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 作者:爱看天 文案 夏阳重生了,回到那个可以改变人生的交叉路口,他本想用另一种方式来报答蒋东升对他的恩情,却不曾想两人的相遇比前世要提前了四年。 四年时间,可以改变多少? 两世为人,蒋大少的一颗心再清楚不过,他夏阳即便是块石头也被他捂热了。 这一次,夏阳不再是蒋东升用钱留住的人,而是心甘情愿跟着他,携手百年。 简单的说,这就是一个重回70年代跟小攻手拉手种田过日子的故事 内容标签:重生 高干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阳,蒋东升 ┃ 配角:夏志飞,蒋易安,陈书青 ┃ 其它:重生,70年代 编辑评价: 夏阳上一辈子和父亲的关系不好,弟弟也很早就离开家里从军,为了医治妈妈的心脏病,夏阳被蒋东升包养了。重生之后的夏阳心态转变了很多,反省了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也想换一种方式,在不牵扯肉体关系的情况下报答蒋东升。 只是让夏阳没想到的是, 这一辈子他确实遇见了蒋东升,却足足提早了四年…… 重回70年代,夏阳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弥补上一辈子的缺憾,这是一篇标准的重生文。在重生背景屡见不鲜的情况下,这篇文章的亮点并不在于设定框架有多宏伟,或者想象力有多复杂。作者延续了一贯养成甜文的文风,用温馨平实的文笔,无论是从主角的心理上还是行动方面,都一点一滴的刻画。 【第一卷:雏鹰展翅】 第1章 重生 夏阳被绑住手脚,蒙住双眼,反锁在一间阁楼里。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楼房很高,在这黑漆漆的狭小阁楼上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 北方的冬天向来冷得厉害,夏阳被蒋东升养了这么些年,竟也娇嫩起来,受了一夜寒便有些头晕脑热。他胳膊上还带着黑纱,若不是母亲的忌日,哪里会这么不小心被人从墓地陵园劫持到这种地方。蒋东升对他的占有出奇的强烈,每次出门恨不得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别说近身,碰也碰不得一下。 阁楼的门忽然被打开了,砰的一声作响,紧接着有什么人靠近,将夏阳覆盖在眼上的黑布取下。突如其来的寒风和刺眼的光让在黑暗中呆了两天一夜的夏阳忍不住眯起眼睛,但是在看清来人之后,忍不住呼喊出声:“陈书青?!” 面前的人正是夏阳的同乡好友陈书青,他苍白着一张脸,并不比夏阳好上多少。 陈书青显然没想到夏阳会被捆绑在这样的地方,原本斯文学者一般的脸上如今更多的是惶恐,“夏、夏阳,我不是故意的,蒋易安说只是要见见你……他是蒋东升的哥哥,我以为他们不会这样……” 外面还有人嗤笑了一声,紧接着迈步走了进来,站在了陈书青身旁,露出一张跟蒋东升相仿的脸来,只是那样让人厌恶的笑跟蒋东升完全不像。蒋易安轻蔑的看着绑住手脚丢在地上的夏阳,道:“怎么,没想到吧?还是多亏了你这位朋友,我才能这么容易就把你弄到这里来。” 夏阳抿抿唇,两天来滴水未进,已经让他的嘴唇裂开了口子。 蒋易安嗤笑,“真没想到,我那个杂种弟弟,如今可是为了你什么都舍得拿出来!你有多久没回去,恐怕他就有多久没合眼呢。我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一个男人,竟然能让他把南苑的地皮都让出来,哈!” 夏阳抬头看向蒋易安——蒋家争夺家产的事儿他也是略有耳闻,这事情太大,蒋东升想瞒住他的耳朵却也是瞒不住的,只是夏阳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卷入这场争夺事件中。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自己在蒋东升心目中还有这样的分量。 蒋易安像是看着一条死狗一样看着夏阳,他显然心情很好,多少次败在蒋东升手下的耻辱似乎也被洗刷了。他看看陈书青又看看夏阳,瞧着他们脸色沉寂,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听说你当初和陈教授还是在一个小镇上考试出来的,都是同乡,陈教授不如留下跟夏阳多聊几句。”说着,他凑上前来又将黑布死死的绑在夏阳眼前,热气几乎要喷到夏阳脸上。 夏阳扭头挣扎,却被蒋易安捏住了下巴,哼道:“陈教授不必担心,他被我下了药,如今什么力气也没有,反抗不了你。随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说的又暧昧又恶心,夏阳胃部一阵缩紧,差点吐出来。可是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听着蒋易安离去,将那铁门牢牢关上。 被相交多年的人出卖,感觉是什么样的? 夏阳死死的在黑布下瞪大双眼,只恨不得能透过黑暗看到陈书青那张脸,他心里有一把火在烧,他自认为待陈书青不薄,竟没想到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陈书青扶了扶眼镜,极力维持着脸上的漠然,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不敢看夏阳的。四周除了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陈书青似是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夏阳,你和蒋东升早就在一起了……对不对?”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沉寂,陈书青等了一会,似乎是壮着胆子,竟然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你被他包养了多久?你当初借我的钱也是蒋东升给你的?”这话说的又夹杂了些许心酸和不甘,最后一咬牙,还是说道,“我会把钱都还给你,你也尽快摆脱蒋东升那个人渣的好,卖身的钱……脏。” 夏阳想笑,只这一句“卖身钱”便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多少年的朋友情分全化为泡影。他曾经想象过假如朋友知道他和蒋东升关系之后的反应,但是如今亲耳听到,伤得更深。 他知道陈书青是个天生的软蛋,懦弱胆小,害怕是非,但是他一直都将他当做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好友这样哆嗦着声音质问。当初若不是他顺着蒋东升,若没有那笔钱,他和陈书青如何能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完成学业,如何混得下去?若没有蒋东升,他夏阳又怎能在母亲病床前多尽孝几年?这个一心研究书本的男人,终究是在象牙塔里被保护的太好。 夏阳脸色变冷,尽力挺直了脊背,语气也冷淡疏远起来,“我和蒋东升的事儿,不用你管!” 陈书青斯文清俊的脸上煞白一片,他嗫嚅着唇,说:“夏阳,你真的和他……你是认真的?” 夏阳不屑跟他说话,只在唇角挑了一个冷笑。 陈书青走近了几步,看见夏阳往后退缩躲开他伸出的手,心里有些堵得慌。他手掌在夏阳的脸颊上抚过,喉咙忽然有些发紧,但也只敢触碰了那点黑布不敢再多做些什么。“夏阳,我等下便去求蒋易安,让他放你回去……” 门外的声音嘈杂起来,像是有人在争吵着什么,甚至还能听到动手的声音。 “……老子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说话!夏阳在哪儿?你他妈把夏阳给老子交出来,不然老子就彻底废了你!”门外的声音蛮横无理,一股子流氓派头。 “夏阳?你养的那个男人,现在当然在会他的老情人了!哈哈哈,蒋东升你不会不知道吧,夏阳那个同乡看他是用的什么眼神?对,就跟你现在是一样的,呸,真恶心!这会儿俩人早就滚到床上去了!” “……蒋易安你他妈敢!” 一阵更嘈杂的争吵,甚至还传来枪火的声音,里面掺杂着夏阳熟悉的男人粗狂声音,一如既往的凶狠,“蒋易安你给老子看清楚,这些都是你们逼老子的,你不是想要升官?不是想要钱吗?你们让老子在外面背黑锅,给你们卖命,老子才不吃这个亏!你放心,这些我他妈全给你们挂在公司的账上,那块地皮你当老子白给的?你,你爸,老爷子,一个都跑不了!” “蒋东升你这个王八蛋!你到底还是不是蒋家子孙?!你怎么敢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把整个蒋家都毁了?!” 蒋易安疯狂地吼着,他已经失控了,片刻后竟然转身冲上了阁楼,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蒋易安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夏阳身上,又像是在看着那个同父异母的杂种弟弟。“都是你……都是你逼我的!蒋家毁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夏阳被黑布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周围一片嘈杂,身旁的陈书青在大声叫着他的名字,而紧接着又被那个霸道的男人一声怒吼遮挡过去,“夏阳!!!” 耳边炸开一声枪响,夏阳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温热的什么便顺着额头汩汩而下,不停涌出流淌一脸。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却偏偏想着刚才蒋东升那声怒吼,他从未听过蒋东升这样惶恐害怕过,像是失去了最后一块浮木。 ——夏阳,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儿。 ——夏阳,你等着,等我给你报了仇我就去陪你。 ——夏阳…… 谁在耳边不停的说着,承诺着,片刻也不停歇。 蒋东升,原来我在你心里并不只是个玩物吗?原来也是,值得你拿命去换的人。 夏阳觉得自己像是陷在一片挣扎不出的泥塘里,费劲了力气才睁开眼睛,呼吸上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喊出声,声音却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到,“……唔!” 旁边伸一双粗糙带着老茧的大手,将夏阳伸出试图抓住什么的手握着,声音有些低哑的问道,“这孩子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那人握着夏阳的手低声念叨了一句,紧接着便向门口喊了一句,“端碗蜂蜜水来,再给刘医生去个电话,麻烦医生再来家给瞧瞧吧!” 夏阳费力的将眼皮的缝隙睁大一些,想要看清身边的人,他模糊听到一阵门帘响动的声音,紧接着就被人小心的扶了起来。扶他起来的人似乎是个中年女人,身上有廉价化妆品的味道,气味太过呛人让夏阳忍不住咳嗽了下。 “哎,夏师傅你瞧,他把水都咳出来了,准是没事了!”扶着他的女人大声说着,让夏阳的耳朵嗡嗡作响。“刘医生也说过,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把水呛进鼻子里了嘛,咳出来就好了……” 夏阳被扶着喂了点蜂蜜水,干涩的喉咙好过了不少,不过水吞咽下去的时候咽喉还是火辣辣的疼痛着。喂了点水,夏阳也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了,可见到的不是冰冷的病房或者医护床,也不是他曾经跟蒋东升住过十多年的房子,而是他幼时住过的那个清贫的家。 旁边小心扶着他的男人凑过脸来,被岁月磨砺过的脸上仿佛又老了几岁,他眼里带着紧张,又像是担心夏阳被吓到,低声问道:“夏阳,你哪里还疼么?” 夏阳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小声叫了他一声,“爸。” 中年男人果然舒展了眉头,咧着嘴哎了一声,“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东升(蹭尾巴):夏阳,夏阳你等我几天啊,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夏阳:……走开! 第2章 兄友弟恭 夏阳他爸是个粗人,瞧见夏阳醒过来,一时也只会问哪里疼不疼的话,他握了夏阳的手半天,瞧着儿子没有抽回去的意思才彻底放下心来。他小心将夏阳的手放回被子里去,动作笨拙,说的话也有些磕巴,“我去瞧瞧锅里的热汤面好了没,你睡了两天多,吃点东西的好。” 旁边的女人也跟着起身,几步追了上去,道:“还是我去瞧瞧吧,你们男人家做事儿就是粗手粗脚的。唉,大哥你这驴脾气咋总也改不了,非得折腾出个事儿来不行,嫂子难受你心里也难受不是……” 夏阳刚醒,头还有些晕,只是挂在墙上那撕了大半的日历却还是看得清楚的,上面赫然标注着1979年。夏阳脑海里纷乱一片,他甚至还能回想起自己被击中额头时候的那声巨响,还有蒋东升嘶哑的呼喊……夏阳忍不住伸出手掌,这是比以前要小出许多的一双小手,中指上还没有被笔磨出的小茧子,虎口也没有因劳动而落下伤疤,白皙瘦弱的不像样子。 他回到了1979年的冬天,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 夏阳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落水染上一次严重的风寒,差点没熬过那个冬天,想来就是这次了。模糊记得是和他爸吵架了,再细想,却又记不太清是为了什么争吵。 门口的缝隙被打开一点,探进个小脑袋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站在那瞧着夏阳,忽然露出个笑来,冲他喊道:“哥!” 夏阳眨了眨眼才认出来这是夏志飞,他的亲弟弟。夏阳跟父亲关系不太好,但是同母亲和弟弟却是很亲的,只是这会儿瞧见幼年的夏志飞倒是有些新奇,他招手让小孩过来,瞧着小孩踮着脚尖把手挨着自己放好傻呵呵笑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一暖。 “你怎么过来了,妈呢?”夏阳把小孩的手握住,这孩子从小比他好养活,一样吃窝头吃白菜汤都能长得比他结实,小手上竟然都有肉窝儿了。 夏志飞却是有点紧张,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洗手,一般这时候能挨着他哥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被握一下。小孩挺激动的,脸上也红扑扑的,“妈在给你熬药呢,说是一会儿就过来了。”想了想,又眨巴着一双黑豆儿似的眼睛,有些担忧的看着夏阳,“哥,小婶说如果你再睡就醒不来了,你现在……不会再睡着了吧?” 夏阳刮了刮他的鼻尖,瞧着他愁眉苦脸的小模样就想笑,“嗯,不睡了,哥醒了。” 夏志飞乐了,扭着身子爬到床上去想让夏阳抱抱他,嘴里撒娇似的喊着哥哥。还没等上去呢,就被门口刚进来的人呵斥住了,“夏志飞,干什么呢!你哥现在病着,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快下来。” 夏阳抬头看过去,门口的年轻女人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走过来,瞧着他的眼神跟记忆中的一样温柔。夏阳眼眶里热气聚拢,差点掉下泪来,“妈……” 夏妈妈走上前瞧了大儿子,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温度,“还难受的厉害?” 夏阳摇了摇头,含着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伸手使劲抱住了夏妈妈。前世的时候夏妈妈心脏不好,一直被病痛折磨,虽然后来蒋东升极力挽救,还是过早的去世了。也正是那个时候,夏阳同父亲的关系彻底不好起来,他怨父亲没有早点发现母亲的病情,也怨父亲的暴躁脾气——心脏病人又如何能承受他那样暴躁的脾气?连弟弟夏志飞也参军一去不回,仅同他这个哥哥有书信来往,对父亲避而不见。 夏阳使劲儿抱着夏妈妈,这时候还早,他还能够想出很多办法来挽回……真好。 夏妈妈却以为大儿子还在委屈,一只手抱紧了,一只手小心拍着他的后背,“阳阳,不生气了啊,这次是你爸爸不对,他不该把你的书扔进水里,你原谅他好不好?”夏妈妈哄了一会,又小声道,“不过呢,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就是再宝贝那些书,也不该自己跳进河里去捡,大冬天的,要不是及时被人发现……”说到最后,也有些哽咽了。 夏阳想起来了,他和他爸是因为上学的事儿争执起来的,他爸想让他念中专,夏阳哪里肯听他的话放弃继续读高中的机会,忍不住跟他爸就顶了几句。他爸是个暴脾气,但是好歹记得这个大儿子身体不好打不得,一时生气竟把夏阳好不容易弄到想预习的高中课本给扔到了河里。夏阳性子倔,等他爸一走,自己也跳进河里去了,书没捞着,差点被淹死。 夏志飞还小,瞧见妈妈和哥哥都哭了,也跟着掉了金豆豆,小嘴儿一扁抱着夏妈妈的裤腿就要蹭眼泪。 夏阳有些不好意思了,推开夏妈妈的手自己擦干净了眼角的湿润,主动道了歉:“妈,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一会儿去跟爸认个错。”夏阳知道自己当初的脾气,心高气傲,确实也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儿。 夏妈妈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弯着眼角笑了,“好,这才是好孩子。” 门口有人敲了两下,夏妈妈起身去开门,不多时又端了一碗热汤面回来,笑道:“瞧瞧,刚说你爸呢,他就过来了。不过不敢见你,还是我来喂你吃吧。” 夏阳嘴角露出些笑意,他过去怨恨的心情太重,完全都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这些向他讨好的小细节。现在想来,母亲的离开,何尝不是对父亲的一种打击,重活一世,一碗不敢自己端来的热汤面,却悄悄叩开了夏阳的心门。 热汤面是自家做的手擀面,大概是在炉子上炖的久了,面汤格外的香浓,用筷子挑了两下就看到卧在下面的一个荷包蛋。夏阳肚子咕咕叫起来,他面上一红,惹得夏妈妈笑起来。 夏阳毕竟是大病初愈,他胃口小,吃不下多少,倒是有大半碗面条进了夏志飞肚子里。夏阳怕传染,但是瞧着弟弟吃的香甜,又不忍心拦着,这年头能吃点汤面也算改善生活了。他记得弟弟打小儿身体健壮,像个小老虎一样精力旺盛,倒也没有被他影响过半分。 夏志飞吃了哥哥剩下的“病号饭”,摸着小肚子却是一脸的不安,他忍不住仰头去瞧夏妈妈,“妈,我吃了哥哥的饭,哥哥的病是不是就好的慢了?” “哥哥等下还要吃药的,吃了药就好了。”夏妈妈被小儿子逗乐了,指着打从一进来起就晾在桌子上的那碗中药道:“喏,交给你一个任务,等下你负责看着你哥哥把药全部喝完,好不好?” 夏志飞挺着凸出来的小肚子,忙不迭的点头,“嗯!” 夏阳喝中药有些年头了,蒋东升每天也是这么盯着他喝,起初还是药,后来蒋东升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给他改成了药膳,每天变着法儿的给他调养身体。汤汤水水的,倒是从未间断。 夏阳端着那碗中药,忍不住有些走神。生活过十几年的记忆,点点滴滴早已渗入无形中,想要忘记并没有那么容易。摇头苦笑一下,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喝干了,苦涩的味道顿时涌了上来。 夏志飞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奋力的将一双小手举高了递到自己哥哥面前,睁大了一双眼睛说道:“哥,吃糖!” 小孩手里攥着的是一大一小两块冰糖——这冰糖是属于夏志飞的,瞧着藏了挺久,孩子一直舍不得吃,在掌心攥得黏糊糊脏兮兮的。夏志飞按照妈妈的嘱托看着哥哥吃药,瞧见自己哥哥苦得皱眉头立刻就把糖交上去了,他知道中药苦,想给哥哥甜嘴巴。 夏阳伸出手去,夏志飞一点都不犹豫的把糖给了哥哥。他们家所有的好东西向来都是紧着夏阳用,夏志飞虽然小,但是他身体结实从不生病,也懂得要让着时不时喝中药的大哥。 夏阳拿搪瓷碗里的白开水把夏志飞的糖冲洗干净,装作吃了一颗的样子,趁着夏志飞不注意把那两块冰糖都放进他嘴里。夏志飞嘴巴里一甜,刚想笑,但是又疑惑地皱起眉头,似乎在奇怪哥哥吃了一颗冰糖为什么他嘴里还有两颗似的。 他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把夏阳逗乐了,“嘴里有几颗糖?” 夏志飞还在皱眉,努力用舌头数了下,“两……两个?” 夏阳掰开他的小肉手,道:“你有两颗冰糖,哥哥吃了一颗,你嘴里还有几颗,嗯~?” 夏志飞迷茫了,两颗冰糖在腮帮子里撞得咯噔咯噔作响,还在那奋力数着,“一、二……一?哥哥我嘴里有几颗冰糖啊?” 夏阳憋着笑让他自己数,小孩越呆他就越想欺负他一下,等了一会又问道:“最近有没有老实的写数字?能写到哪里了?” 夏志飞一张小脸顿时皱起来,他不爱学习,倒是挺喜欢爬树掏鸟窝儿什么的,一听见要学习就浑身难受。他看着夏阳,讨好的喊“哥哥”。 夏阳故意板起一张脸,道:“不许偷懒,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写大字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搬着你的小板凳给我过来,我亲自监督你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东升(拼命挣扎):让老子出场!!老子要见我媳妇儿~!!=皿=嗷嗷嗷! 夏志飞:哥哥,这是谁啊=口=? 夏阳:……不认识= = 第3章 再遇蒋东升 夏阳家住的地方叫建林镇,以前那会儿建设兵团来种过一大片防风林,慢慢的人越聚越多,也就成了个小镇。 建林镇地方偏远,除了那一片树林子之外真是穷得叮当响,整个公社也就一辆大头货车。唯一的优点是挨着一条河,附近还有几片山林,风景好,秋天也有些野果能让孩子们解馋。只是这再好的风景也换不来钱粮,公社的书记每回接待人的时候还穿着破了洞的皮鞋呢! 夏阳他爸叫夏国强,在家里排行老二,因为以前当过兵,给分到了建林镇农机站工作。工资一个月二十二块四毛八分钱,省吃俭用的按理说也够用了,偏偏摊上一个病老婆和病儿子。每个月的钱除了基本吃喝,大部分买了药,碰上能省下点的时候,也都拿回十里外的老父亲家,孝敬老人。 夏阳身体本来就不好,被冰凉的河水冻上一回更是虚弱的厉害,他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才渐渐好起来,大病初愈后的小脸惨白,穿上再厚的衣服也是手脚冰冷,被医生叮嘱了要多休养几天才可以出门。 夏阳原本是单独住在隔壁间的木板床上,他前两年上初中之后就不跟着父母睡在热炕上了,不过这次生病,夏妈妈没惯着他,硬是给把他给留下一起睡。北方的冬天冷,坐在热炕头上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夏阳他妈给他在炕上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上几本书,旁边还有热水和一包江米条,显然这一天都不准备让夏阳离开这暖窝儿了。 “你爷爷昨天来看你了,瞧着你昏昏沉沉的睡着也没舍得让我们把你喊醒。”夏妈妈脸上带着笑,摸了一下夏阳的脸,觉得热乎点了才放心。“他还弄来点蜂蜜,让我泡了给你喝呢,阳阳,这几天别出门,你身体刚好,在家多休息几天好不好?” 夏阳点头应了,老老实实的在床上捂着被子休养,“知道了,妈,我也想早点好,还想早点去学校呢。”想了想又小声道,“就是在家里闷着太没意思了,妈,你能不能早点回来陪我,姥爷说让你教我念书,还有学校的课,我有好多不会的,怕耽误了赶不上大家了……”夏阳的声音越来越低,垂着的眼睫毛还颤了两下,瞧着格外招人疼。 夏妈妈有些为难,道:“阳阳,妈妈还得去干活啊,要不这样,你白天睡觉,妈妈晚上教你好不好?我们晚上学一小会,啊。”那几年每到冬天都修河道,公社召集了青壮劳动力去挖沟填土,妇女们干的轻松些,负责编筐。 夏阳他爸打断她,闷声道:“你也别去了,我跟公社的人说一声,就说你哮喘犯了,就在家陪孩子吧。正好我也得去河道那去送车,你那份儿我替你干了,编几个筐不费力气。” “这怎么行啊,你昨天刚上了夜班,白天再去干活非得累病了不可。”夏阳他妈急了,忙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怎么不行!我力气大的很,多干些就成了。”夏阳他爸看了床上病了多日的大儿子,心里又有些愧疚起来。“你在家照顾孩子们,我也放心。” 夏阳他爸的大男子主义起了作用,最后硬是没让媳妇出门,夏阳他妈没办法,瞧着自家汉子作势要把他们娘俩缩在屋里才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去了,哭笑不得的转身回来陪夏阳一起留在家里。 夏阳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用自己当借口,留下夏妈妈让她多休息一会。 夏阳记得他妈力气小,每次都只能领半个人的工分,可即便这样一冬天下来也累得病倒了。镇上只有一个赤脚医生,送去县城的医院治疗,也没检查出个什么原因来。医生见她脸色发紫喘不过气,便说是哮喘,他们一家也就一直当成哮喘来治,等到以后条件好了,再去大医院治疗的时候,却也已经晚了。 夏妈妈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教了夏阳初中的课程之后,又教他读了一会俄语。她们那个年代学的外文是俄语,吐字发音里带着软软的俏皮味道,有的时候还会唱一句逗逗旁边的小儿子,瞧着夏志飞口齿不清的跟着学却连音都咬错,又和夏阳一起笑起来。 夏阳看着她微微有些皱纹的眼角有些出神,听人说眼角那里的皱纹叫笑纹,是笑得多了才留下的。能笑的出来的日子,便是舒心幸福的日子吧?这么想来,他爸的那份霸道脾气也有显得可爱了几分。 夏志飞被笑话了有些不乐意了,抱着妈妈的腿撒娇,“妈妈和哥哥都会……是不是我长大了,也会读呀?” 夏妈妈这次没纵容他,含笑道:“你得好好学习才能会呢。” 夏志飞一听学习就退缩了,刚想迈着小碎步跑就被夏阳抓住衣服后领揪回来了,“哪儿去啊,过来,趴在这写字。不是跟你说过,这几天要监督你写字吗?” 夏志飞泪眼汪汪地拿着夏阳用剩下的铅笔头写字,被夏阳表扬了几句之后又咧嘴笑了,在他心里,估计写字的意义就是能听见哥哥夸奖自己。这么想着,倒是也写的似模似样起来。 夏妈妈瞧着他们兄弟互相扶持,心里高兴,放下手里的俄语书轻声问道:“阳阳,你姥爷过的怎么样?腿还疼吗?” “县里医生给送了些中药包,姥爷一直它们泡腿,来之前的时候说是疼的不那么厉害了。”夏阳纠正了夏志飞一个笔画的书写,听见他妈叹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夏阳姥爷家早些年被打上“黑五类”的标签,教书育人的先生也变成了“臭老九”,辗转几次才搬到这个小镇上来,日子过得很艰难。 “阳阳,你姥爷说让人接你去那边住些日子,你想去吗?”夏妈妈又问道。 夏阳略微犹豫了下,便摇了摇头。姥爷身体还是不错的,就连腿疼的老毛病都是在几年之后被一个他教过的学生给治好了,他如今最关心的就是夏妈妈的身体。夏阳记得上一世的时候他是选择去了镇上的姥爷家里,一来是为了更方便读书,二来是倔脾气犯了,赌气跟他爸“划清界限”。 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好笑,自己当初的脾气真是太糟糕,也不知道蒋东升当初怎么还就看上了?似乎用手指着蒋东升鼻子骂的时候也不少,后来还动了拳头,那个流氓头子皮糙肉厚,挨了打也只有更凑过来的份儿。两人纠纠缠缠,竟也过了十多年。 夏阳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 上午读书,时间过的快,夏阳他妈叮嘱夏阳把桌子收拾了,又匆匆去做饭。冬天出工修河道虽然管饭,但是并不管饱,她还得再给家里那口子送些热水和干粮去。 饭菜基本上没有油水,清炖白菜一碗,咸菜一碟,黄面馍一笸箩。不管怎么样,还是能勉强吃饱的。 夏志飞早就搬着自己的小凳子坐好,那年头都是威胁“不给你饭吃了”,哪里还有小孩子打滚哭闹着让大人哄着才肯吃。 夏妈妈不等夏阳他们吃完,又拿篮子装了些热饭带走,对夏阳道:“我去给你爸送去,你在家等着别出去,记得让小飞睡一会,不然晚上又要累得尿床了。” 夏阳嗯了一声,那边夏志飞已经有些扭捏起来,哼哼唧唧道:“妈妈,我才不尿床。” 等着夏志飞吃饱了,夏阳把饭菜收拾起来,哄着他去床上睡觉。 夏志飞眨巴着眼睛提了个小要求,“哥哥,我能睡在你的床上吗?” 夏阳年纪大了之后就单独住了一个房间,而不是跟父母一起睡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了,夏志飞一直羡慕哥哥那样的木床,觉得那才是长大了的标志。可夏阳平时把床铺收拾的干净整齐,他不敢乱碰,就是一直想睡睡那张木板床。 夏阳把他抱起来,小孩沉甸甸的坠手,像是抱了一只小猪,“不行,太冷了。” 夏志飞哼唧了半天,说只是躺一躺,夏阳拗不过他,只得抱着他过去。估计是上午写字写累了,小孩只来得及在床上滚了两圈就闭上眼呼呼睡着了。夏阳捏捏他的小鼻子,实在叫不醒,没法子自己也只得在旁边躺下了,拿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 夏阳闭目养神,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这几天没有出门,把家里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这个家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除了母亲陪嫁的那两个大木头箱子,恐怕也就那俩暖水瓶值钱了。夏阳眼睛扫过地上的两个旧了的铁皮暖水瓶,又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 怎么样才能弄点钱? 怎么样才能让夏妈妈早点去医院接受正规检查,早做治疗? 一想到那个心脏治疗的天文数字,夏阳觉得胸口更闷了,他即便晚上一年学,也不过剩下五块钱的学杂费,这点钱又够做什么的?他模糊记得79年底国家已经开始陆续实行土地承包到户了,他们这里略微偏远些,怕是要年初才能得到消息,除此之前,也准许个体买卖了。 夏阳将手枕在脑后,苦思冥想要如何赚钱,他前世一心扑在学习上,奋斗了几年考上大学,对老家的事情知道的却是很少。即便知道几个赚钱的路子,也都是需要一身力气的,他如今这副娇贵的少爷身子却是无法承担。夏阳恨恨地锤了几下床,有些恼怒的想,假如是蒋东升花了无数汤药调养好的那个身体就好了,他至少还能干些力气活,赚个做买卖的本钱。 转而想到上一世,不免又想起给了他一颗子弹的蒋易安,夏阳眼睛微微缩了缩。蒋易安这个人是蒋东升同父异母的哥哥,却也是最恨蒋东升的人,这会儿怕是兄弟俩已经开始针锋相对了吧?如果可以,他想换一种方式来报答蒋东升当初对他的帮助,就像是当初蒋东升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借给他的那一大笔钱一样,他也乐意帮蒋东升一回,不想再牵扯肉体关系。 钱钱钱,他和夏志飞上学需要钱,夏妈妈的心脏病更是需要一大笔钱,将来要报答蒋东升还是需要钱。 夏阳看着屋顶上贴的红白两色的格子纸,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哪儿弄钱呢……” 正想着,便听见外院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夏阳他爸的声音急吼吼的便喊开了:“快快!快烧热水!再弄件干净衣服来……” 夏阳他妈紧跟在后面,手上还拿着刚才送去的饭,声音也是焦急的,“你先送到咱们那屋去,里面好歹点着炉子,老夏,你在家守着这孩子,还是我跑一趟去请刘医生来吧!” “你去干啥!七八里路哪,你身上也溅了水,快进去换件衣服别吹了风!”夏阳他爸嗓门依旧高,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护着自己媳妇的。“你在家守着这孩子,我脚程快,骑车去一会就带刘医生回来了。” “可你还没吃饭哪,你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夏阳他爸嗓门大,力气也大,这会儿功夫已经抱着人进来了,瞧见夏阳从屋里出来忙喊他帮忙,“夏阳,快帮爸烧些热水送到里屋来,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不小心掉冰窟窿里去了!” “水都是热的,刚烧开。”夏阳立刻道,“爸,我帮你。” 夏阳他爸显然没想到大儿子这么好说话,连答应了好几声,“哎哎,成。”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抽动了下,慌得夏阳他爸忙给放到了里屋的热炕上,因为刚做了饭,夏妈妈又特意为着夏阳给弄得热些,炕上还很暖和,这会倒是派上了用场。 夏阳他妈紧跟着进来,随便找了块干毛巾给那孩子擦了两把脸,又蒙在他头上,道:“别再让他吹到冷风了!老夏你也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阳阳去找身你的衣服给这孩子替换上,我去拿盆兑些热水来给他擦身子。” 夏阳他爸把那掉进冰窟窿里的倒霉孩子在炕上安置好,自己只来得及换了裤子,便又急忙出去找刘医生了。 夏阳他妈在那边兑热水,忽然听到旁边房间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小孩哇哇哭起来的声音。夏妈妈哎哟了一声,“坏了,准是从床上掉下来了!这孩子怎么跑那那儿去睡了!”抬眼瞧见夏阳取了衣服来,就把手里的热毛巾也递给他,“阳阳,快,你给他把湿衣服换下来,用热毛巾擦擦,我去瞧瞧你弟弟去!”说完就忙去夏阳的房间瞧小儿子去了。 夏阳给床上那位脱掉那身湿漉漉的衣服,这家伙穿的不错,外面的夹克小皮衣被水泡得锃亮,拉链拉开的时候都倒出好些冰渣子,里面一件半新不旧的毛衣和衬衫,衬衫皱巴巴地黏在身上,倒是勾勒出十五六岁少年结实的身体,长手长腿的,看着还挺有料。 等到夏阳把他那身湿衣服扒下来扔到地上,准备将人裹进棉被的时候,忽然瞧见了那人腰侧的一处伤疤——疤痕很小,也就一指甲盖大小,瞧着并不明显,但是却是再熟悉不过。 夏阳心跳加快了几分,忙把那人头上裹着的毛巾拿下来,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但夏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蒋东升! 蒋东升冻得嘴唇发白,眼睛也闭得死死的,一撮儿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蔫蔫儿地落在脑门上,像只落水的丧家犬似的,一点都看不出这位在以后会叱咤风云的模样。他似乎是冷得厉害了,牙齿咬得咯咯响,本能地哆嗦着往夏阳这边靠了靠,瞧着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夏阳手脚利落的给他捂上棉被,瞧着他头发上都带着冰渣子,又皱着眉头拿毛巾给他擦干净。 想是觉出夏阳手心的温暖,蒋东升迷迷糊糊地凑过去,牙齿缝里咯嘣咯嘣作响:“冷……冷冷……冷!” 夏阳手下动作愣了下,随后又在他脑门上摸了一下,额头的温度滚烫滚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睡迷糊的夏志飞:嘎——?!我哥,我哥怎么不见了?? 夏妈妈:……孩子,你还是多睡一会吧。 第4章 合衣共眠 刘医生连着两次都是来给同一家的小孩瞧病,还巧了,都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但是这次他的针药打下去却没有奏效,蒋东升额头上的温度依旧烫手,没有退下去的迹象。 刘医生没法子,只得留了两粒大白药片儿,告诉夏阳一家,道:“要是这孩子半夜烧起来,就给他吃下这个药,明天早上还发烧的话可就得抓紧送去县城的医院了。” 夏阳他爸应了一声,小心的接过药让媳妇收起来,只是瞅着热炕上躺着的那个半大小子直皱眉,这孩子可是扑腾了好一会才救上来的,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爸,妈,你们去睡吧,我来照顾他。”夏阳换了一块湿毛巾,给蒋东升擦了汗湿的额头,小声对父母道:“我这几天不用去学校,明天可以睡一天,爸,你明天还要倒班,不能再熬夜了。” 夏阳他爸昨晚上的夜班,白天又忙了一天,被劝了几句也就去睡了。 夏阳看了一眼在旁边点灯的夏妈妈,也劝她去休息:“妈,不用再加灯油了,你也快去睡吧。我就在这儿给他换个毛巾喂个水,不用那么亮,这些够用了。” 夏妈妈还有点犹豫,可是旁边的小儿子夏志飞已经困得打起来哈欠,三岁大的孩子还是认人的时候,往常他都是跟妈妈一起睡的,这会儿正抱着夏妈妈的裤腿儿揉眼睛。夏妈妈没有办法,只得抱了小儿子起来,对夏阳道:“那我跟你爸先在你那屋挤挤,药给你放在小桌上了。你记得半夜起来瞧瞧这孩子还发不发烧,要是发烧就喂给他吃……你要是困了也眯一会,啊。” 夏阳一一答应了,帮妈妈将夏志飞抱到自己那屋去,他爸已经在那张小木板床上多搭了一条木板,重新铺好了被褥。两个大人加个孩子一起在这木板床上睡是略显得挤了点,但是这样也暖和,也就将就了。 “爸,我明天早上喊你起来,你放心睡吧。”夏阳跟父亲还不太会示好,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还有些僵硬,但是透露出的好意是显而易见的。 夏阳他爸受宠若惊,连答应了好几声:“哎,哎,好!” 夏阳给他们关上门,退出去了。 夏阳他爸乐得在被窝里呵呵傻笑,夏志飞被他笑精神了,夹在中间也咯咯的学。夏妈妈被他们两个闹得不行,气得在俩人脑袋上各敲了一小下,“大半夜笑什么哪,快睡。” “你听见没,儿子跟我说话了……嘿嘿。”夏阳他爸还在高兴,叹息似的说道。他第一怕的是自己老婆红眼圈儿,第二怕的就是大儿子一张冷冰冰的脸孔,真要是怄气能十天半个月不跟你说一个字儿,他是真怕了。 “听见了,咱们夏阳长大了,懂事儿了呢。”夏妈妈哄着夏志飞,小声的哼了两句歌儿给他听。 夏阳他爸立刻反驳道,“夏阳什么时候都懂事,就那个成绩,全县都排的上号,一提我儿子哪个不夸的?” 夏妈妈皱眉,“夸夏阳成绩好的也是你,不让他继续读书的也是你,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不让儿子读书,只是想他去读中专,中专不是也很好么?我问过老师,他们都说夏阳的成绩稳能考上的……”夏阳他爸支支吾吾的解释,末了儿又叹了口气,慢吞吞说了实话。“大哥前几年走了之后,那一家子过的越来越不容易了,大哥家的海生早就不读书了,如今帮着家里干活赚几个工分,我上次去看实在可怜……十六七的孩子肩膀上都是磨出来硬杠子,干的都是力气活儿。我就想着,若是夏阳提前考上个什么学校,我们也能腾出手来帮衬大哥家一把……” 夏妈妈也叹了口气,“这事儿怪我,没早去瞧瞧他们。这样吧,我们手头再紧一紧,给大哥家送些钱和粮票去,只是夏阳读书的事儿你还是别再拦着了,这孩子性子倔,而且读书也不是坏事呢……” 夏阳他爸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被媳妇几句软话说下来,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他也是有些后悔,自打夏阳从水里救上来之后,他便暗暗许愿以后再不拦着夏阳做任何事了。 还有什么能比儿子的性命重要?夏阳他爸砸吧了砸吧嘴,想着夏阳前几日躺在床上昏睡的模样,又开始心疼了。夏阳模样长得像妈妈,细皮嫩肉的,瞧着受了委屈的模样都让人不舍,他那天当真是喝酒喝混了,竟然把夏阳最宝贝的书扔了……唉。 想完自己儿子,忍不住又想起那屋炕上躺着的小子,夏老爹心里合计着若是早上起来那个孩子还发烧,便一定要把他送去县城医院去瞧瞧,又想着手头上没剩下多少的毛票,一时有些烦闷。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在夏阳那张透着寒气儿的木板床上渐渐睡去了。 夏阳一宿没睡,一直守着蒋东升。 煤油灯的玻璃盖子烧得有些发乌了,那豆大的一点昏黄亮光跳跃不定,映衬在蒋东升那张少年生涩的脸孔上一时有些看不清晰了。 夏阳眨了眨眼睛,盯着蒋东升看了一会,他想象不出这幅瞧着还算俊朗的皮相,将来是如何长成那副满身流氓气的样子。灯光太暗,夏阳忍不住把煤油灯举得近了些仔细瞧他,可是一时忘了煤油灯里冒出的一股股黑烟,没一会就把蒋东升熏成了二皮脸,半边脸上一团漆黑。 夏阳有些尴尬,忙拿毛巾给他擦拭干净了,瞧着蒋东升嘴巴干裂,又去倒了一杯温开水来给他润润喉咙。小半杯的水喂进去,瞧着是好了些,但是额头的温度依旧没退。 蒋东升后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喊起胡话来,他把牙齿咬得咯嘣咯嘣作响,喉咙里咕哝不清的喊着什么,眉头拧得简直要烙下印子。 夏妈妈被惊醒了,披着衣服来瞧了蒋东升,和夏阳一起把那两个白药片儿都给蒋东升喂了进去。 夏妈妈在一边陪了他们一会,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蒋东升从牙缝里喊出的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音是什么,只有在一边站着的夏阳听懂了,蒋东升嘴里喊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个女人蒋东升找了许多年,直到他被蒋易安一颗子弹送进脑门前不久,蒋东升才找到她。 她是蒋东升的母亲,却也没来得及见到蒋东升一眼。她生产的前几天,便被现在的蒋夫人挺着大肚子鹊巢鸠占,后来便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精神错乱症”送去了外地治疗,再后来就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蒋东升找到的是一个墓碑,上面吝啬的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只写着那个平凡而渴望一世安稳的女人名字。蒋东升自始至终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只是凭着一份母子的亲情一味的寻找着,不肯放过。 蒋东升有此喝醉了曾对他说过,他不在乎自己从蒋家大少爷沦为二少爷,也不在乎蒋家是否看重他,他唯一想的就是找到那个女人,早一点,再早一点……或许找到的时候她还活着。 夏阳还记得,蒋东升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里都带了哽咽,简直让人以为他哭了。夏阳不知道蒋少年时期的蒋东升便已经开始寻找,只是还记得他的那份满是苦涩的希望。 夏阳把杯子里剩下的温开水都小心的喂给蒋东升,这个家伙吃了退烧药倒是消停了不少,牙齿也不再咬得那么紧,喂水方便许多。只是在夏阳给他擦嘴角的水迹的时候,一下伸手抓住了夏阳的手。 蒋东升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嘟嘟囔囔的喊着,“妈……” 夏阳脸上发烫,想甩开蒋东升的手却被那半昏半睡的人死死扣紧,又喊了几声“妈”。 夏妈妈在一旁被他们逗笑了,小声道:“哎,这也是个想妈的孩子呢。” 夏阳挣脱的手略微停顿了下,立刻被得寸进尺的拖到脸颊那里,蒋东升用脸蹭了蹭夏阳的手,无意识的呢喃着什么。 “瞧着他像是退烧了。”夏妈妈凑过来探了探蒋东升的额头,碰触到的温度让她放心了些。“阳阳,你在这儿陪他吧,我先过去看着你弟弟。一会你也吹了灯等躺下歇会儿,知道吗?” 夏阳嗯了一声,瞧着他妈关门出去了,想了想也没有收回蒋东升抱着不放的手,把小桌上的煤油灯吹灭了,也就将就着在蒋东升身边睡下了。算了,说到底还是他占了蒋东升的便宜,蒋东升连“妈”都喊了,他就再多照顾他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快点让老子醒过来醒过来……尼玛第四章了让我就说了一句台词次奥!!! 夏阳:那句台词我一点也不想听到好么= =+ 第5章 你哥有病 夏阳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就瞅见蒋东升盘腿坐在自己旁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瞧见他醒了,还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下,“小孩,我昨儿掉进冰窟窿里去了,是你们家大人救的吧?谢谢了啊。我叫蒋东升,是从万山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夏阳默默的听着蒋东升眨眼功夫就编造出的假地址,据他所知,这家伙是京城根底下长起来的,跟万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蒋东升在身上摸了一遍,似乎想摸出一两块糖来哄小孩,但是他身上穿着的都是夏阳的衣服,哪里会有东西找的出来。蒋东升摸了摸鼻子,还没等他说话,就看见对面那个小孩一翻身爬起来,打理好身上的衣服就往外走,快走出门的时候才道:“我叫夏阳,旁边有厚衣服,你穿上起来收拾一下,等会儿吃饭。” 蒋东升身体强健,两片退烧药下去便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会儿他又有了新的麻烦。他的那身衣服还湿着,穿夏阳的衣服却是有点小,勉强找了几件略大些的单衣硬套进去,在外面裹上一件夏阳他爸的旧棉袄才算暖和过来。 早饭是几个黄面馍,还有一小碟自家腌制的酱萝卜,夏阳他爸赶着去农机站轮班,带了两个黄面馍就匆匆离开了。夏妈妈照顾蒋东升,把家里仅剩下的一点白面掺了些豆面玉米面的,给他擀了杂面条,用小锅煮得滚烫,是单独盛出来的病号饭。 蒋东升不是那么娇气的人,道过谢之后,又说:“阿姨,我已经没事儿了,跟大家吃一样的就成!” 夏妈妈哪里肯,在她眼里这也是个病了半夜喊妈的半大孩子,“你多吃些才好的快!” 蒋东升推却不过,便把碗里的面条扒拉给夏志飞大半碗,自己拿了个半凉的黄面馍掰开泡在面汤里吃,就着那么几块酱萝卜愣是吃了四个黄面馍。 夏阳在旁边不由多看了蒋东升几眼,瞧着那吃相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放下碗抹嘴儿的手势极其熟练,倒像是常吃不饱似的。他一个蒋家大少爷还会饿着不成? “阿姨,您做的真好吃,我好几天都没吃到点热乎东西了。”蒋东升喊的极亲近,笑得也欢实,他这会儿还小,看着倒像是个好人。“昨天晚上还麻烦这个小妹妹照顾我……” 夏妈妈扑哧一下就笑出来,连端着饭碗吃面条的夏志飞也疑惑的抬起头,他家里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夏阳脸色不好,抬起头来狠狠挖了他一眼,上一世初次见到蒋东升的时候,这个流氓头子好歹还用调笑的语气说了句“像个女孩儿似的漂亮”,如今换回十三岁的壳子,竟然被蒋东升当成了个女娃娃! “我是男的。”夏阳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恨恨地往嘴里咬了一口黄面馍。 蒋东升愣了下,忙又道歉,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夏阳这小身板,目光更多的是放在那张还没长开的小脸上,暗暗咋舌,顶着这么副精致五官的竟然是个男孩。不过夏阳长得像他妈,眉梢眼角的有些上挑,瞪起人来的时候最是漂亮,耐看。 夏阳平息胸口那阵闷气的功夫,蒋东升已经编了一套来这里找亲戚的说辞,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嘴甜,人又圆滑,一顿饭吃下来便得了夏妈妈的欢心,已经由“小蒋”改口开始喊他“东升”了。 蒋东升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姨您喊我东子就成了,喊东升感觉挺怪的,我老觉得是我爷爷在叫我呢,您不知道,我爷爷教训起人来都拿铁板子打,我可是好几回被他一边喊着东升一边打呢。您这么一喊,我又想起那铁板子的滋味了……” 夏妈妈被他逗笑了,“那好,我以后喊你东子。” 蒋东升咧嘴笑了,忙点头答应了道:“哎!阿姨您和叔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有本事了一定报答您。” “不用不用,你以后小心些,可千万别再踩着冰过河了,小西沟边儿冰薄,轻易不敢上去的。”夏妈妈瞧着蒋东升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没把他说的报答放在心上,再三叮嘱了他小心冰窟窿。“对了,你在小西沟有亲戚?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打问打问,没准是认识的呢!” 蒋东升眼睛亮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又有些吞吐,“阿姨,我也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叫苏荷。不过她是我的一个亲戚,长得应该跟我有些相似吧?唔,大概有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她还有两条大辫子……”蒋东升努力的比划了一下,“又黑又亮的,笑起来也很和气,我想应该很和气,大家都说她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夏妈妈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微微皱眉,有些为难的道:“你有她的相片儿吗?或者其他的标记,像是手上有块胎记什么的?” 蒋东升摇了摇头,他除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别的都是陆续从旁人嘴里打听来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夏妈妈安慰他道:“你别急,在家里安心住段日子,阿姨明天就去小西沟找人给你问问。” 蒋东升弯起眼睛,他这回是真高兴了,一连谢了好几声。 夏阳安静的把碗里的饭吃完,帮着夏妈妈把饭桌收拾好,黄面馍用笼布包裹好了放起来,不然下顿就只有干巴巴的裂着口子的干粮啃。只是在夏妈妈快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妈,你和爸昨天不是在东渠上工吗?怎么又跑到小西沟去了……”小西沟那里没有大队集体要出力修复的河道,有的只是那半露在冰里的一人高的芦苇荡子,秋天的时候还有人割芦苇,冬天了河里结了碎冰,一般没人去的。 “前几天有人收芦苇盖房顶呢,给了一分钱的高价,你爸就想着趁中午下工的时候去割点来卖……”夏妈妈动作停顿了下,又道:“你爸说你那些书是问人家借来看的,他给丢进河里找不回了,你对别人也没个交代,想法子给你再买一套书补上。” 夏阳在门口站了好久,等到夏妈妈走远了,抬起手来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年头哪里会有隔水的橡胶长靴和裤子,他爸怕是挽起了裤腿直接趟进了结冰的河里去割芦苇……一套书,五块钱,便是五百斤的芦苇,这五百斤的重量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他上一世的时候直接去了姥爷家,也曾在寒冬腊月里收到过他爸拿来的一套课本,可他连解释都没听,直接将父亲关在了门外。再后来,他们父子俩为了上中专还是读高中的事儿大吵了一架,父亲扬手一耳光抽过来,几乎打聋了他半边的耳朵。他那个时候是恨极了这个性情粗暴的男人,觉得他心冷手狠,没一点亲情。 但是再活一世,他看到了更多,更是看清了自己当年是有一颗多冷的心。自己抽的这一耳光,算是彻底的抽醒了自己。 夏阳心里恨自己不争气,再举起手来还没等打到脸上,便被人一把抓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蒋东升把自残的小孩手腕握得牢固,瞅着夏阳半边脸上红了的那一片直皱眉。“有什么事儿想不开的就说出来,别拿自己出气。打肿了,还不是你家里人心疼?” 夏阳垂下眼睛不说话,默默地梗着脖子将脑袋扭到一边去,他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自己这副挫败的模样被蒋东升看到。可是那样一副红了眼圈儿的可怜模样,落到蒋东升眼里却成了受了委屈隐忍不发似的。蒋大少喉结滚动了下,瞧着夏阳那张素白的小脸忽然有些口干,不太会说话了。 他前些天打听到一点那个女人的消息,便偷着搭军车从京城过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寻找,这些天找了好几个村子都没有找到,遇见的也大多是些脏兮兮的孩子,有件体面完整的衣服就算不错了。像夏家这样干净整洁的人家真算是难得的,他虽然不挑剔那口吃的,但是对着那些脏兮兮的粗瓷碗真是下不去嘴,这也是今天一早能在夏阳家一口气吃下四个黄面馍的原因。 尤其是像夏阳这样的收拾得整洁又生得漂亮的,更是少见。 蒋东升抓着夏阳的手,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没人欺负我。”夏阳挣了一下,可是握着他手腕的人抓得太紧,一下没有挣脱开。“你松手!” 蒋东升不干,“万一你还抽自己呢……” 夏阳深呼吸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会了。” 蒋东升磨磨蹭蹭地又耽搁了一会,甚至还掰着夏阳的手玩儿了半天,最后硬是不松手笑嘻嘻试着道:“我也比你大,不如你喊我一声哥吧?怎么样,你喊一声,我以后就罩着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夏阳不吭声,憋着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混球。蒋东升这王八蛋果然从小就是棵歪苗子,调戏人的台词从小到大都不带变的,只是上一世他是被蒋东升扒了裤子逼着喊了声哥,如今倒是还好些,只被抓住了手腕。 想起以前蒋东升那些混蛋事儿,夏阳心里的小火又开始往上窜,他压着声音道:“哥,你放开我吧。” 蒋东升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连哄带骗的折腾半天,也不过是想跟这个孩子多亲近一下,他的目的是好的,但是方式略粗暴了些。所以在如愿以偿的听到夏阳喊他一声“哥”后,便毫无防备的放开了,这一放手,便让夏阳踮起脚尖反手就在脸颊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还带回响! 夏阳气鼓鼓的转身进了大屋,去找他的书看去了。 蒋东升披着夏阳他爸那件宽大不合身的破旧棉袄,脸上鲜红的一个巴掌印,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在蒋家不太受待见,但好歹还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被人抽耳光的事儿还从没发生过。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夏阳那屋的门早就关上了。 蒋东升摸着脸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按理说要放在平时他早就怒了,可夏阳那一巴掌更像是自家养的猫崽儿被惹恼了,他挨了一爪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还觉得夏阳对他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今天真是邪了门了,京城里好看的小孩多了去了,也没见他平时能忍让哪个……怎么偏偏对这个一身刺儿的看着格外顺眼? 蒋东升捂着脸问旁边的夏志飞道:“你哥这是什么毛病啊?怎么还爱抽脸的……” 夏志飞正是学说话的年纪,也懂些事儿了,听见蒋东升说立刻反驳道:“你哥才有毛病哪!”小屁孩维护完自家哥哥的利益,扭头就跑进屋去找夏阳了。 蒋东升摸了摸脸颊,舌头在里面鼓捣两下,想着夏志飞刚才那句话忽然嘴角上挑了下,“这倒也是,蒋易安才他妈有病呢!” 蒋易安正是蒋家现如今的“大少爷”,他母亲在蒋家扶正了,他自然也跟着被扶正了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哪怕他比蒋东升还晚出生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你的脸肿么了”篇: 蒋东升:哼,不就是肿了点吗这有啥,我媳妇儿打的!你等着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早晚会…… 夏阳:你早晚会什么? 蒋东升(狗腿状):嘿嘿,我是说以后的日子还长,夏阳亲亲你想打就跟我说一声,早晚各一次都没问题啊! 第6章 咬指头(修) 蒋东升在夏阳家呆了几天,除了没有打听到那个女人的下落,其他的过得还算不错。蒋大少是个随性的人,做事儿虽然固执但并不强求,他已经做了要找很多年的打算,没想一下就能找到。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悄悄松了口气,蒋东升有的时候会做噩梦,梦里都是血淋淋的一片,有的时候甚至想着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反而是个好消息。 起码还有找下去的希望。 蒋东升在夏阳家休养的这几天,都是跟夏阳一起在西边小屋的木板床上睡的。 没办法,夏家一共三间房,中间做了堂屋,东边的垒了热炕,是夏家父母和小儿子夏志飞一起睡的,原本也想让夏阳留下睡热炕头,但是蒋东升抱着被子哆哆嗦嗦的模样让夏妈妈心软了。 夏阳他爸要三班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爬起来加班,夏志飞又太小,更不可能去跟蒋东升睡,唯一合适的人选就落在了夏阳身上。夏阳这会儿才十三岁,个子还没长开,跟蒋东升这个半大小子倒是正好能挤挤,两人盖上三床大厚被子,底下铺得软和,挤着睡起来倒是也不会冷。 夏阳抱着被子进去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他瞅了蒋东升一眼,大少爷已经麻溜儿的脱好了衣裳爬进被窝了,还在那跟他招手呢! “哎,哎,快进来,我都暖热乎了!” 夏阳更不想过去了。蒋东升以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这家伙心好嘴巴却毒的厉害,手上的劲儿没轻没重,好几次就为了一件小事折腾地他成宿睡不好。 夏阳磨磨蹭蹭地把被子放下,脱了外套钻进被窝里。蒋东升一双长手长脚立刻缠绕上来,在他小腿上蹭了几下,把夏阳贴身穿着的宽松裤子撩起来不少,“怎么这么半天才进来啊,嘶,这么凉,跟块冰疙瘩似的。我给你搓搓,赶紧的暖和过来,你身上这么凉我挨着都睡不好……” 夏阳知道他在帮自己取暖,可这样手脚并用的方式让他有些下意识的抵抗,“我自己来。”他想躲开点,被子里空间有限,反倒是和蒋东升纠缠的更紧了,几乎要被压在那家伙身子底下。 “没事,我帮你,你不是都喊我哥了吗?这点小忙当哥的总是要帮的不是!”蒋东升觉得这个小孩很有意思,十来岁的孩子跟人睡竟然还有点害羞了,揉搓几下脸上就红彤彤一片,他冲着夏阳耳朵吹了口气,果然瞧见那张小脸上更红了。 夏阳紧闭着眼睛,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对付蒋东升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装作没反应,不去回应那家伙玩儿几次也就消停了。如果他现在瞪着眼睛跟蒋东升讲道理,跟他争,反倒会被欺负的更惨。 蒋东升果然玩了一会就老实了,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搂住那个被他暖热了的小身体,像是抱着一个抱枕似的,挨着夏阳蹭了蹭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蒋东升这几天过的挺舒坦,早上醒来被窝里比平时暖了许多,睁眼就能瞧见自己旁边睡着的小孩。夏阳蜷缩着睡的,手脚勾得跟个虾米似的弯弯的,被蒋东升从后边搂在怀里。他身体刚开始发育,个子只到了蒋东升胸口,正好被笼罩住。蒋东升身上火气旺,夏阳贴着他睡觉自然也暖和许多,常常睡到半夜连贴身穿着的衣服扣子开了也不知道。 夏阳身上贴身穿的白色布褂儿是夏天的衣服,因为夏阳怕冷,夏妈妈特意翻出来几件给他穿着御寒用。这些衣服都是夏妈妈亲手做的,又想着夏阳在长身体,特意做得大了些。夏阳平日里自己睡,一觉醒来衣服都完好如初,但是自从跟了蒋东升之后就有些衣衫凌乱起来。蒋东升睡前嫌他冷,每次都要揉半天,等半夜睡得热了,夏阳也会不自觉的蹭开几颗扣子。 这会儿夏阳睡得正香,白色布褂儿上的扣子在领口处解开了几颗,露出一小片白嫩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半边脸颊枕在蒋东升的手臂上,似乎觉得这个比枕头舒服些。 蒋东升有点奇怪,夏阳昨天晚上不乐意跟他一起睡他是能看出来的,也听夏志飞羡慕的说过他哥哥夏阳从来不跟人一起挤着睡,他都没捞着跟夏阳搂着睡过几次……但是瞧夏阳蜷缩在他怀里,枕着他手臂安心睡觉的模样,那完全是一种熟悉而默契的样子。 蒋东升盯着怀里的小孩瞧了一会,趁着他不会挥爪子挠人,甚至还捏了两下软软的小脸。他下手没个轻重,几下就把夏阳捏醒了,刚睁开的眼睛还带着点迷茫,长长的睫毛来回忽闪着动了两下,甚至还把蒋东升伸过来戏弄他的手指不加思索的咬了一口…… 手指上的触感鲜明,小舌头滑过的感觉让蒋东升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排斥,但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酥痒。 夏阳感觉到嘴巴里的手指在动,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松开嘴吐出手指,他这回是真正清醒过来了,匆忙坐起来,胡乱系了衣扣就爬下床,“我,我去看看早饭做好了没……”夏阳胡乱说了一个理由就往外走,他脸上发烫,简直想把脑袋埋进地缝里去。 他跟蒋东升共同生活过那么多年,有一些小习惯,一时半会的难免改不过来。 夏阳用冷水拍了拍脸,深深的嘘了一口,暗中提醒自己不能跟蒋东升再有这样的亲昵,他乐意当蒋东升平起平坐的好兄弟,好哥们,但实在不愿再被蒋东升养在金丝编造的舒适笼子里。 蒋东升很快便得了夏阳一家的欢心,尤其是夏志飞。 在蒋东升掏出几个子弹壳和铁皮红五星给夏志飞玩儿的时候,小家伙一下就把他归类到了好人里。 “咦,这个五星是军帽上的吧?”夏妈妈在旁边瞧着那个铁皮五星很是眼熟,她们这里也有个雷达部队驻扎,帽子上镶嵌的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你们家有人当兵吗?” 蒋东升笑笑,也没否认,“是,从我爷爷开始就抗大枪呢,我爸也是部队出来的。” 那个年代不爱红装爱武装,对一身军绿色格外有亲切和好感,夏阳他爸本身就是军人退伍的,高高兴兴的跟蒋东升聊了好些部队的事儿。末了儿又逗蒋东升道:“你把这红五星扣下来送人,小心回去挨板子哟!” “不会!这是上回我去打靶……哦,部队正好有个打靶训练,大家就打了个赌,说要是连中就能赢一个红五星。”蒋东升拿手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姿势,带着几分得意,“我跟老爷子打赌,三枪赢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蒋东升根正苗红,他嘴里的老爷子自然是他爷爷。蒋老爷子是军区里的老首长,进退稳妥,又是开国功臣,可谓在京城跺一跺脚便震三下的人物。蒋老爷子换过几位夫人,可儿子却只有一个,孙子辈也仅有蒋东升和蒋易安两个,算得上人丁单薄。上次去打靶场他带了蒋东升和蒋易安,彩头便是由蒋东升夺了。 蒋东升对枪械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从未碰过枪,但是摸到后很快就能上手。这一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蒋易安无法比拟的,哪怕他比蒋东升多付出十倍的努力,也无法在某些地方追上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兄弟,也正是如此,他和他母亲才越发的憎恨这个野小子,想着法儿的排挤他。 蒋东升对这些身外物看的不重,随手拿来哄夏志飞了,瞧着夏志飞玩的高兴在旁边也哼了几个不成曲的调调。 夏阳在一边拨弄炭火,一边默默的想心事。蒋东升要找的那个女人,他没有办法帮他找到,记得的也只是蒋东升找到那个女人墓碑的时候,守墓的人说,已经在这儿埋了十年了。 那年是99年末,也是他拥有最后记忆的时候。夏阳用手抚了抚眉心,额头已经不痛了,但是他还记得子弹穿过时候的灼烧和疼痛。 “我好像听过苏荷这个人。”夏阳慢吞吞的开口,他转头看着蒋东升。“我听过这个人,她跟你说的差不多,模样也有点像……” 蒋东升眼睛果然亮起来,他几步过去,坐在夏阳旁边看着他道:“你知道她?她现在在哪儿?” “我听学校的老师说起过她,她喜欢看书,也会吹口琴。”夏阳微微垂下眼睛,他说谎的时候眼神总会不自觉的闪躲。 “对对!就是她!” “学校的老师说她去别处找亲戚去了,没说去什么地方。不过苏荷曾经说过,她想去一个叫临海的地方,如果过几年有机会,一定会去那里。”十年前才被埋在临海市那片墓地的话,那么蒋夫人会在89年前后将那个女人带到临海,再往前,他便不知道了。蒋东升混的风生水起,最是得意的时候也不曾打听到苏荷一星半点的消息,蒋夫人将这个女人的消息瞒得牢牢的,谁都没有告诉,直到最后蒋东升咬牙帮她儿子坐上那个本属于蒋东升的位置,她才用施舍的语气告诉了蒋东升这个地址。 夏阳只希望提前十年知道那片墓园的地址,对他有些帮助。 蒋东升坐在炉火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简易的炉子里火苗舔在炭上劈啪作响,一闪一闪的光映在蒋东升脸上,连他眼睛里也像是跳动了一簇小火苗。 “夏阳,谢谢你。”蒋东升咧开嘴冲他笑笑,后者却有些别扭的继续用铁签子去拨弄炉子里的炭,僵硬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屋里静了一会,蒋东升在想如何去寻找那个女人,而夏阳在想的是,要如何能赚一点,最起码先凑够蒋东升去临海市的路费。蒋东升一身衣服虽然鲜亮,但是过来的路途还是颇费了些周折,一路缺吃少喝,真难为了他这个大少爷。 夏阳记得蒋东升为他妈妈的心脏病请过多位老专家,还有一位硬是他开车从香山脚下接来的,耍尽了手段求他给夏妈妈治病。夏阳记得这个人对自己的帮助,一直都记得。 如果可以,最好尽快去一趟县城,趁着时候早,做点小买卖换些钱。夏阳看了炉子旁边修补过的铁皮暖壶一眼,这个家也需要一些钱,换换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阳:你、你离我远一点睡…… 蒋东升:那么冷,抱着睡有啥啊!!