他设的这场连环局,赞不绝口。   一开始,薛遥故意散布“粮商要借贷灾民”的谣言,为的不是炒高粮价,而是让浙江粮商相信——借贷灾民,就是那些京商疯狂抢粮的合理原因。   有了这个合理原因,薛遥又开始第二步连环局——借官府衙役之口,散布“朝廷准备赈灾”的谣言。   一群等待最后交割的浙江粮商,真叫个五雷轰顶!   以为这批粮食都要砸在手里了。   事实上,他们的粮食,确实已经砸在手里了。   但太子找不到那群京商当面对质,根本不可能让这群浙商相信,那是一群骗子。   薛遥剑走偏锋,以毒攻毒,让这群浙商知道自己受骗。   虽然过程都是谎言,那群假京商不回来收粮的结果却是真的。   这么一来,浙商还来得及把囤积的粮食,降价卖出去。   太子也能按照合理的价格,收购足量粮食。   最终亏损的,只有花费十万两巨额定金坑害太子的幕后黑手。   “亏你想得出这样的办法!”太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清秀年少的小伴读,连连赞叹。   “殿下,是咱们反将一军的时候了。”薛遥抱拳颔首道:“劳烦殿下亲自出面,跟第三大粮行谈价,要求以六百二十文的价格,现银收购二十万石粮食,再把消息传出去,让其他粮行竞相压价。咱们耐心等上五日,方能坐收渔翁之利。”   太子先是一愣,很快眼睛一亮,明白了薛遥的意图——   虽然计划要收一百五十万石粮食,但若是直说这么多,浙江八大粮行就能够将库存全部脱手卖给他,毫无竞争压力。   但若说是只要二十万石粮食,就不一样了。   囤满粮食的八大粮行,肯定都想把自己的积货卖给他,内部就会开始竞争压价。   鹬蚌相争,只要等他们压到一个最低的价格,再私下从八大粮行各买二十万石粮食,就能获益最大!   太子一双凤目盯紧了薛遥,半晌,轻声开口:“这些年跟在七弟身边,真是埋没了你的才干,以后愿不愿意跟随孤,成就一番大事业。”   薛遥闻言一惊,几乎想都没想,就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殿下!七皇子还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和六皇子都想挖七崽墙角的样子。   【儿臣安全感-1-1-1】   搞定粮食就回去接受七崽雷霆震怒辣! 第61章   薛遥至今没有考取功名的志向, 不过是设了个骗局, 挽回了粮价。   想不到这点小聪明,能入太子爷的眼。   虽然是太子爷的迷弟,但对小胖崽老父亲的心, 始终是凌驾于本能之上的。   出京不到一个月, 小胖崽的安全感掉得还剩七十多,薛遥哪里还敢瞎跳槽!   怕历史重演, 怕胖崽黑化,怕被切耳朵、剁尾巴!   这一世, 根据小胖崽的新爱好, 没准还要把薛遥泡在糖度过高的牛奶里,反复折磨——   “儿臣不能没奶喝。”   可怕的未来!   拒绝了太子爷的邀请, 不管理由如何,都显得不识抬举。   薛遥心里很紧张,已经做好准备, 迎接太子的不悦。   没想到,居然听见了太子低低的笑声。   薛遥经不住好奇,抬头看——   太子清了清嗓子,恢复严肃道:“你宁可伺候老七吃喝拉撒, 也不愿跟随孤建功立业?”   薛遥一脸无奈地眨眨眼, 不知该怎么解释。   太子骄傲地冷哼一声,一语道破玄机:“七弟果然太可爱了。”   薛遥:“……”   不要乱脑补啊弟控狂魔!   我才不是离不开你家可爱的胖弟弟。   我是怕你家胖弟弟突然黑化!   炫弟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太子殿下并没有生气,还大度的表示可以等到七皇子成年再叙。   当日下午, 太子依照薛遥的计策,亲自出面,与第三大粮行商议了价格。   原本正愁金陵城买来的粮食要砸手里,一听这客商要买二十万石粮食,掌柜的险些喜形于色!   但到底还是忍下了,只淡定地说,可以适当给些优惠——把中等米降到六百三十文。   这离薛遥“五百四十文”的目标,差了近一百文,太子也没有表示不满,只客客气气说要考虑考虑。   “今年粮价比往年高了不少,实在不行,家里的营生可以等明年再开张。”太子故意不紧不慢地表示自己不着急。   掌柜的一听,顿时心里一紧。   粮食放到明年,就得充下等米贱价出售,他哪里能等!   于是,不等太子爷起身出门,掌柜地就神情肃穆的跟着站起身:“公子且慢,不能耽搁您家里定好的开张日子,若是您愿意与咱们粮行长期合作,这次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太子爷客客气气又说了几句,最终也没具体定下个价钱,就悠哉悠哉离开了粮行。   随后又去了另一家粮行。   傍晚回来,跟随太子问粮价的太监们都在院子里炫耀太子爷的威风。   薛遥陪六皇子坐在树荫下闲聊,也好奇地听了一耳朵——   “那些粮行掌柜见了咱们太子爷,哪里还敢摆架子?一个个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咱太子爷留下来细谈。”   “前几天咱们去问的时候,那些粮商咬定六百九十文的天价不松口,今儿有一家掌柜的一听咱们要二十万石粮,激动得一口给出了六百一石文的价!还说要包咱们一半的运粮费用,这是上赶着血本无归跟咱做生意啊?哈哈哈!”   之前探粮价碰了一鼻子灰的太监道:“就该挫挫这些奸商的锐气!太子殿下都出面了……”   “这回粮价能降下来,孤可不能贪功。”轻慢的嗓音从正院传出来,太子殿下负手带笑走进了拱门,对那群溜须拍马的太监道:“功劳都是薛遥的。”   太监们纷纷笑着应和,心里其实也对薛遥那后生心服口服。   六皇子一脸兴奋地悄悄对薛遥说:“大哥回京一定会重重赏你!”   薛遥眯眼笑了笑,心里却暗自叫苦。   老天保佑小胖崽的安全感再坚持半个月!   保佑御膳房的小白兔还没有养胖挨宰!   第二日,太子没再出门谈粮价。   一家家粮行伙计都踏破门槛,来送帖子,想请太子去酒楼,跟掌柜的喝酒谈生意,却都被看守推拒了。   三日过后,浙江的第二大粮行东家坐不住了,亲自登门求见。   太子这才让门房放人进来。   东家一见到太子,就拿出十足诚意,二话不说给出了实价:“五百四十文,现银交货,咱们捆好帮您运上船。”   这价格比薛遥预计得还低,太子侧目看了薛遥一眼。   粮行东家道:“不满您说,咱们粮仓里本没有二十万石存货,其中一半都是从金陵高价紧急筹来的,成本就是五百四十文,头一回合作,咱们分文不赚,只盼您来年继续照顾咱们生意!”   这位粮行东家登门拜访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粮行里。   三日之内,八大粮行的掌柜都来了个遍,价格也都是砸锅卖铁压到了最低。   甚至有几家规模偏小的粮行,愿意用亏本价成交,因为他们屯太多货周转不来,比其它大粮行更着急出手。   就这样,太子以五百三十文的均价,收齐了一百六十万石粮食。   在灾年,这已经是惊人的低价了,比薛遥预料的还更低一些。   这价钱跟原著比起来,整整便宜了一百二十文一石,总共是替太子省下二十多万两白银。   换算成薛遥那个时代的购买力,相当于一亿多巨款!   薛遥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做成这么大的买卖。   太监们也把他吹上了天,说他是再世诸葛,心里还是挺自豪的。   粮食运上船之后,一行人当日下午就登船起航,前往山西受灾县。   受灾的不是一个县,而是三个县。   太子爷分了三拨人,同时前往三个县借贷粮食。   薛遥原本打算跟着太子去黎昌县借粮,却突然从太子的谋士口中,听到“平榕县”这个如雷贯耳的名词。   记得有一个支线任务,就叫“控制平榕县疫情”。   难不成那里会发生瘟疫?   这让薛遥不知所措。   俢蜀道的事他勉强忽悠了皇帝。   收粮的事他拼命忽悠了一群商人。   如今,系统居然要他控制瘟疫!   瘟疫又不是靠忽悠能控制的,这要怎么整?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薛遥已经渐渐习惯了突发状况。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没多想,直接向太子请示,借口自己在平榕县有远房亲戚,想顺道探望一眼。   太子对他已十分信任,没多想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随平榕县人马离开了。   六皇子也想跟薛遥一路,却被太子拦下了。   可能看弟弟还小,带在身边才放心。   到了平榕县,太监带着皇帝口谕,从县衙里调派了衙役,帮忙一起登记借粮。   太子初试新政,惠民的同时,还要让皇帝看到切实的利益,所以第一次借贷,定下的利息不算太低,是年息一分。   但这相对于地主富商动辄三分的高利贷,那简直是太有良心了!   所以灾民们排队签字据时,都开心得跟过年似的,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薛遥在平榕县各个乡村走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有重病在床的农民。   直到借贷任务完成,都没听说任何闹瘟疫的传言。   照理说,系统不可能发布不存在的任务。   也就是说,平榕县的瘟疫可能不是在今年闹的。   薛遥找不到理由赖着不走,只能跟随大部队找太子汇合,一起登上了回京的航船。   什么叫归心似箭?   在船上几日,做梦都是御膳房的厨子拔兔毛的可怕画面……   薛遥急得恨不得跳下河,立即游回皇宫救兔子!   六皇子敏锐地看出薛遥心急如焚,却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直到一天深夜,二人睡在同一船舱,忽然听见薛遥在梦中喃喃呓语——   “殿下……喝奶吗?”   原本以为这声“殿下”是在喊自己,六皇子欣喜地刚靠近,却听见了七弟的“御用询问”,六皇子微微嘟起嘴,借着仓外微微摇晃的烛光注视薛遥不安的睡颜。   “大哥都没你这么惦记老七。”六皇子嘟着嘴,漆亮的双眼盯着熟睡的薛遥,嗓音微不可闻地抱怨:“我可要嫉妒了。”   *   终于。   回京了!   薛遥进宫后,都顾不上找太子爷领赏,一个百米冲刺,先跑到御膳房。   “兔……兔子……”薛遥抓住那天拎走小白兔的太监,喘息不宁道:“我那天送给你们的兔子还在不在!你们有没有宰掉它!”   小太监表示不清楚。   薛遥不接受这个回答:“宰就是宰了!没宰就赶紧还给我!给个痛快吧!”   于是,小太监领他来到专门豢养兔子的暖棚里。   薛遥震惊了。   跟太监站在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暖棚里。   薛遥的周围,环绕着不计其数、奔跑欢蹦的……兔子们!   有黑的、灰的,和数百只白兔。   “公子,兔子咱们都统一在这里头养着,您要是想把送来的那只拿回去,恐怕得费神找一找。”太监很认真的对他说了这么段废话,就走了。   留下薛遥独自在暖棚,望兔洋兴叹。   想精准找回七皇子送的兔子,是不可能了,薛遥从兔子堆里挑了一只最迟钝的傻白兔,小心翼翼抱走了。   之后没有立即去青穹殿找胖仔,而是去找六皇子,帮忙把兔子擦干净。   又往兔毛上撒了点香料,让它闻上去像一只养尊处优的宠物兔子,而非刚从屠宰场捞回来的肉兔。   六皇子说这只兔子看着不太精神,得仔细调养。   薛遥担心自己养不活,便托六皇子的宫女帮忙照看几日。   告别六皇子之后,薛遥立即去太子殿,取回自己从金陵城买回的小工艺品,送去青穹殿哄胖崽。   路上走的急,脚下被石子儿绊了一下。   薛遥一个趔趄,忽然有一只手托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让他稳住脚。   薛遥回头正欲感谢,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这处小花园中央就他一个人,隔老远才有几个神色匆忙的太监路过。   一定是晕船还没缓过来,出现幻觉了。   薛遥没多想,快步赶到了青穹殿,问七皇子殿下在不在。   宫女早得了吩咐,立即照殿下的要求告诉薛遥:“殿下不着急见遥遥。”   薛遥:“……”   这话一听,就能感觉到小胖崽的雷霆震怒了。   殿下都不着急喝奶了!   没办法,薛遥在花厅里等了会儿,又去院子里转了转。   见薛遥无措地站在院子里踱步苦等,太监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伴读小公子可算是失了宠,也是他自个儿作的。”   议论声音不算小,薛遥能听见大概,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心想明日反正要照常去学堂陪胖崽念书,见面也不急在这一时,薛遥干脆就跟宫女打了声招呼,准备先回府跟娘亲报平安。   然而,他前脚刚迈出门槛,脑子里就响起警报:【陆潜安全感减1】   薛遥赶忙把脚收了回来!   这小胖崽是在他身上装雷达接收器了吗!   为什么打通任督二脉后好像能对他定位追踪了?   而且越来越不讲理了,不肯见他又不准他走! 第62章   “我还是再等等罢!”薛遥厚着脸皮走回院子里, 假装跟宫女说话, 实则朝偏殿喊话:“殿下在忙什么呢?哎呀,我这么些天没见着殿下,真是等不及了, 姑姑能不能通融一下, 让我进去跟殿下说说话?”   话音刚落——   【恭喜:陆潜安全感加3。】   薛遥:“……”   这小胖崽根本是趴在门上偷听他动静呢吧!   宫女冷着脸:“殿下正忙着呢,薛二公子要是不想守规矩, 就等汐妃娘娘回来再求,奴婢哪有这胆子放你进去?激怒了殿下谁担得起?”   小皇子好不容易戒掉了对薛遥的依赖, 宫女巴不得他回宫也一直见不着皇子。   主子面前的红人, 也该换人了。   薛遥十分清醒,刚刚的系统提示已经暴露了小胖崽闹脾气的真相。   很显然, 七皇子此刻是希望他示弱求见的,并不会因此被激怒。   于是,薛遥继续厚着脸皮哀叹道:“可我就是想见殿下啊!”   【陆潜安全感加1。】   薛遥一听这提示, 简直心花怒放,立即扯开嗓子耍无赖:“我要见殿下!一刻也等不得了!快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脑海里不断响起的安全感数值增加,让薛遥邪笑着为所欲为,硬着头皮要往偏殿闯!   几个宫女太监慌忙上前阻拦。   “薛家公子!殿下说了不见客!你这是疯了不成!薛家公子!”   就在这时, 太监身后, 偏殿的大门被殿内的太监缓缓拉开了。   七皇子淡定慵懒地嗓音,也紧跟着从门里传出来:“吵死了。”   闻言,一群奴婢赶忙回身请安。   薛遥不顾礼仪,快步绕过太监宫女, 睁大眼睛看向两月未见的小胖崽!   心里竟然涌起酸酸的温暖:“殿下怎么瘦了些?是不是又长高了?”   薛遥走过去在小胖崽头顶比划了一下。   七皇子却不接茬,慢吞吞的退后两步,跟“绝情小伴读”扯开一段距离,一脸漠然地斜靠在门边,扬起下巴记仇道:“殿下忙正事,没空陪遥遥。”   薛遥扑哧一笑。   因为他用正事为由抛下了殿下,小胖崽就来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果然是够记仇的!   当然,事实不能戳穿,胖崽长大了,渐渐懂得要面子了。   薛遥抿嘴笑着蹦到门边,站在七皇子面前,耍无赖:“遥遥正事忙完了,要陪着殿下,殿下忙自己的,让我在旁边看着好不好?”   【陆潜安全感加1。】   七皇子冷哼一声别过头:“爷不需要。”   “噗……”薛遥慌忙捂住嘴。   系统已经出卖你了殿下!别装了!   “你笑什么?”七皇子目光一凛,超凶,盯着绝情小伴读。   “没什么,就是看见殿下特别开心,不枉我归心似箭,一进宫就来找您了。”   “哼。”七皇子别过头,冷漠地戳穿绝情小伴读的谎言:“先找了六哥,再去太子殿,周游了半个后宫——”   七皇子陡然转头盯住薛遥:“总算想起爷了?”   薛遥倒抽一口凉气:“您……您怎么知道我去了太子殿?”   七皇子一顿,浅瞳一转,抬手一指那群太监:“他们说的。”   太监们:“……”   啥?咱们都没出过大殿,怎么会知道殿下的伴读去过哪儿?   算了,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薛遥转头看向那群太监,心中有些吃惊。   自己这一路简直是飞奔往返,没想到这群太监能不声不响的跟了他一路,还能赶在他来到青穹殿之前,回殿告诉七皇子。   这群太监简直是真人不露相啊!   怎么办到的!   “我去六皇子殿里,是想看看殿下送我的兔子养得如何。”薛遥灵机一动想到借口。   “兔子?”七皇子眯起眼,疑惑地微微侧头,瞥了眼偏殿小木笼里正在吃草的兔子。   这只傻白兔,早被殿下从膳房兔窝里找了回来,怎么会在六哥殿里?   “对呀!殿下送我的那只小白兔!”不明真相的薛遥欣喜地吹牛:“我真是太喜欢那只兔子了!出京这些天,我心里头一直担心它……”   “被青椒爆炒?”七皇子接话。   “怎么会呢!”薛遥矢口否认:“我可从没想过要吃掉殿下给我掏的兔子!那只兔子跟我很投缘的,两个月不见,它一看见我,就激动得草也不吃了,蹦蹦跳跳的!”   “被吓的吧?”七皇子质问。   “不是!它是喜欢我!”薛遥打死不承认自己跟兔子的真实情感状况,“刚刚我还给它擦毛了,它可乖了,特别亲我。”   七皇子眯起眼质问:“是么?”   “当然啦!”薛遥一脸慈爱:“我一定好好把它抚养大,给它找个公兔子,让它生一窝小兔宝宝。”   七皇子沉默片刻,轻声说:“它是公的。”   “啊?”对上殿下失望地眼神,薛遥刚想认错拍哄小胖崽,院外就传来太监的嗓音——   “薛公子,太子殿下请您前去领赏!”   薛遥转头看向殿门外:“现在?”   太监回答:“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您立下的功劳,这会儿急着要见筹粮的大功臣!”   原来皇后去太子殿看儿子了。   薛遥这边还没哄好小胖崽,一脸为难。   七皇子并不是个通情达理的小胖子,一听说太子要带走傻遥遥,立即小脸一沉,对薛遥发出了威胁的小呼噜声。   薛遥一脸绝望,又不能让皇后久等,只能双手合十对七皇子道歉:“我一定很快回来!”   说完,也不敢等七皇子捏扁牛奶盒桂花糕什么的,匆忙随太监离开了青穹殿。   【警告陆潜安全感减7。】   得,刚刚都白哄了,薛遥泪奔!   *   太子殿。   太监们领着薛遥走进正殿,殿内宫女不少,都安静无声,比其他妃嫔宫里的宫女都训练有素。   皇后是个非常严肃守规的人。   因为衣服颜色不合规矩,皇后整治过最得宠的汐妃,也因为教子无方,整治过最得势的佟妃,其他妃嫔自然没少受过各种条规的处罚。   后宫妃嫔私下里都嘲讽皇后得不到皇帝的宠幸,只能靠折腾妃嫔,来证实自己的地位。   薛遥从前见过皇后,但并没有说过话。   因为汐妃不喜欢皇后,他对皇后的印象也不太好,就是一位古板贵妇的感觉。   此刻,皇后坐在大殿正北的太师椅里,看着薛遥跟随太监走近了,不等他行礼,就抬手免了礼,让他坐下说话。   太子坐在皇后右边的太师椅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薛遥。   在母后面前,太子也很紧张。   太子妃在皇后身侧腰杆笔直的站着,随时关注着婆婆神色,准备端茶递水,像个没训练好的小宫女。   这样的气氛,让薛遥有些压抑。   太子妃很少在后宫露面,存在感非常低,大概是怕自己做错事乱了规矩,惹皇后生气。   皇后和太子妃婆媳关系不和,是后宫流传已久的八卦。   太子妃今年二十岁,国公府出身,品貌是没得挑的,挺拔的身形只比太子矮半头,站在一堆宫女里,简直鹤立鸡群。   她的容貌端庄,却透着皇子妃中难得的一点妖媚,照说很讨男人喜欢。   她嫁给太子三年,小产两次,至今未生下一儿半女,这就让皇后不满意了。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如何,薛遥不清楚,但知道太子为了让太子妃怀上嫡长子,成婚三年都不肯立侧妃,这让急着抱孙子的皇后更加不满意。   “真是英雄出少年。”皇后看清薛遥稚气未脱的脸容,惊讶地感叹道:“锦安方才说你是个不满十八的少年才俊,我还想像不出少年人哪有这样的谋略,如今见了你,反倒更不敢信了。”   薛遥连忙起身谦虚,把功劳往太子爷身上压。   皇后面色愈加赞赏,随后便宣布了赏赐,出口就是一千两白银,外加百匹丝绸。   这出手可太阔绰了。   薛遥吃了一惊,赶忙推说承受不起。   皇后坚持重赏了他,之后又好奇问了此行的江浙见闻。   太子立即命人将金陵杭州买回的手工艺品抬进殿,拿出来让母后把玩,又让母后先挑喜欢的工艺品,其他分送给各宫娘娘。   皇后很多年没去过江浙,心中很是好奇,接过宫女递来的小物件,逐个把玩观赏,赞不绝口。   太子看母后玩得兴起,便轻轻走到行李木箱右侧,弯身从暗格里取出一只做工精巧的碎花发簪,走到太子妃身旁,递到她面前,却并未说话。   太子妃看见那发簪周身缀满陶瓷烧制的小桂花,脸上立即略过惊喜,抬眼看太子一眼,原本端庄木讷地神色,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变得风情万千,却也未出声感谢。   这对年轻夫妻一句话没说,只是无声的交换了眼神,却还是被皇后敏锐地捕捉到了。   “什么宝贝簪子,特意往暗格里藏着,能让本宫见识见识么?”   太子妃脸上的妩媚,瞬间又化成惶恐的木讷,慌忙捧着发簪,躬身递给皇后。   皇后拈起发簪看了看,不冷不热地对太子妃轻笑一声:“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桂花吗?太子对你可真是用心了,十多年前,本宫也收过他亲手摘的芙蓉花。”   这话就是暗指太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独一份的簪子,只给太子妃准备了一支。   可男人买头面首饰,多数是送给妻妾。   皇后喜欢芙蓉花,也该指着皇帝有这个心意,没理由天天盯着儿子和儿媳。   怪就怪皇帝的心意都用在汐妃身上。   皇后年华不在,不代表她心里属于女人的部分也不在了。   寂寞和委屈说不得,在皇后心里渐渐化成了苦涩的酸味,让她连儿子宠妻都看不过眼。   在她眼里,正妻都该相夫教子,大度容忍丈夫宠幸妾侍。   哪里有真正长情的男人?   凭什么这生不出孩子的儿媳,还能享受她儿子独一份的宠爱?   陆锦安简直不像皇上的种!   皇后把发簪递还给太子妃,故作慈爱地开口:“这回锦安化险为夷,多亏了菩萨保佑,今晚你就去佛堂抄两篇经文,诚心感恩。”   太子爷微不可查的一蹙眉。   太子妃却立即颔首领命了。   皇后露出释怀的安逸神色,以为自己坏了这个好命媳妇的好事。   让太子妃牵挂了两个月的丈夫一夜独守空房。   年轻气盛的太子哪里吃得消这样的折磨,若是能宠幸一两个侍女,也是应该的。   皇后如意算盘打的好,哪里知道,陆锦安对妻子的那点怜爱,起初就是因为母后对这儿媳的折腾。   太子妃嫁给太子的时候,才刚满十七,身子骨娇弱瘦削,太医再三叮嘱要调理一年,却因为皇后急着抱孙子,婚后一年,小产了两次。   太子原本忙于政务,无心风月,硬是被这命苦的小姑娘揉酥了心肝,渐渐有了丈夫的责任感。   薛遥看着这一家三口人隐隐的火药味,心里略有些惊叹。   原著里,太子妃几乎没出现过几次,更别提她跟太子夫妻恩爱的描写了。   太子妃偶尔出现的几次,还是在废太子战死之后。   那时候三皇子登基,佟妃被封皇太后,皇后却被打进冷宫。   太子妃不相信废太子战死,一直在冷宫中尽心照料婆婆。   后来宁王造反,夺得帝位后,重新安葬废太子。   迁墓当日,废太子妃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冲开了重重守卫,跑到废太子的棺木前,欣喜若狂的抱着棺材轻声说:“殿下回来了,臣妾知道您不会食言。”   说完,她就依靠着棺椁缓缓瘫倒在地上,竟是服毒殉情了。   薛遥看书时,对这位废太子妃没什么印象,因为缺少前文铺垫,还感觉古代女人简直莫名其妙的痴情。   如今身处其中,居然能感觉到太子妃隔着空气,对太子一颦一笑都难以掩藏的隐忍爱慕。   看来她最后的殉情,并不是偶然的。   不过,太子对太子妃的眼神里,却看不太出痴迷和爱慕,倒更像是怜悯。   唉,太子和六皇子都是会疼人的主,为什么就他家七皇子……   薛遥绝望地想了想小胖崽愤怒地小呼噜声,还不知道这趟回去,要面对怎样的龙傲天震怒! 第63章   皇后挑完喜欢的手工艺品就叫了晚膳, 留薛遥一起吃完才散伙。   散伙当然是大家先恭送皇后。   送走了皇后, 太子小两口该到了小别胜新婚的时候,偏偏皇后走的时候也不忘把太子妃带上,一起去佛堂。   皇后还特地留下自己身边一个水嫩小宫女, 伺候太子洗尘。   太子妃没表现出不满和委屈, 表面上神色木讷,却会抓住皇后一不留神的时机, 如饥似渴地回头看太子一眼。   每看一眼,她就心猿意马地牵动一下嘴角。   薛遥甚至能从她垂眸时的满足神色, 想象出她这两个月来, 对丈夫的牵挂和想念。   显然,太子妃不在乎一夜抄经, 可能也不怎么在乎皇后留下的小宫女,太子平安回来,足以填补她心里所有的惶恐不安。   太子似乎能感觉到, 这多看一眼给妻子带来的满足。   于是,太子跟着皇后的步辇,一路送出太子殿,又送到宫巷拐角, 就为了让妻子偷着多看自己几眼。   太子妃担心他的举动让皇后不满, 频频回头的满足神色变成了慌张,之后甚至偷偷向太子挥手,求他回去。   仓皇之下,太子妃的帕子抖落了, 正要去抓,一阵风吹来,叫她抬手抓了个空。   她不打算追回帕子,余光却瞧见太子箭步上前,抬手截住飞舞的帕子,迈着长腿追上步辇,走到她身边。   帕子塞回她手里,太子低声对她说:“你放心。”   太子妃一愣,猛的一下子,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心爱的男人已经安全回京了,她早就放心了。   太子被她懵懂的模样逗得一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孤不会碰其他女人。”   太子妃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这男人光是远远看着,就已经让她小鹿乱撞了。   他的情话,她是消受不住的,够她在佛堂这一夜的心乱神迷。   虽然那句话在陆锦安看来,只是一种责任性质的承诺。   陆锦安长相俊秀细致,实际感情上,跟几个兄弟是一脉相承的糙老爷们,并不懂得哄女人。   对于他而言,责任就是不能像父皇那样辜负妻子。   八岁之前的陆锦安,也曾见过如胶似漆的父皇和母后,也曾感受过父皇几乎全部的父爱。   直到华贵妃出现,六皇子出身。   父皇把有限的精力从他和母后这里全部取走了,挪去了华贵妃宫里。   年幼的陆锦安曾经陪着皇后一日日盯着窗外的宫门,期盼着皇帝下了朝,来储秀宫换上一身明黄银白相间的常服,跟他们母子嬉闹谈笑。   但是一直没等到。   坦白的说,陆锦安曾经恨过华贵妃和刚出生的六皇子。   可再后来,汐妃入宫,华贵妃母子重演了他和皇后的悲剧,太子才渐渐释然了,也想明白了。   错的不是夺走父皇的华贵妃,错的是父皇本身。   陆锦安不想重演父皇犯下的错。   太子夫妻俩如胶似漆的送别画面,看得薛遥不禁露出了单身狗的嫉妒神色。   上辈子因为被父母抛弃,勤工俭学之外,还要端盘子挣房租,薛遥觉得自己条件太差,没好意思谈恋爱祸害小姑娘。   原本想着名校毕业飞黄腾达,再开始甜蜜恋爱,结果没等到毕业,他就遭遇空难。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这辈子才十七岁,他就得了皇后一千两白银的赏赐,购买力相当于六十多万块奖金。   前途一片光明,他一定要找一个……   薛遥被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为什么一瞬间想到的是:“一定要找一个像太子一样潇洒有担当的对象”?   两辈子的单身狗,已经没出息到不敢憧憬小姑娘了吗!   薛遥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危险,回去得好好反省!   原本告别太子殿,薛遥是要回青穹殿哄小胖崽的,但皇后赏了一堆东西,太子安排了马车,送薛遥出宫回府。   总不能让太子的侍从拉着一堆东西去青穹殿绕一圈,等他哄小孩。   薛遥只能跟随车马先出了宫,等明天去学堂再哄胖崽。   回到周府,娘亲周蕊和外祖父周冲都被薛遥得的赏赐吓傻了。   薛遥不肯考取功名,周冲一直不看好这外孙,如今见他以伴读之身,博取了当今太子的器重,心里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薛遥翻出了自己从金陵城买回的一些特色工艺品,送给娘亲,一千两赏银也让周蕊替自己存着。   可周蕊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离开薛府后,她一直没有丈夫当家,她要薛遥自己去钱庄立个户头,做个小当家的,自己管着财物。   *   第二日一早,去学堂应卯,六皇子把薛遥的兔子也抱来了。   兔子比昨个看起来精神不少,闻起来也香香的。   六皇子特别细心的给薛遥讲了不少养兔子的经验。   薛遥很怕养死小肉兔,毕竟这么迟钝的兔子很难找到第二只,所以非常认真地记下了六皇子的养兔心得。   五皇子和七皇子后一步走进学堂。   “我觉得,剑术主要侧重于灵活多变,我可能更适合正面迎战的武器。”五皇子一路上都在为自己前天的剑法失误找借口,希望七弟理解哥哥的长处不在这里。   七皇子不发一言,默默听五哥叨叨,原本没什么情绪,直到走进学堂的一瞬间,七皇子凉飕飕的浅瞳,落在跟六哥交头接耳的绝情小伴读身上——   “你摸摸它这里。”六皇子指了指兔子脑袋上的一处软毛。   薛遥小心地用食指轻轻摸了摸,兔子立即安逸的眯起眼。   “好乖啊!”薛遥惊喜地看向六皇子。   “摸这里的毛很舒服,它紧张的时候,你这么一摸,它就乖了。”六皇子笑。   “这么神?”薛遥难以置信。   六皇子抿嘴一笑,把脸往薛遥面前凑近了:“不信你摸我试试,我也会变乖哦。”   两人还没感觉到身后某龙傲天利刃般的目光。   五皇子也没注意到薛遥和六弟在谈论什么,还沉浸在自己当哥哥的颜面中,继续喋喋不休的解释:“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不是剑也不是弓,而是一双碎星锤,一锤子抡过去,直接砸烂对手的头颅!”   “这样合适么?他终究是爷的六哥。”七皇子眯眼盯着六皇子的后脑勺,跃跃欲试地回答。   “我是说砸烂对手的头颅,没有要砸六弟的头颅!”五皇子不乐意了:“你有没有认真听哥说话!”   五皇子一嗓子喊得薛遥和六皇子同时转过头。   “殿下!”薛遥眼睛一亮,一把抱起兔子,跑去小胖崽跟前,温柔抚摸着兔脑袋炫耀:“您看,这小家伙多乖呀?特别听我的话。”   七皇子看了他怀里兔子一眼,面色毫无波动。   五皇子也看了看兔子,转头问七弟:“这不是你那天跑去御膳房找了半天的傻兔子吗?养的不错啊?那天我看它毛都秃了一半,还被一只黑兔子逼在墙角欺负,还以为肯定养不活了,没想到现在毛又长齐了。”   “……”   什么?七皇子也去膳房找过兔子?   薛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小胖崽肯定是先一步把那只傻兔子救走了!   意识到自己怀里的假兔子暴露后,薛遥惊恐地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对他抿嘴一笑,礼貌而不失杀气。   完了。   薛遥感觉自己此刻就是那只被黑兔子欺负秃了的小白兔,在黑龙傲天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这是六哥送遥遥的兔子。”七皇子盯着薛遥,却在回答五哥的问题:“爷的那只,还在屋里养着。”   五皇子问:“怎么不抱出来吹吹风?”   “只剩几撮毛,一吹就全秃了。”七皇子说出真命天兔的健康状况,又垂眸看向绝情小伴读怀里的兔子,轻声道:“遥遥已经有六哥送的新兔子了。”   薛遥抬手就把兔子上缴给七皇子:“这兔子是我昨日从膳房挑的,殿下不嫌弃,就拿去炒了吧。”   七皇子冷酷的别过头,不肯收兔子。   六皇子连忙跑过来阻止:“干嘛吃了它?你们不要就给我!”   说着就要抱兔子走!   六皇子的手还没碰着兔子,七皇子就一个无影手提起兔耳朵抢走了,凶狠地看向六哥,冷冷道:“遥遥说了,送给儿臣。”   薛遥:“……”   自我感知缺陷导致的人称混乱,会严重影响龙傲天的威严。   六皇子还想争取兔子的抚养权,先生恰好来了,小皇子们立即各就位乖乖做好,开始了上午的刻苦学习。   虽然七皇子收下了薛遥的兔子,但小脸温度依旧没有转暖,显然还在赌气。   薛遥只能找机会对小胖崽示好,询问真命天兔的健康状况:“小白兔胃口还好吗?”   七皇子垂眸盯着书本,低声回答:“没胃口,遥遥不要它了。”   薛遥:“……”   这小胖崽完全是见缝插针地暗指自己吧!   跟太子去筹粮,还不是为了让太子稳住地位!   否则三皇子得势,你个小胖崽还不天天挨欺负!   薛遥看着小胖崽气嘟嘟地侧脸,突然心里很失落。   这孩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像太子和六皇子那样,体会别人的苦衷呢?   先天情感感知障碍,很可能一辈子都不懂得为别人着想吧?   薛遥心里一阵失落。   虽然从不指望七皇子给他同等的关心和回应,但想到自己为了小胖崽奔波劳碌,甚至压上性命,却连最基本的理解都没法得到,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委屈。   薛遥闷闷不乐的开始看书。   小胖崽不理他,他也赌气不理小胖崽。   下学后,五皇子急着去练剑,招呼几个弟弟快步赶去校场。   “咱把上回那套剑法再演练一遍。”五皇子拉着七皇子走在前面,严厉叮嘱道:“你不准像上次那样自己变招,得按剑招来。”   七皇子没理他。   薛遥走在他们身后,假装不在意小胖崽,自己低头走路。   想让小胖崽学着主动询问他的感受!   六皇子转身走到薛遥身边:“你让七弟把兔子搁在我这儿养吧?他自己的兔子都快养秃了,你还给他养?”   薛遥哪有心思管兔子,但又不想敷衍暖宝宝,只能转头解释说:“那只兔子不是七皇子养秃的,是被一直黑兔……哦!”   没留神脚下,薛遥一脚踩在一颗圆石子上,一个趔趄,朝后仰去——   一瞬间,六皇子缓缓睁圆眼睛,想要伸手搀扶,却已晚了。   走在前头的七皇子闪电转身,一步冲来,抬手稳住了薛遥的胳膊。   薛遥站稳脚,惊讶地看向小胖崽:“殿下?”   这小胖崽是真的在他身上装雷达接收器了吧!   走在前面,怎么会知道他摔跤!还有这么可怕的反应力是怎么回事!   七皇子一脸嫌弃地松开小伴读胳膊,毫不留情地训斥:“一踩石子儿就站不稳,想让爷成天扛着你走?”   薛遥立即低头踢着石头争辩:“这块石头太大了,我是被绊了一下,从前我又没摔过!”   七皇子冷哼一声质问道:“没摔过?是谁昨天在北花园——”   话说一半,殿下忽然意识到,揭发这件事,会让自己昨天“等不及小伴读上门求见只好亲自跟踪”的丢脸行为暴露出来。   殿下赶忙闭嘴别过头,酷酷的冷哼一声。   哼完还嫌弃地斜眼看傻遥遥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没爷你可怎么办?”   可真是让殿下操碎心了呢! 第64章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 薛遥却已经反应过来, 昨天在花园扶他胳膊的人居然是小胖崽!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出宫两个月而已!   小胖崽怎么变得来无影去无踪还自带雷达了?   才只是打通任督二脉啊!   原著中的陆潜,是在伴驾出征事发后,被三皇子暗杀, 逃亡时期, 才遇到两个绝世高手传授武功。   不可能现在就变成龙傲天,何况哪有龙傲天成型后还有婴儿肥!   “殿下!”薛遥一把抓住小胖崽胳膊, 拉到一边小声问:“您被踹伤痊愈后,有没有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有。”七皇子一脸冷漠。   “什么时候开始的!”薛遥心情有点激动, 难道他家胖崽要提前练成盖世武功了?   “上个月。”   “具体是哪里感觉不一样了?”薛遥对高手的世界充满好奇。   “姑姑每天端来的奶, 都是馊的。”七皇子生无可恋。   薛遥:“……”   临走前准备好的调味奶,都是密封让宫女放在冰窟里的, 怎么会一个月就馊了!   难怪前段时间小胖崽安全感掉得那么快!   等等,他问的不是这个!   “殿下,我是问您身体有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感觉?”薛遥重回正题。   七皇子:“腹泻算不算?”   薛遥:“……”   既然奶馊了, 就不要喝了啊!   “哎哟……难怪殿下两个月瘦了一圈。”薛遥想到小胖崽的奶没有安排妥当,心里自责极了,抬手捏了捏殿下的小肉脸,安慰道:“今儿我给殿下带了两壶奶, 一会儿练剑前喝一壶, 回殿后再喝一壶,好不好?”   【陆潜安全感加3】   七皇子不动声色,依旧冷冷地质问:“殿下自己喝?”   “我喂殿下!两壶都我喂!”薛遥立即示好。   【陆潜安全感加7】   “哼。”七皇子虽然还嘟着嘴,却依旧对绝情小伴读高傲地张开胳膊, 脖子往前一探。   这是殿下宽宏大量求和要抱抱的表示。   薛遥赶紧一把抱住小胖崽,顺了顺殿下头毛:“殿下乖,咱们这个月每天都加一壶奶,但是肉要少一份,不然汐妃娘娘又要怪殿下胖了。”   七皇子立即不满地呼噜起来,脑袋在他肩膀上拱来拱去。   “好好好,肉也吃、肉也吃!”薛遥立即妥协了。   算了,以后胖崽要跟着高人学功夫,迟早会瘦下来,还是顺其自然胖着吧!   是个没原则的坏伴读了!   没想到,仅靠两壶奶,就哄回了胖崽大半安全感。   虽然殿下态度还是有点坏坏的,但已经不会故意不理他了。   薛遥松了一口气,希望这只龙傲天长大后还是这么好说话!   跟着三位小皇子来到校场。   六皇子和薛遥随太子出京这两个月,五皇子找不到陪练的兄弟,只能天天拉着疲惫的七弟,上操练场对战。   气人的是,这个胖弟弟从来不练剑,却能回回打得五皇子毫无尊严。   现在好了,六皇子回来了,五皇子又变成从前威风的五哥,可以指点六弟剑术,顺带口头教训一下瘫在茶座旁偷懒的七弟。   人生重回巅峰! 第一一回 合,五皇子就打掉六弟手里的长剑。   好久没有这样的成就感,一时激动,五皇子丢下长剑,一把抱住六弟,悲切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不明真相的六皇子对五哥说:“我在金陵买了一根特别的剑穗,哥看看喜不喜欢。”   薛遥看见六皇子掏出外地买来的工艺品,忽然想起自己也带来了几只挑好的荷包,要送给几位皇子。   “殿下,我给您和五皇子也带了礼物,走,咱们过去瞧瞧。”   刚被喂了一壶奶的殿下还处在温顺期,乖乖跟着遥遥走去操练场。   薛遥从袖袋里取出三只精致的小荷包,把墨蓝色绣棕色猛虎的荷包递给五皇子:“这只是给五殿下选的,您瞧瞧合不合适?”   五皇子把剑递给自己伴读,在衣摆上胡乱蹭掉手心里的汗,接过薛遥送的荷包,赏玩一番,笑道:“有眼光,这虎绣得栩栩如生,好生威猛!”   薛遥见他喜欢,便欣喜地一笑。   按次序,又拿出给六皇子准备的荷包——一只淡绿色绣荷花的荷包,很符合暖宝宝的淡雅气质。   六皇子笑着接过一瞧,歪着脑袋疑惑道:“瞧着倒是别致,只是绣了荷花,我用着合适吗?”   见傻遥遥送六哥一只姑娘家用的荷包,七皇子乐不可支,幸灾乐祸地提醒六皇子:“哥擦个胭脂,配这正好。”   “哈哈哈!”五皇子看着六弟的荷包笑坏了!   薛遥又掏出最后一只粉红色荷包,正反都绣着一对胖嘟嘟的可爱小雏鸟,递给七皇子:“这只是给殿下挑的,殿下喜欢吗?”   七皇子一低头,看见遥遥递过来娘破天际的粉色小鸟荷包,小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殿下并不肯接下荷包!   “哈哈哈哈哈!”五皇子肚子都笑疼了:“阿遥真是……眼光毒辣!这小粉鸟太适合七弟了!”   薛遥低头看看小荷包上的小胖鸟,多可爱,简直就是他心里的小胖崽化身,确实很适合呀!   抬头期待的问:“殿下喜欢吗?”   七皇子一把接过荷包塞进怀里,不予评价,也不想被别人看见。   六皇子从袖袋里掏出一只湖蓝色发簪,递到薛遥面前:“这只发簪跟你束冠颜色一样,算是我的回礼。”   薛遥赶忙推拒:“小荷包而已,回什么礼呀?”   六皇子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摘掉薛遥束冠上的簪子,把自己准备的发簪换上去,看了看,对薛遥笑道:“很合适。”   七皇子更不开心了。   五皇子笑累了,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教习师傅不在,突然起了贼心,一拉俩弟弟胳膊,小声问:“想不想去七关阵训练场瞧瞧?”   “好呀!”   “不想。”   永远为五哥捧场的六皇子和永远懒得折腾的七皇子,给出了不同意见。   七关阵位于校场东南角,里面设有攀高、锁链之类的训练设施,是给大内护卫准备的专用训练场。   训练设施有一定危险性,皇子不能随意冒险。   五皇子天性喜好挑战,经常请求教头让自己进去试试手,都被拒绝了,今日贼心又起。   恰好教头不在,五皇子当机立断,无视了七弟的反对意见,拉起两个弟弟就朝七关阵跑。   “殿下?”周围一群伴读侍从赶忙上前阻拦!   “都呆着别动!”五皇子回头下令。   七皇子直抖胳膊,想要甩掉五哥的手,一脸嫌弃地警告:“被抓着要挨教鞭。”   五皇子哄弟弟:“教练去帮六弟挑称手的新兵器了,离这儿远着呢,等他回来,咱们早就通关出来了!”   七皇子神色严峻地提醒五皇子:“哥你连四品护卫都打不过,那里是一品护卫的……”   五皇子一把捂住胖弟弟的嘴,强行往七关阵里拖!   落单的六皇子转头看向薛遥:“阿遥,你也来罢!”   一直装死的薛遥晴天霹雳!   这群小混球简直调皮上天!   皇子不经允许,擅自进入七关阵,要罚二十教鞭!   他们伴读要是陪同进入,可是要挨板子的啊!   暖宝宝这是要他死!   因为兵器坊离这里很远,六皇子也认为教头很久才会回来,于是兴奋的跑过来,抓住薛遥手腕往七关阵跑。   四个人走进七关阵场内。   一进门,入目是一片水坑,深度看不出来,长宽都在五丈左右,水坑两头,拴着十几根锁链。   看起来是个锻炼平衡和轻功的场地。   “这看起来很危险!”薛遥一脸惊愕。   “这才有意思!”五皇子快步走到水坑前,一脸兴奋道:“这链子够粗的,难不倒我。”   说完转头看向三人:“六弟七弟,你们可有胆气过这关?”   “殿下!”薛遥用眼神警告小胖崽不许冒险。   七皇子耸耸肩。   用不着傻遥遥威胁,殿下也不会冒险过水坑。   万一掉水里,一会儿怎么跟教练解释?假装练剑出的汗?   六皇子有点退缩,要只是短短一两丈还好说,这水坑很长,锁链也不紧绷,保持平衡太难了。   但五哥期待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稍作犹豫,六皇子踱步走到五哥身旁,观察锁链:“不知这水有多深。”   五皇子不屑道:“怕什么?咱都会水。”   六皇子一挺腰板:“我才不怕!”   “行啊!是个爷们儿!”五皇子拍了拍六皇子肩膀,一撸袖子叉腰道:“哥先过去,你耐心等着。”   六皇子点点头。   五皇子一脸胜券在握,迈脚踏上了锁链。   于此同时,操练场上的太监已经去把教头找回来,一路狂奔赶往七关阵。   要阻止调皮捣蛋的小皇子们找死!   不到半柱香时间,五皇子已经走到了锁链中央,转头朝水坑外站着的兄弟们喊道:“这太简单了!链子这么粗,走起来如履平……啊!”   随着一声惨叫,站在锁链上的五皇子掉到锁链下,胳膊腿紧紧抱着锁链,疯狂挣扎!   “五哥!”六皇子惊呼一声,赶忙踩上锁链,想走过去搭救哥哥。   “糟了!我就说这太危险了!”薛遥想出门去找人帮忙,转头却看见七皇子不紧不慢的走到角落,找到一只轻便的小木船,一脸淡定地推到水坑里。   薛遥这才冷静下来。   也是,有水坑的训练场地,肯定有专用的救援工具,只是情急之下没有想到。   这种时候,真是佩服这只龙傲天幼崽的全局观。   薛遥还没暗自夸完,就看见七皇子把踩进小木船的右脚收了回来,转身看向薛遥:“教头来了!”   薛遥一惊,转头看向门口,并未发现有人推门而入。   但想到小胖崽奇异的“雷达”感应能力,教头很可能已经在几百米以内了!   “快进侧厅!”七皇子一指小门,让薛遥先跑,自己转身迈腿站上锁链,拉六皇子上岸“逃命”。   “五哥还吊在那里!”六皇子急道。   “他数到十,教头就会冲进来救他,然后打他二十教鞭。”七皇子伸出的手朝六皇子招了招,敛起下巴威胁道:“六哥想一起挨鞭子?”   六皇子因为紧张,没有多想,一把抓住七弟的手爬上岸,跟着薛遥一起跑进训练场侧厅。   “六弟!七弟!”挂在锁链上的五皇子没听见教头来了的消息。   看见俩弟弟忽然手牵手跑了,简直情绪崩溃!   这算什么兄弟!   薛遥三人急匆匆躲进侧厅,这是训练的护卫们平时喝酒吃饭更衣的地方,屋里除了几张桌子,只有一个大橱柜。   六皇子回过神,心里放不下五哥,频频回头看向门外。   七皇子一脸淡定,把薛遥先塞进东边的大橱柜里,而后自己跳上靠窗的八仙桌,用胳膊顶了顶木窗。   窗子被从外面栓上了。   七皇子四下查看,想找跟木棍把窗子撞开,带薛遥和六哥逃出去。   门外,五皇子一声声凄厉的呼喊,让六皇子心神不宁:“咱们不能丢下五哥!”   薛遥被柜子里的灰尘呛得直咳嗽,挣扎着推开柜门,安慰六皇子:“教头一定很快就来了,七皇子不会听错的!”   “六弟!六弟你回来啊!至少把那只木船给哥踢过来!”门外,五皇子的呼喊愈发凄惨了。   六皇子急坏了:“我去把船推给五哥!”   薛遥也听不下去了,转头问七皇子:“教头离这儿还有多远?”   七皇子直接用倒计时回答他:“八——七——六……”   “咱们不能不管五哥!”六皇子的良心已经快要崩溃,转身就推门冲出去跑到水坑旁,飞身跳上木船。   “砰——”   训练场的大门被推开了。   教头怒发冲冠地站在门口:“诸位皇子殿下!”   躲在侧厅橱柜里的薛遥一哆嗦,眼前已经浮现起教头徒手撕皇子的可怕画面……   错过破窗逃跑的最佳时机,七皇子只能轻手轻脚的钻进橱柜里。   原本宽大的橱柜,装薛遥一个人尚且容易,小胖崽一挤进来,橱柜整个就往小胖崽那头,“吱呀”一声倾斜了。   七皇子挺胸收腹,尽量减少自己占用的空间,总算把柜门给关上了!   空橱柜立即变成了实心橱柜,处在随时爆炸的边缘。   “殿下?”黑暗中,被胖崽挤的喘不上气的薛遥忧虑道:“咱们不管五皇子和六皇子了吗?”   七皇子十分淡定:“五哥非要来。”   薛遥良心不安:“五皇子会不会怪咱不讲义气?”   七皇子给他算了笔账:“擅闯七关阵,罚二十教鞭,你出去,只会多二十鞭子,不能替他平摊。”   薛遥:“……”   好有道理,突然就没有良心负担了呢。   屋外的光线透过门缝照进来,薛遥看见那束光打在小胖崽左脸,长睫下,殿下清浅的左瞳里毫无波澜。   一直很担心小胖崽像原著里的陆潜一样,冷清淡漠。   此刻,门外不断传来教头的暴喝声,小胖崽眼里始终没有丝毫担忧哥哥们的神色。   这让薛遥愈发担心起来。   会不会献出了自己所有的温暖,也改变不了这孩子冷酷地性格?   “遥遥,教头一会儿会进来。”七皇子忽然开口,打断了薛遥的思绪。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躲在这里?”薛遥紧张道。   “这训练场总共就这一个偏厅,你说教头能不能猜到少一个皇子躲在哪儿?”   “……那怎么办?”   “你呆在这里别出声,等爷走了,你从窗子跑。”说完,七皇子轻手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薛遥没听明白,急忙问:“殿下!咱们一起走啊!”   七皇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皱眉,抬手就把他头上六哥送的那根发簪拔掉了。   “爷喜欢原来那支。”殿下一脸不讲理。   薛遥来不及回应,柜门就被七皇子关上了。   紧接着,外面响起脚踹窗子的声音。   薛遥:“???”   小胖崽这是要抛下他逃跑了!   心碎的老父亲扒在门缝,眼睁睁看着不孝崽踹开了窗子,不紧不慢地攀爬。   与此同时,侧厅的大门也被推开了,教头一脸威严地站在门口,阴沉道:“七皇子殿下,这里请吧。”   被抓包的七皇子并不慌张,淡定从窗口跳下来,转身跟着教头出门,领教鞭去了。   屋里一片安静,只有被七皇子踹开的窗子,被风吹得吱呀轻响。   七皇子早猜到踹窗子的声响肯定会惊动教头,干脆亲自出面引开火力,方便小伴读找机会翻窗逃跑。   独自蹲在橱柜的薛遥渐渐想明白过来。   一颗老父亲的心瞬间崩溃了。   他家情感障碍的胖崽……居然……   居然有“舍身救父”的一天! 第65章   有一瞬间, 薛遥差点冲出去护崽, 又很快冷静下来。   小皇子们擅闯七关阵,最多挨一顿训诫和“温柔”的教鞭,伴读陪同擅闯, 可是要挨板子的, 能打死人。   薛遥赶忙捡起被小胖崽丢到一旁的发簪,轻手轻脚推开橱柜, 爬出窗子逃离侧厅,绕一大圈, 回到校场。   三位皇子正站在操练场三个角落, 分别接受“审讯”,教头们要查出是哪位皇子带头犯错。   薛遥不动声色地朝七皇子的方向慢慢挪, 想偷听审问。   副教头握着细长的小教鞭,一下一下拍打着自己的手掌,盯着七皇子的小胖脸低声问:“殿下知不知道擅闯七关阵很危险?”   七皇子一脸懵懂地反问:“什么是七关阵?”   副教头一愣:“您不知道刚刚去的地方是哪里?”   七皇子茫然摇摇头, 乖巧地回答:“那里好多水,五哥要过桥,桥好细,殿下好怕哦!”   胖胖小皇子长睫下闪烁的畏惧目光, 让严厉副教头心头一软, 缓和了语气:“殿下不想去那里,是被五皇子带去的是吗?”   七皇子一瘪嘴,婴儿肥的小脸嘟起来了,委屈的茶色眼瞳注视着副教头双眼:“殿下好怕哦!”   不远处偷听的薛遥:“……”   出现了!   不惜放弃尊严以逃脱惩罚的假龙傲天!   “没事了!殿下不要怕, 这回一定让五皇子殿下知道厉害。”副教头在殿下无辜小胖脸的突袭下,放松了戒备,丢下教鞭,领着受惊的七皇子,去茶棚休息。   还在接收责问的六皇子看向没挨鞭子就全身而退的七弟,满脸都写着震惊和疑惑!   七皇子临走前转头,对六哥指了指另一头五哥,偷偷做了个“二、四、六”的手势,提醒六皇子:把锅全部推给五哥,否则二十下教鞭就得三个人一起挨,变成六十下。   六皇子隔空领悟了七弟的暗示,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远处的五哥。   回过头,六皇子坚定的告诉副教头:“是五哥挑的头!”   两个甩锅成功的皇子抛弃了五哥,一前一后,安全离开了操练场。   薛遥震惊了。   小胖崽甩锅,老父亲可以假装没看见,怎么暖宝宝也会甩锅?   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暖宝宝!   还是当哥哥的五皇子有担当。   五皇子抬头挺胸接受审讯,十分爽快地承认,是自己带两个弟弟去七关阵,并愿意代两个弟弟承担惩罚。   擅闯七关阵就这么毫无悬念的结案了。   最终只有五皇子接受惩罚。   教头抬起教鞭,向五皇子屁屁打下去之前,又询问一遍:“殿下自愿多领二十教鞭?”   “先生打罢!”五皇子视死如归!   薛遥在围观人群中感慨万千——五皇子不亏是当哥哥的!   教头捏紧教鞭“啪”的打下去!   “哦!”五皇子捂着屁屁往前跳了一大步!   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教头:“怎么比平时训练打着疼?”   教头露出一个“那是当然”的微笑,抬手要打第二鞭。   “等一下!”五皇子后退两步,神色纠结地喘息片刻,目光陡然坚定,低声向教头告密:“先生,实不相瞒,刚刚是老六老七好奇心重,非让我带他们进去看看!”   教头:“……”   薛遥:“……”   经不起考验的塑料兄弟情!   于是,三位小皇子一起受罚蹲马步。   “五哥!你怎么能把七弟也拉下水?他刚都不想去!”六皇子难得对五哥心生埋怨。   五皇子对弟弟讨好地笑了笑:“这是策略,咱们仨都不承认,他们就不能罚鞭子,只能罚咱们蹲马步。你看,咱们现在又能练下盘功夫,又不用挨鞭子,不是很好吗?”   六皇子勉强接受了五哥的解释。   七皇子的包子脸上写满不开心。   五皇子清了清嗓子,微微伸直腿,越过六弟头顶,看向七弟,讨好道:“老七,你个头矮,用不着蹲着,站起来他们也看不出来,可以偷个懒。”   蹲马步的七皇子纹丝不动,根本不理五哥。   五皇子笑嘻嘻地哄:“老七?七弟?不理五哥了啊?”   七皇子一脸记仇:“从此恩断义绝!”   *   收粮的事虽然成功解决了,薛遥心里却仍旧不踏实。   距离原著中太子被废,只剩下一年半时间,总觉得这段时间里还会发生一些其他无法预料的事情。   朝野一片太平,参与试行变法的官员已经前往地方机构,借贷放粮的新政一切运转正常。   薛遥记忆中,太子被废是被言官弹劾。   弹劾主要有两个内容:一是变法的试行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二是任事官员暗地里加重借贷利息,上报给皇上的账上却是盈亏相抵。   意思很简单:一是怀疑太子中饱私囊,二是借贷导致当地百姓大批饿死。   薛遥推测,太子盈亏相抵,是因为收粮期间被人摆了一道,买了高价粮,头一年借贷本就赚的不多,没有盈利也正常。   至于变法导致饿殍遍野的说法,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薛遥记性并不算太好,但早就发现,只要集中精力,但凡原著中提及的剧情,他都能回忆出细节,这肯定是系统给予他的特殊能力。   而太子被废这段情节中,原著只记载了言官弹劾的奏本内容,没有详细记载受灾县发生过什么,无从查明为什么会有很多老百姓饿死。   大量老百姓饿死这件事,应该不是诬陷造谣。   毕竟皇帝虽然对老婆们三心二意,最看重的儿子却由始至终都是大皇子。   如果事情不是闹到死了很多人的地步,太子怎么着都不可能被废。   哪怕他把皇帝掏的一百万两银子亏光了,皇帝也不至于废掉太子。   所以,薛遥担心受灾县百姓会遭遇突发变故,尤其是那个平榕县。   有一个系统任务,是控制平榕县瘟疫,因此有一种可能:一场瘟疫将从平榕县开始,蔓延到相邻的两个受灾县,导致部分老百姓死亡。   这场灾难,让受灾县百姓大量死亡,太子的放贷自然一半都收不回来,账面上的亏损,可能被太子自掏腰包填上了,才勉强盈亏相抵。   而病死的老百姓,被言官说成饿死的,所有罪过都泼到太子身上,才导致了太子最终被废的结果。   但这个猜测不太说得通。   以皇帝对太子的器重,不可能不核实死亡原因,就拍板定罪。   薛遥思前想后,最好能让太子这两年内,注意关注平榕县老百姓状况,寻些名医留守当地,随时提防恶性传播疾病。   但这种提议冷不防提出来,肯定会招致怀疑,万一未来真有疾病传播,旁人没准还怀疑是薛遥策划图谋。   而且太子公务繁忙,薛遥身为小皇子的伴读,也不方便单独上门求见,最好能拉着小胖崽一起去。   之后一段时间,薛遥每晚都从隙空间中取些医学类书籍,刻苦钻研。   从入门到放弃。   医学这门学科,完全不适合临时抱佛脚!   内容太庞杂,不同科目的知识相差十万八千里,五年能入门个耳鼻喉基础都不容易,更别说活学活用了。   自学变神医的梦想破碎了!   薛遥放弃学医,心里很是不安,睡不着时,就随手点开多维时间参考线商城,观看一些无聊的影像,帮助睡眠。   参考线商城的影像都很无聊,因为不能自由搜索想看的人物情节,只能随机刷新。   想要自由搜索,就得开启终极商城,开启条件是完成【冷血暴君的心动】任务。   很显然,这么奇葩的任务,薛遥已经放弃治疗了,就凑合看着吧。   随机出现的影像,多数都是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田中劳作或者干脆是夜晚熟睡。   这天晚上,薛遥刷新出的影像,是一间简陋的卧房,床榻上,一个白发老人裹着棉被,不时咳嗽。   不多时,门被推开了,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位郎中打扮的老先生走进门,为卧病在床的白发老头诊脉。   郎中从行囊里翻出一只小瓷瓶,往掌心倒了一粒药丸,扶起老头,亲自喂老头服下药丸。   老头似乎吞咽困难,郎中耐心地帮他顺气,老头却陡然喷出一大口血,咳嗽不止。   郎中被血污沾了一脸,一旁夫妻俩急忙递上巾布,帮郎中擦拭干净。   看着影像,薛遥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也不知那老头患上了什么病,郎中脸上沾的血污竟然接近黑色,看着十分瘆人,薛遥不敢再看,赶紧点了刷新。   随后出现的影像似乎是一间医馆,一个老先生坐在长桌后,不住咳嗽。   薛遥仔细一看,发现这位老先生,居然就是上一段影像中的郎中。   影像里的郎中咳嗽愈发剧烈,从袖中掏出帕子捂住口鼻,身体一阵震颤,他捂着嘴的帕子渐渐被发黑的血迹渗透。   薛遥慌忙退出了精神空间。   大半夜的,怎么连着刷新出两段这样的影像?   冷静下来后,薛遥心中升起一种不详预感。   系统是在提醒他什么?   从老头到郎中,咳嗽,浓黑血液。   这难道是平榕县瘟疫的开端?   薛遥担心这两段影像是系统的瘟疫预警,第二天,就撺掇三位小皇子去找太子指点剑法。   太子不在殿中,薛遥只好拖着三位小皇子在太子殿闲聊,耐心等太子回来。   期间,薛遥把太子路见不平营救歌姬的英雄事迹,绘声绘色地说给小皇子们听。   六皇子也在一旁不时比划两下,重现太子救人时的帅气剑法。   五皇子听后叹了口气:“咱哥几个,就数大哥剑法最为超绝,长相也最是俊俏,母妃成天都嫌弃我远不如大哥。”   七皇子闻言一惊,立即转头向薛遥求证:“爷最是俊俏!”   薛遥看一眼殿下的小胖脸,忍不住扑哧一笑,急忙安慰道:“七皇子殿下是最最可爱的殿下。”   七皇子震惊了!   汐妃经常夸自家儿子五官挑了自己和皇上的优点,天下找不出比她儿子更漂亮的孩子。   这样的夸赞,让七皇子忽略了自己的婴儿肥,对自己的相貌有了不切实际的判断。   此刻,冷不防听五哥说大哥是兄弟中最俊俏的男人,七皇子不服气!   七皇子倔强地质问傻遥遥:“爷比大哥俊俏?”   薛遥看着小胖崽认真地小胖脸,想昧着良心承认算了,可想想太子爷那英俊完美的轮廓,实在是没法说出口!   只好安慰小胖崽:“殿下最可爱,咱们都喜欢可爱的殿下,好不好?”   七皇子垂眸想了想,一皱眉,抬眼严肃地宣布:“爷还是想要最俊俏!”   薛遥:“……”   你一个小胖崽,能不能不要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 第66章   面对小胖崽寻求认可的目光。   薛遥艰难地张口:“殿下……是……最……”   可恶。   真的是无法对着小胖崽说出俊俏这个词啊!   虽然七皇子的五官确实精致, 但是……   脸颊实在是胖嘟嘟的啊!   迟迟等不到遥遥肯定的七皇子, 缓缓地、危险地眯起眼。   薛遥捏紧拳头,逼迫自己拍马屁:“殿下是最……”   七皇子点头、点头。   鼓励傻遥遥说下去!   薛遥:“最……”   “七弟是最俊俏的!”六皇子一鼓作气,替薛遥犯下“欺龙傲天之罪”。   七皇子小胖脸上雨过天晴, 立即转头赞许地看向六哥。   薛遥松了口气。   “别闹了!”五皇子笑道:“七弟虽然长相可人, 但……”   六皇子和薛遥同时紧张地看向五皇子。   用杀人的目光警告他:不要打击小胖崽的自信!   “但也是我最俊俏的弟弟……”五皇子怂唧唧地妥协了。   兄弟间的气氛又恢复了温暖融洽,宫女也端上了新茶点。   眼看要到习武时间, 薛遥看太子还不回来,就起身去花厅外转了转, 随口问门边一个小太监:“太子殿下平日几时回寝殿?”   小太监颔首回话:“多半就这时辰, 偶尔有公事耽搁,不回寝殿用膳也是有的。”   薛遥想问他太子去哪里办事了, 转念又想,太子多半在养心殿跟皇帝议事,问了也没人能去把人叫回来, 也就做罢了。   转身正欲走回花厅,转角处忽然窜出一个冒冒失失的太监,跟薛遥撞了个满怀。   “哎哟!奴婢该死!”太监低头连连告罪。   “没事。”薛遥理了理前襟,不甚在意地提醒那太监:“皇子们都在花厅里, 你走路慢一点, 仔细冲撞了殿下。”   那太监鞠躬称是。   薛遥摆摆手,走回花厅。   一进门,就看见七皇子正把茶杯往宫女手里塞。   宫女一脸茫然,接过七皇子的茶杯, 不敢问小主子想要干什么。   薛遥赶忙走过去,接过宫女手里的茶杯,转身哄小胖崽:“太子殿里没有备甜奶,殿下不喝苦茶,就换碗雪梨羹好不好?”   七皇子点点头。   薛遥转身请宫女准备甜汤,。   这不是在青穹殿,作为七皇子的伴读,使唤别家宫女,照例得给些打赏,所以吩咐完宫女,薛遥伸手翻找袖袋里的荷包。   一摸之下才发现,袖袋里空了。   “嗯?”薛遥一脸纳闷的又翻了翻另一只袖袋,没有。   奇怪,他向来随身会备些银子和钱串,方便在宫内行事,没理由今儿忘了。   难道是丢了?   薛遥有些懊恼,那荷包里除了零碎银子,还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阿遥?”六皇子察觉了薛遥的异样,“你想找什么?我这儿拿给你。”   “不用不用。”薛遥一脸郁闷地嘀咕:“我荷包好像弄丢了,哎哟我真是丢三落四的,明明刚刚还在……”   话说一半,薛遥忽然想起刚刚撞到自己的太监,仔细一想,撞上的一瞬间,自己右边袖口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当时没在意,现在才意识到,荷包多半是被那太监顺走了!   这可是太子殿,居然有小太监敢行窃?   薛遥皱起眉,心想那太监八成是觉得他是伴读,不可能为了个小荷包跟主子讨公道。   何况这里是太子的地盘,别家皇子的伴读,哪里敢追究这点破事,万一查不出证据,冤枉太子殿的奴才可就摊上大事了,一般小伴读确实不敢追究。   但薛遥不是一般小伴读,他可是未来龙傲天的老父亲。   二十两银子没了也就没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太子殿下身边藏着这么个祸患,绝对不能随随便便揭过去!   薛遥脸色一沉,对皇子们打了个招呼,转身退出花厅,找门口那小太监问话。   “有没有看见刚刚撞上我的那小公公去哪了?”   皇子们也好奇地跟着走出来,想知道薛遥要干什么。   门口的太监见皇子们都围过来了,吓得脑门上直冒汗,一脸惶恐地回话:“奴婢方才低头恭送您回屋,没看见谁冲撞了您!”   “到底怎么回事?”五皇子一听有人冲撞薛遥,还以为他刚才被哪个不长眼的侍从欺侮了,立即挺身走过来:“谁欺负你?”   薛遥上前一步,小声告诉五皇子发生的事情经过。   “什么!”五皇子满面惊愕:“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大哥殿里敢行窃!”   这一嗓子吼得周围宫女太监一哆嗦,有几个险些跪下去。   “行窃?”六皇子上前一步,惊讶地问:“是谁?阿遥别怕,指出来!就算大哥在这里,也不会姑息养奸。”   刚刚被撞时,那太监一直低着头求饶,薛遥只看见他带着太监统一的黑纱三山帽,压根没看见长相。   “我也没看见那人长什么样。”薛遥一脸郁闷。   五皇子当机立断,朝偏院角门站着的两个太监下令:“把门关上!暂时禁止宫人出入偏院!”   “是!”两个太监应声麻利地把院门推上了。   “哥。”站在最后的七皇子忽然开口。   五皇子转头看向七弟:“怎么了?”   七皇子一抬手,指向偏院东墙。   五皇子顺着所指方向看去,竟发现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正悄无声息地翻上东面高高的围墙!   “站住!”五皇子箭步追上,冲到墙根,才发现墙太高,根本跳不上去。   拼着皇子的尊严,也不能跳不过个小太监!   五皇子转头一看四周,立即爬上不远处的假山,借力往墙上一跃——   “咚——”   “五哥!”   “哥!”   在六皇子和七皇子的惊呼声中,跳墙失败摔下假山的五皇子,连滚带爬站起来,一脸无所谓地一摆手:“哥没事!”   六皇子上前扶住五哥,焦急道:“你鼻血都流出来了!撞着鼻子了吧?”   五皇子急忙一袖子撸掉鼻血,逞强道:“昨个羊肉吃多了,上火。”   七皇子面无表情注视着飙鼻血的五皇子:“传太医吧哥。”   “不用!”五皇子转身就想离开丢人现场:“赶紧追,别让那窃贼跑了!”   七皇子抬手拦住五哥,淡定提醒:“当值太监统共十来个,应卯牌子在,他就跑不掉。”   “你怎么不早说!”五皇子怒不可遏!   如七皇子所言,总管太监把上午应卯的太监,全部召集来到偏院里,站成一排,供主子们搜查捉贼。   六皇子低声对薛遥说:“你认得出来窃贼吗?赃物恐怕已经被那窃贼转移了。”   薛遥盯着一排太监看了几个来回,压根认不出长相,只能让他们挨个说话听嗓音。   然而这贼人狡猾得很,跟薛遥求饶时,可能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十多个太监按吩咐轮流说了求饶的话语,竟然完全听不出相似的音色。   薛遥愈发气不过。   太子殿里居然出这么个狡诈的飞贼,偷了他的银子也就罢了,还害得五皇子摔成这样,若是查不出来,可真得气死!   太监总管走到五皇子身边,低声禀报:“老奴挨个儿搜了他们的身,并未搜出那位公子所说的羊皮荷包。”   五皇子鼻孔还塞着止血棉花,不死心地走到一排太监身后,试图从背影辨认出翻墙的飞贼。   然而,太监的统一着装并不完全合身,很难看出身材轮廓,背后看起来差不了多少。   “可恶!”连六皇子都受不了这委屈,对着一排太监严厉道:“敢在大哥殿里行窃,别以为逃过这一回就没事儿了,赃物埋在哪儿,咱都叫人看着,有种就去拿,不怕你不露马脚!”   这话其实就是想唬那小贼不敢取走藏好的赃物,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算替薛遥和五哥出点气。   但到底没有证据,六皇子只能挥手让太监们解散。   “慢着。”七皇子把手里的冰糖雪梨羹递给宫女,嘟着小脸严肃地走到一群太监面前,冷冷宣布:“抓不着贼不算完,爷数到三,你们一起跑,不准跑出这院子,爷抓着谁,就让谁领罪。”   太监们唰的白了脸!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七弟……”六皇子想阻止弟弟闹脾气,七皇子却已经开始数数了——   “一、二、三。”   七皇子话音一落,太监们吓得一哄而散,飞快往院子四个角落逃跑!   一瞬间,七皇子闭上眼,集中注意力,感觉周围的气流变化——   时间仿佛变慢了。   太监们四散的脚步声,渐渐变得规律有序。   脚底板蹬踩地面的声音轻重不一。   “你往哪儿钻!滚开!”躲在角落的太监们都拼了命的往后钻,没人肯挡在前面,一个个惨白着脸,恐惧地盯着院子中央一动不动的七皇子。   五皇子虽然也很想抓到窃贼,出一口恶气,但到底不能像三皇子那么蛮横不讲理。   没证据,哪里能随便抓人出气?只能走过去劝导弟弟:“老七,别吓唬他们了,这回……”   “是他。”七皇子打断五哥的话,抬手指向西南角。   西南角缩着的三个太监顿时朝两边逃开,想躲开七皇子的手指方向!   七皇子并没有因为三个人散开而失去目标,抬起的指尖跟随其中一个太监移动。   六皇子看了那太监一眼,转头问七弟:“你怎么知道是他?”   薛遥也一脸急切地等待解释。   “就他会轻功。”七皇子抬头看向哥哥:“比七关阵里的一品护卫还厉害。”   五皇子顿时惊讶地转头,看向被指认的太监。   薛遥心里猛一咯噔。   原著中,五皇子带兵出征前,每晚都会溜去一个秘密地点,跟一个神秘人学功夫。   虽然书中没有说出这个神秘人的姓名,但根据描述,神秘人一直都是直殿监的太监打扮。   后文中,这个神秘人还向七皇子透露了剑圣的隐居地点,可以说是龙傲天拜师的关键指引人。   而此刻,一个偷鸡摸狗的小太监,刚才悄无声息地跳上了一丈有余的宫墙,又被小胖崽认定轻功胜过大内高手……   这小太监该不会就是未来那个神秘人吧?   薛遥简直难以置信!   为什么神秘高手会是个无耻窃贼!   此刻被三个皇子当面指正,一会儿就算不被打死,也得跟三位皇子关系破裂了。   未来还怎么指点五皇子功夫?   还怎么给龙傲天引路找剑圣!   “轻功比一品护卫还厉害?”五皇子一脸纳闷,盯着七弟指出的那太监,扬起下巴呵斥道:“你!过来!”   那太监中等身高,寻常长相,皮肤比其他太监糙一点,也可能是受了惊吓,脸色涨得通红。   “殿下。”薛遥立即站了出来:“能不能让我单独问他几句话,以免错认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bb机殿下当着未来师父都面不幸摔个狗吃shit 第67章   “这种偷鸡摸狗地奸贼, 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手脚不干净。”五皇子对薛遥说:“用不着跟他啰嗦, 能跳上一丈高的墙,他必然有脚上功夫,上个月教头们都夸七弟对招式脚法洞察力惊人, 七弟绝不会冤枉了他。”   六皇子神色警惕地盯着那太监, 低声道:“这窃贼如此好的身手,不去考武状元, 争取参将之职,也不去应征御林卫, 偏偏入宫为奴, 其中必有蹊跷。”   薛遥低声道:“殿下,我就是怀疑此人背后有猫腻, 才想单独问他几句话。”   因为亲眼见过薛遥江浙收粮的果敢决断,六皇子心里对薛遥十分信赖。   既然薛遥坚持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有他的道理, 六皇子转身对五皇子耳语两句,回头应允了薛遥的要求。   薛遥赶忙走上前,对那太监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走到廊庑拐角无人处,薛遥直接了当低声问他:“你急用钱?”   太监立即低头否认:“奴婢冤枉!”   薛遥不能让皇子们等太多时间, 板起面容放狠话:“你听着, 这里是太子殿,你行窃逃跑,致使五皇子坠落摔伤,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么?凭你一口咬定没盗窃, 根本不可能蒙混过关,挨一顿板子也不能了事,牵扯皇家的嫌犯,会直接送北镇抚司候审,需要我告诉你那是什么地方么?”   “求公子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太监脸色涨得更红,眼里却仍然没有畏惧之色。   薛遥严厉地看着他:“我不仅可以求皇子们饶你一命,还可以借钱给你渡过难关,只要求你告诉我,为什么需要这笔钱,为什么埋伏在太子身边,谁派你来的?”   那太监一抬眼,漆黑的目光里杀气毕露,低声求饶,嗓音却透着蛮横地威胁戾气:“公子此话从何说起?您的钱袋是奴婢偷的,奴婢可以认罪。都是进宫混口饭吃,谈何埋伏太子?这个罪名奴婢担不起。”   薛遥抓住他胳膊,皱眉急道:“我是想帮你,你跟我狡辩没有任何意义,北镇抚司的刑讯人会听你说这些吗?他们有一万种法子让你主动招供,那时候,你这双好腿恐怕已经废了。”   太监盯着薛遥看了会儿,缓缓直起腰,身形竟然比薛遥高出半头,全然没了刚才的畏缩之态。   “公子为何要帮我?”太监问他。   薛遥余光看了眼远处等的不耐烦的五皇子,回头焦急的回答:“我素来喜好结交江湖侠士,方才见你纵身一跃,身轻如燕,毫不费力的翻上高墙,叫我心里钦佩不已,你这样的好身手,何不考取武科功名?入宫为奴实在有些可惜。”   那太监面无表情地盯着薛遥看,片刻后,低声回答:“打家劫舍的江湖侠士,公子也愿意结交吗?”   薛遥一愣。   太监冷哼一声道:“我这条贱命早该交代在大牢里,没什么可惜的,你那钱袋,我埋在西院那颗梅花树下,其他疑问,恕我无可奉告。”   薛遥:“……”   这神秘人果然很难交流,难怪全书都没提到他的身世背景。   听他的话,好像是从前当过盗匪,没有走武行正途的资格,就算真是这样,也没必要进宫当太监啊?。   “一会儿我帮你打圆场。”薛遥放弃追问,淡定对那太监道:“你对殿下说刚刚撞落了我的荷包,捡起后,本欲归还,却因二十两银票起了贪念,并非预谋行窃。”   太监神色一震,许久才开口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我替你办事?”   “不用。”薛遥说:“你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就别怀疑我贪图你什么了,我只是钦佩你的武艺,给你一次改过机会,下不为例。那句话我还搁在这里——你若急需银两,我可以借给你,只要你告知我正当用途,以及为什么入宫为奴。”   那太监神色疑惑,却也没有回答薛遥。   “阿遥!”廊庑下的五皇子实在等不及了,朝薛遥喊道:“别跟他啰嗦了!带他过来!”   无奈,薛遥只能招呼太监:“先过去吧,按我说的做。”   *   “捡到的?”五皇子气呼呼道:“刚不是说荷包被他顺走的?”   六皇子急道:“你可别听这窃贼的花言巧语,捡到财物据为己有,和行窃完全是两码事!”   七皇子也对那太监给出自己的缜密判断:“骗子!”   “而且,他一个洒扫太监怎会有此等轻功?”五皇子朗声道:“必须追究到底!”   六皇子表示同意:“阿遥,对行窃之人不需要怜悯。”   那太监似乎早料到自己在劫难逃,脸上已经没了畏缩之态,竟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三位皇子。   死气沉沉地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五皇子被这太监内敛的戾气一惊。   六皇子用坦荡的目光回盯那太监。   七皇子面无表情地与太监对视,忽然转身,包子脸往薛遥左肩一埋:“殿下好怕哦。”   薛遥淡定地抬手顺了顺小胖崽头毛:“没事没事,我不会让他靠近殿下的。”   没办法,他家假龙傲天感到切实的危险时,从来都是这么实事求是的,并不在意尊严。   三岁看老,不忘初心。   “看什么看!”五皇子扬着下巴走到那太监面前,目光凶狠地与他对视:“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敢在我面前显摆?我今儿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功夫!”   “殿下?”薛遥一惊,生怕五皇子要跟神秘太监过招。   这不是找抽吗!   万一打不过,关系就更糟糕了,还指望神秘高手指点五皇子功夫!   “来人,去职房把赵护卫请过来!快点儿!”五皇子也怕丢人,所以并不打算自己上。   命人请来一位二品大内护卫,跟那行窃太监过两招。   护卫一到,五皇子就宣布比武切磋。   护卫和太监走到偏院中央的空地,皇子和侍从们都退到廊庑下观战。   五皇子一声令下,比武开始,护卫一个前冲,飞腿横扫,一脚就把太监踹进花坛里。   太监帽子都被踹飞了,头发也散乱落下几缕。   太监在花丛里挣扎着抬起头,看见五皇子面上终于有几分解气的笑意,这才捡起自己的三山帽,跪着从花坛里爬出来,一脸垂死虚弱之像。   “我就知道,这窃贼不过会点腿上功夫。”五皇子不屑道:“但凡能接下护卫三招,我便信了他有些本事,不至于盗财行窃。如今连一脚他都躲不过,看来也只会翻墙逃跑了。”   那太监听闻此言,面色一变,忽然以头碰地道:“求殿下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大内护卫侧头看那太监一眼,别过头嗤笑一声。   皇子实在不可理喻,急匆匆把他喊来太子殿,居然是让他跟一名太监比武,传出去都叫人笑话。   五皇子转头对护卫道:“再比试一回,赵护卫,你出手前打个招呼,免得他不服气。”   “是,殿下。”护卫朗声领命。   第二轮比武开始,人群都懒得后退,一脸鄙夷地等待大内护卫再一次把那行窃太监踹飞。   太监的帽子刚刚被踹丢了,头发落下几缕,侧脸被石子刮蹭的伤口上沾满泥沙,一副落魄至极的模样,眼神却变了。   他的目光沉稳的盯着护卫,初冬的寒风略过他散乱的发丝,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眼里,渐渐释放出压抑多年的杀戮气息。   护卫被这太监盯得有点发毛,心情也变得浮躁,只想速战速决,于是大喝一声,朝那太监挥拳砸去——   那太监脚下不动,脑袋一侧,鼻尖与护卫的拳头堪堪擦过,接着一个行云流水的转身,太监竟瞬间转到护卫身侧,抬脚猛地踩在护卫膝盖窝!   “噗通”一声闷响,护卫单膝跪地,慌忙转过头想要反击,却见一只沙包大地铁拳已经向面门砸过来!   拳头忽然收力,停在了他的鼻尖,没落在脸上。   只凭那股拳风,护卫已经能想象出这拳若是一鼓作气砸下来,会有怎样的后果。   看热闹的侍从们一瞬间都安静了。   三位小皇子脸上的表情也惊呆了。   偏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飞鸟扑闪翅膀的声响。   “我输了。”赵护卫神色木讷地说出这句话。   *   “大哥身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太监?”五皇子坐在花厅里,一脸郁闷地盯着跪在门槛边的“高手太监”。   “你连二品护卫都打得赢,为什么不参加武科?”六皇子的那点怒气已经被磨没了,心里只剩下好奇。   “奴婢贱籍出身,父亲在乡里犯过事,我因此没有参加乡试地资格。”太监跪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回答。   薛遥不开心了。   这“神秘高人”也太势利眼了,他刚问的时候太监瞎糊弄,皇子一问就这么认真找借口!   当然这话肯定是借口。   神秘太监有这本事,就算不能参加武科,也能入伍,在名将帐下立功。   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净身入宫为奴。   他入宫肯定另有所谋。   不久后,太子殿西院里,刚给几位皇子奉茶的小太监快步溜到假山后。   看见老太监总管正等在那里,小太监立即低头禀报:“郑公公以捡到荷包为由,洗脱了罪名,没有提及您老人家。”   老太监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   站在老太监身后地年轻太监也松了口气,对老太监笑道:“干爹不必担心了,那蠢蛋不会供出咱们,就算供出来,儿子也会一力替干爹承担责任!”   老太监冷哼一声:“等太子回来,把罪名往重了报,不打这蠢货三十大板不解恨!”   年轻太监点头道:“这次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七皇子身边的红人他也敢下手,险些牵累了干爹!咱不如赶紧把他调去惠妃身边,省得他再惹事。”   “不急。”老太监尖声尖气地怪笑:“让他多筹五十两银子来再说。” 第68章   皇子们正在审问那高手太监的身份背景, 重重疑点, 让大家愈发怀疑这太监来头不简单。   外院小公公忽然进来通报,太子妃娘娘回殿了。   太子妃白日里在储秀宫侍奉皇后,难得晌午就回太子殿, 八成是皇后临时有什么事, 不方便带上儿媳。   六皇子看向五哥:“咱们现在把他干的事儿告诉大嫂,还是等大哥回来再说?”   五皇子犹豫片刻, 实在好奇对方身世,便对那太监道:“再给你一个时辰考虑, 要么老实坦白为什么来宫里当差, 要么就等着被押送北镇抚司候审!咱们暂时替你瞒着大嫂,就看你老不老实。”   薛遥松了口气, 侧头对那太监使了使眼色,希望他明白,这是最后的求生机会。   太监被几名护卫押送职房, 暂时关押。   太子妃听说几位小皇子来了,十分欣喜,没卸珠钗就赶来花厅,拿出自己珍藏的御贡糕点, 让皇子们先吃着, 随后就叫了午膳。   不巧的是,皇后今日刚吩咐她要斋戒三日,午膳不能沾荤腥。   太子妃倒是早已习惯了食素,就是委屈了小皇子。   太子妃不想委屈太子的弟弟, 尤其是胖嘟嘟的七弟。   她知道陆锦安最疼爱这个憨趣的幼弟。   成婚三年,她一直想给丈夫生一个胖儿子,奈何两次小产之后,肚子一直不争气,只能日日盼着七皇子来殿里陪丈夫。   不论是皇上皇后的赏赐,还是辗转从娘家求来的特制吃食,太子妃全都省着当诱饵,等着七皇子来玩耍。   七皇子像小肉鸽似的,常常往圈套里蹦,吃完大哥家的糕点,还不忘报答,对大嫂说:“爷给你来个后羿射日吧?”   太子妃说:“不用讲故事,殿下以后经常来跟大哥玩吧。”   陆锦安对待七皇子,就像慈爱的父亲。   太子妃最爱在一旁看着这兄弟俩,幻想是自己的丈夫儿子其乐融融。   看着一桌子素餐上桌,太子妃先就心虚地跟七皇子打招呼:“这豆干是蟹黄汤汁闷熟的,殿下尝一口,很好吃。”   七皇子看着满桌子素菜,把筷子放下了,转头严肃地通知大嫂:“老七来了。”   “老七来了”,是太子常说的话,这句话对太子妃说的时候,意思是“快去准备干果和烤肉”。   此刻大哥不在,七皇子只能亲自提醒大嫂,换掉这一桌素菜。   “殿下尝尝这豆干,口感和牛肉似的。”太子妃亲自给小皇子夹菜,生怕他要跑。   五皇子和六皇子猜到,太子妃可能又被皇后娘娘整治了,不方便挑明,只能协助大嫂让七弟乖乖吃饭。   哥俩一人稳住七皇子的脸,另一人强行喂芹菜!   七皇子小胖脸都躲出双下巴了,还是被塞了一嘴芹菜。   太子妃出去打听太子何时回殿,想让他快些回来陪七弟玩。   太子妃一走,三个皇子又开始讨论要如何处置高手太监。   薛遥怕他们把事情闹大,只好找机会对五皇子旁敲侧击:“那太监若真有什么不轨企图,背后一定有靠山,又何须窃取这点小钱?或许他没有受人指使,只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咱们不如耐心给他时间坦白真相。   他这样好的身手实属难得,殿下一直想去七关阵练习轻功,依我看,倒不如让那太监给些练功技巧,让殿下事半功倍也说不准呢。”   五皇子眼睛一亮:“没错,他腿上功夫强过一品护卫,一定是有什么练功诀窍!”   又想到自己习武这么多年,竟然要向一个太监讨教,五皇子神色暗淡下去,自怨自艾道:“练功哪有什么捷径可走?到底还是我平日疏于练习,唉!”   想到自己当着一堆侍从的面从假山摔落,五皇子又羞又恼,叹息一声,郁闷地将脸埋进双手里,连连叹息。   恰好太子妃这时回来了,诧异地询问抱头叹息的五皇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七皇子抓准时机,一把搂住痛不欲生的五哥,神色严肃地对太子妃控诉:“实在难以下咽,五哥需要烤肉!”   五皇子缓缓抬起脸,斜眼瞪向想吃烤肉的七弟。   太子妃惊呆了,一顿素宴把五皇子给吃崩溃了!   “大嫂别听他的,”六皇子赶忙打圆场:“七弟跟您开玩笑呢。”   *   太子后晌才回殿。   薛遥找机会跟太子打招呼,寒暄几句便直入正题:“这两日,我忽想起去平榕县探亲时,听说村里有几户人家得了同一种怪病,天灾饥荒之后,有饥民暴尸荒野,当地村民说,饿死的邪煞会化为瘟神,来村里害人。”   太子闻言,疑惑地看薛遥一眼:“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不必太多顾忌。”   薛遥颔首道:“小人是担心灾后真有瘟疫蔓延,望殿下寻些经验老道的名医,去受灾县驻守一年半载,防范于未然。”   太子没多想就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我明日就去安排。”   薛遥松了口气。   等太子回殿歇息后,五皇子立刻招呼兄弟们去职房找那高手太监。   “想好了没有?大哥已经回殿了,你再不老实交待,咱们就让大哥处置你!”   “殿下要奴婢交待什么?”   “是谁派你来大哥身边的!”   “没有人。”那太监的目光如一潭死水。   “你还不老实!”   薛遥赶忙对那太监说:“殿下赏识你这一身武艺,才给你这个机会,你入宫为奴,想必经历了许多牺牲与付出,为什么非得在这生死关头倔脾气?命没了还守着秘密有什么用?说出苦衷,殿下或许能够宽恕你。”   那太监苦笑一声低下头,依旧没有作答。   薛遥看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心里十分疑惑。   如果这人背后有靠山,不可能为点碎银子冒险在太子殿行窃,如果他是为了盗取钱财混进皇宫,就不可能置之生死于度外。   他不肯招供,可能是为了不牵连某个人。   薛遥开动脑筋发挥想象力……   这位侠士该不会是太子的小迷弟,特地隐姓埋名来太子身边当影卫吧!   “殿下,让我再跟他单独谈一次,他如果还是不肯坦白,咱们就把他交给太子殿下处置。”薛遥请求。   五皇子点头答应了。   薛遥领着太监到职房角落,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他,语气坚定地开口:“你入宫是为了保护他吧?”   那太监一抬眼,死气沉沉地黑瞳里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果然如此。”薛遥假装了解了一切。   “不关她的事!”太监麻木地脸上终于出现了正常人的情绪。   难道真是为了保护太子?   薛遥淡定地盯着太监:“你是为了保护他而入宫,又没有害他的意图,为什么不肯招认?”   太监以为薛遥已经从老太监口中问出了秘密,脸色渐渐变得无措又绝望。   转头看了看远处坐着的三位皇子,回头对薛遥低声解释:“她完全不知情!是我自己想入宫给她当护卫,因为护卫不能接近后妃,我只能用太监的身份,宫女太监都不是好东西,她在府里从没受过这样的苛待,我只想在她身边照顾好她!”   薛遥:“……”   这神秘太监居然是为了皇帝的妃子混进宫的!   难怪不肯对皇子们坦白,这太监这是想给皇帝戴绿帽子啊!   “你别激动,我知道这件事和娘娘无关。”薛遥继续套话:“你行窃,是为了把这些财物送给那位娘娘?”   “当然不是,她怎么可能收这些脏钱!”太监看着薛遥,觉得已经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便说出了实情:“在后宫里当差,只能听总管调遣,我被分派到太子殿两个月,每次去探望姑娘,都可能给她惹麻烦。   所以我请了仇老公公帮我买通八局总管,让我调去钟粹宫,安安心心伺候她。   不给点孝敬,上头怎么可能帮我的忙?老公公说统共要三百两银子打点,我给了他,本来已经事成了,又被内官监的总管发现了,也要打点,公公让我再筹二百两,可我带来宫里的银票已经使完了,现在就差六十两!”   薛遥感觉这位神秘高手可能被老太监坑了,温和地问他:“是哪位公公给你办的事?”   “你要干什么?”太监一脸警惕,担心薛遥坏自己好事。   “这么跟你说吧。”薛遥同情的看着这位神秘高手:“五百两银子打点,够你混个六品副总管的职位,你只是想从太子殿调去后妃宫里当差,满打满算,五十两就够了,花不了五百两,你应该是被坑骗了。”   神秘高手:“……”   “别担心,你告诉我谁收了你的银子,我去帮你讨回来。”薛遥一脸淡定。   太监苦笑一声:“命都要丢了,我还要银子何用?”   “谁要杀你?”薛遥抿嘴一笑:“我不但能把你的银子讨回来,还能调你去惠妃身边当差。”   太监惊讶地睁大眼睛:“休要戏弄我。”   “你这人真奇怪。”薛遥抱怨道:“不怪那骗你银子不办事的人戏弄你,倒冤枉我这实在人!”   太监愣了许久,不确定地问:“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薛遥差点笑出来,这位神秘高手大概是这辈子都没接受过别人无贪图的帮助,所以宁可相信跟他索要五百两银子的老太监,也不愿意相信薛遥莫名其妙的善意。   “如果一定要交换条件,那我就提两个要求吧:第一,你得保证往后绝不行窃害人,第二,”薛遥对他眯起笑眼:“交我这个朋友。”   神秘高手看一眼薛遥温和的笑容,不自在地低下头,低声喃喃了几句,眼神里仍旧充满怀疑。   他像只被主人抛弃背叛过太多次地流浪野狗,对人性彻底失望,却还是忍不住一颗想要再次信任的心。   “我不是什么好人,这身功夫都是干坏事练出来地。”他低着头警告薛遥。   “如果给你机会以后当个好人。”薛遥问他:“你愿意试试么?”   太监抬眼看他。   薛遥目光坚定且信任。   太监局促地垂下漆黑的双眼,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   审问完毕,薛遥把太监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三位小皇子。   如果不说实情,那太监的命肯定保不住,说出实情,那太监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一个净身入宫只为守护冷宫妃子的痴情男人、一个被骗五百两银子还帮骗子数钱的痴呆高手,实在不像是能干出大事的人。   “他是不是喜欢惠妃?”六皇子非常直接了当的对五皇子提出疑问。   五皇子有些窘迫地回答:“可能是吧。”   六皇子有些感慨:“他入宫当太监,就是为了保护喜欢的女人啊。”   五皇子没说话。   七皇子给出缜密地分析意见:“让父皇把惠妃嫁给他。”   “嘘!不要乱说话!”六皇子警告七弟。   “父皇的妃子就是已经嫁给父皇的女人,不可以改嫁。”五皇子告诉七弟:“何况……他已经是太监了,没办法娶妻了。”   “为什么?”七皇子一歪小包子脸。   六皇子尴尬地看向五哥,因为七弟天生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对这些事情完全不了解,也不知要怎么跟他解释。   “因为太监没有那东西。”五皇子含糊的回答。   “没有什么?”七皇子第一次正式面对这类敏感问题。   五皇子尴尬地和六皇子对视一眼,觉得胖弟弟长大了,不能什么事都不懂。   于是,五皇子委婉地提醒:“你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七皇子想了想:“男人脸上不擦胭脂。”   “咳咳……还有什么其他不同的地方……”   五皇子以拳抵唇咳嗽两声,顺势竖起食指往下指了指,提示道:“要低一点……”   七皇子想了想,清了清嗓子,用低八度地嗓音,低沉的询问:“男人脸上不擦胭脂?”   “不是让你嗓音低一点!”五皇子崩溃了:“我是说下面一点,下面有什么不一样!”   薛遥忍无可忍!一把捂住小胖崽的耳朵,对五皇子抗议:“殿下还小呢!” 第69章   “都十二岁了。”五皇子觉得薛遥的过度保护, 会影响七弟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于是理直气壮地争辩:“我十二岁也不知十三岁那年,有天早上一醒过来,就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薛遥死死捂住小胖崽耳朵, 并开始咆哮, 试图凭借自己的嗓音,盖过五皇子的不健康自诉, 避免小胖崽遭到污染!   六皇子见薛遥一脸崩溃,赶忙上前捂住五皇子的嘴:“别说了五哥!这些事, 该懂的时候老七会自己问的。”   “老七已经在问了。”七皇子一脸好奇。   “殿下怎么还能听见!”薛遥更加用力的抱紧殿下的脑袋!   小胖崽婴儿肥的脸颊被他挤得小嘴都嘟了起来, 景象十分委屈了。   被迫嘟着嘴的七皇子目光威严,注视不肯松手的傻遥遥, 口齿不清地下令:“凤(放)肆,松手,殿下哟(要)听五哥说!”   老父亲根本不能容忍孩子听这些成人话题, 态度坚决的拒绝:“乖乖地殿下是不能听这些的,今天回去多喂一碗奶,咱们不听五哥讲了好不好?”   五皇子和六皇子:“……”   身为男人怎么会对这种事轻易妥协!   就算是一百碗甜奶,七弟也会坚定拒绝的!   “好。”七皇子立即接受了傻遥遥的贿赂。   “就当我没有这个弟弟。”五皇子神色沧桑的望向远方。   六皇子叹息着摇摇头, 又看向还跪在职房角落的高手太监, 回头对薛遥道:“遥遥,咱们帮帮他,让大哥把他调去惠妃宫里当差。”   “万万不可!”薛遥连忙解释道:“这点小事,交给我打点就好, 太子殿下出面反而会引起下人重视,万一有人调查到此人从前与惠妃相识,传出闲话,反而不妥。”   五皇子觉得有道理,皱眉问:“那怎么才能不让人怀疑?”   薛遥想了想,回答道:“我明日去惠妃宫里,看看有没有想去太子殿当差的小公公,到时候我以那个小太监打点为由,把这位高手换去惠妃宫里,多半没人会注意他。”   太子身边当然比冷宫妃子身边当差更有前途,不怕找不着削尖脑袋想换差事的太监,假装高手太监是被换走的倒霉蛋,自然就不会惹人注意了。   *   太子午歇醒过来,睁眼就瞧见妻子侧躺在身边,正傻乎乎地看着他。   目光对上的一瞬,太子妃红着脸把视线垂下去了,起身准备给丈夫更衣。   起身的时候,她衣服在床上拧乱了,上衣往束腰上提了一截,前襟松散滑落了一截,露出锁骨下令人遐想的暗影丰腴。   这若隐若现的一幕,让刚睡醒的太子爷目光里翻涌起暗暗的侵略气息。   太子妃赶忙理好前襟,以免自己的失仪,导致丈夫白日宣淫。   熟读女四书的女人,本就习惯把丈夫的不是往自己身上揽,白日丈夫起邪念,也要归咎于自己不检点。   她嫁了个找不着半分不是的男人,论品貌气度谈吐,都让她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愈发配不上他,所以平日里,太子妃一举一动都显得过分拘谨的端庄。   这种端庄是能给男人降火的。   可血气方刚的男人多半不喜欢这种降火方式。   自幼在宫里长大,陆锦安早看腻了这些规规矩矩的好姑娘,这是他对妻子始终怜悯多于爱情的原因——   妻子在他面前的表现,就好像随时被一整个军队围观一样的拘束,笨拙又扭捏。   夜晚入帐前,太子妃还要先让宫女灭灯才脱里衣……   结婚三年,陆锦安都没见过她衣服下面的样子,完全是靠手感和想象力,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妻子。   虽说是皇子,陆锦安少年时期也没少偷看春宫话本之类的“有害读物”,心里对床笫之欢的期盼,并不是现在这样。   他并不期待一个在欢爱时,宁可咬破嘴唇、撕坏床褥,都不敢大方叫出声的女人。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娶了她,就有责任接受这女人的性格。   少年时代对女人的幻想,就永远留在想象之中也罢。   太子妃轻手轻脚帮丈夫扣上腰带。   整理前襟时,目光落在太子下巴尖,她轻声说:“妾身这两年来吃用都有母后的赏赐,攒下不少细软无处花用,就兑了银票,殿下试行的粮仓不少地方要花银子,刚好能让妾身这点积蓄用在正途,也算是替老百姓出一份力……”   说完,她从袖袋里翻出一只打了死结的荷包,低着头递到陆锦安面前,不敢跟丈夫对视,像是怕他嫌自己出手寒酸。   陆锦安原本板着脸想要拒绝,却被妻子这痴憨的举动惹得嗤笑一声,垂眸看了眼荷包,发现打了死结。   依他对妻子的了解,荷包里估计是有什么让她不想当面谈论的东西。   出于好奇,陆锦安接过荷包,也不说肯不肯收,直接暴力扯断了死结,抖出里头折得方正的三张银票,打开一看,他脸色霎时变了。   太子一双凤目威严地看向妻子:“你哪来这么多积蓄?”   太子妃急忙解释:“妾身这两年……”   “你就算两年不吃不喝分文不花,也攒不了这么多银子。”太子憋着怒火,嗓音没了刻意的温柔,低头盯着妻子质问道:“你动自己的嫁妆了。”   “没有!”太子妃慌忙抬头否认:“这些钱多半都是这两年攒下来的,还有……爷从前送妾身的头面。”   陆锦安一愣,抬起目光看向妻子头上的钗环,居然都是些廉价首饰,还有根他从金陵带回的桂花陶瓷发簪,一脑袋首饰加起来不足十两银子的廉价感。   “你把孤送你的头面都卖了?”陆锦安一脸惊愕!   太子妃嗓音有点发颤:“还剩好些呢!头面太多了,妾身用不上,总搁着不戴,成色也不好了,不如拿去给受灾百姓救急。”   “你……”陆锦安简直无话可说,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弯身抓起妻子的手,把银票塞还给她,命令道:“去把首饰换回来。”   太子妃仰头看他:“妾身用不了这么些头面。”   陆锦安平心静气跟她讲道理:“你在孤面前寒碜点也就罢了,若是让父皇母后发现你成天带一头这样的东西,叫孤如何解释?”   太子妃本只想用自己的首饰换些银两,支持补贴丈夫试行新政,此刻经太子一提醒,才想到这些头面不止是自己的财物,也是丈夫的脸面。   自己成天在皇后身边伺候,迟早会被发现首饰的问题,皇后没准会责问太子!   太子妃脸色一白。   女四书没教她如何帮丈夫解决新政方面的困难,她却总想着帮忙,能做的只有想方设法压缩自己的吃用,贴补丈夫,不料竟然犯了蠢,心里顿时自责万分,眼眶都红了,无措地仰头盯着丈夫。   陆锦安再一次被妻子受惊的目光揉酥了心肠。   两年前她第二次小产后,撑着身子下床迎接他回殿时,也是这一副“妾身罪该万死”的歉意神色。   “又不是什么大事。”陆锦安坐到床边,招手让妻子坐到自己腿上,把银票塞进荷包,放在她掌心:“把头面都赎回来,能赎回多少算多少。”   太子妃低着头嗯了一声,嗓音里还带几分哭腔。   太子不会哄女人,低着头琢磨半天,又补充一句:“孤往后会再给你买。”   本来是想要哄她,没想到太子妃一听这话,彻底压抑不住情绪,咬着下唇还是哭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太子这么绞尽脑汁的哄,何况才刚犯蠢,干了错事,挨骂才是应该的。   小时候要是娘犯了错,爹在外人面前给脸,半夜在房里还是能听见爹呵斥教训娘。   不知道为什么,陆锦安从没有那么大声对她说过话。   女人是不能被男人这么娇惯的,一旦习惯了,就受不了冷落。   她想锦安以后当了皇帝,会拉着好多好多比她年轻水嫩的姑娘,坐在他这双矫健有力的长腿上,也温柔地告诉她们“朕往后会再给你买”。   就这个,想到这个,太子妃就哭得止不住了,已经被宠坏了,竟敢当着太子的面哭出鼻涕泡。   “别哭了苒苒。”陆锦安不明白为什么越哄妻子哭得越来劲,愈发手足无措了。   好丈夫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当的。   *   调派高手太监的事,薛遥三天就办妥了。   内务总管太监册子上记录的高手太监,名字叫张狗蛋,家中排行老四。   这可能是这位神秘高手特别神秘、死活不肯透露全名的原因。   原著中五皇子都一直称呼高手太监“张四”,带兵出征临走前,也只喊了他一次“师父”。   薛遥决定称呼高手太监“老张”,虽然论年纪,这么称呼有些不妥,但怎么着都比亲切地喊他“狗蛋”好些吧。   高手老张被老太监骗走的那四百多两银子,薛遥还没讨回来,毕竟是太子殿,只能下次去拜访时,再找那位老骗子算账。   对于薛遥的帮助,高手老张是这么回应的——“我欠你一条命,以后用得上我就叫一声。”   薛遥其实早有计划,如果平榕县的问题太子没解决,自己必须亲自去一趟察看情况。   灾县民风彪悍且迷信,如果能带着高手老张一起去,自己行事会方便很多。   关于瘟疫,目前还没有任何动静,薛遥先安排老张每隔三日,去后花园教小皇子们训练基础功。   本以为小胖崽会用“我好疲惫”推辞课外训练,没想到,听说老张要亲自当教头,小胖崽都没要牛奶哄,就兴冲冲地赶去了约定地点。   这么看来龙傲天幼崽还是有点上进心的,平时不想跟着教头训练,八成是觉得那些皇家教头功夫不够好。   高手老张的第一堂课,并没有传授轻功绝学,而是要求小皇子们分别用十八种武器,跟他过三招。   五皇子对此表示不解:“教头说,习武要打牢基础,枪棍锤鞭咱们都没有开始练呢,不能这么一骨碌混在一起学。”   “我没有要教你们十八种兵器。”老张一脸傲然地开口:“习武要打牢基础是没错,但你得先找对方向,选一个最能发挥自己长处的兵器,不同兵器要练的基础大相径庭,你们都处在可塑性最强的年纪,有多少时间耽搁在无用功上?”   六皇子忙道:“我想学剑术,跟大哥一样!就算天赋不足,我也可以用努力填补。”   老张摇摇头:“努力可以让人变强,天赋能让人事半功倍,二者结合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有些人天生在不同兵器领域里有天赋,更多人不那么幸运。挖掘最适合徒弟的天赋,才是当师父最重要的责任,这句话是一位隐居高人对我说过的,你们若是要学我的本事,就得忘记自己的身份,乖乖听师父的话。”   三位小皇子脸上都写着不开心。   “那我们先用剑跟你过招!”五皇子对老张说。   “没问题。”老张眉头紧锁,严肃地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起上吧,三招内,武器没脱手的人,就算有剑术天赋。”   三位小皇子闻言紧张地交换了眼神,各自去挑了长剑,死死握在手里。   薛遥心情十分紧张。   照理说,小胖崽是有剑术天赋的,否则也不会被剑圣追着求着传授自己一身绝学。   但是……   殿下现在被他养得这么胖……   胳膊腿施展得开吗?   老父亲望向崽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准备好了吗?”五皇子举剑准备出击。   “好了!”六皇子和七皇子同时应声。   “看招!”   三位皇子同时出招,朝老张袭去——   薛遥虽然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没看清老张的动作,只见他在三个小皇子的夹击之下,蛇一般油滑躲闪——   “呛啷”一阵,铁剑坠地声之后,老张迅雷不及掩耳地结束了以一敌三的试炼。   五皇子捂着被扭疼的手腕,看一眼不远处自己被打落的长剑,脸色渐渐涨红。   六皇子手里的剑已经被老张夺走,左边膝盖窝被踹了一脚,腿有些发颤。   老张提着六皇子的剑,转头惊讶地看向最胖的那个小皇子,感叹道:“殿下的身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哼。”七皇子一挥手中长剑,剑身一抖,嗓音冷傲地开口:“再来三招,爷照样躲得过。”   薛遥一脸绝望地盯着殿下小胖脸上的鞋印,叹了口气:“殿下,脸疼不疼?”   “疼!”七皇子实在撑不下去了,一把扔了剑,委屈地捂着被老张一脚踹红了的小脸,冲向傻遥遥求抱抱! 第70章   薛遥轻轻为小胖崽擦掉脸上的灰, 又对着发红的地方吹了吹。   七皇子被吹得一眯眼, 有点痒,抬手挠了挠,有觉得疼, 立即一瘪嘴。   看来踹得不轻。   薛遥憋不住了, 气哼哼地转头看向老张。   再怎么着也不能踹皇子的脸啊!   虽然有“练武过程中碰撞摔打无责”的规矩,但皇家教头不会用铁器跟皇子过招, 多是用细长软鞭或轻木棍点到为止,没人敢这么拳脚一起上。   老张看出了薛遥的埋怨, 不等问罪, 就先开口辩解:“诸位殿下与薛公子的恩情,我张四无以为报, 难得诸位瞧得上我这身功夫,我自当倾囊相授!   只是,学功夫就得有师徒的规矩, 才能成事。师父的名分我配不上,师父该做的事,我却不得不做,点到即止的训练方式万万使不得, 进步缓慢, 还严重影响实战能力。   我曾亲眼见过太子爷跟皇家教头闹着玩儿似的过招几回合,两人互相都怕伤着对方,这样的训练方法,当真是浪费了太子这练武奇才。”   六皇子脸色一变, 不满地争辩:“大哥功夫好得很,对教头礼让,才没出实招,如果动起真格的,大哥能以一敌百!”   老张点点头:“太子功夫是不错,这也得看对手是谁。”   “你意思是大哥打不过你?”五皇子问。   老张颔首回道:“恕奴婢狂妄,凭太子殿下在殿中练习时表现出的身法判断,倘若全力以赴,我至少能与他打个平手。而他表现出的武学天赋,显然比我高出不知多少,若不是皇家教头死板的训练方法,以太子的天赋,当真能以一敌一百个我。”   六皇子与五皇子对视一眼,“要不让大哥也偷偷来这里,跟咱们一起练武?”   薛遥微一皱眉,觉得不妥。   太子毕竟是长兄,不能像弟弟们这么意气用事、无视宫规。   这件事如果告诉太子,会让他很为难。   张四对六皇子说:“太子殿下已经错过了可塑性最强的年纪,很多错误的基础已经练成了本能,很难纠正,若是纠正不了基础功,以奴婢与太子殿下不相上下的身手,未必能让太子得到提升。”   小皇子们无奈地接受了他的解释。   五皇子好奇地问:“你教咱们真功夫,往后咱们能变得像大哥那么厉害吗?”   张四笑道:“找对了天赋方向,因材施教,诸位殿下至少能远远超越我。”   小皇子们一听这话,立即兴奋起来。   “可咱们只练过剑术,”六皇子有点担忧:“三两下就被你打掉了长剑,换成其他兵器,咱们恐怕一下都撑不过,岂不是没有任何天赋了?”   张四笑着摇摇头:“没练过的兵器,衡量天赋自然不能凭三招判断,我会综合你们的攻击、防御的天然习惯,来判断哪种基础训练适合你们。练成之后,也不是只会一种兵器,而是样样精通,又能挑出最拿手的兵器。”   “这么厉害!”五皇子一挥手:“那赶紧开始吧!我觉得我应该适合双锤,下轮我用双锤跟你打!”   “好。”张四点头。   “那我用长枪。”六皇子随意挑了一样兵器。   七皇子转头紧张地看向薛遥:“殿下还要挨揍吗?”   薛遥:“……”   薛遥也不想小胖崽挨揍,但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处于练武最佳时期。   老张应该是得过剑圣指点的高手,他的教学方式肯定比宫里那些皇家教头更可靠。   这种练武的好机会,不能过度保护胖崽。   “殿下要勇敢些。”薛遥又吹了吹小胖崽脸颊,抓住小胖崽的手,温声哄道:“练武是一定要吃苦的,肯吃苦,才能变成最厉害的殿下。”   六皇子走过来安慰:“没关系,七弟不想练,就一边歇着罢,等哥练成盖世武功,可以保护七弟,”他转头对薛遥一笑:“还有你,阿遥。”   七皇子倒吸一口凉气,立即把手从薛遥手里抽出来,充满野心地扭头看向老张,超凶地宣布:“爷最厉害。”   之后的几场过招,小胖崽再也没有丢掉武器,找薛遥求抱抱。   好胜心使假龙傲天崛起。   十八种兵器尚未试炼完,老张的脸色愈发难以置信。   在第七次与七皇子过招时,老张中途叫停了,疑惑地询问:“殿下,您究竟从何迹象判断出我的攻击方向?明明没有基础功,怎么可能看穿我的招式!”   七皇子被问得一愣,抓着流星锤一脸茫然。   五皇子上前,替不善言辞的弟弟解释:“七弟反应力特别快,咱们校场总教头都比不上他。”   “应该不只是因为反应快。”老张皱眉盯着七皇子:“您即使避不开我的攻击,都能事先看出我的出击套路,至少躲闪的方向是对的。而且,去太子殿那日,您为什么能从十多个太监中一下子听出我有轻功?还能判断出我的轻功胜过一品护卫,您的判断根据是什么?”   这么一说,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好奇起来,同时转头看向弟弟。   七皇子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转头看向哥哥们,却没有人替他解释。   “我需要知道为什么,您千万不要隐瞒。”老张急切道:“我怀疑您身负某种罕见的天赋,我得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天赋,以免耽搁了您这身本领。”   薛遥很想知道龙傲天的“雷达接收器”究竟是什么原理,也跑过去围观等解答。   眼看哥哥们和傻遥遥都一脸期待的围过来。   七皇子有点紧张了,低头甩了甩手里的流星锤。   这小家伙无法融入外界时,就会把玩手里的小玩意。   薛遥对胖崽很了解,知道他这是不知如何解释,想要逃避交流的表现。   “别紧张,殿下。”薛遥从七皇子手里接过流星锤,轻轻放到一旁,回头安慰道:“说不清楚或者说错了都没关系,殿下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咱们就行。”   张四点头鼓励道:“您可以想一想,自己和旁人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七皇子一挑眼,茶色眼瞳透过长睫盯着张四,笃定地回答:“爷可以再吃三个,他们一个就饱了。”   “他不是在问殿下食量!”薛遥慌忙捂住小胖崽的嘴,在他耳边嘱咐道:“殿下,能吃算不上特别厉害的本事,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他们!老张是想问你对周围的感觉,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七皇子歪头看了薛遥一眼。   殿下并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   张四耐心引导:“您仔细想一想,是怎么判断出我的出招路线的?”   七皇子回答:“你在动。”   “什么?”张四追问道:“能说得详细些吗?”   七皇子目光盯着他,却抬手指向自己的左后方:“蝴蝶也在动。”   几人顺着七皇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竟发现一只飞舞的花色小蝴蝶。   七皇子的指尖跟着那蝴蝶缓慢改变方向,虽然眼睛还看着张四,口中却念到:“上、下、下、东、上、南……”   一群人的眼睛渐渐睁大了。   那只花蝴蝶,竟然中邪似的,乖乖按照七皇子报出的方位——上飞、下降、下降、东移、上飞……   “这……这怎么可能!”张四满面惊愕。   五皇子难以置信,从前一直以为七弟比教头还灵活,是因为反应力特别好,此刻才明白这小家伙竟然能预测其他人、甚至飞禽走兽的下一步动作!   “老七!你……你怎么能看出它要怎么飞?”五皇子急得一把抓住七皇子双肩,用力一晃。   “它在动。”七皇子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喃喃道:“气流会先一步变化。”   张四睁大眼睛问:“哪里的气流,您能感觉到气流?”   七皇子点点头,抬手摸向他侧脸,却没有贴在皮肤上,隔着一丝距离,告诉张四:“暖的。”   张四调理气息,认真去感受小皇子的手,却并没感觉出异样:“我感觉不出来,只有您手掌微热的温度,您是觉得自己的手指周围有气流吗?”   “浑身都有。”七皇子垂下手,指了指自己小肚腩脐下半寸的位置,解释道:“这里有热流往全身游走,往外散,你在动,气流先行,可以感觉到。”   “我还是不明白。”五皇子一头雾水。   张四却愈发惊愕,许久才喃喃道:“是天生归游体质的孩子?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奇人!”   “什么意思?”六皇子惊讶地问:“七弟有特别的天赋吗?”   张四点点头,蹙眉上下打量七皇子,自言自语道:“老剑圣五十多年遍寻不得,如今竟然让我遇见了,真是造化弄人,以我的资质,如何能雕琢这样的神石,偏又是身在帝王家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呢?”五皇子欣喜地转头捏捏弟弟的小胖脸:“咱家老七该不会天赋异禀吧?以后会不会比大哥还厉害?”   张四沉沉叹息一声。   何止天赋异禀,这是世间罕见练武胚子,只可惜以他的资质,没法让这孩子的天赋得以全然展现。   薛遥听见了张四呢喃的话语。   这简直就是龙傲天特级资质评判章啊!已经盖在他家小胖崽脑门上了!   他家假龙傲天还有救!   “所以……”薛遥走到张四身边,悄悄问:“胖一点也不会影响殿下练武吗?”   张四回头看薛遥一眼,低声笑道:“殿下这不算胖,归游体质的孩子需要大量体能维持通身自然运气,等到了抽条的年纪,这点体重都未必够转化成能储存更多体能的肌肉,依我看还得多吃些呢。”   “!!!”薛遥简直快激动哭了!   第一次有人说他家小胖崽不!算!胖!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鼓励!   立即走回去告诉小胖崽:“老张说殿下是习武的好苗子!殿下真是……”   “太好了!”五皇子打断薛遥的话,欣喜万分地一拍小胖崽肩膀:“我早就看出老七是个练武的料,连教头……”   七皇子忽然抬手捂住五皇子的嘴,转头严肃地盯着薛遥:“你说。”   殿下只想听傻遥遥拍马屁。   被捂住嘴的五皇子:“……”   “殿下真是天赋异禀!”薛遥开心得一顿猛夸,外加顺毛。   六皇子目光盯着薛遥灿烂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傻笑两声,神情又忽然变得落寞,低下头,耷拉着脑袋去一旁挑选下一件兵器。   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七弟这么懒,天赋未必能帮上多大忙,未来一定还会需要六哥的保护。   阿遥一定也需要他的保护。   成为所有人的依赖。   像母妃依赖父皇那样。   就不会被抛弃嫌恶了吧。   一定要加倍的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度最瞎彩虹屁:殿下不算胖! 第71章   因为七皇子的天赋, 超出了判断范围, 张四便先替五皇子和六皇子试炼了十八兵器。   五皇子认为自己适合使用巨锤或长戟类兵器,张四却为他挑了一把马槊。   “这……”五皇子显然不满意:“这兵器只有行军打仗的重甲骑兵突围冲锋时,才用得着, 适合群战而非独战, 哪有人挑马槊当自己的当家本事?也太笨重了!场地小了都不行,一旦被对手近身, 就毫无胜算!”   薛遥也有些不解,张四怎么会给五皇子挑一吧几乎为战场而生的武器?   难道张四看出来五皇子有名将之气?   马槊的形态和长枪类似, 但长度却长出许多, 光是枪头部分的利刃,就有半米有余。   马槊的枪杆部分不是单纯地木质结构, 而是复杂的多层材料混合涂胶,一层一层合成出来的复合材料。   之所以不用普通木杆,是因为马槊的主要用图就是重甲冲锋, 纯木质枪杆太容易折断,而纯金属枪杆缺乏弹性又太过笨重。   马槊是长约一丈八尺的超长冷兵器,如果用铜铁来制造枪杆,恐怕比关二爷的偃月刀还沉重, 舞起来太消耗体力, 所以才用复合材料制作枪杆,不易折断的同时,也不算太过笨重。   这种武器造价非常昂贵,又不适合单挑对战, 用的人非常少。   薛遥的印象中,只有猛将秦琼擅长这种兵器。   总体而言,这是为战场而生的武器,很少有人出门扛这么长一根槊逛街,不如佩剑显得潇洒俊逸。   对五皇子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潇洒俊逸是武器价值的判断标准之一,不潇洒意味着得不到姑娘们的仰慕,练武一下子就失去了五成的意义。   五皇子自然不愿意选马槊。   “马槊是最适合您的兵器。”张四拔起马槊退后一步,当着五皇子的面耍起来,闪转腾挪的过程中,为五皇子讲解:“马槊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兵器,它的长度能让你始终处在安全范围,更容易看清对手的动作。   殿下最大的弱点,就是近战时急于给对方致命一击,从而忽略对手的偷袭。   我知道您想用双锤速战速决,可实际上您的失败,并不在于武器的威力不足,而在于习惯性地近战盲点。   而您跟对手保持一定距离时,观察判断会变得十分准确敏锐,这正是马槊天赋的表现,练好了马槊,枪棍自然不在话下。”   五皇子仔细回忆自己每次与人交手的过程,恍然发现张四说得没错。   保持距离的对战过程中,他经常处于上风,一旦缩短距离到了交锋的瞬间,如果不能一击取胜,他就很容易被人反压制。   之前一直认为,这是因为武器威力不足,导致关键时刻难以压制敌人,听了张四的分析,才明白自己的真正弱点,是超近战盲点。   “你说得很有道理。”五皇子说:“但我……还是不太喜欢马槊,能不能通过矫正我近战过程中的失误,换成其他兵器……”   “殿下。”张四打断他的话,直接了当的开口:“我已经说了,最重要的是先找对天赋方向,您的弱点当然能通过勤加练习改正,可当您遇到一个极善于近身的对手时,弱点始终是弱点,您必须用您最擅长的本领,让自己尽量处于优势,才能百战不殆。”   五皇子无可反驳,只能强打精神点点头,伸手打算接过张四手里的马槊。   张四却忽然一收手,没将马槊递给他。   五皇子疑惑地抬头看他。   “您如果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就得发自内心的喜爱您的武器。”张四严厉地说:“您现在不喜欢马槊,那就双锤马槊一起练,一个月后,用双锤和马槊分别去跟您的皇家教头过招,然后再来告诉我您的选择,真心的选择。”   五皇子缓缓低下头,许久,嗓音微哑地开口:“我不是不喜欢马槊,而是不喜欢一个曾经用马槊建功立业的人。”   张四一愣,盯着这个长相酷似皇帝的孩子,许久,低声开口:“用马槊建功立业的大将,大齐除秦老将军外再无他人,他老人家可是您的外祖父,您难道不喜欢他?”   五皇子点点头,扬起脑袋看向张四:“你认识我的外祖父?”   张四苦笑起来,目光沧桑的看着五皇子:“在您出身前,整整十年,我都在将军府里混口饭吃,又怎么会不认识秦老将军。”   小花园里忽然变得异常宁静。   天上的白云渐渐散开了,被遮掩的太阳将花园笼罩在一片炽热的光芒中。   一如五皇子眼中炽热的怒火。   “我恨他,”五皇子咬牙切齿地开口:“是他让我娘代替二姨母入宫选秀。”   张四诧异地睁大眼,低声开口:“惠妃入宫是将军府的荣耀,您贵为皇子,难道不该以此为荣?”   五皇子低下头,嗓音低不可闻地回答:“从来没有。我想和外祖父一样驰骋疆场建功立业,这皇宫……”   他青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陡然抬头看向张四,红着眼眶悲伤道:“这皇宫是我娘的牢笼,也是我的牢笼!”   薛遥和六皇子都惊呆了。   从没想过五皇子这糙小男子汉,会思考这些事情。   薛遥一直以为,他是个粗神经且心大的阳光男孩。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为人知一面。   张四呆愣的注视着五皇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此之前,他心里从没把五皇子当成惠妃的儿子。   他明白,秦家三小姐早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他也希望三小姐幸福快乐。   可身体里作为男人的那一部分,不允许张四接受秦家三小姐已经给别的男人生了孩子的事实。   自知之明又告诉张四,自己惹不起皇帝和皇帝的儿子。   所以,张四选择回避这个事实,把五皇子当成跟惠妃不相干的皇子看待。   可此时此刻,他发现这孩子天生是练马槊的料,天生留着秦家七代武将的血,天生有着惠妃少女时期那股子冲劲。   张四渐渐看清五皇子眉眼棱角里,他心爱女人的影子。   想象中的仇恨和排斥全都没有爆发,承认五皇子是她的孩子,竟然让张四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温暖,不知不觉对着五皇子看出了神。   五皇子从没想过自己会把这些藏在心底的黑暗吼出来,也从不知道吼出来之后会如此畅快,在顾不上许多,竟干脆将心里话对着张四全喊了出来:“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当初为什么不带我娘逃跑?连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敢带着二姨母逃跑,你却眼睁睁看着我娘顶替二姨母入宫选秀女,你算不算个男人!”   “五哥!”六皇子慌忙上前阻拦哥哥。   虽说这片花园已经被提前封锁了,可谁能确保不会有人意外闯入?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叫外人听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薛遥也已经吓得呼吸困难,好在六皇子出面阻止了五皇子。   一旁七皇子转头问薛遥:“为什么张四不算男人?他又不擦胭脂。”   薛遥:“……”   七皇子见他不回答,以为自己又用错了音调,立即嗓音低八度,低沉询问:“他又不擦胭脂。”   薛遥忽然感到一点欣慰,抬手捏了捏小胖崽的脸颊。   至少这只崽子是在幸福中长大的,他的努力还算成功。   因为解决了蜀道之劫,汐妃母子一直得宠,皇帝对于七皇子而言,甚至算得上个好父亲。   汐妃也把全部的母爱,倾注在七皇子一个孩子身上。   原著中,汐妃在皇帝宣布俢蜀道半年多以后,早产过一名女婴,夭折了,这一世却并未怀上那孩子。   薛遥对此纳闷过很久,后来猜想可能是因为原著中,汐妃毫不犹豫答应了皇帝的伴驾之邀,之后在浓情蜜意时期,怀上女婴。   而这一世,同一时期,汐妃因为拒绝伴驾,遭到皇帝冷落,错过了怀上那一胎的时机,事后因为痛恨皇帝自私的真面目,私下服用了一段时间避孕汤,至今都没再怀胎。   这也让小胖崽的母爱都没分给其他孩子,成为了真正蜜罐子里奶大的胖崽。   不像爹不疼娘不爱的六皇子。   也不像……   薛遥怜悯的看向红着眼眶,朝张四发泄怨恨的五皇子——   “您说得对。”张四讨好又绝望地对五皇子笑了笑:“我本来就不算个男人。”   大字不识的张四怎么能跟拐跑二小姐的书生比?   他哪里配跟皇帝抢女人,惠妃凭什么跟他浪迹天涯?   五皇子渐渐平息了怒火,冷静下来,问张四:“你……跟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放心,说实话,我不会计较过去的事。”   张四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低头想想,洒脱的一笑,告诉五皇子:“没关系。