而且再过几章我们就…… 夏阳(恼羞成怒):闭嘴! 第7章 再遇故人 夏阳老实在家喝了几天中药,他如今的这个身体瘦小又单薄,还带着点营养不良,就算他一肚子的赚钱主意,身体跟不上也白搭。夏阳耐着性子调养这副病怏怏的身体,除了按时喝药,每天还坚持帮家里挑水,加强锻炼自己。 但是他太高估这副小身板了,一根扁担和两个铁皮桶担起来就已经有几分吃力,等桶里装满了水后,夏阳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让水桶稍稍离地。 努力几次,根本挑不起来。 夏阳性子倔,一整桶挑不动,便从小半桶开始,歪歪斜斜的坚持担水回来。一天三五趟来回,也能把屋里的水缸装满。 蒋东升跟着夏阳一路出来,瞧见他这么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下一步就要跌倒似的,忙在后面扶了一下,把扁担抢到自己肩膀上,“我来!” 夏阳刚才担水憋得脸都红了,他力气小,争不过几下便被蒋东升夺走了扁担。 夏阳没办法,只能跟在蒋东升后面。他瞧着蒋东升挑水的样子熟练,忽然想起蒋东升曾对他说过小时候是跟蒋老爷子住在香山脚下,老人自己弄了块地种些庄稼瓜果,所以蒋东升从小对干农活并不陌生。看着蒋东升在前面大步往前,肩上担着两桶水跟没事儿人似的,夏阳一时又有些羡慕,他要是也有这样大的力气就好了。 “怎么今天让你来挑水了?”蒋东升把脚步放慢了,让夏阳跟上他,不过没等夏阳回答他又扑哧一下乐了,道:“我说夏阳,你还没这扁担高吧,哈哈!” 夏阳那几句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瞪了那个冲他挤眉弄眼的家伙一眼,他就知道这混蛋嘴里没一句好话! 一连几天的锻炼似乎有点效果,至少不再怕外面的寒风刺骨,瞧着脸上也红润了些。夏妈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也批准了夏阳可以外出,“你不是一直说想回学校吗?你爸把自行车给你留下了,还给你带了点钱和粮票,你看着用,要是不够就让人捎句话回来妈再给你送去。” 夏阳应了一声,接过钱来装好,一小卷的毛票,还有少得可怜的几张粮票,这就是这个家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 “还有这个,你爸给你买的课本,找了好久才凑齐了,你看看对不?”夏妈妈嘴角露出一个笑,拿出几本书一一放进夏阳随身斜跨的书包里,“剩下的钱买了点白纸,我给你做了几个新本子。” 夏阳觉得书包里的分量沉甸甸的,他爸给他找齐的那几本课本,还有他妈亲手给裁切好了用粗线缝制的本子,都是一份儿让他珍惜不已的亲情。他被这份亲情捂得热乎乎的,低下头看着夏妈妈细心给他整理好书包背带,又给他把厚围巾系紧了些,那双温暖的手上还带着些粗糙的老茧,看得夏阳忍不住微微心酸。 “妈,你等我回来。”夏阳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保证什么。 蒋东升在旁边看着夏阳收拾好东西,自发自觉的跟着一起出了门,笑道:“听说雷达部队就在学校附近?正好,我跟夏阳一路走吧,我去那边打个电话,跟家里报个平安。” 夏妈妈一听自然是答应的,路上有个人跟夏阳一起,她也放心。只是蒋东升的棉大衣在落水的时候就被他挣脱开沉进了河里,只剩下贴身穿着的小皮夹克,这玩意儿好看不御寒,最后还是在外面裹上了夏阳他爸的那件旧棉袄。 蒋东升照顾夏阳,骑车带着他。夏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斜跨着一个军绿书包,扶着坐稳了,他书包里装的书多,压在腿上怪沉。蒋东升车子骑得快,泥土路面不好,有个坑什么的就吭哧颠一下,震得夏阳屁股疼。 刚走了小半段,夏阳就主动伸手抱紧了蒋东升的腰,寒风呼呼的吹,就这样他还能听见蒋东升在笑。 “喂,夏阳,你再抱紧点,前面还有一个大坑啊!” 夏阳伸手再搂得紧了些,贴在他后背上,但是过了好一会也没感觉到颠簸,倒是听见蒋东升在前面嘀咕了一句“真暖和”之类的。夏阳用头在他背上撞了一下,但是也没再松开手。 夏阳在家养病的这几天已经初步有了打算,他想从学校请几天假,去倒卖些什么。他现在对外面的情况记不太清楚,但是无论卖什么都能赚钱,这一点毋庸置疑。学校里有报栏,人也多,能打听到不少消息。他成绩拔尖,老师对他的印象好,说是请假回家养病也是信的——学校离着家里十几里路,老师也没有闲工夫跑那么远去查问。 夏阳活了两世,当年便是顺利考上的京师大学,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样一份天之骄子的傲气。再活一世,学过的知识并没有丢,还有那份见识,比别人自然多了许多优势。夏阳默默算了一下时间,他上一世是16岁便读了大学,这次他想推迟两年。 少年成名,只不过是多了一份光环,别人高看一眼罢了,反倒是推迟两年,趁着知道过去的历史,在最能赚钱的初期给家人创造一个好的环境。等到那时,他手里有些钱,也好去京城再置办一番,那时就能带着夏妈妈去治病了…… 夏阳默默的想着,到了学校也没察觉,被蒋东升一个刹车直直撞到他背上去,鼻子磕了一下疼得哎哟一声。 蒋东升歪了歪车子让他下来,用手扒拉开他的围脖往里瞧,没等碰着就被夏阳一爪子拍开了,“我没事……”说的瓮声瓮气的。 蒋东升不信,半带了调笑似的非要看一眼,“我瞧着好像是哭了,夏阳你让哥看一眼,是不是鼻子碰歪了,嗯?” 两人正闹着,对面站着看了半天的人忽然开口了,声音有点怯懦,但还算坚定,“夏阳,是你吗?你前几天怎么一直都没来上学?” 夏阳身体僵硬了一下,这也是他推迟两年读书的原因之一,他在学校里还有不想面对的人,这个人就是陈书青。 陈书青比夏阳大几岁,这会儿也还是个青涩少年,留着短短的头发,带着个厚酒瓶儿似的断腿眼镜,一身藏蓝色厚棉衣上还有两块补丁,正抱着课本在门口看着夏阳。他见夏阳看向自己,有些腼腆的笑笑道:“我去问过你们班的同学,他们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正想抽空去你家看你给你送笔记过去……” 夏阳戴着厚围脖,这会儿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也垂下了大半,爱答不理道:“我是病了,不过现在好了,不劳烦你跑一趟。” 他知道陈书青这个人性格一向温和,老好人似的没有脾气,他往常同他关系最是要好。但也正是这个他最信任的朋友在最后骗了他——若不是陈书青,他也不可能轻易的应约出来,更不可能被蒋易安囚禁,挨了那颗枪子儿。 陈书青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夏阳恹恹地并不太搭理他,又有些尴尬的退了回去。他想不太明白为什么几天不见,夏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那,那我改天再过来……” “陈书青,你等一下。”夏阳喊住他,把军绿挎包里的那几本书拿出来一股脑的塞给他。“这是我之前借你的书,我不看了,还给你。” 陈书青愣了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夏阳就大步离开了。他诺诺的喊了夏阳一声,一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这个最要好的朋友。他比夏阳年长,又是家中独子,一向是把夏阳当成了最疼爱的弟弟对待,他瞧着夏阳毫不犹豫的离开,又看到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男孩跟在夏阳身后,俯下身在夏阳耳边嘀嘀咕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蒋东升在夏阳耳朵边上没说好话,正嘀咕着要帮夏阳出头,“哎,那个书呆子是不是在学校老缠着你、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保管让他不敢再招惹你!” 夏阳闷头走路,不吭声。 蒋东升扭头就往回走,却被夏阳一把抓住了。夏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别去,他没招惹我,我只是不太想见到他。过几天就放假了,也遇不到几次,没事的。” 蒋东升半信半疑,瞧着夏阳还是闷闷不乐的,伸手在他头上揉搓了一把,把个棉帽子都揉歪了,“以后有事儿跟我说,你家救了我,你就当我是你亲哥。” “嗯。” 夏阳去教室,蒋东升也跟去看了一眼。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课间休息,教室里的人都跑出去活动了,只剩下几张空荡荡的破木头桌子,连在一起的板凳也有些破旧,最前面的墙壁上用黑水泥抹出来一块简陋的黑板,它上面贴着几句毛主义语录,红底黑字的看着格外醒目。只是黑板用的时间久了,有的地方已经发灰白色,像是擦不掉的粉笔印子堆积在那似的。 蒋东升对这个砖瓦房的教室没多大兴趣,倒是教室后面的那块同样简陋的黑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班级的黑板报,上面有一段抄写字体清秀,虽然还有些刻意的加重笔画,但是跟旁边那些字一对比就高下立见了。 蒋东升一眼就瞧出这段字出自夏阳的手笔,但是他奇怪的是,怎么这跟夏阳在家里的时候写的差别这么大?夏阳在家里教育夏志飞的时候,蒋东升是在旁边瞧着的,那笔字潇洒俊逸,早就脱了这股稚嫩之气。 夏阳把书包放下,等旁边的同学回来之后,问他借了笔记来抄写。蒋东升看了一会夏阳抄笔记,便跟他说了一声,准备跑去后面的雷达部队借电话打给家里。 夏阳抬起头来,看着蒋东升道:“你骑车去吧,雷达部队在后面,还是有点儿远,中午吃饭的时候最好赶回来,学校里过了点儿不开火,只能吃凉的。” 蒋东升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你先忙,我等中午放学了再来找你。” 离着学校不远有一个雷达部队驻扎,号称是一个连,实际也就是十几个人,这会儿连长带着人去野外训练了,只剩下三个人的班驻在那儿,部队的小连长出去之后,留下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系着围裙的司务长兼炊事员。 蒋东升骑着二八自行车颠颠儿的去了雷达部队,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直接就骑进去了。他到的时候,司务长正跟小战士在下陆战棋,另外一个小战士负责当裁判,一脸严肃的观察战局。 蒋东升使劲一按车铃铛,当啷当啷的吓了他们一跳!司务长先是想捂棋盘,抬头瞧见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又松了口气,忙先把蹭歪的几个棋子恢复原样,“别乱动啊,刚才放在什么位置我可记得的……哎,我说同学,你来我们这有什么事儿吗?”他们离着学校近,时常有学生晚自习前跑来看会电视,对学生也熟了。 蒋东升笑笑,道:“我想借您这儿打个电话,成吗?” 雷达部队因为任务要求,装了内线和外线俩电话,以前也有学生跑来借电话使过,司务长心善,瞧着他们实在着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答应了。反正他们这地方实在小的可怜,上级查也查不到这里嘛。 司务长唯一的嗜好就是下个陆战棋,是个棋疯子,下起来就有点挪不开脚步,他看了一眼正杀到关键时刻的棋盘,对旁边的小兵道:“哎,小孙,你带这位同学去打电话吧!” 旁边帮着裁判的小兵起身带着蒋东升进去了,刚拿过那个外线的,就被蒋东升摇头拒绝了,“不用,我打内线的。” 蒋东升拨了一串号码过去,接线员一转再转,直转到北京军区,旁边带蒋东升进来的那个小兵肃然起敬,那可是北京啊! 蒋东升终于把最后一关也拨通了,“喂,帮我转xxx,找张参谋。” 费了半天功夫终于通上话了,但是蒋东升报出建林镇的地址让张参谋过来接他的时候,对方却支支吾吾的拒绝了。 “首长这次很生气,发了好大的火,连杯子都砸了……”张参谋有些为难,犹豫了下,还是把实话告诉了蒋东升。“首长说,说您有本事自己跑出去,就凭自己的本事回来,要是我们谁敢去接,全都背处分。” 张参谋又解释了几句,似乎有些不太方便,说了声抱歉就挂了。 蒋东升听着电话里嘟嘟的盲音,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啪的一声把话筒扣上。好,真好,他敢保证蒋易安母子没少挑事儿,这么多年他爸的态度由愧疚到漠视,再到现在一听到他来找那个女人就恼羞成怒,全都是拜那对母子所赐。 凭他自己的本事回去?好啊,那就瞧瞧,到底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微剧透”篇: 蒋东升:别开玩笑了,我绝逼是要留下陪我媳妇的好么!跟着我家夏阳才会金手指大开外加吃嫩豆腐啊喂~~~ =,,= 综上所诉,所以……小攻留下陪小受一起赚钱了。 第8章 找个帮手 蒋东升回不去了,他阴沉着脸骑车去了夏阳他们学校,一路上想了一圈儿能用得上的人。 他在京城还是有些小兄弟能照应一下,但是隔着这么远,那伙人也鞭长莫及,帮不上多少忙。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些钱,不过都在那个棉大衣里,掉进河里的时候棉大衣吃水差点带着他堕下去,使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开,钱也就跟着沉进河底去了。他身上带着的东西也就这身衣服,还有一串家门的钥匙。 蒋东升想起那个家,脸色更差了。 他心情不好,骑着车子转悠了一会才让心情平静下来,到了的时候正好学校在分饭。值日生抬了几个粗瓷大盆出来,里面装的菜清汤寡水,菜色分甲乙丙三样,最好的甲菜里也不过多了点肥肉片儿在上头,泛起一点油花儿。夏阳打了盐水煮白菜,分菜的值日生是陈书青,给夏阳打菜的时候多看了他几眼,想跟他点话,但是夏阳一偏头就走了。 蒋东升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院子里,到教室来找夏阳。夏阳把饭缸子放在课桌上,掏出几张饭票给他,“我刚多换了点饭票,也跟老师说了,今天你在学校吃饭……” 蒋东升摇摇头,蔫蔫儿的道:“不用了,我凑合跟你吃点就成。” 夏阳知道他的饭量,这么点东西肯定不够他们俩吃,想了想还是出去给他多买了两个黄面馍。 这个黄面馍是普通学生常吃的,那几个白面馒头只有少数家庭好的学生还有老师会买,夏阳兜里的钱有限,想着蒋东升也不挑嘴就给他买了普通的。临走的时候瞧见笸箩里还剩下几个高粱面黑饼子,那是最便宜的,粗糙难咽,也不顶饿,吃它的同学也是少数。留下分饭的陈书青弯腰拿那几个黑饼子,放进自己饭缸子里,他脸上表情自然,一贯的温和。 夏阳脚步停了下,转身进了教室。他跟陈书青一起长大,知道他家里困难,也知道他自尊自爱,满腹才华。可夏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为什么在最后会出卖他。 夏阳在心里是在乎陈书青这个朋友的,正因为在乎,也才格外多了几分怨恨。 中午吃饭的人多,大家都挤在教室里取暖,蒋东升和夏阳挤在一个位置上,他原本以为会很快就得到家里的消息,也没什么准备。这会儿没有碗筷,就用了夏阳的。他不嫌弃夏阳,夏阳却不乐意用他使过的筷子,被蒋东升硬塞了一嘴盐水白菜。 夏阳瞪了他一眼,舍不得那口得之不易的食物,还是吃下去了,蒋东升似乎心情好了点,脸上带了点笑意。 蒋东升跟夏阳说了下自己的情况,拿手托着脑袋看着夏阳道:“我还得在你家多住几天,没准儿得留到过年。” 夏阳哦了一声,慢吞吞吃东西,“那就留下,夏志飞挺喜欢跟你玩儿的。” 蒋东升笑笑,他觉得眼前这个别别扭扭的夏阳也挺喜欢他的。 夏阳原本打算晚自习的时候请假就去附近的姥爷家里,但是学校的老师来通知学生们,说是天气不好,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大雪,让大家留在学校别出去。 夏阳留下,蒋东升自然也跟着住到了男生宿舍里,和夏阳打通铺。 学校里男生宿舍条件差,两间砖瓦房子打通了做宿舍,高年级男生在外屋,低年级男生在里屋,睡大通铺。所谓的床铺也不过是用砖头木板垫起来的简陋床,铺在上面的是学生们自己从家带来的铺盖。幸好现在是冬天,没有蚊虫什么的,要不然更难熬。 夏阳年纪虽然小,但是初二的高年级生,跟着睡在了外屋。他这一间房里硬是睡了十几个男孩,窗外寒风呼啸,仿佛连屋里阴冷的霉味也都吹了起来。 夏阳的床铺靠墙,原本旁边睡着的是陈书青,这会儿蒋东升挤在中间,倒也少了几分尴尬。夏阳背过身面对着墙壁,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也不管背后那两双盯着他的眼睛。 陈书青欲言又止,默默的看了夏阳一会,叹了口气也翻身睡了。 蒋东升却是有些不适应,他挤在夏阳的铺位上,屋里的那些男生们睡觉打呼噜砸吧嘴,几双踩得发旧的灯芯绒棉鞋就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些都让蒋大少直皱眉头,使劲向夏阳那边靠。 夏阳被他挤得差点贴到墙上去,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再过来了……” 蒋东升哪里肯听,这一屋子臭烘烘的,也就夏阳身上还是香的,又在被窝里扭着贴上去,手都摸到人家小肚子上。夏阳冷得一哆嗦,几乎要发起火来,“蒋东升你干什么,别闹了!” 蒋东升这一贴近了才发觉,夏阳身上真是香的。他把鼻子凑到夏阳脸上,嗅了两下,像只大狼狗似的,“哎,夏阳,你脸上擦了什么,好香啊……” 夏阳恼了,用胳膊肘使劲往后杵了他两下,“胡说什么!” 背后那个皮粗肉厚,被打了也不当回事儿,反手握住夏阳那双不老实的爪子,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深深的吸了口气,还在那嘟囔:“哪儿胡说了啊,就是有股甜丝丝的味道么。” 夏阳想起来了,他出门的时候夏妈妈怕他被风吹皴了脸,的确是给抹了好些蛤喇油。 蛤喇油便宜,用透明的塑料纸包了跟糖块似的,才卖一毛钱,耐用又香,一般人家冬天都用这个。这玩意儿雪白一块,长得像糖,闻起来味道也有点像,夏志飞小的时候嘴馋还差点给吃了。 蒋东升缠得黏糊,气得夏阳在被窝里踹了他一脚。旁边睡着的人有点闹情绪,陈书青重重翻了个身,咳了一声。挨着墙的那两位终于有点自觉,不再做小动作。 夏阳白天上午文化课,下午劳动课,也累了,略微反抗了下便在蒋东升怀里睡去。宿舍里阴冷透风,也幸亏蒋东升像个热火炉子似的,有他贴着还暖和些。夏阳缩在墙角里,蒋东升半覆在他身上,两个人贴的亲密,睡得香甜。 陈书青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他系着扣子的手也慢了半拍,一时心里有些闷闷的。他跟夏阳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夏阳可从不跟人这么亲密,哪怕是有的时候学校太冷了,也只是跟大家一起堆着被子挤挤罢了,哪里曾跟人这样窝在一起过? 大概是被压得久了,夏阳在被窝里微微动了下,睁开眼睛,不过在看到站在他床前的陈书青之后,又很快扭过头去,这一下正好躲进了蒋东升的怀里。那臭小子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的搂紧了夏阳,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什么,鼻尖都恨不得贴到夏阳脸上去了。 这在陈青书眼里,就像是夏阳主动扑进对方怀里一般,他看到包裹着两个人的被子抖了几下,像是挣扎了一会又安静下去。 陈书青一口气憋在胸口,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心里酸的瑟的乱糟糟混成一团。往常夏阳跟大家都淡淡的,他也从未留意,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从未想过夏阳会跟人这样腻在一起。 早上起来有早自习,先上课后吃饭,男孩们火气旺,爬起来用带着冰碴子的水洗把脸就往教室去了,也有懒的,只洗洗眼睛,嘟囔着能睁开看书就成。 夏阳等陈书青走了之后,也起来了,蒋东升磨磨唧唧的还想眯一会,伸出手去抓夏阳的脚腕,刚碰着就被夏阳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夏阳衣服已经穿整齐了,看了外面一眼,昨天半夜下了场雪,路上更难走了。 “我跟老师请了假,这几天要去我姥爷那边住,就不回家了。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 蒋东升打了个哈欠,问道:“你去你姥爷家干嘛?” 夏阳也没瞒着他,“我去赚钱。” 蒋东升乐了,套上衣服起来,道:“巧了,我最近也缺钱,你带上我呗!”他举起胳膊,像是展示似的给夏阳看,“我比你有力气,你扛不动的我帮你就是,到时候给我五十块钱,我回家当路费。” 五十块钱在当时是一个大数目,一般人家一年也就能有二百块钱左右的收入,夏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要做的事儿肯定能赚钱,但是他一个人去做,恐怕还真没那个力气,有个帮手也是好的。况且他赚钱本就是想拿给蒋东升当路费,那家伙瞧着高瘦的个儿,但是上手去摸,可都是一身腱子肉,有力气的很,不好好利用太浪费了! 夏阳看了蒋东升的胳膊一眼,点头道:“好,我带你一个,但是你必须得听我的。”他有点儿嫉妒了,要是他也跟蒋东升似的这么有力气,不,哪怕是有一半的力气也好,做事情可就方便多了。 去夏阳姥爷家的路并不远,平日里骑自行车半个钟头也就到了,但是现在下了雪,路上走走停停的,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作者有话要说: 夏阳:好了,现在我们是一个篮子里的喵了!你好好干活,我给你开路费,嗯哼! 蒋东升(低头沉思):…… 夏阳:你是不是又在想奇怪的事了喂? 蒋东升(低头喃喃):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回去揍)陈书青。 夏阳:泥垢了。 第9章 卖瓜子 夏阳姥爷名叫曾铭德,曾家几代开办学堂,曾老爷子本人更是当时翰林家的孙子。早些年形势紧张,翰林老爷只来得及带了大儿子逃去新加坡,后面一大家子走的走,散的散,渐渐败落了。 曾老爷子少年时也有几分薄名,但是那个动荡年代里说错了话,得罪了人,被扣上臭老九的帽子还关了牛棚,加上家庭出身,子女都被分到了“黑五类”里,很是受了不少折磨。 幸而老爷子家几世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新调来的地方官是他的一个学生,给通融了下放到乡下,曾家人几经辗转,最终来到了建林镇落户安家。 曾老爷子现在寡居,老伴儿去世的早,唯一的女儿也嫁了人,平日里就自己一个人住着。日子虽然困难,但是有外孙夏阳常来看望倒也能苦中作乐。 “姥爷!”夏阳在门口拍了拍外院的木板门,打下不少雪沫子。“姥爷,你在家吗,我是夏阳!” 老头早在听见第一声喊的时候,就趿拉着鞋跑出来了,瞧见夏阳站在门口当真是又惊又喜,几下把院门打开,道:“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来啦?外面雪这么大,冻着了吧,哎哟,这手都冰凉的……!” 夏阳看着他姥爷跟从前似的,抓着他的手嘘寒问暖,眨了眨眼睛露出个笑来,“不冷,我骑车从学校过来的,快着呢!” 曾老爷子看了夏阳的棉鞋一眼,心疼道:“鞋底儿都湿透了!”老爷子疼惜了半天才顺着夏阳的棉鞋看到了后面站着的蒋东升,眨巴着眼看了一会,回头问夏阳:“怎么书青一下长这么高了?模样也跟以前不太像,有些……唔。”老爷子心善,没好意思说这孩子长得匪气。 夏阳在院子里使劲跺了跺脚,把雪抖掉才跟着老人进屋,“他叫蒋东升,是我爸从冰沟子里捡来的,不是陈书青。” 曾老爷子点点头,哦了一声,他也觉得不像一个人,他记得夏阳那个同学斯斯文文的,跟这个裹着旧棉袄的男孩是不太像。 蒋东升把自行车放好,顺便瞧了一眼这个小院子,这里是跟别处有点不同。院子内放着两口大水缸,一个没破,用来腌制萝卜咸菜;一个破了半边缸壁,就歪歪斜斜的倚在墙角养上了梅花。半截灰瓦护住了那棵枯瘦的小梅树,也不知道老爷子从哪里淘换来的。 如今正是冬天,梅树营养不良的枝子在寒风中颤颤巍巍的伸出些,上头竟然还有了几朵嫣红的花苞。梅树,破水缸,皑皑白雪,映衬着倒也有几分意思。 可是再好的景儿也不能当饭吃,蒋东升一进屋闻见那小炉子上烤着的几个土豆,肚子就咕噜噜的叫起来。他昨天没吃多少东西,早上更是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在学校食堂里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 曾老爷子听见也乐了,“你们一路过来饿了吧?先吃点土豆垫垫肚子,我给你们弄点东西吃。” 蒋东升难得脸红了,“不用,不用,这太麻烦您了……” 曾老爷子拿过两个小板凳来让他们坐下烤火,笑呵呵的就出去准备了。他这里少有人来,平时除了夏阳和偶尔过来学习俄语的陈书青,再没旁人,对夏阳带来的小同学也就格外热情。 夏阳坐在小凳子上围着火炉子烤火,蒋东升跟着坐在一边,他瞅了蒋东升一眼,从炉子上拿起一块土豆,剥了皮递给蒋东升,“吃吧。” 蒋东升揉了揉肚子,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着夏阳一直举着不放,也就拿过来吃了,就是脸上有点红。 夏阳眼神有点奇怪的看着他,道:“你还会脸红啊。” 蒋东升哼了一声,嘟囔道:“我也不是谁家的饭都白吃的好不好,哪里有一进门就把别人家的饭吃了的啊……”北方天冷,有的时候烤几个土豆就算是一顿饭,蒋东升也吃过些苦头,对到手的食物吃得都很仔细,一口都不浪费。 夏阳也拿了一块小的剥开皮吃,他前些天喝中药喝得有些食欲不振,就算是小块的也还是剩下了一口。 夏阳看着手上的食物叹了口气,这年头认人都吃不饱,他能吃上这些已经不错了,可怪就怪他这个娇贵的胃,恐怕再也不允许塞进去一丁点,现在已经开始范酸水了……他有些想念大米粥,哪怕是蒋东升当年亲自下厨煮糊了的那一碗。 蒋东升凑过去咬住夏阳手上的那口土豆,三两下就吃掉了,“你怎么跟个大少爷似的。” 夏阳瞪了他一眼,他们两个里蒋东升才是大少爷!每天晚上非得人陪着才睡,早上起不来,好几次都是他给拿毛巾擦的脸,除了一身的力气和不挑嘴,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优点! 蒋东升吃了几个土豆,肚子里有几分饱了,伸出手去在炉子上烤火,舒服地直哼哼歌儿。他一向是个乐观容易满足的人,吃饱穿暖,便能自得其乐。 夏阳姥爷给他们两个一人煮了一个鸡蛋,瞧着两个人分吃了,满脸的笑意。他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能款待外孙了。他瞧着那个叫蒋东升的男孩捏开夏阳的嘴,把自己手里的蛋黄也硬塞进夏阳嘴里,强迫夏阳吃下去,他家乖外孙被噎得脸通红,最后踢了那男孩一脚。 曾老爷子觉得很有趣,他还从未见过夏阳跟人这么玩闹过。 夏阳喝了点热水,肚子里吃饱了,身上也暖和过来,便向姥爷提起这次来的目的,“我想借点钱,过两天就还给您。” 曾老爷子从身上口袋里摸了一遍,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追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你妈妈又病了是不是?” 夏阳忙跟他解释,“不是不是,我妈好着呢,我爸把今年冬天修河道的活儿都包了,我妈就在家养着,也没再病了。” “那这是……?” “是我自己要用,姥爷你信我一回,用不了几天就还给你的。”夏阳不太会编借口,干脆就直说了。“我从学校报栏上看到消息,允许做小本生意了,学校里现在每天都要劳动,也学不到什么……所以我就请假出来,想在您这儿多住几天,买卖点零碎东西。” 曾老爷子并不是迂腐的人,他人生大起大落,对这些事儿看的很透,并不反感经商,只是有些在意夏阳的身体,“你的病才刚养好,大冬天的出去,能行吗?” 夏阳拍了拍旁边的蒋东升,像是在展示一头身体结实的小牛犊:“您放心,我找了人来帮我呢!” 曾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外孙有多优秀,也知道这孩子有多固执,这次恐怕不答应也不行了,叹了口气道:“你呀,打小儿主意多,罢了,我也管不了了。不过有一条咱们得说好,绝对不能累病了,啊。” 夏阳笑着答应了一声,他就知道,老爷子疼他又开明,这事儿求他十有八九得成。可等曾老爷子把小手帕子里裹着的钱拿出来全都交给他的时候,夏阳还是愣了,里面是八十二块钱。 “这,这太多了……”夏阳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想着能借到十块钱便算好的了,没想到他姥爷会拿了这么些。 “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嘛,这些钱原本也是给你预备下的,你前几天生病可是把我吓坏喽!”曾老爷子笑眯眯道。“我一个孤老头子平日里也用不了多少,再说了,现在每月还有点工资,够用了。” 年初的时候北边来了消息,曾老爷子终于平反了,老爷子高兴的不行,把生日都改成了平反的日期:2月25号。他原先是校长,如今身体不好了,便辞了那边的邀请不再过去,每月也有些退休工资领着,这些钱怕是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省吃俭用的攒下来的。 曾老爷子瞧着夏阳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问道:“夏阳,你打算做什么小买卖?” 这个也是蒋东升感兴趣的,忙抬起头来听,夏阳一直不告诉他怎么赚钱,不过他猜着是些苦力活,已经做好了搬箱子抗木头的准备。夏阳那小身板怕是扛不动多少东西,他力气大,替他做了就是。 夏阳把钱贴身放好,严肃道:“我要卖瓜子。” 曾老爷子和蒋东升一时愕然,“卖瓜子?” 夏阳点点头,这个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学校和附近的一个油矿井上经常会放电影,上一世的时候他记得是去上大学的那年,开始有人卖瓜子,用小茶碗装着卖,一碗一碗的很是红火。这个本钱小,收的又是现钱,最划算不过。 蒋东升箱子没搬成,被夏阳一路指挥着来到了供销社。 供销社离着夏阳姥爷家五里路,是整个建林镇唯一的一个供销社点,负责卖些东西,也收购农民手里的农副产品。里面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种子化肥,也有火柴肥皂脸盆什么的,架子上还摆着几双儿童棉鞋,用很长的一道木柜台隔开,售货员站在柜台后面一脸的不耐烦。 大概是一场雪的关系,今天来的人并不多,夏阳和蒋东升进来的时候只有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里面买农活器具,大概多问了几句,被售货员训斥了,摸着鼻子憨笑着退了回去。 夏阳挨个柜台前都看了一遍,跟小时候的记忆不太一样,现在看来供销社里卖的东西又少又简陋,有的还有配额制,没有票买不到。夏阳仔细算了手头上的资金,来的时候夏妈妈给他凑了两元七角钱的现金,姥爷又借给了他八十二元钱,可谓是笔巨款了。 夏阳沉住气,也没开口问价格,就在供销社里等。与其挨家挨户的去问哪里有瓜子,还不如在这个收购点守株待兔的等着。 蒋东升在屋里有些热了,便把那件旧棉袄脱下来,身上的皮夹克顿时吸引了那几个售货员的目光。当时哪里会有这样一件神奇的外套,布都是黑白灰为主的洋布土布,再者就是深色的咔叽布,这件与众不同的衣服简直让大家把眼睛都黏在了蒋东升身上。 夏阳本来就怕那些售货员嫌他们不买东西赶他们出去,瞧见她们看蒋东升,立刻把他推了出去,用眼神示意蒋东升多聊一会。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狠狠揉了他脑袋一下,还是过去了。 蒋东升随意指了几个东西问了下价格,受到的服务态度出奇的好,有大胆的售货员过来跟他搭了几句话,在听到蒋东升来自外面的大城市,立刻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蒋东升人长得精神,个头又高,配上这身衣服还真是挺帅气,那几个售货员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正是最羡慕外面的年纪,不免多看了几眼。她们羡慕的听着蒋东升说外面的事情,被他几句话哄得花枝乱颤,咯咯笑起来。 夏阳一直盯着门口,在看到一个老太太挎着个竹木篮子进来之后,眼睛顿时亮了。 老太太是一双小脚,大雪天走路更是艰难,颤颤巍巍的进来在收购的那一个柜台道:“姑娘,麻烦问下,你们这儿要葵花头吗?” 售货员似乎跟蒋东升聊的挺开心,这会儿心情也不错,态度好了许多,但是计划之外的东西她们也不会要的,“大娘,我们这儿不收,您都来问了两遍了,就算天天来上级不批准我们也不能要呀!” 老太太叹了口气,扒拉了几下篮子里的几盘大葵花,又低头迈着小步走出供销社。 夏阳立刻跟着一起出去了,他要的就是这个,现在还没有现成的瓜子卖,只有这样自己家院子里种的葵花头,把上面的葵花籽儿搓下来再炒熟了,就能拿去看电影的地方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美人计篇: 蒋东升(舔舔舔):你还真舍得把我推出去,啊?还真舍得!! 夏阳(推开):够、够了……你不要再过来啦! 第10章 炒瓜子 夏阳跟着老太太出去,快走了几步追上她,道:“大娘,你手上的葵花籽儿还有多少?卖给我行不行?” 老太太停下来,她看了看夏阳,有些迟疑道:“篮子里有五六个葵花头,家里还有一些……你家大人让你来买的吗?”夏阳长得矮小,在她眼里还是个半大的娃娃,说话做不得准的。 “是,我家大人让来买的。”夏阳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竹篮子,扶着她走,“您带我回去看看行吗?我想多买点,如果跟您这篮子里的一样籽儿大的话,我就都要了。” 老太太有些吃惊的看着夏阳,在看到夏阳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之后,不喜反忧起来,“小同学,你是不是想吃瓜子儿啦,你把这盘拿去吃吧,反正也卖不到什么钱……可千万不能拿家里的钱胡花啊。”那年头民风淳朴,乡里乡亲的都不宽裕,花钱买这么多葵花籽这种事儿被家里大人知道肯定要挨一顿巴掌,老太太有点替夏阳担心。 夏阳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竹篮子,扶着她走,笑道::“您放心吧,我姥爷让我来买的。” 老太太家里的葵花籽儿已经用手搓下粒子,装在一个布口袋里,足有五十多斤。里面的瓜子籽粒饱满,保存的也很好,没一点虫子眼儿。夏阳用手从里面抓了几个看了,很是满意,老太太要价也不高,按去年供销社的那个价格两毛一斤卖,称出来总共十元钱,夏阳当下就要全买了。 老太太拿着那十元钱一脸的担心,一叠声儿的问道:“你家大人真让?真没事儿?” “您就放心卖给我吧,没准这些还不够呢!”夏阳把那个布袋子背起来试了试,还成,勉强能扛动。“大娘,我过几天再来把口袋还给您,这个先借给我用用。” 老太太自然是同意了,她颠着小脚进屋里去找了几个掰开的葵花头,想来是自家留着吃的,也一起塞给了夏阳算是送他的。老太太一路送夏阳到门口,嘱咐他路上小心,末了儿还是加了一句,道:“要是你家大人不乐意了,你就给我送回来,我把钱还给你,啊。” 夏阳笑着答应了,跟老太太告别,背着那沉甸甸的口袋往回走,他还得去一趟供销社,蒋东升还在里面呢! 蒋东升站在供销社门口黑着脸等夏阳,他在那边刚说了几句话,一扭头夏阳就不见了。外面的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蒋东升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了,等了半天才瞅见街角尽头来了个背着口袋的小个子,可不就是夏阳! 蒋东升几步过去,原本满肚子的怨气在看到夏阳那上挑的嘴角之后,也散了个干净。老实说,他还从没见过夏阳笑,这个人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脸是长得白玉似的好看,但也跟玉似的冰冷,头一回看到他这样笑眯眯的模样,像是一只偷吃了小鱼儿的猫崽子,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丝窃喜的味道,就差舔舔爪子喵呜一声了。 蒋东升把夏阳背着的大口袋接过来扛到肩膀上,看着夏阳小脸红扑扑的,心里也不知怎么跟着高兴起来,但是嘴上依旧不饶人,道:“喂,你上哪儿去了啊,我在这里等了半天,喝了一肚子冷风……” 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进去等,里面多暖和。” 蒋东升正把那袋子瓜子绑到车座后面,听见夏阳说立刻单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耸了耸脖子道:“你饶了我吧,里面那些女的叽叽喳喳的简直要吵死人,我跟她们说了一会话,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蒋东升挖了挖耳朵,一脸的不乐意,他看了夏阳一眼还在委屈呢,“你走的时候怎么都不叫我一声啊?” 夏阳被他拖着长音的委屈声逗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跟他做了保证,“下回我一定喊上你。”手下的触感很结实,隔着一层旧棉袄也能摸到蒋东升胳膊上那层硬邦邦的腱子肉,不用真是太浪费了。 蒋东升哼哼了一声,算是满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卷钞票交给夏阳,道:“这个给你,算是我出的一份儿钱。” 钞票的面额不大,但是加起来也有十五元三角钱,夏阳有点错愕,他当初可是扒光了给蒋东升擦身子的,这家伙身上没有一分钱的啊。 蒋东升咧嘴笑了,道:“我把那件皮夹克卖了,正好给你凑了个整数。”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早几天就觉得在夏阳家白吃白喝的有些过意不去,现在正好用它筹点钱帮帮夏阳。 夏阳闷不吭声的把钱揣进兜里,他手头上凑了整一百元钱,蒋东升这家伙到底还是横插了一脚,他们中间的糊涂账算也算不清。 炒瓜子是一个技术活,也是力气活儿,夏阳在他姥爷家里支了口大铁锅试着炒了一点。那时候每到过年,都是村里人自己炒点花生瓜子吃,是稀罕的零食,夏阳见过别人炒,但是自己并没有尝试过。 铁锅里放了砂子,从簸箕里倒了一些瓜子进去,夏阳凭着记忆又放了一点盐,站在大铁锅前面翻炒开来。他脖子上围了条围巾,拉高了些,把鼻子嘴巴也遮住,算是挡挡灰尘,但就是这样也把个眼睛熏得泛红流泪。 夏阳集中精神努力掌握火候,若是炒糊了便要损失几角钱,他现在一分钱都要掰开仔细花,一点都不能浪费。铁锅里的砂子均匀受热,瓜子也在里面慢慢炒出了香味儿,夏阳瞧着差不多了,利落地将瓜子出锅。把炒熟的瓜子挑出些来拿给姥爷和蒋东升,夏阳自己也嗑了几颗,第一次尝试还算不错,没有炒糊。 蒋东升一贯的不挑嘴,吃什么都说好,夏阳姥爷口味偏淡,这样略微有点盐味儿的也挺合他胃口,砸吧了下嘴道:“不错,挺香的。对了,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我给你问到了,明天晚上就有电影队过来放电影,就在东头的场院里。” 夏阳心里有了底,他瞅了一眼收来的五十几斤瓜子,在心里盘算了下,铁锅里最多一次炒五斤瓜子,这么一口袋加把劲儿半晚上就能炒出来,再晾一下,明天晚上正好卖。他把吃剩下的瓜子壳丢掉,晃了晃手腕道:“姥爷,你先去睡吧,我和蒋东升把这个炒出来再去休息。” 夏阳这次充分利用了蒋东升的蛮力,他只负责在锅里翻炒,其余的扛布袋、晾晒搬东西的事儿都归了蒋东升。 夏阳拿着个小铁铲子一住不住的在锅里来回翻动,蒋东升闷头烧火,用煤炭太费了,就抱了些柴火,紧跟着夏阳的步骤。 夏阳姥爷也跟着一宿没睡,在里面的热炕上来回翻腾,没办法,这灶台和里面的热炕是连着的,这俩孩子一宿没睡的炒瓜子,柴火不断的往里填进去,烧得老头被子都快盖不住了直冒汗。 夏阳炒了几锅之后技术熟练了些,这时候铁锅也热了,比之前出锅的时间快了不少。夏阳做事儿认真,手腕翻转的勤快,除了2斤多的瓜子略微有点夹生,倒是也没炒糊一点。 蒋东升嗑了一个,尝了尝道:“没事儿,也挺好吃的,在炉子上热一下,第二天跟那些就一个味儿了。” 夏阳一住不住的干了一宿活儿,这会手腕子酸疼,听见蒋东升说也点了点头,“嗯,那就先放在一边吧,咱们去睡会。” 蒋东升对这话满意极了,他就爱听夏阳说“咱们”,多亲啊!立刻颠颠儿的跟着夏阳洗脸刷牙,蹬了鞋钻进了夏阳姥爷准备好的热被窝。夏阳姥爷瞧他们过来,立刻就起身了,老头热地红光满面的,一点睡意也没了,“你们可算停火了,快睡吧,我出去走走。” 蒋东升嘿嘿直笑,这把火还是他烧得哪,看着老头掀开门帘子出去换了夏阳进来,立刻跟夏阳招手儿喊他进来一起睡。 夏阳不理他,脱了衣服自己单独伸了被子躺下,嘟囔道:“还嫌不够热啊……” 蒋东升郁闷了,是有点热,但是跟夏阳睡惯了这么突然一个人还真不太适应。瞅着夏阳半个脑袋都缩进被子里,乖乖巧巧的侧身入睡,也只能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今天晚上夏阳累坏了,他也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阳:喂,大晚上的你干啥啊,不要再挤过来了! 蒋东升:这不怪我,你姥爷刚才给我讲了个猴子半夜搬人挪窝儿的故事,我害怕!! 夏阳:……害怕的这么理直气壮? 蒋东升:对!!! 第11章 独一份 夏阳姥爷出去溜达了半天,他腿上有伤,年纪也大了,冬天修河道的活计便用写宣传语来顶替,村里的土墙上用白石灰粉写着的大字都是出自老爷子的手笔。 曾老爷子为人和气,来建林镇之后行事也低调了许多,除了平日里喜欢摆弄点小玩意儿写点字画,便没有什么了。但即便是这样在村里人看来也是有些古怪的,村里人起初不敢跟老爷子接近,后来老爷子笑呵呵地帮他们写了几年春联,渐渐的才有几户人家来走动了。 老头溜溜达达的走了几圈,把墙上脱落的宣传大字用石灰粉补齐了,自己端详了好一会,这才满意的收手。 村门口来了个卖香油果子的,敲地竹梆子砰砰响,这可是难得遇见的美味,引得几个嘴馋的小孩跟在卖果子的老头后面一路小跑,耸着鼻子使劲闻味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曾老爷子也想给夏阳买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身上只有一角钱,那是留下来买烟抽的。老头叹了口气,自己鼻子也动了动,他家乖外孙身体差,又劳累了一宿,真想买点什么给他补补身体,可物质不允许啊。 老头嘀嘀咕咕念叨了半天,一摇头,背着手又回来了。得,还是去煮几个土豆,热点黄面馍来的实际,填饱肚子要紧呐。 夏阳和蒋东升一觉睡到下午,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又进了蒋东升的被窝。后面那人睡得呼呼的,夏阳费了些力气推开他缠着上来的胳膊,穿衣服起来,他还挂念着那些炒瓜子,想着晚上要做的买卖心跳有些加快。他活了两辈子,做小买卖还是头一回,难免有些紧张。 曾老爷子听见动静掀开门帘进来,瞧见夏阳已经穿妥当了立刻笑道:“正好,刚热好了饭,快来吃点吧。”看了那边睡着的蒋东升,又压低了声音,“东升瞧着是累了,要不让他多睡会儿,你先吃?” 夏阳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从炕上爬下来。他心里有事儿,吃饭也吃不香,胡乱填了两口就去看那些炒好的瓜子了。 瓜子已经被曾老爷子收拾好了,还是放在那个白布口袋里,敞开口放在那儿,喷香。曾老爷子摸了摸下巴,道:“我再去给你借个秤吧?这么些卖起来怕是也麻烦,唔,看电影的地方挺黑,是不是还要拿个煤油灯去好看看称了多少……” 夏阳摇摇头,道:“不用,姥爷你给我拿个茶碗吧。” 曾老爷子有点奇怪,但还是给外孙拿了个平日喝水的茶碗,黄底儿画着仙鹤的一个小茶碗,也是农村常用的那种,边沿上还有两个小豁口。 夏阳把茶碗也放进装瓜子的布口袋里,将口袋扎紧了,心里也略微安定下来。 夏阳姥爷这个村里足有两千多口人,每到看电影的时候全家大人小孩齐上阵,最是热闹。刚到傍晚,东边的场院里便满是些小板凳、小椅子,还有拿着块黄面馍蹲在自己板凳上占领前排位置的皮小子,全村的人都被调动了情绪,喜气洋洋的。 那会儿农村普遍没有电,唯一的乐趣也就是电影队来放电影,虽然看的多是些重复的,但仍让人兴奋不已。 夏阳和蒋东升也早早的来了,他们搬了个高脚凳子,把那口袋瓜子放上去,为了醒目旁边还立了块木板,用白灰粉写了“香瓜子”三个大字。 夏阳站在那里深呼吸好几下,才吆喝一声:“卖——瓜子了啊——” 蒋东升没憋住扑哧一下就乐了,大概是紧张,夏阳最后那个音儿都喊破了,听着怪有意思。夏阳满脸通红,踢了他一脚,又喊了几嗓子。他声音清脆,渐渐的也吸引了一些早来看电影的小青年们。 那时候人们哪里见过卖瓜子的,平日里来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收些破烂玩意儿,用牙膏皮换点泥哨子什么的都算是新奇的了,见到夏阳他们站在那里卖瓜子便凑过来问了几句。 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最先开了口,她服装整洁,瞧着家里条件不错,“这个瓜子怎么卖呀?” 夏阳拿着茶碗站在那,给她装了满满一茶碗,道:“一角钱一碗,来点儿吧,刚炒的香瓜子,味道很好的!” 周围来的人叽叽喳喳一阵,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沉吟了下,便掏出一角钱来递给夏阳,“给我来一碗。” “好咧!”夏阳收到钱,立刻让那姑娘伸出手,把那碗瓜子倒在她手上,刚好是一小捧的分量。“谢谢惠顾,再来啊!” 周围的人齐刷刷的看着那个扎麻花辫的姑娘手里的瓜子,似乎对于买瓜子这件事很羡慕,那姑娘也很享受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得意洋洋的捧着瓜子一路走回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始嗑瓜子了。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便跟着买了,你一碗我一碗的,闹哄哄的挤在夏阳的小摊前面递过钱来。那时候一角钱不算多也不算少,差不多平日里积攒的零用钱也有这些,有能力的便都买了一碗来尝尝。不一会场院里便有了一些捧着瓜子在吃的人了,有些还把瓜子装在口袋里,慢吞吞的一颗一颗的磕着,与其说他们是在吃东西,更多的是享受别人看过来的羡慕眼光。 嗑着瓜子看电影,这是一件多么时髦的事儿啊! 有来晚的瞧见了,问了同伴哪里来的瓜子,顺着同伴指着的那个小摊位便也过去买了点尝尝鲜。买的人多了,便开始自觉排起队来。再有来的人,也都会往夏阳他们那个小摊子那边凑,好奇的看一眼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干什么呢! 有好事儿的便自发自觉的给夏阳他们做了宣传。一个传一个,知道的也多了,带钱来的大人们便拿出一角两角的给小孩,让他们买一碗解个馋。 这年头买东西都得去供销社买,基本没有碰见在外面卖东西的。因为供销社都是公家订好的死价格,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是标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没有砍价这一说,也都默认了夏阳一碗瓜子一毛钱的价格。 人们购买的热情高涨,夏阳把手里的茶碗交给蒋东升,自己在一旁负责收钱。 一碗碗的瓜子卖出去,一张张的钞票进了夏阳手里,大部分人用的都是零星的钞票,倒是省去了找钱的麻烦。 夏阳捏着那一张张飞速递来的钱,心跳地跟打鼓似的,他刚开始还在心里默默算着进账多少钱,后来接钱接到手软了,也来不及算有多少钱了。 电影放映之前大队书记按照惯例开始上前讲话,人们知道这是要开始放电影了,便都回去坐在自家搬来的小板凳上听着,闹哄哄的声音里不乏几声清脆的嗑瓜子声。 夏阳的小摊上冷清下来,终于得了点休息的功夫。蒋东升把茶碗放到装瓜子的口袋里,这么会功夫就已经卖了半口袋了,他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凑在夏阳耳边直乐:“来买的人可真多啊,我手腕都酸了,哎,夏阳卖了多少钱了?” 夏阳把刚才收到的那几张毛票也放进口袋里,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他抬起眼睛看了蒋东升一眼,“你猜?”说完也不等蒋东升回答,一双眼睛都笑弯了,手捂着的两个棉袄外面的衣袋鼓鼓囊囊的,都快要被撑开了。 这时电影正好开场,闹哄哄的场面像是被定格了似的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到电影开场传来的悠扬音乐,像是笛子吹的曲子。黑压压的人群看着前面的大银幕,站在后面角落里的蒋东升在看着夏阳。 他看着被大银幕上的光映衬着的夏阳,似乎连平日纤长的睫毛也更显得浓密了,眨动几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蒋东升半垂着眼睛凝视夏阳,从他弯弯的嘴角,又看回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他觉得夏阳眨动着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似的,直忽闪进了自己心窝里。 场院上来看电影的小青年们有谈对象的,更是一晚上买了两三次,笑嘻嘻的凑在一起嗑瓜子聊天,感情都好了不少。夏阳那一口袋瓜子只卖到了上半场便没有了,没买到的人大呼可惜,买到的暗自庆幸,一边享受身边人们艳羡的目光,一边磕着瓜子儿,笑嘻嘻的看着电影。 夏阳的炒瓜子卖完了,便和蒋东升提前收拾东西回家,这会兜里有钱了,脚步也轻快起来。 蒋东升提着那个空了的布口袋,里面装着夏阳姥爷的旧茶碗,跟在夏阳后面一起回去。他心里也高兴,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夏阳有本事便像是给自己挣了面子似的,说不出的自豪。 两个男孩凯旋归来,夏阳姥爷看到外孙赚地鼓鼓的衣服口袋之后,当真是又惊又喜,忙拿出家里存着的一点嘎石,把煤油灯撤了,换了白而明亮的嘎石灯让夏阳好数钱。 夏阳盘腿坐在炕上,把钱放在姥爷搬来的小桌上,旁边的嘎石灯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那些一角两角的钞票摞在一起当真是壮观极了。连蒋东升都跟着眉开眼笑,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瞧夏阳数钱,夏阳算是给了他一个朦胧的启发,这厮在心里埋下了一颗数钞票的心。 唔,最好是以后跟夏阳一起数,还是这样,围坐在热炕头上,放一张小桌儿,两个人在白亮的灯光下体会那种赚钱的乐趣。蒋东升砸吧了下嘴,想象着多年后的那一天,心里真是美极了。 “四十九元五角。”夏阳仔细地数一遍,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除去买葵花籽的十元钱,铁砂和盐用掉的三角钱,再就是姥爷家里的那些不费钱的柴火和锅灶,净赚三十九元两角钱,当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曾老爷子也乐得合不拢嘴,直搓着下巴一叠声的夸夏阳厉害,“这可比油井架那边工人们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哟,不得了,不得了!” “我跟电影队的人打听好了,他们后天就去油井架那边放电影,而且是连着放两天。我们明天再去供销社一趟,看看有没有卖生葵花籽的,多收一点……”夏阳兴致勃勃的说着,忽然觉得旁边蒋东升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直愣愣的,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桌上的那些钱,试着把钱推给蒋东升,疑惑道,“给……你是不是也想数一遍?” 蒋东升咳了一声,胡乱说了声是,低头数钱去了。他见过的钱比这些零碎票子多,往年压岁钱也远不止这些,但是心里隐隐觉得不能告诉夏阳,他是瞧着他想歪了。蒋东升捏着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心里跟长草了似的,他想,假如夏阳有个妹妹就好了,最好跟夏阳一样俊俏的模样,一样喜欢瞪人,一样笑起来跟猫儿似的招人喜欢…… 手上数钱的动作慢了几分,蒋东升吁了口气,把手中的钞票甩了两下啪啪作响。他眼睛也跟着笑得眯缝起来,是了,即便是跟夏阳一样的好模样,但这世界上哪儿还有像他家夏阳这么有本事的?独一份儿! 作者有话要说: “往下伺候”篇: 夏阳:看在你今天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我给你挠挠。 蒋东升(爽的抖耳朵):唔……嗯啊……对,就是那儿,再往下点…… 夏阳(啄):泥垢了!! 第12章 小馄饨 夏阳和蒋东升再去了一趟供销社,这次进去的时候比上次要麻烦些,供销社新来了一批衣服料子,大姑娘小媳妇闹哄哄地挤在里面,跟不要钱似的抢。 有个带着姑娘来的中年女人,抢到了一匹咔叽布,立刻喜气洋洋地把这布料往自己闺女身上比划,连声夸着不错。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年头能做件新衣服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夏阳一看这阵仗,立刻就退出来了,想了想,先带着蒋东升一起去找了之前卖葵花籽儿的老太太,把白布口袋还给她。 蒋东升跟在后面笑道:“说不定她家还有瓜子呢!” “不能吧,一家就那么点自留地,都留着种粮食了,她家能有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夏阳眉头皱了皱,很快就放弃了。“到时候再问问,也许有认识的人也种了。” 夏阳一进门就碰到了那个老太太,老人瞧见他们立刻就一把抓住了,“哎哟,我可把你们盼来了!白蕊啊,白蕊……快来快来,就是他们几个之前买了我的葵花籽!” 夏阳吓了一跳,看着老太太扯着嗓子喊,一时都愣住了,“大娘,怎么了?我上次的钱给够了吧?” 老太太忙点头,“够了,够了,正好十块钱呢!”十块钱,一笔不小的款子啦! “那您这是……” 屋门啪的一下推开了,一个长相俏丽的姑娘急急火火地就走出来,“哪儿呢?顾大娘你帮我抓住了,别让他们跑了呀!” 等她走过来,夏阳才发现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哪怕是埋藏在一身灰扑扑破旧的宽大棉衣下,也挡不住那样青春逼人的气息,一双杏眼乌黑发亮,嘴上没出声先见了几分笑,很是讨喜。 那姑娘也在打量夏阳,她看了看夏阳又看了蒋东升,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夏阳身上,笑道:“没想到买葵花籽的人是你呀,我还以为顾大娘骗人呢!小妹妹,我叫顾白蕊,上次听顾大娘说你还要再买葵花……” 夏阳脸色发黑,他最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当下打断了她,“我是男的。” 顾白蕊愣了下,盯着夏阳的脸看了好一会,这年头无论男女老幼的都穿的差不多,颜色样式压根儿就没有,女孩子剪短了头发压根就分不出性别。她刚才瞧着夏阳模样白净漂亮,只当也是个剪短了头发的女孩儿呢! “真是对不住,我刚才没看出来……”顾白蕊真心实意的道歉,可脸上还是带了点可惜的神情。 顾老太太耳朵不太好使,这会儿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惊讶的松开夏阳的手,顺着顾白蕊的视线也跟着再仔细打量了一回,“什么,小夏你原来是个男娃子啊?”老太太一贯的耿直,不等夏阳说话又真心实意的叹了一句,“长得这样好看,真是可惜了!” 夏阳听见后面这句心里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闷闷的看了顾白蕊一眼,好歹还是记起了正事儿,“我是还要收葵花籽,你还有吗?如果粒大又好,我就都要了。” 顾白蕊眼神一下就亮了,忙道:“有有有,我的就存在顾大娘家里,我带你去看!” 顾白蕊的葵花籽比顾大娘的要多的多,满满当当的在后面的小屋里堆了小半个房间,看的夏阳都惊讶起来。随意挑出一盘葵花,从上面掰下一个籽儿嗑开,里面的种粒饱满,嚼着很香。 “怎么样?收吗?”顾白蕊有些紧张,手上拿着两个空了的口袋攥着,语调里都有些干巴。“我可以给你们便宜点,去年供销社收是两角钱,你给我一角五就行,真的,不多要……” 顾大娘也在一边劝着,“小夏啊,如果你们要的话,就要白蕊这孩子的吧,她的这份儿可是最好的!要不是开春的时候说今年年底上头会收,咱们也不舍得种这么些啦!谁知道供销社就不要了哪,唉……”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中间贯穿了顾白蕊不少的心酸事儿。 年初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是供销社今年还收葵花籽,不仅能卖两角钱的价,还能换不少油回来吃呢!顾白蕊听了消息,立刻就和顾大娘说了,两个人欢欢喜喜的把那点自留地都种上了葵花。 也该着她们运气好,大队里运氨水的大塑料桶翻了,正好淌了顾大娘家一院子,运氨水的人偷懒受不了那个气味,拖沓了好半天才收拾,倒是把顾大娘门前的那片地浇灌的肥沃。 顾白蕊不仅是个漂亮的姑娘,还肯出力气,她连夜和顾大娘一起在院子里也点上葵花籽,几场雨下来绿油油的葵花苗窜地老高!顾白蕊忙完集体的活,就回来照顾这一院子的葵花,等收的时候真是一个个跟金色的小磨盘似的喜人啊!可丰收了,也一直没等到供销社收购的消息,直等到寒冬腊月还是没有一丝信儿,顾白蕊心寒,顾大娘更是心疼! 顾大娘每天得空就垫着小脚去一趟供销社,打问一下,也正是她不死心的去打听收购消息,才遇到了夏阳。 “白蕊这孩子命苦,她家从小拿着她当男孩使唤……家里三个光棍哥哥没娶媳妇,本来还想着能赚点彩礼钱,可没想到人家不收。”顾大娘愁得不行,哀求夏阳道:“小夏啊,你就帮帮忙,白蕊要是不能弄点钱回去,她爸怕是要拿她给她哥换媳妇啦,唉,做孽哟。” 顾白蕊咬着嘴唇看着夏阳,满眼的期盼。 夏阳看了看那些葵花,点头道:“行,我都要了,就是还得麻烦你们一件事儿……” 顾白蕊听见夏阳这句话立刻喜上眉梢,连声道:“什么事儿?你说,我能办到立刻就给你办好!” 夏阳也被她这直爽的脾气逗笑了,道:“我只要葵花籽儿,还得麻烦你给搓好了,装进口袋里。” “也不多麻烦,我现在就弄,就是这里数量有点多,恐怕得明天中午才能全部弄好。”顾白蕊马上答应下来,“你们家住在哪儿,我明天给你们送过去?” 夏阳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道:“不用了,我们明天中午过来这里收吧。”这些分量可不轻,他不能让一个女孩子扛过去,再来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在加工瓜子的事情,现在虽然不是前几年那样风气严谨,但是太招摇了也不好。 顾大娘一直在认真听着他们说话,她听见顾白蕊说要给人送去的时候还有几分担心,好歹是个姑娘家呀,在听到夏阳他们肯要,并且愿意亲自来收的时候立刻高兴的道:“行行行,小夏你明天中午就到我家来拿吧!你放心,我们娘儿俩一宿不睡也一定给你弄好呢!” 夏阳下了订单,心里也放心了不少,带着蒋东升在外面吃了一顿。 夏阳用二两粮票加九分钱要了一小碗馄饨,滴上几滴辣油,小口小口的吃着,抗议多时的胃里终于舒坦了点。蒋大少宠辱不惊,吃着芝麻油饼也没见多大感慨,就是那吃饭的劲头实在吓人,一口气吃了八张油饼,一抹嘴儿还喝了一大碗豆腐汤。 夏阳付钱的时候心都疼了一下,这位一口气吃进去两斤多的粮票,换成粗粮,够他们全家人吃一天的了。 夏阳现在手里有些钱,对钱倒是还舍得,但是粮票这个东西是配额的,实在难弄。现在在外面吃饭都得加粮票才卖,他手头的粮票太少,不够用。夏阳琢磨着,也许下一步他该再弄些粮票才对,他记得这几年一直都在用粮票,等到他大学毕业那会儿才渐渐不用了,那都快九零年了。 夏阳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吃饱的肚子,要想吃饱,就得努力赚钱赚粮票。 蒋东升吃饱了也凑过来摸了摸夏阳的肚子,带着点不满,“你怎么就吃这么少?那一碗馄饨都不够塞牙缝的,再叫一碗吧!”瞧着夏阳坐在那不吭声,伸手向夏阳道,“给我十块钱。” 夏阳把钱给了蒋东升,那家伙也不说话,抬起腿来就往外走,“你在这等着我,别乱跑。” 夏阳老实的坐在饭馆里,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人不多,里面的服务员还给了他一壶热水,让他暖暖身子。不一会,蒋东升就回来了,他脸上冻得有些红,进门就先哈了口热气暖和手,“等急了吧,给,拿去买东西吃。” 夏阳被他冰凉的大手握住,手心里被塞了一叠粮票,足有六十多斤。 蒋东升看着夏阳,带了点得意,在他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道“我从刚才就瞧见有几个人站在门口来回转悠,瞧着就像是卖粮票的,我先买了全国通,完了跟那几个知青倒换成本地粮票,给你多弄了十六斤。你多吃一点,瘦巴巴的抱着全是骨头……” 蒋东升的话带着热气一同灌进夏阳的耳朵,夏阳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但是又被蒋东升握住了手塞进兜里,两个人贴得更近了。“放好了啊,别丢了,哭鼻子我可不管。” 夏阳抬起头来看着那家伙吊儿郎当笑嘻嘻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无师自通的从黑市上倒卖粮票,确实是这位擅长的,跟蒋东升以后倒卖的各种东西比,粮票当真算不得什么。 蒋东升早就想好了怎么让夏阳谢他,他托着下巴看着夏阳,眼睛里都是小孩的俏模样,“喂,你再喊我一声哥吧?” 夏阳张了张嘴,那个字卡在喉咙眼里出不来,越是看着蒋东升越是不好意思起来。他被蒋东升戏谑的瞅了半天,脸上一红,最后扭头冲服务员喊了一嗓子:“再、再来一碗馄饨!” 那边服务员甩了白毛巾,立刻接了话,“好咧!馄饨一碗~~少辣椒!” 蒋东升在一边闷声笑,夏阳也恼了,红着耳朵不愿回头去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最短小的小剧场你们懂得”“智慧与美貌并存不是我家夏阳的错”“救命老子快扛不住了”——以上我是蒋东升内心纠结的史上最长小剧场题目→_→夏阳:哥。 蒋东升(捂鼻血):……!!!! 第13章 一碗豆花 顾白蕊的葵花籽有一百六十多斤,她和顾大娘搓了一宿才弄好,两个人眼睛红通通的,但心里忍不住的高兴。原本以为是废了的呢,没想到还能卖钱,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等到夏阳第二天来收的时候,顾白蕊早就用大麻袋给夏阳装好了,一麻袋八十斤的分量,塞得满满当当的! 夏阳依旧按照两角一斤的价格收的,喜得顾白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把夏阳推过来的那几张毛票给送回去,只留了三十二元钱。顾白蕊说了,“你肯要我就知足了,这几角零钱我不要,麻袋也送给你们!” 物资紧张的年代,一个麻袋也是一份情谊,夏阳觉得这个姑娘不错,做事爽利,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的,很有点后来社会上女强人的气势。他不记得自己老家曾出过什么女强人,但是也可能当时被蒋东升养在那个金丝笼里,没有听到消息……夏阳一边琢磨着,一边忍不住多看了顾白蕊两眼,这个女孩心思灵活又肯出力,如果当帮手的确是不错的。 蒋东升在一边把两个麻袋都放到自行车上捆好,前面一个,后面一个,装好了东西正准备回头喊夏阳,冷不丁就瞧见夏阳跟顾白蕊四目相望的模样,心里老大一阵不痛快。蒋东升黑着个脸喊夏阳,“走了!一会还得回家吃饭,姥爷该等急了。” 顾白蕊是真的感激夏阳,这笔钱来的及时,对她是有大用处的。她听到蒋东升说还没吃饭,立刻道:“你们别回去吃了,在这儿吃了吧?我早上新磨的豆腐,嫩着呢!”说着就拉着夏阳的胳膊往屋里去,“来来,正好灶里还有没出锅的,你先尝一碗!” 屋里的确是新煮的豆浆汁,掀开锅盖立刻就腾起一阵白气,四尺大锅里白花花的一片,色泽浓稠,味道清香。顾白蕊手脚利落的点了卤,又去找了个蓝花大瓷碗过来,在里面放了点盐巴和酱油,“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正好今天早上有人来换豆腐呢,我就多做了些。” 说话的功夫,便装了碗,滚烫的一勺豆浆汁子冲下去,瞬间就在碗里涌起一片嫩嫩的豆花。顾白蕊又给加了点绿葱花,放了个小铁勺子递给夏阳,笑盈盈的看着他道:“来,快吃吧!” 夏阳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鼻尖闻到这嫩豆花扑鼻的清香,肚子立刻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他吞了吞口水,略微犹豫,还是从顾白蕊手里接过了那碗嫩豆花,这东西太香了,把他肚子里藏的最深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夏阳的定力有些不稳。 顾大娘又从拿出一个玻璃罐子,从里面挖出几颗炼油剩下的猪油渣给夏阳加到碗里,“多吃些吧。”老太太不怎么会说话,但是那颗心是好的。 夏阳吃的小脸红扑扑的,后来更是直接放下勺子,用嘴巴直接喝了两大口,似乎是烫了舌头,又恋恋不舍的沿着碗壁来回转着喝,像是只贪吃的猫儿。顾白蕊没见过吃东西这么秀气的人,一时笑起来,换了个搪瓷勺子给夏阳,让他吃下面那些厚厚的豆花。 夏阳彻底被这碗豆花迷住了,这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比水蒸蛋还要滑嫩,几颗猪油渣咬在嘴里满口生香,吃一小口到肚子里整个胃都熨帖起来,暖洋洋的舒服。夏阳吃的一脸满足,甚至还破例让顾白蕊给他再添了一碗,跟顾白蕊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笑的。 蒋东升看着这一幕,眼睛里就跟灶火里烧着的那个小火苗似的,一小股一小股的火忍不住往上窜,这怎么还就吃上了?不但吃了,还回了一碗!夏阳以往吃东西,可从没贪嘴吃过这么些啊! 蒋东升瞧瞧夏阳吃的嘴巴都红润了,再瞧瞧夏阳手里的空碗,还有替他拿着铁勺子的顾白蕊,眼神里阴沉沉的。 顾白蕊也给蒋东升盛了一碗,蒋东升吃的慢吞吞的,一点都尝不出什么好味道,胡乱用勺子舀着吃完了。他把碗放下,还在催促夏阳,“行了吧?咱们该回去了,路上不好走。” 夏阳吃了人家的东西,此刻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对顾白蕊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村谁还有种了葵花籽的,你去收来,我都要了。价格不能跟你们的一样了,你一角五分收过来,我两角买吧,白蕊姐你赚个差价,好不好?” 这样的好事顾白蕊哪里会不答应的,一叠声的应下了,喜得抓着夏阳的手连声道:“小夏,姐姐谢谢你了,哎哟,你这可是给我帮了大忙啦!” 顾大娘在一边也喜不自禁,她是顾白蕊一个叔伯家的大娘,论辈分也有些远,但是顾白蕊常年来照顾她这个孤老婆子老太太还是从心里感激她。这会儿听见这么个好事也高兴的道:“这可真是救急钱啊,小夏你不知道,白蕊他哥前段时间刚好看中了户人家的姑娘,就等着钱下聘礼呢!” 再往后的话她没说下去,农村里重男轻女的多了去了,养儿防老,有再好的姑娘也不疼惜。顾白蕊是个好女孩,就是性子倔强,一直拖着不肯随便找个人家,她爹都发话了,要是年前家里没凑够有彩礼钱,就拿顾白蕊去给她哥换个媳妇回来呢。 夏阳心里有些计较,他觉得顾白蕊这个女孩不卑不亢的,放在后来可真是个得力的干将。 顾大娘谢完了夏阳,又絮絮叨叨的开始夸顾白蕊,跟夸她亲闺女似的,“白蕊可能干了,我这老婆子走不动,地里那些活可不都是她帮衬着做完的?她读过高中,有学问,有本事,不比个男娃差呢!就是忙里忙外的,把自己耽搁了还没来得及找人家……” 夏阳听见顾白蕊上过高中,立刻又多了几分兴趣,读过书好啊,接触的事儿多,也敢闯荡。蒋东升过段时间肯定要回京城,他到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身边的帮手也得再换一个了。 蒋东升眼睛都快喷火了,他看了夏阳那样热心,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夏阳才多大?十三岁的孩子竟然还敢对女人动心思?真是……真是该抓起来打一顿屁股! 在顾家磨磨蹭蹭的耽搁了不少时间,蒋东升抓着夏阳的手一路往回走。自行车上放了两大麻袋瓜子,这会儿也没地方再带人了,蒋东升自己也不骑车,干脆就这么一手推着车一手抓着夏阳慢慢的走。 夏阳还在想找顾白蕊当帮手的事,他现在这个身体年纪太小,出去做事没人信,总要找个方便站出来说话的才好。他想了想,问蒋东升道:“你觉得顾白蕊怎么样?” 蒋东升鼻子都快气歪了,这小子还上瘾了怎么的,刚从顾家出来几分钟啊怎么还敢提那女人!蒋东升刚想反驳,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该从夏阳嘴里套出几句话来,用鼻子哼道:“还行吧,怎么了?” “我觉得她挺不错的,胆大心细,干活勤快,人又热情……”夏阳掰着手指头数人家的优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每说一点蒋东升的脸就黑上一分。夏阳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个体买卖,他从学校里就被蒋东升给软硬兼施的‘扣’下了,对经商还有些信心不足,他知道蒋东升是天生从商的好材料,忍不住向他多询问了几句,“她很守信用,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多来往一些?” “多来往?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费这么大心思。我看着她嘴唇薄的像纸,眼睛跟牛眼似的圆,还有那个腰身,那么细!一瞧着就不是好生养的……”蒋东升脸彻底黑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看到夏阳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另外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就跟被撒了热油滚过似的,来回的翻腾,心焦的不是滋味。 夏阳歪着头看蒋东升,看着那家伙把顾白蕊说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恨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比她好看。夏阳有点奇怪,他以前听蒋东升那帮兄弟们提过几次,这家伙以前也喜欢女人,还专挑最漂亮的下手。这会儿蒋东升还小,应该也有些本性才是,怎么就这么看不惯顾白蕊?顾白蕊长得那副漂亮模样,到了他嘴里就全变了。 夏阳等他说话,慢吞吞的问道:“哦?你不喜欢顾白蕊?” 蒋东升还带着火呢,斩钉截铁道:“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像个什么样,难怪没人娶她回家……” 这一句话戳到了夏阳的心窝里,当下就变了脸色。他当初何尝不是被蒋东升当成了一只金丝雀关在了笼子里?不抛头露面的‘娶’到家里,还养了十几年,别人碍于蒋东升的威严不敢说,但他哪儿会不知道满京城都在议论他。 夏阳看看他,忽然笑了:“那你就去找一个听话的吧。” 蒋东升被他这句话堵得心里更难受了,皱着眉头看着夏阳。 夏阳还在笑,他把手从蒋东升衣服口袋里抽出来,甩开那只大而有力的手,“我跟你不一样,我就喜欢那样自己有主意有想法,能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儿的人。”说完也不理蒋东升,大步向前走了。 蒋东升跟在后面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但是立刻跟了上去,“喂,夏阳你做什么,你喊过我哥,当哥的多说一句都不行?” “……” “真恼了啊?顾白蕊好行了吧?好好好,你别跟我赌气了,她屁股大、好生养行不行?喂,我都夸她了你怎么还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要顺毛摸篇: 夏妈妈:东子啊,夏阳要哄着才听话知道不? 蒋东升:恩恩! 夏妈妈:来,我给你做个示范~阳阳,快到桶里来^_^ 崇拜丈母娘崇拜的五体投地的蒋东升:……好评〒▽〒 !!! 第14章 病秧子 这次的瓜子分量多,一百六十多斤葵花籽炒完便耽搁了一天工夫,两个不愿再耽误下去,紧赶慢赶的去了油井架那边,那里工人多,油水也多,去早了便能多赚一天的钱。 油井架这边住的多是油田采油工人,那时候生活条件艰苦,给石油工人的补助也多些,电影队来放电影的时候都多给他们放一两场。周围住着的人们也跟着沾了光,不少小孩都提前跑出来占位置,顺便跑来跑去捡那些工人丢下的火柴盒烟屁股什么的,格外的兴奋。 也有附近村里早来的大姑娘小伙子,瞧着那些石油工人身上穿的深色制服,眼里一阵的羡慕。哪怕是住的不好,工作苦些,那也是公家干活的啊,这些人不用在土里刨食吃,按月都发饷呢! 电影队已经在这边放了一天电影了,通知说第二天也没新片子放,但是附近的人依旧都跑过来看了。 有熟悉的人遇见了还互相问候一句,道:“今儿晚上演什么啊?” 那位回话道:“还能有啥!‘爱看不看,南征北战’呗!” 今天放电影的时候,遇到了新鲜事,多了两个卖瓜子的人。 蒋东升和夏阳站在较靠外的地方,这边都是谎洼,一个背风的地儿也没有小风吹在身上刺骨的疼。夏阳和蒋东升站在寒风中吆喝着卖瓜子,起初没有人过来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那一角钱可以奢侈的,边上不少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被大人叫了一声又回去了。 后来油田工人们来了,情况渐渐好起来,他们手里有些余钱,发的粮票和各种补助的票类也多,瞧见夏阳他们卖瓜子便凑过来三五成群的都买了点。 夏阳的生意开了张,但是这会儿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荒洼里的落雪没有融化,晚上恨不得滴水成冰了,格外的阴冷。他头上戴着姥爷的厚棉帽子,围脖也一直拉到了鼻子那,只留出眼睛的一条缝隙,收钱的时候哆哆嗦嗦的跟人家说谢谢,看的蒋东升很不是滋味。 蒋东升以前虽然有些不如意,但也从未如此艰难过。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领着出来赚钱,尤其是看到夏阳哆嗦着在寒风里坚持,心里更不是滋味。夏阳脚上的厚底棉毡鞋上都被雪沾了一大片,他们一路上趟雪过来,自行车就放那两麻袋瓜子了,人推着走的,这会儿脚底板肯定冰凉凉的。 蒋东升自己活动了一下,他身体比夏阳好了不知多少,也有些扛不住了,可想而知身边这个身体单薄的家伙。 今天晚上演电影之前还放了一阵宣传片,放的是西沙群岛的一段片子,介绍里说了,这是位于我国最南边的一片小岛屿,是我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夏阳把零钱收好,戴上手套慢慢搓着双手,看着不远处那个大银幕上播放的宣传片。很多年没瞧见了,还真的挺怀念。 他当时拼死了读书,大家出来看电影的时候,他也点着煤油灯继续读书,并没有出来看过几场电影。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天才,他能在十六岁考上大学,也不是一日之功,十年的寒窗苦读才是根本的原因。 夏阳记得以前自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跟身边的同学们不太合群,少得可怜的那几次看电影的时候,还是陈书青帮他占的位置。那一次,好像播出的也是关于西沙群岛的宣传片,陈书青在他耳边小声说着后面即将出现的海龟和各种野生鸟类,他当时看得眼睛都亮了。 大银幕上出现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大海龟,它们在雪白的沙滩上爬地极慢,好不容易才爬了几步又被椰子壳绊了一下整个翻过去,惹得场院里的人群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声。 夏阳嘴角也弯了下,十几年前记忆中的场景重新浮现,不论人,只论事,他还是有些怀念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些吃够了苦头的人,回想起往事总还能笑着。大约是年轻的时候尽了力,再想起来也不后悔了吧。 蒋东升抓过夏阳的手,握住了隔着手套哈了一口热气,来回搓了几下,“还冷?” 夏阳摇了摇头,也没抽回。 蒋东升高兴了点,向夏阳那边凑了凑,“不生气了?” 夏阳看了他一眼,“生什么气?” 蒋东升也眨了眨眼,看着夏阳道:“顾白蕊啊,你忘了,我们昨天不是说要不要跟顾白蕊多来往……” 夏阳想起来了,他手里的钱快攒够蒋东升的路费了,等这家伙一滚蛋,他就去找顾白蕊谈合伙的事情。夏阳隔着围巾闷声闷气的道:“顾白蕊很不错,等你走了,我就去跟她合伙。” 蒋东升听的直皱眉头,“你要找顾白蕊跟你一起卖瓜子?” 夏阳没好气道:“你管我卖什么!”瓜子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这也就是吃几回新鲜的事儿,而且还需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去收去炒,来回运着卖也需要不少力气。他这回攒足了本钱,下一步就可以考虑批发些轻巧的玩意儿来卖。 最能吸引人的莫过于女孩子用的手帕丝巾什么的,这也是夏阳想找顾白蕊合伙的原因。顾白蕊是女孩,还是漂亮爱美的女孩,找她参谋着批发卖货准没错。 蒋东升还真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哪怕是他那个后妈,在见着他的时候表面上也是过得去的,总是客客气气喊一声‘东升’。蒋东升第一次自己试着交朋友,遇见的就是夏阳这样软硬不吃的刺儿骨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夏阳,心里也窝了一把火。 油田上的工人生活其实很苦,他们住的地方都是临时搭的窝棚,大冬天地上泛着凉气,简直就跟睡在雪窝子里似的。唯一能安慰的也就是个嘴巴,家里有媳妇有儿女的就省下些来留着邮寄回家里。那些单身的除了老子娘要养,就是一个吃饱了全家不饿,这会儿买瓜子也多买了几碗,拿去哄那些女工了。 夏阳他们站在寒风里一刻都没离开,这次的瓜子多,卖的时间也格外长。等到了最后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卖了大半瓜子出去,只剩下最后那个口袋里还剩了一半,估摸着还有几十斤。 蒋东升瞧着夏阳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原地来回跺脚的模样,心里有了计较。他把剩下那些瓜子收好了,系了麻袋口扛到肩膀上,对夏阳道:“你把身上的钱给我些。” 夏阳也没数,从兜里抓了一把给他,道:“你去哪儿?” “你别管了。”蒋东升看了他叮嘱道,“你在这儿看着车子,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夏阳身边就剩下一个空了的麻袋,还有一个二八自行车,风实在太冷了,吹得人站都站不住。夏阳看了一圈,推着车子去了稍远一些的老乡家的外院子旁边,挨着人家的墙角躲了躲风。他身边已经没有瓜子了,也不用站在那个显眼不挡风的位置继续等了。 夏阳身子骨差,又一直在学校里念书,冷不丁的这么出来历练一回冷得直打哆嗦。他用手扣着空了的麻袋,都有把它当衣服披在身上的想法,多少还能御寒不是? 蒋东升倒腾粮票回来,找了一圈才找到夏阳,夏阳哆哆嗦嗦披着个旧麻袋,缩在墙角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蒋东升笑了下,大步过去掀开麻袋一角,道:“喂,夏阳,怎么冷得这么厉害连麻袋都披上了,小心被人当成小叫花子喽!” 夏阳缩在角落里不吭声,对蒋东升的话像是没听见一样。 蒋东升也不在意,夏阳这脾气就是冷清了点。他抓着夏阳的手放在自己的外衣口袋里,让他摸了一下,带了几分得意道,“你摸,鼓不鼓?都是粮票,还有给你换了点布票,你不是说你妈过年还没做衣服吗……夏阳?”蒋东升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说了半天这孩子还是没反应,连握着的手都软软的没有力气。 蒋东升把夏阳的棉帽子往上推了推,也来不及摘手套了,直接拿额头抵了上去,额头上烫人。蒋东升慌了,“夏阳,夏阳你醒醒,我带你回去,先别睡,啊!” “蒋东升……” 夏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亏得蒋东升凑得近,这才听到零星几句。 “蒋东升你别……别告诉我姥爷……” 蒋东升脸色都青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种事儿!他也不废话,把夏阳抱起来搁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梁上,自己在后面扶着,小心骑跨上去,“扶稳了,我送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别玩儿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夏阳:唔。 蒋东升:给我。 夏阳:唔!! 第15章 打针 蒋东升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认识去医院的路,他模糊记得雷达部队就在附近,就骑车带着夏阳往那边去。就算那边没有卫生所,好歹也有辆吉普车,夏阳万一有个什么情况能抓紧往县城里送。 司务长半夜被人喊起来,披着衣服起来就瞧见了蒋东升他们。 蒋东升带来的人高烧不醒,浑身发烫,司务长一时也懵了,他们部队人少,留下的物资也少,随行军医跟着连长出去还没回来,单独的一间医务室的门也是锁着的。 当时情况紧急,司务长想抓紧派车送蒋东升他们去县城,但是偏偏车发动机又冻坏了,折腾了半天也开不起来。这要是开车去县城还要好久呢,去乡下找那些赤脚医生,他们又不太认得门路,拿自行车推着找过去估计也晚了。 司务长一咬牙,道:“去打开卫生室的门,拿点针药出来我们自己打!” 旁边的小兵忙应了一声,可是很快就又哭丧着脸跑回来了,“司务长,卫生室的钥匙让孙医生拿走了,他带着去训练了,打不开门啊。” 司务长傻眼了,可更让他傻眼的事儿在后头,蒋东升放下夏阳,自己去了卫生室,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司务长目瞪口呆,“这……这……” 蒋东升打小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跟大院里的孩子们没少胡闹过,小时候拿煤灰堵首长汽车上排气管的事儿都常干,踹个医务室的门更是毫不含糊。他沉着脸一把拽过司务长,让他进去给夏阳找药,“你放心,这事儿我担着,你抓紧时间找药,给那小孩打上。” 司务长一看门都已经报废了,也不犹豫了,立刻就进去把军医常用的小医药箱拿出来,里面的药品有限,一下就找到了退烧的针药。 夏阳烧得迷糊,起初还听蒋东升的话,后来就开始哭闹起来。他耳边传来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夏阳夏阳的不停的叫着,让他脑袋里乱糟糟一片,搞不清楚梦境还是身边发生的真事儿。 他好像又回到过去的那个时候,蒋东升使劲搂着他不许他离开,甚至还捆住了他的手脚。他拼命挣扎,可是很快就被蒋东升压在了身下,他听见蒋东升在跟他说话,甚至还在剥他的衣裤,心里那种抵触的情绪忍不住又浮出来,努力从喉咙中嘶喊道:“不……钱都给你……” 我现在有钱了,能赚钱了,把钱还给你,不要再这样对待我,不要再这样羞辱我了啊!夏阳心里有羞愤,也有委屈,挣扎不开,便忍不住哭了。 耳边有人模糊的道:“好了,打一针就没事了,半夜可能会出汗,你留下照顾他……” 夏阳听不清楚,但是能感觉到自己又被温暖的棉被包裹起来,身上赤裸的部分被遮盖住,这让他有了几分安全感,渐渐不再挣扎了。没一会,药劲上来了,也就老老实实的陷入沉睡。 夏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还很早,他浑身酸疼,勉强动了一下身体想换个姿势,立刻就把睡在床尾的蒋东升惊醒了。 蒋东升一宿没睡好,这会儿眼睛里还带着血丝,他双手还捂着夏阳的脚给他暖着,“醒了?” 夏阳嗯了一声,喉咙里沙哑,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脚腕被人握着不放,难怪会做了一晚上挣脱不开的噩梦。夏阳略微缩起身子,他不太适应被握住双脚,这个姿势太过于亲昵,“这是在哪儿?” 蒋东升也没拦着他,痛快的放开了手,道:“在雷达部队,你昨天晚上发高烧,我实在没办法就把你弄到这儿来了。幸好这边还有点针药,给你打上,退烧了。” 夏阳哦了一声,又道:“我衣服兜里的钱……” 蒋东升给他气乐了,在夏阳的腿上拍了一下,道:“还想着你的钱呢?昨天晚上就嚷嚷一宿了,放心吧,我给你收起来了。你等我一会,我湿个毛巾给你擦擦脸,昨天你一晚上都没老实,一会哭,一会闹的。” 夏阳僵了下,他昨天晚上还哭了? 蒋东升披衣服起床,先打了盆水给夏阳擦脸,完了又就着那点热水把夏阳的手也擦了,“你别瞪我啊,昨天不是我把你弄哭的,是给你打针,你才哭了。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打针,一脱你裤子,一下就哭了,要不是我按着,都没法给你打下去。” 夏阳对这段事情倒是有点模糊的记忆,昨天晚上是有人脱他衣服来着,屁股上也有点疼,他每次打完针之后都得青一块。不过夏阳立刻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他现在只穿了件贴身小褂子,下身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大腿蹭到略微有些硬的军被上,让夏阳表情又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感觉太怪异了,难不成他昨天晚上就这么和蒋东升一个被窝里睡了,还在人家怀里暖了一晚上的脚?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嘟囔道:“这可不怪我,昨天晚上给你打退烧针,打完之后你就死活不肯让人再碰一下,翻来滚去的,我没办法啊,就拿被子给你盖住了陪你睡的……”他给夏阳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小心喂他喝,“慢点,还有点烫。” “我自己来……”夏阳想接过那个军绿色的茶缸,但是却被蒋东升整个儿从后面抱住了。 蒋东升坐在床边上,一边用被子把他围好了,一边把茶缸递到夏阳嘴边,“喝吧。” 夏阳看了蒋东升一眼,看到眼前的大男孩打着哈欠的模样,还有那头刺蓬蓬的头发,心里有点动摇了。他垂下眼睛,小口喝水,大约是渴了太久一口气将整杯都喝光了。 蒋东升能感觉出夏阳现在没有力气,浑身跟没有骨头似的歪在他身上,喝水的时候更是紧贴着自己,用嘴巴去寻找他拿着的茶杯。蒋东升觉得夏阳这柔顺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心动,他忍不住又去倒了一杯水,多喂了他一会。 这次夏阳只喝了半杯就摇头不要了,嗓子也好过了许多,“我还想再睡一会。” “嗯,我给你拿点吃的,你先垫垫肚子,把药吃了再睡。”蒋东升手脚放轻了让夏阳躺回去,他没伺候过别人,粗手粗脚的有些笨拙。 司务长心善,给夏阳单独留了点饭,一碗菜叶子咸汤,还有两个白面馒头。大概是在炉子上热的久了,馒头有些干硬,夏阳吃下去的时候,蒋东升瞧着都觉得费劲。他这段时间跟夏阳相处的多了,也知道夏阳的喜好,琢磨着这会儿如果能来一碗粥就好了。 夏阳吃了一个馒头就饱了,那碗菜叶子咸汤倒是喝了个干净,又吃了药片,躺回去老老实实的睡了。 蒋东升轻手轻脚的想出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床上躺着的那人开口了,“蒋东升,你把我的裤子给我。” 北方天冷,冬天穿着个贴身的长裤睡觉也是常有的事儿,蒋东升只当他是冷了,也没含糊,就给拿过去了。瞧着夏阳在被窝里悉悉索索的穿裤子,小脸还红扑扑的,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也不发烧了啊?” 夏阳憋着劲儿没说话,拿被子裹住半个脑袋,翻身睡了。他现在的任务是抓紧好起来。 外面天色刚亮,院子里的树上有几只找食的麻雀叽叽喳喳,浑身的羽毛都在寒风中炸起来像是一个个的小绒球。蒋东升觉得夏阳跟它们倒是挺像,瞧了一会,忍不住笑了。 夏阳姥爷家住在附近,但是夏阳也不敢回去,琢磨着要先去学校里住几天,最好看不出他生病的迹象才好回去。 蒋东升坚决反对,他可是去过夏阳他们学校的,先不说上课的条件怎么样,就那个宿舍就够人受的了。在那儿养病?吃不饱睡不暖的,非得再大病一场不可! 蒋东升去借了内线电话,播了一连串号码转机过去找到蒋老爷子,他吭哧了半天给老爷子赔礼道歉,认了错之后,又求他道:“我有个朋友病了,爷爷,您能不能派人来接我们一趟,我想送他去大点的医院检查一下。” 蒋老爷子有些惊讶,在电话那边笑道:“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服软了,还跟我做了这么半天检讨,原来是有事儿求我!你现在在哪里?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蒋东升把事情经过说了,他省去了和夏阳一起卖瓜子的事儿,只说是自己出来一趟不小心掉到河里,被夏阳一家救了,如今他们家的孩子病了,所以才想帮一帮。 “这是应该的,你在那边等一下,我派人去接你。”蒋老爷子略微沉吟一下,又道:“东升啊,不是爷爷说你,你妈妈的事情就先算了吧,不要再找下去了。” 蒋东升没吭声,手指握在话筒上攥得发白了,半天才勉强笑道:“爷爷,别的我都能答应您,就这个……” 蒋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你先回来,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取暖篇: 夏阳:你还说我,我看你才是一身的刺儿…… 蒋东升:夏阳,你嫌弃我吗? 夏阳(一脸嫌弃):……还用说吗?(抱住)以后,我给你取暖好了。 蒋东升:夏阳你对我真好,我想通了,我以后要抱我爷爷的大腿…… 夏阳:……这和我对你好有神马关系啊喂!! 第16章 棋局 在得知要跟蒋东升一起去京城的消息后,夏阳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是话到了嘴边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他不是不懂事的人,蒋东升要是能回去,恐怕早就打电话让人接回京城了,也不至于跟着自己辛辛苦苦的一起卖瓜子赚钱,这恐怕是蒋东升不知道弯下腰求了谁,才求来了一辆回去的车。 夏阳拽着被子角,吭哧了半天,才道:“太突然了,我想回家说一声,不说清楚就走,我怕我爸妈不放心。” 夏阳这算是答应了,蒋东升也觉得该跟夏阳家里说一声,点头同意了,想了想又道:“那你得等等,我去想办法让你暖和点回去,你身体太差了,一吹风又要生病。” 夏阳嗯了一声,也没太听进去。他此刻心里很是有点复杂,他上一世遇到蒋东升的时候,蒋东升跟家里的关系并不融洽,蒋家对蒋东升是一种放任态度,蒋夫人更是带了点“溺爱”,出了什么事儿也只是笑着,丝毫不关心。家里唯一管蒋东升的就是蒋老爷子,但是在把蒋东升带回去抽了几顿皮带之后,蒋老爷子也渐渐不管了。 夏阳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半大少年,十五岁的蒋东升心里虽然还有些想不开,但是眉宇间还没有那股黑沉沉的怨气,微微皱起的眉心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似乎用手轻抚便能抚平。 夏阳攥着被子角的手紧了紧,他知道蒋东升因为苏荷的事情一直没解开心结,这让蒋东升没法子跟蒋家那些人好好说话,日积月累,跟那个家族都疏远了。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吃了蒋易安母子许多的暗亏,夏阳以前听蒋东升那帮小兄弟说过,最初蒋老爷子看中的还是蒋东升。 “蒋东升,你这次带我去做检查,是你家人帮忙的吗?”夏阳缓缓开口,声音有点紧张。 蒋东升听见夏阳说话就走过来了,他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一把,道:“是啊,我爷爷帮忙的,怎么了?” 夏阳哦了一声,抬头看着他,试探道:“那你能不能帮我谢谢你爷爷?” 蒋东升愣了下,有些奇怪道:“你到时候就住在我家啊,你自己谢他不就得了。” 夏阳眼神有点闪躲,“你帮我谢不行么,我不太会说话,你帮我跟你爷爷多说几句……”如果这辈子还跟以前一样,蒋东升躲不开蒋易安母子的陷害,倒不如找个能靠得住的人。他能还给蒋东升的只有钱,帮不了更多了。 蒋东升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凑近了道:“你害怕了啊,怕去京城?还是怕我爷爷?别怕,我爷爷平时挺好说话的。”夏阳被他当成了第一次出门的小土包子,安抚了半天,脑袋都快被借机揉秃了。“好吧,我到时候帮你说。你要是真害怕,到时候我让你跟我一个屋睡觉,嗯?” 夏阳脸上憋得通红,手指头拽着被角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扭头看窗户外边去了。 蒋东升就爱看他怄气到说不出话的模样,脸上都比平时红润些,瞧着更俊俏了。蒋东升看了一会,心满意足,开口道:“我今天出去一趟,去供销社,要带什么吗?” 夏阳觉得没几天蒋东升家就得来车接他们去京城,回家也只有道别的功夫了,就摇了摇头没说买什么。夏阳把钱和粮票都收拾出来,除去给顾白蕊和顾大娘的四十元钱,总共赚了一百六十元,这里面现金大概有一百三四十,其他零零碎碎的都是蒋东升换来的粮票什么的,散在一边,数量也不少。 蒋东升还有点得意,“怎么样,换了不少吧?” 那年头倒卖粮票的价格是粮食的两倍,被工商执法的人抓到不但没收还得被关起来,后果严重。夏阳翻看了一下,里面竟然还有点布票,“你又出去倒腾票了?” 蒋东升立刻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是!”他瞧了夏阳一眼,立刻又巴巴的凑上去道,“这些够你吃的了!夏阳你放心,要是你在我家吃不好,我就带你下馆子去!” 夏阳瞅着那一堆粮票,忽然明白当初蒋老爷子为什么会把蒋东升关起来抽一顿了,这小子略微有些得意,便要扬尾巴。他从那堆零碎钱里数出八十五元,这些是要还给他姥爷的,夏阳现在过不去只能先留在自己手里。他想了想,又数出十块钱来,给蒋东升道,“这些拿给顾白蕊,之前托她收葵花籽,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先把钱给她结了吧,等我回来再去找她拿瓜子。” 蒋东升有点不乐意,夏阳怎么这时候还想着找顾白蕊?他接过钱来的时候慢吞吞的,很想夏阳再把钱收回去,最好再不跟那个叫顾白蕊的姑娘联系。 夏阳眉头微皱,他给出这份钱的时候也是很不甘愿的,但是嗓子里压抑不住咳嗽了几声,胸口也有些发闷起来,这让他知道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是经不起这份辛苦。他还真是白长了一副少爷的皮囊,想赚点辛苦钱也不成,夏阳忍不住苦笑。 蒋东升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哪里知道夏阳的想法,只是见他提了一句顾白蕊就难过成这样,还当夏阳是因为不能亲自去给顾白蕊送钱才闷闷不乐。他一把将夏阳手里的钱夺过来,粗声道:“我帮你送过去!不就是个种葵花的么……” 夏阳纠正他,“顾白蕊是做豆腐的吧?” 蒋东升恼了,一双眼睛瞪着夏阳,“怎么,你还吃上瘾了啊!” 夏阳被他吼的莫名其妙,觉得蒋东升这会儿倒是跟前世的模样有些相似,他往后缩了缩,把剩下的钱和粮票推给蒋东升,“之前说要给你的车费,虽然现在你家来接你可能也用不上了……大概还有不到五十块钱,加上这些粮票,都给你吧。” 夏阳眼巴巴的看着蒋东升,他下巴略微尖了些,眼睛下面还有些黑眼圈,是这些天炒瓜子累的,一直都没能睡好。蒋东升看着看着,忽然就闭上了嘴巴,他心里跳快了几分,忽然觉得顾白蕊也不算个啥了! 她顾白蕊能让夏阳起早贪黑的给准备车票钱么?能让夏阳累病了都惦记着么?能么? 蒋东升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他心里舒坦,脸上也带了笑意,伸手在那堆粮票里取了一些,道:“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拿着,我先出去了。” 夏阳坐在床上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蒋东升的脾气怎么消的那么快,想了一会,还是趴回去继续睡觉了。去京城之前肯定要回家一趟,他趁现在多休养一会,希望别被家里人看出脸上的苍白来。 蒋东升是个要面子的人,虽说跟自家爷爷认了错,但回去的时候也要挺起腰杆回的风风光光。他把夏阳家借给他的那件旧棉袄系紧了些,手揣在袖子里,就去前头找了司务长,他决定去找司务长下几局陆战棋。 蒋东升是蒋老爷子亲手教出来的,在军部大院里下陆战棋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以前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蒋东升都会陪他爷爷一起来几局,偶尔爷孙两个也会一起在大沙盘上模拟实战,这些算是蒋东升小时候最熟悉的游戏了。 司务长是个棋疯子,连队里的人少,他一直稳居第一的宝座,如今正苦于没有一战的对手,蒋东升送上门来他自然乐呵呵的摆开了棋盘。 蒋东升第一局放了些水,让司务长赢了;第二局也走了同样的步骤,差一点让司务长扛走军旗,但再最后几步大反转,一下就毙了人家的司令。 司务长瞅着棋盘上的那几步,心痒手也痒的,谗着脸求蒋东升再陪他玩一局。 蒋东升带着抹坏笑,道:“那也成,不过干下棋多没劲儿啊!咱们带点东西玩儿一局,怎么样?” 司务长这会儿好歹还算没有迷失心智,挣扎道:“我们是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不能赌。” 蒋东升拍着司务长的肩膀打哈哈,道:“别介啊,这哪儿算是赌博,顶多算是个彩头。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常跟老爷子的警卫员玩儿,大家那叫添个彩头嘛。再说了,这都快过年了,我也不多要,咱们就赌这个棋盘……”蒋东升拍了拍手底下这个木头陆战棋盒子,这盒子打开就是一个完整的棋盘,瞧着有些年头了。“要是我赢了,这棋盘就给我,怎么样?” 司务长急得抓耳挠腮,他一直觉得蒋东升之前那局纯粹是运气好,倒是也没太去想蒋东升输了能给他什么——在司务长心里,他自己还是属于老手,小心些一准能赢啊,棋盘的归属问题根本不必考虑。 司务长还是想下棋,一咬牙,道:“那就再来一局!” 蒋东升唔了一声,“一局不太好吧,我们三局两胜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司务长乐了,这小子肯定是怕了!司务长也不客气,袖子一撸,豪气道:“没问题,来来来,三局两胜!”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我下棋很厉害的,你快来看! 夏阳:小心前面有……! 蒋东升:什么……啊啊啊嗷!!!!! 夏阳:……没事了。 第17章 小拖油瓶 俩人玩的是暗摆明下的套路,蒋东升这次毫不含糊,一上来就把对方的军长炸了,闪电战开局主动进攻。 蒋东升占了优势,接着便虎狼一般左右开吃,十分钟拿下战局;第二局司务长苦守着盘棋,他这次用军吃师被炸了,当时不亏,但在一会儿之后兑司令的时候就吃亏了,这次连十分钟都没坚持下来;第三局更快了,蒋东升像是有第二双眼睛能看透司务长要怎么走下一步似的,步步紧逼,没几分钟就让司务长的防线瓦解。 三局陆战棋,总共下了不到半个小时,蒋东升全胜。 蒋东升伸了个懒腰,说了句承让就把剩下的棋子利落的收拾起来,笑着把陆战棋盒子夹在胳膊底下就走了。 司务长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到他当真把那盒陆战棋拿走了,喊着去追已经晚了,只能瞅见蒋东升骑车离去的背影。 “这是哪儿来的大少爷?怎么还当真拿啊!”司务长在门口跺脚,脑门上都急出汗来了。“哎哟,这可怎么办啊,这棋是连部的啊,要不回来得挨处分了!” 蒋东升没走远,他在周围溜达了一圈,骑车去了供销社。 顾白蕊家就在供销社附近,他一脸不情愿的过去,倒是也没瞧见顾白蕊在家,只有顾大娘一个人在那收拾晾晒的萝卜干。 顾大娘代她收了钱,对蒋东升一叠声的感谢,“这真是让我说什么好……你看,白蕊还没收够这么些呢,现在家里只有四十多斤葵花籽,怎么好意思要你十块钱啊!” 蒋东升说这是夏阳的意思,想了想又道:“可能这段时间夏阳不方便来拿,能不能麻烦您让顾白蕊给送到家里去?就是在前面那个庄住着的曾铭德老先生。”他把具体住的地方告诉了顾大娘,心里有几分暗喜,这下夏阳不用惦记着来找顾白蕊了。 他见顾大娘仔细的记下来,又随口问了句,“顾白蕊平时不住在这里吗?” 顾大娘笑了,道:“不住这儿呢,这里就我一个老婆子住,白蕊平时在家住,不过有的时候她爹对她骂几句,这孩子也来我这儿住几天,呵呵!” 蒋东升对顾白蕊的事儿不感兴趣,他在乎的是夏阳来这儿能不能常找到顾白蕊,在得到答案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很好!顾白蕊也不常住在这儿,就夏阳那个小身体,骑车来回也跑不了那么远,看他怎么来找顾白蕊! 蒋东升很是兴奋,但是他完全忘了自己把夏阳姥爷家的地址告诉了顾白蕊,夏阳是身体不好,不能常出来跑动,但是顾白蕊那是谁啊?顾白蕊那绝对是巾帼英雄,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夏阳啊! 这是后话了,蒋东升隔了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简直要把肠子给悔青了。不过那会儿顾白蕊已经是夏阳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干将,成了最早的一批商界女强人。 蒋东升在供销社附近转手卖了六十斤粮票,凑了十几元钱。他那天晚上在油井架那边除了换到一些粮票,甚至还有一点稀罕的牛奶票,他把牛奶票卖给了一个来供销社打牛奶的男老师,两个人躲在墙角的黑暗处跟地下党似的碰头,一个偷偷摸摸的掏钱,一个东张西望的拿票。 男老师很年轻,估计是刚当上爹,但是他老婆没有奶水,给喂孩子的东西少的可怜。他拿着蒋东升卖给他的几张牛奶票,脸上的表情喜忧掺半的,追问道:“你还有牛奶票吗?能不能都卖给我,我家孩子还太小这些不够喂几天的啊,唉,孩子一哭大人也跟着哭,我妻子现在哭的什么都吃不下……” 蒋东升把钱揣到怀里,摇了摇头,很干脆的道:“没有了,一共就有这么几张,都卖给你了。我家也有个小孩,现在还躺在医院,要不是实在没钱我也不会卖掉这些牛奶票,这还等着去医院瞧他呢!” 男老师立刻对蒋东升同情起来,“几个月的小孩啊?病的严重吗?” “……好几个月的小孩,就是感冒发烧,快好了。” 男老师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嘱咐他照顾好小孩,就走了。蒋东升瞅着外面没人,转身就进了供销社,他来这里可不止为了倒腾粮票赚点钱,是有正事的。 蒋东升的正事就是赎他的那件小皮衣,他当初是穿着一身还算整齐的衣服出来的,如今回去,怎么也得穿得体面些,让那些人笑话不起来才行。 蒋东升借着卖瓜子和倒换粮票买卖什么的,早就把那十五块钱攒足了,他进去多给了那个售货员一点钱,把他的皮夹克给赎了回来。 供销社的售货员买来皮夹克之后还没来得及穿,把那件小皮夹克洗好了挂起来留着过年的,上面还涂上了一层羊油,保养的那叫一个好。小姑娘给蒋东升往外拿的时候当真是一脸的心疼,早知道就先穿几天了,真是便宜了这家伙。 蒋东升乐颠颠的穿回小皮夹克,裹上厚棉袄骑车又去了雷达部队。 他这回来,改了赌注。 司务长脸都皱成一团了,“还赌啊?” 蒋东升一脸的严肃:“什么赌?就是一个彩头而已,你要是不想玩也成。”蒋东升也不含糊,夹起棋盘来就要走,立刻就被司务长给拉住了衣袖。 “玩玩玩,玩还不成吗!但是说好了,不能做违反三大纪律八大规定的事儿啊,我们可是军人。” “哪儿能违反纪律啊,不过就是想求司务长帮个小忙。”蒋东升眯起眼睛来笑,跟着司务长又坐回去。“这都进了腊月了,您看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咱们连是不是也要出去买点东西准备下啊?” 司务长点了点头,往年他们都是要买点春联拉花和彩纸回来,增添点年味儿,“是啊。” 蒋东升把棋盘铺开,把棋子摆好,示意司务长来坐下来一局。 蒋东升笑呵呵道:“您看,咱们都这么熟了……”他随手用个棋过了铁道线吃了司务长一枚营长,“去买东西的时候捎上我呗?我就是顺路回村里一趟,占不了多少时间。” 司务长看着他左吃右吃,心疼地直哆嗦,“这个啊,我们到时候还得看看,就一辆吉普车呢,还得买些蔬菜和肉回来,时间恐怕有些紧张……” “成啊,反正三局两胜呢,您慢慢想呗。”蒋东升笑呵呵的又占了人家的营地,像只狡猾的老虎缩在营地里,左右伸爪子来吞吃周围棋子,把个司务长急得抓耳挠腮。 司务长最后三盘全输了,哭丧着脸答应了蒋东升搭车的要求,“你小子练了多少年了?怎么出手这么狠啊,得了得了,明天正好要出去买些米面,一起吧。” “谢谢了啊!”蒋东升乐呵呵的把棋盘还给人家,拍了拍司务长的肩膀道:“麻烦您了,那我明天一早就过来搭车,成吗?” 司务长还没缓过劲儿来,抱过那盒失而复得的陆战棋心疼得来回擦,嗯了一声权当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司务长带着采购的单子准备出门,他一开车门就愣了,后边坐上挤了三个人,一个小战士坐在旁边,蒋东升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蒋东升坐在后面伸手招呼司务长,“哎,别愣着呀,快进来吧!司务长你这么看着我干啥?” 司务长看看蒋东升又看看他腿上坐着的那个小孩,表情里的意味不言而喻,他记得当初可是只答应了带蒋东升一个人去的啊,怎么还捎带上了一个小拖油瓶? 夏阳满脸通红的坐在蒋东升腿上,起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略微一动就被蒋东升在屁股上轻轻打了一巴掌。蒋东升抱着他的腰往后拉了拉,把小孩整个儿抱在了怀里,冲司务长挑眉道:“他小,坐我腿上就成,不占地儿!司务长你可是都答应我了,不会这会儿突然反悔吧?” 夏阳被他圈在怀里,咬着唇扭过头去不吭声,他就知道跟这个混球出来没好果子吃。 司务长叹了口气,让那个小战士从车上下来,“连长不在,你和小孙一起留下站岗吧!” 小战士眨巴着眼睛,满脸的渴望,“司务长你带我一起去不成么,我也想去……” 司务长眼睛扫了一下蒋东升和他抱着的夏阳,又看了后面被硬绑上去的一辆自行车,车轱辘还在外面支楞出来半截呢!他瞪了小战士一眼,没好气道:“没地方了!你给我老实留下站岗,这是命令!” 小战士委委屈屈的下了车,一路目送蒋东升他们离去,还以为连长不在,他能跟着出去一趟呢,一进来部队可就没那么好出去了。 冬天的早晨透着凉意,外面冷,破吉普车里更冷,寒风从车窗和车门的缝隙钻进来,吹在身上让夏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蒋东升没放开他,依旧让夏阳坐在自己腿上,伸手搂紧了给他取暖,在他耳边小声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一定能让你暖暖和和的回家。” 夏阳在围脖底下哼了一声,渐渐放松了身体向后依去,这家伙就是一个现成的暖炉。路途颠簸,夏阳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蜷缩了身体,在蒋东升怀里找了个温暖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成效篇: 夏阳的心路历程:蒋东升遇到我开始改变,其实是被我教育成好人了……吧?唔,看来以后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蒋东升的心路历程:夏阳宝贝儿终于到我的‘桶’里来了,岳母大人说的没错,顺毛摸就是有效果啊!不过还是好想看他炸毛的样子怎么破……好纠结。 第18章 黑呢子大衣 夏阳被一辆军用吉普车送回来的事儿惹得不少人来看,那年头见个汽车还是稀罕的,直到汽车开走了,不少小孩跟在汽车屁股后头追着跑了一阵,满眼的新奇。 夏阳这次回来主要是辞行,他在路上吹了点冷风,一说话就咳嗽,惹得夏妈妈眉头紧锁着很是担心。蒋东升跟着在一边搭腔,说是已经跟雷达部队说好了,过几天他家里来人,直接到夏阳家来接,保证路上安全。 蒋东升瞧着夏家夫妻还是一脸的担心,立刻又道:“叔叔,阿姨,你们就放心吧,我家在那边还算有点人脉,我这次带夏阳去军区总院瞧瞧,他这身体是该好好做一次检查了。” 夏阳他爸还在犹豫,不过很快就看向自己媳妇听她做决定。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没见过什么世面,对蒋东升的一番好意又感激又担心。他既感激这孩子对夏阳的体贴,又担心夏阳一个人出去行不行。 夏妈妈是读过书的人,她小时候在大城市住过一段时间,家道败落了才来了这个小地方,对军区总院还是有些概念的。她伸手摸了摸夏阳的小脸,瘦的巴掌大小,触碰过去冰凉一片,她叹了口气道:“都怪我,阳阳出生那会儿我身体不好,一直也没让他吃饱过,用点儿米汤把他喂起来的也难怪老生病。” 夏阳皱眉,伸手抓住夏妈妈的手打断她,“妈!说什么呢,夏志飞不是也打小儿喝米汤……” 夏志飞在一边听了半天,听到哥哥喊他便蹭地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喝米汤!”他的意思是再次肯定夏阳的话,他哥说的,没有不对的。 这个小证人太给力了,连原本还在自怨自艾的夏妈妈也被他逗笑了,夏阳看着小孩挺着小肚子紧张的站在那,也忍不住笑了。 蒋东升被这小孩逗得不行,上去一把抱住了作势往上扔了两下,道:“你喝米汤啊?难怪长得这么胖,哈哈哈!今天喝了几碗米汤?会数数不?” 夏志飞被抛在半空中仍不住回头去寻找夏阳,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哥,他刚才没说错话吧? 夏妈妈看着跟夏志飞一起玩的高兴的蒋东升,也渐渐有了主意,她在瞧见蒋东升落水的那身穿着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不是寻常人家的,但是没想到他还愿意回过头来帮她们家夏阳。夏阳的身体太弱,三天两头的生病一直让她惦记着,或许这次是一个让夏阳健康起来的好机会。 “我去给你收拾下,等几天东子他们家来人接的时候,你就跟着去吧。”夏妈妈给夏阳拢了拢头发,瞧着面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大儿子,心里多了几分疼惜。 夏阳眼里有几分挣扎,他更想将这次进京检查身体的机会让给他妈,但是现在他一没钱二没本事的,实在无法带夏妈妈一起过去。 夏妈妈又道:“正好你爸弄来一点黑呢子布料,妈给你和东子一人做一件厚外套,去了外面也好穿。” 这个年代弄到点布料是很珍贵的,尤其是难得遇到的厚呢子布料,拿出去送礼都是很有面子的了。一人一年三尺六寸布的布票定量,他和蒋东升两件大衣就用掉全家积蓄的大半,夏阳有些不舍得,“妈,不用了,你给蒋东升做一件我不要……” 夏妈妈声音温柔但是也说的坚定,“听话,你们一人一件。出门了,就是大人了,得有件体面的衣服呢。” 没有哪个当妈的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体面的出去,她们虽然穷些,但是一件衣服还是能咬牙拿出来的,她不愿意让夏阳因为这些被别人看不起。 夏妈妈要急着给夏阳和蒋东升赶做衣服,拿出卷尺来给他们量了身材。 蒋东升在量身的时候,一边伸开双手站好了,一边冲夏阳挤眉弄眼的,连连示意夏阳低头看衣服口袋的位置——那是他们赚的那些钱和粮票什么的,蒋东升这小子也不好意思了,想让夏阳给家里留些钱。 夏阳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但是瞧着嘴中念叨着尺寸的夏妈妈又有些无奈。他担心的不是钱,是夏妈妈能不能受累,她可是有心脏病啊。 夏妈妈的母家据说在民国时曾开过绸缎庄,连着绣坊都有好多座,做旗袍的手艺堪称一绝。那时候还有位宋夫人专门去她们那里订做旗袍,有时候送去三四十件,那位夫人不但挂在衣柜里欣赏,连出国都带着。 夏妈妈打小跟着家里学了不少,也很喜欢制作衣服,但是如今也只能自己偶尔画上两笔衣服的样式,一来是没有布料让她用,二来便是年代不许这样带有资产阶级性质的奢华物品出现。旗袍曾经一度被打为封建残余,抓到制作和穿戴便是要游街批斗的。 所以平时夏妈妈都是把衣服做的中规中矩,偶尔会在夏阳贴身穿的衣服上弄几个布条编的精致盘扣罢了。 这会儿不同,夏妈妈琢磨着京城里的人穿的总会时髦些,她不愿意夏阳丢了脸面,她的夏阳可是从小都宠着长大的。她绞尽脑汁,尽量让衣服又显得洋气些,又不会太显眼,还要顾及一旁只有定量的黑呢子布料,在一张旧报纸上不停写写画画。 夏阳在一旁看了一眼,衣服的样式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但是他不自觉用二十年后的眼光去看,还是觉得有些小家子气。衣服领子太过古板窄小,肩膀和腰那里也不修身,有些肥肥大大的。 夏阳想了想,试着道:“妈,可不可以做立领的大衣?” 夏妈妈停下笔,“立领?什么样的?” 夏阳想了想,接过那截铅笔在一旁略微画了一张简图,道:“大概是这样个样子的,领子可以立起来也可以翻下去,要比这个列宁服的领子好些。而且我们还是学生,穿这样的衣服有些不太合适,您看,可以把衣服做得贴身一些,下摆也放得略长一点,像大衣一样。”停了一下,似乎也想起布料不足,又道,“做一件长的一件短些的吧,蒋东升的到膝上十公分,我的就到腰这儿……” 夏妈妈看了一眼夏阳的小身板,立刻道:“不用,你的也到膝上十公分,布料够用。” 夏阳脸上通红一片,他忘了自己现在这个小萝卜头似的身高了,蒋东升在后面闷笑不止,被夏阳瞪了一眼才收敛了些。 夏妈妈像是得了新鲜玩具的孩子,看着夏阳画的那个款式,拉着他一叠声的追问,“阳阳继续说啊,我觉得这衣服真好看,减了腰身,不但布料能余出一些来,人穿上肯定更精神。” 夏阳过去跟着蒋东升,虽说不自由,但是那么多年可以说是锦衣玉食的供着,平常见过的衣服也不少,略微想了想便画出一个简洁的立领呢大衣的款式。 夏妈妈胆大心细,比着夏阳画出的图认真在报纸上打板,把衣服的前片后片,还有领口也都打出了样式,修改了几次才动了剪刀。她给两个孩子做的都是双排扣,还用剩下的碎布料在肩上做了军装式的肩章,起了点缀作用,格外的帅气。 夏妈妈这一动手就停不下来了,晚上点灯熬夜缝制,夏阳劝了几句也不见她听进去,只得留下给夏妈妈当帮手。 他学习过书法绘画,以前也有过一个人上大学的经历,对这些事情做起来并不陌生。那个时候,他连陈书青的衣服也是要一起帮着修补的,有时实在穷了,还会自己做一两条裤子穿,人逼急了总是能相处各种办法来。 这两位不睡,差点急坏了夏阳他爸和蒋东升。这可真是亲祖宗啊,一个带着哮喘病,一个感冒刚好,还不能使劲儿劝,不然人家娘俩跟你急。 夏阳他爸最后没办法,只得抱着夏志飞在一边的炕上睡了,小孩手里还抓着一小块碎布料,他当玩具来着。 衣服做到最后上扣子的时候,夏妈妈才发现家里没有这么些一样的扣子,胡乱拼凑也只找到二十几个形状一样大小的,颜色却完全对不上号。她皱了眉头,就差最后一步了,真是不甘心。 夏阳想了想,把旁边黑呢子布料剩下的边角料拿过来,将其中一个扣子包裹住,用线小心缝了,让它变成了一枚“黑色”的扣子,别说,看着就像是原装配套的,更显高档了。 夏妈妈高兴了,忙让夏阳给她打下手把其余的扣子都包装完,她则抓紧时间缝制好最后的一个衣袖,装上去。 夏阳缝了几个扣子就找到些感觉,这一点他遗传了母亲的认真细致,做任何事都是一丝不苟。帮着一起做完了两件衣服的缝制,夏阳在袖口上多添加了两颗略小些的扣子做装饰,带出些精致的味道。 屋子里热乎,夏妈妈让夏阳穿上这件衣服试试,瞧着夏阳一身利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换了衣服跟换了个人似的漂亮,眼睛都挪不开了。 “哎呀,真好看!”夏妈妈笑眯眯的摸着夏阳身上的呢子布料,这不了厚实,手感也很挺好,怎么看怎么洋气。“阳阳,你让我修改的这个领子真不错,立着或翻下都很好看。你转个圈儿给我瞧瞧,唔,不错不错,我儿子真是好看……” 蒋东升在一边也看呆住了,这衣服跟有魔力似的,让他眼睛盯在夏阳身上移不开。衣服剪裁合体,没有特意留肥,肩膀、腰身都勾勒出来,加上那个立起来的小领子,让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夏阳的脸上。 夏阳那张白皙俊俏的小脸上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带了些暖意,一圈一圈的不厌其烦的转给夏妈妈看,最后嘴角都勾起来了。 蒋东升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他觉得夏阳长大了肯定不得了,这如果是女孩,估计又得出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妖孽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下雪路滑,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挨个亲口! 夏妈妈:阳阳,累了吧,快挨着妈妈睡一会,乖。 夏阳(蹭过去):嗯。 不远处—————— 蒋东升:岳父,咱们今天晚上就自己睡了吗……T口T夏师傅(背过身默默流泪):别问我,我比你还难受呢! 第19章 舔伤 蒋东升也得了一件新衣服,跟夏阳的款式相同,只是细节略有些出入,他本身个子也高,穿上没有夏阳那种精致的味道,倒是多了几分硬朗。 蒋东升对这件衣服爱不释手,他家住在军部大院,平日里大院的孩子们穿的也大多是军装,这样漂亮别致的衣服还是第一次见。他站在夏阳家挂着的小镜子前面,蹲下又起来怎么照也照不全,但是回头瞥见夏阳紧跟着自己来回移动的小眼神,心里立刻舒坦了。 蒋东升弹了弹衣袖,一脸的得意。他来前几天的时候,大院里那个霍明死皮赖脸的从他哥那儿要到了一件毛料军大衣穿上,可是很威风啊。但是,霍明那军大衣跟他身上的黑呢子大衣比起来可差远了! 年轻人没几个不爱臭美的,夏妈妈瞧着两个孩子都穿戴的整洁漂亮,脸上也露出笑来。她给蒋东升再修改了一下袖口,又给夏阳整理了领子,怎么看怎么满意,“这样好,穿着出门显得精神呢!” 夏阳他爸不太会看衣服,虽然觉得夏阳穿着好看,但是总觉得这衣服做成这样有几分可惜,“就是太瘦了,里面不能套件厚棉袄,而且做的也小了些,这样等夏阳个子高了就没法穿了……” 夏妈妈不赞同,“这样好看,你不懂。” 夏阳他爸立刻点头道:“对对,这样好看。”他怕媳妇生气,绞尽脑汁去想挽回的话,“也不打紧,反正夏阳穿一两年,到时候留给他弟弟穿,不浪费。” 夏阳叹了口气,他跟他爸果然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以前的那些矛盾,并不是一日造成的。要想让一个人知书明理,得需要一个家族努力三代;而教会一个人懂得更高雅的东西,首先要吃饱饭。 夏阳看了一眼墙上已经开始有些脱落的墙皮,炕周围都贴了些报纸,再干净整洁也无法掩饰这个家庭勉强糊口的现状。他把大衣脱下来放在一边,重新穿回他的旧棉袄,棉袄兜里还有他和蒋东升一起卖瓜子赚的钱和粮票,他想了想只拿了五块钱和三十斤粮票出来,交到他爸手里。 “爸,这是我用没吃完的饭票跟人家换的,之前带去学校的粮食和饭票没有吃完,也不知道要去京城多久,出来的时候就干脆跟一个同学换了。这里一共是三十斤粮票,还有这五块钱,也是我妈之前给的,我住在姥爷家,就没用……” 夏阳他爸一张脸涨的通红,他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总觉得养老婆孩子是他自己应该扛起来的责任,夏阳这样省吃俭用,反倒是让他心疼地冒火,“这是做什么!!难道家里还供不起你一个学生娃?整天的不吃饭,难怪会生病!” 他本是一番好意,但是说出来的话语气太重,刺得人耳朵疼。 夏阳吸了一口气,转身把钱和粮票塞到他妈妈手里,“妈,这些你收好了。” 夏妈妈也有些头疼,她丈夫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偏偏夏阳生了一副心高气傲的性子,两个人很难好好说话,如今这样算是夏阳忍让了。她试着把钱推回去,耐心劝道:“阳阳这些你还是拿着应急用吧,万一有个什么事情……” 夏阳摇了摇头,固执地不肯收回,“我有蒋东升照应着,在外面不会饿着,这些我用不着。” 蒋东升原本还想劝一两句,但是突然听见夏阳这话,嘴巴上乐得直往上翘,把刚才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紧跟着点头道:“是是是,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一准好好照顾夏阳,不养胖了不让他回来!” 夏阳他爸不好意思为难蒋东升这个外人,但是依旧有些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反正,反正你这样不对,家里不用你一个半大娃子省着!该学的不学好,想这些做什么!” 夏阳他爸摔门出去了,弄出好大一阵声响,把还在酣睡的夏志飞都惊醒了。夏志飞大概是习惯了家里这样的粗鲁,自己揉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往夏妈妈怀里去,嘟囔道:“妈妈,抱……” 夏妈妈抱着小儿子,小声哄着夏志飞让他别怕。她神色略有些尴尬,并不想让蒋东升瞧见这样争吵的一幕,“东子,你陪阳阳去睡一会吧,你们两个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赶紧去睡觉。” 夏阳手指放在口袋里,垂着脑袋走出门去,直到走回自己的那个小房间还是不肯抬起头来。 蒋东升跟在后面,把小屋的木板门关严了,用肩膀碰了碰夏阳,小声道:“委屈了?别是哭了吧?” 夏阳不吭声,背对着他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去,把个脑袋都盖起了大半。蒋东升半压在他身上,伸手去扒拉被子里的小孩,捏着下巴抬起来仔细瞧了,夏阳的眼圈果真有些发红。 夏阳一把拍掉蒋东升的手,闷声道:“放开。” “你和你爸都是好心,不过你们俩都太要强了,针尖对麦芒的能好到哪儿去啊。”蒋东升隔着被子将夏阳搂在怀里,叹了口气道。“你别太倔了,这样反而让你妈夹在中间为难啊……” 这句话说到了夏阳心坎里,他从重生以后就一直想要努力赚钱改变这个家,更重要的是想让夏妈妈得到治疗,以后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让夏妈妈伤心难过、担惊受怕的反而是他。 夏阳窝在蒋东升怀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做错了,我很后悔……” “没事,下回我来说,就不会吵起来了。”蒋东升忍不住伸手抱紧了一些,他觉得夏阳刚才那小声儿带着颤音,两句话说得他的心都要跟着抖起来,恨不得夏阳做错了什么都乐意立刻去替他受过。“你爸的工作太辛苦,才会这样发脾气,要不我去找人把你爸的工作换到……” “不。” 蒋东升乐了,这都快哭出来了还使倔脾气呢!不过这也是夏阳骨子里的傲气,没了这份傲气,也就不是夏阳了。蒋东升伸手在夏阳背上拍了几下,像是哄小婴儿似的安慰他,“好,好,那就这样,你跟我去京城呆几天,等回来就没事了啊,不怕了……” 夏阳恼了,一把推开蒋东升,“谁用你这样了,你当我三岁大吗!” 蒋东升哈哈笑着任由夏阳把他推翻,干脆仰面躺下,枕着胳膊看着上面的顶棚,眼神里带了一丝回忆:“我听说,我妈离开那会儿我才三个月大,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好人,没脾气,心又软,我小时哭了她着急也跟着一起哭。” 夏阳静静的听着,这还是蒋东升第一次跟他这样谈起生母苏荷,上一世蒋东升早就被磨砺出一副铁石心肠,瞧着笑嘻嘻的不正经,但是绝不会轻易说出心里最柔软的那道伤口。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个,大概是我哭的时候,她也曾经这么轻轻拍过我几下?”蒋东升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又撇嘴放下。“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家里也没有她的照片,什么都没留下。哦,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后妈,一个兄弟。”他嘴角讽刺的扬了扬,对蒋易安母子十分看不过眼。 夏阳转过身,隔着被子轻轻回抱了蒋东升一下,停顿了一会,又试着伸手在蒋东升背后轻轻拍着,就像是刚才蒋东升哄他那样,只是姿势略微有些僵硬。 蒋东升哭笑不得,“刚才是我在安慰你吧?” 夏阳没吭声,把被子掀开一点,抬头看着蒋东升,像是在询问要不要跟前几天似的一起睡? 蒋东升一点都没犹豫,立刻抓准机会脱了衣服钻进去,平时还要做半天思想工作,这次夏阳竟然主动了!蒋大少没脸没皮惯了,贴着夏阳挨挨蹭蹭的,觉得露出来的那截小胳膊真滑溜。他隐隐对自己亲娘有了几分感激,多好啊,早知道还有这样的效果,这点“童年记忆”他早就讲了! 没过两天,蒋老爷子就派人来接蒋东升,依旧是一辆军用吉普,行事低调。随行的还有一个军衔不小的军医,到了先给两个人做了检查,尤其是蒋东升的,更是检查的彻底仔细。 军医年纪有些大了,对蒋东升似乎很熟悉,说起话来也带着些亲切,“东升啊,你怎么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你爷爷在京城挂念你,你爸其实也担心来着,只是……” 蒋东升前半句还勉强听着,后半句就忍不住开始掏耳朵,笑着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刘叔您别跟我这唠叨了,你这会儿都说完了,回去让我爷爷说什么啊。” 刘军医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算啦,反正我是说不过你,这次首长下了命令,让我一定把你带回去,你半路可不能跑啊。”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瞧着夏阳一脸的紧张就想乐,摇头道:“不跑了,我这还带着一个病号呢。再说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也想我爷爷了。” 蒋东升说的是想念老爷子,丝毫没提想家。刘军医是专门照顾蒋老爷子的保健医生,也算是看着蒋东升长大的,多少知道蒋家的情况,也没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 舔伤篇: 夏(舔舔舔)阳:还疼不? 蒋东升(摇尾巴):哼哼哼,疼~~ 夏阳(疑惑):还疼? 蒋东升(肯定):疼!!! 第20章 一个决定 警卫员手脚利落的把蒋东升随身的物品给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那唯一的一件还是夏阳家给蒋东升做的呢子大衣。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夏阳的,家里给带了些大枣和柿饼,都是秋天的时候自己家弄的,一直留到现在,一股脑儿的全装在一个小白布口袋里给夏阳带上了。 刘军医也给夏阳家带来了礼物,客客气气的给放在夏阳家的桌子上,一塑料桶没有标签的特供白酒,几条烟,还有几盒京城的果脯,一大袋子大白兔奶糖。礼物不多贵重,拿出来也能让夏家接纳,完全考虑到了对方的感受,“这些是首长的一份心意,感谢你们救了东升,首长太忙了没有时间过来,所以这次由我来亲自道谢。” 大概是刘军医态度温和,夏阳他爸鼓足了勇气跟我握了握手,磕磕巴巴的寒暄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东西我们不能要……” 刘军医跟夏家夫妇客套的时候,旁边的警卫员小战士已经把要带的行李都装进车里去了,他拉了拉蒋东升的衣服袖子,找了个角落跟他嘀咕了两句。 “这是夫人让带来的钱和粮票,她说不能白让人辛苦救一回,还说,还说要当面拿出来放在桌上让他们数清了别嫌少……”说着便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塞给了蒋东升,小警卫员跟蒋东升年纪差不多,平时玩的也好,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跟蒋东升说了。 蒋东升拿过钱包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色越发不好,这里头分量十足,钱也好粮票也好都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他把那个钱包揣到自己怀里,压着火道:“她亲口说的让你当场给夏阳家父母,还让他们把钱拿出来数清楚?” “……夫人是这么说的,但是俺觉得不好,东哥,还是你拿主意吧。”小警卫员憨厚的脸上很是为难,“俺家里也有个弟弟,俺琢磨着要是俺弟弟让人救了,巴巴儿地拿这么大一摞票子放在人家面前,是砸人的脸咧……” 蒋东升冷笑,可不是拿钱砸人家的脸么!真拿出去,别说夏阳家不肯要,就是让人知道了也只会说他蒋东升是个纨绔主儿,任性自大惯了拿钱砸人,没一个人会说这个后母做的不好! “你这次做的不错,下回继续。”蒋东升深吸了口气,拍了拍那个小警卫员的肩膀,鼓励道:“下回去打靶还带上你,让你多打几发子弹!” 小警卫员被他拍的直咧嘴吧,笑着抓了抓脑袋道:“好咧!”傻乐完了,又转身擦车去了,吭哧吭哧的很卖力气。 夏阳他爸极力邀请刘军医他们留下吃午饭,但是刘军医以天气不好想尽早赶回去为由推辞了,夏阳家也不好再挽留,送夏阳上车走了。夏阳他爸一直站在屋前面看着,直到那个军绿色的汽车走远了拐弯看不见了,还一直站在那。 夏妈妈带着夏志飞回屋里去了,夏阳他爸心里很乱,干脆从低矮的院墙根下蹲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只自己卷的旱烟叶烟卷点上抽了一口。他此刻像是一只被拔掉了尾巴的大公鸡,没精打采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打小就聪明,人长得也俊俏白净,跟这个村子里满身泥巴的野孩子们不一样。夏阳这孩子值得更好的环境和教育,可他身为父亲,却无法再给予更多,只能让夏阳一脚黄泥一脚水洼的在乡下苦苦求学,生病了也只能熬着,他心里是痛苦的。 他是半个泥腿子,他认了,他的本事也就这些。可是夏阳不一样啊!夏阳和他妈妈一样,那么聪明那么漂亮,会读书,会毛笔字,还会外文……他怎么能成为一个泥腿子呢! 夏阳他爸使劲吸了一大口烟,苦涩辛辣的味道顺着气管滑下让他咳嗽了几声,眼泪都要呛出来。 他不经常吸烟,闷极了才吸上一支,可是这次他蹲在院墙底下沉默地将那支苦涩的烟卷抽完,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回。他想也许他该回家里去,跟家人们商量一下,他小弟是生产大队的队长,老爷子也是早些年走南闯北过的,总能给他拿个主意。 他想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想让家里过的更好。 一辆远去的吉普车,似乎改变了这个家的走向,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为家人颤颤巍巍的迈出了第一步。人也只有在看的更高更长远了,才能让自己迈出步子,坚定的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夏阳乘坐的吉普车比之前雷达部队的那个好上许多,但是也仅仅是比较密封没有寒风灌进来而已,那会儿车上没空调这一说,能有一个单喇叭收音机就是不错的了。 刘军医是个细心的人,在后座上给他们放了两件军大衣。夏阳穿上之后还是冷得哆嗦,蒋东升就干脆把夏阳连人连大衣一起搂在怀里,把另一件军大衣裹在两人身上,“还冷?” 夏阳有些没精神的点点头,怕冷似的往下缩了缩,蒋东升那件大衣的毛领子正好蹭在他鼻尖上,让他打了个喷嚏。 蒋东升拿额头抵着夏阳的探了探温度,有点发烫,“好像又发烧了。” 刘军医道:“不碍事,可能是累了,有些疲劳也会这样的。”他从前面的小药箱里找出一颗蓝色的糖衣药片,又拿了带着的军用水壶一起递给蒋东升,“喂他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蒋东升给夏阳喂了药,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半依在自己怀里睡了,也略微放下心来。 刘军医还从没见过蒋东升跟人这么要好过,在前面笑道:“要是回去告诉首长你给小朋友喂药,他肯定要不相信喽!以前大院里几个孩子也跟你玩的很好,没见过你这样照顾人嘛……” 蒋东升撇嘴,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他不一样,身体太差了。” 刘军医笑笑没说话,不过眼里满是长辈似的柔和,看的出他很喜欢蒋东升。 路途遥远,夏阳期间被喊起来吃了点东西,半眯着眼睛也没仔细看自己嘴巴里吃的是什么,胡乱咽下几口又睡了。他嘴巴里发苦,吃什么都没味道。 晚上到了军区招待所稍微好了些,夏阳睡了一天,这会儿也精神了点,配着咸菜丝喝了两大碗米粥。蒋东升这才放心了,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吃自己的,他饭量要大的多,这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货。 两份例菜,外加一小碗带肥肉片的荤菜,还有足足五个馒头,这一口气吃下来把一桌人都看傻了。蒋东升终于把筷子放下,擦了擦嘴,“晚上吃太多不好。” 