奴婢跟惠妃娘娘哪能攀得上关系。”   “哼。”五皇子怒其不争:“难怪我娘说……”   张四眼里瞬间凝结出一股骇人的戾气,满脸急切地追问:“你娘说什么?”   五皇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性逼退两步,回过神,才嘟囔道:“我娘说她不记得将军府里有你这个人。”   张四因为期待而扭曲的表情僵住了,就那么痴傻愚蠢地盯着五皇子看了好一会,才嘴角抽搐地收敛了目光,意料中似的点点头,口中喃喃的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薛遥一惊,没想到惠妃根本不记得这位神秘高手。   原本还担心太监安排调换人手后,惠妃会因此而惶恐不安,现在看来,这位高手太监,在惠妃那边根本没有姓名。   这反而是好事,毕竟这太监有觊觎皇帝妃子的嫌疑,真有过一段过去,就不安全了。   也可能是惠妃在撒谎,当着孩子的面,也不方便谈论自己嫁人前的爱慕者。   薛遥仔细一想,惠妃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没准还真能当着孩子的面承认这些事。   将门虎女,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一般妃子在宫中,平日经常看看戏赏赏花,薛遥儿时去五皇子殿里,却经常看见惠妃耍枪弄棒!   记得七皇子五岁那年,有一次跟五皇子在殿里追逐打闹,宫女追在后头喂饭。   被惠妃看见了,一把拎起小胖崽后脖领子,单手拎去偏厅,放到椅子上,一顿河东狮吼,就让七皇子规规矩矩坐着用膳了。   要知道,五岁的小胖崽可不是一般的崽,皇帝那样的练家子,双手举起胖儿子,脑门还有青筋突突跳呢,那可是实心崽!   惠妃俩手指头就拎起来,还健步如飞!   简直女汉子中的女汉子。   她性情和五皇子一样十分直爽,薛遥想象不出她因为娇羞,而不肯承认自己认识张四这个爱慕者。   后天要陪着张四一起去钟粹宫拜见惠妃,薛遥有些好奇,惠妃会是什么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被五哥他娘领着跑的龙傲天幼崽:???   儿臣引以为傲的吨位呢? 第72章   虽然是看着五皇子长大, 薛遥却今天才知道他心中的不甘与怨恨。   原以为惠妃不会在意皇帝的冷落, 毕竟是豪爽的女中豪杰。   相对于宫中其他妃嫔,惠妃一直有种独特的魅力,只可惜大猪蹄子皇帝不好这口。   皇帝喜欢妖娆、容易激起保护欲、漂亮的女人。   当然漂亮可能是最重要的标准, 汐妃盛宠不衰的事实, 可以印证这一点。   薛遥仔细一琢磨,怀疑皇家这群崽子的择偶标准, 可能跟大猪蹄子皇帝有一定相似之处。   原著中,太子和五皇子的正妃都属于端庄规矩的类型, 这两位皇子对妻子的感情就比较平淡。   而三皇子篡位后, 不仅是个昏君,还宠幸一个江南带回的头牌名妓, 那名妓就是妖娆娇柔漂亮的女人。   被龙傲天追杀逃命时,三皇子还舍不得丢下那名妓,几乎算得上痴情了。   薛遥悄咪咪转头看向身旁的小胖崽, 心里暗自琢磨:那个【冷血暴君的心动】任务,应该参考皇家兄弟的择偶品味,找一个漂亮风骚且看着娇弱的美人,介绍给七皇子, 说不定就能帮他完成任务, 开启顶级商城!   薛遥脑子里又闪过太子妃那拘谨端庄的做派,不知道她私下里在太子面前,是否也是这模样。   按照这个择偶规律,太子应该不大喜欢太过老实保守的姑娘, 太子妃最好能放松自然点。   就在薛遥畅想皇子们的未来恋爱生活时,张四已经开始了对六皇子的全方位试炼。   这一回的试炼,比五皇子耗时更长,有几样武器,张四让六皇子反复尝试了三遍。   六皇子脸色越来越失望,中途停下的时候,小声问张四:“我是不是哪方面都没有天赋?”   “当然不是,殿下不要误会。”张四见六皇子练得一身是汗,便请他去树下石桌旁稍作歇息。   “殿下的招法柔中带刚,自有一股阴阳结合的韧性。”张四站在树下解释道:“奴婢练的功夫,以硬派为主,所以很难对您的天赋作出判断。”   薛遥去花园外跟侍女要来水盆和葛巾,回到花园给几位皇子擦汗,刚放下水盆,就见六皇子一脸失落。   “你不必委婉敷衍我。”六皇子低下头,自责般埋怨:“我知道我什么天赋都没有,念书练功都这样。”   五皇子一瞪眼:“什么意思?你念书还叫没天赋,那我这样算什么?”   六皇子别过头,注视着远处飘落的枯叶,喃喃道:“五哥心思都在骑射练武上,而我真的已经全力以赴了。”   薛遥挤了葛巾,上前给石桌旁的暖宝宝擦拭满脸汗珠,心里很是不舍。   原著中的六皇子,是跟龙傲天男主关系最好的兄弟,因为削藩政策实施后没了封地,六皇子的王府就在京城,算是名动京城的美男子王爷。   六皇子成年后,除了女人缘比龙傲天强些,其他方面简直遭到惨绝人寰的碾压。   因为沉迷剑术,他在七皇子登基后,还经常毫无逼数的找龙傲天切磋剑法。   可以想象,暖宝宝未来的日常生活,除了一次次“挑战龙傲天弟弟被打哭”,就是“影帝龙傲天烦不胜烦故意假摔认输”。   表面上互有胜负,实际上,他算是龙傲天的小花瓶哥哥,在武学上没太大造诣。   所以,薛遥怀疑张四是真的找不出暖宝宝的天赋。   这就很尴尬了。   “我没有敷衍您。”张四却一脸认真的否认:“殿下确实有柔派武学天赋,只可惜我对这方面知之甚少,最好能请八卦掌派的高人上门指点迷津,辅之以太极心法,殿下必有所成。”   “八卦掌?”六皇子眼里又燃起希望:“是很厉害的功夫吗?不需要武器?”   “当然也有武器。”张四解释道:“这个派系的武功,最强悍的武器当属鸳鸯钺,也就是日月乾坤剑,这是一种专克长兵器的武器。”   “鸳鸯钺?”六皇子看向武器架中一杆长斧模样的兵器:“是那种钺吗?”   “不是这种,”五皇子天性好武,对各门武器了若指掌,立即给六皇子解释:“日月乾坤剑是阴阳双器,形状就像两根月牙般的弯刀交错在一起,偏长的那把弯刀背部有握持手柄,四尖九刃十三锋,专克长器。”   六皇子闻言立即兴奋起来,转头看向张四:“世上还有这种兵器?为什么我从没在兵器库里见过?”   “这个……”张四似有难言之隐。   五皇子替他回答:“因为鸳鸯钺多用于暗杀,这武器本身十分强悍,只可惜时常被行刺者利用,名声不太好,所以皇宫内的兵器库没有专门打造这一类武器,但集市上不难买到。”   “名声不太好?”六皇子有些犹豫,倒不是放不下脸面,只是担心自己练这种兵器,会有损皇家颜面。   张四解释道:“可以归为暗器一类,但武器并没有贵贱之分。”   其实张四也明白,六皇子出身皇家,对武器的选择比较讲究。   鸳鸯钺虽然是八卦掌派的武器,却因为常用于暗杀,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如刀剑上得了台面。   “名声不好的是利用武器作恶的人,不是武器本身。”五皇子说:“暗器也没什么不妥,历史上侠义刺客数不胜数,荆轲难道算不上英雄?历代侠士奇人中也不乏善于暗器机关的高手!六弟不必多虑,明日便让太监去集市上采买最好的鸳鸯钺让你试手,将来若能练成此器,就能克制长兵器,大哥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   六皇子听得热血沸腾,欣喜地保证:“我一定要练好暗器,用在正途,当个英雄!”   张四笑着点点头:“八卦掌是阴阳结合的柔派功夫,最好以太极心法为辅。恰好,我曾从高人手中转抄过这本心法,自己不得要领,殿下若能习得,一定能有所成。”   “太好了!”六皇子开心极了。   就在此时,七皇子昂着包子脸,从张四跟前晃过去,却没能引起张四注意。   两位皇子就这么愉快的选好了专长兵器。   太阳落山之前,张四开始讲解轻功基础。   五皇子和六皇子斗志昂扬地听着。   七皇子昂着包子脸,再一次从张四跟前晃过去。   依然没有人叫住殿下。   薛遥看不下去了,拉回自家小胖崽,不满地问张四:“老张,你还没给七皇子选定武器呢。”   晃了两次的七皇子一脸委屈,对着张四直点头。   “噢,差点忘了说。”张四笑道:“殿下是罕见的归游体质,天赋没有上限,不必拘泥于某一种门派兵器,最好在成年以前,将所有派系基础功全都练扎实了,再寻各派高人分别指点。”   薛遥对这个建议十分满意,十项全能,才是龙傲天的标准配置。   一直担心假龙傲天幼崽只有体重数值能秒杀其他龙傲天,如今却看见了七皇子长成正经龙傲天的希望,老父亲非常欣慰。   这天回去之后,六皇子似乎开启了某种奇怪的大门。   他开始捣鼓“暗器机关”,说是要进行暗杀训练。   训练靶子,居然是自家五哥和胖弟弟。   第二天,学堂里,五哥一个精神抖擞的蹦弹,跳进了门槛,没踩到六皇子布置的机关,逃过一劫。   而七皇子慢悠悠踏进门槛的一瞬间,鞋底就被胶水黏住了。   “成功了!”六皇子忽然从门后跳出来,指着七皇子的脚:“你中了我的暗器,这只鞋底已经废了!”   七皇子:“???”   一旁的薛遥:“???”   这个捣蛋崽是谁?   根本不是记忆中的暖宝宝!   在薛遥和侍从的协助下,七皇子把鞋子拔出来了,但鞋底的浆糊没法清理干净,走一步粘一下,比灰姑娘还容易掉鞋子。   “六殿下。”薛遥严肃地表示抗议:“您要设陷阱,那得提前通知咱们准备鞋子呀,现在七殿下的鞋底这么粘乎,走路很不方便!”   七皇子气嘟嘟地怒视六哥:“事先说好了,爷才不会中招。”   “暗器机关怎么能提前告知呢?”六皇子不同意这个要求:“暗杀者就是要攻其不备,中招就算你输了。”   七皇子气得开始打小呼噜,凶六哥!   六皇子拍拍七弟的肩膀:“七弟害怕的话,我就去拆掉其他机关。”   “谁怕?”七皇子一眯眼,目光危险地盯住六哥,冷酷地回答:“儿臣接受挑战。”   “好。”六皇子斗志昂扬:“那你可就得小心了。”   七皇子不屑的轻哼一声,转身走去书桌后坐下——   然后屁屁就被圈椅上的浆糊粘住了……   暗器机关第二回 合,假龙傲天,败!   “六殿下!”薛遥暴跳如雷:“这浆糊很难清洗的!”   “不会有下一次了。”七皇子换衣服的时候,一脸挑衅地盯了六哥一眼:“哥自己招惹的,后果自负。”   薛遥:“……”   完了,这台词是!   原著中龙傲天的反击警告!   暖宝宝不能再作死了!   他家胖崽要认真了!   认真的七皇子换好衣服,回到学堂。   进门的时候,让太监走在前面。   落坐之前,弯身用指尖点了点椅子。   甚至练字的时候,毛笔笔杆都要先让太监擦干净。   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谨慎龙傲天了。   一上午,七皇子再为中招。   休息时间,宫女端来糕点,七皇子一口咬下去——   “咯噔”一声,七皇子低头吐出糕点里藏着的一枚铜板……   蛰伏一上午的六皇子立即站起身:“七弟中招了哈哈哈哈……”   七皇子把糕点扔回盘子里,终于忍无可忍,转头对六哥发出了必杀技:“儿臣下午就去告诉大哥!”   “……哈哈哈咳咳……咳咳……”六皇子吓得呛住了!   抓住七弟胳膊急切道:“不能跟大哥告状,是张四让咱们切磋的!”   薛遥纠正六皇子的错误认知:“如果不是您的身份,这种机关根本没人能在皇宫内布置!这是作弊!”   五皇子也看不下去了,转头教育弟弟:“就算能由着你布置陷阱,也不能把这些手段当做实力,重要的还是自身的功夫,张四是让咱们切磋拳脚功夫,你误解了他的意思。”   六皇子想了想,羞愧地低下头:“明白了,明天去钟粹宫前,我会跟张四反省过错的。”   “去过之后再反省吧哥。”七皇子斜眼盯着六哥:“不然张四要等你反省半个月才能见惠妃。”   六皇子不服气了:“我布置了三个陷阱而已,就要反省半个月?这是什么罄竹难书的罪过吗!”   七皇子抬手捂住胸口,学着平时自己犯错后,汐妃娘娘痛心的口吻,威胁六哥:“本宫对你好失望。”   “……”   这就是龙傲天的反击吗!   薛遥又开始怀疑自家龙傲天的真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崽的终极必杀技:儿臣要告诉大哥! 第73章   第二天, 薛遥和小皇子们作为吃瓜群众, 陪张四一起去钟粹宫。   惠妃正在跟宫女太监们聚众赌博,规则是指定院子里一颗无花果树,站在五十步外射箭, 比准头。   太监禀报皇子们来了, 惠妃正忙着瞄准无花果,也不急着招待, 让太监自己安排茶点伺候皇子们。   过一会儿太监又来了,禀报惠妃——新换来的太监张四等着参见娘娘。   惠妃眉心微皱, 显得眉峰更陡。   她少女时俊俏的五官, 配这样不经修饰的剑眉,看起来总有些不协调。   如今年近不惑, 她稚嫩的五官沉淀出成熟的韵味,配上这眉毛,倒显出后宫女人少有的英气。   听见“张四”二字, 她满弓的手臂忽然一颤,险些一箭射偏,却又急忙稳住。   惠妃放松弓弦,甩了甩发酸的手臂, 深吸一口气, 面无表情地继续拉弓对准无花果,淡淡回应:“来就来了,来个下人有什么稀奇的,安排他干活就是。”   太监转达了惠妃的意思后, 薛遥很失望。   侍立一旁的张四也显见的神色失落。   六皇子对五皇子说:“哥,你去请娘娘跟张师傅见一面吧?”   五皇子对自己的虎妈向来十分敬畏,耸耸肩嘟囔道:“她不想见,我说了也没用。”   “那咱们就在这儿待一阵子。”六皇子提议道:“惠妃娘娘练完箭,一定会来见咱们。”   薛遥大胆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老张带咱们去院子里练功吧?”   这是个好主意,可以让张四“自然而然”的在院子里跟惠妃相遇。   于是,处心积虑的皇子们,带着张四出动了。   惠妃为了逃避见面,此刻正在树下石桌旁喝茶,猝不及防就瞧见几个小滑头皇子领着那个老男人,走进院子。   惠妃手里杯子一抖,急忙把头低下去。   五皇子壮着胆子去跟母妃打招呼,说让张师傅来院子里教弟弟们练会儿基础功。   “皇家教头们都哪儿去了?轮得着太监叫皇子功夫?”惠妃没好气地把茶杯放到一旁。   五皇子抓准机会,招手让张四来身旁,给母妃介绍:“张四不是普通的太监,他有一身好本事,连二品护卫都不是他的对手。”   惠妃垂着眼,故意避开张四痴傻的注视,不屑地冷笑一声。   太监头一次见新主子,得下跪行礼。   张四进宫后跪过三个主子,从贵人到太子,规矩是知道的,但这回他却没给惠妃跪下磕头,只躬身说了句:“奴婢张四,给娘娘请安。”   “哟,原来是你啊。”惠妃像是听出了熟人的嗓音,缓缓抬起眉眼,看向张四的眼神里满是怨恨。   那是一种古怪的怨恨,恨张四一根筋硬是要来宫里见她,硬是要看这清冷宫里几个月见不着一次丈夫的可怜妃子。   女人多数不希望曾经的爱慕者看见自己衰败模样,尤其是见识过她盛放时完美模样的爱慕者。   她完美那一下子就够了。   然后只想躲起来枯萎。   怪就怪这老男人不识趣,还跟年轻时一样不懂她,硬要看她这年老色衰的样子。   可她恐怕也不懂男人。   此刻张四眼里,树下的惠妃就是二十年前的将军府三小姐,一点都没变。   “娘娘还记得我。”张四傻乎乎盯着惠妃看。   “看见就想起来了。”惠妃低头扯弄手里的帕子,一脸无所谓:“当初多亏你救了我和我娘,你后来赖在咱家府里当过几年差吧?”   “是,是。”张四笑出整齐的白牙,卑躬屈膝的局促,渐渐在他身上消失了。   他一刻都舍不得挪开眼,盯着惠妃笑道:“娘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当然好,要什么有什么。”惠妃敷衍的回答,又转头看向一旁炯炯有神看热闹的三个小皇子,神色不悦地打发:“本宫这院子小,诸位殿下要练功夫,还是去隔壁的花园,这里施展不开。”   皇子和薛遥都一脸失望。   惠妃居然真的不记得张四了。   这可怜的神秘高手。   娘娘亲口下了逐客令,几位小皇子也不能赖着继续看热闹,只能出去练武。   张四自然也得跟着一起走,只是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一步一回头,蜗牛一样在院子里赖着。   不一会儿小皇子们走光了,张四回头一看,惠妃低着头,也没急着驱赶他。   张四厚着脸皮转过身,跟惠妃搭话:“娘娘,这宫里不如府上自在,您……”   “当然不习惯!”惠妃忽然抬眼瞪向他,压抑着颤抖低声道:“我过得怎么样,你看不出来么?问什么问!”   周围的太监宫女吓了一跳。   张四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惠妃忽然变脸。   “你们都下去。”惠妃让其他人退下。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不识趣的老男人。   惠妃红着眼眶瞪视张四,仿佛这些年受的冷落,是拜他所赐。   张四也不委屈,心里反而舒坦极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那个窝里横的三姑娘,只跟熟悉依赖的人闹脾气,一点都没变。   张四对惠妃笑了笑,走去无花果树边,把七倒八歪的箭矢拔下来,细细摩挲一番,转头对惠妃说:“这尾羽不行,我下回去铺子里定两桶姑娘用着顺手的。”   惠妃别过头,没理他。   张四看见她把裙摆塞在腰带里,下意识又跟许多年前那样提醒她:“姑娘家不能这么塞着衣摆……”   “关你什么事!”惠妃回过头一瞪他:“太监还能管皇妃?”   “哦……”张四低头笑笑:“差点忘了,那,奴婢先去伺候皇子们。”   “等等。”惠妃忽然紧张起来。   好像舍不得草草结束重逢的人,突然变成了她。   张四颔首:“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不会让你留在钟粹宫。”惠妃看着他:“不管你再搞什么花样混进来,我会让人把你调去别的地方!识相的就赶紧离开皇宫,凭你的本事,进出都不是难事。”   张四抬头看她:“我只想在娘娘身边有个照应。”   “我不需要照应。”惠妃冷冷盯着他:“这地方困住我和我儿子还不够吗?是什么好地方,你削尖脑袋往这儿钻?我命令你立即出宫,娶妻生子正经过日子,不要再来打搅我。”   张四笑笑:“我都进宫了,还怎么娶妻生子?”   “少跟我装蒜!”惠妃凶道:“你想混进宫还需要安分走过场?你根本!没有……是不是?”   张四还那么对她淡淡的笑,没有回答。   *   皇子们和薛遥都对张狗蛋很失望。   本以为这个神秘高手跟惠妃有一段惊世骇俗的凄美过往,没想到惠妃还真不认识他。   这也算是自作多情的巅峰了!   “惠妃娘娘说你救过她和她娘。”作为唯一的一点八卦,薛遥抓住重点,找机会采访张四:“你从前是大侠吗?将军府的女眷怎么会遇上危险?”   张四对此却并不解释,每次都傻呵呵一笑,搪塞过去。   好像他有一段宝贝的秘密过往,藏在心底,谁都不许看。   狗蛋真是个没故事也没有酒的神秘高手,一点猛料都挖掘不出来。   但是他是个称职的师父,只用了不到五个月时间,五皇子已经能跟校场的教头们打成平手。   奇怪的是六皇子却没什么进步。   张四只要求六皇子配合太极心法,练习八卦掌的基础走圈推掌。   薛遥很难理解这种掌法,看起来跟慢动作回放一样,这样跟六皇子比武,站着不动,都得好半天才能挨上打,这能打败对手吗?   甚至有段时间,薛遥怀疑张四已经放弃了暖宝宝,这是在教暖宝宝练习“广场养身太极拳”。   但神奇的是,同样的太极心法基础功,小胖崽也练了,几个月后居然能用太极基础掌法,把对战的教头出手速度,逼降到跟自己同一频率,最终四两拨千斤地掀翻对手!   可以想象,看见这一幕的暖宝宝简直是崩溃的。   同样的心法和基础,五个月练下来,六皇子打起来是“老年健身操”,七皇子打起来是“幼年胖版张三丰”。   连薛遥都要替暖宝宝忧郁了。   对此,张狗蛋是这么安慰六皇子的:“殿下,您不能跟归游体质的孩子比成效,这一阶段的练习,只能强身,扎实基础,鸳鸯钺这种武器必须先入门掌法,急不得。”   六皇子很不服气:“那至少能跟五哥比试吧?可这套基础功根本打不了架!”   张四苦口婆心地解释:“柔派武学就是这样的,殿下,太极心法和八卦掌基础是以静制动的功夫,习武各级段的表现和马槊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您学成之后,却能克制所有长兵器,万万急不得。”   六皇子转头看一眼远处正在嘬奶的胖版张三丰弟弟,觉得这话太没说服力:“那为什么七弟能打赢教头!”   张四一脸老实相:“这我也想不通,从前只在江湖传言中听过这种体质的练武胚子,第一回 见识,无解,您千万不能拿这类特殊孩子与自己对比。”   *   薛遥喂完一袋奶,捏了捏殿下的小胖脸,心理作用让他感觉殿下又瘦了一点点。   张四不会骗人的,胖崽下个月十三岁生日,目前身高已经到薛遥鼻尖,一定会很快变成瘦瘦的龙傲天!   “殿下下个月生日打算去哪儿玩?”薛遥问胖崽。   皇子生日可以出宫玩几天,功课都不需要做,是很难得的假期。   最近练武很辛苦,薛遥打算好好陪七皇子玩个痛快。   “五哥说长轩街有舞狮夺锦赛,有意思。”七皇子说出生日愿望:“爷要去听雨阁顶楼的客房观赛。”   “没问题。”薛遥笑呵呵道:“到时候殿下就跟五哥住顶楼客房,一起看舞狮。”   “跟遥遥。”七皇子提出要求。   “听雨阁顶楼,只有一间客房正对赛场。”薛遥哄道:“五皇子也想住那间房,让五哥晚上陪殿下一起,白天我也会上楼陪着殿下。”   “不要五哥。”七皇子不答应。   “为什么?”   “五哥一身臭汗。”   “才没有!”   说曹操曹操到,刚练完马槊的五皇子汗流浃背地走过来休息。   五皇子弯身拿起七弟手里的葛巾,胡乱擦了擦额头脖颈的汗,随手又丢给七弟,而后大马金刀坐在了两人之间,侧头对薛遥说:“张四说得不假,这马槊确实越练越顺手。”   薛遥点点头,目光却被五皇子身后七皇子龇牙咧嘴的鬼脸吸引。   七皇子见傻遥遥看向自己,立即抬起五皇子用过的葛巾,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顿时猛一哆嗦,扼住自己喉咙,在五皇子身后无声无息地对着薛遥伸手求救——   小胖脸满是绝望地不舍,七皇子最终两眼一翻,往桌上一摊,假装自己被五皇子的汗味熏死了。   这个悲惨的故事是要教育傻遥遥:跟五哥睡一间房,儿臣会被熏死的。   五皇子没发现弟弟在身后邪恶的诋毁,依旧兴冲冲跟薛遥谈论自己这几天的武学领悟。   薛遥已经被该死的小胖崽逗得憋笑憋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bb机五哥:从此恩断义绝! 第74章   五皇子对薛遥说完感悟, 回头看七弟有没有从中获得宝贵经验, 却发现胖弟弟已经生无可恋的摊在桌子上。   “老七这是怎么了?”五皇子纳闷道:“一直坐这儿歇着还这么累?”   假死的七皇子忽然直起身,漠然看向五哥:“下个月看舞狮,哥自己住一间客房。”   “哥跟你一起睡。”五皇子不甚在意地端起凉茶喝一口:“大哥让我看好你。”   “不要一起睡。”七皇子丝毫不顾及兄弟情义。   五皇子放下茶杯疑惑道:“为什么?”   “哥打呼噜。”七皇子满脸怨恨。   “哎哟!老七长大了, 嫌弃哥哥了?”五皇子一拍桌子:“小时候头一次去学堂, 是谁抱着五哥的腿要哄着睡啊?”   七皇子假装不记得,严肃地问:“六哥么?”   “就是你!”五皇子挑眉急切地勾起臂弯, 比划道:“非得这样枕着我胳膊才肯睡!小胖手还拽着衣领,不准我转身, 你睡得那么香!那时候怎么不嫌弃哥呼噜大?”   七皇子侧头一指自己左耳, 解释道:“爷这只耳朵可能已经被哥呼噜聋了,现在只剩下一只, 不能冒险跟哥睡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五皇子抬胳膊要勒小胖崽,被护犊子的薛遥一把拉住!   最终还是妥协了,五皇子跟六皇子住订好的客房, 薛遥跟小胖崽住隔壁屋,白天一起看比赛。   *   两天之后,太子的随从来到学堂,请薛遥去太子殿叙话。   薛遥直觉恐怕出事了, 一进殿, 果然看见太子负手蹙眉,来回踱步。   “殿下。”薛遥上前请安。   太子侧头缓缓转过身:“薛遥,你可真神了。”   一听这话,薛遥猜到十有八九是平榕县出事了。   但他不能直接说出来, 还是等太子挑明。   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担心得不到太子的器重,但未卜先知可以是因为料事如神,也可以是因为邪术妖道,后者很容易招致灾祸。   他得把自己的能力控制在才智谋略的范围内,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太子不喜欢卖关子,直接了当告诉他:“平榕县真的闹起瘟疫了,孤半年前听你的建议,派遣七位名医驻扎当地,刚刚得到加急情报,有两位名医因感染当地怪病,命在旦夕。其他几位医者多数不肯再接诊,闹着要离开受灾县,只剩下一位医者还在照料病患。”   薛遥颔首道:“不才当日寻亲访友,恰巧见识过一个病患——患者脸色青灰,不时伴有黑色血液溢出口鼻,情状十分可怖。”   太子点点头:“多亏你提醒孤先做准备,若是新政试行县发生大规模农民病死或迁离,事后再被有心人利用,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薛遥想了想,回道:“把疫情禀报皇上,或可避免奸人把病死的民众怪罪在新法头上。”   “恐怕不行。”太子蹙眉道:“这次新法是跟各地贵族乡绅争利,阻止他们高利盘剥、吞并田产,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三个试行县,一旦闹出大规模瘟疫的传闻,他们一定会借机说‘新法逆天而行,给百姓招来厄运’,到时候瘟疫照样肆虐,新法被废,百姓又要开始无尽的苦难。”   薛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其实想委婉提醒太子,可以等自己上位后再搞新法,但这话不好解释。   因为太子不知道皇帝再过几年就要御驾亲征狗带了。   按照皇帝现在这健康状况,活到八十岁那是没问题的。   大齐皇家男儿,个顶个的身子骨倍儿棒,老太上皇是七十大寿后主动禅位的,现任皇帝要不是自己作死,起码还能在当几十年皇帝。   所以在太子看来,自己当皇帝的日子还早,这时候,薛遥没理由劝他耐心等待。   “现在只能加派名医前往救难。”薛遥对这次瘟疫早有准备。   虽然没有把医学类书籍啃完,但他把记载亚欧各国古代闹过的几种瘟疫记录,都看完了。   病,他不会治疗,但治病的配方,他已经誊抄下来了。   不过,平榕县的瘟疫症状,跟书中有记载的瘟疫并不一样,配方肯定不完全适用。   虽然没有对症配方,但薛遥怀疑这种瘟疫是历史记载瘟疫中的一个分支变种,医者或许能从这些配方中得到启示。   不过,就算是古代,也不能随便拿活人当小白鼠,还得因人制宜。   “殿下。”薛遥决定之后,立即拱手请命:“下个月,为七皇子庆生之后,我能否请命陪同名医们一同前往平榕县救急。”   太子微敛凤目摆摆手:“没有必要,一来此次瘟疫极为凶猛难测,二来你也不会医术,何必冒这个险?”   薛遥回道:“不才略通医术……”   “略通医术肯定派不上用场,精通医术的都倒下了,你何必冒险?。”太子说:“孤让你来,不是想让你治病救人,而是想听听你对事态的预测,说实话,孤实在是佩服你这料事如神的能耐。”   薛遥:“……”   太子见他神色无措,又安慰道:“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头绪,别着急,你回去替孤好好想一想。”   薛遥颔首道:“殿下,我还是想随名医一起去平榕县救助病患。”   太子蹙眉道:“你的心意孤领受了,但是真的没必要冒这个险。”他转头朝自己书案上扬了扬下巴,示意薛遥去看看:“那是平榕县来的急报,你看一遍就明白了。”   薛遥领命走过去,取出信纸展开看——   信里除了提起两位医者重病不起之外,还记录了一些耸人听闻的瘟疫症状。   虽说古代书信都是精炼的文言文,但薛遥还是能从中感受到当地的情况已经可怕到什么地步。   信中甚至记录了“相视而招瘟”的民间传闻。   意思是说:正常人因为跟患者对视了一眼,就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瘟疫。   薛遥当然不相信这种传播途径。   但这种传言,意味着瘟疫的传播性很猛烈,他早有准备,之前在商城里刷新出一种【医用特级防护透气布料】,适合制作成防护服。   书中记载的治疗瘟疫配方,大多需要提取自愈患者的血浆,利用免疫球蛋白和抗菌素配合注射治疗。   这种标新立异的治疗方式,很难跟太子或古代医生们解释。   说出来可能被当成疯子,还是得自己去操作。   而且几种配方抗菌素药物,都是这几年来薛遥从系统药材商城里刷新买到的,总共只够一两百人的用量。   如果等到疫情扩散了,他手里的药剂都不够用。   平榕县发回的急报中说,感染瘟疫的农民已经有七十多人,耽搁不起了。   所以,他坚持要求跟随医者,一同前往平榕县。   太子觉得他去了帮不上忙,且实在危险,还是不肯答应。   薛遥就拿出自己筹粮时的功劳,标榜自己的能力,固执的坚持要去。   太子拗不过,只能跟他谈好条件——不要擅自接触患者。   “薛遥,你真让人看不透。”太子对他说:“几个弟弟都很依赖你,孤一直以为你有媚主的小聪明,筹粮一事让孤对你刮目相看。本以为你有仕途抱负,偏你又拒绝了孤的邀请。又以为你深通黄老之术,激流勇退明哲保身,如今你却不惜性命冒死请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薛遥:“……”   没想到爱豆把他想象得那么高深!   什么黄老之术,他可从来都没听说过!   小皇子们依赖他,是因为从小被他的调味奶和新奇零时喂大。   筹粮是为了保护太子,也是为了让小胖崽的靠山不倒。   不入仕途是因为未来有段时间政局突变,站队困难,很容易里外不是人,小命难保。   去控制疫情,依旧是为了保护太子,顺便完成系统任务。   薛遥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但从太子的角度分析,确实很诡异。   没法解释的薛遥,只能露出一个沧桑又神秘地苦笑。   “……”太子看他的眼神愈发钦佩了。   获得太子批准后,薛遥还要面对一个更大的难题——小胖崽不让他“出门上班”。   上回去江浙掉的安全感数值,花了三个月才奶回一百,这回不知要掉多少。   薛遥跟太子商量好,不能告诉几位小皇子他去瘟疫县冒险,只说是去老家探亲。   然而,这个合理借口只能用于跟暖宝宝告别。   对于小胖崽而言,依旧是“狠心抛弃儿臣”。   *   傍晚,青穹殿偏殿,薛遥跟汐妃和七皇子一起用晚膳。   面对着小胖崽警惕地目光,薛遥心虚不已。   仿佛还没开口,小胖崽已经嗅出了他又要“逃跑”的意图。   “我真的一刻都不想离开殿下身边。”薛遥正准备说“但是”,就被七皇子打断了——   “殿下不要但是。”七皇子一脸冷酷。   薛遥还是说出来:“可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我的……舅爷爷了。”   “让他来京城见你。”七皇子给出解决方案。   “他现在身体不好了。”薛遥一脸恳求:“我必须得去老家看望舅爷爷。”   七皇子:“殿下跟遥遥一起看望舅爷爷。”   “你没有舅爷爷。”汐妃淡定击碎儿子的幻觉。   薛遥哄道:“我很快就会回京,殿下念书练武都不能耽搁,不能跟着出京,皇上和娘娘也不会答应的。”   七皇子立即拍汐妃马屁:“娘娘会通情达理让儿臣出宫。”   “不会。”汐妃仿佛没有感情的杀手。   七皇子转头讨好母妃:“爷给你来个夸父追日吧?”   “不听。”汐妃不为所动。   七皇子拿起筷子夹了颗小排骨,递到母妃碗里,问她:“最乖的殿下是哪个?”   “六皇子。”汐妃毫不给面子的抢答。   “……”七皇子的小包子脸当场错愕,片刻后绝望抬头看向四周:“这里一定不是青穹殿,儿臣找其他母妃问问。”   “快去吧。”汐妃一脸冷酷:“反正你住这里的母妃已经不想要你了。”   七皇子晴天霹雳,转头一脸委屈看向傻遥遥!   薛遥:“……”   让你跟你娘皮! 第75章   这次出京不比上次, 要用的东西都得细细理清楚。   药材要尽量从隙商城空间里找齐了带在路上, 以免要当着随从的面变戏法一样变出更多药材。   此外,防护服也得在半个月内赶制出来。   因为针线缝制会破坏防护服的密封性,薛遥请裁缝剪裁出一件完整罩服, 而后自己用胶封合。   事情全忙完了, 恰好也到了小胖崽生日这天。   这是薛遥陪伴七皇子度过的第十个生日。   照例随三位小皇子一起出宫游玩。   知道薛遥后天就要离京探亲,皇子们都不如往年活跃了。   七皇子依旧不答应。   六皇子表面上教育六弟要懂事, 实际上都在找机会暗示薛遥——最好还是让亲戚进京作客。   暖宝宝也不想他走。   “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五皇子安慰弟弟们:“去趟姑苏探亲, 一俩月就回来了。”   六皇子羞愧地低下头, 不再挽留。   七皇子坚定看向薛遥,毛遂自荐:“探亲需要男子汉的保护。”   五皇子说:“是啊, 有张四陪他一起去,就算遇上劫匪都不怕。”   七皇子嫌弃地小声提醒五哥:“男子汉是儿臣。”   “你就别想了!”五皇子捏了捏弟弟的小胖脸:“在宫里乖乖照张四的要求练基础功。”   薛遥也安慰道:“是啊殿下,我不多久就回来了, 不算来回行程,大概一个月。”   系统警报:【陆潜安全感减1。】   七皇子鼓着小包子脸不开心地走开了。   薛遥赶忙追上去哄:“殿下在宫里好好练功,等回来就吓我一跳,怎么乖乖的殿下突然这么厉害了呀?越来越男子汉了!好不好?”   “不好。”七皇子不开心。   薛遥叹了口气:“殿下长大了, 不能总要我陪在身边, 以后当了王爷,有了封地,我也不能跟着殿下去封地呀。”   七皇子好奇地转头看他:“二哥三哥没封地。”   年长的两个哥哥已经封王,但皇帝不想早早让儿子去封地, 暂时还都留在京城。   “以后或许会有的。”薛遥解释说:“而且他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王府,也不需要伴读时时陪在身边了。”   七皇子紧张地问:“那谁陪他们?”   薛遥想了想,宅神二皇子不需要人陪,三皇子嘛……姬妾成群不孤单。   “有王妃陪着啊,妻子才是一生一世陪在殿下身边的人。”薛遥循循善诱,期待尽早开启冷血暴君的心动任务。   七皇子茶色双瞳一亮,期待地问薛遥:“怎样变妻子?”   薛遥笑了:“首先呢,殿下要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刚好她也喜欢殿下,然后双方父母同意,就可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了,殿下掀开新娘的盖头,她就成了殿下的妻子。”   七皇子惊讶地眨眨眼,似乎对这个程序很期待,挑眼看向傻遥遥,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一阵才开口,还故作随意的问:“你想跟爷一起拜天地?”   “噗!”薛遥乐坏了:“殿下要跟王妃拜天地高堂,我瞎掺和个什么劲?当然不能跟殿下一起拜。”   七皇子似乎没料到这直接了当的拒绝,小包子脸一下子憋红了,嘟嘴对薛遥放狠话:“不拜就不拜!爷才不要跟傻遥遥拜!”   薛遥乐不可支地捏了捏小胖崽的脸。   殿下一偏头,不给捏!   “爷买好多好多好看的盖头,都不给遥遥盖!”七皇子恼羞成怒,放狠话想让绝情小伴读后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薛遥仰天笑得特别豪迈!   他家小胖崽怎么这么可爱呢哈哈哈哈哈!   【陆潜安全感减7】   “……哈哈哈哈咳!咳咳……”突然被系统警报呛住的薛遥,惊恐万分地看向小胖崽:“殿下您怎么了?”   小胖崽扭头气呼呼走了。   这次出京前的告别又不太圆满。   *   跟着一群大夫上了官船,张四才知道薛遥这一趟的真实目的。   “不要担心,我只是怕路上遇着劫匪,到了平榕县,不会让你接触病患的。”薛遥对张四说明了情况。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张四不以为意:“我命硬得很,三十多年前,我爹我兄弟都染上瘟疫死了,我这都不好好活下来了?公子还是小心自己的身子骨,我瞧你这身板可扛不住折腾。”   薛遥诧异地看向张四:“你家人都被瘟疫害了?”   “我和我娘逃出来了。”张四笑笑:“我娘那病秧子也不知怎地,居然也没死在那场瘟疫里。丈夫儿子都死干净了,她拼着一口气想留我这么个种,还就真活着逃出来了,没染上瘟疫,却得了痨病。”   薛遥听得心惊肉跳。   古时候的平民百姓遇上这种灾难,简直残忍得可怕,张四却能用这种无所谓地态度面对这些苦难,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   痨病就是肺结核,古代是几乎绝症的存在,富人感染了,好好将养,还有可能活久一点,穷人感染上之后,就是折磨到死。   薛遥听张四说只有母亲一个幸存的亲人,就试探着想要帮忙:“你在宫里,若是不方便照顾娘亲……”   张四嗤笑一声:“还照顾什么?我娘早死了。”   薛遥哑口。   张四看着运河两岸的风景,眯着眼无奈地回忆道:“还不如染上那瘟疫,两脚一蹬死得干净,她得了该死的痨病,家里粮米换的那点铜板,都给她喝药喝光了,身体越喝越差,人也不中用了,白白浪费钱。”   薛遥听这话有些刺耳,但心里觉得自己没资格站在一个衣食无忧的角度上,评判张四的人品。   “她那口气吊着不断,我总不能不管她吧?”张四呆呆望着远方,回忆起自己堕落的开端:“有个江湖郎中骗我,说他有神药,三粒就能给我娘治病,价钱贵点,一粒二两银子,我就半夜挨家挨户的拿人家钱,打算以后卖身给员外家当杂役,挣了钱再还,我当时还真不觉得自己是个毛贼。”   “后来……”张四舔了下嘴唇,脸色变得阴郁:“三粒药没吃好,我娘却染上了药瘾,没有药生不如死,我去找那郎中,他涨价了,一粒问我要五两银子。”   薛遥忽然一怔,这一刻才从张四沧桑的眼睛里看见真实的情绪。   原来,真正的苦难会让一些人失去显露悲伤的能力。   所有的重担都得他一个人扛,连矫情的时间都没有。   这看似平淡的态度,并不代表他冷漠,或许只有保持这样冷静的态度,他才能不被苦难击倒。   薛遥忽然很难受的心想——上辈子的小胖崽在父皇大哥去时候,猝不及防扛起了所有的重担。   也是从那时候,七皇子再也没显露过软弱和悲伤。   强悍和冷酷未必都是天生的,有可能只是因为再无退路与依仗,只能自己成为别人的依仗。   张四还在回忆自己的过往:“我天生就是盗窃的料,偷了一年,都没让官府抓到,甚至惊动了路过乡镇的世外高人。那位高人为民除害抓了我,本打算把我交给官府,问清我为何行窃,高人却动了恻隐之心,甚至收我为徒,只可惜我还是让他失望了,我娘也还是死了,我这样的祸害却还活着。”   “你不是什么祸害。”薛遥不悦道:“张四,你已经答应交我这个朋友,我这人只跟英雄好汉做朋友,过往一概不究,你得好好珍惜我这个朋友,下半辈子要好好当英雄好汉。”   张四咧嘴一笑:“成,我一定尽力保住你这朋友。”   *   到了平榕县,无边无际的稻田让薛遥赶到安心。   庄稼没有疏于打理,说明疫情还不严重,七十多人感染瘟疫的情况应该没有虚报。   随几名太医和京城名医赶到落脚处。   是一所专门接待中央官员的宅院,四进的院子带花园,待遇挺不错。   薛遥问门房:“有病患在府中就诊吗?”   门房回道:“大夫们都是上门看病,府里原有两位染病的大夫,一位半个月之前过世了,被送回故里,另一位已经离开平榕。”   薛遥点点头,带着张四住进三进院厢房,又让随从带着消毒水,去病患住过的房间浇一遍,敞开门窗通风。   这样的举动让随行的大夫很不解,古代并没有病毒的概念,薛遥莫名其妙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反而是迷信的古怪举动。   第二天,他带着防护口罩,跟大夫一起出诊,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   这种科学的安全措施,在其他大夫看来,很不尊重病人。   薛遥来之前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但也没法跟古人解释需要显微镜才能看清的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只能我行我素当异类。   两天临床观察下来,薛遥觉得患者的症状,跟历史记载中,崇祯年间刘尚友描述的一场瘟疫情形,有些类似。   患者有咳血症状并不罕见,但腹股沟和腋下出现淋巴肿块的症状,就很可能是腺鼠疫了。   这简直是一场浩劫的开端。   薛遥心惊肉跳的离开病患居所,立即拿出自制的混合脂肪酸肥皂,要求接触过患者的大夫洗手再洗脸。   太医和名医对薛遥古怪的举止和要求很是不屑,奈何他是太子特派的人,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都默不吭声的乖乖用肥皂洗了手。   洗完后就开始紧急会诊。   “这种症状史书上从无记载。”为首的太医先发话:“从脉象判断,属阴症,开一剂辛温大热的药方调理,应该能暂时保住性命。”   几位大夫捋着胡须,纷纷说出了补充意见。   薛遥耐着性子听众人说完,才恭敬的提醒:“大人,这场病不同于普通阴症,患者一家数口轮流染病,这是大疫之兆,我以为,最好将所有染病百姓集体送去偏远郊外,隔离治疗,以免波及更多无辜百姓。”   周围医者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行为古怪的外行人有些抵触。   为首的太医道:“就算是疫症,只要没有直接接触,就不会受染,薛公子若是不放心,往后可以不用随我们出诊。行医治病乃我们医者本分,没有把患者都抓起来丢到野外的道理。”   薛遥心里一咯噔,感觉要完。   如果是鼠疫,目前技术上还没有办法提取疫苗。   幸好这个县老百姓居所并不密集,否则瘟疫恐怕早已经控制不住了。   对于这种瘟疫,历史著作中能制成的配方,只有吴宣崇的《治鼠疫法》,但他的配方效用十分有限,书中记录的防避方法倒还算可行。   就目前的技术而言,隔离病患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第76章   几位太医商定了配方, 完全无视薛遥隔离病患的提议。   这次的问题显然比俢蜀道和筹粮严峻的多。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种瘟疫就是鼠疫, 但很显然这也是致死率近乎百分百的烈性传播病。   如果这些太医和当地百姓不配合隔离,薛遥就无计可施了。   鼠疫这种瘟疫当真是屠城级别的存在,潜伏性极短, 一旦感染, 差不多三到七天,就发病暴亡。   历史上的瘟疫记载中, 光是十四世纪那场鼠疫,就杀掉半数以上的英国人, 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法国人。   1910年还曾传入国内。   即使在二十世纪初, 医学界还普遍认为鼠疫是由老鼠传染给人,而非人与人之间传染。   中国古代对鼠疫杆菌并无了解, 编写《治鼠疫法》的医者吴宣崇,认为鼠疫的病原来自地气。   在现代看来是常识的问题,古代是摸着石头过河, 完全没有防避灭菌的概念。   这种情况下,薛遥只有一个办法——通知当地朝廷驿使,六百里加急,请求太子紧急任命他为防疫负责人, 并给他临时调用三县驻兵的权利。   只能靠武力强制了。   其实太子并没有这么大权利, 如果有,薛遥早在来之前就跟太子提这些要求了。   想要这些权利必须让太子向皇上请求,而太子打算隐瞒并迅速解决疫情,以免天灾人祸落人话柄。   可现在事情瞒不住了, 如果真是鼠疫,未来这三个县的死亡人数至少过半。   之所以没有继续向外蔓延,大概是因为三个县对外交通不便利,而这种瘟疫的病发速度太快,带着瘟疫的难民没走出去,就已经死在当地。   医生一散会,薛遥写好加急信,就让张四送往驿站,之后回屋取了自己提前准备的口罩,分发给太医大夫们。   他严肃地一再恳求医生们,在出诊时务必佩戴口罩,出诊完毕立即肥皂洗手。   之后几天,薛遥没有跟随其他医生出诊。   如今就等着太子的回复,如果拿到兵权,薛遥就立即强制隔离病患。   如果太子还是隐瞒不报,无法调兵,薛遥就启程回京。   留着也只能等死,他还有小胖崽要喂。   然而,六天过后,还没等到太子的回应,薛遥就等到了一个噩耗——   平榕县的民众打算聚集起来,进行“送瘟神”的祭祀。   薛遥从当地官府衙役口中,得知这种祭祀,需要让病患们集体坐在祭坛之中。   祭祀过程竟然有传递喝下香灰水这类作弥天大死的行为。   绝望和无力感,是薛遥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   这样一场“大型传染仪式”要真举行了,整个平榕县就完蛋了。   薛遥当即拜会了平榕县知县,把太子爷的印章亲笔信给他看了,要求他配合自己,阻止民众集会。   这让知县十分为难。   送瘟神这种祭祀活动,并不违反王法,于情于理,都没有官府出面打压的道理。   平榕县刚经历了天灾,又遭逢瘟疫,老百姓本就苦不堪言,这时候还不让他们请神驱瘟,没准要闹出大事的。   薛遥见这知县顾左右而言他,就猜到他想委婉推脱。   “知县大人,太子殿下特别派我来平榕县控制疫情,过几日还会给我送来兵符,到时候也用不着您帮忙了,只是现下兵符未到,事态紧急,请您务必配合。”   知县面色讨好的笑了笑,却还是不肯松口:“既然太子殿下让您来除疫,何故不让百姓送瘟神呢?”   薛遥:“……”   这种时候跟他讲传染,那完全是讲天书,口才好上天都糊弄不过去。   那就只能……   “你知道我外爷是谁么?”薛遥脸色一沉,凶神恶煞地问知县。   是时候拼一波外公了!   拼爹拼外公这种事,不分古代现代,哪个时代都相当管用。   知县一愣,紧张道:“卑职孤陋寡闻……”   “周冲。”薛遥直接了当说出来。   “周……周大人?”知县难以置信:“是那位……”   “没错。”薛遥抿嘴一笑:“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周冲。”   *   知县带了衙役们,跟随薛遥一起到祭祀地点,阻止老百姓搭建祭台。   不出所料,遭到了老百姓的激烈反抗。   等着救家里孩子性命的老人们纷纷哭跪在县太爷脚下,求大老爷给百姓留一条生路。   知县一脸为难,扶起老人,推说是上头的意思。   他说“上头”不允许百姓私下祭祀,因为京城里已经请了天师做法,瘟神很快就走了。   薛遥知道“瘟神”不可能很快送走,便对老百姓们说:你们这种祭祀方法非但不会送走瘟神,参与的人还会招来瘟神。   当然没人相信他这贵族打扮的少年人的狂言。   但老百姓不敢跟官府闹,见县太爷软硬兼施,也就乖乖撤了祭台。   然而,大概是因为搭建祭台的人当中,有潜伏期的患者,当天回去后,又有七户人家出现了瘟疫症状的患者。   有人猜测是原本送瘟神的祭祀取消,还拆了祭台,导致瘟神降罪,要带走更多人命。   于是,老百姓们火急火燎地又开始重新准备祭祀。   薛遥赶忙再去衙门,要求知县再次出面阻挠。   这一次,老百姓们不那么好糊弄了,官府动用武力驱散民众,还抓了几个带头闹事者进牢房,才又平息下去。   太医们每天出诊,都有薛遥安排的太监,监视他们戴口罩和洗手。   这为他们性命着想的举措,却让很多太医忍气吞声,觉得薛遥这古怪少年仗着太子的面子,有意戏弄折辱他们。   薛遥来到平榕县,从来不出诊也不探讨配方,除了强制大夫们蒙面和洗手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压当地想要集会祭祀的老百姓。   可以想象,太医私下里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致。   薛遥对此无法解释,只能淡定地该吃吃该睡睡,躺在家中等兵符。   就在这天夜里,薛遥熟睡之中,隐约觉得一股寒气凉飕飕的往脖子里钻。   迷迷糊糊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手背忽然撞到一个凉飕飕的东西。   薛遥浑身一紧,缓缓睁开眼。   三更半夜没开窗,月色也透不进来,一片漆黑之中,却能看见一双反射着几点光泽的双眼,正杀气腾腾地注视着自己。   薛遥一瞬间血往头顶窜,头皮都发麻了。   “别出声。”一个带着乡音的陌生男人嗓音。   薛遥屏住呼吸,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床边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壮汉,葛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拿着种地用的镰刀架在他脖子上。   “冷静一点。”薛遥尽量让自己嗓音舒缓。   “冷静个球!”这壮汉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畏惧还是激动,“我爹刚走三个时辰,我让你这杀千刀的狗官给他陪葬!都是你这狗官不许咱们送瘟神!”   “你不要激动。”薛遥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与他对视:“我并不是当官的,也不是不让你们送瘟神,而是不希望你们招来瘟神。”   “放屁!”那壮汉一脸惊怒,气喘吁吁地低斥:“不是当官的,那县太爷为啥听你的!就是你让拆了祭台,我爹才惹毛了瘟神老爷!你这狗官!你这狗官!”   他说着,愈发情绪激动,握紧了镰刀,目露凶光。   薛遥看出他准备使力割开自己喉咙,立即开口道:“想想你的妻儿!”   刚准备行凶的壮汉一愣,顿住镰刀问他:“我妻儿咋了?你要那他们怎地!”   “杀了我你全家都得死。”   “谁晓得是我杀的?我杀了你这狗官,再爬墙出去!”   薛遥唬他道:“仵作一看刀口,就知道是你家的镰刀杀了人。”   壮汉闻言一哆嗦,低头看向自己的镰刀,又抬头怒道:“我扔河里去!”   薛遥试探道:“买新镰刀?”   “对!买把新的,谁瞧得出来?”   “捕头一看,就你家换了新镰刀,哪能不知道是你杀的人?”   断案哪里这么容易?但薛遥觉得这男人看起来头脑简单,应该很好骗。   壮汉果真被他唬住了,抓着镰刀的手不住哆嗦。   屋里除了壮汉的喘息声,就剩薛遥擂鼓般的心跳声。   脑子里此刻乱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转。   万万没想到,会这么不明不白死在陌生人手里。   他想救人,却被救助者误解。   如果这把镰刀砍下来,他重活这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太子的地位没保住。   龙傲天幼崽还被他养成了哈士奇。   怎么办?   好不甘心。   “你冷静一些,我不是官,我大老远从京城赶来平榕县,就是为了来救你们。”   薛遥坦诚地注视着壮汉:“上回来,给你们发放的低息粮食,就是我不远千里从江浙拼命筹集的。你借粮了吗?记不记得?登记的时候我就坐在衙役后头的茶几旁,以免衙役动手脚贪老百姓便宜。”   那壮汉渐渐睁大眼,仔细辨认薛遥的脸。   可事实上,薛遥监督放粮,并不是一直在场,大部分农民根本没见过他。   薛遥心里觉得有戏,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替父报仇的农民,能坏到哪里去呢?再忽悠忽悠,说不定命就保住了。   “我外祖父是京城的高官,心系百姓,我祖籍江苏,八辈子跟平榕县扯不上关系,无怨无仇的,我干嘛要害这里的老百姓?”薛遥继续讲道理:“反倒是上百万石的粮食,我借给受灾三县,说句难听的话,老百姓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不是血本无归了?”   那壮汉大概找不到反驳的话,皱眉盯着薛遥:“那你为啥不让咱们送瘟神!”   “因为你们这种祭祀,实际上是在招瘟神。”   讲科学道理是不可能奏效的,薛遥只能以迷信克制迷信,顺口胡诌道:“咱们京城里请了真正的天师,就是他预测到你们被瘟神的谎言欺骗了,要做法壮大瘟神的法力,所以才派我来阻止。”   壮汉气冲冲道:“你们那是什么狗屁天师!这祭祀是咱们县几百年的传统!怎么可能是瘟神的谎言!”   薛遥沉默了,静静看着他。   心里其实慌得一批。   怎么办,想不到借口了。   “没的狡辩了吧!”壮汉看出他词穷了。   “你不信我。”薛遥说:“那你愿意跟我打个赌吗?愿意的话,我就让知县允许你们祭祀。”   壮汉疑惑道:“什么赌?”   薛遥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们可以祭祀,但是不允许所有村民到场,只允许找出不怕死硬要举行祭祀的五位代表村民,按你们的规矩举行仪式,结束后立即散场回家。我跟你打个赌——参加仪式的五个村民代表,至少有三个会招致瘟疫,五日内必定暴亡!如果应验,就足以证明这种仪式是招瘟而不是送瘟了吧?” 第77章   屋里太黑, 薛遥看不清这男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隐约从他微亮的眼瞳里看见一丝犹豫,却转瞬即逝。   “狗官!”壮汉脑子转过弯来,手里的镰刀瞬间贴紧薛遥的脖子, 情绪失控的低声呵斥:“想骗我?我要放了你, 岂不是立即被官老爷抓走了!”   “我可以立下字据。”脖子上压得越来愈紧的铁刃,让薛遥感觉到事情已经超出了控制, 只能准备好出手拼死一搏。   可是,这男人一看就是日日劳作练出的结实体魄, 就算能挡住砍下来镰刀, 也不可能反击压制他,薛遥只能利诱:“我还可以让你优先参加这次祭祀, 五人名额当中,确保有你一个。”   薛遥已经后悔阻止这场送死大会了,就算这男人现在提要求, 要全县的老百姓一起参加祭祀,他也不会再阻拦。   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抬起镰刀,朝他脖子砍下来,速度快得他手都没来得及从被子里伸出来阻止——   “咚”的一声闷响, 男人一声惊呼, 手腕被窗外飞来的暗器击穿,镰刀掉落在薛遥被子上。   薛遥瞬间坐起身,一把抢到镰刀。   慢了一步的壮汉回过神就想来夺刀,却被一个飞身进屋的黑影一把拽开, 猛踹一脚。   壮汉撞翻屋中央的木桌,捂着被踹伤的胸口满地打滚。   薛遥坐在床上如梦初醒,手里还紧握着镰刀不住颤抖。   “没伤着吧?”   张四的嗓音像镇定剂一般,让薛遥提着的一口气呼了出来。   吹起火折子,张四把屋里的灯点燃了,薛遥才发现他外衣都没穿。   张四走到那壮汉跟前:“谁派你来的。”   那壮汉错愕地仰头看一眼张四,立即蹬脚往角落躲闪。   “他是想参加祭祀的老百姓。”薛遥缓过神,撑着身体准备走下床。   “想参加祭祀……呵。”张四一脚踩在男人胸口:“官府不让你们祭祀,你不敢去找官老爷闹事,倒是挺会挑老实人欺负!”   张四脚下微一用力,壮汉胸口咯噔一响,猛然呕出一口血。   “别!”薛遥急忙让张四停下。   张四侧头看向薛遥:“薛公子,对付这种人不能仁义,你放了他,倒有更多人以为死不了人,都会对你起坏心思。”   “你先离他远一点!踢晕他就好。”薛遥警惕道:“他父亲已经感染瘟疫病发身亡了,他也有可能在瘟疫潜伏期,别被他的血沫沾染上。”   张四听从薛遥的命令,踢晕那男人后,叫来随行的小内监拖走,再把屋里的血迹用薛遥配制的消毒水处理干净,跟薛遥用肥皂洗了手。   两人坐在门外石梯上,月光照耀下的院子空荡寂静。   见薛遥还是脸色惨白,张四低声道:“是我失职了,往后晚上我就守在你屋里”   薛遥回过神,转头苦笑道:“你又不是铁打的,大半夜的总要睡觉。真没想到我也有遭人暗杀的一天,更没想到……想杀我的人,会是我想救的人。”   “你就是太心软了。”张四皱眉道:“当初我偷了你的银子,你以德报怨,说是看中我这身本事才救我,那这些冥顽不化的村民呢?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留在这里救这些想杀你的人?现在他们恩将仇报,是你要的结果吗?”   薛遥嗤笑一声:“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张四不解。   薛遥救张四,是因为想让他教五皇子功夫,并把剑圣的行踪住所告诉七皇子。   救百姓,是为了太子。   一切出发点都不是为了被救的人。   可张四说得也不错,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起初为了自保,哄七皇子开心,结果自己成了老父亲。   后来为了七皇子,保护太子,结果自己成了太子的小迷弟。   之后为了皇子们救张四,心里渐渐把张四当成了真朋友。   如今,为了变法不出乱子,薛遥来平榕县控制瘟疫,又没法眼睁睁看着三个县的老百姓经历人间炼狱,当真想要救人。   真是领着小伴读的薪水,操着联合国秘书长的心。   “嗤……”薛遥自嘲地笑出声。   “你还有心情笑?”张四皱眉道:“幸好我起床撒尿,不然睡熟了,还真听不见你屋里动静,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薛遥斜眼瞪他,气呼呼道:“你就别提醒我了,我好不容易忘了,再提又吓得睡不着了。”   张四被他逗笑了,回头看向空荡荡的院子,收敛笑容,认真地开口:“你是个真君子,难怪三个小皇子这么信任你,谄媚耍滑的小人总有败露的一天,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所有人的信任。”   *   第二天去衙门,薛遥拿到太子的回信,可兵符没到。   信中太子说,已经把事情禀报了皇帝,皇帝比较重视,加派的太医很快会到达。   皇帝还下旨,让当地知县配合太医控制瘟疫,但并不同意调兵协助防控疫情。   大齐不是第一次闹瘟疫,但从前最多就是白喉这种级别的瘟疫。   皇帝不知道鼠疫的传播性和致死率有多么可怕。   薛遥收起信,浑身的血仿佛都凉了。   “怎么样?”张四看他脸色不好,郁闷地问:“太子殿下不给兵权?”   “是皇上不给。”薛遥嗓音低沉:“太子说会尽量半个月以内说服皇上,太子要亲率护卫军来支援咱们……”   薛遥缓缓闭上眼:“控制半个月谈何容易。”   恰好此时衙门外,传来民众的喧哗声。   薛遥和张四出去一看,原来是来衙门口闹事要求举办祭祀的村民。   拆掉祭台后,被“疫鬼”缠身的村民明显增多了,老百姓都以为拆祭台得罪了瘟神,如今已经恐惧到不怕官府的地步。   被疫鬼缠上的人,不少全家都死绝了,跟官府作对,说不准还能保住家里子孙,有不少激愤村民已经准备好跟官府拼命了。   “这可怎生是好!”知县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对薛遥哭丧着脸道:“驱疫鬼送瘟神,是平榕县数百年的习俗!卑职实在不明白为何要禁止,又如何能服众!”   薛遥淡定地对他说:“请您给我找一套道服来,我要亲自跟老百姓解释。”   知县简直两眼发黑,不知道这种时候,这少年人还要瞎折腾什么。   可皇帝下旨让他配合,他不得有怨言,只能忍气吞声地吩咐县丞,去寻一套道服来。   三刻之后,薛遥换上一身道服,借了知县收藏的佩剑,走出衙门,面对群情激愤的百姓——   “诸位稍安勿躁,祭祀的事,知县大人已经决定从长计议。”   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满脸怨恨又忍不住期待,看着道士打扮的清俊少年。   “各位乡亲,贫道玄乙真人,大齐天子派我来为平榕百姓驱逐瘟神。”薛遥稍微顿了顿,见老百姓无人开口说话,便继续道:“不让你们送瘟神,就是贫道的主意。”   背了几天黑锅的知县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担当。   老百姓们听闻这话,显然露出了愤怒地神色,大概是顾忌薛遥“玄乙真人”的身份,一时半会还没人敢发泄不满,一双双怨恨的眼睛都冷冷盯着薛遥。   薛遥继续道:“这次的瘟神非同以往,传统的祭祀非但不能请走他,反而还会加强他的法力,驱使更多疫鬼,到时候,就算是到了驱邪良机,我也没办法替大家驱赶瘟神了。”   “送瘟神自古都是这么办!”有个青年忍无可忍的驳斥:“你们京城有你们京城的规矩,咱们这儿的瘟神,跟你们那儿不一样!”   薛遥抬手让他先别急,耐心地继续道:“知道大家不会平白相信我的话,为了向你们证明,我决定不在阻挠你们举行祭祀,但必须分成两次。”   “什么两次?”有百姓迫不及待地询问。   薛遥说:“按照村里的习俗,但凡参与祭祀,最终饮下神水的人,都能免于疫鬼附身,这次瘟神来势凶猛,大家一定都想参加祭祀。我的要求就是分两次祭祀,第一次必须是小规模的祭祀,参与祭祀的人限制在十个人以内……”   “十个人怎么够!”立即有人开始抗议。   “听我说完。”薛遥等人群安静下来,才继续说:“按规矩来,祭祀当日,无关人等不允许在集市逗留,祭祀结束立即散场,各回各家。   六天之内,我担保,会有超过五人被新招来的疫鬼索命而亡!   大家可以看看我的占测是否能够应验,八天之后,你们可以举行第二次祭祀,参与人数不再受任何限制。   想招致疫鬼的附体的,尽管去送死,我绝不阻拦。”   话音一落,一群百姓们脸色都有些发白,片刻后便交头接耳议论开了。   不多时,村民代表站出来拱手道:“就照道长说的办!”   薛遥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搭建祭台和筹备祭祀,至少要三天,加起来能再拖十一天,第一场祭祀过后,太子的人可能就要到了。   如果这样依旧也没法阻止大规模祭祀活动,薛遥就彻底撒手不管了。   再硬碰硬下去,恐怕连张四都保护不了他,村民还会跟官府打起来,依旧会造成大规模传染。   四天后,第一场小型祭祀仪式结束。   村民们欢天喜地地开始筹备第二场大型祭祀。   两天后,参与第一场祭祀的十个人当中,四人出现肺鼠疫症状。   四天后,一人病发身亡。   五天后,两人病发身亡。   七天后,四名染病者,全部病发身亡。   筹备第二场祭祀的村民们,停手了。   村民们开始议论薛遥当初的占测预言。   京城派来活神仙的传言,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两日后,有村民来到衙门,求道长作法驱邪。   三日后,大批村民放弃参加第二次祭祀。   有坚信祭祀传统的老村民,敲着拐杖骂薛遥瞎猫撞上死耗子,说他预言会死五人以上,结果却是四个人。   又两日后,参与祭祀的四名死者的家属中,陆续又有三人发病而亡。   至此,第二场祭祀再无人提起,搭建了一半的新祭台,没人敢再去碰。   不少村民日日跪在衙门门口,请求活神仙驱邪。   薛遥觉得酝酿了几天的第二步计划可以宣布了——灭鼠灭蚤,隔离病患,禁止亲属为死者吊唁。   其实他还想要求焚烧病死者尸体,但这在古代可能会跟死者家属结下血海深仇,最好还是等太子到了再强制执行。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看见读者说没法想象七崽长大后跟遥遥怎么谈恋爱,哈哈哈哈,给你们一点提示——   禁止纵欲.叨逼叨.护犊子.小葵花奶爸课堂.“人父”受   企图纵欲.龙傲天偶像包袱.傲娇醋王.扮猪吃老虎.皮翻车.崽崽攻 第78章   衙门口跪拜的老百姓日益增多。   为防止其中混有鼠疫潜伏期患者, 薛遥要求衙门差役驱散老百姓。   可这些老百姓多半是家中有病患, 或者已有因此去世的亲人。   他们惶惶不安,活神仙“薛道长”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所以,就算衙门口不让跪, 他们也会跪到薛遥住所外, 寻求活神仙庇护。   老百姓们知道薛遥和太医住在这里,倒不是消息灵通, 而是因为京官来地方审查,官府招待的固定住所就那么几处。   一般巡抚总督这种级别的大官, 会住在薛遥的这个住所, 很好找。   薛遥觉得暴露住所的隐患很大,古代民众比现代老百姓的理论常识少的多, 本就不好交流讲道理,而现代“医闹”事件还数不胜数,到了古代就更没法讲道理了。   薛遥如今的职责, 就是救治百姓,跟其他太医们差不多,很容易招致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来闹事。   鼠疫本来就是说死就死的一种瘟疫,没有足够的医疗人员观察诊断病人到了哪个阶段, 可能病人带过来往椅子上一坐, 就忽然病发身亡了,紧随而来的很可能就是医闹。   当务之急是防止瘟疫扩散,必须保证隔离措施完善后,才能集中治疗。   所以, 薛遥第一次出面,先是对外面跪拜的老百姓们说:“家中有病患,可以排队领取圣石,已有亲人因病过世的,可以排队领取圣水。   过世的亲人接触过的衣物、被褥包括碗筷茶杯,必须作为陪葬品一同下葬,用圣水将家中地板床铺全部撒洗一遍,打开门窗通风晒太阳,即可让疫鬼无藏身之处。   接触过病患的人,需用圣石及时洗涤全身,而后以圣水洗涤过的葛巾蒙面,再照顾病患,并保证每日接触病患后及时用圣石洗手,方可防范疫鬼上身。”   圣石圣水当然就是肥皂和消毒水,为了保证这两样东西引起民众重视,薛遥特地运用了饥饿营销的策略——   “圣石神水数量有限,贫道分文不取,全部发放给受疫鬼纠缠的人家,请乡亲们排队领取,家中无患者不可冒领。”   老百姓们惊呼一片。   围观的本还有人怀疑这位“道士”是个京城来的骗子,此刻也疑虑顿消了。   骗子是不可能免费送“圣物”的。   院子里的太医们一个个都抄着手,面无表情看着老百姓们对薛遥这个毫无行医资格的假道士千恩万谢。   一个太医冷冷嘀咕道:“用他的石头和圣水,就能除病免灾,还要咱们这些行医的作甚?”   另一个医生不屑道:“让他尽管瞎折腾,到时候病症没有治好,老百姓们自然知道该听医嘱,还是该信方士。”   为首的老太医深吸一口气,叹道:“我倒真希望他做的这些怪事,能遏制大疫。你们看,起先派来平榕县的五位同僚,两位已经感染了瘟疫,一位就在这个大院里过世了,另一个想回故里,却也没撑到走出平榕。而咱们一行人至今无恙,或许就是因为这位薛小公子一开始分发给咱们的圣石,让咱们……”   “徐大人!”一位医者打断他的话,愤怒道:“您难道也信方士之言!”   太医院的医生多数痛恨给皇家炼丹的假道士。   历代皇帝,包括当今太上皇,到了岁数,就想长生,硬要吃假道士炼制的铅汞过量的“仙丹”。   吃出毛病就让太医院想办法,太医院这边拼了老命化毒治疗,太上皇那边还是不要命的吃“仙丹”。   假道士们跟太医院相互推脱责任,渐渐就导致太医院的医者,跟道士水火不容。   所以,自从薛遥换上这一身道袍,院子里的太医们简直都恨得牙痒,觉得薛遥这是打算祸害老百姓。   唯独为首的老太医不以为然,甚至私下里,早在偷偷分析薛遥研制的圣石成分。   他觉得薛遥之所以装成道士,可能只是另辟蹊径,想取得老百姓的信任,从而让自己研制的药品得以推广。   薛遥的“药品”在太医看来,都是外用药,实在让人费解。   两日后,薛遥又按照配方,开始给民众分发内用药包。   药方是结合中医治鼠疫记载中,效果相对较好的方子。   却也是让当今太医们大惊失色的方子。   “阴症用凉血之方,这是要杀人呐!”一个太医看了薛遥的药方,怒不可遏的看向老太医,希望他出面制止那少年丧心病狂的“恶行”。   老院使神色淡定地喝茶,不紧不慢地安慰下属:“诸位不必动怒,此次大疫非同以往,咱们用遍经方时方,都不见效,患者出现症状,几日便会暴毙,就算薛遥不给偏方,人还是会死,以毒攻毒或可救人一命。咱们既然束手无策,不如让这后生放手一搏。”   一群医生闻言都无话反驳,只能对着薛遥的配方叹息连连。   薛遥觉得最近的计划实施,简直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原本以为就算能忽悠住老百姓,也忽悠不住院子里那群老学究。   假扮道士乱开药的行为,迟早会遭到太医们的反对。   然而目前居然没人管他。   虽然那些太医看见他就都是气哼哼的样子,但从来没有一人劝阻他的“瞎搞”行为。   直到开门送药的第三天傍晚,薛遥路过院内池塘的时候,被池塘边的老太医喊住了。   老太医笑意温和地跟上薛遥的脚步:“薛道长留步,老朽有一事不解,能否向您请教一二。”   薛遥吓出一头冷汗。   年近七十的老太医跟他个十七岁的外行人请教,实在是当不起。   回头便颔首施礼:“大人多礼了。”   老太医温和问道:“老朽想请教阁下,圣石圣水以及圣水洗涤的布料蒙面,为何能够驱赶疫鬼?”   薛遥脸上笑容一僵,有些无措地看向老太医,犹豫片刻,便严肃的反问:“大人,您认为这场瘟疫为什么会肆虐传播?”   老太医认真回道:“《周礼》有云: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此次大疫,与川贵一带烟瘴之地多发的疟疾症状,有诸多相仿之处,老朽猜测,病情的传播或与今秋气温偏高,蚊虫蛇鼠大肆繁衍叮咬有一定关联,是以老朽出诊时,多嘱咐患者家属注意除虫灭鼠,以绝病患。”   薛遥闻言心中大惊!   一直以为这群不懂现代科学的太医,对传染病毫无见解,没想到这个老院使的判断已经直切要害,说出了腺鼠疫的传播根本途径!   虫鼠病原传播这一理论,还是1894年,日本细菌学家北里柴三郎确定的。   这位老太医处于这个时代,能通过疟疾的传播途径,猜测腺鼠疫的传播方式,实在是领先时代了。   薛遥觉得这位老医生是个能讲道理的人,稍作犹豫,便对他道:“您所说的确实是瘟疫蔓延的原因之一。”   老太医追问道:“可这如何解释参与祭祀者半数染病?”   薛遥微微皱眉。   因为肺鼠疫和腺鼠疫的传播途径不一样,肺鼠疫不需要通过跳蚤叮咬,可以直接通过飞沫传播,但这要怎么跟老太医解释呢?   “大人,您相不相信,瘟疫是一种看不见的小虫子,因为太小而无法被人眼所见,但并非鬼怪,又因为太小而能漂浮在半空而不落地,四处游走,被吸入人的口鼻,就能在人体内大量繁衍,再通过人呼出的气息或咳出的痰沫,更大量的向外肆虐。”   老太医听完顿时惊愣当场。   这种在现代人看来常识到智障的理论,在那个年代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老太医一时半会儿无法领会,甚至无法想象“小到看不见的虫子”,更不用说对细菌的认识。   但他觉得薛遥的理论可以说得通,并且能轻而易举解决他心中的所有疑惑。   薛遥继续道:“我分发给大家的圣石,可以杀灭这种小虫子,沾过圣水的蒙面布,可以一定程度减小吸入小虫子的概率。”   老太医惊讶道:“既然圣石可以杀灭瘟虫,为何不让患者直接烹煮圣石,服用灭瘟呢?”   “……”薛遥耐心解释:“口服药物只能经过肠道,这种小虫却能藏匿于血管脏腑之中,且圣石圣水非但能杀灭瘟虫,对人体也有极大伤害,并不能用于内服。”   “怪不得。”老太医恍然,满脸敬佩的打量薛遥:“后生可畏啊,活到老学到老,老朽还差得远。”   “大人过誉了。”薛遥颔首一礼。   老太医又问:“公子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见这种我们都看不见的小虫子,否则又如何知道它的存在呢?”   薛遥想了想,觉得自己拿不出显微镜来证实言论,只能咬牙一点头:“没错,我能看见!”   老太医更加惊叹了:“果真是天赋异禀。”   薛遥:“……”   在薛遥的防治措施下,瘟疫的传播速度明显比此前减缓了。   太子的救援迟迟没有赶到。   薛遥已经做好没有救援,光靠忽悠来引导老百姓了。   原本已经膨胀,认为自己舌灿莲花可以靠忽悠走天下了,没想到五日之后,忽然十多个叫花子暴死街头,彻底破灭了薛遥的希望。   瘟神又来索命的传言,瞬间蔓延开了。   不少老百姓担心瘟神找上门,吓得捆着被褥找到薛遥的住所,就地睡在“活神仙”的家门外。   薛遥好说歹说,都没办法让怕死的民众回家好好呆着。   在民众看来,瘟神驱使的小疫鬼应该不敢接近活神仙,活神仙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薛遥特地在焚化之前,检查了叫花子的尸体状况,想分析他们为什么会同时染病。   经过观察后,薛遥发现这些叫花子身上,都有一两处相对较新的衣物配饰,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立即回城,来到因感染瘟疫而全家丧命的几户人家,向周围邻里打听,是否曾看见叫花子进入这些人家偷取财务衣食。   邻居闻言脸色一变,很快又露出不满的神色,理直气壮道:“道长,他们全家都死绝了,还是咱们帮忙掩埋的,屋里东西本就没人用了,取出来,又怎么能算偷呢?”   薛遥顿时眼前一黑,气得都结巴了:“你……你们穿用他们的衣物碗筷之前,是否用贫道给的圣水消毒……不是,用圣水清洗过吗?”   邻居立即讨好地点头:“都按道长的指点驱过邪!”   这就是了,未经消毒的死者财物,被那些叫花子们拿去用了,导致这群叫花子集体染病暴亡。   回去的路上,薛遥一脸绝望。   他可以告诉民众,死者的财物都附着疫鬼,一旦取用,必会感染瘟疫。   可这威胁对普通家境的老百姓管用,却根本阻止不了那些没饭吃没衣穿的叫花子。   张四见薛遥脸色难看,便关切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薛遥喃喃道:“我需要人手,我需要所有人配合隔离措施,不能再等了。”   他转头看向张四:“老张,你能帮我立个威吗?” 第79章   窃取绝户患者的遗物, 导致一座村庄新增了三户感染者。   半夜, 当地村民听见屋外响起家禽的嘶叫声,慌慌张张披衣走出门,竟看见一个头大如牛的古怪身影, 忽然向自己突袭而来!   村民吓瘫在地, 连连高呼:“救命!有鬼!”   深夜被打破宁静,几户被惊扰的人家举着油灯, 出门查探究竟。   一群人聚集而来,离了几丈远, 就见一个脑袋硕大怪异的身影, 忽然一跃飞起,几步踏上屋顶, 转身看向众人。   惨淡的月光下,众人隐约看出那身影脖子上,顶着的根本不是一张人脸, 似乎是红脸牛头模样的恶鬼脸容!   “鬼!有鬼啊!”   一群人惊呼着往后避退!   那恶鬼却也并未袭击众人,或许是觉得人多势众,竟悄无声息地转身飞上屋梁,脚底一蹬, 如同飞鸟般, 钻进密密匝匝的大树枝桠之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   薛遥在宅院中来回踱步,大约到了四更天,终于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翻过围墙, 朝自己箭步走过来。   “怎么样?”薛遥快步迎上去。   张四把鬼面头罩摘了下来,对薛遥点头道:“五个村庄都照公子说的做了,惊动了至少三十户人家。”   薛遥松了口气,让他回屋休息。   *   第二天天一亮,听见一群老百姓在门外哭喊,求活菩萨救命。   门房透过门缝一看,发现外面站满了人,都排到巷子里去了,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他不敢开门,先去通报薛遥。   不久之后,大门敞开,穿着道袍的薛遥神色萎顿,被门房扶了出来。   老百姓们惊讶极了,活神仙道长此刻脸色惨白如雪,唇无血色,眼下一片可怕的青黑,仿佛染上重病。   “道长这是怎么了!”   老百姓们惊慌失措。   薛遥抬手让大家稍安勿躁,无力地咳嗽两声,叹道:“各位乡亲,实不相瞒,前几日,贫道已将疫鬼鬼王用八卦乾坤镜暂时困住,没想到,昨日那恶鬼忽然鬼力大增,破了我的阵法,将我打伤后,遁逃无踪,唉……恐怕近日疫鬼又将肆虐人间了!”   村民们顿时满面骇然,有人急忙问道:“道长!那鬼王是不是长了一颗牛一样的脑袋,可以飞天遁地?”   薛遥一惊,慌忙问他:“你见到它了?”   “咱们都见到了!”周围村民惊惶呼喊。   “道长!那鬼王昨夜来过我家后院,它是不是已经让小鬼上了我娘儿俩的身了!”   “您可得救救咱们啊道长!”   “那鬼王为何忽然鬼力大增啊!”   薛遥等他们稍微安静下来,才咳嗽两声,虚弱地解释道:“说来可恨,此前被疫鬼附身染病、乃至全家暴毙的数十名鬼魂,家中遗物都被人窃走了,这些亡魂们因此生出怨恨,全都成了供瘟神驱使的疫鬼,增强了瘟神座下鬼王的鬼力,贫道已经无法压制了!”   村民们一片哗然。   “是哪个缺德鬼!绝户人家的东西也敢偷!”立即有村民暴怒激愤。   “是谁拿的!咱们就用谁的命告慰亡魂!”   “对!拿着杀千刀的狗东西祭奠亡魂!害道长受了伤,咱们全村老少都得跟着陪葬!”   人群中有三两个人脸色灰白,估计都是拿了绝户人家财物的人,此刻都不敢吱声。   片刻后,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喊到:“谁敢拿疫鬼沾染过的东西?我亲眼所见,只有那些外地流民和叫花子出入过那些绝户人家,遗物一定都是他们偷的!”   有人接话道:“怪不得这两天死了这么些叫花子!原来都是被厉鬼寻仇!”   有人问薛遥:“道长!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偷遗物的叫花子们都死了,那些冤鬼应该不会招惹咱们吧?”   薛遥蹙眉道:“唉……成了疫鬼,哪里还认得人?不过供鬼王驱使罢了,那些叫花子之所以最先丧命,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贫道的圣石圣水,所以才让疫鬼最先附体。”   人群中那几个灰白脸色的人顿时松了口气,本以为偷了遗物的人都会死,如今听道长说,只要有圣石圣水的庇佑,依旧可以辟邪驱瘟,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但是……”薛遥继续道:“这批冤魂的怨念让全县鬼气大增,贫道的法力已经难以为继,若是再出现更多因遗物被窃而化成冤鬼的亡魂,贫道的圣石圣水将彻底失去庇佑之力,大家就都会陷入危险。”   村民们一片惶然。   一个高大汉子站出来,转身阴沉地看向村民:“谁敢再动死者的财物,不等疫鬼索命,我李三一定将那贼人就地打死!”   一个老大爷敲着拐杖道:“都是街坊邻里,谁会沾死者的便宜,怕只怕那些流民叫花子!他们若是半夜偷窃,谁又能时刻提防着!”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薛遥道:“从今往后,染病亡者的衣物用品,一概焚化成灰,让亡魂带走,不幸绝户的人家,就劳烦邻里将他们家中所有财物尽数焚化。让死者带着自己的东西,去地底下享用,可保亡魂不生怨念。”   村民听到求生的希望,顿时喜出望外地回应:“这个好办!道长尽管放心!”   “还有一事——”薛遥皱眉道:“如今贫道法力大损,长时间耗下去,疫鬼迟早会肆虐全县,情况危机,必须速战速决!”   村民们关切道:“咱们做些什么,能帮道长驱鬼?”   薛遥说:“贫道用八卦盘找到了一处阳气充裕之地,在那里摆阵做法,七七四十九天,或能将患病百姓体内藏匿的疫鬼,全部驱逐封印。   这需要各位乡亲们监督配合,把村中所有染病者,都送往阵圈之中,贫道方能控住疫鬼,担保四十九天之后,村中将无一人再遭附体。”   村民们听闻此言,顿时欢呼一片,纷纷跪倒在地,磕头感谢活菩萨救苦救难。   薛遥低头对老百姓们继续道:“这次封印疫鬼,必须得所有人配合,如有一个病患没有被送入法阵,就可能前功尽弃。”   立即有人附和:“咱们一定一个不漏的把人送去法阵!”   薛遥点点头,继续道:“还有一事要事先告知诸位,这次做法,如若顺利,可以彻底封印所有疫鬼,保全县百年平安,但已经被疫鬼附身的病患,贫道未必能全数救回。”   村民们渐渐沉默了。   忽然有人叹息道:“道长,实不相瞒,您给的药包根本不大见效,咱们村但凡被疫鬼缠身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别说是全数救回了,哪怕能有三成的生还机会,谁愿意在家等死呢?您放心,染疫的人,咱们一定都给您送去,只盼您能封住所有疫鬼,别让它们再出来害人!”   薛遥松了口气。   这波忽悠算是成功了。   让老百姓们把消息散播出去,要求三日后辰时初刻,所有病患去城西郊外集合待命。   回到内院,薛遥洗掉脸上的憔悴妆容,心情终于畅快了一些。   虽然隔离病患的事,尚不确定能顺利执行,但至少五个乡的代表村民全都积极支持,是个好的开端。   张四见他难得露出闲适的神色,不禁笑道:“可算拨云见日了。”   薛遥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还早着呢。”   “我是说公子的脸色。”张四说:“前几天都乌云压顶……”   他话未说完,薛遥忽然听见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减2】。   张四看见薛遥突变的脸色,惊愣道:“又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薛遥心里叫苦不迭。   怎么又掉了两个安全点!   这阴晴不定的小胖崽!   这次出门,小胖崽没像上次那样持续掉安全点,薛遥原本以为这小家伙已经习惯了他出差。   没想到一个月前的某个下午,忽然听见系统提示,小胖崽安全感一下子掉了10点!   这是要么不掉,一掉就跳楼下跌啊!   到底哪里让小胖崽不满意了,忽然掉这么多!   难不成是奶又变质了?   *   一个月前,青穹殿寝殿内——   七皇子抬手,轻轻稳住红盖头下瑟瑟发抖的脑袋,垂眸低声警告:“别动,不盖这个,就不能拜天地了。”   红盖头下的侧脸感受到七皇子掌心的温度,似乎更加紧张了,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   七皇子微眯起眼,俯头贴近红盖头,嗓音难得温柔:“开始了。”   说完便转过身,朝殿门外的天空一鞠躬,完成仪式,迫不及待转过头,七皇子勾起唇角,势在必得,抬手猛然掀开红盖头!   盖头下茫然失措的秃毛小白兔,仰头看向七皇子。   小白兔还是像当日在傻遥遥怀里一样傻。   “拜完了。”七皇子提起兔耳朵,与惊慌地兔子四目相对。   “从今以后,你就是爷的王妃了。”   演练得正起兴,七皇子却感觉身后站着的一个人很久没走动了,似乎还注视着自己的背影。   不是让太监宫女都别来打扰殿下练习拜天地么?   七皇子神色不耐,提着“兔王妃”耳朵转过身,刚要用小呼噜威胁对方走开,却对视上太子惊愕的目光。   眼睁睁看着自家傻弟弟跟兔子拜堂成亲的太子爷:“?????”   “哦……哥?”七皇子立即抡起兔子,藏到身后。   稀疏的兔毛又被甩掉几根。   太子爷神色绝望地看着自家傻弟弟:“没打扰你跟兔子‘夫妻对拜’吧?”   “还要对拜?”七皇子一愣,赶忙弯腰捡起地上的红盖头,把兔子放回茶几上,用盖头再盖起来,准备补充对拜仪式。   太子忍无可忍打断了弟弟的“婚礼”:“薛遥给你来信了,六百里加急。”   七皇子耳朵尖一抖,立即抛弃了兔王妃,投奔大哥:“信呢?”   太子把信交给弟弟。   七皇子展开信,一目十行。   因为总共就只有十行字,所以殿下一目就看完了。   遥遥让七皇子不许在奶里另外加糖,羊肉尽量清蒸,不要烤制……   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嘱咐,都是薛遥临走前一天嘱咐过的事情。   六百里加急信,写这么几句废话。   七皇子简直……   得意极了!   但还是很委婉地向大哥炫耀:“哼,这点小事,没必要加急送回来。”   傻遥遥果然是太想念殿下了。   “其实六百里加急信,主要是写给孤的,捎带也给你写了一封。”太子实话实说,无意中击碎了弟弟的骄傲。   “给哥写信?”七皇子挑衅地挑眼看向大哥,轻笑一声:“遥遥给哥写什么?请安么?”   “写了挺多事情的。”太子忧心忡忡地从袖子里掏出薛遥给自己的信。   厚厚一叠信!!!   七皇子一眼目测出,大哥手里至少有十二页信纸,且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轻飘飘的一页信纸,总共只有十行字……   实心殿下伤心如山倒!   “噗通”一声坐进茶几旁的圈椅里,震得地面一颤。   “兔王妃”吓得顶着红盖头,跳桌逃跑,兔毛又散落几根。   七皇子一手扶额,满面绝望。   “怎么了?”太子紧张地询问弟弟。   “遥遥不要儿臣了。”七皇子闭着眼,嗓音低哑。   “怎么会?”太子安慰弟弟:“遥遥不是给你写信了吗?”   “只一张。”七皇子悲痛欲绝:“他给哥写了一整套资治通鉴。”   “也没那么多啊!”太子把手里一叠信纸甩得哗哗作响:“总共才十四页而已。”   七皇子:“……”   假装只看出十二页的幻觉也被大哥毁灭了!   与此同时。   正在平榕县制作肥皂的薛遥,正在跟张四闲聊——   “我把疫情的详细情况全写在信里了,触目惊心,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袖手不管吧?”   张四安慰他:“不会的,太子殿下很关心老百姓。”   薛遥点点头,忽然听到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减10】。   晴天霹雳!   张四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警惕地看向四周,却没看见人。   回头看向悲痛欲绝的薛遥:“你……你怎么了?” 第80章   三天之后, 薛遥张四带着衙门的差役一起来到西郊, 领着五百多个村民,前往事先安排的偏远山谷隔离。   这五百人并非全部都是瘟疫感染者,其中有一部分因为身体不适、咳嗽伤寒, 怀疑自己得了病, 怕死来求救。   也有一部分是被村民怀疑有病,被强制送来。   全县各个村子的感染者一共在三百人左右。   看起来人数不多, 这不单单是因为疫情控制的好,而是因为感染者死得太快, 活的感染者就剩这么多, 死亡的感染者数目已经没有详细记录了。   也正是因为病死速度过快,导致病患除了找活神仙寻求帮助, 也别无他法。   短短几天的发病时间,让不肯配合的患者也没机会闹出幺蛾子。   好在这个县有独特的地理条件,加上人群习惯分散居住, 村与村之间又相隔遥远,给了薛遥相对较长的反应时间。   薛遥赶到后,及时阻止祭祀活动、派发肥皂消毒水、灭蚤灭鼠、要求官府配合处理灭门尸体,从而大幅减缓了传播速度。   也得益于目前这场瘟疫还处于腺鼠疫阶段, 肺鼠疫才刚冒头, 传播性还没太强。   顺利让病患配合隔离,让薛遥看见了战胜这场瘟疫的希望。   一群人赶到山谷口,薛遥让患者分散就地落坐,亲自开始分辨病人病症。   腺鼠疫和肺鼠疫必须分开隔离。   前者死亡率稍低, 配合药物治疗,还有存活希望。   后者传播性强,死亡率几乎百分百,只能单独送到另一处地方隔离。   薛遥将病患分成三组,腺鼠疫在山谷内,肺鼠疫送去更远的地方,分辨不出来的,单独送往一处隔离。   病患四人一组住进帐篷里,让差役们每天按不同药方熬中药,几乎每个帐篷一种药。   只能用中药配方,因为当地能买到药材。   这些年来,薛遥从商城刷出来的抗生素基本全是青霉素,份量不多,还得存着,提防未来太子出征,受伤感染。   其中也有少量针对鼠疫的链霉素,按七天一个疗程算,只够一个人使用,压根可以忽略不计。   没办法,只能把记载中看到过的老祖宗重要配方,全都尝试一遍。   送来隔离区的患者病情阶段各不相同,每天都要死上二三十个人。   肺鼠疫隔离区发病更快,第二天就已经死了三分之一,药都来不及喝。   集中死亡非常可怕,待在隔离区的患者仿佛身处地狱。   第三天傍晚,就有几个患者企图逃出隔离区,却发现山谷的出口被封死了,还有带刀护卫看守。   患者立即回去叫起所有还能动弹的病患,说京城来的道士是想把他们跟疫鬼锁在一起,同归于尽,山谷都已经封死了,让他们等着瘟神索命。   于是,第一场暴乱开始了,薛遥睡梦中被吵醒,跟着赶来报信的差役火速赶到隔离区。   不能让患者闹大事情,必须安抚情绪。   否则万一走漏风声引起恐慌,以后出现的新病患,肯定会想办法逃跑,对隔离工作造成严重影响。   深更半夜,薛遥站在山谷出口外,周围的火把将栅栏内一张张将死的青灰脸色映衬得阴森可怖。   “凭什么关押咱们!咱们又没犯法!”有患者用身体猛地一撞栅栏门。   周围的衙役下意识后退一步。   薛遥却纹丝不动,淡然开口:“乡亲们不要误会,这栅栏是贫道法力加持、用来封印疫鬼的神木,并不是用来关押无辜百姓的。”   有人哭吼道:“你不是说会替咱们驱赶瘟疫吗?来了这地方的人反而都死了!”   “别激动,大家就地坐下来,以免病情加重。”薛遥依旧不紧不慢:“请大家想想,送来的患者全都是被疫鬼缠身的患者,如果不来这里,难道就不会死了吗?   你们已经在这八卦阵之中熬过了三天,有些人来之前已经感染三天了,大家知道,一旦被这种疫鬼缠身,二到五天就会身亡,如果不来这里,只会死得更快。   被感染者集中在一起,看起来死亡人数多,实际上,你们各回各家,反而更加危险。留在这里,坚持服药,熬过七天,就有五成可能会痊愈,熬过十四天即可痊愈,而且体内会拥有抗疫灵元,再也不用担心被这种疫鬼缠身。”   患者的怨愤终于平息。   这场闹事起因是恐惧,薛遥对痊愈和“抗疫”的保证,让患者又燃起希望。   又过了四天,隔离区中竟然真出现了病情好转的病人。   这个病一旦治愈,就会产生抗体,所以好转的病人被薛遥留下,应对一些需要危险接触的治疗。   让病情好转的药方,也被薛遥单独拎出来,重点使用。   因为每个帐篷都采用不同的配方,短短七天,薛遥就从中挑选出了三个疗效显著的配方,病情的可控性大幅度提升,患者对他的信任也更加牢固。   尤其是病情痊愈的患者,简直把薛遥当成观世音菩萨,任劳任怨、无比虔诚。   半个月后,全县感染率急剧下降,每天送来隔离区的病人越来越少。   薛遥走在大街上,老百姓都跟见到神仙下凡一样跪地,磕头感恩。   然而,不久之后,隔离区焚烧病死者尸体的处理方式,被参与焚烧工作的某个衙役泄露出去。   薛遥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爆发了。   他想过很多种办法忽悠人,比如:”必须在疫鬼脱离尸体前烧毁,这样就能连同疫鬼一起焚毁,否则疫鬼会转移到另一个活人身上。“   这么说能让没染病的村民接受,病患家属也有一部分能勉强接受,但患病者本人多数无法接受。   患者一旦不配合,就可能逃跑或者报复社会。   可若是不焚尸,患者家属把尸体带回去,又可能悄悄举行简单的丧葬仪式,一折腾又是一批新患者。   必须快刀斩乱麻。   意外的是,这件事传开后,几乎全县的老百姓都站在薛遥这边。   甚至没等薛遥解释,就有村民站出来,支持活神仙的一切驱瘟办法。   事实胜于雄辩,薛遥的最后一阶段防疫,已经让好几个村庄的瘟疫彻底消失。   每天送往隔离区的患者从最初上百个,变成每天两三个。   在全村人眼里,他就是神仙,救了全县百姓的好神仙。   这些理解和配合,让薛遥对这群“迷信愚民”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   他们也懂得感恩,能辨是非,只是环境教育没有给他们接触进步思想的机会。   生命的延续带来更好的未来,尽管过程缓慢艰辛,但这让薛遥为参与这次抗击瘟疫,而感到荣幸。   焚尸秘密的泄露没有带来暴动,薛遥照例每天去隔离区监督。   这天一早来到隔离区,有衙役来报,说有个帐篷里少了一名病患。   薛遥赶忙让人分头搜查。   一群人紧张搜索了一上午,最后居然在山谷角落发现了一个坑,那个失踪的男患者正把自己半埋在坑里。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薛遥一脸懵逼地让人把那男人挖出来审问。   男人跪在地上对薛遥坦白,说自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不想劳烦诸位官爷挖坑掩埋,所以自己给挖好了。   他这一说把周围的衙役都逗笑了,七嘴八舌地嘲讽他“你倒是挺会给咱们省事”。   还有人刺激他“用不着这么麻烦,等你死了咱就拖你去后山烧了”。   男人一听见要烧,就“砰砰砰”地给薛遥磕头,说自己女儿才三岁,能不能等女儿长大嫁人后再烧。   这地方老百姓认为人死了,少胳膊少腿都不能投胎,身体被烧掉,魂魄就没了。   这男人以为自己死了,还有魂魄能看着女儿长大。   周围的衙役都在笑话他挖坑给大家省事的蠢样,薛遥倒是没吭声,抬手让他站起来,淡淡说了句:“这时辰该喝药了,赶紧回去。”   男人不肯起来,恳切地仰头看着活神仙,想让他答应不要烧自己。   薛遥走上前抓住他胳膊,强行拽起来,皱眉凶道:“想看孩子长大就按时喝药,埋具尸体在这儿能干什么?好好养病去,尸体当不了好父亲,活下去才行。”   下午薛遥跟着运尸的队伍,去后山监督焚烧。   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因为烧尸体的油是军用石油,很贵,不看着点,差役可能自己贪几壶回去,尸体燃烧不完全就麻烦了。   出乎意料的,这天开门运尸的时候,隔离区忽然冲出一群病患,举着石头和树枝柴火棍,朝出口冲过来!   “退后!”张四一把将薛遥拉向身后。   周围的衙役齐刷刷握住刀柄,大吼警告:“别过来!”   一群不想被焚烧的病患预谋了一个晚上,决定带着药渣回去自己让药铺配药养病,省的留在这里丧命还要被烧掉。   “砰”的一声闷响。   张四一脚踹中为首闹事者,其余上百个患者立即绕开张四,企图逃跑,又被守卫拦住。   患者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但他们人多势众,白天值班的守卫只有十几个人,好几个都被患者七手八脚的抓伤了脸。   守卫担心自己被疫鬼感染,吓得呛啷一声拔出佩刀,毫不犹豫砍翻了抓咬自己的病患。   一片混乱中,薛遥急忙大吼:“别动刀!不要沾血!打晕他们!”   一群守卫慌忙收起佩刀,手推脚踹又阻止不了大量病患从四面八方袭来,逃跑的守卫越来越多。   薛遥招呼一个守卫帮忙一起把栅栏门关起来,转头就瞧见两个病患飞奔过来,守卫立即扔下锁链,夺路而逃。   薛遥慌忙捡起锁链准备把木栅栏锁上,那两个患者却已经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锁门!   “放我们出去!”   薛遥眼见自己的胳膊就快被患者掐伤,赶忙松手,放弃锁门,几个病患恶狗一样涌出门来!   薛遥不及躲避,被其中两人猛地一推,朝后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胳膊,稳住了脚步。   紧跟着几声闷响,冲出门来的两个患者被踹了回去,一个白衣身影挡到了薛遥面前。   薛遥抬头一看,顿时惊呼:“太子殿下!”   “退后!”   不及多说,前面就又冲出几个人。   太子才刚通过太医找到薛遥,没搞清楚这群袭击薛遥和官差的民众是什么人,拔出佩剑便朝一个冲过来的人刺去!   “殿下!不要沾血!”   电光石火间,薛遥一个箭步上前,一胳膊拉住太子,转身踮脚护住他。   温热的血喷射在后背,薛遥赶忙拉开太子,张四也在此刻打翻了剩余闹事者,转身瞧见太子,赶忙上前请安。 第81章   不堪一击的一群病人, 大半被张四打晕了,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没晕的人挣扎着还想爬起来,睁着眼睛往门外爬。   有些人的脸色唇色已经出现紫绀症状,眼结膜充血发红, 仿佛是从地域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胆寒。   太子一手持剑, 眼里看见的就是这一片可怕的地狱景象。   “殿下,您不能待在这里, 赶紧回去!”薛遥脱下沾血的防护外套,要求太子赶紧离开隔离区。   太子诧异的回头看向薛遥:“这些都是感染瘟疫的老百姓?这个县究竟有多少人感染了瘟疫?”   薛遥请他借一步说话, 走出栅栏, 离病区远一点,薛遥摘下口罩和手套, 对太子汇报:“还存活的感染者,基本都在这片山谷里了,其他, 我已经在信中给您说明了——因为这次恶性瘟疫的传播和死亡速度极快,感染者大部分来不及救治就已经死了。   目前,根据官府的粗略统计,全县死者大约在四千人以上, 隔离前, 每天感染的人数超过两百,隔离防疫后,现在每天的感染人数已经趋近于零。”   太子讷讷地问:“你方才为何不让见血?这场瘟疫是经由血液传播的?”   薛遥耐心解释道:“瘟疫主要分为两种,我将病人分为两个病区, 这个病区是相对病情较轻的腺瘟疫患者,老百姓把这个病称为疙瘩病,跟疟疾的传播方式相近,主要是虫鼠叮咬传播。   一旦治疗无效、病程拖长后,瘟疫就有可能经由血液感染肺部,变成肺瘟疫。   肺瘟疫患者在另一个病区,那就是所谓的看一眼就能让人得病的患者,他们呼出的气里都包含瘟疫,一旦感染,多数三日内暴亡,严重者发病时七窍流血,血中带瘟,沾血者亦有染病之忧。”   这些叫人心惊肉跳的话,薛遥竟然如此平静地说出来。   太子转头看向栅栏里那些面色紫绀、眼睛血红的患者,回头问薛遥:“你这两个月来,就这么天天跟这些人呆在一起?万一也染上瘟疫怎么办?”   薛遥解释道:“我准备护身护口鼻的衣装,每天都穿好了来防疫,回去后在用灭瘟水一泡……”   “万一呢?”太子难以置信地盯着薛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相视而招瘟’竟然不是危言耸听!万一你也染上瘟疫怎么办?三日内暴亡?你为什么不撒手回京?”   “这里是殿下的新法试行县……”   “这是孤的事!用不着你负责。”   薛遥被太子的暴喝吓了一跳,茫然转头看了看栅栏内那些形同恶鬼的病患。   他回头看向太子,神色无助地开口:“撒手不管,他们要怎么办呢?任由全县乃至邻县老百姓都变成这样吗?   我有可能救得了他们,大不了也就丢一条命,但或许能换回几十万条命,您说我撒得了手吗?   撒了手,这几十万老百姓要是都死了,我以后还睡得着觉吗?”   一阵沉默。   太子望着眼前的单薄少年,缓缓点点头,感慨低声道:“雄才大义真国士也,薛遥,你真叫孤无地自容了。”   薛遥慌忙颔首:“殿下言重了。”   说完转头看了看太子身后,没看见御林卫,只有五个刚下马车追过来的太医。   薛遥疑惑道:“您没带来其他人?”   太子闻言垂下眼,无奈道:“父皇只允许加派大夫,不允许军队干涉,孤以粮仓琐事为由溜出京,想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薛遥顿时心凉了。   怪不得从不食言的太子这么久才来,原来是皇上执意不出兵,硬要让大夫控制疫情。   “无妨。”薛遥见太子神色羞愧,只能苦笑着安慰:“如今疫情大致已经控制住了,只剩下这些病患要照顾,方才又跑了十多个差役,病区人手不够,马上就到喂药时间了,我这就得去熬药了。”   “熬药的事,就交给我罢。”太子身后,为首的老太医微笑着走过来,卷起袖子对薛遥说:“薛公子,药方子可否借老朽过目?”   “不劳徐太医动手,”薛遥急忙阻拦:“您这样没有准备……”   “有准备。”徐太医从袖子里掏出口罩戴起来,对薛遥笑道:“你送的东西我都随身带着呢。”   另一个年轻些的太医冷着脸,跟上徐太医。   他平日里没少反对薛遥装道士蛊惑老百姓,此刻面色微红,略显羞愧,却仍旧粗着嗓门抱怨薛遥:“你一直说这山谷是什么阳气充沛的八卦风水宝地,要作法驱除疫鬼,我哪知道你是在这地方熬药给人治病?缺人手也不说一声,好像全县就你一个大夫似的!咱几个不是人吗?”   另外三个太医也终于找到台阶下,快步走去山谷内,压起运尸的推车,问薛遥:“这些病尸,要送去哪里焚烧?”   薛遥一时有些无措,这群大夫多半从来到平榕县就看他不顺眼。   尤其是在他假扮道士之后,只有老太医徐大人一直暗中支持他,帮他解答了不少中医上的辩证理论。   徐大人已经年近七十,来隔离区照顾病人,实在有些危险,薛遥还是劝阻道:“大人,现下病患也不多了,您还是回院子里等我的……”   “你刚都说了人手不够,咱们几个来治病的人,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吗?”徐大人严肃道:“咱们要不是想尽些绵薄之力,早也跟那几个称病离开的大夫一起走了。   为国而战是将士的使命,行医治病是咱们医者的本分,真要一命抵一命,也该让老朽打前阵。   老朽一日不倒,就不该让你这样的仁义国士以身试险。你已经救了全县的百姓,剩下这点琐事,就交给咱们善后吧,也免得咱们这些老糊涂来一趟,什么忙都没帮上,回京叫人戳后脊梁。”   薛遥犹豫片刻,还是接受了几个大夫的加入请求,开始分配人手熬药焚尸。   太子也撸起袖子想要帮忙,却被薛遥坚决阻止了。   “殿下还记得我信中最后几段请求吗?”薛遥将太子拉至无人角落,严肃地提醒:“您的安危永远是头等大事,惠民也好,防疫也好,都得要天下人的君父有这个心,才能实施到位。”   太子没想到他当面也敢说出这话,立即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蹙眉警告薛遥:“你的意思孤明白,这话说不得。”   “恕薛遥冒昧,光是明白还不够。”薛遥焦虑地看向太子:“您得做得到才行,大仁大义忠孝两全的事,让咱们来做就够了,您务必时刻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您安全了,天下老百姓才能越过越好,您的兄弟们才不会遭人苛待。新法实施困难重重,究其根本还是权位不足、处处遭人掣肘,我也只能帮您到这一步,解决了平榕县之难,未来若是还有困难,您不如就暂停实施,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薛遥已经忍不住了,该说的话必须挑明了。   这次平榕县之劫,薛遥能活着回去,都得靠三分运气。   太子之位好不容易保住了,一年半以后就是出征大劫,要是太子到那时候还是不要命的救皇帝,薛遥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搭了。   他这话说得太露骨,一听就是暗示太子耐心等皇帝驾崩再搞事。   要是叫有心人听见了,那是要杀头的。   太子的孝顺并不是装的,所以听完就脸色不好了,也是因为知道薛遥的良苦用心,加上他救国救民的才干与大义,太子才把火气压下去了,只说了句:“孤明白。”   半个月后,隔离区最后五个病患痊愈了,打了井水用肥皂洗净全身,换上新衣服,感激涕零的跪别了薛遥,各回各家。   隔离区只剩下薛遥和五个太医,看门的差役们坐在空荡荡的山谷口闲聊。   许久没有这样闲适的日子了。   第一天日暮,没有新病患送来隔离区。   第二天也没有。   第三天也没有。   五个太医都激动得欢呼雀跃,薛遥却似乎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战胜了曾经肆虐几世纪的人类头号杀手。   薛遥安排衙役将隔离区的所有日用品焚毁,而后淡然跟随太医们回府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几个太医都佩服这少年沉得住气。   立下了此等大功,居然丝毫没有骄傲之态。   薛遥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好像总觉得还有些挂念。   启程这天,薛遥应邀上了太子的马车,马车行至大街忽然停住了。   太子问车夫,为何不走。   车夫说,前方有百姓拦路。   正坐在车里发愣的薛遥猛一抬头,掀起车帘跳下马车,快步绕到车前,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满大街挤满了平榕县的老百姓,手里提着鸡蛋大米和腌肉,红着眼眶,注视着这一行回京的车队。   看见薛遥下车,不敢吱声的百姓们忽然就纷纷跪倒,涕泪潸然,杂乱的喊着“救命之恩铭感五内”“活菩萨长命百岁”……   薛遥一瞬间好像知道了自己在等什么。   他惊喜地看着满街看不到尽头的老百姓。   一张脸一张脸的看过去,老老少少的脸色都泛着健康的红润。   每看一眼,薛遥心里的牵挂就被填补上一分。   太子和大夫们也陆续下车,看着满大街浩浩荡荡的“百姓大军”。   一个提着竹篓的壮硕少年从人群里硬挤出来,冲到薛遥面前,求他收下自家微薄的谢礼。   薛遥一眼认出这是隔离区里痊愈的病人,顿时惊喜地捏了捏少年的脸:“半个月不见,你这小腮帮子圆润了一圈,胃口不错啊?”   少年“噗通”跪倒在他面前,举起篮子,大吼道:“我娘说大恩无以为报,求您收下这点腌肉。”   薛遥咧嘴一笑,逗他道:“究竟是你娘要谢我,还是你要谢我?”   少年被问得一愣,仔细一琢磨,想到娘那天看见他痊愈回家后,开心的哭了一整夜,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娘,就说:“谢您要一个一个挨着来吗?那就让我娘先谢!”   “噗……”薛遥笑开了,笑着笑着,眼眶却开始发烫。   身为“活菩萨”,当着老百姓的面哭鼻子可不好。   薛遥赶忙接过少年的谢礼,对百姓们说:“这一份谢礼,就足以代表大家对薛某的心意,战胜疫鬼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多亏大家的是非变通和对我的信任。回京之后,我会将圣石的制作配方公诸于众,希望大家能将灭瘟的习惯发扬下去,以保平榕世代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谨以【平榕县控疫篇】向晚清鼠疫斗士伍连德先生致敬。 第82章   回京的路上, 薛遥沉浸在购物的愉悦中, 无法自拔。   平榕县支线任务居然奖励了将近二十八万洗白点,感觉够他告老还乡,咸鱼躺到天长地久了!   任务相关的几个商城也可以开启二级刷新次数了, 每天躺在商城里刷到晚都刷不完商品, 幸福得令人落泪。   薛遥看见什么都想买,然而隙商城里堆满了书, 新买的东西没处放,只能免费保存三天。   所以还是暂时忍耐了, 只逛不买, 躺在榻上,闭着眼睛, 看着不断刷新的美食美滋滋。   太子本打算跟薛遥好好谈一谈,这些天在平榕县如何克服困难,然而自从上了船之后, 每次找上门,都看见薛遥在睡觉,还一边睡觉一边傻笑。   真是个想得开的傻小子。   说实话,接连几个月接触那些青面恶鬼般的病患, 太子觉得就算是自己, 恐怕也得一两个月才能缓过来,现在肯定睡不安稳,真想不通薛遥怎么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正想着,忽然看见榻上傻笑的薛遥伸手在半空中直挠, 无比兴奋地欢呼:“川味小龙虾!川味小龙虾!”   这特么究竟在做什么梦?   太子爷一脸无语的走出了船舱,神色沧桑地看向运河两岸的良田,沉声吩咐随行的小内监:“回京后,把京城最地道的巴蜀厨子叫进宫。”   太监颔首领命。   没办法,薛遥怎么都睡不够,太子只能去找跟随薛遥一起来的太医和太监们打听情况。   几个年轻些的太医,都为自己开始对薛遥的蔑视而感到心虚,于是一个劲的夸薛遥如何机智果敢、所向披靡,把自己和老百姓不配合的情况,全都粉饰过去。   只有老太医不想让太子以为这次薛遥轻松救下了一个县的人,于是将薛遥控疫过程中,遇到的所有艰险阻碍,都绘声绘色地说出来,听得太子连连惊叹。   不止惊叹于薛遥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惊叹于薛遥竟然能制造出“除瘟”的“圣石圣水”。   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在筹粮期间表现出料事如神、当机立断的能耐,面对突发危险,不仅仅是随机应变能力极强,而且敢出险招,能出奇制胜,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逸才。   可惜这位逸才的心思都在川味小龙虾上,也不知是不是跟他家七弟待久了,就知道吃……   太子了解情况后,便挥散众人。   太医们走在前头先出了仓,几个小内监低头哈腰跟在后面,忽听太子冷冷喊了声——   “且慢,孤还有话要问你。”   一群小内监全都顿脚回过头,唯独张四想要乘机跟着太医们溜出去。   “留步吧。”太子站起身,悠悠转头看向张四的背影,剑眉挑出凌厉的弧度:“这位高手。”   张四心口一沉,知道躲不过,只好转过身,对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点点头:“其他人出去。”   张四那天当着太子的面打晕上百个病患,想让太子爷没发现他有功夫是不可能的。   早猜到会被问话,张四心里也已经想了一些借口。   就算糊弄不过去,他也准备好了:第一,跟惠妃撇清关系。第二,说自己骗取了薛遥的信任。   只要这两个人安全了,张四觉得自己就算被太子就地处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太子并没开门见山的问他来历,反而自己先摊牌:“你的事孤都听说了,在宫里当差这么久,真是埋没了你。”   张四听不出这是夸奖还是挖苦,低着头不敢表态。   太子迈开长腿走近一步,上下打量张四:“听闻你打败了一位二等御林卫,曾是惠妃娘家的杂役,孤本想着人观察你一阵子,没惹事就放你一马,却没想到你身手好到这个地步,秦老将军府里的杂役,都跟你一样的身手?”   张四明白太子想让他主动坦白来头。   以他的身手,不论什么原因,混进惠妃身边,都会惹人怀疑。   *   京城的空气是如此甜美!   不用戴口罩!   大口大口的呼吸,都不怕感染肺鼠疫!   薛遥一路跳着华尔兹,旋转跳跃进城门。   跟太子告别后,先回府洗个澡,在商城里买了八种口味调味奶,准备充分,然后进宫给小胖崽负荆请罪去!   走之前,跟小胖崽保证两个月内回来。   现在他迟到了两个月,四舍五入,那就是出差近半年。   小胖崽的安全感剩余值,达到史上最低的57。   薛遥已经想象不出,自己将会面对怎样雷霆震怒的小暴君了。   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后。   薛遥踏进学堂。   一般情况下,三位小皇子的座位分布是这样——   【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   而薛遥这一次踏进学堂时,看见的情景很奇怪。   三位小皇子的座位分布是——   【七皇子】   .   .   .   .   【五皇子】【六皇子】   他家可怜的小胖崽居然孤零零的坐在第一排!   被两个哥哥孤立了!!!   七皇子头发湿漉漉的,小包子脸也灰扑扑的,仰头面无表情看着教书先生,仿佛一只被人贩子拐走两年的富家幼崽,满脸麻木和绝望。   因为还没下课,薛遥不方便直接闯进门,只能拉住院子里的一个小太监问话:“七皇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宫女奶妈都哪儿去了?为何不给殿下洗脸!”   “哎哟我的薛公子啊!你可算回来了!”太监对着薛遥老泪纵横。   薛遥心里一惊,想到安全值低于60,会增加小胖崽的黑化值,看太监这模样,该不会是小胖崽学坏了吧!   “究竟怎么了?”薛遥急道:“殿下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太监抹着泪,回忆着最近发生的可怕事情,对薛遥诉苦道:“您跟七皇子殿下说好两个月回来,殿下左等右等都等不着,气得半个月前发狠了,说‘遥遥一日不回,爷就一日不喝奶’!”   薛遥一惊:“殿下半个月没喝奶了?”   转头透过窗子看一眼殿下,怎么还是这么胖?   太监连忙解释:“殿下第二天没坚持住,奶还是喝了的。”   薛遥:“……”   身为龙傲天,发过狠至少坚持个五天吧!   太监继续哀怨道:“殿下焦躁得厉害,当晚又发狠,说‘遥遥一日不回,爷就一日不吃肉’!”   薛遥:“怕也撑不住吧?”   太监点点头:“这回殿下撑了五天,当真是一口肉都没吃!”   薛遥:“……”   所以说五天后还是吃了啊!   太监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五天过去您还是音讯全无,殿下一发狠,说‘遥遥一日不回,爷就一日不洗澡’!”   薛遥:“这回坚持了多久?”   太监转头,泪汪汪看向窗子里小叫花子般的七皇子,面色沉重地回头告诉薛遥:“一直坚持到现在!”   薛遥:“………”   完了,半个月没洗澡。   他家龙傲天幼崽可能已经开始发酵了。   难怪五皇子和六皇子离弟弟那么远,这是嫌弟弟身上味儿大吧?   太监捏着袖子抹掉眼泪,跟薛遥诉苦道:“汐妃娘娘日日跺脚训斥,让咱们压着小皇子洗澡,可小皇子是个练家子,咱们二十几个内监愣是按不住,简直比泥鳅还滑溜,比老虎还迅猛啊!”   薛遥:“……”   他家胖崽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能表现出龙傲天的资质。   远处一群太监看见薛遥,一个个都跟看见救星一样,涕泪潸然……   殿下终于能洗澡了!   “薛公子啊!您快些去给殿下请安罢!不能再耽搁了!”太监掩面而泣。   薛遥转头看一眼窗子里神色冷漠地胖崽,心里有点毛毛的。   黑化值3的龙傲天幼崽,会是什么样的幼崽?   他一时间竟然不敢面对。   略一琢磨,薛遥决定循序渐进,先用奶缓和龙傲天的情绪。   于是,等到下课,薛遥没有立即进学堂,而是拜托其他伴读,把自己亲手调制的纯牛奶交给殿下,试图唤起往日的“父子情”。   被托付重任的伴读,怯怯地把奶转交给七皇子,哆嗦着手说:“殿下该喝奶了。”   七皇子神色漠然地望着前方,抬手接过水袋,仰头灌下一口。   麻木的眼神陡然一凛,七皇子垂眸看向水袋,嗓音低低地开口:“薛遥回来了。”   躲在门口的薛遥心里一咯噔。   小胖崽从来没有叫过他全名!   完了完了!   一定变成坏幼崽了!   送奶的小伴读紧张地低头笑笑,又不敢否认,只能顺杆儿拍马屁:“殿下料事如神,喝口奶就知道薛公子回来了!”   躲在门口的薛遥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暖和起来。   是啊,小胖崽还是想着他的,光是喝口奶,就尝出是他亲手调制的。   七皇子危险的眯起眼,冷哼一声:“除了他,还有谁敢给爷少放两勺蜂蜜?取椴树蜜来。”   薛遥:“……”   原来小胖崽一直记恨他调的奶不够甜!   送奶的伴读赶忙让宫女去取蜂蜜来。   眼看宫女端了一整碗蜜,要送进门,薛遥忍无可忍跳出来,挡在她面前,低声道:“殿下不能吃这么甜的奶!”   宫女刚要说话,抬眼看见薛遥背后站着的人,立马颔首行礼:“七殿下,蜜取来了。”   薛遥浑身一激灵,已经感觉到身后一股杀气仿佛要贯穿自己……   哆哆嗦嗦转过身,就看见小脸脏兮兮地七皇子,面无表情锁定了自己。   “殿……殿下又长高了?”薛遥嘴角抽搐,恨不得缩成一团。   七皇子迈开腿,逼近一步。   薛遥慌忙缩起脖子,后退一步。   七皇子再逼近伊布。   薛遥再后退一步,后背撞到门框。   被挡住的宫女,终于出现在七皇子身旁。   薛遥看见七皇子伸手去拿蜂蜜的时候,才惊觉自己不该让路。   刚要伸手阻止,就见七皇子冷冷盯着自己,敛起下巴眼皮一窄,抬手拿起蜂蜜,直接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薛遥大惊失色!   这是挑衅!   是示威!   他家小胖崽变成叛逆崽了!!! 第83章   眼睁睁看着叛逆崽空口灌下一碗蜂蜜, 薛遥瞬间暴怒:“殿下!您不能……”   “不能怎么样?”七皇子眯眼盯住他:“你是谁?”   薛遥:“……”   “啊——”七皇子故作恍然道:“原来是你, 去舅爷家住了半辈子的七皇子伴读?”   薛遥:“……”   才四个月而已!   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七皇子伴读”的身份!   心机叛逆崽!   “久违了。”七皇子浑身黑气缭绕,却故作风度地对薛遥眯眼自我介绍:“爷,七皇子陆潜, 还记得么?”   薛遥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小胖崽的怒火。   这小家伙的嘲讽技能级别, 是跟心情成正比的。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我保证再也不去看望舅爷了。”识时务者如薛遥,知道这种时候跟龙傲天硬碰硬不会有好果子吃, 于是一秒认错:“我从外地带了新口味的奶,一会儿喂殿下喝三壶好不好?”   “阿遥!你终于回来了!”六皇子和五皇子站在远处, 对薛遥疯狂招手, 仿佛孤岛上的难民看见了救援队。   薛遥:“……”   你们站过来一点不行吗?   他家胖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脏啊!   “刚回京很累吧?赶紧陪七弟去浴池泡一泡解解乏!”五皇子委婉地发出求生信号。   薛遥忐忑地迎上七皇子凉飕飕的目光,微笑着提议:“也好, 我好久没陪殿下一起泡过温泉了……”   “想让殿下洗澡?”七皇子歪头询问。   薛遥笑起来:“想呀!”   叛逆崽一勾唇角:“不洗,爷就这样。”   薛遥:“!!!”   他家崽真的学坏了!   这小家伙知道不洗澡,会让他和哥哥们乃至母妃感到崩溃, 所以故意不听话!   薛遥深呼吸,劝自己冷静。   这些年看了不少儿童教育类书籍,这种逆反行为,一般是因为孩子受到父母忽视, 从而故意捣蛋想博取关注的表现。   要有耐心。   小胖崽是个需要直接关爱, 才能保持安全感的崽,。   受到伤害或惊吓,会让崽的灵魂再次脱离胖胖的身体,麻木地从外围观察一切, 导致感情极度淡漠等不良反应。   薛遥捂了十年才捂暖和的小胖崽,绝不能黑化!   当然,现在小胖崽的翅膀已经硬了一半,薛遥恐怕也强迫不动了,理论上和实践上都不能强迫七皇子洗澡。   只能哄!   *   “太医和内监们全都回来了?”惠妃冷脸看着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太监。   太监躬身回话:“奴婢去职房都查问过了,出京的人全都回宫应卯了。”   惠妃沉默须臾,挥手让他退下了。   安静的内殿里只剩下她和一名贴身宫女。   惠妃忽然不屑的嗤笑一声:“早猜到他不会回来了,还说本宫模样一点没变,哄小姑娘的那套也想糊弄本宫。”   她望向窗外干枯的枝桠,喃喃道:“全都是鬼话。”   *   两日之后   太子把平榕县控制瘟疫之事上奏给了皇上,薛遥和参与控疫的太医和随从,都被叫到养心殿论功行赏。   薛遥自然是头等功,皇帝出手比皇后阔绰得多,除了白银,还赏了几百匹云锦。   薛遥谢恩后轮到太医听赏,之后随行的太监也有份。   奇怪的是,张四不在场。   薛遥趁皇帝不注意左顾右盼找张四,无意中却对视上太子冰冷的视线。   薛遥一激灵,一脸纳闷地用询问的目光与太子对视。   隔着一堆下跪领赏的太监,两人无声对望。   太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似乎是在暗示他不要东张西望。   薛遥从善如流低下头,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天张四打晕了不少病患,因为急着关栅栏门,薛遥都没注意到张四有没有在太子面前露出功夫底子,现在想想,很可能露陷了。   张四该不会被太子私下处置了吧?   想到这个,薛遥捏紧了拳头,暗恨自己一度过鼠疫难关,就彻底放松了警惕。   回想起来,张四下船的时候一直默不吭声,薛遥几次搭话,他都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是在顾忌什么人。   如今一想,当时太子一直都站在他身边,很可能已经跟张四通过气了。   薛遥心怦怦直跳。   好不容易忍到给皇帝跪安,就立即跑去钟粹宫找张四。   “张四没有回来。”   这是钟粹宫的太监给他的回答。   薛遥失魂落魄地走在宫巷中。   脑子里浮现起被农民刺杀的那天夜里,张四吹燃火折子驱散了满屋的黑暗,救下他的命。   薛遥顿住脚步,无措的神色变得坚定,转身朝太子殿去了。   “他从前被官府通缉,身手再好,也不能参加武科考,进宫只是混口饭吃。”薛遥在书房对着太子诚恳的解释张四的背景。   “他不在孤殿里。”太子并不松口,漠然转身盯着薛遥:“也不在宫里,但他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薛遥松了口气,恳切地问:“殿下是要查清他的底细?他年幼时家乡遭逢瘟疫,只有他和他娘……”   “这些孤都知道。”太子面无表情看着他:“薛遥,你太心善,得给自己划个圈,限制向外伸的手,以免惹祸上身。”   薛遥愣住了。   不知道太子这话是善意提醒,还是威胁。   “从今开始,忘了张四这个人,就当他没出现过。”太子说:“他这身本事未必非得在宫里混饭吃。”   薛遥识趣地点点头。   太子既然保证留了张四的性命,薛遥确实不该多问了,只能乖乖告退。   可是……   “殿下!”薛遥终于还是不识趣地抬起头:“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他在宫里过得好好的,都是这场瘟疫……”   太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跟五弟他们把张四从孤殿里调去惠妃身边,孤就已经在查他,若非他此次护你有功,此时早已身首异处了。”   “殿下,他进宫并没有什么不轨企图,只是想要照顾将军府曾经的主人!”   太子低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没企图?”   薛遥心急道:“他不是个阴险的人,我可以……”   太子打断他的话:“但他是个假太监。”   薛遥闻言仿佛吞下一颗实心冷汤圆,噎得说不出话!   “一个身手不凡的假太监,冒死混迹在惠妃身边,会没有企图?”太子憋着火气加重语气:“那可是父皇的妃子。”   薛遥这下彻底明白了,立即告退离开了太子殿。   