夏阳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想着蒋东升将来那快一米九的个头,还有浑身的腱子肉,垂下眼睛哼了一声,闷声跟着重复了一句,“吃太多,不好。” 他断句断的让刘军医和小警卫员一起笑起来,蒋东升挑了眉毛,上去就掐夏阳的脸蛋,惹得夏阳直往后躲。蒋东升也笑了,他似乎很喜欢夏阳活泼一点,伸手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一下,一口白牙都笑得露出来。 吉普车一路开到了香山脚下,那边有一小片错落的别墅区,是副国级干部居住休养的地方。小区外面层层把关,站岗的警卫员就有好几批,吉普车上有通行证,一路走的倒也顺畅。 蒋东升一直留意着夏阳,瞧见他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的警卫人员看,只当他是胆怯了,小声道:“咱们先来跟我爷爷说一声,等几天再回家,军部大院那边就没这么多站岗的了。” 夏阳没吭声,他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站得笔挺的警卫人员,心里有些复杂。 他上辈子没有来过这里,因为第一次见到蒋东升爷爷的时候,十分不光彩。那时,他被蒋东升从学校抓来关在家里,拿了把手铐锁在床头上,身上的白衬衣都染了些血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门口像是一匹不听话的小狼。 他那会儿刚被蒋东升掰断了翅膀,恨蒋东升,也恨他们蒋家的人。 蒋老爷子心里肯定也不是个滋味,老人原本最看重蒋东升,人虽然顽劣了些,但是很有头脑,教育到正路上来还是一个不错的继承人。但是老人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阻拦几次,到底也没能拦住,反倒是夏阳自己闷不吭声的不再反抗了。从那以后,蒋老彻底对蒋东升放弃了希望。 夏阳叹了口气,车窗上映衬着的是他十三岁的脸,稚气未脱,用手在那片虚影上比划了一下,像是在确定自己现在的模样和身份。 是了,他现在是十三岁的夏阳,蒋东升也不再是那个京城里有名的二世祖。他们还年轻,略微拐个弯,就能走上人生的另一条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绑定二人组cos“总裁酷帅狂霸拽”篇: 蒋东升抱住不放,内心咆哮如下——麻痹我家夏阳肿么这么软绵啊软绵!肿么这么可爱啊可爱!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我要肿么养才行啊啊啊啊!! 夏阳抓着胳膊,内心挣扎如下——真的能教育好吗,这家伙骨子里可是流氓啊,要不我就试一下,不行……不行再说! 第21章 酸菜炖大骨头 蒋老爷子工作繁忙,这会儿还在书房批改文件,先让家里的保姆带这两个孩子去洗澡吃饭,另外嘱咐人告诉蒋东升一声,晚饭有酸菜炖大骨头吃。 这是蒋东升最喜欢吃的一个菜,每回吃得两手油花儿,满足的很。为这蒋老爷子还特意让人每年冬天给腌上一缸酸菜,留给他过馋瘾。 洗澡的地方是个单间,夏阳先收拾了去洗。蒋东升馋酸菜骨头吃,试图拿了毛巾想来跟夏阳一起挤着洗澡,被夏阳甩了门板差点砸到鼻子。 蒋东升悻悻地蹲在门口,肩膀上搭着毛巾等夏阳出来。 好一会才瞧见一只洗得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的小羊羔崽子走出来,蒋东升口水又差点流出来了。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夏阳领子下面露出来的小锁骨,但是自己心里也觉得奇怪,他这是怎么了,平时跟霍明他们玩儿也没见得想摸谁啊? 蒋东升盯着夏阳看了一会,最终还是酸菜大骨头暂时占了上风,拎着毛巾冲进去洗澡了。 夏阳也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没看出哪儿不对来,也懒得想了,从行李里找出衣服来穿上。他自己穿戴好,又冲蒋东升喊道:“我把你衣服也拿出来了啊,你一会过来穿!” 蒋东升在里面把水开得哗哗响,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家里的保姆是东北人,腌制了多年的酸菜,火候拿捏的很稳,配着大骨头的酸菜不但颜色诱人而且味道酸爽劲道,吃到嘴里满嘴生津。 酸菜炖大骨头是用一个小脸盆大小的瓷盆端上来的,家里人晓得蒋东升的食量,特意做得足足的,让这个少爷吃到饱。一块儿端上来的还有一道姜丝炒鸭脯,一个醋溜土豆丝,外加一大盆米饭。这些都是家常菜,没什么花哨的,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分量十足。 蒋东升在这里比较自在一些,坐下来招呼夏阳,“快来吃饭,这个大骨头很不错,你尝尝!” 夏阳看着这一桌子,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坐下先盛了一碗饭。 蒋东升夹了一大块排骨放到夏阳碗里,“你饭量那么小,先吃什么米饭啊,吃肉……”他还没说完,就瞧见夏阳把那一碗米饭推到了自己跟前,蒋东升乐了,“这是给我盛的?” 夏阳点点头,自己又拿了旁边的空碗给自己盛了些米饭,没等动筷子又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 蒋东升捧着那碗饭傻乐,“多吃些。” 夏阳不太爱吃油腻的,他吃了一块排骨就半饱了,蒋东升抓着骨头啃,他就在里面捞粉丝吃。酸菜大骨头其实也算一道汤菜,里面的汤水很多,酸菜爽口,肉炖得酥烂,粉丝泡在汤里吸足了味道,很开胃。 夏阳舀了几勺子汤泡在米饭里吃,带着点酸味儿,味道鲜美。 家里人拿捏的分量正好,蒋东升一顿饭吃下来几乎没浪费,只是吃那么多也没见他肚子鼓起来,让夏阳都有上前摸一摸的冲动。 “吃饱了?”蒋老爷子也有空了,来到饭厅里瞧这两个孩子,瞧见两人身上那件黑呢子大衣的时候,也忍不住夸奖了两句。“这件衣服很时髦嘛,我在京城里也没有见到过。” 蒋东升站起来喊了一声爷爷,夏阳也跟着站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一时有些拘谨。 蒋老先生摆摆手让他们坐下,道:“你也跟着东升喊我爷爷就好,这小子太淘气,我一直想要个听话些的孙子呢!你叫夏阳对吧,几岁了?读几年级了?” 夏阳道:“十三岁了,现在读初二。” “爷爷,你先说这衣服好看不好看?”蒋东升走到前面,伸开手给他爷爷展示了一下新衣服,得意道:“夏阳给我做的!” 夏阳忙道:“不是,是我妈做的,我只是在一边帮忙……” 蒋老爷子是留过洋的人,目前正是拥护改革派的中流砥柱,对这件比较西式的衣服大为赞赏。“很不错,年轻人就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这样很好,老规矩也该破一破了,做出点改变来!” 蒋东升听的半懂不懂,夏阳听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重来一回,他知道蒋老爷子随意说出的几句话都是有着深意的。政治高层透露出的信息,决定着真个国家的命运,他们在小心翼翼试探着寻找新的方法,不但让人民吃饱穿暖,也要追赶上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办法。 蒋老爷子当年站队坚定有力,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决策是对的,改革派经过几次波折,最后还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蒋家可谓荣极一时,蒋老的几个女婿都坐到了宣传部、能源部的要职,倒是唯一的儿子不争气,起起落落,最后混到一个副省级便到了头,再没有起色。 此刻,正是蒋家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保守派和改革派争论不休,蒋家也做了几次牺牲。蒋东升的父亲便是这个时候一再降职,等再提起来的时候却也不再信任蒋老,暗中做了许多错事。蒋东升那时候为了求到苏荷的消息,给家里卖了不少力气,他没跟蒋老提这些,爷孙俩的关系渐渐疏远了。 直到最后,蒋老为了儿子的经济错误,拉下一张老脸来亲自去做致歉信,总归是保住了,但也心灰意冷,不再管小辈的事情了。 而如今,这个正经历最后风雨洗礼的老人,还在乐呵呵的跟自己的孙子开玩笑。 蒋老爷子瞧完了衣服,又低下头去看桌子,瞧见上面清溜溜的盘子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干净,厨房都不要洗盘子了,我瞧着你出去一趟饭量又长了些嘛!”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笑了,“我长身体啊,吃饱了才能长大个子,跟您似的去扛枪,这不是您教育我的吗?” “滑头鬼!”蒋老爷子跟孙子说完,又转头问了夏阳几个问题,都是些琐碎小事,夏阳一一回答了。 蒋老爷子瞧面前的小孩说的大方得体,谈吐又好,对他很是满意。在听说夏阳还会俄语的时候,蒋老立刻指了指自己孙子,笑道:“有空也教教东升,唉,你这个哥哥比起你来差远了,在学校学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也没记住哟!” 夏阳点了点头,“好。” 蒋东升难得没有排斥,他想起在夏阳家里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夏阳哼唱苏联民谣,很好听。如果是夏阳教的话,他没准会学的很好,起码在听夏阳唱歌的时候就记住了好几个词儿。 这边房间多,原本是要分开睡的,蒋东升给拦住了,让警卫员把夏阳的被子挪到了自己屋里,说是小孩怕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警卫员也没含糊,扛着东西就一股脑都拿到了蒋东升的房间里,他瞧着夏阳个子矮,只当他年龄小,是真的怕黑。 人在屋檐下,这些小事夏阳也懒得争了,他刚吃了药有些犯困,掀开被子钻进去睡了。 蒋东升的床比他的木板床要大许多,底下铺得也厚实,身上盖着的被子软软的有股刚晒过的味道,夏阳没一会就睡着了。他梦到自己给家里盖了一所新房子,青砖红瓦,院墙又高又大,院里种着梧桐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作响;院子外面还有一大片向日葵,一个个金灿灿的花盘迎风扬起,像是微笑着的小太阳…… 那是一个暖得不能再暖的日子,夏阳觉得梦里的他浑身热乎乎的,带着热气的风吹在他脸上,吹在他身上,像是一种有形的什么似的将他紧紧抱住,不停的勒紧着……夏阳挣扎了一下,慢慢醒过来,身后果然是被蒋东升紧紧抱住了往怀里揉。 蒋东升睡得正沉,一点都没察觉出自己在做的事儿,他今天难得吃了一顿饱饭,正所谓暖饱思淫欲,梦里自然也多了几分旖旎。他这个年纪难免有些血气方刚,下面早就硬邦邦的站起来,小棍子似的顶在夏阳后腰上来回磨蹭。 夏阳有点低血压,一时半会还不太清醒,被蒋东升压住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推了他一把。但是已经晚了,两个人的被子几乎缠在了一起,夏阳整个儿被蒋东升压住,隔着被子也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物件在戳刺着自己,顿时头皮发麻。 夏阳想把蒋东升一脚踹下去,可又顾虑下面睡着的警卫员和蒋老爷子,大半夜闹出动静,肯定要引来不少人。蒋东升刚回来,还没有站稳队伍,还没有让蒋老爷子认可,他还没有教育他不能在外面胡来…… 夏阳被顶了一下,头都埋进枕头里,他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愤愤揪了一下被角趴在那不动了。“蒋东升你这个混蛋……” 夏阳被胡乱顶了一阵,蒋东升一身蛮力,只知道不停的磨蹭靠近,那样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脖子和肩膀上让他脸上通红一片。幸而少年人耐力不足,弄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了,放开夏阳翻身继续打着小呼噜睡去。 夏阳趴在被子里气得哆嗦,半天没翻身。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我喷在你的JB上了?篇: 蒋东升:夏阳,听说我昨天晚上一口热气喷在你的JB上了? 夏阳(抽打):胡扯什么! 蒋东升:没说错啊,你看上面的原文“那样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夏阳脖子和JB上让他脸上通红一片”…… 夏阳(恼羞成怒):你、你混蛋!那明明是“肩膀”! 第22章 小矛盾 夏阳第二天就搬着被子去了隔壁卧室,阴沉沉的一张脸,让蒋东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不容易吃饭的时候能跟夏阳挨着近一点,他给夏阳夹了一块肉,瞧着小孩没给扔出来,便小心凑过去问道:“怎么了啊,一天都没理我……” 夏阳板着脸,但是脸皮却开始发红,“没事。” 蒋东升不依不饶,“没事你还这样?不能啊。” 夏阳埋头吃饭,幸好蒋老爷子日理万机不用跟他们在一个餐桌上吃饭,不然他真是快熬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吃完了那碗饭,立刻起身上楼去,“我吃饱了。” 蒋东升脸色也不太好了,他把碗一推,也跟跟着夏阳一起往楼上去。他腿脚长,几步就追上了,一把抓住了夏阳的手腕把他按在二楼的那个小拐角里。蒋东升抓着夏阳,夏阳一动他就加大几分力度,最后自己整个人都跟夏阳面对面贴在了一起。 蒋东升拿额头抵着夏阳的,逼着小孩看自己,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不放,“说清楚,我到底怎么了,你今天从一起床就跟我甩脸子?” 夏阳挣脱不开,他比蒋东升矮上许多,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那个混蛋的阴影之下,又急又气道:“你放开我!” 蒋东升挑眉,不但没放开反而更贴近了几分,“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就放开你。” 一楼有没收拾的碗盘,保姆随时都可能进来收取,外面院子里也有警卫员说话的声音,只要有人进来,一抬头就能瞧见他们搂抱在一起。 夏阳咬唇,垂下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 蒋东升没听清,凑近了道:“什么?” “你昨天晚上不老实……” 蒋东升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想明白夏阳说的不老实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放开夏阳,依旧保持着搂抱的姿势,只是抓着夏阳的手顺便又揉了揉人家的小手腕儿,笑道:“你还知道这个?我当你不懂事呢。” 夏阳扭过头去,道:“所以我从今天开始就自己睡,这里也有单独睡的条件了,我们互相不影响……” “我说,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谁教你的,嗯?”蒋东升没理他,自顾自的继续问下去,甚至还用大腿硬挤到夏阳腿间轻轻往上顶了顶,调笑一般道:“还是说,你这里已经‘懂事’了?” 夏阳脸涨得通红,使劲推搡反而让蒋东升挤到了墙壁上,贴近的大腿粗壮有力,往上顶的动作下流又霸道简直让人无法适从,“你、你别胡闹了!楼下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外面还有警卫员……让人家看见了笑话!”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生气,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蒋东升原本只是戏弄他,没想到瞧见夏阳又羞又怒的小模样反而停不下手了,他有点期待夏阳求饶的表现。是不是跟现在一样,满脸通红,急的快要哭的模样呢?蒋东升真的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他一只手攥紧了夏阳的小爪子,一只手忍不住向下探去,“喂,这里自己摸过没有?你这么小,也能爽到吗?” “蒋东升!”夏阳低叫一声,这次是真的红了眼圈了,“你别这样,别……” 冬天穿得厚实,但下身那里敏感的地方被抓着揉了两下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蒋东升第一下揉下去的时候还有些迟疑,但是紧接着就按住了使劲揉了两下,又轻又重的,像是自己常弄的那样。 夏阳奋力挣脱开,也不去阻拦那只作恶的手了,照着蒋东升就抽了一巴掌! “你混蛋!”夏阳红着眼睛骂道,这次是真的被气得发抖,这个混蛋、这个混蛋怎么敢在走廊里就剥他裤子! 蒋东升捂着脸也有些愕然,他不是对这一耳光惊愕,是对自己刚才的动作……他怎么,怎么就对夏阳做了那样的事儿?他看了看夏阳快步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举起自己刚才那只不老实的爪子盯住不放,他这是怎么了? 警卫员听见二楼哐当一声关门声,忙从院子内跑进来,但他们只来得及瞧见蒋东升脸上的一个巴掌印,以及蒋少独自站在二楼拐角边盯着自己一只手发呆的傻样,警卫员站在楼下连喊了好几声,好半天才让蒋东升回神。 “没事,没事,刚才……刚才有蚊子!”蒋东升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也没想想这个理由有没有可行性。 警卫员们面面相觑,大冬天的打蚊子打到自己脸上一个巴掌印?他们心里疑惑,可也没多问,又都散开了。这些都是保护首长的中央特卫,每个都是千挑百选以一顶百的好兵,扔哪儿都是出类拔萃的厉害,不该问的事儿一个字也不多问。 蒋东升心里很乱,夏阳也好不到哪儿去。夏阳本来是想好好的跟蒋东升把过去的那笔帐算清,还足了,可没想到比上一世还要更早的被蒋东升占便宜。 他想起自己的坚持,又想起蒋东升过去对自己的种种,忍不住皱起眉头。蒋东升不缺钱不缺势,过去的时候蒋家无论大起大落,他都有几手后路,吃喝不缺。论起赚钱,他拍马不及蒋东升,论起权势和帮助,他更是一无所有,唯一能帮他的也只有找到苏荷。但是就连这个他也只知道十年后的苏荷埋在哪里,那一捧骨灰又有何意义…… 夏阳闭上眼睛,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东升在楼下坐了一会,又站起来打电话,他姑姑蒋月在军区总院那边上班,虽然是骨科的但是多少也能在医院说的上话,这次来的目的是想给夏阳瞧瞧身体,提前看了也好早吃着药调养。 “喂,东升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该不会是闯祸了吧,这次又把谁家小子的手弄骨折了?”蒋月很快就接了电话,带着些无奈的语气问道,她对这个侄子还是很包容的。 蒋东升忙说没有,“姑姑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也没常打架啊……” “上个月还把霍家的小儿子送来瞧伤,他脚上的石膏还没拆呢吧?”蒋月哼了一声,在那边吩咐了几句话,似乎还挺忙。“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这边转进来一个病号,得会诊呢。” 蒋东升忙道,“姑姑,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身体不好,我想带他去看看内科,您有没有认识的医生……” 蒋月两边忙着没听清侄子的话,只听见他要带人去瞧内科,吓得声音都大了,“什么?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怎么还要去瞧内科啊?” 蒋东升哭笑不得,就把夏阳的事儿大概跟他姑姑说了一遍,这才让她放心了,“他就是身体不太好,老生病,所以来做次检查。” 蒋月沉吟了一下,道:“那得去中医内科看一下,这样吧,你们一会过来,我带你们去方老那边,他是中医内科的老专家,以前还给你爷爷开过方子,很不错。” 蒋东升连忙答应了,挂了电话才算舒了口气。他拿了厚外套就去叫夏阳,刚走到门口又犹豫了,刚才那事儿是他唐突,这会也有点过意不去。手抬了半天,还是一咬牙敲了下去,砰砰砰的几声敲在门板上让他的心跳都加快了,“夏阳,出来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屋里没反应,蒋东升有点忐忑不安,隔着门板又小声喊了一句,“夏阳我……” 这回没等喊完门就开了,夏阳已经穿戴好了,连帽子围脖都戴了,他看了蒋东升一眼,道:“走吧。” 这次开车的依旧是之前那个小警卫员,名叫王小虎,是鲁地人。他瞧着比蒋东升大不了几岁的模样,一问果然才十七岁,也就比蒋东升虚长2岁。 王小虎是个老实人,说的话也带着鲁地那边特有的憨厚:“俺之前是从野战部队里当兵,后来领导说要挑人,就把俺选上了。俺娘说到哪儿当兵都行咧,只要管饭就行……” 蒋东升在后面听得直挑眉,严肃道:“王小虎,在部队要说普通话!” 王小虎立刻嗷了一声是,再开口就变成了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自己舌头都有点撸不直了,“后来我就来京城当首长警卫员咧,已经干了两年啦!” 夏阳有些惊讶,“你这么早就来部队了?”他记得弟弟夏志飞当年虽然也是去当兵,但是好歹是十八岁才去的。 “我来当兵就两个目的嘛,一个是能吃上白面馒头,一个是为了摸上枪,现在都做到啦,当兵挺好的!”王小虎笑呵呵的道,他文化水平不太高,但是身体素质好,尤其是打枪更好,新兵入伍那一年野外打靶射击就破了纪录,是个好兵。 蒋东升瞧了一眼夏阳,试着一路给他讲解京城里有趣的地方。讲了几句见夏阳不吭声,便抬脚踢踢前面的座位,王小虎便在前头憨憨地附和着说几声,他笨嘴拙舌的,三句里两句半是重复的蒋东升的话。 夏阳瞧在眼里,神色倒是也略微缓和了一些。 “……这是王府井大街,瞧见没,那边是京城百货大楼,等回来的时候我带你去买点东西好不好?你想要什么?”蒋东升指着车窗外的一个七层大楼小心的问道,他这回没敢坐得太近。 夏阳兴趣缺缺的看了外面一眼,蒋东升哄人的招数依旧贫乏,过去的时候是给他买字画,现在也差不多,都是试图用物质来填满两人之前的空隙。他用了十几年才琢磨出这一点,这家伙是好心,倒是也没有侮辱人的意思。 军区总院后面有停车位,停了几辆黑色的轿车,挂的都是军牌。那年头京城街头流行东欧轿车,这在小地方可是见都没见过的稀罕货,在京城里能开一辆东欧轿车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一般人是摸不到的。 夏阳他们今天坐的还是那辆吉普,停在一边很是低调,警卫员王小虎留在车上等他们回来。蒋老爷子也有轿车,但是蒋东升很少用,一来他不太在乎这些享受主义,二来蒋老一再要求子女,现在是上头政治斗争敏感的时候,不要太出风头。 第23章 老中医 蒋东升带着夏阳一路去了中医内科,他姑姑蒋月早就等在了那里,瞧见蒋东升来了便快步迎了过来,笑道:“可算来了,快过来吧,我已经跟方老约好了,进去之后问什么说什么就行。” 她瞧了一眼跟在蒋东升身边的夏阳,有几分好奇,这个小孩明显并不是军部大院的那些孩子,也不太像平时跟蒋东升玩儿的好那些同学。这个小孩裹着一身宽大的半旧棉袄,带着针织的厚围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穿戴的并不算太好,但是身上却有些世家子弟的感觉,见人问好的时候极有礼貌。 蒋月对夏阳的第一印象不错,带着他进去跟里面的老中医介绍了一下,让他们自己留下说说身体情况,就急匆匆的走了。她还有一个会诊,急着回去工作,没多陪着。 中医内科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方老资历高,人也亲切,问了夏阳几句平常的饮食和最常发的病症,就让旁边的徒弟去拿了块小白布包,垫在夏阳手腕底下给他把脉。 夏阳手腕轻微的抖了下,他垂着眼睛没多说话,巧了,上一世的时候蒋东升带他来瞧的医生也是这个方老。那时候方老已经退休养老,蒋东升硬是求了他给自己看病调养,灌了几年中药,身体确实是慢慢好起来了,只是现在一进到方老这间小办公室就能闻到那苦得让人哆嗦的中药汤的味道。 蒋东升看得云里雾里的,他不懂这些,就坐在一边竖起耳朵来听。听着方老念叨了一堆脏腑、经络、气血津液什么的,一时也有点紧张,插了一句道:“很严重吗?” 方老摇摇头,“这是先天不足,得喝中药好好调养,急不得。”老头戴着老花镜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张处方,递到后面给他的学生,让他去帮着抓药。“这是半年的量,一起开出来还是先开一个月的?” 蒋东升身体好,他从不知道夏阳这样的治疗起来这么麻烦,听见方老说立刻道:“开半年的吧!都开出来,能多吃就多吃些。” “唉,可不能多吃,要按照规定分量吃知道吗?每副药熬三茬,混在一起,早中晚各喝一碗……”方老说的一脸认真,吃药可不能含糊。“现在是冬天,最好每天用热水泡泡脚,等身体热乎了再喝药。” 蒋东升不太明白,但还是紧跟着点头,夏阳的手脚冰冷,多泡泡没坏处。 没一会,方老的学生抓药回来了,他把那些包好的中药和详细的熬药说明都递给蒋东升,笑道:“喏,蒋医生已经付过药费了,药引子我们这没有,你回去自己找吧,记得按照说明上来熬药啊。” 蒋东升小心的接过来,上面的字体依旧毛毛草草的,不过勉强能看清楚。药引子倒是不多名贵,生姜红枣还有葱段,稀奇古怪的。 夏阳扫了一眼方老给药方子,上面的中药他喝了多年再熟悉不过,鼻尖闻到蒋东升怀里抱着的那些中药包的味道喉咙里又开始发苦。转了一圈他竟然又回到了原点,连喝的药也是原来的那些。 蒋东升提着那些中药还在认真的询问,“以后每天都喝?” 方老推了推老花镜,笑道:“哪能呢,一个月喝个4、5天就够了。这样吧,我再开几个药包回去,你给他泡泡身子,冬天养肾,这个时候调养最好了。”他瞧了夏阳一眼,又嘱咐道,“平时是需要做一些体育锻炼,但是也要量力而行,你还小呢,慢慢养着,一定能长高。” 夏阳脸上发烫,他刚才说了十三岁方老就开始咂舌,这会儿明显就是安慰了。十三岁长这么矮小,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上一世的时候他也是在高中慢慢长高了些,那时候常跟着陈书青一起打篮球,可能是多运动了,个子也没比别人矮多少。 当然这跟个别人不一样,例如身边这个蒋东升,夏阳看了他一眼,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蒋东升提着那些个中药想直接回去,但是却半路被蒋月叫住了。 蒋月是来给侄子传话的,“东升,你爸在家等你呢,让你晚上过去吃饭。”其实还有半句蒋月没说,她哥家里的那位蒋夫人委婉的透露出几句住在长辈那里不方便的话,大意是带着委屈的。蒋月是军医,身上带着些军人雷厉风行的态度,对这位八面玲珑的嫂子平时也不太来往,她不喜欢说话遮掩的人。 蒋东升脚步顿了顿,道:“哦,好,我晚上就过去。” 蒋月叹了口气,把蒋东升手里的药拿过来,道:“姑姑和你一起去,你别担心,晚上我帮着你说话。你爸就是脾气急了些,其实他还是关心你的。” 蒋东升撇了撇嘴,只得跟在蒋月身后一起走,直到坐到车上还一脸的不快。 蒋月是个好面子的人,车上还有夏阳,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扯出蒋家的那些糟心事儿,便咳了一声,叮嘱道:“东升啊,一会多吃饭,少说话,凡事有姑姑在,知道么?” 蒋东升嗯了一声,扭头去看车窗外面了。 蒋东升的父亲这时候在中央办公厅做事,住的是单位分的房子,位置略偏远些,但是离着妻子上班和孩子上学的地方比较近,就从军区大院的老房子那边搬出来了。他们住的是筒子楼,选了个一楼的三居室,房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饭桌上也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荤素搭配了好几样,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准备的。 蒋月一来就进厨房去帮忙去了,她是个闲不住的,既然喊一声嫂子自然也要帮些忙才好。 蒋东升不乐意听厨房里那位细声细气的说话,他觉得牙酸,外套刚接开两颗扣子就又反悔了,拉着夏阳的手就往门外走。 蒋月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立刻追出来往蒋东升手里塞了点零钱,道:“东升啊,家里没有酱油了,你去外面买点。”说着又冲蒋东升眨了眨眼睛,小声道,“顺便给你带来这个小朋友买点糖块,晚上喝中药可是苦的厉害呢。”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有点狼狈,“知道了,姑姑。” 外面风大,蒋东升让夏阳站在楼道里等他,自己出去了。夏阳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没跟过去,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蒋东升,就在找了个楼梯台阶坐下在那儿老实等着。 没一会就跑进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孩,瞧着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因为个子高些又穿得好,算得上高大帅气。他把自行车放到楼道里,弯下腰去拿前框里的书包,侧脸看起来倒是跟蒋东升有几分相似。 夏阳盯着他不放,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蒋易安?!” 蒋易安抬头就看见了个不大的小孩,那眼神跟小刀子似的刷刷地射过来,让他后背有些发冷。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的确没别人了,刚才就是这个小孩喊的自己,他硬着头皮道:“你是谁啊?你认识我?”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啊,就是这个人渣上辈子跟他和蒋东升过不去,几次三番的阻拦,让夏妈妈耽误了就诊,后来还把蒋东升弄进了精神病院关了大半年,蒋东升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人都快废了。再后来,这个人渣把他捉起来捆了两天,最后还送了他脑门一颗子弹!夏阳的声音阴测测的,一双眼睛尽是冰冷,“我是夏阳,是蒋东升的朋友。” 蒋易安表情立刻有些不屑起来,他跟蒋东升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蒋东升带来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过紧接着他又重新抬起头来,他闻见了夏阳身上消毒水的味道,据他所知,蒋东升所谓的“朋友”总共就是那么两种,一种是霍明那种乐意找人打架的,一种就是蒋东升看不顺眼欺负的倒霉蛋,这两种早晚都得进医院。 显然夏阳身上的这身打扮算不上霍明那种四九城里横着走的主儿,这个小土包子一准就是被蒋东升欺负了的倒霉蛋,这会儿瞧出他是蒋东升的家人,也顺带恨上了。 蒋易安原本不想理这个小土包子,不过转念一想,有个机会瞧蒋东升的笑话也不错,他招招手示意夏阳过来,抬了抬嘴角道:“喂,你干了什么事儿惹着蒋东升了?他揍你了吧?过来跟我说清楚。” 夏阳站在那不动,狠狠地压下心里那阵躁动不安,冷声道:“凭什么我过去。” 蒋易安大概是闲久了,也想听自家兄弟的丢人事儿,还真一步步的走上了台阶。他站到夏阳跟前,略微底下头一副准备听好戏的模样,“说吧……” 夏阳瞅准机会一拳头就揍到了蒋易安脸上,他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加上蒋易安又没有防备,冷不丁一下眼眶都乌青了!蒋易安也怒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揪住了夏阳的衣服领子骂道:“小兔崽子想死啊!你他妈……” 夏阳打红了眼,他听见蒋易安骂,忍不住又一头撞在他脑门上,恨不得拼个两败俱伤,“你才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表情与武力值篇: 夏阳(叹气):蒋东升,我不喜欢喝这么苦的药,我一闻见就难受。 蒋东升:呃,阳阳,我以后会努力改进,做药膳给你吃。但是你现在的表情跟你下一章的武力值不相符啊…… 第24章 打人打脸 这一下撞得狠了,两个人重心不稳,直直地从楼梯上一起掼到了楼道的水泥地上。也该着蒋易安倒霉,他揪着夏阳的衣领子不放,这会儿加上夏阳本身的重量,从十几节台阶上摔下去也不是闹着玩儿的,砰的一声磕了个眼冒金星。 蒋易安骂了一声,他摔得两眼漆黑,摸索着就要起来揍夏阳,却被小孩反手就还了一巴掌,耳光打在肉上响声十足,可见是牟足了劲儿的。 “这是你刚才打我的那一下,还给你!” 蒋易安气得胡乱摩挲,他还从没被人骑在身上这么打过,心里那个气啊,可还没等他爬起来脸上就又挨了几下子,专门照着眼睛鼻子嘴角之类容易挂彩的地方下手,蒋易安觉得自己鼻孔里有什么热乎乎的流了出来,呼吸里都带了铁锈的味道。 他好不容易咬牙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就抓住了还在朝他脸上招呼的那双小爪子。他眼前有点亮光了,眯起一只眼睛来盯着抽自己的破孩子,拎着就往墙上狠狠推了一下子,“你刚才打的很爽是不是,啊?” 夏阳瞪着他,眼里的恨一点都没消,“呸!”不论他现在过的怎么样,蒋易安都是那个“杀”了他的仇人,那颗子弹送入脑中的时候有多痛、那种一瞬间被抹去一切的痛苦,除非亲身经历,绝对说不出。他只恨自己现在拳头没点力气,不能把蒋易安揍得再狠一点。 蒋易安也算是四九城里有头有脸的,哪里被人这么对待过,一下就黑了脸,捏着夏阳的下巴让他再说不出半个字。 “你和蒋东升有仇就去找他,你看准了再打……”蒋易安说话的时候嘴角嘶嘶的疼,满嘴的血腥味,他眼里那股暴虐劲儿也上来了,他最受不了别人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着他,无论是蒋东升还是今天这个莫名其妙发疯的小土包子。 蒋易安骂了一句,红着眼就想按住夏阳揍一顿,却被人高声呵斥住了,“易安,你做什么!” 外边走进来的正是蒋东升的父亲蒋宏,他跟几个办公厅的人一起回来,刚进楼道就看到自己儿子跟一个小孩厮打在一起。 蒋宏面色难看,平时蒋东升就已经让他够丢脸的了,没想到一向老实本分的蒋易安也变成个跟人打架的坏小子,而且揍的还是个十岁大的小孩!这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同行的人立刻劝了几句,便各自上楼回家去了。筒子楼里不隔音,有个什么动静全都能听到,加上蒋易安和夏阳这么个扑腾法,估计惊动了不少人。 蒋宏黑着脸,呵斥蒋易安道:“还不快进来!”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紧跟上来的蒋易安,指了指缩在墙角里的夏阳,“你就自己上来了,啊?你一个大小伙子欺负一个小孩,你还有脸了,还不快把那孩子抱到屋里,让你妈给他抹点药!混账东西!” 蒋易安被骂了一顿,心里不甘,但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折回去抱夏阳上楼,他后脑勺上一跳一跳的疼,伤的可比夏阳重多了。 蒋宏一进门就把带着的一个厚档案袋摔到了桌子上,砰的一声,让在厨房里忙活的两个女人忙走了出来。蒋夫人新烫了头发,脸上也收拾地精致看着很年轻,她先给丈夫倒了一杯水,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气……啊,易安,你的脸怎么了?天啊,还在流血!” 蒋宏还在气头上,指责道:“都是你惯出来的,你的好儿子,跟人家一个十岁大的小孩在楼道里打起来了!”他们家都是军人,只有他一个从政,对孩子也一直是摔打着教育的,比起蒋易安身上的伤,蒋宏更生气他这般没有规矩。再说了,和一个十岁的孩子打架能有什么吃亏的?明摆着是欺负小孩! 蒋月这时候也瞧见侄子身边的那个小孩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不就是夏阳么!她是瞧着蒋东升带夏阳去看医生的,蒋东升护着的模样她可从来没见过,要是被蒋东升瞧见还不是一顿闹啊! 蒋月想想就头疼,赶紧的问她嫂子要医药箱,“嫂子,家里的医药箱在哪儿,我先给他们擦擦伤口,免得感染了。” 蒋夫人连忙去卧室里拿了,她心疼自己的儿子,蒋易安现在还滴着血呢! 门外边咚咚想起几声敲门声,蒋月一拍脑门,坏了,她都忘了之前使唤蒋东升出去买酱油了,这会儿准是他回来了! 蒋月硬着头皮把门打开,果然站着穿着大衣的蒋东升,他手里抓了瓶酱油,把找回的零钱也给了蒋月,笑道:“姑姑,怎么才来开门啊,外面挺冷的……” 蒋月把酱油接过来放到一边,拉着蒋东升的胳膊劝道:“东升,一会你不许激动啊,有姑姑在,你别担心……” 蒋东升还觉得奇怪,可扫了一眼屋里,顿时就笑不出来了。他家的夏阳这时候正梗着小脖子奋力扭到一边去企图歪着头不让他看见,但是脸上那么大一块青紫他又不是瞎子,哪儿能看不见啊! 蒋东升几步过去,把夏阳的脸捏过来,刚碰着下巴就听见小孩吸气的声音,眼睛里湿漉漉的小声嘀咕了一声,“疼。” 蒋东升心都跟着揪起来了,小孩脸上至少挨了三四下子,下巴上也有指头印,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他小心的碰了下,声音都跟着抖了,“伤哪儿了?” 对面的蒋易安还在冷嘲热讽,“你还问他伤哪了,你怎么不问问他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蒋东升这才瞧见对面一脸血的蒋易安,他皱了皱眉,扭头问夏阳,“就是他打的你?”这话听着火药味挺重。 蒋月生怕他们兄弟一句话不合又打起来,忙在中间拦着,这时候蒋夫人也拿了医药箱过来,她便说先给两个孩子处理伤口。蒋月是医生,伤口处理的很快,她让两个孩子过来坐下,先给蒋易安止住了鼻血,紧接着就去给夏阳检查。 “姑姑,没事吧?”蒋东升下午让老中医说的有点害怕了,夏阳身体底子太薄,万一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蒋月摇了摇头,安慰他,“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蒋夫人有些不乐意,在她眼里蒋易安才是蒋家的后代,别的事也就算了,这都流血了,怎么小姑不先瞧完了蒋易安再看那个孩子呢?蒋夫人轻轻咬了咬唇,低声道:“我们易安瞧着还有些疼,别是碰着头了吧?好像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先……” 蒋月扯了扯嘴角,你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伙子欺负人家又矮又小的孩子,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她心里偏向蒋东升,对蒋东升的小朋友也多了几分袒护,皱眉道:“嫂子,这孩子小,不经打。” 蒋宏这会儿气也消下去了,对夏阳还是很客气的,“小朋友,你还有哪里疼啊?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要不,一会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蒋夫人瞥了一眼夏阳身上的半旧棉衣,心里有些不甘愿,声音略微大了些道:“易安伤得倒是看起来比他还严重些……” 蒋月拧了眉头,“嫂子,这小孩叫夏阳,是老爷子让东升带来的客人,过几天还要送回去的,这一脸的伤让人家带回家里去让人父母怎么想啊。”她给夏阳擦了脸上的伤,碰一下小孩就哆嗦着闪开,睫毛都发抖了。蒋月心疼的不行,她这俩侄子可是比一般人都要有力气些,蒋东升还常把人打骨折了呢,换上蒋易安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蒋东升在一边小心握着夏阳的手腕,可一碰就听见夏阳小声吸气的声音,他立刻挽起夏阳的袖子,没想到手腕上也是乌青的,衬在白细的手腕上很是骇人。蒋东升眉头都拧起来,腮帮子鼓了两下,像是在磨牙。 蒋宏也皱起眉头,他看向蒋易安的眼神立刻更不高兴了,“你看看你闯的祸!” 蒋易安不服气,鼻子里塞着两个棉球瓮声瓮气道:“爸,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跟疯了似的扑上来就打,我鼻子都被他打破了!我还没来得及还手呢……” 蒋宏也怒了,“怎么,你还真想还手啊?!你多大的人了,你也好意思跟人小孩动手!” 蒋夫人这会儿倒是感觉出了蒋宏兄妹帮里不帮亲的意思,她不动声色地拦了自己儿子一下,柔声道:“是易安不对,他做错了,易安啊,快跟这个弟弟道歉!” 蒋易安梗着脖子不肯道歉,蒋宏看得火大,站起来要教训他,蒋易安却扯着脖子道:“我没错!都是这个乡巴佬突然冲过来就发疯!” 蒋东升气得要站起来揍他,蒋易安也不服气,吓得蒋月和蒋夫人一边一个使劲拖住了。 蒋夫人在他们兄弟中间拦住,还得再劝那边火冒三丈的丈夫,“老蒋你别生气,别生气,到底怎么回事还得问问才清楚啊。对吧,蒋月?”她把眼神都放在蒋月身上,请求她帮着问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挖坑给你跳篇: 蒋易安:我才不会上当!不就是一个坑,我才不会……钻……进去……喵!!! 夏阳:快,蒋东升快把它尾巴也塞进去! 勉强跟上节奏的蒋东升:啊?哦哦!! 第25章 我护着你 蒋月也觉得有点奇怪,夏阳这孩子看着闷不吭声的怎么就跟蒋易安打起来了。她把蒋东升按到椅子上坐下,从药箱里拿了点药酒给夏阳擦在手腕上,小声问道:“夏阳你别怕,能不能告诉我,你跟易安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夏阳垂着的睫毛抖了抖,半天没吭声。 蒋易安立刻指着他,大声道:“看吧!他无话可说了,这就是个疯小孩,见了人就打!” 蒋东升一听又开始上火,他都舍不得说夏阳一句半句的,蒋易安还骂上瘾了!夏阳伸手抓住蒋东升的衣袖,开口道:“不是这样的。” 屋里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夏阳身上。 夏阳像是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蒋易安,道:“是这个人让我动手打他的。” “你胡说!”蒋易安立刻反驳,“我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让别人来打自己啊!” “因为他说蒋东升个子高人也傻,让我使劲儿在他脸上打几下等会进来就说是蒋东升打的……反正大家都知道蒋东升喜欢闯祸,都会当真的。”夏阳依旧垂着眼睛,他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屋里的人都听到。“他还说,之前的严宇、顾辛、甘越都和他合伙骗过你们,大人都信。” “你、你胡说八道!”蒋易安气得要扑过去,立刻被几个大人拦住了,“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你就瞎编!” “严宇是去年你踢球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腿铲断了,你不敢说,就求蒋东升说喊他哥哥,然后让他带去看的医生。顾辛是跟你抢东西起了争执,你喊蒋东升来打了人家一顿,甘越是你同学,你们在学校里躲起来偷偷抽烟,被老师抓住了,最后你说你有个哥哥叫蒋东升他可以替你们背黑锅……”夏阳半垂着眼睛,把过去蒋东升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一股脑都按在了蒋易安身上。 这会儿连蒋东升看着他都有些不对劲儿了,他以前做的那点破事夏阳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都掰扯到了蒋易安头上,不过夏阳那个小身板缩在那说句什么都挺可信的,尤其是脸上还有被蒋易安掐过的指头印子,怎么看都是受害人。 蒋易安吃了哑巴亏,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把夏阳护在身后的蒋东升,立刻道:“这是蒋东升告诉你的吧?一定是他告诉你的,你们俩合伙的!” 夏阳抬起头来,看了蒋易安一眼,疑惑道:“不是啊,这是你刚才告诉我的,你明明说如果我都按你说的做,过几天等你转学去六中的时候也带我过去的。”如果没算错,蒋易安的确是在这一年转学去了其他学校,他之前听蒋东升那帮兄弟们提起过,当初他们没一个跟蒋易安说话的,这孙子过的也憋屈,自己要求家里给转了学。 蒋易安咬着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他的确是要转学,而且是这几天刚决定的,谁也没告诉,这个小孩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蒋夫人的脸色也变了,蒋易安要转学的事儿是在蒋东升出去的这段时间才决定的,知道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怎么蒋东升带来的这个乡下小孩也知道了?她把目光移到蒋月身上,当初给易安挑学校可是经过蒋月介绍的,蒋月的老同学就在六中当校长,蒋东升会知道,就只有一个可能——蒋月把消息都告诉了蒋东升! 蒋夫人看着蒋月的眼神微微有些防备起来,她一直以为蒋月对两个侄子其实差不多,并不偏帮谁,如今看来她想错了。 蒋宏和蒋月兄妹听夏阳说完,几乎就已经确定夏阳说的是实情了,先不说夏阳怎么知道那么多军区大院的孩子们的事儿,光凭最后一个转学去六中,他们就知道这跟蒋易安脱不了关系了。他们可是谁都没告诉过蒋东升啊,蒋东升都不知道,夏阳怎么会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蒋易安刚刚、亲口说出来的! 蒋夫人还想为儿子再争取一下,勉强道:“易安还小,他哪里懂这些呢,而且他也不是那样狂妄的孩子,平时都没有几个玩的好的朋友,又怎么会突然邀请一个不认识的小孩一起去六中,而且他还这么小,不能读高中的吧……” “我没答应他,我发高烧的时候是蒋东升背着我走了好久才找到的医院,他救了我,我姥爷说蒋东升是个好人,要我护着他。”夏阳睫毛抖了抖,眼睛慢慢转开,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半真半假的连自己心里也跟着跳快了几分。 蒋东升觉得揪着自己衣袖的小手像是带了莫名的热度,让他整个人都被暖得发烫,他紧了紧喉咙,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以前也被姑姑蒋月和爷爷护着过,但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无理由的偏袒,帮他出头。蒋东升心里发胀,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他攥着拳头有点生气刚才自己怎么不在,怎么就没护着夏阳让他挨打了呢? 蒋家几个大人听了夏阳的话都沉默了,蒋宏是从刚才起就觉得也许以前当真冤枉了蒋东升,而蒋月则是认为她哥和她嫂子对蒋东升不好,连一个别人家的小孩都知道护着呢。蒋月记得以前蒋东升犯了错都是先呵斥一顿,有时候还用皮带抽,一句也不听他解释,这次要是没有夏阳,怕是又要旧事重演。她心里对嫂子越发有几分不满,毕竟是个后妈,哪能一碗水端平了对待呢! 蒋夫人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她收拾了客厅,又极力邀请蒋月留下一起吃饭。她在饭桌上给几个孩子盛饭添菜,很是热情,还亲自替儿子给夏阳道歉,说了许多话,气氛渐渐融洽起来。但她大部分问夏阳的,都是希望从夏阳嘴里多问出几句什么,还不忘记试图给蒋易安找个台阶下。 夏阳话很少,她问多了,便小声吸气说嘴角疼,甚至还真用纸巾擦了点血丝出来。 蒋夫人面色僵了僵,不好在问了,只得干笑着给夏阳夹了一个鸡腿,“多吃些吧。” 夏阳把鸡腿放到蒋东升碗里去,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还是乌青一片,他低声道:“给你吃,我嘴疼咬不动,你也别老吃自己前面那盘青菜。” 蒋东升在夏阳手腕上扫了一眼,很快就接过鸡腿几口啃光了。蒋月也注意到了,立刻把自己面前的腊肉也夹给蒋东升,蒋东升大口吃肉,他咬下去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蒋易安,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蒋易安才是被夏阳揍得嘴都张不开,这会儿吃饭疼得直咧嘴,被蒋宏又训斥了几句,委屈的不行,真想放下碗走了,但是他妈又在旁边不露声色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留下,可这一下也掐到了之前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青紫上,疼得脸都抽了下。 夏阳坐在一侧端碗吃饭,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也不吭。 吃过了饭蒋东升就抓起夏阳的手要回房间,夏阳拖了几步,揪着蒋东升的衣袖又悄悄指了指那边坐着的蒋父。蒋东升当没看见,握着夏阳的手继续往前走,夏阳在后面怕疼似的小声吸了口气,蒋东升立刻就心软了。他哪里不知道夏阳那点小心思,他以前还劝过夏阳和夏阳他爸呢,可轮到自己家他真不一定能做好。 蒋东升停下脚步,转身回去对蒋宏道:“爸,夏阳不太舒服,我拿点药酒回屋里去给他再擦一下。” 蒋宏对蒋东升的态度有点惊讶,不过立刻道:“好好,多拿点过去吧,你仔细检查一下,如果哪里不舒服我们就立刻送他去医院,知道么?” 蒋东升应了一声,转身就直接抱起夏阳回房间去了。 这边是个三居室,蒋宏夫妻一间大卧室,蒋易安和蒋东升各自有一间略小些的卧室,蒋东升那间朝阳,布置的也都比蒋易安的要好,连床都要大一些。这会儿正好,多一个夏阳也能睡的开。 蒋东升把夏阳裹在被子里,让他在里面把衣服都脱了,非要亲自验一遍哪里还有伤。夏阳缩在被子里不出来,他便伸手去抓,压住了给剥干净瞧了一遍。万幸,除了膝盖上和腰侧有点撞得淤青的痕迹,身上没再有伤了。 蒋东升怕夏阳冷,拿被子裹好了小孩,沾了点药酒伸手进去给他揉。 夏阳往里缩了缩,耳朵有点发烫,道:“别,被子里都是药酒的味儿了……” 蒋东升不肯,把被子裹紧了点,继续沾了药酒探进手去约莫着给他揉,“没事,你盖好了,别冻着。” 腰侧的肉嫩,碰着就痒,夏阳被揉得躲不开,痒地笑几下又扯了脸上的伤口,小声哼哼了一下。蒋东升半倚在床上,把夏阳连被子一起抱到自己怀里,曲起他的腿来继续揉膝盖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那些同学的名字的?”蒋东升用美沾药酒的手轻轻碰了夏阳脸上的青紫,眉头拧成个疙瘩,这得多久才消得下去? 夏阳小心打量蒋东升的神色,他有些拿不准蒋东升是不是起疑心了,慢吞吞道:“这个啊,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时候你发高烧么,我在旁边陪着,你什么都说一点的……” 蒋东升哦了一声,“我还给你说过别的没有?” 夏阳摇头,“没有了。” 蒋东升眉头还是没松开,“那你怎么知道蒋易安要转学去六中的?” “你今天带我出门的时候,不是也路过六中吗,我听见你和警卫员说那边都是地方官员的家的小孩,所以就胡编的……”夏阳眼神有点躲开他,蒋东升在他膝盖上稍微揉得用力了点,他便喊了一声疼。 蒋东升果然不再问了,他放轻了力道在夏阳膝盖上打了几个圈儿,叹了口气,“我还从没想过你有一天能跟人打架,你也真行,专找个头大的打。” 夏阳垂着眼睛不吭声,但是又听见蒋东升在耳边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想护着我,我也就在你家提了几次蒋易安,偏你耳朵尖一下就听进去了。”蒋东升抱着夏阳,在他脖颈哪里蹭了蹭,叹了口气道。“但是下次别逞强,我平时是挺看不惯蒋易安,但是我瞧见你脸上这样心里更窝火知道么……” 夏阳耳边痒痒的,接着便是温热的触感,从耳朵那一直亲到脸颊,都是他受伤的地方。夏阳浑身僵了下,刚想要推开蒋东升,就听见那个家伙轻不可闻的嘟囔了一句,“夏阳,你是第一个这么护着我的人……” 夏阳放在蒋东升肩膀上想要推开他的手就顿住了,一时也拿不定注意了。是啊,是他要逞强,是他先站出来想护着蒋东升的。夏阳垂着眼睛不吭声,可是直到那些细密的吻来到他唇角的时候,忍不住眨了眨眼。 蒋东升亲了亲他嘴角边上那处小伤口,很轻,但是那样柔软的触碰让两个半大的少年都有些心慌意乱。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是有人护着的你懂不懂”篇 蒋东升(踹):你丫的还敢嚣张不?老子可是夏阳护着的,再惹我就让我家夏阳打死你! 蒋易安(扑腾):你们够了!!!你没有听说过秀恩爱分得…… 蒋东升(用力踹一脚):大声点,来,大声一点告诉我下半句是什么? 想说“快”但又不敢说的蒋易安(内牛满面):…… 第26章 旧伤 夏阳脸上的伤第二天更为显眼,原本的红印子变成了有些乌青的痕迹,蒋东升瞧在眼里没吭声,可是吃过早饭就提出了要带夏阳回蒋老爷子处住几天的要求。 蒋宏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刚来就要走?你爷爷这段时间很忙,最好不要打扰他。” “霍明他们说帮我从学校带作业回来了,正好在那边跟他们一起写。”蒋东升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蒋宏说道,语气还算恭敬。 霍明是霍家的长孙,也是从小在霍老身边长大的,是个出了名的皮小子。蒋东升和霍明凑在一起没少打架,起初是两个人之间打,后来不知怎么玩儿的好了,便一起打别人,拉帮结派的小团伙似的。蒋宏微微皱起眉头,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结交虽然也有好处,但是目前还小,这么闹下去迟早闯祸。 蒋夫人端了两杯热牛奶过来,瞧见丈夫皱眉,便道:“去老爷子那边是不太好,年前事儿也多,怕是照应不过来。”她这么多年的解语花不是白做的,从小动作便能猜到蒋宏的心思,瞧着他点头赞同,又试探道:“要不,去军区大院那边住几天?好歹也有些以前留下东西,住着不太麻烦。” 蒋东升站在那没说话,但是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蒋宏面色也有些不好,他把手中的报纸放下,似乎有些犹豫。 蒋夫人坐在一边,细声细气的说道:“其实老爷子之前还提过一次,说是过年的时候也可以去那边聚聚,毕竟那边的房子大些,全家人在一起也热闹呢。” 蒋宏还在犹豫,“可是……” 蒋夫人勉强笑了下,道:“我也不是强求什么,你知道的,我跟你在这边住了快十年了,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块,我就知足了。这边也挺好,就是有些委屈孩子们,易安前几天还说在这边上补习班不方便,而且等以后东升和易安他们上了大学,也确实有点儿远。” 蒋宏拍了拍她的手,脸上露出些愧疚来,“这些年委屈你了。好吧,反正孩子们也大了,这边的房子确实有些小,干脆你去那边收拾一下,今年我们就搬进去住吧。” 蒋夫人努力压下言语里的那丝急切和喜悦,答应了一声,“那边是有些年没住了,得好好收拾一下,我等有空了也去瞧瞧,今年过年回来的人可不少呢。” 蒋宏:“也不一定非得在那边过年,慢慢来吧。” 蒋夫人忙应了一声,她看了蒋东升一眼,眼里又浮出些笑意:“要不东升先过去住几天吧,他昨天还是和这个小朋友一起挤着睡的呢,一定没睡好吧?我先买点家具送过去,提前布置一下,东升就帮我在那边照看下,行吗?” 蒋东升也笑了,“行啊,那敢情好,我一个人住大房子,有什么不行的。” 蒋宏又看了站在一边的蒋东升,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和继母关系不和,再加上昨天的事儿,怕是留下也不消停。略微沉吟一下又问了蒋东升一句,“你一个人在那边住,真没问题?” 蒋东升听那女人说了半天,这会儿父亲也来问他,便点了头道:“恩,我想上午就过去。”他语气有点淡淡的,但是这比起其他大逆不道的时候已经算好的了。 蒋宏没有察觉,他只当儿子想跟那边的小伙伴们呆在一起才这么快就要过去,想着那边有不少熟人,也就答应了,“那好,等一会让警卫员送你们过去。” 蒋宏工作忙,没一会就去办公厅了。蒋夫人在家里坐了一会,等着蒋宏出门去了,便迫不及待的也穿戴好,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能去军区大院住可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 她年轻的时候凭着肚子里的孩子进去,后来却是因为一些事被迫从里面搬出来,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再度踏入小楼的机会。 那不止是换了个二层木楼居住那么简单的事儿,更重要的是代表她已经彻底在蒋家站稳了跟脚。她家里虽然也有一官半职,但并经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并不太被这个圈子接受,重新踏入这个木楼的大门,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蒋家女主人,是被这个圈子所接纳的。 这么多年虽然没人敢当面说,但是不少人暗地里都在笑话蒋家,笑话她。那个一度不能被提及名字的苏荷,也渐渐被人重新提起来了,要不然,蒋东升怎么可能打探到消息去寻找她? 蒋夫人心里猜疑,但是又不好多去打问,这会儿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手心还是捏着一把汗的。不过她立刻又因重新入住小楼的消息高兴起来,现在是她占了上风,只要她能坐稳蒋家女主人的位置,那么就能为蒋易安博得一个更好的前程! 蒋东升在一边给夏阳戴好围巾,看着蒋夫人穿戴得体等在门口,嘴角忍不住挑起一个讽刺的笑,“怎么,这么着急?” 蒋夫人倒是好脾气,她笑了笑,把刚才桌上没碰的那一杯热牛奶又递给夏阳,道:“你瞧我刚才给忙忘了,这是给你的。东升也没跟我说还有一个小朋友跟着过来,早上送来的牛奶都不够了,你先喝易安的这杯好不好?” 夏阳抿了抿唇,端起来喝了。 蒋东升不太乐意,但是瞧见夏阳一仰头喝光了,还利落的擦干净嘴边那一圈儿白,又觉得小孩比昨天精神了放心了点。他在夏阳耳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喝她那杯干什么……” 夏阳嘴角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到,“有便宜不占才是王八蛋。” 蒋东升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他眨了眨眼,不太相信这话是从夏阳嘴里说出来的。这话他常说,带着点痞子味,夏阳说的却是一本正经,仿佛是认真的占了便宜,逗得蒋东升直想乐。 北方的冬天多雪,这会儿出去的功夫已经开始飘雪花了。蒋夫人带着他们去了军区大院,一路上也识趣,并没有多交谈。 军区大院外面是个气派的红大门,前头站岗的小兵笔直地立在那儿,肩膀上都积了落雪。汽车喇叭嘟嘟的响几声,检查的人因为很少见这个车牌,例行过来问了几句,蒋夫人虽然答的得体,但是眉宇间有些不耐烦。 小兵敬了一个礼,让他们通行了,蒋夫人双唇紧抿,抓着皮包的手也有些收紧。她觉得这对她算得上一种无声的嘲笑,不过看到近在眼前的二层小木楼,她眉宇间又舒缓开来,很快这些人就都要对她改观了,她等了十年,委曲求全就为了等重新回来的这一天。她才会是蒋家的女主人,她的儿子才会是蒋家的继承人! 木楼外面跟其他小楼没什么区别,里面也显得简朴,棕红的油漆地面,墙上也刷了同色的围墙,衬着雪白的墙壁显得很明亮。 夏阳跟在蒋东升身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地面比想象中的干净,家具也算齐全,甚至还有一部安好的电话机子放在那,上面盖着一个素白绣花的帕子,不像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直到瞧见楼梯拐角那里的一个小小的桌子,看到上面的一个黑白照片之后,才猛地睁大了眼睛—— 照片上什么都没有,不,应该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套小小的婴儿衣服。 “哦,原来是放在这里了,我还以为不见了呢。”蒋夫人拿起那张照片端详了一会,收进皮包里,叹了口气道。“当时太心疼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把这套衣服烧了给他,幸好还留了张照片当念想,这衣服还是你奶奶当年亲手做的,那孩子福薄没能穿下,真是可惜了。” 蒋夫人说完,便踏上木楼梯,“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楼梯发出吱嘎的陈旧声音,上面有薄薄的一层灰尘,她走过去留下浅浅的鞋印,像是又踩出那些难以遗忘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你做个示范篇: 夏阳(严肃):蒋东升,人生总有些不容易买过去的坎儿,但是你努力,就能越过去找到新的人生方向……我给你做个示范! 蒋东升:…… 夏阳(严肃迈坎儿中)—— 蒋东升:……噗! 第27章 喂宠物 蒋东升的脸色有些发白,好半天没有跟上去,夏阳在一边握住了他的手,捏了一下,让他清醒过来。 蒋家的事儿根本就是一摊烂帐,夏阳知道的不多,但是对这件婴儿衣服还是知道一些的。蒋夫人除了蒋易安之外,还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她那时快要生产了,却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孩子没能保住。 据说,是蒋东升把她推下去的。 而这件婴儿的衣服,便是当初长辈做了给未出世的孩子穿的,孩子没穿上,那位做婴儿衣服的老太太倒是因为受到惊吓,一病不起,跟着去了。蒋老有过几位夫人,死了的这位便是蒋宏的亲娘,蒋东升也要喊一声亲奶奶。 蒋东升那时候还小,看见楼梯上那些刺目的血迹,立刻吓得大病一场,从此便被蒋老爷子亲自抱去养着。这也是蒋东升为什么会从小在蒋老身边长大的原因。 蒋东升伸手跟夏阳回握了一下,回头冲他勉强笑了下,“没事,我闻不惯这里的油漆味儿。” 蒋夫人这次没有自作主张替蒋东升选房间,而是推开他幼年时曾经居住的那一个房间,笑道:“东升,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你还有印象吗?你五岁之前啊,可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呢!” 蒋东升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是攥着夏阳的手更用力了些,道:“是吗,那我还住这好了。” 蒋夫人点点头,“也是,你从小跟着老爷子,对小时候的事儿都记不清了也是应该的。”她理了理头发,从蒋东升身边走过,“不过以后我们都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你慢慢想,我先去买些家具,稍后让人送过来。” 蒋东升站了一会,他对这里的印象很糟糕,眉头一直拧着,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觉得闻到的尽是血腥气味。他压抑地难受,忍不住走过去推开窗户,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夏阳甩了甩手,跟在他后面,刚才蒋东升握得太紧,他手指都有些发麻了,“我们出去吧。” 蒋东升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不太好,“去哪?” 夏阳皱眉,“你不是说我在哪住的不好,吃的不好,就带我去招待所,带我去下馆子么。” 蒋东升勉强笑了下,“下馆子没问题,只是去招待所恐怕不成。你没听说过吗,带媳妇去都得单位开介绍信,咱们前脚进去,后脚就有人来抓了。” 夏阳听见他还能说笑,也略微放心些了,他伸手想去握着蒋东升的手,但是又犹豫了下,最后抓住了蒋东升的衣袖,“你闻不惯这里的油漆味儿,咱们去别处住好不好?” 蒋东升心软了下,伸手在小孩脑袋上揉了揉,“我没事,早晚都得习惯。就算不在这生活一辈子,也还得等几年才能出去住。” “那,我们去赚点钱吧?”夏阳皱着眉头,努力想主意。“你不喜欢这里,那不如早点赚足了钱搬出去住。” 蒋东升也笑了,挑眉道:“还卖瓜子啊?先说好,我就出力气,可不吆喝。” 夏阳脸红了下,知道蒋东升是在取笑自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蒋东升在这里呆的憋屈,想了想便下楼去打电话喊那帮子发小。很快就来了两部车,几个半大小子在楼下喊了几声,还有滴滴的按着喇叭的。 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孩探出头来冲蒋东升打招呼,笑眯眯的模样挺讨人喜欢,“东子,下来啊!哥几个就等你回来呢,走走走,先找地儿给你接风去!” 蒋东升翻找出自己那副蛤蟆镜,吊儿郎当的半挂在鼻梁上,夏阳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他刚才就不该可怜这家伙,这人骨子里就是个流氓。蒋东升可不管夏阳现在想什么,他心里不痛快,就想着疯玩儿一场,上去抱住夏阳,一下就给放到肩膀上去了,吓得夏阳差点去揪他头发。 “坐稳了啊!”蒋东升仗着自己个子高大,还真就这么一路扛着夏阳出去了。他穿着夏阳家给做的那身衣服也没再加个厚点的棉衣,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顿时周围的人口哨吹成一片。 “嘿!东哥,这衣服真带劲儿嘿,港货吧?”旁边的一个小胖子先瞪圆了眼睛,紧盯着蒋东升那身衣服,口水都快下来了。“能不能借我穿几天啊……” 周围的人哄笑一片,为首的那个戴墨镜的男孩踢了胖子一脚,嗤笑道:“就你还塞的进去?借我几天还差不多。”他看了蒋东升扛着的那个小东西,伸出还包着石膏的右手指了指,问了句:“东子,这小孩谁啊?” 蒋东升把夏阳塞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道:“这是夏阳,是我弟弟。”他拍了拍夏阳,又跟他介绍,“这断胳膊的就是霍明,那个胖子是顾辛,前头戴眼镜的那个是严宇,那边车上的是甘越……” 夏阳刚才被蒋东升扛到肩上晃了几下,这会儿还有点难受,好半天才认出蒋东升指着的人是哪个。他抿了抿嘴,蒋东升也算有能耐的,这么会功夫把过去铲断腿的、打折了手的都给找来了。 这些人也在好奇的看着夏阳,他们这些皮小子里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听话的小孩,而且夏阳身上的那种被笔墨浸泡过的书卷气,也是他们没有的。硬要说谁比较像的话,还真就是严宇了,严宇带着个眼睛,平时说话也略微斯文一些,但是戴着眼镜下黑手也是毫不含糊的。 霍明把墨镜弄下来一点,也瞅了一会,他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你出去这几天,还弄了一个弟弟回来,我可没听说你在S省还有个弟弟啊。”他想了想又咧嘴笑了,摸着下巴一脸的坏样,“该不会是你买来的小媳妇吧?” 蒋东升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笑骂道:“胡扯什么,真是男孩!” 那边几位也就图个新鲜,他们没见过蒋东升护着什么人过,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逗了一阵也就回自己车上去了,由霍明带着去了京城饭店。 那会儿京城饭店主要是接待外宾的,能来这儿吃顿饭算是不错的了,他们几个找了位置停下,便熟门熟路的进去,要了个雅间坐下。霍明把点菜的本子扔给蒋东升,笑着道:“听说你这次跑了一趟,差点掉冰窟窿里?可给我们吓得够呛,还当你回不来了呢,来来,你先点菜,挑喜欢的,我请客。” 蒋东升也没客气,照着上面凡是沾点药材边的都挨个点了,什么人参汤鹿茸角燕窝鲍鱼的,一个没落下。点完了还在那纠正了一下霍明的说法,“不是差点掉进去,是真掉进去了。”他指了指夏阳,嘴角带了点笑意,“多亏了夏阳爸妈救了我,我认他当弟弟了,你们可不许欺负他啊。” “哪儿能呢,这孩子几岁了?我给他点个牛奶喝。”霍明接过菜单开始扒拉,那边夏阳的脸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蒋东升憋着笑,咳了一声,道:“他就是长得矮点,已经十三了,都准备着读高中了。” 霍明眨了眨眼,上下仔细瞧了夏阳一遍,“十三了?看不出来啊。”这会儿屋里热,小孩已经把厚棉衣脱了,穿着件跟蒋东升款式差不多的黑呢子外套,软软的黑色头发垂下来有点遮住眼睛,但是遮不住那忽闪着的长睫毛,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倒是真的挺漂亮。 甘越是有名的急脾气,这会儿已经串了几个位子过来凑近了看,他刚才在另一辆车上,可没瞅见东哥带的小孩长什么模样——先别说什么模样了,光是蒋东升带出来的小孩,这一点就够让大伙惊奇的了。 甘越看了半天,他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照着夏阳脸上就捏了一把,被那滑不溜丢的手感弄得直咋舌,“骗人的吧东哥?这是个小女孩啊,我们喊妹妹还差不多……” 夏阳脸色不太好,往后躲了躲,蒋东升干脆给捂到怀里去了,呵斥道:“干吗呢,都说了夏阳是我弟,不许欺负他啊!” 甘越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赶紧道歉,“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摸一下……他长得跟个女孩儿似的。” 甘越他老子是野战军出身,后来才调回京城的,甘越小时候跟这些京城里的主儿不一样,他玩的都是他老子的手枪,没开保险绳的手榴弹啥的,刚会跑的时候裤子上就挂个手枪拖着满地玩儿,身上也带着一股蛮劲儿,脑袋里一根筋通到底,没什么心眼。 蒋东升乐意跟这样的人玩儿,霍明也乐意,这两位都是四九城里聪明的主儿,要不是太聪明互相看不惯,也不至于从小就开始掐,一直打到大,才算打成了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妻不客气篇: 甘越(盯着看):真好看啊,跟宠物似的…… 夏阳(不乐意):走开、走开!蒋——东——升——!! 蒋东升:你大爷的甘越,欠揍啊你!我媳妇你也敢亲下去!! 第28章 潜在客户 霍明在旁边劝了两句,还真喊服务员给端来杯热牛奶,笑着说要给夏阳压压惊。 蒋东升也知道甘越的性子,挑了挑眉毛道:“下回看看就得了,这要真是我抱回来的小媳妇,你还下手摸可就不对了啊……”夏阳在他怀里动了一下,立刻被蒋东升镇压了,那混蛋还在贫嘴,“记着不许碰,这是夏阳,以后都替我照着点。” 甘越应了一声,又瞅了夏阳一眼,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弱的男孩儿,抱在怀里跟揣了只宠物似的。 旁边的胖子顾辛答应的也挺快,一叠声儿的说要照顾这位小弟弟,抢先把送来的热牛奶递给了夏阳一杯,“来来来,先喝点?东哥,我瞧着怎么没什么精神啊?”这位也是拿夏阳当蒋东升的宠物了,喂猫儿似的,瞧着夏阳不吃东西比蒋东升还发愁。 “他刚喝了一杯,一会吃点别的吧。”蒋东升知道夏阳的那点饭量,琢磨着一会给塞点带药材的菜,权当补补身了。他抱着夏阳揉搓了一会,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吃饭的时候也是照顾他,不停的夹菜,把个小碗都堆满了。 一圈儿的人都不动筷子了,睁大了眼睛瞧着这稀奇的一幕。蒋东升不去抢别人的吃,反倒会照顾人了?胖子顾辛忍不住扭头看了外面窗户一眼,天上没下红雨啊! 夏阳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吃了几口就饱了,端着小半碗汤慢慢的喝。 这在场的几位他都认识,上一世的时候就跟在蒋东升身边儿,尤其是甘越,对蒋东升死心塌地的,恨不得赴汤蹈火了都。胖子的态度模棱两可,对谁都热心照顾,严宇跟了霍明,最后也混出了名堂,外派去做官,回来就进中央的人选。 夏阳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坐在对面的霍明一眼,这位他也见过,当年混的风生水起,四九城里有名的霍爷。霍家原本是军界元老,到了霍明这儿去从了政,往后也证明了霍老爷子的远见,军队后来百万大裁军,霍家无损反升——他们霍家早就高举着改革的大旗站对了队伍,在京城这块地盘上扎稳了脚跟。霍家的长孙霍明,的确也是从政的料,不可小看。 但是夏阳也说不清霍明和蒋东升之间是敌是友。当初蒋东升得意的时候,这人明里暗里地就抢蒋东升的生意;蒋东升被蒋易安踩倒了,他更是往死里整蒋易安。 夏阳微微皱眉,他模糊记得蒋东升最困难的时候,曾经还把他放到霍明那边住了段日子,这么算起来,霍明应该是蒋东升的损友。两人瞧着明里不合,没准儿暗地里还有生意往来,合伙坑人,照着这二位的阴损劲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阳自己闷头想着,小口喝汤。那边几位互相交流自己知道的消息,谈的都是京城里时下最新的发展趋势。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可不是光吃饭玩儿的,随便抛出一个消息那都是外面花钱也买不到的。 尤其是霍明,霍家是大家族,人脉最广,消息也多,由北至南的都能伸出手儿去够几下子,这会儿正说到现在争议最多的鹏城。 胖子顾辛想了想,道:“我听说那里好像搞得不错……” “不错?水深火热才对吧。”严宇推了推眼镜,微微皱了皱眉,他们严家也是支持改革一说的,这会儿对鹏城格外关注。“那边不都给起了外号了么,你没看报纸上,那些人哭天抢地的喊什么把鹏城弄成了新社会的‘租界’。我看这事儿难办,看上面一直没有动作,怕是要拖一拖。” 霍明也讨论了几句,他言语里还是很看好鹏城那块地方,霍家也是改革派的,跟这几位交流起来倒是也不用忌讳什么。 蒋东升偶尔插一句嘴,多是问一句什么,他话不多,一句就问到点子上,也问到霍明最是犹豫的地方。霍明给蒋东升解释的时候,两个人还顺便探讨了一下,像是合伙儿做决定似的。 很快他们就说到一水之隔的香江,那边才是自由开放的市场,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夏阳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以前就不爱听这些,比较起来,他更喜欢自己在屋里写字画画,或者安静的读本书什么的。他上辈子最想做的职业就是毕业之后教书育人,他从学校里就被蒋东升扣下了,反倒是陈书青执着了若干年,最后当上了大学老师。 夏阳没留神一碗汤就喝光了,蒋东升在旁边瞅了一眼,拿过他的碗又盛了一碗,让他继续捧着喝。 霍明在那边气乐了,拿筷子敲了敲盘子边儿,“哎哎,蒋老二你听见没啊?我刚才说要不要一起在香江倒腾一手,你倒是给个准话啊。”这声蒋老二也就霍明敢叫,其他人没一个敢的,蒋东升家里那情况四九城里混得开的都知道,真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蒋东升哦了一声,没多大兴趣的样子,“香江那地儿,我没认识的人,而且我手里也没钱,不干。” 霍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语气重了点,“没钱?上回在老莫分的还不够?你都花哪儿了啊,也没瞅见你买汽车吧?” 最后一句有点冲了,旁边的胖子顾辛忙劝了几句,“自家兄弟,慢慢说,慢慢说,没准东哥是真有事儿给用了呢。” “我花光了,我拿钱去买了个消息,我要找一个人。”蒋东升给夏阳碗里夹了快鸽子肉,让他吃。“真没骗你,一分没剩下,我还跟着夏阳卖瓜子儿赚路费来着。” 夏阳被汤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 霍明眉毛都皱起来,“你还在找啊,那个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下回别这么冒失。我让雷子查了点东西,你知道送你去的车是谁的么,你以为张参谋就那么乐意顺道送你过去?” “是王家那边的人?”蒋东升也琢磨过来了,王家是蒋夫人的娘家,如今也提拔了不少。不过他立刻又嗤笑了句,“王家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招惹我,我那个后妈倒是差不多能做出这事儿来。” 霍明看了桌子上一眼,又要了两盘清淡的菜,他瞅着蒋东升点的那些个鹿肉鹿血汤鹿筋串儿就上火,“你这次去还是没找到吧?你就不担心,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套?你们家可还是有个不死心的‘蒋大少’呢!” “我在那边找到了点有用的消息,也没算白走一趟。”蒋东升想着他临走之前,的确是蒋易安给联系的张参谋,说是有车顺带可以过去。蒋东升自己先乐了,“你看,我平时拼了命的想出来,也出不去,这回倒是托蒋易安的福,还多呆了几天。” 一桌人都笑了。 桌上吃的最多的是蒋东升和甘越。蒋东升是筷子一直没停,边说边吃,没耽误事儿;甘越是肉食动物,吃的向来比别人多,他吃饭的时候不大说话,闷头吃饭,桌子上大半的食物都进了他肚皮。 霍明瞧着他们这二位吃肉,自己都有点胃疼了,这么多能消化的了么?他咳了一句,“你俩也注意点,这可都是大补的东西。” 胖子先会意过来,眨着眼睛笑嘻嘻道:“东哥,甘越,你俩吃的这也太补了,回去能扛得住吗?” 甘越还没转过弯来,蒋东升已经跟那边笑骂了几句,都是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在一块扯了几个带颜色的笑话,又哄笑起来。 夏阳一口咬在了碗沿上,他看了桌上那一桌子大补的东西,又看看蒋东升手边吐出的那堆骨头,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吃了那么多,那晚上…… 霍明看了一眼蒋东升身上的衣服,这个年纪都爱臭显摆,有身时髦的衣服可是挺有面子的事儿,他之前穿了个毛呢料子的军大衣,但是比起蒋东升现在穿的又差了些,蒋东升身上这衣服可是既漂亮又不打眼,合适着呢!“东子,这衣服哪儿弄的?给我也弄件穿穿呗!” 霍明一开口,旁边的几个小兄弟也纷纷提出了要求,“我也来一件,东哥哪儿淘换的啊,上次我姐去香江买的也没这个好看。” “东哥,我也要一件!贵点没事儿,就要这样的!” 蒋东升面上带着得意,把手里的骨头一丢,“想要这样的衣服?告诉你们,没有了……”夏阳在底下用脚踢了他一下,一双眼睛急切的看着他,这是多大的客户啊,做好了,那可就是连锁效应,这笔钱不能丢。 蒋东升生生让他踹地语调拐了个弯儿,一边琢磨着夏阳的意思,一边加了个疑问:“没有了……吧?”这不是单独给他做的吗,怎么还能给别人做啊。 夏阳犹豫了一下,再次肯定点头!有,只要给钱就有。 两人这边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的,旁边的人就有瞧出来事儿的了。 霍明看了看夏阳,“这衣服是他做的?” 夏阳没瞒着,看着霍明道:“这件衣服是我设计的,我和我妈一起制作完成的,如果霍哥你想要,我还可以再给你做一件,也可以由你亲自来定款式。” 霍明刚开始也就觉得夏阳是个小土包子,是蒋东升觉得好玩儿养几天的小宠物,这会儿倒是对夏阳多瞧了两眼,觉得这小孩挺不一般。他指了指夏阳身上穿的大衣,道:“我不要别的,就蒋东升身上穿的这件大衣,给我也来一件这样的行吗?” 夏阳点了点头,心跳微微加快了些,他第一次跟人谈生意手心有点冒汗,“可以,但是我需要一些布料和辅料,做衣服可不止有布就能缝起来,最好你能带我去纺织厂一类的地方看一看。” 国营纺织厂一般不对外批发布料,要是这次的买卖谈得来,就能顺着这几个人搞到一批布料。现在正是国家对私营管理由严到松的时候,不管什么布料,只要弄出来就能赚钱。他不止能赚出蒋东升搬出来住的房子钱,也是他捞一桶金的好时机。他得抓紧为夏妈妈治病攒钱,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的是潜在客户”篇: 夏阳(盯住不放):霍明霍明霍明霍明……顾辛顾辛顾辛顾辛……甘越甘越甘越甘越…… 蒋东升(不乐意):夏阳你在看什么啊? 夏阳(严肃):钱。 第29章 量身 霍明微微皱眉,“弄件衣服还这么麻烦啊!” 夏阳有点拿不准他是不是反悔了,略微给他解释了下,“这是定制衣服,跟普通的不一样,先按照你说的来设计,我画了图你觉得行才动手制作。还有我手工比较慢,你们要是一起做的话,可能还要等几天才能完成,而且我不能保证一模一样,得看你找得到什么样的面料才行。” 最后这一句带了点迟疑,听到霍明耳朵里就变了味道跟挑衅似的。霍明乐了,他觉得这小孩还挺有意思,说话一套一套的,“没问题啊,不就找点面料吗!胖子,给弄捆黑呢子布料送到你东哥家去,过几天咱们都有新衣服穿了。” 那边几个都兴奋了,胖子更是红光满面,拍着胸脯说立马搞定布料,“弄点布料有什么麻烦的,哥几个做衣服就干脆做好点!夏阳你刚才不是还说要点什么辅料,还要去纺织厂瞧瞧么,那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我姨妈那边能说得上话,明天我就带你去趟纺织厂。” 夏阳松了口气,他这目的算是达成了,“那我一会给你们量身,晚上就画设计图,你们先挑款式,等有了布料就能制作衣服了。” 几位坐着的都挺高兴的,“那感情好,哥几个就等着穿新衣服了啊!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夏阳认真算了下,这四套衣服可是打牌子的事儿不能马虎,认真做下来得用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能在二月初做完,你们过年穿上没问题。” 胖子顾辛美滋滋的道:“那太好了,我听宣传部的说今年可是要在大礼堂搞一个什么舞会,就定在2月初,要跳交谊舞呢!” 蒋东升觉得那几位坐着说话不腰疼,干活的可都是他们家夏阳。他在那边挨个点名,带着点不乐意道:“都得给钱啊,手工钱,一个都不能少!” 霍明那几个现在都放假了,在家里也呆着无聊,中午刚散了场,下午就提着点卤味都跑到蒋东升这边来了。反正蒋家现在没大人在,他们怎么胡闹都行。 夏阳回来先换了一身从家来带的行头,脖子上戴着软尺,手上是深蓝的套袖,一身略宽大的工作服,也是由夏师傅的车间服改的,瞧着像是个小裁缝。夏阳让那几位站好了,开始一个个的给他们量身,从肩宽到腰围,量地仔仔细细的。 蒋东升在那边看着夏阳忙活,嚼着卤味一脸的不甘愿。他打从瞧见夏阳脖子上的那根软尺就不是滋味,夏阳这是跟他来治病的么?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连行头都准备齐全了。 夏阳拿着软尺正在给甘越量身,甘越个子和蒋东升差不多高,就是比蒋东升壮些,胳膊老实地伸开了让夏阳给他量胸围。夏阳个子小,垫着脚尖才够得到,这么一量就跟主动去抱着甘越似的。 蒋东升往嘴里抛了个花生米咬得嘎吱作响,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几步走过去抢过夏阳手里的软尺,道:“瞧着挺有意思的,我试试。” 甘越老实伸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可下一刻就差点被勒地断了气,嗷了一声:“东哥,东哥,咳咳……太紧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夏阳软尺都要被蒋东升弄断了,心疼的不行,“还是我来吧,就差一个衣摆长度了。” 几个人被夏阳摆弄了半天,从来没这么听话过,让举手就举手,让蹲下就蹲下。瞧着夏阳把他们的尺寸一一记录到纸上,都挺好奇的,“这样就行了?” 夏阳摇了摇头,“这是最基本的,接下来是设计。”他又找了一张纸,坐下准备好了,抬头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对衣服的宽松程度有什么要求没有?平时喜欢穿什么样的,要立领还是翻领?” 那几位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略微想了想就比划着跟夏阳说了一通。霍明在里面算是比较洋气的,但是也仅限于一个大墨镜和宽肩膀的衣服,那时候穿这么一身已经很能吸引大家目光了。这几位得益于去年的时候看过一场皮尔卡丹的时装秀,虽说是跟在爷爷和父母身边一脸严肃的瞧着,但是对那些色彩鲜艳,造像别致的衣服也眼红不已。 霍明还在那比划呢,“肩膀要这么宽,唔,至少要这么宽才成,这样气派……” 夏阳边听边记录,抿了抿嘴,却也没说什么,能赚钱就好。那个时候的品味实在有点接受不了,不过幸好喇叭裤和留长发还要等一阵子才流行,要是这几位非要弄一身宽大肩膀的外套加一条上窄下宽的喇叭裤,夏阳真想一头撞在笔记本上。 夏阳详细写好了他们的提出的要求,很快就画了几个图样出来给他们看。夏阳以前没画过服装图,倒是学过素描,略微简略了点画出几个人物,动作姿势流畅,穿着的衣服也是按照那几位的要求来的。有几个实在过分的,夏阳忍不住给改了改,像是胖子顾辛那个,夏阳给他改了一身简单的外套,没做那么复杂的领子和袖子。 夏阳给顾辛解释了一下,“裁剪好了,这样的款式更显得人精神,你要的那些领子和四个方口袋什么的,这放在大衣上不合适……那是做中山装才用的。” 顾辛瞅了半天,也觉得夏阳改过的更显得大气,点头同意了,“那好,就按你这个来,不过一定要做好看点啊。” 夏阳应了一声,彻底松了口气,要是顾辛不肯改主意,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加上去恐怕真得砸招牌了。都定下来之后,夏阳这才去找蒋东升,小声跟他提了个要求,“我刚才看见楼梯底下有缝纫机,能搬出来用吗?” 蒋东升站起来去给夏阳搬缝纫机,还带着点不情愿,“我就知道,你一进门就打这缝纫机的主意了吧?你都瞧好几回了。” 缝纫机被搬到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机身上挂了些尘土,瞧着好些时候没用了。夏阳拿了块毛巾给清理干净了,又小心踩着试了试,还成,能转地动。 蒋东升靠过来,从后面伸了手也在缝纫机上摸了一下,指头尖上来回捻着那点灰尘,语气听着有点冷淡,“这屋子她常来打扫,照片儿都没忘记扫灰,怎么就这缝纫机忘了擦呢。”蒋夫人盯着这小楼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心思,明眼人都看的出。 夏阳调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蒋东升,拿过手中的那块毛巾给蒋东升也擦了一下手指,“脏。” 蒋东升身体震了一下,从后面靠过来抱住夏阳,低着头埋在夏阳肩膀上,只能听见他的喘气声,“这里是挺脏的。夏阳,要是我身上也不干净,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夏阳被他沉甸甸的压住了,心里也发沉,“别胡说。”他这辈子迟早是要报答蒋东升的,大不了看着他,不让他再陷进那个泥潭。 夏阳这个反应倒是让蒋东升失笑了声,“也对,你还这么小,什么也不懂。”他在后面抱着夏阳,贴在他耳朵上又问:“那,要是我是个疯子呢?你还乐意跟我一起吗?” 夏阳脸色有点变了,“你不是疯子。” 夏阳说的肯定,像是容不得别人来污蔑似的,蒋东升心里那阵怨气也消了些,他趴在夏阳肩膀上挨挨蹭蹭,又跟平常似的开起了玩笑。最后还问夏阳甘越摸的哪边,非要在夏阳脸上也摸了一下才算完。 夏阳被他闹了一阵,弄得脸都红了,吭哧了几声道:“缝纫机上带着针,你的手就在下边放着……” 蒋东升凑过耳朵去听,“嗯?” 夏阳垂着眼睛,说的一点都不含糊,“你要是再闹,我就踩下去,把你手钉在这儿。” 蒋东升立刻就收手了,他看了一眼缝纫机上那根闪着寒光的铁针,又看了看夏阳踩在镫子上的脚,这要是一脚下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夏阳这边调试缝纫机,给机器上机油还有要好一阵子,蒋东升觉得无聊,又不敢再闹他,摸了摸鼻子回客厅去了。 客厅那几位已经打起牌来了,旁边桌上堆放着买来的卤味,有吃有喝玩儿的挺高兴。 蒋东升心里不舒坦,他家夏阳在里头忙活,这一帮子使唤人干活的家伙倒是玩上了。他走过去,抬抬腿让胖子给腾了个地儿,也跟着坐下来,“多少的?” 那几位瞧见蒋东升来了立刻喊他一起玩,胖子手里的牌不好,趁机一把扔了,笑嘻嘻道:“东哥,多少我可都不敢跟,你手气好,打的也好,我那钱还留着从夏阳那买新衣服呢,输不起啊。” 霍明有点少爷脾气,凡事好争第一个,这会儿瞧见蒋东升穿得比自己好,就指着蒋东升身上那件衣服道:“那就赌你这件衣服,你敢不?” 蒋东升也不含糊,他把自己那件大衣脱下来往衣架上一挂,指了指道:“添点彩头,今天打牌谁赢了谁穿走,输了的给钱!” 那几位立刻来精神了,撸着袖子开始摸牌,憋足了劲儿想赢。 蒋东升一路通杀,从下午玩儿到后半夜,吃的那些补品可算是找到了用途,那真叫一个体力充沛。一晚上下来除了霍明还赢了几把之外,其他人输地差点要脱裤子了。一人脸上一个白纸条,画着乌龟王八,霍大少略微体面点,什么都没画,但是累的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一客厅睡地横七竖八的,蒋东升晃了晃膀子,把桌子上那些钱和粮票都揣兜里,哼着歌儿就走了。这点钱算是夏阳的额外劳务费,等着给夏阳买点吃的补补身体。又想起小孩喝牛奶喝的嘴边一圈儿白,忍不住想笑,他那时候挺想亲手给夏阳擦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抢饭碗篇: 蒋东升(最左):霍明你闪开! 霍明(中间):让你媳妇给做件衣服还推三阻四的,现在连这点东西都要抢!出息! 蒋东升(怒):老子就是不乐意了!你有出息,那你闪开啊! 霍明(怒):你够了啊,忍你很久了我跟你说,从小就看你不顺眼…… 胖子顾辛(最右):老大,你们慢慢谈,你们能不能让我先走啊,你们这事儿我一点都不想掺和,真的……TAT霍明、蒋东升:闭嘴!这章就你废话多! 胖子顾辛(埋头抽泣):好歹有我一个图,我都没露脸,我容易吗我。 第30章 的确良 屋里这帮人睡到近中午才起来,一闻见屋里饭菜的香味肚子都开始叫唤了,胖子顾辛先跑到厨房去瞅了一眼,一大锅的手擀面,上头飘着点白菜叶子,正咕嘟咕嘟地翻腾呢。 他皱了皱鼻子,又闻了一会,没错啊,就是这锅里边飘出来的香味儿,没见放多好的东西,可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霍明也过来看了一眼,肯定道:“这绝对不是蒋老二做的。”以前几个人被家里大人带着去军营,也跟着一起挖坑做饭来着,蒋东升做了一锅半黑半黄的米饭,那真是给猪吃,猪都不吃。 他们昨天晚上玩了大半宿,这会儿也饿了,霍明使唤甘越上去喊蒋东升一声,让他下来一起吃。 甘越咚咚咚的上楼去了,楼上好几间屋,一时也不知道蒋东升睡在哪里,正准备挨个敲门呢,就听见旁边一个房间里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夏阳就黑着脸走出来了。夏阳看了甘越一眼,淡淡道:“他醒了。” 甘越有点被震住了,夏阳刚才那样他都不敢去惹,推门再看进去,里面的床上果然躺着蒋东升,正在那穿裤子呢。 蒋东升鼻子上一个红色的手印子,像是刚打上去的,看见甘越进来也不避讳,“吃饭了是吧?我知道了,刚才夏阳喊我了,走走,再不下去都让那帮孙子抢光了!” 楼下几个人一人拿着一个大碗正吃的香呢,锅里也就还有点面汤了。蒋东升和甘越来晚了,只弄到点锅底。蒋东升端着自己的那半碗面汤,心里特不平衡,一直往夏阳那边瞅。他觉得夏小阳这是报复,不就是早上没睡醒不小心摸了几下,亲了一口么。 夏阳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迟疑了一下就把自己那碗还没动过筷子的推给蒋东升,道:“我不小心做少了,你先吃我的,我再去煮点。” 蒋东升喜滋滋的接过夏阳的碗,慢条斯理的吃着,一抬眼就能瞧见夏阳在厨房里忙活。就那么点面粉,放在夏阳手里揉一会就成了劲道的面团,旁边的锅里已经煮好了水,带起些白雾似的水蒸气,蒋东升心里都暖了几分。 这几位昨天大鱼大肉的吃了一顿,这会儿吃点清淡的胃里也舒服不少。 霍明把碗筷放下,还跟蒋东升开了一句玩笑,“你算是捡着大便宜了,认的这个弟弟又能做衣服又能做饭的,真不赖。” 蒋东升面上挺得意,几口把碗里的面条吃干净了,又回头嘱咐胖子,“顾辛,今儿下午有空就给你姨妈打个电话,咱们赶紧去趟纺织厂,我记得北城区就有一个吧?。” 胖子顾辛答应了一声,笑呵呵道:“东哥你放心吧,你不说我也忘不了,我这还惦记着穿新衣服呢。” 顾辛办事利落,一个电话就搞定了。顾辛姨妈是京城计委的,跟北城区打了个招呼就让他们过去了。霍明他们有事要忙,也没再跟过去,把弄布料的事儿全部交给顾辛来处理。顾辛拍着胸脯保证了,甭管夏阳要什么布料辅料的,他都包了。 估计是在电话里没说清楚,等顾辛他们到了之后,北城区二轻局的局长,国营化纤毛纺织厂的党委书记、厂长都在那等着了,还以为是上头派下来的大笔买卖。 二轻局的局长认识顾辛,走上去跟他打了招呼,顾辛笑呵呵的喊了一声李叔叔,让局长脸上也带了笑意。他的职位跟顾家那几位可没法比,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人顾家少爷能喊他一声叔叔,甭管怎么样,这都是卖他一个面子了。 顾辛跟他介绍了后面的几个人,李局长笑着一一上去握手,他在京城混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顾辛带来的这几个都是世界子弟。虽然其中那个最小的叫夏阳的男孩他没听说过,但是也看得出跟普通小孩不一样,也就额外多瞧了几眼。 “李叔叔真对不住,我没想到惊动了这么多人,我们就是自己进去转转,瞧瞧就成了。”顾辛给李局长解释了下,“用不了多少布料,弄点黑呢子料就够了。” 李局长想了想,道:“那好,我找个人陪你们一起进去,你们慢慢看。” 国营化纤毛纺织厂的厂长给找了一位技术人员,还有一位熟悉厂子情况的主任,让他们陪着一起进去。那几位也不知道前面走着的这几个男孩什么身份,不过厂长都再三叮嘱了要好好招待好,他们也不敢小看。 厂区很大,化纤厂区和毛纺织厂区是分开的,十几排的宽大厂房整齐分布,占了不小的面积。夏阳看了一会,觉得这里挺眼熟,最后还是看到院中那一棵粗壮的古槐,这才想起来。这片厂区几年后就拆迁了,搬到了郊区,这块地先是批给学校做校区,后来不知怎么又拖延下来,又改建成了商业区。 那时候蒋东升事业刚有几分起色,非要带着他去买字画,不知怎么的又跑来这里买了十几身的衣服,还差点被陈书青看到。他那时候年轻脸皮薄,不愿被陈书青瞧见,匆匆跑到外面去了。蒋东升找到天黑才从那棵古槐下面找到他,气得火冒三丈,一脚踢翻了所有的购物袋,还往树上踹了两脚,他也倔,梗着脖子不躲,落了一头一肩膀的树叶子…… 随行的主任瞧见他们站在厂房的门口,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进去参观一下,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口罩递给他们,道:“里面灰尘大,戴着这个吧。” 胖子顾辛听着里面的机器轰隆隆作响,一时也有点疑惑了,一边接过口罩,一边问夏阳,“我们还要进这里面看?” 夏阳摇了摇头,他现在对生产车间兴趣不大,便要求去存放面料的库房瞧一瞧。主任和技术人员有求必应,带着他们去了库房,连开了几间,让他们挨个进去参观,技术人员还在后边跟他们具体说了面料的特点,用的是多少股线的。 蒋东升拿过夏阳手里的口罩给他戴上,又顺了一把小孩的头发,道:“戴好了,库房里面灰尘也多。” 夏阳大半张脸遮在口罩下面,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又去跟技术人员提问去了。 这排最后两个库房里放着的是积压了的面料,清一色的都是的确良。技术人员给解释了一下,说这批的确良布料原本是8月份按指标赶工出来的,但是机器出了问题,大半的的确良布料印染的花色出了偏差,“我们又紧赶慢赶的弄了一批的确良出来,唉,就是这些可惜了,目前还没想好解决的办法,正跟上面领导汇报呢。” 技术人员说完叹了口气,连一路跟着的主任脸色也有些发愁。那个时候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大家普遍的都没什么私心,觉得让国家受到损失有些内疚。 夏阳过去仔细看了那些布料,白色的确良布料上带着少数黄褐色的斑点,而花色和条纹的布料摞放在一起,能明显看出印染的问题,他伸过手在上面摸了下,面料本身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库房里的布料都是放在木架子上保存,防潮隔湿,两个仓库的分量可是不少,这让夏阳心动了一下。 蒋东升看不出什么门道,在他眼里这些布料都差不多一个样,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夏阳要看,他就在一边等着,难得的好脾气。 蒋东升不吭声,顾辛也不说话,笑呵呵的等夏阳看过一遍,然后才去找他们要用的那些黑呢子布料。这里的黑呢子面料明显要比外面供应的好一些,夏阳试了试手感,“这个做大衣挺不错。” 他这话一说就算是拍板了,顾辛顿时也瞅着那匹乌黑的料子顺眼起来,笑道:“那就它了!” 胖子手脚利落,蒋东升带着夏阳前脚刚到家,他后脚就给送布料来了。一整捆没拆开的黑呢子布料,就是刚才夏阳选中的那个,这料子也比蒋东升那件用的好,带着点光泽,手感也柔软些。 顾辛留下布料就走了,说不耽误夏阳开工,就是再三叮嘱夏阳把他那件做得显瘦点,胖子说的时候还有点腼腆,两只手来回搓着:“那什么,年前大礼堂参加舞会的人里,可有不少小姑娘呢!哥也想玉树临风一把……” 玉树临风可不是全凭衣服就能衬托出来的,夏阳勉强点头答应给他做得显瘦点,这就让顾辛很高兴了。 小楼里就剩下夏阳和蒋东升,空荡荡的房子走路都带回声儿。蒋东升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瞧夏阳忙活,看着小孩一趟趟的来回跑,又拿剪刀又拆布料的,踏踏踏的脚步声让屋里显得不那么冷清了,一时嘴角也跟着向上翘了下。 屋里热,夏阳的棉鞋早就脱了放门口了,这会儿正穿着蒋东升的单鞋。这鞋子太大,夏阳走路都不利索,半拖半扛着那捆布料走的时候都差点被绊倒。 蒋东升过去给他扛起来放到一楼那个有缝纫机的房间去,别说,这么一捆布料还真的挺沉。 夏阳脖子上挂着米尺跟在他后面走,见蒋东升给他摆好了布料,便专心裁布去了。 他刚才已经按照那几个人的身材打好了纸板,这会儿布料多,用粉笔比着在布料上画出形状,一丝不苟的开始剪裁。冬天的衣服没那么贴身,霍明他们几个人身高又差不多,就是胖子的需要尺寸放宽,他手头归纳出的两个纸板足够用了。 夏阳上一世的时候为了哄夏妈妈高兴,跟着她学习过一段时间家传手艺。医生说心脏病人要哄着,说话也要细声慢气的,最重要的是不能伤心。夏阳便想尽了一切法子让他妈高兴,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 也正是最后学的这一门手艺,现在帮了大忙。夏阳在心里叹了口气,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个时候,他那满腹诗书还真顶不了一个白面馒头。 蒋东升自己在客厅里呆着没意思,就搬了椅子过来瞧夏阳干活。他知道夏阳会针线,但是没想到夏阳还会用缝纫机,等瞧见夏阳似模似样的踩了几下缝纫机的时候,才笑着问了一句,“你还会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邮寄回去让阿姨给你做呢!” “来回邮寄就得一个月,太耽误时间了。”夏阳把线调整好,因为布料是黑色的,一卷黑线也就足够用了。“而且我妈身体不好,不能让她太累了。” 蒋东升点了点头,他前段日子在夏阳家也瞧出夏阳有多照顾他妈妈,难怪他这么小就会这么多活计。“那要不去请个人来做吧?” 夏阳摆好了布料,头也没抬,“请人要花钱。” 蒋东升哦了一声,趴在椅子背上跟夏阳说话,“你以前常做?看着挺熟练的。” “以前常看着我妈做,看多了,就学会了。”夏阳认真的对齐两片布料,沿着之前用粉笔画出的缝合线认真缝制。“做这个也没什么难的,背几个公式套用上去就行了。” 蒋东升一张脸都皱起来,“做个衣服还背公式啊?”他不爱学习,听见什么公式啊语法的就头疼。 夏阳看了他一眼,嘴角带了点笑意,也没回他。蒋东升琢磨过味来,凑近了点道:“你唬我的吧?” “没有,真是这样,要做衬衣的话,领子和袖子都得仔细地打版,还得画图呢!其实跟数学差不多……”夏阳说话功夫已经将衣服的前片做好了,又拿过一只袖笼放在一边,准备链接起来。“这又不是做旗袍,没什么难的。这样的衣服打出版来,多做几件就熟练了,谁都能做好。” 蒋东升瞥了一眼那一捆布料,这回弄的可有点多了,四个人一人一身,也得费不小的功夫,“那这些你别做了,你不是有版么?咱们花钱雇人做完得了。我瞧着这些布料还能做不少,到时候多做几件,卖出去,连人工费都能赚回来。” 夏阳踩缝纫机的动作停了一下,他又想起了国营纺织厂库房里放着的那些半废的布料。如果那些布料能弄到手,赚的可比这多多了。 现在的确良是国内最火的面料,买布又还要凭票购买,能弄到点的确良绝对能赚钱。虽说那些布料染色出了问题,但也有办法处理,在制版上多下点功夫,拼凑好了便能遮掩过去。而且最主要的是,的确良现在是拿钱也买不到的东西,没指标,国营大厂根本不对外提供,但是今天看到的这些因为一些原因,恰恰就是“指标之外”的。 “我们合伙做个生意怎么样?”夏阳想了一会,干脆放下手里正在忙的活转过头去看着蒋东升。“库房里面的那些半废的布料你也看见了吧?我们买一些过来,做成衣服卖怎么样?我会打板,到时候再雇几个人专门缝纫,如果顺利的话,等过段时间就能卖了……” 蒋东升觉得夏阳谈生意的模样挺有意思,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那你准备做什么衣服卖啊?” 夏阳看了看他,小心道:“你觉得衬衣怎么样?我看到那边有好多白色的确良布料,可以做男士衬衣,印花的就做女士衬衣。那些印染不对的地方可以裁掉重新拼接一下,我看了的,并没有太多的地方印坏……” 蒋东升伸手去捏夏阳的鼻子,让他最后几个字说出来都带了鼻音,“我说你白天怎么赖在那个库房不肯出来了,原来早就看上了。” “你帮不帮吧?”夏阳被捏着鼻子说的含糊不清,他不敢说从给这几个人做衣服起就有这个心思,一时心虚,说的话也比平时软了几分。 蒋东升松开夏阳被捏得发红的小鼻子,道:“这事儿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好好准备一下,真要做起来恐怕得用一两个月的时间,你今年过年回家就有点麻烦了……”他看了夏阳一眼,似乎在等夏阳的回答。 夏阳略迟疑了一下,就道:“那我一会给家里发个电报,就说我过年不回去了。” 蒋东升得了夏阳这个保证也满意起来,当下就答应和夏阳合伙做衣服。不过眼珠子一转又开始逗弄起夏阳来,“喂,我说你今天刚顾着看那破布料了吧?你想想你忘了什么。” 夏阳愣了下,他忘什么了? 蒋东升拿手指头圈起来比划了一下,哼哼道:“你都忘了要扣子了,你昨天不是念叨着要什么辅料吗?” 夏阳眨了眨眼,他真给忘了,就记住那些的确良布料了。 蒋东升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眼里带着点得意,道:“没事,明天再带你过去找吧。还有你要的那些布料,我一起给你弄出来。” 夏阳眼里亮了一下,道:“那明天我们先去租个四合院,直接挑个好的,我有预感,我们这次能赚大钱,如果赚了钱我们就把那里买下来,以后你搬出来就可以住了……”他没做过买卖,这件事在他眼里很简单,他觉得有了布料,租个四合院当手工小作坊,等做好了衣服就能拿出去卖钱了。 蒋东升嘴角上挑了下,照着小孩额头弹了一记,“那你可得努力赚钱,先说好了,我只住大房子啊。” 夏阳当真皱眉算起来,现在的房价不太高,如果做完这批的确良衬衣,在京城买个四合院还是可以负担的起的,但是蒋东升要大房子,那价钱就要贵上很多了…… 蒋东升其实听他这么说几句也就知足了,心情格外的好,从夏阳那小房间出来便去了客厅打电话。他之前和霍明那帮人一起倒腾了阵子,分了不少,他的钱都花光了,霍明那边肯定有闲钱,这会儿打电话过去找他借点本钱。 霍明在电话那边倒是有点惊讶,“怎么看上批印坏了的布料?要不换一批吧,这些虽然好弄出来,但是不能用了吧?你要是手头紧张,我再多借你点就成……” “不用,这些都是夏阳的,钱也算是借给他的。”蒋东升想了想,又道,“还得再麻烦你一件事儿。这些做成衣服恐怕也不好在当地拿出来,太扎眼了,最近可是有人拼命打我家老爷子的小报告……你在沪市有人么?要不弄到那边去卖吧。” “成,我给你找车,到时候运出去卖就是了。我还说今儿下午你嘴巴那么严实死活不答应,原来是为老爷子考虑呢?”霍明在电话那边笑了,“你这点算什么事儿啊,没违规没违纪的,孙家那几个才真是乱来,最近快要人事变动了,要小心也是他们小心……” 蒋东升又跟他聊了几句,才挂了。蒋老和霍老是老战友,两家交情一直不错,蒋东升和霍明俩人又都在爷爷膝下长大,算是从小就混到大的。俩人平日里看着磕磕碰碰互相瞧不惯,可到了真事儿上托付个什么,还是值得信任的。 蒋东升挂了电话进去找夏阳,夏阳还在那埋头干活,人都要埋进布料堆里去了。自从蒋东升答应帮忙弄些布料,夏阳可是干劲十足,这都恨不得加班加点提早完成任务了。 蒋东升不乐意了,怎么他刚才打了这么半天电话,夏阳还在弄那个破袖子啊?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晚上快十一点了。他也不跟夏阳解释,扛起来就往楼上走,“该睡觉了。” 夏阳手里还抓着一块布料,他被蒋东升抱的太高,出房间的时候差点让门框磕着脑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然后让你自己走回去,继续熬夜做那件破衣服?”蒋东升哼哼了一声,一点放开的意思都没有。“小孩晚上九点就该睡觉了,还得每天做眼保健操呢,哎,我说你今天为革命做眼保健操了吗?” “蒋东升你别闹,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你自己睡……”路过楼梯拐角,夏阳往那边瞥了一眼,照片已经被蒋夫人带走了,只剩下那个小桌子,看着还是渗人。蒋东升也不吭声了,夏阳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抱住蒋东升,“算了,一起睡就一起睡吧。” 蒋东升脚步又快了几分,进了房间还在那跟夏阳再三申诉,“你说的啊,不许再打我脸。” 夏阳坐在床边脱外套,听见他说也忍不住反驳了一句,“那你也老实点,不许再乱亲。” “我那不是没睡醒吗?我哪儿管得住我自己……哎,我白天亲你哪了?”蒋东升脱了衣服开始往被窝里钻,夏阳被他挤到里面,手脚都伸不开。他手不老实,在夏阳脸上捏了几下,笑道:“这里?还是这里?” 夏阳把脸扭到一边,不吭声。 蒋东升看着他露出来的小半张侧脸,带着几分倔强和傲气的小模样,最后目光落在夏阳的嘴角上。他记得前几天,他亲过一回,那里很软,滋味跟别处不一样。手指落在唇角,碰了下,道:“亲这里了?” “别闹了。”夏阳躲了下,眼里有点慌乱。“……你哪都没亲到。” “没亲到你还打我一巴掌?”蒋东升把手指收回来,一脸的不乐意,他这亏也吃的太不划算了啊。“不成,我不干,得补上!” 蒋东升按着夏阳半真半假的在床上扑腾了一阵,终于把怀里抱着的那位惹恼了,反手给了他一下子。蒋少心满意足的得了个巴掌,抱着小孩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默默陈述):听说我早上还没亲到,你就打了我一巴掌。 夏阳:…… 蒋东升(瞥一眼媳妇):我没亲到你就打我一巴掌…… 夏阳(恼怒):你闭嘴,早晚打你都打对了 第31章 海棠果 蒋东升找了人去给他们参谋着租四合院,因为要租又宽敞又明亮的大宅院,连打听了几日都没有消息。蒋东升等的无聊,又不乐意瞧夏阳眉头埋头干活,干脆提议先去一趟国营化纤毛纺织厂,把那些的确良布料订下来。 “你不是一直念叨吗?我帮你联系好了,一会我们去厂里办个手续就成了。”蒋东升给夏阳脑袋上扣上帽子,自己的也戴好,发现小孩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兴。又问道,“怎么了?又不喜欢了?” 那些布料夏阳是真看中了,但是他也有顾虑的地方,“你问价格了吗?多少钱?” 蒋东升把那件跟夏阳一样的黑呢子大衣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道:“顾辛给办的,说是给低价,好像一尺四、五角钱吧,那些是瑕疵品,本来就不贵。” 的确良现在属于金贵布料,正常市价是一块钱一尺,就算是瑕疵品,蒋东升说的这个价格也不高,只是,他身上的钱不够了。夏阳手往衣服兜里伸了伸,那里可只有从家里带来的几十元钱,连人家架子上放着的一捆都买不来。 夏阳抬头看了看蒋东升,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那家伙塞了一个黑色的漆皮公文包过来,里头沉甸甸的。夏阳打开一看,里头放着的是一摞摞小砖头似的大团结,“这是哪儿来的?” 蒋东升伸手从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纸条来,“哦,你不是没钱吗?我替你跟霍明他们借的。你看,这是霍明写好的条子,上面写清楚了这笔钱都是夏阳一个人借的……” 纸条上的字体龙飞凤舞,虽然潦草,但是也能瞧得出一点悉心栽培过的样子。夏阳对蒋东升的字体再熟悉不过,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假造的,霍明可不会写出这样“狂”的字儿。 蒋东升还在那边跟夏阳接着说,低着头的模样透着几分认真,“所以这笔钱现在都属于你,到时候你赚了钱自己收着就行……” 夏阳拿着纸条看了一会,又拿去桌上铺平放好了,认认真真的在右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借款人夏阳。 蒋东升有点尴尬,“不用这么麻烦,这纸条上都已经写好了,你到时候赚了钱还上就行。” 夏阳把上面的钢笔墨迹吹干了,叠成四折,贴身放进口袋里,“这笔账,我会尽快还上。”纸条放在口袋里沉甸甸的,他和蒋东升之间的账本恐怕已经越算越乱,账也越滚越多了。 两人先去了国营化纤毛纺织厂,夏阳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些的确良布料没有人抢——这年头布料只给计划内的单位,人计划内单位可不要瑕疵品! 夏阳手里提着一公文包的现金,如今也有底气了,可是在听到蒋东升说要一口气把两个仓库的布料都订下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这些布料,我都能要?”夏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蒋东升挑了挑眉毛,他这几天可不是白忙活的。“除非你不乐意做了。” 夏阳哪舍得放弃,他知道这批布料的价值,如果做好了,他赚钱的计划可不止能提前一两年了,这是往前迈了好大一步啊。夏阳招手让蒋东升低下头来,趴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 蒋东升低头听了一会就乐了,照着夏阳脑袋上揉了一把,“没事,对我没影响,对我家里也没什么影响。” 夏阳彻底放心了,他手里也有资金,便跟着去仓库查验布料,最后核对一遍数量。 接待他们的还是纺织厂的主任和那位技术人员,他们刚接到上级的批示,表示这批积压的布料可以低价出售,一时心里也松了口气,虽说是按低价卖出去,好歹也为国家追回了些损失。他们可是一直担心着呢,年底这些布料没法处理,上头可要处理他们了。 夏阳跟着他们一路去了仓库,这次是认认真真的查货,这些布料可都归了夏阳,小老板挨个架子翻看毫不含糊。 蒋东升在一边给他搬着那些布料掀开了让他揪扯出一点布料边沿来看,这玩意儿太沉,夏阳那小胳膊可撑不起来。第一个仓库的布料没什么大问题,双幅面儿,二尺七的宽幅,除了有些轻微瑕疵看不出其他的毛病。 可问题出就出在了第二个仓库。那天夏阳看的匆忙,并没有发现这个仓库压在下面的布料有严重瑕疵,如今翻看起来,让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第二个仓库绝大部分都是白色的确良布料,是用作衬衫的好料子,可上面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些黑色斑点,还有一些看起来像苍蝇腿儿一样的痕迹,实在碍眼。越到后面,斑点越多,都快印成“花”布了。 “上面压着的这些还勉强能用,但是后面的……”夏阳皱着眉头看了技术人员一眼,他没有把话说完,对方已经明白过来。 技术人员也有些为难,“我们的机器太旧了,期间修了一次,还以为能好呢,结果勉强开起来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布料质量还是好的,就是这颜色上是很难看。” 人家认错认的彻底,夏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些原本就是瑕疵品。 蒋东升也瞧出这些不好来了,他放下手中托着的布料捆子,拍了拍手道:“夏阳,现在反悔还行啊,要不我给你退了吧?”霍明昨天还说要用好布料,虽然比折腾这些半废的料子麻烦些,但也比夏阳站在这眉头拧成个川字强。 他这话说完,不止夏阳,连旁边的纺织厂主任脸色也变了,他们可是刚接到上级要求啊,虽说是按低价卖的布料,但好歹也为国家追回了些损失,这怎么能转眼就不要了? 主任上前一步道:“这个仓库的布料我们可以再便宜些,瑕疵太严重,积压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去跟上面打个批条,看能不能按照人造棉的价格低价处理给你们,九分钱一尺怎么样?” 夏阳看向这批布料的目光立刻变了,九分钱?九分钱跟白捡的有什么区别!这年头就是那些不要布票零卖的那点布头都要一毛一尺呢!虽然是瑕疵品,但这也是的确良啊。 夏阳这次想都没想,立刻同意了:“好,那我们合同修改一下,尽快办理吧。” 主任也放心了,笑着道:“好好好,那我这就去弄手续和合同,你不是还要去看辅料什么的吗?正好前一阵子线纺厂送来一些样品,你可以去看看!” 主任安排了技术人员陪着夏阳他们过去,因为线纺厂是下属单位,有的时候要送些样品来让这边看,不过厂里大家事情忙,好多年下来都把东西扔在那边隔段时间才去看。 夏阳跟着那个技术人员一起进去看了一会,也就是一点针头线脑的东西,又问道,“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辅料?像是布衬、纸衬,或者拉链扣子什么的?” 服装的辅料比较复杂,不过这年头说的辅料不过是线和扣子罢了,还没以后那么多的花样。技术人员想了想,又带着夏阳他们去了略微偏点的一个仓库前头,道:“你说的这些辅料好像也有点,我记得前几年小厂里好像送来了一大包样品,乱七八糟的,我们工作也忙,还没来得及看呢。” 门一打开就扑腾出一阵灰尘,呛得几个人都咳嗽起来,蒋东升在一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可真是有段时间‘没来得及看’了啊……” 技术人员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个、这个是我们工作的疏忽。” 里面放了半仓库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平时用不太上的,还有两台半旧的机器也给扔在里面了,像个杂货铺似的。靠墙放着的几个大麻袋,里面都是些还没拆开的厚塑料布,包着扣子之类的东西。 夏阳匆匆看了一眼,道:“这个你们卖吗?”衣服的款式做好了,小细节也能提高档次,这些蒙了灰尘的小玩意儿在这里是废物,但是换个地方能派上大用场。 技术人员想了想,道:“那我去请示一下我们主任,这个我说了也不算。” 请示下来的结果十分令人满意,厂里怕夏阳嫌弃那批布料瑕疵太多不要了,硬是给搭上他看中的那些零碎辅料一起送给他了。反正放在厂子里也没用,不如顺水推舟,赶紧把积压的那些布料卖出去才好。 夏阳以为付款是付全款,还在等人家财务清算总共有多少,蒋东升看了他一眼,笑着上去给他办理好了。等一会从财务室出来的时候公文包里还剩下半袋子钞票,让夏阳很是费解。 夏阳提着包几步追上他,犹豫道:“咱们的钱应该不太够吧?我刚才算了,就算把包里这些全加起来好像也不够一次付清的……” 蒋东升照着他脑袋弹了一下,笑道:“不用一次付清,咱们先付定金。这些都是存货,也没人抢你的,放在这占用他们的库房正好。订下之后你先去租房子,把工人请好了再慢慢来取布料,只要半年把厂子里的余款结清就成了。”他看了夏阳一眼,又道,“再说了,要是把钱都付货款了,你租房子、请人又该转不动了。” 夏阳没做过生意,这回是蒋东升给他上了一课,他觉得衣兜里那张借条越发沉重了,原本是想还债,现在反倒是越欠越多。蒋东升没他想的那样不中用,这个人从小就精明着呢! 夏阳看了他一眼,那家伙大约是在厂子里呆了一会闷着了,一出门就伸了个懒腰,没个正经样子。 这样的家伙,怎么当年遇到他的时候,只会一味用强呢?夏阳心里嘀咕了一句,脸色也有点不太好了,当年蒋东升干的缺德事儿太多,基本上是他怎么不乐意蒋东升就怎么干。 夏阳这边刚订好布料,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找四合院的人也来信了。来的人叫老马,是本地通,经常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消息活络。蒋东升这次要租房子要的挺着急,老马连跑了几天才算是找到一处,饭也顾不上吃就来报信了。 老马最后在二环给他们找了一处三进的宅院,青砖灰瓦,坐北朝南。宅院里面有平廊连着后院,前中后三处院子都宽敞,光线也充足,最难得是这里房屋和游廊都保存的相当齐全,除了一进门的影壁被砸断了个角,其他的没什么妨碍,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老马这会儿正带着蒋东升他们去看宅院,一边推开黑油大门,一边道:“比这再大的四合院是租不到了,早年间的王府啊什么的是大,但现在都改成机关和幼儿园了。周围位置好,又敞亮的我都挨个瞧了,就这个整齐些,您要的又急,恐怕别处收拾上一两个月也等不了,而且这里旁边也没住人,清静着呢……” 蒋东升对房子没什么意见,低头去问夏阳,“怎么样?” 夏阳点了点头,他正瞧着中院里那棵粗大的白海棠树,他记得夏志飞前段时间还问他海棠果是什么滋味,等秋天这棵树结了果子,那个小馋猫倒是能吃得饱饱的了。“我们先把这个院子收拾一下吧,我想住在这儿。” 蒋东升立刻就答应了,他过去跟老马询问价格,老马也是想在中间赚点零碎介绍费,立刻道:“十块钱一个月!” 这回连夏阳都转过头来看他了,“这么大个宅子十块钱一个月?” 老马伸手在中院比划了一下,笑呵呵道:“是啊,就您挑的这院子排列的最好,您也别嫌它贵,这可是老户人家讲究的风水!您抬头看一下,瞧见那蝙蝠花纹了没?那是‘抬头见福’呢……” 蒋东升打断他,也皱起眉头,“我是问你这三进全租下来多少,没问你租一个院儿!”这点够干什么的,夏阳那些布料弄来就快占满了。 老马也愣了,这年头大家都在想办法填饱肚皮了,一般人哪有闲得发慌跑来租这么大一个三进宅子的?他还以为是什么读书的学生,想要个清静的地方学习,废了好半天劲儿才找到的,生怕人嫌十块钱贵呢! 老马想了想,立刻又道:“真对不住,我没想到您都要租下来,要不这样……我回去问问那个房主?” 蒋东升哼了一声,道:“这次可别问错了啊,这三进的四合院我都租下来,租的时间也不短,一两年呢……”他偷偷看了夏阳一眼,瞧见夏阳又去看那棵海棠树没发现他私自做了主,赶忙道,“反正你回去好好问清楚,我瞧着这里面也有点家具,问问房主,干脆一起租给我们得了。” 老马答应了一声,出去骑上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乐悠悠的走了,这么大的院子租上一两年可是一笔大买卖,如果成了,他能落不少好处费呢! 小院里安静下来,回廊上略微高些,夏阳站在那看了好半天海棠树,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蒋东升在一边看着,想过去,又怕打扰他,小孩头头发有点长了,微微扬起头来便有些发丝垂落耳边,冻得红彤彤的小耳朵真想让人捏一下。 夏阳看了一会海棠树,又回过头来笑着问了一句,“哎,你说这个秋天得结不少海棠果儿吧?就是不知道是酸的还是甜的……” 蒋东升喉结滚动两下,说的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甜……的吧?” 阳光照在夏阳的小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暖意,眉眼精致,模样真是漂亮极了。蒋东升只觉得这个时候的夏阳也很“甜”,那么他想要的果子一定也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果实也快成熟了,你吃嘛?篇: 蒋东升:夏阳,香蕉也挺甜的你吃吗…… 夏阳:不了,谢谢。 蒋东升(试探):那什么,我的香蕉你也不吃……快熟了,你尝尝? 夏阳(抽打):……你够了! 第32章 牵手 老马第二次打听回来,却是把房主也一起带来了。 房主是个中年男人,名叫贾六子,生了一副黑瘦模样,双手指甲缝隙里还带着些泥土,瞧着并不像拥有这么好的宅子的人。贾六子和老马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了一会,瞧见两个男孩从汽车上下来,心里就有点哆嗦,偷偷拽着老马的袖子跟他嘀咕了一句。 老马把袖子扯回来,瞪了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呢,国家都把房子还给你了,你往外租又怕个啥!” 蒋东升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觉得有点不对劲,“哎,老马,你过来一下!你们这房子是正经来路吗?我们租下来不会又折腾出什么麻烦事儿吧?” 老马带着贾六子忙上前几步,道:“不能,不能,我正想跟您说呢,这是房主贾六,昨儿不是说要三进的宅子都租下来吗,我就把他给叫来了!这房子现在的户主就是贾六,他家就他一个人,还没娶媳妇呢,他一人说了算,一点儿都不麻烦!” 贾六子是个老实人,在一边磕磕巴巴的给蒋东升他们讲了这套三进四合院的来历。 原来贾六子家里早先有个叔伯爷爷,是京城里有名的玩儿家,最爱的就是收藏个古董字画,老头攒了一辈子,日本人进城都没让沾着一丝一毫,可偏偏六几年的时候遭了难。那会儿因为家里这些个古董玩意儿,可没少挨批斗,家里的宅院被没收了,古董也都被没收拉走了,老爷子又急又气的没几天就咽气儿了。 这还不算完,家里人挨个被红小兵们揪着出去批斗游街,儿子也给斗死了,因着媳妇还没子嗣,便匆匆脱离了关系改嫁了,这一家子算是彻底败落了。等到后来平反,国家把贾家的宅子和古董还给他们个人,但是那时候老贾家都找不到一个男丁了,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远方亲戚贾六,便按在了他的户上。 贾六子原本是近郊的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能平白得这么大一个四合院。他第一的反应不是喜,反而是忧。他叔伯爷爷家当年可就是被这宅子和古董害死的,虽说如今太平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抓起来批斗呢!贾六子拿到房子没敢吭声,生怕周围的人知道要“举报”他,他是怕了。 老马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在犹豫,不过都穷了大半辈子连媳妇都没娶呢,一听说租个院子能拿些个钱,也就同意了。但是蒋东升他们一来,贾六子的腿肚子就又开始抽筋儿了,他还是有点担心害怕。 贾六子说话不太利索,讲了大半天才讲明白,完了还比划了一下屋里的那些家具,道:“那都是政府给送回来的,我也没瞧,就是小时候听我叔伯爷爷说过这些是什么梨木做的……”他看了蒋东升一眼,觉得这男孩长得高大,穿的也时髦,也就更添了几分小心。“我没拿过这屋里一点东西,政府送来的时候,还有个册子呢,估计也是不能拿走的吧?反正您要用就留下,不用就挪到旁屋里去就成。” 当初归还古董的时候,政府特意来人按照当初收缴的清单上一一核对了一遍,都按照原样给放回去了,贾六子不懂,等人走了他也没敢碰。这大宅子在他眼里可不太吉利,还是村里那个破旧的老房子睡得踏实。 夏阳听到他说完也明白了,这两年虽说是宽松点了,但是人们对早些年的记忆深刻,这些古董字画更是巴不得赶紧出手的烫手山芋。以前批斗古玩店的,可是按封资修狠狠地斗,贾六子大字不识,却亲眼见过叔伯爷爷家死的时候,平白得了这些难怪会害怕了。 老马瞧见他们不吭声,也跟着劝了两句,“其实这些都是好东西,既然都还回来了,应该也不会再闹出别的事儿……吧?”他看了蒋东升一眼,一时不敢当着他的面儿打包票。谁也吃不准这两年上头什么天气,报纸上可还是又红又专呢! 蒋东升在蒋老身边呆的久了,也能看出些东西的好坏,不过这会儿他对那些古董还没多大的心思,只想着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了。夏阳都想好了秋天捡海棠果儿吃了,这房子甭管什么问题,他都得拿下啊,“没有什么户头上的纠纷就成,租这个房子住也就是图个清静没人打扰,先说好,三天两头的来人可不行。” 贾六子在一边连声答应了,“没有,没有,您给足了房租,我再也不来了!” 老马在一边憋不住拿旱烟杆子戳了戳他,“要是房子漏雨什么的,你还得来修呢!什么叫再也不来了?” 贾六子应了一声,说那是应该的。他人老实,最后也没敢多要,三进的院子最后壮着胆子要了每月二十块钱的房租。付房租的时候蒋东升在一边帮着分析了一下,他们从制作到出售,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才成,他在夏阳耳边咬耳朵道:“要不,先租上两年吧?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大的院子,而且,你不是还想买吗?多租些时候,到时候直接买了。” 夏阳倒是真想买下来,三进的四合院可是面积不小,光中院就够一大家子住的了,更何况后院还有一个花园呢。又跟老马和贾六子询问了一下,那边倒是很想出手,但是要价是三十万。 这是老马帮着贾六子参谋的价格,这个价格算是略高些的了,但是这宅子确实是大,占地儿多呢。贾六子也道:“这房子我早就想卖了,我在京城里住够了,这里也没了亲人,我想攒点钱回老家呢。房子搭上这里面的古董,三十万一起都卖给你了……” 夏阳脸色古怪起来,他看了一眼这偌大的宅院,又看了一眼贾六子,道:“你是说,里面的古董也一起卖了,卖三十万?” 老马跟贾六子打交道多些,在一边帮着他道:“他要的有点儿高,但是吧,房子确实好,能省下不少修葺的费用呢。再来也该着他们家运气好,就屋里摆着的这些旧物件,当时被抄了都封存在仓库里,一样也没损坏,现如今都搬回来了,屋里那些个桌椅家具都还能用,这也省不少……虽说是破四旧这些都不时兴了,但是老辈儿留下的东西也有几件好的,没准您用着顺手儿呢。” 蒋东升眼睛转了一下,也开始花言巧语的劝着夏阳付定金购置下这个院子。他是存了私心的,他琢磨着夏阳做完这笔的确良布料的生意也攒不够置办宅子的钱,但是有这个宅子拖着,夏阳就没法离开,他这是想法子把小孩留下呢。 夏阳当初看中四合院就是因为是永久产权,他知道四合院将来的价值,到后来可是涨到了千万的高价。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宅院了,这个现在要价三十万,别说是宅子本身的钱,光是里面的古董都远不止这个数儿。 “这房子我是挺想买,但是手头钱不够,我先租一年吧。”夏阳叹了口气,不是不想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还是先赚钱,身边的机会太多,口袋里的钱太少,这是挺让人郁闷的。 蒋东升在一旁开口道:“租两年的吧。”他趴在夏阳耳朵边上轻声嘀咕了一句,“你不怕人抢走了啊,先租下来,占住了这房子以后买。” 夏阳沉吟了一下,一个月二十元钱的房租也不多贵,就点头答应了蒋东升提出的要求,先跟贾六子租了两年的。 这边写了合同,签字按手印儿都弄好了,那边老马也笑呵呵的拿了酬劳,临走还直夸夏阳有眼光,“我跟您打包票,这周围再没有比这更清净,更好的宅院了!而且这么齐全、干净的,方圆十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就堂屋桌上摆着的那个青瓷花瓶儿,我前几天瞧着有几个南方人走街串巷的收呢,一个开价五块钱!” 老马乐呵呵的走了,夏阳站在门口又开始琢磨老马方才说的话,收古董,这在早些时候的确是让一部分人大赚了一笔。但也仅仅是略微想了一下,便不再想了,他现在手头第一要紧的就是先把那批布料做成衣服,然后想法子卖出去赚钱,贪多嚼不烂,一样样完成才好。 蒋东升凑过来,又开始嘀咕了,“夏阳,要不你办转学吧?你至少得在这儿住几个月,你说别的理由家里也不会信啊,而且别的也没理由了,总不能说你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回家……你妈和你姥爷一定特担心你。” 夏阳看了他一眼,那位心虚了,可还嘴硬咬死了不松口,“真的,只能转学了,别的理由太假了,你妈一听就能知道你在撒谎。你干脆就转学过来呗?我给你安排,我们那边有个附中挺不错的,你考虑考虑?” “哦,那我再想想……”夏阳留神注意他的表情,瞧见蒋东升眼睛在那滴溜溜的转就知道他在想鬼主意,他这会儿刚想明白,蒋东升怕是早就想好了让他转学的事儿了,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一直劝着他租两年。 “租金多贵啊,你不来住的话,就平白浪费两年的钱……”蒋东升跟在夏阳后边一边走,一边劝。“我以后也能跟你一起住在这,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这句半真半假的抱怨,听在夏阳耳朵里却让他有点动摇了,他不喜欢蒋东升自作主张决定下他的事情,但是这个家伙,或许是真的在家里住得憋屈了。夏阳又想起那个阴沉沉的小楼,心里软了下,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能来这里上学也肯定要费不少力气,光是学籍转过来就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你要来我立刻就去办!”蒋东升眼睛都亮了,他难得遇到个喜欢的人,一时只想跟夏阳多呆在一起,多接触亲近些,做什么事儿他都不觉得麻烦。 夏阳想了想,又道:“也不用那么着急,现在放假,学校应该也没人了。我等会儿再去给家里拍个电报,把转学的事儿说一下,让家里提前准备一下。” 蒋东升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乐得不行,一叠声儿的说好。他这回是真高兴了,夏阳以后就跟他一起了呢! 夏阳看着他笑呵呵的模样,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感觉。上一世他和蒋东升相遇是在四年后,那会儿这个家伙可是又霸道又混蛋,哪里会有这样傻乐的表情。这四年,到底蒋东升经历了什么?要是那个时候蒋东升能跟现在一样,毫无保留地表达喜怒,他们之间,估计会很不一样吧。 “小心点!”蒋东升在旁边扶了夏阳一把,干脆直接握起他的手牵着他走。“又瞎想什么呢?走路也不瞧着点脚底下,当心拌着。” 夏阳手指动了下,他被蒋东升握地很紧,手心里温热的感觉很让人依恋。抬头看一眼,蒋东升也在瞧着他,见他看过来便笑了下,跟穿过来的体温一样温暖人心。 “我们先去瞧瞧那些椅子好不好?我瞧着有点像我爷爷书房里放着的那种,要真是那可捡着了!”大手牵着小手一边走,一边兴奋道。“哎,你知道吗,那玩意儿其实挺值钱的。” “嗯,我听我姥爷说过。” “姥爷说的那准没错儿了,我跟你打赌,你留着它,过几年肯定能赚不少!我们再去后边瞧瞧还有别的没有,哎,干脆提前收拾一下搬过来住几天怎么样?你不是看中那个有海棠树的院子了吗……” 夏阳垂下眼睛慢慢走,跟蒋东升相握着的手却紧了几分,他的手小,这样倒是像蜷缩着躲进蒋东升的大手掌里取暖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你看,过去的我也会笑啊。 想起过去而脸色不太好的夏阳:我,我知道了。你还是变成幼年状态吧…… 蒋东升:你喜欢现在的我? 夏阳:嗯。 只能听到重点的蒋东升(舔):呵呵,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第33章 喜被 蒋东升借来的钱没算利息,但是夏阳也花得有点心慌。 夏阳提出先搬到那个四合院去住,蒋东升也觉得那边不错,带着几个警卫员一起去给夏阳帮忙收拾了一下,略微整理了前面两个院子就一起跟着搬过去了。 夏阳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蒋东升一个人在那个小楼里住着他觉得不安,跟过来应该也能减少跟蒋夫人见面的机会,对那个房子和蒋夫人,夏阳都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夏阳要办手工作坊,所以就先让警卫员们帮着把古董都搬到后边去,腾出一个前院来专门干活用。 蒋东升跟家里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警卫员年纪也不大,跟蒋东升玩儿的也熟,自然对他租房子出来的事不多嘴。但是心里难免有几分猜想,一是觉得蒋东升手笔大,二就是觉得这个蒋少比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蒋易安能耐多了。 “不是说他们是亲兄弟吗?模样是有点像,可是瞧着这位才多大啊,就能自己在外边置办房子了……啧啧,这房子可真大,得有十几间房吧?”有个新来的小兵帮着收拾完一间屋子里的东西,忍不住跟老兵嘀咕了一句。 “十几间?”旁边的警卫员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你还没瞧见后面两个院子呢,这只是前院,过了那个垂花门后面还有两套院子,没一个比这小的!” 小兵咋舌,“这么多啊,那这宅子得多大……都是小公子一个人买的?” “哪儿能呢,听说是租的。”旁边的人也搭了一句,“好像是蒋夫人跟这个儿子关系不好,这个不是她亲生的,家里那位坐小汽车上学的蒋易安才是呢……” “真的?那现在怎么一点前夫人的消息都听不到了?” “别乱说话!”带队的警卫员班长看着前院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让大家一块集中给搬到后面去,带兵就跟带孩子似的一个个跟他们提点着。“问那么多干什么,首长家的事儿别乱打听。” 