张四居然是个假太监。   真是幸亏这次平榕县给了张四立功的机会,否则太子爷暗中查明了情况,张四铁定是要被杀头的。   太子虽然宽宏大量不拘小节,但到底深受三纲五常的影响,不可能容忍他父皇的妃子闹出什么丑事。   让张四回到惠妃身边,恐怕已是不可能了。   把皇帝的“绿帽子”调到惠妃宫里,是经由弟弟们和薛遥一起谋划完成的。   难怪太子提起这事憋着火,薛遥是直接帮张四打通关系调派差事的人,太子没找他算账就很给面子了,他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来太子殿要人,简直是“恃宠而骄”了……   *   成了太子跟前的红人,却被七皇子“打入冷宫”。   这回小胖崽是气大发了,不但不肯洗澡,都不肯喝薛遥亲自喂的奶。   薛遥为了展现自己再也不“出差”的决心,干脆住进了青穹殿。   宫都不出了!更不会出京!   这天傍晚用膳时,汐妃看一眼脏成泥球的儿子,菜都吃不下了,筷子“啪”地一放,疑惑不解地问薛遥:“你究竟给他喝了什么迷魂汤?晚几日回来就折腾成这样!”   薛遥苦笑着解释:“皇上朝务繁忙,殿下身边也没有其他年长男子的陪伴……”   汐妃一愣,想了想,惊讶地小声问薛遥:“你是说老七缺父爱?”   薛遥刚想回答,就听“嘎哒”一声响,侧头一看,七皇子捏断了筷子,一脸杀气地缓缓抬眼看向他,用眼神质问:父爱?   “哦!当然不是!”薛遥赶忙放下老父亲的幻想,委委屈屈地解释:“我怎么敢以那样的地位自居,我不过是殿下的玩伴罢了。”   汐妃却已经从他的态度中明白了什么,不禁陷入沉思。   听说跟父亲缺乏交流的孩子,多数不善言辞。   怪不得,汐妃总觉得自己已经全心全意疼爱儿子,却还是没办法把儿子教成太子那样优秀。   说到底,还是怪皇上每次来青穹殿,只顾着跟她亲昵,忽视了儿子。   儿子一定很失落吧?   汐妃心疼的看了眼脏兮兮地儿子,转头嘱咐薛遥:“劳烦你多费些心思,替皇上尽心陪伴他。”   薛遥老父亲的地位,第一次得到汐妃的认可,一阵欣喜,刚想答应,就感觉到身旁浓重的杀气……   转头看见七皇子质问的目光,薛遥只好耷拉下脑袋,推说“不敢当”。   吃完饭,七皇子又去院子里练剑。   这小胖崽想方设法多流些汗,坚持不洗澡,用这种方式让薛遥后悔莫及。   面对叛逆崽,薛遥已经黔驴技穷。   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小风车,跟小胖崽套近乎。   “殿下小时候最喜欢这只小风车了,可惜后来摔断了。”薛遥跟着舞剑来去的小胖崽满院子的跑,把小风车送到他面前,得瑟道:“我昨日请内官监的工匠帮我修好了,殿下吹一口试试!”   叛逆的七皇子不为所动,一个旋身,剑指向西——   薛遥躲闪不及,手里的风车没拿住,飞转着飘落在地,刚巧落在七皇子脚边。   薛遥没有弯身去捡,期待地等着小胖崽顺手捡起小风车,却见叛逆崽视若无睹地继续舞剑。   那只小风车,被殿下腿脚扬起的风尘吹开了,像被遗忘的儿时玩伴。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幕让薛遥忽然感到失落,低头呆呆盯着小风车,竟红了眼眶。   七皇子余光察觉小伴读神色不对,立即停下舞剑,疑惑地盯着薛遥。   薛遥低声说了句:“殿下长大了,不需要小风车了。”   七皇子皱起眉头,不明白傻遥遥为什么忽然闹脾气。   绝情小伴读一走四个月,书信一封,只写十行字。   他还敢闹脾气。   七皇子去信姑苏共计四十七封,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三次翻墙出宫被抓回,挨骂禁足累积一个半月。   他还敢闹脾气。   七皇子满腔怨愤即将转化成怒气,可看着泪汪汪的小伴读,又开始漏气,最终没骨气的收剑入鞘,单膝跪地,伸手捡起小风车。   见小风车上沾了不少灰,七皇子下意识鼓起腮帮子吹了吹,风车立即转起来。   一个身影笼罩头顶。   正在吹风车上灰尘的七皇子抬起头,就看见傻遥遥一脸慈祥的微笑……   薛遥感动极了。   小胖崽又开始玩小风车了!   老父亲心满意足的伸手,捏了捏崽的小胖脸……   恰好经过的汐妃被这一幕惊呆了!   果然……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啊!   “还是你懂孩子。”汐妃感慨万千地对薛遥开口:“好好教导他。”   薛遥郑重点点头。   抓着小风车的七皇子满脸错愕……   不!不是这样的! 第84章   孩子叛逆不洗澡, 多半是废了。   为了让小胖崽明白不洗澡有多么令人嫌弃, 薛遥决定以身试法。   他要跟小胖崽一起不洗澡!   汐妃得知他的教育方针后,表面上勉强表示了支持,内心很是崩溃。   本来每天只要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儿子, 现在还要看见儿子脏兮兮的玩伴, 简直是双倍的伤害。   但薛遥觉得这样会让七皇子通过他人反省过错,从而解开心结, 乖乖洗澡,汐妃还是无条件支持了。   五天后, 一个阳光明媚地下午。   脏兮兮地薛遥一脸沧桑, 叫花子一样盘腿坐在院子角落的地上,绝望地看着脏兮兮的小胖崽, 跟陪练师傅对战了三个回合。   师傅不知是被小胖崽的剑术避退的,还是被汗味熏退的,反正每次一跟小胖崽交手, 就连连败退。   七皇子收剑入鞘,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目露惊喜。   殿下最近莫名其妙变得无敌了。   不论是在校场,还是在殿里, 教头们都接不过殿下三招, 就主动退避认输。   就连学堂的夫子都不会缠着殿下纠正笔锋字体了。   大家都对殿下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殿下孤独求败!   “张四什么时候回宫?叫他见识见识爷的长进。”七皇子得意地勾着小嘴,迈步走到摊在院子角落的薛遥跟前。   三两只苍蝇飞舞着,在薛遥头顶盘旋。   七皇子抬手挥了挥, 把苍蝇都撵走,然后再瘫痪的小伴读身旁坐下了,如以往一样催薛遥:“殿下喝奶吗?”   薛遥僵硬的转头看一眼叛逆崽,眼神更加绝望了。   这只崽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老父亲变脏了。   这也不奇怪,毕竟叛逆崽自己脏成这样,都习惯了,估计七皇子现在看全世界,都无比清新干净。   薛遥转头,对不远处的宫女点点头。   宫女把奶和果酱甜点端过来,让薛遥投喂。   在赶都赶不走的苍蝇盘旋下,七皇子毫无压力的喝掉了奶,开始吃甜点。   薛遥沾一下果酱,喂一口崽,两只甜点喂完后,发现崽的嘴角沾上了果酱。   薛遥下意识拿起托盘里的葛巾,给小胖崽擦嘴。   七皇子也乖巧地仰着小胖脸,让他擦。   这个画面,让宫女太监们震惊了。   殿下肯让人擦脸了!   薛遥原本没有察觉异样,但葛巾擦拭过的嘴角,露出的白皙肌肤,跟胖崽灰扑扑的小胖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让薛遥立即眼睛一亮,警惕地看一眼小胖崽神色。   殿下完全没察觉异样。   薛遥暗自握紧葛巾,一眯眼,缓缓加大了擦嘴的力度,并将擦拭范围,慢慢想嘴角外扩张——   很快就把小胖崽鼻子以下都擦干净了!   正当薛遥欣喜地哆嗦着手,准备继续往上擦干净全脸,手腕忽然被七皇子握住了!   察觉伴读的小动作之后,七皇子眼皮一窄,阴沉地挑眼盯住薛遥,沉声开口:“不擦,爷就这样。”   薛遥听见希望破碎的声音,却不死心,挣扎手腕,还想给崽擦脸!   叛逆崽的手握得更紧,不让小伴读挣脱。   薛遥咬牙切齿,将葛巾移到手指顶端,在被禁锢住手腕的同时,奋力用手指尖端,靠近小胖崽的脏脸……   七皇子一偏脑袋,彻底躲开了小伴读手指的清洁范围!   “殿下太过分了!”薛遥“啪叽”扔掉了葛巾,愤然怒视小胖崽:“已经整整十七天了,十七天!殿下到底多久才肯洗澡!”   七皇子松开手,冷酷地盯着薛遥:“遥遥迟归几日,殿下不洗几日。”   “殿下竟然打算整整两个月不洗澡!”薛遥咆哮!   七皇子歪头一眯眼:“遥遥竟然迟归整整两个月?”   薛遥咬牙切齿气喘吁吁!   没办法。   小胖崽只要一拿出他食言的把柄,他就无话可说。   “都已经道过歉了!”薛遥欲哭无泪:“也说了以后绝不再犯,殿下就不能宽容一下下吗?”   “嗯……”七皇子垂眸考虑了一下。   薛遥重燃希望:“好不好?”   七皇子坏笑看他:“不好。”   薛遥:“……”   叛逆崽居然故意戏弄他!   “罢了!”薛遥彻底爆发:“不洗就不洗!殿下就变成最脏的殿下吧!让大家都看看咱们七皇子有多不爱干净!大家都看看啊!”   狂怒之下,薛遥伸手捞了一坨草莓蜜果酱,“啪叽”糊在了小胖崽脸上,咆哮道:“这样就更脏了!殿下开心了吗?”   七皇子一双桃花浅瞳瞬间瞪圆了,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草莓酱,难以置信地看向小伴读:“遥遥抹脏爷的脸!”   忍无可忍地薛遥甩着脑袋,对小胖崽的脸发起了疯狂的果酱攻击:“就抹!就抹!殿下不是不许擦干净吗!”   七皇子满面惊怒地一把握住薛遥手腕,不敢相信薛遥竟然这样“抹黑”殿下俊俏的脸!   殿下的脸变脏,遥遥应该难过才对!   薛遥拼命扭了扭手腕,却完全没法挣脱叛逆崽的禁锢!   手里的果酱没法再次袭击叛逆崽,崩溃的薛遥怒视小胖崽!   七皇子一勾嘴角,露出掌控全局的神情。   柔弱的小伴读根本不可能逃出殿下的掌控!   薛遥一眯眼,被殿下握住的那只手,忽然摆出兰花指的动作,对着小胖崽的脸“弹指神功”,发射出一坨果酱!   “啪叽”,一滴果酱砸在了七皇子的鼻梁,缓缓滑落,欲坠不坠的挂在了鼻尖。   灰扑扑的小花脸、波光流转的桃花眼、圆润的果酱鼻头、伺机猎杀的小虎牙尖尖——   这一瞬间,七皇子仿佛变成一只濒临爆发的布偶猫。   薛遥被龙傲天幼崽的气势震住了,停止了弹指神功,嘴上却不服软,依旧昂着脖子质问:“是殿下自己要脏脏的!”   “哼。”七皇子冷哼一声,握着薛遥手腕的手,忽然朝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   “哦!”薛遥猝不及防栽进了小胖崽的怀里!   刚要抬头,却被七皇子一把按住侧脸,脸贴在叛逆崽胸口无法动弹。   薛遥睁大眼睛,心里琢磨,小胖崽这是主动要抱抱求和吗?   然而下一秒,七皇子的另一只手把碗碟里的果酱……徒手全都捞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眼看着小胖崽抓着果酱的手,朝自己的脸伸过来,薛遥疯狂挣扎,想要脱离叛逆崽的禁锢。   然而无济于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遥的惨叫不绝于耳。   惨不忍睹,宫女太监们纷纷别过头不敢看。   七皇子把一碗果酱,均匀的糊了薛遥一脸。   抹完后,叛逆崽松开了罪恶的爪子。   薛遥喘着粗气,疯狂巴拉着满脸的果酱,怎么抹都抹不干净,越抹越粘糊!   “我只抹了殿下一滴醬!”一脸草莓酱的薛遥暴怒盯着叛逆崽。   七皇子抿嘴一笑,优雅地回答:“滴水之酱,当涌泉相报。”   “啊啊啊啊!”薛遥忽然发起攻击,起身扑上去搂住小胖崽脖子,拼命把自己脸上的酱,往叛逆崽脸上蹭!   七皇子一手撑着地,一手去推薛遥的脸,却因为酱太滑而无法稳住,蹭得满手满脸和脖子里,都是黏糊糊的草莓酱……   汐妃恰好路过廊檐下,看见院子角落“蹭脸嬉闹”的儿子和薛遥,顿时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老七都没跟皇上玩得这么开心过呢~”汐妃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两败俱果酱”的七皇子和小伴读,开始了冷战。   薛遥晚饭后拒绝喂奶,躺回自己屋里,逛商城剁手泄愤。   月光朦胧,七皇子负手站在廊庑下,漠然吹着晚风。   企图吹干脸上的草莓酱,好让自己的脸不要这么粘手。   洗澡是不可能洗澡的。   这是情同手足的主仆俩,第一次世纪大战。   这是毅力的较量,先认输的以后还怎么抬起头?   躺在床上逛商城的薛遥很快忘记了果酱的痛苦,不知不觉地翻身侧躺在床上。   等到下一次想翻身时,薛遥脸粘在枕头上扒不下来了。   薛遥慌忙退出系统商城,小心翼翼地把枕头套从脸颊慢慢撕下来,坐起身,失魂落魄地在床上发呆。   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三更半夜。   薛遥踮着脚,偷偷跑到青穹殿后殿的浴房,扒着窗子朝窗缝里看。   奇怪。   浴房里没人,为什么会亮着灯?   还有水蒸气?   可能是汐妃晚上沐浴过?   薛遥没多想,转身就走了。   浴池里,七皇子感觉到门外的人已经离开,立即从池水里钻出来,深吸一口气。   七皇子抬手将泼墨般的长发捋向后脑,捞起一捧水抹了把脸。   水珠划过如画般精致的轮廓,他仰头闭上眼,靠在池边,享受久违的清爽。   不多久,薛遥抱着换洗的衣服和自己做的手工皂,又回到浴房外,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池中的七皇子瞬间遁入水下!   薛遥发现,空无一人的水池边似乎荡起了涟漪。   可能是刚刚开门,有风吹进来了吧。   迫不及待想偷偷洗澡的薛遥顾不上考虑太多了,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拿着肥皂飞快钻进水池里!   被温水包裹的一瞬间,五天没洗澡的薛遥差点感动得流泪。   他身后,一个婴儿肥的小脸缓缓钻出水面……   七皇子看着小伴读不断发出幸福的感叹,刚准备抬手拍上小伴读的肩膀,就听见小伴读气嘟嘟地呢喃声——   “翅膀硬了是吧!浑身都是果酱,我就不信你个小胖崽能撑满两个月!”   薛遥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抓起肥皂开始擦全身。   后背的死角部位够不着,薛遥压着肥皂用力下压。   忽然,身后一只手接过了他的肥皂,帮他把后背死角部位擦了擦……   薛遥刚准备说谢谢,忽然一激灵。   七皇子变声期的小奶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小胖崽是谁?”   薛遥双眼瞬间惊恐的睁大!   整个身体都僵在水池里! 第85章   在短暂的僵愣之后, 薛遥开始若无其事的继续擦肥皂, 假装没感觉到身后站着的胖崽,微笑着自嘲:“怎么会听到殿下的声音呢?一定是晚上忘记喂奶,心里放不下呢。”   然而他的马屁并没有引得身后人的原谅。   一只龙傲天的爪爪搭上了他的左肩, 把他强行转过了身。   于是, 两个半夜偷偷洗澡的人终于相见了。   浴池的水位刚好到薛遥肚脐的地方,两个人这么坦诚相见, 薛遥发现小胖崽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了,但水位却离小胖崽的肚脐差一段距离。   机智如薛遥, 很快发觉了这一节差距, 是因为双方腿长不一样。   本着老父亲的尊严,他不能比小胖崽腿短!   于是, 在两人无声对视的这一刻,薛遥缓缓在水池下,踮起了脚尖, 以保证自己的肚脐也高于水面。   “好巧,殿下也来洗澡啊?”踮着脚的薛遥微笑打招呼了。   “小胖崽是谁?”复读机幼崽的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显出凌厉的冷硬。   一级危险警报!   “既然被殿下发现了,我就实话说了吧。”薛遥收敛了微笑, 视死如归地开口:“小胖崽, 是我的乳名!”   七皇子凉飕飕地目光从薛遥的脸上,移动到薛遥身上。   薛遥单薄瘦削的身材,显然无法让这个“小胖崽”乳名被人信服。   薛遥缓缓挺起肚子,试图让自己显出小肚腩, 抱着打死不承认的决心解释道:“我小时候总吃得很饱,娘都叫我小胖崽,原本答应陪殿下一起两月不洗澡,今晚却没坚持住,所以我刚刚说我这个小胖崽浑身都是果酱,怎么可能撑满两个月?唉~”   七皇子漠然盯着薛遥。   薛遥稳住不抖,神色坦然。   七皇子迈步走到薛遥身边,做到了池子边缘的石阶上,继续开始安逸的泡澡。   警报解除!   薛遥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也坐到石阶上,伸手拿回肥皂,亲手给小胖崽洗脸。   “爷不想洗的。”被小伴读洗白白的七皇子耷拉着脑袋,对自己没能坚持满两个月感到遗憾:“可果酱根本吹不干。”   薛遥用澡巾洗掉胖崽脸上的肥皂,紧接着又洗了一遍,之后再擦洗肩颈,一边洗崽,一边安慰:“乖乖洗澡的殿下才会变回最俊俏,大家都喜欢俊俏的乖殿下。”   “可是遥遥不回来。”七皇子耷拉着脑袋:“殿下练很厉害的八卦掌,遥遥也不回来看殿下。”   薛遥搓肥皂的手顿住了。   看着小胖崽忧伤地侧脸,突然觉得,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自己这么迟归两个月,确实欠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说出自己跟瘟疫战斗的真实情况,小胖崽的安全感恐怕会瞬间归零,黑化值瞬间爆满。   可莫名的食言,也同样会让小胖崽没有安全感。   薛遥决定半真半假地编一个解释。   “是因为太子的事。”薛遥抓起小胖崽的爪爪,用肥皂仔细洗干净,并轻声解释道:“原本我很快该回来了,半途却得知太子殿下新法试行县的老百姓遇上了大麻烦,我不能袖手离开,只能多停留两月,解决困难,替太子殿下照护好这些大齐子民。”   “殿下也是大齐的子民。”七皇子侧头看向薛遥:“殿下也要照顾。”   薛遥笑了:“殿下是大齐皇子,照顾子民,也是照顾殿下呀。”   “可殿下害怕了。”七皇子满脸不悦。   薛遥轻声哄:“小男子汉殿下怎么会害怕呢?”   七皇子嘟起小胖脸,委屈地回答:“殿下梦见遥遥被关在黑笼子里,周围有好多好多坏老鼠,都想咬遥遥,遥遥吓哭了,殿下砍死了好多好多老鼠,才把遥遥救出来,可是天一亮就醒了,遥遥还是没回来,殿下好怕哦。”   薛遥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七皇子。   温暖的水汽拂过薛遥发烫的眼眶。   “殿下不是怕没人喂奶,而是怕遥遥被老鼠欺负吗?”   七皇子嘟嘴点点头。   薛遥捏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小胖崽,竟然梦见他被好多好多老鼠包围。   整整四个月,他被可怕的鼠疫包围着,连自己都不敢面对心里的恐惧。   小胖崽居然在梦里看见了那个真实的、被恐惧包围夜夜无法安睡的傻遥遥。   这算什么?   世间最柔软的心灵感应吗?   这个情感障碍的的孩子,仿佛有种独特的办法看清人心呢。   “多亏了殿下杀死那些坏老鼠。”薛遥含泪笑起来:“遥遥才能安全回来。”   七皇子歪着脑袋一脸迷茫。   因为接连的恶梦,想逃出宫救小伴读的殿下并没有得逞,三次都被抓回来了。   殿下并没有杀死那些坏老鼠。   薛遥放下澡巾和肥皂,伸手环抱住小胖崽,闭着眼睛安心地呢喃:“谢谢你,陆潜,我梦里的小骑士。”   十三岁的少年,胳膊上已经没了年幼时全然柔软的触感,未成形的肌肉轮廓,已经悄悄在小胖崽白皙的肌肤下,绷起结实的触感。   薛遥恍如隔世地睁眼,看向小胖崽安静的侧颜,心里忽然有种舍不得他长大的危机感。   却又仿佛在期待他长大,期待他变成一个才智惊人的真正龙傲天。   被小伴读抱着的七皇子感到了久违的安逸,好奇地拿起薛遥带来洗澡的肥皂,凑近鼻尖嗅了嗅。   香喷喷的,殿下本性难易的伸出舌尖,舔了口。   好像不能吃。   薛遥:“……”   算了,不要求小胖崽长大后才智惊人,至少不能乱吃东西毒死自己!   *   七弟身上久违的干净奶香味,让五皇子和六皇子“老泪纵横”。   “不许你再出京探亲了!如果一定要去,就把七弟一起捎上吧!”五皇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六皇子委屈巴巴:“也把我捎上吧!”   薛遥哄好了六皇子,五皇子又开始委屈:“张四为什么到现在不回宫?他是不是不打算教咱们功夫了?”   薛遥微一皱眉,心里也在为这件事头疼。   五皇子眼巴巴看着薛遥。   毕竟张四是为了保护薛遥出京的,现在人没回来,薛遥也没有给他任何解释。   “就算他不想教咱们功夫了,也不能招呼也不打就没影了,我母妃……”五皇子顿了顿,低头嘟囔:“我母妃都病了,不知是不是气的。”   “惠妃娘娘病了?”薛遥惊讶道。   五皇子点点头,前几天就想跟薛遥打听张四情况了,但是母妃特意叮嘱过他不许问,说什么别自讨没趣,他就没敢问。   张四陪着母妃那几个月,母妃像个任性大小姐似的,每天都找茬寻张四的不是,威胁要把张四送走。   每次张四都笑呵呵地赔不是,想方设法的求惠妃原谅。   五皇子原本还嫌弃张四笨手笨脚,总惹母妃不开心,后来渐渐发现,张四在的时候,母妃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从前容易开怀大笑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和母妃这么些年来在宫里装出的没心没肺不一样。   五皇子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总之他能感觉不一样。   短短几个月相处时间,母妃经常的找机会闹个小脾气,张四就耐心地哄一下,母妃仿佛能从中找回某种安全感。   让母妃变回活人的安全感。   是这样的感觉。   五皇子觉得,被张四照顾着的母妃才是活着的母妃。   不需要靠跟太监宫女赌博射箭来打发漫长时光的母妃。   享受人间、每天精心打扮的母妃。   这样的母妃需要张四在身边才会出现。   薛遥回宫而张四没回宫的这些天,每等待一日,惠妃就仿佛老去一岁。   五皇子懵懂地感觉出,原来母妃每次威胁要送走张四,并不是真想送走他,而是想听到张四一遍遍亲口承诺自己不想走,   可张四现在却走了。   五皇子才意识到这个神秘高手对于自己和母妃,竟然如此重要。   他要去哪里再找一个真正懂行的高手,教他练习马槊呢?   察觉到张四的不可多得,五皇子不再敢拿出主子的派头,向薛遥打听张四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他是不是不想回宫当差了?”   薛遥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张四的失踪。   如果实话说出来,三个小皇子可能会去跟太子要人,太子肯定猜的到是他泄露了秘密。   但如果不出卖太子,就只能说张四自己不想回宫了,这样一定会让小皇子们很难过,或许也会让生病的惠妃更难过。   薛遥看了看小皇子们期待的眼神,最终决定出卖太子。   “太子殿下已经查出了张四的底细,发现他是个假太监。”   “假太监?!”五皇子惊呆了!   “大哥是不是把他关进大牢了?”六皇子满面担忧。   “太监还有假的?”七皇子一脸迷茫:“他其实是个宫女?”   “具体我也不清楚。”薛遥无奈道:“但太子殿下说了,不会为难他,只是不能让他进宫当差了,一是因为他功夫过高难以控制,二是因为……不清楚他接近惠妃的目的。”   六皇子一脸失落:“我的八卦掌才练了两式……”   五皇子叹了口气:“不是太监也好,他这身手,若是从军,一定能杀掉好多边疆抢掠百姓的契丹狗。”   最近孤独求败的七皇,子觉得自己已经练成了盖世武功,低头看着充满力量的掌心,一勾唇角:“殿下也能打跑契丹狗。”   五皇子忍不住失落地低下头:“我也想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好容易有了趁手的兵器……”   六皇子眼睛一亮,提议道:“咱们去找大哥吧?让张四回来教咱们功夫!”   薛遥就怕皇子们去跟太子闹,赶忙阻止:“张四这样的情况,确实不便留在宫中,太子殿下不会答应的。”   五皇子一握拳:“大哥会答应的!”   六皇子严肃地皱起眉:“不答应,咱们就让七弟躺在大哥脚边打滚!”   说着,两位成熟的兄长一转头,神色严峻地看向大哥的小宝贝——   七皇子:“???”   五皇子委以重任:“七弟,大哥要是不答应,你就拼命拿脑袋撞墙!”   七皇子:“??????” 第86章   太子殿书房。   在养心殿碰了一鼻子灰的内阁次辅周冲, 及兵部尚书李辰源, 此刻正抬手指着长案上的地图,给太子爷重复一遍刚才给皇上说的话。   依旧是建议出兵搅混水那套说辞。   两位大臣希望太子说服皇上,出兵援助边境外的众多小部落, 抵抗契丹大军的侵袭。   “你们说的这些情况, 孤都了解。”太子听完后神色如常:“父皇的意思你们也知道,不是不出兵, 而是要等契丹与联合起来的各个游牧部落开战一段时间后,我大齐铁骑再一鼓作气, 摧枯拉朽, 彻底剿灭契丹残部。”   周冲看一眼李尚书,李尚书立即颔首对太子道:“殿下, 西北总兵发回的奏疏中,已经给出了契丹与女真等部落的详细战力对比。   近八年来,契丹除骚扰边防之外, 从无大战,如今粗略估算,其精锐之军恐达十万之众,咱们如若只想坐收渔利, 他日契丹击溃十余部落, 一统疆外疆土简直易如反掌。   这场战争非但消耗不了契丹的战力,反叫他占足了形胜之地。待到那时,契丹十万铁骑外加收征的外族兵源,三面夹击, 恐对我军西北边防造成大患。”   太子蹙眉看向兵部尚书:“李大人,你兵部奏疏中,统计的建宜、季西等地十二大部及一众小部,兵力可达十三万之众,明明足以与契丹颉颃,如今却说,契丹仅凭十万兵马,击溃众部易如反掌,这要让父皇如何理会?”   周冲等不及兵部尚书解释,自己上前回话道:“八年前,我军西北一战,重创契丹一族两大部,他们这些年一直受战后条约压迫,卧薪尝胆奋发图强。而建宜等地一众部落,这些年来已经获得我朝边境通商的许可,生活日益安宁,兵马早已失了锐气,一些小部落听闻契丹意图侵袭,甚至自乱阵脚、不战而降,所以,这兵力统计不能按人数判断!”   太子闻言垂眸沉思。   片刻后抬眼看向周冲:“倘若真如大人所说,边塞十二大部毫无抗击之力,那咱们此刻出兵助阵,与事后迎战契丹,又有何区别?”   兵部尚书急忙回话道:“是要抢占形胜之地,宁可早于契丹先打下建宜等地,也不能让他们攻占!”   太子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觉得两个大臣说得都有道理。   问题是皇上恐怕不会对此事上心,八年前,大齐出兵,三战击溃契丹铁骑,最后一战就是皇上御驾亲征,歼敌六余万。   皇上恐怕还沉浸在自己当年的威风中,根本不会把契丹放在眼里,且契丹如今十万精锐比之当年,还少了五万,跟大齐的兵力比起来简直可笑。   没准皇上还盼着再一次御驾亲征,展现国威。   太子答应劝谏,送走两位大臣。   内监来报,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在偏殿求见。   太子故作威严的抱怨:“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粘人,孤成天忙得脚不沾地,还得伺候这群小祖宗。”   主子这般抱怨,换了其他小内监恐怕都吓得不敢吱声,太子身边的老太监却了解得很——主子这是炫耀自己被弟弟们依赖呢。   于是,老太监对准了位置狠狠拍马屁:“奴婢心疼殿下操劳大事,刚还求几位小皇子去找二皇子请教呢,可小皇子们就是非您不可。”   太子听得可开心了,但还是控制住上扬的嘴角,一脸假装不耐地出门见弟弟们去了。   *   太子殿偏殿里。   三位小皇子正襟危坐。   薛遥已经全力劝阻过了。   太子不可能放张四回宫,如果执意纠缠,三只崽子肯定会被太子爷挨个动感暴揍。   可三只崽子死活不听,硬要上门送人头,还拉着他一起送死。   薛遥此刻只想找一只头盔戴起来。   太子进门的时候,还是一贯的严肃神色。   一双睡凤眼漠然扫过五皇子、六皇子,扫到七皇子的小胖脸上的时候,太子还是憋不住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说罢,今儿又来请教什么?”太子走到北边坐下了,一排小皇子立即站起身。   “大哥!我们今天来,是想求您……”五皇子吞咽了一口,话还没说出来,脑壳已经隐隐发疼。   太子端起茶盏拨了拨茶叶,好奇地看向五弟:“求孤什么?”   “是有个不情之请……”六皇子看五哥不敢说出来,只好接话道:“大哥若是肯答应,咱们往后三个月,每日轮流给大哥捶背揉肩!可以吗?”   太子嗤笑一声,挑眼看向六弟:“那得看你们这请求有多‘不情’了,能答应孤自然会答应,你们若是起了什么不能答应的坏心思,往后三个月,就每日轮流来挨揍。”   五皇子:“……”   六皇子:“……”   七皇子倒抽一口凉气,一脸委屈地张嘴看着大哥。   太子被七弟的表情逗得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放下茶盏,抬头安慰小宝贝弟弟道:“七弟就省了,你还小不懂事,要挨的打,就分摊到你两个哥哥头上罢。”   五皇子:“……”   六皇子:“……”   七皇子谨慎地提醒大哥:“一会儿儿臣就要打滚了,哥不能忘了自己说的话,要打就打五哥和六哥。”   太子没听清:“你一会儿要干什么?”   六皇子转头捂住七弟的嘴。   不能让大哥看出他们早有预谋!   “这是要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太子笑着摇摇头。   五皇子跟六皇子对换一个眼神,转头便鼓起勇气对太子说:“大哥,半年前,咱们三个在您这里碰上个太监,他轻功着实了得,咱们偷偷把他调出去方便教咱们功夫,您之前夸咱们身手大有进益,这都是他的功劳。”   这话一出,太子脸上和煦的神色霎时结冰,一双漠然地凤目扫过三个弟弟,最终冷冷刺了薛遥一眼。   躲在角落的薛遥顿时满心委屈。   是这三个崽自己想的馊主意啊!   他只是没隐瞒实情,完全没有放张四回宫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几个小皇子见大哥脸色非同以往,顿时都不敢出声了。   太子低声吩咐随行太监:“拿戒鞭来。”   几位小皇子脸色顿时白了。   从小到大,只见过大哥拿戒鞭打过三哥两次,都是三哥犯了天大的过错。   从没想过这样的惩罚会落到自己身上。   五皇子满脸惶恐。   六皇子泫然欲泣,倒不是怕挨打,而是怕自己犯了大忌,怕大哥不喜欢自己了。   七皇子侧头看着两个哥哥,用“爷现在还打滚吗”的眼神无声的询问。   老太监知道主子最疼这几个幼弟,一时看不出太子是真想要鞭子,还是想吓唬吓唬几个弟弟,于是先劝了一句:“殿下不要动怒……”   “孤动什么怒?”太子冷哼一声:“不过是怕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弟以后无法无天招惹大祸,还怪孤以往太过纵容,拿戒鞭来!”   老太监看出太子是动真格的,立即颔首领命退了出去。   “大哥……”五皇子低声道:“张四本事好,教功夫的方法跟其他教头完全不一样,特别实用,咱们哥仨才刚学了点皮毛,实在不想半途而废,所以……”   “所以就想让张四回宫?”太子眯眼怒视五皇子:“薛遥有没有告诉你们,张四为什么被孤逐出宫?”   六皇子小声回答:“说了一点……”   “一点是哪一点?”太子看向薛遥:“你告诉他们实情了?不知情的话,一人领十鞭子,若是知情,就一人三十鞭子。”   薛遥慌忙回道:“几位皇子不能接受教功夫的师傅突然失踪,我透露了一些不得已的情况,殿下若是要罚,鞭子请让我一人领受!” 第87章   太子略作犹豫, 便对薛遥道:“处罚没有代领的道理, 你平日不免太骄纵他们的性子,今日也领五戒鞭,好好反省。”   薛遥惭愧称是。   五皇子和六皇子登时惊恐地看向七弟!   七皇子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向自家不堪一击的小伴读。   众所周知, 七皇子不允许自家喂奶小伴读挨打。   起因是在五年前。   那时候, 薛遥还跟所有其他皇子伴读一样,一同参与习武训练。   在一次摔跤练习中, 八岁的七皇子用新学的招式,将十三岁的小伴读打摔在地。   小伴读扭伤了右胳膊。   其实不是被七皇子打伤的, 而是摔倒在地的时候, 自己撑地不小心扭伤的。   被抬去太医院的时候,薛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之后一连三天没进宫, 养好伤后,小伴读的胳膊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动弹,喂奶都用了左手。   这样“柔弱易折”的体质, 给七皇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从此再也不允许小伴读参加打斗对练。   有一个不知情的伴读,曾经在校场里招呼薛遥训练过肩摔,不幸被七皇子看见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还记得当年的可怕情景。   那伴读刚把薛遥摔倒在地, 就被实心七皇子结实的小手, 拍了拍后背。   “来一场爷们之间的对决。”当年八岁的七皇子是这样对那个伴读挑衅的。   因为知道七皇子经常会借用书里的古怪语句跟人交流,那个伴读根本没感觉到这个对决邀请的危险,还以为七皇子只是随便找一个人对练。   于是,在五皇子、六皇子和全体伴读的围观下——   那个伴读, 被发狂的实心七皇子甩沙包一样……摔到不省人事!   还是教头们上前制止了这可怕的一幕。   从此后,再也没人敢动七皇子小伴读的一根毫毛。   可现在,大哥居然要打薛遥五鞭子!   五皇子和六皇子全神贯注睁大眼,随时准备按住七弟,不让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七皇子震惊地看向自家小伴读。   脑子里已经出现小伴读挨了一鞭子之后,痛呼一声,死在殿下怀里的画面!   而此刻,老太监已经捧着盛放戒鞭的托盘,走进门。   “都过来,排排站好了。”太子指指屋中央。   五皇子立即带头走过去站好。   六皇子拽着不肯挨打的七皇子,强行拉站到五哥身旁。   薛遥也乖乖站到了七皇子身边,耍了个小心机,朝前站了一步,打算第一个挨鞭子,叫得凄惨大声一点,让太子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了,这样待会儿打小胖崽就会轻一点了。   老父亲之心日月可鉴!   太子爷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的站起身,走到弟弟们跟前。   太监躬身上前,递上戒鞭,为了不得罪几位小皇子,太监小声叮嘱了一句:“打在诸位皇子身上,疼在殿下的心上,殿下千万下手轻着点!”   “下手轻了,他们长不了记性。”太子冷着脸抬手去拿鞭子,刚握住鞭柄,手背忽然被一只小嫩爪按住!   力气还不小,愣是按得太子的鞭柄落回了托盘。   “……”太子抬头看一眼谁这么大胆,就见自家宝贝七弟神色冷峻地盯着自己。   六皇子和薛遥同时伸手,连忙把小胖崽的爪子拽回来了!   赔笑着请太子继续。   太子决定不跟七弟计较,低头又去拿鞭子,那只不安分的小爪爪,居然再一次搭上他手背,把鞭子按了回去。   “你干什么!”太子用很凶的表情威吓七弟,以表明自己这一次不会因为老七可爱就不动手的决心。   “不打遥遥。”七皇子小胖脸十分威严,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太子抖开弟弟的手,抓起鞭子教训道:“犯错就得受罚,孤平日太过纵容,以为你们懂事知礼,竟不料惯得你们如此大逆不道。”   七皇子目光一凛,迈步站出来,挡到薛遥面前,对大哥冷冷道:“来一场爷们之间的对决。”   五皇子和六皇子顿时绝望地闭上眼。   又来了。   这下鞭子又得多挨几十下了!   “你想跟孤动手?”太子一脸惊愕。   七皇子侧跨一步,双臂游龙般一舞,摆出太极起式,吓唬大哥:“张四教功夫很好,儿臣武功盖世了。”   太子一手提着鞭子,疑惑道:“你跟他学了半年,就武功盖世了?”   七皇子一勾嘴角,抬手迅雷不及掩耳推了个盖步虎爪的招式,目光倨傲地看向大哥。   太子哼笑一声:“这么厉害?若是能躲过孤三鞭子,今儿就免了你跟薛遥的鞭子。”   七皇子眼睛一亮,立即得瑟地又摆了个右弓步冲拳,意图震慑大哥。   太子抬手“啪啪啪”就是三鞭子!   快得众人都还没来得及抬眼!   还在摆造型的七皇子一鞭子都没能躲过!   “哥还没行礼!”七皇子暴跳如雷!   跟皇子对练的人,出招前是得先颔首行礼的。   在七皇子看来,没行礼就代表还不能开始动手,太子这完全是耍赖行为。   “行什么礼?”太子一脸不屑:“大哥揍你,还得先跟你行礼?站好了,还有七鞭子叫孤打完。”   五皇子不禁惊讶道:“这三下鞭子这么轻,也算数吗?”   太子斜他一眼:“嫌轻了?一会揍你孤加点力气。”   五皇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回过头,发现七弟已经不见了,就剩薛遥一脸惊恐地低着头疯狂招手,像是在叫什么人起来。   太子循着目光低头一看,就见自家胖弟弟已经嘟着小包子脸躺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太子赶忙伸手去抓,却被滚向左边的七弟躲过了。   七皇子察觉到大哥的视线已经就位,立即开始打滚:“不打不打!儿臣的遥遥不能打!”   太子一脸错愕:“你爷们之间都是这样对决的吗?”   六皇子提醒大哥:“哥对决前应该跟七弟点个头,不然不算数的。”   太子简直无言以对:“真遇到危险的时候,敌人会给你们点个头再动手吗?”   躺在地上的七皇子气嘟嘟地反驳:“哥不是敌人!”   不知哪出了毛病,太子突然心软了,因为七弟这句“哥不是敌人”。   一阵沉默,太子看了看五弟和六弟委屈地神色,缓缓深吸一口气,把鞭子丢回托盘里,转身坐回上首的太师椅。   老太监看出主子这是舍不得动手了,赶忙端着托盘退去角落。   薛遥赶忙把小胖崽扶起来。   太子挥手让内侍们都出去,关上门单独跟弟弟们谈话。   “且不说假太监混入后宫是什么罪名,”太子看向五皇子:“五弟年纪不小了,这两年父皇没准就要给你指婚,你试想一下,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处心积虑待在你未来妻妾身边,你如何做想?若是传入民间,野史给你记上一笔,就成了千古笑柄,天家颜面何存?”   “咱们之前并不知道张四没有净身。”五皇子委屈道。   六皇子抓住机会解释说:“大哥,我们不是想让张四回宫当太监,只是想问问您能不能把他调进皇家校场当教头,咱们觉得他教得比其他教头好,教头又不能入东西宫,用不着净身呀。”   太子闻言一愣,倒是没想过弟弟们是这个意思。   那张四身手确实不错,当日在平榕县病区,不顾染病的危险,豁出命去保护薛遥,人品倒是不差。   但太子没同他切磋过,也不知他是不是正派的路子。   “他都教了你们什么功夫?”太子问。   “他给咱们选了最适合咱们的功夫!”五皇子抬手比划了两下:“我练的是马槊!”   六皇子摆了个八卦掌招式:“我练的是八卦门子午鸳鸯钺!辅以太极心法!”   没被选定武器的七皇子无话可说。   太子问七弟:“你呢?练的是就地打滚吗?”   “张四说七弟是天赋异禀的归游体质。”五皇子回道:“所以教了太极心法和好几派功夫基础,没有专攻某一派。”   “归游体质?”太子苦笑一声:“怎么连江湖骗子的说辞都出来了?”   “不是江湖骗子!”六皇子解释:“七弟真是天赋异禀,只学了八卦掌三式,就能打败李教头!”   太子看一眼七弟,怀疑李教头是看他胖弟弟可爱才故意放水。   打死太子都不信老七在武学上有什么惊人的造诣。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打击弟弟,还是撇开话题道:“他如今的身份校场铁定是进不去了,如果你们只是想跟他学功夫,孤可以安排他私下传授,但绝不会再让他踏入后宫,且得先查明他师从何处,必须来路正规,以免误人子弟。”   皇子们顿时一阵欢呼!   七皇子用一招盖步虎爪吓退了大哥,拯救了傻遥遥,此刻一脸骄傲地看向小伴读,等待谢恩。   薛遥只记得太子殿下的三鞭子小胖崽一下没躲过,心疼自家蠢蠢的胖崽,紧张地问:“殿下胳膊疼不疼?没打伤吧?”   七皇子得意的笑容渐渐凝固。   太子妃近日难得没有斋戒的限制,晌午给小皇子们准备了一桌丰盛佳肴,弥补每次让老七来吃素的愧疚。   太子也跟弟弟们一起用膳。   薛遥发现,太子在的时候,太子妃吃菜的神色都变得特别拘谨,完全没了平日自然显出的那股姑娘天然的可爱之态。   薛遥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在太子面前故作端庄了。   好男人喜欢坏女人的道理,古今通用,这个坏当然不是指的品德坏,而是指太子这类诗礼之家出身的男人,多数看腻了良家女子的标准做派。   太子妃若是私下也是这般举止,对于太子而言不啻于一种折磨了。 第88章   吃完了主菜, 太子妃差人端上了一早备好的兰花糕。   这是一种外邦传入宫中的名贵糕点, 主要材料是乳酪和玫瑰果酱,口感有些像奶油芝士,每只糕点都雕琢成兰花的外观, 混着淡淡花香, 入口齿颊留香,仿佛是在咀嚼奶味的花瓣。   因为这种糕点难以保存, 所以在宫中较为稀有,太子妃以往都将这款糕点当做捕捉七皇子的诱饵, 骗这小家伙来太子殿给太子解闷。   今日太子妃却端上整整一盒十二只糕点, 让所有人享用,不仅分给三个小皇子一人两只兰花糕, 连薛遥也有份。   薛遥知道这种糕点十分稀有,当然推让给几位皇子们享用。   太子妃亲厚地对他笑道:“这糕点是我跟两位御膳房庖人,照着兰花糕调制出来的, 口味未必比得上真品,公子赏脸品鉴一二罢。”   薛遥有些惊讶,从前从未受过太子妃如此客气款待,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饭后, 几位小皇子去院子里, 给太子展示半年来的练武成果。   太子妃请薛遥去凉亭下歇息,二人闲话了几句。   原来,太子将薛遥在平榕县驱瘟控疫的事迹,告诉了太子妃, 因此她对薛遥十分钦佩敬仰。   “薛公子几次三番替殿下度过大难,早在回京之日,便想屈公子驾,请来殿里小聚道谢,今日总算把公子盼来了。”太子妃客气地对薛遥表示了极为诚恳的感谢。   此刻面对薛遥,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低调少言的谦谦少年,竟然能做出那样豪迈的英勇事迹。   因薛遥常陪在七皇子身边,太子妃与他见过许多面。   从前只觉这少年格外谦逊知礼,从不刻意在主子面前邀功现眼。   只有在七皇子动动眉毛扭扭腰时,才能看见薛遥心领神会的满足小皇子的一切需求。   麻利地伺候完小皇子之后,薛遥便再次无声退下,行为举止十分低调,常叫人以为他是平庸无能之辈。   若不是他生就一副花容秀目的皮囊,比其它伴读抢眼许多,太子妃恐怕都对他毫无印象。   太子私下提起薛遥,都十分感慨,甚至用了“琢磨不透”这样的评价。   官场混迹几十年的那群佟妃党羽,都没得到过太子这样的评价,薛遥这么个十八岁少年,倒是给了太子爷这么个深不可测的印象,令太子妃钦佩不已。   “以公子之才,何故至今没有科举入仕?”太子妃对薛遥低调的作风十分好奇,这样的才干,竟然甘心在七皇子身边当个小伴读。   “娘娘过誉了,我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并无为官治国之能。”薛遥颔首谦逊道。   “你这样才干若只能算小聪明,真个叫我等愚物无立足之地了。”太子妃艳羡地看着薛遥:“我若有你三分的才干,便也能替锦安排解一些烦扰,不至白占着太子妃的位置,惹人嫌恶。”   话刚说完,太子妃便知自己失言,赶忙微笑着请薛遥用茶,转头看向不远处跟小皇子们过招的太子。   “承蒙娘娘高看一眼,不才冒昧问一句,娘娘何故如此妄自菲薄?”薛遥觉得这姑娘刚刚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显然,太子妃的心态有些问题。   还记得之前太子筹粮回宫那日,夫妻两人一路眉目传情到殿外。   冷冷的狗粮无情地在薛遥脸上胡乱的拍。   这样一对恩爱夫妻,妻子怎么会冒出这种自卑的想法呢?   坦白的说,薛遥希望这对夫妻俩感情特别好,好到太子殿下舍不得妻子守寡。   这个小小的盘算,在薛遥心里已经埋了很久了。   他费了这么大功夫保住了太子爷的地位,要是两年后出征,还是不能阻止太子因为救皇帝丧命,那可就亏大了。   不过,如今太子没被废,就不存在皇帝遗诏公布其他继位者的可能,佟妃应该也没办法搞什么花样让三皇子继位。   就算太子死了,按顺序也该是二皇子继位,皇位跟三皇子没半点关系。   但是二皇子其人……实在是让薛遥觉得不靠谱。   二皇子成天宅在精舍里修道,继位后岂不要成了大齐王朝版嘉靖帝?   最大的隐患,是这货给人感觉很没有担当。   原著中,皇帝和废太子的死讯传回宫当日,二皇子就忽然人间蒸发了。   这一世,如果二皇子也这么来一手人间蒸发,都不用佟妃使手段,三皇子就要顺位继承皇位了。   如今唯一能推翻佟妃三皇子势力的七皇子,已经被薛遥养成了哈士奇,如果未来还是重蹈旧辙,那可真是得全军覆没了。   出于这一层考虑,太子妃跟太子的感情,也是薛遥需要多管的闲事。   想让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的太子爷,把妻子的幸福看得比老爹的性命更重要,这可能性实在很小。   不过,在小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薛遥还是披上了妇女之友的暖男皮囊,对太子妃进行思想开导和技术指导。   虽然他活了两辈子都是单身狗,也确实不懂姑娘家心思,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他至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太子妃哪里敢把自己的心思跟薛遥透露,只说了些自己无才口拙之类的谦辞。   薛遥觉得她对自己放不开,于是只能自己开动脑筋,分析太子妃的处境,和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最终得出了一些猜测,便壮着胆子对太子妃道:“恕我斗胆,太子殿下至今不曾纳过侧妃,对您却多半是爱重多余宠幸,仿佛隔着一层穿不透的高墙,尊重有余,倒是亲密不足了。”   太子妃被他的唐突吓得顷刻红了面色,低头惊惶道:“这些琐事,哪能劳公子支招?”   “是我多嘴了。”薛遥感叹道:“只是不忍看娘娘这样的仙姝,得不到寻常夫妻的一些欢乐。”   太子妃忍不住好奇道:“寻常夫妻又待如何?”   薛遥警惕地看看周围没有人在附近,才低声对太子妃道:“寻常老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妻子在外如皇后般端庄守礼,在家,却是像汐妃娘娘那般随性的。”   太子妃微微一惊,被戳中了软肋。   整个后宫的妃嫔宫女,谁不羡慕汐妃盛宠不衰整十年?   私下里都幻想着自个儿在夫君面前献一支媚舞,就能让夫君神魂颠倒。   可后宫拼命练舞企图效法汐妃的女人那么多,也没见谁能分走汐妃半分荣宠。   所以,大家都觉得汐妃的得宠,靠的都是惊世的容貌,旁人羡慕不来。   然而,十年来的相处,薛遥却十分清楚汐妃得宠的原因——绝不只是因为貌美。   当然,貌美是一个重要因素,但让皇帝痴迷不减的,还有汐妃特别的性情,和后宫女人难得一点任性小脾气。   这是薛遥发现的一个很奇特的现象——   男人有时候实在是犯贱得很。   后宫那么多女人,爱皇帝爱到失去自我,愿意为皇帝把自己雕琢成任何形状,却只换来皇帝片刻的兴致。   汐妃敢于对皇帝说自己不喜欢这样不喜欢那样,皇帝敢违逆,她就敢用“妾身好疲惫”拒绝侍寝。   这样的“折辱”,反而让皇帝欲罢不能,时时刻刻记着汐妃的好恶,生怕自己一个闪失,叫美人再没了好脸色。   当然皇帝并不是抖m,汐妃若是光靠耍公主脾气,皇帝自然不可能一直惯着她。   汐妃还有另一个特点——   每次开心的时候,她会流露出一种女人味十足地娇媚之态,追逐嬉戏中,一下推搡、一声欢笑,都能给皇帝带来顶级的撩拨体验。   皇帝付出努力,换得汐妃真正的好心情。   而这个女人只有在真正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媚骨技能全开,这就让皇帝每一次的求欢都充满了未知的挑战性,因此经久不腻。   这就是薛遥十年来有幸总结出来的“汐妃得宠原因”。   此刻,他把汐妃和皇帝的身份隐去了,用普通夫妇地相处做演示,把撩拨男人的这个诀窍,传授给了太子妃。   太子妃听得都快吓哭了。   简直就像大庭广众下,观看巨幅春宫图。   她几次想要阻止薛遥说下去,却又发现他说得相当有道理。   一个十八岁少年,撩拨男人的理论知识,简直比青楼头牌名妓还专业,这让太子妃不得不怀疑薛遥平日都在干些什么。   求学若渴的太子妃在羞赧至极的状态下,还是红着脸听完了薛遥教程,而后低头敛目小声道:“寻常百姓家倒也用不着守礼,锦安堂堂一国储君,怎容得下……”   “娘娘。”薛遥坚定地看着太子妃:“储君的喜好如果跟寻常男人不一样,历史上就没褒姒妲己什么事了,其实男人都希望妻子只是在外端庄,在内……”   太子妃红着脸扭捏半天,揪着帕子小声回应:“谢公子指点迷津。”   薛遥本来还想给一些实战指导,但实在难以启齿,看看太子妃也已经脸红得快要熟了,只能作罢,让她自己参悟去吧。   *   这日晚晌,太子妃第一次穿上自己压箱底的白底满绣描金薄纱宫装,坐在寝殿小八仙桌旁,亮着满屋的灯,等太子进屋。   太子进屋后也没细看妻子,照常张开胳膊,等妻子为自己褪去衣衫,准备好享受每日唯一的娱乐“活动”。   然而,妻子却坐在桌边背对着自己,迟迟没有动弹。   太子清了清嗓子,用咳嗽声示意妻子“赶紧的”。   这种事不能等,太子妃非常守规矩,白日不能宣淫,夜晚“活动”也不能超过二更,外头梆子一响,太子妃就喘息着开始劝太子“保重身体”。   血气方刚的爷们儿,活动到一半逼着他完事,他还能保重身体吗?   因此,太子爷每天尽量“早睡早活动”,以免发挥时间受限。   而今晚太子妃有些不对劲,太子爷张着胳膊咳嗽三回,她还不来伺候。   太子等不及唤道:“苒苒?”   太子妃这才慌张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面对丈夫。   太子在这一瞬间,才看清妻子的穿着。   结婚三年多,第一次看见妻子穿这种平领的襦裙,长袖还是露肩的款式,肩上只披着一层薄纱宫绦。   “这衣裳不太合身……”太子妃看见丈夫惊愕的神色,心里有些没底,忙给自己找台阶下:“妾身刚打算换下来,殿下就进屋了。”   太子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妻子身上某处拔出来,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淡淡开口:“反正也该歇了,用不着更衣。”   太子妃有些失落,心想陆锦安果然不是普通男人,并不会对这种艳俗服装有特别的喜好。 第89章   太子妃走到塌边, 麻利地替丈夫褪去罩衫, 解开腰带时,她手指忽然一顿。   感觉到头顶射向自己的灼热视线,太子妃好奇地抬脸看向丈夫——   太子立刻机敏地移开视线, 看向屋梁, 满脸严肃的禁欲气息。   太子妃:“……”   竟然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锦安今天神色特别僵硬?   她担心是因为自己的穿着引起丈夫反感,身子下意识微微缩起来, 低头继续解丈夫的外衣腰侧系带。   “这襦裙从前没见你穿过。”太子爷沉稳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是尚衣局新制的款式?”   “不是……”她发现丈夫的嗓音似乎比往常冷淡,更确定他是不喜欢这身衣裳, 原本的期待一下子被泼了冷水, 心情失落到谷底,喃喃地解释:“是早前添置的, 妾身往后不会再穿这身衣裳了。”   一句晴天霹雳的“为什么不穿?”,随着太子喉结的一下滚动,硬是咽了回去。   两人又陷入沉默。   太子自己褪去中衣, 坐到塌边,仰头看着妻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得如此诱人。   太子妃惆怅地褪去薄纱,耸起肩膀,伸手去解背后襦裙的绑胸系带。   这裙子款式独特, 穿的时候, 宫女替她系了身后地绑带,此刻四下无人伺候,她自己的手难以够着系带,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丈夫:“殿下, 替妾身解下系带可以吗?”   太子:“!!!”   岂止是可以?   太子奋不顾身站起来,箭步上去,站在妻子身后,目光如电,近距离观摩结婚三年从没在灯光下见过的太子妃玉背。   他伸手解系带的时候,太子妃配合的踮起脚。   因为她升起的身体,太子的指尖顺势划过了她漂亮蝴蝶骨之间微微凸起的后脊,微凉滑腻的触感,白玉般的色泽。   只可惜这裙子的绑带就这么一根,太子爷解完,还意犹未尽,还想再解三五十根。   太子妃转过身,太子连忙若无其事别过头,充满禁欲气质。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脱下外衫后,太子妃回头发现丈夫神色失落,以为他厌恶自己这身配套的藕荷色肚兜,就想赶紧熄灭灯火,不再让丈夫看见自己。   打开灯罩,刚准备灭灯,身后忽然传来太子低低地嗓音——   “这套衣裳很适合你。”   太子妃诧异地转头,睁大眼睛看向丈夫。   太子的目光变得坦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直直注视着她。   她第一次看见丈夫这样充满占有欲的目光,那是代表欣赏的眼神。   这反馈来的太突然,太子妃一下子飘飘然起来,立即重拾信心,任性地问丈夫:“先不灭灯了,殿下同臣妾说会儿话好不好?”   不灭灯,太子是愿意的,但是谈话?   太子粗略估算了一下——从现在起到二更的梆子敲响,估计不足半个时辰。   “有话明早再说,该歇了。”太子不能牺牲宝贵的“娱乐”时间。   太子妃差一点点就立即遵命了,好在男人眼里的热情,给了她一丁点骄纵的勇气。   薛遥劝她“适当保持自我脾性”的忠告,不断在脑中回响。   “妾身想现在就跟殿下谈心。”太子妃将灯罩放回灯上,款步走到丈夫面前,挑眼看腼腆而生疏向他飞了个媚眼:“不然殿下就自己先歇罢,妾身睡不着。”   “孤自己怎么歇?”他非同往日的热情,藏在一双凤目里。   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不再是媒妁之言塞给他的随便某一个女人,而变成了他需要按捺占有欲,耐心周旋狩取的珍宝。   这天晚上,他果真让步,陪她聊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却付出了承欢至三更的代价,第二日腰酸得直不起来。   第一次,清晨换他伺候她穿衣。   他嘴里哄着“受累了”,唇角却翘着得意的笑。   她也傻傻的笑了,头一回“受累”受得如此甘之如饴,这份累简直叫她受得上了瘾。   *   变法试行一年后,试行县收回了借贷和利息,盈利基本达到了太子的承诺,皇帝十分满意。   已经处在原著中太子被废的时间段。   朝中没有任何风波。   就这么安然度过了秋天。   薛遥扫清了所有隐患,居然真的奏效了,保住了太子的地位。   七皇子也如往日一样,享受着太子的庇护。   在张四的训练下,三位小皇子的功夫已经远胜过校场的教头们。   一切似乎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战鼓已经在薛遥无法察觉的边疆,隐隐敲响了。   原著中,这一阶段,主要是围绕太子失势、三皇子变本加厉羞辱七皇子、七皇子暗中观察朝堂形势,伺机翻身而意外学会了官场厚黑学的日常事件展开,并没有提及契丹突袭边防的事件。   所以薛遥也无从了解状况,心里很担心那场“御驾亲征”随时会到来。   在那之前,薛遥曾试图通过七皇子、太子来接触皇帝,企图用自己的忽悠神功,抱上皇帝的大腿,方便关键时候劝他不要去边疆送死,安分活到老,传位给太子,才是最稳妥的结果。   然而皇帝政务繁忙,忙完了政务,还要找汐妃忙,能分出来跟儿子闲聊的时间,也不可能去关注一个小伴读。   薛遥始终没找到机会抱上龙腿。   这就叫他很慌了。   原著里的宁王此刻应该在观察朝堂、解读人心,走向腹黑龙傲天的路途开端。   而他家小胖崽——   正拿着吃了两口的苹果,在操练场混日子。   “这一招以攻为守,我总是把握不好槊尾的施力点。”五皇子擦了把汗,“当”地一声把马槊杵在地上,向七弟招招手:“来陪哥再练两回。”   七皇子晃了晃右手的苹果,表示自己在忙。   五皇子扬起下巴,蹙眉教训道:“习武期间不得进食,被教头发现了,有你挨教鞭的时候!”   七皇子歪嘴笑笑,左手也举起个苹果,左右开弓,对着五哥,挑衅地将两只苹果一起往嘴里塞……   以显示“男子汉大丈夫,从来不畏惧教头”的勇气与食量。   “你就得瑟吧!”五皇子摇了摇头,转头打算吩咐伴读跟自己对练。   正设法把两只苹果一起塞进嘴里的七皇子,忽然目光一凛,神色严肃地看向五皇子。   刚举起马槊的五皇子察觉到七弟忧虑地视线,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错,纳闷地对弟弟“不耻下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七皇子快步走到五皇子面前,蹙眉低声道:“马槊拿来。”   五皇子以为天赋异禀的弟弟要纠正自己的招式,立即乖乖送上武器。   双手抓着苹果的七皇子腾不出手,只能递给五哥:“替爷拿着,不许偷吃。”   五皇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接过七弟狗啃的两只苹果。   完成交接的一瞬间——   当值的教头回来了,昂首阔步走进门,抬眼就瞧见——七皇子旋身一刺马槊,正在勤勤恳恳练武。   转头一看五皇子,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   居然还拿了两个苹果!   教头捏着教鞭的拳头咯咯作响:“习武期间不得进食,殿下难道忘了规矩?”   拿着苹果的五皇子晴天霹雳!   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栽赃家伙的七弟!   这家伙原来是听见了教头的脚步声,来不及藏苹果,才跑来跟他苹果换马槊!   “不是的……陈教头,你听我说……”五皇子赶忙把苹果往七弟怀里塞!   七皇子义正言辞地推拒自己吃了一半的食物:“哥别这样,习武期间不得进食。”   “连七皇子殿下都记得规矩!”教头怒其不争的看向五皇子!   “不是的!你听我说!”五皇子满脸绝望:“七弟刚刚……”   ……   薛遥绝望地别过头,不想再看熊幼崽欺负可怜的五皇子。   老父亲绝不承认自己养歪了龙傲天!   小胖崽腹黑这种属性,很可能是天生的。   值得欣慰的是,暖宝宝的八卦掌,在这一年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原著中,六皇子并没有跟张四学武,练的一直是剑术,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武术成就。   这一世,张四收下三个小皇子当徒弟,还被太子调进校场当杂役。   虽然不能进入后宫,但张四能通过五皇子,跟惠妃隔空传话。   虽然不能相间,也比原著中好得多。   原著中对张四的描述很少,非常神秘,可能是因为花光了积蓄,也没能调入惠妃宫里当差,就想方设法勾引五皇子跟自己学功夫,偶尔找机会打听打听惠妃状况。   直到结局,惠妃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宫里守候她,直到终老。   薛遥看原著时,还以为这个神秘高手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七皇子开外挂,现在想想,才发现人家张四也是有苦衷的。   原著中的张四可能是无意中发现了七皇子惊人的归游体质,出于惜才,教会了七皇子一些入门基础。   这一世,张四没把剑圣的行踪透露给七皇子,却在一次吃酒闲谈时,悄悄告诉了薛遥,还让薛遥不要外传,因为剑圣不喜生人打扰。   薛遥没有外传,但是“内传”给了小胖崽,并再三叮嘱,有机会一定要去那座山上拜访剑圣。   然而小胖崽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小胖崽这一世太过安乐,根本无心追求绝世武学,薛遥已经做好了按着脑勺逼小胖崽拜剑圣为师的准备。   *   这年入冬,宫里发生一件意外之喜,太子妃被摸出了喜脉,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这实在是个奇迹,原著里的太子妃吃尽了中药、寻遍了名医,都没能怀上胎儿。   这一世她似乎都没急着怀孕,反而自然而然的怀上了。   薛遥从前听说一些不孕不育的夫妇,尝试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怀胎,却在□□之后,接二连三的怀孕。   据说这跟体内激素有关系,放松愉悦的心情,更容易自然怀孕。   太子妃这一世,确实变得轻松随性了,应该是薛遥含蓄的提醒,起了作用。   虽然不知道她私下跟太子爷相处有什么变化,但可以看出来,太子妃越来越大方地显现出自身天真娇憨的本性来了,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而且,她这一胎来得十分及时。   开春的时候,薛遥一直担心的战鼓正式敲响了。   薛遥觉得,太子或许会为了陪在妻子身边,放弃伴驾出征。   御驾亲征的旨意还是宣布了,皇帝已经秘密备战七个月,就等着代领大军一举歼灭契丹,威震千古。   这一战准备充足,敌情掌握得十分清晰,四十万大齐精兵对二十万契丹铁骑,基本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一场突然的皇子集体请战,在圣旨颁布后发生了,薛遥猝不及防。   一开始,是太子带头请求陪驾出征。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想跟父皇表达一下保家卫国的豪情,结果都是:皇帝欣慰的“准如所请”了。   其后,三皇子也跟着请战。   在然后是五皇子。   四皇子见弟弟都出头了,也不好畏缩,只好跟着下跪请战。   满屋子的哥哥跪了一大片,这种激昂的情绪下,六皇子和七皇子对视一眼,一前一后随大流,跪下请战了。   这是薛遥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原著中,陪驾的皇子,只有废太子和五皇子。   废太子失去了号召力,请战自然不会引发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竞争。   五皇子是个想参战想了十几年的孩子,六皇子和七皇子都留在宫里了。   这一世,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全部被恩准伴驾出征。   六皇子和七皇子被允许随行,但不可以出边疆参战,只允许留守行辕。   薛遥简直要疯了。   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三个崽子,居然背着他一起请战了。   也就是说,皇帝如果和上辈子一样陷入敌阵,不但太子可能会出击营救,他的三个小崽子,也有可能意气用事,跟着送死。 第90章   此番讨伐契丹, 准备十分充足。   薛遥听太子分析过, 大齐占优势的不仅仅士兵力和物资,从五事七计的角度分析,也就是兵法上说的“道天地将法”——   道者, 就是让子民与君主意见一致, 士兵跟将领意见一致,跟兵法谋攻篇里“上下同欲者胜”是一个意思。   西北边防饱受契丹族侵扰, 当地老百姓听说朝廷征讨的风吹草动,都自发捐赠皮革生铁, 以迎王师。   近一年来主动参军的青壮年, 也比从前多了三倍。   边防三支军队的将士们憋着一股子怒火,都化成战斗欲, 这可谓是最为有利的作战状态。   其次,天者,这一战避开了寒冬, 大军开拔后天气会越来越宜人,钦天监也给出了肯定的占测结果。   地者,细节得交战的时候才能知道,粗略上分析——大齐几年前就秘密谕降了三大外族屏藩, 占尽形胜之地, 只等围杀契丹敌军。   “将者”就是指领军的将领。   “法者”是对将领技术层面的考量,可以看作军队组织架构、信息流通、编制指挥的综合实力。   这次带兵的将领是皇帝,这样的咖位当然有顶尖的将领辅佐,所以大家都默认他最后两项实力评分是满分。   照这么一算, 这场仗百分之两百会胜利。   所以皇帝觉得,带孩子们出去打一场风险几乎为零的仗,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实践机会,有助于唤醒他陆家祖先传下来的“战神之魂”。   所以,薛遥就算忽悠上天,也不可能劝阻皇帝带三只崽出战。   能想到的唯一突破口,就是泊姨。   泊姨当初受薛遥的指使,跟皇帝预言了蜀道天灾的详细时间地点和遇难人数,之后就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被调离汐妃身边,成为御用神婆。   这些年来,她按照薛遥的提醒,一律以“天机不可泄露”搪塞皇帝的占卜要求,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年,薛遥又来给她派发新任务。   薛遥让她告诉皇上:交战时最好不要打前阵,最好坐镇大后方,最好不要让太子和幼子伴驾出征。   不能让泊姨说“打前阵必死”之类的话吓唬皇帝,这算是动摇军心的言论,搞不好要被砍头的,所以只能让她温和地建议皇帝“最好”如何。   泊姨对汐妃忠心耿耿,听薛遥说这次出征有可能危及汐妃儿子的性命,毫不犹豫就答应配合忽悠皇帝。   然而,出京前几日,薛遥迟迟等不到皇帝改主意。   再去泊姨那里一打听,才得知皇帝对她的忠告毫不理会,还让她不要过问军事。   这位皇帝真是十年如一日,不见棺材不落泪。   最后一次挣扎失败,薛遥只能收拾行装,跟小胖崽一起上路。   行军和普通出行不一样,步兵的速度非常慢,骑兵自然要迁就,所以除先锋队以外的人马,走得都很慢。   皇子们全程坐在马背上,小胖崽被马颠得都没胃口了,奶都不想喝。   薛遥同样是骑马跟随皇子,做梦都没想到行军要受这么大的罪。   此前几次出京,不是坐马车就是乘船,还不觉得古代交通不便,这回行军不过一个白天,就颠得薛遥胃里翻江倒海,已经想抛弃亲崽,回京修养去了。   晚上扎营休息,五皇子在帐篷里兴奋地看地图,拉着七皇子分析地形,演练交战时的种种状况。   薛遥完全听不懂,但是对五皇子亢奋地态度有些紧张。   无法想象五皇子上阵杀敌的模样,他只怕自家三只崽骄傲自满,被契丹人反杀,所以一直提醒五皇子不能轻敌、不能大意、穷寇莫追。   五皇子却头头是道的给他分析“穷寇”的不同情况,意思是有些状况下,就该穷追猛打,杀他个片甲不留。   薛遥从前引以为豪的口才,这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因为他没研究过兵法。   带兵打仗这种本事,除了天赋之外,对实践经验的要求,比纸上谈兵高出无数倍,光靠书本几乎毫无用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可能上阵带兵,不会有实战经验,所以也就没有钻研过理论。   五皇子目前的状态,就有些纸上谈兵过于自满的傲气,薛遥觉得必须打压一下他的锐气,以免他跟着皇帝一起送死。   “殿下,咱们的兵力虽然两倍于敌军,但自古就有骄兵必败的道理。”薛遥摆事实讲道理:“咱们从前还背诵过韩信的破赵之战,韩信只用了一万兵力,就打破赵军号称的二十万大军。   交战之前,广武君给赵军主帅献策,主帅仗着自己兵多将广,不肯采纳,结果就被韩信的奇兵打败了,这样的失败就是因为主帅自负轻敌!”   五皇子闻言咂摸了一会儿,问薛遥:“韩信的骑兵这么厉害?”   一旁七皇子挺身而出,面无表情替自家文盲小伴读给五哥翻译:“他是说奇(ji)兵。”   “哦……”五皇子反应过来薛遥念错读音,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老父亲薛遥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学术上遭受过崽子们的嘲笑。   一听这话,立即反驳小胖崽:“兵法有云: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说的就是奇兵。”   五皇子哈哈一乐,争辩道:“那叫善出奇(机音)者,不读奇(qi)。”   “怎么可能?”薛遥表示不服,韩信背水一战出奇制胜的故事,他都能背出来,奇兵怎么可能读“机”?   奇这个字只有在奇数偶数里,读“机”。   “奇兵就是说出奇制胜的兵马啊!”薛遥对两个叛逆崽严肃科普。   五皇子听到出奇制胜这个词,也有些不确定了。   七皇子勾唇一笑,眯眼看向傻伴读:“遥遥。”   老父亲威严而低沉地回应:“干嘛?”   “‘善出奇者’前一句是什么?”七皇子挑眉询问。   薛遥没想到复读机幼崽也有忘词的一天,立即骄傲地回答:“凡战者,以正和,以奇胜。”   “与‘正’相对的‘奇’为何意?”七皇子继续引导,自家的小伴读,再傻也要有耐心。   这个问题可把薛遥给问住了。   正和奇怎么会是相对的呢?   “应该是‘正常’的和‘奇怪’的意思吧?”薛遥不太确定的问。   七皇子眯眼的时候看起来坏坏的,天然黑气息扑面而来:“不对。”   薛遥满脸惊愕:“不然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扬起下巴往椅背上一靠,特别大爷地开始讨价还价:“遥遥哄爷睡。”   不哄就不告诉傻遥遥。   薛遥一脸嫌弃:“这都打仗了,殿下还要人哄着睡?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自己睡的。”   七皇子一跷二郎腿,眯眼逗自家小伴读:“遥遥看爷像正常的兵,还是像奇怪的兵?”   薛遥:“……”   完了,这么一代入,这解释果真不太说得通的样子!   七皇子胳膊肘支到扶手上,以手托腮,等着小伴读举起小白旗。   本着老父亲的尊严,薛遥硬气地表态:“我回京请教夫子去!”   七皇子不怀好意的提醒:“五个月后?”   “……”硬气的薛遥在好奇心的打击下,还是向腹黑崽屈服了:“就今晚哄一次!”   腹黑崽露出了得逞的笑。   最终,在七皇子的讲解下,薛遥得知“正奇”是兵家战术中的一种概念。   “正”兵指的是正面交战的主力军备。   奇兵的“奇”指的是“余奇(机音)”的“奇”,意思是多余的部分,兵法上来讲属于机动军备,奇兵主要负责找准破绽、断后、突袭等进攻。   得知真相的薛遥眼泪掉下来,居然误会了孙子兵法中这么基础的一个概念。   感觉老父亲的尊严被小胖崽按在地上疯狂的摩擦!   简直无颜面对!   为了尽量摆脱这个尴尬地夜晚,薛遥不负责的拍着小胖崽后背,讲完一则《精卫填海》,就立即支起身,准备跑路!   手腕却被一只爪爪握住了。   薛遥低头一看,闭着眼睛地七皇子幽幽地下令:“躺下。”   “今晚已经哄过殿下了!”无颜与崽相对,薛遥决定耍赖,蜷起腿,准备出其不意起身逃跑。   然而却低估了七皇子的手劲儿。   坐起身的一瞬间,被握住的手腕忽然往下沉,薛遥瞬间被七皇子拉躺回去了……   薛遥委屈唧唧地扭头瞪视叛逆崽!   七皇子的眼睛睁开了,漠然盯着想耍赖的小伴读。   在叛逆崽“敢动一下爷就扔你去填海”的威胁目光中,薛遥还是软塌塌地认怂了。   崽越长大越不乖!   兵法文盲被抓现行,还逃脱失败的老父亲,含泪拍哄叛逆崽。   薛遥给崽唱了一首十分应景的“摇篮曲”:“寒风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痛我的心……”   垂着长睫睡颜乖巧的七皇子淡定开口说了句:“换歌。”   “……”薛遥握拳瘪嘴。   当老父亲是点唱机吗!   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吾儿叛逆”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来着,是那个罐头酱广告歌曲,现在大家不能在说这是一篇长篇旺仔牛奶广告软文了吧,罐头广告也出现了 第91章   一个多月后, 薛遥跟随援剿骑兵, 开抵北渠边界。   当地守军已经搭建好行辕和物资存放仓库。   因为六皇子和七皇子不能参与前线作战,随行的薛遥也只能留守行辕。   距离此地四十多里外,就是西路先锋指挥军, 已经在河西前线与敌军隔岸相望。   因为不能参战, 薛遥在抵达后,就跟太子和五皇子失去了联系。   该叮嘱的事情, 路上已经向二人念叨了无数遍,也没什么其他需要特别交待的了。   薛遥对这场战争了解不多, 只知道大齐最后确实获胜了, 除了皇帝中埋伏,其他几场交战基本是以碾压的优势获胜。   正因如此, 皇帝才会膨胀到孤军追袭,最终陷入白肃沟埋伏。   这场战争总共耗时四个多月,原著中并没有提及皇帝具体落难的时间段, 根本没法确切防范。   薛遥只能提醒太子,注意白肃沟这个兵家死地,尤其是注意君父安危,不能让皇上涉险进入险地。   虽然对军事一无所知的薛遥, 比较缺乏说服力, 但筹粮和控疫立下的大功,让太子对他的话非常重视,照理应该会仔细提防。   但在行辕待着的几日,听到的前方军报, 让薛遥发现,战争实在是充满各种各样的不可控因素。   齐军开拔前制定好的作战计划,是打算以两倍的兵力和地理优势,围而不攻,先把号称二十万的契丹军吓溃一部分,劝降一部分,最终再歼灭残部。   但实际上,计划赶不上变化,旬日内,薛遥就听说,前线发生了小规模交战。   先动手的居然是契丹的一股小部队。   他们乘夜渡河偷袭了前线军机营,跟大齐第一线炮兵厮杀起来。   契丹铁骑并不畏惧大齐两倍于自己的人马,唯一畏惧的就是大齐的军火部队。   军火的射程和杀伤力,能在交战前对契丹造成大规模损耗。   熟睡中的大齐军机营士兵惊醒后,短暂地被契丹君单方面屠戮了一批,随后就开始了奋勇还击。   军营里外被埋伏的契丹军占尽先机,炮兵很快溃不成军。   绝境中的军机营炮兵还是在这生死关头,临危不惧的分成三组,两组人马保护一组。让一组士兵突围出去求援。   剩下的两组中,一组人拼死抵抗,争取时间,让另一组人突击冲进军火库,完成了他们身为大齐炮兵传统职责——   临死前砸毁火铳和军炮,以免被敌军劫走,反攻我军。   第二道战线的援军赶到时,契丹偷袭部队已经全身而退,只剩下遍地战死的大齐袍泽。   于是,原本围而不攻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士兵们的仇恨几乎要烧过河道,恨不得生撕了那群契丹狗。   常年带兵的将领知道这事出战的最佳士气,纷纷向皇帝请令出战反击。   这个时候不止是情绪影响作战计划,理智上判断,契丹军特地偷袭军机营,就说明他们的战意强烈,真准备迎战,才会做这样的部署,围而不攻和劝降对他们显然作用不大。   但是,就算准备打,也还是要先重定作战计划。   皇帝那边迟迟没有下达新计划,军机营总兵刘继东麾下一只小部队急火攻心,不顾性命要为战友报仇,竟然违逆军令,效法契丹军半夜渡河,发动了一场偷袭。   却因为契丹军早有准备,而全部覆没。   这消息被第一线总指挥慌忙压下了,以免损伤士气。   一连两拨小规模交手都处于下风,这让占尽优势的皇帝丢尽了脸面。   在他的震怒催促下,新制定的积极作战计划取代了出兵前的完整计划,战斗真的开始了。   行辕每天都有新的备用军队被调上前线,这让薛遥开始担心齐军是否能如原著中一样碾压契丹军。   焦虑感让薛遥每天在营帐里守着剩下的暖宝宝和小胖崽,每隔一会儿数一遍,两只崽都还在,就差一只五皇子。   说来还挺出乎意料,自从听说第一线军机营遭遇偷袭后,六皇子每日都恨不得亲身赶赴前线杀敌报仇,一直小绵羊一样的六皇子,提起契丹人,甚至会说出要剁掉他们手足挖掉他们眼睛这样的凶狠话语。   反倒是七皇子,这位原著中让海内外闻风丧胆的修罗战神,至今没有表示过任何战斗意向。   薛遥觉得小胖崽甚至是有点紧张的,所以每晚都要人哄着才睡。   不过,军机营遭遇偷袭这件事,也让七皇子很郁闷,薛遥看得出来,小胖崽的食欲下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月过后,两军已经经过了两场正面交战。   齐军果然如原著中一样优势明显,薛遥却一日比一日不安,就怕前线哪天传来皇帝和太子的坏消息。   还有他家五崽。   又过了一个月,契丹的粮草军备不足的问题开始显现了,齐军的优势自然进一步扩大。   前线士气无可避免的开始进入了骄躁阶段。   不论是正面对战还是局部奇袭,大齐的几场交战都大获全胜,士兵将领都迫不及待想争夺军功,却被皇帝抢走了出风头的机会。   十月廿二这日,皇帝亲率大军渡河,发起了全力歼灭战。   捷报频传,眼看胜利在望,留守第二线的太子,收到了宫里来的紧急密信。   信是二皇子亲自执笔。   已经写得十分缓和,却还是让太子爷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太子妃早产了。   内容大致还是报平安,首先是孩子平安,太子妃伤了元气,意识不清,希望太子如果能抽身,就回来探望一眼。   身为太子的头号脑残粉,二皇子很清楚大哥对大嫂日渐深厚的感情。   万一大嫂没挺过来,自己又没给大哥报信,让他回来见上最后一面,不知会给大哥留下多大的遗憾。   所以他还是写了这封信,回不回,让大哥自己决定。   毕竟这场仗已经赢定了,少大哥一个,也没什么差别,少了大嫂,对大哥而言就不一样了。   太子的决定是回宫。   他本打算亲自去前线向父皇说明情况,但父皇有军令,不允许儿子们渡河。   太子打算派人传报,又恐“太子临阵脱逃”的消息,在这胜利在望的关键时期会影响士气。   太子探妻心切,实在不及再多顾虑,当即将兵符交给了五弟,让他留守候命,自己连夜离开了军营。   这件事只有五皇子清楚,未免三皇子知道大哥把兵符交给自己后心生不满来找他麻烦,五皇子按照大哥的吩咐,借口说大哥得到密令,带一支奇兵部队驰援父皇去了,随时可能得胜而归,只让他临时驻守二线。   三皇子和四皇子得知后,都没有怀疑。   因为在他们看来,要不是父皇不准太子参战,太子肯定早就渡河杀敌去了,临阵脱逃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发生在大齐太子爷身上。   如果换成上一世,太子也确实不会因为那封密信而私自回京。   这一世,不一样了。   太子爷匆忙赶路回京的路上,心里以为这场仗已经基本打完了,并没料到自己走后的第二天,一个杀出重围的残兵半夜渡河回岸,连滚带爬地冲进二线总指挥营帐,死在了五皇子怀里。   这士兵后背插着三支箭,身上割伤数不清几处,血人一样被人扶跪倒在五皇子脚下时,舌头已经没法表达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只有像他身体一样残破不堪的只言片语:“追击遭……埋伏……皇上……皇上……救驾!”   “父皇身在何处!”听出大事不妙,五皇子目眦欲裂,单膝跪地搂住那士兵用力一摇:“快说!”   那伤兵瞪圆了眼睛看着五皇子,喉咙里咯咯冒出血泡,一双沾满凝固发黑血液的手,紧紧抓住五皇子左手护腕,颤抖的指甲几乎要再铜质护腕上抓出划痕。   他燃烧了生命最后的余晖,吐出最后三个字:“白肃沟……”   说完便一歪脑袋,断了气息,双眼却还有神,似乎迫切地还想随五皇子带军杀回去。   *   皇帝被擒的消息没有外传。   薛遥却察觉了不对劲——   前线连夜将行辕的备用军全部调走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薛遥脑子里炸开。   会不会是皇帝还是栽在上一世的死地里了?   一下子调走这么多兵马,兵符是太子的兵符。   太子现在一定已经急疯了,准备带上所有兵马殊死一战。   原著中可怕的未来,正在跟现在重合,薛遥急得又捶脑袋又揪头发,把个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吓着了。   两位皇子并不清楚前线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打仗经验,对于备用军被全部调集,也并没有太多猜测。   “怎么办……怎么办……”   薛遥脑子里风车般的转,想到分别前,自己特意叮嘱过太子小心白肃沟。   如果皇帝还是栽在那里,太子应该会再一次对他的未卜先知感到惊奇,也会因此信任他的话吧?   那么,他如果现在跟备用军一起赶往前线,求太子不要亲自出战,会不会能救下太子,让他直接登基?   抱着这样的想法,薛遥想跟随备用军一起去前线。   但他的身份根本没门路跟备军指挥使商量,只能找两个小皇子跟指挥使提这个要求。   六皇子和七皇子对薛遥的要求表示不赞成,在两只崽眼里。   遥遥根本手无缚鸡之力,去前线凑什么热闹?   薛遥差点给俩只崽跪下了,再三表示自己不会渡河参战,只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提醒太子。   六皇子听他这么说,就打算帮他去给指挥使说一下。   七皇子却还是不放心,觉得小伴读没有自己的保护,会立即死掉。   殿下决定跟小伴读一起去前线。   然后就被指挥使统一拒绝了。   两位小皇子是不被允许去前线的。   皇帝这次带他们出来,是旅游加学习这么个寓教于乐的目的。   其他四位年长的皇子都没被允许上第一战线,怎么可能让两个小皇子去前线凑热闹?   小皇子走路自己摔个跟头,他指挥使都得负全责,带去前线是不可能的。   薛遥急得快撞墙了。   这一世跟原著不一样的,还有五皇子,五皇子也在前线!   原著中,废太子根本没有兵权,备用军兵符在佟妃哥哥手里,所以废太子四处要不到兵之后,自己代领侍卫队半夜偷袭,而五皇子被废太子叫去京城求援了。   这一世,太子有兵符,薛遥猜想他很可能会带着五皇子,一起杀去河对岸。   理论上说,带着几百人突袭,都能就回皇帝的太子,如今指挥数万人作战,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但理论是理论,皇帝不还是栽了吗?   万一太子带着五皇子一起送死了怎么办?   薛遥急得甚至想要偷偷潜入前线营地,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打仗是严肃的事情,他一身布衣,没被允许擅自潜入,被逮到那就是直接当奸细处置,估计都来不及见到太子,自己就先见阎王了。   就在他还在为太子的性命担忧时。   急红了眼的五皇子已经亲自带兵,渡河出击。 第92章   五皇子带着三只预备队开抵白肃沟的时候, 三军都统佟宁昭, 已经先一步包围了山谷。   本以为河对岸的军马已经全部覆没,没想到竟然看见佟家军几乎一兵未损,驻守在父皇遇险的地方。   五皇子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佟宁昭身为伴驾都统, 只要一息尚存, 都不该让皇上少半根毫毛,而此刻佟宁昭自己毫发未损, 倒让皇上遭遇不测,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佟都统被五皇子带来的人马吓了一跳。   他尚未派人回河对岸求援, 没想到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 更怪的是来支援的竟然是五皇子带头而非太子。   此刻五皇子脸上阴沉地神色,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解释。   佟宁昭一跃下马, 单膝跪地,先向五皇子请罪,说自己昨日下昼酉牌时分, 带领主力军跟契丹在俏脉山决一死战,事先安排了两千精锐佟家亲卫兵及六千骑兵,陪同皇帝留守二线。   佟宁昭的主力军大败契丹军后,又追击十余里, 半夜听得后方来报, 说皇上在白肃沟遭遇埋伏,他立即放弃追袭契丹残部,调头赶来白肃沟,可惜已经晚了一步, 皇帝被俘。   契丹王傍晚时分带着五百亲卫兵,沿西山遁逃,被我军哨兵发现,紧急回报。   皇帝得知后当机立断带兵追讨,想要擒王后逼降契丹残部,却不料中了契丹王的诡计,反遭埋伏。   如今皇帝在契丹人手里,佟宁昭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包围白肃沟,跟敌军使者谈判。   “圣躬是否安泰?”已经做好殊死一战准备的五皇子,顿觉力气没处使,顾不上责备佟宁昭,满心惶然与关切,只盼父皇性命无忧。   跪在地上的佟宁昭面露难色,不多时便挤出几滴泪来,红着眼眶仰头告诉五皇子:“陛下遭围困时侧腹中了流矢,但伤口不深,来使说伤口已经由军医清洗缝合,伤势无碍。”   五皇子顿时脸色惨白,“苍”的一声拔出佩刀,仰头看向三面环山,怒吼道:“契丹狗贼藏身何处!”   “殿下稍安勿躁!”佟宁昭膝行几步,含泪劝阻:“先迎回陛下才是要紧!末将护驾失利,罪该万死,死前也要将契丹狗贼碎尸万段!”   五皇子心急如焚,气得一刀劈在身旁土坡上,将胸中怒火略略发泄了,脑子才恢复思考能力,转头急道:“他们有什么要求!不用谈了!一律答应下来,先把父皇接回行辕疗伤,不能耽搁!”   “末将明白。”佟宁昭忙道:“方才谈判时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契丹来使要求咱们全军撤回疆界以内,以便他们残部安全撤离。”   五皇子略作思考,忙道:“如今先救回父皇才是要紧,只管听从他们的要求便是!”   佟宁昭回道:“末将担心契丹狗贼出尔反尔,便要求让契丹王跟随我军退回疆界,以便如约交换人质。”   “没错。”五皇子急道:“得让他们给出人质!”   佟宁昭道:“来使方才已经将此要求带回给契丹王,就等他的诚意了。”   五皇子握紧刀柄,思忖良久。   想到父皇身中流矢,又想到大哥对自己的信任,顿觉如山的压力扛在了肩上,许久后,转头坚定地看向佟宁昭:“不能耽搁父皇伤势,我去做他们的人质!你迎回父皇后,立即渡河撤兵。”   “怎能让殿下身陷险境!若可交换人质,自然由末将顶替!”   “契丹狗贼如此奸猾,怎么会答应用武将换帝王?”五皇子主意已定,刚要跟佟宁昭商议退兵后的谈判事宜,就再次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契丹使者。   *   薛遥还在想方设法赶去前线,一夜未睡。   第二日天一亮,忽然听见一声突兀的系统提示:【参与改变陆锦安战死命运,按功劳比例判定,奖励洗白点75点,请继续努力】。   这声报平安似的提示音,让薛遥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   太子爷活下来了!   果然!   因为没有被废,所以手握兵权,有这么多兵马,太子一定毫发无损的把皇帝“偷”回来了!   不愧是他的爱豆!   薛遥还没有高兴完,又听见另一条系统提示音:【一级隐藏任务已达成,额外奖励999次免费抽奖次数、赠送3次十万分之一特级物品中奖几率。】   薛遥一愣。   隐藏任务?   扭转太子爷战死的结局居然是隐藏任务?   他此刻没心情思考得到了什么奇怪的奖励,一心只想着太子爷既然没事了,自家五崽应该也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只是不知道皇帝这一世能不能活下来。   薛遥怀疑原著中的皇帝是死于破伤风,如果能把皇帝从前线带回来,他还得想办法亲自给皇帝使用抗毒素治疗。   太子目前根基不稳,不能失去皇帝的庇佑。   原著里提过,皇帝实际上是想利用佟家军荡平倭寇海盗,等海上通商无碍后,在剪除佟家羽翼,一步步削减他们朝中的势力,只可惜还没到这一步,就先驾崩了。   这一世,至少让皇帝活到完成计划后。   而且,这位皇帝虽然花心薄情、好大喜功,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特别混蛋的毛病也没有,还比较勤政,对儿子也有些责任心。   而且他对汐妃又极尽宠爱,没了他,七皇子在后宫的地位恐怕也要跟着一落千丈。   出于多方考虑,薛遥不希望皇帝这么早驾崩。   一天之后,第一批紧急撤退的亲卫兵护送着一架马车,赶到北渠行辕。   皇帝被送回来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回来了。   太子和五皇子却没有踪影。   薛遥有点担心,但想到扭转太子命运的任务都提示完成了,应该不会有变数,便劝自己安下心,先想办法混进太医堆里,给皇帝治疗伤势。   因为来之前就做好治疗破伤风的准备,薛遥不但备齐了药剂,还请工匠打造了一只木质针筒,就看皇帝能不能接受他特立独行的医术了。   因为有平榕县控疫治病的名声在外,薛遥觉得自己请求加入治疗团队,应该不算难,毕竟这次随行的军医中,有认识他的太医,而他在太医院早就被吹成了神医。   毕竟是能看见细菌的人型显微镜,老太医回宫后没少吹嘘薛遥的特殊能力。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事情的难度。   起先,他参与军医会诊是受到欢迎的,但当他提出自己的特效“药汁”,需要用奇怪的工具注入皇帝体内,在场的军医脸都吓白了。   帐篷里沉默了半个世纪,薛遥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面对的病患是皇帝,这些军医根本没胆子在皇帝身上玩花样。   在平榕县的时候,其他太医不支持他的做法,他可以毫不在意的用事实效果说话,可现在不行,他没有行医资格,不可能那皇帝的身子做实验,需要这群太医中有人照他要求注射抗毒素。   没有军医敢这么做。   如果太子在,他可以让太子批准他的特殊治疗。   可现在负责照看皇帝的是三皇子,找三皇子讲理,根本是自寻死路。   三皇子甚至不肯告诉六皇子和七皇子发生了什么,以及他们大哥五哥的下落。   无奈,薛遥只能等,等看看明天太子会不会回来。   三天后,齐军已经全部回到了行辕。   太子和五皇子依旧没有回来。   而六皇子已经从将领那里得知了天大的噩耗——   皇帝中埋伏后被生擒,五皇子代替皇帝成了契丹的人质。   太子行踪不明,五皇子渡河前,说太子得到皇帝密旨渡河驰援,如今却音讯全无。   都统怀疑太子也被契丹擒住了,得等交换人质谈判时,才能知晓具体情况。   这消息不啻是一阵惊雷。   太子怎么会被契丹人抓走呢?   薛遥百思不得其解,五皇子自愿顶替皇帝当人质,已经被证实,太子的失踪却很蹊跷。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状况就更不能让皇帝驾崩了。   五分之一的兵权在佟妃哥哥佟宁昭手里,属于皇帝的五分之三兵权现在由三皇子代领,太子手里的五分之一备用军也交到了三皇子手里,因为他是目前营中最年长的皇子。   如今整个征西军,都属于佟妃娘家和佟妃儿子的了,皇帝要是驾崩了,薛遥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   皇帝在御帐里养伤,箭伤并无太大痛处,但他却出现了吞咽困难和面颊痉挛的症状。   虽然神志已渐渐迷糊,但他从前打过仗,知道受伤的士兵出现自己这种症状后,基本都会不久于人世。   塌边只有一个从早哭到晚的三儿子。   哭声成了皇帝的催眠曲,每次挣扎着醒来想要说点正事的时候,哭声很快又会送他去会周公。   或许只是身体支撑不住才会睡着,但这种时候,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帝王,需要找个理由掩盖自己虚弱不堪的事实,就赖给儿子的哭声吧。   不知第几次醒过来被喂药的时候,皇帝吃力地抬手推开汤勺,嗓音低哑地说了句:“锦安来。”   三皇子立即上前哭诉道:“大哥受命渡河驰援,如今不知所踪,恐怕已落入契丹狗贼手中了!”   说完也不顾及皇帝心情,哭丧一样哭倒在塌边。   这个噩耗让皇帝心口猛跳几下,许久才全力稳下气息,低低开口:“叫你兄弟们来。”   三皇子的哭声哽住一瞬,哭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接连几日,他用尽一切办法禁止其他人探望父皇,自己做足了孝子的戏,就指着父皇得知大哥遇难后,把“重任”传到他手里。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皇帝此刻要求见其他儿子,自然给三皇子带来了危机感。   有一瞬间,他想欺骗将死的父皇,就说弟弟们都被契丹人抓走了,但很快冷静下来。   舅舅私下已经跟他说了,目前的状况,皇帝一死,二皇子肯定会乖乖“让贤”,就算不让,也只能当个傀儡。   能得到皇帝名正言顺的立储,是最好的,不能也没关系,顺着皇帝的意思让他安心闭眼就好。   只要大权在握,天下迟早都是他陆崇山的,没必要关键时候折腾出个欺君不孝之罪,万一父皇挺过来了,他就无法收场。   三皇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暗暗自我安慰,却还是不想轻易让弟弟们见到父皇,便哽咽着劝父皇静养。   虚弱不堪的皇帝忽然睁眼看了儿子一眼,眼神是帝王震怒的眼神。   是那种被猛虎盯上的感觉,三皇子后脊梁一阵发麻,恍惚中以为父皇又变成平时雷厉风行的父皇,二话不说就惶恐地低头称是,转身派人去把弟弟们叫进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   写给几位愤怒的读者:   每次一写太子跟太子妃的戏份,就有人谩骂嫌恶,于是我直接跳过铺垫,一笔带过了。   连上一章提起太子妃病危,也就几个字,都有人骂太子妃恶心没用不想看bg。   太子看信后的心理历程也不敢细写,怕被喷写bg线,然而跳过这段剧情又有人喷太子跟太子妃又没什么感情就撒手走了是崩了。   戴着镣铐的作者内心是崩溃的。   遥遥要是病危,七崽也会立即飞回,不让写太子感情,怎么知道他心里有多痛,他要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窝藏假太监这种大罪,也不会因为弟弟一句话就舍不得打鞭子。   太子去看病危妻子的时候,战局已定,契丹只剩几万残兵,齐军一人吐口口水都能淹死敌军。   其二,太子只是手握兵符,万一要支援,也只能派将领渡河,皇帝命令不让儿子渡河,这种情况下,他把兵符交给五弟对战局并没有影响,毕竟要上阵的是将领不是皇子,他也不可能上帝视角预测二线督战的皇帝会自投罗网。   只要一写遭遇困难波折副本,没有料事如神决胜千里吊打反派,就有看的不爽了上帝视角的来骂一通,我从蜀道副本被骂过来的,大家应该已经看出我喜欢写普通小人物面对困难的挣扎和平凡的伟大了,其实这看起来也很刺激,偶尔试试换换口味很好玩吖。   我自己喜欢看那种要么搞笑沙雕要么惊险刺激的文,主角太全能,金手指太大我就看不下去,这恐怕也影响我自己的写文风格,如果刚好不对你胃口,那我真的是很遗憾不能被你喜欢。   风格是很难变的,我只能接受被你抛弃的命运了,看在这文给你带来过欢笑的份上,好聚好散吧,不要章章互相伤害了……   另附上从开文至今被厌恶的情节评论总结:   “六皇子戏份怎么这么多好烦他”   “大皇子怎么这么多戏份搞得跟正牌攻一样”   “买粮副本不能一笔带过吗我是来看搞笑日常养崽的”   “这种幼儿园日常什么时候才结束我是来看恋爱互动的”   “张四怎么这么多戏份不能一笔带过吗”   “不想看平榕县任务我是来看霸总文的”   “鼠疫描述有必要这么详细吗,古代人古代医生怎么可能这么蠢,强行拉低他们智商拖时间”   “不准写太子妃我不看bg”   “再不写恋爱互动就弃文”   “打仗副本科普孙子兵法概要和常见误区就是注水”   上面列举的评论,大家一定能找到共鸣或反对,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试图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删减禁锢,反而不会有任何亮点了,看得愤怒不能接受的仙女们不如容忍我这个沙雕作者自生自灭,去找适合自己口味的文看 第93章   太子要把自己八百里加急送回妻子身边。   路上每隔一个驿站, 都换一匹上等的伊犁马, 马都快被他催逼得累死了,就他自己不知道累。   不吃不睡飞奔两天,中途只下马喝了几口茶水, 再继续飞驰。   五皇子偷派出来追太子爷的亲信哪里追的上他?给杨贵妃送新鲜荔枝的哥们都没太子急。   太子以前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急, 现在已经这么急的时候,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   他脑子里没一个清醒的念头, 只是一会儿浮现苒苒从前安静羞怯的目光,一会儿浮现苒苒如今变得娇憨与依恋的目光。   这些曾经让太子觉得寡趣乏味的瞬间, 都成了他此刻想要拼命抓住的回忆。   人总是不太清楚唾手可得的幸福对自己有多重要, 非得来一场灭顶之灾,非得老天爷明确通知还有几天就会收走幸福, 非得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即将失去,才知道自己有多离不开。   因为没有大军过境的通知,官道上没差役洒水, 尘土漫天,骑马赶路的人,两天就能被沙子雕塑成一座兵马俑。   所以太子日夜兼程赶回宫的时候,已经脏成了个泥人。   宫门守卫都认不出他, 刀拔出鞘了, 才看见太子把腰牌掏出来,赶紧退开放行。   太子争分夺秒的赶回来,太子妃第一次不给丈夫面子,依旧昏睡不醒。   皇后在太子殿守着儿媳妇半个多月了, 心情一直不大好,儿媳产下的孙子都不能让她扫除心底的惆怅。   不可能是后悔自己从前苛待儿媳妇,她觉得自己只是教她懂规矩。   只是太子妃这丫头脑子一根筋,生孩子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皇后问她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   本以为太子妃要留下遗言,让陆锦安将来对她儿子好一些,却没想到她只说“母后卧榻南边一只椅子前腿松了,要仔细叫人修理”。   这姑娘临死前的遗言居然是提醒婆婆修理椅子以免摔伤,真是不分轻重。   就这话,让皇后难过到现在,   突然发现自己对付了许多年的对手,从头至尾根本没进入战圈,只有皇后自己一个人蠢笨地在战圈里舞刀弄枪的拼命。   看见兵马俑一样灰扑扑的儿子为了这个女人从边疆的战场赶回来时,皇后第一次没有酸儿媳的得宠。   太子冲到妻子塌边,伸出发抖的指尖,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妻子脸颊的温度,随后就缓缓瘫跪在塌边,用灰扑扑的大手抓着妻子的小手,脸颊贴着手背,就这么以跪姿昏睡过去了。   应为赶路途中几乎没有进食和休息,疲劳让太子睡得很沉,嘴角还有白沫往外冒。   像他这样注重仪态的贵公子,这辈子或许不会有第二次如此狼狈的时刻。   皇后让人给他擦干净手脸,都没能弄醒他,就是扒拉他握住太子妃的手的时候,他会突然惊醒,生气的不许人分开他和他妻子。   后晌,太子妃醒过来一次。   她微微一动,太子就跟着醒了,“嗖”地站起身看向妻子,宽阔的肩膀把照在太子妃脸上的夕阳都挡住了。   太子妃眼睛现在看不清东西了,又被挡住光,睁开眼,只看见黑黢黢的一个高大人影罩在自己上方。   但她用不着看清细节,陆锦安任何一个剪影她都能认出来。   这个接连半日吊着一口气,眼睛都睁不开的女人,一看见丈夫,就回光返照一样笑起来。   笑容居然稚气得像个孩子。   “孩……”她吃力的张嘴,想要给丈夫公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太子握紧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孩子很好。”   太子妃还那么稚气的笑着,她并不是要打听孩子怎么样,只是单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   这是多年来自认为一无是处的太子妃,觉得自己在丈夫面前最拿得出手的一天。   太子像看着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细细的注视着太子妃的脸,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她被汗水粘在脸颊的碎发。   太子妃充满死气的苍白脸上,眼睛却是活的,甚至有点得瑟的看着陆锦安,迫不及待发出微弱的嗓音:“看见了吗?孩子……像你……”   刚出生的婴儿哪里看得出像谁?她就是觉得丈夫的表情不够惊喜,所以没话找话,想多谈一谈自己立下的大功。   那双期待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就好像他欠她一个摸摸头的表扬。   太子的神色近乎沉痛,根本装不出对孩子降世的欣喜,他轻轻地俯身搂住妻子,低哑的说了句:“孤只想看着你。”   “看着你到老。”   *   营帐里烛光摇曳,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以及将领参谋都跪在皇帝卧榻旁。   皇帝又陷入半昏迷状态,想要集中涣散的精神却力不从心,好不容易睁开眼,忘了自己叫来了儿子们,也不记得自己打算做什么。   一群人都耐心等待着,一直等到皇帝又昏睡过去。   中途太医来过几次。   伴驾的文官们用眼神询问太医圣躬是否安然,太医用惶恐的脸色让他明白,情况不容乐观。   被叫来的皇子们,一直在帐篷里跪到半夜。   六皇子一直无声无息的掉眼泪。   躺在榻上的那个男人,是六皇子从五岁期盼到十五岁的人,母妃失宠的痛苦,让六皇子一度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心里也会对父皇冷落,这样才公道,只在表面上遵守孝道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幼年时期,父皇短暂如昙花绽放的疼爱,此刻针一样扎在六皇子心上。   他突然想父皇偏心就偏心好了,只要能万寿无疆。   四皇子一直在照顾几个兄弟,每隔一会儿,就轻手轻脚起身,去挤手巾给三哥擦泪,劝三哥保重身体,稳住大局。   七皇子始终处在一个迷茫又焦虑地状态。   这种没有经历过的焦虑,开始限制他原本就存在缺陷的交流能力。   几个哥哥跟他对话时,他都低着脑袋,仿若未闻,只时不时焦虑地啃一啃拇指指甲。   六皇子搂住弟弟,试图缓解他的焦虑,却能感觉到七弟已经彻底把灵魂关进了身体里,像回到了小时候。   这是很久没发生过的事。   七皇子刚学会走路,到会说话那段时间,经常会处于这种状态,他的灵魂好像始终跟周围的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偶尔也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透过双眼观察周围,但并不融入。   这样的疏离和排斥,让三皇子一直大为恼火,觉得幼弟对兄长不敬,所以经常故意威吓年幼时的七皇子。   那时候的七皇子还没找到进入这个世界的入口,也不懂的如何示弱和求助,遭受欺侮后,只会更加疏远这世界。   大皇子每次发现三弟欺负幼弟时,都会呵斥阻止,可事后,他却完全得不到这个胖胖的小家伙任何回应。   以为这幼弟天生不爱与人亲昵,大皇子也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晌午,十五岁的大皇子挨了父皇的训斥,坐在后花园凉亭,郁郁不得志地盯着池塘发呆。   忽然感觉左手边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自己手掌里钻。   痒痒的。   大皇子低头一看,就发现两岁的小胖崽正鬼鬼祟祟地用小胖手指,朝他手掌下,戳进了什么东西。   大皇子缓缓拢起手,抓住小家伙偷塞的东西,抬手翻开手掌,发现是一颗被啃了一半的蜜饯……   他一脸纳闷地低头看向胖幼弟——   两岁的七皇子仰着小胖脸看着大皇子,抬起小手抓一把空气,往自己嘴里塞,然后小嘴一嘟一嘟地做吮吸动作,示意大皇子要这样享受他赏赐的半颗蜜饯。   大皇子哭笑不得,看了眼掌心半颗蜜饯,有点嫌弃。   哥哥心领了行不行?   可年幼的弟弟一遍一遍重复着教他吃蜜饯的动作,显然要他嘴也要领赏。   大皇子无奈地把蜜饯塞进了嘴里。   七皇子还不满意,小嘴一嘟一嘟,教他享受美味的秘诀。   大皇子忍辱负重,顺从地学着弟弟愚蠢的动作,嘟了两下嘴。   就是这一刹那。   七皇子张开小嘴,一直以来冷淡的漂亮眼睛,突然弯成两道小月牙。   他朝哥哥笑了。   大皇子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被自家胖弟弟融化的。   那以后,大皇子有机会就会陪着弟弟。   渐渐发现,真心的陪伴与关爱,会让弟弟变得稍微像寻常幼儿一样活泼调皮,偶尔也愿意与人交流。   一年后,弟弟有了一个叫薛遥的小伴读,开始越发愿意跟人亲昵了。   六皇子已经记不太清七弟性格古怪时期的情形了,此刻七皇子渐渐疏离的神色,一下子让他记起了久远的那种感觉。   “七弟,别怕,父皇很快会好起来的。”六皇子小声安慰。   半个时辰后,皇帝又醒过来,这回终于养起了一点精神,开口问了句:“锦安回营没有?”   三皇子答话:“父皇不必担心,契丹使者翌日即将来营谈判,大哥若没落入契丹之手,咱们立即要求带人渡河搜寻。”   皇帝闭上眼,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了解大儿子性格,若是知道他遇险,太子肯定会第一时间设法营救,如今行踪不明,很可能昨夜已经遭遇不测。   已经没力气悲伤地皇帝此刻想起出宫前,那个外邦泊姨说的话——   “此战必定得胜,只是陛下与太子殿下不宜参战……”   这句被皇帝轻视的预言,此刻像轰鸣的雷声一样反复在耳边炸响。   因为泊姨近十年来再未准确预言过任何一件事,这句丧气话,皇帝根本没放在心里,倒是离开前随口调侃了一句:“太子剑术闻名天下,若是连他都败于契丹贼人马下,朕还有哪个儿子能担得起这万里疆域、百兆子民?”   那一刻,泊姨并不知道皇帝只是随意的调侃,还以为他真的在向自己征询意见。   对汐妃忠心耿耿的泊姨,并不清楚汉人立储的规矩,只想着若是能替主子的儿子谋下这大齐江山,未来又何须再求旁人的恩宠?   她几乎没太考虑,就颔首回答:“除了太子殿下,皇七子宁王若担大任,定能不负社稷之托!”   皇帝被她的回答说得一愣,想到这外邦巫婆本是汐妃的奴婢,立即猜出她是想给旧主谋利。   这话说出来,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皇帝只是开个玩笑,这老太婆居然说出这种话,那就是心里假设他跟太子会丢了性命。   皇帝虽然有些窝火,但毕竟这问话是自己挑的头,也没必要跟个大字不识的老妇较真,也就没处置她,但还是严厉地威胁了一句,让她以后不准妄议政事。   而此时此刻,奄奄一息的皇帝,脑子里一直在回忆泊姨说的话。   他缓缓侧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儿子,又把目光转向一旁陪侍的太监:“扶朕起来。”   “父皇!”三皇子立即关切地哽咽道:“您伤势未愈,就躺着吩咐儿臣罢!”   “朕有大事要定,躺着不像样子。”皇帝神色威严。   太监只能上前小心,把皇帝扶靠在软枕上。   皇帝闭着眼睛,招呼随行的兵部尚书:“卿去准备纸笔。”   大臣已经知道皇帝这是准备拟遗诏了,只能忍着悲痛退出营帐,取来纸笔。   皇帝依旧闭着眼,淡然地开口:“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二十七载……”   “父皇!”几位皇子立即惊声呼喊。   皇帝缓缓摇摇头,让他们不要出声,继续总结了自己一生的功过得失。   到了宣布即位皇子的时刻,三皇子眼神放空地望着地板,微张着口,手心全是冷汗。   这是他极度期待时的样子。   皇帝说:“皇长子英姿厚德,上遵祖训,下顺民情,原应即皇帝位,却因救驾音讯全无,暂且改立……”   这下不止是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也同时捏紧了拳头。   六皇子希望皇上照顺序立二哥为储,万一大哥是被契丹人抓走了,回来后二哥一定会让位给大哥的。   四皇子心快要跳到嗓子眼,还不忘转头对三皇子鼓励的微笑,让他缓和心情。   可事实上,四皇子心情很矛盾。   他毫无尊严的给三皇子当了这么多年跟班,好像就是在等待这意外的一刻。   佟家处心积虑在太子爷试行新法期间使尽手段,都没能让太子下台,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意外,三皇子果真是天命所归,一旦三皇子即位,四皇子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就能换取一世的荣华与地位。   可是,不知为什么,四皇子竟然隐隐希望皇帝改立的储君,是二皇子。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个儿子,最终定格在七皇子脸上,继续道:“改立贤皇子宁王为储,文武群臣协心辅佐……”   这句气若游丝地话犹如惊雷一般,震动了整片营地!   六皇子和四皇子惊愕地微微转头看向七弟。   三皇子像被雷劈成了焦炭,许久,才僵硬地转头,一双吃人般的目光,惊怒至极地看向新储君。 第94章   营帐里的文官武将呆若木鸡, 执笔的兵部尚书笔尖顿在半空, “该立”二字后的内容都还空着。   汉人立储向来是立长立嫡,皇帝要是坏了这规矩,一般会导致朝廷的巨大动荡和文官的搏命抗议。   这里头除了汉官重视礼法等台面上的原因外, 还有关乎各方利益集团的台面下原因。   一旦坏了这规矩, 譬如“立长”改为“立贤”,那就没了一个能够服众的统一衡量标准, 贤不贤都能按照皇帝的喜好演出来。   这非但会导致天家兄弟阋墙,还会导致文官集团站队党争、铲除异己, 动摇国之根本。   但目前状况比较特殊, 皇帝带来的文官全部都是太子党,这是为了制衡三皇子舅舅的势力。   兵部尚书, 在得知皇帝伤情的时候,已经在琢磨立储的大事。   如果按规矩,改立二皇子为储, 依照二皇子的性格,几乎毫无悬念会成为佟妃党的傀儡,甚至有可能根本不问朝事,任由太子利益集团全军覆没。   所以, 在场的文官们都不会请求皇帝改立二皇子, 反而希望皇帝跳过二皇子和三皇子,从太子亲近的几个小皇子里选立新储。   因为要对抗佟家势力,新储君要稳得住,性格就得硬气些, 五皇子是最佳人选,当务之急,得赶紧跟契丹换回人质。   在大臣眼里,六皇子耳根子太软,谁都不得罪,恐怕扶不起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皇帝选立的储君,不是二皇子,也非五皇子,而是七皇子。   这个选择对于大臣们而言,就好像皇帝肚子饿了,大臣们端了一份鱼肉、一份牛肉给他选,结果皇帝选择出门啃树皮。   七皇子的神童之名早年就闻名朝野,老百姓对这位皇子或多或少有着崇敬的幻想,比较了解情况的朝臣却完全不抱幻想。   因为这位小皇子的行为想法,总是超出所有人揣测理解范围,简直乖僻不羁。   且不说这小家伙能不能配合太子党抵挡住三皇子党的进攻,就算抵挡住了,大臣们也不认为这样一个状况外的孩子,能够担得起社稷之重。   所以此刻不仅是三皇子和佟宁昭反对新储君人选,其余太子党大臣其实也不能接受这位新储君。   满营帐的人都僵持着。   但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皇帝就吊着一口气,谁争辩两句,万一气着皇帝,天崩地坼都在弹指间,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刚好成了新储君立威牺牲品。   大臣们在等待。   等皇帝神志清醒点,说不定就停下啃树皮,回来选鱼肉吃了。   然而他们没等到皇帝改主意,就被皇帝挥退了。   皇帝只让七皇子单独留下来,嘱托一些事。   人都躬身退出去了,七皇子还跪在地上,皱着小眉头,严肃地垂眼看着地毯,好像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似的。   皇帝抬手拍拍榻边,吃力的说了句:“陆潜过来。”   七皇子垂着脑袋站起身,哼哧哼哧走到父皇身边坐下,抬眼看一下皇帝死气沉沉地脸色,又迅速愤怒地垂了下去,好像不去正视父皇的虚弱,所有可怕的事就不会发生。   皇帝把刚才从三皇子手里索回的兵符,递给七皇子:“收好了。”   七皇子没动。   皇帝无奈,先放下兵符,给小儿子一点时间消化发生的一切。   在生命即将燃尽的时刻,皇帝从前的隐忧一下子都迫在眉睫了。   他在这一刻斩钉截铁的相信泊姨的预言,不只是因为相信天命,也是因为在这绝境的一刻,泊姨的建议,给了他突破性的新考量,对于皇位继承者的考量。   其实,从前皇帝一直隐隐担忧太子的性格更接近一个有风骨的文人君子,而非帝王。   太子贤德有余,孝悌有余,重情重义,却缺少一些顾全大局的冷酷与权术。   这样的人更适合为官效忠,而非成为国主。   在皇帝看来,儿子们当中,老四拥有恰到好处的厚黑与全局观,而且有足够的忍耐力和八面玲珑的手段,只可惜缺少了帝王的风骨和强硬。   老三气量太小昏聩无能。   老五老六未经事,心眼不够跟文官们周旋。   老七他从来没考虑,这小家伙一直就是他的开心果,任谁都不会把七皇子跟储君之位联想到一起。   泊姨的预言却打破了皇帝的思维禁锢,他猛然觉得,老七的性子几乎是个天生的帝王。   这孩子思考方式极为独特,用不着苦心钻研帝王之术,就能让文臣猜不透他的心思,却偏偏总能在关键的大事上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看起来傻乎乎的,却好像什么都懂。   而历代帝王所推崇的最高治国之道——外用儒术,内用黄老。   这个境界,似乎也天然附着在他这个胖儿子身上。   黄老之术围绕的核心,就是“道”,这个道包含无为而治的终极境界——无善无恶,无所不容,顺应自然。   天道要求帝王站在一个无我的境界,对万事万物没有偏见,让在职的官员和普天之下的农民商人战士都发挥主观能动性,不去刻意引导限制,让所有人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而非受人摆布的行尸走肉,国家会自然而然的强盛。   可具体实施起来,人非草木,谁能完全站在无我的角度看待众生?谁能始终以全局的角度,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有那么一瞬间,泊姨给他的预言突然让他想明白了——   他最小的儿子,能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原本就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   皇帝一辈子都在努力靠近的终极帝王之道,此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仿佛自出生,就已经站在他想到达的目的地顶端。   想到这些,小儿子自幼古怪的脾性,都让他感到豁然开朗,上天竟然赐给他一个天生的帝王胚子。   所以他才斩钉截铁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一切发生得又如此突然,小儿子自幼没经历过挫折,如何让这个与世无争的儿子突然产生掌控天下的野心与权欲?   皇帝靠意志力凝住的神智渐渐涣散了,累得脑袋往一旁歪倒。   正低着脑袋的七皇子立即敏捷地伸手稳住皇帝的肩膀,一手抓着父皇的胳膊挂在自己后颈,一只手拖住他腰往前推,似乎是想让皇帝平躺下来歇一会儿。   怕牵动父皇的伤口,手下不敢用太大力气,只能一点一点地推。   皇帝侧头看向儿子那张稚气未脱还欠缺男人棱角的脸容上,低声问:“怕什么?利索点,朕都扛不动,往后怎么扛得起祖宗的江山?”   七皇子倔强地拒绝:“父皇扛。”   “父皇累了。”   “太医给喝药,父皇很快好起来了,找大哥五哥回来,带儿臣回宫。”   皇帝担忧地皱起眉,沉重地看着还没准备好长大成人的儿子,低声开口:“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   七皇子不肯达下句。   皇帝逼问:“回答朕。”   七皇子低声回答:“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皇帝说:“没错,这就是君子立身之本。你幼时就说自己懂得君子之风,君子从不依附,也绝不会依赖靠山。山之将倾,你若不能自立,便只能跟着摔得粉身碎骨,想想你的母妃,她只能选择攀附在朕这座山上,你若是自己立不起来,也要看着你母妃随朕摔得粉身碎骨吗?”   七皇子终于委屈地看向父皇:“等大哥五哥回来替父皇扛。”   “朕已经选了你。”皇帝凝起最后的力气,威严地看向儿子:“陆潜,你担不担得起?”   七皇子回避目光。   “陆……咳……咳咳!”皇帝心急之下,一阵猛烈咳嗽。   七皇子慌忙拉起薄被替父皇盖上,勉强顺从道:“儿臣担得起。”   皇帝稳定气息,沉声逼问一句:“朕没听清。”   七皇子只得鼓足力气吼了句:“儿臣担得起!”   皇帝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懈后,他神智瞬间涣散了,迷糊中对儿子嘱咐:“西北总督受制于佟宁昭,朕尚未……你暂时……不能……”   七皇子把耳朵凑到父皇口边,想要听清楚父皇的交待。   皇帝已经聚不齐涣散的精神,混乱的喃喃:“你不能……急着剪除……佟家羽翼,内阁和六部九卿……别急着换人,先拉拢……拉拢……”   七皇子保持俯身侧耳的姿势,却没等到父皇接下来的交待。   “父皇?父皇!”七皇子转头大吼:“太医!”   门外守候的太医立即走进来,诊脉后告诉小皇子,皇帝伤势未愈需要歇息。   七皇子眼眶红红的,听说父皇只是歇息了,这才在太医面前恢复皇子的威仪。   太医退下后,七皇子小心翼翼在皇帝身边侧躺下,把小胖脸埋进了父皇臂弯里,像只索取将死母狼最后余温的小狼崽。   *   二更天了,小胖崽还没回来,薛遥独自枯坐在晃动的烛火旁。   六皇子已经把皇上改立储君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简直匪夷所思。   薛遥没办法想明白,皇帝怎么可能把江山莫名其妙交给哈士奇儿子?而且是在大皇子失踪、三皇子得势的时候。   这种时候拉小胖崽出来当靶子,究竟什么居心?   还不如直接立了三皇子,少给他家崽拉点仇恨。   所有可预想到的可怕事情还没发生,薛遥已经心乱如麻。   小胖崽此刻为什么还在皇帝营帐?   会不会已经出来了,被三皇子的人捉走了?   想到这里,薛遥再次披起外衣走出营帐,望眼欲穿的在黑暗中等待。 第95章   往后的三天, 皇帝没能再清醒过来, 脉象也一天比一天不乐观。   太医军医们终于开启了死马当活马医模式,把神棍薛遥也邀请入医疗团队。   在此之前,薛遥用宫里带来的工具——按照现代针筒造型打磨刷漆制造出来的针筒、白玉雕琢打孔的针头, 经过消毒, 拼装,往伤兵胳膊里注射。   因为没有软塞, 药剂全都从针筒后端被挤压出来,根本无法注射。   薛遥想起自己买到过一种西药材, 包装里附赠医用橡皮滴管, 利用这种滴管,配合针头, 进行挤压注射,终于成功了。   伤兵情况好转。   薛遥这才获得了对皇帝死马当活马医的体验资格。   薛遥看到皇帝的时候,觉得不妙。   皇帝的症状跟感染破伤风的伤兵完全不一样, 脸色也不一样。   皇帝没有任何典型的肌痉挛症状。   照理说,破伤风感染潜伏期要一星期以上,而皇帝从受伤到归营仅仅三天,带回的时候已经出现虚弱症状。   根据太医的诊断, 箭伤并不算深, 也没引起肠粘连等并发症,皇帝的症状,更像是中毒。   薛遥不得不猜想太医们的诊断才是正确的——契丹人暗算皇帝的箭矢上恐怕真沾了毒,还是慢性致死毒。   虽然这个猜测让人绝望, 但不妨碍他做最后的尝试,还是为皇帝进行了注射治疗。   薛遥的尝试并没有扭转皇帝的伤势,但也没有恶化。   皇帝一直处在重度昏迷中。   这么说来,皇帝上一世也是因为中毒,才没来得及安排后事。   契丹人在箭上动了手脚,让皇帝慢慢毙命,方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撤兵,否则皇帝一死,他们就可能遭到不顾一切的剿杀。   