小兵不太怕他们班长,偷着追问了好几句,模糊听到一句“海外关系”便见好就收的闭了嘴巴。 蒋东升在中间那个院子里帮夏阳收拾零碎物件,因为是按照老样子摆放的,这里的古董物件要精致上几分,也格外的多。蒋东升在一个暗匣子里找到一块古砚,讨好的给夏阳拿来瞧,“这个看着挺不错的,夏阳,你不是爱写字儿吗?这个就别收起来了,摆出来用吧。” 夏阳正坐在那收拾桌子,皱眉道,“别乱动人家的东西。” “人家?”蒋东升掂量了下手里的砚台,哼哼道,“这房子明码标价的卖,不就是十七万么,等咱们存够了钱买下来就是自己的了!” 夏阳被他气笑了,坐在椅子上回头看他一眼,“你当十七万是个小数目?”刚问完就瞧见那位也皱眉瞧过来,夏阳立刻就后悔了,蒋东升之前找人买个不靠谱的消息都花了一辆小汽车的钱,这在他看来没准还真是一笔攒攒就能凑齐的钱。 蒋东升果然靠了过来,挨着夏阳讨好道:“你真想要这房子?要不你等我一段时间……” 他靠得太近,夏阳忍不住用手抵在他胸膛上往外推了下,“别,你别再借我钱了。”他是那种欠了别人就特别在意的,除非必要,不会轻易开口。 蒋东升磨磨唧唧的不肯离开,最后还伸手碰了夏阳一下,夏阳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蒋东升,你,你是不是该收拾旁边的厢房了?等会他们把前院的东西搬过来,就全放在厢房里吧。” 蒋东升半边身子还偎在椅子背上,夏阳起来的匆忙,他也没挪动地方,半倚半靠在那儿看了夏阳一眼,好半天才开口,道:“哦,也是,那我出去瞧瞧。” 夏阳站在旁边一直看着蒋东升出去了,才放松了身体。不知道怎么了,蒋东升这几天对他格外的黏糊,时不时的有些亲昵的小动作,有几次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但搂着他,还跟闹着玩儿似的亲了他的嘴角。 夏阳要是严肃的跟他说这样不行,那位就立刻笑嘻嘻的闪开点,但是依旧抱着不放,反而要多问几句刚才的感觉怎么样;要是当没感觉到扭头不理睬蒋东升,那家伙立刻跟着装没事儿人似的凑上来占便宜,又摸又亲的,让夏阳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这样的情况跟当年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夏阳心里实在有点发慌。 外边院子里有人进来了,很快就听到蒋东升笑着同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个人一贯没什么讲究,跟谁都能玩儿的不错。夏阳抬头看着打开了半扇的窗户,一眼就能看见中间那个长得高大的男孩,微微下垂的眼角,笑起来蔫儿坏。 蒋东升忙完了这里,又和夏阳一块开车出去买了些被褥铺盖,连枕头都买的一样的。那时候大部分都是要自己做,成品的被子实在少见,找了半天才在京城百货大楼里买到一个展示出来的样品——喜被。 那套被子枕头红彤彤的,丝绸被面儿,绣着大朵的牡丹,枕巾上还是一对儿的交颈鸳鸯。夏阳脸上也被映的发红,咬着唇看了半天,还是推开了,“这个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我们这面料不错,被子里絮着的棉花也厚实,还有这做工,可都是一顶一的好!”售货员还当他们是来给家里挑选的,生怕他们不乐意,一个劲儿的说好话。“放心吧,这被子质量好着呢,用上十年都能行呢!这次只运来十五床当展示,今天就剩下这最后一床了,你们要是再不买,可就卖光了。” 夏阳还没等开口,就被蒋东升打断了,“就要这个吧,看着是挺不错的,麻烦帮我们包起来。” 夏阳看了他一眼,那位脸上的表情跟平时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夏阳觉得自己多心了,毕竟跑了这么久,就只有这里有被子卖,而且蒋东升还是好心特意带着他来买的高档货,实在不应该因为被多亲了几下就胡乱猜想。 现在蒋东升才十五岁,应该还不懂那么多,是他多想了吧。 俩人买好了需要的,正准备要结账出去,就在柜台处碰见了打扮得体的蒋夫人。蒋夫人瞧见他们也挺惊讶,尤其是看到蒋东升提着一大包日常用品——那里头红彤彤的被子可是喜被吧? “东升,你们也到这儿买东西?真是巧,刘军长的夫人也来了,我正好陪着她出来逛逛。”蒋夫人停下脚步,道:“你们买了不少东西啊,要不要我帮你们送你们回去?” 蒋夫人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也和气的笑道,“是该先帮他们送回去,这么大包小包的,都快赶上搬家啦!”她也在好奇的看,只听说蒋家有两个小少爷,可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这是谁要结婚呢? 蒋东升给她们问了声好,又道:“不用了,爷爷让警卫员来接我们,一会就到。” 蒋夫人哦了一声,她看到夏阳手里抱着的一对儿枕头,上面露出半只刺绣精美的鸳鸯。她心里奇怪,但是也没在面儿上露出来,被蒋东升拒绝了也只好道:“那好吧。这是你带来的那个小朋友吧?叫夏阳对不对?” 夏阳一直是略推半步在后面安静的听他们说话,这会儿提到自己,便也跟着问了好,不多么热情,也不失礼。 蒋夫人只当夏阳是乡下来的小孩,没见过什么世面,想从他嘴里问出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夏阳啊,你今天跟东升出来逛商场开心吗?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地方,喜欢不喜欢?”见夏阳不太热情,还从包里拿出一块奶糖递给他,道:“跟着东升出来一定没吃上什么东西,他呀,就是毛毛躁躁的不太会照顾人呢。你今天都跟着买什么了?这个枕头和被子是给你家里买了,准备带回去的吗?” 夏阳避开她递过来的奶糖,语气依旧挺疏远的,“谢谢,我牙齿不太好,不喜欢吃甜食。这些东西是商场卖的,这里有,我就买了。” 这话跟没回答一样,蒋夫人碰了个软钉子,在夏阳嘴里哄不出一句半字儿的也只得让他们先走,“那你们先去忙,东升,晚上一起到爷爷家里吃饭吧,你姑父他们也会来。” 蒋东升答应了一声,他在旁人面前装一会儿就难受,略微寒暄了几句就领着夏阳走了。 夏阳被蒋东升握着手走,都走出好远去了,蒋东升还是一脸的不爽快。他勾了勾手指头,蒋东升手心怕痒痒,很快就攥地更紧了点,低头看着夏阳道:“怎么了?” 夏阳平淡道:“你别把她的评价放在心上,你很会照顾人。” 蒋东升愣了一下,他能听懂夏阳在说的是他那个后妈。他其实也没多在乎刚才那点事儿,就是不乐意跟他那个后妈说话,一见着就烦。 这会儿夏阳一开口,倒是有点让他受宠若惊。夏阳这个人看着冷冰冰的,除了家人,对什么事儿都不怎么放在心上,蒋东升没想到他会来安慰自己。或者说,他没想到夏阳会这样为自己打抱不平。 “你帮着我收拾院子,一个古董花瓶都没砸碎,一点都不毛躁。”夏阳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是他记得蒋东升每次送他东西,他收下了这人就挺高兴的。又想起蒋东升之前就说要给夏志飞买礼物,就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上次带回去的大白兔奶糖挺好的,夏志飞很喜欢吃。” 蒋东升立刻笑了,道:“喜欢就好,那等你回去的时候咱们就再买点大白兔奶糖,连果脯也弄几盒吧,我记得你弟弟也爱吃!” 夏阳点了点头,看到蒋东升脸上重新有了笑模样,才放心了。 路上回去的时候夏阳有点累了,那会儿京城里不堵车,可是回去的路也有点绕远,蒋东升按着他的头让他依靠过来睡一会。夏阳被按地脑袋疼,身体僵了一会,也就顺从的歪倒在蒋东升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休息了。 夏阳睫毛颤了几下,又安静下来。这是个不太讲道理的混蛋,但也是个肯对他好的混蛋。 蒋东升晚上要去蒋老那边吃饭,他不放心夏阳一个人在这儿,就留了个警卫员在这儿陪着。那个警卫员也是夏阳认识的,就是上次去接他们的王小虎。 夏阳觉得不太好,蒋东升已经穿好外套准备出门了,伸手把他皱着的眉头一把揉开,笑道:“哪那么多行不行的,我跟爷爷说过了的,我说我这边有点事儿要忙,借了王小虎先过来帮咱们一阵子。反正他平时也是负责家属大院那边的安全,爷爷那边那么多人,不缺他一个。” 夏阳还想说话,却被蒋东升按着后脑勺贴过来在脸上亲了一下,“我走了啊,你晚上自己吃饭,中药也熬好了给你带过来了,别忘了吃!” 夏阳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跑远了,老远还能听到他跟人说话的声音,嗓门儿大不说,还带着点得意劲儿。夏阳在脸上擦了两下,那种嘴唇触碰过的感觉还是没散,跟蒋东升的人一样霸道又不讲理。 天色还早,夏阳便把从小楼带来的那些布料找出来,在房间里继续裁剪衣服。他在小楼的时候已经用缝纫机把大体需要缝制的地方都弄好了,剩下的是细活儿,也最能体现衣服的档次,便拿了针自己动手做。 王小虎在外面打扫完院子,把落下的叶子全都堆在那棵白海棠树下边儿,精心的伺候着。蒋东升临走的时候可是嘱咐他了,这个宅院里第一要保护的就是夏阳,第二就是存放在中院的几屋子古董,第三便是这棵海棠树。 如今夏阳在房间里缝衣服,屋里蜡烛点的挺亮,窗户上都能看到小孩低着头认真干活的影子来,绝对的安全;至于那几间存放古董的房间那更是安全了,这年月也没人动那些破烂玩意儿,有人都摸黑儿往外扔呢!这棵海棠树就成了王小虎的关注对象,他家里以前种田,田梗上便有几棵老桑树,以前也瞧见他爸给树下边堆点叶子积肥,这会儿便学着给海棠树堆了不少的叶子。 王小虎也挺高兴的,他以前只吃过田埂上那几颗老桑树结的桑葚,还没吃过海棠果呢!不知道到了秋天,这树上结多少果子,瞧着枝桠挺繁多的模样,估计得不少! 蒋东升回来的时候,夏阳正趴在屋里的桌子上打瞌睡。夏阳枕着桌子上的那堆布料,眼睫毛抖了几下实在睁不开了,他干了一晚上活儿,累坏了。 桌子上放了几个小碟子,上面点了蜡烛,有的已经烧化了自己熄灭了,还有一支只燃的剩下一丁点。 蒋东升啧了一声,过去把夏阳抱起来带到里面的床上去,“叫你逞强。” 夏阳累的不行,手腕子都抬不起来了,他被蒋东升弄到床上,连自己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买来的包子有点凉……姥爷还要再等一会才回来,你把包子放到锅里去热一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蒋东升哭笑不得,伸手给他解开扣子,小声哄道:“好好好,我一会就把饭菜给姥爷热在小锅里。” 仿佛听见蒋东升说的话了,夏阳也不吭声了,沉沉睡过去,连被解开衣服塞进被子里都没反应。 蒋东升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被子和枕头都是他们白天一起去买的,红艳艳的映衬在夏阳脸色,弄得小孩也跟害羞地红了脸似的。 蒋东升晚上跟着家里大人一起喝了点酒,又一起陪着说了半天话,他不累,就是看着夏阳熬夜赶工、咬牙坚持的模样心里有几分舍不得。蒋东升从小没有照顾过比他小的孩子,唯一的兄弟还是后娘带来的,打小儿两人就横眉冷对,一丝亲情也没有。 他对夏阳的感觉有几分说不出的奇怪,他想疼夏阳,有的时候觉得夏阳应该拿自己当亲哥对待,得听他的话,但有的时候又愿意瞧夏阳张牙舞爪气呼呼的模样,跟逗弄只猫崽子似的,一踩尾巴就蹦起来。 他渐渐也摸清了夏阳的脾气,这人说傲气吧,可偏偏不怕丢面子乐意靠双手赚钱吃饭,可要是说不傲吧,又带着一股子的清高,一分钱也不白要你的。 蒋东升不觉得夏阳给那几个兄弟做衣服丢了自己面子,反倒是觉得这样的夏阳特认真,认真的让他忍不住的往那边瞧过去。看着小孩拼命努力的样儿,自己也有干劲了。 “换了顾白蕊,她能把你扛到床上睡么?能这么护着你?嗯?”蒋东升凑近了,带着点醉意的热气都喷在夏阳脸上,他用鼻尖蹭了蹭夏阳的嫩脸蛋,觉得那触感舒服的不行,忍不住又多磨蹭了一会,跟着掀起被角钻了进去。 他伸胳膊搂住夏阳,让小孩睡在他臂弯里,瞧着那小脸上还有之前被蒋易安弄伤的痕迹,忍不住又挨个亲了一遍。但是亲到嘴角的时候,他抱着夏阳的手紧了紧,说不清什么滋味,酸的,麻的,还有那么丝回味悠长的甜。 蒋东升看着睡得香甜的夏阳,还有那被他亲红了的嘴角,小声骂了一句,“笨蛋。” 他对夏阳好像比疼惜,还多了那么点其他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想把人搂紧了,再紧点。最好一辈子也别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亲一个…… 夏阳:你走开! 蒋东升:那好,我躺下,你来亲我怎么样?来来,你现在在上边儿了,宝贝儿你主动,嗯? 夏阳:…… 蒋东升:不能只亲嘴角,不然一晚上不让你下来=。= 夏阳:=口=!! 第34章 摸一把 夏阳早上醒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要不是枕头边上带着点酒气,他还以为昨天晚上蒋东升没回来过。 外边天刚亮,夏阳心里惦记着今天要做的活儿,立刻就起来了。他低血压,起床的时候有点犯晕,闭着眼睛摸索着系扣子,可穿了半天怎么都觉得别扭,伸手往里面一摸,才发觉贴身穿着的小褂扣子系错了。 小褂开口的第一颗扣子被塞进了第二个扣眼里,往下的都塞错了,难怪会浑身别扭。夏阳重新解开了再系了一遍,他这会儿还有点晕乎,但是也觉得不太对劲,他平时都是穿的板板整整的,从没把扣子系错过啊…… 夏阳收拾妥当了,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买早点回来的王小虎。 王小虎提着几个包子油条,还有一大碗的热豆浆,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笑呵呵的招呼夏阳来吃饭,“快来吃饭吧,东哥说你喜欢吃豆腐脑,但是这边没有,只有豆浆,成吗?” 夏阳点点头,他对吃的不怎么挑剔,这样已经很好了。在小院里那棵海棠树旁边有张石头桌子,夏阳搬了凳子过来,让王小虎坐下一起吃,看到石桌上就两份儿饭,顺口问了一句,“蒋东升呢?” “他一早就出去了,好像霍少他们来找,有啥事要去忙呢……让我留下陪你。”王小虎咬了一口油条,吃的香喷喷的,他平时跟蒋东升玩的好,对着夏阳也挺放的开。“小夏,东哥说让我今天和你去纺织厂弄些布料回来,那一会我们吃了饭就过去?” 夏阳想了想,道:“不急,这几天我先招人,咱们晚点再过去拿布料。” 王小虎也跟着点头,道:“那好,我听你的。” 夏阳听着他喊蒋东升东哥,有点奇怪道:“你不是比蒋东升年纪大?怎么喊他哥?” 王小虎摸了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啥,我刚来的时候,满大院的小孩都喊‘东哥’,我还以为他名字就叫‘东哥’咧!跟着喊了好久,也叫习惯了。” 夏阳失笑,他对王小虎还算熟悉,过去的时候王小虎就是蒋老身边跟着的警卫员,陪了好些年了,这个人他过去接触的不多,但也知道他憨厚的名头。 吃完早饭,夏阳便溜达着去了王小虎买豆浆的地方。这附近好几户人家都做豆腐,也不能算做生意,大部分都是换豆腐的。所谓换豆腐就是人家拿了黄豆来,他们给加工了,完了能落下点豆浆汁子和豆腐渣,实在赚不到什么,不过这在当时已经算不错的了。 夏阳又去买了一碗豆浆,坐在那儿小口喝了,一瞥眼就看到了老板娘放在屋里的缝纫机。缝纫机上盖着一块簇新的红布,爱护的不得了,这可算是那年头家里的大件了,有个缝纫机在人前可是很自豪的。 夏阳喝完了豆浆,瞧着老板不忙,便在那跟老板聊了几句。夏阳在京城住过十几年,口音基本上没什么差别了,加上他长得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穿的也干净得体,立刻就赢得了老板夫妇的好感。 小夫妻也是刚分家出来过不久,没一会就冲夏阳倒起了苦水,“哎,你别看着来这儿换豆腐的人多,我们最后也赚不到什么钱啊!” 老板娘更是叹了口气,道:“还赚钱呢,每天搭上功夫勉强能吃饱的。就盼着有个红白喜事,能多卖点了。” 夏阳哦了一声,“我看到这附近的人都做豆腐,还以为生意很好呢。” 老板笑道:“家里传下来的手艺活儿罢了,再说了做豆腐算什么生意呢,这个又不赚钱,就是方便个街坊邻居。” 夏阳看着过了早上之后,他们生意就渐渐清淡下来,心里想知道的也差不多了,又溜达了一圈回到他现在住的四合院里。这里毕竟是京城,有缝纫机的人家不在少数,而且周围的闲散劳动力也足够,夏阳琢磨着就在附近找些人来做衣服,只要手熟了,问题应该不大。 他回来之后继续做那几件黑呢子大衣,四件大衣已经完工了一件半了,速度比他想的要快一些。而且越到后面越熟练,没准可以提前完成任务。 蒋东升这几天也挺忙,每天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了,那会儿夏阳已经睡了,他就悄手悄脚的钻进被子里去,搂着小孩一起睡觉。有的时候会贴在夏阳身上闻一闻,这几天夏阳都在喝中药,身上略微带了点草药的味道。蒋东升头一回觉得这种气味也挺好闻的,跟夏阳身上那种干净清爽的味道一样,都能让他放松。 大约是抱着的有点紧了,怀里的人动了下,蒋东升忙松开点。他跟霍明他们跑了一天,进门的时候还想挨着床倒头就睡,可真爬上床的时候,他又睡不着了。 蒋东升伸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一会,动作轻巧的解开夏阳贴身小褂上的盘扣,每解开一个,就觉得自己心跳的越发快了。怀里的人因为睡前喝了中药,这会儿闭着眼睛睡的正香,丝毫没有觉察自己衣襟大开。 蒋东升皱着眉头,一边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一边又不受控制的贴在夏阳的小腰上。 掌心下的皮肤细腻光滑,嫩的能掐出水来似的,吸着他的手掌让他挪不开,感受够了一个地方,便慢慢的往上移动。夏阳肋下怕痒,略微哼了一声。蒋东升立刻停下了动作,等了一会,又把掌心贴在人家的小肚皮上,借着力把夏阳搂到自己怀里,贴的紧紧的不放。 蒋东升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有毛病,他这几天不光是想亲夏阳,还想多碰碰他。白天跟霍明他们忙是一回事,他自己也想躲开几天,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就,一直想着……忘不了了呢? 睡梦中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在他怀里不太老实的换了个姿势,手指正好打在蒋东升嘴边。蒋东升张嘴含住那根小手指头,轻轻咬了咬,眼里沉沉的有些发暗。 夏阳一连好些天没能瞧见蒋东升,起初他也挺忙,也没觉出来,可等到他把手头上那几件黑呢子大衣都完工了,蒋东升还是早走晚归。 夏阳去问王小虎,对方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只说跟霍明他们在一起,具体的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夏阳找不到蒋东升,便把那几件做好的黑呢子大衣放在桌上,想了想,又写了个纸条放在上面,告诉蒋东升衣服做好了让他带给霍明他们。难得晚上空闲了,不用再忙着干活,夏阳盘腿坐在床上略微发了会呆,还真挺不习惯。 晚上睡的迷糊,就感觉到有人慢慢掀开被子蹭过来,动作很轻,怕吵醒他似的。夏阳白天休息了一会,所以即使喝了中药也没睡的那么沉了,闭着眼睛摸索了一下,很快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哑着声音道:“蒋东升……?” 刚爬上床的人立刻靠过来了,“是我,吵醒你了?” 夏阳被他带上来的寒气冻得哆嗦了一下,眼睛也微微睁开了点,“没,我今天不累,一直等你来着。” 蒋东升笑了,干脆把小孩抱过来一起聊天,“是让我明天给霍明他们捎衣服过去吧?我看见你留的纸条了,明天早上就给他们拿过去。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等我了?” 两人中间有道小缝隙,夏阳怕冷,下意识的往蒋东升那边靠近了下,闭着眼睛道:“也没什么,就是好多天没看见你了……” 这话半梦半醒的说的,带着点软软的鼻音,听到蒋东升耳朵里跟夏阳直接说“我想你了”没什么区别,当下嘴角咧开的大大的,要不是怕夏阳不乐意他真想亲一口。 “我最近跟霍明他们一起有点忙,等过几天就好了。我听王小虎说你这几天早上都出去喝豆浆去了?喜欢那个?” “也还好,没顾白蕊做的好吃……” “哼,顾白蕊往里加耗子药了你也说好对吧?她那碗破豆腐哪儿好吃了,明儿我带你去吃烤鸭!” “豆腐只能用卤水点,不能加耗子药,落一点脏东西进去就不凝块儿,我姥爷说的。” “……” 蒋东升彻底没言语了,怀里的小孩软软的香香的,闻着跟在草地上打了滚儿回来一样,让人想揉搓几下。蒋东升也好些日子没跟夏阳说过话了,忍不住想多跟他聊几句,“对了,我把你这小作坊给挂在一家国营服装厂下面了,工商局那边手续也办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弄好。这样也方便点,省下跟下头那帮人来回折腾麻烦的了……” 这会儿私营还十分不方便,干个体是赚钱,但是能办下营业执照来也很不容易,能挂在国营厂子下面,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个体户要受人非议,处处受到难为,蒋东升为夏阳想的细致,当真花费了不少心思。 夏阳小声跟他道谢,那位难得笑笑没再说话,连个要求都没提,更没闹夏阳。 “手续都快办好了,你这边怎么还没有动静?不是说先招人吗?”蒋东升捏着夏阳的手玩儿,跟他在被窝里说话。 “找了,就是我常去喝豆浆的那家店的老板娘,她家里正好有缝纫机,而且她是当地人,认识不少街坊,我就让她帮我多找几个家里有缝纫机的人一起过来干活。等年后她们就带着缝纫机一起来了,到时候每个月多补贴几块钱算是租借机器的,这样就能省下一笔置办的费用……” 这些都是夏阳之前就想好了的,现在贴个什么招聘启示可是太显眼了,没准儿来应聘的不多,看热闹的却里三层外三层的,那乐子就大了。所以他一开始就想找附近居住的人,最好是找有缝纫机的女工,这样她们上手也快,不用再去教,而且自己带机器过来能剩不少麻烦。现在买缝纫机可是凭票的,与其烦恼上哪里搞到几十张票,不如花点钱租现成的。 蒋东升之前也在琢磨夏阳开小作坊去哪弄机器的事儿,现在听了倒是乐了,“你还挺聪明的,这样不错。我说你怎么想起跑出去喝豆浆了呢,原来是想鬼点子去了……” “缝纫机是解决了,就是还缺别的。”夏阳把手抽回来,略微分开点距离。“做衬衫的话还得有两台锁边机,剪刀和熨斗也须要一些。” 蒋东升凑过来,跟夏阳挤在一个枕头上,热乎乎的气都喷在人家脖子上了,“我给你找。” 夏阳一时间有一种错觉,他觉得他又回到了过去,而且是过去那种有事儿求蒋东升,任他欺负的时候。不过现在是不同的吧?虽然也是求蒋东升帮忙,但是这些赚了钱可是都给蒋东升的啊。夏阳努力在心里带入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他就是那个给蒋东升打工赚钱的员工,这么一想,心里略微放开了一点。 蒋小老板伸手搂住他的腰,腻腻歪歪的哼道:“夏阳,咱们睡吧。” 夏阳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药劲儿又上来了,也就迷迷糊糊的睡了。 俩人挤在一处,红色的喜被紧紧的裹着,一个团着身体睡,一个从后边凑过来抱着不放。蜷缩着睡的那位手里还抓着一点被角,微微皱着眉头,低语几声,便被后面那人贴过来习惯性的摸到了小肚子上,连嘴角都亲了一下。 “快点养好身体,长高一点儿……”蒋东升嘀咕几句,闭上眼睛睡了。“至少得到我肩膀这么高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你知道哪里不太对吗篇: 蒋东升的梦话——夏阳跟我睡觉怎么了?他从小跟我睡到大的,哼唧~——所以说,没有哪家的员工是白天干活,晚上陪老板睡觉的,你们猜对了吗?_(:з」∠)_ 第35章 绿豆丸子 霍明他们收到衣服的时候,正好家里在开一个小聚会。霍明的姐姐留学回来,身上穿戴的很时髦,正在前面的小客厅招待她的几个女伴。霍家经常举办这样的小聚会,有的时候是几个女孩聚在一起喝茶谈笑,有的时候霍明他们也会占了地盘几个小子凑在一起商量事情。 夏阳跟着蒋东升进来,立刻就被她们好奇的盯住了,准确的说她们盯住的是那几件衣服。 霍静跟弟弟的朋友也熟悉,喊住了蒋东升,道:“东升,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蒋东升脚步略微停了停,道:“哦,霍明他们前几天要的衣服,这不刚做好了,我就给送过来了。” 因为几件衣服下摆比较长,蒋东升干脆卷起来提着走的,这么看来看去也只能模糊瞧出来那是一团黑色的布料,看不真切。霍静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哦了一声笑道:“我知道了,是上回他们几个说要在舞会上穿的衣服是不是?等会儿你们可得穿好了下来给我们瞧瞧!” 四件黑呢子大衣略有不同,但是风格大致统一,霍明先拿到手里,臭美的挨个试了一遍。最后还是挑中了之前夏阳给他设计的那款,简单的双排扣,军装领,帅气的不得了。 霍明打电话喊那几个小子赶紧来试衣服,没一会儿那几位也都到了,一进门就看到霍明和蒋东升一人一身的修身大衣,站在那给几个姐姐展示。顾辛最着急,忙不迭就往楼上跑,找到自己那件大衣,穿上就开始照镜子,别说,还真显得瘦了不少。 五个大男孩穿着清一色的黑呢子大衣,在小客厅里或站或坐,当真是显眼的很,就连顾辛这小胖子也被美女姐姐们多看了几眼,虚荣心顿时就提上来了。 霍明最爱面子,这会儿还翻出了自己的蛤蟆镜带上,半依在沙发上翘腿坐着,带出点痞味;他旁边的严宇则是带着金属边的眼镜,斯斯文文的,连嘴边的笑都客气有礼;坐在一边沙发上的顾辛衣服最简单,但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衣服最有设计感,穿上显得人都休闲了不少。 最吸引人的,是小客厅那边的两位,甘越和蒋东升个子本来就略高一些,这会儿穿上修身的呢子大衣更显得成熟,说是帅气的男人也不为过。 甘越的衣服领子似乎有点不合适,这会儿正站在那里让夏阳给他修改,他个子高,便微微低下头来方便夏阳够着,但即便这样也让夏阳踮起脚尖了。甘越脖子都疼了,干脆单手抱起夏阳,抬高了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样行不?那个姿势太难受了。” 夏阳看了他一眼,手上的针还没停,“可以,不过你还得坚持一会,我马上就弄好了。” 甘越力气大,又从小儿在军营里锻炼习惯了的,笑道:“没问题,我扛过比你重的多的东西,这样站半个钟头都不要紧。” 一边的蒋东升坐在单人沙发上微微皱眉,神色看起来更像是被人抢走了孩子的父亲,一脸的担忧,“甘越,你可别摔着他啊,不行就坐下弄那个领子!” 甘越举着夏阳,道:“没事,夏阳不是说坐着领子就变了吗?而且这衣服我挺喜欢的,站着改会儿吧,我坚持的住。” “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夏阳加快了手里的针线,快速收尾,因为被甘越抱起来拿不到下面的剪刀,干脆凑到他领子那边张嘴咬断了那根丝线,含糊道。“好了。” 蒋东升立刻站起来把人接过来了,像是下一刻甘越就支撑不住要摔着小孩一样。蒋东升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改过的地方,眉头还是皱着的,“也没瞧出来哪里变样了啊?” 夏阳道:“后领口有个地方收紧了,现在放开一点,应该会比之前舒服,甘越你活动一下,试试还有哪儿需要改动?” 甘越在那边做了几个抬手踢腿的姿势,因为是打小儿在军营里长大的,这几个动作也带上了几分帅气,惹得几个姐姐忍不住都看过来。 甘越晃了晃脖子,惊喜道:“没有了,就是脖子和肩膀这儿也挺舒服的,我本来还以为这么瘦的衣服穿上得勒人呢,没想到一点都不碍事,我打拳都行啊!” 夏阳看着甘越身上那件衣服,也跟着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活动多,打板的时候特意注意了的,那你这样就可以了,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我给你修改。” 甘越笑呵呵的谢了夏阳一声,还没等再跟小孩说几句话,那人就被蒋东升半抱着一起带到那单人沙发上去了。蒋东升坐在那,让夏阳坐在他腿上,因为夏阳现在还是个小矮个,倒是也不奇怪。 蒋东升这边问夏阳吃不吃苹果,那边甘越已经拿了一个洗好的过来了,咔嚓一声给掰成两半,笑着分了一半给夏阳,“喏,吃吧!” 夏阳坐在蒋东升腿上,小声跟甘越道谢,接过那半块苹果小口吃着。 甘越也不走了,这傻大个子平时不太容易跟人亲近,也就跟蒋东升玩的好,这会儿干脆凑过来依在沙发背上跟蒋东升一起陪夏阳。 两大一小坐在那,小的那个又漂亮又乖巧,小脸上一本正经的跟人谈论着什么,时不时的还啃一口手里捧着的苹果。那模样简直跟某种小动物啃食冬天的储备粮食似的,顿时惹得几个姐姐连连往这边看,眼睛都亮了。 霍静也没想到这些衣服能这么好看,她在国外的时候也瞧见那些老外穿的衣服,虽然也很好看,但是还是太暴露了。她受家庭影响很深,骨子里还是一个保守的人,这会儿瞧见弟弟霍明他们这些男孩身上穿的,顿时来了兴趣,“这个衣服是从哪里买来的?真是不错,你们穿的都好看。” 顾辛乐得眼睛都眯起来,“姐,你觉得我这样也好看吗?” 旁边的女孩也笑了,道,“好看!你要不开口,我都认不出你来啦,像是瘦了不少呢!”她顺着这几个男孩看过去,最后落在那边逗弄小孩玩儿的蒋东升身上,她觉得蒋东升身上那件衣服虽然料子赶不上这几件好,但是做工最繁复,也最漂亮。“我前几天去百货大楼看了,好像没有瞧见有这样的衣服呀?” 霍明把脸上的墨镜往下推了点,往蒋东升那边指了一下,笑道:“这不是在外面买的,是夏阳给帮着设计的!” 几个女孩往那边瞧了一眼,除了蒋东升腿上抱着的小孩,再没有别人了,虽然刚才也瞧见那个小孩给甘越修改衣领,但她们都以为那是他家里做的呢。霍静先走过去,好奇的问了夏阳,“这些衣服都是你设计的吗?” 夏阳点了点头,“是我,衣服后面都商标,算是第一批做出的成品。” 跟着霍静一起过来的几个女孩连声惊呼,“这些衣服都是你做出来的吗?天呀,你自己动手缝制的?” 也有女孩注意到了细节,问道:“可是你和蒋东升身上穿的衣服似乎和他们的不太一样,好像更考究一些呢!” “是的,这两件是我妈妈做的,我跟她学的手艺,可能有些地方还不太成熟……” 女孩们问的越来越多,夏阳一一解答,谈到衣服款式的时候,几个女孩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了,大有让夏阳也帮她们做一件的冲动。终于连霍静也等不下去了,强行把夏阳从蒋东升那里“借”了出来,拿了笔和纸给他,让夏阳给她们画出那些美妙的设计。 夏阳素描不错,略微看了霍静一眼,便比着画了个差不多的形象出来,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霍静方才想要的那种款式。顿时惹得几个女孩笑起来,连声夸奖不错,“这个好,小夏,你也比着我画一个,就要刚才你说的那种小翻领的款式,要带腰带的那种大衣。” 几个女孩将夏阳围住,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外面那几个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子倒是有点寂寞了,顾辛摸了摸鼻子,有点羡慕的看着被女孩们包围的夏阳,多好啊,还有为了多看夏阳一眼站起来垫着脚往里挤的,唉。 蒋东升也没闲着,趁机把夏阳的手工费给收齐了,一人五十块钱,一个都没跑。 霍明招手让蒋东升过来坐下,道:“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个宝贝啊,我刚开始跟他闹着玩儿呢,没想到还真能做出几件像样的衣服……” 蒋东升哼道:“什么叫还像样啊,人家是祖传的手艺,夏阳家以前做过这个。” 蒋东升听夏妈妈提过那么一两句,自己连猜带编的就给弄出一段历史,唬得那几个小子一愣一愣的,再摸到自己身上那件大衣的时候,都觉得愣是贵了好几倍。 甘越摸了摸脖子后面,摸到那一个小小的标签的时候,道:“我就说怎么这个标签有点奇怪,原来是他们家的名字啊。”后面那个标签是裁减了小块的布缝上去,上面的字样也是绣上去的,一个小小的字母“Z”。 夏阳的姥爷姓曾,也就借用了这么一个首字母。 几个人同时都摸了后领子一下,再次感觉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分量,这有历史的就是跟没有历史的不一样。蒋东升也跟着摸了一把,但是他后领子那边空落落的,啥也没有。他和夏阳身上穿的衣服是夏妈妈做的,那会儿还没有“商标”一说,压根就没留一点记号。 等到夏阳从霍家出来的时候,又接到了七八个订单,女孩们对新衣服购买欲比较强烈,而且有好东西往往都想着玩的好的或者女性长辈,也就多要了几件。 这么一大笔订单,倒是让夏阳有点为难,他努力从女孩们的包围里抬起头来,道:“我也很想给你们做衣服,但是上次的布料是顾辛找来的,我手头只有夏天的布料……” 几个女孩齐刷刷回过头来看着顾辛,顾辛还从没有这样的艳福,立刻道:“夏阳,别客气,那点布料就都送给你了,你放心大胆的给姐姐们做吧!” 霍静也笑了,道:“那太好了,小夏,姐姐们不占你便宜,我们也给你手工费呢!” 另外一个短头发女孩也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这次先做一件黑色的,等几天我们找到藏蓝色的布料也送去给你,我上回瞧见冯家的姐姐穿了一件,漂亮的不得了!小夏你刚才给我设计的那件大衣,如果换成藏蓝色的布料是不是更好看呀?” 女孩们的话题转的快,让后面一直微笑的顾辛再次寂寞了回去。顾辛深深的看了夏阳一眼,想着要不要从现在开始跟夏阳学学怎么画画儿,夏阳刚才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美女,可是很风光的啊! 这些衣服赶不及除夕夜的舞会穿了,几个女孩有些失望,但还是表示理解,还有一个多礼拜,夏阳再厉害也来不及做完嘛! 霍静一直到大门口,瞧着夏阳上了车,想了想又过去道:“小夏,你现在是不是很缺人手?要不我介绍个手工比较好的人给你,我家以前有一个保姆阿姨,她现在没事情做呢,如果你觉得好我就让她这几天去找你。” 夏阳眼睛亮了下,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而且霍静肯介绍的人一定也是有些本事的,当下答应了道:“那好,真是太感谢静姐了,有帮我的人,年前一定能做好一两件大衣的。” 霍静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你一定记得先帮我做好呀!” 夏阳也笑了,“好。” 蒋东升在车上把收回来的手工费递给夏阳,一共二百块钱,一小叠,“喏,你的工钱,我帮你要来了。我今天下午不忙,带你一起出去买点东西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蒋东升越说凑的越近,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像是要讨好夏阳,想买些什么送他似的。 “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夏阳被围着问了半天,这会儿也累了,半闭着眼睛想了想,道,“要不,你带我去一趟邮局吧?我想给家里邮寄点东西。” 蒋东升答应了,带着夏阳去了邮局,又看着他给家里汇了钱,还把之前淘换的那点布料也都放进信封里一起邮寄回去。蒋东升喊住了夏阳,道:“你等会儿,我拿点东西。” 夏阳站在那等了几分钟就看到蒋东升跑回来了,他手里抓着一个纸包,鼓鼓囊囊的,都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一股奶油的香甜。 蒋东升过去要了一个布包,把这些大白兔奶糖都装进去,让邮局的人给缝好,一起邮寄。他冲夏阳笑笑道:“你上次不是说你弟弟爱吃糖吗?我去给他买了点,邮到的时候正好过年,能吃上呢。” 夏阳想起弟弟,嘴角也忍不住弯了下,“他肯定念你的好,得夸你一年。” 蒋东升看了夏阳,被他嘴角那个不经意露出的微笑弄得心猛的跳快了几下,他看着夏阳垂下眼睛认真的写着家里的地址,视线从他身上移不开。他不太在乎夏志飞夸他,只想让身边这个小孩念一点他的好。 霍静做事儿快,第二天就把阿姨送到了夏阳那边。来的人叫孙姨,她以前在霍家当过保姆,现在不做了,但是因为目前就住在京城,所以来的也快。 孙姨家里就一个老伴儿,儿子小的时候走丢了,这么多年到处打听也没找到,老伴儿也因为一次去找儿子的时候遇上意外,腿脚有些微跛。这些年他腿上越来越疼,孙姨干脆就辞了保姆的工作,回家照顾老伴了。 老两口为了找儿子积蓄也没存下几个,现如今孙叔的腿脚又需要花钱,实在没办法才出来找零工。她打扫做饭干家事都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做衣服也做的来,夏阳就需要这样成熟稳重的帮手,孙姨的到来可算是给他省出了不少时间。 夏阳画好图样,打好纸板,连剪裁的活儿都不用干,站在一边就看孙姨忙活了,大剪刀咔嚓咔嚓使唤的比他顺手多了。夏阳甩了甩手腕,心里松了口气,他前几天做那四件衣服,手上就已经磨破皮了,原本还想包扎起来再坚持一下,现在终于放心了。 夏阳给孙姨开的工资比较丰厚,而且是按天结算,一天五块钱,这可比当保姆的时候赚的多多了。孙姨干活更加卖力,连三餐都包了,一起帮夏阳他们做好,反正这大宅子里也就夏阳和警卫员王小虎,做他们两个的饭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夏阳有些过意不去,要再给孙姨加一点钱,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要。孙姨有点不好意思道:“小夏,你给的已经很多了,足够我买药的钱了。而且我每天中午还都回去送饭,你这等于连我和老头子的饭钱也包了呢……” 夏阳咽下嘴里那口绿豆丸子,道:“这是应该的,这几天从早忙到晚,孙姨你也辛苦了。而且我还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等做完这几件大衣,我年后还要做的确良衬衫,加工不少件吧,到时候肯定很忙,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帮我管理一下呢?当然,工钱可能没现在高了,我一个月给你五十块钱,怎么样?” 孙姨有点惊讶,之前夏阳给她一天五块钱,是因为每天都要做衣服,钱多受累也多,但是也只有几天赚头而已,但是现在一个月五十块钱的工资,在当时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而且一听就是好几个月的活儿,这是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孙姨犹豫了半天没答应下来,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可就是家里有个腿脚不好的老伴,我时不时的得回去照看他,恐怕这一来一回的就耽误不少事啊。” 夏阳道:“这个不要紧,你听霍静姐说你们也是在这边租的房子住,要不你和孙叔就搬到我这儿住吧。这个院子很大,而且东西也多,我想请孙叔来帮我们照看一下,一月二十,行吗?” 孙姨鼻子有点发酸,“小夏,你是一个好孩子,我那个老伴就是个累赘,你肯给我这份儿活、让我们过来住就已经很感激你了,哪儿还能再收你的钱呢!” 夏阳笑笑,又咬了一个绿豆丸子吃得嘴里鼓鼓的,道:“谁叫孙姨炸的丸子好吃呢,跟我妈妈做的味道一样,可香了。” 孙姨也被他逗得笑了,“你这孩子呀,真是……那孙姨就先谢谢你了,我收拾一下,等几天就搬过来。” 夏阳点点头。孙姨的手工很不错,当初夏妈妈一晚上手工做了两件大衣,孙姨虽然没有那样的速度和技巧,但是一天做一件还是可以的,照这个速度,一个礼拜完全能做好从霍静她们手里接到的那几件大衣的订单。而且,他真的很喜欢孙姨做的菜。 夏阳慢慢嚼着嘴里的绿豆丸子,他记得往年在家里的时候,夏妈妈也会炸一些丸子,有的时候会剩下一点儿面团,也会一起放进油锅里炸一下,金黄焦脆的。那个跟平时的味道不一样,那带着一股浓浓的年味儿,过年就是得这样吃。 全家一起乐呵呵的聚在一起,整盘的炸货,难得吃上好几顿的白面馒头,还有一条从后面河里砸了冰抓来的鲜鱼,顿了全家都美美的吃一顿。夏志飞从小不挑食,给什么都吃的倍儿香,一双黑豆儿似的眼睛盯着你,啊的一声张开嘴等你喂…… 夏阳垂下眼睛,把鼻腔里那点酸涩压下去,他吃着滋味相似的炸绿豆丸子,忽然有点想家。 作者有话要说: 被强迫留下拜年的蒋东升:大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喂,好了没啊,导演我拜完年就能去看我媳妇了吧TAT导演:别闹,表情再高兴点! 蒋东升:……我媳妇一个人吃绿豆丸子都吃哭了,你还要求我高兴TAT 第36章 写春联 不管在哪儿总是要过年的,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外面家家户户贴春联,备年货,夏阳也跟着准备了些。 孙姨已经收拾好了搬到这边的四合院里来住,她很感激夏阳,只肯收那一个月五十的工钱,其余的一份也不多要,夏阳非要给她便要跟夏阳仔细算饭钱和房租。那会儿还用粮票,孙姨觉得夏阳能再多管他们老两口吃饭,便是十分值得感谢的了。 夏阳没有办法,只好先结算一各月的工钱给孙姨,让她给老伴儿买药吃,别耽误了治疗。蒋东升知道之后,更是给带着去医院瞧了,还买了不少的药给他。孙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腿脚稍微利索一点,就非要孙姨把他搬到前院门房那里,每天总要坚持看守一阵子。 王小虎在那边跟他一起站岗,有的时候一老一少两个人还聊上几句,慢慢熟悉了,互相也亲近起来。孙叔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早些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见识也多,无意几句话便能带出一个小故事,这可让王小虎高兴坏了,他最喜欢听故事,有事没事儿就去找孙叔听故事去。 孙叔早年间走丢的那个孩子,现在算算也约莫着有十七八岁,正是王小虎这么大的年纪,难免就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意思,王小虎问什么便笑呵呵的给他讲什么。 “叔,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啊,知道的真多!”王小虎听完一个故事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是啊,是去过不少地方,我和你孙姨的孩子要是能找到的话,现在应该也跟你一般大。不过他是正月里的生日,你还得喊一声哥哪,呵呵……”孙叔是老来得子,三十多岁才刚有了儿子,可没想几岁就走丢了,再也没寻见。要不是因为儿子在京城丢的,带着几分希望才住在这儿不肯离开,要不然早就回老家种田去了。想起来心里又有几分难过,笑容都有点发苦了。 “叔,你别担心,没准儿我哥他长大了还能自己回来,你别难过了……”王小虎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问错了话,忙拿了旁边桌上的一个花瓶道:“叔,你看这个是什么时候的花瓶啊,小夏说这个太脏了,让我拿出来洗洗晒晒,这会儿洗干净了仔细一看还挺漂亮的。” 孙叔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略微看了一眼就道:“哟,这个花瓶不错,就是你这样洗不干净,拿点粗盐略微打磨一下,你把这个底下的印洗出来我仔细瞧瞧。” 王小虎原本是转移话题,这会儿听见孙叔说,忙应了一声去洗花瓶去了。等到收拾干净再拿回来的时候,孙叔已经带上了他的老花镜,一脸郑重的接过这花瓶查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架势。 “这瓶子不错,还是只官窑的瓶子。你瞧,这瓷瓶底下的印微微隆起,而且内部是晶莹白色,这就说明是个真货。”孙叔坐在那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花瓶,沉吟一下道,“这个挺大的,值些钱吧。你去跟小夏说一声,让他单独把这个挑出来放,这个不错。” 王小虎抱着瓶子去找夏阳了,他走路太快,让坐在大门口的孙叔喊了几声,让他小心点别摔了手里的瓶子。 夏阳当初就是看着这个花瓶挺别致,特意挑出来,想借用它给插几天的腊梅花,摆在屋里应个景。没想到这随手一挑,还挑中了一个宝贝,当下就跟王小虎一起过来了。夏阳对字画懂的多,对瓷器也只是略懂点皮毛,这会儿倒是向孙叔虚心求教起来。 孙叔有点紧张,夏阳如今可是他的小老板,这么郑重其事的来听倒是让他说话有些磕巴了,“其实我也就只能看出个大概,早些年我的腿还能动的时候,跟着一个南方老板收过一段时间古董。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但是多少也学会‘看’一点了,像是这样的瓶子应该能值个几十块钱,要是有人看中了,要一百块应该也是可以的……虽然现在这些老旧物件不值钱了,不过运到南边还能倒腾出一点钱来,我觉得留着还是不错的。” 夏阳点点头,他知道这么个情况,北方是政治中心,自然就比较严格一些,尤其是京城附近更是时刻听着上面的风声,这些古董目前在市场上真货率很高,而且还相当便宜。他之前也动过点心思,但是一来没有时间,二来这是一个费时费力的投资买卖,他手头资金有限,花钱买升值还是有点等不及。 说白了,古董,就是有钱人才玩儿的东西,夏阳目前的主要问题还是想解决温饱和夏妈妈的医疗费用,这些他动心,却又在犹豫。 好在现在遇到了一个孙叔,他做过这样的买卖,看多了眼睛自然是有独到之处,有的时候看古董完全就是靠感觉了,能看出那些好的来。虽然不能保证个个都是珍品,但十个里面七八个真货是跑不了的。 孙叔会瞧古董,这是夏阳没想到的一个意外之喜,他看着这宅子里的古董,又开始动心想买了。略微想了想,便对孙叔道:“这样吧,我给您安排个活,中院里面还有不少类似这样的古董玩意儿,我也不会处理,就先都收起来了,这些以后都给您负责,就是擦拭好了,然后归类整理一下。” 孙叔自然是答应的,他拖着伤腿,这段时间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发现能有些自己可以做的事,自己也在这儿住的心安。而且他以前的老本行也是倒腾这些古旧物件,收拾起来,算得上得心应手。 夏阳这边逐渐步入正轨,孙叔把那些物件都一一写好、重新按价格再造新册,孙姨每天裁制衣服还帮他们做饭,夏阳负责给那批的确良布料打纸板,准备以后要做的衣服样式。王小虎同志站岗收拾院子,偶尔还给大家唱一两支军歌提提神,很是和乐融融。 几个人守着个大院子也得过年,王小虎去买了两个大红灯笼来挂上,只是里面是点蜡烛的,夜里挂起来到没有那么亮,只显出一点柔和的红光来。大家伙又买了红纸来写春联,这套四合院的门可多了去了,前门拱门后院门的就七八个,更别说这每个院子就有十多间房子,真要是贴起春联来可是写不过来。 夏阳在前门大门上写了一副大些的春联,跟往年在家里的时候一样,依旧是他姥爷家常贴的那副:忠厚传家远,诗书济世长,横批:国泰民安。 中院里面的春联是应了孙姨夫妇的要求,写了喜庆的“迎春报喜”“年年有余”之类的,王小虎那副没啥要求,夏阳挑着吉利的写了,他乐呵呵的就去贴了。倒是夏阳住的那个房间门前贴的有点问题,王小虎把横批的红纸裁的有点宽了,夏阳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让他重新裁了一份贴上去。 重新贴好了空白的红纸,夏阳站在凳子上直接提笔写,因为刚下了雪,干脆就写了关于雪的春联,这会儿横批也简单,提了“瑞雪丰年”四个字。夏阳手腕儿稳,字也漂亮,只是刚写了两个字就被人从后边抱住了,夏阳慌得忙去稳住手里端的那盘墨汁,还没等他喊出声,倒是后面那个突然袭击的先哎哟了一句。 “你这用的什么墨啊,呸呸呸……”蒋东升没留神被夏阳手上的毛笔抹了一道,从眉毛一下划到嘴唇,吃了一嘴的墨水渣子,皱着眉头叫苦不迭。 夏阳挑眉看他,嘴角憋不住想笑,“你活该,谁让你突然过来的,快放开我,我还差两个字就写完了。” 蒋东升不放,还在那狡辩,“不行,我刚看你站在椅子上都还垫脚呢,摔着怎么办,我抱着你写吧?”说着又往上托了托夏阳,像是抱小孩似的给抱住了大半个身子,只腾出了他的手让他继续写春联。“喏,就这样,你写吧。” 夏阳皱着眉头看看他,发现那人抱得挺乐呵,也懒得跟他争了,回头去写剩下的两个字,“那你再往旁边靠一下,我够不着。” “好。”蒋东升接过夏阳手里的墨汁盘子,单手抱住他,抬高了让他去修改,“这样?再往左边点?” 夏阳抬了手去写,常年习字手腕稳稳的,字体也行云流水一般的俊逸漂亮,“行了,别晃啊。” “瑞雪丰年,呵呵,这个写的不错,明年一定是个大丰收。”蒋东升笑着念了一遍,怎么瞧怎么喜欢,就是脸上一道墨水印子,笑起来有点滑稽。 夏阳自己也看了一眼春联,瞧着也还满意,过年就图个吉祥喜庆,这样就很好了,“今年是猴年啊……” 蒋东升嗯了一声,抱着夏阳往屋里去,也不急着抹掉那半张脸的墨迹,反而先坐下了。他把夏阳扣住了,让小孩坐在他腿上,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来给他,道:“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压岁钱,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夏阳,你给我准备了么?” “这是长辈给晚辈的,我不要你的。”夏阳想了想,把那个红包又推给蒋东升,“要不我再转送给你?这样就扯平了。” 蒋东升才不想跟他扯平,也就是找了这么个理由,想着法子逗夏阳开心罢了。他知道夏阳小,怕他想家闹着要回去呢,这会儿干脆抱着夏阳不放,非让他也送自己一个什么礼物才行。 夏阳看了看蒋东升那半脸墨汁,琢磨着再多几道也无妨了,就用笔尖还未干的墨汁在他脑门上写了一个“王”字,“唔,既然今年是猴年,我就送你一个‘王’字吧。不是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么……” 蒋东升顶着脑门上的“王”字怒目而视,“你这不是夸我吧?!” 夏阳扑哧一下乐了,笑的手里的毛笔都拿不住,“夸、夸你呢,哈哈哈!” 蒋东升半真半假的跟夏阳闹了一会,到底还是没舍得把那墨汁蹭到夏阳的小脸上。 “对了,你把那些衣服给静姐她们送去了没?”夏阳跟他闹了一会,问道。他和孙姨抓紧时间赶工,总算在除夕夜之前做好了五件黑呢子大衣,剩下两件因为是给长辈捎带的,所以也不多着急,那五件就托蒋东升先给她们送过去了,他记得这些女孩好像要在除夕夜舞会上要穿。“怎么样,她们穿着合身吗,有没有哪儿需要修改?” “送去了,她们很喜欢,当场就把手工费给了,”蒋东升指了指桌子上,“喏,桌上那个红包里的就是。” 夏阳拿笔尖去戳蒋东升脑门上的那个“王”,“那不是你给我的压岁钱?” 蒋东升正色道:“我跟你可是同辈,怎么能给你压岁钱啊,要不你喊我一声哥,我考虑考虑……”说着就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一下,“喊一声给一块钱怎么样?” 夏阳被他拍的脸都红了,推开他从他腿上下来,“我才不喊。”他拿过那个红包打开看了,里面是三百块钱,想来是霍静她们几位姑娘很满意,多给了些。 蒋东升从兜里又掏出一个卡片,递给夏阳,道:“她们说衣服很好看,过年也没什么给你的,让我给你送了一张舞会的入场券。” 这个入场券挺难得的,内部招待用的,一般人进不去。夏阳接过来翻开看了,里面简单的写了时间和地点,他对舞会倒是没什么兴趣,上一世他这个时候还在姥爷家里寒窗苦读呢,模糊记得后来几年倒是对跳舞这件事情打压了几次,直到他来京城上大学那会儿还管的比较严格。 蒋东升起来把脸洗了,拿着大白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过来,道:“我也有票,一早就准备带你去玩儿了,明天你收拾一下,我带你过去?” 夏阳对跳舞倒是兴趣却却,略微翻了一下就不怎么在意了,对蒋东升道:“这个再说吧,我让你给我买的衣服你买了吗?” “买了,在门口那个袋子里。”蒋东升觉得脸上墨汁实在难闻,忍不住又返回去再洗了一遍脸。“你试试看,合适不,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了好几套。” “什么好几套?我不是让你帮我买一件男士衬衫吗,我想拆开了做样板……”夏阳有点奇怪,门口哪里有什么袋子,有个装的半满的麻袋还差多。他拖过那个来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小孩穿的衣服,差不多正是他穿的型号,衬衫毛衣还有帽子围巾,连加绒的棉鞋都有好几双。 蒋东升终于把脸洗干净了,瞧见夏阳打开那个袋子,笑呵呵的道:“来来,快试试,我也没买过这些,还是霍明帮我参谋的,他家有个表弟,这么穿挺漂亮,我就给你也买了点。” 夏阳有点头疼,他拿出那件小孩穿的衬衫,看了看又放回去,这个当样板可是不行的啊,还有里面的那些衣服没一件是的确良布料能做的,这真是…… “我之前跟你说的是,买一件男式衬衫,这个太小了。”夏阳拿着手里的衣服给蒋东升比划了一下,“你看,只能我穿。” 蒋东升有点疑惑,“就是给你穿的啊。”他看了那些衣服一眼,似乎有点明白了,“你不喜欢?没事,还有时间,我明天带你再去买点,前几天霍明刚分钱了,你别替我省着,够你用的,放心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要件衬衫,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再扩大一点,自己打纸板吧。”夏阳叹了口气把衣服收回去,蒋东升一如既往的用衣服和钱来讨好,这种幼稚的手段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你穿上试试?”蒋东升坐在那兴致勃勃的看着夏阳,大有亲眼瞧着他换衣服的架势。“那个小毛衣很好看,你穿那个吧?我觉得那个素色格子的图案很适合你。” 夏阳顺着看了一眼,那里面有一个矮领的毛衣,颜色款式都还不错,尤其上上面还用钩针织了一个小领结,用白色的线勾勒出来一圈,相当可爱。夏阳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来一个以前很流行衣服——假领子。 假领子又叫经济领,是专门做的衬衫的一小片领子,因为当时布料少,的确良又供不应求,慢慢的就开始流行起这个来了。假领子没有袖子,只有一个领子和一小片布料,露出来的部分跟真的衬衫一模一样,只要不脱外套根本没人发现。 夏阳眼睛越来越亮,干脆起身去找了笔和报纸,在报纸上一口气打出版型,略微一估算,做这么一个常人大小的假领子仅需要半尺布,这比他之前预算做衬衣的布料节省了太多,一件衬衣可是需要五尺多的布料啊! 蒋东升托着下巴有点郁闷的看夏阳忙活,这怎么还画起来了啊,夏阳能干是好事,但是也得试一下衣服,享受一下不是。他刚才一进门就想好了,等会儿还准备帮夏阳换衣服呢!现在看看夏阳这么个埋头画图的劲头,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笔了,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有气场的夏下阳同学篇: 蒋东升:夏阳,我是你的什么? 夏阳:你是我的王……吧。 蒋东升:咱能商量一下,不加后面那个语气词么…… 夏阳(斜视一眼):成啊,你喊我一声哥,嗯哼? 蒋东升:阳阳,你妈妈说不能这样打击报复别人的TAT 第37章 小舞伴 夏阳折腾了半晚上假领子的设计图,越想越觉得这个最合适。一来假领子用的布料少,二来那些的确良布料上隔一段就有一些污点,大片面积的衣服还真做不成,也就只能做这个了。 夏阳原本是想用第一个仓库的布料做成人衬衫,第二个仓库里那些带了脏污印染痕迹的布料还在想办法处理,现在有了假领子这个方案,一下让他拧着的眉头松开了。 蒋东升对这个不太懂,凑过来瞧了一眼,道:“你喜欢这件?” 夏阳随意嗯了一声,心里还在盘算怎样打纸板最节省布料。 一件上衣用料将近六尺,就算是裤子也要用二尺一的布料,算来算去,还是全部都用来做假领子最划算。再说了,这年头谁舍得用这么金贵的布料做裤子?也就是爱美的女孩才穿一件的确良的裙子罢了,现在白色的确良裙子因为有点透明,还是很新潮的衣服,能买这个的女孩那都算是时尚达人了。 “你过来一下,”夏阳找出软尺站在凳子上冲蒋东升招手,“我量量你的肩宽。” 蒋东升人高马大,这会儿站起来刚好让夏阳够着肩膀,加上他肩膀又宽背又挺直,实在是个当模特的好料。他等夏阳量完了后背,自发自觉的转过来,伸开了手示意夏阳继续。 夏阳看他一眼,“好了,你可以走了。” 蒋东升挑了挑眉,“这样就好了?我看你上次给甘越可是翻来覆去的量。” “那是特殊情况,”夏阳推了他一下,不让他再靠过来。“甘越手臂长,我得仔细量好了,才能动手去做衣服。” 蒋东升啧了一声,伸手把夏阳从凳子上抱下来,“那好吧,下回你也亲手给我做一件,咱们在家里量……” 夏阳没理他,从凳子上下来之后就立刻跑去隔壁的房间拿了一块布料样品。隔壁放着的都是从仓库里随便拿来的一些布料,剪裁的面积不太大,但是也能瞧见上面的污点痕迹。尤其是从第二个仓库里拿来的布料,简直要隔一尺就有些凌乱的麻点,做衬衣或者做裤子都没法用,但是用来做假领子再好不过。 假领子用料少,就算是换上蒋东升那身材也不过半尺布的用量,而且还不用装袖子,实在是又省人工,又省布料。 夏阳兴致勃勃地拿着尺子和铅笔画了半晚上,最后蒋东升实在看不过去了,黑着张脸硬把人给扛到床上去了,“睡觉!是不是我不在的这几天,你都折腾到这么晚?” 夏阳被硬塞进被子里,抬头跟他争辩,“我有事情要做,而且以前是因为家里有小孩,所以……”他原意是说夏志飞,但是看到蒋东升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忽然又没有底气了。他如今的小身板还是太矮了,实在不好再说下去。 蒋东升看他不吭声了,便道:“老实呆在床上,别动。”他转身去拿了块湿毛巾,回来把夏阳手指头上沾着的那点铅笔灰都擦的干干净净,“下次别弄到那么晚,钱一天赚不完,你要有什么事儿我肯定帮你。” 两个人的手指头碰在一起,夏阳心跳不知为什么加快了不少,他有点心慌,被蒋东升贴着磨蹭的那次都没有这回来的让他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想要缩回手指,却整个儿被蒋东升握在了掌心里。 “冷了?”蒋东升弯着腰给他搓了搓手,眉头微微皱起来。“今天晚上我得回去,不能留在这边啊,你一个人行么?” 夏阳觉得指尖有什么被烫了一下似的,蒋东升手心里的温度一下顺着涌到了脸上,整张脸都通红起来,“我行。” 蒋东升给他擦完手,也没抬头,嘱咐道:“那我明天晚上来接你。” 夏阳点了点头,被他松开手就立刻缩回被子里去了,半天也没再吭哧出一句什么话。 蒋东升等了一会,瞧着小孩睫毛抖地跟什么似的,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再闹他。只揉了揉夏阳的脑袋,跟他说了几句要注意的,再三叮嘱他不许半夜爬起来干活,这才走了。 夏阳缩在被子里,听着屋门被关上的声音,好半天才探出脑袋来。他脸上还是烧的厉害,手指上也还带了蒋东升身上的温度似的,腻歪在上面怎么蹭都蹭不掉。 这一年是改革开放的第一年,也是在这年的除夕夜,消失多年的交谊舞再次出现了。 夏阳跟着蒋东升一起去了舞会,他们去的晚了,到的时候,领舞已经跳完了,礼堂会场上的人们正两两的组在一起试着跳交谊舞。那会儿风气保守,男女一起跳的实在是少数,大部分都是女孩和女孩一起跳舞,有的男的找不到舞伴,也嘻嘻哈哈的跟一起来的男伴一起跳了几步。 蒋东升在前面看到几位熟人,便让夏阳找个位置坐下等他,“我过去一下,一会回来。” 夏阳来这儿其实是想看看大家都穿什么样的衣服,蒋东升的话正好应了他的心意,便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的看。他穿着蒋东升之前给他买的新衣服,小脸上表情淡淡的,坐在那里规规矩矩的并不多说话,只是他模样实在出挑,这会儿倒是有不少女孩前来同他聊上几句。 那年头男女服装都差不多,尤其是冬天,实在只能从发型上来分辨,夏阳刘海略微有些长了,偏过头来跟人说话的时候,从侧面看更像是一个短发的小姑娘。 “……对不起,是,我是男孩,抱歉我不会跳舞。”夏阳侧过头跟旁边过来邀请跳舞的女孩这么说着,说的十分客气,但是多少也有点无奈。 来邀请的女孩有些失望,她这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舞会,虽然之前还兴致勃勃的排练了好久的交谊舞,但是真要去跳了,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场上跳交谊舞的大部分都是带着舞伴一起来的,这个女孩来的晚了,单身的女舞伴已经找不到了,她瞧见夏阳长得漂亮,还当是个女孩儿呢!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你是男孩子也没关系呀,你还这么小,不如我教你跳舞好不好?”她排练了很久,这会儿不上场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夏阳再次小声拒绝了,女孩咬了咬嘴唇,起身离开了。 蒋东升在那边跟认识的长辈寒暄了一会,因为蒋老也在,他这会儿还不能走,跟着爷爷走了一圈,正是无聊的时候,抬眼就瞧见了霍明。霍明比蒋东升还惨,蒋东升好歹在外头有个好斗的名声,一般人也不大敢招惹,但是他不同啊,他霍少在人前向来是逢人就笑的大好青年,这会儿笑的腮帮子都疼了。 霍明过去跟蒋东升打了个招呼,借着机会停下歇一会,“东子,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没带夏阳一起来?” “带他来了,在那边坐着自己玩儿呢。”蒋东升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霍明身上,他看着跟在霍明屁股后面的小女孩忍不住挑了挑眉,“这谁家的孩子啊?” 霍明把后面拽着自己衣角的小女孩推倒前面来,小姑娘也就是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两个羊角辫,瞧着机灵可爱,只是这会儿已经要扁着嘴巴哭出来了。 霍明一看她这架势就头疼,“不许哭啊,羊羊你刚才怎么跟你妈保证的啊,要是哭了就自己回家,我可不带你玩儿。” “羊羊?”蒋东升仔细看了那小姑娘一眼,“不是你姑姑家的那个吧?” 霍明点了点头,都无奈了,“就是她啊,今天晚上非闹着要跟来,我姑姑也被折腾的不行,干脆就让我给带来了。这一路拽的我衣服都变形了……” 霍明的姑姑嫁到了卓家,卓家的老爷子可是现在推行改革的一号人物,最疼的就是这个宝贝小孙女,亲自给取了小名叫羊羊,论起来羊羊要喊霍明一声大表哥,这可是实打实的亲戚。 小姑娘身份金贵,霍明也惹不起,她这边使劲拽着衣服不撒手,霍明也只得带了她来玩一会。不过刚来就后悔了,小姑娘在熟人面前还放的开,可一瞧见这么多人,顿时就害羞了,在后面不出来不说,还试图把自己藏到霍明那黑呢子大衣里。 霍明那衣服多合身,多漂亮啊,被这么一扯算是一点都瞧不出好看了,可你要是跟人小姑娘一说,她就泪眼汪汪的看着你大有哭给你看的架势,给霍明窝囊的够呛。 霍明拉过小姑娘的手,扯着蒋东升就要走,“快快,夏阳在哪儿呢?他跟羊羊差不多大,让他们一块玩儿去,我算是受够了!” 蒋东升不乐意了,“夏阳今年过了生日就十四了,比她大多了好吧?什么叫他们俩差不多啊!” 霍明是真看够孩子了,上去凑近乎道:“起码名字差不多啊,我瞧着他俩肯定有缘分,你看啊,你家的阳阳,我家的羊羊,对吧……” “谁跟你对啊!” 蒋东升伸手想挣开他,却被霍明死皮赖脸的拖着往前走,连哄带劝的让蒋东升带他去找了夏阳。到了之后霍明就哀求夏阳帮忙照看小孩,“小夏,算哥求你帮个忙了,我一会还有点事儿,你在这陪着羊羊玩儿会行不行?” 夏阳自己坐在那也拒绝了好几拨人了,来请他跳舞的有男也有女,大部分还都认错了他的性别,这会儿脸上还有点绷着。他看了一眼跟在霍明后面的小姑娘,点了点头,道:“好。” 蒋东升也要跟着留下,眼瞅着就要挨着夏阳坐下了,被霍明勾着脖子带走了。霍明小声嘀咕道:“你坐下干吗,快跟我去见姑父他们去,一会套套他们的口风,不是说年后要去香江弄一笔么……” 他们走的远了,也听不清说些什么,霍明留下的那个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家大表哥走远了,想追又不敢去追。小姑娘一下没了亲人在身边,老老实实的坐着,一碰上不认识的人凑过来就立刻往夏阳那边躲,瞧着又快哭了。 夏阳看着她直揉眼睛,心软了下,让出了自己的半个座位道:“你要不要跟我挤一挤?” 小姑娘含着眼泪立刻就扑到夏阳怀里去了,揪着夏阳的衣服坐到他怀里,这么会功夫眼圈儿都红了,抽抽搭搭的看着可怜,“我、我大表哥不要我了,呜!” 夏阳看着她就想起家里的夏志飞,他过年没回家,以前小时候都是他带着夏志飞守岁,现在肯定也在家委屈的哭鼻子喊着什么“哥哥不要我了”之类的话。他帮小姑娘重新把羊角辫扎紧了下,让两个小辫再翘的活泼点,哄她道:“你大表哥一会就回来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夏阳话还没说话,小姑娘立刻就不哭了,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睫毛上,抽噎道:“羊羊不哭了,要、要漂亮……” 夏阳手停在小姑娘的脑袋上,眨了眨眼,被她给逗笑了。 夏阳看着不太容易亲近,但其实是个慢热的人,说话也温和,小姑娘坐的闷了还给她讲几个故事听,完全是个好哥哥的样子。小姑娘被霍明交到夏阳手里,下意识的觉得身边就夏阳一个亲人,使劲儿抱着夏阳的脖子不肯撒手,尤其是发觉夏阳脾气比她那些表哥堂哥都好,还比他们都漂亮,更是粘着夏阳了。 每来一个问夏阳跳不跳舞的人,小姑娘都如临大敌,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脸也鼓起来了。 夏阳也配合着小姑娘的表情,微笑着拒绝其他人,指了坐在膝盖上的小姑娘道:“对不起啊,我有舞伴了。” 小姑娘觉得夏阳真是太好了,她大表哥带她来玩儿都说她是个拖油瓶,人家夏阳多好啊,说她是他的舞伴呢!她立刻就在夏阳腿上点头,应声道:“对啊对啊,我是小夏哥哥的舞伴!我们一起的!” 羊羊人小,认不太清楚人,但是来这边参加舞会的可是有不少认识羊羊的,抱着逗弄她的心思都来问上一两句,小姑娘越是一本正经的帮夏阳拒绝那些人,来的人反而越多了。 小姑娘一晚上别的没学会,拒绝的客套话学了一堆,刚开始还直白的说“不要”“小夏哥哥是我的”,到后来听夏阳说多了,也学了几句稍微有点内涵的,开始学着夏阳的语气说“抱歉,我有舞伴了”“我的舞伴是这位漂亮的小哥哥”…… 夏阳揉了揉额头,道:“羊羊,你不能说‘漂亮的小哥哥’,你可以说是一位‘帅气的小哥哥’。” 小姑娘坐在夏阳腿上晃来晃去,手里握着一把别人送来的糖果正在挨个数着,头也不抬的道:“可是小夏哥哥你跟羊羊一样漂亮呀!”这姑娘世界观还没完全成型,目前还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这会儿估计觉得跟她一样漂亮就是最高赞美了。 蒋东升出去一会就又回来了,他先在对面看了一会,忍不住还是坐到夏阳身边去了。他的座位号跟夏阳的不同,但是跟旁边的女孩略微讲了几句,对方就红着脸同意交换位置。 “不是有事要忙?”夏阳抬头看了蒋东升一眼,那家伙又不好好穿衣服,领子扣都松开几颗,像是不学好儿的公子哥。 “忙完了。”蒋东升从小姑娘手里拿了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阳阳张嘴,啊。” 夏阳坐在那看着蒋东升,没一点张嘴的意思,倒是怀里的小姑娘啊的一声张开了嘴巴,瞧着是被喂惯了。蒋东升咳了一声,忙把糖喂到小姑娘嘴里去,“我喊她呢,咳,那个,夏阳你也吃么?” 正说着话,旁边又来了几个人,前面走着一个,后边跟着好几个,派头倒是不小。为首的正是蒋易安,后面跟着的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挨着他最近的就是王家的兄弟。 