几位文臣心急如焚,提议请七皇子下令,要求佟宁昭的人马撤回广东,让西北总督的兵马解散回各自驻守地区,只留禁军在此,等候契丹使者的来访。   表面上的理由是战争已经结束,契丹君遭到了毁灭性重创,不可能渡河反击,若是三军都留在此地,粮草不足。   实际上,皇帝失去意识,新储君一时半会儿无法凝聚太子爷的各方势力,不少势力恐怕会选择暂时观望。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佟家军随时可能为三皇子开道,西北总督的兵马是不稳定因素,能完全信任的只有皇家禁军。   大臣们希望七皇子能先摆脱三皇子势力的包围,然后拿着遗诏代领禁军回京,才能调集各路兵力驻守京城,站稳脚跟。   薛遥知道这些大臣都是太子的人,于是做主让七皇子按他们说的办。   然而,七皇子的命令被佟宁昭一口回绝,说战事未定,没有圣旨,撤兵等同于率部哗归,他誓死不从。   大臣们其实都想他有本事死一个看看,连同他帐下的指挥使们一起死才叫人安心。   但佟宁昭上面还有三皇子撑腰,七皇子的册封大典都还没定日子,目前仍受兄长压制,强硬不起来。   反倒是三皇子,当天晚上就强硬起来了,出谋划策的文官被他全部收押起来,理由是扰乱军心。   薛遥立即把小胖崽护回了身后,不让他在跟三皇子党周旋。   想苟到回京再做打算,至少先把大皇子盼回来镇场。   系统告诉他大皇子获救了,那就不可能战死在河对岸,一定会回来的。   第三日,六皇子和七皇子一起去军营外瞭望,期盼着契丹使者的身影从蓝天与草地相接的那条线中钻出来。   然而一直到傍晚都没盼来使者的身影,二人败兴而归。   回帐的路上,六皇子跟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士兵碰了下肩膀,那士兵连连道歉,上前掸去六皇子肩上灰尘。   这举动着实唐突,六皇子刚想推开他的手,就听那人靠近了低声说:“借一步说话,末将有急情相报。”   随后,两位小皇子就得知了一个可怕的情报——契丹使者昨日已经赶来营地交涉,半路被佟宁昭的哨兵截住,秘密带回营帐关押起来。   三皇子不想交换人质,万一契丹那边把太子活生生的送回来怎么办?   太子可没有几个弟弟好对付。   千里之外,五皇子渡河前偷偷派遣出去追太子的亲信,终于一路追到了京城,把皇帝中埋伏的噩耗告知了太子。   本就疲劳过度的太子此刻已经八百里加急往回赶。   可惜军营中的两个弟弟已经等不及了。   六皇子和七皇子穿上银甲挂上佩刀,带着禁军统领,突击搜查关押使者的营帐。   营帐外有佟家亲信看守。   看见两个穿着盔甲的小皇子带人走过来,守卫猝不及防,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陪笑,问皇子们“有何贵干”。   六皇子正欲解释来意,七皇子却面无表情地反问守卫“有何贵干”。   守卫说“不敢不敢”。   七皇子说“那就滚开”。   营帐里的指挥官听见外面动静,立即警惕地走出来。   一看见两位小皇子横冲直撞走过来,指挥官反应迅速的上前虚虚拦住去路,说帐篷里关押的是三皇子要处置的人犯,事关机密,不便放行。   六皇子皱眉呵斥道:“三哥关押了什么不能让咱们知道的人犯?”   那指挥使看两个皇子身后带来的都是禁军,更加确信,西北总督和佟督师都不受新储君调令,于是不急不慌地说:“二位殿下若是好奇,可以去找三皇子询问详情,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军令如山,若是有人硬闯……呵呵呵呵……”   七皇子依旧面无表情,问那指挥官:“硬闯又待如何?”   那指挥使挺起腰板强硬道:“那便违抗了三皇子的军令!”   七皇子上前一步,贴到他面前,用手指点到这个“呵呵呵呵”的指挥使鼻尖上说:“你瞧好了。”   指挥使被小皇子身上莫名的凶悍气息逼退两步,眼睁睁看着七皇子带着几个禁军亲信硬闯进去了。   六皇子心里十分惊讶,七弟生气的时候会做出执拗的逆反行为,但多半不会如此直接的向人发起挑衅,可见他此刻非常生气,面上却依旧无甚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两位皇子带着禁军统领闯进帐篷。   契丹使者被堵着嘴,捆绑在榻上。   七皇子侧眸看属下一眼,属下立即拔刀砍断了使者的绑绳。   七皇子弯身摘掉使者嘴里的布团。   使者顿时暴跳如雷,指责汉人不讲信用、不守规矩。   七皇子弯身把布条塞回去了,按住使者肩膀,简明扼要地发问:“太子与五皇子身在何处?不要废话。”   布团再一次被摘掉,重获说话权的使者不长记性地又开始发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七皇子陡然握住佩刀一推刀柄,刀身出鞘三寸,刀刃抵在使者脖子上,用“两军交战,专斩来使”的态度威胁道:“别、废、话。”   使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被关押的时候没少挨三皇子党的揍,现在想弘扬大齐礼仪之邦的形象已经来不及了,干脆不拘泥虚礼。   那使者立即不委屈了,温和有礼的回答问题:“小人已经说了无数遍,贵国的五皇子就在河对岸,咱们只派出三百人扎营护送,等待贵国交换人质,贵国的太子真的不在咱们军营里,千真万确!请您想一想,咱们若是擒住贵国太子,以二换一,归降信内怎会不加其他要求?”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是一震。   太子不在契丹人手里?   七皇子正欲再问,帐外一阵嘈杂,又归于安静。   紧接着,三皇子带着佟宁昭和几个亲信走进来。   “六弟七弟不在营帐里待着,串门串到我的禁地来了?”三皇子扬着下巴,气势汹汹地走到两个小皇子面前。   “你为何扣押契丹来使!”六皇子愤怒已极:“莫不是想让大哥五哥受困一辈子!”   三皇子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回答:“恰恰相反,你们刚才应该也问过了,这厮不承认大哥被他们扣押,就是不想把大哥还回来,我当然得审问出实情,再做打算。”   六皇子争辩:“就算要审问,你也不能私自做主!”   三皇子笑:“大哥不在,我不做主,难道你做主?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六皇子斥道:“怎么是你做主!父皇已经改立七弟为储,把兵符也交给七弟了!”   三皇子故作忧伤道:“父皇病糊涂了,算不得数,就算大哥回不来,也该立二哥为储,哪有改立七弟的道理?这不合规矩,二哥答应,群臣也不会答应,群臣答应,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   这话就是直白地不承认七皇子地位了。   禁军统领和两名亲信立即握紧刀柄。   佟宁昭等人迅速作出回应,将刀刃微微出鞘一截,逼迫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七皇子无甚情绪地看向三皇子,淡淡道:“大哥不在他们手里,先换回五哥。”   “笑话。”三皇子一脸不屑道:“不在他们手里,还能再谁手里?他们就是想先用老五换回他们的王子,然后再拿大哥为难咱们!”他得瑟地一笑:“决不能中他们的奸计,必须以一换二,大哥五哥都得交回来。”   六皇子上前盯着三皇子:“父皇已经认命老七统领三军,三哥就不要以己度人、自作主张,一切行动都要遵照七弟的决策执行!”   “什么决策?”三皇子神色威胁地眯眼看向两个弟弟:“不管大哥,只救五哥?七弟,你该不会是为了保住你的临时储君之位,想害死大哥?若真如此大逆不道,可就别怪三哥不顾兄弟情分了!”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佟宁昭党羽教他的,能让他理直气壮地不交换人质。   营帐里一阵沉默。   六皇子气得耳根发红。   七皇子仍旧无甚情绪,忽然侧头看向佟宁昭:“佟将军,圣谕中‘文臣武将协心辅佐’,前一句是什么?”   佟宁昭一愣,想了想,低下头不答,偷偷斜眼看三皇子,要他出面解围。   七皇子侧头问禁军统领:“你告诉他。”   禁军统领立即朗声回答:“改立贤皇子宁王为储!”   七皇子又问:“是父皇亲自盖的印么?”   “是!”   七皇子一点头:“禁军统领严帆听令。”   严帆立即单膝跪地:“末将在!”   “即刻护送契丹使者与契丹王子前往河西,照约定交换人质。”   严帆当即领命,一把将榻上使者拉起来,准备送出营地。   佟宁昭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但他还没做好正面对抗的准备。   跟禁军交手,恐怕要损失一半人马,他原计划让两个小皇子以为契丹失信,亲自带兵讨伐,趁乱杀掉这两个皇子,赖给契丹。   这么做好让三皇子更加名正言顺的拿下江山,没想到老七这小子还挺难缠。   佟宁昭正脸色阴沉地想办法应对,不料跟前的三皇子忽然“呛啷”一声拔出佩刀!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三皇子上前一步,一刀割断了契丹使者的喉咙!   土黄色的帐帘瞬间被鲜血喷洒出一道歪斜的红幕。   毫无防备的契丹使者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死死捂着脖子,试图阻止血液和生命漏出身体,最终还是软倒在地。   死不瞑目。   一片惊愕。   七皇子丹田一股热流涌向全身,周身气流瞬间撞出这片小小的营帐,向营帐外推覆出去。   那双素来温和无害的浅瞳,此刻已经敛起凌厉的杀意。   像是一种本能,七皇子电光石火间,已经根据营帐内几个敌对势力的武力和站位,做出了判断,脑中闪过一一击杀的最佳路线和招式。   仿佛一头被羚羊养大的雄狮,饿到了极致,血脉里的猎杀本能,再也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父亲遥遥:谁?谁说爸爸是羚羊的?爸爸不是谢顶小白兔吗   七崽:朕说的。   老父亲遥遥:呜哇啊啊啊啊!寒夜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痛我的心…… 第96章   对于一个天生的猎手而言, 本能先于思考。   猎物对杀气的感知速度, 快不过最顶尖的猎手。   如果这一刻,七皇子的本能中,剔除掉这十年来成长环境, 塞进他心里的那生根了的温情, 他就不会在三皇子脸上看见“哥哥”两个字。   他的本能告诉他的击杀路线,是从那个脸上挂着“哥哥”两个字的人为起点, 这让他的身体和思想产生了短暂的冲突不协调。   只这短暂的一瞬,猎物慢一拍的感受到了危机。   三皇子手里的长刀还在滴血, 转过头, 给弟弟一个嘲讽的笑,可目光对上的时后, 他胸膛里的一颗心突然没来由的剧烈收缩,因为七弟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   被野兽或蛇蟒盯住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求生的本能让三皇子立即亮出了自己来之前留的一手——   “你们这两个小子真叫哥哥不省心,都是被那个成天围在你们身边的薛遥带坏了, 三哥刚派人去把他先带走了。”   三皇子看见两个弟弟的眼神同时从敌对转为惊恐,更加确定自己摸准了软肋,忍不住露出个和蔼地笑,长辈教导后生一样用温和的口气威胁:“你们再捣蛋, 三哥就拿薛遥问罪。”   “你带薛遥去哪了!”六皇子的嗓音在发抖。   “一个安全的地方。”三皇子弯身将刀刃上的血在尸体身上擦干净, 收归入鞘,悠然开口:“你俩听话些,随哥带兵剿灭契丹残部,替父皇报仇, 哥就让薛遥跟你们回宫。”   “咱们已经接受了契丹的投降,如果出尔反尔,五哥怎么办?”六皇子尽全力让自己冷静地谈判。   “你五哥也不会答应就这么放过这群契丹狗。”三皇子挑眉笑笑。   “哥,遥遥还给儿臣吧。”   听见七弟忽然从强硬变成撒娇的语气,三皇子差点大笑出来。   别看这个胖弟弟脑子有问题,是个傻子,但有些时候机灵得很,比如他的自称虽然经常搞错,但还是有规律可循,“儿臣”这个自称,七弟只有在示弱的时候会用。   这个突如其来的示弱,让跟储君之位失之交臂的三皇子神清气爽。   照理说,这样的示弱之后,应该是臣服。   所以三皇子欲笑不笑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七皇子会突然箭步冲过来,动作快到三皇子做出反应的同时,左腮内一颗牙齿已经被突然袭来的拳头打断了,身体也被这一重击砸倒在地。   和着带着点甜味的血腥味,那半截牙齿在舌根打滑,险些被三皇子吞进肚子里。   “遥遥还给儿臣吧?”   被七皇子的刀刃架在喉咙的时候,眼冒金光的三皇子又听见了这句带着撒娇口吻的请求。   佟宁昭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要拔刀上前,就看见单膝压在三皇子胸口的七皇子冷冷一挑眼,刀刃往下压了两分。   “殿下不要冲动!”佟宁昭识趣地后退一步。   三皇子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事物终于停止了旋转,被幼弟一击击倒的耻辱战胜了恐惧,让他第一时间抬手去拔腰间佩剑。   七皇子膝盖顶在他胸口,左手握着刀柄,右手一个侧击,瞬间将他拔出一半的刀刃顶回入刀鞘,顺势一拳砸在了他上腹。   “呃!”三皇子双目暴睁,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嘴巴像快要干死的鱼一样,一开一合的喘息。   “遥遥还给儿臣吧?”   在接连的重击下,三皇子再一次听见这个带着撒娇意味的话语。   他猛然醒悟,七弟并不是在向自己示弱,而是在向“失去薛遥”这件事本身示弱。   这个陪伴七弟长大的伴读竟然真的对七弟如此重要。   “动手啊。”三皇子喘息着对七皇子露出狠戾的笑:“你这大逆不道的孽畜!为了保住临时储君之位,弑兄通敌,不顾太子死活。动手啊!待本王去了地府,一定抓着你那小伴读好好问问,怎么把我弟弟养成这么个畜牲。”   “遥遥不去地府。”七皇子坚决地告诉三哥:“殿下带他回宫。”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三皇子嗤笑一声,一口沾血的牙齿格外瘆人,缓缓抬头,也不顾刀刃划破皮肤,盯着七皇子低声道:“我去哪儿,都一定带上他,动手吧,七弟。”   *   薛遥被蒙着眼睛、堵着嘴,捆住手脚,已经放弃了哼哼求救,继续哼哼换来的拳打脚踢,可能会让他内出血暴毙。   完全未知的环境会让人感到时间无限延长,撑了不久,薛遥又开始哼哼了,他宁可透支部分生命,来证实自己身边还有人存在,没有被抛在荒郊,等待野兽啃食。   再一次哼哼的时候,踢他腿的男人说了句“大半夜的叫唤什么”,这让薛遥松了口气。   大半夜的不会有士兵陪他留在西部荒野,而且从他被偷袭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下午,他以为已经一天了。   确定自己的情况没有恶劣到随时毙命之后,薛遥开始担心小胖崽。   三皇子的人敢对他下手,就代表已经跟七皇子摊牌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   内部打起来了吗?   西北总督站在哪一边?   这一切的担忧,在他憋得快要尿裤子的时候暂停了,他听见有人小跑的脚步声接近,而后那人对某个人说了几句话,好像是暗语,薛遥没听懂。   紧接着,看守解开他的脚,把他扶了起来,摘掉他嘴里的布团,又推了一下他肩膀,说:“走吧。”   “去哪儿?”虽然听出对方不想聊天,薛遥还是不识相的问了一句。   对方没回答,加了力道,又推了他一下。   眼睛被蒙着的薛遥就这么被半推半扶的向前、转弯、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身旁的守卫帮他把蒙眼布和绑绳解开。   这时候天微亮了,薛遥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军营入口,体感已经走了五里路,完全不清楚自己方才究竟被带去了哪里。   守卫拉着他的胳膊一直走到七皇子大帐前,而后说了句:“进去。”   薛遥一下子不确定这人是敌是友了,居然放他回去见小胖崽,简直感激涕零,撒奔钻进大帐里。   他如愿以偿的第一眼就见到坐在榻上的小胖崽,短暂的兴奋过后,才发现小胖崽两旁,正站着两个佟家军高等侍卫。   小胖崽换上了一身皇子常服,连佩刀都没有了。   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生死离别的小胖崽,此刻冷静得出奇,坐在那里抬眼问薛遥:“你没事。”   薛遥看见小胖崽的爪爪放在自己的腿上,却不是个放松的姿势,而是手指捏按着腿,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   他第一次发现胖崽会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显露沉着的气势,这却并不让薛遥感到欣慰,反而心疼得红了眼眶,没法在两个佟家军面前显出七皇子那样的气势了。   第一次,他拖崽崽后腿了。   但很快还是调整过来,薛遥故作无畏地笑一笑:“我没事,殿下起这么早?用膳了吗?”   如常的主仆对话,也是对那两个守卫的蔑视。   薛遥昂首挺胸走到塌边,没事人一样问了几句日常的话语。   发现小胖崽的中衣皱巴巴一截漏出前襟,薛遥心想他一定是自己换的这身衣服,没人伺候,就坐下来,倾身向前,替小胖崽解开前襟,重新穿平整。   这么就靠得近了。   小胖崽的拇指指腹忽然贴上他嘴角的淤青。   “谁打的。”   小胖崽这句带着隐隐小呼噜的问话,听得薛遥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滚滚往下掉。   “等着,爷打烂他的嘴。”七皇子这样严肃表情做出的承诺,从来都没失信过,他会打烂欺负遥遥的人的嘴。   “嗯!”薛遥尽量答得铿锵有力,同时疯狂用袖子擦掉眼泪,不敢去看身旁那两个守卫,怕自己这丢脸的一幕被发现,再一次影响小胖崽的威严。   憋哽咽憋得嗓子眼都在发疼。   薛遥有很多很多话想问,比如禁军统领去哪儿了,比如六皇子去哪儿了,比如发生了什么,比如为什么让三皇子的人待在帐篷里。   但显然现在不适合详细交流。   他要在一段时间以后,才知道小胖崽花了两块兵符,跟三皇子换回了他。   此时此刻,他只能茫然地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在两双陌生的敌意的眼睛下,故作自在的陪小胖崽用膳。   晌午,原本午膳的鱼肉烤羊腿,变成了几勺子捞不到半粒米的稀粥。   小胖崽却不像从前那样插科打诨的跟大人撒娇要肉吃,而是像一个真正的王储那样,风度翩翩地用膳,漱口,擦嘴,而后安静的跟薛遥下棋,打发时间。   迷茫中的薛遥没法保持七皇子那样真正的淡定,每时每刻都在用余光盯着那两个守卫,时不时会与对方撞上视线,被发现自己心慌的痕迹。   但薛遥很快知道小胖崽淡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有骨气,而是因为有了逃脱计划。   偷袭轮班的两个守卫,对七皇子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营帐外的三层守卫,更困难的是带薛遥一起逃脱。   这天晚上躺下的时候,薛遥听见小胖崽在耳边耳语一句:“别睡。”   薛遥猜到七皇子准备行动了。   三皇子的人并不知道世间有所谓“归游体质”的孩子,不知道这样的孩子能隔着厚重的帐帘,甚至隔着数十丈的空气,感知他们的气息,半夜稍微的懈怠,都会成为那孩子脱身的契机。   闪电般打晕营帐内的两个守卫后,七皇子解下了他们的佩刀,跟薛遥一人一把。   薛遥跟着七皇子走到帐门边,等着七皇子判断外面的气流状况,抓准时机轻手轻脚钻出门。   薛遥跟着冲出去的时候,以为外面没有人,没想到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士兵,正在往火堆前添木头,只不过是背对着自己,随时就要转过身。   薛遥的心跳吓停了两拍,咬牙保持镇定,跟着七皇子悄无声息地从南边窜入两只营帐交界的缝隙里。   前方恰好有一队巡逻的侍卫,小跑走过。   薛遥憋气到了极限,缓缓呼出一点,又吸入一点,那群士兵好像放慢了脚步,他立即又屏住呼吸,浑身绷紧发抖。   冰冷的身体忽然被一只手臂自身后搂住,朝后揽进温热可靠的怀抱里。   薛遥流转不安的凤目忽然睁大了,能感觉到七皇子微热的鼻息拂过耳畔,紧张地身体立刻放松些许。   薛遥觉得这一刻就算被逮个正着、毁尸灭迹,也不那么可怕了,只要跟小胖崽在一起。   勇气支撑他跟随小胖崽笃定地逃出了主军营。   飞一样的狂奔在初夏黑如锅底的夜色里,不辨方向,只跟着七皇子的脚步声。   昨夜被踢打受伤的腿脚很快不听使唤了,薛遥已经感觉不到两条腿的存在,但不知哪来的本能还能拖着它们跟随小胖崽,只是脚步越来越乱,也越来越慢了。   薛遥很怕跟丢了,却又不想喊住小胖崽,这种时候说话,是浪费体力。   不如就渐渐走散在这黑夜里,他想,只要小胖崽能逃脱回京就好。   很快,他发现自己真的听不见小胖崽的脚步声了。   失去了主心骨的薛遥终于自暴自弃,任凭两条腿彻底罢工,长时间的奔跑,让他嗓子里充满了腥甜味。   他想躺下了。   一只手忽然在黑暗中抓住了他的手,小胖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遥遥,半个时称内要跑到驿站,他们的马追就不上。”   薛遥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原来七皇子是停下脚步走回来找他,并没有离开。 第97章   薛遥走不动路了, 刚才还能机械性的迈两步, 一停下来就彻底垮了,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七皇子说。   说“殿下你先走吧别管我”,那根本是句废话。   这几天下来, 小胖崽的安全感掉得还剩37, 已经不太跟人交流了。   七皇子就在自己的世界里琢磨点事情,决定了就自己执行, 不征求任何人同意。   所以薛遥也不说虚的,咬紧牙关从腿根发力, 试图继续向前走几步。   全然麻痹的腿, 让他立即失去重心,往后倒去, 半途被拉住手腕,往前一扯,改了方向, 倒进七皇子怀里。   “遥遥你站好。”七皇子提醒自家不好好走路的小伴读。   “我的腿跑麻了,殿下先回京,我很快跟上,行吗?”   “不行。”   月亮也被乌云遮蔽了, 周围是彻底的黑暗。   薛遥站直身子, 伸手去找殿下的小胖脸。   摸错了方向,但小胖脸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主动贴到他掌心了。   “求你了殿下,再听一次话, 他们想抓的是你不是我,只要你回到京城,调集其他七路兵马备战,三皇子区区一路西北军和一支佟家军,一定不敢动你的人。”   薛遥感觉小胖脸离开了掌心,七皇子背过身去,说了句“你上来”。   薛遥伸手一摸,摸到七皇子后背。   小胖崽想背他逃跑。   不能浪费小胖崽力气。   薛遥的身体已经装不下更多的悲伤了,一手扶住七皇子胳膊,一手抓着自己裤子用力提起腿来,试图用手控制双腿继续跑。   滚热的眼泪不断划过脸颊,被西北的夜风吹散在无尽地黑暗里。   他不要小胖崽背他,就这么蹒跚学步一样歪歪斜斜地往前走。   耳边忽然略过一道风声,是七皇子突然弯身打横抱起了他。   夜风瞬间迎面而来,他被七皇子横抱着,在看不见尽头、看不见希望的黑夜里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七皇子的喘息愈发粗重,薛遥掌心摸到他后背的汗水,透过两层单衣渗出来,像只拼命跟成年犀牛周旋的幼兽。   薛遥渐渐适应浓稠的黑暗,仰头寻找北极星的方向,不安的提醒七皇子:“第一座驿站这么远吗?咱们不能跑错方向。”   七皇子低头看他一眼,转头朝一旁鬼影一般张牙舞爪的枯树抬了抬下巴:“风从西北大漠吹过来,这些树往哪里偏斜,哪里就是东南方向,顺着这条道直走,看见灯火就到了,遥遥,记好了。”   薛遥从没听过小胖崽这样虚弱不堪的嗓音,立即拍他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自己跑。   “再歇会儿,爷就不管你了。”七皇子不肯放他下来。   薛遥感觉双腿已经恢复了知觉,正打算挣扎下地,寂静得黑夜里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空旷的回响,让这马蹄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在马蹄声以成倍于他们的逃跑速度接近的时候,薛遥已经被七皇子抱钻进一旁的矮树丛里。   薛遥从没发现原来马能跑得这么快。   远处的骑兵飞速接近,他祈祷这群骑兵也能保持这个速度,一闪而过。   他们藏在草丛里,果然有马匹在他们面前掠过,后面跟着数不尽的马蹄杂沓声。   薛遥捏紧拳头,祈祷这声音渐渐远去,却忽然听见勒马的一声嘶鸣。   “脚印没了!”带头的军官一跃下马,用火折子抵在沙地上,仔细检查,而后再次发出确认的汇报:“脚印没了!”   薛遥手脚冷得像冰,心跳越来越重。   耳边忽然传来七皇子低哑地嗓音:“再跑二里,出示腰牌,叫最上等的马,回京找二哥。”   薛遥反应过来小胖崽要干什么的时候,伸手想要抓住他衣摆,却根本跟不上他窜出的速度。   一名靠近草丛的佟家士兵,被刀鞘打下了马。   紧接着,风吹过过的麦穗一样,一排士兵层层向内,被击落下马,一百多骑精锐骑兵被从中间开了个口子,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的身影,翻身跃上一批战马,一拉缰绳,朝北面的荒漠飞奔而去。   刹那间,众人拉转缰绳,调头追袭,最后落马的士兵也爬上战友的马背,拿出后背的弓箭。   一片马蹄声中,尘土漫天,一百多名骑兵朝七皇子奔逃的方向追去。   不绝于耳的马匹嘶鸣,将薛遥的嚎啕声淹没在绝望地西北夜空。   七皇子单枪匹马引开了第一拨追兵,薛遥咧着嘴擦掉眼泪,咬牙站起身,连滚带爬朝二里外的驿站跑。   要赶在第一批官兵通缉他之前跑掉,不然小胖崽就再没谁能指望了。   他一边跑一边摔,脸上表情麻木得有些滑稽。   他需要用麻木去屏蔽刚刚隐约听见的一声箭矢破空声。   不会的。   三皇子不敢让七皇子死在边疆内,就算有士兵感射箭,也是吓唬吓唬人的。   就算不是吓唬人,这么黑的天也不能射中。   他不断自我安慰,再细想就坚持不住了,他要活下去回京搬救兵,才能把小胖崽救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他平时对小胖崽太好了,才让这家伙这么任性,竟敢豁出命去替他这个伴读引开追兵。   就是对他太好了,他才敢让薛遥体会这种万箭穿心生不如死的痛苦。   不能就此作罢,薛遥一路嚎啕一路狂奔,这一次,绝不放过叛逆崽。   *   五皇子在河对岸等了三天,还是没等来契丹使者带着契丹王子,来把他换回去。   看守和送饭的开始对他不那么恭敬了,好在他听不懂契丹语,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折辱他的话。   第二天中午,契丹那个会讲汉话的将领,脸色阴沉地走进帐篷,在他营帐矮桌旁,不客气的盘腿坐下来,低声开口:“不可能这么久,谈条件可以渡河过来谈,大齐皇帝太奸诈。”   “你们才他妈奸诈!”五皇子立即炸了:“一把年纪的契丹王都能拿出来当诱饵,骗我父皇入埋伏圈,你们眼里还有君父吗!”   “吾王英雄盖世,再活一百岁,也敢单枪匹马诱敌深入。”契丹将军阴沉地看着五皇子:“你们换走我们的王子,大齐皇帝有七个皇子,我们契丹王只一个王子,现在出尔反尔,这才是奸诈。”   五皇子一下子哑了。   契丹将军说大齐皇帝有七个皇子,才让五皇子忽然反应过来,父皇是不是放弃他了?要激怒契丹,决一死战?   这个时候,他心里并没有失望,反而乱七八糟的想:换回父皇的时候应该讲些条件,比如求父皇放他母妃出宫,让母妃变回天空里自由翱翔的猎鹰。   这样他不但救了父皇,还救了母后,就可以牺牲得非常划算。   大哥一定会称赞他英勇果断,关键时刻,比大哥的小宝贝七弟更能扛得住事。   “孤从前小看老五了。”   大哥会这么说一句,五皇子心想,这是最高的赞誉了。   *   初夏的午后,日头已经晒死了成片的灌木,只有仙人掌还顽强的积攒着烫得能煮熟鸡蛋的日光。   一双昨夜还敏捷矫健的双足,此刻缓慢地一步步踩在沙地上,左边的靴子前头,已经顶出了破洞,里头的白袜顶端沾染着暗沉的血迹。   七皇子抬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转头看着自己来时的脚印,渐渐被沙尘埋没填平。   已经没有骑兵追上来了。   亏得昨夜没有一丝月光的黑暗,才让抢来的那匹马为他引走了追兵。   他松懈下来,弯身两手支着膝盖,坐在了十分烫屁屁的沙地上。   随之弯曲的左胳膊,立即发出一阵发麻的刺痛,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渗出被箭矢划破的那道伤口。   七皇子用右手去解左胳膊上的长帕。   昨晚包扎太潦草,要解开来重新扎紧,忍着疼痛耐心解开死结,轻轻一扯,七皇子倒吸一口凉气。   帕子上的血凝结了,跟伤口沾在一块,根本无从下手。   七皇子疼得不再拉扯伤口了,“噗通”一声仰躺在地上,开始“嗯嗯嗯”的撇嘴哼哼,哼声凄婉,要是薛遥在,一定会当场答应再为两壶奶。   但殿下只哼了小一会儿就不哼了,因为想起身边没有人看自己撒娇。   一双茶色的眼瞳,从他灰扑扑的脸上脱颖而出,呆滞地望着碧蓝的天空。   如果薛遥此刻在一旁看着,一定会发现殿下的眼睛在阳光的直射下,会变成漂亮的溶金色,这使得殿下脏兮兮地小胖脸也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殿下喝奶吗?”因为水份大量流失,让七皇子原本稚气未脱的嗓音变得很嘶哑。   他想再问一遍这个问题自我安慰,但只说出一个“殿”字,就再发不出声了。   没人告诉过这位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如果再这么躺下去,就算不死在骑兵的箭矢下,也会死于脱水身亡。   是咕噜咕噜叫起来的肚子,救了七皇子一命。   不论如何,殿下都得觅食的。   最好是一碗奶加一只薛遥烤的叫花鸡,殿下超想吃。   带着对食物的渴望,七皇子走出荒地,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山谷中。   北山脚下一座破败的土地庙上空,居然扬起了白色的炊烟。   七皇子的肚子先一步猜测出,那炊烟属于刚出炉的食物,于是愈发疯狂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好了好了,爷知道了。”殿下不耐烦的低头跟自己的肚子谈判:“只要没官兵,一定抢来给你吃,你先安静点。”   肚子可能是不太相信七皇子的承诺,“咕噜咕噜”,叫得愈发丧心病狂。   “再叫都别吃了。”殿下对肚子放出狠话,其实心里超想吃。   肚子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尖叫,会影响主人入室盗窃,没有哪个小偷是随身自带警报器的。   想吃就得守规矩,所以肚子渐渐委屈地停下了咕噜声。   于是,片刻之后,这座小破庙里的五个男人都没发现有人监视他们,七皇子却已经看清了他们每一张面孔。   这些人不是士兵,也不是太监,穿得也不像伴读。   除了皇家之外,七皇子没太见过这三类男人以外的男人,所以此刻小脸上的表情又变得警惕起来。 第98章   破庙内, 衣衫褴褛的山羊胡男人将手里的烤鱼翻了个面, 皱眉低声抱怨:“这帮野人怎么都精得跟猴似的?按照他们开的价,咱这批货算下来,比往年要少换得一半皮货和银两。”   身穿藏蓝麻布骑装的男人道:“要不咱们晾他们一晾, 就不信这帮蛮夷不要咱们手上的货, 边塞买卖哪家的货不比咱们贵几倍?惯的他们!爱买不买!”   另外三个男人闻言,都赞同的点点头, 随后同时转头看向花白头发的头领。   有人对头领道:“赵哥,你拿主意罢。”   此刻, 破庙窗子外, 悄无声息地露出半边小胖脸的七皇子目光如炬,直勾勾注视着山羊胡子手里的烤鱼。   “这群人不是在跟咱们耍花样。”花白头发的男人丝毫没察觉窗外的动静, 神色沉稳地开口:“如今咱们大齐正跟契丹打仗,边塞各个部落手里的皮子,几个月前就被契丹搜刮尽了, 都拿去制护甲,货不够了,咱们今年当然不可能按往年的份量折换。”   山羊胡急了:“那可怎么办!难道咱么就这么贱价跟他们换货?别说回不了本钱,咱们这一路风餐露宿运货受的罪, 都白搭了!”   花白头发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别着急, 咱们未必非得跟女真族做买卖,干脆带上货物继续往西走,去找哆客部落谈谈价,那边离战乱地区远些, 被契丹搜刮得少。”   窗子外,注视着烤鱼的七皇子咽了口唾沫。   食欲让他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很快猜测出这群人可能都是商人。   不知这条烤鱼要怎么交易。   七皇子平时身上并不带银两,就算出宫也是小内监跟在后头结账。   好在这回是出门打仗,汐妃不放心,给他袖袋里放了几张银票,以免要吃点什么军队里没有,可以沿路买着吃。   汐妃也没多想,只是怕儿子饿着,做梦都没想到这回出征会出这么大的事。   这几张银票现在派上了用场。   七皇子虽然从没有跟人直接进行过交易,但小时候听薛遥碎碎念过一些话,比如他餐桌上的某种名贵鱼肉得多少钱一条,不能浪费什么的。   以七皇子的记忆力,要回忆起几种鱼的价格,那是易如反掌。   最名贵的品种,也就二两银子一斤,寻常百姓家没人会吃,寻常鱼类才十几文一条。   七皇子看得出,山羊胡子手里的那条烤鱼,属于十几文钱一条的品种。   但这条鱼出现的时机,让它在七皇子眼里简直风华绝代,配得上二两银子一斤的天价。   七皇子低头从袖袋里翻出一叠银票,抽出面额最小的一张,五十两。   汐妃怕碎银子太沉,累着儿子,所以给的都是这样的银票,没有再小的面值了。   这个时候,破庙里五个男人依旧没发现窗外不断咽口水的孩子,正在讨论下一阶段的运货路线。   不久后,其中一个人终于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走动,他转头看过去——   七皇子昂首阔步、风度翩翩的,从破庙门前走过。   几个男人吓得握住刀柄。   塞外生意挺挣钱,不要命的劫匪也多,做这生意的多数自己就是劫匪出身,抢够了本钱就自己做起了这行买卖。   这几个商人从前当劫匪时,就经常这么无声无息的跟着商队探听消息。   但是很奇怪,几个男人回过神,发现刚刚那个从门前走过的身影,好像很……悠闲?   这可不像劫匪探子的举止。   会不会是外面已经被劫匪包围了,所以这探子如此悠闲自得?   正当五个人忐忑不安的时候,七皇子再一次步态悠闲的回头又从门前走过了。   五个男人:“???”   就算已经包围了他们,也用不着这么嚣张吧!   七皇子再一次路过庙门后,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这群商人为什么不跟殿下打招呼呢?殿下都已经出现两次了。   七皇子的交流模式十分被动,他需要别人先给他请安,然后主动问他饿不饿。   这群看起来不像太监不像伴读又不像士兵的人,实在太难捉摸了。   肚子挺不住,又开始咕噜噜的叫,七皇子没了刚刚气定神闲的潇洒,蔫头耷脑地走到庙门口,眼巴巴看向屋里五个人,可怜唧唧地通知大家:“爷进来了。”   准备拔刀的五个男人已经懵了——   庙门口站着的是个脏兮兮的男孩,身上穿着暗朱色长衫,广袖博带,看款式,绝对是豪商高官人家小少爷才穿得起的衣服,但又被磨得破破烂烂。   胳膊处还有一道撕开的口子,好像还有暗沉的血迹,被朱色的布料掩盖了。   “你是谁?想干什么?”花白头发的男人警惕地盯着男孩。   七皇子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立即用力清了清嗓子,低哑地说了句:“买鱼。”   “什么?”男人没听明白。   七皇子努力把目光从烤鱼身上拉回男人脸上,认真地开口:“你们是商人,爷是客。”   一个藏青衣服的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耐烦地箭步上前,指着七皇子鼻子,呵斥道:“哪儿冒出来的傻小子!这里是你捣蛋的地方?赶紧给老子滚!”   七皇子认真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怒,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无礼之极的男人。   “怎么?皮痒欠揍了?”男人又靠近一步,瞪大眼睛盯着这小乞丐一样的男孩。   然而,他的威吓并没有吓退这男孩,男孩一动不动抬头与他对视,眼里的愤怒渐渐变得疑惑。   靠的近了,男人才发现,这满脸脏灰的男孩,五官竟然精致得出奇,轮廓深邃,双瞳剔透,不像是纯正的汉人。   他猜想男孩是塞外游牧部落人家的孩子,但细看却发现,男孩脖子干净的地方,皮肤白如凝脂,绝不是长期游牧、经受草原上风吹日晒的肤色。   种种古怪的不合常理,让他摸不准对方身份,下意识放低嗓音问一句:“你该不会是哪个部落的王子吧?”   男孩没回答,依旧一动不动看着他。   “得罪了。”男人以为他默认了,赔笑道:“你是哪个部落的?是想跟咱们谈什么生意?”   “买鱼。”七皇子因为肚子太饿,原谅了这男人方才的失礼,转头一指山羊胡子手上的烤鱼,下令道:“快翻面,烤糊了。”   男人转头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回头皱眉道:“你想买那条烤鱼?”   七皇子点头。   “你他妈耍老子?”男人一把抓起男孩的前襟,刚准备动手,指尖的触感却让他心口猛地一咯噔。   是上等布料的触感!   他们到底是商人,有些货虽没有拿过,但也在衣料铺子里见识过。   男人诧异地低头摸了摸男孩的衣服料子,凑近了仔细看,立即惊愕的回头招呼兄弟们:“快来看!他这!他这穿的是云锦!金陵织造局专供的云锦!”   一群人闻言立即聚拢过来,鉴宝专家一样,埋头研究男孩脏兮兮地外衣。   云锦可是寸锦寸金的天价提花丝织品,他们拿货的铺子里,也只见过一匹这样的料子,镇店之宝,没人买得起。   没想到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见有人把这天价布料穿在身上。   居然还穿坏穿脏了,简直暴殄天物!   花白头发的头领确认了布料确实是云锦,立即抬手让兄弟们退后,礼貌的对男孩开口:“小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咱哥几个都是风餐露宿的行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没耐心陪小兄弟你开玩笑。”   “就买这条鱼。”七皇子一指山羊胡子:“爷出二两银子。”   五个男人又不懂了,二两银子买条鱼?   “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一个男人小声问领头的。   七皇子抬手把银票摊给他们看。   男人们低头一看,瞬间被五十两的数额震惊了。   破庙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火堆还噼噼啪啪的炸响。   山羊胡子最先回过神,赶忙挤到最前面:“这鱼,你出二两银子?”   七皇子一点头。   山羊胡子欣喜万分,刚准备成交,一旁的头领立即抬手制止了他。   “小兄弟。”头领一派淡定地开口:“这里是边塞,谁知道你这银票是真是假?方圆百里也找不到一家票号,咱们可不敢收。”   山羊胡子立即急了,上前恳求道:“大哥……这小公子穿的可是云锦,银票怎么会造假?就算假了,也才二两银子,一条鱼卖他就卖他了,咱们不如……”   花白头发一个眼刀瞪得他闭了嘴。   “他说要二两银子买咱们的鱼,咱们还得找给他四十八两白银,万一银票是假的,咱们亏的还只是二两银子吗?”   山羊胡子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竖起拇指,赞扬大哥的机警。   这小孩没准就是穿这身衣服装傻充愣,四处空手套白狼呢?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居然差点被个毛孩子给骗了,山羊胡子斜着眼睛打量男孩,隐约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男孩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跟男孩对视的时候,自己心里好像有种本能,想要顺从这男孩的意愿,简直巫术一样,差点叫他上了当。   七皇子已经快要饿死了:“这银票是真的。”   花白胡子的男人点头笑笑:“不论是真是假,真金白银交易,是咱们边塞行商的规矩,银票咱们不能收,得罪了,小兄弟,请回吧。”   “不用找了。”七皇子不肯收回银票,他快被烤鱼的香味逼疯了,但教书师傅说过士农工商都是大齐老百姓,皇子要爱护老百姓,不能强抢食物,七皇子只能展现皇家的阔绰了:“爷出五十两买这条鱼。”   “成交!”这回山羊胡子不再给头领阻挠的机会,伸手就用烤鱼交换了男孩手里的银票。   七皇子激动万分地接过烤鱼,张嘴就一口咬下去,烤脆了的鱼刺都被他嚼碎了往下咽,却因为喉咙里太干,咽不下去。   首领见这男孩几次都没能吞咽下去,就上前一步,伸手想帮他拍拍后背,没想到男孩立即把烤鱼藏到了身后,小狼崽子似的警惕地斜眼盯着他,鼻子里居然还发出警告的小呼噜。   首领笑了笑:“小兄弟别害怕,我不是要抢你的鱼,只是看你咽不下去想帮忙,要不要喝口水?”   七皇子顿时见到亲人一样撇嘴看着他。   头领立即让手下拿来水壶递给这孩子。   七皇子抱起水壶,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喝。   头领试探着套近乎:“小公子,你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听口音你像是京城人。”   得到食物的七皇子喝一口水吃一口鱼肉,已经沉浸在幸福中,无法交流。   头领等他耐心吃完鱼,才对他说:“小公子要是信任咱们,就跟咱们一起走,咱们负责安全护送你回京城,只要公子立个字据,到家后给咱们哥几个一人五百两辛苦费就成。”   七皇子抬起袖子一撸嘴,眯起眼睛告诉那头领:“爷厉害得很,用不着护送。”   头领以为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少爷,便温和地笑了笑,也不打击他,只说:“可你没带干粮,这腌制的鱼肉酒水都是咱们老远带在路上吃的,走出这片大漠还要百十里路才看到草原,猎物不好打,想买干粮还得走几十里才找得到人家,小兄弟再厉害,也要渴死饿死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大齐物价换算一下,这条草鱼花了七崽三万多块钱,算不算史上最阔绰的二哈攻。   崽崽要经历一点事,懂得人心险恶辣 第99章   太子星夜兼程, 距离战地两百余里时, 居然瞧见个眼熟的面孔,迎面打马而来,又与他擦身而过。   “薛遥?”太子一拉缰绳, 吃惊的调头一看, 就见那酷似薛遥的背影,仿佛即将凋零的落叶, 伏在马上颠簸摇晃。   “薛遥!”太子朝着那背影大喊一声。   那背影非但没有勒马,反而惊恐地撑起身体, 加速打马飞奔, 企图逃离他的视线。   “站住!”太子急于了解前线情况,毫不犹豫调头追了上去。   他骑术好过薛遥, 不费吹灰之力便与他并驾齐驱,侧头喊话:“薛遥!孤命令你立即勒马!”   赶路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的薛遥,此刻已经精神恍惚, 只感觉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让他站住。   薛遥以为有追兵追上来了,吓得疯狂打马,想要逃脱, 回京找二皇子调兵。   太子皱眉急喊:“你听见没有?”   他喊完这话, 就瞧见薛遥晃荡着脑袋几近昏迷,眼看就要坠下马去,这一摔,非死即残。   “薛遥!”情急之中, 太子一撑马背,纵身飞踏,落至薛遥身后,用双臂箍住他险些坠马的身子,拉缰勒马,紧接着一声口哨,叫停了自己的马。   “你怎么回事?”太子将薛遥拦腰拖下马背。   薛遥状若疯癫,拼命挣扎,拔刀挥砍,却被太子压住手腕,按在地上:“薛遥!认不出孤了?!”   薛遥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胸口激烈的起伏。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让他模糊的双眼看清了太子的轮廓。   太子发现,薛遥脸上狠戾疯癫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悲伤至极,薛遥就这么咧着嘴盯着他看,喉咙里发出嘶哑地哽咽。   “好了,没事了。”太子松开他手腕,扶他起来:“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太子殿下……您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太子拉着马带薛遥先下了官道,让薛遥喝点水,再讲明情况。   得知父皇性命垂危,五弟成了人质,七弟生死未卜,太子僵成了泥雕。   薛遥知道他需要点时间接受这么大的变故,但时间紧迫,还是小声提醒道:“殿下,您不能就这么回去,现在三军都在三皇子的掌控中,您最好能调来其他兵马。”   太子没说话,闭着眼缓了好半天,嗓音低哑地说了句:“孤万死难辞其咎。”   “殿下,皇上中计是个意外,您是否留守都不会改变这个结果,如今的问题是三皇子的野心,您若是死了,五皇子与七皇子才是真的没救了!”薛遥说完就一阵咳嗽,赶紧喝一口水压下咳嗽,继续道:“咱们得回去调兵,您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赶去前线!”   太子睁开眼,低声开口:“你不用赶路了,下了官道去找家酒馆好好歇息,前线孤去顶着。”   “殿下!您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三路兵马!”薛遥满脸惊恐。   太子抬手让他不要着急,“父皇临时改立储君,但并未废孤。二弟已经加急通知湖广总督带兵来援,前线禁军受孤号令,老三能靠得住的只有他舅舅佟宁昭,孤外有七大总督驰援,内有禁军里应外合,西北总督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继续助纣为虐。”   *   七皇子跟五个商人签下了契约。   商人们送他回京,要求他家里人给两千五百两银子当辛苦费。   两千五百两银子在七皇子看来不是很多,父皇赏赐给母妃的头面一套都不止这个价。   商人们给殿下“雪中送炭”,值得两千五百两银子的打赏。   这五人里最好说话的是山羊胡子,一路上都在问七皇子:“小公子还饿不饿?我这里还有腌肉,只收你二两银子一斤怎么样,比草鱼管饱!”   七皇子有点心动了。   那个刚刚要打七皇子的男人脾气最爆,大家都叫他刘三虎。   他看不惯头领和山羊胡子喊那男孩“小公子”,觉得没必要对这落难少爷这么客气。   看这小少爷细皮嫩肉的,家里人肯定当个宝,自然会花钱赎人,何必对他低声下气的?   有钱人平时对他们不都颐指气使吗?   现在到了他们的地界,凭什么还得跟这些有钱人低三下四的?   刘三虎没好气地问七皇子:“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七皇子已经习惯了他无礼的态度,并觉得老百姓之间的相处模式,可能就是这么不拘小节。   父皇说身在皇家,也要懂得与民同乐,所以七皇子憋着小脾气,勉强和蔼地回答:“老七。”   “谁他妈问你排行了!”刘三虎哈哈一乐:“问你叫什么名字懂吗?”   七皇子转头,沉沉看向他。   刘三虎被那孩子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冷,莫名就收住了嘲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回过神,又担心其他兄弟发现他被个孩子震住了,顿时火冒三丈,更加无礼地呵斥:“看什么看!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陆潜。”七皇子低声回答。   “陆钱?好名字啊!人如其名!”山羊胡乐呵呵地搂住男孩肩膀:“你家一定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吧?你爹不会是当官的吧?”   “不是。”   “那还好。”山羊胡子笑道:“要是当官的,咱哥几个都不敢管你爹要钱了,哈哈!”   这群商人是走水道山路,虽然比官道绕些路,但这么走反而不会被三皇子的追兵抓到。   七皇子计算了一下走出西兰大漠的时间,决定每三天从山羊胡子那里买一次腌肉和水,只要走出大漠,打猎和野果都能喂饱自己。   第二天,一行人在山洞里凑合一晚。   半夜里,七皇子感觉到身旁有个人坐起身,爬到自己身边,盯着自己看。   七皇子没有太多戒心,并不觉得对方会伤害自己,但因为不习惯主动跟人打招呼,所以依旧一动不动,等待对方先说话。   对方以为他睡熟了,立即对几个兄弟发出“嘶嘶”的暗号。   “他兜里还剩多少票子?”这是刘三虎的嗓音。   “至少还有七八张,而且不是五十两,我亲眼看见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山羊胡子的嗓音。   “我去摸来数一数不就得了!”刘三虎说。   “慢着。”头领说:“他身上最多不超过几百两,别打那心思了,咱们不能把这小子惹恼了,那两千五百两酬劳才是大事。”   刘三虎急道:“惹恼他又怎地!他爹娘还能不要他了?惹恼他照样得送钱来赎人!”   头领道:“咱们送人回去那是恩情,闹掰了就不好听了,京城那地界有头有脸的人那么多,天知道他爹娘什么来头,惹恼了这小娃娃,回头给咱告上官府,不是平白惹事吗?”   山羊胡子说:“虎爷你别心急,要不这样,咱们绕个路,带他在大漠多耽搁几天,把他那点银票都赚到手,再领他去客栈,到时候他吃喝都得靠咱们供给,也没人强迫他,还欠咱恩情呢!”   另外两个男人立即低声怪笑起来:“还是老柯脑子好使!”   七皇子阴沉地小脸隐在寂静得黑夜里。   这一夜,他突然一点都不喜欢老百姓了。   第二天清早,五个商人带着货车,按计划准备在大漠里绕路跋涉。   七皇子掏出银票,取了二百五十两,递给山羊胡子:“买十斤腌肉三袋水。”   山羊胡子眼睛一亮,本来还以为要多走几步,这小少爷才会忍不住饿,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个开门红的大生意!   他喜不自禁地从自己的货车上卸下一个包裹,提了十斤腌肉递给七皇子,还不忘感叹:“哎,我也只剩这点肉了,其实不想卖,又不能饿着你个小娃娃。”   七皇子没说话,提起腌肉就对五个商人抱拳道:“诸位,就此别过。”   五个男人顿时愣住了,回过神,那小少爷已经扛着肉和水袋,朝东边走去。   真是奇了!这毛孩子居然还认得方向!   “站住!”刘三虎暴跳如雷,箭步追上去。   不料刚吼完,那孩子就面无表情转过身,用“有屁快放”的眼神盯着他。   身后地头领赶忙追上来拦住刘三虎,对那孩子陪笑道:“小兄弟怎么突然就要自己走?咱都说好了护送你回京了。”   “不必。”陆潜抬手亮出腌肉和水袋:“爷有它们护送。”   刘三虎刚要发作,又被头领阻止,头领仍旧面色和善道:“这样可就是翻脸不认人了,小兄弟,这大漠里干粮和水都是救命的东西,咱肯卖给你,是因为你跟咱们签了契约,现在你拿了吃的喝的就要走,契约就不算数了?”   陆潜面无表情道:“京城城门见,银子少不了你的。”   山羊胡子追上来急道:“空口无凭!你这么拍屁股走了,京城那么大,咱么去哪里找你!不成!你把腌肉和水还给我!我不卖了!”   “咚”的一声闷响,陆潜将手中食物丢在脚边,目光盯着眼前五人,慢悠悠解开了腰侧长刀。   刘三虎顿时冷笑:“怎么?你小子还想动手了?真他妈初生牛犊不怕虎!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不打的你叫爷爷,我就不姓刘。”   “住手!”头领还是不想闹掰了,让人拉开刘三虎,依旧温和地上前跟那男孩交涉:“小兄弟不要动怒,咱真的是出于好意,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咱昨个给你一口水一条鱼,你现在已经渴死饿死在这大漠里了!萍水相逢,咱们救你一命,你钱咱们这么大人情,总不能反目成仇吧?”   陆潜没有回答,目光冷淡的盯着头领。   他天生缺乏感情逻辑,一切行动以目的为导向,偏偏陪他长大的小伴读是以感情为导向的性格。   所以这些年来,陆潜有意无意的在尝试记忆别人的感情逻辑,这样能使他的行为表现得到小伴读的表扬,小伴读一开心,就会亲手喂奶。   陆潜喜欢那种感觉,但不代表他能从感情层面理解和执行某些事。   在他的世界中,没有顾及人情的逻辑,这五个人昨天被他找到了,如果当时他们不肯跟他交易鱼和水,他就会抢夺鱼和水,而非渴死饿死在大漠。   头领说的话,在他这里,是不合逻辑的假设。   头领总觉得这孩子的举止跟寻常人不太一样,一开始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点傻气,但此时此刻才发现,这孩子买的腌肉和水,几乎刚好足够他走出这片大漠。   而且这孩子的方向感奇准,不像他们这些边塞行商,经过了二三十年的历练才掌握经验。   这孩子的方向感,更类似于这荒漠中的狼群,仿佛来自于猎食野兽的本能。   这种层层诡异的不寻常,让头领对这孩子生出暗暗的惧意,赔笑着商量:“小兄弟,我看得出你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既然已经签了契约,咱们还是一起走,图个安心。”   陆潜沉默地注视他片刻,忽然将长刀挂回腰侧,弯身捡起肉和水,转过身继续朝自己选择的方向迈步,只给头领留下一句话——   “跟上,爷没时间给你们耽搁。” 第100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被你爹妈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老子今儿就叫你长长记性!”刘三虎活动手腕追上去, 却被头领厉声喝止。   “赵哥!”刘三虎急道:“咱救了他的命,他却不把咱哥几个放在眼里,还想抵赖契约, 咱哥几个难道任他个娃娃刁难不成!”   头领眼神一冷, 回道:“咱们什么时候救他的命了?粮食和水是他真金白银跟咱们买去的,又不是你好心白送给他的, 这就叫你尾巴翘上天了?”   刘三虎顿时憋红了脸,没想到大哥胳膊肘往外拐。   头领见他神色愤恨, 又将他拉去一旁低声劝说:“这一趟咱能挣两千五百两银子, 够咱们做点买卖,一辈子衣食无忧, 以后再也不用来大漠受罪了。这小子是咱们的活财神,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他家里有钱必有势, 留一手人情,往后咱们哥几个遇到困难,还能上门谈交情,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一旁几个男人闻言都回过味来, 心里佩服头领想得周到, 也都上前劝刘三虎忍让一些。   刘三虎虽然不想放过那目中无人的富家小少爷,可到底不便违逆头领的要求,只得硬压下火气,闷不吭声一起跟着那少爷走。   经过头领的点拨, 其他几个男人都开始下意识讨好陆潜,都期望去了京城,能跟富商家攀上关系。   山羊胡子尤其谄媚,让陆潜把肉和水搁在自己货车上,之后还自掏腰包,送出一些自己的干粮,没收一文钱。   陆潜也并非无动于衷,路上跟山羊胡子走得近了一些。   倒不是因为被山羊胡子感化了,而是从昨夜里听到的对话中,陆潜判断这群商人的目的是银子。   山羊胡子的讨好,一定也是为了银子。   那么,他只要回应山羊胡子的讨好,就会让山羊胡子以为自己的示好能换来银子,也会让其他想要银子的人效法山羊胡子的做法,为陆潜创造更好的旅途生活。   但陆潜并不打算给他们任何奖赏,他不喜欢这群商人。   其他商人确实毫不犹豫跳进了陆潜的陷阱,争着抢着私下给这孩子塞吃的喝的。   没人想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少爷,竟然有意识的每天亲近不同的人,成功挑起一群精明商人的内部竞争,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即将走出大漠时,头领让山羊胡子向陆潜转达了一个请求——   他们希望陆潜跟随他们绕一小段路,去白行山走一趟,跟当地外族人做交易,买齐去京城所需的干粮和日用品。   除了补充干粮,他们还需要把自己带来边疆的货,全部低价抛售。   白行山在大漠以南,交通比边疆外的部族便利得多,货品自然卖不出高价。   越往南走,货价越卖不上去。   他们从前来一趟边疆,运气好了可以赚上百两银子,还能再换些皮子回老家倒卖。   这回碰上了个小财神爷,京城有大笔钱等着他们去拿,自家买卖赚少一点也就认了,但绝不能把货原样拉回去。   原本担心这小财神爷不肯绕路,没想到他一口便答应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潜并不清楚附近哪里能找到集市,这些商人主动指路,他当然不会拒绝。   有了集市,母妃给他的银两,足够买上几车干粮和水,说不准还有奶和蜂蜜。   殿下需要奶和蜂蜜,殿下望眼欲穿。   还有另一个原因——白行山这名字,小伴读给殿下说过。   据说上面住着个什么武林高手,小伴读要殿下拜他为师。   殿下暂时没空拜师,但可以先去踩个点。   一行人来到山下部族村落,先去拜访了几位部落长老。   此地族人多半性情直爽,只要礼数周到,这些人的钱很好忽悠。   本打算低价买一些干粮,陆潜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个问题——这里的人不讲汉话,根本无法交流,要买货品,还得靠商人们转达。   商人们自然不会老实给出真正的货品报价,打算替陆潜交易,赚上一大笔差价。   山羊胡子说这里一斤腌肉要五两银子,陆潜没说话,也再没有让他们帮忙交易。   几个商人认为这小少爷人生地不熟,又听不懂当地语言,就算嫌贵,也迟早会请他们帮忙少买些干粮。   一上午,陆潜沉默地跟着五个商人,走遍部族小小的集市。   晌午,刘三虎正在腌肉摊子前讨价还价,忽然听见身旁一个熟悉的少年嗓音,用流利的当地语言,向摊主购买三十斤腌肉。   刘三虎转过头时,看见的是陆潜淡定如常的侧脸——阳光斜照在少年长长的睫毛上,在茶色眼瞳里投下深不见底的阴影。   “你小子会说白伊族语!”刘三虎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自己说起了当地语言。   陆潜没有理睬他,居然还用流利的当地语言提醒摊主——全都要瘦肉。   五个商人都难以置信,如果这男孩会说当地语言,刚来的时候,为什么请他们帮忙交易?   耍猴呢?   吃饭的时候,头领为了试探,用白伊族语跟陆潜说了几句话。   陆潜并不回答,默不吭声认真吃羊肉。   头领愈发觉得这男孩来头可疑,便不断用当地语言跟他对话,想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再跟他们装傻。   始终得不到回应,头领语气凶悍起来,用白伊族语问陆潜究竟是什么来头。   吃完一盘羊肉,陆潜淡定地擦嘴,抬头,对头领下令:“讲汉话。”   “你听不懂?”头领想看出这孩子脸上的谎言破绽。   然而,这男孩始终保持着第一次相见时,那种淡漠的疏离,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   刚见面时,头领觉得这孩子像一张白纸,而此刻,他觉得阅人无数的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这个孩子的心思,甚至看不出他的情绪。   不知道这孩子对他们是信任还是仇视,以至于不敢在这孩子面前耍花样。   “听不懂。”殿下胖人不说暗话。   “那你刚刚为什么能跟商贩交谈?”头领不相信他的话。   陆潜用看白痴的眼神斜了他一眼,好像在指责他问了句废话,所以殿下懒得回答,低头开始吃当地特色菜,羊奶泡馍。   他天生过目不忘、过耳可诵,跟着商贩逛了一上午集市,眼里看着他们交易的货品,耳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早把常用的交易语句记熟了。   头领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小子究竟怎么回事?一开始花五十两买鱼,是不是故意装傻?   可他图什么呢?   太奇怪了。   而且……   为什么这小子这么能吃啊?   刚刚已经吃了烤羊腿,现在居然又干掉大半碗羊奶泡馍!   吃相倒是很不错,贵公子派头,只是这胃口未免太大了。   头领实在探不出虚实,只能在之后两天默默观察陆潜。   第二天,商人们跟当地族人的长老谈生意,聊了大约小三刻时辰,长老跟随他的手下出门看货去了。   头领不动声色的坐在茶几旁用茶,余光一直盯着陆潜,竟发现这孩子垂眸盯着地板,薄唇不断微微开合,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头领竖起耳朵仔细听,终于零星听到了几个词。   联系在一起,头领瞬间睁大眼。   这小子……居然在重复他刚刚跟长老的对话!   一字不差的重复,都是地道的白伊族语。   头领惊愕地打量陆潜,发现这小子不但嘴在动,左手也时不时会翻开握起,模拟着长老和他刚刚的动作,似乎在根据刚才看到的画面,揣测他们对话内容,跟语句词汇关联起来。   这孩子居然当场现学了他花了几年才学会的外族语言!   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震撼。   这天后晌,听长老说,当地有个富户,酷爱收集汉人的水墨画,刘三虎等人便立即带着自己的藏画找上门,假装遇到懂行的知己,要“半卖半送”,将一副严兆青的真迹以三十两银子卖与对方。   这位白伊族人仔细品赏了画卷,抬头问刘三虎:“这幅《牡丹》是严先生的真迹?”   “假的。”殿下胖人不说暗话,直接拆了刘三虎的台。   这位外族人因为崇尚汉人文化,所以听得懂简单的汉语,闻言惊诧地看向刘三虎。   刘三虎顿时暴怒,又不好当面发作,压着火气阴沉地威胁陆潜:“你凭什么说这话是假的?这一笔一墨哪一处有假?你说!说不出来,今儿绝对要你好看!”   陆潜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画纸,面无表情道:“《牡丹》是帛画,你要仿,至少得画在布上,不能画在纸上。”   刘三虎:“……”   好在这位外族人听不懂太复杂的汉话,刘三虎让几个兄弟把这该死的小子拉出去,废了好一番口舌哄骗外族冤大头,最终以二十两银子的“贱价”,卖了自己的假画。   两天过后,几人的货品基本清完,补给品也买齐了,下午就准备动身。   中午在白行山脚下的食肆吃饭,忽然听见门外有人用汉话大喊“奸商”。   几个商人都是一惊,转头就瞧见昨天买画的那个冤大头,气急败坏地举着画卷冲进门,说自己去找汉人店铺裱框,被告知这幅画是劣等仿品,不值一文!   其实这画还是值个几文钱的,刘三虎知道外族人喜欢贴挂汉人的画装点室内,所以带了一叠假画来。   本来准备一两银子一张卖出去,没想到碰上这么个冤大头,就狠宰了一笔。   现在他们已经卖完了货品,正准备去京城拿一笔巨额赎金,回老家做买卖,再也用不着回来跟这群蛮夷做生意,此刻自然不可能把吃进肚子里的银子再吐出来。   刘三虎一腿翘在长板凳上,拿着竹签子剔牙,看眼不看那冤大头一眼,不耐烦道:“你凭什么说这幅画是假的?”   那冤大头把画摊开,用当地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别人告诉他的疑点。   刘三虎听完后唰的站起身,一把将那冤大头推倒在地,凶神恶煞地呵斥:“少跟我罗嗦!我昨日卖给你的是真画,谁知道你从哪儿找来一副假画来讹老子?”   那冤大头被推倒在地,顿时怒气冲天跳起来,抬手就要跟刘三虎动拳头,却被刘三虎一膝盖顶弯了腰。   几个商人担心刘三虎打人惹事,立即上前拉住那冤大头,劝他别啰嗦。   不料那冤大头脾气倔得很,居然连着周围奸商一起打。   一群人顿时都恼了。   这时候陆潜已经吃完了,不想浪费赶路时间,便起身想拉开那冤大头,给他点银子,打发他走。   然而刘三虎打得正起兴,抓着那冤大头死活不撒手。   奸商们拉扯成一团。   酒肆里的客人跑光了,忽听一个陌生男人的嗓音,往人群里钻——   “让一让啊,让一让唉——”说的是汉话。   正扭作一团的几个商人没搭理这人,却不料,一根拐杖游蛇一般插入人群缝隙,先后将山羊胡子等人往两旁推开,三个人被这拐杖推得连退几步,才站稳脚。   刘三虎在挥拳暴揍冤大头,忽见一根拐杖横在自己和冤大头之间。   拐杖藤条一般猛然一抖,就将刘三虎抖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他怒不可遏地抬头一看——手握拐杖的,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那老头一手执拐,一手提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冤大头身上,酒气冲天地开口:“再……再干一壶!”   “找死啊!老酒鬼!”刘三虎一个猛子跳起来,抬手就去抓那白发老头。   没想到才刚接近两步,那老头就站不稳似的后退两步,头也没回,提起拐棍向后一捣,刚好顶在刘三虎软肋,疼得他跌跪在地。   那老头醉眼朦胧地一转头,醉醺醺地对刘三虎咧嘴一笑。   山羊胡子等人顿时一愣。   没想到,这白发老头居然长着一张青壮男人的脸,没有一丝皱纹,两颊被酒气熏得通红,却看得出是个相貌不俗的人。   “得罪了,各位老爷。”老头醉醺醺打了个招呼,转身搂着冤大头,晃晃悠悠要出门。   冤大头并不认识这搂着自己的酒鬼,心里正奇怪,但实在吃不消打了,所以没挣脱,打算跟着这酒鬼出门,找族人一起来理论。   然而他们转过身时,商队里那个小男孩还站在他们面前。   陆潜手里的碎银子已经准备好了,默默站在那里,等冤大头向自己讨要。   冤大头知道这孩子跟奸商是一伙的,气得啐了一口,用汉话骂他:“小奸商!”   抓着碎银子的殿下生气了,迈腿走近一步。   搂着冤大头的老酒鬼立即“步伐不稳”,抬起拐棍就朝“小奸商”戳去——   一阵气流涌过来,陆潜一侧身,避开拐棍,抬手一掌,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拐棍横劈而来的劲道。   那醉鬼老头迷蒙的眼神陡然一凛,如电般扫向男孩的脸。   是巧合么?   这般大的孩子,怎么会提前猜到他的招式变换,轻而易举地躲开?   作者有话要说:   崽妈分成了两派,一派坚决要求崽崽继续沙雕下去,另一派坚决不承认崽崽沙雕,要求作者立即把形容词改成天真可爱……   粗长猫:行行行是可爱! 第101章   白发老头很快恢复憨醉的神色, 用拐棍敲了敲地板, 质问面前的男孩:“小鬼,你想跟那群坏人一起欺负我这老头子?”   陆潜没搭理老头,目光冷冷盯着老头身旁的冤大头, 郑重下令:“道歉。”   那冤大头一脸茫然地盯着男孩看了看, 以为他要找茬,于是壮着胆子又骂了句:“小奸商!”   陆潜立即抬手去抓冤大头胳膊, 却被白发老头截住去路。   “你想干什么?小子。”老头抓住男孩的手腕。   陆潜用力动了动,发现自己无法挣脱这老头的桎梏, 便神色疑惑地看老头一眼, 回答:“抓他。”   老头挑眉问:“抓他做什么?”   陆潜没回答。   这个人冤枉殿下,殿下要带他回京, 找遥遥告状。   遥遥知道殿下不是小奸商。   老头见男孩不说话,便松开他的手,笑道:“你们骗人家买假画, 人家找上门评理,被你们打了一顿,你还要抓他?咱们白行山也是讲王法的,要抓也是抓你们这群骗子。”   “他自愿买的。”陆潜反驳。   老头笑:“那是因为你们骗他是真画。”   “爷说了, 是假的。”殿下把鉴别方式都说了, 这人还是买下了画。   那就算自愿交易,不犯枉法。   听男孩这么一说,那冤大头猛然想起来,男孩当日确实说过一句“假的”, 还指着画说了句他听不懂的汉话,之后就被那群奸商撵到门外去了。   或许,这孩子那时真的在提醒他,画是假的。   冤大头顿时难言羞愧地低下脑袋,正想着要不要道歉,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听说山下有汉人殴打本族人,部落的精壮青年举着棍棒,风风火火赶来包围小食肆,在门外叫嚷着要汉商们出来。   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几个商人都一脸晦气,转头瞪视惹事的刘三虎。   头领皱着眉理好衣服和发冠,走出门给当地人解释、道歉。   事情并不能简单解决。   这里的外族人对待客人热情直爽,对待敌人像严冬一样冷酷。   当地百姓要求奸商退货,把银钱如数归还。   商人们当然不肯还钱,但也惹不起这么多人,只能由头领出面,带着刘三虎致歉,而后先退了那副假画的钱,还赔给族长几十两银子作为补偿,请求当地老百姓原谅。   这一下午,陆潜待在客栈里也没有闲着,一直被迫听白发老头的唠叨。   “你从前可曾学武?”   “师从哪派?”   “这些商人是你什么人?”   “你看起来跟他们不像一伙的。”   “他们是不是拐子?你告诉爷爷,爷爷替你做主!”   “你不会真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你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干这种勾当?”   “家里有什么难处吗?”   ……   以上采访问题,白发老头单方面循环播放了一整个下午。   陆潜给了他一个简要的统一答复:“关你事么?”   老头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这么寡言,八成是受过什么刺激,这才误入歧途。   总之,能想象出的借口,老头都帮男孩给想了。   毕竟,这样的练武奇才,老头半辈子遍寻不得,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不能轻易放弃。   老头循循善诱,给男孩讲述了当地一位族人舍身救人的故事,企图挖掘男孩内心的善良。   陆潜面无表情听完老头讲的故事。   老头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等待男孩的回应。   一老一少,脉脉相望。   一阵沉默。   陆潜突然对老头开始讲《后羿射日》的故事!   语速惊人的讲完后,殿下对老头点点头,示意“爷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一人讲一则故事,然后散场自由活动,这是殿下跟五哥六哥课余时间不成文的规矩。   殿下以为讲完故事就能摆脱这老头。   老头一时没能领悟男孩的精神。   为什么忽然讲神话故事?   这时候,头领和刘三虎阴沉着脸色回客栈了,打眼就瞧见那醉鬼老头居然坐在陆潜声边。   刘三虎正愁无处泄愤,骂骂咧咧走过去想教训那醉鬼老头。   那老头一跃而起,兔子似的几步蹦上客房窗户,回头对陆潜喊话:“小子,你若愿意与这群人断绝来往,今晚子时,来山下食肆见我!”   说完,他便跃出窗口。   刘三虎一愣,这可是客栈二楼,这白发老人跳下去也不怕摔死?   提着刀追上前,看向窗外,早已没了人影。   头领上前问陆潜:“那老头跟你说了什么?”   被纠缠一下午的陆潜绝望地低头扶额:“什么都说了。”   这是一位比五哥话还多的老人。   五哥只跟殿下聊自己的人生。   老头还跟殿下聊别人的人生。   殿下疲惫。   原本打算天亮启程,这群商人却在半夜叫醒了陆潜,说是要提前赶路。   他们走出客栈的时候,躲在外面等男孩弃暗投明的白发老头眼睛都亮了,还以为那男孩想通了,要去山下赴约。   然而,男孩跟在那群商人货车后,一路朝东进了树林,分明是要离开部落。   竟然执迷不悟!   可惜了,这练武的好苗子。   老头叹息一声,神色黯然地准备回山,转念又想——这男孩会不会是受那群人逼迫威胁?不便脱身?   略作犹豫,老头回过头,悄无声息地尾随商队,想观察这群人与男孩的关系。   走了约莫三里路,队尾的山羊胡子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抱怨:“干嘛偏挑半夜赶路?觉都没睡足,谁走得动路!”   刘三虎转头对他怪笑两声,低声道:“别啰嗦了,一会儿出了山,有你的好处。”   山羊胡子一睁眼:“什么好处?”   刘三虎低头掀起自己货车上的毡布一角,把火折子靠近了,照给山羊胡子看,得瑟道:“等出了山,这些好东西咱哥几个分了,我刘老三今儿害兄弟们赔的钱,包管加倍补上!”   山羊胡子快步上前查看刘三虎车里的货品,见里头有不少银质饰品,顿时困意全消,惊喜地抬头问:“你哪里弄来这些宝贝?”   刘三虎得意地一笑:“从那买画的傻子家里取来的。”   山羊胡子一愣:“你去他家里偷来的?”   “什么叫偷来的?”刘三虎不满地白他一眼:“这是那畜牲欠咱们的,买卖都被他搅黄了,就该他倾家荡产赔咱们的本钱!”   周围两个男人也惊喜地靠过来察看,忍不住惊叹道:“那傻子家里藏了这么多宝贝,还为了那点银子跟咱们扯皮,真不是个东西!”   刘三虎冷笑道:“老子这回把他家都搬空了,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看他往后敢不敢跟咱汉人嚣张!”   *   远处,藏在一颗大树后的白发老头运起内力,听清了那伙行商的谈话,脸上霎时闪过一丝怒色。   这群卑鄙无耻的奸贼,做出这等恶事,竟然打着汉人的名义逞威风,汉人的礼仪教养都被他们糟蹋光了!   老头想冲出去好好教训这群恶贼一顿,可前几日刚跟剑圣保证,不再管尘世之事,此刻要是将这群恶贼绳之于法,剑圣那老家伙又要笑话他看不破!   怎么办?   正自犹豫着,老头听见头顶传来某人熟悉的嗓音——   “了不得、了不得,徐掌门竟然没出手惩恶除奸,果真是悟道了。”   老头闻言顿时耳根一红,仰头朝着树上低斥:“你个老贼!居然偷偷跟踪我!是不是想跟我抢徒弟?”   树上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身着月白长衫的修长人影飘然落地。   月光下,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容满是戏谑的笑,鹰目盯着青龙派上一代掌门徐逢春,笑道:“本尊只是好奇你所谓千年一遇的练武奇才长什么模样,瞧到现在还没瞧出来,徐掌门,你是看中那几个窃人财物的大贼了,还是看上后头那个没睡醒的小贼了?”   “他不是小贼!”徐老头一挥手,怒不可遏地辩解:“我刚才一直待在客栈外瞧着,那孩子没出过客栈,东西不是他偷的!”   剑圣挑眉看着徐掌门:“也是,估计得在长大些,才能练好盗窃的本事。”   徐老头气呼呼瞪了剑圣一眼,知道自己说不过这嘴欠的老家伙,心里也恨自己看走了眼,便气冲冲地转身要回山上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那群商人的说话声。   徐老头和剑圣同时转头看过去,竟发现那群人好像吵起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飞身接近,悄无声息地藏进几个商人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刘三虎气得面色铁青,抬手指着挡在自己货车前的富家小少爷,咬牙切齿地威胁:“给我滚开,听见没有!”   陆潜仍旧面无表情挡在他车前,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的命令:“东西还回去。”   “不、可、能!”刘三虎说着就要拔刀,却被周围几个兄弟拦下来,让他别搭理这傻不愣登的小少爷。   为了京城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刘三虎最终还是怒吼一声,压下了怒火,牵着马让货车调头,绕过那傻小子。   那傻小子低着脑袋没动弹。   算他识相。   所有人都拉着货车继续前行,身后又传来那男孩阴魂不散的嗓音——   陆潜站在原地:“爷说最后一遍,东西还回去。”   刘三虎回头朝他啐了一口:“滚你娘肚子里撒野去!小畜牲!”   “人之过也,各于其党。”   陆潜说出一句商人们听不懂的话,转身,冰冷的目光锁定刘三虎,继续道:“观过,斯知仁矣。大哥说过,奸恶之辈,罪无可恕。”   话音一落,陆潜脚尖碾起一颗石子,飞脚朝刘三虎面门踢去——   “砰”的一声闷响,刘三虎猝不及防被石头砸中鼻梁,摔倒在地。   藏在树上的两个老头瞬间惊呆了!   徐老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指着地上那小子,看着剑圣直结巴:“看看……看这发力和准头!”   “嘘。”剑圣要求老bb机闭嘴。   刘三虎捂着飙血的鼻子,忍无可忍地爬起身,再也不管弟兄的阻拦,拔出刀,朝陆潜砍去!   陆潜面无表情朝他迎过去,却游刃有余避开刀刃,轻而易举绕过刘三虎的攻击,上前抓住马缰,让货车调头,要把东西送还给失主。   刘三虎气得快要升天,跟在陆潜身后拼命劈砍。   奇怪的是,这男孩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每一刀都能不疾不徐地避开,淡定自若地拉着马车朝回走。   这下子,树上的两个老头彻底傻眼了!   “这小子……这小子!”徐老头已经激动得说不完整话:“看清没?老邱,他能在旁人出手前动作,我就说了吧!他肯定是……肯定是……”   “归游体质。”剑圣低低说出四个字。 第102章   “这小子实在不知好歹。”山羊胡子也不希望煮熟的鸭子飞了, 转头对头领说:“咱把他捆起来带回京去, 否则不知这一路上还有多少麻烦!”   头领看出这富家小少爷是诗礼之家出身,见不得不义之财,这回就算依着他性子, 把偷来的财物送回去, 这小子怕也不愿意跟自家兄弟一路回京了。   那就由不得这小家伙再使小性子了。   头领阴沉着脸一点头,三个弟兄立即舞起棍棒冲上去, 围住那少年。   站在少年身后的男人最先出击,木棍顶端对准少年后心刺过去, 少年却一侧身轻松避开袭击, 顺势用脚跟踩住他左脚。   男人左脚拔不起来,身子又停不下来, 一头朝前栽倒,砸在货车把手上,瞬间两眼发黑。   右边二人见状飞冲上去, 一棒子照着少年面门打下,“砰”的一声闷响,却发现棍子砸在刚才倒地的弟兄头上——弟兄被那少年提着后脖领子挡下了这两棒,彻底昏了过去。   少年一脚将被打晕的男人踹向来人, 二人连忙伸手去接, 却接了个空,反被趁机绕过来的少年打倒在地。   “好!”树上的徐老头忍不住低声喝彩。   头领和刘三虎已经看愣了,没想到这少年竟有这样的身手,徒手打倒他们三个兄弟。   被踢倒的两人挣扎着站起来, 再不敢贸然出手,退后几步,等待头领发出口令,四人同时发起攻击!   那少年竟然准确无误地提前判断出四人出击的盲点区域,毫不费力地躲避、反击。   眨眼的功夫,五个男人全被打倒在地。   徐老头注视着树下孤身而立的少年,感慨道:“他的招式虽然没有套路,却似乎运用了你的太极心法,老邱,你认识这小子?”   剑圣没说话。   徐老头转头看他:“怎么了?”   剑圣看着树下那少年,低声道:“他好像再等人。”   下一刻,那少年缓缓侧头仰脸,竟然看向他俩藏身之处!   “想打就下来。”陆潜面无表情盯着树上两个人,漠然开口:“爷赶时间。”   “他发现我们了。”徐老头看向剑圣:“他这感知力好似比你还强?你是不是教过他心法?”   剑圣立即理了理衣领,抹了抹头发。   老家伙看起来很郑重,一般要摆师父架子的时候,他才会注意形象。   徐老头发出警告:“这小子可是我先发现的!你不能抢我的徒弟!”   “他用了我的太极心法。”剑圣一脸得瑟地转头对徐掌门一笑:“看来他心里的师父已经有人选了,不能强求,你——”他对徐老头挥了挥手,要求他识趣的滚蛋,不要自取其辱。   于是,陆潜瞧见两个老男人揪着对方头发耳朵,从树上争先恐后地飘落到自己面前。   “让他自己选!”被揪着耳朵的徐老头死命抓着剑圣发冠。   被迫低着头的剑圣:“你先松手。”   “数到三一起松手!”   两个老头终于停止互殴,恢复了高人的架子,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却已经牵着马车走远了。   “喂!站住!”徐掌门连忙追上去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知道咱俩是什么人么?”   陆潜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老头实在太能说了,陆潜不善交流,本就很怕特别能说的人,现在又来了另外一个没见过的老头。   感觉像被一百只五哥包围了,殿下好紧张,想快点逃脱。   “不露两手,这小子就不把咱们俩老头放在眼里。”徐老头快步掠至少年跟前,挡住去路,用拐棍敲两下地面。   陆潜感觉脚底板震了两下,有点发麻,但并不明白这意味着怎样的深厚内力,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徐老头。   徐老头猜想这孩子并没有学过正经功夫,于是抬起拐杖,指向身旁一颗小树,示意少年看好了。   陆潜斜眼看看树,没发现异样。   徐老头陡然悬起拐杖,一掌推出,一声巨响,那棵树从中间被劈成两半,面条似的像两边折断弯曲!   拐杖飞旋着飞回老头掌中,徐老头回过身,傲慢地看向那少年:“如何?”   “大爷有何指教。”陆潜瞬间认怂。   徐老头仰头一乐,对他说:“老夫想问一问你的意愿。”   陆潜警惕地看他:“什么?”   徐老头用拐棍敲了敲地面:“你想不想跟老夫学功夫?”   剑圣箭步冲过来抢生意:“你先说说想学什么功夫,平时喜欢用英气潇洒的长剑,还是叫花子用的木棍?”   这个选项描述可以说非常带有主观偏见了。   陆潜并没有被选择题迷惑,反问俩老头:“你们是什么人?”   俩老头对视一笑,徐老头回答:“江湖人。”   陆潜又问:“为何住在边塞外族部落?”   剑圣挑眉:“为了摆脱尘世。”   陆潜并不能理解普通人为什么要摆脱繁华都城,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生活。   一般只有逃犯才需要摆脱尘世,所以殿下警惕地问两个老头:“你们是不是犯法了?”   剑圣笑了:“算是吧,咱们这样的人经常触犯王法,边塞逍遥自在些。”   “你呢?小子。”徐老头问少年:“你小小年纪,为什么流亡至此?”   面对两个自称“经常触犯王法”的江湖人,殿下有点紧张。   男子汉一般不能在这种场合输掉气场,于是,陆潜敛起双眸,神色阴沉地恐吓俩老头:“爷是通缉犯。”   老头们一愣:“通缉犯?你犯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意义重大,陆潜认为自己必须用一个可怕的罪名,彰显自己的凶悍,于是——   “屠城。”   陆潜神色冷酷的扮演一个杀人狂魔,还云淡风轻地反问:“你们呢?犯了什么事。”   俩老头都傻眼了。   徐掌门弱弱地回答:“我们……我们没有服徭役。”   “也没有交田赋。”不太懂王法的剑圣又想出一条罪名撑场面。   陆潜:“……”   一阵尴尬的沉默。   逃个徭役至于逃到边塞么?还乱劈树。   殿下要不是被吓着了,绝对不可能没把握好吹牛的度。   生气,杀人狂魔殿下拉起货车就走!   *   太子的出现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军营里没有人知道太子秘密回宫的事。   太子从薛遥那里得知了情势,为了稳定大局,只说自己跟老五准备一明一暗偷袭契丹残部,反被契丹擒获,昨晚趁契丹残兵撤逃,才趁乱脱身。   如太子所料,西北总督一见太子现身,立即跟佟家划清界限。   太子的势力是正统势力,只要他活着,三皇子就没任何机会争储。   西北总督屁股歪回去了,佟宁昭剩下一支孤军,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先去营帐探望父皇。   辨认好半会儿,才认出榻上枯瘦的老人竟然是自己的父皇,太子悲痛欲绝。   听太医说皇帝一直在昏睡,军营条件艰苦,病情难以好转,太子当即下令,护送父皇回京。   三皇子却不答应,说父皇伤势严重,受不了路途颠簸。   皇帝留在军营只能等死,如太医所说,皇帝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中了契丹的箭毒,而战地没有充足的解毒药材可供调理,送回京城还有一线生机,但也可能死于途中,所以没人敢提议,也就太子爷敢担这样的责任。   太子命令西北总督带兵护驾,又让佟宁昭撤兵回广东,战地只留禁军与契丹余孽对峙。   可三皇子不肯交出兵符,执意说是父皇没有下令撤兵,撤兵等于逃兵。   太子知道,现在留在边疆毫无益处,换人质也换不成了,因为契丹王子不知去向。   三皇子说是七皇子临阵脱逃,还把人质放走,扰乱军营。   实际上,契丹王子不是七皇子放跑的。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的晚上。   三皇子打算杀掉契丹王子,再把消息走漏出去,逼契丹杀掉五皇子和太子,以绝后患。   四皇子当面赞同三皇子的密谋,回帐后却辗转难眠。   天亮前,契丹王子就会毙命,四皇子满脑子都是大哥和五弟被契丹人砍头鞭尸的画面。   因为汐妃当年向皇帝请求,仪贵人上了伴驾巡游的名单,因此,四皇子母子在宫中体面的度过这十年,用不着拼命巴结三皇子,跟几个兄弟的关系也还过得去。   大哥虽然在皇后面前从不给四皇子好脸色,私下对他却不差,就连六年前封王之事,都是大哥私下向父皇提起的,否则等到老七成了宁王,他老四没准还没个爵位。   想到大哥平时的关照,四皇子半夜三更偷偷起身,去了秘密营地,把契丹王子给放了。   放人的时候,四皇子要求契丹王子把太子和五皇子给交回来,契丹王子用他半生不熟的汉话对天发誓。   四皇子只能选择相信,否则等到天亮后,三哥杀了契丹王子,大哥和五弟就彻底没活路了。   然而,契丹王子离开三天后,五弟依旧毫无音讯,太子倒是回来了。   现在人质没有了,五皇子换不回来,驻军不能全部撤离。   太子坚持要求只留下禁军,让西北军护送父皇回京治疗,不能耽搁。   三皇子死活不答应,争执中说出了心里那句话——“大哥,你已经不是太子了。”   兄弟俩在皇帝大帐里争执不休,竟然奇迹般地吵醒了皇帝。   一听见皇帝咳嗽,所有人都僵住了,等到第二声咳嗽想起,所有人才转身看向皇帝。   太子箭步冲到榻旁:“父皇!”   皇帝已经与上一次清醒时判若两人,两颊凹陷,嘴唇干瘪发紫,已经毒入五脏。   他蒙着一层灰似的眼睛,平静地盯着太子看了好久,才迟缓的喃喃:“锦安回来了……好,好。”   “父皇……儿臣罪该万死……”太子心中有万般愧疚,此刻不便说出口,只能强忍眼泪握住父皇的手,跪地不起。   皇帝的反应十分迟缓,许久才气若游丝地回应:“朕有罪。”   太子看向父皇,周围人都以为皇帝要托付后事。   皇帝两眼望着虚空,呓语似的喃喃:“朕以为有的是时间慢慢弥补……锦安……”   皇帝灰蒙蒙的目光落回太子脸上。   “儿臣在!”太子凑近。   皇帝麻木地看了长子许久,好像要从儿子脸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说:“你笑给朕瞧瞧,梦里一直见你母后哭,朕好久没见你母后对朕笑过了。”   太子愣了愣,而后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安慰父皇:“母后想念父皇了,儿臣今日就送父皇回宫。”   皇帝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神色茫然地喃喃道:“她刚生下你那会儿,不似这般刻薄,朕那时答应她,江山第一,你母子第二,后来朕食言了,无颜见她,朕知她心里有怨,就任她拿后妃撒气。”   “父皇待母后与儿臣恩宠已极!”太子愧疚于自幼心里对父皇的埋怨,父皇一定都知道。   皇帝坦然道:“朕待汐妃最好,待老七最好,你母后知道。”   太子给父皇找借口:“七弟聪慧可人,当得起父皇的宠爱。”   “你不怪朕?”   太子用力摇头。   皇帝笑了:“老七是最讨朕喜欢的孩子。”   太子立即点头赞同。   皇帝看着他,又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告诉太子:“你是最让朕骄傲的孩子。”   太子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决堤了:“父皇!”   “你太重情义,这是优点,却也是帝王的弱点。”皇帝看着他:“容易被臣子猜透利用,锦安,你为良臣,好过为明君。” 第103章   太子不明白父皇这句话的意思, 含泪茫然看向皇帝, 想求父皇说明白一些。   太子心中有愧,若此刻父皇伤愈康健,他会主动领罪, 请求废除自己太子之位。   而此时政局不稳, 群狼环伺,他不能在父皇病危之际推脱责任。   可父皇这句话的意思, 像是要他放弃储君之位。   皇帝已经糊涂了。   他不知道军营里发生了什么,曾经打算慢慢教会太子道理, 此刻全都来不及了。   他只能挑些重点, 握紧太子的手道:“新法不是长久之计,朕答应试行……是想叫你亲眼看见结果, 你若即位,万不可举国施行新法……”   太子一惊,完全没想到父皇会在此时提及这些政务琐事。   况且新法试行明明很成功, 为何此刻父皇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皇帝用力提起一口气,看着太子道:“官……不可……与民争利,即使你的初衷是惠民,一旦权力干涉民间交易, 这新法终有一日, 将成为贪官污吏敛财之器,成为贪墨欺民的渊薮!若朕再有三年,必能引你亲眼看见弊端,如今怕是……怕是……”   太子来不及消化父皇的忠告, 见父皇神色急切,赶忙安抚:“儿臣明白了!父皇您不要着急!”   皇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股精神,微微抬起的脑袋,缓缓落回枕上,涣散的双眼望着虚空,喃喃询问:“老五呢?”   太子握紧皇帝的手,颤声安抚皇帝:“五弟他……在契丹营地里吃了些苦头,儿臣斗胆将他送回宫修养去了。”   “回去好……回去就好。”皇帝脸上露出松了口气地神色,眼皮逐渐耷拉下来,气若游丝地下令:“老七来,给朕和你母妃讲个故事……不听后羿射日了,换一个。”   太子握紧父皇的手,低头把眼泪蹭在袖口,深吸一口气,开口学着七弟呆憨的嗓音,对皇帝轻声说:“儿臣给父皇来个精卫填海吧?”   皇帝闭着眼睛,干瘪的嘴唇抿起来,嘴角翘一翘,像是在笑话老七还是只会讲这么几则老故事。   他的身体还千金重般躺在榻上,灵魂已经坐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当中,听着胖嘟嘟的老七讲神话故事。   孩子们越变越小了,连少年老成的陆锦安,在他眼里都成了六岁小萝卜头时的模样,更年幼的孩子逐一消失了。   最终,连锦安也渐渐消失在一片明亮的白雾之中。   皇帝茫然四顾,像是想要留住些什么,眼前的雾终于散开一些,一个凤冠霞帔、笑容明艳的女人出现在眼前,竟是他的妻子,还是十九岁那年新婚时的模样。   刚成为王妃的少女羞赧地挑眼,对眼前尚未成为皇帝的男人淡淡一笑,笑里压抑着心猿意马的爱慕,小声说了句:“二爷,天不早了,咱回家罢。”   ……   “父皇!”   “父皇!”   林安三十二年五月初九,皇帝驾崩。   *   太子说二皇子已经从外地调兵来援。   几日后,瞧见大队人马班师回京,佟家军撤兵南去,驻守边疆的只剩下禁军,这让薛遥大大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太子爷能镇住三皇子。   援军将至,又没了追兵,薛遥不再玩命奔逃,也没听太子的话,去找家客栈好好休息,而是顺着来路,回到那晚跟小胖崽分别的草堆里。   他跟着记忆,朝着小胖崽引开追兵的方向一路走去,老母鸡找小鸡似的落入茫茫大漠中。   一直以来,薛遥都觉得自己方向感不错,到了荒漠,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个睁眼瞎。   花了二十两银子,请了驿站附近的一对中年夫妇,带着骆驼,陪他在大漠里找人。   一天找下来,拉骆驼的大爷问他,你家人在这大漠走散多久了?   薛遥说五天了。   大爷不吱声,跟大婶对视一眼,回头告诉薛遥:“要是找不着了,银子可不能退。”   薛遥没理他。   他不可能找不着小胖崽,早上才刚听见系统提示,安全感掉了两点。   小胖崽肯定乖乖待在某个地方,等着小伴读领他回家喝奶。   增增减减的安全感通知,成了薛遥和陆潜之间唯一的一点联系。   有时候,一连几个时辰安全感没变化,薛遥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要等到系统提示再响起来,才又重新喘过气,继续寻找。   往东走出大漠,终于能见到一些边塞外族部落。   薛遥向当地人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四五岁的汉人男孩,跟他身高相仿,两颊嘟嘟下巴尖,经常给人讲神话故事换奶喝。   当地人多数不会讲汉话,但很热情的给薛遥找来一个会一点汉话的村民。   听说要找一个汉人男孩,村民立即告诉薛遥,最近他们村里来过不少汉人,十四五岁的男孩有两个。   其中一个男孩半夜溜进村民家羊圈,偷偷挤奶喝,昨天被村民逮个正着。   村民说完,用审视的眼神看向薛遥,像是在问他偷奶喝的男孩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帮忙引路的中年夫妇也狐疑地看向薛遥。   薛遥立即斩钉截铁地表示:“另外一个才是我要找的男孩!”   其实很心虚,想要拉着村民立即带自己去找偷奶喝的崽。   偷奶的是他家崽没跑了!   百分百确定!   村民听说另一个男孩才是他要找的人,立即露出和煦的微笑,说另一个男孩帮他们族人打趴了一帮汉人强盗,把强盗盗取的财物悉数还给了失主,英雄出少年。   中年夫妇狐疑地看向薛遥。   薛遥立即严肃地点头:“就是他!他是我家孩子!自幼读圣贤书,为人相当热情仗义!”   薛遥强行选了优秀的那只崽,建立虚假的家人关系,而后拉着那村民走到角落,悄悄问:“那个偷羊奶喝得孩子现在何处?他可能是我认识的人,带我见见他,他喝了你们多少羊奶?我加倍赔偿。”   村民立即带着薛遥去了关押偷奶小毛贼的屋子。   竟然不是小胖崽。   被关这的少年估计有十六七岁了,五官看起来比小胖崽成熟,皮肤粗黑,大概是这些天被大漠的风沙和太阳折腾了,干燥得嘴唇起皮。   虽然不认识,但四处寻崽的薛遥爱屋及乌,见不得男孩受这样的苦头,还是从村民手中把人赎出来,给男孩一笔盘缠就分道扬镳了,也没有多问。   这么一来,只剩那个见义勇为的崽了。   本着自知之明,薛遥觉得那小英雄不可能是小胖崽,但还是像村民打听了那男孩的去向。   村民说,那男孩送还赃物时,身旁跟着两个长辈,其中有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经常在村口的食肆喝酒,行踪不定,但每隔两三天就会去山下买酒。   *   陆潜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抬头一看,发现周围的树木似曾相识,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小子,别白费力气了,没有老夫引路,你绝对走不出这片迷阵!”   循声望去,果然,树上的白发老头还坐在原来那根枝桠上。   殿下一怒之下自暴自弃,盘腿原地坐下了,气呼呼地发狠话:“爷要报官。”   树上的老头说:“屠城犯报官不叫报官,叫自首,要报官也是我去报官抓你个小人犯。”   “爷没屠城。”   “好啊,那就是个小骗子,也得报官!”   陆潜不理他,休息片刻又站起身,拔刀在面前一棵树上横砍了一刀。   “你干什么?”老头立即直起身。   “留记号。”陆潜迈步走到下一棵树前,也横砍了一刀。   “不能砍树!你这是赖皮!”老头一跃而下,挡在树前不让他砍。   陆潜蹙眉盯着老头:“爷很忙,要回京。”   “你究竟是什么人?想到哪里去?只要你肯留下真实身份,老夫立刻送你走。”   陆潜冷漠地别过头:“遥遥说不能泄露身份。”   “遥遥是谁?”   陆潜不回答。   徐老头昨晚听见这孩子睡梦中喃喃说了句“遥遥给爷再加一勺蜜”,听起来实在不像有要紧事情的样子。   “你如果急着回家吃蜂蜜。”老头试探着开口:“咱们后山养了土蜂,你想吃,随时都有新鲜的蜂蜜。”   “谁说爷想吃蜂蜜?”   殿下的肚子闻言,立即尖叫着出卖了殿下。   老头听见孩子咕噜噜的肚子叫,便笑着招招手:“先回去吃饱了再说,老邱今儿买了二斤猪头肉。”   殿下的肚子强迫殿下跟着老头去吃饭了。   为了让这个习武奇才放下戒备,吃完饭,两个老头假装午歇,想让少年自在些。   二人假寐着,暗中观察少年动静。   陆潜同样在观察两个老头的动静。   听见老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陆潜立即悄无声息地闪身出门。   “罢了,他若实在无意拜师,就放他下山吧。”剑圣惋惜地叹气:“只是太可惜了他这身天赋。”   徐老头不甘心道:“这小子只是不肯信任咱们。”   “慢着!”剑圣突然抬手让他不要说话。   一阵沉默,剑圣惊讶地看向徐掌门:“他没下山,倒是往后山去了。”   徐老头:“……走,咱们去看看。”   一刻之后。   两位高人运气屏息,躲在窗外,眼睁睁看着少年神色冷酷地……舔完了后山小屋里的一小块蜂巢,而后假装无事发生的走出门——   跟两位高人迎面相遇。   偷吃蜂蜜的殿下神色自若:“爷在找下山的路。”   剑圣指了指自己嘴角,提醒他:“你嘴角还沾着蜜。”   陆潜舔都不去舔嘴角的蜂蜜,顶着嘴角的作案痕迹,理直气壮地狡辩:“爷出京前吃过蜜。”   徐老头旁敲侧击地戳穿:“那你得几个月没洗过脸了吧?”   陆潜无所畏惧:“男子汉不在乎苦和脏。”   剑圣开门见山:“你若拜我为师,每天都有两罐蜜。”   陆潜意志坚定:“爷只拜剑圣为师。”   一阵错愕地沉默。   “我就是剑圣!”   “你叫邱逸尘。”   “你既然要拜剑圣为师,总该知道剑圣名字就是邱逸尘,哪有人姓剑名圣的!这名号是江湖人对我的抬举!”   殿下狐疑地上下打量邱老头:“你连剑都没有。”   剑圣痛心疾首:“咱们归游体质都是天生的剑士,藏剑气于无形,天地有气,则手中有剑。”   陆潜神色冷漠:“听不懂。”   剑圣并指运气,骤然挥向陆潜腰间佩刀——   一声轻响。   陆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刀柄已经被削去一截。   剑圣负手看向少年:“这就是我的剑,如何?”   陆潜突然单膝跪地,仰头抱拳道:“师父,儿臣有一事相求。”   “喂!你改口改得也忒快了吧!”徐老头暴跳如雷:“我那天把树劈了,也没见你拜我为师,老邱削去你一截木头刀柄,你就喊他师父了?!”   “儿臣?”剑圣蹙眉看向少年:“你究竟是……”   陆潜神色郑重道:“五哥受困于契丹之手,儿臣急需一匹快马,回京求援,不能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有两只崽崽摆在遥遥面前,一只半夜偷奶,一只行侠仗义,可惜遥遥没有珍惜。   如果上天能再给一次机会,薛遥一定毫不犹豫,扛起偷奶崽就跑!   没错就是这只了! 第104章   鹤发童颜的老者?   站在山脚下的小食肆门口, 薛遥认真打量每一张路过眼前的面容。   这里的少数民族是大齐疆域内的民众, 长相跟汉人并没有太大差异,硬要说区别,也只是眼睛相对细长一些, 完全没有什么鹤发童颜这种神奇的外貌特征。   何况小胖崽怎么会跟这种长相奇怪的老头在一起呢?   根据老父亲对崽的了解, 崽除了索要食物以外,不可能跟任何陌生人交流。   就算老头提供过食物, 崽吃完后也会翻脸不认人,不会就这么跟陌生人结伴而行。   小胖崽不太喜欢跟陌生人长时间呆在一起。   因为思维模式不同, 陆潜的行为举止没法完全跟正常人一样, 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自己的与众不同,事实上, 陌生人对他表现出一惊一乍的讨论,不论是恶意嘲笑还是善意喜爱,都让陆潜感到不自在。   薛遥能感觉出来——每次聚会人多的时候, 熟悉的长辈以宠爱的口气故意引陆潜说话,利用这孩子与众不同的言行举止,逗在场的宾客哄堂大笑。   这种行为经常会让小胖崽不知所措地僵在当场。   小胖崽担心自己表现怪异的时候,会僵住不动, 因为从小被三皇子骂“傻子”、“脑子不好”, 小胖崽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多年来,只有薛遥耐心地理解并习惯这只天生与众不同的胖崽, 并尝试着用小胖崽的思维方式生活和交流,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嘲笑或是试图纠正小胖崽的古怪行为。   所以陆潜平时喜欢和薛遥呆在一起,胜过和母妃和兄弟们。   这只天才幼崽误以为,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他只有小伴读这唯一一个同类。   因此,薛遥实在想象不出小胖崽会跟陌生人结伴同行。   他打算等一天,等不到就再去其他地方找。   拉骆驼的夫妇没有陪着干等,薛遥一个人坐在凉棚下。   到了下午,毒日当头,食肆外头都没人了。   昏昏欲睡的薛遥忽然听见系统提示——掉了2点安全感。   薛遥吓得猛然站起来。   他这一站,把身后某个人也吓着了。   几乎同一时间,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薛遥警惕地转头,就瞧见一个脏兮兮地少年摔倒在墙边。   少年抬头跟薛遥对视一眼,忽然起身躲进一旁的柴火堆后。   薛遥认出那少年就是自己赎回来的偷奶贼。   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走过去,朝柴火堆后询问:“你没走?你为什么跟着我?”   那少年似乎并不想逃,只是在犹豫,不知如何跟救命恩人开口。   片刻后,少年探出头来看向薛遥,用音调不太正常的汉话回答:“我走不了。”   薛遥觉得他口音不对劲,仔细一看,发现少年的额头宽阔,单眼皮细长,跟当地人长相有些像,可能不是汉人。   “为什么走不了?你家在哪里?”薛遥问他。   少年看着他良久,低声道:“在你们疆域外地草原上,你若愿意带我度过前面两个驻兵关口,我父王必有重金相赠。”   父王?!   薛遥大脑空白了一瞬,回过神,立即上前抓住那少年手腕,生怕他跑了!   “你是契丹王子!”薛遥急道。   少年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把赌注压在这个好心汉人身上,毫不抵抗地点点头。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薛遥急问。   “你们的三皇子想暗杀我。”少年挺直腰杆,并不挣脱薛遥的手,勉强摆出契丹勇士的气势,扬起下巴道:“一个聪明人放了我,让我回去,请父王放了你们的五皇子。”   薛遥很快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三皇子已经杀了使者,自然也没打算放过人质。   好在现在太子已经掌控了局势,只要带契丹王子回营,就能让太子做主,交换人质。   薛遥立即道:“你放心,现在没有人会杀你,跟我回去,我们会立即派使者送你过河,交换人质。”   “不能回去。”少年警惕地盯着薛遥:“我逃出大漠才摆脱追兵,如今只能出东关,绕道回营,可我没有腰牌,过不了驻兵关口。”   薛遥赶忙解释道:“那些要杀你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之前也被他们追杀,现在他们都被我们的太子控制了。”   少年眼睛一亮,用契丹语说了句:“你也是契丹人?”   薛遥没听懂:“什么?”   少年眼神又暗淡下去:“追杀我的人都在,只是换了平民的衣服,他们已经来到了这个村庄。”   薛遥一惊,警惕地看看周围:“他们在哪儿?”   少年说:“在村子里,你也被盯上了。”   薛遥不信:“我已经在这村子里晃荡了一日,并没有人追杀我。”   少年说:“他们跟踪你,好像是想通过你找到其他什么人,所以不抓你。因为你没察觉,他们才放松警惕,我跟着你,保护你,他们只有两个人,很快会来很多人,我们就逃不走了。”   薛遥闻言,心提到嗓子眼。   这些天来忙着寻找七皇子,都没回营察看具体情况,难道三皇子打算暗地里除掉七皇子?   皇帝立了新储,太子未必能名正言顺的即位,三皇子或许仍旧贼心不死。   薛遥陷入两难,如果真如这个少年所说,三皇子的人已经乔装混进了村庄,那他带着少年回营的路上,必定会遭毒手。   可如果帮契丹王子混出关,契丹人不守承诺怎么办?   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主动提议道:“只要你送我过关口,我可以给你书信与信物,你把这些交给巡逻兵,他们会带你见使者,使者看了信,会先放你们的皇子,你们先安全回岸,再放我走。”   薛遥犹豫不决。   “你想看着你们的五皇子死在敌营吗?”少年低声威胁:“没时间了。”   *   “男子汉大丈夫,爽快点!”徐老头“呱呱呱”地绕着陆潜念叨了一上午:“你答应拜咱们为师,咱们立马救你五哥回来!”   “爷要回宫。”殿下坐在圈椅里,不为所动。   “你终日窝在皇宫那一小方天地里,有什么意思?这白行山以南,多是瀑布川流,以北就是辽阔的草原,哪里比不上你那小小龙巢?”   “这里没有宫女。”殿下不明白在山里要怎么生活,这两个老头却要求殿下学成武艺才能出山。   “你有手有脚,用得着别人伺候吗?自己伺候自己多自在?而且咱们也可以互相照顾嘛,老夫的推拿手艺可是天下一绝,你在宫里享受不到这种照顾吧!”徐老头说着,朝剑圣使了个眼色。   剑圣心有灵犀,立即跑到榻边,面朝下躺倒。   “小子,你瞧好了!”徐老头走到剑圣身旁,卷起袖子,运气起掌,当场演示自己的推拿绝学!   “嗯……哦!”剑圣难得享受一次青龙派掌门的推拿神技,立即陷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中。   “力道还行吗?”徐掌门贴心地边推拿边询问。   “很好。”剑圣侧头对徐掌门赞许地一笑。   徐掌门如沐春风地点点头,又偷偷回头,看看身后的小皇子有没有眼馋……   陆潜向来无甚表情的小脸,此刻已经皱成了一团!   就仿佛看到母妃当着自己的面抠脚一样,痛不欲生!   遥遥故事里飘然若仙、不惹尘埃的剑圣,这一刻在殿下眼里,彻底破灭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徐掌门察觉不对,转身质问臭小子。   “别停,继续。”剑圣扯了扯徐老头衣摆,用期待的目光注视“推拿大师”。   徐老头一啧嘴,不耐烦又带点小得意的回过身:“来了来了,瞧给你急的。”   陆潜眉头一皱,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徐大爷,你是剑圣的妻子?”殿下问出口了。   遥遥说过,只要娶了王妃,就能这样相伴到老不分离。   母妃平时给父皇揉肩时,也是这么温柔。   殿下从前一直没见过有人娶男王妃,今日终于瞧见了。   然而。   这句问话。   让两个老头,僵成了泥雕。   下一刻,两个老头同时向两边跳开,一脸嫌弃掸掉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你胡说什么!”徐老头暴跳如雷:“再敢胡言乱语,就算是徒弟,我也照打!”   “你们不是夫妻么?”殿下一歪脑袋。   “当然不是!你这傻小子!”徐老头一万个不服:“就算是夫妻,我也该是当丈夫的!你什么眼神!”   “咚”地一声,徐老头被榻上的剑圣踹飞了。   剑圣一个旋身潇洒地站起来,神色冷酷地藐视徐掌门:“你算哪门子丈夫?小孩子都看出来了,你只能当本尊的婆娘。”   “你大爷的!”徐老头抄起拐棍,开始了每日的死对头过招时间。   目送两个老头“打是亲骂是爱”,一路从屋子里打到屋外,殿下神色惊奇地歪着脑袋。   从前看母妃打父皇,都是小粉拳轻轻地推一下。   绝世高手俩就是不一样,夫妻间撒个娇都飞天遁地的。   “砰”的一声巨响,剑圣一个“小粉拳”,砸得“小娇妻”徐掌门把树都撞倒了。   殿下眼睛亮晶晶的,忽然觉得这片山林的生活很新奇,比宫里有意思多了。   *   薛遥利用将领通行牌,带着契丹王子混过了两个驻兵关口,第二天傍晚就赶到河西,在渡口找到一位艄公,往河对岸去了。   一路上加急赶路,终于有间歇坐在船上,薛遥才发现,契丹少年眼里都是红血丝,嘴唇都干裂出血口子了。   薛遥赶忙从行囊里取出自己给小胖崽准备的调味奶和糕点,让少年解渴充饥。   契丹少年刚接过食物,神色便陡然一凛。   薛遥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刚想开口,才发现少年的目光好像不是在自己脸上,而是在自己身后。   “别回头。”契丹少年低下头去,低声告诉薛遥:“那头有官兵的船开过来了。” 第105章   “停船!”   薛遥听见身后传来陌生嗓音, 连忙抬眼问契丹少年:“他们穿的是禁军盔甲还是佟家军的盔甲?”   少年低声反问:“有什么区别?”   身后地船只已经靠近了, 薛遥没时间解释。   契丹少年低声开口:“长刀借我一用。”   这被大漠折磨得面黄肌瘦的少年,竟然还想以一敌众,薛遥拒绝道:“不用动手, 我可以应付。”   说完, 薛遥便神色自若地转身,看向驶来的船只。   那艘船上一共有五名士兵, 穿的是西北军的皮甲。   “你们不是回京了吗?”薛遥摆出长官的气势,对着那船士兵喊话。   船靠近了, 为首的士兵冷冷盯着薛遥:“你们是什么人?渡河所为何事?”   薛遥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奉密令, 渡河与敌军交涉,详情不便透露。”   士兵问:“奉谁的命?有何凭证?”   薛遥从袖中掏出通行令牌, 展示给几人看。   士兵伸手接过令牌,低头查看令牌上的刻印,抬头冷冷看向薛遥:“这是七皇子的令牌!”   “没错。”薛遥伸手夺回自己的令牌, 淡定地回答:“我就是奉储君的命令,渡河谈判。”   “七皇子几日前已不知所踪,怎么可能给你下令?”为首的士兵朝身后大喝一声:“带走!”   两个士兵立即跳上薛遥的船,拔刀抵住他脖颈。   “放肆!”薛遥壮着胆子威胁这群士兵:“你们胆敢动我一下, 七皇子绝不会轻饶你们!”   身旁的士兵冷笑一声:“你们七皇子已经逃回京城了, 我动你又如何?”   薛遥斜眼瞪视那士兵。   士兵冷笑着抬手一推他肩膀,挑衅道:“动你又如何?”   “爷绝不会轻饶你们。”   听见这熟悉的嗓音,薛遥身子一僵,还以为自己急出了幻觉!   身旁两个士兵同时抬头看向天空——这声音怎会从天而降?   “嗖、嗖”两股无形的气流略过身侧, 薛遥身旁两个士兵来不及叫出声,就被气流推入水中!   另一只船上的士兵惊恐地抬头——半空中的白发身影飞速袭来!   他们来不及拔刀抵挡,就被一根游龙似的拐杖打入水中。   薛遥回过神,就见陆潜被一个白衣男人架着胳膊,一起跃入船上。   白衣男人落地时无声无息,七皇子落地时震得船身一晃。   薛遥分不清眼前是幻是真,一动不动看着几步外的小胖崽,竟说不出话来。   陆潜等不到小伴读冲过来抱抱,便主动走过去,走一步船一抖,一直走到小伴读面前:“遥遥,你怎么没有回京?”   仅仅几日的分别,薛遥感觉到眼前的陆潜已经不再是从前懵懂地孩童,不只是因为瘦了一圈,而是他身上出现了某种从前没有的特质,却又无法形容。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差异,让薛遥不敢伸手拥抱眼前的崽。   陆潜身上原有的、薛遥熟悉的那股奶气,淡得让他难以捕捉了,增添的某种凌厉气息,让他感到生疏。   陆潜歪头盯着小伴读。   按照惯例,小伴读的合理动作顺序,应该是抱住殿下、哽咽不止、问殿下肚子饿不饿。   可薛遥什么都没有做,就那么傻傻盯着殿下看。   殿下等不及了,朝小伴读张开胳膊。   这个要抱抱的动作,让薛遥下意识朝着七皇子靠近一步,想要伸手,却又迟疑。   小伴读的这一点迟疑,催生出陆潜眼神中的困惑与恼火。   殿下扫了眼周围,查找自家小伴读的反常原因。   那个拿着小羊皮水袋和甜点的契丹少年,就这么跃入殿下的视野。   与此同时,薛遥听到了系统警告:【陆潜安全感-6】   契丹王子感觉不妙,下一刻,就看见那少年脚尖一转,朝自己走过来。   契丹王子从前有三个哥哥,陆续战死沙场,这些年来,只剩下他跟年迈的契丹王东奔西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可怕对手,却第一次遇见这样近似野兽般冷漠的嗜杀目光。   契丹王子吞咽一口,强迫自己冷静的与那少年对视。   “殿下……”薛遥想要解释,却见七皇子冷冷一抬手,制止他说话。   契丹王子挺直腰杆,严阵以待。   陆潜停下脚步,很近的距离,闪电般出手,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牛奶和甜点!   突然失去食物的契丹王子:“……”   下一刻,陆潜将甜点和奶袋举到“对手”眼前,缓缓地、凶狠地捏扁了。   契丹王子:“???”   这个愚蠢的示威动作,终于让薛遥找回了小胖崽的影子!   小伴读立即冲上去抱住殿下,对着瘦了一圈的小胖脸一阵猛蹭:“殿下!我找你找得好苦!”   【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2】   陆潜没回答。   薛遥抬眼一看,就见殿下还小气唧唧地斜着眼,盯着坐在一旁的契丹少年。   “他就是契丹人质。”薛遥解释:“前几日他差点被三皇子暗杀,好不容易逃出来,被我遇见了,正打算送他去敌营,换五皇子回来,看他这一路上没吃没喝的,我才把殿下的牛奶和点心赏一口给他。”   【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2】   “这些人怎么处置?”徐老头站在另一条船上,用拐杖敲打落水后抓住船沿的士兵。   薛遥不认识那老头,转头告诉陆潜:“西北军已经回京了,这些士兵可能是三皇子的人,不能放他们这么快回去。”   徐老头听见他的话,便取了船桨飞身跳至薛遥船上,任由那群士兵抱着船飘荡。   小小的船上一下子多了三个人,薛遥立即吩咐船夫继续朝对岸驶去。   刚与小胖崽重逢,薛遥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人,八爪鱼一样搂着小胖崽,从行囊里拿出食物,边喂食,边询问殿下这些天来的遭遇。   听说殿下在大漠中遇到一伙奸商卖高价水粮,薛遥反而谢天谢地,激动地搂紧殿下的胳膊。   殿下却抽开了手臂,不让他抱。   薛遥纳闷地看了一眼小胖崽,又低头看了看他胳膊,这才发现他衣袖上有撕坏的破洞,破洞周围的布料颜色更加暗沉,仔细一看,里层的中衣似乎也染上了暗沉的朱红色。   薛遥心里一咯噔,抬手缓缓揭开衣服上的破洞,竟发现殿下的胳膊上横着一条狰狞的血痂!   一瞬间,薛遥仿佛回到了那片没有尽头的黑夜里,眼睁睁看着小胖崽引开追兵,看着火把涌动地士兵中有人拔出弓箭,听见利箭撕裂夜空的嗡鸣声……   那一刻撕心裂肺地绝望,瞬间霸占了薛遥的大脑,找回小胖崽的幸福感全都不见了。   他僵硬地抬头看向陆潜,讷讷地问:“你受伤了?”   陆潜垂眸看胳膊:“长好了。”   薛遥低头,拨开衣缝,轻声问:“伤口深么?疼不疼?”   陆潜对小伴读一勾唇角:“这点小伤,男子汉大丈夫……”   薛遥伸手检查伤口结痂状况。   男子汉殿下:“别捏别捏!”   “如果再有下次。”薛遥抬眼盯着小胖崽:“我不会听殿下的命令。”   陆潜茫然看着他。   薛遥郑重其事地威胁:“如果再有下次,殿下不顾安危,替我引走危险,再见面,殿下就会看见我的尸体。”   他理解小胖崽的处事原则——利益最大化。   两个人一起存活,是陆潜的目的,所以他才会冒险替薛遥引开追兵。   这一箭射偏一点,很可能要了小胖崽的命,所以薛遥要小胖崽知道:再遇到危险时,舍弃他独自逃生,是唯一有利的选择。   “不会有危险。”坐在对面的徐老头终于忍不住插话:“陆潜现在是我跟老邱的关门弟子,谁想威胁咱们的徒弟,那得先过咱们这一关。”   一心扑在小胖崽身上的薛遥终于发现,这艘船上还有其他人。   如梦初醒般,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两个陌生男人。   这两个男人气宇轩昂,相貌不俗,其中一个满头白发,难道就是村民所说的鹤发童颜的老人?脸看起来不老啊?   陆潜抬手给小伴读介绍两个老头——   先指向师父:“剑圣前辈。”   又指向徐掌门:“和一位大爷。”   “喂!”徐掌门暴跳如雷:“老夫是青龙派第九代掌门徐青朝!什么一位大爷!”   “前辈就是大名鼎鼎的剑圣?!”薛遥惊喜的看向仙风道骨的男人,果然有高手的气势!   被无限忽略的徐掌门:“咱们青龙派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远播的!你难道只听过剑圣?”   “剑圣之名,如雷贯耳。”一旁装死半日的契丹王子,都忍不住惊讶地看向剑圣:“父王曾辗转求得一本清源心法,不知是否是前辈的真迹,晚生自幼苦修这套心法,也是依靠清源心法调息,才得以从那片大漠中生还。”   仿佛透明人的徐掌门无语望苍天。   这群孤陋寡闻的小崽子!   看来他青龙派是太久没掀起血雨腥风了!   “修炼清源心法,就可以抵抗饥饿和口渴吗?”薛遥艳羡地看向契丹少年:“咱们七皇子只修过太极心法,没那么厉害,幸好在沙漠里遇到了商队。”   【警告:陆潜安全感-3。】   “???”薛遥转头看向“没那么厉害”的小心眼胖崽。   作者有话要说:   七崽让史官记载武林高手目录——   剑圣邱逸尘传记   一位大爷传记 第106章   薛遥无法从瘦了一圈的小胖崽脸上, 看出不开心的原因。   随着小胖崽的青春期到来, 薛遥发现这家伙好像比小时候要面子了。   所以……或许……   “当然,殿下的太极心法也很厉害,是另一种厉害。”薛遥试探着吹了个彩虹屁。   【陆潜安全感+2】   薛遥松了口气, 警报解除。   小胖崽居然会巧遇剑圣, 真是不可思议。   原著中,陆潜并没有参加这场战争, 在得知父皇和太子战死后,就被佟妃囚禁在宫中, 之后在张四的帮助下逃脱出宫, 主动去白行山拜师习武。   而这一世,剑圣居然自己下山找徒弟, 果然是注定的师徒缘分。   按照原著中所写,陆潜两年半就能练成剑术,之后还会逐年变强, 眼看就要成为顶配龙傲天了,薛遥激动不已。   这一世,太子没有战死,小胖崽应该用不着操劳国事, 就算性格稍微哈士奇一点, 也没太大影响……吧?   但是,三皇子没有登基,小胖崽没有逃亡,上辈子宁王流亡途中遇到的那群后宫, 岂不是都没戏了?   薛遥还有个终极任务就是【冷酷暴君的心动】,没了后宫,他怎么完成任务呢?   薛遥一边捏殿下的脸,一边暗自琢磨着,余光忽然瞧见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头目光沉沉盯着自己。   这老头是谁?   薛遥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好像是什么门派掌门人?   “你就是那什么遥遥。”徐掌门盯着薛遥。   薛遥立即收回捏脸的手,正襟危坐,礼貌答话:“前辈认识我?”   “听陆潜说,你让他拜剑圣为师。”   “啊,是的。”薛遥笑道:“咱们久仰剑圣之名,得知剑圣前辈……”   徐掌门立即打断薛遥的话,抬手道:“那好,现在你让他也拜老夫为师,这小子一根筋,只肯拜你让他拜的师父,老夫这手青龙棍法,江湖排名可不输老邱!原本已经退出江湖,见这小子根骨奇佳,破例收他入门。”   “拜您为师?”薛遥垂眸看了眼徐掌门手里的破拐杖……   “你这是什么嫌弃地眼神?”徐掌门一敲拐杖:“咱们平时不会带正儿八经的兵器出门!明白吗?这拐杖不是我门派的武器!”   薛遥并不介意殿下多学一门“手艺”,只是:“殿下一人能拜两位高人为师吗?”   剑圣挑眉道:“这倒是无所谓,只怕陆潜吃不消两派武学,剑棍的基础迥异,少有重叠,两份的苦头不是常人能受的住的。”   徐掌门道:“老夫也无所谓,就是便宜你小子了。”   薛遥担心道:“剑棍会不会相克啊?练棍法会影响殿下的剑术吗?”   剑圣解释道:“不会,只怕精力不济,学艺不精。”   徐掌门竭力自我推销:“我青龙派内功纯阳,越练精力越旺,不会像他们剑宗那么一味耗气,不回阳元,他们剑宗打一场硬仗,得休息十天半个月,咱们那是越打越精神!”   薛遥担心道:“那您年纪轻轻怎么头发都白了?”   “你小子根本是找茬吧!”徐掌门暴跳如雷,挥舞着拐杖愤怒道:“老夫齿岁九十七!难不成还能一头乌发吗!”   “您九十七岁了!”薛遥震惊地看着老头那张三四十岁的脸!   “哼。”徐掌门昂起高傲的头颅:“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剑圣十年如一日的拆老对头的台:“看起来最多九十六。”   “殿下!”薛遥转头看陆潜:“快拜这位大爷为师!”   陆潜一愣,迟疑又有点嫌弃地看向徐掌门。   “请恩师受徒儿一拜!”薛遥抬手按着小胖崽后脑勺,强行让小胖崽给那位大爷鞠了一躬。   这下好了,胖崽比上一世多一个高手师父!   不过,上一世的宁王貌似是什么特别体质,也就是张四说得归游体质,还是这种体质中最强的一类。   练剑术,刚好能引出殿下体内过剩的阳元,这一世如果再练一个吸纳阳元的青龙棍内功,那殿下体内过剩的阳元,会不会无处发泄?   船靠岸了,薛遥不再胡思乱想,一心把五崽全须全尾换回来。   原本担心契丹人使诈,现在有两位武学泰斗陪着他们一起交换人质,就用不着太多担忧了。   两位高人本打算以武力偷回或抢回五皇子,如今有了交换人质,更省事,带着几个孩子直入敌营,就是这么硬气。   契丹残部早已安全撤离战场,留在河岸等待交换人质的,只有契丹两个营的残兵和一位将领。   契丹派去齐军营地的第一位使者,至今没有音讯,第二位使者两天前刚渡河去了,也还没有回来。   原以为齐军已经舍弃了他们的五皇子,背信毁约,杀害了他们仅剩的王子,没想到,这天居然等到一群“老弱残兵”送回了他们的契丹王子。   因为彻底战败,契丹将领已经无心挑衅,见王子毫发未损的回来,二话不说,带着这群汉人去见他们的五皇子。   走到关押五皇子的营帐外,隔着厚重的毡布,薛遥听见营帐里传来五皇子的诗词朗诵——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你们快点带他走。”契丹将军用眼神催促薛遥等人。   “五皇子的嗓音怎会如此嘶哑!”薛遥愤怒地提出抗议:“你们虐待人质!”   契丹将军一脸无语:“你每天喋喋不休八个时辰试一试,任谁嗓子都会哑。”   薛遥无言以对,虽然他家五崽话比较多,但这是敌营,五皇子不可能跟敌人聊得这么投机,怎么会每天喋喋不休八个时辰呢?   事实上,五皇子在这片军营里,确实找不着聊天对象。   猜想父皇是打算牺牲自己,断绝契丹王室血脉,所以五皇子把每一天都当作牺牲前一刻来过,随时随地都在吼一些慷慨激昂的遗言。   一是给自己壮胆,二是要给敌军留下他大齐皇室英勇不屈的形象。   没想到,半个月过去,契丹人还不动手,五皇子吼得嗓子都快哑了,还好薛遥及时赶到,避免尴尬。   掀起帐帘的时候,薛遥险些没认出那个盘腿坐在地毯上、闭着眼睛、满脸胡渣的糙汉子。   “生当做人杰,死亦……”五皇子听见有人掀帘子进来,仍旧闭着眼,念出慷慨赴义的遗言。   “五哥?”陆潜最先认出了亲哥。   五皇子一愣,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又苦笑一声:“又是幻觉吗?七弟,你若是能听见,就替五哥照顾好惠妃娘娘,往后,五哥不能再……唔!”   五皇子话说一半,被七皇子捂住了嘴巴,“回去再聊吧五哥,他们要拔营了。”   真的是七弟的嗓音!   五皇子睁开眼,慢动作含泪抬起头,望眼欲穿的看向七弟。   七弟比记忆中瘦了一圈,轮廓看起来比从前英气了许多。   “七弟!真的是你!”五皇子猛地跳起来,抓紧老七的胳膊:“你是来接五哥走的吗?”   “不是,爷探亲来的,看一眼就走。”七皇子一脸冷漠。   眼看傻乎乎地五哥脸色渐渐变白,七皇子收起玩笑,郑重开口:“换来的契丹王子话比哥少一点,这笔交易好像挺划算,但是——”   五皇子茫然看着弟弟。   “但是他都不会背五哥最爱的《满江红》。”陆潜看着五哥:“至于惠妃娘娘,哥还是留着自己照顾吧。”   薛遥上前理了理五皇子凌乱的发髻,泪汪汪小声道:“咱们该回去了,五殿下,大家都在等你。”   面对随时而至的死亡半个多月,五皇子勇敢了半个多月,却在这英勇的结尾,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两只胳膊一手一个,搂住薛遥和七弟,呜咽着抱怨:“你们怎么才来啊!”   走出营帐,五皇子发现薛遥和弟弟居然没有带护卫,就两个人这么傻乎乎来换人质了,这也忒不要命了。   仔细一看,那俩一直跟在后面的老头,好像不是契丹人。   “你们就带两个老头子来这里换我?”五皇子难以置信。   “这位可是剑圣!”薛遥一脸严肃地提醒。   “咳!咳!”徐掌门昂首挺胸提醒薛遥,不要忘了介绍他。   “就是张四说的那位剑术已入化境的剑圣!”薛遥一门心思吹剑圣,完全忽略了徐掌门。   陆潜只好替小伴读补充介绍,抬手为五哥引荐徐掌门:“一位大爷。”   徐掌门:“我真是谢谢你了!”   “剑圣?!”五皇子跟许多凡人一样选择性看不见徐掌门,转身对剑圣惊叹道:“您真的是剑圣前辈!”   剑圣谦逊地摇头叹道:“虚名罢了,你是陆潜的兄长?刚刚听你念诵时字字铿锵,真不愧我大齐铁骨铮铮好男儿。”   五皇子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为了给剑圣留个好印象,他立即清了清嗓子,摆出深沉的气势,抬手一拍身旁七弟的肩膀,抑扬顿挫地开口:“我弟弟从前问我:五哥,你认为性命重要,还是家国荣耀更重要?我当时就告诉他——”   “爷没问过他这种蠢话。”七皇子毫不配合五哥的表演。   “咱们还是先渡河回营吧。”薛遥担心五皇子突然滔滔不绝,赶紧打断了五皇子的话题:“等见到太子才安全。”   “大哥已经回来了?”五皇子松了口气:“我还担心大哥回宫,三哥会惹出事端。”   “回宫?”陆潜疑惑地看向五哥:“大哥不是渡河被擒了么?”   五皇子凑到七弟耳边说:“说来话长,父皇伤好了吗?”   “不太好。”陆潜低声告诉五哥:“父皇前几日一直在睡觉。”   五皇子蹙眉道:“可能感染了风寒,得加紧回宫调养。”   兄弟俩脸色变得消沉,无心多说,低头快步离开契丹营地。   “喂!”   走出营地的时候,众人听见身后传来那契丹王子的嗓音。   回过头,就见契丹王子快步跑到薛遥跟前,手里似乎紧紧我这什么东西。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契丹王子严肃地盯着薛遥。   “不能。”陆潜上前将小伴读护到身后,一脸挑衅地盯着契丹小野狗:“下一次见面就是永别,遥遥没必要记住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   薛遥一惊,难以置信看向小胖崽的后脑勺。   小胖崽跟谁学会这样凶狠地挑衅?是那群奸商吗?   “你就叫遥遥?”契丹王子歪头看向陆潜身后地薛遥,伸手将一根刻着图腾的狼牙递给他:“拿着,我欠你一条命,以后有难,可以带着他来找我。”   “不用了。”薛遥礼貌地笑笑:“咱们各取所需罢了,谁也不欠谁的。”   契丹王子没说话,也不肯收手,执意要他收下狼牙。   作者有话要说:   薛遥:殿下整个后宫都没有人,好可怜!   宫女太监们目光幽幽看向后宫孤苦伶仃的小娇兔伴读。   还不知可怜的是谁呢。 第107章   薛遥执意没有收下那根狼牙, 无视契丹少年倔强又失望地眼神, 拉起陆潜的胳膊,转身走了。   谁也不欠谁恩情。   薛遥作为大齐子民,有理由切断跟这群觊觎大齐疆土、劫掠边疆牧民的契丹人之间的任何情分。   他想尽快带着小胖崽和话唠五崽回营地, 看看暖宝宝有没有受惊吓, 最后安全的把三只崽带回京,和来时一样带回京。   再过一个半月, 是小胖崽十五岁生日,薛遥的愿望是让小胖崽无忧无虑地度过十六岁生日, 然后慢慢接触一些政务, 替太子分忧。   距离这个目标,只差一年零一个半月。   薛遥不知道, 自己的羽翼,并没有完全为三只崽遮挡住这场山崩海啸的灾难。   能做的都做了——他保住了汐妃名声,温暖了小胖崽的童年, 阻止了奸人对太子的陷害,挽回了三个县数十万子民的性命,也保住了太子的性命,又为负伤的皇帝注射了抗毒素, 留下了多种解毒药粉, 供军医尝试。   可惜,皇帝终究还是走了,只比上一世多活了八天。   太子说出“父皇已经宾天了”的时候,形容是那么枯槁, 嗓音是那么低哑,低哑得让薛遥心存侥幸,希望小胖崽没有听清这句话。   有很长一段空白,薛遥以为陆潜确实没听清,因为小胖崽毫无反应。   混乱嘈杂的营帐,被陆潜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五皇子疯狂摇晃着大哥,质问轻微的箭伤怎么可能带走父皇。   明明救治得很及时,五皇子也及时作为人质换走了父皇,怎么可能?   陆潜一直没什么反应,神色茫然地看着五哥摇晃大哥。   薛遥紧张得手脚冰凉,随时准备迎接小胖崽的哭闹,随时准备献出怀抱安慰小胖崽。   可陆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哥。   等到五皇子咆哮得失去力气,陆潜才走到太子身边问:“那父皇不跟儿臣回宫了么?”   太子搂住弟弟的肩膀,轻声告诉他,父皇已经回宫了,现在老五回来了,他们兄弟明日一早就得启程,追上护送父皇梓宫的队伍,回京准备葬仪。   还有很多事等着太子去做,皇帝走得突然,吉壤都未修完。   当然,最棘手的事,还是新帝登基。   太子知道,自己战争中途回京的事瞒不了多久,也知道三皇子党一定会咬紧这个把柄,把父皇的意外归咎于他的擅离职守,即使临时受命的五皇子当机立断,及时换回了父皇,也不能替太子开脱责任。   皇帝如果没有中计,私下一定会斥责太子感情用事,但台面上反而会谎称战事已定,是自己命令太子回京。   太子自己也不知道,那晚的冲动,是否也仗着父皇这么多年来表面上严厉,私下里的袒护。   这个隐秘的心思,一直深深藏在太子心底深处。   对父皇的袒护心知肚明,太子越是深想,越是痛不欲生,越是愧疚难当,每时每刻都想以死谢罪。   偏偏情势已经紧张得没给他留一丝喘息的机会,犯的错无法挽回,他不能再把祖宗的基业毁在老三手里。   所以他把信任的目光倾注在他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有太过悲伤地七弟脸上:“老七,咱们都得做好准备。”   陆潜还那么茫然地看着大哥,不理解大哥要他准备什么,又觉得没有了父皇的儿臣,应该明白大哥要他准备什么,所以陆潜紧张起来,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展露着假装出来的沉稳和老练,严肃地给大哥看自己胳膊上还没有落痂的伤口:“等爷伤好了,就去准备。”   他在为自己的毫无准备找借口。   弟弟的表现让太子很困惑,他这些天一直反复思考父皇临终前的话,反复分析这些话是糊涂话,还是父皇的真心所愿。   如果立老七为储和劝他辅佐都是真心话,父皇究竟看中了七弟身上的什么优势?   太子终究还年轻,无论如何都无法用父皇的眼睛看清一些事,所以他觉得父皇应该是病糊涂了。   但他还是需要七弟的配合,如果自己因罪无法立足朝堂,就先动用自己的势力,扶老七登基,剪除佟家羽翼。   之后的事,就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了。   老七和他之间那种真正的、纯粹的兄弟关系,让太子并不急着思考之后的事。   此时此刻,对七皇子万分忧心的,只剩下薛遥一个人。   就在刚刚太子说要护送皇帝梓宫回京的时候,他听见系统在尖叫——他的小胖崽安全感,突然清零了。   这很反常,至亲的离世所带来的痛苦,往往不是瞬间爆发的,而是在许久后,每个需要对方而对方缺席的场合,刀割般的思念才会慢慢侵蚀人心。   就像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最初的悲痛散去后,兄弟俩很快开始互相鼓励互相安慰,只有七皇子始终无言。   同样失去了父亲,两位哥哥无暇了解弟弟此刻在经历怎样的惶惑,只有薛遥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即使每时每刻都与小胖崽待在一起,薛遥还是每时每刻都觉得小胖崽在远离自己。   薛遥试着搂住小胖崽的胳膊,又试着搂住脖子,再后来是腰,可小家伙始终没有反应。   薛遥从行囊里掏出自己新兑换的奶和零食,威胁胖崽说:“这是最后一壶奶了,殿下喝还是五哥六哥喝?”   陆潜转头看他,浅淡的双瞳里是摇曳不定的烛光,和薛遥拙劣的“哄小孩表演”。   那沉静的眼神让薛遥感到局促,傻乎乎地低头乖乖把水袋打开,伸手喂到小胖崽嘴边。   薛遥就是在这一刻,安静地对视上陆潜异样的目光,这目光不像往日那般无忧无虑地散漫,而是一种放下一切的专注,让薛遥觉得陆潜这一刻,眼里心里都只装着他一个人。   薛遥不好意思说:那一刻,他心里还挺激动的。   任谁跟一个情感障碍的孩子相处十多年,第一次得到这样热烈的注视,恐怕都会不顾场合的窃喜,这份窃喜让他忽略了小胖崽不合常理的感情宣泄,所代表的含义。   第二天一早,他才发现小胖崽不见了。   薛遥枕头边,还摆着吃剩一半的糕点和喝剩一半的牛奶。   因为他骗小胖崽食物只剩下最后一份,所以小胖崽在这场告别前,没吃饱肚子,把一半食物,留给了他这个不称职的小伴读。   没洗脸没漱口的薛遥满营地疯找,然后向太子求助,向剑圣和徐老头求助,告诉他们七皇子丢了。   这个时候太子、五皇子和六皇子才开始懊悔,对心智不健全的弟弟缺乏安抚,又十分恼怒七弟的任性。   没人想得通,七皇子这个节骨眼“离家出走”,是在耍什么小脾气。   最终还是靠薛遥拼命冷静下来,努力进入小胖崽的思维,用他的方式思考问题,猜测他去了哪里。   薛遥有个不好的猜测——   小胖崽的父皇去世了,契丹王子换回了五哥,这场公平交换里,只剩下契丹王。   小胖崽是要去杀了契丹王,薛遥心想。   原著中的宁王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暗中策反契丹一位将领,把契丹王活捉回来,以父皇和大哥战死的方式,杀掉了契丹王。   如今的陆潜和原著的宁王有个显著区别,就是没有碰过壁,没有足够的隐忍与耐心。   小宁王的复仇计划提前了。   剑圣和徐老头让急得发疯的薛遥冷静下来,并保证会安全把徒弟领回来。   想要渡河至少要过一个关口,以两位高手的轻功,想提前到达关口,堵住小徒弟去路,那是易如反掌,没什么可担心的。   薛遥却不可能不担心,想跟两位前辈一起去找,又对自己的速度心知肚明,只能乖乖在营地等消息。   太子也安排士兵快马通知各个关口:严防死守,及时送七皇子回京。   因为父皇的葬仪不能耽搁,太子不能再等胡闹的七弟被押送回来,先领着其他弟弟火速回京。   薛遥本想留在边疆,等候小胖崽一起回去,可太子请他先回京作证:三皇子曾派兵追杀他和七皇子。   未免朝局动荡,让三皇子钻了空子,薛遥只能随太子回京。   *   佟宁昭的探子已经找来了沿路的驿站差役,证实太子在战事未定,就回过一趟宫。   皇帝遗诏上明明白白写了太子是因救驾行踪不明,可以表明太子回宫前,并未告知皇帝。   这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皇帝的死讯,已经砸掉了皇后半条命,剩下半条命的皇后恍恍惚惚,还没领悟遗诏上改立宁王为储的含义。   她甚至一时想不起来宁王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跟她丈夫有什么关系。   丈夫的死讯让她酝酿了几十年的抱怨都成了坏账,站在梓宫旁时,皇后眼里只剩下棺材里的丈夫和操劳过度的儿子。   皇后拉着儿子在棺材旁跟丈夫说了很多话。   时隔近二十年,她的二爷终于又有时间这么安静的听她说话了。   太子都没有想到,母后竟然没有因为他的私自回宫而大发雷霆。   失去丈夫呵护的女人,往往会从权利中寻求安全感,他以为母后早就失去了年轻时温软柔情的性情。   死别,竟然让身穿铠甲手执利剑的母后,跟棺材里她恨了二十年的男人和解了。   这真不公平,女人总是太心软了。 第108章   薛遥准备好面对的夺位之战并没有立即发生。   国丧三年, 实际服丧是二十七个月,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大齐是以日代月,一般二十七天后, 就会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即位和登基有不同之处, 上一代皇帝驾崩后,储君就算是即位了, 登基大典却要在一个月后才举行。   如今朝中局势处于山雨欲来的阶段,没人敢在这二十七天的国丧期间闹事, 三皇子也被佟妃压着按兵不动。   太子的党羽已经直接称呼太子为皇上, 认定由太子即皇帝位。   佟家党羽都很低调,遗诏如今就捏在三皇子手上, 即位的该是宁王,而宁王目前不知所踪。   谁让宁王不知所踪?当然是“被改立”的废太子嫌疑最大。   半个月过去,七皇子居然还没有被押送回来, 太子五内俱焚,连连派人前往边疆催促。   汐妃也五内俱焚,所有皇子都安全回京了,就她儿子没回来。   薛遥安慰她, 是因为父皇宾天受了刺激, 殿下赖在边疆不肯回宫。   汐妃依旧满面愁容,薛遥猜想这忧愁里大半是因为儿子的失踪,小半是因为失去皇帝的庇佑,对自己和孩子未来的担忧, 汐妃没怎么因为皇帝的死而难过。   整个后宫,似乎只有皇后因为皇帝的死,一下子老了十岁。   一个月后,边疆发来七皇子盖印的加急书信,信却不是七皇子写的,而是剑圣亲笔所写。   剑圣说陆潜已经被他找回来了,这小子不知用什么办法,居然混出了关,好在契丹军队已经无迹可寻,这小子也没找到契丹王,他和徐掌门追踪三日,才把七皇子抓回来。   信上说,陆潜性情变得有些古怪,难以交流,一心想要手刃契丹王。   剑圣和徐掌门担心这孩子憋出什么病来,便打算先传授一些入门功夫,助他替父报仇,让他解开这心结。   这让薛遥松了一口气,汐妃却无法理解什么江湖豪侠要收他儿子为徒,传授武艺,到处去求皇后求太子替他去边疆找回儿子。   然而没了皇帝的独宠,谁有空搭理这个曾经得宠的妃子?汐妃求天天不应,只有薛遥始终耐心地劝解安慰,并保证自己一有机会,就会去边疆找剑圣带小胖崽回来。   与此同时,皇位之争终于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薛遥作为太子一派,上朝证实了三皇子软禁七皇子,以及之后派兵追杀七皇子的详细情形。   三皇子狡辩说自己是在聆听遗诏后,紧急将七弟保护起来,严加防备,以免“有心之人”谋害新储。   还说若是他想派兵追杀七皇子,为什么不在软禁期间就动手,可见那批追兵是受旁人指使!   开脱罪名后,三皇子反咬一口,斥责太子不顾君父安危,私自离营,等同逃叛,非但没有即位资格,而且因该接受军法处置,如若不然,便要将太子的罪行,昭告天下。   二皇子沉不住气,想站出来说是自己召太子回朝处理政务,却被太子阻止了。   如今太子因罪失势,未必能再凝聚朝外势力,三皇子手握先帝三块兵符和遗诏,本就略占上风。   二皇子若是掺进这趟浑水,很可能被视为同罪,失去监国之职,太子就更无立足之地了。   两派僵持不下,朝政事务看似跟从前一样,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实际上却并不受监国的二皇子掌控。   内阁里基本都是太子的人,太子当初反对宦官干政,因此得罪了不少掌权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自然是佟家党羽。   太监们都知道,太子上位,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如今好不容易抓住太子的把柄,这群太监比三皇子还孤注一掷,竭力打压太子势力。   这场夺位争斗看不出硝烟,只是不少朝廷官员的职位发生变迁,两方都在把自己的人往重要的职位上挤。   表面的平静维持了两个多月,直到监国的二皇子中毒,这场无声的战斗才真正亮出刀刃。   好在中毒发现得及时,薛遥当时正在太子殿中议事,赶到养心殿后,立即进行了洗胃处理,二皇子才没有大碍。   所有参与膳食制作和送餐的宫人,全部被捉拿审问,罪名却被三皇子安排的替罪羊认领。   这件事,让薛遥想到明朝魏忠贤掌权期间,刚即位的崇祯皇帝在衣服里藏满自己带来的大饼,不肯吃宫里的东西,害怕中毒,也不敢睡寝宫,担心被魏忠贤的人刺杀。   那种情况下,魏忠贤杀掉崇祯也不能自己当皇帝,只能再立个年幼的皇帝当自己的傀儡,而如今,二皇子要是遭遇不测,三皇子就不需要傀儡了,可以自己上。   这让薛遥感到毛骨悚然。   七皇子若是此刻回朝,成为太子的傀儡,能忍住不乱吃宫里的东西吗?能时时刻刻应对四面八方的内奸刺客吗?   小胖崽的三角猫功夫,对付些普通练家子,还说的过去,面对张四那类高手,根本毫无胜算。   所以薛遥私心并不希望小胖崽面对如今的危险,甚至觉得小胖崽这时候选择留在剑圣身边,是明智的决定。   像原著中那样,小胖崽如果两年就能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保证自身安全,在通过剑宗门下弟子监控各省总督,策反三皇子朝外势力,掌握兵权,才能发动最终的对决,带着正统储君的身份回朝。   之后,薛遥跟随太子派出的人马,出京寻找七皇子,不是想把人找回来,而是想亲自督促小胖崽勤学苦练。   太子的人并不知道剑圣身在何处,薛遥也并没有透露给外人,自己孤身前往白行山,按照张四画出的地图找了三天,才找到一片跟地图中位置相近的竹林。   到这里就行了,张四告诉他,不能深入竹林,否则会一直鬼打墙到饿死或累死。   薛遥按着张四的嘱咐,绕着竹林找到两根红木柱,柱子之间横着一张牌匾,上书“朝逸林”三个字,看起来像是取剑圣与徐老头名字当中各一个字命名的竹林,不知这二位前辈是否都住在这里,看来关系还不错。   找到牌匾后,薛遥就在柱子旁坐下来,耐心等待剑圣现身。   早秋的西北气温还算温和,薛遥就这么坐在竹林外等了一个白天,愣是没等到剑圣现身。   晚上不能在山里等,那样会把自己等到野兽肚子里去,只能下山去客栈睡一晚上,天亮了再上山等。   七天后,依旧没有等到剑圣现身。   薛遥该归队了,不然太子派来的人马会把他失踪的消息,当成死讯带回京,禀报太子。   太子经不起再多噩耗,现在能支撑太子的“自己人”不多了,薛遥还能私下陪他想想办法,排解压力。   皇后和卧病在床的太子妃,都是压在太子肩上的重担,他要是垮了,这两个女人也完了。   太子至今没敢告诉太子妃,自己因为回来看她,丢了太子之位,担心她因为自责而加重病情。   半个月后,薛遥无功而返。   回宫后不久,二皇子登基,成了本该由失踪的七皇子担任的傀儡皇帝。   太子被改封睿王,跟三皇子的斗争愈演愈烈。   薛遥经常做噩梦,梦见小胖崽其实已经死在契丹王的刀下。   他开始担心,担心那封信是剑圣为了安慰他所写的,所以剑圣才故意不肯露面,因为他交不出小胖崽。   系统的安全感自从清零后,再也没有一丝起伏,薛遥跟小胖崽最后一丝关联就这么断了。   任何圈子都难幸免于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内斗的时间越长,太子的清廉品质就越是让他处于下风。   一年过后,内阁兼六部中太子的人,已经倒戈了半数。   薛遥的外公周冲是内阁次辅,还兼着工部尚书的差事,也是内阁中仅剩的两个太子党之一。   年底户部的大齐账册核对记录,给周冲工部的账上,记下了一笔二百万两巨款的亏空。   这笔银两本该是拨给工部修园林的运料费用,园林是先帝生前要造的,先帝驾崩后就不大赶工期了,这笔银子被兵部请求调用建战船。   工部也没敢废话,当时司礼监是批红了的,但年底核对的时候兵部不认这笔账,司礼监也不承认,联合起来,摆了周冲一道。   官途坎坷的周冲险些第二次被罢官发配,在皇帝和太子的维护下,革职待审。   三皇子手已经伸到朝廷中枢,两派党羽都知道,决一死战的日子,快到了。   周冲被捕前让女儿带着外孙回薛家避难,原本以为不当官就能摆脱这场斗争的薛遥,也因为外公的罪名,被卷进漩涡中心。 第109章   薛遥的娘亲虽然自己不肯回薛家避难, 却劝薛遥去求薛家老太太收留, 或者立即说一门亲事自己另立门户,尽可能不受外公牵连。   薛遥自然没有答应,还安慰娘亲说皇帝会保住外公。   他自己都不相信如今的傀儡皇帝能保住什么人, 皇帝可能自身都难保, 因为三天后就要进行一年一度的圜丘祭祀。   每年冬至,皇帝都得祭祀天地, 当天必须要步行去圜丘坛。   一路上包围皇帝的是祭祀仪仗队,身后还跟着近两百人的乐队, 这简直是刺杀最佳时机。   陆锦安为了防范三皇子的人, 在皇帝出宫门到天坛这一段路,布置了天罗地网般的禁军防备。   *   冬至这天, 似乎比往年更冷,薛遥陪同五崽六崽在尚书房等候皇帝安全回宫的消息。   这一年来的压抑让两只崽比从前寡言许多。   薛遥看着窗外,搓着冰凉的手, 心想往年这时候,小胖崽的脸就会变成他的小手炉。   不论天多冷,他的小胖崽都是暖和的。   胡思乱想中,薛遥发现有一队巡逻兵已经路过院门外五次了, 是同一队巡逻兵, 领头的长相他都快记上了。   薛遥立即将这古怪的情形告诉五皇子。   五皇子说:“宫里的禁军护卫,大半都被大哥调去保护二哥了,咱们这片地儿,可能只剩下这一队守卫巡逻。”   薛遥觉得不正常:“从前人多的时候, 都没有巡逻兵如此频繁的路过尚书房。”   六皇子一听就反应过来:“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这队巡逻兵隔一会儿就路过一次,好像是专门绕着咱们尚书房转圈似的。”   这话让薛遥心里一咯噔,转头看向窗外的院门。   不久后,那队同样的巡逻兵,果真再次路过。   薛遥立即回头低声对二人说:“咱们得离开这里,等他们再次路过南门,咱们就从西边窗口逃出尚书房,去校场找张四,让他带我们逃出宫。”   “这些巡逻兵是什么人?”六皇子紧张地问。   “肯定不是宫里人,他们的跑步姿势跟禁军不同。”五皇子已经看出了端倪。   薛遥只看出这队人的铠甲不合身,这群人挑了这么个守备空虚的时机假扮禁军,多半是三皇子搞的事。   必须甩掉他们!   等到那队巡逻兵再次路过南边窗口,薛遥带着两只崽翻过西窗,来到院子西边。   院子围墙高足有十尺,好在五皇子一身轻功已经练得不错,不算困难的翻上墙头,把轻功略逊一筹的六皇子也拉上去。   兄弟俩一起拉着薛遥翻过围墙,朝练校场奔逃。   *   辰时初刻,祭天已经进行到行初献礼。   祭坛就在设在三层高的天坛上,皇帝站在顶层中央,周围有数十人,成排站在汉白玉栏杆前。   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裕王,站在皇帝东侧两排队伍之首。   以往祭天,并不会在祭坛周围布置禁军,这一次情况特殊,为了确保安全,陆锦安让层层禁军站在下两层祭坛栏杆内,拱卫皇帝。   陆锦安站在裕王身后第二排队伍,从皇帝出宫门,步行至此,他一刻都没放松警惕,警觉地目光越过周围的禁军,时刻观察远处有没有异动。   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之中,突然炸响的刀刃出鞘声,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站在天坛第二层的一位高等护卫突然飞身跃上祭坛,朝皇帝挥刀砍下!   在这场出乎意料的刺杀中,发生了更加令人费解的事——   裕王竟然比太子先一步上前救驾,并且赤手空拳拦下了能一个打他十个的高等护卫,保护了傀儡皇帝的安全。   陆锦安都比他慢了一步,其他禁军护卫又比陆锦安慢了一步,叛变行刺者竟然被老三当场拿获。   皇帝一脸错愕,站在“护驾有功”的三弟身后。   陆锦安蹙眉捏紧了拳头,他已经猜到三皇子幕后指使者的阴谋了。   果然,被抓获的行刺者当场招供,说陆锦安指使他行刺皇帝。   这可笑的栽赃,连周围的禁军都不信,所以护驾有功的裕王命令护卫拿下睿王时,挤满禁军的天坛无一人动弹。   陆锦安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平静地告诉老三:“湖广总督已经带人包围了京城,你舅舅佟宁昭上个月已经奉命抵达抗倭前线,顾不上你了。”   说完,陆锦安下令将行刺者和老三一起捉拿候审,禁军护卫立即听命,拔刀出鞘!   然而,其中一部分护卫的刀尖突然一转,刺向身旁护卫的胸膛。   被偷袭的护卫手中长刀滑落,铿锵坠地,透过胸前弥漫的血雾,错愕地看向偷袭自己的兄弟。   鲜血淋漓的刀尖拔出胸膛,一群护卫带着这样迷茫不解的眼神,倒在了地上。   禁军里有三皇子的奸细!   陆锦安见势不对,闪电出手,夺过身旁不知是敌是友的禁军长刀。   老三却也早有准备,拉着皇帝后退几步,立即有一队禁军挡在他跟前,刀尖指向陆锦安!   外围的禁军纷纷拔刀,当中有陆锦安的人,也有裕王的人。   一阵慌乱中,不知是敌是友的禁军都朝后退散,以免遭到偷袭,无人去管皇帝死活。   “大哥,你可真是贼心不死,竟然在祭天之日,故意安排禁军层层包围皇上,趁机叛变行刺!”老三露出怪笑。   陆锦安神色从容:“老三,束手就擒吧,我猜到你今天会动手,你只收买一群禁军还不够,城外有八万将士候命,你的钱,不够让这些禁军叛徒替你卖命。”   “诸将士听令!”不等他回应,陆锦安目光一冷,对众人下令:“京城已经被包围了,受逆贼裕王蛊惑者若及时悔改,则既往不咎,活捉逆贼者赏万金,封辅国将军!”   这恩威并施的一句话,让刀尖指向他的叛变禁军,神色变换不定。   三皇子却不紧不慢地冷笑一声道:“八万兵马,值得大哥显摆成这样?这点人马,恐怕连城门都攻不破吧?”   陆锦安冷冷道:“你睁开眼看清楚,守城禁军已经全数奉命来此护驾了,谁能抵挡城外兵马?”   “没错,还真是谢谢大哥成全了。”老三笑道:“现在九门城楼之上,没有一个禁军,全都是我舅舅佟宁昭的将士。”   “不可能!”站在他身后地皇帝急道:“佟宁昭上个月已经奉旨出战了。”   老三转头对二哥笑道:“陛下,事有缓急,您身边有这样的逆贼,佟将军当然得先清君侧,再奉旨抗倭。”   皇帝脸色一白。   “不知咱大齐十五万精锐佟家军,能不能挡住大哥那八万没打过仗的乌合之众?”老三笑容陡然一收,眼里杀气毕露,厉声下令道:“给我拿下睿王!”   “谁敢!”陆锦安一提刀尖,目光缓缓扫视一圈,包围他的叛变禁军被那目光逼退一步。   “还愣着做什么!”老三咆哮道:“佟将军十五万兵马驻守城门,此时早已杀尽了那八万叛兵,你们也想当睿王的叛兵,死在佟家军刀下吗!”   一群禁军闻言再无犹豫,挥刀同时袭向陆锦安。   祭坛上的皇帝朝着台下禁军呼喊,命令他们保护睿王。   老三紧跟着威胁道:“逆贼蒙蔽圣聪,行刺者已经供出睿王谋反罪证,谁敢轻举妄动,以叛国罪论处!”   陆锦安以一敌众不占优势,乱刀之中,陡然感到身后寒气接近,转身挥刀格挡,打落一根箭矢!   他这才看向弓箭射来方向,竟发现有弓箭手埋伏在不远处的屋顶之上。   陆锦安心下一惊,急忙看向四周屋顶,没来得及确认共有几处埋伏,箭矢就从三面射来!   “嗖嗖”一阵锐鸣——   “大哥!”皇帝嘶声竭力地呼喊,却已挡不住朝陆锦安后心射去的利箭!   “叮”的一声闷响!   陆锦安打落两只箭矢,后背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转身一看,发现那只躲不过的暗箭,竟然已经坠落在地,折成两半。   “什么人!”裕王没看清那只本该刺入大哥后背的箭矢是如何被击落,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转身抓住了皇帝,以此要挟未知的来人。   再回头时,他竟发现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士站在面前,背对自己,面朝陆锦安。   陆锦安看见对面突然出现的人,渐渐睁大眼睛,面色惊诧。   周围禁军护卫被这突然出现的身影惊住,刚要提刀上前,却被裕王制止。   因为老三已经认出眼前人那身眼熟的铠甲,属于舅舅的佟家军,他大喜过望,快步上前问道:“城外那群废物,已经全数歼灭了?”   “城外的废物?废物不都站在城门上么?”那身穿佟家军铠甲的修长身影缓缓转过身,一双内勾外挑的妖异浅瞳里,映着老三渐渐错愕扭曲的脸。   “你……你这蛮夷杂种还没死?!”时隔一年,裕王几乎认不出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竟然是他失踪一年多的七弟陆潜!   那陌生的危险气场让裕王不住战栗,他后退两步,想去抓住皇帝,却见陆潜一抬手指。   他的脚踝瞬间像是被石子砸中,一个不稳,单膝跪在陆潜面前。   “护驾!”裕王伸手抓住身旁禁军护卫的裤腿,一种莫名的战栗感,让他恨不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挡住来人。   他似乎忘了在场数千禁军都受他掌控,一个劲地大喊:“去!去东直门召佟将军来护驾!”   被挡在几步外的陆潜轻声开口:“佟将军来不了了,三哥没认出这身铠甲?”   裕王一惊,此刻才发现这身铠甲为何如此眼熟,能让他一眼认出。   这分明就是他舅舅佟宁昭的铠甲!   “不可能!八万乌合之众,拿什么跟我舅舅打!”   陆潜一歪脑袋,神色疑惑地开口:“再加上五地藩王呢?三哥重用马大人,让皇叔们好失望。”   裕王刹那间脸色惨白!   几个月前,倒戈的太子党马秋明向裕王告密,说睿王密谋与众藩王里应外合。   裕王因此以皇帝的名义削减藩王势力,还把这口锅扣在陆锦安头上,谎称皇帝是受睿王指使,决议削藩。   如今陆潜这一句话才让他惊醒,那马秋明根本是假意倒戈!与这藏身在外的小杂种里应外合,让藩王的矛头全部指向了他!   “不可能……来人……来人……给我拿下!”裕王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唾沫横飞的咆哮:“给本王拿下逆贼!”   禁军们刚要上前,四面八方忽然传来号角声,与数不尽的嘶喊马蹄声——   “清君侧!靖国贼!”   “清君侧!靖国贼!”   ……   将士们的嘶喊声愈来愈近。   裕王震惊的看向周围,黑压压的人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祭坛!   “他是国贼……”裕王酿跄这站起身,状若疯癫的指向宁王陆潜,厉声咆哮:“他是国贼!他是国贼!”   “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二十七载,宵衣旰食,图臻至治……”   陆潜神色变得冷静,盯着裕王,一字不差的沉声背诵先帝遗诏——   “长子英姿厚德,上遵祖训,下顺民情,原应即皇帝位,却因救驾音讯全无,暂且改立贤皇子宁王为储,文武群臣协心辅佐……”   陆潜眯起双眼,一字一顿地念完最后几个字:“共保宗社万万年之业!”   听见先帝遗诏,周围的禁军霎时间红了眼眶。   “清君侧!靖国贼!”   不知禁军中谁喊出这声口号,紧接着,所有刀尖不约而同调转了方向——   全都指向了三皇子裕王!   作者有话要说:   七崽回来啦!遥遥又有暖手专用包子脸辣!   有读者问为什么上章太子三皇子两派争斗直接快进过渡。   ①这一年的争斗要详细写出来,就得出现很多全新的官员角色,不详细写就会跟过家家一样,详细写至少要十几章才能比较完整的展现局势。   ②这段剧情,主角团队完全不占上风,过程章章都不能打脸,没有起伏,看着会很消沉。   ③这段剧情,遥遥能参与的部分太少了,写十几章主角完全插不上手的朝堂斗争不合适,所以干脆就只写个跟主角外公有关的片段,过渡过去,让小胖崽回来,能快点顺心起来。 第110章   逃至东宫南门, 才发现门口站满了身份不明的士兵。   薛遥赶忙带着五崽六崽往回跑, 穿过乐寿堂时,恰好看见尚书房外那群假侍卫从北面巷子路过,薛遥拉着两只崽躲到门后。   等那群士兵离开, 薛遥三人往相反的方向, 躲进巷子南边的古华轩。   “西宫被封锁了,出不去。”薛遥小声说。   六皇子说:“最多还有一个时辰, 大哥和二哥就该回来了,咱们先去西园躲一躲吧?那里有个假山洞, 这些人不一定知道!”   暂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宫殿里肯定不能藏,薛遥只能跟着兄弟俩, 躲进凉亭边的假山洞里。   好在皇宫够大,那群朝北追去的队伍许久没再出现。   一个时辰仿佛无限拉长,三个人都竖起耳朵, 注意园子外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古华轩里传来脚步声。   薛遥立即拉起兄弟俩,准备转移阵地。   那队侍卫从古华轩西门直入,几乎瞬间冲进园子里。   刚走出假山的薛遥来不及逃跑, 赶忙拉着兄弟俩躲了回去, 屏住呼吸。   二十多名假侍卫站在园子之外商议一阵,随即分三路行动,其中有七个人朝西边这片园子跑过来。   假山后的薛遥心跳如雷,五崽和六崽已经做好偷袭的姿势。   如果只有七个人, 五皇子和六皇子说不定还能应付,但附近还有其他侍卫,如果闹出动静,另外十多个人也会冲过来。   犹豫之下,薛遥抬手拦住了准备偷袭的兄弟俩,不敢轻举妄动。   七个假侍卫搜查过凉亭花坛,绕过周围的树木,没发现皇子行踪,便回到据点准备归队。   然而,其中一个侍卫离开前朝假山看了一眼,目光注意到假山边缘狭窄的缝隙,立即转身独自朝假山走来。   薛遥吞咽了一口,想商量下一步对策,却不敢发出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侍卫手握长刀走过来。   只剩三步的距离,古华轩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假山外那群侍卫听见动静立即转头,看向脚步接近的方向,其中五个侍卫拔刀冲出门外,剩下的两个侍卫没有走,回头一起朝假山走过来。   只剩两个侍卫,薛遥从地上挑了一块大些的砖块抓紧了,抬头跟五皇子哥俩使了个眼神,准备偷袭那两个侍卫。   假山的缝隙太小,薛遥几人挤出去显然吃亏,便打算等侍卫往里探头的时候再偷袭——   然而,那侍卫走到假山外,并没有朝里张望,而是翻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后,顺着假山缝隙丢了进去。   被丢进来的火折子,在薛遥脚边点燃了枯草。   薛遥慌忙伸脚踩踏火苗,顾不上发出了响动。   原以为那侍卫会趁机偷袭,假山外却突然传来两声闷哼,接着是“噗通”两声倒地声。   薛遥这时候还提着衣摆用力踩火苗,直到假山外传来熟悉又带些陌生的嗓音——   “出来吧遥遥,爷在了。”   这嗓音变得有些小男人味了,乍听是听不出来的,可遥遥就是从这语气里认出了旺仔味,眼圈一下子红了。   不需要多想,他就能确定,他的小胖崽回来了!   来不及擦泪,薛遥跳过火苗,从假山缝隙挤出去,衣服领口都刮坏了,也浑不在意,箭步冲上前,扑抱住假山外的少年。   记忆中柔软的触感被坚硬的银甲代替,这场时隔一年多的拥抱,撞得薛遥胸口发麻。   撞疼了也不错,可以把重逢的泪水怪罪到疼痛上。   “殿下都不给我写信!”薛遥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担心小胖崽那纹丝不动的清零安全感,每日都在思考重逢后如何哄崽,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出口的话却全是埋怨。   “一年多了,我加起来都没离开殿下这么久!”   “我把最好喝的奶都给殿下六哥喝了!不喂殿下了!”   “我攒了很多很多好喝的奶哦!不过都是给殿下五哥六哥攒的!”   薛遥叽哩咕噜发了一堆狠话,最后却以一句“殿下喝奶吗”,承前启后的巩固了自己在胖崽心中“遥遥还能更傻吗”的一贯形象。   陆潜没说话,安静地任小伴读搂抱。   薛遥抬头对视上那双沉静的浅瞳,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说话的小胖崽,有种虚假的成熟感。   而且,陆潜的美色已经摆脱了婴儿肥和双下巴的扯后腿,光是对视,就足以让所有人不好意思的自惭形秽,薛遥不好意思得理所当然。   薛遥想掩饰自己的失态,低着头,语速飞快的说出更多傻话。   陆潜却始终不说话,任由老父亲在创造傻话语录上,越走越远。   是个不孝崽了!   但薛遥喜欢这样的崽,王者归来的崽就该有这样的气势,要是崽跟他一起说傻话,他没准还失望呢。   总之,陆潜怎样,在他心里都是好的,以至于一时半会,没发现小胖崽脸上不正常的冷漠麻木。   五崽六崽差点没敢认自家七弟。   直到侍卫冲进园子,对着陆潜喊了声“宁王”,五皇子才怔怔地走上前细看。   “七弟?”五皇子轻声喊了句。   陆潜转头看他:“五哥。”   bb机殿下的眼圈瞬间红了,嘴唇直发抖。   “哥不会也要哭吧?”陆潜警惕地看一眼身旁的侍卫,用眼神示意五哥别丢人。   五皇子本来也是流血不流泪的硬汉派代表,但此刻实在憋不住了,捏紧拳头哆嗦着嘴唇逞强道:“哥当然不会哭!刚刚被火熏了眼睛!”   说着,五皇子的眼泪喷泉一样飙了出来!   周围的侍卫陷入一种假装眼瞎的沉默之中。   “殿下别难过了。”薛遥不舍地松开小胖崽,转身去安慰五崽:“现在大家都回来了,没事了。”   “我没有难过,都说了,是被火熏了眼睛!”五皇子抽泣着说道。   薛遥立马转头对陆潜使眼色,让他亲自安慰五哥。   在陆潜面无表情地注视下,五皇子咬牙切齿地按捺自己喷泉的水量。   兄弟沉默的对视中,突然!   “看那里。”陆潜转身指向花园东门——   一群侍卫下意识转头看去!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陆潜倾身抱了一下五哥,又敏捷的松开,算是达成了安慰任务。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五皇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喷泉终于停止了发射。   *   三皇子被擒,朝中党羽一夜间被捕半数。   佟宁昭死于藩王攻城战,佟妃也被捉拿候审,大齐的天终于放晴了。   傍晚,陆锦安与陆潜在凉亭叙话。   一年多未见,陆锦安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比如问弟弟如何跟宫中官员密谋,如何秘密联合了五大藩王。   可话到嘴边,变成了:“是大哥疏忽了,父皇走后太多事情要处理,大哥也没照顾好你。”   陆潜看着大哥,没什么情绪。   陆锦安深吸一口气:“我辜负了父皇的栽培,好在还有你,”他转头苦笑着看向陆潜:“父皇没有看错人。”   陆潜仍旧漠然看着他,许久,淡淡开口:“儿臣辜负了父皇。”   陆锦安眯眼疑惑道:“何出此言?”   陆潜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淡淡道:“父皇要儿臣扛起祖宗的江山,儿臣说父皇扛,等大哥五哥回来替父皇扛,儿臣不想扛,父皇知道了,再没有醒。”   陆锦安闻言一惊,急忙道:“老七,父皇是因为箭毒不治,这一切跟你无关!”   陆潜依旧漠然看着远处的夕阳,淡淡回忆道:“儿臣不想扛,父皇着急,一直咳嗽。”   陆锦安被弟弟脸上没有温度的神色惊着了,下意识搂住弟弟肩膀,像是想要把这小冰山暖回来,“陆潜,你不要胡思乱想,父皇战死跟你毫无关系!”   一阵沉默。   陆潜漠然转头看向大哥:“儿臣其实愿意扛。”   陆锦安松了口气,耐心温和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答应父皇?”   “不能答应。”陆潜说。   “为什么?”陆锦安不解地问。   “答应了,父皇就像话本里写得那些临终爹娘一样,安心闭上眼,被埋进土里。”陆潜说。   陆锦安一年多没跟七弟交流,花了点时间,才明白弟弟的意思,“你是怕父皇跟戏里演的那些人一样,了却心事就去世?”   陆潜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情绪,是不甘地情绪,他怨恨地看着大哥说:“就是这样,所有人要死前,会让你答应他的遗愿,答应了他就死了,爷答应,父皇就会闭上眼,爷装不想答应。”   陆锦安哑口无言。   时隔一年,他才听到弟弟的心里话。   原来这孩子一直在纠结与父皇临终前说的话。   那时的陆潜以为不按话本里演,一切就会跟话本的结局不一样,所以在父皇临终前都表现得毫无担当。   结果陆潜并没有留下父皇,而是让父皇带着担忧离开了。   陆锦安懂弟弟的意思,知道弟弟没法表达出心里的遗憾,所以才会做出这些疯狂的事情找补。   “陆潜。”陆锦安看着七弟:“这些事,本就应该大哥替你扛,你就算不答应也没有做错什么,父皇不会怪你,反倒是我……”   他声音忽然发颤,苦笑着对陆潜说:“你知道我最后跟父皇说了些什么吗?我跟父皇撒谎了,说已经把五弟救回来了,当时五弟还在敌营,咱们的人质却跑了。我对父皇撒了谎,最后也没告诉父皇自己私自回宫的罪名,父皇要怪也是怪我,不会怪你,就连最后,父皇也坦白告诉我——”   陆潜安静地看着大哥。   “老七是最让朕喜欢的孩子,父皇亲口这么说。”陆锦安笑起来:“咱哥几个嫉妒坏了,你都不在场,父皇也不肯说句好听的哄哄咱们,父皇多喜欢你啊,陆潜,他不会怪你。”   “那又如何,父皇还是没有了。”陆潜漠然别过头:“遥遥也会走,大哥也会走,母妃也会走……没意思。”   陆锦安心中一颤,这才察觉弟弟似乎很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进入黑化期辣!   *   评论追问的问题集中回复一下:   1.为什么废物三皇子突然变这么厉害。   答:不是三皇子厉害,是他背后的利益集团厉害。   这个集团是皇帝自己培养起来的势力,除了明面上提携抗倭有功的佟家军以外,朝中的佟家势力,是皇帝用来制衡清流集团的势力。   这就跟宋徽宗用蔡京、嘉靖用严嵩一个道理,古代帝王都需要掌握制衡驭下的帝王心术,这个度怎么掌握,就是明君昏君的区别了。   也正因为佟家的权利是掌握实权的皇帝给的,三皇子这草包才能在后宫横行这么多年。   皇帝本打算等自己年纪大了再搞佟家,剩一点余党给太子去立威,然而死早了。   皇帝本来就看出太子政治方面有许多不足,太理想化,本来想通过变法,手把手教太子认清官场潜规则,也没来得及。   这个烂摊子直接给太子,太子都够呛,何况太子私自回宫的罪名没了父皇的袒护,就没了立足之地,遗诏也改立了,满身都是把柄。   2.为什么太子不如前文完美,这是黑太子,强行给七崽让位吧?   答:太子从一开始就不完美,他出场时,薛遥就说原著中太子搞的变法,跟王安石变法类似,研究变法失败的多重原因,能看出太子实际上是一个偏理想主义的人,而且过于善良感性。   他上一世变法失败被废,救父战死,都是他理想化的性格导致的结果。   他要不是个为感情冲动的人,当初也不会因为汐妃哭一哭,就冒险为她母子阻挠皇帝修蜀道(而且他还阻挠失败了,被皇帝禁足处罚。   从他一出场就开始展露不少致命缺点,看文名也该知道,作者肯定会一开始就铺垫太子失去皇位的内在原因。   但没办法,太子这种帅比,可能会让人选择性忽视他的缺点,就像崽妈滤镜看七崽怎么都不胖,食量刚刚好。   3.为什么不在文中分析明白?   因为主要是从遥遥的视角理解的世界,偶尔切皇帝视角其实有提及这些,但不方便完全以上帝视角分析解读角色,留下伏笔让有兴趣的读者看清实质就好,没兴趣注意这方面的读者也不影响看日常。   后文都是日常,应该不用再来小绿字分析打扰大家了~ 第111章   三皇子在宗人府的审讯中, 表现异常安静, 不招供也不反驳,不知是放弃挣扎了,还是没了幕僚的指点, 不敢轻易开口。   佟妃还在绝境中求生, 想洗脱自己跟儿子的罪名,把佟家军擅自占领京城的锅, 完全扣在她死去的哥哥佟宁昭头上,称自己不过是深宫妇人, 单纯无辜,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皇帝应该放她出去好好做她的太妃, 安度晚年。   陆锦安带着当初收粮时,从杭州带回的歌姬,去牢房辨认佟家男丁, 指认出佟家大伯,就是暗中哄抬粮价、阻挠太子变法的带头人。   佟家大伯为了减轻罪行,供出自己是受佟妃指使,秘密办事, 为了鼓励告密, 陆锦安答应留他一命。   于是接下来,佟妃多年来暗中算计储君的罪行,竹筒倒豆子般被佟家人主动招供。   定罪前,陆锦安带着弟弟们去宗人府, 看一眼老三的下场解解气。   兄弟几个心中都有无限愤恨,咬牙切齿地看着蓬头垢面盘腿坐在地上的老三。   找不到任何语言发泄,五皇子直接上前一拳朝老三脸上砸去。   打了一阵,老二冷冷说了句:“五弟,别为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脏了自己的手。”   六皇子闻言上前拉五哥起来。   地上的老三满脸鼻血,闭着眼睛平缓地呼吸,仿佛不知道疼一样。   陆锦安看着地上烂泥一样的三弟,低声问了句:“你没什么想说的?现在不说,以后我就不会听了。”   老三还那么安静地躺着,不久后,睁眼看向大哥,问:“我能见见贵妃么?”   六皇子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老三斜了六弟一眼,冷笑道:“别紧张,要不是你出身,贵妃还是我母妃呢,我临死前想见见我半个娘,不行么?”   “见鬼去吧你!”五皇子上前就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被六弟拦住。   陆锦安神情莫测地看着地上捂着肚子蜷成个虾的三弟,点点头,说了声:“可以。”   老三见到了贵妃,但贵妃和他记忆中美好温柔地样子不同了。   贵妃走进牢房后一直后退到墙角,可能是受不了老三身上的尿骚味。   跟尿桶同住一屋的老三,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但能想象得到贵妃肯定不习惯,所以老三难得体贴的也往后退一退,在空间不大的空房里,几乎成对角线,与贵妃远远相望。   如今的贵妃冷得像一摊死水,从前爱笑的唇角因为常年地忧虑而自然向下撇着,眼睛因为早年的夜夜哭泣而向前突起,在牢房昏暗的火光阴影下,简直不似活人。   老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要下地狱了,所以最后想看的天仙,也变成了恶鬼。   “儿臣一直想去探望贵妃娘娘,可母妃不允许。”老三还像小时候那样,扬着下巴,拽拽地给贵妃露出个笑,试图掩盖此刻的不体面。   贵妃没说话,期待地转头看看牢房铁栅栏外的通道,示意三皇子快点说完,让她走。   “母妃总说娘娘坏话,说娘娘纵容我是为了害我,说什么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老三一脸不屑地说:“他们真把我当傻子,贵妃待我好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心里清楚得很。”   贵妃脸还朝着南边通道的方向,眼睛却懒懒地斜向老三,依旧没有回应。   老三说:“我想所有人服我,让忠言也顺我的耳,良药也甜我的口,谁说任情肆意会招致恶果?那是因为权利还不够!你见过谁敢逆父皇的耳没有?”   贵妃一笑:“这话有理。”   老三顿时受宠若惊地跟着笑起来,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也就贵妃能懂我,我干这些事,就是……就是想回到在贵妃宫里的日子,大家都顺着我,贵妃日日夸奖我,我做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那才是我的真本事!哪里像回到母妃身边?干什么都是错的,他们不懂我,不肯给我机会放手去干,就只会说我蠢!”   “崇山。”时隔十多年,贵妃娘娘再一次喊老三的名字,语气竟然跟当年一样温柔,带着微笑告诉他:“那时候我太年轻了,陛下爱宠我,把你送到我宫里。我没考虑过那么多,佟妃说我故意纵容她的孩子,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怕自己生不出孩子,所以拼命哄着你,我怕你对我的感情比不过血脉亲情。”   老三愣住了,呆呆看着贵妃。   贵妃局促的低头想了想,抬头认真看着他:“如果你是想问我当初待你是真是假,我可以告诉你,至少我绝没有害你的心思,只是,如果我当时年长一些,就不会那样一味纵容讨好你。”   老三咧嘴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低声喃喃:“这样就够了。”   贵妃冷冷看着他:“对不起,崇山。”   老三摇摇头,轻声笑道:“没什么对不起的。”   这算是告别了,贵妃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走出牢房,快要拐出通道的时候,恍惚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   “母妃,保重。”   牢房转角处把守的士兵,看见贵妃出门的时候,下巴尖上挂着的泪珠聚集成好大一颗,欲坠不坠。   *   薛遥发现了,小胖崽变得很不正常。   当然不只是瘦了这点不正常,他整个人都不太正常——孤僻寡言,习惯独处,还冷酷暴戾。   上午他把自己关在偏殿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宫女太监都被打发出院子不准打扰,说是宁王心情很不好,还威胁说不经允许进院子者杀无赦。   薛遥和五皇子六皇子在院外等了半个时称,都没见陆潜出来,就推选了轻功最好的五皇子,进去察看情况。   五皇子身轻如燕,踮着脚穿过外院,走到寝宫门外,抬手扒在门上,脸朝东耳朵紧紧贴着门缝,听里面动静。   薛遥和六皇子则躲在院子门外,注视着五皇子扒在门上的背影。   不多时,薛遥突然看见陆潜从西殿走出来,神色冷酷盯着正殿门外五哥的背影。   “哦!七弟出来了!”六皇子慌忙朝院子里的五哥发出“pici~pici~”的信号!   五皇子闻声转头看向院外,发现薛遥和六皇子正在朝自己拼命招手。   因为完全没发现七弟此刻已经走到了自己西边,五皇子朝院外“没耐心”的两个人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不知死活地贴在门上偷听。   “哥想偷听什么?”   五皇子猛一哆嗦,扒在门上僵了一会儿,而后“哎呦!哎哟”的缓缓弯下腰,抱住自己的脚:“哥来找你说事,刚刚左脚崴了一下,疼得动不了,哎呀不能动,只能扶着门……”   “哥抱的是右脚。”陆潜提醒。   “哦!说错了,是右脚崴了,哎呀……疼,七弟快扶着点。”   “不能动了?”陆潜问。   五皇子目光诚挚地点头。   陆潜活动活动脚踝,缓缓抬起脚,作势欲踩——   五皇子低头就看见七弟一脚朝自己踩过来,慌忙连退几步,不能动的右脚动得飞快!   陆潜那一脚顿在离地两寸的高度,并没有真踩下去,稳稳收回脚,用“准备受死吧”的眼神,看向动若脱兔的五哥。   “哇!”五皇子临危不惧,抬起右脚转了转脚腕,惊讶地告诉七弟:“居然好了,你是不是用了剑圣传授的内力?一下子就治好了我的脚!真是太厉害了!”   紧接着,薛遥就看见五皇子被陆潜提着胳膊拎出了院子。   没说一句话,陆潜转身要回偏殿。   “殿下?”薛遥脱口喊道。   陆潜停下脚步,但没回头,等他说下去。   薛遥轻手轻脚走到陆潜身后,低声问:“殿下这两日为什么总一个人待着?在忙什么事吗?”   “嗯。”陆潜继续朝偏殿走去。   薛遥急了,又担心刺激到安全感归零的崽子,只能悄无声息追在陆潜身后。   没跑几步,陆潜突然止步转过身,害的薛遥没刹住,撞了个满怀。   一抬头,薛遥被陆潜的眼神逼退两步。   薛遥局促地问:“殿下不用去白行山继续习武了吗?”   陆潜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薛遥。   薛遥纳闷地打开一看,是一行草书——   “这孩子好凶,我们不想要了,让他认识到错误再来找我们。”   落款是短短的“邱逸尘”,和长长的“青龙派第八代掌门人徐青朝”。   后面那个称谓太长,薛遥选择性忽略了,总之这是一封来自剑圣的“弃养信”。   居然嫌弃小胖崽凶!   他家小胖崽明明超级……薛遥抬头一看陆潜那双冰冷的浅瞳,心里立即把“软萌可爱”的形容销毁了。   “殿下惹师父生气了?”薛遥问。   陆潜点头。   “也好,”薛遥没有追究陆潜犯了什么错,挑好话安慰:“这样殿下就能在宫里待一阵了。”   陆潜闻言,缓缓朝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薛遥欣喜若狂,赶紧把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   一阵沉默。   抬头发现陆潜正低头看着他另一只手上的“弃养信”,才明白过来,陆潜是想要回那封信,不是要跟小伴读握手。   “哦……”薛遥失望地收回爪子,把信还给他。   陆潜脚尖一转,准备离开。   “殿下!”薛遥不甘心。   陆潜回头看他。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这一年多……”薛遥皱眉:“殿下现在是不是……不需要伴读了。”   “老七也不需要五哥了。”五皇子深吸一口气,也走过来,皱眉沉痛地看向七弟:“哥马上就要成婚了,以后恐怕……不能常回宫看你们了。”   六皇子眼圈一红,转头颤声道:“五哥?”   五皇子转头忍着泪:“六弟……”   六皇子一把搂住五哥,恳求道:“哥一定要常回宫看我!”   五皇子叹息道:“大哥给我安排了很多差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哥!”六皇子崩溃地搂紧五哥。   这离别景象,让薛遥心如刀绞,上前一把搂住五崽六崽,哭成一团。   “王府离皇宫不到四里路。”陆潜不合时宜的戳穿了五哥的离愁。   抱成一团的三个人一齐埋怨地看向陆潜!   “四里路也很远!”六皇子说。   陆潜耸耸肩。   “反正殿下不想见到我们,再近也没意义!”薛遥说。   陆潜低下头。   小胖崽居然不反驳!!!   薛遥质问:“殿下真的不想见我们?!”   陆潜抬头看他,认真回答:“嗯。”   “哇!!!!”薛遥彻底崩溃,松开五崽六崽,朝门外泪奔而去。   没跑几步,就捂着脸偷偷转身看看,发现陆潜跟在身后,才放心的继续泪奔,只是放慢脚步,以免陆潜追不上。   小伴读对自己的速度果然相当自信。   然而,不论他如何用慢动作奔跑,陆潜始终跟在后面,没有拦截他的意思,于是薛遥越跑越慢、越跑越慢,直到陆潜以散步的速度,在一旁跟他并肩而行。   “难怪四里路都觉得远。”陆潜转头看一眼龟速奔跑的小伴读:“等遥遥走一趟王府,五哥头发都白了。”   薛遥强行无视叛逆崽的嘲讽,停下脚步,强行继续自己幻想的剧本:“殿下拼命追我做什么!”   没怎么拼命追的殿下终于“嗤”的笑出声,败给小伴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以后有你拼命追的时候!   现在皇子们称呼要变了,要么叫名字,要么就得叫“x王”了,但是我家读者不喜欢记名字,前面几张一堆人问陆锦安是谁……   我纠结几张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称五崽六崽皇子吧,方便大家辨认 第112章   “你还笑!”薛遥严正抗议:“殿下刚才说不想见我, 那还追我做什么?”   “刚才是刚才, 现在想见了。”陆潜有些江湖浪子的无赖样了。   薛遥被噎了一下,没想到叛逆崽居然学会狡辩了!   但这狡辩里藏着陆潜的示弱,十多年的相处, 让薛遥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恃宠而骄翘尾巴, 就比如小胖崽示弱的时候。   从前小胖崽示弱有明显特征,比如自称从“爷”切换成“儿臣”的时候。   从前让小胖崽多临一遍字帖, 他一定会讲条件说“爷再吃一只糕”,到了吃饭没吃饱的时候, 他又会说“儿臣还饿吗”, 非常好辨认情绪。   如今孩子长大了,不是从前那只白纸一样的小胖崽了, 但薛遥还是能从他的话语和语气里,感觉出他的情绪。   陆潜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已经融进他的生命里, 随着他的脉搏一起跳动,连接着心跳。   所以刚刚关于“不想见”的回答,叫薛遥心颤了一下,此刻并没有因为陆潜的示弱而轻易放过, 凶道:“我也不是殿下想见就能见的!殿下说了不想见我, 我会立即消失的!”   陆潜坦白提醒:“以你这速度,爷还能见你好一会儿。”   “我也可以跑很快的!”薛遥发出可信度不高的威胁。   “爷更快。”陆潜将视线从小伴读脸上移开,看向远处的巷口。   “从这里,”陆潜一抬手, 指向巷子尽头,长袖带起一道劲风,“到仁祥门,你数到十,爷就能跑完。”他回头看向薛遥,目光带了丝挑衅:“信不信?”   薛遥发现小胖崽的气质,竟然变得跟原著中的宁王有些像。   不知道武力值是不是也与原著中相仿了。   于是薛遥期待的问:“数十下,就可以跑那么远吗?”   陆潜一勾唇角,小得意的样子:“这一年多就练这身轻功了。”   小胖崽居然学会谦虚了?   从没有过的高端交流方式!   薛遥惊喜地接茬:“怎么会只学会轻功?!我都听睿王说了,殿下那日在天坛,一弹指就砸断了一根暗箭,就好像手中可以射出石子炮弹一样!”   “那根箭确实是一枚石子砸断的。”陆潜从袖子里掏出一根两寸长的铜管,递给薛遥看。   薛遥接过小胖崽突然递来的铜管,还以为是什么迷你笛箫之类的乐器,摸索一阵,发现尾部好像能活动,就试着按一按……   对面的陆潜瞬间握住他手腕,往旁边一甩。   “咚”的一声,原本险些打在陆潜身上的石子炮弹被打入了一旁的宫墙上。   薛遥脸都吓白了,张着嘴看向小胖崽:“这是暗器?殿下为何突然拿暗器给我?”   “就是这个打断了箭矢。”陆潜解释。   这根铜管,是青龙派的独门暗器,后端有发射机关,内部可以装三枚石弹。   暗器威力还不错,距离近的话,可以打穿皮甲,但打不穿铁甲。   “那你给我之前好歹说明白!”薛遥刚刚差点伤着自家崽!   于是,陆潜给他说明白了暗器构造。   薛遥皱着眉头很是不解,他以为小胖崽现在伤人用不着暗器,而是像原著中那样用内力凝成剑气,杀人于无形!   难道……小胖崽刚刚说自己这一年多就练了轻功,并不是谦虚?   果然还是个直白的崽么?   “殿下真的……只练了轻功?”薛遥惊诧地问。   “还有剑宗和青龙派的入门功夫。”陆潜回答。   “殿下是不是偷懒了?”薛遥眯起眼质问。   陆潜斜了他一眼:“爷差点就累死了。”   薛遥不相信,原著中的宁王一年的武功进步,绝对不止是轻功:“那天在船上的时候,剑圣说殿下一年内至少能练成上乘的轻功和一套剑法,殿下如今已经练了一年零五个月。”   陆潜露出个疲惫的眼神。   这一年多时间里,头两个月,陆潜找契丹王未果。   之后一个月,秘密回京,察觉九门提督变了人,于是没有回宫,从北镇抚司打探出朝中情势危急,随即出京返回白行山。   期间陆续秘密潜入回宫六次。   其后在陕西江浙湖北河南五地奔波,游说藩王。   陆潜的轻功,就是在这一大堆蜘蛛网般的行动中,抽空练成的,只为了能比较安全地秘密入宫出宫。   事实上,一年前没找到契丹王,陆潜在师父身边生了几天闷气,就打算回宫了,只是因为宫中局势对大哥不利,让陆潜想起自己被三哥软禁在军营的遭遇,所以才返回白行山,从长计议。   当时殿下豪情万丈,问两位师傅,练多久剑术,能从千军万马中取三哥狗头。   剑圣说,以你的资质很轻松,八年即可。   八年太长,殿下立即说,那就先学个不让千军万马追上爷的功夫。   所以选择了轻功。   这一年来,除了学会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陆潜还学会了圣贤书里没教过的东西,或者说,发现书里写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在处事时,根本行不通。   在没有皇子身份、没有花之不尽的银两、没有绝对的武力时,那些曾经口口声声忠君报国的武将文臣,甚至是血亲藩王,并不跟殿下讲礼规,讲大义。   他们多数只讲利益,并且会披上各种冠冕堂皇的伪装,圣贤书里的道理,都成了他们伪装自己的外衣,害的陆潜几乎浪费了一半的时间处处碰壁,撞破脑袋,才撞开了人心外那层华丽的厚壳,看见了丑陋的内里。   这期间,陆潜也接触过大哥那样光风霁月一尘不染的真君子,这些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因为陆潜的正统储君身份,不惜一切代价筹钱屯兵,最终却都成了短命鬼。   活下来的反而都是那些伪君子。   在薛遥保护下长大的孩子,并不适合直面这样肮脏的现实,尤其是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孩子。   遥遥和哥哥们随时都会像父皇那样突然离开,因为只有伪君子才能“胜者为王”,这让陆潜觉得没意思。   陆潜漠然地眼神让薛遥疑惑,小胖崽这一年多来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是练武偷懒了,没理由能减肥成功啊?   会不会是剑圣那个坏老头没喂饱他家崽?   可恶……   老五和老六也跑过来了,用眼神询问薛遥七弟究竟中了什么邪,怎么学了一年功夫回来,变得这么凶。   薛遥刚想缓解兄弟三人的气氛,就见眼前的叛逆崽忽然闪身,窜到了自己身后。   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殿下遭遇无法应对的危险时,譬如年幼时遇到三哥,或者偷吃糕点时被汐妃抓个正着……   薛遥转头一看,果然就看见汐妃阴沉着脸走过来。   在汐妃接近的过程中,薛遥被身后地叛逆崽当成盾牌提起来,摆正了,直面汐妃的方向。   “殿下既然回绝了本宫的召见,本宫只好亲自上门拜见了。”汐妃凉飕飕的对薛遥身后的不孝崽,开启了死亡警告模式。   不孝崽装死中。   薛遥被迫拦截汐妃的愤怒,笑道:“近日佟家叛乱初平,皇上和睿王有许多事体需要殿下协助商定,殿下才刚回南三所呢。”   “是么?”汐妃咬牙切齿上前一步,一把将儿子从薛遥身后拽出来,质问道:“我想问的不止是殿下这几日忙些什么,还有殿下这一年多忙了些什么,忙得把本宫都忘在脑后了吧?”   “七弟是去白行山跟高人习武了!”老六虽然为七弟的冷漠而难过,关键时刻,还是本能地站出来维护弟弟,“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剑圣,就是七弟的师父,要不是学了剑圣的功夫,七弟也不能立下如此大功,攻破佟家逆贼的阻碍,从数万禁军之中,救下大哥二哥!”   汐妃一愣,惊讶的问陆潜:“城门是你攻破的?”   陆潜看了眼瞎吹牛的六哥,又看了看母妃眼里的杀气,迟疑一瞬,还是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不费吹灰之力!”老五也不留余力的夸赞弟弟。   已经了解小胖崽实力的薛遥,对着五崽直摆手,让他别吹了!   汐妃将信将疑,眯眼问儿子:“剑圣都交了你什么剑术?有多厉害?”   陆潜想了想,为了保命吹嘘道:“白虎九剑,第一剑能准确刺穿一片落叶,第二剑能刺穿苹果,第三剑……南瓜什么的,就是这样,越来越厉害。”   听说儿子花一年时间学会刺南瓜的汐妃,脸上的和蔼神色快要绷不住了,杀气开始蔓延。   “哈哈哈哈哈哈!”五皇子忽然大笑起来:“老七越来越逗了,娘娘别恼,他跟您开玩笑呢!”   六皇子也附和道:“剑圣的武功足以横扫千军,七弟若是一剑横扫,三丈之内,无人能够幸存!不练成这样一身好本事,怎敢回京对付佟家逆贼!”   薛遥绝望地低头闭上眼。   汐妃一惊,睁大眼睛问儿子:“真的?”   陆潜眉头紧蹙,艰难地点点头。   汐妃倒抽一口凉气,简直有些崇拜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这一年在外玩野了呢,是母妃误会你了!”   陆潜低着脑袋摆摆手,沉声搪塞:“没事,以后少问练剑的事。”   汐妃看着有出息的儿子开心极了:“知道了,那你比划几招,让母妃见识见识。”   “不了吧。”殿下斩钉截铁地拒绝。   “太危险了。”薛遥替陆潜打掩护:“剑气太足了,娘娘会被伤到的,不方便围观。”   汐妃:“本宫可以站远点。” 第113章   汐妃没有再给儿子和小伴读推脱的机会, 一脸期待的转身, 跑到南三所的宫门后,躲在墙后探出头:“这样可以吗?”   这下好了,不学无术的叛逆崽要被迫在母妃面前献丑了。   薛遥偷偷斜眼去看陆潜神色, 发现陆潜的目光也盯着自己。   薛遥把这目光当成陆潜仍旧依恋他的证明, 小时候,殿下跟人调皮落了下风, 也会这样无助的看向薛遥。   薛遥得为这份久违的依恋做些什么,虽然没办法代替小胖崽给汐妃展示出神入化的剑术, 但他还是一转脚尖, 循着小胖崽需求的目光,走过去。   陆潜不像前两天那样摆出排斥的防御状态, 在薛遥迫不及待走过来的时候,抬手抓住了薛遥伸过来的手,俯头在他耳边说了句:“用那只暗器, 爷剑指哪,你就打哪。”   原来是想让他用暗器配合忽悠汐妃。   薛遥点一下头,抓紧手里的精致小铜管暗器,朝汐妃躲避的方向走去。   半路又回头看陆潜一眼, 发现陆潜跟着自己的方向转动脚尖, 神色无助地注视着他走远。   薛遥被陆潜无助的眼神召唤了,于是转身走回去,抬手拍拍小胖崽脑袋哄道:“别怕,殿下从前剑术也不差, 娘娘不会看出什么的。”   陆潜见他走回来,再次凑到耳边提醒小伴读:“离远了你射不中,就站在爷身后。”   薛遥:“……”   这话说的对,他应该把距离方向想得周全了,都是因为叛逆崽前两天的冷落和今天突然的回温,让他晕头转向。   于是薛遥朝后退到墙根,站在跟陆潜相距十几步的距离。   “站这么远就够了吗?不会被误伤吧?”老六期待的问。   薛遥点点头:“殿下说他会收敛剑气。”   “那咱们也站在这里看。”老五转身把七弟要收敛实力的好消息告诉汐妃。   于是汐妃也快步走回来,被三个男孩护在身后。   陆潜握住侍从递来的长剑剑柄,有些懒散地缓缓拔剑出鞘。   “好!好!”逼逼机五哥第一时间鼓掌捧场!   “漂亮!”暖宝六哥虽然没察觉七弟拔个剑有什么妙处,但五哥说的一定没错。   “???”汐妃一脸茫然地跟着这俩兄弟鼓鼓掌。   陆潜动作懒散地舞了个剑花,“看好了,母妃,”他抬手指向对面宫墙上、正对自己的一块如意纹浮雕。   “看见了!看见了!”汐妃很期待。   陆潜舞一段剑招,余光察觉到母妃的视线已经全部被自己吸引时,立即目光锋利地给小伴读使了个眼色。   薛遥警觉地悄悄点点头,把铜管发射口,偷偷指向殿下刚刚指定的那块浮雕,准备制造剑气打碎浮雕的假象。   陆潜的剑尖指向浮雕的一瞬,薛遥发射了石弹,配合相当默契。   殿下所指的浮雕分毫未损,倒是距离那块浮雕三寸远的另一块浮雕,被“剑气”打裂了……   薛遥打歪了!   场面陷入一种无法交代的尴尬。   陆潜还保持着剑指九天的姿势,只略作犹豫,忽然旋身收势,将剑归入鞘中,转身用高深莫测地目光告诉母妃:“这招剑法,叫做声东击西。”   打歪了的薛遥立即挺身而出补救失误,对汐妃吹嘘道:“这一招可厉害了,对手以为咱们要攻击别人,毫无防备,剑气却已经击中了对手的要害!”   “妙啊!”暖宝老六毫不犹豫给薛遥的狡辩捧场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五恐怕是真被忽悠住了。   “我还以为你打歪了呢。”汐妃老实地嘟囔:“你怎么不让我看那块要被打的浮雕呢?”   “那样怎么能让娘娘体会到这招式的惊人之处!”薛遥上前搂住陆潜,对汐妃道:“殿下想让娘娘看清楚,只能选这一招杀伤力小些的招式,若是在没些惊人之处,娘娘如何看出殿下这一年多来惊人的长进?!”   汐妃将信将疑地看向儿子。   陆潜立即抿嘴高深莫测地微笑,点头赞同小伴读的话。   “好吧。”汐妃说:“下回换个地儿,本宫坐在城楼上,看你施展真本事。”   陆潜回避目光,低头敷衍道:“嗯……下回下回。”   薛遥笑着点头附和:“下回下回……”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下回后会无期。   有汐妃坐镇,陆潜不敢当面要求独处。   薛遥也趁这个机会赖在南三所,在陆潜身边多赖一刻是一刻。   汐妃当然也发现儿子比以前孤僻得多,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小时候,薛遥还没出现的时候。   作为一个没有现代心理学基础的母亲,汐妃并没有体贴的慢慢挖掘儿子的心结,而是强硬直白的要求儿子说明最近为什么躲着所有人。   陆潜说他没有躲。   汐妃说连他大哥都来请她出马询问情况了。为什么儿子连从前最亲的小伴读和大哥都不想见呢?   事实上,部分原因是陆锦安跟陆潜提起依照遗诏即位的事情。   这件事,兄弟俩有不同意见。   陆潜认为,遗诏上说的临时储君,在大哥失踪的情况下才成立,如今大哥好好在宫里,没道理要求自己即皇帝位。   陆锦安则以父皇临终前的劝告为由,说七弟才是父皇看中的帝王之才,况且自己犯下的错误导致佟家有机可乘,最终是七弟平定了祸乱,朝野内外一片赞颂,自然是七弟登基最能服众。   在外奔波一年多的陆潜万万没想到,平定了内乱,大哥居然还想甩锅给自己。   听陆潜说出这些事,汐妃和老五老六都很吃惊,谁都没想到佟家倒台后,太子还不肯登基。   而且强迫让老七继位,这在汐妃和老五老六看来,简直是胡闹,陆潜当皇帝会是个什么局面?上朝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壶奶,边喝边听大臣上奏吗?   而且老七这小子很怕麻烦,奏折批不完,很可能就开始装死了,不到半年,积累的待办政务就能绕皇宫十圈啊!   对此,薛遥倒不那么悲观,毕竟见识过宁王上一世登基后英明神武的办事效率,如今的小胖崽莫名也有了些宁王的气质,就算真当了皇帝,应该也不至于误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薛遥并不希望胖崽当皇帝。   要当个好皇帝,不辛苦是不可能的。   要是太子没保住,也就只能让小胖崽硬着头皮顶上了,如今太子活蹦乱跳身体倍棒,凭什么还要他家小胖崽辛苦啊?   总之胖崽一家,包括老父亲薛遥,对皇位的嫌弃,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为此,吃完饭后,薛遥就告别了自家崽,气势汹汹跑去找陆锦安理论了。   这皇位不能丢给他家崽!你当大哥的,就应该有大哥的样子,主动扛起责任!   陆锦安这几天也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一年多时间,都在跟三弟身后地势力争权夺利。   如今三弟党羽终于垮了。   他想让七弟按照父皇的意思继承皇位,七弟甩脸子不肯见他。   这也就算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二弟,也没了危机意识,现在天天催他这个当大哥的把皇位接手过去,自己要回精舍悟道,说是已经耽搁太久了……   这算是什么事?   大齐的江山这么遭兄弟嫌弃么?   陆锦安自幼以江山社稷为己任,内阁好几位阁臣都是他的师傅,幕僚也都是豪情壮志的爱国之士。   他经常奉命出京,走南闯北,亲眼见过百姓疾苦,朝政弊病。所以,天子之位,承载着他所有的理想抱负。   《宋史·食货志》有云:“承平既久,户口岁增。兵籍益广,吏员益众……”   说的就是大齐的现状。   如今大齐安定已逾三百年,人口比太祖称帝时翻了四倍,军队和朝廷都养着一堆闲人吃公饭,国家看似歌舞升平,其实已经有了臃肿暮气尾大不掉的苗头,太子认为变法必须施行。   但父皇临终前的劝阻让他无法想明白,如果他登基,有了绝对的权力,就不可能控制住自己施展抱负的手脚,所以他也想用七弟那种事不关己的旁观心态,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弟弟用实权把关,也好遏制自己的冲动。   没想到,连薛遥今儿都跑来请求他,不要逼迫七弟即位,理由是七弟少不更事。   不更事,哪能忽悠住五大藩王来京驰援?   不更事,又怎么会秘密联合大臣假意倒戈?   陆锦安两天前跟陆潜谈过一次话,就是特意拿出自己的变法手稿,让弟弟给出意见。   陆潜当时还不知道哥哥想把皇位的锅甩给自己,所以很用心的看完手稿,老实巴交的告诉大哥:“此法不可行。”   好在陆锦安早就习惯了弟弟这种直言不讳的说话风格,所以不恼,耐心地询问为什么不可行。   没想到,弟弟居然说出一句跟父皇临终前差不多的话——绝不能以权力干预民间交易。   陆锦安说,老百姓受富户高利盘剥,是一种不公平交易,一旦遇到自然灾害,就只能用土地抵债,失去立身之本。   陆潜却说,公不公平暂且不论,但这是自由交易,富户之间也有竞争,农民借贷前算好了得失,双方在交易时至少有平等的王法保护,官与商争或官与民交易,从根本上就失去了平等的权利。   自然灾害属于意外事件,如果想减轻意外带给农民的损失,新法可以指定特殊灾害相关的政策,这种偶然情况下,可以立法保护农民田地,但不能代替富户给农民放贷。   陆锦安问:“你怕新法仓部的监督力度不够,官员利用权力打压富户?这一点我之前已经想过了,这个仓部独立于所有部门,直接由我监督,不需要从地方往上级层层疏通。”   监督不顶用,陆潜认为,山高皇帝远,账面上作假太容易,退一万步讲,就算监督得住几个官员,能监督得了老百姓吗?   在民间游荡的这一年多,陆潜发现,贪污舞弊这些弊端,并不止出现在朝廷之内,也出现在老百姓之间。   大齐的子民多数习惯钻空子走门路,上个私塾,穷人富人都争着偷偷给夫子塞银子,想让自家人多占点别人没有的便宜。   多数人骨子里都希望不公平,让谁去监督?监督有用吗?   陆锦安皱眉,这么说,那贪污舞弊永远都杜绝不了。   陆潜说,是杜绝不了,但可以减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能增强国力,藏富于民,让王法竟可能保护而不是压迫守规百姓,百姓的教养和对公平公正的意识,就会自然提高。   这天的谈话,没有得出一个双方认可的结论,但还是让陆锦安对弟弟刮目相看了。   他认为陆潜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呆傻,至少大方向抓得很准,确实能够替他把关,所以最终他向陆潜提出即位的建议。   然后弟弟就用轻功飞速逃回南三所了,鞋都跑飞了。   “七弟有这个能力,你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陆锦安驳回薛遥的反对。   薛遥急道:“就算殿下有这方面能力,可他的性格也不适合成为君王,您是了解他的,如果政务繁忙……”   “寻常政务内阁可以替他分担。”陆锦安不容反驳地注视薛遥:“况且,这是父皇的意思。”   薛遥无功而返,不知不觉又厚着脸来到南三所,不顾太监的阻拦,进去找小胖崽。   理智告诉他,应该对现在的陆潜保持敬畏心,本能却让他想到小胖崽就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捏小胖脸缓解焦虑。   这样不知死活地闯进偏殿时,薛遥发现没有人。   走进里屋,看见小八仙桌上,放着一堆行囊,有一只打包一半的行囊里,东西露出来了,都是罐装的蜂蜜和甜糕。   薛遥一瞬间就猜到了小胖崽的密谋。   这家伙绝对是打算“携蜜私逃”了,不想当皇帝,想躲躲风头,怪不得不让人进来!   “被发现了?”身后传来陆潜带一丝戏谑的嗓音。   薛遥一激灵,转过身,看见陆潜微眯着眼睛注视着自己。   安静的偏殿里只剩下薛遥的心跳声。   只有片刻的犹豫,薛遥就故作淡定地转过身,走到八仙桌旁,把小胖崽没打包好的那只包裹打包好,打一个精致的结,淡定地抬头问陆潜:“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薛遥已经被迫陷入了陆潜的阴谋,只能选择揭发或加入,身为小伴读他决定主动加入。   这样良好的投奔态度陆潜应该领情,并接受“我们”这个词,带他一起逃出皇宫,躲避这阵即位风波,最好再去拜访剑圣让他老人家原谅受了刺激的崽崽叛逆期。   这就是薛遥机智地说出“我们要去哪儿”的深意。   陆潜也抓住了这个重点,一歪脑袋疑惑地反问小伴读:“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是“我们”,和秃兔的二人世界 第114章   “就是我们。”薛遥快步走到陆潜面前, 神色郑重地说:“殿下溜出宫总得留个字条让大家安心, 我可以替殿下写这个字条。”   陆潜一勾嘴角,露出个料事如神的笑,从袖袋里掏出已经准备好的字条递给小伴读。   薛遥接过来一看, 上面写着——“儿臣习武。”   “殿下确定只留这一张字条吗?”薛遥抬头神色沉重地告诉陆潜:“如果只留这四个字, 殿下最好再也不要回宫了。”   陆潜疑惑:“为什么?”   “因为如果只留这四个字,下次回宫, 殿下的耳朵会被汐妃娘娘揪掉。”薛遥怜悯地注视着傻崽,温柔道:“殿下以后就只剩一只耳朵, 再也不是俊俏的殿下了。”   陆潜微敛的笑眼, 瞬间吓得睁大了。   “没错,耳朵肯定保不住, 那还算好的,我只怕……”薛遥露出更加悲悯的眼神。   “怕什么?”陆潜微微蹙眉,已经想不出什么事比不俊俏的殿下更可怕了。   薛遥捂住嘴, 哽咽着开口:“只怕殿下的脑袋也要被大哥打掉!”   陆潜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反驳:“母妃和大哥下手都轻轻的。”   “那是因为殿下还算乖!”薛遥目光一凛,用“不听话大灰狼就把殿下吃掉”的眼神恐吓道:“以习武为由自作主张离宫出京,会让娘娘和大哥气坏了的!”   陆潜垂下眼, 长密的眼睫半遮着流转不安的茶色眼瞳, 很是犹豫。   薛遥再接再厉地恐吓:“殿下想留下左耳朵还是右耳朵?”   两只耳朵都舍不得牺牲,于是,殿下跟狡猾的小伴读达成协议。   薛遥亲自执笔留下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陪小胖崽一起溜了。   要了解叛逆青少年的内心, 就要先走进叛逆青少年的生活。   薛遥陪胖崽胡闹这一次,就是想看看,崽出宫后都做些什么。   出城后,薛遥被陆潜带去了郊外一家食肆。   陆潜把一串铜板拍在桌上,跟老板娘要一份“四天遥遥”。   薛遥整个人都是懵逼的,难以想象这京城郊外,居然有一家食肆里,有一道菜名叫“四天遥遥”。   小胖崽是因为爱吃这道菜肴才点这道菜,还是因为喜欢这个名字而点这道菜?   薛遥迫不及待想看看这道菜的真面目。   不久后,老板娘拎着四壶刚挤出来的牛奶上桌了。   薛遥看着桌上的牛奶:“……”   “四天遥遥”这道菜,居然是“四天份的牛奶”么?   忍着掀桌的冲动,薛遥咬牙切齿地看向小胖崽:“这菜名,是殿下自己取的吧?”   正在给陆潜碗里倒奶的老板娘闻言笑了,转头对薛遥说:“我还第一次见这位小哥带朋友来咱们店里呢!”   薛遥笑着点头道:“我家离得远,从前没来过,请问店家为何将这四壶奶称作‘四天遥遥’?”   老板娘闻言捂嘴一阵笑,解释道:“这位小哥头一次来咱们店里时,我正在给客官添奶,她就站在我身旁不动了,指着奶壶说‘给爷来一天遥遥’,我好半会儿才明白,这‘一天遥遥’指的就是一壶奶,后来小哥又来过京城几次,每次都来咱店里要它个几天遥遥。”   薛遥心情十分复杂。   老板娘好奇道:“您是这位小哥的朋友?”   我就是遥遥,薛遥心想,但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这地儿都找不出一个像你们这样标致的人,今儿倒叫我看见俩,公子,这位小哥家也住在京城吗?”老板娘见薛遥是个容易交流的人,顿时欣喜极了:“谁跟这位小哥搭话他都不理人,多少客官姑娘向我打听他呢,他来一次咱店里,生意得好上两三月,也不知他下回来又得到几时。”   这话让薛遥不大反应得过来。   姑娘们打听小胖崽干什么?   想捏小胖脸吗?   转头茫然看一眼身旁俊美无俦的陆潜,薛遥脑中根深蒂固的形象,终于清醒了一些。   好吧,必须认清事实,这只龙傲天已经赶在□□年龄到达前,成功脱肥了,可以吸引小姑娘注意了。   陆潜很讨女人喜欢,原著中最落魄的流亡时期,都迷倒了一片迷妹。   女人对于这种又帅又神秘(交流障碍)的高冷天然呆,有着奇怪的好奇心。   看原著时还觉得不合理,因为陆潜属于有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薛遥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小姑娘上赶着无私奉献照顾他,直到来到这个世界,跟小胖崽相处后,才真实的理解了那些姑娘的行为。   薛遥根本照顾得停不下来啊!   这只龙傲天身上有种独特的天才气质,生活中却又总带点幼气的笨拙与无助,让人忍不住想要填补他那点缺憾,保全他的完美,久而久之居然就习惯性付出了。   不知道养崽是不是会上瘾,反正薛遥已经中毒太深了!   因为不能透露陆潜的身份,薛遥只嘻嘻哈哈跟老板娘搪塞过去,然后自己伸手去拿奶壶,却被陆潜的手按住了。   薛遥不服气地看向小胖崽:“殿下不给我喝吗?咱们带了这么多盘缠,又不会不够花,干嘛这么小气!”   陆潜把自己碗边那壶奶提到小伴读面前,严肃地提醒:“那‘三天遥遥’,留着路上喝。”   “谁让你把牛奶说成遥遥了!”薛遥气鼓鼓,简直跟桌上其他三壶遥遥气得一样鼓。   陆潜不明白小伴读为什么瞪自己,想了想,从“三天遥遥”里拎出“一天遥遥”,大方地送给小伴读。   “我不是要奶喝!”薛遥很不甘心,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对小胖崽来说,就是最爱的食物而已。   不行,生气!   背过身等小胖崽哄。   薛遥一段时间没动静。   转头一看,小胖崽已经专注地开始往奶里加蜂蜜了。   薛遥一把夺过陆潜面前的碗:“不准喝,你先答应我,以后不准叫牛奶遥遥!”   “为什么?”陆潜露出不乐意地眼神。   一年多的奔波中,殿下来过京城六趟,不敢见哥哥,不敢见母妃,连找薛遥,都发现他府里有佟家眼线。   举目无亲对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孩子而言,太难熬,殿下发明了一种办法,把牛奶当成遥遥,把徐掌门当成五哥,这样就能让陌生的生活勉强变得好忍受一些。   不只是忍受,殿下必须习惯无声无息的牛奶遥遥,因为那个陪他皮、陪他闹、陪他看不懂这世间的遥遥,终有一天会像父皇一样离开。   殿下得事先习惯永不断货的“牛奶遥遥”,功能性上差一些,但牛奶不会抛弃殿下。   “因为我才是殿下的遥遥!”薛遥吃牛奶的醋了:“牛奶就只是牛奶!”   陆潜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像幼兽被踩痛尾巴,低头不再搭理坏伴读。   两人在郊外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薛遥跟着小胖崽乘船离开。   上船前,薛遥不确定的问了句:“这方向好像不是西北。”   “好像?”陆潜对小伴读的方向感已经绝望了。   幸好当年大哥回营路上遇到了小伴读,否则殿下的遥遥就要提前跟殿下永别了。   薛遥立即警惕地收回迈上船的脚,惊讶地问叛逆崽:“你究竟想去哪里?”   陆潜反问:“你想去哪里?”   薛遥一指相反方向:“西北啊!你不是要去找剑圣习武吗?”   “往你指的方向走,就回皇宫了。”陆潜提醒他。   薛遥路痴的弱点一经暴露,心情顿时紧张,又找不到高德地图来做个导航,指尖漂移不定,像是失灵的指南针,在剩余的两个方向转动:“反正不该往那里去!”   “爷去江南。”陆潜伸手握住薛遥手腕,帮他把失灵的指尖调转向正确的西南方向:“那里的剑圣不要殿下了。”   “你不回白行山?”薛遥震惊道:“那你去江南想干什么!”   那种佳人才子醉生梦死的地方,叛逆崽难道已经学坏了?   “那里菜好吃。”陆潜实话实说:“巴蜀也不错,但是路难走,你去不去?”   薛遥:“……”   刚准备教育贪吃崽要有出息,就听见身旁一个男子大喊起来:“有毛贼!有毛贼!他刚刚撞了我一下,我的银子都没了!就是他”   “放屁,谁偷你钱了?有证据吗?”白净面皮的青年人气势汹汹地反驳。   岸边等着上船的人先是看了一眼失主,又看了一眼被说成小偷的毛贼,紧接着不约而同地去摸自己的兜。   “我的钱也没了!”   “抓贼!抓贼啊!”   喧闹声一起,那白净面皮的青年人竟然飞身一跃,踏过拥上来的人群肩膀,飞鼠似的逃跑了!   薛遥皱眉看着那轻功了得的贼人逃跑,回过头就发现身旁的人不见了,转头一找,看见陆潜已经安安稳稳坐上船了。   “你怎么上船了!我们不能去江南,先干正事,去白行山习成武艺再想着玩儿!”薛遥站在岸上招手。   叛逆崽纹丝不动,坚决不下船。   “下来呀!”薛遥看船夫催促自己上船,灵机一动,摸了摸口袋,告诉小胖崽:“哎呀,我的钱袋也丢了,一定是刚刚那毛贼偷了,你快下来跟我一起去追贼!”   船夫不耐烦的对薛遥喊话:“算了吧公子,那毛贼是个练家子,没人追得上,追上了你也打不过他,没准衣服还被他扒了,去当铺换钱。”   “谁说我打不过?”薛遥问:“你既然知道他是惯犯,为什么不报官,那些百姓也都是你的船客啊。”   船夫笑了笑:“我报官,万一被他知道了,找我麻烦怎么办?我说您就别劳神了,刚瞧您上个船还要扶着那位公子呢,这身手,上哪儿去跟那毛贼拼啊?您要真追上了,也只能抱着那毛贼的腿,哭着求他还钱。”   薛遥刚要回嘴,就听见陆潜“噗嗤”一笑,居然跟船夫一起嘲笑他!   薛遥立即一个眼刀瞪向小胖崽!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坏崽崽!   陆潜被小伴读的眼刀瞪得一愣,立即收起笑意,转头严肃地恐吓船夫:“你想来一场爷们之间的对决?”   船夫刚刚亲眼见陆潜飞身一跃稳稳落在船上,丝毫没听见声响,想是个有功夫的人,是以不敢得罪,扭头赔笑道:“客官别动怒,小的自己掌嘴。”   薛遥急道:“快点下船吧,那毛贼要跑远了,殿下搁在我这儿的盘缠也就都没了,以后还想不想喝三天遥遥了?”   陆潜眉头一紧,立即飞身上岸,二话不说就朝毛贼离开的方向追去。   薛遥还没来得及阻止。   船夫急坏了:“唉!你们究竟走不走了?我还要接下一趟呢!”   薛遥挥挥手:“那你请便吧,咱们不走了。”   独自在岸边等了一刻,就见陆潜押着那毛贼回来了,身后跟了一群欢呼雀跃的老百姓。   那毛贼双手被陆潜禁锢在身后,时不时奋力挣扎一下,却无济于事,一步步被推搡着,来到薛遥面前。   陆潜说:“他身上没搜出你的钱袋。”   薛遥:“……”   当然搜不出,钱袋根本没有丢。   “老子说了没偷你的!撒手!等我师父来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毛贼叫嚣。   薛遥冷冷道:“我的钱袋找着了,原来是放在行囊里了,但这毛贼偷了乡亲们的钱人赃俱获,就让乡亲们送他去官府罢。”   话音刚落,就看见陆潜陡然一抬手,像是要接住什么。   薛遥想要细看,却感觉视线开始模糊,紧接着,陆潜身后那群老百姓一个接一个的软倒在地上,薛遥想说话,却渐渐意识模糊……   陆潜方才一瞬间感觉到有异物刺破气流,朝自己袭来,本能的抬手,用食指与中指夹住了一根银针,刚打算细看,就见站在对面的小伴读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师父来了?师父!”那毛贼欣喜地看向四周,身后地少年此刻已经松开他的手,慌乱地朝那倒地的青年冲过去。   “遥遥?!” 第115章   薛遥软软摊在陆潜怀里, 怎么都摇不醒, 后颈上扎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反应挺快嘛,小子。”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师父!”那白净面皮的毛贼立即循声迎去,走到一个容长脸的黑袍男人身后, 神色讨好。   黑袍男人漫步走近, 见那挡住银针的少年将怀中人缓缓侧放在一旁,突然闪电般拔剑朝自己袭来!   小毛贼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黑袍人一把拽住,侧退避让, 堪堪躲过少年快无影的剑风。   “果然……”避过袭击的黑袍男人眼中露出精光, 换了一副笑模样,问陆潜:“小兄弟, 你与剑圣前辈是什么关……”   话音未落,那少年竟然再次逼近出剑,黑袍人没料到这小子话都不问明白, 就要置人于死地,一时没来得及顾上自家弟子,扭身避开剑刃,身旁的小毛贼却被剑刃刺破了肩膀!   那小毛贼捂着左肩伤口惊叫着跌坐在地, 抬头就发现少年已经一剑朝自己喉咙刺来!   “住手!”黑袍人急道:“否则休怪老夫不念剑圣情面!”   陆潜仿若未闻, 出剑干脆利落!   情急之下,黑袍人使出独门暗器,将那剑尖打歪了方向,趁机上前拉起徒弟, 快步撤退到安全距离。   那少年却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旋身又朝自己袭来!   抓着徒弟的黑袍人已经无暇抵挡,慌乱地呵斥:“小子!再不住手,你那朋友可就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终于让陆潜停下了脚步,剑尖停在黑袍人鼻尖。   那黑袍人大惊失色,心道这剑圣着实是个奇人,教出了顾青远那样的徒弟,已经令人胆寒,没想到,眼前这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造诣竟远远超过当年的顾青远,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老家伙从哪里挖掘出这么些练武奇才?   “少侠莫慌。”黑袍人迎着剑尖,露出个淡定地笑:“银针上并没有毒,只是灌入了我派内功,需在五处穴位用银针灌入内力,便可催醒少侠的朋友。”   陆潜剑尖朝一旁一摆,低声催促:“快。”   “……”黑袍人发现这小子十分古怪,出事后,什么都不问就动手,招招致命。   如今他主动求和,这小子也不问他来历动机,就一个字,“干”就完了。   简直是非常不爱聊天了。   剑圣是不是跟隔壁青龙派老掌门待久了,受不了废话多的人,所以才收了个这么不爱说话的徒弟?   黑袍人赔笑道:“我也想给您的朋友解穴,但身上没有带足银针,刚刚我这孽徒引起群愤,我想带他回门派依照门规处置,所以才……”   “回去拿。”陆潜打断他的唠叨,剑指那小毛贼:“他留下。”   黑袍人:“……”   真是个非常不好忽悠的臭小子!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居然还要留他徒弟当人质!   陆潜一皱眉,剑尖陡然逼向黑袍人喉头:“愣着做什么?试试你花招想得快,还是爷的剑更快?”   “没有!我没有想花招!”被戳穿的黑袍人抬手诚恳道:“自然是要派人来帮忙的,这里还晕了一堆人呢,只是我派离此处二十多里,一来一回,怕会耽搁少侠朋友的伤势,万一留下后遗症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什么后遗症?”陆潜问。   “每个人不太一样,多数人不会有事,有的人可能会腿脚麻痹,无法行走。”   陆潜一侧头,看向远处熟睡的小伴读。   片刻的沉默。   收剑入鞘,转身箭步横抱起薛遥,陆潜转过身,再次催促那黑袍人:“走。”   二十多里路,黑袍人越是观察越是惊叹不已,那少年抱着个人,轻功都远胜过他,身后地小毛贼更是被甩得不知所踪。   本打算路上想办法套些话,却不料这小子半点好奇心都没有,不论他怎么吊胃口,都引不起对方的关注。   而且,他越是说话,陆潜就越快行路,好像要把他说话的力气耗费在赶路上,以至于片刻后,黑袍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到了……”黑袍人一手撑着大门口的石狮子,转头气喘吁吁地对那少年说:“快请进吧……少侠好腿力,这下不会耽搁了,先入堂喝杯茶罢。”   陆潜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伴读,面无表情道:“快。”   黑袍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少年脸上冷漠地表情实在看不出关切,可他又似乎不希望怀里人有个三长两短。   “这位公子是少侠的朋友,还是什么有用的人质?”黑袍人想试探这小子对怀中人的态度,便说道:“就算有后遗症,也不会妨碍他的神志,人应该能醒过来。”   陆潜垂下的长睫陡然一展,挑眼锁定黑袍人,一字一顿地开口:“遥遥的腿要是麻了,爷就剁了你的腿,还有胳膊,先剁脚趾手指,往后一天剁一截。遥遥要是醒不过来,你就会被载入史册,成为大齐第一个——被诛九族的人。”   黑袍人浑身的血一瞬间凉到脚底板,极度后悔自己的试探。   如此幼稚的威胁,从这小子的嘴里说出来,从他的眼神里释放出来,让人有种这一切绝对会被一字不差执行的感觉。   黑袍人自问这辈子见过不少世面,武林盟主都见过两任,却从没见识过少年这样非同寻常的骇人气质。   他不再试探,领着少年进门。   *   薛遥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丑时初刻。   被窝里的舒适温度,让他一段时间舍不得睁眼,赖了一会儿之后,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蹭了蹭,却感觉“被子”的触感硬邦邦的。   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埋在某人青涩的胸膛。   薛遥抬起头,就看见陆潜安静的睡颜。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薛遥转头看了看周围——   完全是陌生的环境。   不大的卧室,简陋的床榻,朴素的茶几桌椅。   再回过头时,就撞上陆潜漠然的目光。   他也醒了。   “殿下!”薛遥诧异道:“我们这是在哪儿?怎么……怎么忽然就睡觉了,我们不是要坐船吗?”   “腿麻么?”陆潜问。   “啊?”薛遥一脸懵逼。   “抬腿。”陆潜命令。   薛遥茫然把被窝里的左腿翘起来了,小声问:“干什么呀?”   “另一只。”陆潜说。   薛遥觉得小胖崽变得好凶,翻个身,乖乖翘起另一条腿,小声问:“你要干什么呀殿下?”   “腿没事。”陆潜撑起身体,蜷起长腿,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   薛遥也跟着坐起身:“这里是哪里?”   “门派后院厢房。”   “什么门派?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陆潜把来时的经过告诉小伴读。   “银针?”薛遥摸摸后脖颈:“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此地不能久留,咱们赶紧走吧!”   “外面有人看守。”陆潜说:“十三个。”   薛遥急道:“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   “殿下为什么不问清楚?”   “那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殿下轻功能躲过外面的人吗?”   “能,但你躲不过。”   真是见鬼了。   薛遥头都大了:“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抓我们啊?还有,他们没告诉你他们是什么门派吗?”   “玄夜派。”   薛遥闻言心里一咯噔。   有点耳熟啊!   凝神细细一想,脑子里灯泡一亮!   玄夜派!   不就是原著里宁王流亡期间打怪升级的第三个副本吗!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如今剧情已经全被扭转了,陆潜怎么还会碰上这个鬼门派的人啊!   薛遥尽量冷静下来,许久没有认真回忆过原著剧情,要好好想想。   片刻后隐约理清了思路,这段剧情,原著中宁王中招被擒,是因为剑圣的大弟子顾青远,也就是陆潜的师兄。   玄夜派是个通晓人体穴位的邪教,什么不入流的勾当都做。   剑圣的大弟子顾青远,是个惩奸除恶的豪侠,日常打苍蝇一样拍死过不少玄夜派的人,还把玄夜派的副掌门给扣押了,逼迫玄夜派管束自家弟子,不要胡作非为。   原著中玄夜派的人主动招惹陆潜,被反打了,发现陆潜用的是跟顾青远相似的心法和剑术,猜测二人有关系,就发动全门派的人盯梢偷袭,抓住了当时学艺未成的陆潜。   事实上陆潜非常冤枉,他根本没有见过自家大师兄顾青远。   剑圣老前辈收徒弟是很随缘的,这对相差十岁多的师兄弟,彼此不认识。   所以,玄夜派通知顾青远拿副掌门来换师弟的时候,顾青远以为他们耍花招,只说了一句“我有个屁的师弟,师父早就不收徒了”。   于是,他倒霉的“屁的师弟”陆潜小朋友,就被孤零零关在玄夜派暗室,叫天天不应。   后来是怎么脱身的呢?   和众多龙傲天男主一样,陆潜被掌门家的千金独女看上了,还得到了玄夜派的点穴秘籍。   薛遥眼睛一亮。   对了!这家掌门千金,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怪不得跳过那么多打怪升级关卡,还会来到这一关,一定就是为了不错过美人,系统再给他的【暴君心动任务】完成机会!   “殿下。”薛遥神色郑重地看向陆潜:“咱们只有一个办法逃出去。”   陆潜一脸不信地漠然注视小伴读。   薛遥说:“我听说这个门派掌门人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儿。”   陆潜歪头疑惑道:“你怎么会听说过这个门派?”   “哦……”薛遥吹牛道:“其实我平时接触过不少江湖人,黑道的人都认识。”   陆潜危险地眯起眼,质问不乖的小伴读:“黑道的人都认识?你是不是还要脱了衣服给爷展示背上的老虎刺青?”   “这倒没有。”薛遥严肃道:“这些事以后再跟殿下解释,殿下先听我说。”   陆潜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   薛遥清了清嗓子:“殿下只要能哄得掌门的女儿喜欢你,她就会放我们出去!”   陆潜一脸冷漠:“爷连母妃都哄不住。”   “这不一样!”薛遥掀开被子跳下床,让陆潜也站下床,跟自己学习。   按照原著中的描写开始演,薛遥背对着陆潜,说:“一会儿有姑娘来,你就先这样背对着她,听见她喊你,你就这样突然一回头!”   薛遥目光锋利的一扭头!   “哎呀!”因为睡太久脖子僵硬,这突然一扭头,扭到了脖子,薛遥抱着脖子皱起眉:“哎呀哎呀……”   “你们黑道的女人都是这么哄的?”陆潜懒洋洋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学着小伴读的样子一扭头,然后抬手抱住脖子说“哎呀哎呀哎呀。这样?”   “后面不用学!我是不小心扭到脖子了!”薛遥抱着脖子怒斥:“我就是要你这样扭头看着来人!”   “然后呢?”   薛遥转过身,一挺胸膛:“这样,展现出隐约的胸肌。”   陆潜仔细观察小伴读胸口,疑惑道:“没看出胸肌。”   “你不是有吗!”薛遥急道:“我是让你学我的样子。”   陆潜闭了一下眼:“然后呢?”   薛遥回忆了一下原著中的情节,走上前,双手缠绕住陆潜的后颈,扬起下巴凑近了,在他耳边低低的说:“公子干嘛总是凶巴巴的?奴家长得这么惹人厌吗?”   薛遥按照原著中台词说完,就嘱咐陆潜:“那姑娘如果对你说这句话,你就突然将她按在墙上,告诉她‘是你袖子里的暗器惹人厌,滚远点,爷真凶起来,你没机会后悔’。”   说这话的时候,薛遥的胳膊还缠在陆潜后颈。   陆潜没说话,那双浅瞳透过长睫看着小伴读,带些茫然和探索。   一瞬间,薛遥忽然被反身按撞在身后的茶几上。   “哎呦!你轻点,这只是演习!”薛遥皱眉抱怨,脑中忽然传来一声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暴君的心动】任务完成进度:1%,请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要说:   七崽:呵,秃兔,你这是玩火。   秃兔遥:??? 第116章   这声没来由的系统提示, 让薛遥傻成了无数问号, 把一双凤眼瞪成圆溜溜的小鹿眼,讨公道似的盯着陆潜。   他刚起床的凌乱领口,在这样压迫的姿态下, 绽放了锁骨凹处的阴影, 充满神秘感,与肩部细腻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像一个邀请对方来探索的小秘密。   这样单纯的眼神和不单纯的阴影,同时出现在小伴读身上, 有种奇异的碰撞感, 让陆潜从小到大无法理解的戏文话本,在一瞬间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让戏文里那些男男女女冲破世俗、宁死也要勾搭在一起的奇怪剧情, 变得能够让殿下信服。   陆潜想和这样的眼神呆在一起,然后花很长时间,探索小伴读锁骨阴影下让他此刻莫名浑身气血翻涌的秘密。   只是, 从前看的话本,完全跳过了男女相守前的一系列过程,这让没有参照物的殿下不知如何继续目前的行动,只能询问小伴读:“然后呢?”   薛遥这时候已经想明白了, 这场劫难果然就是暴君心动任务的开端。   系统提示进度百分之一, 说明帮主女儿已经在来找陆潜的路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陆潜正式进入恋爱阶段的提示,让薛遥感到心里酸酸的。   薛遥好像一直在期待这一天,期待陆潜真正的长大。   但他潜意识里, 情感障碍的小胖崽,距离他的期待遥不可及。   他以为他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陪陆潜感受熟悉这世界。   恍然回过神,他发现眼前的陆潜已经十七岁了,要开始第一段步入成熟的恋爱。   从此,陆潜的生命,要平分给一个或者好几个恋人,对薛遥这个儿时玩伴的关注,会被一点一点转移去成年人拥有的各类人际关系中。   这意味着,他得学着习惯一点点失去陆潜。   “然后……”薛遥用强大的理智拼命放松自己抓着陆潜舍不得撒手的心,去成全陆潜成为男人的最后一个步骤:“然后就捉弄她,欺负她。”   原著里的陆潜是个没有感情的高智商小冰山,叛逆又邪气。   这个副本的帮主女儿似乎特别好这一口,每次都被陆潜欺负得心花怒放。   事实上,薛遥眼里的欺负,和陆潜以为的欺负,并不是同一种欺负。   陆潜的说话风格,往往带着十分现实的戏谑或自嘲,这是他的性格特色,在他看来这并不是欺负。   在姑娘看来,这是带点叛逆、让人心动的天然幽默感。   在不懂如何追妹子的薛遥看来,这是欺负小姑娘……   薛遥还不知道这个天大的认知误差,即将给他带来怎样的误会。   “欺负她?”陆潜露出困惑的神色:“刚刚不是说要哄她?”   “欺负她就是哄她!”恋爱经验负值的薛遥,一本正经地教陆潜哄小姑娘:“你要故意跟她唱反调,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偏对着干。”   陆潜皱眉看着小伴读,半晌,严肃地开口:“你们黑道姑娘跟爷的白道母妃哄起来,很不一样。”   如果跟母妃“对着干”,不出两天,殿下就会变成一位没有耳朵的儿臣。   薛遥高深莫测地眯起眼,凑近小胖崽道:“你不懂女人。”   说得好像他懂一样。   陆潜没有反驳这事实,羞愧地低下脑袋。   “没关系。”薛遥抬手扶起陆潜的肩膀:“咱们可以先演练演练。”   他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立即入戏,身子一软倒在陆潜怀里,按照原著中的剧情,挑眼看着陆潜一咬嘴唇,嗓音轻缓地开口:“这里好闷,奴家头好晕,公子扶着点罢。”   陆潜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伴读,睫毛困惑地微微一颤,抬手扶住薛遥后腰。   薛遥立即打掉陆潜的手:“刚不是说了吗!要唱反调,不能顺着她!重来!”   说完,他轻轻把头埋靠在陆潜的胸口。   系统提示:【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5%。   “哦!又有动静了!她快要来了!”薛遥急忙直起身,抬头一看,发现陆潜额前有几根碎发,赶忙舔一下手指,用唾沫帮殿下把碎发抹回去了……   陆潜眉头一皱。   系统提示:【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4%。   咦?进度怎么还倒退了?   薛遥眨眨眼,心想可能是帮主女儿回去补妆了。   估计一会儿就要来了。   薛遥急匆匆帮小胖崽理好衣服,让他长身玉立背对着房门,“记住了,她想接近你的时候你就推开她,欺负她。”   陆潜点点头。   “再练几次。”薛遥抬起胳膊搂住陆潜:“公子~”   陆潜抬手按住他的脸,按要求拒绝对方靠近。   被捂住脸的薛遥闷声道:“再用点力气。”   陆潜:“有人来了。”   薛遥:“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相貌妖娆的姑娘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进门,抬眼就看见一个白衣男人背对着自己,对面站着一个蓝衣男人搂着白衣男人的脖子,被白衣男人按着脸推拒……   三个姑娘:“???”   “你们就是剑圣的弟子?”为首的姑娘冷冷开口。   薛遥赶紧松开陆潜,看向来人——这姑娘应该才十六七岁,气质却有二十出头的成熟感。   “他就是剑圣的关门弟子。”薛遥指了指身旁还背着身的陆潜,帮助姑娘确认目标。   “你们的师兄抓走了我六叔。”姑娘眯起仇恨的双眼。   “是么?”薛遥冷着脸推了推陆潜,提醒他是时候怼妹子了。   陆潜侧眸看了眼小伴读,用“不是要等她喊‘公子’,爷再转头哎呀哎呀哎呀吗”的眼神发出质疑。   “少跟我装蒜!”姑娘走近一步,怒气冲冲盯着唯一肯搭理她的薛遥道:“想活命,就立即书信一封,让你们师兄放人。”   薛遥用眼睛催促陆潜赶紧开始怼,得到的回应依旧是陆潜茫然地眼神。   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先接话,对那姑娘冷冷道:“我看不想活命的,是你们吧?”   姑娘一愣,很快又露出好奇的眼神,对薛遥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会点轻功,就能逃出这天罗地网?”   薛遥皱起眉用急切地眼神,催促陆潜接话。   然而,陆潜按照他的事先彩排,还在耐心等姑娘喊自己“公子”。   薛遥映像深刻的这段剧情发生在之后的地牢里,换成现在肯定对不上。   但是彩排已经彩过了,不会哄黑道女人的陆潜决定完全遵照小伴读的指导意见,始终保持着背对着姑娘的角度。   薛遥脑门已经出汗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回忆原著中的对话,先替陆潜度过这段戏,冷哼一声道:“天罗地网?那要看对谁了。”   帮主女儿一愣,狐疑地看着薛遥:“你要是真有本事,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为什么还待在这里不逃走呢?”   “因为你们这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薛遥边说边朝陆潜使眼色。   这么一来一去,薛遥代替陆潜,跟帮主女儿开始了斗嘴环节。   陆潜有些口渴了,余光看一眼身侧几步外的茶几,顾及到不能随意转身,只能保持背对着身后姑娘的角度,螃蟹一样横着走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帮主女儿这下没法忽视这个不肯正眼瞧自己的男人了,柳眉倒竖质问陆潜:“你为何不转身回话?”   陆潜仿若未闻,端起茶杯,喝一口茶。   帮主女儿惊呆了,快步上前想要绕道陆潜跟前,正面对峙。   陆潜却像背后长眼了似的,向左转向右转,始终保持背对着她的方向。   一怒之下,帮主女儿箭步上前,抬手去抓陆潜肩膀,想要强行让他转过身。   不料这男人反应极快,微一侧身躲过她的手,反手抓住她手腕,朝一旁丢去!   她猝不及防朝后摔去,被一旁的薛遥急忙拽住胳膊,才没撞在桌椅上。   薛遥急的一头汗,忍不住提醒陆潜:“你不能这么用力推她,只能意思一下……”   帮主女儿闻言委屈地看薛遥一眼,心想这人虽言语放肆,心底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薛遥回过神,低头发现自己还抓着姑娘的肩膀,顿时局促地松开手,一不留神说了句:“失礼了。”   姑娘顿时被他前后反差极大的表现逗喷了,挑眉问他道:“你刚刚不是还很拽吗?”   薛遥赶忙恢复镇定,扬起下巴逞强道:“我现在也很拽啊!”   姑娘掩口看着他笑:“那你脸红什么?”   薛遥严肃解释:“我这是气色好,从小就这样!”   姑娘觉得这个害羞的年轻男人太有意思了,跟帮里那群成天用荤段子和贪婪的眼神揩油的爷们儿不一样,顿时起了逗弄他的兴致,便嗲嗲地问薛遥:“原来是气色好?你们剑宗的心法特别养人呢,出来的个顶个都是俊俏儿郎,怪道你这爷们的面皮比一些女人还细白呢,真叫奴家羡慕坏了。”   薛遥不明白这帮主女儿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开启了撒娇模式,这难道不该是陆潜独有的权利吗?   不管如何,两辈子没了解过妹子的薛遥,还是被这绝色妹子的吹捧夸得飘飘然了,礼尚往来地谦虚道:“还好吧,姑娘皮肤比我好多了,我其实也没靠什么心法保养,北方这里太干燥,我有阵子不习惯,经常用牛奶敷脸,很保湿,姑娘不妨试一试这方法。”   帮主女儿快给这害羞小男人给逗死了。   想不到天底下居然能有这么讨人喜欢的小爷们儿,再想想他刚刚故作凶悍说的那些话,简直……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你可太有趣儿了!”帮主女儿跟两个贴身侍女都掩口咯咯笑起来。   “公子”两个字终于激活了陆潜的开关,转头看向那帮主女儿,面无表情地开演:“哎呀哎呀哎呀。”   帮主女儿纳闷地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这个无礼之人,是个长相极俊秀的年轻男人。   她刚刚的火气顿时熄灭了,讷讷地询问:“你哎呀什么?”   薛遥崩溃地闭了闭眼,赶忙跟姑娘解释:“他是觉得牛奶敷脸的方法很特别——‘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   帮主女儿笑喷了:“公子可太会说笑了,我还以为跟顾青远一路的人,一定都跟他一样古板,看不起咱们这些邪派。”   “我们其实根本不认识顾青远。”薛遥老实说:“他也不认识我们,只不过都认识剑圣前辈,我们就被抓来了,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正派邪派都在人的一念之间,你们门派如果愿意走正道,那一定是能通晓人体治病救人的名门正派。”   帮主女儿咯咯笑道:“别姑娘来姑娘去的了,叫我阿珠罢,公子怎么称呼?”   “我……”薛遥刚要回答,就感觉身旁射来一道寒气。   求生地本能,让他转头看一眼,就对上陆潜超凶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龙傲天崽:你们黑道兔兔就是这么哄女人的?还牛奶敷脸,要不要交流一下美妆心得? 第117章   这么凶的目光, 薛遥从前也领略过, 多半是在他给六皇子喂零嘴被抓包的时候,陆潜就会这么看着他手里的食物。   如今这种目光落在他脸上,薛遥没能一下子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身后的阿珠姑娘笑道:“怎么不说了?公子害臊了不成?”   薛遥终于反应过来!   因为自己说出了原著里陆潜的部分台词, 阿珠这份原本属于陆潜的撒娇, 转移给了他!   跟龙傲天抢老婆会有怎样的下场?   薛遥一点也不想知道,转头就义正言辞地对阿珠姑娘说:“我不告诉你!”   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1】   这声提示让薛遥脑子一空, 而后一股幸福的麻痹感从后脑蔓延到全身!   死机了一年半的安全感,突然活了过来!   原来, 龙傲天的伤, 真的需要心爱的女人来抚慰。   薛遥只是摆出跟阿珠划清界限的态度,陆潜就恢复了这一点点的安全知觉。   “为什么不告诉我?”阿珠一头雾水, 看着白净脸上泛起激动红晕的薛遥,阿珠笑出一排整齐贝齿:“你又害臊了?我一姑娘家都不藏着掖着的,你臊什么呢?”   “我没有害臊, 只是选择主动退出。”薛遥一副大义凛然看透人生地表情:“阿珠姑娘,忘记刚刚的一切吧。”   阿珠姑娘其实已经忘记了,一脸疑惑地求助:“刚刚发生什么了?”   薛遥释然地一笑:“这样就好,你是个懂事的姑娘。”   并不懂事的阿珠姑娘:“公子这是何意呢?”   “希望你能谅解, 在我心里, 最重要的是兄弟情义。”薛遥重情重义地转头看向陆潜,目光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   陆潜被看懵了,表情从超凶变成了疑惑,眯着眼, 重复阿珠的话,问小伴读:“公子这是何意呢?”   薛遥微微一笑,抬手一拍陆潜肩膀:“你心里明白就好,如果想要,就大胆说出来。”   这俩男人一个深情一个懵逼,长久对视着。   阿珠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从十三四岁开始,有她出现的地方,男人的目光就都在她脸上,所以说眼前这俩俊俏爷们儿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错?怎么都不来看她?   阿珠低头看看自己今天出门的服装绣花鞋搭配,没问题,又转头问一个贴身丫鬟:“我脸上有灰吗?”   “没有,姐儿干净得很。”丫鬟回答。   阿珠纳闷的回过头,发现俩男人还在隔空对望。   有完没完?   薛遥再次鼓励道:“她还在这里,咱们忘掉之前的计划,你想要,就直接说出来,不用束手束脚了。”   陆潜眯起眼狐疑地追问:“爷想要什么?”   薛遥知情的一笑:“我知道的,爷心里也知道,去告诉阿珠姑娘吧。”   陆潜眼瞳微微流转,漠然的目光,缓缓落在阿珠脸上。   阿珠没来由的心跳加速了,两颊出现了跟可爱小爷们儿一样的“好气色”。   她一颗十六岁的大脑还不能理清此时的脸红是出于何种原因。   因为陆潜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美貌的一个?   不只是这个原因。   似乎是这男人身上某种类似猛兽的原始危险气息,让她祖先留在她骨血里的求生欲,开始尖叫了。   是危险和美色结合在一起的刺激,阿珠的天性被激活。   那种渴望刺激险中求胜的征服欲,让她莫名想要扯一下猛兽的尾巴。   那个让她感到危险的男人脚尖一转,迈开长腿走近,低头冷冷盯着她。   光靠鼻孔出气,已经让阿珠缺氧了,必须微微张开嘴,协助吸气,才能抵挡住这个漂亮男人的注视。   一旁的薛遥微笑着鼓励陆潜:“说罢,把心里话告诉她。”   得到小伴读的鼓励,陆潜双眼微微敛起,睫毛像锋利的铁扇般半遮挡住浅瞳中的攻击性:“阿、珠?”   阿珠像淋湿地幼猫一样微微发抖:“怎么?”   陆潜阴沉地质问:“你们厨子爆炒的羊肉,连五香八角都不放,羊膻味都没去掉,爷怎么下口?”   突然松了口气又被莫名失落感包裹的阿珠:“……对……对不起。”   陆潜冷哼一声:“不会去膻,就炒炒五花肉,懂?”   阿珠泪汪汪点点头。   陆潜在小伴读的鼓励下,说出了昨晚的不满,而后直起身,漠然朝门外扬了扬下巴,让阿珠出去。   阿珠和丫鬟们带着满心愧疚,乖乖退下了。   陆潜转过身,就看见小伴读惨不忍睹的绝望表情。   薛遥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拉自家孩子出来给客人们表演诗朗诵,结果孩子表演了一个铁头功。   “什么羊肉五花肉?”薛遥的心在颤抖,忍无可忍地对陆潜咆哮:“什么羊肉五花肉!”