第38章 小帮凶 蒋易安穿的倒是不错,衣服是新做的一身,仿照的军装款式,还加了一块栽绒的黑领子,只是这会儿他上下打量了自己那个兄弟,脸色就不太好了。很明显的,蒋东升这个没亲妈照顾的人,穿的丝毫不比他差。 “刚才爸还在找你,你来的太晚了,他都有点生气了。”蒋易安一来就抬出父亲蒋宏,在人前他还是名正言顺的蒋家长子长孙。“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来的这么慢?” 蒋东升坐在那没动,抬眼看了他,挑了挑嘴角道:“对不住,我跟爷爷一起过来的,可能爷爷腿脚不太好,慢了点,耽误了你们吧。要不,我带你去爷爷那,让爷爷给你再解释一下?” 两兄弟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这会儿一个搬出父亲,另一个就说请爷爷过来,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吃亏。 蒋易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用了,不过你坐在这就只顾着玩,不去前面……” “来这就是为了玩儿的吧,我去前面干什么?”蒋东升松了颗领扣,他瞧见蒋易安就烦躁,实在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你滚一边去,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蒋易安后面的几个人顿时就不干了,王姓的兄弟跳出来先讽了一句,“东子,不是哥几个说你,你好歹也是当弟弟的,这么说话不太合适吧?” “你他妈不会说话就闭嘴啊!”蒋东升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他最烦别人提这个,一提就来火,这么多年他打听到不少消息,他妈当年那些事儿虽然知道的不全,但是多少也知道蒋夫人才是后来进入的那一位。这几个人提这么一句,简直就是踩着他的逆鳞往上爬! “我们说什么,你听的懂,不是前几年该吃药的时候了?”王家兄弟站在蒋易安旁边,身材略高的那个哥哥笑着说。“你小时候可是疯的不轻吧,现在看着好多了。你还记得吧,当初我姨妈可是为了救你才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王家兄弟里的另一个立刻就打断了,不怀好意道:“不是这么回事吧,那时候东升你可是已经五岁多了,也记事了,你当初是犯了疯病,把我姨妈从楼梯上推下来,害她没了孩子!” 蒋东升眼神立刻冰冷了,他看着眼前那几位没说话,但是拳头已经攥起来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我妈也早就原谅他了,我们好歹还是兄弟不是。”蒋易安似乎并没有觉得王家两个表兄弟哪里说错了,挑眉看着蒋东升又补充了一句,一双薄唇里说的话伤人至深,“而且他那时候还小,又犯着疯病,这可真没办法,娘胎里带来的啊,吃了那么多药也治不好。” 蒋东升攥着的拳头咔吧作响,眼睛里都泛了血丝,他往前走了一步,但是立刻就被身后的夏阳拉住了。 夏阳怀里还抱着羊羊,这会儿只能腾出一只手来去握着蒋东升的手腕,他看着蒋东升,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人太多。” 人太多,略微一动手就引来门口的警卫,闹出笑话来。而且王家兄弟算得上是蒋易安的两个爪牙,蒋易安是老虎,他们就是给老虎出谋划策,负责掩护的两只豺狼。 就像现在,王家兄弟戳了一句,就立刻退到后面去了,让旁边几个地方官员的孩子在前面挡着。蒋东升一动手才趁了他们的心意,他们到时候跟蒋易安合伙跑了,蒋东升反而要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挨一顿处罚。 蒋东升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压了下火气,他向来不是能忍的人,他不是霍明,他对从未得到的母爱异常的执着,苏荷对他来说,是谁都不能去侮辱的人。哪怕,他目前查到的所有资料都在告诉他,苏荷是一个疯子,她患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被送去外地治疗,再也没回来。 夏阳怀里的小姑娘有点迷茫了,她爸爸平时脾气也不太好,说话跟吼似的,所以还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快就搂住了夏阳的脖子确定了自己的阵营,“小夏哥哥,他们在欺负你和这个哥哥么?你别怕,我让大表哥来欺负他们,我大表哥可会欺负人了!”小姑娘完全是炫耀的语气,丝毫没觉出自己表哥欺负人不对。 “没事,这里有这么多叔叔伯伯,你爷爷也在,他们不敢乱来的。”夏阳抱着小姑娘道,他说的话一是给蒋东升听,二是给对面的王家兄弟听。 只是他这一开口,就立刻让蒋易安皱起了眉头,“你是……夏阳?” 夏阳略微愣了下,立刻就抱着羊羊躲到蒋东升身后去了,只是他躲的再快也让蒋易安看见了半张侧脸。蒋易安可没忘了他,前段时间他还被夏阳坑了一把,脑袋上的包还没下去呢! “你果然跟蒋东升是一伙的,我就说你那天为什么突然在楼道里打我,你们合伙想的主意吧?”蒋易安呸了一声,恨恨的看着躲在后面的夏阳,他现在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少年人,实在咽不下之前的窝囊气。“你被蒋东升传染了?啊?疯病也会传染是不是?呸,我就知道,大疯子领这个小疯子!” 夏阳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被蒋易安激起了一丝怒气,他还记得蒋东升当初被蒋易安母子送进精神病院,回来的时候当真是人不人鬼不鬼,养了好些日子才好转。那时候蒋东升梦里说的话,也都是反驳苏荷是疯子,反驳自己是疯子…… 蒋东升被这个枷锁困了太多年,原先以为是在精神病院受了大折磨,现在来看,却是蒋易安母子从小下的紧箍咒,一遍遍的念,一遍遍的讽刺,让蒋东升逃不开躲不掉,变成一个孤立无助的人。 “蒋东升,羊羊还在这里,你别冲动。”夏阳握着他的手腕,他恨蒋易安,但是更不愿意蒋东升一头撞进这个人设下的局。“等一会,出去了再说。” 那边的王家兄弟都等着看蒋东升把后面那小孩的手甩开,最好他们自己先打起来,那才有乐子了,蒋东升是京城圈子里出了名的暴脾气,有的时候蒋老的话都未必好使呢! 可出人意料的,蒋东升竟然还真按捺住了,他把手插进衣兜里,深深呼了口气,道:“好,我等出去以后。”他这么说着,看向那几位的眼神已经十分不好了。 “出去干什么?”羊羊还小,听不太懂这些话,只模糊听见什么吃药。她抱着夏阳的脖子,小声问道,“谁要吃药?生病了吗?妈妈说,病了要去见医生呀……” 夏阳看了对面一眼,道:“是那几个大哥哥病了,不过他们得的是脑子病,医生治不好了。”这是根上的毛病,从蒋易安出生起就结下的梁子,这兄弟二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平共处。 羊羊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蒋易安脸色扭曲,吓得又缩回来,皱着眉头对夏阳道:“那个大哥哥,好像真的是有脑子病哎……脸一直这样,我记得爷爷说过,这个叫抽筋!羊羊腿抽筋的时候很疼、很疼呢!” 小姑娘细声细气的跟夏阳撒娇,想让夏阳哄哄她,可她这几句话惹得蒋易安那伙人立刻不乐意了。 “小兔崽子,你怎么教着说话呢啊,欠揍是不是!我给你洗洗脑子还差不多……你给我过来!”王家兄弟也是蔫儿坏,站在后面煽风点火,却让旁边几个巴结讨好他们的地方官员的孩子们上。 夏阳又不傻,躲在蒋东升后面一声不吭,他心里掂量了一下蒋易安和王家兄弟,他们这会儿还是个不成熟的对手,如果趁着他们还没成事儿就掰断他们的羽翼,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目前,夏阳的首要任务还是躲在后面保护好自己和羊羊,他可不能带着霍明的小表妹犯险。 旁边那几个巴结讨好蒋易安的男孩果真站了出来,他们几个才十几岁,没那么多坏心眼,还当这是王家兄弟给的机会,让他们好在蒋家大少爷面前立功呢!这也是他们来京城的时间短,还不知道蒋家有两位少爷,他们得罪的这位,才是硬钉子。 “做什么,做什么!想打架吗!” “你叫什么东是吧,这里可不是打架撒野的地方……哎哟!咳、放手!” 那几个还没推搡过去,就被人勒着脖子拖到一边去了,背后那个勒着他们的大个子还拿手里的可乐瓶子敲了敲他们的脑袋,“你也知道这不是撒野的地方?啊?刚才冲谁伸手比划呢啊?” 来的人是甘越,他刚才去给霍明的小表妹买汽水了,这会儿刚进来找到他们,就瞅见蒋易安带人使坏,他这身野脾气可向来是直来直去的谁也不怕,当即就想把他们堵在这角落里揍一顿。 “甘越,别在这动手,人太多。”跟着来的顾辛忙拦了一下,他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圈,“这边的角落可不行,周围这么多人呢,你这一拳头下去,闹出个什么动静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就是啊,在这动什么手,你两拳头下去他们哭爹喊娘的,能把大半个礼堂的人都喊来。”后面又来了几位,为首的就是霍明。清一色的黑呢子大衣,跟制服似的,几个小伙子个顶个的帅气,站在那跟蒋易安身后的王家兄弟成鲜明对比。 “礼堂后边有个死胡同,”严宇挡在后面堵住了那几位的退路,他推了推眼镜,笑道:“我刚看了没人,先拖过去再说。” 甘越把拿着的可乐塞到夏阳手里,道:“拿着,给你和羊羊买的,你们一会坐在这边喝可乐,我马上就回来。”他活动了活动手指,拎着刚才那两个冲蒋东升比划手指头的男孩强迫着给带出后门了。 王家兄弟在京城圈里混久了,多少也知道甘越下手黑,当即就喊道:“你、你干什么!甘越你别乱来啊你……” 蒋东升伸手抓住他们两个人的肩膀,表面上哥俩好似的搂着,暗地里其实下了狠劲,往前推了他们一把笑道:“走吧,咱们也别闲着,找个地儿叙叙旧啊!上回揍的轻了吧,都敢直接喊我名儿了,来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啊!” 蒋易安沉不住气了,道:“蒋东升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打架吗,爷爷可是再三警告过你了……” “我说你才多大,怎么心眼这么多啊!我不在这,我都知道刚才一准儿是你在挑事。”霍明从后面走过来,出声说了一句,瞧着也不像是一位拦着的,还有点拉偏架的势头。“哎,夏阳,谢谢了啊,我妹妹刚才多亏你照顾了!” 他伸手抱过小姑娘,都这她笑了两声,道:“蒋易安,你今天还出息了啊,知道带着帮手来,上回揍得不轻吧?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最近这回挨打是夏阳下的手,啧,连这么大点个孩子你都打不过,我说你还有脸来跟东子较劲,你傻逼吧你?” “霍明你……!!” “我什么我啊,你再说一句,我让羊羊哭你信不信?”霍明一想到自己表妹在这边一起被欺负了就窝火,他家护短那可是有历史的啊,蒋易安带着几个人竟然还敢欺负到他头上了。霍明看了怀里的小姑娘一眼,道:“羊羊,你知道怎么说吧?” 小姑娘立刻两眼噙着泪花,连鼻尖都红了,“知道,大表哥,这几个哥哥欺负羊羊,羊羊一会哭着喊爷爷过来。” 蒋易安一口老血快喷出来了,“你胡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他跟霍明走的不近,自然不认得羊羊。 霍明指了指羊羊,有点惊讶道:“你不认识她?你今天晚上不是还跟她爸爸聊天,说很喜欢羊羊,还送了几块巧克力让她爸爸转交给她吗?”那几块巧克力他还当礼物转送夏阳了呢! 蒋易安脸色变了,他今天晚上是遇到了卓首长,卓家这位虽然比他父亲蒋宏年轻许多,但是官运亨通,蒋宏遇到得客气着,他跟着喊了一声叔叔。巧克力是他给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夏阳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卓家最受宠的小女儿。 蒋易安不吭声了,剩下的那几个也没了气势,跟弱鸡似的让蒋东升那几个兄弟连推带堵地从后门带出去了。 霍明放心的把羊羊留下,依旧让她在座位上跟夏阳玩儿,嘱咐道:“大表哥有事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你跟小夏哥哥在这里喝可乐好不好啊?” 羊羊咬着吸管点点头,乖巧的说了一声好。 霍明伸展了一下腰身,黑色的呢子大衣带起一个弧线,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他路过蒋易安身边的时候,还笑了一下,道:“你要是想过来瞧着呢,就过来吧,咱们之前答应过你家半年不动你,绝对不动你一根手指头。但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蒋易安脸色发白,他上回被教训的狠了,蒋夫人看不过去便插了手,让霍明他们几个都被训斥了一顿。圈里有个规矩,小辈的事儿小辈自己解决,又不是女孩儿,没有告诉家长让长辈出头的道理。蒋易安为这事儿很是受了些嘲讽,也越发没有人跟他要好,所以今天王家兄弟才带了几个刚进京的地方官员的小孩来跟他玩儿。 只是没想到,一来就撞在了枪口上。 蒋东升和霍明那帮人是兄弟,也是出了名的爱团结,爱打架。惹着一个,跟惹着他们一伙没什么区别。 蒋易安在那站了会,他看了坐在那的夏阳一眼,刚往前走一步,就听见坐在夏阳腿上的小姑娘道:“哥哥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哦,你再过来我就哭着说你欺负我,我哭的声音很大的,我爷爷一听见就能找来。” 羊羊是个女孩,而且年纪又小,完全可以耍赖皮,一点都不顾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大表哥跟蒋东升玩的好,她又跟夏阳玩的好,自然就偏帮着夏阳他们。 蒋易安不敢惹她,想了想,转身出了后门去了那个胡同里。那几个新来的不管也就算了,但是王家兄弟是他的表兄弟,不能丢下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 蹦跶的越高,摔的越惨篇: 蒋易安(试跳):喵了个咪的!蒋东升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收拾你……嗷!!! 霍明:羊羊,你看到刚才那个叫蒋易安的傻逼在做的事了吗,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不? 羊羊:我知道~这说明,他高估自己啦。 顾辛:楼上+1 甘越:楼上+2 严宇:楼上+10086 第39章 黑灯舞会 王家兄弟被揍的不轻,旁边几个也早就打趴下了,这会儿那帮孙子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蒋易安到的时候,那几个趴在地上的忍不住都抬头看了他一眼。蒋易安张嘴动了动,却是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发出了声音,“住手……” 那几位都是京城里横着走的主儿,决计是不会听蒋易安的话,蒋易安越说,他们下手越黑。甘越在部队里没少学拳脚上的功夫,专门在那些不容易看出来又疼的不行的地方招呼,脚尖在肋下一点,也没瞧着使多大劲儿,那位趴在地上的就疼的蜷缩起身体来,一脑门的汗。 蒋易安看着那些跟在自己后面的人被欺负成这样,自己没本事丢人了不说,心里也窝囊的厉害。王家兄弟在挨揍,他只能在一边看着,蒋东升每一拳头揍下去,就跟当众抽他一耳光似的。蒋易安后槽牙都咬地咯咯响,看向蒋东升的眼神越发怨毒了。 “你可以开口求情啊,”霍明在一边吊儿郎当的看着一边倒的战况,又抬头瞧了蒋易安一眼,笑道:“不过,你求情也不好办,今儿就明摆着告诉你,谁他妈跟着你,我就不给谁好果子吃!” 蒋易安攥着拳头,看向霍明的眼神里有些复杂,“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哪里不如蒋东升,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帮着他?” 霍明嘴角的轻蔑显而易见,道:“就凭东子比你仗义,从不跟娘们儿似的玩阴的,要是东子带着的人被这么揍了,他才不管那些,早上去拼命了!他跟你不一样,心思没那么重,眼睁睁瞧着自己表兄弟挨揍还能站在一边想这想那……” 蒋易安脸色发白,他现在做的事儿大部分都是蒋夫人再三嘱咐的,哪怕是现在让王家兄弟带着多找几个子弟一起玩儿也是,这是为了以后积累人脉。 但是蒋夫人也说过,如果遇到什么事还是明哲保身,没必要为了这些人出头。所以他现在,才会站在一边旁观。他跟这几个挨打了的跟班一样觉得受到了侮辱,但是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蒋东升他们身上,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等回头再来报复蒋东升,丝毫没有关心那几个跟着他的人。 霍明冲地下啐了一口,看着蒋易安就像是在看一只上不了台面的臭虫,“就你这样的,也配带人出来,也配跟东子争?趁早歇了,你跟你妈可算不上‘走一步’,你们这都算‘退一步’了!” “走一步”是早些年的一个说法,说是在当年进上海之后,不少中层甚至少数高层军官跟自己农村的老婆离婚,娶上海北京的女学生。霍明这话,明显是在羞辱蒋易安。 圈子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当年关于苏荷的事儿,霍明知道的少,但是也听说苏荷的父亲是归国华侨,更甚至是一位从事保密工作的科研人员,身份很高。苏荷当年也是出了名的才女,蒋夫人当年还曾求苏荷给她指点绘画,苏荷的身份绝对比蒋夫人要高出许多。 蒋易安气得哆嗦,“你胡说!那个疯女人怎么能跟我妈比……” 蒋东升扔下手头的王家兄弟,几步就走过来,捏着蒋易安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去了。他眼神里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直直的看着蒋易安道:“你有种再说一句。” 蒋易安也一肚子火,他忍了一晚上了,蒋东升这么直接的挑衅他是在无法再忍下去,狠狠瞪他一眼道:“那个疯女人!疯女人!你妈就是个疯子,你姥爷也是疯子,还是敌特!你妈一家害得爸降职,害得爷爷再次被审查,害得我们一家不得安生,你还发疯病把我妈从楼上推下来,害她没了一个孩子……” 蒋东升一拳头就揍到蒋易安脸上! 蒋易安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扯着他的手从领口拽开,红着眼睛打起来!两兄弟个头差不多高,但是论起身板明显是蒋东升那边锻炼的更好,每一下都使足了劲儿挥下去,几下就让蒋易安踉跄几下差点摔倒。 蒋东升揪着蒋易安还在打,下手一下比一下狠,那边几位反倒是被他这股凶蛮的劲头震住了,当下胡同里只能听到蒋东升拳头砸在人身上的声音。霍明觉出不太对劲了,他瞧着蒋东升眼神有点发直,忙让甘越给架开。 “东子!够了,再打他就废了!” 甘越一个人架不住蒋东升,他看着块头大,但是跟蒋东升比起来力气竟然还要略微小些。顾辛他们不敢含糊,立刻上去一起拦住了蒋东升,顾胖子瞪了一眼那边傻呆呆的王家兄弟,喝道:“我操,你们傻啊,还不快滚蛋!” 王家兄弟立刻连滚带爬的起来去扶着蒋易安,他们是从小和蒋易安混到大的,对蒋东升时不时的发疯一场可是知道的清楚。蒋东升疯起来可不管你是谁,别说蒋易安了,连霍明也都被他弄得骨折过! 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们也就是看不惯蒋东升这段时间被蒋老夸奖,想来找找蒋东升的晦气,可不想连自己的小命都搭上半条啊! 蒋东升被三个人抱着腰拖着,愣是一拳头砸在墙上,震下了一块碎砖。他扶着墙喘了一会,手指关节上的血迹顺着手腕流下来一些,“我没事了,你们松开。” 顾辛小心的看着他一眼,又回头看看霍明,瞧见霍明点头了,这才和几个人一起小心翼翼的放开他。 霍明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道:“出气了?心里舒坦点没?” 蒋东升咧嘴勉强笑了一下,“是,舒坦多了。” 周围几个小伙子都笑了,他们几个闯祸多了,也没太把今天晚上的事儿放在心上。 大院里的孩子哪几个没打过架啊,尤其是男孩们,这简直太平常了。小的时候蒋东升跟霍明打架,哪个输了,哪个回家就罚站,霍老和蒋老甚至还偷偷教了他们几招野路子,都是抗枪出身的,没那么多讲究。 几个男孩里,也就胖子顾辛身上还带了条手绢,忙贡献出来给蒋东升包扎手了。一边包扎,一边还叹了口气,“哎,过几天有个电影要演了,听说看哭了好多人,我还想去看电影的时候,要是身边有个漂亮的姑娘哭了,我就借给她手绢,没准还能再多联系联系呢……哎呀!我这衣服啊!” 胖子顾辛给蒋东升包扎好手,又忙着去拍打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和皱褶,下摆那竟然还有半截脚印,这可让他心疼坏了。“我怎么穿着新衣服来打架了啊!早知道,我一进来就先脱下来放一边了,瞧这给弄的一身灰!” 霍明在后面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就你爱臭美,先把你肚子收回去,走,咱们去礼堂赶紧再跳一会吧,这马上就到点结束了!” 霍明再回来礼堂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在夏阳怀里睡了一觉了,揉着眼睛正犯迷糊呢。她瞧见霍明来接就立刻伸手去让他抱,“大表哥,羊羊要回家……” 霍明满面春风,抱着她还亲了一口,笑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家!”他从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塞到夏阳手里,眨了眨眼睛算是道谢,小声道:“谢谢你啊,夏阳,下回哥哥请你吃饭!” 顾辛和严宇也去前面玩儿了,蒋东升单手插在口袋里,坐在那边陪夏阳一起,甘越想了想,也留下来坐在夏阳的另一边。 甘越对跳舞没兴趣,来这儿纯粹是因为霍明他们说,他要不来就是不参加集体活动,要给他们打一个礼拜的早饭。不过这会儿坐在陪夏阳说几句话,倒是比想象中的略微好些。 “我以前跟我爸他们住在山沟里,有次部队演习,一排炮弹轰轰轰地打了一晚上,你猜怎么着?”甘越把胳膊搭在夏阳的椅背上,他个子大,坐在小椅子上还真有点伸不开手脚。“把山里的狼轰死了好几只,第二天早上我们吃的狼肉。” 夏阳觉得挺有意思,“狼肉是什么味道的?” 甘越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撇嘴道:“狼肉不好吃啊,又硬又酸,塞牙。” 夏阳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会不会是那个时候你还太小,咬不动?” 甘越认真思索了一会,拿手指挠了挠下巴,唔了一声道:“还真是挺小的时候,六岁多吧?你这么一说也许还真是那样,不过我小时候吃牛肉都自己捧着块骨头啃来着。” 夏阳肩膀上一沉,那边的人就直接靠在了他的小肩膀上。蒋东升似乎累了,歪着头靠在夏阳身上一动不动,沉得夏阳差点趴下。 夏阳看到他手插在兜里,有些奇怪,正想伸手去碰一下就被蒋东升另一只手握住了。蒋东升依旧闭着眼睛,小声道:“别动,让我歇一会。” 顾辛没一会就回来了,一来就神神秘秘的要带蒋东升他们去一个地方,“东哥,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地下场子不?又开了,走啊走啊,一起过去玩儿吧!” 蒋东升睁开眼看了顾辛,略微有点犹豫,他这会儿可还带着夏阳,去那个地方合适么? 甘越没听懂,多问了一句,“什么地下场子啊?” 顾辛乐了,“差点忘了,甘越你还没去过呢!上次咱们刚找到的一个新地方,那次你回部队去了没能去成,这次一定得一起去一趟!可带劲儿了!” “也是,甘越上次没能去,走吧,一起去玩玩,在这也够闷的。”蒋东升也表态了,他站起来单手拉着夏阳的手,低头道:“一会别松开,抓紧了,听见没?” 夏阳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是蒋东升总不会坑他,便老老实实的任由蒋东升领着走。 几个人绕了好远的路,由顾辛带着七绕八拐的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门口还有人跟对暗号似的,顾辛连对了几句才带着他们进去。往下走了几个台阶,便听到隐约而高昂的音乐声,推开里面的隔层木门,震耳欲聋的的士高音乐顿时在耳边跳跃起来。 这个舞会地方不大,而且灯也不亮,只有点模糊的光,能瞧见角落里放着一部厚板砖似的单卡录音机,这就是整个舞会的伴奏了,里面放着节奏快又刺激的音乐,不少时髦的年轻人在这里又蹦又跳。 夏阳挑眉,这是……黑灯舞会?他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对跳舞也是一会抓一会放的,那个时候也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年轻人聚集的场所,只是他喜静,从未来过,这次算是头一遭。 “怎么样?东哥,我先去了啊,我练了好几天舞步呢,哈哈!”顾辛凑过来喊了几句,笑嘻嘻的涌到下面的舞池里去了,他甚至还借着微弱的光弹了弹自己衣服前襟上的灰,当真是臭美的厉害。 这边人多,几乎是人挤人,昏暗的光更是给了年轻的人们一种保护,让他们毫无顾忌的扭动腰肢,发颠儿似的跳着禁忌的摇摆舞。 夏阳看了咋舌,现在跳迪斯科可不止是时尚了,那可真是顶风作案,玩儿心跳啊。不过越是禁止,越是有年轻人忍不住想要尝试,反而刺激了他们那颗骚动的心脏。 人太多,甘越个子高大,但是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反而有些放不开手脚,没一会就挤得找不到了。 蒋东升也没管他,哥几个自己玩自己的刚好,他只要抓着夏阳的手不松开,保证小孩不走丢就成了。他努力把夏阳往墙边带,弯下腰凑到小孩耳边,使劲喊道:“你一会别乱跑,我怕他们要关灯!” 夏阳被耳边的音乐震得听不清楚,努力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关——灯——喽!!”那边跳的正嗨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喊声,那盏在角落里散发着暗黄光芒的灯泡顿时啪的一声关上了,整个舞会黑暗一片,只剩下伴随着越来越刺激高昂音乐跳舞的人们,不时有人发出尖叫和笑声。 夏阳手腕上的力道一松,蒋东升似乎是被涌过来的人群撞了一下,冲散了。夏阳心里发慌,他喊了一句“蒋东升”但是声音完全淹没在疯狂的音乐里,刚想要摸索着向前寻找的时候,手腕立刻又被人握住了。 这次握住他的人力道很大,推搡着就把夏阳带到了墙角。那个人很高大,他用手臂在墙角间撑起一个安全的空间,把夏阳围在里面,湿热的呼吸就在夏阳的头顶,这让夏阳觉得难以忍受。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并不是夏阳熟悉的,至少他今晚上没有认识一位手掌包裹着手帕一类的人。这是个男人,而且是蒋东升以外的男人,这样的认知让夏阳忍不住想要抗拒,但是他才挣了一下,就被面前的高大男人捏着下巴,毫不客气的亲上来! 夏阳头发都快炸了,他奋力扭头闪躲着,可是他躲开脸颊,那个人就立刻转移到旁边一副迷醉的模样继续亲吻,夏阳再躲,他便固定了他的脑袋,找到夏阳的嘴唇,胡乱亲上去! 那真是胡乱亲的,夏阳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吞吃入口了,那家伙似乎并不太会亲吻,带着点生涩,但是又固执的贴着他的唇使劲磨蹭,连鼻息都乱了。等到他开始试着吮吸,并把舌头想要伸进来的时候,夏阳张嘴就咬了下去! 舌头躲的快,但是嘴唇却是闪不开,夏阳愤愤咬下去顿时就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夏阳这次是真的恼了,咬住就不松口! 那人哼了一声,捏着夏阳的下巴略微用力,才让夏阳松开了牙齿。他好像一点都不怕,捏着夏阳的下巴,又忍不住啃了几口,这次算是尝到了理想中柔软小舌的滋味,激动的连吞几口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了个小吻篇: 蒋东升:夏阳,这是我的初吻! 夏阳:你之前似乎也亲过我…… 蒋东升:呃,那这个就是我们初次舌吻? 夏阳:你的初吻太糟糕了,蒋先生麻烦你把嘴巴拿开好么= = 第40章 小惩 夏阳觉得侵入自己嘴巴里的东西又滑又腻,连躲了几次都被制住了,被迫按在墙上亲吻。直到连舌头都麻木了,喘气都困难了,那个人才放开。 那人拿额头抵在夏阳脑袋上,夏阳气不过,愤愤地去撞他,可是撞上去却让自己先疼地冒了泪花。那人贴着夏阳,胸口轻轻起伏几下,像是在笑,但是音乐声太大丝毫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在夏阳脑袋上磨蹭几下,忽然松开了手。 跟刚才一样突然的,就那么在黑暗里不见了。 夏阳瞪大了眼睛去寻找,但是周围都是黑乎乎一片,压根看不清谁是谁。 墙角的灯慢慢的打开了几盏,夏阳使劲儿擦了一下嘴巴,他不甘心,便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沿着墙壁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找到刚才那个混蛋。 夏阳个头太小,垫着脚也看不多远,更何况是在人满为患的舞会上,他手里掌握的证据也太少,只知道那个家伙手上包裹着一条手帕,而且个头高些,要想找到实在不容易。 正往前走着,忽然就被人按住了肩膀,“夏阳,可找到你了!” 夏阳反射性的想推开搭在肩膀上的手,回头看时却发现是甘越,他脸色略微缓了缓,可还没等说话,手腕就被甘越握住了。甘越是个粗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夏阳有什么不对劲的,而且这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就攥紧了夏阳的手腕带着他先往外走。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东哥呢?算了,我们先说去,等一会东哥他们也得出来,在外面等吧!这里太闹腾了!” 甘越一路走,一路握着夏阳的手腕,这让夏阳忍不住皱起眉头。但是很快,夏阳的实现就集中在甘越的手上,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走在前头高大的身影。 甘越很高,他的手掌很大,握着他手腕的时候更是很有力气。 夏阳跟着甘越出去,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拽过甘越的另一只手,去检查上面有没有包裹着手帕。 “怎么了?”甘越有点奇怪,他平时不让人近身,不过夏阳算是一个例外,也就任由夏阳检查自己的手掌。“夏阳,你不舒服么,脸上怎么这么红啊?” 夏阳松开甘越的手,淡淡道:“没有,里面太闷了,出来走走就好了。”他没有在甘越手上发现什么手帕,心里略微松了口气,但是甘越手上还有点血迹,不免让他盯着多看了两眼。“你受伤了?” 甘越也顺着看了一眼,甩了甩手,笑道:“没,别人的血!刚才打架不小心蹭到的,呵呵。”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天气实在冷,甘越这样的傻大个子也觉出再等下去夏阳这小身板要冻病了,便提议上车上去。他们前脚刚上车,蒋东升后脚就出来了,大概也是被外面的天气冻到了,蒋东升把大衣领子都竖起来挡住了半张脸,两只手揣在兜里三步两步就跑过来了。 蒋东升一来就坐到了后座上,衣服领子也没弄下来,含糊不清道:“咱们先走,胖子玩儿的高兴了,恐怕还得再抽一会风呢!” 甘越在前头开车,听见也没含糊,一脚油门就踩下去了,弄得夏阳晃了一下差点从座上摔下来。 蒋东升顺势就给搂住了,他瞧夏阳要抬头,立刻就单手把小孩胡乱按在怀里,“冻坏了吧?过来点,今天晚上真是太他妈冷了……” 夏阳贴近了蒋东升,能闻到他身上有一点血腥气,他想起刚才甘越说的话,也就想起蒋易安和那些找茬的人。蒋东升这样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暴脾气一上来,恐怕下手轻不到哪里去。夏阳一直绷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了点,但是一想到在黑灯舞会里发生的事儿,又忍不住皱着眉在蒋东升怀里蹭了几下,想把那滑腻恶心的感觉给蹭掉。 蒋东升坐的笔直,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前面,一句话也不说。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还有点僵硬,与其说是搂着夏阳,倒不如说是按着夏阳不让他抬头发现什么似的。 要是平时,夏阳一定会察觉蒋东升的不对劲,但是他晚上也遭遇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自己正心烦呢,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话也说回来,要是平时蒋东升一早就借着夏阳听话的劲儿吃点豆腐了,而不是现在这样挺腰坐着一动不动,他连小孩的头发和领口有点乱都没发觉。 甘越送了他们回那个租下来的四合院,也被惊的瞪大了眼睛,“东哥,这是你买的房子?这次拿的钱又全花完啦?” 蒋东升在衣领底下说话有点不利索,支吾了一声道:“不是,租的,我那份钱还没到手呢。” 甘越有点同情的看着蒋东升,“也是,你每回分多少花多少,霍哥扣下点也当给你攒着了。” 蒋东升拍了拍夏阳,让他先进去,“我跟甘越有点事儿说,你先回去。”他瞧着夏阳走远了,这才把衣领子弄下来,先往地上呸了一口,一嘴的血沫子。 甘越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我操,谁弄的啊,怎么吐血了啊!” 蒋东升一边比划着让他噤声,一边不放心的往四合院门那边看了一眼,瞧着夏阳没再跑出来,这才冲甘越小声嘱咐了:“你别嚷嚷!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嘴唇咬破了……嘶!给我点水。” 甘越从车上翻出一个军用水壶,忙递他,瞧着蒋东升漱口——这哪儿是漱口啊,这是一口口的往外吐血水啊!甘越还是有点不放心,道:“东哥,不行咱们就先去医院看看吧,这伤得不轻啊!” 蒋东升含糊一声,“不用。”说话的功夫嘴巴上又开始淌血了,隐约还能看到下嘴唇上的牙印。 甘越皱眉,“这不是你自己咬的吧?”没人能在自己嘴上要出这么深的牙印子啊。 蒋东升嗯了一声,自己舔了一下,疼得又皱了眉头。甘越眼神里都有点敬畏了,他真是佩服那个下嘴的人,这得多狠才咬得下去啊!但是紧接着,甘越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东哥,你这是……让谁咬的?” 蒋东升把领子又竖起来,瞪了甘越一眼,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行了,我先回去了,这几天我就不出门了,等开学咱们在学校见吧。” 四合院里静悄悄的,这会儿住着的孙姨夫妇早睡了,王小虎那屋刚熄灭了灯,瞧着似乎是出来看了一眼又回去睡了。 蒋东升在夏阳那屋门口停了一会,把手上包裹着的那块手帕弄下来,塞进了兜里,这才推门进去。 夏阳正在洗漱,沾着牙膏一遍遍的刷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东升觉得他眼圈儿都红了。 蒋东升不敢让夏阳看出自己嘴巴上的伤,胡乱把大衣脱了挂在门后边,拿了自己的牙缸就出去了,“我去外面水房洗洗,那什么,我一会回来。” 夏阳也没拦他,弄了点热水浸湿了毛巾,又开始擦脸,他今天晚上憋屈的厉害。他倒是宁可瞧见那个混蛋的脸,等以后再见到了,一准儿像揍蒋易安似的跟他打一架。 夏阳把热水倒到院子里,推门进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地上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一块皱巴巴的手绢模样的玩意儿,已经被血浸染了,斑斑点点的,上面像是为了止血,系了死扣,被弄下来的时候心急没解开,直接拽下来……一般这样的人,连把它放到衣服里兜的时间都没有,大多直接胡乱塞到外兜里。 夏阳顺着手绢往上看,果然看到门后面那件匆忙挂上去的黑呢子大衣,夏阳身体一僵,脸色也有点不太好了,“蒋东升……” 夏阳这边心里暗暗发恨,蒋东升在那边也有点忐忑,蹲在水房心跳的跟打鼓似的。他心不在焉的挤了牙膏塞进嘴里,却是被那玩意儿刺激的哎哟了一声,这太疼了啊! 蒋东升呸了一声,但是立刻又把视线集中在自己握着的牙膏上。 蒋东升去刷牙,抹了一嘴厚厚的牙膏就回来了,他下嘴唇上抹的厚实,白乎乎的也看不出被咬过的痕迹。他壮着胆子推门进来,瞧着夏阳在那边铺床,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心里才稍微放松点了。 可是刚走两步,就瞧见地上掉了一块染血的手帕,蒋东升心都跳到喉咙里了,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的看了那边的夏阳,瞧着夏阳在那边抖枕头,忙抓起那手帕来往大衣兜里塞进去! 他这回学聪明了,总算记得塞到内兜里去了,可等他把手帕藏好,回头就瞧见夏阳坐在床上瞧着他。蒋东升塞手帕的手,忍不住顺势就变成了拍打,他有点心虚,“那什么,衣服上有点脏……” 夏阳往地上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蒋东升那还带着血迹的手上,挑眉道:“你受伤了?” 蒋东升应了一声,走过来道:“啊,对,那什么不是在礼堂跟蒋易安他们有点不对付么,我们出去解决了一下……”他战战兢兢地往床上爬,一边看着夏阳的脸色,小心辩解,“所以,我手伤着了,那手帕是刚弄上去的,是甘越给系的,对,就是甘越,我说我不要,他非在门口硬给我系上……” 夏阳看了他一眼,“可上面绣着顾辛的名字。” “啊?”蒋东升这会儿在心里大骂顾辛是个王八蛋,为了泡妞怎么还骚包到在个破手绢上都绣自己的名儿啊! “而且我问的不是你的手,”夏阳学着蒋东升平时的样子,也挑了挑眉毛,不过他做起这个动作来到是让眉梢眼角越发的细长,在跳动摇曳的烛光下越发有一种让人心痒的味道。“我问的是你的嘴,怎么,你跟蒋易安打架,连嘴也打破了么?” 蒋东升盯着夏阳看,一时脑袋都转不动了,他想不出别的理由,干在那吞唾沫,“我,我……那什么,夏阳你听我给你解释……” 夏阳没听他解释,翻身就钻进被窝里去了。 蒋东升掀开被子凑过去,还好,夏阳没跟他分开睡,应该是没太生气……吧?他不放心,支撑着大半个身子凑过去看了一眼,人家夏阳已经合眼睡了,睫毛一动不动,心里安稳着呢! 蒋东升眼神不由转移到夏阳那张微微有些红肿的嘴上,他喉结滚动一下,眼里有点发暗。 那里的滋味他今晚刚品尝过,虽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夏阳的模样,但是一想到小孩的头发被自己揉地乱了,领口也挣开了些,在那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小嘴上使劲儿吸一口,恐怕就得让他红着眼圈儿一副羞愤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吧? 蒋东升想的几乎要起了反应,忙又躺回去了。他念叨着静心,却不留神夏阳又翻身回来,温热的鼻息全喷在他脖颈上,那滋味,简直酥痒到骨子里。 “蒋东升,你之前不是说要帮我转学么?”夏阳闭着眼睛,动作不变依旧趴在他身边道。“我想好了,你帮我转学过来,我先办半年休学,等到考高中的时候我再过去。” “好,你放心,这个我去办。”蒋东升知道夏阳会的多,在乡下的时候夏阳那一手好字儿外加流利的俄语,这都可以去考大学了。他见过外国语学院的学生,说的跟他们家夏阳差不多的水平。“那你就安心住在这……” 夏阳头也不抬的就反驳了,“不,我觉得我在家会跟不上学校的进度。” “啊?”蒋东升傻眼了,“那怎么办?” “你不是上高中了吗?”夏阳打了个哈欠,又往蒋东升那边挪了一点,头发都弄到蒋东升脸上,他能感觉到蒋东升有点僵硬。“你来教我吧,先从化学开始,用半透拖把分子或离子从胶体溶液中分离处来的方法叫什么?” “啊?好像叫……渗析?”蒋东升有点傻眼,这会儿也没工夫想心里那点心猿意马了,使劲回想着老师讲的那些知识,多少有点后悔以前上课没仔细听。 “天然橡胶的主要成分是什么?” “是聚异戊二烯……吧?夏阳,你等会,我明天去拿书来查查,这个我记不太清了……” “下一个,分离二甲苯和苯胺的混合物一般用什么方法?” “这个我还没学啊!” …… 夏阳折腾了他半宿,自己也困的不行了,不过这会儿心里舒坦了点,也给了蒋东升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夏阳带着点鼻音,小声道:“我困了,不过元素周期表我好像背不全,你来背给我听好不好?” 蒋东升嘴角直哆嗦,不过他也不敢说个不字,磕磕巴巴的试探着背了一遍,“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氦……” “钠,继续。” “钠,呃,镁铝硅磷硫……我明天翻翻书成么?我真记不清了……” “下一个是氯,没事,我又想起一点了,你背就是,我听着。”怀里那位权当听催眠曲了,铁了心要让蒋东升背一遍。 “氩钾钙钪钛……钒?对吧?”蒋东升嘴里泛苦,背了这么久,牙膏都化了,一嘴巴的薄荷吸口气都凉的慌。“后边的好像是铬锰铁什么来着?” “钴。”闭着眼睡觉的依旧言简意赅,虽然声音听着挺软,但是固执着呢。 蒋东升拿不清楚夏阳到底生气了没,但是夏阳没绷着脸,还跟他说话这就让蒋东升很知足了。他抱着一点夏阳可能还没发现的心思继续小心靠近,一边背着元素周期表,一边小心把手放在夏阳的后背上,装着塞被角的样子就把手搭上去了。 夏阳没动弹,躺在那跟睡着了似的,只有蒋东升不吭声背不下去的时候才出声提示一句。 夏阳不戳破,蒋东升自然也不敢再提一点黑灯舞会的事儿,躺在床上搂着夏阳老老实实的背元素周期表。 蒋东升接连背了几晚上的元素周期表,那会儿真是连睡觉说梦话都在背这玩意儿。直到若干年后,这里面的118种元素他还能按照相对原子质量由小到大的依次背出来,不得不说这是通宵背诵的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 蔫儿了的蒋东升求甜枣篇: 蒋东升:嗷嗷嗷!老子背完了,我他妈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些破元素了!夏阳,我不管,打一棒子也得给个甜枣吃啊,我这嘴都…… 夏阳(滑过):啾! 蒋东升:嘴……都亲上了……嘿嘿嘿嘿嘿; 第41章 牙印 蒋东升年三十晚上没有回去,家里竟然也没来问,不过也是,蒋易安被打成那样,蒋家现在估计都乱成一团了。蒋东升接连几天都呆在夏阳这儿没有出门,连给蒋老拜年都是打的电话,幸好这段时间蒋老也忙,听着蒋东升不想出门也没多劝。 蒋老叮嘱他,“在家多看点书,别出去乱跑了,你们几个小子胆子越来越大。”言语里多少带了点无奈的意味。“你啊,做事情是灵活些,但是也要把握好,别被自己那点小聪明冲昏头脑。” 蒋东升忙答应下来,“是,我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呢,哪儿也没去,爷爷,我想过年之后请个老师学点俄语,可能先不上您哪儿去了。” 蒋老对这个挺赞同,“可以,多学点东西还是好的嘛,你爸爸还好?昨天晚上他来家里拜年也没见到你和易安过来,真是,你们两个小鬼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尤其是你,竟然今天才打电话给我这个老头子……” 蒋东升忙哄了几句,他向来脸皮厚,说这些也不觉得什么。 蒋老从小就抚养这个孙子,自然是比其他人亲近的多,几句训斥的话里不免带了些宠溺,“你既然在家里住,就要跟你阿姨相处好,要是不方便,就搬回来跟爷爷住,知道么?”他以为蒋东升说的在家,是在江宏那边,便又叮嘱了两句。 蒋老一直称呼蒋夫人为东升的阿姨,从未逼着他喊一句妈,就冲这一点蒋东升也是感激的。他嘴上还有伤,说话不太利索,嗯了几声,倒是惹得蒋老笑骂了一句“小混蛋”便挂了电话。 蒋东升挂了电话,懒洋洋的半躺在木椅上,他就猜到蒋易安没有能去给爷爷拜年,被揍成那样了不躺三天才奇怪,不过幸好蒋夫人这次还算识趣,没提半个字。 想了想,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蒋东升拨号之前略微停顿一下,紧接着拨通了小楼那边的号码。 不出所料,那边很快就有人接了,是保姆。 蒋东升眼里带了点嘲讽,蒋夫人果然没忍住,过年就搬进去住了。他直接让保姆告诉蒋夫人,说他这段时间在外面,不回去了。 保姆似乎是新请的,还在问有没有其他的话要转告,蒋东升连听都没听完就挂了。他把蒋易安揍成那样,蒋夫人能在家里说他什么好话?她要说,便让她说去,大不了就躲一阵子。那个家,他呆的也实在是够腻味的。 夏阳拿了医药盒过来,坐在旁边给蒋东升手上上药,蒋东升那手可是够惨的,拿棉球擦干净之后更显得血淋淋。夏阳给他涂了一层药粉,包扎起来,蒋东升没吭声,他眉头倒是拧起来了,“你没把蒋易安打残废吧?” 蒋东升笑了,“没,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 夏阳不太放心的看着他,蒋东升这臭脾气他太清楚了,要是搁在十年后,可能还好些,但是他刚遇上的时候那可真是位吃不得一点亏,忍不了丁点儿气的主。这往好听里说是有血性,往难听里说就是有仇必报,况且这还是碰上的蒋易安,两兄弟明里暗里的没少斗过,蒋东升对这兄弟简直就是睚眦必报了都。 夏阳给他包扎完手,又掰过脸来给他把嘴上的牙膏弄干净,嘴上的伤蒋东升说是磕伤的,但是谁能磕出这么整齐一排牙印儿?夏阳没戳穿他,表情淡然的给他抹上了一层药膏,蒋东升坐在那也不敢动,夏阳不提,他也不说。 两个人坐在那,一个动手抹药,一个挺直了腰背不敢言语,瞧着倒是蒋东升更紧张些。 夏阳手指在他唇上碰了下,那里咬的有点狠了,好像有点肿。蒋东升哆嗦了一下,夏阳立刻抬眼去看他,“疼?” 蒋东升哪儿是疼啊,他觉得夏阳的手指头碰到的地儿像是有小股电流涌过,心里猫抓一样的痒痒,但是却不敢再胡来了,支吾着点了头,“有点……疼。” 夏阳嘴角微微挑了下,“‘磕’的不轻啊,这得养几天才能好。” 蒋东升应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夏阳心情好像好多了。他一向捉摸不透夏阳的心思,不过多少还能感觉出一点儿,既然小孩高兴了,他自然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蒋东升过年连家也不回了,彻底住在了夏阳这儿,幸好蒋老这段时间也忙,没顾得上他。 蒋东升给夏阳弄来一套高中课本,原本是想跟夏阳一起看的,但是他说个什么内容夏阳都能接上,弄了半天倒是自己摸着鼻子认真读去了。 夏阳过年也没闲着,他还记得年后正月十五左右就得开工,趁这个时间正好把纸板和加工步骤确定下来,顺便试着做了两件假领子出来。 夏阳打纸板、剪裁布料的时候,蒋东升就从仓库里拖了一张红木躺椅出来,也放在了夏阳的工作室里。他半躺在宽大的木椅上,拿着书随意翻着,不过看他盯着夏阳看的功夫比瞧课本的时间多多了。 蒋东升看着夏阳一身小裁缝似的打扮,蓝色的外套穿在他身上也格外好看,又瞧着夏阳拿着做好的假领子在自己身上比划,最后还穿上去试了试。 夏阳是按照蒋东升的尺寸做的,这自己一穿上才想起来,衣服明显大了。蒋东升在那边也扑哧一声乐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衣服,跟个缩小了的马甲似的,偏还带着个衬衣的硬领子,挺有意思的。 夏阳招手让蒋东升过来,“来试试这个,看还有哪儿不太舒服,我给你改改。” 蒋东升早就看书看腻歪了,搁下书走过去,但是他不会穿夏阳手里拿的那个玩意儿,差点把线给硬撑开。 夏阳看不下去了,让他抬起手来,“伸手,弯点腰,两个胳膊先从这过去。” 好不容易帮着蒋东升穿上了,夏阳干脆连扣子也一起帮他系好,蒋东升身体绷紧了点,他瞧着夏阳把白色衬衣的扣子一颗颗系好,直系到最上面一颗,白皙的手指轻巧的一动便将纽扣送入扣眼,接着习惯性的帮他抚顺了一下衣领。 夏阳拿了外套来,让蒋东升穿上,只露出个领子,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外面的衣服不脱,完全看不出来。 夏阳在屋里看了一圈,很快就带着蒋东升走到旁边一块镶嵌着长条镜面的老式衣柜前,也让蒋东升瞧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好像领口有点紧……”说着,垫脚给他调整了一下。 蒋东升觉得领口真是有点儿紧了,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夏阳解开领口扣子的手指上移开,道:“挺好的啊,做出来的比你画的好看多了,你画的我都看不懂。” “我画的是样板,都是准备剪的布片你当然看不懂。”夏阳给他松开一颗领扣,抬起手来让他活动了一下,“其他的地方还成,就是领扣的位置有点偏上了,好了,脱下来吧,我再改改。” 蒋东升自觉的伸好了手,等着夏阳给他脱衣服。 夏阳看他一眼,视线在他那有点发肿的嘴上略微停留一下,倒是也没说什么,就帮着他把衣服脱下来。 夏阳在一边修改衣领,蒋东升坐回椅子上继续看书,他只要侧过去一点就能看见小孩略微有点长的头发,还有长而密的睫毛。有的时候连眨好几下,弄得蒋东升心里都跟着痒痒起来。 蒋东升舔了舔下唇上的印记,药膏有点苦,除了这个,舌尖还能清楚的感受到上面浅浅的牙印。他拿着书翻了几页,忍不住跟夏阳搭话,“夏阳,这个套上件衣服穿,还挺不错的,跟真的没什么两样啊。而且还省不少布料……” 他这纯属没话找话,听见夏阳只嗯了一声,又道,“我看你做这个挺熟练的啊,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衬衣。我听霍明他姐说,好多大人都不会呢。” 夏阳愣了一下,眼神也有点闪躲,随口道:“唔,也不算吧,我以前拆洗过衬衣,所以大体知道怎么做。”十三岁能做衣服,应该也不算太出格吧?夏阳心里犯了嘀咕。 蒋东升哪儿是管这些啊,他听见夏阳多跟他说了几个字就高兴的不行,兴致勃勃的追问道:“哦,那也挺厉害的,哎,对了,我也没瞧见叔叔穿过衬衣啊,好像阿姨也没有吧?” 夏阳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建林镇上穿白衬衫的那可都是干部,他家还真是一件都没有。略微迟疑一下,道:“我拆洗过……陈书青的衣服吧,所以大体的知道怎么做。”他记得陈书青好像有一件白衬衫。 蒋东升眼神有些古怪起来,“你还给陈书青洗过衣服?”他想起那个在学校门口等着夏阳的小四眼来了,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一拳就能揍倒。就这样的,还配让夏阳给他洗衣服? 夏阳不会说谎,这会儿真是说一个假话,就得跟着编出一套假话来。蒋东升不依不饶,他只得支吾过去,“就几次吧,他在学校帮过我,之前还来我姥爷家学俄语来着……” 蒋东升一双眉毛都皱起来了,他看着夏阳手脚有点乱,就知道小孩没说实话。他也没再问下去,夏阳这都快把自己手指头和扣子缝到一块去了,再多问几句,估计这小爪子不保。 蒋东升觉得他这几天有事儿干了,他得盘问清楚陈书青到底是什么人,夏阳不乐意也不成,大不了他回头多背几遍元素周期表! 蒋东升在夏阳那边养的不错,蒋家却是气氛沉闷。 蒋易安这次真是觉得丢人了,他没护住王家那两个表兄弟不说,自己也被当场打成那副惨样,里子面子全丢了。他回家之后一声不吭,不管蒋宏怎么问,都不说是谁动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困篇: 蒋东升:夏阳,你快跟我再说说你以前在家里的事儿…… 夏阳:刚才不是说过一遍了? 蒋东升:啊,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到陈书青怎么了……我,我没听清楚…… 夏阳:……你快睡吧你。 第42章 苏何 蒋宏问不出个缘由,一肚子气,他不明白平时瞧着听话的儿子怎么突然就野上了,接二连三的出现状况。起初是跟一个十岁多的小孩打,现在倒好,听说王家那俩兄弟也挂了彩,合着他们团伙作案去了! “简直无法无天!”蒋宏怒气冲冲的拍了桌子,连筷子都震到地上去了。“你怎么搞的,啊?之前说是同学排挤你,要转学,家里也给你办了。怎么去个大礼堂也能闹出这样大的事情!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里也敢胡来,你……你个兔崽子!” 蒋宏伸手要去拍蒋易安的脑袋,被蒋夫人扑上前去护住了,手劲儿落在她身上,倒是没伤到,只是把头发都弄得散乱了。 蒋夫人护着儿子,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带了泪,“儿子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还对他动手,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我们易安一直都听话,从来没被欺负成这样过啊……” 蒋宏脸色阴沉不定,他这次是真生气了,看着低头一眼不发的蒋易安,也没了平时的耐性,“你每次都说别人欺负他,哪儿来的那么多人欺负他?大礼堂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欺负他?!” 蒋易安不肯说,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既羞愧又难堪。 蒋夫人已经哭起来了,她抱着蒋易安始终护着他,哭哭啼啼的辩解道:“易安从小就听话,成绩又好,不会去主动跟别人起冲突的。再说了,大礼堂去的那些个孩子们,可不就是平时在学校里欺负易安的那几个吗,霍明和顾辛那几个孩子虽然懂事,但也是小啊,要是受了别人的挑拨怎么会不讲些兄弟义气呢……你是知道的,易安可是从小被东升带着几个孩子欺负……” “妈!”蒋易安恼了,低声吼了一句打断她。“不是蒋东升。” 蒋夫人愣了一下,又开始抹眼泪,这次她是不再说话了,只一味的哭。倒像是觉得儿子被欺负的太狠了,连说也不敢说。 她平时这么做,蒋宏也早就疑心是蒋东升动的手,也就顺势安慰她们母子一下,等蒋东升回来训斥一顿,便过去了。但是现在蒋宏脑袋里多绕了一个弯,他忍不住就想起前段时间和蒋易安打架的那个叫夏阳的小孩。那孩子还小,瞧着不像是能编排出那么一大段谎话的,况且才来了一天,哪里知道那么多的消息? 当时夏阳跟蒋易安当场对峙,说到自己儿子哑口无言,这些蒋宏也是亲眼看到的。再加上妹妹蒋月的一句责怪,蒋宏便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认知,到底这两个儿子,哪个才是惹祸的?蒋东升脾气差,也是因为小的时候得病吃了许多药,再加上从小住在香山那边,他们的确是照顾不周;蒋易安成绩好,又听话,但是每回遇到点什么事,明里暗里都说是蒋东升欺负的…… 蒋夫人还在那里哭,这让蒋宏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他在这里看到蒋易安脸上的伤就来气,干脆起身离开了,“我去书房,你在这儿反省反省,为什么事事都是别人的错,你就没一点过失了?” 蒋夫人忙抹了脸上的眼泪,几步追过去,道:“老蒋,你还没吃饭,先吃了饭吧!这大过年的,我饺子都包好了啊……” 蒋宏把书房门关上,没让她进来,闷声道:“不吃了!” 蒋易安被关在家里反省,没一点娱乐,跟关禁闭似的,唯一能干的就是看书做试卷。他心里憋着一口窝囊气,什么也看不进去,连用钢笔的时候都把笔尖压地劈叉了,愤愤的扔了笔干脆去裹在被子里睡觉。 蒋夫人也只有在蒋宏不在家的时候,才敢进来瞧瞧他。 “还疼?”蒋夫人坐到床边,她瞧见儿子被打成这样不是不心疼的。“你不告诉妈妈,我也知道是谁。是蒋东升和霍明他们,对吧?” 蒋易安不愿意再让母亲去找到人家家里,他受到的嘲笑已经够多了,听见她说就摇了摇头。 蒋夫人哼了一声,“没出息,被人欺负了就熊了?上次那个小孩来家里胡说八道,你爸现在想的有点多,不是不疼你了。你呀,别泄气,你只要好好读书,按照妈妈安排的一步步来,就再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了。蒋东升算什么?他能跟你比么,你可是蒋家的长孙。” 蒋易安闷声道:“可是他们都跟蒋东升玩儿,还说我是私生子……” “胡说八道什么!”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语气也严厉起来。“别人说的那些混账话你也信?我跟你爸的结婚证书还摆在卧室的柜子里,你要不要亲眼去看一下?越大越没出息的东西!” 蒋易安脸上抹了红药水,眼睛都肿了,这会儿被蒋夫人训斥了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蒋夫人看到儿子不吭声了,又略微放缓了点语气,道:“儿子,你放心,妈妈就你一个孩子,什么都为你打算好了。蒋东升没法跟你比的,他有遗传性病史,没办法从政,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爸铺好的路子自然也是你的。他抢不走半点东西,你怕他做什么?” “可是爷爷说他好,上次去打靶场还当众夸奖他,说他是当兵的料。”蒋易安还是有点沮丧,他和蒋东升一样大,身形也相仿,甚至还提前偷偷练习过一小段时间的打靶,即便这样也不如蒋东升随手抓起来漫不经心的打出的几环。他在心里对蒋东升,是既恨又畏惧的。 蒋夫人勉强笑了笑,道:“他妈妈和他姥爷的档案还在呢,上面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他们全家都有家族遗传病史,这有精神上的疾病,哪个部队能要?就算老爷子喜欢他,给弄到部队里去了,他也留不住。”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蒋东升在部队呆不下去,不止是有遗传的“精神病”,还因为苏荷父女。 蒋易安听的有点糊涂,但是多少有了点依仗,他觉得自己前途比蒋东升要好,心里也舒坦了许多。他累了几日,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裹在被子倒是带了点困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蒋夫人看着儿子的睡脸,瞧着他脸上青青紫紫的心里就一阵抽疼。她怨恨蒋东升,但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只能先忍着。 蒋夫人娘家姓王,没什么势力,唯一在京城任职的弟弟,还是借着夫家的光才提拔起来的。王家那两个表兄弟,跟霍明那几位少爷可是完全没法比,更别说这几位背后的关系了。那都是在京城里扎根已久的大树,错综复杂,同气连枝。单是霍明那天在舞会上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就很不简单。 王家那点官衔,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她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夫家,便是蒋易安。只有儿子争气了,她才能挺直了腰板,让那些看她笑话的人都闭上嘴巴。 蒋夫人坐在床边,看着蒋易安年轻的脸,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的模样,想起那些疯狂的往事。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苏荷的时候,苏荷穿着靓丽的裙子,头发也是披散着的,时髦极了。苏荷的父亲苏教授,更是一位身份很高的科研人员,带着凌云壮志,回国便是一心想做出些贡献的。 她和苏荷同上一所女子学校,喊苏荷一声师姐,她的心里是有多么的羡慕苏荷啊。当她们一起遇到蒋宏的时候,这份羡慕,慢慢就扭曲成了嫉妒。 后来,上面的风气突然紧张起来,轰轰烈烈的文化革命开始了,苏教授和苏荷的身份尴尬起来。 苏教授是早期归国的华侨,一般的海外关系倒也算了,但偏偏是因为有个亲哥哥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那时候,两岸关系相当紧张,苏教授因为这个被抓起来批斗,但又因为他从事保密工作,身份特殊,被严密关押起来。若不是蒋老拼了命去保,怕是苏家父女早就被斗死了。 苏教授有文人的骨气,但是骨气又能算什么?日复一日的折磨下来,无论精神和身体都受了重创,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想了个巧妙又愚蠢的法子,装疯。 苏教授“疯了”,在蒋老的暗中帮助下,他获得了就医的资格,仓促辗转去了港口,准备坐船去香港再去美国。苏教授在美国的学生已经做好了一切接应的准备,这边,蒋老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但是他千算万算,唯独算少了一件事。他的女儿,苏荷,怀孕了。 苏荷有了宝宝,便多了一份犹豫,就是这份犹豫,给了蒋夫人一个机会。 她提出让苏荷留下分娩,等过段时间再悄悄送她离开——或者,过段时间上头就又好了呢?这样,就可以和儿子永远在一起了啊。 苏荷动心了,她身份特殊,要走,也只能悄悄的一个人离开。她心里是不愿意离开丈夫和孩子的,她当了母亲,自然是对孩子有着难以言说的爱。世界上,又有哪个母亲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呢? 苏教授在港口等了整整一宿,天快泛白的时候,被人硬是带上了船。据说,他一上了船舱就失声痛哭,他也是一名父亲,他知道,现在的一别怕是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女儿了。 苏荷只身留在国内,风气越来越紧张了,蒋老也被迫从位置上撤了下来。红卫兵小将们时不时闯到家里,甚至还剪了苏荷的头发,但是即便那样,苏荷也是很美的。 蒋夫人记得,苏荷当时就是坐在这个小楼的木椅上,一边拆了自己的旧毛线帽,缠绕成线团,一边带着微笑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编制一双小鞋子。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和苏荷,成了最好的朋友。她们多年的交往,并没有让苏荷有一丝的防备,苏荷更不知道,她的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那是一次意外,却也不算是真正的意外。蒋夫人算计良久,终于在蒋宏一次醉酒之后等来了机会,只是她没想到,仅一次就有了蒋家的血脉。她原本想等到苏荷生产之后再想办法,却因为自己肚子里也有了孩子,才会想出那个疯狂的主意。 她在苏荷生产的第二天,挺着大肚子来到这里,亲口告诉了苏荷她和蒋宏的事情,也微笑着让苏荷去抚摸她的肚子,告诉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她请求苏荷成全,而完全忘了苏荷长期受到的精神折磨已经有产后抑郁症状。 苏荷有些失控,她无法再面对丈夫,也没有能力让自己稳定下来继续照顾孩子,而蒋家这个时候,正是被斗的最惨的时候,蒋老已经被流放到一个荒凉偏僻的农场,随行的仅仅只有一个保姆。 蒋宏六神无主,却也只能先将苏荷关到房间里,他想照顾她,却只得到苏荷的尖叫。 很快的,她为蒋宏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蒋宏再也没有理由赶她离开。 再后来,苏荷“疯”了,她亲手把苏荷送到外面的医院——关押精神病患者的医院。她为自己争取,也在为蒋宏争取,蒋家多少受了苏教授父女的牵连,但是他们“疯”了,他们是有家族遗传病的“疯子”,一个疯子为何能阻挡她丈夫的仕途? 蒋宏犹豫再三拿起笔来给蒋老写信,内容隐晦,只提了苏荷是真的得了疯病,他已和苏荷离婚,再无关系,组织上许诺再给他一次机会。蒋宏辗转半年才得到回信,信封是被拆开的,毫无隐私,即便是这样,回信里还是透露出一股愤慨和失望。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蒋老才格外喜欢蒋东升的吧?哪怕之后蒋东升亲手“杀”了他第三个未出世的孙儿,蒋老也坚持将犯了“疯”病的蒋东升抱去香山亲自抚养。 蒋老也试图寻找过苏荷,但是苏荷已经再次消失了。是啊,她怎么能让他们再次把苏荷找回来?精神病医院的病人走失很正常,苏荷就那么突然发疯跑了出去,还动手打伤了医护人员,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是没有人知道苏荷去了哪里。 现在,她才是住在小楼里的蒋家女主人,才是蒋宏明媒正娶的蒋夫人。她的儿子,也必定是蒋家的继承人。 蒋夫人起身给儿子拉了拉窗帘,但是这个房间采光不好,那间宽敞明亮的卧室让给了蒋东升住。她慢慢的给儿子拉开窗帘,感受着那点可怜的光,不急,慢慢来,这些,还有蒋东升那些,都会是她儿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难不死,必来复仇篇: 蒋易安:你别跑! 蒋东升:你回去转告你妈,我比上辈子还提前翻身好几年,你们做的事儿,一定十倍百倍奉还! 第43章 鲨鱼 蒋东升静养了几天,就被人找上门来,来的不是别人,是他那帮小兄弟。 霍明穿了件棕色的夹克,依旧是戴着那蛤蟆镜,瞧见蒋东升就乐了,“东子,过年好啊,我们来给你拜年了。” 蒋东升挑眉,“初五都过了,你这算拜的哪门子的年?” 霍明跟他打哈哈,一双眼睛直盯着蒋东升那被咬了牙印的地方,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这不是,听说你受伤了吗,咱们担心啊,就合伙来探望你来了。” 霍明哪儿是探望啊,就蒋东升那身体,跟匹野马似的壮实,手上那点伤算得了什么?他其实是来瞧热闹来了,他们几个听甘越说,蒋东升嘴巴上让人啃了个牙印,这简直太可乐了。 蒋东升跟霍明从小玩到大,就霍明那坏笑的模样,他一瞧见就知道没好事。 果然,霍明看了一会,就搭着蒋东升的肩膀凑近了道:“哟,几天不见蒋少怎么又挂彩了?这伤的可不轻啊。” 后面的严宇也笑了,瞧了那清晰可见的一排小牙印,笑道:“是,这伤瞧着得静养个把月才能好。” 胖子顾辛最没有耐性,已经拿手搭在眼上满院子寻找了,“东哥,你这太不仗义了,我之前还在奇怪你急着找房子干嘛,原来是想金屋藏娇啊!不成,今儿必须让咱们瞧瞧,这印章都戳嘴巴上了,性子也够烈的啊……” 正找着,对门夏阳就抱着一叠布料出来了,顾辛想去问,被蒋东升一把拽住了,“别闹啊,这已经够乱的了,你们让我过个踏实年成不成啊……” 夏阳有点奇怪的看着他们,蒋东升忙推着这几个往旁边的小客厅里去,对夏阳道:“我们有点事儿要说,夏阳,你帮忙拿盘炸果子来吧。”说着又给顾辛使眼色,大有一副你敢去问夏阳,老子就当场抽死你的意思。 这要搁在平时还挺有威慑力,但如今蒋东升嘴上抹了薄薄的一层透明药膏,倒是衬得下唇上的那牙印更明显了,肿得老高,怎么看怎么搞笑。顾辛偷摸看了好几眼,嘿嘿直傻乐,被蒋东升在屁股上踹了一脚。 小客厅是刚收拾出来的一间宽敞的房间,好在这里古董家具多,随便摆了下就挺像样。这会儿做了蒋东升他们聚会的地盘,正好蒋东升这边院子大人少,说起什么话来也方便。 霍明问了半天也没问出那牙印子是谁咬的,倒是从蒋东升嘴里得知他的确是看上了一个人,一时又忍不住啧了几声。 