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暴君心动任务搞砸了!   陆潜用食指堵住面对小伴读的一侧耳朵,嫌弃地回答:“是昨晚他们送来的夜宵,当时你还睡着,就没叫醒你,今晚应该还会有。”   “我不是想吃肉!”薛遥冲上前揪住陆潜的前襟怒斥:“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跟阿珠说什么羊肉五花肉!”   陆潜现在比他高了半头,不低头时就需要把眼皮耷拉着来看他。   这种表情有种天然的威慑力,让薛遥瞬间认识到战斗力差距,会导致自己没大没小的举动十分危险。   于是他松开陆潜的前襟,乖巧地轻轻抚平陆潜衣服上的褶皱,小声嘟囔:“你怎么能跟姑娘抱怨菜不好吃呢?”   陆潜一蹙眉:“是你让说出来不要束手束脚。”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薛遥气势超凶。   “那你要说什么?”陆潜气势更凶。   薛遥小小声嘟囔:“就是要你霸道点讨她欢心嘛。”   陆潜的坏心情,因为这句提醒一扫而空,低头眼睛亮晶晶看向小伴读:“继续。”   薛遥抬头问:“继续什么?”   “演习。”陆潜张开胳膊,等小伴读倒进来。   “不演了。”薛遥自暴自弃别过头:“你在阿珠眼里已经变成五花肉味的男人了,还有什么可演的。”   陆潜依旧张着胳膊,漠然注视着不乖的小伴读,开始倒数:“三、二、一。”   “啪叽——”   薛遥乖乖倒进了超凶龙傲天怀里,委屈地瘪嘴。   “说。”陆潜催促。   “说什么?”薛遥死鱼眼。   “公子奴家什么的。”陆潜提醒台词。   薛遥一翻白眼:“公子,奴家讨厌你。”   “不是这样。”殿下不满意了。   薛遥直起身抬眼瞪他:“什么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陆潜皱眉用手势开始亲自导演:“刚才你那样扭来扭去地,要扭着说。”   薛遥一脸不耐烦:“已经用不着认真演习了,殿下,阿珠都被你吓跑啦!”   陆潜突然俯头盯住他双眼,沉声开口:“演习就是演习。”   表情好像对待军事演习一样郑重。   *   阿珠此刻带着两个小丫鬟站在抄手游廊里。   表情还处在错愕地茫然中。   “咱们膳房的炒羊肉,有这么难吃吗?”阿珠转头疑惑地问丫鬟。   “不难吃,挺香的。”一个丫鬟说。   “是那小子口味太叼了,姐儿不必介怀。”另一个丫鬟说。   阿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跟丫鬟们调侃刚刚那个害臊小爷们儿:“那蓝衫小爷们太有趣儿了,看身板不像是练武之人,他若与顾青远没有干系,不如放他出来,给咱们解解闷儿。”   丫鬟们一想到那小爷们儿,都掩口咯咯笑起来,他身上有种独特气质,特招人喜欢。   是那种无害的、书生气的蒙昧与聪敏结合的矛盾气质。   这是她们这路人生活中很难见识的男人——不染凡尘的干净,目光里不带一丝荤腥,仿佛山间清甜泉水的灌溉,让人透心舒适。   “现在帮主恐怕不会答应放他出来的,端看过几日顾青远如何回信了。”丫鬟说。   阿珠淡淡道:“顾青远若是回信答应放了叔叔,那小爷们儿也留不住了。”   丫鬟说:“姐儿让他留下,他不就留下了?”   另一个丫鬟说:“可不是嘛,那小爷可被姐儿迷死了,看一眼都臊成那样呢,从前一定没见过姐儿这样的美人儿。”   阿珠嗤笑一声,挑起媚眼看丫鬟:“我倒觉得他身边那爷们长得就比我美呢,我才臊死了,被男人比下去了。”   “男人长得好,能顶什么用?那小爷只会对姑娘红脸。”   “也不一定,我听说京城多少纨绔好男风呢,专勾搭十多岁阴柔少年。”   阿珠经这一提醒,一双媚眼忽然睁大了,脑中浮现那小爷们跟凶悍少年无声对望的景象,那眼神……   “他俩会不会真的是……”阿珠惊愕地看向丫头们:“那种关系?”   “不会的。”其中一个丫头十七岁了,平时特别好这口,平日市面上手抄话本没少看,十分有经验地告诉自家小姐:“男人间那种关系,您得先看气质分辨,那害臊小爷们儿看起来要比另一个小哥大三五岁,我见得多了,要真是那种关系,多半应该是那小哥大几岁,他俩肯定不是了。”   阿珠还是不太确定,提议道:“要不咱们偷偷瞧瞧去?”   于是,三个小姑娘踮着脚悄悄走回关押剑圣弟子的厢房,扒在房门上偷听。   恰巧就听见门里传来那害臊小爷们的求饶声:“我真的没力气了,咱们下次再弄罢!”   “继续。”那漂亮小哥凉飕飕的命令声。   阿珠和两个丫鬟倒抽一口凉气!   三双少女的眼睛瞪得滚圆!   屋内:“求你了,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没力气扭了。”   三双少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并发射出兴奋地光!   屋内:“要你花什么力气了?扭一下就这么累?”   趴在门上的丫鬟咬住了自己帕子!   屋内忽然传来那漂亮小哥冷冷地嗓音:“你们想偷听什么,进来听。”   阿珠一激灵,转头小声问:“他是跟咱们说话么?”   屋内:“是。”   三个姑娘一哆嗦!   房间内,演习了八百遍的薛遥还搂着陆潜,疑惑地询问:“你在跟谁说话?”   话音刚落,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三个姑娘犯错似的走进门。   正亲密搂着“阿珠家男人”的薛遥:“!!!”   她们什么时候在外面的!   心动任务怕是彻底要凉了! 第118章   “我的腿……”搂着陆潜的薛遥脑筋飞转, 神色严肃地告诉阿珠姑娘:“是因为我的腿麻了, 所以要扶着他走路。”   陆潜一扭头,目若刀锋问小伴读:“腿麻了?后遗症?”   薛遥讷讷回头问:“什么后遗症?”   陆潜告诉小伴读,银针解穴后的瘫痪可能性。   “没有这种后遗症。”阿珠对这两个举止可疑的男人解释:“陈舵主的银针, 只是能让人昏睡半日而已, 不会有后遗症,他只是想请你们来这里。”   “……”这么说, 他家龙傲天这是中计了?   薛遥紧张地侧头看一眼陆潜——   陆潜神色冷酷地盯着阿珠,冷声开口:“想听后羿射日么?”   薛遥:“……”   完了完了, 陆潜开始主动转移话题了!显然是觉得上当很尴尬!   骗子摊上大麻烦了!   原著里的宁王偶尔失手, 都会转移别人视线,然后私下迅速解决掉对手, 假装无事发生!   “后羿……射日?”阿珠茫然地侧头,用询问的目光无声地问丫鬟:这是什么黑话吗?   丫鬟用“听不懂但是好像很危险”的眼神,示意小姐赶紧撤退。   “我们还是不打扰二位了。”阿珠从善如流。   “不打扰啊!”薛遥赶忙示好:“欢迎你随时来坐坐。”   阿珠松了口气, 感激地朝薛遥扬起少女明艳的笑容:“真的?”   “假的。”陆潜一脸冷漠。   阿珠的笑容僵在嘴角。   “真的真的!”薛遥赶忙哄道:“他跟你开玩笑呢!”   阿珠感激地又对薛遥笑:“那公子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称呼呢?”   薛遥:“我……”   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1】   “……不告诉你!”薛遥温和的笑忽然拐弯,神色狰狞地呵斥小姑娘!   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1】   阿珠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变成了委屈。   薛遥最终以这样的恶作剧形式,与阿珠姑娘告别了。   “我真的对殿下很失望。”望着阿珠离去的方向,薛遥心灰意冷:“当初太子殿下去江南收粮, 走到哪儿都很讨姑娘们喜欢的, 殿下要好好反省自己。”   大哥?   陆潜侧眸看向小伴读。   系统提示:【暴君的酸度26%】   酸度?   薛遥转头看向陆潜,茫然问:“就因为我跟她说几句话吗?那你又不跟人家说正经话,我当然得帮你挽留她啊!”   这有什么好酸的?也太小心眼了吧!   陆潜眯起眼盯着小伴读,慵懒而缓慢的语速:“你很喜欢跟大哥收粮?”   “重点根本不是收粮!”薛遥想要教导陆潜追女孩的基本修养, 但想到以自己的经验,去给一个原著里走到哪圈粉到哪的人形荷尔蒙传授技巧,似乎不太合理,只好咽下这口气。   “不想管殿下了!”薛遥转身泄气地扑倒在床上。   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紧跟着,一身黑衣的杂役低头走进门,把手里的食盒搁在桌上,麻利的端出饭菜,话也不说,又拿着食盒离开了。   “他们送吃的来了?!”饿得眼冒绿光的薛遥立即跳下床。   哥俩一起走到小八仙桌旁,低头看着桌上放着的两碗白米饭,一盘腌酸菜,和一根鸡腿。   “他们是想饿死爷。”陆潜看着俭朴的食物,目露杀气。   薛遥弯身拉开小板凳,安静地坐到桌边,为殿下和自己摆好碗筷,而后把酸菜碟子端到自己面前,鸡腿夹到殿下碗里,仰头看向陆潜:“吃吧。”   陆潜看他:“你不吃鸡腿?”   “我……”薛遥咕咚吞咽一口:“没胃口。殿下吃吧,要是口味不好,实在吃不下,我再替殿下解决。”   陆潜没说话,转身走开了,打开房门,抬手一指北边的屋顶:“你,下来。”   薛遥纳闷地看着陆潜对着空气说话。   很快,一个黑衣人从半空中坠地,神色凶恶地盯着陆潜:“你想干什么?”   大概是不想让小伴读看见自己没有风度的一面,陆潜迈开长腿,踏出门槛,反手把门关上了,冷酷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薛遥看不见外面动静,只好低头吃起饭来。   就着那几颗可怜的酸菜,吃完一碗饭,打了个哈欠。   那银针上应该是有麻药,薛遥又犯困了,吃完饭就回床上眯一会儿。   陆潜端着三根鸡腿走进门的时候,薛遥已经又睡着了。   殿下只好先自己吃饭。   吃完后,小伴读还没醒过来。   “遥遥。”陆潜弯身抓住小伴读的发髻小啾啾,晃一晃。   薛遥抱住脑袋,一脸茫然地坐起身:“怎么了?怎么了?”   “菜要凉了,起来吃。”陆潜催促。   “菜?不是吃完了吗?”薛遥茫然转头看向八仙桌,竟发现桌上还放着一块鸡腿!   短暂地疑惑后,薛遥眼眶一热,难以置信的看向孝顺懂事的崽崽!   感动与震憾让薛遥忍不住带些哽咽,问崽崽:“殿下把鸡腿全都留给我了?!”   刚吃完三根鸡腿的陆潜一愣,浅瞳在长睫下微微转了转,略有些心虚地看向小伴读,嗓音低沉又略带颤抖的回答:“嗯……”   “殿下!!”薛遥感动至极地搂住陆潜,用力蹭了蹭他脸颊:“我刚不该那么说你的,其实比起太子,我更喜欢跟殿下在一起……”   系统提示:【陆潜安全感+9】   薛遥感动至极,吃完鸡腿,又陪殿下练习了几遍把妹游戏,扭得殿下不亦乐乎。   本以为阿珠姑娘一定对陆潜死心了,没想到一下午,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一直在上涨,傍晚已经达到了17%!   真是奇了,或许那姑娘是个抖m,就喜欢被陆潜甩脸子,回去后越想越来劲?   和谐相处,一直持续到傍晚。   薛遥无意中发现,桌子底下并排放着三根骨头,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好像是鸡腿骨头?   “殿下,这三根骨头是鸡腿骨头么?”薛遥狐疑地质问。   陆潜仿佛不知情的斜一眼桌下,若无其事道:“也许吧。”   “桌子下怎么会有三根鸡骨头呢?”薛遥眼睛里迸射出福尔摩斯的目光。   “之前被关押的人留下的。”殿下企图误导小伴读。   “可是骨头上的油都还没干呢,这房间还挺保湿啊?”薛遥用死亡射线注视变得不老实的不孝崽。   陆潜面无表情调戏小伴读:“可能是跟遥遥一起敷了牛奶吧。”   薛遥脸一红,跳起来否认:“我那是哄阿珠姑娘的!我根本没敷过脸!”   “哄她有用么?”陆潜上前一步,低头提醒小伴读:“她不可能放你,只有爷能救你出去。”   “我哄她是为了你!”薛遥急道。   陆潜拖长声音,戏谑地“噢——?”了一声。   “本来就是。”为了让你体验恋爱的美好!   薛遥争辩:“殿下总是孩子气,从小到大调皮惹事,不都得我帮着补救?惹恼了阿珠姑娘,咱们都得遭殃,我当然得哄着她点。”   “你帮着爷补救?”陆潜一歪脑袋。   殿下一直坚信小伴读是在自己的保护下活到这么大。   “帮扶殿下是我的职责。”薛遥骄傲的说。   “比如帮殿下吃一根鸡腿?”陆潜专业拆台。   实力保驾护航十多年的薛遥瞪圆眼睛!   这不孝崽该不是想不认账吧?   “难道殿下就不记得我为你做的事?”薛遥郑重提醒。   “是因为殿下保护遥遥。”陆潜坚信小伴读的关爱,是对自己保护的回报。   “明明是我在保护你!”薛遥不乐意了。   这是个先有母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薛遥明明是先付出的人,并且付出了十多年,才开始收到一点点回应,没想到不孝崽翅膀硬了,就想抢走他所有的功劳!   薛遥据理力争:“为了不让殿下被三皇子吓哭,每次集中骑射前,我都要冒险去打听三皇子什么时辰参与,好帮殿下避开危险。”   陆潜针锋相对:“遥遥不好好念书,每次师傅考问,都是爷来写。”   这一点薛遥无从反驳。   要知道,跟着神童一起念书,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事。   小胖崽过目不忘,跳级跳上天,薛遥身为伴读,只能强行跟着跳,那学习量根本不是人干事,再借他三个脑子也不可能跟得上。   所以每次师傅考问起来,都是小胖崽下笔如飞在一旁给他“提词”,才让他成为陆潜从小到大都没因为“成绩跟不上”被撤换的伴读。   不孝崽居然揭出这个老底,薛遥被激怒了!   一场关于谁保护谁的争论,最终变成了互相揭老底大会,并且愈演愈烈……   *   阿珠跟丫鬟们讨论了一下午,还是没有个确定的结论   。   毕竟薛遥对她的害羞和殷勤都是真的,而时不时的异常反应,也可能是因为害羞。   至于那段“扭不扭”的对话,说不定真是因为脚麻了,扭不动身子请那小哥帮把手。   薛遥两次拒绝,勾起了阿珠的征服欲,如果这俩男人不是那种关系,她应该还能争取一下,证明自己的魅力。   于是,傍晚时分,她亲自带着去了膻味的炒羊肉,再次前往后院。   *   “在殿下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是么?”一下午的争论,让薛遥看清了叛逆崽。   “是需要爷保护的人。”陆潜坚持自己守护者的地位。   “那我保护殿下的时候就都不算数了?”薛遥再一次质问。   “殿下自己能很好。”陆潜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盲目的自信。   薛遥缓缓握紧拳头,一直以为自己的付出,对方心知肚明,原来在他眼里……   “那殿下就自己好吧。”薛遥转身跑出门,想躲开陆潜,和着新鲜空气,把失望吞回肚子里。   跑出廊庑,刚踏入院中,脚下的泥土里忽然发出一声钝响。   薛遥还没来得及低头,就感觉一个巨大的物体迎面撞过来!   他大脑一瞬间反应过来——这院子里可能布置了机关。   但他的身体反应不过来。   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庞然巨物是什么材质,只来得及让手脚的血变得冰凉。   巨物裹挟着风,迎面撞过来,薛遥避无可避。   一只温热的手,蛮横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薛遥被一股力道向后拽去,翻转扑倒,最终被护在怀抱——那个还欠缺一场恋爱来摆脱青涩的少年的怀抱。   薛遥被压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巨物从陆潜头顶掠过。   一声巨响过后,院子里突兀的寂静。   薛遥感觉自己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了,心跳隔着单薄的衣衫,传递到陆潜的胸口。   端着炒羊肉的阿珠和两个丫鬟,正是这时候走进院门的。   看见两个爷们儿光天化日之下,在院子里纠缠的这一幕……   “哐当”一声,阿珠手里的食盒掉在了地上!   薛遥和陆潜同时侧头看向来人——   “……叨,叨扰了。”阿珠弯身捡起食盒,拉起没看够的两个丫鬟,连滚带爬地转身逃跑了!   “不,不是的……”薛遥伸手呼喊:“阿珠姑娘!” 第119章   阿珠落荒而逃的背影, 让薛遥对完成心动任务失去了希望。   院子恢复了平静。   薛遥回头看向陆潜, 主动服软:“我们不该在这种地方斗嘴。”   陆潜垂眸看着小伴读,威严地开口:“你踩到机关了。”   薛遥无法否认,小声嘟囔:“这果然是个邪派, 居然布置这么阴险的机关。”   陆潜没说话, 盯着小伴读,像在等待什么。   薛遥避开他的目光, 小声转移对方注意力:“我都要怀疑他们有没有在鸡腿里下毒了,我现在觉得头有点晕。”   陆潜依旧盯着他。   薛遥仍旧试图逃避, 扭了扭身子说:“咱们还是回屋吧, 至少比这里安全。”   陆潜纹丝不动。   薛遥避无可避,对视上那双茶色眼瞳。   无声的较量, 在哥俩的对视中开始。   薛遥很清楚:等不到那句话,这只小心眼龙傲天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好吧。   薛遥假装无事发生的目光一寸一寸垂下去,视线最终停留在陆潜的下巴尖, 小声说了句:“谢谢你,殿下。”   保护者的身份得到认可,陆潜勾了下唇角,懒懒撑着地面站起来, 朝需要保护的小伴读伸手。   这个年纪的男孩, 究竟有多想要证明自己的力量?   尤其是想向某个人证明,证明自己有保护他的一切基础条件,证明以自己的力量,保护他绰绰有余。   所以, 陆潜掩饰着自己方才看到机关被触发那一刻险些吓哭的胆怯,以一个实力绰绰有余的姿态,伸手去扶小伴读。   他使出浑身力气,无声地尽力表现着一个急不可耐的询问——遥遥你看,爷是不是比大哥厉害?   潜意识里,陆潜知道自己比不过大哥,这更让他急于证明自己。   十年后的陆潜,反而会尽可能的以低调来掩饰自己的锋芒,但那份沉稳和自知带来的自信,是十七岁的陆潜达不到的心境。   偏偏此刻的薛遥有着长者的心态,死活不肯让出保护者的位置,成全眼前这个急于变成男人的男孩自尊。   他俩还在暗中较劲。   所以薛遥没把自己的手放进陆潜掌心,而是撑着地面,要强的自己爬起来,转身走向廊庑。   陆潜的小心眼又开始作怪了,他坏坏地对着小伴读要强的背影,嘴里突然发出一声“砰!”,假装是陷阱再次被触发的声响。   薛遥像小兔子一样吓得原地蹦了一下,转身主动搂住陆潜的脖子,惊恐地看向四周!   两人的心跳,在拥抱的一刻对接了。   心跳得那么欢脱,让薛遥开始耳鸣。   耳鸣声盖过了那则【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21%】的提示。   片刻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再次踩中机关,那声响是陆潜吓唬他的。   “你吓我作甚!”回过神的薛遥松开了陆潜,丢下个埋怨地眼神,转身跑进屋去了。   薛遥不理解陆潜的叛逆恶作剧,虽然这副身体才二十一岁,但他上辈子活到上大学,这辈子又增添了十三年皇家幼儿园人生,自以为能有三十岁的阅历,却不知道自己同样欠缺一场从前没经历过的感情种类,才能让他对世界的理解更完整。   对那种感情世界的不理解,让薛遥还用与孩子相处的方式对待陆潜,导致陆潜愈发想证明自己。   “阿珠姑娘现在不会帮咱们溜走了。”薛遥独自坐在桌边惆怅。   “为什么要溜走?”陆潜问他。   “殿下难道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薛遥急道:“你五哥就要成婚了!”   “下下个月。”陆潜提醒。   “所以我们要逃走!”薛遥急坏了,他可不想错过bb机的婚礼。   “他们会放人。”陆潜说。   “理由呢?”薛遥质问。   “爷不认识顾青远。”陆潜回答。   “不认识也不一定会放了我们,或许直接灭口呢?他们可是黑道邪派。”薛遥很担心。   “不会。”陆潜仍旧无所谓地样子。   “为什么不会?”   “黑道不敢得罪剑圣。”   薛遥仔细一琢磨,觉得有道理:“也是,就算不认识师兄,也不能否认你是剑圣的徒弟,对了!剑圣前辈那封信,你还留着吗?”   “怎么?”   “快拿出来我吃掉!”   “你不是已经吃了一根鸡腿?”   “我不是肚子饿,要是让他们看到剑圣的弃养信,他们就敢杀咱们了。”   于是,陆潜从袖兜里掏出信。   薛遥伸手去接。   陆潜不给他,低头撕了信纸的一个小边角,递给小伴读:“慢点吃。”   薛遥接过三角形的小边角,心想叛逆崽心里还是有他的,居然这么体贴,一次只给他吃一小片。   拿着小边角别过头,缓缓放进嘴里嚼。   嚼着嚼着发现身旁人不见了,薛遥转过头,就见陆潜去屋角点燃了油灯——燃烧弃养信。   薛遥:“……这房里有灯?”   陆潜晃一晃手里烧得还剩一角的纸,对小伴读一勾唇角:“留点给你吃,要么?”   “你是故意的!”薛遥发起灵魂的拷问。   陆潜用坏笑承认罪名。   “殿下现在怎么一点都不乖了!”薛遥记忆中,原著里的陆潜并没有闲工夫主动捉弄人,为什么这小子现在学坏了呢?   “哪里不乖?”陆潜疑惑。   你们黑道不是就得这么哄?   黑道小伴读对学坏的殿下表示不满,晚上不肯睡一张床。   把床垫铺在地上,薛遥躺上去蜷成一团。   “遥遥。”陆潜坐在床上喊他。   “哼!”薛遥背着身表示决心。   “把床垫还给爷。”陆潜笑。   薛遥:“……”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他们想干什么?   送夜宵吗?   只吃了一根鸡腿的薛遥决定,这一次要霸占所有的肉食。   然而,进门的人手里并没有提着食盒。   “帮主请你们走一趟。”来人神色不善。   “这么晚?”薛遥觉得这不是什么适合见面的时间。   “请吧,二位。”来人没有要跟他们客气的意思。   两人跟着来人出去了。   那人大概知道这院子里哪处有陷阱,走在前面叮嘱了一句:“跟着我走。”   走出院子才发现,这里并不像某个帮会的地盘,只是一个山间独门独院的住宅。   两人跟着那黑衣人走了两里路,路上薛遥找机会凑近陆潜,说了句“咱们可以找机会打晕他”。   陆潜低声回了句“周围至少有四十多根暗器对着你”,薛遥就乖巧地不搭话了。   来到帮派大门前,带路的人停下了,让他们先进。   两人走进门,门里有两个接引者迎上来,说了句“里面请”。   嗓音有些稚嫩。   薛遥就着气死风灯的光线,看清楚那两个接引者最多只有十三四岁,是两个梳双髻的男童。   这让他蓦然想起原著中的传闻——   玄夜派有一门丧尽天良的修炼秘技,能够吸取处男的元气,所以这一派不少长老,都秘密豢养着很多少男,养大后供自己吸取元气。   这个可怕的记忆,让薛遥心里一咯噔,转头惊恐地看向陆潜!   陆潜用疑惑地目光问他怎么了。   “请快点跟上。”前头的男童回头催促二人。   薛遥找不到机会说明情况,心里七上八下的跟随男童进入了大堂,被领进偏屋。   “二位请坐,小人进去通报一声。”男童一个进去通报,另一个留下伺候茶水。   这已经是里屋了,薛遥好奇这男童要去哪里通报,却见男童走到一幅画前,转动了画旁边的花瓶。   挂着画的那面墙“咯咯”的响起来,缓缓上升,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密道。   薛遥:“……”   果然是邪教配置!   薛遥趁这个时机,凑在陆潜耳边,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元气是什么?怎么吸?”陆潜问出了实际操作上的疑问。   “我怎么知道?”薛遥急道:“不管他要怎么吸,肯定很危险。”   一旁又传来“咯咯”的声响,密道那面墙再次打开。   那通报的男童快步跑上来询问:“请问哪位公子是剑圣前辈的弟子?劳驾了,请随我来。”   “我是。”薛遥本能地起身护住陆潜。   陆潜疑惑地看向小伴读。 第120章   “这里请。”男童做了个手势, 请薛遥走在前面, 前往地下密室。   薛遥上前几步,陆潜紧跟在他身后,却被男童拦下。   “帮主只请了剑圣弟子面谈, 公子请在此处等候。”   “爷跟遥遥一起。”   “抱歉, 帮主只请剑圣弟子一人面谈,劳烦公子在此耐心等候。”   陆潜不肯合作。   两个男童眼里露出不善的神色。   薛遥立即对二人道:“容我跟他说两句。”随后便将陆潜拉到一旁, 哄道:“你就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   “这是我们黑道之间的事。”薛遥故作严肃:“我怕你不懂黑道礼仪,惹帮主生气。”   陆潜并不认帐, 仍旧要求跟他形影不离。   “听话!”薛遥硬的不行来软的:“我很快谈完就跟你回去, 不会有事的。这种小帮派怎么敢动剑圣的人?这是你自己说的。”   陆潜冰冷的神色稍微松动了一些。   薛遥再接再厉,小幅度地扭了扭身子:“好不好?”   他发现这种交流方式会让叛逆崽变得好说话。   果然, 陆潜很受用地答应了。   薛遥跟随那男童下了密室,身后的墙缓缓合上。   密室里的火光从薛遥头顶照下来,脚下的影子鬼怪一样晃动, 莫名让人心慌。   密室外,陆潜来回踱步,一旁的男童上前道:“公子请用茶。”   陆潜并不与那男童对视,目光在这间屋子里游荡, 最终停留在西北角落飘烟的香炉上, 一双茶色眼瞳变得警觉。   “公子?”得不到回应的男童加重了嗓音。   陆潜的目光从香炉上移开,陡然冷厉地看向男童:“这里只有你二人伺候?”   男童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淡然的神色,答道:“是。”   陆潜盯着他, 低声问:“九步香?”   那男童脸色不变,眼神却透出些许局促的茫然,低声回答:“你说什么?”   陆潜朝西北角的香炉扬了扬下巴,问他:“这屋里燃的是九步香?”   男童不知他想做什么,略作迟疑,便微笑颔首道:“没错。”   陆潜重复刚才的问题:“这屋里一直是你二人伺候?”   男童有些沉不住气,皱眉露出不耐之色:“没错,公子有何指教?”   陆潜微眯起眼,审视男童的神色:“若一向是你二人伺候,难道你没发现这香料中有一味配料烧干了?为何这许久不去添料?”   男童愣住了,有些错愕地转头看一眼香炉,回头强作镇定道:“是我一时疏忽了,方才去迎接二位公子,没顾得上添香。”   陆潜漠然看着他:“那现在去添。”   男童脸色微微涨红,嗓音中透出不悦:“任务在身,走不开,公子先将就着些罢。”   陆潜直直盯着他:“你知道该添哪一味料么?”   男童广袖下的拳头微微捏紧了:“自是知道的。”   “哪一味?”陆潜并没有闲工夫咄咄逼人,也不是个爱品香薰的人,只是从进门至今察觉了不少古怪之处,让他不得不刨根问底。   这一年多的东奔西走,几次险些被人设圈套活捉给佟家献媚,陆潜自然不会对陌生人完全放心。   “公子这是想考我?”男童歪着脑袋露出个孩童的茫然表情,广袖下的手指间,却已悄无声息地亮出三根银针。   *   薛遥跟随男童走到底层,绕过交错的走道,走入尽头一间不算宽敞的暗室。   一个身穿金丝滚边黑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暗室正北太师椅上,拨弄手里的茶碗,不紧不慢地抬眼看向薛遥,无甚表情地指向一旁的座位:“请坐。”   薛遥不卑不亢地走过去坐下,等对方先开口定调子,以免自己过分谦卑或鲁莽。   “小兄弟如何称呼啊?”中年男人问。   薛遥见他态度还算温和,便也表现得比较放松,半真半假地回话。   男人似乎并不急于问重要的事情,把薛遥爹妈叔伯都打听了一遍,才慢悠悠的提起顾青远:“顾大侠说他根本没你这个师弟。”   “顾青远出师已久,而我拜入师门才过一年,我二人的确不相识。”薛遥说。   男人低头掀了掀茶盖,仍旧闲谈一样慢悠悠开口:“嗯,你知不知道,你这位师兄扣押了咱们的副帮主。”   “竟有这样的事?”薛遥故作惊讶:“顾大侠为何这么做?”   “想约束咱们。”男人抬眼表情古怪地一笑:“他说咱们的人坏事做尽,缺乏管束。”   “这是官府的事,他没理由私自扣押人质。”薛遥表了个态,是想说明自己以后不会像师兄那样管闲事,以免这位帮主做出什么斩草除根的举动。   “小兄弟是明白人。”男人放下茶碗,站起身,对薛遥笑道:“说句高攀的话,咱们就喜欢跟明白人交朋友。”   出于礼貌,薛遥也站起身,对男人抱拳道:“帮主哪里话,若能结交贵派,那是晚生三生有幸。”   “哈哈哈……”男人好爽地笑了几声,意味不明地回答:“你能拜入剑圣门下,自然很是有幸了,今儿又遇上我,咱们就交换个见面礼,大家一起‘有幸’,你说好不好啊?”   “帮主的意思是?”薛遥神色警惕起来。   到底是个帮主,不可能勒索钱财吧?   那他想要什么见面礼?   “小兄弟别紧张,这里请。”帮主转身走到暗室东边,朝一旁侍立的男童使了个眼色。   男童立即上前,把挂在墙上的画取下来,拉动墙上的机关。   石墙朝两旁缓缓开启,露出一面红木质地的博古架。   架子上多数格子是空着的,只零星摆了两只盒子,中央的格子里,放着一本卷边的古书。   “小兄弟。”帮主转身对薛遥说:“瞧瞧这本书。”   薛遥愣着没动。   从刚才到现在,他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得今晚的事情很古怪,现在帮主的举动让他觉得更古怪了。   原著中有提过玄夜派有一座地下密室,但是连陆潜都没进过。   为什么帮主第一次接见剑圣弟子,要选在这种机密地点?   就算帮主不太在乎暴露密室,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当面展示机关吧?   现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怎么了?”帮主木若鹰隼,盯着发愣的薛遥。   “没事。”薛遥收敛心慌,若无其事地上前查看那架子上的古书,竟发现书封上竖写着“玄经”两个字,顿时吃惊地后退两步,茫然看向帮主。   这本书是这个门派的绝密心法!   为什么让他看这个?   帮主一挑眉:“怎么了?小兄弟对这个没兴趣?”   薛遥稳住狂跳的心,勉强笑道:“帮主真会开玩笑。”   “谁有工夫开玩笑?”帮主朝那本心法努努嘴:“这是我给兄弟的见面礼。”   薛遥低声回答:“这份见面礼未免太贵重了,晚生不敢收。”   帮主笑道:“你再回个礼就是了,也不是白送你的。”   薛遥抬头疑惑道:“晚生没有等价的物件足够回礼。”   “怎么没有?”帮主脸色一冷,目露凶光威胁道:“你把太极心法给我誊抄一份,咱们就两清了。”   薛遥一愣,回过神,反而松了口气。   原来这家伙是想交换剑圣的一本心法。   这就好说了,想要等价交换,基本上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帮主果然是豪爽之人。”薛遥笑道:“晚生也不绕弯子了,交换心法没有问题,只是晚生刚入门一年,心法尚未融会贯通,若是仅凭记忆,怕会有疏漏,可否容我回去照抄一本,再来与帮主交换?”   “可以。”   帮主地干脆利落再次让薛遥错愕。   “这本玄经你也拿去抄一本,到时候跟太极心法手抄本一起还给我。”   薛遥简直错愕到极点,这难道就是龙傲天福利?   这邪派帮主怎么跟脑子有病似的,不说当面交换,绝密心法就这么给他带走?   帮主又露出刚才那种古怪的笑容,像是看穿了薛遥的心思,低声笑道:“此事若是泄露出去,你跟剑圣说得清么?若是没有同我交易,我会轻易把玄经送给你?我不怕你跑了,只怕你不肯收。”   薛遥听明白了,顿时觉得这老狐狸比想象中难缠。   这么说来,一旦接下这烫手山芋,不给太极心法还不行了?   剑圣会相信他没交换心法吗?   薛遥只想敷衍过去,并不打算真的断送陆潜的学武之路,所以帮主话说到这份上,他反而犹豫了。   “怎么?”帮主沉下脸:“小兄弟这就没诚意了?”   “不是。”薛遥解释道:“只是想到心法并不在我家中,事情未必能办成,若是直接收下帮主的见面礼……”   “收下吧。”帮主盯着他:“办不成也得办。”   薛遥刚欲回应,就见帮主神色一惊,扭头朝一旁呵斥:“何人胆敢擅闯禁地!”   薛遥身后的男童闻言立即警惕地看向四周,却并未看见屋中有人。   帮主神色阴沉地看向门外。   男童广袖下手掌一翻,指间出现三根银针,缓步朝门外走去。   一个身影突然踉跄出现在门口,吓得男童险些飞出暗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另一个男童。   “是你?!”门里的男童蹙眉道:“你鬼鬼祟祟作甚?”   门外的男童局促地解释:“那小公子跑了!我……我没拦得住!”   “跑了?”门里的男童睁大眼:“你没开启机关?”   “我还没来得及……”门外的男童浑身发抖,却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失职,而是因为此时此刻,陆潜实际上就躲在门边盯着他,等着他说完这段谎话。   方才他出手偷袭的银针此刻全都捏在陆潜手里,只要有一根刺进他身体,他就会立即毒发身亡,所以他没法镇定下来。   帮主以为他的惊惧是因为犯了错,便蹙眉呵斥道:“你二人分头去追!”   “是!”男童听命走出门。   帮主在他离开的一瞬,转头回望向薛遥。   就是这瞬间的松懈,陆潜借门口两个男童的遮掩,闪电出手,一根银针直飞向屋中男人——   帮主察觉危险,睁大眼睛转头的瞬间,眉心已被刺入一根银针!   “主人!”两个男童惊愕地转身。   “砰、砰”两声闷响,男童被陆潜击中后颈,齐齐倒地。   薛遥的角度,只能看见帮主面朝门口一动不动。   “遥遥过来!”   薛遥刚要迎上去,帮主忽然转身,眉心扎着一根银针,眼眶中竟然流出黑色的血污,神色骇人,抬手来抓他!   薛遥浑身汗毛一炸,快步后退,后背撞在博古架上。   那帮主似要迈步走来,却并不动弹,被迅速赶来的陆潜一脚踹倒在地,保持着抬手欲抓的姿势,僵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走。”陆潜抓住薛遥手腕。   薛遥震惊地盯着地上睁着眼的帮主:“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卧槽杀了未来老丈人的龙傲天还有机会完成心动任务吗急在线等 第121章   是死了没错吧?否则不会睁着眼晕倒。   薛遥僵硬的转头, 看向冷酷杀手崽。   陆潜单膝跪地, 摸了颈动脉,也是一愣,没想到男童的暗器竟能致命, 这更让他确定这三人身份不对劲。   “死了吗?”薛遥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嗯。”陆潜站起身, 抓住小伴读手腕,快步上楼走出密室, 按照那男童之前的方法,关上了那面墙。   密室里一片死寂, 两个男童还在昏迷中。   博古架上的玄经还安静的躺在格子中央。   几步远外, 男人眉心一根银针,死不瞑目地望着漆黑的屋顶。   “咱们逃得出去吗?”薛遥还没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是说有四十多个人埋伏咱们吗?”   “那些人埋伏在来时的院子里, 这座房子有不少通道,或许有别的院子可以出去。”陆潜通过周遭的气流寻找无人的方向,一手拉着薛遥快速走进一间通道尽头的房间, 果然找到了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窗口。   能确定窗子外面没有人,陆潜让薛遥先翻出窗子,自己也紧跟着跳出去。   两人不是第一次逃跑,而这个门派的守卫显然比军营中少很多, 逃跑出乎意料的顺利。   但二人并未放松警惕, 一直跑到天光微启,才停下脚步。   薛遥一手撑着大树坐在地上,等待气息平缓。   铅灰色的天空下,万籁俱寂, 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   许久,喘息平复了,心跳却越来越重,一种后怕的感觉,让薛遥头皮发麻。   “殿下,你为什么要杀帮主?他只是……想跟你交换剑圣的一本心法。”虽然这邪派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如果就这么杀了他们帮主,可算是摊上大事了。   “不是帮主。”陆潜说:“那两个侍从都不是在那间里屋伺候的人。”   “什么意思?”薛遥问。   陆潜把男童说不出屋内熏香配料的事情,告诉了小伴读。   “就凭这个?”薛遥一脸错愕:“殿下,那只是个小门派,侍从不可能跟宫女太监一样周到,他们可能买到的是假香料,就缺一味配料也不是不可能,你怎么就能断定他们身份有问题呢?”   “那间屋里有烧干的香料残余的气味。”陆潜说。   屋里用的是九步香没错,这种香料需要经常添加一味新鲜的配料,侍从不可能不知道。   薛遥脑子发胀,一时没法接受陆潜杀了那男人的事实:“太突然了,就算他们身份有问题,咱们也得先看看他们想要我们干什么,下次不要这么突然动手,这种事应该让官府处理。”   “暗器是那小侍从的,他刚才偷袭爷。”陆潜说。   “他们想杀你?”薛遥问:“为什么?那个帮主刚刚只是跟我谈交易,想从你这儿换取剑圣的太极心法,还用他们门派的绝密心法等价交换,这算是公平交易,他没必要杀我们。”   “他不是帮主,那两个侍从也不是帮主的侍从,被爷识破,打算灭口。”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呢?”   “否则他们不可能支开那四十个杀手,密室不埋伏一人。”陆潜斩钉截铁地给出结论:“他三人心里有鬼,不敢安插本派人手,爷能带你逃出来,就是因为他们给自己留的后手。”   薛遥仍旧无法理清:“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对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   一阵沉默,薛遥分析:“如果他不是帮主,那玄夜派应该不会为他找我们寻仇。”   “不一定。”   “为什么?他们既然也害怕玄夜派的守卫,一定不是门派中人。”   “那两个小侍卫的暗器和手法,跟黑袍人一样。”陆潜认为那三人虽然可疑,但确实是玄夜派的人,只不过不是帮主。   “不管怎么说……”薛遥看着陆潜喃喃自我安慰:“是他们先非法拘禁我们,也是他们先暗器偷袭我们,咱们这是正当防卫。”   陆潜转身低头看向小伴读:“正当防卫?”   “就是合法反击的意思。”薛遥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抚陆潜,还是在安抚自己。   陆潜并不需要安抚,他先前没有杀掉那门派埋伏的杀手,只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护小伴读周全,否则他早就“不正当反击”了。   薛遥终究不能完全以陆潜的思维感受世界。   对于陆潜而言,这世上需要保护的人,分为在他世界里的小伴读、父皇母妃、兄长等人,和他世界外遵纪守法的大齐老百姓。   除此之外的,都是不稳定因素。   只有陆潜世界里的人,才能触及他不太敏锐的情感感知,而威胁到他世界的不稳定因素,都是一级通缉犯,必须尽可能铲除干净。   因为情感认知的缺陷,陆潜并不会因为处死罪犯而多愁善感,就好像老虎不会因为利爪下的野鹿感到悲伤。   “如果他不是帮主,玄夜派应该不会找我们寻仇吧?”薛遥问。   陆潜:“不知道。”   薛遥:“……”   没办法,他家哈士奇版龙傲天就是这么实在,算无遗策决胜千里什么的,不存在的。   薛遥站起身:“那咱们赶紧先逃回宫。”   “爷送你回宫。”   “那殿下呢?”薛遥惊讶地问。   “殿下去江南。”陆潜很淡定。   “他们可能已经发动各地帮众来抓你了!”薛遥急道:“这种时候殿下还不乖乖回宫,不怕再被抓走?”   “遥遥不在,他们追不上爷。”   一阵沉默。   薛遥心中的慌乱与纠结全都平息了,叛逆崽果然能把他的情绪全部转换成……愤怒!   “所以是我拖殿下后腿了?”薛遥用“你不哄我就完了”的眼神问陆潜。   陆潜不知死活地没否认:“先回宫。”   薛遥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靠在树上,双手抱臂,用表情让陆潜感受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然后再次开口确认:“没错吧?这是我给殿下惹的麻烦。”   陆潜察觉到不对劲了,小伴读好像生气了,但不确定是因为什么而生气。   两人虎视眈眈地对望。   一阵沉默。   陆潜试探着回答:“爷恕你无罪。”   薛遥以双手抱臂的姿势,僵在原地,头顶黑气缭绕的乌云打下一道惊雷。   “很久以前,天帝有十个儿子……”莫名的危险第六感,让陆潜突然严肃地开始讲后羿射日的故事。   “再多儿子又怎么样?”薛遥打断陆潜讲故事,嗓音低哑地开口:“养大了还不都没心没肺。”   陆潜长睫微微颤了颤,不安地浅瞳显然再努力探究小伴读生气的原因。   “对。”殿下点点头,摆出和遥遥一样看透世事的深沉表情附和道:“爷也不喜欢儿子。”   脑回路隔着天堑。   薛遥仰起头,绝望地对着天空深吸一口气。   陆潜挑眉严肃地提议:“女儿也可以。”   “我绝对不会再养孩子!孩子长大了,我就成了多余的,有意思么?”薛遥咆哮着驳斥:“我什么都不要了,儿子、女儿,都不要。”   殿下被咆哮的小伴读吓得一缩脑袋,委屈巴巴地低头喃喃:“好,那不要孩子了。”   薛遥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沉默地注视陆潜。   “回宫吧。”   *   两个时辰前,密室里的一个男童先醒过来,揉了揉酸麻的后颈,片刻后才完全清醒。   他先摇醒了另一个男童。   两人一起走进屋内,低头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主人。   “怎么办?那两个人已经跑了。”   “先带主人离开这里。”   两人一头一尾拎起地上的尸体,刚要抬出屋外,走在后面的男童脚步停下了,目光留恋的看着博古架上的宝箱和心法秘籍。   两个男童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放下尸体,手脚迅速的打开宝箱,将能带走的宝物全都揣进兜里,又把秘籍塞进怀里,而后再次抬起尸体,走出去。   当密室的暗墙缓缓打开的时候,抬着尸体的两个男童,与墙外满屋子帮众错愕相视。   “这是……”一个帮派暗影杀手走上前,惊愕地看着密室入口。   没有人知道帮主房间有这样一个密室入口。   “谁让你们进来的?”男童稳住哆嗦的嗓音。   “屋内已经一个多时辰没动静了,咱们派人进屋询问,却找不到人。”杀手恭敬地回答,而后神色错愕地盯着男童手里抬着的尸体。   “刘长老这是怎么了?”身后一个帮众走上前,发现男童抬着的长老已经断了气,顿时惊愕道:“这是谁干的?”   两个男童对视一眼,斩钉截铁道:“是剑圣弟子干的,他们偷袭帮主,主人为了保护帮主,挡住了暗器。”   众人愕然。   “帮主现在何处?!”   “被他们劫走了。”   “他们怎么能逃得出这里?你们没有开启机关?”   “剑圣的弟子出手太快,我等刚想出手,就被打晕了。”   “先去通知副帮主!”   “去请阿珠小姐过来!”   *   巳时三刻,薛遥骑着驿站的马,跟随陆潜到达京城郊外。   陆潜照例来到熟悉的食肆,叫了“两天遥遥”份量的牛奶,和一桌家常菜。   薛遥坐着看他吃:“吃完了咱们就回宫。”   陆潜低着脑袋点点头:“送你回宫。”   薛遥伸长脖子凑近陆潜,严肃地小声道:“跟我一起回去,殿下,你杀了玄夜派的帮主,玄夜派,黑道赫赫有名的门派,这不是小事,他们都喜欢玩阴的,江南也有玄夜派的据点,他们会围攻你。”   “他们奈何不了爷。”陆潜把一壶奶递到薛遥面前。   薛遥绝望地注视着已经习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陆潜,“你喝吧,我没胃口。”   陆潜疑惑地抬头看看小伴读,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提醒薛遥,他嘴唇干燥得都脱皮了。   薛遥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其实不是因为口渴,而是因为这一夜的胆战心惊。   他已经失去了食欲,甚至不感觉口渴。   “喝一口。”陆潜命令。   “你跟我回宫我就喝。”薛遥的眼神几乎是恳求。   “你喝。”陆潜不谈条件。   “不。”薛遥明白这家伙这么说话,就是没得商量,绝望地把水壶推回陆潜面前。   两人僵持对望着。   “喝一口?”陆潜用商量的语气了。   薛遥不说话。   陆潜低头想了想,抬起头,嘴角勾起坏笑,突然学着薛遥的样子,扭了扭身子。   但动作并不如薛遥自然,有种僵硬的蠢萌感。   殿下把自己逗笑了,眯着桃花眼对薛遥撒娇:“喝一口。”   薛遥猝不及防被逗笑了,败给了这扭啊扭小混球,脸没绷住。   陆潜看他笑了,更开心,眯着眼睛问:“喜欢吗?爷可爱。”   薛遥笑着笑着忽然心里一酸,抿嘴看着陆潜,许久,点点头,说:“我一直,一直,都喜欢爷。”   陆潜兴奋起来,把跟前两壶奶都推到薛遥面前。   薛遥摇摇头:“奶不解渴,我想喝酸梅汁,这里有吗?”   陆潜因为那句“一直喜欢爷”莫名地兴奋,闻言立即起身,走去找老板娘,要酸梅汁。   店里没有酸梅汁卖,老板娘被缠得不行,领着陆潜去伙房,磨了一杯雪梨汁。   陆潜端着雪梨汁跑回去,发现桌子旁空了。   刚刚还“一直喜欢爷”的小伴读,不见了。 第122章   “我不会骑马。”薛遥一脸真诚的看着眼前的白马, 对身后人说:“我可以帮你牵着马走。”   话音刚落, 抵在他后背的刀尖就加了把力道,那小毛贼在身后威胁道:“你这一副公子哥的样子能不会骑马?少屁话,上马!”   “我真的不会骑马, 公子哥平时都是坐马车的, 你有没有见识啊?”薛遥往前一挺凶,减轻身后刀尖的顶触, 试图拖延时间。   为什么陆潜还没追出来?这是去外国给他买酸梅汁了吗?   “再罗嗦,我就带你的尸体回去邀功。”小毛贼急了。   “你带剑圣弟子的尸体回去, 是找死还是邀功, 你得想清……”薛遥话没说完,就感觉身后的刀尖快要刺破衣服, 于是立即闭嘴乖乖上了马。   小毛贼紧跟着上马,坐到他身后,打马朝南飞驰而去。   薛遥感受着自己离陆潜越来越远, 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沉默一段路,感觉身后的小毛贼情绪稳定了一些,薛遥又开始念叨:“你为什么要抓我?是你们帮主亲自放了我,你这样对我, 会被帮主处罚的。”   这小毛贼就是上次在岸边偷窃船客财物的小喽罗, 薛遥也是才确定他的身份。   刚刚坐在桌边,忽然被身后人用刀抵住后背的时候,薛遥还以为是玄夜派的杀手追上来了。   但现在他觉得不是。   如果是玄夜派的杀手,不可能只抓他一个人就罢休, 至少会威胁陆潜一起回去。   照理说,帮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通知了各地的小喽罗。   就算通知了,也不可能就一个人独自来抓人。   所以薛遥认为这小毛贼抓他,不是受上级指示,而是自作主张。   “一看你这狼狈样,我就知道你是偷逃出来的。”小毛贼冷笑:“叫你他妈多管闲事,现在还不是栽老子手里了!”   “我多管什么闲事了?你管剑圣弟子的闲事,就不怕栽在剑圣手里?”薛遥抱定剑圣大腿不松手,就指望吓得这小毛贼回头是岸。   “没多管闲事?你跟你那小爷们上回追了老子五里路,老子一上午辛苦钱,都给你那小爷们掏走了,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小毛贼咬牙切齿。   那天,他一上午偷到不少银两,原本已经准备收手了,就是那杀千刀的剑圣弟子抓住他,偷来的银两全被那群船客搜刮走了。   “你才是贵人多忘事啊兄弟。”薛遥说:“追你的又不是我。”   小毛贼冷哼一声:“你妈没告诉你,柿子要挑软的捏?”   “我其实是香蕉,不是柿子。”薛遥说:“乱捏会烂的,剑圣要心疼了,肯定不会放过捏我的人。”   “少跟我贫嘴!”小毛贼不吃这一套。   *   陆潜坐在原来的座位,乖乖等待。   手里抱着的雪梨汁都发黄“生锈”了,遥遥还是没回来。   周围的气流始终没出现异样,能确定这店里并没有玄夜派杀手,如果有,他们一定会用遥遥要挟殿下,不可能带着遥遥一个人走。   所以遥遥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一会儿会自己回来。   从上午等到正午,雪梨汁发酵出气泡和酸味,陆潜终于放下茶碗,站起身。   店伙计见状立即走过来,殷勤的提醒客官别落下东西,其实是来提醒陆潜结账。   陆潜面无表情地看着店伙计,晃了晃衣袖,示意自己没有钱。   “银票都在遥遥身上。”殿下出宫的时候,就把钱都上缴给小伴读了。   店伙计笑容僵了一下,又笑着问:“客官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的听不明白。”   *   “大小姐,人抓回来了!”堂主进门禀报。   阿珠一惊,立即站起身:“这么快?快带上来!”   门外的小毛贼不准任何人碰自己抓回的人质,单枪匹马的把薛遥押送进正堂,一脸献媚的看着帮主女儿,等待奖赏。   “为何就你一人?剑圣弟子呢?”阿珠劈头盖脸问薛遥。   薛遥用余光看清屋子里的人,发现那两个男童就站在太师椅左边,目光阴沉的盯着自己。   “我本来想带他一起回来,这位小兄弟不让。”薛遥朝身后小毛贼努努嘴。   小毛贼上前解释:“大小姐!那剑圣弟子武功极强,小人势单力薄,只能寻机会先逮了这家伙。他二人交情匪浅,有他在手,不怕那剑圣弟子不上门送死!”   阿珠挥手让小毛贼闪开,走上前目光怨恨的盯着薛遥:“我父亲现在何处?”   你父亲没有死吗?薛遥心想。   这么说来,那个要跟他交换心法的男人果真不是真帮主?   看来陆潜的猜测是准确的。   那么,死的那个男人是谁?   “阿珠姑娘,我们并没有见过你父亲。”薛遥抬手指向太师椅旁那两个男童:“那天晚上听说帮主召见我们,我们就跟着引路人来到此地,被那两位小兄弟带进一间屋子,又被领进密道,见到一个身穿……”   “一派胡言!”一个男童站出来打断薛遥的话:“大小姐,是他二人擅闯密室,窃取我派秘籍宝藏,杀害长老,劫走了帮主!”   阿珠怒道:“亏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剑圣交出来的好徒弟,竟然干出这等杀人窃物的丑事!你们敢动我爹半根头发,我们定要灭你满门,看剑圣有何颜面替你这等小人做主!”   “阿珠姑娘息怒。”薛遥神色平静地注视眼前这个被愤怒和恐惧冲昏头脑的十六岁少女,温柔地开口提醒:“你先仔细想想这整件事,咱们先前连你们门派在哪里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这里还有个地下密室?退一万步讲,咱们要真知道这里有个密室,就能轻而易举杀了贵派的长老,掳走威震江湖的玄夜派帮主?咱们要是有这本事,还会坐以待毙等顾青远大侠来换咱们自由?”   “他们俩是装成不会武功!”男童上前对阿珠道:“帮主和长老也以为他二人不会上乘功夫,所以才掉以轻心,让影卫在外院把手,却不料他二人突然出手偷袭!”   薛遥对那男童冷笑一声:“这么说,我们杀人劫财,害死长老,掳走帮主,却好生生留着你们俩的命来指认我们?这说得通吗?”   男童闻言一噎,面色发白道:“你们留着一手,莫不是想嫁祸于我?”   阿珠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从昨晚事发到现在,她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却又找不出头绪,此刻听了薛遥的话,似乎理清了一点方向,却仍旧想不明白:“如果我爹不是你们掳走的,他现在人在何处?”   “我真的不知道。”薛遥神色诚恳,迅速把昨晚的事发经过全都告诉了阿珠。   “血口喷人!”两个男童一起站出来指控:“怪不得他不杀我们,就是故意制造圈套,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洗清他自己的罪名。”   薛遥转头看向那两个男童:“如果咱们想洗脱罪名,为什么只留你们两个活口?   你俩不是帮主地侍从吧?是昨晚那个假扮帮主的男人手下?   那我请问二位,帮主地侍从哪里去了?   咱们总共两个人,要掳走一个武艺高强的帮主已经很麻烦了,不可能在带着帮主地侍从一起逃离,如果带不走,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请问帮主侍从的尸体呢?   密室里应该只有那个假扮帮主的男人一具尸体,那尸体眉心的致命暗器可是出自你们的手中,你们接见剑圣弟子,为什么要在暗器上涂致命毒素?我们总不可能事先知道你手里小小一根银针,就能要人性命吧?如果当时真想杀人,夺走你们银针伤人之后,至少会再扭断他的脖子吧?事实却是我们都没想到那根银针足以致命!”   “果然牙尖嘴利,你们动手前已经想好了所有计划!”男童一口咬定薛遥二人谋财害命、掳走帮主。   阿珠皱眉盯着薛遥,死去的长老跟她父亲关系极好,虽然不该胳膊肘往外拐,但她总觉得薛遥说得非常合情理。   薛遥回头看向阿珠:“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请姑娘海涵——我二人既是剑圣弟子,还用得着这样心思歹毒不顾名声来窃取贵派的秘籍吗?剑圣前辈毕生的心血,咱们恐怕这辈子都学不完,还废这功夫偷贵派秘籍,岂不是吃饱了撑的?究竟是咱们居心叵测想窃取贵派秘籍,还是那位假扮帮主的前辈,想以贵派秘籍,换取剑圣的太极心法,姑娘且仔细想一想。”   “血口喷人!咱们主人就能看得上你们那破心法了?”男童一脸委屈的争辩。   阿珠皱眉盯着薛遥,沉默须臾,神色阴沉地开口:“绑起来。”   薛遥心一沉,却又听阿珠道:“把招福二人绑起来待审。”   立即有人上前拿住那两个男童。   “大小姐!我们冤枉啊!这奸诈小人早想好了奸计,就是想谋财害命嫁祸我们!”   阿珠没理会男童,神色沉重地看着薛遥,继续道:“你别想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不会放过你,让你的那个同伴立即束手就擒,我父亲一日没有音讯,你二人就一日别想脱身。”   薛遥淡然回道:“这事情既然已经跟我扯上干系,不证明清白,我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否则这杀人劫财的名声传出去,我怎么面对剑圣前辈和师兄?放心吧阿珠姑娘,你父亲的下落,小生必定尽全力查出来。”   阿珠被他坚定的神色一震,目光不确定起来。   “既然他俩说我俩杀人劫财,也就是说那本秘籍失踪了?”薛遥道:“可我们逃跑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那本秘籍,请问姑娘有没有搜过那两位侍从的身?”   被绑缚的两个男童立即叫嚣:“贼喊捉贼!你倒是来搜我们的身!搜出来我们立即以死谢罪!”   听闻此言,薛遥猜想,那本秘籍要么就是被别人顺手牵羊了,要么就是这俩男童偷走后,已经转移了赃物。   后者可能性更大。   薛遥对阿朱道:“如果不是他二人偷的,那我猜想秘籍应该还在密室之中,可否容我去密室中探查一遍,或许能发现帮主失踪的线索。”   “大小姐,此人巧舌如簧,咱们不能轻信。”一位长老上前提醒阿珠。   阿珠问:“那您说该如何处置他?”   长老眯眼阴狠道:“把他交给老夫审问,保证让他两日内乖乖招供。”   “阿珠姑娘!”薛遥求生欲极强:“屈打成招解决不了问题,如今帮主音讯全无危在旦夕,不如让我尽快查出蛛丝马迹救回帮主。况且我对此事真的毫不知情,就算贵派再怎么折磨拷打,也没法从我身上获取半点有用的消息,反而耽搁了找人的最佳时机!”   “你想怎么查?”阿珠问他。   薛遥一指那两个男童:“我要他们跟我去密室当面对质。” 第123章   店伙计在确定陆潜没钱结账后, 给出了一个完全无缓冲的大变脸, 嘴角往下一瞥,去跟老板娘告状了。   只跟陆潜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店伙计一边告状, 一边回头用目光鄙夷这个没钱结账的客官。   陆潜不太友好的回应那鄙夷的目光, 他半低着头,天生带点笑意的桃花眼挑起来, 透过长密的睫毛注视店伙计。   一对因俊秀的眉骨轮廓而显得内低外挑的剑眉,把陆潜眼里那点天然笑意改装得极具挑衅气息, 让人有种这少年谈笑间能像玩弄蝼蚁一样玩弄世间的错觉。   少年这样的气势, 让老板娘分神一瞬,而后她脸上带着近乎空白的傻笑, 走向陆潜,说这顿算她请的,要陆潜以后常来。   陆潜不要她请这顿饭, 要是接受这个施舍,他就得连同店伙计刚才的鄙夷一起接受,所以他凶凶地说“爷一会儿派人送饭钱来”。   “是是是!”老板娘意识到自己的帮助太不含蓄,会让这小爷们儿的锐气受挫, 立即主动表明:她担心得罪了他这位贵客, 说得好像陆潜以后不来点个“几天遥遥”她这店就能倒闭了似的。   这个年代的女人,惯于用示弱来维持爷们儿的自尊。   但这种事对老板娘而言,只发生在对待极少数男人身上,她甚至对丈夫都是母老虎, 却会因为陆潜身上的某种气质,自甘堕落成三十多岁的小女人。   这种伪装的娇弱,只有懂的人能够心领神会,一旁的店伙计只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又嫉妒地用力瞪那个吃霸王餐的少年,不理解老板娘为何对他网开一面。   对陆潜产生这种古怪包容心的,不止老板娘一个人,还有很多熟悉的抑或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其中也包括薛遥。   薛遥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这个小秘密,朝夕相处中,他总有意无意的让陆潜过足“当家人”的瘾。   长此以往,都成了习惯,以至于薛遥在陆潜面前变得单纯简单不多想,仿佛真的需要保护。   偶尔陆潜遇到危险,薛遥才会解开封印,变回那个出谋划策随机应变的保护者身份,却下意识不让对方发现,以免打击陆潜那颗小男子汉的心。   能让许多人产生这种奇妙自虐行为的陆潜本人,却并不清楚事实的真相。   他不知道这些人有意无意在他面前表现得弱小,只为了成全他天性中的强悍欲。   在这样的对待下,陆潜一直以为自己是所有人的保护者,强大到不可逼视,所以他认为在危险情况下,薛遥绝不敢主动离开他。   然而薛遥现在主动离开他了。   这让陆潜第一次有了新鲜的挫败感。   他不喜欢被这些讨人厌的情绪打扰,因为情感障碍让他很难消化这种奇怪的情绪,就像父皇消失所带来的痛苦一样,没有驱赶的办法。   陆潜拿这种痛苦没辙,他很少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   如果再多几次这样的失去,无法驱赶的痛苦就会把他的世界塞满。   陆潜能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这些进入他世界的人,一个一个驱赶出去。   如果这些人本来就不存在,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变成那一股无法驱散的痛苦。   这一年多以来,他对自己的驱赶成果很满意,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小伴读的陪伴。   他把逃离现实世界的牵挂,和摆脱精神世界的依赖,划了等号,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软肋。   薛遥的突然消失,打破了陆潜对自己的评估。   他隐约发现,过去那一年多的泰然自若,只是因为清楚得知道心里那些人安然无恙。   而现在,他不知道薛遥是否安全。   陆潜对自己单方面无法停止的保护欲感到愤怒,但是,怪自己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越怪越生气,他转而怪薛遥任性放肆。   爷保护遥遥,一直。   陆潜回宫地路上心想:遥遥想走就走,不公平。   坏遥遥。   然而,回宫后,陆潜发现坏遥遥并没有在宫里等着他来闹脾气。   *   薛遥和那两个男童被阿珠领进密室,来到薛遥所说的“案发地点”。   他抓着油灯趴在地上照了好久,企图通过脚印证实自己描述的经过不是虚构。   如果能看清脚印,就算轨迹混乱,也至少能分辨出这间屋里一共出现过几个人,然而实际操作并没有理论上容易实现。   薛遥撅着屁屁找到五个隐约的脚印,却并不能用肉眼分辨脚印的差别。   没有照相机,照片比对也无法实现。   “你究竟想耍什么花样?”一个被绑着的男童对薛遥叫嚣:“想拖延时间,等你的同伙找剑圣来替你出头?”   这句话成功引得周围长老对薛遥生出畏惧的敌意。   “剑圣前辈是不是护短的人,诸位都心知肚明。”薛遥抬头看向众人:“我如果真的干了杀人掠财的事,躲剑圣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请他出面?”   “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阿珠问。   “查看脚印。”薛遥说:“当时那个假扮帮主的男人,就站在这个位置,我站在那个位置。”   阿珠皱眉,这地下密室打扫得一尘不染,哪里能留下清晰的脚印,根本无从辨认。   那两个男童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道:“想糊弄咱们大小姐?别白费力气了,赶紧招出帮主下落,归还秘籍,咱们长老会让你少受点罪,给你个痛快!”   “秘籍是你俩偷走的吧?”薛遥冷不防开口质问。   那两男童顿时一激灵,异口同声道:“血口喷人!”   薛遥站起身,不动声色走到那博古架前,抬手翻开左侧一个宝箱盖,低头一件一件取出里面的小物件。   宝箱里放着的都是些做工极为精巧的暗器,多数是铁质的,上门有错金银镶嵌的花纹和文字铭刻,翻到底部,还找到一支纯金的袖箭。   薛遥眼睛一亮,似乎抓住了某个突破点,略作思索,便回头道:“我们走的时候,根本没拿那本书,只拿了这只宝箱里的几样物件。”   阿珠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失望。   “算你识相,总算肯认账了?”男童冷笑道:“你既然认了,就别说一半藏一半,谁会信你只拿了宝物没拿秘籍?”   薛遥皱眉道:“我确实只拿了两件宝物,没有拿那本心法秘籍,秘籍是被你俩拿走了吧?   还有,这箱子里的那颗夜明珠似的玉器,我本来也想带走,但那玩意太滑了,没拿得住,我们走的急,就没再翻找,现在那颗珠子也没了,肯定也是被你们拿走了。”   “少糊弄人!那箱子里哪有玉器!”一个男童急忙争辩。   “没有吗?”薛遥一双凤目眯起来,露出得逞的坏笑:“我乱说的,不像你们,特意翻过,知道箱子里没有玉器,这么说来,你们应该是把纯金的暗器都拿走了吧?要不这箱子里怎么就剩最底层有一把纯金袖箭了呢?”   两个男童霎时间瞪圆了眼睛,一个斥道:“我们没翻过箱子!但知道咱们门派没有玉器打造的暗器!”   薛遥转头问阿珠:“没有么?”   阿珠侧眸皱眉看向两个小侍从,低声道:“当然有。”   “但这箱子里没有。”薛遥就是故意说没有的东西,这俩小孩这么爱唱反调,肯定会抓住他的错处反驳,争辩箱子里并没有玉器,果然,这两男童不打自招了。   “箱子里多数是金银铜制的物件,照理说,纯金的应该也挺多,现在却只剩一件。”薛遥转头问阿珠:“姑娘见过这箱子里的东西吗?是不是如我推测那般,少了许多纯金制品?”   阿珠沉默片刻,回答:“没错,少了几样黄金暗器。”   “就算少了黄金的暗器,也不能赖到我们头上!”男童急道:“你又说你没摸过箱子,那怎么知道少了黄金?根本是你自己见财起意拿走了!”   薛遥嘲讽的一笑,低头缓缓伸手摸向自己袖兜。   “别动!你想干什么!”周围长老怕他掏出暗器,纷纷握住武器。   “诸位别紧张,我拿样东西证明自己。”薛遥缓慢从袖兜里掏出钱袋,递给阿珠:“请姑娘拿出里面的银票看一看。”   阿珠一脸纳闷地接过钱袋,按照他的要求,掏出里面叠得方正的银票,打开一看,竟然是四张五百两面值的银票!   薛遥对阿珠脸上的惊讶很满意,微微一笑,故意表现不屑一顾的态度:“这就是我随身带的银两,应该还剩几千两吧?实不相瞒,我家是京城豪富,曾经去金陵杭州两地收过粮食,出手便是一百万两白银,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带我去跟两地粮行掌柜对质,方可证明我家中财力。”   男童急道:“你有钱了不起吗?咱们玄夜派连官府都得罪不起!”   薛遥耸耸肩:“有钱没什么了不起,但可以肯定的说,以我的眼界,不可能性命攸关的时刻还贪恋这点黄金,也就卑鄙小人会贪这种便宜,比如一口咬定箱子里没有玉器的二位小兄弟。”   “你这恶贼!”男童面红耳赤:“若要这么讲,你自己岂不是也知道这箱子里没有玉器?根本是故意设陷阱栽赃我们!”   薛遥淡然笑道:“我只是发觉这箱子里只剩下一件金器,怀疑你们只顾偷金子,那么箱子里可能本来就没玉器,所以故意说出来,等你们告诉我答案,没想到二位这么容易露马脚。”   “你这话说不通!”男童急得嘴唇发青:“你这是故意言语误导,露马脚的是你自己!”   “噢?”薛遥反问:“怎么说都是你们先露的马脚吧?要不昨晚接见咱们的时候,你们怎么连房里的熏香少一味配料,都不记得添?”   “那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差事!”男童急着辩解:“谁知道那屋里烧的什么香!”   薛遥深吸一口气,怡然自得地笑道:“所以呢,本来在那屋里伺候的侍从哪儿去了?为什么只剩下你们两人啊?不是说帮主要接见咱们吗?帮主的侍从呢?”   刹那间,空气凝滞了。   不小心彻底招认的两个男童脸色铁青,僵成了石雕。 第124章   在一片“这小子果真巧舌如簧”的目光中, 唯有阿珠对薛遥的注视是褒义的、赞赏的。   “既然如此, 事不宜迟。”薛遥转头迎上阿珠的目光,微笑道:“姑娘赶紧向这二位小兄弟打听打听,昨晚究竟为何假扮帮主的侍从, 应该能顺藤摸瓜打听出帮主地下落。”   于是, 原本准备颁发给薛遥的严刑逼问,转移到了两个男童侍从身上。   薛遥没能亲眼看见逼问过程, 但从效率上来讲,估计过程应该比较惨烈。   不到一个半时辰, 那两个侍从就全都招供了。   昨晚假扮帮主的男人, 是玄夜派的长老,姓刘。   自从副帮主被顾青远扣押, 玄夜派就缺个高层管理人,这位刘长老和另外几个长老因此开始了新副帮主的岗位竞争。   很可惜,刘长老虽然资历有余, 但武力不足,帮主私下跟他苦口婆心说了几句,让他退出竞选了。   与无数小肚鸡肠又狡诈的人一样,刘长老选择了表面笑嘻嘻, 私下捅刀子。   他私下跳槽到帮主的死对头门下, 一直在找机会整死玄夜派,争取靠功劳当上死敌门派的副帮主。   昨天傍晚,跟帮主喝酒谈天时,刘长老趁机动了手脚, 把帮主给迷晕了。   刘长老还没有杀害帮主,因为玄夜派的门派功夫,除了对人体穴位的研究,还涉及到仵作法医的相关知识,因此能查出尸体的真实死亡时间,所以刘长老不敢提前杀害帮主,以免露出马脚,必须先把替罪羊约到作案现场再动手。   刘长老安排的替罪羊,就是薛遥和陆潜——剑圣的弟子。   刘长老想得十分周到:先借薛遥的名杀害帮主,放薛遥离开,再通过秘密交易与薛遥相见,拿到剑圣的太极心法后,以玄夜派的名义杀害薛遥,最终就能借剑圣替徒弟复仇的手,灭掉玄夜派。   没想到计划的开端就被陆潜截胡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后面也就乱套了。   那两个男童招供了主人的计划,也说出了帮主地下落,并替阿珠引路寻找帮主。   阿珠带着几位长老,在一座废弃的破庙里,找到了还在昏迷的帮主。   阿珠搂着父亲掉了几滴眼泪,命令手下将帮主抬上马车回去解毒,正欲去另一辆马车上向薛遥道谢,就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接近。   一个男人跳下马,跌跌撞撞地跑来向阿珠禀报:“大小姐!总会被朝廷的禁军包围了!部分帮众已经转移逃脱,守在总会的手下全部被禁军扣押了!”   “皇家禁军吗?”阿珠一脸惊诧,玄夜派虽然得罪过不少人,但多数是江湖人,没人会报官求援,少数惊扰老百姓的也就是些毛贼和大盗,偶尔引得当地官府发几次警告,来几位捕头口头批评一下,怎么着也不会惊动皇帝。   “没错,大小姐,您且避一避风头,等官兵撤退再做打算。”   阿珠疑惑道:“他们想干什么?是谁惹恼了皇家?”   “还没打听清楚,目前总会被一万余禁军包围,还有官兵往这里寻来了!”   阿珠只好带着人马先去分会避难。   *   薛遥本以为找到帮主,自己就能重获自由,下了马车,却发现自己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阿珠和几位长老都忙着替帮主治疗解毒,他不方便多嘴,只能耐心等着。   此次救回帮主,薛遥不说有十成功劳,也至少占了七成,帮派里的长老对待薛遥的态度自然都变了,仿佛老百姓对待八路军,见面都想跟薛遥握手。   第二天上午,帮主清醒后听女儿说了事情经过,立即叫了一桌菜,请薛遥边吃边聊,再三感激。   酒过三巡,帮主问薛遥家中是否已有妻室。   薛遥说还不曾娶妻,帮主意味深长侧头看向一旁伺候布菜的女儿。   阿珠立即颔首娇羞的一笑,用嗔怪的目光看一眼父亲。   这一幕父女哑剧,看得薛遥头皮发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概是阿珠把薛遥“京城豪富”的经济状况告诉了帮主,帮主没有用金钱感谢薛遥的救命之恩,而是把那本从两个男童手中索要回来的门派秘籍,赠送给薛遥,并表示愿意亲自传授独门武学。   薛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话,帮主该去给陆潜说才对。   薛遥再三婉拒这些属于龙傲天的福利,可帮主盛情难却,留他在帮中多住几日,方便传授他一些入门基础。   薛遥不敢强硬推脱,毕竟这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他顶着剑圣弟子的身份,要是太不给面子,没准要得罪帮主,只能硬着头皮领受好意。   然而,替陆潜学武也就算了,为什么每次练武之后,阿珠都来给他递茶擦汗?   少女脸上羞怯的笑意,让薛遥觉得自己摊上事了!   “系统系统告诉我,谁是这世上唯一能得到阿珠的男人?”薛遥在心里询问。   系统忠诚地回答他:【陆潜安全感-3】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再不对劲下去怕是要小命不保。   “我必须得回京,否则我娘该担心了。”湖边凉风阵阵,薛遥态度坚决地说。   “往后还能再见到公子吗?”阿珠问。   等你以后嫁给陆潜,我去喂奶的时候,应该能跟弟妹你闲聊几句。   薛遥心想着,嘴上却说:“有缘自会再相见。”   “公子还在为之前的误会气恼?”   “气恼?当然没有。”薛遥一脸不拘小节:“不打不相识,没有误会,我也没这运气结交帮主与姑娘。”   “那公子为何……始终待我如此警惕疏离。”阿珠失落地低着脑袋。   “怎么会?”薛遥深吸一口气,对阿珠打趣道:“我天生长得比较严肃罢了,姑娘不要误会。”   阿珠抬起头,睁大妩媚的双眼,与薛遥对视。   薛遥紧张地强制自己不要避开视线,坦然与她对视。   沉默片刻,阿珠失落地垂下双眼。   薛遥茫然问:“姑娘怎么了?”   “我自幼跟着父亲长老们学会识人。”阿珠道:“我初次与公子相见时,公子的眼睛是能一眼见底的清澈,如今却始终隔着戒备,叫人看不透了。”   薛遥莫名其妙,抬手揉了揉眼睛,低头凑近阿珠问:“这样呢?看清了吗?可能是小生早上起来没擦眼垢。”   阿珠被他逗笑了,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脸色微微红起来。   平静地湖面被微风吹起波澜,一片花瓣划过少女鼻尖,让薛遥警觉的发现气氛不对。   他慌忙直起身别过脸,尴尬笑道:“我得去跟帮主告别,阿珠姑娘,谢谢你之前对我的信任,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根本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阿珠张嘴想要说些挽留的话,却注意到薛遥刻意避开的视线,只好收住了话语,点点头:“去罢。”   *   离开玄夜派分会后,薛遥一路上都在想阿珠的话。   初次相见时,阿珠眼里的他究竟有什么不同?   又为什么不同?   薛遥隐约察觉到,陪在陆潜身边的时候,自己似乎会变得毫不设防,所以那时候会被阿珠一眼看透。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小就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倒不是奸恶狡诈,只是不敢对周围人放松警惕而已。   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多数也就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去对所有人袒露真诚。   凄惨的童年让薛遥两辈子都无法释怀,即使这辈子的娘亲对他全心全意,也不能帮他愈合心口的空洞。   他对所有人都是客气且疏离的,从前关系好些的同学,都说他性格好得不像真人。   他从来不敢对别人发脾气,不敢暴露真性情。   连爸妈都不疼爱的孩子,多数会有个根深蒂固的想法——不会有人喜欢真实的他,真是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这就是阿珠说他警惕疏离的原因吧?   那又为什么,在陆潜身边的时候,他竟敢脱掉所有伪装出来的成熟与警惕?   那感觉,是不是,传说中的安全感?   就是那种相信天塌了,世界上也会有个人替自己顶着的信任感。   陆潜会为他顶着吗?   可能会骗五哥帮忙顶着,但不论如何,一定会保护好他。   一种豁然开朗的清醒,让薛遥想起自己躲在假山里,听见陆潜喊自己名字的瞬间。   原来,不肯放叛逆崽离开,并不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是……   他根本离不开殿下啊。   承认这件事需要很大勇气,但也让薛遥倍感轻松。   恍然明白,一直以来的付出,并非没有回报,他拼命保护着陆潜心里那点与外界沟通的小火苗,陆潜也同样愈合了他心底填不满的空洞。   能在某个人身边不谙世事、偶尔任性胡闹也不用担心被嫌恶,原来是一件如此柔软幸福的事情。   正沉陷在自我感动中的薛遥,忽然被马车外的嘶鸣声惊醒。   “什么人!”车夫惊声喝道。   薛遥闻言急忙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马车正经过一片树林,周围的飞鸟被惊起,飞远了。   地上的落叶忽然开始打旋,薛遥听见头顶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陌生男人嗓音——   “你就是我小师弟?”   薛遥循声抬头,就见一个身穿柳绿长衫的男人,从天缓缓而降,轻盈如落花般,踩在那片飞旋的落叶之上。   手上的长剑转了个圈,被那男人扛在肩上,扬着下巴盯着薛遥的脸,笑着评价道:“看着还挺乖的啊?”   薛遥一脸茫然:“你是什么人?”   绿衣男人飞身一跃,瞬间落至薛遥面前,吓得薛遥往后缩回车里,却被那人一把拽住前襟,整个上身被扯到车外。   男人一只脚踩在车上,胳膊肘支着膝盖,手拽着薛遥的前襟,眯眼低声威胁道:“我来替师父教训坏小孩儿。”   薛遥怀疑来者不善,出于求生欲,惊恐地否认道:“哪个小孩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只是保养得好,其实已经四十岁了。” 第125章   玄夜派被禁军扣押的帮众, 三日内, 招认了帮派在各地的所有分会地址。   这件事很快震惊江湖。   江湖中人都在猜测朝廷的态度,是想要彻底整治江湖帮派,还是想杀鸡儆猴。   黑白两道能做大的门派, 基本都不会被官府取缔, 因为关系到双方利益。   江湖人能插手朝廷不便出面的事物,例如赌博和娼妓产业, 基本都是一些做大的黑道帮派在幕后盈利,这盈利也是各地官府的财政收入之一。   又例如言论控制, 大齐没有专设皇家特务组织, 历任皇帝还都比较在意自己开明大度的形象,有时候民间会有一些不得志的儒生凑到一起。   滋生出一些反朝廷的言论学术, 又不到触犯王法的地步,这时候就会出现一些江湖帮派,莫名其妙开始找这些学术团体的麻烦。   背后受谁指示, 明白黑白两道勾当的人,都能猜到。   所以,任何时代,江湖帮派能够做大, 基本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幕后政客的放任, 相互利用共同盈利的关系维持着帮派的寿命,二才是朝廷无能,压制不住。   大齐显然属于前者,江湖上的帮派也算是朝廷的隐性附属机构, 所以江湖中人都猜测:玄夜派之所以被掘地三尺,八成是贪了什么不该沾手的利益,吃相太难看,才被朝廷杀鸡儆猴了。   于是,这突发动静,居然引得各个大小帮派开始疯狂清算各方产业收入,主动向官府缴纳“遗漏税收”,以求自保。   所以说上头的心思你别猜,谁会想到皇家禁军忽然出动围剿一个小帮派,只是为了搜寻某位王爷家的小伴读……   围剿行动进行到第三天,玄夜派的帮主和帮主女儿,在京城郊外后山树林中被捕。   不久后,小伴读的下落被打听出来——   薛遥昨日已被帮主派人护送回京,却在路上被神秘绿衣高人劫走,车夫独自回分会报信,帮主安排了三位长老出外出追踪,目前尚未得到回报。   于是,禁军接到新命令,任务从清缴玄夜派,变成搜捕绿衣男人。   上头的心思可谓是一日比一日神秘莫测。   “七弟,你再仔细想一想,这一年多有没有得罪哪位江湖高手!”老六出宫到现在,每天都在鞭策弟弟自省。   陆潜坐在圈椅里,仍旧闭目凝思,并不作答。   “说话呀你!”老六急不可耐。   “说了没有。”陆潜睁眼看向六哥,目光里难得带了一丝凶狠地不耐:“爷就会点轻功,得罪得起哪个高手?”   这实际上是陆潜对自己剑术的误判。   这一年多来,他练成了一套以变化多端著称的剑法,不说天下无敌,也至少难逢敌手。   但陆潜见过的高手只有剑圣和徐掌门,这两位不世出的高手,每回交手,都能在八回合内击败他,所以他认为自己的剑术上不得台面,只有跟剑圣相媲美的轻功,还算过得去。   剑圣对此很伤感,这小子只花了一年多的“业余”时间,就靠惊人的天赋,练成了跟他不相上下的轻功,这已经不能让师父感到骄傲欣慰了。   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师父非常想不开,一怒之下写了弃养信。   本来想让徒弟显示显示孝心哄哄他,没想到徒弟打包了三罐蜂蜜下山了,一去不回!   剑圣飞鸽传书跟自己的大徒弟告状,说小徒弟多么多么伤为师的心,为师气得都想闭关了。   大徒弟看完信后吃了一惊,心想玄夜派之前的来信并不是忽悠他,他还真有了一位小师弟。   于是大徒弟放下手头所有的事物,火速去探查被玄夜派抓获的小师弟,要亲自给师父出出气。   这些都是剑圣家的私事,皇城内外没人清楚内情,陆潜也毫不知情。   表现得最着急的还是老六,自从七弟回宫说自己丢了遥遥,老六三天来,总共睡了不到四个时辰。   “见到穿绿衫的就抓起来也不是个办法。”老五蹙眉看向两个弟弟:“再这么下去要引起民愤了。”   “已经在排除嫌疑人了。”老六说:“不会武功的都放了,也就这两天抓绿衣人还有点用处,过两日,嫌犯恐怕就换衣裳了。”   “要我说,这高手要不就是想勒索咱们,要不就是抓错人了,阿遥这么乖巧,哪儿来的仇家?”老五说:“准没事儿,咱们耐心等几天,总有人送上门来。”   他话中那句“阿遥这么乖巧”,一瞬间让闭目凝思的陆潜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都是小伴读带点小委屈的嘟嘴表情。   很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并不能引起当事人的留意,反而会在经历失去后,变得鲜活起来。   记忆中小伴读的脸,像被月光侵染,半透明般的白皙,眼睛就那么湿漉漉的看着他,带点不讲理的愤怒。   从前,陆潜觉得小伴读的愤怒,往往来得突兀没道理。   直到此刻,他突然读出那双眼里的无助和依赖,突然领会到离宫那天,小伴读一本正经的帮自己打包好行礼时,平静表情下颤抖的焦虑。   薛遥似乎总喜欢迂回的、用一种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方式,让别人不要抛弃他,以免别人发现他是个事儿特多的烦人精。   他跟陆潜不一样,从不敢光明正大的要求关爱,只敢各种旁敲侧击地偷点关心给自己取暖。   陆潜自幼直来直去的性格让他一直没真正读懂小伴读,直到此时此刻才略微开窍,给记忆里的小伴读的每一个表情,加上了一些新挖出来的注解。   虽然还不能理解小伴读怪异迂回的表达方式,但陆潜已经读出了薛遥强势平静的表现下,那被隐藏的冲天委屈和依赖。   “我等不下去了!”六哥忽然一拍茶几:“我跟军队一起去南边找找,那个帮主说阿遥是在那片树林里被劫走的,嫌犯说不定就住在那附近,我要去把周围的客栈都搜查一遍!”   “好。”陆潜站起身:“走。”   “诶你们……”老五也站起身,想不到自家六弟居然有这么任性的时刻,更没想到理智到不近人情的七弟,会有如此感性的时刻。   薛遥的失踪,让他性格迥异的两个弟弟,同时展现出与平日相反的特点,达成了惊人的共识。   这真是历史性的一刻。   兄弟三人一起来到了薛遥失踪的那片树林,往南第一间客栈开始寻找。   案发现场的车夫,说那绿衣男人是从南边追来的,那么他的落脚点,很可能在此处以南。   好在穿绿衣的男人并不算多,向店掌柜一打听,三天内的绿衣男住客基本都逃不出搜查范围,然而陆潜并没有发现其中有内功深厚的高手。   傍晚时,五皇子在路边酒肆叫了一碗茶,让哥俩坐下歇歇脚。   老六忍不住对七弟的不满:“你既然护不住阿遥,出宫就乖乖带上侍卫队,如今……”   身后传来陌生男人的嗓音:“两斤猪头肉,挑瘦些的。”   陆潜突然一挑眼,耳朵微微一抖,身体周围环绕的气流像无数无形的触角,朝身后买猪头肉的人探去。   “再来两坛女儿红。”那人又说。   “客官家里宴客啊?”店主搭讪。   “若是贴出通缉令,那神秘高人万一怕惹事,灭……”六皇子忧心忡忡地念叨着。   陆潜低声打断他的话:“看爷身后——那买肉的男的穿绿衣了么?”   老六突然被打断思路,有些气恼地侧头一看,突然睁大眼睛,回头小声回答:“是……是绿色的衣服,银丝滚边,白色暗纹腰带……”   陆潜打断的他话:“什么武器?”   “好像是剑。”   “好像?”   “比一般的剑长很多,他扛在肩上。”   陆潜不说话了。   兄弟三人默契的屏住呼吸。   等那买猪头肉的男人将两坛酒挂上剑柄,拎起猪头肉转身的时候——   “动手。”陆潜一声令下,兄弟三人瞬间起身冲向绿衣男人。   老六顾不上君子风度,出手就从后偷袭,企图夺下那人的武器。   没想到那人提着笨重的酒坛,一个旋身躲开了他的偷袭,竟然游刃有余从兄弟三人的围攻中突围出去,轻盈如羽毛般脚尖点地,逃出战圈。   那绿衣男人一转身,把挂在长剑上的酒坛放在地上,直起身慵懒地对兄弟三人抱怨:“走路当心点,若是撒了美酒佳酿,就只有佛祖能替我原谅你们了。”   身后数百名皇家侍卫立即上前,将那绿衣人包围起来。   “好大的口气。”老五二话不说,拔剑冲上前,想要亲手制伏嫌犯。   然而,仅仅四个回合,老五手中的剑就被打落在地。   老六急忙上前替哥哥捡起剑,低声安抚:“五哥息怒,这厮身法狡诈,不肯正面迎战,但绝逃不出我的八卦掌。”   说完,老六便转身出击,然而绿衣男人非常利索的摆脱了他的进攻。   老五赶忙上前给六弟挽尊:“算了六弟,咱们放他一马,别跟这些江湖喽啰一般见识,让侍卫把他绑回去审问。”   “哼。”陆潜拔出佩剑,冷冷盯着那绿衣男人道:“爷不许他嚣张。”   “七弟!”老五老六刚想劝阻,就看见陆潜提剑上前,不小心被脚下石子拌了个趔趄,瞬间单膝跪地,给绿衣男人行了个大礼。   绿衣男人:“……”   老五老六赶忙上前搀扶弟弟:“算了算了……放他一马、放他一马!”   绿衣男人本来还感觉那紫衣少年内力深厚,有点来头,没想到路都走不稳,便没了比试的兴致。   他提剑捞起地上的酒壶,飞身掠出包围,很快不见了踪影。   陆潜见对方果真中计,便站起身,一跃追了上去。   方才已经看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侍卫再多也不可能阻拦他逃脱,想要找到薛遥的下落,只能想办法先让这绿衣人放松警惕,伺机追踪。   “七弟!”老五哥俩一脸惊愕。   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轻功,竟然转瞬间,七弟和那绿衣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   “师叔,轮到您了。”一个红脸大汉敲了敲棋盘,伸长脖子一脸玩味的看着对面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衣的薛遥:“别怕呀,您这盘输了可以先脱裤子,衣裳咱给您留一件。”   薛遥手里捏着白子,看着棋盘,眼前发黑,脸红到耳根,感觉满屋的人都在暗暗笑话自己。   那幻想中的嘲笑声轰得他都开始耳鸣了。   这群混蛋就是故意羞辱他。   早知道还不如选比武,假装受伤了就不用继续比试。   如今他选了比试围棋,已经连输四局,若是再输两局,他就得当着这一群男人的面,脱光了。   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虽然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去过澡堂,但目前状况特殊。   眼前这群男人都是剑宗弟子,八块腹肌是标配。   薛遥顶着剑圣关门弟子的名号,衣服一脱,就只有一块腹肌,说不过去,陆潜八辈子脸都要被他丢光了。   “落子吧师叔。”红脸汉子嬉皮笑脸地催促。   薛遥食指中指夹着白子,在棋盘上方摇晃不定。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他手背,将他手中的棋子缓慢而沉稳地按在棋盘上。   薛遥一愣,侧过头,发现握住自己手的男人一身店伙计打扮。   “你捣什么乱!”红脸男人见这步棋居然拦截他的致胜之路,顿时暴跳如雷,挥手让那多管闲事的店小二走开,对薛遥“大度”的说:“这步不算!师叔请自便。”   薛遥疑惑地低头看向棋盘,伸手正欲取回那颗棋子,就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   “落子无悔。”   这熟悉的嗓音!   薛遥的心停跳了一拍,缓缓侧头仰起脸,对视上那双波澜不惊的茶色浅瞳。   “你……”薛遥吃惊得嗓子都哑了。   “客官要帮忙么?”店小二打扮的某人打断小伴读的话,微笑施以援手:“一百文一局。”   薛遥:“……”   皇子代练费用这么公道的吗!   他家胖崽的围棋水准可是惊天动地的,十三岁那年已经天下无敌了!   “你帮什么忙?干你的活去!”红脸汉子皱眉打发那“店小二”。   穿着一身店小二衣裳的陆潜一歪脑袋,疑惑地询问:“客官怕了?”   红脸汉子立即站起身呵斥:“怕你玩儿不起!一局一千两,敢玩儿不?”   陆潜抿嘴一笑。   薛遥:“……”   怎么回事他家叛逆崽几天不见好像变帅了可恶怎么笑起来跟正版龙傲天一样呢真奇怪…… 第126章   围棋是一种相当适合陆潜的游戏。   棋盘上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 有着仿佛为陆潜而生的冷峻逻辑, 每多一颗棋子,衍生出的无限可能性,会以惊人的速度, 在他思维中预演, 多数时候,不过一刻时辰, 就能决出胜负。   加上陆潜不可思议的出手速度,对手往往一局完毕, 就已经被实力差距压得喘不过气, 俗称智商碾压,所以很少出现不服气的状况。   但这回例外。   剑宗那位弟子马不停蹄的输掉一局棋之后,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给店小二,于是瞪着眼睛要求“三局两胜”。   “店里很忙。”陆潜表示没空,并立即催帐:“客官现银结账, 还是赊账画押?”   剑宗弟子:“……”   “噗……”薛遥赶忙低头憋住笑。   他家伪龙傲天其实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只是喜欢嘲讽捉弄人,嘲讽的方式特别一本正经,在陆潜身上会显出奇特的幽默感。   当然, 这趣味仅有旁观者能享受, 被嘲讽的“受害者”本人已经气疯了,剑宗弟子一拍桌子站起身:“我这儿规矩就是三局两胜!不按规矩,休想要银子!”   陆潜点点头:“那就三局两胜,车轮战可以么?他一对三, 你们胜一局算他输。”   剑宗弟子一愣:“他?”   “就是我!我一个对你们三个,这位小哥帮我一起下棋!”薛遥赶忙替陆潜遮掩。   这是个很要命的问题,陆潜长这么大了,还是习惯跳出自身,把“我”说成“他”,因为以他的思维方式,陆潜这个躯壳是供他驱使的棋子。   这个错误人称纠正不过来,因为从陆潜的逻辑习惯上出发,这么说才是正确的。   薛遥纠正得头都大了,多次以旺仔奶相逼,陆潜才一脸“容忍傻遥遥”的表情,自称“我”,但正式场合还是容易掉链子,所以薛遥就跟殿下各退一步,让殿下尽量以“爷”自称,跟父皇后妃称“儿臣”就好。   “你想以一敌三?”剑宗弟子转头朝几个师兄弟一笑,回头对陆潜说:“嚣张就得付出代价,赌金翻倍,玩得起吗?”   陆潜:“可以。”   立即有人出门找来另外两个棋盘。   车轮战,就是一个人同时对战三拨人,等于一个人同时应对三局棋。   剑宗师兄弟们把雅间的小茶几和座椅搬到陆潜周围,棋局开始后,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但不多时,黑白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几十颗后,这群人的气势就被陆潜逆转了。   虽然还看不出输赢,但剑宗弟子在落下某一颗棋子的时刻,陆潜眼里专注的目光会瞬间变成不屑一顾,这让对手明白:自己的可怜的实力,已经被这个“店小二”给看穿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每一步蹩脚的花招,都换不来陆潜眼里任何波澜。   他们越是紧张,就越是缓慢、越是小心翼翼。   而陆潜步步紧跟的落子声,仿佛巴掌一样,一下下拍在他们脸上。   连薛遥都有些喘不过气,被身旁这只仿佛正版龙傲天的气势彻底压制了。   与陆潜对弈的三拨人,此刻仿佛都成了可笑的猴子。   这种无声的蔑视,让对手每下一步棋,都感到更深的羞辱,甚至不久后就有一桌人干脆的认输,不想在陆潜面前暴露更多可笑的棋艺。   结果一目了然,陆潜三局三胜,赌金翻倍。   那个一开始挑衅地剑宗弟子脸都发黄了,两千两白银的赌约自然是他随口说的,一个普通剑宗弟子要是能随便拿出这样一笔巨款,剑宗恐怕早被朝廷暗中调查了。   雅间里陷入一种尴尬地沉默,仿佛谁呼吸重一点,就需要认这两千两的帐,一群剑宗弟子都神色自若的看向窗外,欣赏云彩。   陆潜:“客官现银结账还是打欠条?”   剑宗弟子:“……”   又来了,又来了,龙傲天嘲讽技能。   “小哥棋艺真不错,在下服了。”红脸的汉子到底不是黑道背景,想赖账也得用套近乎的方式,向陆潜示弱。   他学得自己身为客官,这么客气的夸你一个打杂的,这份荣耀足够抵两千两银子了,打杂的应该见好就收。   陆潜:“承让,两千两银子,客官现结?”   剑宗众弟子:“……”   红脸汉子嘴唇抽搐着笑了笑,抬眼去看薛遥:“我们闹着玩呢,也不是真赌钱,我也没让你请个军师来跟我们下棋啊……”   薛遥抬头看天,不肯接锅。   陆潜侧头看向小伴读:“这位客官,四百文,谢谢。”   薛遥:“……”   差点忘了皇子代练费!   这可真是友情价,一局棋一百文。   “没问题没问题。”薛遥趁机向那群人要回自己的衣衫,穿好后,从袖袋里拿出钱袋,给了陆潜一只银锞子,说:“不用找了。”   陆潜冷漠地表情一变,眯起笑眼,俯头凑近薛遥耳边低声说:“谢客官打赏。”   薛遥抿嘴忍着笑,推了他一下,对面有人眼里露出狐疑的目光。   这举止显然过分熟稔了,薛遥赶忙冷下脸,跟陆潜保持距离。   陆潜抬手将银锞子抛向空中,又稳稳落回掌心,然后用疑惑无辜的目光,催促那红脸汉子结两千两的帐。   “这几局棋本来就是下着玩儿的,咱们师兄弟闹着玩的。”红脸汉子脖子都红了,不敢面对陆潜的催促,转而问薛遥:“是吧?闹着玩的!”   薛遥本来想看笑话,但余光发现陆潜看着自己,于是转过头,就见陆潜微微朝门外扭了扭下巴。   薛遥立即反应过来,陆潜是想让他借这群人的窘迫脱身。   “咱们本来是闹着玩的,但确实跟小哥打了这个赌,也不能不认账。”薛遥一本正经地定调子了。   红脸汉子立即争辩道:“那我也没让你请军师下棋啊!”   “也是……”薛遥声息一口气,故作为难道:“这样吧,诸位少侠出来办差,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这么些银两,我先替诸位认了这笔账。”   剑宗弟子顿时睁大眼睛看向薛遥!   这个怂唧唧地师叔居然一口替他们认下巨款欠帐!   “但我身上没带这么些银票。”薛遥转头对陆潜说:“只能先跟你结五百两现银,剩余的我给你打欠条,行吗?”   一众剑宗弟子小声嘀咕:“师叔要全认吗?两千两……”   “要不就按一开始说的一千两吧……”   “几辈子也挣不来这么些银子啊,不过是玩笑话,师叔……”   这么多天来,这群剑宗弟子头一次诚心诚意称呼薛遥“师叔”。   薛遥摆摆手,让他们不用多言,而后从钱袋里抽了张银票,递给陆潜。   这实际上就是陆潜的银票,他代为保管而已,现在掏五百两还给陆潜,却让这群剑宗弟子对他感激涕零。   紧接着,薛遥跟随陆潜去楼下写欠条,一群剑宗弟子没人好意思跟下楼,都缩着脖子,乖乖在雅间等着。   出了雅间,两人的手就握在一起。   薛遥也不知道是陆潜先抓住了他的手,还是他的手先有了自己的想法,主动去找陆潜的手。   他只知道掌心贴合的一瞬间,自己像是落入了归宿,心安让他时刻警醒的大脑,陷入棉花糖一样的安逸中。   两人牵着手迅速避开酒馆里的人群,从后门逃了出去。   他们有默契地不说一句话,以薛遥的极限速度往小树林里逃跑。   跑了一阵,薛遥想喘口气,陆潜就停下来。   他想,他跟叛逆崽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结果不是,陆潜是察觉有人追上来了。   男人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真没想到小师弟这身轻功已入化境,师兄钦佩不已。”   “殿下。”薛遥急忙告诉陆潜:“这人就是顾青远,他说要替剑圣教训你!”   那天,薛遥被顾青远劫走后,被带到附近竹林小宅里。   经过两三招试探,顾青远就猜到自己抓错了人。   打听出薛遥和小师弟交情不错,顾青远便将错就错,留下薛遥,等小师弟找上门。   今儿还真找上门来了,找得他措手不及。   昨天剑宗门下几个弟子来京城办事,途经顾青远的住所,便上门拜见。   顾青远安排几个小辈在相距不远的酒楼歇脚,也请这些小辈代他“照顾”薛遥,意图让小师弟放松警惕,上门夺人。   没想到这位小师弟比他还喜欢玩阴的,不费一招半式,把人给偷走了。   好在顾青远及时发现,自己院中东西厢房的窗子被人撞坏了,猜到刚才被人跟踪,家中也已经被人搜过了。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逃过他的感知,跟踪两里路不说,还无声无息地在他老巢踩点,此后只花了不到两刻,就在附近酒楼里找到了薛遥。   顾青远有点明白了,师父信中说的话,为什么有种前后矛盾的感觉。   大概是既为有这样的徒弟而感到骄傲,又为徒弟太过超出掌控的天赋,感到自惭与不甘。   顾青远有些兴奋起来,好奇这个小师弟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拔剑吧,师弟。”他神色慵懒,一转扛在肩上的长剑,刀鞘“咚”的一声扎入几步外的泥土里。   陆潜神色冷厉:“比轻功。”   薛遥:“……对!有本事咱们比轻功!”   心知肚明是假龙傲天,该耍赖时不能在乎脸面!   “咱们都是剑圣嫡传弟子。”顾青远提着剑朝陆潜走来:“比哪门子轻功?”他目光盯着陆潜,却挑眉对薛遥说话:“小兄弟,刀剑无眼,你用你最快的速度躲到百丈开外,否则,我就拿你试剑了。”   薛遥倒抽一口凉气,原本觉得这人还挺像个人的,至少给他吃给他喝也没为难过他,没想到!   “你难不成要杀害我这样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薛遥拷问对方的良心!   顾青远一歪脑袋,扭头挑眉吓唬他:“试剑未必非得杀死嘛,我可以只卸你一条胳膊。”   薛遥被吓到了!   “别怕,师父有门规,不许伤及无辜。”陆潜安慰小伴读。   顾青远咧嘴一笑:“师弟别忘了,师兄三年前已经出师了。”   “那又如何?”陆潜眯眼冷冷道:“你敢杀同门师弟么?”   顾青远耸耸肩:“敢呐。”   陆潜拉起小伴读转身就跑! 第127章   “师弟,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青远蜻蜓点水般落地, 转身悠哉悠哉地挡在二人面前:“同门切磋是常事,师弟不会不给大师兄这个面子吧?”   陆潜一脸冷漠:“你想跟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师弟切磋剑术么?”   薛遥:“……”   他家龙傲天真是活学活用举一反三!   顾青远缓缓垂眸打量陆潜一身店小二打扮,眯眼不耐地问:“你的铁呢?”   “正要去取。”陆潜抱拳:“后会有期。”   “慢着——”顾青远横剑挡住去路:“你该不会要回宫去取吧?顺便取一万禁军来对付师兄?”   陆潜不屑道:“九千足以。”   薛遥:“……”根本和一万差不多吧喂!   顾青远笑出一口小白牙, 用左手食指点了点陆潜:“我都快喜欢上你这小畜牲了, 不能耽搁了,再聊下去, 师兄下不去手,来罢——”   他一声喝令, 手中长剑朝天一挥, 一根细长的树枝被剑气砍断,从树上跌落, 被他抬手稳稳接住。   紧接着,他淡然自若地朝陆潜抛出手中长剑。   陆潜抬手接住他抛来的长剑,被这把剑的重量压得一愣。   剑圣的剑法多数是配合轻剑的招式, 讲究越轻越好,最终无剑胜有剑,为什么这个名满江湖、人称小剑仙的顾青远,使用的是这样一把形制古怪的重长剑?   “这样, 师兄不算占你便宜了吧?”顾青远挥了挥手中树枝。   陆潜心知躲不过这场切磋, 挑眼冷冷问顾青远:“师兄擅长哪套剑法?”   “泰顶剑。”顾青远将手中细长的树枝舞得仿若游龙。   “师兄柔风剑练到几成?”陆潜继续探查敌情。   顾青远觉得这小畜生想要使诈。   泰顶剑法,是剑宗最阳刚的一门剑术,与之相对的,便是至阴的柔风剑法。   这两种剑法相生相克, 一般擅长其中一门的人,天生就没法入门相对的那一套剑法,所以,他并不会使柔风剑。   见顾青远神色犹疑,陆潜斩钉截铁地宣布:“那就切磋柔风剑。”   顾青远:“……”   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怕死怕得如此昭然若揭的剑宗弟子。   柔风剑其实陆潜也不会,就看剑圣示范过一回,因为是以守为攻的类型所以没有学。   陆潜只会一套两仪剑法阳式,而且才练到六成水准,但是柔风剑大家都不会,他可以靠天赋碰运气。   “这不妥吧?”顾青远挑眉道:“现在唯一一把铁在你手上,切磋哪一门剑法,总该让师兄来定,师父说你的两仪剑阳式小有所成,咱们就比这一套。”   “两仪剑是什么?”薛遥紧张地问陆潜:“殿下厉害吗?”   “厉害。”陆潜脱口而出。   在小伴读面前本能地“厉害”,其实没底。   “那就让师兄见识见识有多厉害。”顾青远挥舞枝条只向陆潜,对薛遥道:“闪开。”   薛遥放心不下,下意识上前挡住陆潜。   陆潜轻声安慰小伴读:“他虚张声势,想杀爷,就没这么多废话。”   “……”薛遥觉得好有道理,而且顾青远传言中就是个洒脱不羁的正派人物,剑圣也只是要他教训教训小师弟,不至于下杀手。   薛遥撤开了。   远远看着那对剑圣嫡传师兄弟无声的相对而立,久久无人出招。   薛遥祈祷这样的和平维持下去,两人如果用意念比武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当一片落叶自两人之间飘落的瞬间,两人同时提剑攻向对方。   剑气交叠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气流崩裂开来,地上的野草向四周伏倒,隐在树枝里的鸟鹊仓皇而逃。   隔着十丈的距离,薛遥都能感到那股凌厉的剑气。   两人剑招快得肉眼无法看清,陆潜一身箭袖尚且看不出异样,顾青远那广袖被凌厉的剑气灌满,仿佛两篇蝶翼,在半空中翻飞漂移。   薛遥眼睛和嘴都张圆了。   他从没见过陆潜露出这样的身手,不知道这家伙已经能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那样,一剑挥击,剑气能砍断几丈远外的竹木。   可陆潜之前为什么告诉他说不会剑术?   学会谦虚了?还是开始提防自家伴读了?   后面一个猜想,让薛遥开始胡思乱想,心情从紧张变成了不开心!   师兄弟俩打得上天入地难解难分。   数十回合之后,陆潜竟然渐渐显出了优势。   薛遥虽然看不懂剑招,但能看见陆潜在进攻,顾青远被一步步逼退。   然而,还没来得及窃喜,顾青远剑式陡然一变,一个后空旋身,身法不如方才矫捷多变,转而势如破竹般,开始反击!   陆潜微一蹙眉,转攻为守,却左支右绌,渐渐不敌,眼看顾青远手中的树枝裹挟着刚劲的剑气,直刺而来——   “慢着。”陆潜要求暂停。   顾青远将剑气挥向一旁,一颗粗壮的树干被砍入三分之一深刻的裂痕:“怎么?”   陆潜蹙眉抗议:“说好只比两仪剑,你使了泰顶剑招式。”   “没错,切磋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奉师父之命,教训教训你。”话音刚落,顾青远闪电出手,打脱陆潜手中长剑!   薛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刚才还占优势的龙傲天一瞬间被反打,之后叫停,没说几句话,龙傲天又被顾青远用树枝追着打屁屁……   “别打了!别打了!”薛遥百米冲刺扑上去护崽,转身面对着顾青远的树枝,视死如归地一挺胸:“你凭什么打人!”   “这是我们师门内部矛盾。”顾青远晃晃树枝劝他走开。   “剑圣都没打过殿下!”薛遥不服。   “师父宽宏大量,不跟狼心狗肺的小徒弟计较。”   “殿下哪里狼心狗肺了!”薛遥心虚地质疑,虽然叛逆崽回来后连他都不想认了。   “哪里良心狗肺?”顾青远握紧树枝危险地眯起眼,低声狠狠道:“他不肯吃师父最拿手的焖豆腐。”   薛遥惊讶地转身看向陆潜,小声问:“殿下怎么这么挑食了?从前很爱吃豆腐的呀?”   “他在豆腐中间夹了三勺孜然、五块八角桂皮。”陆潜眉头紧蹙,痛不欲生给小伴读比了个手势:“这么大一块小豆腐。”   “噫~”薛遥一脸嫌弃。   “那是因为师父偏宠你!”顾青远怒不可遏:“从前他只给我夹三块八角!”   “适可而止吧师兄。”陆潜冷酷地抬眼瞪向顾青远:“先把你的油焖茄子吃完,再来找爷的茬。”   顾青远顿时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陆潜微侧头眯眼审视顾青远:“师兄从前也住南园竹林边那间屋子?”   顾青远目光微微犹疑,反问道:“是又如何?”   “屋后窗下埋的那堆烂茄子是怎么回事?师兄打算种茄子么?”陆潜抓住顾青远的把柄,反击道:“爷埋豆腐的时候发现的。”   顾青远倒抽一口凉气!   如果被师父发现他不喜欢吃油焖茄子,偷偷把师父每天亲手做的油焖茄子“活埋”了,他师徒二人必将从此恩断义绝!   作者有话要说:   剑圣:本尊是食神不接受反驳 第128章   “爷拜入师门前还可爱。”来自一个拜师一年多就失去魅力源泉“婴儿肥”的皇子的控诉。   “怪不得殿下瘦了这么多……”薛遥心疼地捏了捏殿下失去手感的脸颊。   “师父的厨艺确实比较特殊。”顾青远的气势终于败下阵来, 支支吾吾地为师父辩解:“比如青龙派掌门就很爱吃师父做的菜, 还死皮赖脸跟师父住在一起。”   这也是剑圣对自己厨艺盲目自信的原因之一。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师兄弟,此刻彼此间多了一份理解和包容,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埋茄子的事……”顾青远惭愧地开口。   “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陆潜郑重地保证。   顾青远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用眼神表示感恩。   师门内部矛盾, 因为互相揭老底而和平解决,陆潜带着小伴读要跟师兄后会有期。   但师兄神色为难。   不能就这么放过小师弟。   替师父教训教训小师弟, 是顾青远自己的打算,失败也就失败了, 但师父原本嘱咐的事情不能不办, 也就是督促陆潜把两仪剑阳式练至上乘,再开始练习两仪剑阴式。   陆潜的归游体质, 让他天生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洞察力和反应力,所以最适合他的剑术便是变化莫测的两仪剑法,这套剑法必须让他练到极致, 其他倒是可以随他喜好。   除此之外,剑圣还提起陆潜这一年来忙于游说藩王,目睹了不少人间肮脏的一面,性情和处事原则有了变化, 需要旁人加以劝道, 以免走上邪道。   剑宗对嫡传弟子有较为严格的要求,除了天赋之外,还要求人品贵重。   师祖有言,正脉嫡传弟子不得超过八人, 其中若有弟子误入邪道祸乱人间不肯悔改,其余七人必须联合诛之。   陆潜虽算不上误入歧途,但他情况特殊,身份地位过于高贵,一旦养歪了,那就是权力兼得的世间魔王,如今正是他性情形成的重要时期,不可不小心提防。   剑圣今年打算跟徐掌门去海外云游,没时间随时守着徒弟,所以给大徒弟写信,不是为了哭诉徒弟嫌弃他手艺,主要是希望大徒弟能帮师父分忧,教好小徒弟。   顾青远自然谨遵师命,不能就这么放小师弟走。   本来打算立个下马威,让陆潜乖乖跟自己回去练武,现在活埋茄子的罪行被揭露,就很难启齿了。   薛遥看出顾大侠似乎有难言之隐,就主动询问。   得知剑圣前辈的意思后,薛遥非常支持,让叛逆崽好好跟师兄练功夫。   只有个问题不好解决,现在大哥和二哥都急着让陆潜谨遵父皇遗诏,赶紧登基,如果固定在一个地方习武,很快会被抓回宫的。   这也是让薛遥烦恼的事情,现在没了三皇子,谁当皇帝都不会找他们麻烦,所以他其实也不希望陆潜扛下这么沉的江山。   但是,之前的情况是太子被改立,新储君下落不明,二皇子继位也算合情合理,如今陆潜人回来了,有遗诏为证,皇位上的人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这种情形非常容易被谋反组织利用,当做造反的借口,长此以往,后患无穷,所以大哥才心急如焚。   薛遥估摸着,他家龙傲天就算走过场,也肯定得先继承大统,以后可以找理由早点退休嘛。   这些琐碎的问题,薛遥大致给顾青远透露了一部分。   顾大侠原本是个洒脱不羁不受拘束的人,现在因为埋茄子的把柄被抓住,不敢太嚣张,得知具体状况后,主动表态自己可以上门服务,只是需要一块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   薛遥:“……”   龙傲天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换了别人,去哪儿找个绝世高手上门做私人家教!   “这个没问题!”薛遥赶紧替陆潜安排:“我们这两日内就安排人给您送令牌来,欢迎您随时监督殿下习武。”   “派谁来送?”顾青远将长剑收入剑鞘,扛上后颈,两只胳膊挂在长剑两段,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地模样,拽兮兮地走到薛遥跟前,伸长脖子对薛遥道:“就你吧,小子,顺便带些你做的糖糕来,味道不错。”   薛遥一愣,立即乖乖站直了。   这两天他害怕挨打,从空间里兑换了一堆好吃的讨好顾青远,没想到这人早知道他不是陆潜,根本是个骗吃骗喝的坏大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跟他讨吃的!   但是……   “大师兄想要吃什么?”这种高手,薛遥向来不得罪,想要就给他送点好了!   “大师兄?你现在怎么不叫我顾大侠了?也想我叫你武功?”顾青远盯着薛遥怂唧唧地小眼神,故意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那我就给师兄……”薛遥琢磨了一下,正要说给他送些最便宜的辣条……   【系统提示:陆潜酸度值21】   薛遥:“???”   “给师兄什么?”顾青远追问。   “改天再告诉你……”因为不明原因生长的数值,让薛遥不敢说话了。   顾青远扯起嘴角:“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薛名……”   【系统提示:陆潜酸度值36】   “改天再告诉你……”薛遥惊恐地转头看向叛逆崽,还没看清,就被一只爪爪拉到身边,不准他跟师兄说话,特别霸道。   “改日再会。”陆潜拉回自家天女散食物的小伴读,冷漠地跟顾青远辞别。   回去的路上,陆潜沉默地牵着小伴读的手,走在寂静的树林里。   薛遥一直不敢说话,确定那些奇怪的数值没有继续上涨后,才小声问陆潜:“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宫。”陆潜沉着脸。   薛遥“哦”了一声,总觉得叛逆崽情绪不太对,所以不敢说话了。   陆潜把他的手握得好紧,都发麻了。   快走出树林的时候,薛遥轻轻抽了抽手,委婉地表示想要松开手,陆潜的手却突然握得更紧。   “啊……”薛遥被捏疼,皱眉看向陆潜的侧脸,长密的睫毛让这小子面无表情时,都会显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专注感。   薛遥一时忘了抱怨,陆潜却忽然转头,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他:“遥遥,爷不会松手。”   “嗯?”薛遥不懂这话的意思。   陆潜宣布:“爷吃烤羊腿,吃糖糕,会变可爱,和以前一样,所以遥遥,”   “嗯?”薛遥睁大眼睛,想看明白陆潜此刻莫名认真的表情下,想表达什么讯息。   “从今以后,”陆潜说:“只喂殿下喝奶。”   “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薛遥笑起来:“我当然会喂殿下。”   “只,只喂殿下。”某小心眼严正强调。   “……”薛遥一脸无奈:“我只是给你师兄买了点吃的,又没喂他吃。”   陆潜目光凌厉。   “……好啦好啦,那我以后也不给他买吃的了。”薛遥一挑眉:“殿下喝奶吗?”   叛逆崽下意识眼神一变,一脸甩尾巴似的期待。   “走啦走啦!”小伴读牵着殿下,幸福快乐的回宫去了。   三天后,尚书房里。   薛遥觉得事有蹊跷。   叛逆崽的叛逆期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最近殿下都变得好乖哦。   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我也不是不满意,就是怕她不满意我这个粗人……”老五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即将到来的婚事。   老六依旧如往常一样,耐心地安慰五哥:“没有人会对哥不满的!”   “可她书香世家……”老五挠了挠后脑勺:“平时会不会喜欢吟诗作对什么的?”   薛遥已经受不了逼逼机的背景音了,转头抱怨道:“高官家姑娘多数都是这样的,不然殿下还想要个喜欢斗蛐蛐儿的王妃吗?”   “那也不是……”老五红着脸嘟囔:“我是怕她太拘束……”   “殿下您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很放得开。”薛遥老实的拆他台。   要是陆潜在这里,一定早把逼逼机怼得没功夫紧张了。   也不知陆潜被大哥叫去干什么了。   *   陆锦安的王府距离皇宫不太远,跟先帝没修完的园子相隔两条街。   这里每天经手的政务,比如今皇宫内还繁重得多,老二皇帝当得非常敷衍,从前跟三皇子勾结的宦官都被处置了,司礼监没个能办事的人,基本都是陆锦安在忙政务。   逃跑的七弟前几日主动回宫自首了,陆锦安也就没发火,把弟弟叫来先熟悉政务流程,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免得逼急了再给他吓跑。   陆潜现在就坐在书房帮忙批折子。   身旁伺候的俩太监都看傻眼了。   从前看睿王陆锦安批折子,一本要琢磨好半天,现在看这位小宁王批折子,跟玩儿似的。   陆潜让人把折子分成两排三列共六本,就这么六本六本的看,看的速度让人觉得他根本没有真看完,但他居然能下笔如飞的批红,还没有文不对题的情况。   就这样,睿王一天的折子,被宁王一个时辰看完了。   小太监们垂着眼,心里已经准备好一会儿给睿王告状了,宁王这根本瞎闹呢!   “茶。”批完折子的宁王反手用指节叩两下桌子,神色不满。   因为大哥府里从来不备奶。   茶端上来了,陆潜喝一口,苦得险些吐了,皱着眉头咽下去,起身出门找大哥交差去,想回宫找小伴读。   大哥不在正房,侍女说王爷扶王妃赏花去了。   陆潜就去西院找。   然后就撞见大哥大嫂嘴对嘴的一幕。   花瓣纷飞……   被“捉奸当场”的陆锦安一脸错愕的看着不远处看得正欢的七弟,“你何时来的?”   太子妃捏着帕子捂着脸,用咳嗽掩饰尴尬,只留一条缝偷看小叔子反应。   陆潜目光亮晶晶的看着大哥大嫂,眼神里都是催促二人继续的期待。   “……”太子妃快臊得咬舌自尽了。   陆锦安赶忙把妻子扶回里屋,又谨遵妻子吩咐,出来忽悠七弟——   兄弟俩坐在后院凉亭里。   “大哥从前也经常亲你小胖脸。”陆锦安脸不红心不跳:“亲人之间就是这样的。”   陆潜不禁说出心中的疑惑:“哥从前没伸舌头。”   “啊……是。”陆锦安清了清嗓子:“亲吻自己的妻子,方式有所不同。”   要不是亲弟弟,陆锦安现在就立即灭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锦安:对妻子伸舌头是正常的,正人君子也都这样做。   陆潜:受教了。 第129章   送老五出宫后, 薛遥跟老六往南三所走。   “前阵子听说睿王给您安排婚事, 被您婉拒了。”薛遥好奇地侧头看着暖宝宝。   老六今年刚满二十岁,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内敛,很多话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薛遥生怕他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因为没说出来而断送姻缘。   “嗯。”老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让大哥别为我操心了, 我暂时不想成婚。”   “也是,你年纪还小。”薛遥说。   老六挑眉道:“说不定年纪大了也不想成婚呢, 二哥不是就不成婚吗?我也修道行不行?”   “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一定要成婚呢?阿遥希望我跟哪家姑娘成婚?”老六探究的看着薛遥。   “不是我希望你成婚。”薛遥说:“我是担心你已经有意中人,又不便开口。”   “哦?”老六转头看薛遥一眼, 抿嘴一笑, 眼睛弯得像很细的月牙,半真半假地玩笑道:“被你看穿了?”   “真的有?!”薛遥睁大眼:“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大哥呢?你母妃现在又不帮你张罗, 只能靠……”   “有意中人就非得成婚么?如果跟他成婚,违背礼法呢?”老六略显认真地看着薛遥。   “这有什么违反礼法的?”薛遥皱眉道:“她是贱籍吗?”   “不是。”老六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那您担心什么?”薛遥急了:“她多大了?您要是说晚了,没准人家都先成婚了!”   “多大都不行, 我知道不行,又非他不可,所以就打算跟二哥修道,可以吗?”   “行不行, 你也得试试才知道啊!”   “你就这么想我成婚?”   “不是, 您要是因为跟陛下一样清心寡欲,我自然不会担心您的婚事,可您现在有意中人,怎么能这么犹豫不决的, 万一错过,可就抱憾终身孤独终老了。”   老六抿嘴笑起来,小鹿一样透亮的眼睛里映着薛遥清秀的脸容:“本王要孤独终老吗?阿遥也不要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遥皱眉道:“我和殿下……”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老六笑着打断他的话:“人生得一知己,便不会孤独。”   *   薛遥出宫后一直在琢磨暖宝宝的话。   这小子究竟想什么心思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比暖宝宝还大一岁半的,自己都没成婚,哪有资格担心别人的终身大事?   成婚是件很奇特的事,从前离得远的时候,有过各种各样的美好幻想,等到了眼前,却生出难以言喻地焦虑与排斥。   外公周冲和母亲周蕊没少操心他的婚事,打算说媒的人家,却都被他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婉拒了。   他在怕什么呢?   似乎是在面对阿珠仰慕的目光时,薛遥才发现自己对姑娘的喜欢,似乎止步于欣赏和好奇,从前爱情片里看见的那些火花和化学反应,他都没有感受过。   他的意中人还没有出现。   回到周府,家下人慌慌张张请薛遥去见老爷。   一进厅堂就见外公眉头紧锁开口道:“立即动身,去看看薛家老太太。”   薛遥的祖母病危了。   八岁那年,那个在寺院被他以身保护的老太太,薛家唯一偏宠他的长辈,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年纪大了世事无常,老太太摔了一跤,醒过来后,半边身子不能动了。”   是中风。   薛遥快马赶到薛府,被下人着急忙慌引到正院。   薛家屋里屋外站满了人,看见薛遥到了,有些人仇视,有些人轻蔑,更多人是寒暄礼貌,甚至给他让开一条道。   薛家大伯是朝廷大官,自然知道宁王随时都可能登基,薛府里的人也都知道,薛遥是宁王最偏宠的伴读。   权利面前,一切仇恨都可能化解,端看你搁不搁得下脸面和自尊。   当初薛遥的外公洗清冤屈回内阁任职的时候,周蕊借亲爹的威势跟薛家撇清了关系,还把儿子带走了。   因为薛遥当时尚且年幼,薛家人并不怎么记恨他,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周冲,把薛遥从薛家族谱中抹除了。   这是薛家干得最不明智的一件事,天晓得风水轮流转,如今转到那位性情古怪的宁王身上!   如今这薛遥可真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存在,谁不知道小宁王最听这小伴读的劝?   薛家大伯从前是太子党,拼命半辈子,却不料被薛遥这小子骑着宁王那匹黑马,给超了,心里那可真不是滋味。   宁王又是个没法巴结的性格,他们根本琢磨不透。   薛家大伯想借这次机会,跟薛遥套一套近乎,一见薛遥被让进门,就亲自上前哭声拉住薛遥的手:“贤侄可算来了,老太太刚还叫你的名字。”   薛遥没心思跟他客套,快步走到塌边,单膝跪地,看向床上的老人。   他从前经常探望老太太,后来因为三皇子与太子的争斗,人人自危,他身为太子亲信,不敢给薛家惹事,已经有半年不曾来探望老太太了。   没想到老人变化会这么快,上回见面还精神矍铄,头发花白,此刻竟已经……   薛遥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滴在床沿的被褥上。   他一瞬不顺看着老太太如枯木般的睡颜,期待她睁开眼,听自己道歉,又希望不打扰她安睡,好让她养好精神恢复健康。   老太太的寿命被他延长了十多年,这件事只有他知道。   而老太太却好像冥冥中感觉到什么,用她多出来的十余年生命,全心全意疼宠他这个庶出孙子。   就连三皇子权势滔天陷害他外公周冲的时候,也是薛家老太太力排众议,来信让薛遥归回薛家,以免周冲被陷害获罪后,让她的乖孙薛遥受牵连。   “老太太……孙儿不孝……”薛遥再压抑不住心痛,泪流不止。   大伯在身边旁敲侧击地安慰他:“老太太平日常在咱面前夸耀贤侄,如今贤侄前程似锦,何来不孝之说?说是光耀门楣也不为过,往后若是能多提携族中同僚,也不枉老太太……”   薛遥想要捂住耳朵。   不明白亲生儿子怎么能在母亲将死的时候,还忙着替自己的官途铺路。   一场仿佛喧嚣,实则死寂的祖孙相见。   最终,薛遥并没有等到老太太醒来,也没听到只言片语的告别。   老太太就这么在昏睡中断气了。   从前看电影时,还常笑话片中人死前说不完的台词,有这功夫没准还能抢救一下。   如今轮到自己才知道,连一句告别都没留下,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死亡并不是对死者的严酷处罚,它带来的反噬,会附着在活着的人身上,让活着的人反复懊悔从前的过失,却永远无法弥补。   薛家大伯主动给薛遥找了弥补的方式,价码非常明确——他想让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薛家的嫡长孙拿到明年两淮巡盐御史的肥差。   大齐的巡盐御史没有品级,不是定员,一年一换,每年都是皇帝钦点,属于钦差。   任上一年,足够肥几代人的腰包,还能打通官路,往后总督巡抚都不是梦。   换成平时,有人跟薛遥提这种请求,他只会心里冷笑,面上笑嘻嘻推说自己没有一官半职。   如今遭逢祖母突然病逝,无从弥补的他,居然真考虑扶持一下薛家报答祖母的可能性。   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下来,甩脱负疚感,才能理清这件事。   薛遥有自知之明,坦白的说,他并非不适合官场,只是不喜欢官场。   这种事,一旦掺和,他就成了某派党羽中的靠山,洗都洗不清。   若是薛家长孙混出头,某天又走了歪路,被言官弹劾,到时候被连根拔起的利益团伙,绝少不了薛遥的份。   所以这种事根本不是能随意施舍的小恩小惠。   就算陆潜可能真会听他的话,就算出事后陆潜会全力保他,可这不是把龙傲天往昏君路上逼吗?   陆潜凭什么为他对祖母的愧疚买单呢?   因此,跟宫里告假之后,等过了祖母头七,薛遥就委婉地拒绝了大伯的请求。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前几日还把他当亲爷爷跪舔的薛家人,一夜间变了脸。   之前守孝都怕他膝盖跪伤了、怕穿堂风给他冻坏了,现在都不怕,故意给他找个没弹性的蒲团让他跪。   老太爷大伯二伯和他亲爹还算沉得住气,对他态度不卑不亢,拐弯抹角地威胁,要把他对薛家不孝的事情捅到宁王耳朵里。   薛遥没什么表情的听着,心里其实觉得挺好笑。   这些谣言传出去,确实可能给他带来困扰,毕竟古代重视孝道,他娘周蕊从前是薛家妾侍,他这个薛家庶出孙子不肯帮扶族人,说出去肯定会被人戳后脊梁。   但陆潜不会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他一直认为薛遥从薛家搬到周家,只是因为小伴读更喜欢跟外公住在一起。   这就够了,只要陆潜不误会他就行。   薛遥回家的时候,薛琼追上来,请他借一步说话。   这个从前跟他抢食的霸道哥哥,如今已经成家了,八年前因为学业跟不上,被太子甩了,科举之路异常坎坷,捐官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等着袭薛老爷那没油水的官,前途一片晦暗。   他没开口,薛遥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想让他给宁王荐举嘛,只有这一条路能让他当官了。   薛遥听他磨磨唧唧说完了,才客客气气地婉拒。   薛琼眼神一变,低头从袖兜里掏出一片纸,神色狠戾地亮给薛遥看。   薛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捏着的是什么,等他宝贝似的收回袖兜,才想起来,那是一小截奶芙糖的包装纸……   应该是当年焚烧时,飘走遗漏的一小片包装纸,不知道薛琼从哪儿找来的,居然藏了十年。   “琼哥儿这是何意?”薛遥故意装不懂。   薛琼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娘早看出你会使巫术,当年你故意投奔宁王,有何居心?若是让宁王知道你搞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哥儿真是说笑了,你手里的东西与我何干?你拿着这东西去宁王跟前诬陷我,会有什么后果,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说完,薛遥便冷笑一声,挥袖离开。   *   回到周府,隔着老远就看见门房跳迪斯科一样,疯狂朝他招手点头,让他走快点。   薛遥心想府里又出什么事了?   快步走过去一问,才知道宁王出宫找上门了。   门房跟他说完话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吓薛遥一跳。   一问才知,门房刚刚得罪了宁王。   宁王出宫又不带个护卫什么的,上来就问门房,这里是不是内阁次辅周冲的宅邸。   门房说起来都快哭了:“小的又没见过龙子凤孙,好好一个少年人,上来就直呼咱家老爷名讳,我能有好脸色吗?少爷,您可得给我求求情呐!”   这他妈可是未来的万岁爷!   门房觉得等宁王回宫后,自己就要被皇家侍卫拉去午门仗毙了。   薛遥哭笑不得,有点紧张地问门房:“你没凶殿下吧?”   陆潜这家伙可是很记仇的,要是态度太出格,门房还真可能摊上事。 第130章   一听这个问题, 门房自己把自己吓哭了, 告诉薛遥:“可凶了!”   薛遥知道这个老大爷性格其实不凶,凶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凶,无非是拿出了长辈的派头。   在门房大爷眼里, 对准万岁爷没有磕头就算是凶了, 不磕头就等着掉头吧。   薛遥拍拍抹泪的门房大爷的肩膀:“别担心,宁王殿下宽宏得很。”这是假话。   “就算惹恼了, 待会儿我哄一哄就没事了。”这是真话。   薛遥走入堂屋,外公周冲正在向陆潜汇报近期工作, 主要是关于处理佟家党羽这一年多来惹出的遗留问题。   周冲简要说完问题, 宁王点点头,问他“大人怎么看”。   而后周冲谨慎的说出自己的观点和可行方案, 宁王再问他首辅“杨大人怎么看”,周冲再说出自己上司的想法。   如果看法一致,宁王就问自己大哥睿王是否支持。   这可真是提前领悟了太极政治的真谛——不听片面之言, 若不能观其全局,则令不由己出。   出毛病你们自己兜着,反正爷不给意见。   周冲说着说着,看见宁王安静的目光忽然一转, 从被动模式转为主动模式, 紧跟着起身站起来,朝门口走两步,像是迫不及待要迎接谁。   周冲赶忙也站起身,转头循着宁王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是薛遥回来了。   周冲这才确定,宁王突然上门,真是来找他外孙子玩的。   宁王刚进门时说出的这个来意,并不带有任何画外音。   “殿下你怎么来了呀?有什么急事吗?我过两日就去宫里找你了。”薛遥快步走到陆潜跟前。   周冲和屋里鸦雀无声地丫鬟们,脸都吓白了。   这薛遥对着准万岁爷“你”来“你”去的是几个意思?   嫌脑袋长多了还怎么的?   “爷来看看你。”陆潜说。   屋里人提着的一口气顿时呼了出来,这位小宁王,貌似比传言中不拘小节啊?   薛遥可开心了,其实他也想叛逆崽了,就是走不开,笑眯眯走到陆潜身后坐下来。   就坐在陆潜刚刚坐的位置,那张铺了两只软垫的椅子。   周冲脸又白了。   这外孙子可真会选椅子,宁王还站着呢,你就挑舒服的地儿坐下了?   是不是刚在外头磕着脑袋了?平日从来都不会这么没大没小啊。   “站起来!”周冲头一次这么低声呵斥自家外孙子,从前就是私下里,他也不会对薛遥发这么大火:“成何体统!”   薛遥根被雷劈了一下似的,“啪叽”站起来了,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动作没经过大脑,主要是一看见陆潜,他的防备意识就会全部消失,居然当着外公的面失了礼数。   头一次被外公教训,薛遥红着脸低头绕过陆潜,微微屈着膝盖,走到外公面前认错。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见着殿下乐傻了不成?”周冲这话是护短的骂法,把外孙子的失礼,骂成了恭维王爷的表现。   到底是亲外公,还是害怕王爷降罪处罚自家外孙的。   薛遥打算顺着外公的引导,给陆潜吹几个彩虹屁来着,陆潜却忽然走到他跟前,弯身单膝跪到他脚边,伸手去撩他裤腿。   这下,屋里的人是真吓傻了!   “殿下你干什么?快起来……”薛遥弯身去拉陆潜,陆潜纹丝不动,把他宽阔的裤腿撩到腿弯。   薛遥的膝盖整个肿得朝前凸起一块,没有出现淤青,是那种不正常的充血浮肿。   薛遥自己也吓了一跳。   昨晚跪了一夜烂蒲团而已,没想到膝盖这么经不起折腾,明明半夜的时候已经没感觉了,就是走路伸不直腿而已。   薛遥刚才打完招呼,就找地方坐,其实是放松状态下,双腿的求救本能。   本来没察觉,后来他屈着腿走过陆潜眼前,陆潜一下就看出不对劲了。   “腿怎么了?”陆潜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他,那双眼睛里微怒的气势,一点都不输站着说话的任何人。   “烧纸跪的呗。”薛遥弯身又去拉他起来。   陆潜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打横把薛遥抱起来,问他“床在哪儿?”   “没事儿!我坐坐就好了。”薛遥推推叛逆崽肩膀,脸红得跟膝盖争奇斗艳。   叛逆崽居然抱他起来了,薛遥已经不敢去看外公的表情了。   朝野内外都传言宁王偏宠周大人家外孙子,就是不知道是怎么个偏宠法儿。   今儿宁王上门现场展示了,把个周府的丫鬟们脸都看红了。   丫鬟们头一次见着这般俊美无俦的少年,居然还是未来的天子,看着翩翩然的模样,居然孔武有力,大气儿不喘就把她们少爷给抱起来了。   这样的男人,美好得突破了少女们的想象力范围,一张张空白发呆的姑娘面容下,脑子里正在把薛遥的脸剪接替换成自己的脸。   受伤的膝盖姑娘们也全然接受,还可以想象成擦破流血的样子,继而就能想象少年为自己包扎的后续情节了。   这样的大场面让丫鬟们集体死机,只有周冲大人亲自给宁王引路去后院,送外孙子进东厢房歇息。   薛遥被陆潜放在床上,很快不安分地坐起来。   “只是有点水肿,敷一下就好了,明天用不着跪通宵了,就烧纸的时候跪几次。”   “一次也不许跪,躺着别走动。”叛逆崽没了前几天的乖巧顺从,又变得凶巴巴的了。   “已经好了。”薛遥卷起裤腿,给陆潜看自己揉几下就消肿一半的膝盖:“刚刚有点酸,现在都没感觉了,我走两步给你看。”   他说着就兔子一样灵活的跳下床,却被陆潜提着后脖领子,拎得后退。   陆潜坐到床沿,把小伴读搁在自己腿上。   少年身上有阳光一样的气息,那双专注的桃花眼总有着跟陆潜性格不符的多情目光。   薛遥一瞬间脑子空了一下,仿佛是隔世与这双眼相遇。   上一世,他隔着那本龙傲天小说,跟书里的宁王隔空相望。   薛遥记得看书的时候,总有种自己能理解宁王的错觉。   理解他的冷漠,理解他的杀伐果决,理解他无悲无喜目光下,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那样的理解让看书时的薛遥,仿佛融入了陆潜安静的世界,身为第一个走入这个世界的人,薛遥有种脸红心跳的不安与莫名的期待。   此时此刻,前世那种亲近的感觉,突然出现了,薛遥看着陆潜缓缓凑近自己……   像是本能地回应,薛遥也缓缓迎上去、迎上去。   然后,薛遥突然在陆潜侧脸小鸡啄米一样叮一口,就开心地低下头:“谢谢殿下来看我。”   刚伸出舌头的陆潜:“……”   薛遥抿嘴忍着兴奋抬起头,就看见叛逆崽哈士奇一样,伸着一小节舌尖。   可把薛遥萌坏了,抬手揉了揉陆潜的脸,心想原来龙傲天养歪了,会变得这么可爱,居然还会吐小舌头。   龙傲天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要是能把龙傲天藏家里,每天忙完逗一会儿就好了。   但他知道,陆潜住在臣子家里要被人嚼舌根的,天黑前还是撵陆潜回宫。   一直步行,把叛逆崽送到周府巷口。   “你祖母转世去当别家孩子了。”陆潜突然这么说:“跟父皇一样,人生病受伤很辛苦,就投胎变成新的人,大哥说的。”   薛遥吃了一惊。   他第一次听见小胖崽安慰别人。   理论上,叛逆崽是没法从别人的感情出发感受悲伤的,怎么突然就知道安慰人了呢?   真是崽大十八变。   “我知道,老太太投胎享福去了,她这么大年纪,是喜丧。”薛遥笑笑。   “那遥遥不要难过了。”   “我不难过呀。”   陆潜侧头看他。   薛遥被那双洞察的眼睛看得心虚了。   “你为什么要骗人?”陆潜问他。   “我没骗你。”薛遥嘴硬。   陆潜一皱眉。   薛遥立即服软:“我就是舍不得嘛……”   “爷给你抱一下。”陆潜张开广袖,小翅膀一样迎接小伴读。   薛遥噗嗤一笑:“你是想要我抱你吧?”   陆潜严肃道:“奖励你的,大哥想抱,爷都不给。”   “哈哈哈哈哈……”薛遥接受了奖励,在安静的巷子口,跟叛逆崽紧紧相拥,恋恋不舍的告别。   陆潜仿佛有挥之不尽的元气,见一面能给薛遥充电两三天,幸福感也足够他心情万里无云两三天。   忙完丧事,薛遥照常入宫陪陆潜。   老五说他偷偷去侯府守株待兔,看见了自己的准新娘子。   准新娘比想象中年纪小,苹果似的小脸盘,眼睛圆圆的,嘴巴嘟嘟的,没表情的时候都好像有点受惊的样子,身材小小一只,带着俩丫鬟就逛集市了,也不怕碰上不规矩的爷们。   薛遥挤眉弄眼地起哄:“殿下是忍不住想保护媳妇儿了吧?”   “谁要保护那小娘们儿?”老五一脸不屑。   老六问:“她比大嫂矮吗?”   “是比大嫂娇小些,哪有姑娘家那么大骨架?”   老五立即护短了,为了准媳妇,不惜污蔑大哥老婆骨架大,还转头向七弟求证:“你娶媳妇儿,会想要傻大个儿吗?”   陆潜认真一琢磨,转头看薛遥,觉得是有点傻大个了。   但还是回头对五哥说出自家小伴读的优势:“摸着软,还会扭。”   “哈哈哈哈哈……”薛遥被叛逆崽的玩笑逗乐了,十分配合的对老五扭了扭身子,挑衅道:“奴家比侯府小姐如何?”   “干嘛给哥扭!”陆潜立即不乐意了,一拽自家小伴读,让他面朝自己扭。   薛遥笑着赔不是:“我错了我错了!殿下息怒!”   老六错愕地盯紧七弟脸上的表情,仔细又仔细地看。   七弟眼里护食的小气,找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劈得陆逍僵愣了一会儿,他目光缓缓从七弟脸上移到薛遥脸上,薛遥笑成月牙的眼睛里,全是抑制不住的依恋。   陆逍感觉浑身的血瞬间结成了冰。   传午膳的时候,陆逍把陆潜拉到廊庑角落,郑重其事地警告:“七弟,以后不可以跟阿遥开这种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六崽名字叫陆逍,上次有读者说他跟薛遥像是情侣名,这样还挺好记的 第131章   六哥经常跟陆潜说, 你不可以跟谁谁谁开玩笑。   这通常意味着陆潜的某些捣蛋行为过火了, 欠指导教育,如果不知悔改,会被父皇处罚。   但六哥第一次说“你不可以跟阿遥开这种玩笑”, 这让陆潜摸不着头脑。   陆潜对薛遥的捣蛋目的, 跟对旁人捣蛋不同,通常是为了让薛遥的注意力, 从哥哥们身上移回自己身上。   以这种目的出发的捣蛋行为,并没有攻击性, 所以多数时候会引得薛遥哈哈笑, 极少数时候会让薛遥小吃一惊,绝不到过火的地步。   陆潜微蹙眉头疑惑道:“什么玩笑?”   “五哥问你娶媳妇儿的事, 你为何拿阿遥打比方?”陆逍心里仿佛有蚂蚁在钻,这个问题他问出口,自己心惊肉跳。   心里希望七弟听不懂, 就敷衍答他一句“知道了,以后不闹了”,那就刚刚好。   就这么答吧,算哥求求你。   陆逍呼吸有点抖, 眼睛盯着七弟的双眼。   突然发现七弟褪去稚气的这张脸, 竟然俊美如画,唯有从前就长密的睫毛还能勾起他对七弟幼年时可爱的记忆。   陆潜果真被六哥问迷糊了,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没打比方, 说正事儿呢,爷娶媳妇儿。”   “你娶媳妇儿,跟阿遥有什么关系?”陆逍第一次用敌对的目光与弟弟对话。   “爷要娶他,等遥遥长大就拜堂。”陆潜似乎对这事情很期待,手舞足蹈地做掀盖头的动作,形象地跟六哥解释。   “胡闹!”老六用他藏小半辈子的力气,吼出这两个字。   “闹”字的尾音在廊庑里回响了三次,都能感觉脚底板“嗡”的震颤了一下。   这一声吼,让陆潜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了。   虽然不明白六哥为什么忽然发这么大火,但陆潜野兽般的直觉已经先于理解,全然接收到了六哥怒吼中充满攻击性的敌意。   陆潜对六哥的敌意措手不及,脸上的茫然很快转化成愤怒!   他朝后退了一步,敛起下巴嘟起嘴,挑眼瞪六哥,并且抬起右手,开始挠自己的耳朵。   小时候犯错,挨汐妃臭骂,陆潜经常会做出这种行为,因为他没法处理这种无法用武力解决的矛盾。   汐妃骂他的同时,经常伴有揪他耳朵的行为,所以每次他出现这种情绪,会伴有右耳朵发痒的错觉,于是就会下意识用手挠耳朵。   这种表现,不仅代表陆潜觉得受伤害了,也代表他不会反击,他把六哥当成和母妃一样,不能动用武力反击的人。   陆逍熟悉弟弟一举一动的含义,所以看见陆潜的反应时,自责感就瞬间把他没发泄完的愤怒撞回了嗓子眼。   “哥不是骂你,这种话不能乱说。”陆逍把嗓音放平和,抬手想拍弟弟肩膀。   陆潜后退一步躲开了。   靠直觉判断情绪的人,并不容易被谎言影响判断,陆潜很确定,六哥对自己的敌意真实的存在。   偏殿里的薛遥和老五被刚刚那声“胡闹”召唤出来,飞奔跑到兄弟反目现场。   “怎么了呀这是?”老五一脸茫然问六弟:“刚刚那声是你喊的吗?”   嗓音很像,但他六弟应该不会那么大吼大叫的,何况是对老七。   薛遥整个注意力都在陆潜身上。   刚刚听见安全感一下子减了5,跑出来一看,陆潜这动作表情,薛遥就知道崽是受欺负了。   薛遥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是气的。   他伸手死死抓住陆潜不安分的右手,不准他抓伤耳朵。   小时候看汐妃没耐心的吼孩子,薛遥也生气。   这时代的人没有先天精神缺陷的概念,陆潜这样的毛病,耐心训练,是能训练好的,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仗着我们陆潜喜欢你,不敢跟你动手,你就欺负他啊?看你给他吓的,耳朵挠这么多血印子,你好好一个正常人,欺负精神病,可光荣死你了。”   薛遥转头斜眼看老六的时候,满脸都写着这些质问。   他不问脾气那么那么好的老六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也不问为谁发的这通火,护短通通护在老七身上,不管什么原因,直接给老六判了全责。   老六的眼睛暗淡下去。   他能清晰理解薛遥每一个眼刀的含义,每一把眼刀都扎在他要害。   老六忽然笑了。   终于还是搞砸了,露出真面目,阿遥也讨厌他了。   从前对他的欣赏和认同,都是因为他装作没脾气,连母妃都不喜欢他,脱去伪装的他,配得上阿遥这样的知己吗?   陆逍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自私的人,尤其是此时此刻,薛遥一束束怨恨的目光,让他想不明白:老七有那么多人心疼还不够吗?少你薛遥一个吗?我陆逍却只有你一个!   你看你被薛家人抛弃排斥在外,我被我父皇母后抛弃排斥在外,老天垂怜让你遇见我、让我遇见你,你却要跟全天下争着捂热老七那块冰砖头,累不累?   我的肩膀一直都为你空着呢。   薛遥在气头上,屏蔽了陆逍目光里所有的求饶与渴求,就等着他交待为什么欺负陆潜。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老五感觉自己在做梦,他家老六居然吼七弟了?   陆逍苦笑一声,半句话不交代,就绕过几人去偏殿了,没事人一样说了句:“该用膳了。”   他一辈子的心机都用在此刻了,不想让薛遥知道老七想娶他。   万一阿遥真乐意怎么办?   虽然当不了明媒正娶的王妃,当个男宠却无伤大雅,这是近年来贵族中兴盛的事情。   他陆逍宁可终身不娶,也舍不得委屈阿遥。   最后阿遥如果要真给老七当了男宠,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阿遥一起,被七弟踩进泥土里。   什么兄弟情谊都记不起来了,雄性求偶时的激素占了上风。   陆逍吃饭的时候余光打量陆潜,恍然发现:这张勾魂夺魄的脸容,分明就是十多年前从母妃身边夺走父皇的那妖姬的脸!   这美貌经过他陆家血统千锤百炼的改良,浴火重生在七弟脸上,杀伤力比汐妃那妖姬还强,要把他的阿遥蛊惑走。   气氛实在太古怪了,老五咧嘴对两个弟弟笑笑:“到底为什么事儿啊?你俩要急死五哥?”   “没事。”陆逍给五哥添了晚甲鱼汤,垂眸淡定道:“刚刚谈到哥的婚事了,老七调皮,言语不敬,我一时火气冒上来了。”   陆潜抬眼看向六哥,回忆自己刚刚哪一句话说得“不敬”了,越想越茫然,是不是掀盖头的动作不规范呢?   “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老五心想六弟有时候确实太较真,七弟本来就不太懂规矩,自家兄弟面前,犯错好好纠正就是了,犯得着伤和气吗?   犯不着。   所以陆逍把心事都藏起来,趁七弟不懂事,自己先下手为强,约阿遥逛街下馆子逛庙会。   他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失君子风度。   七弟懂什么感情上的事?他说要娶薛遥无非是缺个喂奶的。   陆逍觉得自己跟七弟有本质的区别,他先下手,是在拯救阿遥,以免阿遥被美色迷昏头。   暖宝宝最近频繁邀约,薛遥以为他是在委婉地为那天的失态致歉。   薛遥冷静后心想:暖宝宝突然发那么大火,肯定是最近心里憋着什么事,自己可不能跟这倒霉孩子生闷气,还是得想办法帮他疏解,就没拒绝邀约。   他跟老六很聊得来,对人对事的见解都能想到一块去。   薛遥聊得开心时,学老五表面大老粗,心里对小媳妇儿期待的模样。   陆逍乐不可支,拍手称绝。   两人逛庙会,灯笼外罩七彩的纱,把京城的夜市照耀得如童话般色彩斑斓。   薛遥目光被一个摊位吸引,立即跑过去,兴奋地拿起摊上的一只拨浪鼓,捏在手里摇一摇,转头对老六说:“殿下小时候一看我摇拨浪鼓,就盯着鼓发呆,有时候都忘了要吃的,他可能就喜欢看会扭的东西,长大了还要我扭给他看,哈哈!”   陆逍满面的笑容忽然一僵。   他知道这个“殿下”说的是七弟,心顿时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七弟长不大。”陆逍走过去,从薛遥手里接过那只拨浪鼓,自己摇一摇,然后放回摊上,不给薛遥买。   这夜市上但凡逗笑过薛遥的东西,他都要给薛遥买,但这只拨浪鼓不行。   “您还把殿下当小孩子呢?”薛遥立即反驳,然后跟陆逍谈起陆潜当初逃亡的时候果敢冷静地举止,和替他引开追兵的担当。   陆逍哼笑一声,用表情表示这件事他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薛遥也发觉自己跟暖宝宝吹嘘了无数遍,赶忙换了个新鲜的事情,把陆潜从顾青远手里救下他的经过给说了,尤其是下围棋一对三车轮战的经过。   薛遥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横飞,他口中的陆潜简直是当事之鬼才!   “说长大就长大了呢。”薛遥望着夜空,一脸骄傲:“前几天殿下去外公府上找我,之后我外公都说他看似空灵,实则深不可测。还有那些丫鬟也有意思,变着法子跟我打听殿下的事情。   我感觉这小子到哪儿都要讨得一堆小姑娘们喜欢,怎么才能让他收敛些啊?”   陆逍酸溜溜地一笑:“没办法,这是咱们陆家男人的特征。”   薛遥脑子里浮现陆潜的脸,呆呼呼点头表示同意,之后才反应过来,暖宝宝这是借老七在夸他自己呢!   “您可真不谦虚啊?”薛遥斜眼看陆逍。   “不是么?”陆逍停住脚步,转身挑眉认真的注视薛遥:“阿遥,你觉得本王还算讨人喜欢么?”   “哪有这么问人的?”薛遥笑道:“您就不能耐心等我主动夸您呀?这么问我感说不讨人喜欢吗?说讨人喜欢又像是溜须拍马,我可是威武不能屈的人!”   陆逍被他逗笑了,转而笑容又变得苦涩:“我等不了了,阿遥,你一路上就只说陆潜,我不提醒你我在你身边,是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你才会发现?”   薛遥一愣,立即做了个嫌弃地鬼脸:“这话听着怪怪的,您怎么突然琼瑶附体了?”   陆逍疑惑道:“琼瑶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陆逍是暖宝宝六崽,再提醒一遍以免有读者君脸盲哈   伪修罗场的意思是其实是六崽没搞清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性质啦,大家不要担心 第132章   陆潜用晚膳的时候发现六哥不在, 问了小太监, 说是同薛公子出宫逛夜市了。   为什么不带殿下一起逛?   陆潜不能接受自己被遥遥抛下的事实,晚膳最爱的烤羊腿都啃不香了。   吃完也没要甜点,漱了口, 就不安地走出南三所, 负手眺望,期盼着六哥早点回宫。   仿佛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六哥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小太监拿了件披风,轻手轻脚给陆潜披上。   “你逛过夜市么?”陆潜侧头垂眸问小太监。   小太监颔首笑答:“回殿下的话, 那是才子佳人相约的去处, 奴婢不敢去煞风景。”   “什么才子佳人?”陆潜眼睛警惕地一闪!   这词儿在话本里见过,殿下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 都是些准备跟遥遥效法的事情。   “就是公子姑娘长去消遣的去处。”小太监笑答。   “消遣?”陆潜神色紧张起来:“什么消遣?”   小太监见小主子爷好奇得厉害,便投其所好,绘声绘色地形容:“譬如一些新婚夫妇, 走在被花灯照亮的繁华夜市里,手牵着手,说说笑笑,有时候说些旁人不能听的话, 就凑近了, 耳鬓厮磨,姑娘家害羞了,爷们家就领着去酒楼,要个雅间独处, 两个人……嘿嘿……”   小太监用“您懂的”眼神,给陆潜颔首行一礼。   刹那间,陆潜满脑子都是六哥跟自家小伴读手牵手说说笑笑耳鬓厮磨的惊悚画面!   还去酒楼。   还单独进雅间。   还嘿嘿??!!   “嘿嘿是什么?”陆潜一只手猛然拽起小太监的前襟,难以置信地呵斥:“嘿嘿是什么?伸舌头不伸!”   小太监脚后跟都被提离了地面,一脸错愕地回答:“殿……殿下息怒!奴婢没去过,都是乱猜的!”   他不知道小宁王为什么满眼杀气,只能自己掌自己的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六哥去了哪条街的夜市?”陆潜松开小太监,恢复了理智地行动力,当务之急是及时阻止六哥跟小伴读嘿嘿。   “奴婢不知,奴婢这就去问小春子!”   *   “琼瑶啊,是一个说话特别动听的人。”薛遥抿嘴笑。   “是你朋友?没听你说过。”陆逍望着缤纷的花灯下薛遥眯笑的眼睛。   “不是什么特别熟悉的人。”薛遥转身继续逛街市。   陆逍加快两步跟上:“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哈哈!”薛遥惊讶地看向暖宝宝,怀疑这家伙真的被言情小说语录洗脑了,却发现暖宝宝一脸认真的样子,赶忙收住笑容,点点头:“那我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殿下说。”   “不要叫我殿下。”陆逍发现自己已经没法接受跟七弟一样的称呼了:“我家里各个都是你的殿下,我就不能特别一点?”   薛遥转头纳闷地看向暖宝宝,实在觉得这小子不太正常:“那叫您什么呢?六爷?”   “叫阿逍最好,我是你的阿逍,你是我的阿遥,只要咱们在一起,就能逍遥一生。”   “哈!您跟谁学的这一套土味……”薛遥发现暖宝宝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止住打趣,也正经地回道:“我哪能这么称呼您?叫宫里人听见了,可是要……”   “那就不去宫里了。”陆逍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说:“我的王府很快要修葺好了,以后你住我府里,比在宫里自在得多,每年春天我可以带你去封地的庄子里住几个月,那时候山川湖泊刚解冻,景色美极了。”   薛遥讷讷看着暖宝宝,没说话。   不去宫里了?那他家叛逆崽怎么办?   “好吗?”陆逍满脸急切。   “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玩儿。”薛遥含糊敷衍过去,转而试探道:“您最近是不是跟太贵妃娘娘吵嘴了?”   陆逍一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您心情不好。”   “是不好。”陆逍看着薛遥:“但跟母妃无关。”   薛遥一愣:“那您为什么不开心?”   “你说为什么?”   *   陆潜从长福街头一路走到街尾,没找到薛遥和六哥,街市人太多,灯火也无法照亮每一张面孔。   有一处十字巷口挤了几圈人,周围还有路人不断朝里头挤。   陆潜仗着个头高,一踮脚就看清了,人群里头是个舞刀弄枪的戏班子。   这让陆潜想到了一个办法,旋即快步走到街市中间路段,一气儿买下十多盏花灯,飞身挂到对街一家首饰铺子屋顶上。   周围逛街的老百姓很快被陆潜飞上飞下的身影吸引了,纷纷走到首饰铺子前,仰头张望。   首饰铺子的掌柜看见店外围了这么多客官,欣喜地出门迎接,却发现大家并不是来逛首饰,而是都仰头看着他家店铺屋顶。   掌柜地也好奇,转身仰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穿暗紫色描金滚边长衫的身影,正在他家店铺房顶上……摆弄灯笼?   “喂!”掌柜的弄不清这人想干什么,慌忙吼道:“你是何人!这是要干什么!”   屋顶上的陆潜并不回应,蹲在屋顶将十多盏灯笼摆放成一个圈,背影缓缓站直,原来是个身形修长悦目的公子哥。   屋檐下围观的人愈发好奇起来。   陆潜利落地拔出佩剑,一个侧空翻,轻盈的用剑尖挑起一盏花灯,转身单足点地,横剑缓缓将花灯移开,对屋檐下的围观人群微一颔首。   屋檐下仰头围观的姑娘们顿时倒吸一口气,被灯光后映照出的那张俊美面容惊呆了。   这登台动作,其实是汐妃的水秀花团舞。   父皇从前最爱看他母妃跳这个舞,陆潜认为跳这个舞肯定比那些卖艺的更引人注目。   主要是想在“嘿嘿”发生前,引小伴读主动找上门。   所以每挑一段舞,陆潜就会一个转身,用犀利的目光仔细扫过屋檐下每一张如痴如醉的脸。   确定小伴读没有出现,就继续舞剑挑灯。   大齐的皇子是不会专门学舞的,这是男伶做的事,有损颜面,但汐妃舞蹈天赋大概毫不吝啬地都遗传给了儿子,陆潜只凭记忆的初次模仿,竟然毫不逊色。   虽然缺乏些水袖舞本身的柔美气质,但这种带着刚劲剑气的模仿,给舞蹈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每跳一段舞,陆潜的目光都会扫视屋檐下的每一张脸。   那目光是专注且极具侵略气息的,即使在黑夜里,也能传递他这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火热温度。   屋檐下那群姑娘失控的尖叫,并非是因为她们平时缺乏礼仪教养,这时代有名有姓的佳公子,多数以学问和德行闻名京城,女人也被教导要看重这两个指标,陆潜这种宽肩细腰比例完美的男人,提前觉醒了姑娘们被压抑的本能审美。   尤其他那双桃花眼,瞳色偏浅,会让人不自主的凝神看进去,想找到他视线的焦点。   与他对视的一瞬,即使只是匆匆扫过的一瞬,都能让人确信自己被那双浅瞳用心的注视过了,都以为自己得到的注视与旁人不同。   于是,姑娘们的惊呼声一阵比一阵大,终于惊动了隔着一条巷子的薛遥和陆逍。   那动静就跟家门口有顶级流量男团在举行演唱会似的,尖叫声介于疯狂和晕厥之间,叫人想忽略都难。   薛遥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跑了,转身就朝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还急切地转头招手,让暖宝宝跟上看热闹。   走到距离人群几丈外,薛遥已经震住了,仰头呆呆看着远处屋顶之上、圆月之下,那挥剑起舞的身影。   他这个角度看见的月亮又大又圆,掩盖了屋顶的花灯光亮,那修长身影在月光的衬托下成了一个极黑极凌厉的剪影,仿若一副肆意潇洒的动态水墨画。   薛遥自然能一眼认出那身影,但第一次在这样的距离注视那身影,有种说不清的兴奋感从心口涌出来。   陆逍愕然看着远处屋顶上的舞剑人,心头一惊,慌忙追上薛遥:“这里太吵闹,咱们找家酒馆歇歇脚。”   “殿下在那里!”薛遥眼睛亮晶晶地抬手指向屋顶,随即本能似的朝陆潜的方向奔过去。   “那不是七弟,七弟在宫里。”陆逍上前抓住薛遥手腕:“这里人太多了,还是……”   薛遥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舞剑崽吸引,一脸兴奋地朝屋顶招手。   陆逍眼神一暗,不再尝试阻止,任凭他傻傻朝那屋檐走去。   屋顶上的人动作忽然一顿,长剑垂下,完成任务似的,俯头看向屋檐下终于出现的目标——小伴读。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尖叫,抓紧时机,想要得到那公子的半撇目光。   可这一次不同,屋顶上的公子目光只钉在一个位置。   人群循着那位置转头寻找,一双双艳羡地目光纷纷落在薛遥脸上。   “他下来了!”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众人转回头,就看见紫衣公子剑尖挑起花灯中一盏红灯,一跃而下,稳稳落在薛遥面前。   花灯被剑尖抛向半空,陆潜收剑入鞘,翻开掌心接住花灯,捧到薛遥面前。   母妃每次舞毕,都会把红色花团献给父皇。   薛遥惊喜地接下花灯,发现面前的陆潜表情不太开心,仿佛被人欠了八百壶奶,还张口说了什么话,嗓音却被周围的叫声淹没了,姑娘们都围拢过来了。   “啊?”薛遥侧耳大声喊:“你说什么?”   陆潜俯身一把牵起薛遥的手,转身冲出重围,一路狂奔,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审问小伴读有没有被嘿嘿。   薛遥觉得自己每次和叛逆崽出宫,都要被“追杀”。   说好的龙傲天呢?不该是陆潜追着别人跑吗?   一口气跑三条街让薛遥没力气腹诽了,紧接着被陆潜拉进一个僻静的窄巷里。   两人蹲身躲到一堆木柴后,等着不久后追上来的人群从眼前路过。   薛遥呼出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歪脑袋靠在陆潜胳膊上,呼呼地喘气。   陆潜后脊忽然一挺,小伴读脸颊温热的细汗,带着灼心的温度,一丝丝透过陆潜单薄的衣袖。   薛遥的喘气声瞬间充斥了陆潜的整个世界。   系统提示:【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49%,请再接再厉。】   薛遥猛然直起身睁开眼! 第133章   薛遥和七弟一起消失在视野之后, 陆逍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人群将他推前推后地呼啸而过, 还在他长靴脚背上,留下两道脚印,他却浑然不觉, 不倒翁似的接受所有人的推搡、嫌弃和忽视。   这都不重要了。   薛遥都走了, 别人这样的对待,他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自我保护的本能, 帮助陆逍麻木地度过了最初两刻。   他承受不起的心痛,一般都交给时间处理, 处理好了, 再回过神,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 恰巧看见不远处,首饰铺子掌柜让店伙计搬来长梯子,要爬上屋顶, 取下剩余的几只花灯。   掌柜让伙计扶着梯子,自己把衣摆塞进腰带,晃悠着肥胖的身体,踩着吱吱呀呀的梯子爬上屋顶。   他一边伸手捞花灯, 一边骂骂咧咧的抱怨, 屋顶的瓦片被那舞剑少年踩碎了好几片。   掌柜的刚刚没吱声,是看那少年吸引来那么多客官,还以为能有几个顺便进店逛一逛,没想到少年一走, 便人去楼空,只给他留下几片碎瓦片。   虽然瓦片不值几个钱,但破灭的期待值得他这么骂两句。   他把花灯一只只抛下去之后,自己缓缓走下竹梯,一转身,吓了一跳,瞧见个身穿孔雀蓝色长衫的公子哥,悄没声地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干什么你!”店掌柜身体后仰,一脸错愕。   公子哥没说话,抬手把一锭银子递给他。   掌柜的低头一看,赶忙哈腰笑道:“客官想看什么货,请进来坐。”   陆逍面无表情摇摇头,嗓音低哑地说:“赔你屋顶的碎瓦片。”   “啊?”掌柜一脸纳闷。   “刚刚挑花灯的,是我弟弟。”   “啊!没事没事……这几片碎瓦,也值不了这么些银钱啊!”   “拿着。”陆逍不跟他啰嗦。   掌柜一脸纳闷地接下银子,就看那公子游魂似的转身离开了。   “这兄弟俩都是怪人。”掌柜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陆逍游魂般晃荡着,走进一家酒馆,跟着店小二去二楼,找到一间面朝湖泊的寂静雅间,陆逍走进去,坐下来。   “诶!客官,对不住,这雅间已经有客人订下了,一会儿就来,您随我去隔壁瞧瞧罢!”店小二赶忙赔笑。   陆逍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抬手将一锭银子“咚”地搁在桌子上。   店小二眼睛都亮了,双手捧起银子笑道:“小的去跟那位爷商量调换,客官请慢坐!”   雅间终于只剩下陆逍一人。   就剩他一个人。   五哥成婚后,一定像大哥一样要顾家,遥遥跟七弟走了。   他想三哥若是还在也不坏,三哥在,他就能和遥遥联合起来保护七弟了,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七弟还需要保护吗?   门外的吵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记得我定的就是这一间。”   “客官记错了,这间已经有客了,这里请罢——”   “你这巴掌大的店,也想糊弄我?没记错,就这间!”   随着男人慵懒而坚定的嗓音,雅间的门被踢开了。   陆逍缓缓转过头,神色冷冽地看向走进来的人——   进来的男人一身松柏绿长衫,眼睛狭长而散漫,长相有点眼熟,但他没心思细想在哪里见过。   “这雅间我先定了,劳烦公子挪个地儿。”那男人走到陆逍身旁,右手往上招招手,神色痞里痞气地请陆逍滚蛋。   陆逍没说话,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示意男人拿银子走人。   这些银子本来都是准备买夜市里的小玩意哄薛遥的,现在陆逍觉得放在袖兜里都烫胳膊,想赶紧使出去。   “这是何意,富家少爷?”绿衣男人挑起一边面眉毛,抬腿一脚,踩在陆逍椅子边缘,俯身凑近他的脸,挑衅道:“打发叫花子呢?”   陆逍依旧没回答,一口气把钱袋里剩余的现银全放到桌上,“咚”地一声响,然后用“够了吧”的眼神,与那绿衣男人对视。   男人一低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再抬头看向陆逍时,眼里已满是雄性特有的狠劲,低声盯着陆逍说了句:“起开。”   换作平时,陆逍是不会因为这种事跟人纠缠不休的,毕竟这确实是人家先定的雅间,但今日不同。   他觉得七弟从来不跟人讲理,一嘟嘴,就能让那么多人迁就,凭什么他陆逍讲道理谦让一辈子,偶尔任性一次,都得半路收手?   于是他用同样冰冷的目光,与那男人对视,并且把桌上的银子收回袖兜里,一脸“我就不起开”的小无赖模样。   这是陆逍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人耍无赖,有点缺乏不讲理的经验,还没把对方激怒呢,自己就先委屈上了,眼眶居然有点红。   眼见着气势要输了一截,陆逍赶紧仰脸吼了一句:“再不走开,别怪爷不客气!”   绿衣男人一愣,感觉自己好像听出了哭腔,仔细一看,这小公子眼睛还真泪汪汪地,一下子就乐了,问他:“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准备喊救命?”   陆逍耳根一烫,抬手一个八卦掌,推向绿衣男人。   没想到对方比泥鳅还滑溜,不断侧身避开出招,神色懒散地只用一只手回击,不到五个回合,陆逍居然被绿衣男人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甩到一边!   “承让。”那男人贱兮兮地一抱拳,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陆逍刚刚坐的椅子上!   陆逍这一刻连同归于尽地心思都有了,他好歹习武这么多年,不论是正经皇家教头的训练还是张四教的八卦掌,就算天赋比不过七弟,也不至于让他输给个路人老百姓吧?   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陆逍咬紧牙关再次袭向那男人!   有的人在愤怒时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有的人在愤怒时会发挥失常。   很不幸老六属于后者,于是比刚刚还快的败下阵来,被那男人推开了。   “客官……别打了客官,隔壁有的是雅间……”店小二劝架。   “我就要这一间!”陆逍歇斯底里地咆哮,仿佛要把二十年人生压抑的脾气都爆发出来。   但是他打不过那绿衣男人……   怎么办呢?   陆逍咬牙切齿地跑到男人桌子对面,一屁股坐下了,斜着眼睛跟对方互瞪!   “给我上你们店里最贵的菜。”陆逍恶狠狠地开口:“这雅间一切花费,都记在我账上!”   绿衣男人一头雾水,一时分不清这小公子是敌是友了,歪着脑袋质疑道:“你该不会是我顾某人的追随者吧?怪不得看你眼熟,故意占我的雅间引起我注意?呵,头一次碰见你这种请客方式。”他抿嘴一指陆逍,眯着眼睛说:“可以,顾某记住你了。”   “少自以为是!”陆逍更来火了:“我见过你吗还追随者,你以为你是谁?”   其实还真见过,之前薛遥被顾青远“绑架”,顾青远出门买猪头肉的时候,被陆潜他们兄弟三个逮着了。   当时老五和老六都跟顾青远过了几招,由于输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混熟脸,就给他跑了。   顾大侠这回进京,是准备入宫检查小师弟练剑进展的,很低调,一路上甩掉不少小迷弟,没想到会在这家酒馆里,遇到个疑似“手段变态的死忠粉”。   跟这个迷一样的“死忠粉”对瞪良久,菜都上齐了。   陆逍怒气冲天地拿起筷子,夹菜开吃。   顾青远就想开了,无法应对的变态,还是顺他的意算了,于是也拿起筷子夹菜。   “你要脸吗?”陆逍简直难以置信,伸手就打开那绿衣男人的筷子:“不许你吃!”   顾青远还那样痞里痞气地歪头看他:“你把菜叫来我雅间里,又不让我吃,几个意思?”   “我要吃给你看!”这是乖巧了一辈子的陆逍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报复手段了。   顾青远冷不防笑了,又皱眉严肃批评:“你不觉得对仰慕的大侠做这种事,太残忍么。”   “爷仰慕你个头!”陆逍虽然还在斗嘴,心里却莫名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他这辈子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如此放肆的一面。   *   什么百分之四十九啊?   这小子暗搓搓跟谁爱得这么欢呢?   薛遥侧头狐疑地盯着陆潜。   殿下挺直后背,朝小伴读挪了挪,把肩膀耸起来,用期待地眼神催促小伴读继续靠上来。   “殿下刚刚遇上什么人了吗?”薛遥刚问完,就被陆潜伸过来的龙爪按着脑袋,强行靠上肩膀!   【系统提示: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51%】   薛遥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一双凤目瞪大了,大脑死机片刻,忽然推开殿下的爪子,侧头错愕地看向陆潜。   陆潜不开心了,手指着自己胳膊,霸气地命令:“这里,靠着。”   薛遥思绪乱极了,像是想印证某个可怕的猜想,缓缓歪头靠在陆潜胳膊上。   【系统提示: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52%】   薛遥面色发白,抬起头,茫然看着月光下,陆潜完美的侧颜。   顿了顿,他再次尝试着靠上陆潜肩膀。   几次过后,心动任务进度没有再增加。   薛遥心里却仍旧抱着那个猜想,于是抓住陆潜的胳膊,尝试着扭了扭身子。   任务进度立即又涨了!   薛遥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低头看向搁在腿上的红色花灯,满面呆滞。   “六哥亲遥遥?”陆潜侧头,敛起双瞳危险地盯着小伴读质问。   薛遥抬起头看他,好半会儿,才迟钝地摇摇头。   “耳鬓厮磨?”陆潜继续审问。   薛遥又摇摇头,心跳一点一点地加速,大脑里不断在咆哮:不会的。不会的。   “牵手呢?”陆潜继续审问。   薛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想到刚暖宝宝确实有拉住他一下,于是对陆潜老实地点点头。   陆潜一睁眼,立即抓起小伴读的手,往自己衣摆上用力蹭干净!   薛遥猛然反手抓住陆潜的手。   陆潜抬头,对视上小伴读瞪得圆溜溜地惊恐眼睛。   夜空中的圆月被云层遮挡,光突然暗下来。   安静的夜,木柴后蹲着的两个男孩,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   陆潜抬起手,拍了拍不知为何神色惊恐的小伴读脑袋:“别怕,爷在。”   “殿下……”薛遥双唇微微哆嗦:“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陆潜在话本里听过这个词儿,立即勾起唇角,得意地一笑。   “是谁?”薛遥颤抖的嗓音都破音了:“殿下喜欢的人是谁?”   陆潜觉得小伴读这样明知故问特别刺激,立即配合地从脑海里搜索出话本里的台词,特爷们儿的告诉小伴读:“爷们家不把儿女情长放在嘴上!”   “你别闹了!”薛遥浑身都开始抖起来:“我要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陆潜被他吼得一愣,一双浅瞳,在夜色下那样迷离地看着小伴读,平白添了几分纵容的宠溺。   薛遥眼里有水光在闪动,像是急切地在等待他的回答,也像是等待死亡判决。   陆潜没舍得让他等太久。   突然俯头。   吻住小伴读冰凉的双唇。   薛遥的眼睛一瞬间放空。   耳朵里全是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黑夜仿佛被这个吻点亮了。 第134章   良知在拷问薛遥为什么让这个吻持续了这样久。   无措、惊恐和难以置信, 这些都是原因。   绝对不是因为从薛遥心底伸出的触角, 不受控制地抓紧了陆潜,让薛遥没法逃脱这个吻带来的迷一般的酥软享受。   绝不是。   当眼前这个小混球伸出舌尖,企图撬开他嘴唇的时候, 薛遥的灵魂才回归肉体, 猛地推开了陆潜。   做梦一样的感觉。   月光下,陆潜那张坏坏地笑颜, 居然使得如此惊悚的突发事件,也像童话一样漂亮起来。   “你疯了吗?”薛遥的反应, 不如自己想象中歇斯底里。   刚刚某一瞬间, 从身体到灵魂的颤抖让他心虚了,否则这个时候他会甩陆潜巴掌。   陆潜意犹未尽地舔一下薄唇, 适可而止,朝后坐下来,后背靠在斑驳脱落的灰色围墙上, 用那种回味的眼神打量小伴读。   他并不生气薛遥的推拒,因为第一:话本里,没成婚的才子佳人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未婚妻也都是这样的反应——推开未婚夫, 红着小脸什么的, 小伴读此刻的表现跟话本里完全吻合,是好现象。   第二:小伴读不让他伸舌头,代表小伴读是个自爱的未婚妻,大哥说要变成夫妻后才可以伸舌头, 陆潜觉得自己身为君子,对未婚妻需要有这样的耐心。   有这个耐心,让陆潜感到兴奋,他其实很着急伸舌头,但是为了小伴读,忍受这种着急,让他感觉自己付出了作为未婚夫该承担的责任。   这种感情逻辑很难解释,简单的说,就是因为陆潜迫不及待进入未婚夫这个角色,所以连提前让他承担这个角色的痛苦,也是一种“沾边式”享受,这代表一切即将步入正轨,只欠一个掀盖头。   掀盖头动作有没有规范标准,还需要日后向大哥求教。   薛遥被刚刚那个吻戳碎了,碎成两个薛遥。   第一个薛遥在痛苦和惊恐中思考:自己怎么会不小心让龙傲天歪到这种地步。   第二个薛遥傻乎乎地看着眼前靠着墙、姿态懒散又潇洒的俊美男人,心还软在刚刚的吻里。   第二个薛遥是被完整薛遥自动屏蔽的秘密,连良知都没察觉第二个薛遥的存在。   “你怎么可以对我做这种事!”第一个薛遥对陆潜亮出了小尖牙。   对于这个咆哮质问,陆潜只是低头纵容地勾起唇角,而后弯身拿起被薛遥扔在一边的花灯,擦干净灰尘,站起身,把手递给小伴读,想拉他起来,送他回府。   薛遥要被陆潜的温柔融化了。   系统的任务进度,表示陆潜对他的感情是真的,而他这样质问陆潜,其实很伤人。   陆潜这样缺乏情感逻辑的人,应该会对这样的拒绝感到不知所措才对,可陆潜就这么包容原谅他的拒绝与质问。   这让薛遥感动极了。   被这养歪了的龙傲天偷袭强吻后,不太激烈的反抗一下,对方没生气,他居然就感动了。   怎么就他妈这么容易被陆潜感动呢?像话吗?   良心地考问让薛遥拒绝了陆潜递过来的手。   “不说清楚谁也不许走!”薛遥赖在地上。   “说什么?”陆潜脑子里现在全是薛遥刚刚的喘息声,这喘息声让小伴读此刻的任何行为都像在撒娇,而非愤怒。   “你怎么可以!”薛遥仰头看向陆潜,气得简直说不出口,于是突然降低音量,小声质问:“亲我这里?”   他这种挑衅,完全像是洗干净了跑到老虎面前说“你吃我呀你吃我呀”。   突然降低的私密话语,点燃了陆潜的血液。   他都来不及坐下来,就弯身一把拎起地上的小伴读,反身压在墙上。   薛遥这次没让小混球得逞,双手并用挡住了陆潜压下来的脑袋。   “不准亲我!”   “为什么?”   “我是你的伴读,是你的朋友,只有相互喜欢的爱侣,才可以相吻。”   “爷喜欢遥遥。”   “要相互喜欢!”   “对。”   “对什么对!我不喜欢你!”   陆潜露出个不屑的笑,好像薛遥这句话,是在害羞逞强似的。   “你笑什么?我真的不喜欢你!不是那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你明白吗?”   陆潜忽然敛起笑意,目光凶悍地盯住薛遥,低声开口:“遥遥喜欢爷。”   “不喜欢!”薛遥决不妥协!   “喜欢。”陆潜举例说明,抬手指指自己脸颊:“一直亲一直亲,一开心就捏。”   “我以前亲你脸,是因为宠爱你!”   “是。”陆潜对小伴读配合的承认表示赞许:“五哥成婚后,爷就找你家提亲。”   “不是!宠爱你懂吗?”薛遥解释:“殿下,你仔细想想,你不是有个四岁的妹妹吗?秋云公主,她胖嘟嘟的,又乖巧又懂事,你喜欢她吗?”   陆潜垂眸想了想,实事求是地摇摇头。   薛遥:“……为什么不喜欢她?”   “吵,黏人,抢吃的。”大哥还要求陆潜让着妹妹,可恶。   完了。   薛遥心想,没法跟这家伙解释对后辈的喜欢与爱情有什么区别了。   这货根本不喜欢小孩!   “我对殿下不是那种喜欢。”薛遥只能换一个例子:“就像殿下的大哥喜欢殿下一样,我就像大哥一样喜欢殿下,大哥是不能跟殿下成婚的,对不对?”   这句话让陆潜表情空白了一会儿,紧接着就皱起眉,显然对这句话非常不舒服:“遥遥喜欢殿下,想嫁!”   薛遥摇摇头:“不是那种喜欢,不想嫁。”   陆潜带着笑意的茶色眼瞳,渐渐变得疑惑。   薛遥抬头看着他,平静的说:“我不会嫁给你。”   陆潜嘟起嘴,嗓音闷闷地:“爷追求你,现在。”   生气是因为错判了跟小伴读的成婚进度,居然要从追求开始。   小伴读从前的亲昵亲脸,竟然不能默认成“想嫁”。   “追求也不行!”薛遥急道:“殿下你想想看,你哥哥们谁娶媳妇会娶个男人?”   “他们娶谁关爷什么事?”陆潜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所以从来不管别人做了什么。   他要按步骤娶小伴读,只是为了迁就属于这个世界的小伴读而已:“遥遥愿意就好。”   薛遥急道:“殿下是要当皇帝的人,做这种反常的事,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随他们的便。”陆潜神色冷冷的。   “那我也不会愿意的!”薛遥咬牙切齿:“我不喜欢你,明白吗?”   陆潜突然一手按住他肩膀。   薛遥瞬间被压贴在墙上,无法动弹,下巴被陆潜捏紧、抬起。   “你要干什么……”薛遥嗓音突然软下来,惊恐地心想,陆潜从前对他独一份的保护与包容,难道是来自雄性对配偶的待遇?   那么他现在拒绝成为这只龙傲天的配偶,人身安全还能保证吗?   陆潜在他眼里之所以跟原著中的宁王不一样,是不是因为他拥有配偶这个待遇?   原著中的宁王对待得不到的东西是怎样的?   毁灭啊!   薛遥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时候,陆潜已经俯头逼近,错开脸,隔着半寸的距离,鼻尖缓缓划过薛遥侧脸、耳畔、脖颈,像是在探测他脖颈的动脉跳动声。   薛遥屏住呼吸。   这样的距离让他感受到了陆潜的体温和气息,从前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或许人在发觉心里某种情绪时,那些原始的心理反应才会让人感到羞耻。   薛遥还没有足够的时间看清那种羞耻感来自哪里,就已经无师自通,用愤怒的表情掩饰脸红的原因。   他不知道,陆潜此刻在用自己原始的感受能力,在判断小伴读是否有相同的情感回应,那种属于配偶间的回应。   陆潜之所以那么确定小伴读要嫁给自己,正是因为从前相处中隐约接收到过这种频率的回应。   可小伴读现在说他判断错了,所以他此刻竖起自己雄性的触角,正儿八经的仔细刺探。   他不需要从薛遥嘴里得到答案,上天给情感缺失的人另一种形式的感受能力。   那是先于语言文明的原始感知力。   片刻后,按着薛遥的手松开了。   陆潜直起身,对小伴读勾起个信心十足、志在必得的笑。   薛遥一头雾水,陆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求偶失败的事实吗?   “这件事我当殿下没说过,就此结束吧,我回府了。”薛遥冷冷开口。   陆潜点了一下头,极有风度的姿态,让薛遥有点发懵。   这家伙心理素质如此之高的吗?   表白失败,一点情绪都没有?   这让薛遥反而有些茫然,低头绕过陆潜,同手同脚地离开。   听见身后跟上的脚步,薛遥立即回头一瞪眼:“不要跟着我!”   陆潜说:“送你。”   “我自己回去,大老爷们儿用不着人送。”   陆潜沉默。   薛遥突然发现自己跟叛逆崽心有灵犀地技能灰了。   他现在看不出这家伙在想什么。   陆潜再一次点头,答应不送他。   在“这家伙好酷”的念头出现之前,薛遥转身走了,却听身后人开口喊他——   “遥遥。”   薛遥转头:“还有什么事?”   陆潜长腿迈开一步,弯身捡起地上的红色花灯,像个军人一样,昂首阔步走到薛遥面前,把花灯递给他。   “我不想要。”薛遥不敢直接说“不要”,是因为担心突然激怒眼前这只行为反常的龙傲天。   陆潜挑了一下眉峰,问他:“不想要?”   “嗯。”薛遥低着头偷瞄了一下花灯,脑子里又浮现起陆潜刚刚在月下舞剑的画面。   陆潜点点头:“明早见。”   薛遥已经懵了,偷偷抬眼看一眼陆潜。   真是很不对劲,心动任务也没降进度啊,为什么他就这么轻松放弃了?   不过还好他放弃了,薛遥也松了一口气,轻轻松松劫后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某龙傲天:放弃?媳妇瞎想什么呢。 第135章   回府后, 薛遥一整夜都没合眼, 反复回忆事情是从哪里开始出岔子的。   他记得暴君的心动任务,是在与阿珠见面前萌发的。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   他按照自己的想象,在陆潜面前假扮阿珠的柔媚。   最终得出的答案让他心惊肉跳:陆潜是把他当成阿珠了?所以心动对象才出了天大的误会。   实际上, 陆潜的心动任务之所以在那一刻爆发, 是因为积累的心理悸动,在那一刻第一次与生理反应相碰撞, 心动任务才正式开始计算进度。   并不是因为薛遥扭两下身子,就心动了, 换了别的男人当面扭, 陆潜很可能动拳头。   薛遥以为自己通过抢剧本的卑劣手段,得到了女主角的待遇。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想跟陆潜当一辈子好哥们,在一起到老,却不愿意跟陆潜变成那种性质的关系。   他愿意吗?   被吻过的嘴唇微暖起来, 藏在身体里的第二个薛遥,让他无意识的自我厌恶。   想象后世人用调侃的目光对着手机百科,说大齐那个开挂一样的龙傲天皇帝,后宫里有男有女, 性生活可真丰富啊。你说他是同性恋吗?同性恋能生那么多娃啊?可能就是觉得男的后面紧, 换口味玩玩。哈哈,古代皇帝真他妈乱啊。   薛遥拳头握得死紧,恨不得一拳打翻想象中耻笑陆潜的后世人。   突然猛捶了一下床板,薛遥皱着眉头烦躁不安地翻身, 用被子盖住脑袋。   他不能愿意,否则陆潜会从千古一帝变成千古笑柄。   *   回宫后,陆潜以为自己会被六哥约架,没想到六哥跟他点个头,就心事重重地回自己殿里了。   陆逍不是故意忽视七弟,而是被自己刚刚的罪恶举动牵动了所有心绪,一时把阿遥的事给盖过去了。   他刚才做了一件丧尽天良的事。   就在雅间里,当着那个绿衣男人的面,把菜吃得七七八八,然后借出恭的由头……逃!跑!了!   陆逍没结账就逃跑了。   他本来是真的想要小恭,但是离开雅间的时候,余光瞧见那绿衣男人闲散自在的模样,心中歹念陡升:“我若是溜了,这一桌三两银子的菜钱,就该他结账了。”   陆逍敢想敢干,下了一楼,就趁店小二不注意,翻窗子溜了。   第一次干坏事的心虚,让陆逍三分的轻功实力,突飞猛进到七分,一路狂飙回宫,喘气喘得满脸杀气。   入宫后就安全了,陆逍现在有一种从前没体验过的刺激的激动心情,以及严重的道德包袱。   三两银子,那男的出得起吗?这会不会掏空他所有家当?从此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冷静下来,陆逍愈发不是滋味。   这绿衣男人虽然痞里痞气,但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他却把失去阿遥的愤怒和委屈,全都发泄在这个无辜男人身上了,还直接导致这男人变成了乞丐。   陆逍辗转难眠,感觉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立地成魔了。   *   第二天一早,薛遥顶着俩黑眼圈,跟外公和母亲一起吃早饭。   周蕊看儿子精神不大好,就劝他在家歇一日。   外公凶巴巴看周蕊一眼,说没病没灾的怎能随意告假,不允许。   吃完饭,外公让薛遥去后堂单独说话。   薛遥以为外公要教育他不能怠惰,没想到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一件让他吃惊地事情。   “阿遥,先帝御驾亲征期间,你可曾放言先帝将在白肃沟对岸遭遇险境?”外公忧心忡忡地低声问。   薛遥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种话怎么会传出去?   他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不可能,这事情他只跟当时的太子说过,太子不是个碎嘴的人。   “没有,我怎敢说出这等扰乱军心的谣言?姥爷,您为什么这么问?”薛遥坚定道。   周冲皱眉叹了口气:“不知是谁在朝中传播这些谣言。”   薛遥急道:“谣言怎么会传到我身上?”   “现在谁不知道你是宁王身边的红人?”周冲语重心长:“已经有人从睿王那里拿到些消息,再过几个月,宁王十八岁生辰一过,皇上就要立即禅位给宁王。朝中多少人想方设法巴结宁王,都碰了壁,前些日子又想来巴结你,他们以孝敬我为由送礼,全都被我打发走了,恐怕这些人是起了报复心呐,可害苦了你。”   “姥爷不必担忧。”薛遥安慰道:“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宁王绝对不会相信。”   “这件事并非全然无中生有。”   薛遥心里一咯噔:“他们有何依据?”   周冲说:“听说那神女泊姨,在出征前夕曾劝说过先帝,先帝也曾在几战得胜后,笑谈起泊姨的占测,所以如今有人拿住这件事,私下盘问恐吓泊姨。   先帝驾崩前,改立宁王为储,此事实在令人费解,有人怀疑泊姨是不是受汐妃指使,对先帝下了什么异域诅咒。   据说泊姨遭到恐吓逼问后,为了撇清汐妃的干系,说这些事情都是宁王身边一个小伴读指使她做的。”   薛遥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周冲说:“不过这些事没有实在的证据,毕竟泊姨是先帝亲封的神女,之前有好些人请求审讯她,都被皇上和睿王斥责拒绝了,他们就算私下审问了,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否则自己也要先被定罪。”   薛遥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时没顾上回应外公。   周冲还没发觉外孙脸色有异,仍旧有些担忧地嘟囔:“就算洗尽了佟家余党,这朝中也没有一日清朗,先帝留着佟家,就是想制约这一批人,如今佟家党羽覆没,这群原本跟佟家拔河的党羽,就都把劲使在陛下身上,连你这么无足轻重的小伴读,拉拢不得,他们都想彻底铲除掉。”   这一瞬间,薛遥第一次无比清晰的理解,为什么古代帝王那么喜欢玩弄权术。   好些皇帝纵容一批贪官跟清流党派争权,还拉上太监一起,哪方弱势了就让太监进去搅混水,始终让两方势均力敌,这样就没人有剩余的力气跟皇帝斗。   譬如皇帝想修个行宫建个园子,都让官员去揣测。   哪里有贪官脑子不好非要劳民伤财遗臭万年?都是揣度皇帝的心思上折子,替皇帝背骂名,以求皇帝把他当走狗,分一点圣宠,得一世荣华。   太监也是皇帝的人,他们有些自称“咱(za)家”,就跟和尚道士表达的一个意思,看破红尘淡泊世事,毕竟太监被迫绝后了,也没有那方面享受,只能以皇帝为主心骨,所以最受皇帝信赖。   这两类党羽都是皇帝的棋子。   薛遥从前一直看不惯林安帝重用佟家党羽和司礼监太监,现在大皇子执政,一口气把这两拨党羽全铲除干净了,等着让陆潜上位。   看起来是帮弟弟扫清朝堂,实际上,是让陆潜凭一己之力跟官员拔河。   到这种关头,才能看出姜还是老的辣,林安帝不是不辨忠奸的皇帝,这大猪蹄子心里比谁都明白着呢。   薛遥简直心乱如麻,朝中那些所谓的清流党派,要是连他这么个小伴读都无法容忍,以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没培养起左膀右臂的陆潜,那日子得多难熬啊?   真奇怪,这种时候,薛遥还不担心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些谣言掉脑袋,就光担心陆潜日子不好过了。   回过神才发现外公在喊他。   薛遥赶忙回应:“您说什么?”   “你发什么愣呐?”周冲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今日入宫,赶紧让宁王把泊姨那边处理一下,宁王若是不便出面,就让睿王帮忙,兹事体大,切勿留下祸患,夜长梦多。”   “阿遥明白,姥爷放心。”   薛遥其实不太明白外公说的“处理泊姨”是怎么个处理法,总不能灭口吧?汐妃也没法接受啊。   那让他去跟陆潜怎么说呢?   泊姨对陆潜而言实际上跟奶奶差不多,就算处理,也只能送回汐妃老家去,就这样汐妃恐怕都难以接受,她在大齐能当亲人的人已经太少了。   薛遥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去找了一趟泊姨,让她不要受人恐吓就把私事外传。   陆潜都要当皇帝了,她还怕什么?   泊姨这小老太太看见薛遥来找自己的时候,吓得头也不敢抬,鸵鸟一样自顾自在那儿绣花。   薛遥说我今儿找您有重要的事情。   老太太装聋子,伸着脑袋耳朵歪向他,问:“啊?”   薛遥有些急了:“泊姨,这事儿敷衍不过,您得配合我,之前逼问你出征预言的有哪些人?您都记得吗?”   老太太手上的绣框掉在地上,哆哆嗦嗦站起来,跪在薛遥面前,仰头对他说:“我老了,早些进棺材才给您省事儿,只是放不下娘娘和小殿下。”   “别说这些。”薛遥扶她起来,尽量和颜悦色地问话。   结果很快问出来了,薛遥原本猜想,是薛家人为了报复他才找到泊姨,结果不是的,是户部的一个四品官。   也就是说可能是户部尚书在背后搞的鬼。   薛遥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户部官员,后来仔细理了理,想到户部尚书是内阁阁臣李大人的学生。   倒不是真正的师生关系,而是李大人是户部尚书那一届会试主考官。   在大齐,主考官会被考生尊称为坐师,顺利入朝为官后,不少人会借着师生的名义结交主考官,形成利益共同体,户部尚书很可能就是为了李大人而冒险审问泊姨。   李大人原本稳坐下一任首辅,却被周冲挤掉了位置,多少跟薛遥有点关系。   如今宁王登基在即,想要把周冲搞下台,正确的目标,自然是薛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侠:说好的死忠粉居然讹老子饭钱 第136章   不论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都先得把泊姨的问题解决。   这小老太太对汐妃忠心耿耿, 只可惜没什么头脑,出卖薛遥,是因为那户部官员吓唬她, 说有人怀疑汐妃指使她蛊惑皇帝。   薛遥如果承认蛊惑先帝改立宁王的罪名, 那背后牵涉的主谋,肯定是汐妃和宁王, 不然他一个伴读废这功夫做什么?   所以就算把锅推到他头上,汐妃和宁王也不可能脱掉干系。   他把这些道理讲给泊姨听。   先帝为什么立宁王, 猜测有很多种, 没人能给出肯定的答案,但这件事绝对出于先帝本意, 而非别人蛊惑,决不能被有心人诱逼改口。   也只有出于先帝本意,宁王这皇位才继承得名正言顺。   泊姨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了, 又跪下来说自己老糊涂,求薛遥原谅。   薛遥扶她起来,跟她说,为了让陆潜顺利登基, 暂时让睿王安排人手把她这间神庙保护起来, 未经允许,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以免再有官员钻空子。   这办法说得不好听有点像软禁,但也就几个月时间, 薛遥觉得这也能让汐妃好接受一些,泊姨自然答应了。   办完事,就去上书房找崽子们。   因为进宫早,薛遥在书房门口等了片刻,才听见院外传报宁王驾到。   平时这时候,薛遥都抱着奶壶,喜滋滋等崽进门,今天却不一样,上一刻还在为泊姨的事操心,这一刻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回放昨晚那个吻。   陆潜进门前,薛遥在想:拒绝龙傲天的示爱,还能和平相处吗?   陆潜进门的瞬间,薛遥飞速理了理衣服和发型,然后优雅地一转头,用不经意的目光,看向崽。   薛遥眼里的自己:淡定自若的气质型男。   陆潜眼里的小伴读:熊猫。   “眼睛怎么了?”陆潜问黑眼圈小伴读。   “怎么了?我眼睛怎么了?”比往常任何时刻都在意外表的薛遥紧张地摸了摸眼睛,转身跟殿下的侍女要来铜镜一照,发现自己黑眼圈重得仿佛烟熏妆。   “昨晚睡得不好。”薛遥对自己此刻的颜值非常不满意,但还是故作无所谓,用熊猫眼淡然看向陆潜:“没事,中午歇会儿就好。”   “睡得不好。”陆潜歪着脑袋打量小伴读:“因为拒绝殿下而愧疚?”   “不是。”   “反悔还来得及。”   “不反悔。”薛遥睁大坚定地熊猫眼:“不是说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么?”   陆潜点头:“你可以当没发生。”   “那殿下呢?”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你这样会让我很内疚。”薛遥反对。   “那就反悔。”陆潜嘴角笑意坏得不得了。   “……”薛遥发现不太对劲。   这只坏崽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他,只是不想让他反应过大的反抗,所以没有逼得太紧。   “昨晚明明说好了的。”薛遥皱眉道:“如果殿下想反悔,那我就只能辞别了。”   “辞别?”   “是啊。”   陆潜疑惑道:“辞别用不着殿下恩准?”   薛遥一想有道理:“……要的。”   陆潜抿嘴一笑:“遥遥觉得殿下恩准么?”   “……”遥遥觉得殿下天然黑的性格愈发明显了:“殿下不会强人所难的。”   陆逍恰在此时来了。   一踏进上书房,陆潜和薛遥就停止了对话,转头同时看向他。   陆逍顿时脸色一白:七弟和阿遥为何凶巴巴地看我?   难道他吃霸王餐的罪行已经传遍京城了?   陆潜警惕地一皱眉,六哥眼睛下跟小伴读同款的黑眼圈十分可疑,转头再看看小伴读的黑眼圈……   “你们昨晚干什么了?”陆潜狐疑地质问两只熊猫。   “没干什么啊。”陆逍和薛遥异口同声,但都很心虚。   陆潜的眼神更犀利了。   薛遥想起昨晚的事,转头跟暖宝宝道歉:“对不起啊殿下,哦不,阿……阿逍,昨晚跟您走散了,我就先回府了。”   陆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魔鬼罪行还没有泄露,“没事,我也直接回宫了。”   “阿——逍——?”听见小伴读对六哥的新称呼,陆潜的表情,仿佛一口气吃了三十碗剑圣亲手烹制的豆腐,在呕吐与死亡的边缘挣扎。   “是我让阿遥这么叫的。”罪行没有泄露的暖宝宝立即恢复了活力,并且被七弟酸溜溜的眼神看得十分舒爽,于是忍不住嘴角上扬,昂首挺胸走到七弟面前得瑟道:“是不是听着很顺耳?阿逍,阿遥,还有小呆瓜七弟。”   【系统警告:陆潜酸度值79,超过100可能引起流血事件,请宿主严加防范。】   “您又开玩笑了哈哈哈哈!”薛遥飞奔挡在了叛逆崽和暖宝宝之间!   陆潜危险地低头质问小伴读:“小呆瓜?”   六哥跟傻遥遥私下竟然如此蔑视殿下!   “当然不是!”薛遥认真哄道:“殿下聪慧过人,一点也不呆。”   暖宝宝毫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招呼道:“先生要来了,坐吧,阿遥。”   “好的殿下。”薛遥敷衍地答应,回头继续安抚叛逆崽。   陆逍落座后提醒阿遥:“要说‘好的阿逍’。”   【系统警告:陆潜酸度值83,请宿主及时采取防范措施。】   薛遥赶忙拉住陆潜,离暖宝宝远一点坐下来,翻开书本打岔道:“今日该念哪篇了?”   “阿逍、阿遥。”陆潜目光寒气逼人:“为什么可以组成一个词?”   “巧合而已!”   “爷要巧合。”   “那殿下就叫阿潜?”   陆潜低头沉思——这称呼跟遥遥根本连不起来。   【系统警告:陆潜酸度值84。】   “那殿下想叫什么嘛!”薛遥吓出一头汗,把陆潜的表字都拿出来尝试:“叫阿渊行吗?这也很顺耳。”   龙傲天崽姓陆,名潜,字离渊,取“潜龙在渊,腾必九天”之意,非常符合龙傲天气质,然而跟遥遥的名字连不起来,酸度值就降不下去。   暖宝宝还在后桌火上浇油:“要不就叫七弟阿离,离遥遥很远。”   【系统警告:陆潜酸度值91。】   “您快别说了!”薛遥转头阻止暖宝宝落井下石。   换做以前,陆逍一定会收手,但如今的陆逍是个立地成魔的陆逍,不仅不想收手,还想再气气七弟。   好在先生及时赶到了,兄弟俩休战。   暖宝宝一定是出了什么故障,薛遥心想,这小子的叛逆期也来得太晚了!   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调皮呢?从前明明很疼七弟的。   必须问个明白。   午休前,薛遥跟暖宝宝借一步说话。   “殿下您最近究竟怎么回事?”   “叫我阿逍。”   “这个称呼七殿下不喜欢。”   “可我喜欢,阿遥,这天下现在还不是七弟的呢,连我的称呼也得顺他的意吗?”   “不是……”薛遥皱眉:“我怎么觉得您最近故意跟您弟弟过不去呢?”   “你想知道为什么?”陆逍神色严肃。   “当然想。”   “那你得先答应我。”陆逍说:“不论是因为什么,你都不可以因此讨厌我、逃避我。”   “我不会讨厌您,没人会讨厌您,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陆逍一愣,眼神一暗:“不再是了。”   “为什么?”   “我是个罪人。”陆逍昨晚吃了霸王餐,害的无辜男人变成乞丐。   “为什么这么说?”   “不管为什么,”陆逍看着他:“你能接受不善良的我么?”   “那得看多不善良了。”薛遥狐疑地盯着暖宝宝:“您如果老这么故意欺负七殿下……”   “我没有欺负他!”陆逍皱眉:“是他欺负我,他想夺走一切!”   薛遥睁大眼:“夺走什么了?”   他家崽只是食量比较大而已,了不得刚刚午膳吃掉你俩鸡腿罢了!   陆逍满眼委屈:“他想夺走你。”   你是我孤单生命里的一切。   “我?”   陆逍点点头:“阿遥,那天我说七弟‘胡闹’,其实是因为,他跟我说他想要娶你。”   薛遥眼睛睁大,又很快恢复镇定,打哈哈道:“我听说七殿下还娶过一只兔子呢。”   “他是认真的。”陆逍郑重地看着薛遥:“我不会让他娶你,你是我的。”   “好朋友。”薛遥下意识帮暖宝宝把话补充完。   “不是朋友。”陆逍否认:“我喜欢你,阿遥,我不想成婚,也是因为你,有你陪伴一生就足够了,别人我都不想要。”   薛遥已经石化了。   这到底是什么操蛋的人生?   每天收获一个王爷的告白?   他拿到了什么玛丽苏剧本?   “殿下……”薛遥呆滞地看着暖宝宝。   “阿逍。”陆逍坚持要求他改口。   薛遥一脸绝望:“未必非得是那种感情才能相伴一生,咱俩只是……”   门忽然被人猛然推开!   “遥遥?”   薛遥见是陆潜找来了,担心酸度值爆发,赶忙迎上去笑道:“殿下快去歇会儿,下午还要练剑呢。”   “要歇多久?”门外传来顾青远懒散地嗓音:“顾某人就站这儿看着你们歇。”   薛遥一愣,探头看向门外:“顾大侠来了?不是说要到月底吗?怎么……”   身后“嘭”的一声响!   薛遥和陆潜同时转头看向屋内——   暖宝宝不见了。   薛遥四下一寻,发现暖宝宝居然抱着脑袋躲在八仙桌下面。   “您这是干什么?”薛遥见暖宝宝脸色惨白,纳闷地走过去。   陆逍吓得直摆手,让他们赶紧出去,把门关上!   “冤大头”来皇宫复仇,大魔头陆逍当场躲入桌底。   “出来吧哥。”陆潜并没有因为小伴读打岔,而忘记六哥拉小伴读私会的恶行,神色冷酷地盯着桌子底下的六哥:“来一场爷们间的对决。” 第137章   “这可是你说的, 你挑时间, 咱们单挑,哥还怕了你不成?”躲在桌子下的陆逍冷酷地接受挑战。   “那就现在。”陆潜感觉六哥特别怕。   “现在不行。”陆逍朝弟弟挥挥手:“哥要歇一会儿,累了。”   陆潜觉得六哥这是“战术性累了”, 实则是想拖延决战之日, 于是,陆潜使用嘲讽技能, 率先对六哥发起了精神攻击:“歇这里?哥要床被子么?”   “不用,你们走吧, 把门关上。”陆逍此刻的注意力集中在防范门外的乞丐复仇者, 没注意到七弟话语中的嘲笑。   “出来吧,阿逍, 殿下不会打你的。”好在有薛遥明确补刀,薛遥非常确信暖宝宝是怕挨七弟的揍。   【系统警告:陆潜酸度值98。】   薛遥一哆嗦,转头就撞上陆潜小气的目光。   每说一次“阿逍”, 酸度值就会暴涨几格,薛遥赶忙小声解释:“只是个称谓罢了,这么称呼殿下还挺好分辨的……”   陆潜扬起下巴不满道:“你可以叫他老六。”   “放肆!”桌子底下的陆逍都蹲不住了,抓着桌腿用眼神示意弟弟放尊重一点:“阿遥别理他, 你就这么叫!”   “你们还真安心这么晾着顾某人?”门外顾大侠嗓音不悦。   薛遥有所忌惮, 转头请大侠稍后,回过头时,桌子底下的暖宝宝又不见了,四下一找, 发现暖宝宝已经躲到更远处的香炉后,一个劲朝他俩挥手!   “快出去!出去啊!”陆逍神色焦虑。   在六哥和顾大侠的双重催促下,陆潜终于还是带着小伴读出门了,并乖巧地替六哥把门关上。   “顾大侠,这才几天呢,您就来了,咱们殿下恐怕进步不是很明显,现在就给您练一套吗?”薛遥先替陆潜留好退路。   “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顾青远歪着脑袋,一脸懒散地抬手指指头顶的蓝天:“日头正当中,我赶在这时候进宫找你们,为的是什么?”   薛遥跟陆潜对视一眼,一片茫然。   “是为了突击检查?”薛遥问。   “为的是让你们问我‘吃了没’。”顾青远坦诚地看向陆潜:“顾某还从没尝过宫廷御膳,非常期待,师弟,快安排一下吧。”   薛遥:“……”   “这就去给师兄准备一桌油焖茄子。”由于上次比试剑法时,师兄耍赖,中途换剑招,害的殿下在小伴读面前失了颜面,陆潜一直记仇到现在,坚决不放过任何气死师兄的机会。   顾青远礼貌回击:“那成,吃完了茄子,师兄带你上山回味师父做的焖豆腐。”   在师兄弟的自相残杀中,一下午都没人再见到暖宝宝。   傍晚,把顾青远暂时安置在陆潜的偏殿里,薛遥就出宫去睿王府找陆锦安,商量看守泊姨神庙的事情。   他本来打算跟陆潜说这个事情,又担心叛逆崽一时冲动,去找那户部官员麻烦。   为了尽快把事情压下去,动静还是越小越好,薛遥觉得找睿王办事更稳妥。   陆锦安得知情况后,毫不犹豫答应帮薛遥摆平这件事,又留薛遥在府里用晚膳。   吃饭的时候,见陆锦安转头屏退侍从,薛遥就警惕起来。   “薛遥,多年以前,我就觉得你是个料事如神的人。”陆锦安用沉静的目光审视薛遥:“你不说我还没发觉,不只是收粮,后来平榕县疫情,父皇出征,你都提前提醒我提防一些危险,这些事情,究竟是那神女泊姨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推算出来的?”   薛遥心里一咯噔,脸色微微泛白。   “别紧张。”陆锦安亲自提起酒壶,替他添了一杯酒:“我只是有些好奇,绝非疑心于你,你若是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才干,未来能为大齐免除多少灾难和遗憾?你若还信得过我,不妨如实相告,也免得你的才干不能充分施展。”   “薛某自然信得过殿下。”薛遥立即表忠心:“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所知之事毫无保留的告知您,这些事连宁王都毫不知情。”   陆锦安点点头:“那你究竟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的?是否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薛遥很纠结,毫无疑问,他是信任陆锦安的,但是承认自己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实在威胁太大了。   而且原著中的重大劫难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所有人的命运几乎都被他扭转了方向,未来对他而言,已经不可知了。   如果他这时候承认自己有那么点未卜先知的能力,未来遇到灾难,却没能提前警告,别人会不会揣测他是故意的,用心不良?伺机报复?   “我怎么可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薛遥决定否认:“殿下说得那些事,都有迹可循,我确实有一些揣测,后来刚巧真的发生了而已,实际上我没猜准的事更多,殿下还记不记得,我曾在平榕县提醒您,御极后再实施变法,我万万没料到,宁王会被立为储君。”   说完,薛遥神色坦然的迎接陆锦安探究的目光。   沉默片刻,陆锦安点点头,抬手招呼他喝酒。   *   陆逍逃回自己寝殿后再也没踏出门半步。   直到天黑,乞丐复仇者都没有出现。   大魔头陆逍松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这件事的疑点——   这男的怎么能找进宫里来?虽然他功夫确实不错,但也不可能单枪匹马突破层层守卫,在上书房外大声喧哗。   而且他那句在外等着,似乎是对七弟和阿遥说的。   难道是七弟的朋友?   陆逍赶忙跑出寝殿,找七弟打听情况。   南三所三排大殿并排相连,一墙之隔,陆逍住在中所,东边是五哥,西边是七弟。   现在五哥已经住去宫外的王府了,最近又在忙婚事,好几天没进宫陪他们习武念书。   这三间大殿从前都是独立的,后来因为七弟比较懒,不爱绕路,中所跟西所的隔墙打通了,开了个角门。   陆逍走角门找弟弟,不需要通报,自然也没太监来告诉他院里有位陌生客人。   一进院子,就听见嗖嗖的舞剑声,陆逍以为是七弟再为即将到来的“阿遥争夺战”刻苦练剑,便昂首挺胸,朝着那院子里的练剑身影走过去。   “这么晚了,别太辛苦,到时候哥让着你点就是了。”大魔头陆逍坏兮兮地嘲讽熬夜练剑的弟弟。   黑暗中的身形一顿,缓缓侧头,一双鹰隼般漆亮的眼睛看向陆逍,在黑夜里反射出剑锋的冷光。   陆逍发现这人身形比弟弟壮硕时,一切都晚了。   “是你?”   这是乞丐复仇者暗含杀机的嗓音。   “什么?这里是哪里?”陆逍瞬间失忆,疑惑地抬眼看看四周,转身就往角门逃窜:“走错了走错了!”   身后一阵凉风略过,陆逍再抬头时,那墨绿的身影已经斜靠在角门石壁,挡住他的去路。   顾青远横剑垂眸,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缓缓划过长剑剑身,嗓音低沉地对着剑喃喃:“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陆逍心知无法逃避,随即后退两步,冷冷问道:“你怎么会找到宫里来?就为了一顿饭钱?”   顾青远反问:“你又怎么会在宫里?”   陆逍一愣:“你进宫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来干什么?”   顾青远目光渐渐清明,终于想起之前在哪见过这个小骗子了。   这小骗子之前跟他师弟带人包围过他,貌似是他师弟的……兄弟?   那岂不是个王爷?   这年头,王爷都沦落到混吃骗钱的地步了?   陆逍见他不说话,心里飞快闪过无数种猜测,“你该不是付不起那顿饭钱,卖身入宫当差了吧?”   借着月光看清了小骗子脸上掩藏不住的愧疚之色,顾大侠强忍着没笑出声,沉默片刻,忽然将长剑往地上一插,靠着墙缓缓坐到地上,仰头看向清冷的月亮,悲凉地感慨:“还能怎么办呢?你看顾某像是出得起三两银子的人么?只能卖身为奴,白费一身武艺,从此不问前程。”   陆逍倒抽一口凉气! 第138章   “这不可能。”陆逍紧张地质疑:“就算要卖身入宫, 那也得先登记造册, 回去等信儿,哪有当天就应召入宫的?差事还没安排好呢!”   顾青远叹了口气,继续忽悠小骗子:“顾某家中贫寒, 其实早已卖身入宫, 登记在册,只是这一年来做些苦力攒了微薄的家底, 所以没接下宫里安排的差事,本以为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 没想到却遇见了你。”   “……”飙升的内疚感, 让陆逍失去了思考能力。   顾青远抬头一看,那小骗子惭愧得嘴唇直哆嗦, 赶忙低头憋住笑,清了清嗓子,哀伤道:“你不必为我难过, 这都是命,肯认命,心里就不那么煎熬。”   说着,他故作疲惫的拄着剑站起身, 苍凉地望小骗子一眼:“我该值夜去了, 刚刚偷偷练剑的事,你能不能别告诉太监总管?留顾某一条残命。”   陆逍“啪”地一声捂住嘴!以免自己因为内疚哭出声!   “哈哈哈哈哈!”顾青远没忍住,这小骗子的反应太他妈逗了!害得他都笑场了,但是他还是反应敏捷, 把笑声切换成仰天苦笑,只留下句:“这就是命啊!”   给陆逍留下个悲伤地背影,顾大侠苍凉地消失在夜色里。   陆逍奔跑回寝殿的路上,脑子里都是与绿衣男初次相见的画面——   这男人原本是个多么自由不羁、武功高强的老痞子啊!   就这么卖身为奴,从此失去了自由!   想着想着,陆逍又“啪”的一声捂住嘴!   寝殿门口值夜的小太监,提着灯笼上来伺候,一看王爷捂着嘴,忙上前问:“殿下吃坏肚子了?”   怎么看着想吐啊?   陆逍赶忙深吸一口气,强行让情绪冷静下来,松开手,冷着脸对小太监说“没……”   话没说完,想到绿衣男现在已经变成了小太监一样的可怜人了,内疚感再次涌上心头,陆逍“啪”的一声捂住嘴!   小太监:“……殿下这是?”   陆逍摆摆手,捂嘴含泪冲进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寝殿里。   又是一夜无眠,偶尔迷瞪过去,梦里也都是绿衣男悲凉地神色。   第二日清早,陆逍双眼的“烟熏妆”,已经替他完成了一层黑化的表面形象,是个表面大魔头了。   内疚感让他一上午浑浑噩噩,甚至没怎么注意七弟和阿遥。   后晌练武,他甚至出现了幻觉,看见原本指导他和七弟练武的张四,变成了那个绿衣男人!   陆逍闭起眼使劲甩甩脑袋,睁眼一看——   “胳膊发力!往上挑就要往上出剑,别总是只勾手腕,懒得你!”顾青远没好气地纠正陆潜的出剑姿势,教训道:“你手腕这么讨巧,就是把身体跟剑分割开来懂吗?还怎么人剑合一?什么坏习惯。”   陆潜一脸不服气:“不是偷懒,这么变招速度快。”   “光是速度快有何用?”顾青远看师弟居然敢顶嘴,立即竖眉毛瞪眼教训道:“功底不扎实,你就只能对付二流高手,剑招这么转,就使不出十成内力,遇着一流高手,一下就给你打飞了,有形而无实,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陆潜垂下剑,气势汹汹走上前,用眼神逼师兄收回刚刚的话。   薛遥刚要上前劝架,就见暖宝宝离弦的箭一般,跟自己擦身而过,飞速挡在了顾青远面前!   陆逍紧张地对陆潜说:“七弟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刚进宫,不懂事!”   “啊,原来您是宁王的兄长?”顾青远在陆逍身后,故作恍然地坏笑。   陆逍转头凶他:“你来这里瞎掺合什么?回去干活!”   顾青远咧嘴笑笑:“承蒙殿下看得起,顾某奉命在此陪练。”   “你们认识?”陆潜疑惑地看向六哥。   陆逍一把抓住七弟手腕,拉到角落说悄悄话。   “七弟,这姓顾的是个粗人,第一次进宫,你多包涵点,不要随意责打他。”陆逍神色凝重地恳求:“行吗?”   “……”陆潜转头看了看远处拽兮兮的师兄,并不觉得自己打得过。   回头看着六哥期盼的眼神,陆潜还是逞能地挺直腰杆:“为什么爷不能打他?”   “他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功夫不错。”陆逍神色惋惜地看着七弟道:“原本也算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今被净了身,都算不上个男人了,你就当是英雄惜英雄……”   陆潜脸上的惊恐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大师兄居然……   如今的陆潜深受晨勃的困扰,已经完全了解“净身”对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净身?他为什么会……”   “别问为什么!”暖宝宝不敢回忆自己铸成的大错,抿着嘴忍痛跑开了!   片刻后,顾青远看见小师弟耷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身边。   顾青远低头挑眼,去看小师弟表情。   陆潜立即别过头,拒绝与“太监师兄”对视。   “你怎么了?”顾青远一脸茫然。   “没事。”陆潜用不忍直视地目光迅速斜了大师兄一眼,神色凝重地试探:“听说江湖上有一种奇功,叫葵花宝典,师兄了解么?”   顾青远不屑地一笑:“这世间没有顾某不了解的功夫。”   陆潜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不忍直视的看师兄。   那是仿佛看见剑圣闷了一大缸豆腐的眼神。   “怎么,想学葵花宝典?”顾大侠一脸高傲地询问小师弟,并把小师弟躲闪的目光理解成害羞求教。   “不想。”殿下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想?”顾大侠疑惑。   陆潜侧头指了指远处正在凉棚下调奶的贤惠小伴读,严肃地表态:“爷还用得着,不能割。”   顾大侠一脸茫然,但已经习惯了小师弟有些古怪的性格和说话方式,懒得多问,就继续指导练剑了。   第一段招式练完后,薛遥提着奶壶,投喂崽。   今天的崽心事重重,只喝了半壶奶就饱了,神色凝重地看着小伴读,低沉道:“爷会给你留着。”   薛遥一愣,低头看看奶壶,以为殿下是给自己留了半壶奶,顿时感动道:“殿下懂事了。”   陆潜心领神会地抿嘴一笑,薛遥欣慰地点点头,二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这天,暖宝宝始终窝在凉棚里,小鸵鸟一样缩着脑袋。   薛遥趁陆潜继续练剑的时候,走到暖宝宝身旁坐下来,轻声问:“殿下还在为昨天说的事烦心?”   “叫我阿逍!”   “阿逍。”   陆逍这才转头看向薛遥:“你要我还是要七弟?七弟他根本不了解你。”   “您也不了解您自己。”薛遥看着他:“说句高攀的话,从小到大,我一直当您是我的知己。”   陆逍眼睛一亮,燃烧的希望把他的内疚感都淹没了:“你这么说,那我这片心意也不算错付。”   “我们彼此都没有错付心意。”薛遥抿嘴一笑,往暖宝宝身边挪近一屁股,一手搭上他肩膀,凑近他耳边轻轻呼气道:“殿下想要吗?”   陆逍一缩脖子,感觉半边身子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本能地蹦起来退后两步,惊诧地看向薛遥,结巴道:“你……你这是作甚?”   “噗……”薛遥忍不住笑,低头一拍手,指着暖宝宝笑道:“瞧您,一试就试出来了。”   “试什么?”回过神的陆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赶忙清了清嗓子,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坐回薛遥身边。   薛遥挑眉道:“您对我要是那种感情,刚才就不会感觉那么别扭。”   “什么别扭?谁别扭了?”陆逍心知自己上当了,满面急火看着薛遥:“你刚刚太突然了!”   “如果是那种感情。”薛遥坚定地看着陆逍:“您就不会本能地抗拒。”   “我没有抗拒。”陆逍急切地想解释,但刚刚被薛遥搭着呼气的半边身子还在起鸡皮疙瘩,他懊恼地低头想了想,老实地解释:“不是所有男人都沉迷那种事,阿遥,我对你的感情是超脱欲望之外的,但如果你喜欢,我……”   “超脱欲望之外?”薛遥打断暖宝宝的告白,认真地开导:“阿逍,你知道吗,咱们把超脱欲望之外的知己叫做什么?”   “叫什么?”   “好兄弟。”   陆逍一皱眉:“那不一样,你以为我分不清对兄弟和对你的感情?你跟五哥七弟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薛遥说:“只有我了解您,我懂得如何排解您的焦虑,如何让您敞开心扉,如何让您感到安全……您对我也是一样,因为本质上,我们俩很相似。”   都是被父母厌弃的人,都是最容易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人,都惯于牺牲自己讨好别人,都在用浑身的力气活着。   “原本就比别人容易受伤,还要装作比别人不计较,很累吧?”   薛遥眼神变得忧伤,注视着陆逍,就仿佛看着镜子里慌张掩盖浑身伤痛的自己:“您真的喜欢跟我相处吗?就因为我能说中您的心事,理解您的需求?可您在我面前依旧小心翼翼,就因为彼此了解,您还得照顾着我比你兄弟们更敏感的小心思,彼此都小心翼翼,这样不是也很累吗?我确实可以理解您,却没办法让您卸下防备,无忧无虑地做真正的自己,您喜欢这样的我吗?”   “我喜欢!”陆逍坚定地看着薛遥,信誓旦旦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阿遥,我不需要你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我,不开心就发脾气,放松一些面对我,是你想得太多了。”   薛遥眼神放空一瞬。   不开心就发脾气。   想得太多?   薛遥似乎只有面对陆潜的时候,才敢彻底不想任何事,把整个自己都交到陆潜掌心里,不开心就闹小脾气,甚至敢对陆潜不讲理。   因为陆潜是个小太阳,薛遥那点小脾气砸过去,还没靠近,就已经被陆潜散发的热量烧成了灰烬。   他知道自己的敏感伤不到陆潜,所以敢放肆。   也因为他和陆潜性格某些方面的巨大差异,让他的烦恼和沮丧,在陆潜面前有着足够的神秘感,这神秘甚至能激起陆潜的征服欲,所以才会兴趣盎然地来哄他、探索他。   薛遥的感性,是陆潜理性世界里看不透摸不着的奇迹,有股天然的吸引力,让陆潜兴奋地包裹他,不断挺进触摸他。   因为无法触碰的神秘感,薛遥伸出小爪子的抓挠,反而会让陆潜更加好奇。   暖宝宝却不一样,薛遥爪子还没伸出来,陆逍可能已经受伤了。   “我如果在您面前放肆,就得看着您为我做出牺牲,委曲求全温暖我。”薛遥看着暖宝宝:“阿逍,这世上能理解你我的人太少了,所以你才会觉得孤独,才会病急乱投医。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不会离开你,我们永远是好兄弟,但我治不好你的伤。”   陆逍眼神暗下去:“你是不是想选七弟?”   薛遥摇摇头:“我也不会选他。”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侠:葵花宝典是什么东西?顾某居然没听说过?但是在师弟面前一定不能丢面子,假装精通好了,嘿嘿。   七崽同情的目光【盯—— 第139章   看见暖宝宝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薛遥知道自己刚刚的劝解都白费了, 这小子根本听不下去!   “我本担心你心里已经有了七弟,好在老天还是公平的。”陆逍坚定道:“除非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否则我不会放弃你, 阿遥, 走着瞧吧,我并非你想的那样脆弱, 只有七弟才需要旁人额外的关照。”   薛遥没办法,他看暖宝宝就仿佛看从前的自己。   这个年纪的男人以为只有强悍能让人仰慕, 说也说不通, 那就只能让他自己慢慢了解自己。   “这副药,是我为您母妃调配的。”薛遥拿出昨晚在系统药店兑换的抑郁症药物, 递给暖宝宝。   “药?”陆逍以为他故意岔开话题,不太开心的拒绝:“我母妃没有生病。”   “您母妃心情总不好,是肝气郁结气血不畅之症。”薛遥忽悠道:“这药主要是养肝活血的配方, 吃了没坏处,要是太贵妃吃着好……”   “吃着好,她也不会谢你的。”陆逍神色忽然一冷,一双清澈的眼睛耷拉下去, 仿佛突然蒙上了一层暮气。   陆逍二十年人生大半都在试图讨好母妃, 得到的回应都是不耐烦与各种驱赶,再无其他。   感情被反复践踏,会变味成仇恨。   伪装成恨的感情,可以保护陆潜不再反复飞蛾扑火、自取其辱。   陆逍恨贵妃娘娘。   “我用不着您母妃感谢我啊。”薛遥笑着小声劝说:“您往后出宫住了, 太贵妃娘娘一个人在宫里怪冷清的,如果心情好一些,还能跟其他太妃一起看戏解解闷。”   陆逍没说话。   薛遥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戳暖宝宝痛处,但他没办法,作为过来人,他知道陆逍真正的心结,就在于生母对他的厌弃。   只有治好贵妃娘娘的抑郁症,母亲的力量才可能愈合陆逍心底的伤。   “她不会吃药,别白费力气了。”陆逍用冷漠地神情自我保护,这是他从母亲身上学会的表情,也是伤他最深的表情。   他无比厌恶母亲以冷漠作为武器,曾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赌咒发誓:自己绝不会变成母亲那样践踏别人感情的人。   可每当他感到受伤的时候,母亲伤他的那把刀,就会在他脸上完美重现。   这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用不着她答应。”薛遥用最温软的语气缓和陆逍的抗拒,抓起他的手,把药包放进他掌心:“让膳房每天加一份在汤里就好,份量很少,不会影响口感。”   另一头,校场演武台角落,顾大侠也正在跟小师弟吐露心声。   “我不许你吃!你要不要脸!”顾青远学着小骗子委屈巴巴地样子,夸张的给陆潜重现当日的情形。   “不可能。”陆潜不相信六哥会对前辈这么无礼。   “骗你作甚!”顾青远把陆逍狼吞虎咽吃完菜后逃跑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陆潜完全无法想象自家乖得有些傻气的六哥会做出这种事,侧头问:“你们打架了,哥为什么还向着你?”   “向着我?”顾青远噗嗤笑出声:“他刚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对我照顾点?”   陆潜点点头。   “哈哈哈哈!”顾青远乐不可支地跟小师弟解释:“我骗他说是为了替他结账,卖身进宫当奴才了,他现在可内疚自责着呢,想补偿我,懂吗?你别告诉他我是你师兄,这小子太有意思了!”   薛遥带着暖宝宝回到校场的时候,老远就看见师兄弟俩乐不可支一脸坏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潜一看见六哥跟小伴读走在一起,就不笑了,起身凶巴巴走过去。   薛遥突然自觉地横着走几步,跟陆逍保持距离,陆逍却三两步跟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故意有说有笑地迎接七弟的目光。   薛遥觉得暖宝宝现在已经变成小恶魔了!   【系统警报:陆潜酸度值99,请就近寻找结实可靠的遮蔽物,以防不测!】   薛遥:“……”   完了完了完了!   眼睁睁看着龙傲天崽神色冷酷地走到面前,薛遥在思考挨揍的会是自己还是暖宝宝……   然而,陆潜只是弯身把小伴读的手从六哥手里抽出来,低头把薛遥的手指一根根仔细撸一遍,只允许小伴读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擦完手,陆潜话都不说一句,拉着薛遥就走,居然不跟六哥打招呼。   “阿遥。”陆逍叫住他:“今晚别出宫了,住我殿里罢,我还有话对你说。”   闻言,陆潜停住了脚步,松开了薛遥的手。   【系统警报:酸度值满百,请宿主及时采取亲密接触措施,以降低危险数值!】   薛遥:“……”   亲密接触?   这是什么鬼建议!   陆潜转身朝暖宝宝走过去的时候,薛遥拽了拽他的衣袖。   “不去。”陆潜替小伴读拒绝六哥。   “又不是问你。”陆逍毫不相让:“让阿遥自己做决定。”   兄弟俩同时转头看向薛遥。   薛遥:“……我今晚回府有事,不能留在宫里。”   “那明天,后天也行,有空闲的时候来我宫里。”陆逍步步紧逼。   “有空闲也住爷宫里。”陆潜说。   “让阿遥自己选。”陆逍再次强调。   于是,俩崽子的目光又落在薛遥身上。   “阿遥,你想跟七弟住,还是想跟阿逍住?”陆逍用自己的称谓优势抢占上风。   “我不方便住在宫里……”薛遥想要这俩崽明白自己并不想担当三角关系的主角。   他同时淘汰了两只崽,于是,陆逍和陆潜的争夺战化为内部竞争。   “那就来一场爷们间的对决。”   “比剑?”   “不行!”薛遥立即阻止二人自相残杀,或者说阻止龙傲天崽单方面残杀暖宝宝:“不可以打架!”   “那就比射箭。”陆逍选了自己拿手的本事:“射靶子没意思,咱们放鸽子活靶子,一回二十只,谁射下的多谁胜,一局定胜负。”   陆潜:“行。”   陆逍射飞禽的本事相当出众,陆潜却连固定靶骑射都不怎么训练,理论上陆逍获胜的可能性更大。   但薛遥很清楚,陆潜的归游体质,根本是无解的外挂存在,就算蒙着眼睛,都能比别人射的准。   这应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薛遥跟着兄弟俩来到骑射场。   “活靶子”是宫里养殖的鸽子,一般一次性放飞十只,再多也来不及射,眨眼的功夫就都飞走了。   但是陆逍发箭速度极快,二十只放飞,到最后一只鸽子消失在天际,陆逍能发出十箭以上。   陆逍的伴读时常陪主子练这套箭技,手脚也利索的很,一手抱着箭筒,一手飞快抽出箭矢,摆正方向递给陆逍。   主仆俩配合完美,一局完毕,二十只鸽子被陆逍射下八只,其中还有两只被同一根箭贯穿。   射完后,陆逍对七弟露出个自信的笑,“请吧七弟。”   陆潜起身走到箭场中央,薛遥抱着箭筒跟在一旁,有点紧张。   他没想到暖宝宝的箭术居然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   已经不是准头的问题了,暖宝宝拉弓瞄准几乎都在眨眼间完成。   由不得他多想,侍从已经准备好放出鸽子了,薛遥赶忙学着暖宝宝伴读的样子,取出一支箭,摆好角度方向,递给陆潜。   紧接着,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灰白的鸽子斜飞着被驱赶向天空。   陆潜边射箭边追赶。   薛遥这一刻才发现成败的问题不在于陆潜发箭快慢,而在于他能不能以同样的速度追赶、递箭。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刚刚看见陆逍和他的伴读配合得行云流水,所以薛遥没想到,配合这件事,是有难度的。   薛遥一边追赶陆潜的脚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拿箭,根本来不及像那个伴读一样摆好角度,陆潜已经把箭拿走了。   刚刚看陆逍射箭,还觉得家养的鸽子飞得好慢,现在轮到自己了,感觉一切都跟快进一样,早知道让陆潜自己背着箭筒,估计都比这么配合默契。   有时候陆潜手伸过来,薛遥还没拿出下一根箭,急得浑身冒汗,箭拿出来之后太紧张,两只手乱了,把箭筒递给陆潜。   陆潜也没废话,自己从箭筒里挑一根箭射出。   就这默契度,结果已经可以猜想了。   他家龙傲天崽最后只射中四只鸽子。   薛遥简直懵逼了,做梦都没想到陆潜会输给暖宝宝。   不可否认,输的原因他本人功不可没。   陆逍开心极了,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了七弟两句,然后甩着尾巴等薛遥表扬。   眼睁睁看着陆潜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低着头,神色落寞。   薛遥心疼得快被揉碎了,一时间完全忽视了暖宝宝,转头一个劲安慰陆潜:“都怪我取箭太慢了。”   陆潜没说话,挑眼对小伴读露出个苦笑,转身走去角落。   浑身的气流都在感知小伴读有没有跟上来。   陆潜在尝试大师兄的方式——小伴读会不会因为愧疚而可怜殿下?像六哥对师兄那样格外关照殿下?   薛遥在良心的拷问下坚持了半分钟,立即转身追上龙傲天的脚步,满脸愧疚的小声安慰:“殿下,你别难过了,都怪我取箭慢了,今晚我悄悄留在宫里陪你好不好?”   陆潜沉默地别过头,不让小伴读看见自己嘴角勾起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侠:我一装可怜,小骗子就心疼我,对我可好了!   七崽:受教了。 第140章   “认赌服输。”陆潜回过头时已经是一副受伤小兽似的颓然神色, 长睫半掩着失神的浅瞳, 失落仿佛将他眼里倒映的小伴读都碎得支离破碎:“殿下比不过六哥。”   “什么比不过啊!殿下的志气哪去了?是因为我取箭慢了才输掉的!”薛遥第一次看见崽失去以往的自信与骄傲,心里酸楚得不行,抬手捏了捏崽失落地小脸:“以后咱们经常练习配合, 总会练好的, 殿下很有天赋,不会比不过谁, 明白吗?”   “比得过么?”陆潜歪着脑袋茫然看向小伴读:“殿下都比不过六哥一半。”   薛遥一惊,刚要反驳, 就见陆潜蹙眉决绝地开口:“输了遥遥, 以后,都不想射箭了。”   “别说这种话!”薛遥心尖仿佛被拧了一下, 下意识抬手想要护住受伤的崽崽。   陆潜眸光凌厉地一闪,准确的把握时机,一低头, 让遥遥顺利把他搂在怀里。   “以后多练几次就好了,我可以练习快速取箭,殿下的发箭速度并不慢,练一下就更快了。”薛遥搂紧失败崽, 低头凶道:“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听见没有?”   “晚上遥遥哄。”   “好好好,今晚我哄殿下睡,不要难过了,殿下要打起精神。”   射箭场上, 陆逍还在为自己的神勇表现满足不已。   刚刚在一旁观战的顾大侠也十分给面子的夸赞小骗子。   陆逍得意洋洋地问顾大侠:“你觉得我的箭法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加强练习?”   暖宝宝这么问,其实是想得到“没有了,你已经无敌了”这样的回答。   但江湖上经常有人向顾大侠求指点,顾大侠一听就当真了,挑眉认真告诉小骗子:“你准头和速度都可以,只是要换一把拉力强些的弓,你这弓上了战场,距离太勉强,稍远点连皮甲都穿不透,而且受风向影响大,速度不够快,毫厘之差,就会有变数。”   一旁陆逍的伴读满脸惊恐,一直偷偷在对顾大侠摆手——您快闭嘴吧!   他家殿下只是谦虚客气一下,没有真要你提点!   “是吗?”陆逍气呼呼地看着这个说大话的家伙,想挫挫他锐气:“要不咱也比试比试?”   顾青远咧嘴一笑:“又射鸽子啊?射这么多下来,你一个人吃得完吗?要不咱射同一只,谁先射中了谁胜,强弓这么比才看得出优势。”   陆逍接受挑战,准备借这次机会一雪前耻,鸽子还没放出去,他已经拈弓搭箭摆好了姿势,那姓顾的却懒懒散散地。   然而,鸽子放飞的时候,顾青远发箭的速度却并不比陆逍慢。   两只箭矢几乎同时离弦。   “嗖嗖”两声锐鸣——   顾青远的箭因为强一倍的推力,比陆逍先射中了鸽子!   陆逍的箭慢一步,只穿透了鸽子上方的空气。   这不可能!   陆逍还摆着射箭的姿态,傻眼了。   顾青远倒是没有得意。   他这个级别的高手,比赢一个没有实战过的小王爷,那是理所应当的,不像他那个心比海深的师弟,刚刚故意射歪了两箭,也不知想什么坏心思。   “看见没有?”顾青远还一本正经地指点小骗子:“你用这种弓,远一点的距离,射的再准,顾某都能轻松格挡躲避,必须加强臂力训练,要不你就练弩,不要练弓。”   啊啊啊啊啊啊!   陆逍的内心已经快要气炸了,鼻子喷火的盯着顾青远,满眼不服:“你家这么穷,怎么还有闲钱练箭?”   “哦,顾某以前给富家公子当过教头,一开始教棍棒,为了多混口饭吃,在他府上练了箭术。”顾青远深吸一口气,沧桑道:“不过也没什么用了,顾某这一生注定困于一隅,什么本事都是白搭。”   陆逍一惊,“啪”的一声捂住嘴!   又来了!   “噗……”顾青远赶忙别过头憋住笑!   薛遥带着可怜的龙傲天崽崽回到箭场,看见暖宝宝捂着嘴满眼哀伤,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顾青远见小师弟回来了,也上前把他叫到一边,问他刚刚为什么射偏两箭。   陆潜侧头凑近小声说了句什么,顾青远一挑眉,抬手指着小师弟笑说了几句。   薛遥一边安慰暖宝宝,一边疑惑地看着远处,那对师兄弟坏笑着碰了下拳头。   总觉得这师兄弟俩不太对劲,但也没多想,晚上乖乖留在陆潜宫里睡。   薛遥已经好久没哄崽入睡了,主要是这小胖子小时候也不需要人哄。   吃和睡这两件事,陆潜一向是无需外援的。   但今天不一样,受到挫折的崽一个劲要抱抱,躺下好些时候还不肯睡觉,非要遥遥抱着一起睡。   薛遥哪里肯答应,这小子现在还处在心动阶段,一起睡是绝对不行的,所以薛遥就坐在床边哄,把个陆潜越哄越精神。   两天没睡好的薛遥自己先困了,他说殿下我要去歇了,陆潜拍拍自己身旁,让他歇这里。   薛遥笑着摇摇头,刚起身,手被陆潜抓住了,他转头凶陆潜,要乖。   陆潜眼睛一闭,抓着他的手假装睡着,是个小无赖了。   安静的卧房就剩下薛遥一个人使劲儿,拔河一样拉扯,把陆潜都快拉下床了,手还连在一块儿。   “殿下别闹了。”薛遥话音很软,没办法,他对陆潜狠不起来。   陆潜还闭着眼装睡,故意被他拉到床沿了,明明白白告诉他:再拉一下爷就摔下床了,你看你舍得摔着爷你就继续拉。   薛遥那他没辙,但也不肯放弃,于是一手按住陆潜,一手往外拉。   一、二、三,用力!   来回几下,他按在陆潜胸膛的手掌渐渐加速起伏,能摸出陆潜越发激烈的心跳。   系统提示:【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79%】   薛遥按在陆潜心口的手触电一样缩回去,自己的心也开始狂跳,脸颊到耳根都烫得冒烟了。   正常人这时候都该知道,眼前这个装睡的坏小子想干什么坏事,但薛遥不生气,或者说他没办法对陆潜生气。   他爱这小崽子爱得太包容,连这样的蛮横,都被他理解为执着。   怪谁呢?怪他自己把这小子养歪了。不然他舍得怪陆潜吗?心疼还来不及呢,所以威胁地话也说得软乎乎的:“殿下这样子,我以后还敢来宫里住吗?”   陆潜还是倔强地闭着眼装睡,呼吸有点重,小时候抓着奶壶坚持要再喝一口,也是这样子护食一样的微微嘟着嘴。   但陆潜的手松开了。   他闭着眼睛放小伴读离开,因为害怕没有下一次。   薛遥觉得自己恐怕是世界上最没出息的人了,陆潜一松手,他心都要软化了,差点就在陆潜身边躺下了,夸他懂事。   好在残存的理智捂住了他的嘴,转身默默离开了寝殿,独自去偏殿睡了。   这睡前的一阵激烈运动,让两天没睡好的薛遥倒头就睡着了。   半夜感觉自己被人搬来弄去的。   薛遥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薛遥哼哼了两声。   抱着他的人立即把他搁到一旁,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薛遥模模糊糊看清了那小子罪恶的下巴尖,黑暗里白玉一样的光洁迷人。   “殿下……”薛遥迷糊地哼哼,不知自己时梦时醒。   “嗯。”那人低低应了声。   “你怎么睡我屋……”薛遥呢喃:“你走。”   某坏崽把侧脸凑到他嘴边:“那亲一下。”   薛遥迷迷糊糊抬一下脸,双唇顺从地贴了一下他脸颊,再分开。   半晌,坏崽还是睡在那儿不动。   “不是说好亲一下就走?”薛遥发现不对劲了。   “没有,只是让遥遥亲一下。”   “……”薛遥在不服气中再次睡熟了。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破百分之八十,请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款滤镜:我家崽崽切开不可能是黑的,一定是在做梦 第141章   这声可怕的系统提示, 恶梦一样让薛遥惊惧, 可两天没睡的困倦,让他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一时没法完全清醒, 只呜咽着瑟瑟发抖起来。   坏崽的一只胳膊就是在这时候趁虚而入的, 就那么干净利索的抄起他后腰,往自己怀里一紧。   薛遥就像磁铁一样, 不可抗拒的被吸入陆潜怀抱,那是让人一下子摆脱惶恐不安的扎实拥抱。   薛遥从绵软的枕头上乍然挪到年轻男人生硬的胸肌上, 脸颊不满意生硬的触感, 本能地微微挪动,想寻找稍微绵软的部位依靠。   自然是找不到的。   “爷吃多点, 以后就软和了,好么?”陆潜低哑的嗓音在头顶迷幻一样响起。   这年轻小男人在为自己不如床铺的触感道歉,希望薛遥以后还给他机会如此相依靠。   半梦半醒的状态下, 人是会失去大半自控力的,一切反应都被本能操纵,薛遥靠在他胸口的半边脸烫极了,被搂紧的后腰也一阵阵发麻, 陆潜的嗓音从未有过的蛊惑, 让他无法抗拒,轻轻“嗯”了声。   陆潜的心跳声立即诚实的告诉薛遥,他对这声“嗯”有多满意,如果薛遥此刻清醒过来, 就会发现陆潜某个部位更明显的开始“满意”起来了。   这样的反应,薛遥要负全责。   他应该承受陆潜意外兴奋引发的出格,就算只是更亲密一层的接触,也能稍稍让陆潜舒服一点,始终没有让自己彻底清醒的薛遥,其实潜意识里在纵容那一点出格的发生。   但是陆潜什么都没有做。   他甚至没有撩起薛遥的里衣,一整晚都只是隔着单薄的衣服,保持一个小骑士的风度,守护怀里的小伴读。   一个不受世俗常规约束的男人,为了爱的人,超脱了寻常男人的克制力,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因此而柔软的,更别说本就心肠柔软的薛遥。   但薛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侧脸规规矩矩靠在枕头上,身边并没有半梦中的那个小男人。   一种极端的羞耻与自责感,让他瞬间清醒了。   如果陆潜不是提前睡醒离开了,那么就代表薛遥昨晚做了个让他无法承受的梦。   他在想些什么啊?   昨晚的每一段回忆,都让潜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薛遥无处遁形。   终于认亲事实,这场心动劫数并不属于陆潜一个人,他也已经深陷其中。   他甚至不确定哄陆潜睡觉时,那百分之七十多的任务进度,是不是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薛遥羞窘极了,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就这么瘫坐在床上不断回忆。   半梦半醒中断续的记忆是真是假?薛遥还傻乎乎地在床上寻找那家伙存在过的痕迹。   他听见有人轻轻掀开珠帘走进卧房里,立即慌张的躺下去,假装还没睡醒。   他听见对方迈着小碎步接近的时候,心里一阵失落。   光听脚步他就知道不是陆潜。   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连陆潜的脚步声的轻重缓急,都能分辨出来。   薛遥睁开眼,来人是宫里的太监。   “公子醒了?”太监笑着小声道:“奴婢叫人伺候公子洗漱。”   薛遥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起身懒懒地问:“殿下先醒了?”   他其实想问殿下是不是从我屋里醒的。   “是,殿下早起了,已经去了上书房。”太监颔首答话。   “什么?”薛遥皱眉:“怎么去这么早啊?”   主要是为什么都不等他一起走?   “外头已经巳牌二刻了。”小太监笑道:“殿下辰时便照常起了,您今日睡得香,殿下让奴婢巳时再来瞧您醒没醒,不许咱们惊扰您。”   薛遥从醒来到现在的所有烦愁,在一瞬间被这句话清扫一空。   他差点笑起来了,终于出现了刚睡醒的人懒散地神色,嗓音哑哑地嘟囔:“干嘛不叫醒我?他……”   他昨晚是歇在我这儿吗?   好想问清楚的话偏偏不好意思问出口。   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他跟陆潜一起长大,也不是头一次睡在一个屋了。   但人心就是这样的,清清白白的时候,再怎么亲昵都不会多想,心里有鬼的时候,再清白的举动,都沾染了暧昧的气息。   可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如果是周冲的外孙女,这个时候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况,他扭捏什么?期待什么?   期待成为未来龙傲天后宫里,最得宠却见不得人的男宠吗?   薛遥嘴角若隐若现地微笑,一下子被冷水浇僵住了。   他抖着手去拿衣服穿。   太监立即转身叫人进来伺候,薛遥硬生生说了句不用。   他洗漱完,没用膳就出宫了,让其他伴读去上书房伺候陆潜,自己托人告假回府。   他感觉自己必须离陆潜一定范围之外才能恢复清醒。   他需要跳出整件事,来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坏掉了,怎么会对看着长大的男孩生出那样的心思。   为什么一到陆潜跟前,他脑子就像被驴踢晕了一样不清醒?   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对陆潜的回忆,已经沾染了荷尔蒙的气息,儿时那种单纯不复存在,记忆里,也都是陆潜替他下围棋以一敌三的那类帅炸天景象。   那小子一回眸一抬眼,都像个小荷尔蒙炸弹,简直是天生的撩心鬼才。   这时候薛遥才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弯成蚊香的。   当了两辈子的单身狗,最后栽在一个屁大男孩手里,薛遥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老子不服”。   *   陆逍上午没看见薛遥,所以提前告假离开,去母妃殿里送药材,好让太监午膳的时候,就能把药掺进汤里。   他为自己如此积极不死心的“拯救”母妃而感到自责,所以在心里假装自己是为了薛遥做这件事。   吩咐完太监,他就做了坏事一样,快步出宫。   路过偏殿的时候,陆逍余光看见母妃跟以往一样,坐在窗前,木讷地看着殿门。   父皇已经走了,却给他的母妃留下这样一个永远的等待姿态。   从他记忆的最初就开始了,或许母妃只是习惯了这个姿态和这个位置,并没有在等待什么。   因为母妃如果期待父皇驾到,就一定会梳妆讲究,而母妃从十年前已经不修边幅了,她真的只是习惯了等待的姿态。   但是每每看到她那么表情空洞地坐在那里,陆逍总是忍不住疯狂期待,下一刻就能听见父皇驾到的通报。   在经过偏殿的时候,陆逍的余光,跟母妃空洞的视线,有一瞬间的碰触。   母妃没有厌恶不耐地移开视线,这给了陆逍希望,他又本能地转过头,像狗一样对母妃露出讨好的眼神。   太贵妃像是突然惊醒了,发现儿子站在不远处用期待交流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立即站起身,离开了窗前,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给儿子一个拒绝的枯瘦侧影,以免儿子来给她请安。   陆逍的眼眶还是一下子红了。   他想狠狠甩自己两巴掌,问问自己为什么贱了十多年,还不长记性。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立即用母妃同款的冷漠表情从窗前路过。   但他知道自己的反击已经晚了,母妃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他留给母妃的最后一个形象,永远都是一只被不断踢踹,还摇尾乞怜的狗的模样。   活该父皇冷落你。   陆逍浑身发抖,恶狠狠地在心里嘲讽。   “咳……咳咳!”   他路过窗子后,偏殿里传来母妃枯叶一样的咳嗽声,他的脚立即像是生了根。   伫立良久。   陆逍转过身,迈步走进偏殿,迎着母妃抗拒的、嫌恶的目光,死皮赖脸地走到母妃面前,还徒劳努力地保持尊严,冷声询问:“太贵妃娘娘可是着凉了?怎地不叫太医来瞧瞧?”   知道这场尴尬的交流无可避免,太贵妃面无表情地坐回了她习惯的窗边,看着相同的地方开始发呆:“本宫安泰得很,不劳王爷操心。”   陆逍目光一下子放空了。   这样坦然的直视,他才发现母妃比从前又瘦了。   太贵妃见他还不走,只好转过头与儿子相对:“今儿什么风把王爷吹来了?”   陆逍面无表情看着她:“我给母妃送些疏肝解郁的药材。”   母妃的虚弱让他单方面跟她和解了。   陆逍再次趴在她脚边不顾尊严的甩起了尾巴,等待母妃随时狠狠踹过来的脚。   有一点算是安慰,母妃并非只对他无情,从前对三哥也是这样。   陆逍听说自己出生前,三哥养在母妃身边。   老嬷嬷都说母妃曾经是个溺爱孩子的母妃,陆逍从前一遍遍询问老嬷嬷母妃是如何溺爱三哥的,然后他一边在心里嫉妒三哥,一边悄悄把故事里的三哥换成自己。   骗自己如果早出生几年,他就会享受几年真正的母爱。   但是自从母亲性格大变之后,三哥几次上门拜访,都被母妃的冷漠打击得满地找牙。   大概是为了保住童年美好得记忆,三哥以佟妃不允许探访为由,再也没来看过母妃。   但是三哥自缢之前,最后一个要求,不是跟自己的生母见面,而是跟贵妃娘娘见一面。   这让陆逍明白过来,原来三哥也跟自已一样,一直没有放下。   没人知道母妃最后跟三哥说了些什么,会不会是变得像年轻时候一样温柔了?   “以后用不着带着些药材来我宫里。”太贵妃神色麻木地开口。   陆逍没回答,沉默许久,忽然轻声问:“您恨我么?是不是很后悔生下我?”   太贵妃麻木地眼珠子缓缓转了转,对儿子露出个不解的神色:“这是什么话?”   陆逍苦笑一声:“慧芳嬷嬷说您当初为了怀上我,几乎日日泡在药汤里,针灸一日没停过,您当时是不是真心期待过我出生?”   太贵妃露出惊愕地神色,但很快又变得麻木,转头看向窗外,像是拒绝交流。   她总是这样的。   陆逍习惯了,也不想傻等着,识曲地颔首准备告辞。   转身的时候,他却听见母妃嗓音低哑地开口了——   “你是本宫这条贱命存留过的唯一价值了,后悔什么?若是没有你,本宫该后悔生在这世上了。”   陆逍一瞬间泪如泉涌,猛地转过身,震惊地看向窗前枯瘦麻木地女人。   “那……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太贵妃又转过脸来看他,眼里的疑惑像孩子一样无辜:“谁说本宫讨厌你?”   “你根本不想见到我!”   沉默。   太贵妃眨了一下眼,恍若隔世般呢喃:“我不想见任何人,我希望你们忘了我这废人,我养坏了老三,先帝觉得我是故意的,觉得我恶毒之极,我哪里配有你这样的孩子?你跟本宫待久了,也会学坏的。” 第142章   “学坏?”泪滚过陆逍的脸颊, 欲坠不坠地在下巴尖聚集成珠:“您是因为怕我学坏, 才不搭理我?如果是这样,至少每隔一阵子,问我两句话, 试探一下我是不是符合您的期望吧?不闻不问不回应……”他眼神一厉, 陡然咆哮:“就是您深思熟虑后,对我采取的教导方式吗!”   太贵妃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微微含胸低头:“对不起。”   她破罐子破摔, 早知道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不要对不起,”陆逍咧着嘴, 嗓音低哑如耳语:“我想要母妃……不要那么厌恶我。我只是想呆在您身边, 不说话也不可以么?为什么一定要让嬷嬷领我去别处?我已经尽力缩小我自己,您让我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会被您厌恶。”   “对不起。”太贵妃又露出排斥的神色, 那是她需要独处的信号。   儿子脸上的悲痛让她快要窒息了。   要是早些年干脆利落的投井或许更好些,但她那时怕给儿子带来麻烦,像她这样的废人能做的也只有少给别人添麻烦了, 就这点她都做不好,她只会逃避。   陆逍绝望地闭上眼,缓了片刻,睁开眼, 深吸一口气, 尽力平静地询问:“听闻母妃从前追着踢蹴鞠的三哥扇风擦汗,是怎么样追的?三哥跑得那么快,母妃也不觉得累么?能不能也追着给我也扇一次,就像嬷嬷说的那样, 也给我鼓掌叫好。”   太贵妃闻言抬起头看向儿子,目光疑惑:“你第一次要母妃为你做事。”   陆逍抿嘴苦笑着点点头:“可以么?”   太贵妃没回答,难得对儿子露出探究的目光:“我以为你跟老三不一样。”   “不一样?”陆逍自嘲地笑:“母妃还会发现我不一样?我有时候担心自己要是在殿外遇见母妃,母妃恐怕都认不出我。”   太贵妃转头对窗外发了会儿呆,才又集中起精神,回过头,好像是突然发现儿子在身边。   迟钝地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她又露出麻木地神色,喃喃道:“老三他只要自己开心,只要满足他的需求,他就开心了。逍儿,你不一样,你总想让本宫开心,本宫光是活下去,已经筋疲力尽了,你总是想引我做些什么,从小就这样,你总这么生龙活虎缠着我,我却总是走神,回过神时,发现你整张小脸都失落坏了,我好怕、好累,什么都做不好,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累?”陆逍上前一步,抓住母妃枯瘦的肩膀,皱眉道:“父皇对您而言就那么重要么?他不来,我也可以逗您开心!”   太贵妃仰头茫然看着儿子:“你父皇?他……他不重要了,从前我以为他很重要,以为他回来就好,后来他也来过几次,我才发现他救不了我,我不想见他了,是他让我难受,这跟你无关,跟你无关……”   她忽然伸出手抚摸儿子的脸颊,眼里显出罕见的惊恐:“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帐算在自己头上?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像我?千万不要……不要变成我这样……”   陆逍恍惚间眼睛一亮,仿佛在这一刻,突然被某种默契点亮了通往母亲内心的路。   近二十年的隔阂,因为血缘里的某种共性,让这母子俩从未有过的靠近。   陆逍缓缓单膝跪在太贵妃膝下,仰头望着她,郑重地开口:“我是您亲生的,自然像您,也像您一样爱揽事,母妃既然累了,就把所有担子交给我,让我当个派得上用场的人。”   *   回府后,薛遥独自在后院来回踱步。   很头痛,昨晚的潜意识释放,让他对陆潜的感觉彻底被荷尔蒙包裹。   他试着回忆陆潜胖嘟嘟的模样,来抵抗时不时加速的心跳,但此刻他回忆里的小兔崽子连抱着奶壶,都是提剑痛饮的洒脱形象,帅得让人腿软。   薛遥只能另辟蹊径,开始回忆陆潜的亲爹种种大猪蹄子的罪行,把锅都强行分给陆潜,断定这小子未来也会变成无情又花心的大猪蹄子。   傍晚时分,有人上门找薛遥,据说带着个太监模样的随从。   因为门房不认识,薛遥猜想可能是暖宝宝上门找他,赶紧去前厅迎接,居然是陆锦安。   “睿王殿下?”薛遥忙上前行礼:“有事您着人通知我去王府便是,何劳您亲自来一趟?快请做!”   陆锦安笑了笑:“我也是顺路,来跟你打个招呼,泊姨的事我已经办妥,你不必担心了。”   薛遥赶忙颔首谢过。   “今儿七弟这么早放你出宫?”陆锦安见薛遥神色不太对劲,便关切道:“是不是身体不适?”   “只是前两日没睡好,今儿提前告假回府歇息,多谢殿下的体恤。”薛遥颔首答话。   陆锦安点点头,笑道:“为何你独自面对我时如此拘礼,每回七弟站在你身边,你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你还挺会狐假虎威的,今儿没有七弟给你撑腰,本王是不是该借机跟你算算账?”   薛遥窘迫地抬头,正欲解释,就见陆锦安扯起嘴角,露出玩笑得逞的坏笑。   “看来你是真的怕我。”陆锦安觉得薛遥十分有趣。   这朝野内外,多数臣子宦官怕的都是宁王陆潜,因为宁王性情古怪难以捉摸。   而陆锦安素来以宽厚明理服人,偏偏这个薛遥,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一见到他七弟就变得无所顾忌,恨不得骑在七弟头上作威作福。   更怪的是,他那对谁都毫无耐心的七弟,还就真肯纵容着薛遥。   薛遥并不觉得自己的区别对待有什么不妥,小胖崽是他的自己人,“薛某敬重殿下,自当礼数周到。”   “那你就不敬重七弟了?”陆锦安漫不经心地转头打量四周,打算品一品薛遥府中挂在墙上的字画,视线却被东边角落放置的一把弓箭摆设吸引。   陆锦安觉得十分严肃,便快步走过去,抬手取下牛角弓,检查弓壁内部中央镌刻的字迹,果不其然,刻的是陆锦安的表字。   “这把弓……”陆锦安侧头纳闷的看向薛遥。   “啊!这把弓正是您从前赠与我的牛角弓,近些时日缺乏保养……”薛遥心想完蛋了!当年太子送他的礼物,被他积灰积得都变色了!   “我送你的?”陆锦安露出个惊奇的表情,低头盯着弓箭仔细回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   “这把弓不是几年前秋猎的时候老七从我营帐里抢走的么?怎么成我赠与你的了?”   薛遥先是茫然,脑子里迅速搜索关于这把弓的记忆——   多年前的围场里,月色下的篝火边,薛遥和一群皇子闲聊,说自己缺一把牛角弓,第二天醒过来,就有个小太监送来一把弓,说是“殿下给您的”。   那时候,薛遥不知道“殿下”是哪个殿下,把太子、五崽、六崽都怀疑了个遍,偏偏没想到……   陆锦安疑惑地歪头注视薛遥的脸,关切道:“你眼睛怎么这么红?这弓送你就送你了,我不会拿回去的,你别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七崽追妻守则:从小做起,打牢基础,厚积薄发。   小秃兔“啪”的一声捂住嘴! 第143章   “没……我没事, 就是前两日没睡好。”薛遥竭力保持镇定, 低下头,做了两组深呼吸。   陆锦安点点头,低头疑惑地打量这把牛角弓:“老七怎么会把这把弓送给你?你会弓吗?”   “我会好好练的!”薛遥抬头紧张地回答, 生怕陆锦安找借口收回这把弓。   陆锦安疑惑道:“你今儿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是怕我收回这把弓?”   “没有啊!”陆锦安不说,薛遥还没发现自己护食的心思。   心虚让他挺直腰板嘴硬道:“这弓本就是您的, 您有需要随时可以取回。”   “那我可就拿走了。”陆锦安一本正经。   “啊?!”薛遥惊讶道:“您……还需要它吗?”   “怎么?不想给了?”   “当然不是……”薛遥眼巴巴瞄着陆锦安手里的弓,小气唧唧地找借口:“这把弓都几年没保养了, 风吹日晒的, 恐怕也不能用了,要不我给您寻一把新的……”   陆锦安嗤笑一声, 把弓递还给他,“这还差不多,老七撒泼打滚硬要了我这把最喜欢的弓, 他既然送给了你,你至少定期擦擦干净上上蜡,不用就把弦摘了,你瞧这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薛遥接过弓, 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羞愧万分地低头请罪:“是我的疏忽,请殿下责罚。”   “责罚你?”陆锦安无奈地一笑:“老七还不得从宫里一路打滚道我府里,又要来什么‘爷们的对决’,本王可怕死了。”   薛遥“噗嗤”笑了出来, 有些羞窘地低下头。   “老七待你是真的不一样,跟对咱们几个弟兄都不一样。”陆锦安感慨。   “那是自然。”薛遥心虚地遮掩:“您是殿下最敬爱的兄长,我不过是殿下的玩伴。”   “那也是独一无二的玩伴。”陆锦安望着薛遥,认真道:“老七自幼孤僻乖戾,幸好遇到一个同样古灵精怪的你。”   薛遥诧异道:“我哪里怪?”   陆锦安抿嘴一笑:“怪处多了,你自己觉不出来。”   薛遥好奇道:“求殿下明示。”   陆锦安挑眉道:“你的怪处不可言传,就是觉着跟宫里伺候的其他人不一样,你没察觉么?那么些伴读,唯独你跟我几个弟弟混成了哥们儿,为什么?你身上似乎天生缺了点奴气,看似对我们恭敬有加,实则在心里,你根本没把咱们当主子。”   薛遥脸色一变,刚要解释,陆锦安就抬手让他安心:“这话不是责备你,我觉得你这样的性子十分难得。   奴才的眼睛永远朝上仰望着咱们,看不透很多事,你却时刻敢于直视咱们,能帮咱们看见许多问题,甚至偶尔还俯视咱们,看见错处也敢提出来,你的心总是顶干净的。   薛遥,不怕跟你说,以前吧,我觉得你这小子有才华,有能力,只可惜胸无大志。但这一年多来亲理政务,让我看透了很多二十多年没看出名堂的事情,也让我认清了——这世上像你这么纯粹的人实在太少,或许只有七弟那双纯粹的眼睛,才能一开始就觉出你的难得来。”   薛遥愣了片刻,才谦逊道:“殿下实在过誉了,薛某确实是个胸无大志的普通老百姓。”   陆锦安微笑着摇摇头:“希望你保住这份初心,长长久久的辅佐、照顾好未来的天子。”   陆锦安走后,薛遥反复回味这句话。   睿王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警告他不要动歪心思?   他心里实在没底,只怪自己当初为了救陆锦安,透漏了太多底细,如今经人一提醒,都串联在一起,陆锦安肯定会被发现他与常人有异。   薛遥坐在上房呆呆思索到日落。   周蕊进门的时候,疑惑地问他:“遥哥儿,你抱着那弓作甚?”   薛遥这才回过神,低头用袖子擦了擦弓壁,小声回答说这把弓需要修护一下,就起身提着弓去后院,回自己屋里了。   原来对一件礼物的关心程度,也取决于送礼物的人,这把弓在这一天活了一样的。   薛遥从前都没发现这弓的造型如此别致,色泽如此稳重,怎么看怎么顺眼。   弓臂上每一道细微的划痕,都会让薛遥微一皱眉,心疼地用指腹摩挲。   所以说东西是丑是俊,都是心里某个念想在作怪。   陆潜如今在他心里非同儿时的俊俏模样,也同样是他的心在作怪。   薛遥得承认,他对那小男人,确实有那样的感情。   他完蛋了。   今夜照常是一夜未眠,薛遥还没想清楚如何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所以决定暂时不面对,清早又去宫里告假。   告了三日假。   他告假,宁王总是准假的,所以职房地总管只管笑盈盈地登记上,不需要先问过主子。   一连宅在府里三日,不免引得外公和母亲担忧。   外公还以为薛遥在宫里犯了事,被宁王撵回来了。   毕竟没人能想到,王爷的小伴读没病没灾的,还能说翘班就翘班,怕不是活腻了。   旁人都觉得薛遥肯定是被撵出宫,而非自己不肯进宫,所以外公和母亲也不好落井下石,一连两天,旁敲侧击地打听情况。   见薛遥无精打采,含糊其辞,他们就猜想宁王这回肯定是动怒了。   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失宠”,心里还不知多不好受呢,周蕊心疼极了,变着法子倒腾些好吃的给儿子开胃,儿子却始终蔫头蔫脑的,食不下咽。   为了让儿子打起精神,周蕊晚晌硬拉着儿子出门散心,说是去城西看烟花会。   三天没见到崽的薛遥,已经快变成行尸走肉,迷迷糊糊也不知母亲说了些什么,就被牵小狗似的牵出门。   一路上烟花和孩童们的欢叫声,都没让薛遥灵魂回归,所有的热闹都只会让他觉得更孤独。   孤独原来这么刺耳,让他无法忍受。   迷迷糊糊地跟着娘亲和丫鬟走到一处人群密集的地方。   这是江边上的热闹集市,灯火绚烂,孩童们嬉闹奔跑。   沿着江岸伫立着一根根竹竿,竹竿之间,系着一排排麻绳,每根麻绳上都系着一块块木牌,木牌上写着各式各样地美好愿望。   据说烟花会祭祀结束后,水神就会来收愿望,心诚的愿望都会被满足。   薛遥心想水神真是闲的蛋疼。   周蕊让儿子去一旁的摊位买三只牌子,增加水神地工作量。   薛遥乖乖照娘亲的吩咐去买牌子,得知许一个愿望才十文钱,心里不禁感慨水神可真是廉价劳动力。   转头看一眼身后,从南到北,挂满地许愿牌变成了一面许愿墙,压根看不见尽头。   拿到牌子,周蕊要去排队,让先生帮忙写愿望,薛遥说咱们借笔墨可以自己写。   这年头老百姓识字率低,所以这种时候大家才排队排成长龙。   他薛遥又不是不会写字,用不着让亲妈许个愿跟排春运火车票一样。   但是周蕊不答应,她觉得非得先生写的愿望牌,水神才会看,不排队,就是不心诚。   无奈,薛遥要从母亲手里接过牌子替她排这几公里地长队,周蕊却笑着推他去一边,说你们爷们家哪有这好性子等,去桥上看烟花罢,娘跟翠儿在这儿排着就成了。   薛遥就这么被打发走了,但他没上桥,游魂似的沿着江岸,阅览一张张许愿牌。   愿望都是些赏心悦目的愿望,什么“望父母寿比南山”、“望生生世世与秋妹长相守”,完全找不到那种“望明年日进斗金”之类的愿望牌。   愿望墙是正反两面的,薛遥这一面靠江,人多,对面倒是清净得很,薛遥就想绕过尽头,去另一面打发时间。   一根竹竿连着一根竹竿,根本找不到可以绕过的缝隙,他就这么一直朝南走着,越走人越发少,绳子上的许愿牌也挂不满了,时不时会漏出几只许愿牌子的空隙。   这让薛遥察觉,许愿墙对面,有个人也在看牌子。   那人比他高半头,许愿牌地空隙刚好露出那人一双剑眉,薛遥心不在焉,即使察觉眼熟也并没有多想,继续散漫地朝南走着。   没走几步,头顶的绳子上少了两块许愿牌,于是,对面那人一双茶色的眸子,终于明明白白在薛遥眼前一闪而过。   薛遥吓得差点暴毙当场!   他认出来了,对面那家伙是他的叛逆崽。   从刚才到现在,隔着许愿墙,陆潜就一直这么与他隔着墙,无声相伴。   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居然还悄无声息地躲在牌子后面一直跟着他走,那他刚刚失魂落魄地样子岂不是都被叛逆崽看见了?   薛遥耳朵有点发烫,好在这时候有一群拿着糖葫芦的孩子呼啸着路过,薛遥借机挪开几步,不再去看许愿牌,假装没看见陆潜。   当然他余光还是在看的,许愿牌的缝隙已经足够他拼凑出一只完整的叛逆崽——   一袭紫衫,玉树临风的叛逆崽,就隔着一面许愿墙,跟他以相同的速度朝南走。   不多时,薛遥察觉再往南不远,就到了许愿墙地尽头。   那是陆潜可以摆脱这面墙,与小伴读相会的目的地。   薛遥停下了脚步,心里在计划如何巧妙地假装被烟花吸引了注意力,从而转身往西边的桥上走,拒绝跟崽相会。   然而,他刚产生这样邪恶的想法,就隔着许愿墙听见某叛逆崽低低地、暗含警告的嗓音:“继续往南。”   “啊呀!这些小孩真吵呀!”薛遥用蹩脚地演技,假装没听见,强行转身无视叛逆崽。   “遥遥。”那嗓音从未有过的凶狠。   薛遥朝那嗓音的方向瞥一眼,发现陆潜已经用一只手将许愿绳下拉,露出上半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那双似笑非笑地桃花眼已经锁定了薛遥,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敢逃就死定了。”   薛遥听见周围响起姑娘们的议论声,转身一看,已经有一群逛烟花会的姑娘结伴驻足,对着许愿墙那头露出半张脸地男人指指点点——   “好像就是那天屋顶上舞剑的公子……”   “真的是他?”   “身高也一样,一定没错。”   ……   薛遥灵机一动,转身对姑娘们小声说:“就是他,他来找你们的。”   姑娘们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整理发髻,争先恐后朝那紫衣公子涌过去!   薛遥趁机转身朝反方向逃跑!   “遥遥?”   “遥遥。”   虽然叛逆崽的嗓音一声比一声凶悍,但薛遥只当没听见!   姑娘们扒拉着许愿绳,兴奋地跟对面的男人搭讪。   陆潜的目光追随小伴读,长睫遮挡着绚烂的灯火,浅瞳上一半阴影,下一半溶金般清澈透亮。   姑娘们都看傻了眼,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以至于薛遥清晰的听见许愿墙那头,某人的脚步快速跟了来。   “站着别动。”隔着墙与小伴读并驾齐驱的陆潜,发出最后警告。   虽然速度上不占优势,但叛逆崽被墙挡着,抓不到他,薛遥撒腿飞奔!   见小伴读不肯听话,陆潜目光一闪,矮身一跃,脚尖飞点过许愿墙顶端的麻绳,转瞬间落在小伴读正前方。   还没反应过来的薛遥低着头横冲直撞,一脑袋撞在陆潜胸口,被反弹后退几步,诧异地抬起头。   陆潜歪着脑袋盯住他,慵懒地走近,低头与他目光相对,浅瞳里倒映着小伴读慌张的神色。   “遥遥不是身体抱恙卧床不起么?爷瞧你跑得鞋底快擦出火星子了。”   “……殿下怎么有闲情逛烟火会呀?”薛遥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跟着你来的。”   “啊?殿下怎么知道我今儿来夜市?”   当然知道,陆潜一大早就在小伴读家门口守着了。   薛遥听见身后姑娘们的小声议论,立即心虚了,抬头想让陆潜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算账:“殿下,咱们去桥上看烟花吧?”   陆潜没回答,眯着眼睛盯着称病骗假、逃跑未遂的小伴读。   薛遥小声央求:“好不好?七爷……”   为了逃避罪行,薛遥顾不上老父亲的尊严了,管小崽子叫爷!   陆潜抿成直线的薄唇勾起来了,显然被这声“七爷”给取悦得很得劲,于是宽宏大量地转过身,跟小伴读并肩,朝拱桥扬了扬下巴:“走。”   薛遥松了口气,乖乖跟着陆潜朝桥上走。   有一对男女走在他俩前面。   男人趁着夜色,弯身牵起女人的手。   叛逆崽立即转头看向小伴读。   薛遥心里一咯噔,赶忙把两只手抄进袖子里,不让陆潜捉到,并感慨道:“今晚好冷啊!”   陆潜侧头注视着小伴读愈发心虚地侧脸,而后,长腿一顿,停下了脚步。   薛遥原本想当作无事发生,但又不敢完全不顾陆潜,只好也跟着停下脚步,抄着手仰头看烟花:“真美啊……”   陆潜安静地注视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探入薛遥的袖子里,去抓他害羞躲藏的手。   薛遥藏在袖子里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有力的捉住,缓缓拿出袖子,被举高。   薛遥心跳开始加速。   眼睁睁看着陆潜低下头,将小伴读的手捧到唇边,温柔地哈了一下气。   他长睫微垂着,视线就那么落在薛遥手上,那神色专注极了,看得薛遥失了神。   陆潜地气息吹得薛遥痒痒的,那温度竟让他觉得烫,一直烫到心口。   心跳得发狂。 第144章   薛遥不露声色的深呼吸几下, 还是感觉脸烫得厉害, 便心虚的别过头,刚好看见远处排成长龙的许愿望队伍。   想到娘亲就在那队伍里,薛遥吓得猛地从陆潜手里抽回手, 岔开话题:“殿下今儿特地来看烟花吗?那就快看吧, 一会儿要结束了。”   陆潜侧头,目光深深盯着小伴读:“爷特地来看你。”   “……”薛遥吞咽了一口, 心跳得快要昏厥了,别过头嘟囔:“我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着, 不腻么……”   “三天没看了。”陆潜神色不悦。   小伴读说歇三天就三天, 殿下好乖,憋不住了也只在小伴读家门口等着, 等明早天亮第一时间见到小伴读。   结果小伴读傍晚就神气活现的出门了,一看到殿下,溜得比兔子还快。   陆潜脚尖一转, 正对小伴读,一字一顿地寻仇:“就因为遥遥卧病在床,爷三天不得见。”   脚底抹油的薛遥求生本能被激发,立即转身朝卖糖葫芦地小贩走过去:“殿下吃糖葫芦吗!”   陆潜记仇的视线跟着小伴读, 终于还是乖巧地跟着去挑糖葫芦了。   “殿下两根、我一根。”薛遥挑了三根最饱满的糖葫芦, 递给陆潜,又从袖子里翻出钱袋,刚要付钱,手里的钱袋就被陆潜一把夺走了。   薛遥疑惑地转头看抢钱崽。   陆潜一伸手, 把糖葫芦递还给薛遥。   薛遥接过糖葫芦,就见陆潜低头从钱袋里拿出铜板,递给小贩,侧头对小伴读宣布:“以后爷结账。”   薛遥立即不服道:“殿下要结账,就拿自己的钱袋啊,怎么能抢人家的钱包结账呢?这等于还是我结账!”   陆潜出宫并不习惯带银子,一般是宫里拨款让薛遥带着,这次临时溜出宫,也没带银子,只能抢小伴读的小钱袋撑场面。   薛遥看陆潜不说话,立即抓住把柄,挽回自己的理亏局势,挺起腰杆豪迈道:“钱袋还是我拿着罢,殿下甭客气,想吃什么随便买,我请!”   陆潜斜小伴读一眼,幽幽地询问:“从前给遥遥结账的预算,没花完吧?剩下的,现在还了吧,爷用得上了。”   每回出宫,陆潜都会让太监拨一笔银子,放在小伴读身上,是一小笔巨款,当然每次都花不完,回宫后也不会跟小伴读要回剩余的预算,都当是打赏小伴读了。   小伴读靠这笔大额打赏囤积了一座小金库,花肯定是花不完的,现在陆潜要算这笔账,那薛遥钱庄户头里,得少一座小金山。   得赏的时候并不当回事,每逢灾年刷刷往外捐,因为有洗白点兑换饿不死,薛遥从不拿钱当好的,现在要失去才开始怀疑存款够不够归还。   薛遥当机立断,把自己的钱袋装进殿下袖兜里,并扣上暗扣,抬头郑重地改口:“那么多旧账哪记得过来?殿下就用我的钱袋罢!我的就是殿下的,千万别客气。”   陆潜笑了,火光映衬下,剔透的眸子一瞬不顺地盯着小滑头伴读,故意开口翻旧账:“记得过来,上回拨二百两,余一百八十一两六钱,上上回拨一百五十两,余一百……”   “哎呀!这糖葫芦再不吃要化了!”薛遥手忙脚乱抓起一根糖葫芦,去堵记忆超常崽的嘴。   陆潜垂眸看一眼喂到嘴边的糖葫芦,又抬眼看神色慌张的小伴读一眼,顿了顿,才张嘴咬下一颗糖葫芦,吃完后,再次唬道:“刚说到哪回了?重新算一遍,上回拨二百两……”   薛遥赶忙又喂了一口糖葫芦!   陆潜咬第二口糖葫芦的时候,嘴角藏着坏笑,侧头看小伴读一眼,从他手里拿一根糖葫芦,喂给他:“遥遥也吃。”   担心陆潜嘴巴闲下来会翻旧账,一路上,小伴读就这么跟殿下相亲相爱互相投喂。   糖葫芦吃完,薛遥的手也空出来了,被陆潜见缝插针地再次抓住,两人手牵手走下拱桥。   薛遥快被周围的目光看得钻地缝了,当然多数人都是在看陆潜那张独得汐妃优势基因地俊俏面容。   但薛遥因为心虚,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俩广袖下牵在一起的手,甚至出现了被人指指点点地错觉。   “我得去找我娘了。”薛遥侧头看向陆潜,眼神是求放过的可怜样。   “你娘排完队约莫还要三刻。”陆潜刚刚已经算过了。   “殿下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薛遥质问:“你到底跟踪我多久了?”   “从你来夜市。”陆潜突然严肃地侧头看他:“从你出家门,从你睡到日上三竿,从日头从你家东边升起。”   薛遥的心又是一哆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脑子又不争气的空了。   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从陆潜手里抽出来,但是抽不动,他抬头看陆潜:“殿下这样算什么?不是说好都结束了?上回殿下点头了。”   “遥遥说不愿意,爷点头,不代表爷放弃。”   薛遥痛苦地闭了下眼睛:“殿下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非要为难我?前阵子殿下还想甩掉我,一个人去江南呢!”   “爷想明白了,那样不划算。”   “什么叫不划算?”   “父皇战死,难受,没有父皇就不会难受。”陆潜说出自己本来的想法:“没有遥遥就不会难受,但爷想错了,没有遥遥会一直难受,遥遥没死,爷为什么就要难受?不划算,等遥遥死了再难受。”   薛遥暴跳如雷:“殿下会不会说话!我家祖先都长寿着呢,倒是你们皇家的,动不动亲征打仗战死沙场,我还要担心您呢!”   陆潜一勾唇角:“遥遥也怕爷没了?”   薛遥一愣,嘴硬道:“你别御驾亲征就不会没,你没了汐妃要活不下去了,你没了,我就……”   “你就好好活着,跟你家祖先一起长寿。”陆潜认真注视着薛遥,承诺一样保证道:“爷等得起,你来了,爷再投胎。”   薛遥突然间眼眶一热,一抬头,视线都被泪水给糊了,小混球地脸都看不清,气得都朝未来天子喷口水:“呸!童言无忌!殿下会不会说话啊!胡说什么呢!”   “遥遥难受了?”陆潜抬起手,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小伴读眼角的泪水:“你躲着、说谎、逃跑,爷更难受。”   薛遥心头一颤,一下子仿佛能感同身受陆潜的痛苦。   “殿下故意这么说的吧?”薛遥发现这小子现在坏透了!好像能想各种各样地办法,让他心软:“是故意骗我舍不下殿下?”   陆潜清浅地眼瞳里星星点点地暖意燃起来:“遥遥若是不喜欢殿下,会上当么?”   薛遥捏紧拳头。   完蛋了。   完蛋了。   一步一步的,这小混球让他溃不成军。   情感障碍的人哪来如此深情的目光?   一定是恋爱脑滤镜,让初恋的薛遥失了智,要稳住……   “就算我喜欢殿下。”薛遥终究还是装不下去了,悄悄坦白心意:“也不可能跟殿下成婚,全天下都不会答应。”   “爷娶你,又不娶全天下,管谁不答应?”   薛遥急道:“可你是要登上皇位的人,就必须得到全天下地认同,明白吗?”   “去他娘的皇位。”陆潜说。   “不可以说粗话,殿下又看了什么闲书!”薛遥急道:“你大哥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现在只有你能名正言顺的登基服众。”   “爷娶个伴读就不能服众了?”陆潜露出护食的目光:“他们是不是都惦记着你?”   “没有人惦记我,历史上就没有皇帝封男妃!”   “爷当个古今第一帝。”陆潜从不吝啬对自己的褒奖。   “褒义词不能用在这里!”   “既然没有过,你怎么知道不可以?”   薛遥深吸一口气,无言以对。   “试一下才知道成不成。”陆潜引导小伴读一步步往陷阱深处跳。   “怎么试?”   “答应爷的追求,要是行不通就作罢。”   薛遥想了想:“影响你登基,子民朝臣起怨言,汐妃和你哥哥们反对,都算行不通。”   陆潜点点头:“那现在起,爷就是你夫君。”   薛遥忙讨价还价:“未婚夫!”   陆潜抿嘴一笑,张开胳膊:“来,未婚夫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的契约秃兔 第145章   “这里人太多了, 改天再……”   薛遥刚想推脱, 陆潜地右手已经抄起他后腰,将他按入怀抱!   “未婚夫现在就要抱。”陆潜抱紧准媳妇,脸颊在小伴读脑袋上蹭一蹭, 顿时惬意地眯起眼。   “殿下……”   “叫七爷, 未婚夫喜欢。”   薛遥在黑心崽怀抱里晕乎乎的,还是感到有点不对劲。   还价是不是还轻了?   如果陆潜开始说要当未婚夫, 薛遥至少会还价到恋人,可黑心崽一开口就要当夫君……   “怎么直接就是未婚夫了呢?不对啊……”薛遥回过味来。   “什么不对?”黑心崽忽然凶狠。   薛遥挣脱怀抱, 疑惑地看向陆潜:“成婚都得一步一步来, 咱们不能刚开始就是订婚状态,这样不对……”   “你看过《金巧恨》么。”陆潜严肃地问薛遥。   薛遥一愣, 以为陆潜考他学问,忙心虚地回答:“好像听过,记不清了, 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这出戏宫里演过几次。”陆潜危险地眯起眼:“你看过一次,戏里那个被巧娘背弃地未婚夫记得么?”   经这一提醒,薛遥模糊想起来了,几年前好像确实陪汐妃看过这出戏。   讲的是一个叫巧娘地女人跟情郎私定终身, 原本打算私奔, 却因为父亲欠田租被逼到绝路,不得已决定嫁给地主家儿子,巧娘出嫁后,得知前任未婚夫在他们定情的江边投水自尽了, 因此抱憾终身。   薛遥一瞪眼!   陆潜嘴角一勾:“想起来了?”   “殿下不要瞎打比方,咱们这是试一下,当不得真。”   陆潜一侧身,抬手指向刚刚两人走过的拱桥:“那是什么?”   薛遥:“桥啊?”   陆潜手又往桥下一指江水:“那是什么?”   薛遥笑着躲开了,不肯配合黑心崽的剧本,转身往人群里钻。   陆潜也不拦着,跟在躲猫猫的小伴读身后走。   薛遥每次停下脚步一回头,就看见身后地陆潜也乖乖停下脚步,乖乖看着他。   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像是想让全京城的老百姓看看他的“龙傲天小跟班”,所以一路昂首阔步、六亲不认。   没走多远,肩膀就被身后的陆潜按住了。   “干嘛?”薛遥十分嚣张地一抖肩膀,溜崽的瘾还没过够:“我还没逛完呢!”   站在他身后地陆潜抬起双手稳住他脑袋,缓缓将他地脸转向北边——   动弹不得地薛遥用力朝后斜眼睛,想知道陆潜在干什么,然而脸的角度被陆潜的手固定了,视线幅度够不着,视野范围内,只能看见正从北边走过来的……娘亲和丫鬟!   “我娘来了!”薛遥惊道。   陆潜见小伴读发现了,这才松开手,对薛遥说:“爷去拜见泰水大人。”   薛遥:“……”   泰水个头啊!   这臭小子居然知道称呼岳父、岳母为泰山、泰水,究竟密谋了多久!   “你快躲起来!”薛遥抬手就把身后那么大一只崽往人群里塞。   陆潜不答应:“爷要见泰水。”   “别闹了,你想吓死我娘?快先避一避!”   “为什么?”陆潜不开心了,他这个未婚夫哪里不够格?未婚妻怎么一脸拿不出手的嫌弃模样?   余光看见娘亲和丫鬟正东张西望地寻找,薛遥赶忙放软嗓音哄道:“我这不是还没跟娘说呢吗?你看别家定亲不都得父母先知道啊?咱们越过父母,你泰水要不开心了!赶紧避一避罢!”   陆潜眯起眼质问:“殿下?”   薛遥憋红脸小声哼哼:“七爷……”   陆潜低低哼笑一声,把脸侧到未婚妻嘴边:“那亲一下。”   薛遥迅速啄了一口“趁火打劫崽”,表情凶巴巴,只在心里偷偷甜滋滋。   好在陆潜还是听话的,亲完就后退着远离,但视线还咬着薛遥,好像满大街的人都要趁他不留神抢他家小伴读似的。   *   大清早,南三所中所偏殿里,陆逍惆怅地看着窗外飘零的落叶,柔肠百结。   阿遥究竟为什么告假?   是为了躲他吗?   陆逍从来不喜欢咄咄逼人,原本打算跟薛遥保持君子之交一生一世,要怪就怪七弟攻势太凶猛,逼得他不得不变得激进。   现在好了,阿遥被他吓跑了。   “唉……”   一旁伺候地小太监一皱眉,主子接连不断地叹息声,叫他心里难受得紧。   生怕这位王爷年纪轻轻就跟他母妃一样,突然变成块木头,便忍不住轻声劝慰道:“恕奴婢多嘴,殿下若是有一时半刻不能了结的烦心事,不如出宫散散心,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   “不了。”陆逍站起身,理了理前襟和衣摆,低声道:“该去上书房了。”   没准阿遥今天会来呢?   走出殿门,刚好撞见陆潜。   一看七弟这面无表情的冷酷脸,陆逍就知道,七弟还没睡醒,肯定是刚爬起来。   “七弟昨晚没睡好?”陆逍猜想这小子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寝食难安地想念阿遥。   陆潜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六哥,迟钝地回答:“回来晚了。”   陆逍脑子里的警报立即拉响了!   “回来晚了?你昨晚去哪儿了?”陆逍紧张道:“你小子不会去招惹阿遥了吧?他既然告假了,就是想见我们,你不能强迫他见你!”   这是作弊式竞争!   陆潜张嘴打了个小哈欠:“没有,遥遥见爷很开心。”   “什么!”陆逍怒发冲冠:“你昨晚真去找阿遥了!”   “啊。”陆潜一脸没睡醒的坦然承认。   “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妄为?”陆逍咬牙切齿:“他不想见你,就算在你面前开心也是装出来的。”   “哥亲眼看见了?”即使没睡醒也不妨碍陆潜嘲讽反击。   “我用不着亲眼看见也知道阿遥是装的。”陆逍自信道:“我比你了解阿遥。”   陆潜哼笑一声。   “这是阿遥亲口跟我说的。”陆逍发出致命一击:“他说我是这世间难得能与他相知的知己。”   陆潜眼神陡然一凛,睡意瞬间转变成斗志,微敛起浅瞳斜向六哥,“遥遥亲口说的?还是哥理解的言外之意?”   六哥看诗词歌赋总是能靠丰富的感情理解出无限的言外之意,陆潜向来觉得那些诗人词人并没有想这么多。   “是阿遥亲口说的,不信你可以当面问他。”陆逍一下子占了上风,并开始强势补刀:“哦,对了,阿遥上回还跟我提起过,他说他不会答应你的追求。”   陆潜双眼微微睁大,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难得露出这样吃惊的神色,吞咽代表他有情绪无法消化。   如果薛遥在这里,就会知道,陆潜被这一刀惹得太狠了,肯定要还手。   “阿遥把我们当成好兄弟。”陆逍神色失落道:“这样也很好,七弟,只要你像小时候一样,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就不会吓跑他。”   “是么?”陆潜抬手摩挲自己的侧脸,侧头看向身旁的小太监:“怎么湿乎乎的?给爷取湿巾来。”不等小太监回应,黑心崽就勾起唇角,坏笑道:“啊,想起来了,是遥遥亲的,那不用擦了。”   陆逍倒抽一口凉气!   大脑空白半晌,瞬间暴起,飞冲过去扭住七弟的前襟:“你昨晚究竟做了什么?”   陆潜被逼得连连后退,但并没有还手,直到脚跟碰到门槛,才强行稳住身体,低头看着陆逍的手:“松手,哥。”   “你是不是强迫阿遥了?”   “哥不是知己么?”陆潜挑眼看向他:“谁能强迫遥遥?”   陆逍心里一咯噔。   是的,他比谁都了解薛遥,那么个外柔内刚的人,这种触及底线的举动,薛遥不可能是被强迫的。   那么……   “不可能!”陆逍不敢再深想,捏紧七弟的前襟呵斥道:“都是你不守规矩,半夜去纠缠他!”   “早上就去了。”陆潜说。   “你!”陆逍刚欲发作,手腕就被七弟握住,缓慢而有力地拿开。   他不甘示弱地反抗,浑身的力气拿出来,都不能阻止七弟缓缓将他地手放回身侧。   “干什么呢!你小子!”   顾青远的嗓音忽然从南边传来,转瞬间已经掠至跟前。   陆逍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从七弟手中夺走,一个力道将他猛地后拉。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顾青远护在身后。   “谁让你欺负他了?”顾青远扬着下巴教训小师弟,抬起拇指朝身后指一指:“这么有趣儿的小家伙,你也下得去手?我看你是欠师父的焖豆腐吃了吧?”   这偏架拉得非常不得人心。   在场的小太监都看见了,刚刚根本是哥哥欺负弟弟来着。   前襟被扯得脱线了的陆潜一歪头:“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被欺负的是七爷。   “你说谁是小家伙!”陆逍用力一拍顾青远肩膀。   “哎呦!”顾青远故意夸张得捂住肩膀,转身泪汪汪看向小骗子:“我这是为了你豁出命顶撞主子,你还打我?”   陆逍一愣,发现顾青远确实顶撞了七弟,慌忙转头求情道:“七弟,他不是故意冒犯你,饶了他罢。”   陆潜:“饶谁?”   “我!”顾青远赶忙指指自己,朝师弟挤挤眼:“属下刚刚冒犯了您,您要怎么处置属下?”   “哦。”陆潜明白了师兄的意思:“就地正法吧。”   “是。”顾青远“含泪”领罪。   “别呀!”陆逍惊呆了! 第146章   顾青远一抬手:“不用替顾某求情, 尽早结束这一生, 对顾某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陆逍根本不理他,上前对七弟严厉道:“要怪就怪哥一时鲁莽,七弟, 你就饶过他这次, 以后让人好好管束他。”   陆潜看看六哥,又转头看向师兄, 严肃道:“既然哥替你求情——”   顾青远故作惶恐地一颔首,准备被赦免死罪。   “那就凌迟处死吧。”陆潜一脸坏笑。   顾青远:“噗……”   “七弟!”陆逍一瞪眼。   顾青远抬头, 憋着笑瞪小师弟。   陆潜抓起自己前襟给给师兄看, 笑道:“哥给爷衣服都扯坏了。”   陆逍这才明白这俩混球在捉弄自己,立即一甩衣袖, 气嘟嘟地转身离开了。   “生气了?唉?唉——”顾青远跟上两步,想要道歉,却被陆逍甩开了, 只好转身漫步走回小师弟跟前,打招呼:“你哥气跑了,这回是我孟浪了,下回请你们喝酒赔罪。”   “你气跑了六哥, 还想请爷喝酒?”陆潜目光冷酷。   顾青远赶忙收敛笑意。   “应该爷请你。”陆潜笑出一口小白牙。   “哈哈哈哈!”顾青远一抬胳膊, 搂住小师弟。   师兄弟俩又见如故。   薛遥这日果然照常入宫了。   陆逍既欣喜又慌张,暗中观察阿遥和七弟的举止言谈,似乎跟往日并无差异,便稍稍安下心来。   晌午时分, 陆逍寻了时机,跟薛遥借一步说话。   “七弟他昨日去叨扰你了?”陆逍神色紧张地注视薛遥细微的表情:“这小子不懂察颜观色,你不用理他,你既然病了,就多歇几日。”   “没事,已经好利索了。”薛遥其实根本没病,就是为了躲陆潜,现在用不着躲,已经被忽悠瘸了,干脆弃疗了。   “那就好,那就好……”陆逍神色愈发紧张。   那个折磨他一上午的疑问在胸口不断冲撞,他想问又知道不该问。   不敢面对薛遥的目光,他低着头六神无主,就跟考试的时候小抄不小心掉到监考老师脚边了一样。   他觉得薛遥已经看出来他在跟七弟较劲了,他与世无争宽容大度的哥哥形象,已经破碎了。   “阿逍?”薛遥低头挑眼去看暖宝宝神色:“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之前我给太贵妃配的药方,吃了有起色吗?”   “哦!”陆逍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抬起头回答道:“有的!有的!母妃她……她最近都主动跟嬷嬷说自己想吃的菜了!”   “是吗?”薛遥惊喜极了,这价值六百多洗白点巨款的高科技配方,还真是物有所值啊,才几天呢都能有效果了,太贵妃平时都是被人逼着吃东西,这会子倒自个儿要吃的了。   “你真是我的……”陆逍一时忘情的看着薛遥,回过神,又改口,含蓄道:“你真是我娘的救星,好像一切困难在你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薛遥摆摆手:“就是些民间秘方,也不是我造出来地,管用就好,改日我再配几包给您送来。”   “谢谢你,阿遥。”   “哎哟,见外什么?”   “谢谢你,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回避我,谢谢你还愿意当我是朋友。”   薛遥认真看着暖宝宝,郑重道:“我们永远是朋友。”   陆逍点点头:“我会让七弟也尊重你的决定,咱们就跟小时候一样,不会让你为难。”   薛遥一愣,忽然想起之前跟暖宝宝说自己不会答应陆潜来着。   打脸来的猝不及防!   “你怎么了?”陆逍看出薛遥神色慌张。   “没事。”薛遥在思考如何解释。   陆逍说笑似的试探道:“七弟说你昨晚亲他了……”   薛遥下意识低下头避开视线。   陆逍瞬间心口一沉,暗暗深吸气,半晌才语气轻松地自己找借口:“阿遥,七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可能还不习惯,我也总当他还小呢,但他确实已经长大了,以后,我们哄他的时候可以拍拍肩膀,口头夸奖就好,不然他会以为……”   “对不起。”薛遥抬起头,直直迎接陆逍的目光:“我对宁王殿下……”   “我明白了。”陆逍陡然打断薛遥的话,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假装自己有心理准备:“我猜到了,不用你说,你喜欢七弟,那种喜欢,从七弟回宫就开始了,我猜对了吧?”   薛遥在这一瞬间被如山一样的负罪感忽然压垮了。   他好像在一瞬间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一脚把蹴鞠踢砸在暖宝宝的脸上,暖宝宝捂着脸把眼泪憋回去,一抬头,笑着骗周围的侍从,说他是吓唬大家的,根本没砸疼。   “怎么了?”陆逍吞咽一口,把嗓子里的酸味压下去,故作阳光地挑眉问薛遥:“眼睛怎么红了?”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陆逍抿嘴摇摇头:“说媒还有不成的呢,都是常事,只要七弟是认真的,只要是你真心的选择,”陆逍低声说:“我就认赌服输,本来嘛——”他释怀地一笑:“我哪里都比不上七弟,就……就箭术还不错。”   他想给自己找回点颜面,可薛遥一直低着头不看他,这让他忍不住又询问一遍:“我箭术还不错吧?”   他只有这点拿得出手的优势,不希望阿遥错过去。   薛遥赶紧抬头看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拼命捧场的点头,深吸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陆逍,你比你弟弟强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唯一的缺点就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所以才会不自信,才会没安全感,才会把对我的依赖当成那种感情。”   陆逍看着薛遥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露出失落的苦笑:“我真有这么好吗?母妃也说我样样都好,好得让你们都不敢收留我。”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薛遥抓住陆逍肩膀,急道:“没有人会抛弃您,太贵妃娘娘病好后,她会回到您身边,而我,和您的兄弟们,我们这辈子都会陪在您身边。”   陆逍神色茫然看着薛遥,须臾,轻声确认:“这辈子都会?”   “这辈子都会陪在您身边。至少您七弟会,因为他身体好,寿数大,我的话,”薛遥保证道:“尽力活得比您长两三天,好吗?”   陆逍破涕为笑:“傻瓜。”   *   说开之后,薛遥感觉暖宝宝好像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实在看不出是真的还是装的。   下午练武的时候,暖宝宝主动要求跟顾大侠对练,出手从未有过的凶猛,发泄似的,逼得顾青远连连后退。   薛遥察觉暖宝宝面对顾大侠的时候,总是不同于对其他人的细致敏感,仿佛真情实感的……仇恨。   “停停停!你听见没有?”顾青远终于忍无可忍,稍微一使力,把陆逍手里的剑给打落了,强行逼停他的攻势,停下来讲解:“你小子练的鸳鸯钺,用的是以柔克刚的内功,这个柔,说的是让你化解敌方的攻势,不是让你真的软绵绵。”   “你才软绵绵!”陆逍超凶。   “你能不能对一个差点为你被就地正法的人态度好一点?”顾青远表示不满。   见陆逍又要发火,顾青远赶忙抬手制止:“别别别,跟你说正事儿呢,你使招的时候,不能总想着退路,知道么?太极心法看似被动,其实他是诱击反杀的套路,你要注意对方的破绽,不能每下出招,都想着失败了要怎么退,你的注意力要在对方身上,不求你以攻为守,至少也得有点杀气,你这一味自保是闹着玩儿呢?勾引我打你么?”   “我什么时候想着退了……”暖宝宝羞愧地低头小声嘟囔,心里知道自己被这个老痞子看穿了。   薛遥每次听顾大侠纠正陆潜的时候,都觉得他说得特别在点子上,没想到第一次跟暖宝宝过招,就能识破暖宝宝最大的问题,实在是名不虚传的小剑神。   暖宝宝经过顾大侠一番指点,再出手时居然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连门外汉薛遥都能看出来。   一回合结束,薛遥满脸敬佩地亲自给顾青远递水:“你也太厉害了吧!师兄!”   顾青远斜眼骄傲地一笑:“想学不?你这样的书生料子,我也能教出师门。”   “真哒?”薛遥眼睛亮了。   【系统警告:陆潜酸度值+20】   “遥遥!”   一旁的柠檬崽陡然一声巨吼,吓得薛遥把递给师兄的水杯抢回来了!   薛遥一转头,就被陆潜拉到身后。   不准师兄看自家美貌未婚妻。   陆逍刚好喝完茶也走过来,疑惑地问薛遥:“你为什么喊那姓顾的师兄?你们以前认识?”   薛遥一愣,转头看向暖宝宝:“不是啊,您不知道?顾大侠是剑圣的……”   “咳咳!咳咳咳!”顾大侠忽然泰山压顶般剧烈咳嗽起来!   薛遥吓一跳,转头一看,就发现顾青远和陆潜师兄弟俩都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并幅度轻微的……齐刷刷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反应不看副cp内容,那暖宝宝的糖就挪去番外吧~还有七崽遥遥婚后日常也都会放在番外,到时候大家可以根据章节标题选择性磕糖~ 第147章   七弟和老痞子脸上的表情, 让陆逍确定他们俩有秘密瞒着自己, 于是更加急切地询问薛遥:“他到底是什么人?你认识他?他是你带来宫里的么?”   薛遥也不理会那师兄弟俩搞什么鬼,见暖宝宝神色着急,便立即实话告诉他:“顾大侠是剑圣的大弟子, 也就是七殿下的大师兄, 特地来宫里指点殿下剑法,殿下没告诉您吗?”   陆逍眼神一冷。   顾青远和陆潜顿时感觉陆逍头顶笼罩了一片乌云, 寒气扑面而来……   危机状况下,陆潜立即转头把锅全推给师兄, 天真的询问:“师兄没告诉六哥?”   “你小子还讲不讲点兄弟义气?”顾青远再一次认清了小师弟。   “顾、大、侠?”陆逍凉飕飕的嗓音幽幽响起。   顾青远死猪不怕开水烫, 微笑看向小骗子:“顾某痴长你几岁,叫声哥哥就是了。”   陆逍捏着拳头冷冷盯着他。   顾青远有点紧张起来, 直起身,正经解释:“我俩从前见过的,那天在雅间我没认出你, 进宫后再见面才想起来,瞧你为骗了我一顿饭钱而内疚,实在有趣儿,就开了点玩笑。”   陆逍没理他, 转头看向陆潜:“你呢, 七弟?看哥自责的傻样,有趣儿么?”   这确实只是个玩笑,也是陆逍吃霸王餐在前,顾青远逗他一逗, 他其实能接受,只是时机错了。   错在他刚失恋的档口,顾青远告诉他之前是在把他当猴耍,重点在于联合了七弟。   作为抢走他心上人的情敌,七弟的玩笑不论善意还是恶意,此刻看来都像是羞辱。   陆潜本来觉得确实很有趣儿,但现在看见六哥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就不觉得有趣了,转头用眼神催促师兄自告奋勇主动扛锅。   “我错了,我认罪。”顾青远感觉这小骗子情绪非同以往,于是非常诚心的赔不是:“我改天再去那家酒楼让你骗两顿成吗?”   陆逍没说话,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却被一只手拽住了后脖领子,走不动!   陆逍狠狠一回头,就看见七弟面无表情的伸手拽着自己后衣领。   “放手!”陆逍超凶地扭动,还是没挣脱七弟的魔爪。   陆潜拽着六哥后衣领,强行拉回自己面前,说:“哥又回去偷偷哭?”   “你胡说什么!”陆逍顿时涨红脸。   “消气了再走。”陆潜看着六哥,抬手一指大师兄,大义灭亲:“揍他。”   “喂?”顾青远用眼神对陆潜表示异议。   “我干嘛揍他?爷犯不着为这种人失仪。”陆逍冷冷道。   “那犯得着为他哭?”陆潜歪着脑袋注视六哥:“躲着哭,比以牙还牙好受么?”   陆逍气笑了:“以牙还牙?像你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只顾自己爽?”   “啊。”陆潜觉得没毛病。   “好啊。”陆逍点点头:“那我现在就以牙还牙!”   话音一落,他便挥拳朝陆潜砸去,却被陆潜本能地抬手截住。   陆潜捏住六哥拳头,疑惑地开口:“师兄捉弄哥,儿臣是受胁迫。”   陆逍低声道:“那又是谁胁迫你抢走阿遥?”   陆潜一愣,一双浅瞳定定注视六哥。   陆逍眼里恨意渐盛。   握住他拳头的手,渐渐松开了,陆逍诧异地看七弟。   陆潜看着六哥:“遥遥爷要定了,哥要动手,只这一次,过后两清。”   “你们在说什么?”顾青远觉得这事儿好像跑偏了,但还是理解了小师弟的意思,打算主动挨打,让小骗子泄愤,便上前道:“要动手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陆逍转头看他:“什么?”   顾青远严肃道:“别打脸。”   陆逍冷哼一声:“可以。”   陆潜一听,赶忙蹭福利:“那哥也答应爷三个要求。”   陆逍回过头:“没门。”   “为什么?”陆潜不服气:“哥答应师兄了。”   陆逍抬手把拳头捏得咯咯响:“既然要以牙还牙,不打脸,哥意难平。”   陆潜一皱眉:“儿臣心都碎了。”   “没用的,哥不会心软。”陆逍立地成魔。   不方便说话的薛遥在一旁,心已经先碎了。   暖宝宝不会真要打陆潜吧?会下狠手吗?   薛遥觉得自己急得要死了,可又不方便出面阻拦,陆潜自己都认了,他要是护短,是想秀恩爱当场气死暖宝宝吗?   他不能掺和,只能看着狂暴暖宝宝打未婚夫的小帅脸。   现场只有顾青远没弄清状况,怎么就从小师弟打起了呢?   一片茫然中,就见陆逍深吸一口气,陡然一个冲锋,一拳朝陆潜面门砸过去——   陆潜使劲一闭眼,双手背在身后,按捺住自我保护的冲动……   拳头终究还是停在了陆潜鼻尖,再下不去手。   陆逍脑子一片空白,七弟闭紧眼睛、微微缩起脖子的样子,恍惚让他回到小时候。   每次七弟露出这样的神态,就是陆逍张开小翅膀挡在七弟面前,等着首当其冲被三哥扯拽的时候。   怎么会有这样一天,他变成让七弟露出这样畏惧神态的罪魁祸首。   拳头迟迟没有落下来,被吓得不耐烦的陆潜睁开眼,就看见六哥泪汪汪的举着拳头,傻傻盯着自己看。   半晌,陆逍的拳头松懈了,缓缓竖起食指,跟小时候教训弟弟一样,戳了一下陆潜的脑门。   “以后要是敢欺负阿遥,哥绝不轻饶你。”   陆潜疑惑的看着六哥。   顾青远在一旁看失了神,直觉这小骗子跟他从前见过的江湖汉子全都不一样,温柔善良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人如沐春风。   然而。   陆逍转头,冷冷看向顾青远:“ 到你了,顾大侠。”   顾青远目光一亮,抿嘴一笑,也学着小师弟的样子,闭着眼微微伸长脖子,把脑门对向小骗子,等着那“温柔一戳”。   “砰——”   “呃!”   陆逍一膝盖把顾大侠顶弯了腰。   顾青远捂着小腹缓缓单膝跪地,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小骗子:“还真踢啊?这待遇也差太大了,我好歹是你前辈……”   陆逍微微一笑:“前辈看我这一招杀气足不足?”   顾青远:“……”   这小骗子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吧!   *   转眼到了老五大婚之日。   贺郎酒宴上,陆锦安被灌得熏醉,眼睛还时不时往内院方向瞥。   女眷都在内院喝喜酒,陆锦安没法随身照看妻子,一整晚都心神不宁,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唤了一声“大哥”。   他转头一看,就见老四双手捧着一碗茶。   “解酒茶。”老四轻声告诉大哥:“大嫂不胜酒力,嬷嬷已经引她去偏院歇息了,大哥不必忧心。”   陆锦安目光一亮,抬手接过茶碗,对四弟点点头。   老四一颔首,直起身,悄没声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和往常一样,安静地看着周遭弟弟们交谈。   陆锦安才发现,老四坐在最末的席位。   不知是不是药茶的作用,陆锦安略清醒了些,想到自从佟家倒台,老四就突然消失了似的,生怕有人注意到他,必要的场合才无声无息地露个脸,尽量不引人注意。   从前因皇后叮嘱,陆锦安不敢明着跟老四来往。   为求在宫中立足,老四只能拼命巴结老三。   自从三哥死后,老四寝食难安,不知身为“余党”的自己,该等候发落,还是该自行了断。   自行了断多少还算有些骨气,可他一死,年事已高的仪贵人,恐怕要在后宫被丫头姑姑们耻笑至死。   一想到年少时对母亲的承诺,老四就生不如死。   都说这世上没有死路,只要肯踏踏实实努力打拼,总有出头的日子,可偏偏老天爷不肯给老四哪怕多一条路去走。   他办事做学问,比兄弟们花费多百倍的力气,有真本事,也能成事,可父皇临死前跟兄弟们都说过话,唯独把他略过去。   终究是宫女生的儿子,披着皇族的皮,在父皇兄弟面前像下人,在奴才面前像假主子,搁在哪儿都是异类,平民老百姓私下里都把他当笑话调侃。   老四在夹缝中里外不是人的活了小半辈子,一心只想着熬成个闲散王爷,然而仅有的一条路走到头,竟然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可他不想连累生母,于是把本就磨出茧子的脸皮加得比城墙还厚,假装不懂事,就这么赖活下去,碰上非得见兄弟的场合,他就使出浑身解数,诚心诚意的巴结讨好,还得不碍眼。   这就是老四如今过的日子。   陆锦安微蹙眉头,把醒酒茶一口灌下。   宴席后,大家都忙着闹洞房,陆锦安拍拍老四,吩咐他去廊庑角落说话。   老四脸都吓白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讨好引得大哥反感了。   “四弟府上的偏园修好了吗?”陆锦安问。   老四忙颔首回道:“多谢大哥挂念,弟弟府里人丁稀少,又无侧室,偏园大可省了。”   “该修一修了,之前内帑拨于你的银子,被你退回来了,过两日你着人取回去,这是父皇的意思,你不可推脱。”陆锦安郑重道:“出宫人制很快要恢复了,等你偏园修好了,就接你母亲回府照看。”   老四一惊,抬头看向大哥。   陆锦安微微一笑:“当初那契丹王子是你连夜放走的?”   老四惶恐低头,思考要如何解释。   陆锦安轻声道:“你是怕老三杀了人质激怒契丹?若不是你冒死放了契丹王子,老五恐怕早已经牺牲在敌营了。”   老四抬头看向大哥,颤声开口:“那时候弟弟以为大哥也被困于敌营,想到自幼深受大哥照拂,弟弟实在是顾不上太多了……”   陆锦安拍拍老四肩膀:“我明白,你也该知道,兄弟们心里都明白你的为人,不要总琢磨过去的是非,往后好好过日子。”   解开心结,兄弟俩头一次并肩而行,走回酒桌旁,弟弟们都去闹洞房了,桌边就剩薛遥一个人还在矜矜业业地剥虾壳。   陆锦安好奇他为什么只剥不吃,便走过去,拉开薛遥身旁的椅子。   然而,就在他朝薛遥身旁椅子坐下去的瞬间,身后忽然闪出一个小混球,一歪屁股,把他顶飞了!   陆锦安凭借惊人的轻功平衡力,几个趔趄后,终于稳住了脚步,惊愕地转头一看——七弟稳稳坐在了刚刚自己想坐的位置,把一碟醋小心翼翼放到薛遥面前。   把亲哥顶飞了,都没洒下一滴醋!   薛遥剥虾的手僵住了,惊恐地看向被柠檬崽顶飞的大哥。   陆锦安站直身体,勉强保持风度的问七弟:“你自己把脑袋伸过来,还是我亲自过去?” 第148章   陆潜转头看向大哥, 惊讶道:“哥怎么来了?”   “刚差点被你撞走了。”陆锦安面带微笑。   “谁撞的?谁敢撞哥?”贼喊捉贼的柠檬崽, 对周围空气凶狠的呼噜起来。   陆锦安不上当,对翅膀硬了的七弟招招手,让他过来受死。   陆潜顿时心虚的回头看看小伴读。   薛遥一脸默哀地点点头, 让崽去接受节奏感教育。   怎么能顶飞大哥呢?柠檬汁太多, 该被挤掉点了,要无法无天了!   连小伴读都不护短了。   陆潜失落地低头站起身, 一步一步挪到大哥面前,抬头学着大哥以前的口气, 劝阻道:“七弟还小呢。”   陆锦安抬手就对着最爱的弟弟开始了教育:“那么多!椅子!你不!坐!大哥!要坐!就是!好的?”   陆潜难以置信地抱着脑袋看向大哥, 慌乱地劝阻道:“老七要哭啦!”   陆锦安抿着嘴继续凶狠地节奏感:“这么大了!还!这么!抢食!”   “哎呀!真是的!”薛遥忍无可忍上去打岔,插到两人中间, 轻轻拍陆潜肩膀:“下次不能这样了,啊?”   “还有你!”陆锦安抬手就拍在薛遥后脑勺上:“就知道!护短!护短!护短!七弟!都给你!惯傻了!”   哇!!!!   薛遥抱住后脑勺泪汪汪看向陆锦安。   不是说好只打弟弟脑勺的吗!怎么还打弟弟家伴读?   男神的礼仪风度呢!   居然还打这么疼!   早知道不来护短了!   “哥!不打遥遥。”陆潜挺身而出,指着自己的脑袋强硬道:“往这打!”   陆锦安一瞪眼, 一巴掌打过去!   “哥轻点……”   片刻后,一脑袋包的七殿下和小伴读乖乖坐在桌边受审问。   “你到底急什么?”陆锦安问七弟。   陆潜斜眼看了看桌上的醋碟子,老实回答:“剥十只虾以内找到蟹醋,遥遥就亲爷一下。”   薛遥脑子“嗡”地一声响, 桌子下的脚尖疯狂去踢柠檬崽的腿!   这种私密游戏, 能当着大哥的面说出来吗!   陆潜转头看看不断用脚尖诱惑自己的未婚妻,轻声笑道:“等一下亲,哥问话呢。”   薛遥脸一白:“……”   陆锦安没大听明白,看看七弟, 又看看薛遥:“什么亲一下?”   “没什么!”薛遥抢答。   “十只虾亲脸,五只虾亲……”陆潜转头看向没默契的未婚妻。   “怎么回事?”陆锦安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没有,殿下他……”   “薛遥。”陆锦安打断他的解释:“你先回避一下。”   该来的迟早会来。   薛遥走出门的时候,不断自我安慰——   还好先前就教过陆潜了,外人问起来,就说玩玩罢了,京城多少达官贵人玩过男宠呢,皇家虽然没有过,但陆潜年纪小嘛,跟风消遣一下,总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么说了,大哥应该不会管束弟弟这方面癖好吧。   安静的屋内,陆锦安已经问超纲了:“玩过之后呢?薛遥为你做了多少事?你这么对他,玩过之后他怎么办?你想过吗?”   “提亲嘛。”陆潜笑起来,迫不及待的样子:“三书六礼,爷娶遥遥过门。”   *   薛遥第一次被小太监通知回家“休养”几日。   从婚宴结束告别后,就再没见过柠檬崽。   一定是坏事了,不知道陆潜跟陆锦安说了什么。   担心又是要成亲那套。   薛遥已经跟陆潜说过无数遍了,正儿八经成亲是不可能的。   他不需要名分,就算在一起,彼此心里明白就够了。   “遥遥跟人跑了怎么办?”陆潜每次都特别严肃地这么回答他:“爷需要王法保护。”   薛遥每次都被逗笑,不能自已——这只龙傲天一本正经的怕被他甩了。   简直可爱死了,太过可爱导致薛遥之前几次没能严肃纠正陆潜的傻念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两天,宫里没人来消息。   薛遥感觉等了半世纪,他不知道自己要“休养”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宫见未婚夫,他一刻都不能等了。   这种时候,陆潜一般比他耐不住,其实这并不代表薛遥不在乎,只不过是薛遥更能忍罢了。   他能忍,除了性格本身的关系,还有因为他有小心机,老是想证明陆潜比他在乎。   陆潜越急切,他就特别坏的安心了。   因为这段感情薛遥比陆潜被动得多,他如果不爱了,是不可能随便离开陆潜的,但是陆潜要是不爱了,他就得识趣的自己滚蛋,所以他欲拒还迎,并不是欲擒故纵,是想留条后路显得自己有一点被迫,这样离开的时候,就不显得那么凄惨了。   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不完全像亲情那样可以没有包袱。   在可以豁出性命的人面前,爱情让他还是那么要强那么自尊,即使心碎离场,都想给心爱的人留下一个优雅从容的背影,让心爱的人看看。   看看他薛遥还是这么不掉价,还值得陆潜再爱上十次。   转眼三天过去了,薛遥记不得这三天发生了什么。   母亲外公跟他说过话,他也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每天除了在床上发呆,就是在窗边发呆,偶尔在饭桌边发呆。   总算盼来了一点消息。   暖宝宝亲自上门了。   薛遥觉得不妙,如果要通知他入宫,不可能是王爷来通知,王爷来见他,就肯定是来慰问安抚他的。   有坏消息才需要慰问安抚。   如他所料,暖宝宝除了让他别担心之外,也委婉地告诉他,伴读他可能当不了了,但是会给他安排其他职位,想干什么他可以随便选。   当然有点自知之明都该知道,不能选接近陆潜的差事。   薛遥想从暖宝宝嘴里得到更多消息,所以拼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暖宝宝是很好骗的,聊了一会儿,看薛遥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就真开始说自己忧心的事了。   说七弟太胡闹,大哥让他别宣扬出去就一切随他,七弟非说什么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犟得不行,把事情闹大了,现在朝里都有大臣知道了。   薛遥不能再听下去了,手抖得不行,借口出小恭,躲起来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他写了一封信,让暖宝宝转交给陆潜。   这信写得字字如刀,都是之前太心软才让陆潜无法无天,这小子不知道厉害迟早得闹得没法收场。   薛遥在信里说:既然大哥不同意,那之前的约定就取消了,不想把事情闹大。   他这信写得跟局外人似的,特别淡定特别绝情。   写完就全都忘了,不敢去想陆潜看后会如何生气。   他想他的初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真的像烟花一样绚烂又短暂,够他回味一辈子,那以后就不找新恋人了吧。   第二天晚上,他还是困得不行却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发呆。   “哒、哒。”   窗子发出两声敲击声。   薛遥体内暗藏的所有浪漫细胞,在这一刻帮他幻想出私会情人的所有画面。   他兔子一样跳下床,光着脚飞奔去推开窗子,转头朝东看。   “这——边——,傻遥遥。”西边传来低低的熟悉嗓音,带一点慵懒的笑意。   薛遥第一次发现陆潜嗓音这么好听,一声一声撞在他心尖上,震得他浑身发麻。   猛然转过头,就看见陆潜站在窗外,一手撑在窗边,一手背在身后,在月光下歪着脑袋,抿嘴注视着他。   光是克制感动和拥抱的冲动,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注意力,所以请原谅薛遥要开始问些傻话了:“你一个人来的啊?”   “不然呢?”柠檬崽挑眉问:“遥遥还想见谁?”   “那进来坐坐吧?”薛遥朝屋里指指,示意陆潜赶紧从窗子爬进来。   已经迫不及待了,不想绕过去开门了。   陆潜低头哼笑一声,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亮出三根糖葫芦,直起身,郑重地分给薛遥两根。   这两根是要遥遥投喂殿下的,殿下手里的一根才是喂遥遥的。   薛遥接过糖葫芦,抬头抱怨:“你就不能买四根啊?”   “遥遥吃的慢。”陆潜说。   如果要同步吃完,就得遥遥一根、爷两根。   两人隔着窗户喂对方糖葫芦。   薛遥吃了一颗鼻子就发酸,咽不下去了。   陆潜等他慢慢嚼,轻声开口:“那封信,爷给烧了。”   薛遥抬眼看他。   “没事儿,宫里好着呢。”陆潜上前一步隔着窗子认真看着薛遥:“等爷来娶你。”   “咱们就这么在一起,还不够吗?”薛遥急道:“你要是想成亲,咱们就偷偷拜堂,不让他们知道。”   “爷要全天下知道。”   “你不听话了。”   “就这一次,以后听遥遥的。”   薛遥别过头,不肯妥协。   “走了。”陆潜告别。   薛遥慌忙回过头看他:“进来坐坐吧?”   陆潜被未婚妻脸上的不舍取悦了,笑着摇摇头,还是倒退着准备离开。   不知道这混球怎么变得这么狠心,薛遥忽然伸手穿过窗子,拽住陆潜前襟,猛地拉到面前,踮脚在他嘴边亲了一口,失去理智地颤声挽留:“进来坐坐吧……七爷?”   下一瞬,他整个人被陆潜搂住后腰,从窗子拖了出去,狠狠按在斑驳的灰墙上啃咬。   第一次,他放陆潜探入口中疯狂索取。   直到喘不过气,还是晕乎乎的任凭陆潜索取,像是把半辈子的疯狂都发泄出来。   薛遥被夹在陆潜的胸膛和灰墙之间,还嫌不够紧似的,伸手去搂紧陆潜后腰。   “嗯……”   他听见陆潜低哼了一声,被他搂紧的后腰忽然往前一顶,像是想避开他的按压。   对陆潜的了解,终于让薛遥瞬间清醒,察觉了所有反常的缘由所在——   陆潜是不可能见他一面就乖乖主动要走的。   除非……   薛遥伸手去摸陆潜后腰,果然,陆潜直起身背过手,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碰。   薛遥抬起头,就看见陆潜微蹙的眉心——分明是忍痛的样子。   “你是不是挨板子了?”薛遥嗓音在发抖:“我看看……”   陆潜朝后退一步:“爷得走了。”   “你还说没事儿?”薛遥疯了似的去抓扯陆潜衣服,要看他伤势如何,却被陆潜再次按贴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巴巴抬头问:“疼吗?”   “疼。”陆潜眼里浮起怒火:“遥遥那封信看完,爷疼得险些咽气了。” 第149章   “你真的挨板子了?”薛遥浑身都在发抖。   陆潜哼笑一声:“打给外人看地。”   “你大哥居然真舍得打你?一定是被我们气疯了!”薛遥痛苦地看着陆潜:“你答应过的, 如果他们反对, 咱们的约定就一笔勾销。”   陆潜反驳:“是爷让二哥打的。”   薛遥一愣:“你故意让皇上打你,想让你大哥心软?”   陆潜看着小伴读,哼笑一声:“打给大臣看, 傻遥遥。”   “为什么?”薛遥看出这小混球脸上势在必得的自信, 心里猜想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让中立党找上门。”陆潜低声告诉薛遥:“满朝大半都是从前的太子阵营,中立阵营需要点门路, 找个新靠山,才能争得过大哥那些‘自己人’, 爷假装跟大哥不合, 开这口子,等他们来钻, 他们就会替爷说该说的话。”   薛遥瞳孔骤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要跟你大哥斗?”   “爷要娶你。”陆潜纠正他的想法。   “可你这么做,会伤你大哥的心。”薛遥慌忙抓住陆潜胳膊:“你大哥不让你娶我, 是为了你的名声,你不能这么对他,他从来没有私心,一心辅佐你, 难道要因为娶男人这样的事, 让他对你寒心吗?”   “爷只要内阁草拟一份法案交上去,让长子可纳男妾,次子可娶男妻、女子可自立门户、嫁娶女夫。”陆潜耐心地解释:“会有朝臣主动替爷动手。”   薛遥一愣,这么改动婚姻法, 岂不是要乱套了?   可又一想,这年头,老百姓哪有几个敢拿自己终身大事开玩笑的?就算有王法保护,也会受尽家人阻挠,最终真能嫁娶同性的,自然都是真心爱侣。   有了王法的保护,确实能减少一部分同妻同夫的悲剧。   可是陆潜竟然故意制造兄弟不合的假象,引诱朝臣主动站队,以此压制原太子阵营的干涉。   这还是他的哈士奇龙傲天吗?   可细细一想,这一切又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陆潜没有这样的手段,当初又怎么可能策反藩王、围剿老三?   这只龙傲天似乎只在薛遥眼里是单纯无害的,现在遇上大事,再厚的滤镜,都遮不住陆潜与生俱来的腹黑了……   薛遥满心忧虑:“你大哥如果知道你挨板子,是为了故意制造假象、拉拢党派,他一定会生气的。”   陆潜抿嘴一笑:“大哥以为爷在装可怜。”   “可他迟早会知道。”薛遥提醒:“等内阁草拟出法案,你大哥一定会猜到是你私下授意。”   “爷必须娶你。”   “名分又不是非要不可,你不能为了名分干坏事。”   “立新法是坏事?”陆潜难得对小伴读露出严肃的质疑神色:“江南两广等地男风盛行,没有王法,谁来保护他们?谁来保护被迫嫁娶的人?”   薛遥急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立新法不是坏事,但你耍手段达到目的,你大哥一定会伤心。”   陆潜挑眉:“大哥就因为总想着要动机正义,不顾结果成效,才会输给三哥,既然他让爷来接手江山,爷就不会处处受他掣肘。”   “就算这样,你也不必把他变成敌人。”薛遥急道:“不能为了我们俩的名分伤你大哥的心,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你登基以后,可以在几年内收拢皇权,何必现在跟你大哥对立?”   陆潜实话告诉薛遥:“如果一切顺着大哥的意思,爷至少三年都不能见你。”   薛遥认真道:“我们不要名分,你大哥不会为难我们的,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不是很好吗?这十多年一直是这样,名分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陆潜沉声提醒:“皇后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着。”   不娶遥遥,就得娶别人。   薛遥一愣。   “遥遥想逃避到什么时候?”陆潜逼近一步,狠狠盯着薛遥:“委曲求全只能解决当下的问题,爷不想带着你往死局里走,这件事一开始就不能让步。”   “事缓则圆。”薛遥心力交瘁:“你现在只要假装不要名分,我们就可以正常见面了,等你登基几年后……”   “几年后?”陆潜质问。   “最多两三年,你就有能力让这件事名正言顺。”   薛遥太明白陆潜和他兄弟们的情谊有多么珍贵,人心太脆弱了,陆锦安这样纯粹的人,经不起一次次背叛,更无法承受最爱的弟弟做出这样的事情。   “遥遥。”陆潜歪头疑惑地问:“你觉得他们会让爷安生拖过三年?他们会立即安排皇后人选,登基之初,他们可以拿祖训和皇太后压爷一头,到时候只会更伤和气。”   薛遥低下头。   “遥遥?”陆潜急于寻求他的认同。   薛遥低声说:“我不想看你们兄弟阋墙。”   “那得看为什么事。”陆潜眼里闪过恼火:“除了你,爷都可以忍。”   “总会有其他妥善的办法。”薛遥恳求地看着陆潜:“你大哥那么信任我们,你不能这么任性孩子气。”   陆潜蹙眉盯着薛遥:“遥遥才孩子气,遥遥和大哥活在话本里,一尘不染、非黑即白,遇见困难就等‘事缓则圆’,没有爷披荆斩棘,哪来的时间给你们缓?”   “所以不孩子气就必须学坏吗?”   “设法娶你是坏么?”陆潜急得嘴唇发干:“这世间本就有黑也有白,不是遥遥不沾,那黑就不存在了,必须利用它们、平衡它们,才能达到目的,爷的目的只是娶你,娶你,坏么?”   “我只是觉得你的办法攻击性太强。”薛遥辩解:“我们都冷静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不伤害到你大哥。”   “那让他伤害爷?他不让爷见遥遥。”   “我去跟他谈。”薛遥说:“我们之间的事如果有可能和平解决,就绝不要伤害爱我们的人,这世上纯粹的感情太稀缺了,我不希望你未来真的变成孤家寡人。让我试试吧,七爷,不是只有战斗与毁灭能解决问题,如果我失败了,你再用自己的办法。”   陆潜第一次对薛遥没耐心:“遥遥只会让步。”   “那七爷为什么爱上我?”薛遥抬手捏住陆潜的下巴:“上善若水,和光同尘,太过尖利终会四处树敌。我身上有你没有的东西,这些在你眼里难道只是孩子气的纯粹?那我就要你看清楚,我凭什么能让你为我着迷。”   薛遥不能让陆潜顺着天性去做一切,陆潜的天性缺乏的就是对情感的感知,他为了达到目的,会理性到冷酷的地步。   可人活在世,为了值得珍惜的感情绕些路是必要的,如果任由陆潜选择自己的捷径,他终有一天会变回那个孤单王座上的冷酷暴君。   好在薛遥身上确实有一种让陆潜摸不透的特质,像是上天派来克制这个小暴君的法宝,总能四两拨千斤的软化陆潜的锐气。   “遥遥想怎么办?”陆潜不知不觉还是选择了让步。   “我明天就去求见睿王。”薛遥叮嘱:“你暂时别暗示内阁草拟新法,让你大哥站在我们这一边,好过逼他与我们对立。”   陆潜苦笑:“他根本不会见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潜顿了顿,点头:“十日为限。”   “两个月。”薛遥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最多十日。”陆潜不肯让步,两个月他都登基了,什么都来不及筹谋。   “十天肯定不够。”薛遥争辩。   “爷得走了。”陆潜抬头看一眼月亮,没时间再讨价还价,于是低头凑近,要求跟未婚妻吻别。   “一个半月。”薛遥别开头:“不然以后都不让亲。”   陆潜立即炸毛:“未婚夫要亲就亲!”   “谁说的?”薛遥冷酷地双手抱臂:“抱都不让殿下抱。”   “要抱!”   “哼!”薛遥别过头,用余光观察腹黑崽表情,却发现陆潜鼻子下突然划过一道暗色。   月光下看不清晰,薛遥只得回过头,凑近了细看,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   他慌忙捧起陆潜的脸:“你怎么流鼻血了?”   陆潜一愣,低头抬手摸了下嘴唇,果然摸到血迹。   一抬眼,他家小伴读已经吓疯了,一把搂住他脖子,眼泪鼻涕直往外飙……   “你是不是受内伤了!到底打成什么样了?谁敢下这么重的手!”薛遥崩溃了,一定是伤了内脏才会口鼻出血,伸手去摸陆潜后腰:“是打了这里吗?”   陆潜没有回答,再次把小伴读压在墙上“啃食”起来。   然而薛遥吓得快要瘫痪了,眼泪鼻涕阻止了热吻的质感,陆潜只好直起身坦白:“遥遥不哭,没有内伤,母妃下午给爷喂太多补汤。”   “你怎么不早说!”薛遥立即不让亲了,冷酷的公事公办:“给我一个月时间总行吧?”   陆潜神色不悦。   “行不行?就一个月,七爷?”薛遥施展扭一扭神功。   【系统提示: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92%】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八百米厚的滤镜都没法滤掉崽身上缭绕的黑气了…… 第150章   系统提示给了薛遥信心, 越扭越开心, 并且忘乎所以的狮子大开口:“要不还是一个半月吧,七爷?”   心动进度超过百分之九十,陆潜应该特别听话吧?   薛遥再次被腹黑崽压贴在墙上, 从脖颈吃到双唇。   这是好现象, 腹黑崽顾不上讨价还价了,那他就能争取更多时间, 和平解决这对兄弟间地矛盾。   但是陆潜直起身,换另一边啃的时候, 薛遥感觉自己的下腹, 被某个硬物刮蹭了一下……   进度太快果然也有危险,求生欲立即让薛遥停止了扭动:“你该回去了, 七爷。”   陆潜呼吸比刚才粗重,不知耗费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停止亲昵,只留深深的目光停在薛遥脸上, 嗓音变得嘶嘶哑哑的:“就一个月。”   薛遥直觉腹黑崽目前的状态很危险,立即乖乖点头:“好,一个月。”   陆潜喉结滚动一下,面无表情地低头弯身, 把薛遥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薛遥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进一步发展”!   然而下一刻, 陆潜就将他送进窗子,轻缓地放他落地了。   薛遥为自己的不纯洁思想而羞愧,臊眉耷眼地跟陆潜告别。   第二天一早,薛遥就迫不及待去睿王府求见。   门房没让他进去, 院公出来告诉薛遥,说睿王不在府上,薛遥施礼后问何时回府,自己有急事求见,能否进院子等候。   其实睿王可能是真不在府上,但院公这么回绝,意思就是不让他见,薛遥厚着脸皮装不懂,硬是要求见睿王,院公自然叫他改日再来。   事情如陆潜所料,陆锦安不肯见薛遥。   原因可能很复杂,一个是这件事出乎陆锦安预料,而且让他感到难堪,所以他不想直面薛遥谈这件事。   第二可能也是怕薛遥纠缠不休,陆锦安私心非常重视薛遥,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跟弟弟争执到底是自家人,跟薛遥翻脸就不好回旋了。   薛遥知道这么硬赖在他家门口也不是办法,就耍了点小心机,假装告辞,偷偷在墙角蹲陆锦安。   晌午的时候,果然把人蹲回来了。   陆锦安每天风吹雷打不动回王府陪妻子吃饭,被突然杀出来的薛遥逮个正着。   陆锦安还是不想跟他面谈,冷着脸说自己要陪王妃用膳了。   薛遥说,那赶巧了,薛某也没吃午饭呢。   脸皮厚到另陆锦安刮目相看,只能放他跟进门了。   两人饭后在书房开始交谈,陆锦安问薛遥有什么想说的,薛遥请陆锦安先说。   陆锦安第一句话就不客气地表态,说没想到薛遥会跟七弟一起胡闹,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子一样不顾后果。   薛遥恭恭敬敬听完教训,才为自己解释,说自己并不想求名分,陆潜坚持要明媒正娶,也是担心长辈以后给他安排他不能接受的亲事。   “那他能接受什么亲事?”陆锦安质问薛遥:“能接受娶个男人当正室?”   薛遥低下头:“我知道同性成婚不合传统,我也不能为殿下生儿育女,但殿下不是常人,本就感情闭塞,您若是硬要他娶……”   陆锦安皱眉打断他的话:“这不只是传统和生养的问题!你还不明白吗薛遥?七弟比别家孩子懂事得晚,他为什么要娶你?因为他喜欢跟你一处玩耍罢了!他根本没感受过女人的不一样,再晚几年,最多等到他二十岁出头,肯定就明白了,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想娶个爷们儿呢?   那时候他肯定要去找女人啊,你怎办?薛遥?你到时候怎么办?你好好一个德才兼备的男子汉,从此就跟我母后一样,孤身被锁在后宫里,跟我母后也不完全一样,你连个孩子都不会有,百年后就是个奇闻,成为千古笑话!”   薛遥猛一抬头。   没想到,陆锦安不让陆潜娶他,竟然是因为不理解陆潜对他的感情,担心他被七弟辜负。   薛遥嗓音发哑:“殿下,您是担心我后半生凄苦无依?不是担心受人诟病?”   陆锦安怒气冲冲对着薛遥一摊手:“诟病什么?历史上女帝都不稀奇,男后又有何不可?关键在于七弟是闹着玩儿呢,毫无担当毫不负责!我那天第一次问他想什么心思,他就直说是想跟你玩玩,他亲口说的!你知道吗?老七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想跟他一起胡闹,把自己一辈子困在后宫里等死?”   “那句话是我教他跟您说的!”薛遥急道:“我以为您不会答应他娶男妻,本是不想要名分的,没想到他如此坚持,殿下,陆潜对我的感情是真的,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朋友玩伴那种感情,他对我,跟您对王妃的心是一样的。”   陆锦安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我看你是宠他宠糊涂了,他再喜欢你,你也是个男人,是你太单纯了,男女之情是需要另一种欲望去升华的,你别整天围着七弟转了,都转傻了!实在不行,就去青楼里接触接触真正的姑娘,我真是快被你俩傻小子气死了。”   “不是我们不理解男女之情!”薛遥才要被这个钢铁直男气死了:“是您不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您说的那种欲望,我和陆潜之间也有的。”   陆锦安侧眸看着薛遥,目光仿佛在打量一个傻子。   直男跟同志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更何况这年代缺乏这方面科普,陆锦安根本无法想象这种感情。   在他眼里,薛遥就是个文弱书生,确实让人有些保护欲,但绝对不会产生女人对男人特有的诱惑力。   事实上陆锦安根本不理解民间盛行男风是出于什么心态,在他看来,就是一种扭曲的跟风行为,用他的逻辑判断,男人跟男人相好,就是想证明自己清心寡欲,不需要女人,是一种假装圣人的虚伪现象。   这年代没有同性知识科普,陆锦安只能从自己出发,去感受这种感情。   一个直男去感受同性的躯体,会有什么反应?   想打人的反应。   所以陆锦安认定老七会毁了薛遥,就像父皇毁了他母后那样,陆锦安因为不想看到母后的悲剧,甚至不纳侧妃。   而他母后和千百年来的皇后没什么两样,薛遥却要悲惨得多。   首先,七弟对他并不是夫妻感情,迟早会弃他如敝履,其次,薛遥不能生育,冷宫生活必然更加凄凉,薛遥又是历史上第一个男后,肯定会被后人单独拎出来耻笑,七弟也会因此被扣上荒淫任性的罪名。   通过这番交流,薛遥明白了陆锦安真正的想法,也知道了他想采取的手段,居然是跟自己一样的——   就是拖着,事缓则圆。   薛遥觉得拖一拖,陆锦安不会像一开始这么无法接受,这时候对立,肯定会伤感情。   陆锦安觉得拖一拖,这俩傻小子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就不会这么胡闹下去了。   他也不想伤害七弟和薛遥的感情,所以采取的方式是避而不见,也不允许陆潜见薛遥,还让太监紧急挑选了十多个貌美宫女伺候陆潜,请汐妃强行喂补汤,引导老七主动去寻找“男人的快乐”。   不料前日,陆潜在养心殿陛见时,当着大臣的面大闹一场,逼得皇上责罚。   老七挨了货真价实的二十脊仗,可把陆锦安给心疼死了,今儿一早就去宫里爬屋顶上,偷偷探望躺在床上哼哼的七弟,一回来,又被薛遥纠缠,头都大了。   薛遥头更大,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个直男相信男人之间真的会产生那种感情。   “殿下,我都二十多岁了,难道自己的感情还无法分辨吗?”   “你本就不是常人。”陆锦安说:“你一点名利欲、进取心都没有,没有酒色之欲又有什么稀奇?”   薛遥很委屈,不能因为他没有远大理想,就怀疑他性冷淡啊!   “那您要怎么才能相信我跟七殿下之间是夫妻之情?”   “等。”陆锦安严肃地看向薛遥:“你们年底之前不要见面,多接触接触姑娘,如果一年之后你们还对姑娘没有兴趣,就可以试婚,两年后,你们如果还有正常夫妻生活,我就同意你们的亲事。”   薛遥恍然,怪不得陆潜说大哥三年不准他们见面。   其实是误解了陆锦安的意思,陆锦安不让老七见薛遥,又放话三年后如果他们心意不变,就同意亲事。   陆潜以为陆锦安要他三年不见薛遥。   所以说回避冷战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还好薛遥厚着脸皮拽着陆锦安不撒手,这才弄明白了他的心意。   “那您得答应,这期间不能安排殿下迎娶妻室。”薛遥提出要求。   “那不行。”陆锦安说:“要是这期间老七看上了哪家姑娘,他就不会遵守娶你的约定。”   “那是自然。”薛遥笃定道:“陆潜要是变心了,我也不会再见他,我是说如果试婚期我们都心意不变,您不能强行给陆潜安排妻室。”   陆锦安嗤笑道:“我当然不会逼他娶不喜欢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薛遥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好解决。   陆潜对他的感情是真的,系统不会骗人,试婚期对他们来说跟结婚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难题就是年前不能见面。   还有近四个月才过年,薛遥忍一忍倒是没问题,陆潜怎么忍得住?   薛遥立即向陆锦安提议,让皇上安排自己去江南筹粮。   这是出差,是公务,陆潜也不是第一次在家乖乖等小伴读出差回宫,应该能勉强接受。   陆锦安欣然接受薛遥的提议,还公事公办的要给薛遥安排收粮官船和属下,并且已经计划好,打算安排薛遥住在江南被青楼环绕的“人气客栈”,让他感受姑娘的美好。   离京之前,薛遥当然得跟陆潜讲明白,但他没有陆潜那身出神入化的轻功,不可能溜进宫私会,要找人传信。   找谁呢?   陆锦安不让他俩联系,暖宝宝还住在宫里,只能找刚成婚的bb机老五帮忙了。   老五现在整个人都处在懵逼状态中,一来不知道怎么跟妻子相处,二来听说七弟闹着要娶薛遥为妻。   男人之间感情再好,也不能成亲吧?这他妈得多尴尬?   这世界真是太诡异了,bb机都变得沉默寡言了,收下薛遥的信后,低头不语,不知道怎么面对薛遥,感觉变得怪怪的。   薛遥一时也没法为老五做心理辅导,只是再三嘱咐他尽快把信送到。   信里写的都是大实话,薛遥把大哥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转告给陆潜,并且举例解释了为什么大哥不相信他们的感情。   在陆锦安眼里,他俩都是孩子,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他俩着想,薛遥更加坚定不能让陆潜伤害兄弟情谊的决心。   事实上只有陆潜还是个孩子,薛遥活了两世,太明白陆锦安对陆潜的亲情有多么可贵。   人在年少时才会觉得冷酷决绝能成大事,觉得珍惜感情是妇人之仁。   长大之后,会发现,人往往只有少年时代才敢敞开心扉毫无防备的去爱去恨,长大后并非懒得去建立新的感情,而是受的伤太多了,失去了少年时的无畏坦然。   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一生,自己伤害爱自己的人,再被自己爱的人伤害,从而逐渐失去爱的能力和被爱的机会。   于是成长变成一条越走越孤独的路,回首时,空留一句“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原著里那个冷酷的暴君陆潜,能让王座下的子民敬畏,却不能让自己重温幼年时被爱包裹的温暖。   那个陆潜,是国家、是子民的一把冰冷利刃,而薛遥爱的陆潜,是需要抱抱要亲亲,需要找大哥告状,需要好多好多安全感的情感缺陷崽。   陆潜缺失的那一份情感思维,薛遥会替他填补完整。   信送到的当晚,缺失的那一份情感思维能力,就让陆潜杀气腾腾来找未婚妻算账。   陆潜觉得薛遥的决定,分明是相信大哥而不相信未婚夫,去江南收粮,就是抛弃未婚夫的前兆。   薛遥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个浑身都是斗志的小公牛。   陆潜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彼此需要,也不理解薛遥跟他一样,对这份感情无法自拔,他不理解别人的感情,总觉得所有人都能把薛遥抢走,所以才会举剑警告所有试图夺走薛遥的人。   薛遥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抓起陆潜的前襟,把他拽进门,再把门关上,在没有灯火和月光的漆黑里,伸手去碰触陆潜的禁地。   黑暗中,薛遥抬眼看向隐约闪烁光泽的那双浅瞳:“我今晚就给七爷当皇后。”   陆潜后背贴在门上,方才的戾气瞬间消散了,好在黑暗掩盖了他青涩的慌乱神色,否则要被遥遥笑话了。   他故作低沉地推脱:“爷不能这么对遥遥,先成亲,再洞房。”   话是这么说,薛遥却已经感觉到一手握不住他了。   怎么这么大?   薛遥顿时怂了,松开手:“那还是算了吧。”   “不行!”陆潜瞬间抓住薛遥退却的手。   “你刚刚还说先成亲再洞房呢!”   “爷总得客气一下。”   “殿下怎么变得这么虚伪了?”   “这是必要过场,遥遥不能出尔反尔。”   作者有话要说:   柠檬崽终极进化——虚伪崽! 第151章   “怎么是我不能出尔反尔了?我刚可是真要给七爷当皇后的, 七爷自己说不能, 得先成婚,再洞房。”薛遥战术性转身,退了有两步的距离, 回头一看, 陆潜就紧跟在身后。   虚伪崽面上是那种给猎物自由的淡定态度,但是放养空间就给了大概他周围半径三毫米范围。   “爷不是说真的不能, 值得托付终身的大丈夫,在这种要求面前都得客气一下。”陆潜弯身拉住薛遥的手, 带他走到烛台边, 点燃屋里的灯火。   点灯对陆潜来说是有利的,这一点薛遥承认, 因为这小子的颜值就是作弊般的存在,灯一亮,薛遥智商立即被扣除三十以上, 陆潜稍微发挥正常一点,都能把“事情”继续下去。   但这时候,陆潜发挥也受影响,因为刚刚薛遥突发奇想那“一握”, 导致陆潜现在“枪已经上膛”了。   男人在这种状态下, 血都往某处奔涌,大脑容易缺氧,陆潜的口才最多只能发挥百分之三五十。   这么一算还是薛遥占便宜,所以陆潜点灯秀颜值, 算是补偿性保持双方平等战斗条件。   “值得托付终身的大丈夫,说的肯定不是客气话,他们都是认真的!”薛遥明白自己把人家逼到这份上,叫停不厚道,但是不论是谁来伸手衡量一下敌方尺寸,肯定都会打退堂鼓。   “爷是认真的,本来可以娶遥遥,遥遥偏听大哥的,还去筹粮,”陆潜目光一软,委屈地说:“四个月不见。”   薛遥觉得自己要被陆潜可怜的目光一击毙命了,伸手想灭掉灯,手却被陆潜捉住。   “干什么?”陆潜疑惑地问他。   “把灯灭了。”薛遥拒绝敌方靠颜值作弊。   陆潜气鼓鼓一歪脑袋质问:“遥遥要走四个月,还不让爷多看一会儿?”   薛遥不说话了,原来陆潜点灯不是为了用颜值降服他,而是为了多看他一会儿。   这理由谁吃的消?反正薛遥吃不消,所以放弃了灭灯机会,被陆潜牵着走,看似没有目的的蛇形走位,但是离床越来越近。   “四个月,爷等得起,不着急。”陆潜凑到薛遥耳边低低呢喃:“只怕遥遥等不起,所以,今晚,爷当最好的丈夫,让遥遥无法割舍。”   “哈哈哈哈哈!”薛遥很不给面子的笑喷了:“殿下这么有信心?第一次,殿下就知道自己一定是最好的丈夫了?没准做完了,我都再不想见你了呢!”   “不可能。”陆潜不想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表情严肃地注视薛遥,一字一顿道:“爷看了很多,很多,你想要的都可以。”   薛遥为了不打击他自尊,委婉提醒:“这种事,看图集和自己做起来差别特别大,七爷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陆潜哼笑一声,斗志满满看着他:“试试么。”   薛遥突然起了玩心。   陆潜从小到大,几乎对任何事情天赋异禀,自大得不可一世,这件事倒是可能让他变得谦虚点。   男人第一次很“快”,几乎是定律。   既然很快,那应该不算很难熬,可能都挺不到进去。   同样没经验的薛遥,就是这么被自己的异想天开谋害的。   “事情”的开端——薛遥生涩却淡定的摆好姿态,陆潜假装淡定熟练,抖着手替薛遥宽衣。   结尾,在薛遥的嘶吼中告终。   这张扬的嘶吼,并不是因为薛遥在这方面的表现很狂野,完全是因为疼。   他们的第一次,没成功。   薛遥筋疲力竭前的最后进展,只容纳了陆潜的“不足五分之一”。   这五分之一结合的瞬间,竟然让【暴君的心动任务】进度达到了百分百!   真是个特别容易知足的暴君了。   因为薛遥的痛呼,结合止步于此,继续下去,遥遥恐怕真不想再见殿下了。   陆潜的理智战胜了自尊心,安静的乖乖退出,他将臂膀塞过薛遥后腰,把他搂进怀里,轻声说:“这回不算,明儿爷带油膏来抹上。”   超出预想的疼痛,让薛遥止不住倒抽冷气,没想到陆潜非但不安慰,还想着明天再来,一气之下放狠话:“我不愿意了,我不喜欢七爷了!”   “喜欢。”陆潜拆穿薛遥的谎言:“遥遥最喜欢爷,打小就离不得爷。”   “我从前都把你当成兄弟。”薛遥抬头嘴硬:“竹马多没意思啊,我以前都期待跟某个陌生人来一场邂逅,就是那种在人群里相视一眼,一见钟情,那感觉才新鲜呢!”   陆潜一愣,脑子里浮现出小伴读去江南,跟各种男人相视一眼的画面。   眉头立即皱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薛遥坏心肠的等陆潜吃醋,然后再说是逗他的。   “生气啦?七爷?”薛遥坏极了。   陆潜垂眸认真看着他回答:“他们总有一日跟爷一样不新鲜,但他们永远比不上爷喜欢遥遥。”   “谁说的?你又知道不会有人比你喜欢我?”薛遥被陆潜哄得心花怒放,脚趾头都激动得蜷起来,身体那处的疼痛都被甜言蜜语掩盖,但是还是要嘴硬!   陆潜自信地哼笑一声,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他:“怎么突然去江南收粮?粮仓里不缺粮食,何不直接从粮仓调粮?”   薛遥:“……”   这小猪蹄子!完事了就立即变得逻辑清晰不好忽悠了,你办事前,怎么不问这么清楚呢?   为了回避审问,薛遥打了个哈气假装困了,口齿含糊地说了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就一缩脑袋,装睡着了。   安静了片刻,没听见陆潜的追问,薛遥心里松了口气,突然感觉陆潜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把他抱得更紧了。   一觉睡醒,薛遥发现陆潜不见了,梦里被紧紧抱住的幸福感瞬间抽离,把薛遥嘴角的甜蜜笑意一并夺走了。   昨晚经过双方的共同努力,也算结合了五分之一,正常人不都得温存一下?   哪能招呼不打就走了?   薛遥一个时辰后,就要跟收粮的队伍集合出京,只能暂时不跟小猪蹄子计较。   穿好衣服出门,看见院里站着三个眼熟的太监,手里都提着行礼。   领头的太监迎上来,说这是宁王吩咐他们准备的行礼,一早就赶来府上候着薛遥。   一早上?   薛遥心想那陆潜天没亮就走了?   好在太监在薛遥生气前,把陆潜写的字条捧了出来。   字条上说大哥每天大早就会爬屋顶上偷窥爷,不能让大哥逮着反悔了。   这小子还挺缜密,昨晚大概是等他睡着就走了。   薛遥嗤笑一声,心想也对,熬过这四个月就能试婚了,一定要一鼓作气。   出京上船后,薛遥开始研究心动任务完成后的奖励。   除了已知的几个终极商城开启,还有附赠的八百多次免洗白点抽奖次数。   暂时没有需要兑换的东西,薛遥先进入了【多维记录参考线商城】,看看是不是能随意搜索浏览未来要发生的事,这可是真正的未卜先知能力!   点开终极商城,面前的虚空中出现一张地图面板,地图中有一小部分是绿色,薛遥试着点了点,发现只有绿色部分可以点击。   点击一块地图,就会扩展出更具体的地点,地点中各个位置,会出现薛遥曾经接触过的人的名字。   点击人名,右边又延伸出几条白色光线,点击其中一条光线,立即会开始播放此人某阶段的生活画面,在某一时刻,画面会突然停下,缩小成一个白点,白点右边,会再次延生出几条白色光线。   经过几次尝试,薛遥明白了这个商城的使用方式——   这个预测未来的商城,给出的未来,并不是一定会发生的未来,每条光线都是人生岔路口,会引导这个人走向不同的人生,并没有绝对的未来。   薛遥在京城的地图中寻找出皇宫,一眼就看见陆潜的名字竟然在乾清宫之中,而非南三所。   乾清宫是皇帝住的地方,也就是说:陆潜未来注定会登基。   薛遥顾不上去看陆潜的未来,先去皇后住的地方,找找看自己在不在。   竟然没找到!   退出皇宫地图,最后居然是在薛府里找到了自己。   薛遥的名字是暗灰色的,点击了一下,界面弹出提示:【宿主的未来无法预测】。   居然不能看自己的未来!   薛遥只好退出来,回皇宫地图找到陆潜,点击一下,又弹出提示:【该目标预测结果为机密数据,宿主无访问权限。】   薛遥:“……”   这什么抠门系统?   不让看,也没办法,薛遥只能耍点小聪明,从陆锦安的预测线里,寻找关于自己跟陆潜的未来。   然而,他终究没能钻系统的漏洞——但凡有关陆潜和他本人的事件线,全都是灰色的,不能点开观看。   狠还是系统狠。   薛遥自暴自弃地嗑着瓜子,开始看男神陆锦安的日常生活,那可真是……模范丈夫!   可惜少儿不宜的内容太多,薛遥不想冒犯睿王妃,就先退出来。   似乎看熟悉的人私生活会有种羞耻感,薛遥一时不能适应,干脆找了些压根不记得的人,浏览日常。   无意间,他点进了平榕县一个完全不记得的名字,界面开始播放一个男青年的日常生活。   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男青年是薛遥控制鼠疫后,回京那天,送来一篮子干粮的少年。   没想到这少年都长这么高了。   薛遥骄傲地勾了勾唇角,若不是他当年跟瘟疫的那场搏斗,这男孩必然活不下来。   笑着笑着,薛遥眉头渐渐皱起来。   画面中男青年卖掉田地,带着他娘继续寻医看病,而后画面缩成了一个白点。   薛遥迅速点开白点之后延生出的参考线,青年的娘亲还是病死了,葬礼之后,家中已经揭不开锅。   不敢再看下一条参考线——这样的结果,这男青年的未来就算不饿死,也只能行乞。   薛遥退出了系统,心里堵得慌。   能看见别人的未来,就得习惯对生老病死袖手旁观,否则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薛遥决定忘掉刚刚看见的那场悲剧,走出船舱,透透气。   不知是不是巧合,粮船刚好行至鲁山,也就离平榕县不远了。   这个巧合让薛遥吃了一惊!   为什么刚看见平榕县百姓病死,船就刚好到了这地方?   这是上天的考验吗?   见死不救,他会不会失去陆潜?   薛遥最近特别爱玄学,动不动就在心里叨叨:“明天如果不下雨,就代表我可以跟陆潜在一起一辈子”;“外公如果今天穿了那双皮皂靴,就代表陆潜会爱我一生一世”……   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都能给它门安排好未来。   此刻碰见这样的巧合,给了薛遥多管闲事的借口!   他立即让船靠岸,决心去看看那位病患妇女是否还有救。   粮船上的人听说薛遥要去探望平榕县的乡亲,都出言劝阻,公务在身,不能耽搁。   其实没什么不能耽搁的,这次收粮,完全是为了让薛遥和陆潜彻底分开一段时间,也没让收多少粮食,毕竟粮仓不缺粮,到了江南就能收齐。   收齐了也不能直接回京,陆锦安让他在江南休养到年底,他就得在江南住两三个月,时间很充裕。   但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份差事真正的意图,纷纷请求薛遥先去江南收粮,办完差,再回平榕县。   收粮回来至少一个月,病情耽搁不得,薛遥让属下先去江南办差,自己留下探望乡亲,并承诺十日内一定跟上。   于是,采办分派了两个人跟随薛遥下船,其他人继续赶往江南筹粮。   薛遥租了辆“敞篷”驴车进山,很快就被田间的老百姓们认出来了。   百姓们老远就高呼着“活菩萨驾到”,有的欢呼着迎上来,有的离老远,给他跪下磕头。   没想到时隔三四年,乡亲们还能一眼认出他。   薛遥被老百姓簇拥着迎回县,发现平榕县几乎家家都挂着他的画像,画得还有几分神似,衣袂飘飘,当真像个活神仙。   山里百姓的热情实在让他吃不消,过了晌午,才有部分百姓回去干农活。   薛遥向一个年长的老人打听了男青年的住所。   还好系统里有男青年的姓名,很快就打听到了,立即动身去探望。   老百姓们都好奇活菩萨为什么专程来探望老张家的长子,薛遥笑说他母亲可能染疾了。   老百姓们闻言一片惊愕!   那老张家的婆娘确实得了痨病,前阵子不听劝,逞强忙农活,病情一下子加重了。   活神仙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连这件事都算准了,还亲自从京城赶来,只为救治一个寻常农妇!   薛遥被一群百姓围在中间往老张家走,本来就走得慢,周围人忽然哗啦啦跪倒一片,还有人抹着眼泪高呼“活菩萨救苦救难”。   无奈,薛遥扯着嗓子安抚众人,赶到老张家时,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直接打手势,让老张儿子带路去看他母亲。   薛遥不会看病,多亏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提示了正确答案——痨病,就是肺结核。   这在古代算是绝症了,对薛遥却不是难题。   他的药材终极商城打开了,可以买到顶尖科技地药材,还能自由搜索。   有的药材甚至超越薛遥原本时代的科技,之前买的抗抑郁药盒子上,生产日期比他原来的时代还晚了一百多年,药效相当惊人。   回到住所后,薛遥立即从商城里兑换了最新科技的对症药物。   把药交给患病妇人后,薛遥还是在平榕县住满十日,观察妇人病情是否好转,以免误诊。   此外,他顺便打听了村里其他几个痨病患者,也都安排了同样的服药疗程。   *   傍晚,睿王府书房。   户部左侍郎见睿王放下奏折,立即开口道:“殿下,吏科、兵科给事中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联名弹劾杨大人,背后一定是受人指使,明摆着是要一步步釜底抽薪,先架空首辅,再一步步向您发难!”   陆锦安神色不耐,低头揉了揉眼窝:“你回去罢,多说无益,我不是不信任你们,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就随他们去,我做的这一切终究是为了替七弟铺路,他们真想支开我,我也乐得清闲。”   “殿下!”户部左侍郎急道:“您的心意,下官都明白,但此事恐有蹊跷。”   “有何蹊跷?”   “那薛家‘奇才’恐怕就是背后主谋!您想想,整件事串联起来,那薛遥看似毫无野心,甘愿做个伴读,如今时机成熟,竟然让宁王娶他为妻!可见此人心机极深,他不止蛊惑先帝改立了储君,现在更是要挑拨您与宁王的兄弟情谊!宁王不知中了何种邪术,对此人唯命是从,终有一日,把持朝政的,必将是……”   户部侍郎言到此处,目中闪现出冰冷的寒意。   陆锦安原本神色忧郁,一听此言,脑子里浮现出薛遥在老七身边时那傻呼呼的样子,冷不防嗤笑出声,哭笑不得地摆摆手:“你想太多了,薛遥确实没野心,并非装出来的。”   “殿下!”户部侍郎痛心疾首:“您已经中了那人的邪术!被蒙蔽了双眼!”   “好了好了……”陆锦安已经快憋不住笑了,以他对薛遥本人的了解,结合这位官员想象出来的薛遥,实在是……奇异的反差感,莫名让他很想笑,“弹劾杨大人的折子,既然有真凭实据,就不能证明他们有所预谋,李大人,你耐心等一等,如果真如你所说,我自然会调查清楚。”   “殿下!不能再等了!”户部侍郎对陆锦安忠心耿耿,冒死谏言,并非为了自己的官途,当真是怀疑薛遥背后挑拨,对皇权图谋不轨。   他急不可耐的上前两步,拱手道:“如今薛遥主动请命去江南收粮,这是最佳时机,下官已经安排妥当,不论是让那薛遥失足坠河,还是在山路中遭遇劫匪,一定会办得毫无破绽,绝不会让宁王疑心于您!”   陆锦安脸上笑容一僵,“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笔架都被震倒了!   “你想谋害薛遥?!”   “殿下,下官所为,都是为了……”   “来人!”陆锦安一脚踹开桌案冲出门:“备马!快!” 第152章 正文完   陆锦安当即派遣驿使通知江南各地官府保薛遥周全, 而后调用战船, 押着户部侍郎,亲自追赶去往江南的粮船。   水路去江南,得一两个月才能到达。   薛遥出发十几天, 陆锦安本以为能追的上, 审问后才得知,户部侍郎雇佣的杀手, 竟然埋伏在启兴门,而非江南。   启兴门是去江南的换乘地, 水路二十多天就能到达。   如果船速快些, 薛遥此刻可能已经踏入杀手的埋伏,根本来不及拦截!   陆锦安束手无策, 绝望的独自坐在船舱,仿佛失去了浑身地力气,缓缓闭上眼, 恍惚想起收粮的那年,薛遥带着一身尚未褪去的青涩,上天入地挖空心思为他打压粮价,还有平榕大疫那年, 也是那孩子用单薄的肩膀, 支撑起全县百姓的安危……   陆锦安后背一点一点弯下去,一手扶额,鼻腔深处发出沉痛地哽咽。   *   傍晚时分,埋伏在启兴门的三个杀手终于等到了京城来的收粮官船, 却发现薛遥不在其中。   买通当地接应的差役,打听到消息——薛遥在鲁山就下了粮船,去了平榕县。   三个杀手当即抄近路赶往平榕县,争取尽快送薛遥去见阎王爷。   薛遥救了妇人一条命,自己也因此跟阎王爷擦身而过,躲过了第一次劫难。   十日一过,他本该按约定登船前往江南,可平榕县的百姓们再三挽留,盛情难却。   没有陆锦安的官兵开道,薛遥难以推脱,只好答应多留几日。   老张一家对薛遥尤为感激,老张家的大儿子甚至要把自己送给薛遥,做牛做马。   薛遥要真带个小伙子回京城,还不把柠檬崽活活酸成真暴君?   只能劝小伙子留在家里照顾父母。   小伙子开始不乐意,后来看出薛遥是真嫌弃自己,只好求薛遥在自己家住几天,至少把他家那头猪吃完。   薛遥接受了老张家地好意,留宿在老张家。   这一留,就把杀手等来了。   那一伙杀手是户部侍郎联合几位高官花重金聘请的顶尖高手,门路多广,很快就找到了薛遥的住所。   雇主交待他们,要伪装成劫匪杀人,于是,薛遥坐在老张家院子里吃猪头肉的时候,就见一帮山野土匪模样的男人提刀闯进门,吼着要打劫。   薛遥整个都懵了。   哪有土匪打劫贫农的?也太没追求了……   他没有多想,甚至并不太紧张,既然是打劫的,给足了银子自然就走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于是薛遥和颜悦色地劝土匪们把刀收起来,要钱好商量。   杀手们已经收了雇主的银子,就不会跟暗杀目标谈价钱,压根不听薛遥啰嗦,上前几步,一刀就朝薛遥劈过去!   好在老张家儿子反应快,一手推开了薛遥。   “杀人啦!”老张地婆娘最先回过神,一嗓子喊出来,不像个重病虚弱的患者,把邻里全都招来了!   周围村民离得近,很快就有脚步声冲进院子里。   薛遥仗着人多势众,迅速爬起来,正想抄家伙反击,却见冲进来地村民很快都被那三个土匪砍翻在地。   被砍伤在地的村民挣扎着抱住土匪的腿,惊恐地对薛遥大喊:“道长快跑!”   “恩公快跑啊!”   “恩公快跑!”   薛遥来不及思考,被老张儿子拉着冲出院门。   三个土匪提着滴血的长刀追出院门,却被前仆后继赶来的平榕县百姓围堵。   为什么劫匪不去夺财,却去杀村民?   薛遥奔逃中心惊胆战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与紧随而至的劫匪视线相撞。   那三个劫匪根本不去搜寻家中财物,一路尾随薛遥,脸上满是瓮中捉鳖的戏弄之色。   这三人根本不是劫匪!   “他们是冲我来的。”薛遥停下脚步,把手臂从男孩手中抽出来,朝远处赶来的乡亲大喊:“别过来!大家快散开,去衙门报官!”   男孩慌忙拽住薛遥:“恩公快走!他们要追上来了!”   薛遥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可能性太多了,他只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杀手们像是故意欣赏薛遥的绝望,不紧不慢的跟随在后。   薛遥宁可直接被一刀砍死,也不想拥有这临死前绝望的思考时间。   他不敢去想陆潜得知他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   这一世的陆潜,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无法像上一世那样行尸走肉般活下去,一定会陷入疯狂,甚至可能因此迁怒陆锦安。   不敢再想下去。   为什么?   他这一生行善积德,与世无争,所求的只是让陆潜安逸快乐,却换来这样残忍的结果。   世间真的有大慈大悲的佛祖吗?佛祖让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那佛祖就他妈的是混蛋!   薛遥抓住身旁男孩的手腕:“小兄弟,拜托你,请官府的人替我书信一封,上京送给宁王,信上就写‘薛遥与江南的一位世家公子一见钟情,决心不再回京,请七爷另觅良人。’”   男孩急道:“恩公说什么胡话!赶紧……”   话未说完,薛遥猛然将男孩推开——   寒光刺目,一把刀朝着薛遥推出的双手,直劈而下!   *   平榕县驿使四百里加急,三天就把信送到宫里。   陆潜看完薛遥的“出轨信”,只取了把佩剑,行李都没准备,上了官道,飞也似的赶往江南,打破了京杭官道赛跑的历史记录,赤兔马看了会流泪,绝影马看了会沉默。   赶到江南后,知府却告诉陆潜:京城的收粮队伍尚未来到江南,官府收到宫里发来的急报,已经派兵赶往平榕县,保薛遥周全。   “保薛遥周全?”陆潜目光一凛,一把抓起知府的前襟,低声逼问:“谁敢让遥遥不周全?”   *   半个月前,陆锦安的战船经过鲁山,心知已经追不上粮船,就吩咐自己的船只靠岸,独自下船去平榕县走一趟。   陆锦安隐约觉得,薛遥要是经过此地,或许也会去看看平榕县里曾经救助过的百姓。   就是这奇迹般的一次心有灵犀,让陆锦安在千钧一发之际,出剑挡开了砍向薛遥手臂的刀刃。   陆锦安当时没带侍卫,敌不过三个顶尖杀手的围攻,扛起薛遥拼命逃脱了追袭。   此时此刻,薛遥就藏在平榕县衙门里。   陆锦安已经从户部侍郎口中得知,那三人都是顶尖杀手,身负数起命案,被官府通缉十多年,仍旧逍遥法外,暗杀手段骇人。   任务一经接手,便不可取消,这是行规,所以三个杀手一日不归案,薛遥就仍处于危险之中。   陆锦安身边人手不足,贸然上路更加危险,只能让薛遥先藏身衙门之中。   那三个杀手其实就藏身在衙门附近的客栈里。   这些天来,他们轮流去衙门踩点,已经确定了薛遥的藏身地点。   日落时分,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人自客栈来往人群中穿梭而过,无声无息爬上二楼。   走至长廊尽头客房前,推开门,男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滑稽又骇人的脸——   一道暗沉的刀疤从他鼻梁蜿蜒至左脸唇角,刀疤尾部向上勾起,给了他一个永远地歪嘴笑容,怪异又滑稽。   “今晚可以动手了。”刀疤男轻声说出这句话。   死寂的客房里,忽然有两张脸同时转向他,这两个人仿佛刚刚才出现在屋里。   “早就该动手了。”其中一个杀手低声抱怨:“那白衣人来头不小,再等下去,肯定会招来更多麻烦,我们只有三个人,不能轻敌。”   “就你们三个?”门外忽然传来年轻男人的嗓音。   “什么人?”屋里三人脸色一变,闪电般一跃而起,朝门外亮出武器。   门外那人语气不悦的冷哼一声:“你们早到齐了,为何今晚才动手?叫爷白等这么些天。”   杀手头领看向刀疤男:“你被人跟踪了?”   “不可能!”刀疤男目中杀气毕露,转身游龙般朝门外袭去,却听“嗖嗖”两声锐鸣在身后响起!   他急忙回头,就见身后两个弟兄挥刀挡掉了从窗外飞来的暗器。   “他在窗外!”   猜到来人可能两头夹击,杀手头领立即命令变换阵型,刚一转身,就见刀疤男举着刀,双眼无神的睁大,突然朝自己扑来!   “你干什么!”头领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刀疤男胸口突然贯穿而出的长剑,刺穿了喉咙。   头领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喉咙,视线模糊前的一瞬,看见一个男人从刀疤男脑袋后歪头探出脸来。   是个极为俊美的年轻男人,微眯着一双桃花眼,迎着窗外照进的夕阳,浅淡的眼瞳仿若溶金。   夕阳收敛了最后一丝余晖,衙门接到报案,一家客栈里发生了命案,三个房客死在房中。   几经检查,死者竟是那三个杀手。   陆锦安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哪路英雄路见不平,手刃凶犯,还不留姓名。   不管怎么说,危机解除了。   薛遥终于被放出衙门,重获自由。   当晚,平榕县百姓在山里举行了一场祭祀,为薛遥祈福。   陆锦安让户部侍郎一起参加了这场祭祀。   “你说薛遥这些年甘愿做个小伴读,背后一定有阴谋。”   陆锦安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薛遥被老百姓簇拥在中央,轻声道:“那你现在就看清楚,这就是薛遥这些年的‘背后阴谋’。几年前,薛遥不顾自身安危,控疫除瘟,救下平榕县乃至相邻两县数十万百姓,所以这些无权无势地老百姓,把他当活菩萨、当再生父母。若是他真有你所说的野心,为何不把这不要命的力气,耗费在结交权贵上?”   户部侍郎呆呆望着不远处被百姓围绕的薛遥,许久,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俯首认罪。   祭祀结束后,村民们在火堆旁摆宴庆贺。   虽然死里逃生,薛遥心里却还有件事情放不下,寻机会钻出人群,找到老张家儿子问话——   “我那天让你转告官府的事情,还没办吧?没办就不用办了。”薛遥那天以为自己死定了,打算骗陆潜自己移情别恋来着。   这信要真送去京城,柠檬崽非得气炸不可。   老张家儿子眼睛一亮,特别靠得住的告诉薛遥:“恩公那天被人救走后,我立即就把恩公地吩咐转告给知县大人了,请恩公放心!”   薛遥:“……”   你恩公怕是要完了。   “恩公再来喝一碗罢!”老张家儿子盛情劝酒。   “不了,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今晚?恩公还有何事?”   “额……”薛遥扭头张望,打算拿陆锦安做挡箭牌。   视线流转的一瞬,薛遥陡然发现不远处,有村民围在一起,村民之中站着个高出众人的修长侧影,赤金束冠,暗紫长衫。   那身影立在村民之间十分突兀,又非常眼熟,熟悉得让薛遥有些腿软……   为什么柠檬崽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出轨信”,特意杀过来复仇的吗!   薛遥心虚地后退两步,打算去找陆锦安来帮忙解释证明。   然而,陆潜仿佛察觉了他的逃跑意图,悠然朝他转过头来。   薛遥准备好受死了。   目光落在薛遥脸上的一瞬,陆潜忽然露出个清澈无邪的笑。   这笑颜太过作弊,让薛遥失去求生欲。   陆潜迈开长腿,快步走到近前,眯眼对薛遥笑道:“冒昧问一句,你是当地人么?”   “啊?”薛遥懵逼了。   这柠檬崽是因为醋量爆炸失忆了吗!怎么不认识他了?   陆潜低头清了清嗓子,挑眼看向薛遥,神色认真道:“爷是来自江南的一位世家公子,刚刚在人群里于你相视一眼,顿觉满心钦慕。”   “你……”薛遥明白过来,柠檬崽是在演那封“出轨信”里,被他一见钟情的“江南世家公子”。   这是什么新鲜的报复方式?   薛遥决定不配合柠檬崽的剧本。   陆潜一脸认真,继续对薛遥说:“爷能请你喝杯奶么?”   薛遥憋着笑,翻了个白眼:“不能。”   陆潜严肃地蹙眉:“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爷可是江南最新鲜的世家公子。”   薛遥:“……”   离京前一晚,他逗柠檬崽说自己不喜欢竹马,喜欢一见钟情,那样才新鲜。   还江南“最新鲜”世家公子,这家伙绝对是京城第一记仇崽了!   薛遥哭笑不得:“殿下演上瘾了?到底什么时候来平榕县的啊?怎么不早点来找我,我都……”   “别动!”陆潜忽然凑近薛遥的脸,仔细观察。   薛遥挑眉:“怎么了?”   陆潜眯起眼,故作高深地叹道:“爷瞧你螓首凤目,乃王妃之相。”   薛遥对这个调皮崽没辙了,也不回应,等着陆潜演完。   陆潜一脸期待,等着水性杨花小伴读想起远在京城的未婚夫,而后良心发现,拒绝眼前这个“江南浪荡子”,让那封出轨信失效。   然而,薛遥完全不配合殿下的话本。   陆潜失落的垂下眼眸,但还坚持不懈地小声嘟囔:“你这面相是极罕见的……”   见陆潜神色失落,薛遥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突然神色一转,露出惊讶的表情,配合崽子的剧本,兴奋道:“真哒?我有王妃之相?”   陆潜立即重振精神,抬头回道:“爷看人,从不走眼。”   薛遥惊喜地笑道:“那公子快给我看看!我的夫君在哪里呢?”   陆潜神色严肃地盯着薛遥看了一会,沉声宣布:“你的良配如今住在皇宫之中,这是天意,看来爷这种江南凡夫俗子,是没有机会拥有你了。”   “我夫君住在皇宫?”薛遥挑眉一打响指:“该不会是南三所东所那位最最俊俏的王爷吧?我最仰慕他了!”   陆潜低头一笑,挑起长睫看向薛遥。   他眼里第一次显出失而复得的快乐,那种带着尚未散尽忧伤的快乐。   顿了片刻,陆潜嗓音低低地回答:“就是他,你这辈子只能嫁给他。”   薛遥眼睛缓缓睁大,抬手惊喜地捂住嘴:“天呐……我有这个荣幸吗?”   陆潜被傻遥遥逗笑了,又连忙神色严肃地点点头。   周围百姓的笑闹声,和晚风糅合在一起。   这两个男孩的笑容,让这美好的夜晚都黯然失色。   陆锦安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七弟跟薛遥玩闹欢笑,眼中渐渐浮起笑意。   原来,男人之间,也会发生如此美妙的契合。   *   林安二十一年,宁王陆潜奉诏登基,改国号佑安。   佑安元年,薛遥被立为后,授金册凤印,成为大齐第一位男后,因其多次倾力参与控疫赈灾,百姓为皇后建立生祠,民间又称他“菩萨皇后”。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在我脑中预演过无数遍的结局,竟然熬了一晚上才写完,大概是心里有太多不舍得。   好想陪着遥遥和崽崽们到天荒地老,时常接受大哥动感教育,围观狐狸二哥吹大哥的彩虹屁,看四崽接他母亲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看六崽被顾某人逗得捂嘴,看厨神剑圣逼一位大爷品尝自己的新菜,看七崽被五哥bb得好疲惫,给母妃讲后羿射日,为了引遥遥关心各种小腹黑…   但理智告诉我,就是现在,这是我从最初至今脑海里最美的句点,这样的结局,延伸出的无限未来也都会美好得发光。   万幸有大家陪着崽崽们一起成长。   *   还有很多番外小甜点,也需要写个大纲,过几天再开始更新,大家注意根据标题和简介选看番外~   记得收藏我的作者专栏和感兴趣的新文存稿,下本见么么哒~ 正文完结抽一波红包,提前给大家拜个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