蒋东升:“你们来的时候,没让别人瞧见吧?夏阳过几天可就要招人手动工了,别弄出个什么事儿来给他添乱。” 甘越道:“没有,这儿有点偏,一路过来也没瞧见别的车。” 还是霍明知道蒋东升的心思,在一边笑道:“你那小后妈忙着给她儿子喊冤呢,暂时顾不上找你麻烦,放心吧,哥几个也不可能让她来这儿闹。” 霍明这句话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跟蒋东升瞧着平时掐的挺厉害,关键时候也绝对不让人欺负了这发小,更何况是他们从小就看不上的蒋易安母子。蒋家的事儿,在大院里是默认的秘密了,蒋东升的老子休妻再娶,娶了个成分比苏荷好的女人,虽然多少帮了蒋家的忙,但是那会儿干部家的女眷没几个看得上蒋夫人的。 夏阳端了炸果子进去的时候,那几位正在聊香江的事儿,隐约听到什么黄金。他知道这几个人经常私下聚会,都是信得过的人,也就把点心盘放下就走了。 “哎,小夏!等等,我还有点东西要给你。”霍明出声喊了夏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块给他。“喏,这是羊羊让我给你的,她非要让我把糖揣兜里,生怕我给忘喽……给,还有这些巧克力,我昨天把衣服搁在暖气片上了,可能有点化了,你放外边冻一下再吃啊。” 夏阳接了满捧的水果糖和巧克力,一时有点愣住了,他大概有点明白羊羊的意思,小姑娘似乎把他当成自己的同龄人了,有什么好吃的也喜滋滋的给留了一份儿。 夏阳不好意思让霍明空手回去,就去包了些炸果子装在纸袋里让霍明拿回去,道:“这个送给羊羊吧,我上午和孙姨一起炸的,里面放了点冰糖,不太甜,小孩也可以多吃几个。” 霍明笑呵呵的把东西收下了,他是羊羊的大表哥,夏阳对他家小妹好,霍明自然是乐意的。 那几位在小客厅里又聊起了自己的话题,夏阳也没在那多呆,就出来了。蒋东升有自己的圈子,夏阳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他是个有计划的人,一旦开始做一件事,就不会再轻易转移目标。 夏阳做好了衬衫的纸板,辅料需要的硬衬也跟纺织厂打了招呼,就等过几天取布料的时候一块拿回来。因为夏阳这小作坊是刮靠在国营厂家下面的,算是有了顶“红帽子”,纺织厂给出的价位依旧是出厂价,十分实惠。 夏阳解决好的确良布料的事儿,又开始琢磨起放在屋里的那一捆黑呢子布料。这可是挺贵的料子,八块多钱一尺,放在这不用太浪费了。 夏阳拿了笔和纸过来,一边回忆着以前的衣服款式,一边画下来,有的衣服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一个轮廓,便自己动手略微改动一下,朝着简洁大方的路线去走。 现在不简洁不行,能用的辅料少的可怜,纽扣倒是挺多,半麻袋呢,但是大部分都是透明的小扣子。能用在大衣上面的大纽扣可没几个,款式又少,能找到几颗光泽度好点的就已经不错了。 霍明他们几个做保密工作还是很到位的,每回都是偷偷摸摸的来,但是也渐渐都把这当成个据点了。他们跟夏阳混熟了,偶尔听到夏阳说一两句话,觉得这小孩知道的还挺多。 尤其是蒋东升,简直就是夏阳说什么,他就开始琢磨什么,每次还都有点新发现。 “我家老爷子说年后可能风气略紧些,这几天上头连着调了好几个人的官衔,咱们在香江可能要弄不成了。”霍明微微皱了眉头,“钱在那边还能在搁半个月,不过这么点时间也不够用的。” 蒋东升想了想,道:“要不交给我吧,半个月其实也足够了,上次涨的最快的也就是小半个月,咱们这次赌一把。不然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白搭上功夫,太可惜了。” 霍明也觉得有点可惜,香江那边是他联络上的,他之前也是最为这事儿费心思的一个,到嘴的肉都咽不下去实在让人难受。霍明掰着一个打火机玩儿,啪啪响了几下,便做出了决定,“成,那就再拖上半个月。东子,你手脚可得快一点,我这边只能保证半个月。” 夏阳在一边坐在听他们说话,他原本是来送差水壶的,蒋东升硬是不让他走,留着坐下陪他们聊天。这几位说的跟去菜市场买个萝卜似的,实际上是去倒腾黄金,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让夏阳嘴角都抽了两下。 倒腾一手黄金大概需要多少资本?夏阳不知道,但是这绝对比他那些破布料贵重多了,难怪蒋东升胆子那么大,原来是从小就开始磨练。 那几位说的热闹,夏阳也就坐在那安静的听。听到蒋东升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就多留心了一些。蒋东升倒是有魄力,顺着霍明安排的计划整个儿翻了一倍,说的虽然听不太懂,但是金额夏阳还是能听懂的。 夏阳记得80年初的时候,香江的黄金价格的确是短时间内涨价了,而时间,恰好和蒋东升刚才说的差不了多少。 夏阳瞧了一眼蒋东升,那家伙说到正事儿的时候表情会略显得颜色一点,少了一向的不正经,倒是显出几分硬朗帅气来。蒋东升就像是嗅觉敏锐的鲨鱼,一点腥气都能隔着老远闻得见,那些人跟着蒋东升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家伙天生就有一股子闯劲儿,适合当头。 蒋东升的话只有霍明偶尔补充几句,其他人则是认真的听着。蒋东升说的话大部分是肯定句,他对从商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渐渐崭露头角。 夏阳坐在一边端着茶杯自己喝水,模糊觉得蒋东升和霍明才是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霍明爱笑爱交际,蒋东升手腕儿狠做事干脆利落,当真是一白一黑的两个好搭档。不过也是,蒋东升他们跟自己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平时接触的也跟他们这些认真读书的学生不一样,这几位怕是先学会了琢磨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才开始学的古文翻译和阅读理解。 大概是夏阳盯着看的时间长了,蒋东升便停下说话,也回头看了夏阳一眼,“怎么了?还喝水?”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夏阳添了一杯,“听着没意思了吧,再等一会,今天中午咱们出去吃,我带你去琉璃厂那边逛庙会,今年头一次开,估计挺热闹的。” 夏阳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茶杯慢慢斟满水,有点愣神。上一世的时候他被蒋东升藏在屋里,有时也会硬被带出来参加他那些乌七八糟的聚会,那会儿他心思太重,对蒋东升的事儿也没有关注。现在好像有所不同了,他是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边——虽然也跟上辈子一样拿着茶壶进来,但是这次蒋东升没再逼着他亲手倒茶水,反而是给他倒了一杯。 “……夏阳?” “啊,好,中午就出去吃吧。”夏阳点了点头,以前破四旧庙会停办了一阵子,这会儿才重新开办,如果细心淘换,应该有不少好货。 霍明在那边道:“东子,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琉璃厂那边都是些破字画破书什么的吗,那有什么好玩儿的啊,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文庙……” 蒋东升得了夏阳的一句话,正在高兴,看都没看霍明一眼,道:“我就爱看书。” 霍明没忍住,一口茶就喷出来了,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爱干什么?爱看书?!” 顾辛嘴巴也忍不住抽抽了两下,“东哥,你……没事吧?”该不会是因为被那小情儿咬了一口,把人也咬傻了? 蒋东升有点不乐意了,这些人就非得让他在夏阳面前跌份儿吗!他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嚷嚷道:“笑屁啊,我看几本书怎么了,我告诉你们啊,从今儿起我就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了,有什么好书好画儿的都自觉交上来。” 甘越有点疑惑,扭头问严宇,“东哥上回不是说国画淡出个鸟味,想看洋妞么?” 严宇也有点受刺激了,小声道:“不是那种画,东哥刚才说的是他想要书法山水字画什么的。” 甘越一脸困惑了,这是抽的哪门子风啊?不过既然东哥想要,他留心找就是了,但是之前收集的那些洋妞的图片东哥还要不要啊?不管了,改天一块给送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都给你篇: 甘越:东哥,你要的洋妞图片我没找到,给你带了个洋妞来成吗…… 蒋东升:嘘!快闭嘴,拿走,拿走,我不要这个了! 甘越:什么?我听不清,你等我走近一点啊! 蒋东升:别过来!你快走快走,夏阳在家呢!去去去,自己留着用吧=皿=! 第44章 小嫌一笔 几个人谈到中午,差不多把事儿都敲定了。 蒋东升要带着夏阳去琉璃厂附近逛庙会,霍明他们几个也起身离开了。霍明把那打火机扔给蒋东升,笑道:”上回拿了你一个,这回还你个好的。那我就等着你好消息了,你带夏阳去玩儿吧,我们走了。“蒋东升道:”差不多顺路,一起过去吧?“ 霍明摇了摇头,”不了,羊羊也闹着要去庙会来着,家里大人都上班去了,没人带她出来玩儿,一会我还得回家把她带上。” 蒋东升哦了一声,也没再劝,倒是甘越在那边想了想,决定跟蒋东升他们一起。 庙会这么多年头回重开,来的人还真不少,摆摊的倒是不太多,看热闹的多些。集市上贩卖东西是允许的,这会儿倒是有几个脑袋灵活的先吆喝起来,他们摊上的声音就比别家明显好。也有的人缩着手蹲在那,面前摆着一些旧书什么的,还有几张字画随意扔在地上。那时候古董相当于破烂,要不是还保存的完整些画的也是花团锦簇的喜庆,估计连摆也懒得摆出来。 夏阳站在蒋东升和甘越中间,显得个头更矮了,像是两个哥哥领着小弟出来。 甘越家里没兄弟,拿着夏阳当小孩儿哄,给买了一把山楂糕,还买了个棉花糖,瞧见有卖豌豆黄的还问夏阳要不要。旁边有别的小孩看见了眼馋的不行,他们出来也就一两毛钱的零花,哥哥姐姐也舍不得这样给买着吃,瞧着夏阳手上那么多小吃很是羡慕。 蒋东升跟在夏阳后边溜达,他见的好东西多了,对现在这些也没几个瞧得上的。不过看甘越还在给夏阳买小吃,就出口劝了下,“行了,一会该吃不进饭去了。” 甘越这才收手,嘀咕了一句“吃这么少啊”,瞧着那样子很想动手摸摸夏阳的小肚子到底还有多少空闲。他在夏阳这个年纪的时候,一顿饭能吃大半桶米饭,夏阳这估计都得拿小勺量着吃吧? 夏阳对吃的不怎么挑剔,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给什么就吃什么。逛了一会之后,蒋东升瞧见旁边有邮局,就让甘越跟着夏阳,自己去买东西了。 甘越个子高大,护着夏阳在人群里走倒是还算轻松,不多会。卖旧书字画的小摊也渐渐多起来,还有些摆了古董青瓷花瓶卖的,卖的价钱也便宜,按尺寸大小卖,三块五块的一个,但是很少有停下来问价钱的。 夏阳对这些小摊子挺感兴趣,看了半天,在一个卖零碎玩意儿的小摊子前停下来。 小摊上冷冷清清,不起眼的边沿上摆放了不少黑黝黝的墨石,雕刻的还算精美。摊主正拿着一个青瓷碗在吆喝生意,瞧见有人站在前面,忙开口道:“您瞧瞧这个碗吗?这个瓷可结实了,而且没缺口,我这卖的最便宜,一块钱一个随便挑啊!” 摊主摆了半天生意没开张,不怪他,这年头都买结实耐用的大搪瓷碗,他这边摆着的薄瓷青花儿的小碗,一瞧就没那个大碗实惠,孩子吃饭稍不留神就能砸了,没人要。 夏阳对瓷器没什么兴趣,家里的仓库里多的就是这个,最全的一套足有百十个碗筷精致的很。他瞧上的是一个破纸盒子里的东西,纸盒里垫了几张发黄的破纸,随意扔着十几块古墨,大部分保存完好,也有几块缺了角儿随意粘起来,黑沉沉的在那儿毫不起眼。 但是仔细瞧,就能看出这是经过细心挑选的,大约是摊主特意挑出来的上好古墨,每块都比摊上摆着的其他古墨好。 夏阳从小跟着姥爷习字,对笔墨之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加上今年过年没回去,姥爷的生日也没赶上,给他买一方古墨老爷子肯定喜欢。 “这盒子里的是大块的墨,略微贵点。”摊主瞧见过来瞧的是个小孩,又看他穿的好,一时倒也热情的介绍了几句。“不过这盒子里的雕刻的最漂亮了,你看这龙纹,细着呢!” 夏阳拿起一块仔细瞧了,觉得有几分眼熟,忽然想起来当年蒋东升给他买的一套康熙墨。 他那个时候被蒋东升关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唯一的消遣就是写字画画儿,蒋东升为了哄他买了不少烧钱的小玩意儿。那会蒋东升弄房地产折腾了不少钱,没少费心思搜集这些文房四宝,但是好的古墨早在90年前后就被收藏的七七八八了,蒋东升为了给他买个蟠龙纹的单块康熙御墨,愣是砸了上百万进去。 夏阳瞥了一眼纸盒内,足有十几块,光用肉眼瞧就知道那是上好的古墨。墨的光泽泛紫色,雕琢繁复精致,想来是明清的古墨,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保存好,大概是受了潮,带着些冰纹与墨霜。 甘越瞧见夏阳看的认真,也蹲下来跟着他一起瞧了一会,他在部队里野惯了,对这些舞文弄墨的事儿不感兴趣。随意拿手指在里面翻捡了一下,道:“这一盒多少钱啊?” 摊主立刻来了精神,这是大买卖啊,“这一整盒六块钱!上午一个老师选了好久……” 甘越拿在手里掂了掂,道:“选了好久也没买吧?” 摊主咳了一声,也不说话了,上午那位老师年纪挺大,选的也认真,可就是夸了半天一块没买。说要下午来,眼瞅着快收摊了也没见过来。 甘越还在那儿挑,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么些个破烂还能卖钱啊?夏阳,你要的话我那边还有几瓶墨汁,等回去送你吧,那比这个现折腾着磨省事多了!” 摊主瞧着甘越人高马大的蹲在那,一时也不敢太反驳他,只小声道:“这个比墨汁耐用,也,也好看……” 夏阳认真挑选了几块,挨个举起来看了侧边的题诗,也婉拒道:“不用给我墨汁了,我那边也有,我就是比较喜欢用这个。” 甘越瞧着夏阳喜欢,便也跟着挑,他不懂古墨,就捡着完整的都拿出来。但是完整的也就那么几块,没一会就挑完了,他对摊主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这都碎了怎么用啊?” 摊主瞧着甘越身上的皮夹克,知道这是位有钱的主儿,立刻道:“有有有!我这还有一套好的呢!” 这次拿出来的明显要好,竟然还有一个破旧的木盒装着,里面的锦缎大概是年份久了,有些都磨破了,但是里头装着的十方古墨保存完好,背面刻着十景图,侧边留款,扑面就是一阵清雅墨香。 夏阳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伸手接过来还有点恍惚,这、这是乾隆御墨! 跟大多数人一样,夏阳也有一个爱好,他偏爱古墨和字画,看到这套乾隆御墨的时候眼睛几乎都要黏在这上面了。 十块古墨形状各异,一面绘画一面阴刻御题诗文,正是西湖十景!这样的古墨堪称极品,夏阳记得完整的两套仅在京城博物馆和沪市的博物馆,当年去瞧的时候,心想能得到一块半块的残墨便已知足了,没想到还有捧着完好一套的时候! 夏阳脸上有点兴奋的泛红,声音也有点发紧,攥着那套古墨怎么也不肯撒手了,“这个多少钱?我买。” “这个是老辈儿传下来的好东西,画画什么的最好用了,这么多能用很长时间,比好几瓶墨汁都用的时间长,上次还有一个老师专门来找呢……”摊主干巴巴的夸了几句,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其实就是他收拾老屋的时候在房梁上发现的,也没当回事儿,如今有人买就不错了。想了想,试探道:“这一盒,十块钱成么?” 十块钱是当时一个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一般人哪儿有舍得花钱买这个的。夏阳身上还有点钱,但是算着过几天请了女工要算工钱,还是有点紧吧。 摊主生小心瞧着他的脸色,没等夏阳张嘴,立刻又补充道:“我再给你搭一个碗!” 夏阳乐了,“不用,这盒墨我要了,你这里有宣纸没有,给我点宣纸就成。” 古墨怕潮湿,一般都裹上宣纸放在锦盒里,夏阳随意开口要了点宣纸,但是没想到摊主给他扛了一大摞宣纸过来,拿个蛇皮袋子装着,瞧着好几捆儿,外边包着的报纸毛边都破了。 摊主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点破墨卖给一个孩子,还卖了十块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把自己带来的宣纸都给了夏阳,道:“一共就这些了,你都拿回家去吧,糊墙挺好用的。” 夏阳瞧着都是宣纸,但是看起来已经不太能用了,不过包古墨倒是也还行,就让甘越帮他拿了。他收了整套乾隆御墨心情不错,又从刚才那个盒子里翻出七八块还算完好的古墨,一起买了,几块钱的东西,等到以后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呢。 摊主乐得直咧嘴笑,又给夏阳搭了一块略大些的残墨还有一把小块的古墨,恨不得连盒子里的那点碎渣都倒给夏阳了。 夏阳起初没在意,不过拿过来闻了一下,才发现这些小块古墨的不同。虽然只有小手指那么大小,但是散发出的香味儿沉朴,闻着精神一振。不用说,这是上好的药墨,虽然没有刚才收的乾隆御墨好,但怎么也是贡墨的品级,算是上品了。 甘越也从夏阳手上拿了一块闻了下,道:“别说,比我买的那几瓶墨汁好闻多了。” 夏阳想起之前写春联的时候在蒋东升脑门上写了个“王”,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是啊,下次用这个提字肯定不错。” 两人正聊着,蒋东升就回来了,来了先给夏阳手里塞了一叠邮票,“给,我瞧见那边有邮局,就去给你买了点邮票,上回不是说想给家里写信吗?” 夏阳拿着那一厚叠邮票,忽然就没有言语了,他觉得蒋东升的财运简直太好,这一把全是整版的金猴票。 蒋东升把夏阳手里抱着的那个破盒子拿过来,自发自觉的牵起他的一只手,道:“我这几天可能要出去,你别乱跑,就在家呆着,要是想叔叔阿姨了,就给他们写信。邮票别省着,撕开了用就成……” 撕开用?哪儿舍得撕啊,整套的金猴邮票往后可是火的不得了。夏阳记得没几个月就涨到了每枚3角,再往后就几十几百的疯涨上去,等到97年的时候每枚8分钱的金猴票卖到2500块钱,这么一整版80枚,完全可以在市中心换一套大房子。 夏阳手里拿着十几张的金猴邮票,感觉跟拿了十几套房子似的,觉得沉甸甸的。之前他全副心思都投到做衣服上去了,都没想起来收集这些小玩意儿。 这个成本小,留几年就增值不少,越往后越值钱。夏阳想起家里的夏志飞,又想起大伯和小叔家的几个孩子,觉得等下次见着的时候,就分给他们一人一版。夏阳心里盘算了一下,夏志飞和堂弟还小,等他们上大学,刚好能用上。卖了邮票,换套房子,连上大学的学费也足够了,正好。 蒋东升瞧着夏阳半天没吭声,倒是笑眯眯的满眼的满足,忍不住低头问他,“想什么呢?高兴成这样。” 夏阳还在笑,一双眼睛都弯起来,“没什么,我觉得这个邮票挺好看的。” 蒋东升听见他说也笑起来,“喜欢?那我再去多买点。” 夏阳干脆的点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几个人起身离开小摊,去了邮局。他们这边刚走,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急火火的跑来了,老头鼻梁上架着一个厚眼镜,眼镜腿儿断了,用白胶带缠起来,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小摊,几步就迈到刚卖了古墨的那个摊主面前,喘着气道:“我把钱拿来了,你那盒子西湖十景的墨呢?我要了。” 摊主愣了下,道:“您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不来收了呢,就给卖了。” “什么?卖了?!”老头那副破眼镜都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匆忙扶了一下,问道,“卖给谁了啊,哎呀,你怎么就给卖了呢!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去去就回啊!” 摊主也有点不乐意了,“老爷子,您前几天就在我这儿挑挑拣拣拿了不少了,您自己说说,买五毛钱的墨,还非让我搭上截小的,有这么个道理吗?” 老头也不服气,“我这次不是说好了吗,给你十块钱,一分都没少,要不是上午收了一个盒子,也不至于下午没钱了啊,你不知道,我上午收的空盒子正好和那个西湖十景的墨是一套的,十块墨放的地方大小纹丝不差,哎呀!你怎么就不等我回来啊……” 老头在这儿痛心疾首,他是美院的老教授,平时工资不高,这回本来是想出来逛逛,可瞧见笔墨丹青什么的就扎不住手,一口气花光了一年的积蓄,回头被老伴儿狠狠骂了一顿。这回那十块钱还是找老朋友们借的,要不也不至于来晚了,跟那套乾隆御墨失之交臂。 摊主道:“老爷子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兴许别人那还有呢。” 老头瞪了他一眼,“哪儿那么容易找去啊!”这上好的古墨可是有缘才能见着,尤其是那样一整套齐全没有裂纹,保存的也好的,老头想起来又是一阵肉疼。 摊主也无奈了,道:“那我也没办法呀,买东西先到先得,您又没付押金,我总不能为了您一个不做生意了啊。” 老头在那肉疼了一会,他这几天逛遍了琉璃厂,也就是这家的古墨最好,好些个都是御用的,甩其他摊子几条街。好不容易缓过来,老头叹了口气,道:“既然那套西湖十景没了,你把上午我挑在盒子里的那些给我吧……” 摊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什么,老爷子真对不住,那些也卖了。” “什么?也、也卖了?!”老头这回是真有点喘不过气了,眼睛都瞪圆了,“一块也没剩?” “刚才来了个小孩,他蹲在这挑了半天,基本上都拿走了。”摊主挠了挠头,把那个破纸盒子推到老头身前,道:“还剩了点,不过也不太多了,老爷子您要的话五毛钱都拿走吧。” 老头端着那个破纸盒子简直就要痛心疾首了,这是哪个小兔崽子啊,怎么净捡着好的挑!年份儿上等的,墨品上等的,甚至连那一小把丁点大的药墨也没放过啊!就给他剩下点碎的渣子,这简直太欺负人了。 摊主也有点发慌,生怕老爷子一个受刺激就晕过去。他可是瞧见老头前几天蹲在他这小摊上带着放大镜一个个的挑,宝贝似的捡了一盒子,但是老头一直不来买,马上庙会就结束了,他再不卖可就一分没有,所以刚才一股脑都卖给那个小孩。 “你……给我包起来吧。”老头颤巍巍的站起来,掏了五毛钱给他,生怕这点碎渣也没了。 “老爷子,您别生气,要不……要不这点算我送您的?”摊主这几天没啥生意,就这老头常来,虽然买的不多,但是也混了个脸熟,这点碎墨送他也没事。 “哎,你也是小本生意,怪不容易的,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老头坚持付了钱,拿着那点手帕包着的碎墨渣子,还有点心酸。不过很快他就又瞅见摊主屁股底下那块宣纸了,推了推眼镜,道:“你这还有宣纸?还有多少,拿出来我瞧瞧!” 摊主赶了十几里路来摆摊,上午脚乏,便随便从蛇皮袋子里抽了张宣纸垫在屁股底下,这会儿起来给老爷子找钱,一下就让老头看见了。 “您说这个?”摊主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不就是点破纸吗?而且颜色都黄了,也软,一戳就是以个洞,糊墙还得两张一起叠着使用呢。 “对对对,你拿过来!”老头把那点碎墨揣在口袋里,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才去接那点宣纸。“这可是有年份了啊,至少二十年以上,不错不错,还有没?我这几天画画儿呢,正愁没好宣纸……”宣纸存放时间越久,用起来也就越顺,旧纸一向比新纸贵,尤其是上了年份儿的,那可真是画家最稀罕的东西。 摊主咽了口唾沫,道:“那个,老爷子,这个也没了,我都搭给刚才那个买墨的小孩了……”他瞧着老头手都哆嗦了,忙又给搭上了一个青瓷碗,道:“老爷子您快别伤心了,这个碗送您,我这儿最好的!” 老头拿着个碗叹了口气,“算了,没福气啊。”想了想,还是揣起来了,谢了摊主就离开了。这碗是官窑出的,质量不错,尤其还是比较实用的物价。他这几天买了好些乱七八糟的,没一件能用,家里的老太婆正生气呢,拿个碗给她消消气吧,好歹能倒点醋蘸饺子吃嘛。 蒋东升本来还想买点别的邮票,但是邮局里也没什么漂亮的,又听见夏阳说这个月15号是姥爷的生日,这个猴票正好就是那一天发的,这简直太巧了。蒋东升越发觉得这红底的金猴票喜庆,带着夏阳跑了几个邮局,一口气买了几十版的金猴邮票,连单张和四联排的都没放过。 夏阳难得喜欢什么东西,蒋东升恨不得搜刮了全部的金猴票都拿来给他,瞧见小孩笑就打心底里满足。 甘越瞧着这两位这么疯狂的买邮票,也跟着时尚了一把,买了一版回去玩儿。他瞧着夏阳给他拿塑料袋子装起来,还咧嘴笑了笑,“随便叠一下,我装口袋里就成。” 夏阳瞧着甘越还提着那大半蛇皮袋的宣纸,对这个大个子印象好了不少。当年他跟着蒋东升,甘越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好坏,但也绝对不算亲近,如今倒是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夏阳把封号了口的邮票递给甘越,“喏,回去放着吧,这个集邮很不错,多留些时间。” 甘越大大咧咧的装在口袋里,对夏阳笑了下,“好。” 作者有话要说: 药墨篇: 蒋东升:夏阳你看我又找到这么多!都给你! 夏阳:唔,家里已经有很多了。 蒋东升:那给姥爷! 夏阳:姥爷家也有很多了……你送了这么多东西给我,你有没有想要的? 蒋东升:我啊,我其实就只有一个小小理想,我想要跟一个人一起组成家庭,不要领养孩子,就我们两个过着奢华而糜烂的生活,钱多的花不完,每天起床睁开眼就能看到他……那个人就是你。 夏阳回答1(崩坏版):刚看完西游降魔回来吧?吃红烧肉么? 蒋东升:QAQ~~~ 夏阳回答2(认真版):好。 蒋东升:QAQ~~~~~~ 第45章 镇宅之宝 蒋东升前脚刚走,霍明后脚就抱着羊羊来了。 小姑娘脖子上系了一条大拉毛围巾,戴着个小羊剪绒帽子,活泼可爱。她很喜欢夏阳,一来就抱住了夏阳的腿,抿着嘴笑弯了眼睛,“小夏哥哥,过年好。” 夏阳弯下腰刮了刮她的鼻尖,也笑了,“你也过年好。” 霍明把大衣脱下来搁在一边,笑着道:“这几天家里没人,幼儿园开学又晚,先让羊羊在你这儿呆几天。你白天帮我照看一下,等晚上我再来接她回去。” 夏阳知道这是蒋东升临走前怕自己在这儿有什么事,托霍明照顾来了。羊羊身份金贵,家里又是警卫员又是保姆的,还怕没人照顾?这明显就是霍明给他抱了一个镇宅的小祖宗,有小羊羊在,怕是也没人敢来这里捣乱。 羊羊不懂这些,她就是记得在大礼堂舞会的时候,夏阳给她讲故事还陪她玩儿,所以一听大表哥提立刻就答应了。现在眼巴巴的看着夏阳,生怕他不答应,小声道:“小夏哥哥,羊羊很听话,我也能给你讲故事听……” 夏阳乐了,点头道:“那好,一会我去拿点炸糕给你吃,吃完我听你讲故事。” 霍明忙拦了一句,“别吃太甜,她长牙呢,昨天刚掉了半块门牙笑都不敢笑了。” 夏阳带孩子还算熟练,小时候夏志飞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羊羊又是个小姑娘,虽然娇气了点,但是很听话,比夏志飞那皮小子还好带。 夏阳拿了笔和纸放在桌上教小姑娘画画,给她勾勒出几个白描花草和简单的小猫小狗,让她比着描绘。小姑娘坐在板凳上画的很认真,像是给幼儿园老师交第一份作业似的,极力表现。在她的印象里,夏阳长得漂亮,人也温和,还很有本事,随手在纸上划拉几下就是好看的图,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夏阳也拿了几张纸在一边画服装款式图,一大一小埋头画画,期间羊羊更是从椅子上蹦跶下来举着自己画的一张给夏阳看,在夏阳给她打了个一百分之后,欢天喜地的又回去画去了。 霍明看的瞠目结舌,这还是他们家的羊羊吗?这小祖宗还有这么好伺候的时候?随便在纸张划拉个一百分,就能让她趴在桌上认真学习小半个钟头,这简直太不真实了啊。 霍明走过去瞧了一眼,羊羊正认真的描第二幅呢,上头有夏阳画过的痕迹,铅笔的痕迹很轻,虚虚的弄了个印子,羊羊画的时候只要加重了重复一遍就成。小孩儿都喜欢玩这样的,要么是填颜色,要么是描图,都是最简单的。尤其是瞧见描出来的还那么漂亮,乐颠颠的忍不住又继续下一张了。 霍明看完羊羊的,又顺便瞧了一眼夏阳画的,一下就怔住了。 夏阳画的是服装款式图,简单几笔勾勒出人物,细节都在服装的样式上,又粗又细,有的还加了点文字说明,那一手字可真是漂亮的很。霍明随手拿了一张,上头画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身上穿了件飘逸的连衣裙,因为是黑白的素图,上头的荷叶领和腰带部分看的更清楚,略微提高了一点的腰带,显得身材更好。 夏阳要做服装的事儿,霍明也听蒋东升提起过,但是并没当回事,但是今天瞧见夏阳的手稿,突然觉得这小孩没准还真能做出点大事。起码这些衣服他就看着很不错,款式样子都是京城百货大楼没有的,比街上任何流行的衣服都要洋气,成衣出来绝对不愁卖不出去。 霍明又拿了其他的图瞧了,好几张都是连衣裙,每件款式都不一样,个顶个的新颖。他拿了几个一边对比,一边问道:“夏阳,你下一步要做连衣裙?” “嗯,上次去舞会的时候看到有人冬天都穿了裙子,我就想起来了。”夏阳把笔放下,把纸上的橡皮末吹干净。“我猜今年跳舞的人肯定不少,跳舞的时候,女孩总不能还穿裤子。” 霍明乐了,“你还别说,我姐这几天都在琢磨去哪儿弄条裙子呢,你这些图要是让她看到,小心她又带着那些娘子军把你包围喽。” 夏阳也笑了,“静姐是老客户,她要衣服的话,我肯定优先给她做。” 霍明瞧着对面的小孩小心又认真的谈生意经,瞧着明明生涩地不得了,偏偏还时不时戳到点子上,真是挺有意思。 “我接下来还想用的确良,这个不用布票,现在虽然很少,但是以后机器设备先进了,肯定产量会增加。棉布的话,如果棉花减产就不好办了,而且棉布还要布票……”夏阳模糊的记得过去乡里提倡种粮食,像是棉花这样的经济作物也被大豆取代了,有的人家不听,种了棉花采购站也不大收,第二年就再也不敢种了。 霍明尾毛微微上挑了下,夏阳是凭着过去的记忆,他却是知道不少事情的。这几年大量进口化纤设备,就是为了腾出棉花用地,增加粮食种植面积,夏阳刚才说出的几句话已经让他有点佩服了。 他点头赞同道,“是,继续用的确良吧,现在正在津市投了一个石油化纤总厂,过段时间就启用了,设备是最先进的,布料不是问题。” 霍明又随意跟夏阳聊了几句,最后干脆搬了凳子来这边坐下,显然不再把夏阳当成蒋东升的小跟班了。霍明的态度转变,这倒是让夏阳有点惊讶,他原本想着霍明能把他和羊羊放在一个层面上就知足了,没想到霍明还有这样跟他一起坐下聊天的时候。 过去蒋东升最狼狈的时候,便是把他送到了霍明那里。霍明对他的态度可是淡淡的,说不上什么羞辱,但是眼神里总是带着点讥讽,摆明了拿他当蒋东升的一件玩物。霍大少出身高贵,京城圈儿里混得最是有威信,可没有半分想同他这样的“玩物”做朋友的意思。 夏阳抬眼看了霍明一眼,如今的霍少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是眉眼里已经隐隐带着股傲气,下巴微微抬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像是随时都在算计人。不过这样年少的模样,也让夏阳多了几分安心,这已经比过去好多了,他总不会怕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霍明丝毫没有发现夏阳的小心思,还在那安慰他,“你别担心,等过段时间用的确良还有优惠政策,到时候我给你争取,你放心做吧。” 夏阳点点头,他倒是不担心这个,但是有霍明的一句话还是挺感激。国内轻纺业刚开始是比较落后,产量也很低,但到了往后的确良布料会越来越多,优惠政策也会多起来。到时候颜色花样也会翻新,这股风潮没个十年八年的可下不去。 “对了,东子说你那些衬衫也做好了?吹得可牛了,说我从来没见过呢,带我去瞧瞧呗?”霍明把手里的设计稿放下,对蒋东升带来的这个小孩越来越感兴趣了。 正好羊羊也画完了最后一张临摹的画,交了“作业”之后,正踮起脚尖努力趴在桌子沿上去看夏阳画的。夏阳怕小姑娘画够了,就起身带着她和霍明一起去了隔壁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摆放的井井有条,两个大书桌拼凑在一起做的裁布板,上面干干净净的,所有的布料都整理归类摞在一边,剪下的碎布头也放在一个小纸箱子里摆着。旁边挂了几件做好的假领子,一件比一件大,每件都是熨烫地笔挺。 霍明在夏阳的工作室转了一圈,倒是彻底对这个乡下来的小孩改观了。他之前虽然听蒋东升提过几句夏阳是把干活儿的好手,但是也没大往心里去,现在亲眼瞧见了才发现这个小孩可真不简单。 霍明伸手拿了一件夏阳做的假领子,在身上比划了一下,道:“这个也太小了,得多大的孩子才能穿啊?” “三岁多吧,我还有个弟弟,这是做给他穿的。”夏阳取了旁边略大的一件,解开扣子递给羊羊。“喏,上次你送我糖和巧克力,哥哥没什么能送给你的,这个当礼物好不好?” 小姑娘看了看霍明,瞧见霍明笑着点头了,这才笑出了缺了一颗的小门牙,道:“谢谢小夏哥哥!” 夏阳帮着她穿上,好在屋里也暖和,换件衣服不碍事。白色的小衬衫穿在里面,外面衬上矮领子的厚毛衣,领子是特意做的小圆领子,还钉了好几颗亮闪闪的小扣子,别提有多漂亮了! 小姑娘喜滋滋的站在镜子前面照啊照,都不愿意离开了,霍明要给她穿外套的时候小孩都不乐意。霍明沉下脸,拖长了声音道:“羊羊,你不听话是吧?明儿不带你过来了啊。” 小姑娘含着眼泪屈服了,不过坚持让霍明把外套的领子给折进去,露出她那好看的白领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日常相处篇: 夏志飞(梦话):唔……哥,哥!肉飞走了…… 夏阳(搂住):别闹,明天给你买。 夏志飞:嗯,吃肉。 第46章 善缘 羊羊这几天每天早上都按点起床,吃了早饭便背着个小书包在门口等霍明来接她,小姑娘在夏阳那玩儿的兴高采烈,比上学积极多了。 霍明起初还在旁边陪她一会,后来瞧着她还挺适应,比在自己家还欢腾,也就放心了。 小姑娘今天连蜡笔都带来了,她跟着夏阳学画画,大概是瞧着夏阳老画服装效果图,对给小人儿添加衣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今天带了蜡笔,在那边也画了个穿花衣服的小姑娘,那可真是花哨,脑袋上大红蝴蝶结,蓝衬衫,黄裙子,连鞋子都没落下给涂了个茄子紫。 夏阳借了她的蜡笔,轻轻在自己画的设计稿上涂抹了一层,手腕一抬一放,只拿着一支大红的蜡笔就能弄出轻轻浅浅不同的红色,看的羊羊羡慕极了。 夏阳涂抹好了颜色,便拿订书机给订起来,因为蜡笔容易脱色,便隔了一张白纸放一张画,加上前几天画的一些足足订了一厚本。这些都是留着以后做衣服用的,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分了款式,有几个是比较夸张的喇叭裤,但大部分都是比较中规中矩的,透着含蓄内敛的气质。 羊羊趴在一边看的都快流口水了,她虽然小,但是也爱臭美,自从上次看到夏阳把画在图上的衬衫做出一摸一样的摆出来,立刻就被夏阳那双手折服了。在她心里,夏阳已经远远超过霍明大表哥,直追爷爷了。 夏阳把小姑娘这几天画的图也按日期排列起来,又找了一张白纸给小姑娘写上名字,也给她订了一厚本。还按照她的要求画了一个小速写,上头抿着嘴笑的小女孩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看着就讨喜。 夏阳去工作室做衣服,小姑娘便缠着他要了一块布料也要做衣服,夏阳怕她还小用针扎着手,便拿了些大颗的扣子过来,让小姑娘拿着根粗针挨个穿到绳子上。 这个明显更能让小孩胜任,羊羊很快就穿了一大串,她又觉得不好看,全弄下来,细心的按照颜色和大小个儿排列。 小姑娘玩儿扣子玩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都不想走了,巴巴的在那夸夏阳,左一个漂亮右一个可爱的,说的夏阳耳朵都烫了。 最后还是被霍明夹在胳膊底下带走了,临走还在那依依不舍的跟夏阳告别,“小夏哥哥,你等我啊,明天早上我还来。” 霍明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这还没走呢,就想着又来啊?明天不能来了,你得去幼儿园上学了。” 夏阳也笑了,他送到门口,把提过来的一个大包递给霍明道:“这是上次静姐要的那几件衣服,我都做完了,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 霍明收了衣服,也把羊羊塞进小汽车里,笑道:“我姐这是给我姑姑订做的衣服,我送羊羊过去,让她给带进去正好。” 小姑娘趴在车窗上还在看夏阳,不死心道:“小夏哥哥你也跟我回家好不好,你到羊羊家做客呀。” 夏阳弯下腰冲她笑了笑,“不行啊,晚上都得留在自己的家里,你也乖乖的回家。” 小姑娘咬着手指头点了点头,她其实听不太懂,不过还是极力想在夏阳面前当个乖孩子。她心里对夏阳这样温和有礼的少年充满了好感,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以后长大了,也要找一个像小夏哥哥这样的人陪着自己玩,天天都在一起,晚上也不分开才好呢。 羊羊扛着一件黑呢子大衣进去的时候,霍珍正在那边摆放晚饭,瞧见小姑娘颤颤巍巍的抱着个什么连路都看不见了,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哎哟!你这是抱着什么回家来啦,也不看看脚底下,摔着又得哭鼻子哟。”她原本就是逗羊羊几句,可是打开小姑娘抱回来的那卷“黑布料”的时候,才惊喜的发现那是一件从未见过的新颖呢子大衣。“呀,这衣服可真漂亮啊!羊羊,是谁给你的?” 小姑娘仰起脸来得意道:“静表姐从小夏哥哥那里订做的,她让大表哥给拿来,大表哥有事儿没进来,就让我带进来啦。”她怕自己妈妈没听清楚,又拖长了声音重复了一句,“这是小夏哥哥做的衣服哦,亲手做的。” 霍珍在文化部就职,平时对穿着就有些讲究,她看不上那些外来的衣服总觉得太张扬,但是对于平时能买到的那些,有觉得有些不足,上次在大礼堂舞会的时候便一眼看中了侄女霍静穿的那件黑呢子大衣,又漂亮又洋气。没想到霍静倒是也记住了,竟然还真做了一件给她送过来。 霍珍忙擦了擦手,先去穿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尤其是肩膀那儿略微宽大一点,看起来特精神,怎么看怎么满意。她抬起袖子仔细瞧了,又看了前摆,这才发现外套跟霍静那件不一样,比起霍静那件,她身上穿的更加稳重干练,给人一种精神飒爽的女强人的感觉。 霍珍满意的不行,穿着那件衣服就去了饭厅,决定让丈夫也看看。 刚走到饭厅,就瞧见羊羊在那显摆自己的小白衬衫,拉着她爸爸的手不停的撒娇,非让一遍遍的夸好看不行。 “这也是小夏哥哥做的!他可厉害啦,爸爸,你看羊羊是不是更漂亮了?”小姑娘在自己爸爸面前也不肯露出那半颗门牙,抿着嘴嘿嘿的笑。 卓局长的手臂有点残疾,正用左手拿了筷子吃饭,听见女儿炫耀便笑呵呵道:“是是是,我们羊羊最漂亮了,只是你昨天和前天都已经给爸爸看过这件衣服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羊羊这边还没完,她妈妈也换了一件新衣服走了进来,笑道:“帮我看看,我穿这件衣服合适吗?” 合适是谦虚用于,一般女人这么问的时候,你必须得使劲儿夸奖她穿的好看。卓局长也不例外,不过这次是夸的真心诚意,他媳妇端庄秀美,穿上这件新颖的黑呢子大衣更漂亮了,尤其是这件大衣领口、袖口无一不精致,衣摆的长度比其他大衣略短些,更显得干练,当真是好看。 “真漂亮!”男人夸了一句,“这比你上次穿的那件蓝色的大衣还好看。” 霍珍得了丈夫的夸奖,脸上也透出微微的红,既满足又得意,像是一下年轻了好几岁,有哪个女人不爱听丈夫夸她们漂亮呢! 羊羊爬到她爸爸腿上,奶声奶气道:“爸爸,这个衣服也是小夏哥哥做的哦!他会的可多了,他还说,等过几天再给羊羊做一个‘假领子’……” 霍珍听了有点奇怪,她这几天工作忙,晚上去陪羊羊的时候她都已经自己脱好了衣服躺进被窝了,听见她这么说,立刻道:“羊羊,什么‘假领子’呀?” 小姑娘可得意了,她这几天没少给她爸爸展示,听见妈妈问立刻手脚利落的把外套脱了,挺起小胸膛道:“就是羊羊身上穿的这个呀,可好看了!小夏哥哥特意给我做的~!” 霍珍被小姑娘得意洋洋的语气逗笑了,过去看了一下那个所谓的“假领子”,瞧清楚了是怎样的结构之后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个真不错,羊羊刚才穿着,我都没看出来,原来只有这么一点布料呀!这个想法太妙了,要是搁在春秋穿,外面套件外套就跟真的衬衣一样呢!” 卓局长也点了点头,赞许道:“是啊,现在物资紧缺,想这个法子倒是很不错,上午的时候跟父亲见面的时候也提了一下,如果这个做的好,值得大力推广。现在不是急需一个榜样嘛,有一个起带头作用的,后面的工作才能跟进。” 霍珍也点了点头,她对丈夫的想法很赞同,霍家和卓家联姻,很大一方面是因为两家是世交又都是坚定的改革派,这一点他们两口子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只是霍珍对羊羊嘴里的那个小夏更好奇了,忍不住问道:“那羊羊,你的这几天画的那些图也是小夏哥哥教你的吗?” 羊羊点点头,从书包里翻出今天刚装订起来的手工本子乐颠颠的拿给爸爸妈妈看,“我今天又画了好几张,小夏哥哥还教我怎么穿珠子,还夸我了呢!” 卓局长仔细翻看了一下,有点惊讶,“哟,我们羊羊都会这么多了啊,这比在幼儿园学的还多呢!明天干脆就送你去小夏哥哥那,咱们不去幼儿园了好不好?” 霍珍忙道:“你别可哄她,小心她当真了!这几天你上班走的早没瞧见,她吃了早饭就蹲在门口等霍明来接,每天都去小夏那,有一回霍明来晚了还差点哭鼻子了呢!” 卓局长瞧着羊羊跃跃欲试的模样,立刻就笑了,他刮了自己小女儿的鼻子一下道:“在那边学的不错,改天爸爸一定好好谢谢你那个小夏哥哥。”他只当时霍明的那帮小兄弟们里的一个,可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一个姓夏的来。 “画的这么好,不会是夏院长家的孙子吧?”霍珍也猜了一会,“我记得夏院长刚调回来不久,现在倒是正好在京城美院那,前几天霍明他们还在琉璃厂碰见他了呢。” 小姑娘听见琉璃厂又沮丧起来,竟然还叹了一口气,小大人似的道:“唉,妈妈我可后悔了,早知道那天小夏哥哥去了琉璃厂,我就不去文庙了。大表哥走的真慢,到了也没找到小夏哥哥,真没用。” 霍珍听了忍不住要笑,照着小孩脸颊捏了一下,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你大表哥了?还说以后要嫁给他当小媳妇,忘啦?昨天你大表哥可是带着你从文庙一路赶到琉璃厂,多远啊,路上人挤人的,亏得他那个脾气也没说什么。”她眼睛转了下,忍不住逗弄起女儿来,“怎么,你现在不想嫁给大表哥了,想嫁给小夏哥哥吗?” 羊羊歪歪头,还没等想明白,就被她爸爸打断了。卓局长是个疼女儿的人,忙咳了一声道:“不说这个,我们吃饭吧,菜都凉了。羊羊,爸爸今天亲自给你炒的醋溜白菜,你尝尝?” 霍静看着那个疼女儿的傻爸爸,可一点都瞧不出平时主持工作时候的那份严肃来,笑着摇了摇头也坐下来。她现在只听羊羊说就对那个小夏挺感兴趣,心想下次见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夏阳在家里可没那么多闲心思想这想那,蒋东升给他倒腾的几样机器终于全到了。有两台锁边机,一台缝纫机,还有一台老式的平头扣眼机。扣眼机是墨绿色的,瞧着半新,但上了机油保养的很好,也不知道蒋东升是从哪儿把这宝贝搞到手的。夏阳原本正在愁将来衬衫做好了如何钉扣眼,瞧见这个机器立刻高兴起来。 几百件的还能用手工去钉扣眼,但是十数万件的衬衣可不能全靠手工了,光是时间就拖不起。 夏阳不会用这个平头扣眼机,这个款式太老,他围着转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倒是给他端药进来的孙姨认出了它,惊讶道:“这是锁扣眼的机器吧?小夏你等等,我去喊你孙叔过来,他以前好像修过这么一个机器。” 孙叔的腿脚好了很多,但还是拄了拐杖,进来一瞧就认出来了,“没错,就是锁扣眼的机器,我以前在南边厂子里瞧见过,还修过一台呢!” 夏阳忙道,“那您会用这个吗?” 孙叔点了点头,“会,我那时候也不懂这机器,老板让修,我就硬着头皮拆开了,三天才给它合上呢!其实这个很简单,我跟你们一会就回了,跟用缝纫机差不多。” 孙姨和夏阳一起凑过去跟着学了,就是穿线的时候略微复杂些,真用起来倒是也不难。孙姨以前听老伴儿说过好几次,但是这样的机器只在国营大厂里才有,她还没亲自用过呢!等着夏阳学会了,又忍不住上去练了两把,惊喜道:“哎哟,这个也太快了,这才几下子呀就成了,而且比我用手锁的扣眼还板正呢!” 夏阳得了机器,心里也安稳下来,晚上找了孙姨夫妇和王小虎一起来讨论请女工的事儿。 孙姨两口子都赞成夏阳的决定,尤其是孙姨,她自从跟了夏阳做了几件黑呢子大衣就对这个小孩格外佩服,加上夏阳还为了照顾她老头让她们一家搬过来住,又是请医生,又是买药的,让她格外感激。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就是闲着不好意思拿那么高的工资,听见夏阳要做大,举了双手赞成。 孙叔也笑道:“要是别人,我还劝一两句小心买卖做大了有风险,但是小夏你做的话,就尽管放开了做吧,你比别人有本事多了!” 王小虎坐在那拿了个本子和笔,跟开班会似的正在做记录,见夏阳在看他,立刻道:“东哥临走的时候说了,你要做什么都全力支持,安全方面你放心吧,招人的那几天我会带几个战友来帮忙。” 夏阳原本还有点紧张,听了大家的表态也放松了些,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招人吧,孙姨,我历练的少,到时候麻烦您帮我挑选一下人手。” 孙姨答应了一声,道:“正好前头的院子空着呢,我瞧着屋子都收拾干净了,到时候开几间用就成了。就是前面还放了几个花瓶,过年的时候图好看没搬进来,明天人多万一不小心碰了……” 王小虎已经站起来了,撸了下袖管笑道:“我这就去搬进来!我别的帮不上忙,有的是力气呢!” 夏阳之前每天都去豆腐店买豆浆,攀谈几句倒是跟老板熟悉起来,这次就是找到豆腐店的老板娘帮忙,散了消息说要找些女工。 不过夏阳之前又叮嘱了老板娘要找家里有缝纫机的人,而且来做工还得自带缝纫机,这会儿不免有点担心人来的少。 这个倒是夏阳多虑了,能在京城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还有点家底的,夏阳给开的工资高,一个月二十块钱,加上自带缝纫机每月还多给五块钱当租借机器的钱,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这会儿没来是因为正在装平板车往这里运缝纫机呢! 豆腐店的老板娘是第一个到的,她带来的是一台九成新的蝴蝶牌缝纫机,当时算是最贵最好的了,一台一百六十多块钱。老板娘带着丈夫宝贝一般从平板车上卸下来,刚想往里搬就瞧见门口站着几个穿绿军装的兵,站岗似的在那练军姿,笔挺笔挺的。 那年头见着当兵的还觉得挺亲切,但是老板娘搬着缝纫机按指引一路进去,发现隔一段距离就站了一个大兵,这让她心里有点犯嘀咕,也不太敢跟在外面似的说笑了。 没一会就来了不少的人,大部分是用平板车拉着进来的,也有几个是拿自行车推过来的,孙姨怕夏阳年纪小压不住场面,便让他在一边等着,自己进去安排。 孙姨早些年在霍家帮忙,很是历练出一份气度,站在那就跟平常人不一样,说出的话也掷地有声,管理的比夏阳想的还要周全。等着孙姨安排所有人都进去,让她们在自己的机器那儿坐好,便没人发了一块布条,一管粗线,当场检验她们的手工。 因为有不少人只带了缝纫机,没椅子用,最后还是王小虎出去弄了些木凳子回来。 折腾了半天,总算响起了一片哒哒哒的缝纫机声音,孙姨在屋里来回转悠着看,时不时的还停下来瞧一会。夏阳知道孙姨会一手好针线,缝纫机也使的好,干脆坐在前面的角落里没动弹,就是瞧着孙姨来回看她们做活的样子有点像监考的老师,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 来了三十七个人,最后一共留下了三十五个人,剩下那两个手工也不错,就是她们的机器是在旧了,孙姨怕会耽误事儿就没让留下。那两个小媳妇一听孙姨说眼圈儿都红了,这不光是赚不到钱的事儿呀,等回去人家一说,三十多个人里就退了她们俩,传出去怕是都要笑话她们是手脚粗苯的懒媳妇呢! 孙姨也犯了难,跟她们劝了几句,可两个小媳妇觉得在众人面前除了丑,听见旁边议论的声音,又羞又难堪忍不住都要掉泪了。 她们正在央求孙姨,就听见坐在墙角里的那个半大的小孩开了口:“孙姨,让他们留下吧,我看她们做的也不错,不是还有一台锁边机和一台扣眼机吗,就让她们两个用吧。” 孙姨听见夏阳说,立刻就拍板了,“那行,既然小夏你这么说,就让她们试试吧,一会我就带她们去练练手。” 两个小媳妇抹了眼泪忙去瞧了那边一眼,看到那边坐着的小孩冲她们笑了笑,小脸模样光洁白皙,眉眼也生的精致,还当是个漂亮的女娃,忙感激道:“谢谢小妹妹,谢谢你啊!” 孙姨跟夏阳处的时间久了,知道夏阳最忌讳这个,忙道:“别瞎说,这是小老板,是男孩儿呢!” 她这一句不说还好,一说满屋子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好几个眼睛都瞪圆了,还有跟同伴咬耳朵小声议论的,一脸的不敢相信。 豆腐店的老板娘占了先机,夏阳可是她家的老主顾呢,这会儿正忙着跟同来的女伴介绍:“没骗你呀,真的是男孩儿,我刚开始也不信呢!小夏来我这儿喝了好几天豆浆我才发现,哎哟,我当时都吓了一跳,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男孩哪……” 夏阳脸上有点发红,他在这屋里实在坐不住,跟孙姨说了一声便出去了。刚关上门,就听见里面哄得一声笑起来,弄得他很是有几分狼狈。 等到了自己房间,夏阳忍不住也瞧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半大男孩唇红齿白,似乎有点生气,眉毛正半挑着,加上脸上透出的几分红,还真是有股子阴柔的模样。夏阳忙在脸上揉了一下,这样看才好些了。 夏阳拿手戳了镜子上的自己一下,瞧着里面的那个“自己”也皱起眉头,他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蒋东升一直喂的不错,个子似乎长高了一点,但是长时间不出门皮肤更白了。也难怪蒋东升隔三差五的就戏弄他…… 蒋大少如今也在猛窜个头,眼瞅着要破一米八了,以后至少还得长高十公分,那张脸也越来越有棱有角,眉毛挑起来看人的模样又坏又招人喜欢。夏阳以前照镜子的时候,蒋东升最喜欢凑过来来回比划个头高矮,如今就剩下夏阳一个,屋里也有几分冷清了。 夏阳对着镜子眉头松开又皱起,有点愣神。那个家伙现在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嘴上咬的那么厉害,自己记得抹药了没有?南边嗜甜,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这次回来,怕是又要再长高一点儿了吧。 夏阳看了一眼镜子上面留下的铅笔印,那是蒋东升临走的时候划的,下面细的那道是夏阳的,上头粗的是他的。夏阳当时还觉得蒋东升这是搞破坏,现在想想倒是有几分期待那家伙回来了。 得长这么高一截吧?夏阳用小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忽然有点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赚钱养家的蒋东升:夏阳,我马上就回来了!你等窝!! 夏阳:嗯。 努力奋斗的蒋东升:那我这次回去,可以亲不? 夏阳:嗯。 继续奋斗的蒋东升:那我可以摸一下不? 夏阳:……嗯。 开始兴奋的蒋东升:那那,那我可不可以…… 夏阳:你够了,不可以= = 第47章 再遇亲人 雇佣的三十多个女工非常能干,她们平时也都是常自己在家做衣服,略微练习一下便能开工。 孙姨按照夏阳之前说的,让她们分工做事。因为前期先不忙钉扣眼,便让那两个小媳妇去剪裁布料,这两个昨天还因为不让留下哭哭啼啼,如今得了工作,立刻劲头十足,拿着两把剪刀咔嚓咔嚓的下手毫不含糊。 其他的女工分了两组,一组管衔接前后片和扣子,二组负责熨帖领衬和上领子。 上领子是细活,也是最能出门面的,孙姨特意多观察了几天,挑了做活最麻利的几个调换了位置,让她们去做领子。 大约是觉察出有本事的才能上领子,其余的女工都对能调换去二组的人都露出几分羡慕,调换去了二组的人也心里暗喜,觉得这是被高看了一眼,做活儿越发卖力了。 这两个小组踩缝纫机像是比赛,又像是较劲,谁也不肯服输,都比谁做的更快更多,活儿最好。这一下就苦了裁剪布料的两个小媳妇,她们之前还有夏阳裁剪好的一些布片拿给那些人用,自己剪的又不慢,所以才勉强能跟上,如今一下增大了需求,她们就两个人,咬牙赶也赶不上进度,手上都磨破了皮儿,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夏阳和孙姨忙又给选了其他几个人力气大的,帮着一起剪裁布料,连夏阳也卷起袖子下手了。 几个原本踩缝纫机的女人还有点委屈,但是看到小老板亲自都来剪裁了,一时也不敢再言语。她们还带了点好奇,时不时的偷瞄几眼,想瞧瞧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来。 夏阳平时就淡淡的,这会儿更没什么表情,他拿布条在手上缠绕了几圈,握起剪刀便利落的豁开一道口子,因为都是画好了印子的,他剪刀毫不停歇,在布上略微掉头又横向剪去,眨眼的功夫就剪切好了一个成形的领片,比布料上的粉笔印均匀的大上一小圈,正好留出了缝合的空隙。 几个女人眼睛都睁大了,她们见过的手最巧的人也没这么利落,而且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歇,只听见布料剪开的清脆声音,相比之下她们剪几下停下换个姿势的样子真是没法拿出手。 夏阳把剪下来的一些布片整理好,头也不抬的扯过一截布继续,“别看了,干活吧。” 那些女人才恍然回神,立刻带了点羞愧神色去忙了,心里暗道自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强,不免动作也学着夏阳的样子加快了几分。 她们做的认真,但还是让夏阳微微皱起了眉头。裁剪布料这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重要的,不但是要动作迅速,而且还得力气大,没怎么接触过布料的人还会分错布料上的经纬线,只一上午,夏阳就纠正了好几次她们分经纬线,这实在让人头疼。 中午吃饭的时候女工们一起聚在隔壁的房间里里吃饭,饭是她们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这边可以给热一下,屋里摆了几张八仙桌,每张桌子旁边还有一大壶热水。她们挨着自己要好的女伴,分吃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饭菜,这会儿的谈笑声倒是比上午要活泼许多。 夏阳也在中院吃饭,孙姨心疼他,特意给做了些粥,里面细细的切了些肉丝,放在小炉子上炖了一上午米粒和鸡肉丝儿已经有些融化了,入口香浓。 夏阳吃的有点食不下咽,一直皱着眉头,他琢磨着要是有机器就好了,像是以后慢慢在大工厂里流行的半自动机床和全自动机床,一下能划出几百件,那太方便了。 夏阳的这个苦恼很快就解决了,因为四合院里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年后除了蒋东升那些小兄弟,第一个来拜访的竟然是夏阳的父母。 夏阳赶到门口的时候,夏家夫妇从一辆军用上下来,正在对一个帮他们拿行李的斯文军官道谢。那个军官脸上也带着笑,不过给夏父提过包之后,便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自己衣摆上被碰脏的痕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夏阳看到夏妈妈眼睛都亮了,几步跑了过去:“妈!你们怎么来了?”看到随身背着一个小包,而肩扛手提好几个大袋子的夏父,立刻上去帮忙,“爸,一路受累了吧,快进来歇一会!你们吃饭了没?我去后面小厨房给你们做……” 夏妈妈拉住大儿子的手,疼爱的在他脑袋上摸了两下,眼睛都笑弯了,“不饿,不饿,我们在火车上吃过了。阳阳,快谢谢这位张参谋,要不是他,我们还找不到呢。” 夏阳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位军官眼里依山而过的惊讶,夏阳眼里闪了闪,也记起了他。这位张参谋是从淮海城调来的,而淮海成,便是蒋夫人娘家所在的地方。当年的时候,蒋东升虽然有意护着他,但也点拨了几个人告诉他不能接触,这位张参谋便是其中之一。 张参谋在看到夏阳的时候只是略微有点眼熟,但是看到紧跟在夏阳身后的王小虎,他眼光暗了暗,记起这个小孩是谁了。那是蒋东升从外地带来的那个乡下小孩,而且一来还打了蒋易安,蒋夫人强压着怒火让他送蒋易安去医院检查,还说过那孩子叫夏阳。恰巧他刚才拿地址找到老房子那儿来的夫妇也是姓夏,错不了。 王小虎先认出了车子的牌号,立刻上前敬礼,“张参谋!” 军官看了王小虎一眼,微微笑道:“在这里执行任务?” 王小虎依旧是一脸的老实巴交,大声道:“是!” 王小虎身份特殊,他负责首长和首长家属的安全,他不多说,张参谋便不能多问。不过张参谋略微一猜也猜出了大概,向夏阳微微颔首致意,便又上车走了。他从后视镜的反光里,瞧着那个男孩和王小虎一起把家人带来的东西拿进四合院里,那个宅院可是不小。 张参谋等车子看了一段之后,略微想了想,便道:“去军区大院小楼那,我有事过去汇报。” 他和他哥哥都是王家提拔上来的,他现在跟着蒋夫人在京城,他哥哥在淮海城跟着王家,自然是蒋夫人这一条线上的。蒋夫人这几天一直在查蒋东升的事情,巴不得这位少爷犯错,这个时候他送上点消息应该能帮上点忙。 夏阳也在看着那辆消失的吉普车,不过脸上神色倒是比较平静,上一世蒋夫人没有放过蒋东升,这辈子自然也不会,提早暴露了也无妨,反正他也没有准备遮着瞒着。“假领子”在当年便被报纸大幅报道,因为节俭很是流行了一阵子,他这个做的好了,也能为蒋东升从上层得到些好处。 有的时候,声势浩大的舆论也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正面作用的。 夏妈妈心思敏感,很快就感觉到大儿子有点心不在焉,小声问道:“我们来这里,是不是给你和东子添麻烦了?” 夏阳摇了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就是觉得有点麻烦张参谋了。对了,妈,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夏妈妈叹了口气,道:“我们接到你发的电报后就有点担心,后来学校的老师也来了,说要给你办转学,我不放心,才问老师抄下了东子家的地址。我们按照地址找来的,但是在大门口就不让进了,他们还说东子家已经搬家了。幸好你爸还带着东子之前邮寄烟的那个包裹,上面有你的新地址,我们又遇到了张参谋,费了好大劲儿才到呀……”夏妈妈有点感慨,她以前也曾经生活在大城市,但是几年不来,竟有些不适应了。 “什么烟?”夏阳有点奇怪。 “就是你给家里邮寄的布料和烟嘛!”夏妈妈也笑了,“这都是第三个包裹了,上次还给夏志飞专门邮寄了一包糖,阳阳,东子说你在这边做衣服赚了不少钱,是真的吗?” 夏阳一听就知道是蒋东升私自往他家邮寄的东西,这些他都不知道。不过听见夏妈妈问,便也点了点头,将霍静那几个女孩订做衣服的事儿告诉她。 夏妈妈听了简直不太敢相信,惊讶道:“一个月就赚了几百块?这么多啊。” 夏阳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道:“是啊,所以妈,我也特别想你,你要是不来,我也准备去接你了。我在这里实在忙不过来,孙姨的手艺没你好……” 夏妈妈听了越发心疼儿子了,“你呀,好好读书就是了,以后你画了图都交给妈妈来做,我帮你。”她看了看儿子,又笑道:“不过阳阳好像长高了点,都到妈妈鼻尖了呢!” 夏阳也弯起一双眼睛,他眉目本就跟夏妈妈有七八分相似,这会儿挽着她的手更显亲昵,“我就高了一点。夏志飞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哦,你弟弟呀,我们这次是来给你送行李的,带着他不方便,放在你小叔家让他照顾几天。”夏妈妈贴心的拢了拢大儿子垂下来的头发,笑道:“你这次来的太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又说要留着这边上学,我跟你爸担心你呢,先给你送点东西过来用着……头发有点长了,我等会给你剪一下,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才行,这样乱糟糟的太不像样子了。” 夏阳耐心的听着,一一答是,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温顺。 夏国强带着三大包行李跟在夏阳后面,他瞧见儿子和媳妇谈话,说什么他都觉得高兴。但是他也对儿子住的这大宅院有点惊讶,要不是儿子在前头走,这七绕八拐的一个个大门连着小门,他差点就走晕了。 夏阳直接带着他们走近路去了中院,那边还有几间收拾出来的房间,原本是给霍明他们预备的,但是那几位少爷忙还没来的及住,倒是正好腾出来给他爸妈用。 屋里头的被褥也齐全,还挂着素色的窗帘,收拾的干净整齐,连桌边的热水壶里都是满着的。孙姨在霍家当了多年的保姆,自然是做事利落的,这种日常事上基本不用夏阳操心。 夏阳给他们倒了水,又浸了一块毛巾给夏妈妈擦脸,瞧着夏妈妈脸色有几分憔悴便知道她没有休息好,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妈,你胸口又闷了吗,从家过来要坐那么久的火车,是不是很累?咱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夏妈妈摇了摇头,她瞧见大儿子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病就好了大半,“我没事儿,休息一会就好了,一路上都是你爸在拿东西,就一个座位他还让给我坐了。对了,东子呢?这里也是他家?” 夏阳想了想,道:“蒋东升出去了,他有点事要忙,可能过几天才回来,这里的房子是他租的。”他没有说谎,的确是蒋东升付的租金。 夏妈妈点了点头,她对蒋东升家里并不了解,但是也隐隐觉得非富即贵,能租这样的房子自然也不算什么。 夏国强在旁边坐的有点拘谨,他第一次来京城,虽然新换了双新布鞋还是觉得自己两脚泥,总有些不自在。不过看到夏阳给自己倒水,又有些安慰,总算是见着大儿子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夏国强自打接了夏阳的电报就开始心里不安,老辈里过年团聚成了习惯,夏阳一个人在京城过年让他心里着实难受了一把,紧接着又是一个电报,说是儿子决定要留在京城读书了。这一个人孤身在外的,虽说认识蒋东升,但也毕竟没有个亲人在啊。 夏国强忧心忡忡的看着大儿子,他心里是惦记的,要不然也不会一过完年便带着媳妇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夏家夫妇安顿下的当晚,蒋夫人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她查的不算慢,但是顾辛也藏的结实,绕了一圈也仅仅知道蒋东升从一个国营纺织厂弄了一批残次品布料,租了个四合院,正自己找了人加工。 她低估了顾辛的手段,只当他们是随意玩闹的弄了个无执照的小作坊,并且以为这是蒋东升的买卖。听完张参谋的话,立刻嗤笑道:“就他们几个孩子,能干成什么事儿?弄来一批废布料,做出的也只能是废物。” 张参谋小心道:“这次我没进去,只在外面听了一会,倒是听见缝纫机的声音了,好像里面还有不少台机器在干活……” “哦?这样也好,让他去闹腾一阵,闹出了动静,自然会有人盯住他。”蒋夫人冷笑一下。“难怪这次姓霍的小子没掺和,这样的烂摊子谁会碰一下,等着瞧吧,这次只有蒋东升一个人,我看谁还能保他!” “可是,听说那个叫夏阳的小孩很会做衣服,卓局长的夫人前几天还穿了他做的衣服……” 蒋夫人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他能懂什么!那件衣服我也见过,哪儿能是一个孩子做出来的?不过是他买了来想讨好卓局长的罢了,不用管他。”她看不上蒋东升,觉得蒋东升是一个性格暴躁的莽撞少年,同样的,她也瞧不起夏阳,这个从乡下来的孩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是。” “蒋东升这次弄的很大?”蒋夫人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放松起来。“就怕他不做大,很好,他不是要布料么,我就给他布料!我记得纺织二厂还有一批残次品的布料,压了好几年了,你找机会让他知道,再找个借口便宜卖给他。这么多布料,呵,看他到时候怎么处理。” 蒋东升有几个钱,这是她知道的,但是钱也是霍家的孙少爷霍明给的。霍家在香江有些人脉,那边会高看一眼,自然有些好处,单凭一个蒋东升又能有什么出息? 蒋夫人想了想,对张参谋叮嘱道:“这些天你就负责看着那个四合院,最好带几个工商局的人去‘检查’一下,不用抓他们,吓唬一下就好。他不是雇了很多人么?我倒是要瞧瞧还有几个敢留下。”她认定了蒋东升这次会失败,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张参谋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刚才我在老房子前面遇到夏阳的父母,他们是来找儿子的,听说好像二少给他们的儿子办了转学,所以才留下了地址。他们还留了些礼物在车上,说是要送给您……” 蒋夫人眼中闪过一阵厌恶,“都丢掉,谁知道那些东西有没有被老鼠啃过!”她心里不舒服,不止是因为夏家夫妻找到门上,还因为蒋东升留下了地址。 蒋东升是蒋家名义上的二少爷,但也确确实实是无法改变的蒋家子孙,他的名字和住址永远都和蒋家绑在一起,无法分割。蒋夫人心里烦躁,她隐隐的觉得,自己的儿子当了蒋家的大少爷似乎还不太保险,若是蒋家唯一的子孙,那才是万中无一的保险。 蒋夫人眼中闪过一道恶毒的光芒,让她保养得当的秀美脸孔有些扭曲起来。为了儿子,任何事她都可以狠下心去做,也必须狠下心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进城的夏阳爸爸篇: 夏阳爸:哎哟,城里的路郎个不直嗦,走起来心里头悬吊吊地。 众警卫员(目不斜视):…… 夏阳爸:听说北京大地很,等一哈带婆娘杀去天安门,再杀去中南海…… 众警卫(掏枪):……!! 夏阳爸:哎!瓜娃儿做啥子!!掏枪指我做啥子嘛!!! 第48章 日常模式 夏妈妈一来,夏阳就带着她去了医院。他原本想做完这批衬衫,等手头有些钱之后再回去接夏妈妈来住院观察,但是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突然,惊喜之余便立刻把计划提前。 夏阳打着去医院检查的名义,可夏妈妈还是有点迟疑,夏阳便拿了之前给蒋东升姑姑蒋月订做的衣服,说顺便给她去送衣服,这才劝了夏妈妈去医院。 蒋月倒是正好也在,她收到夏阳拿来的衣服还有点惊讶,道:“这么快呀,我问了霍姐才知道原来这衣服竟然都是你做的呢,夏阳,你可真厉害!”因为上班要穿白大褂,蒋月不方便试穿,挂在衣架上在那瞧了又瞧,看着满意极了。 “蒋东升之前就让我也给您做一件了,我大概比着霍阿姨的尺寸做的,如果穿着不合适再跟我说,我拿回去改改。”夏阳回答的客气有礼,他对蒋月的印象大部分来自蒋东升,因着蒋东升跟这个姑姑还算亲近,之前又麻烦了蒋月带他看病,这才准备了礼物。 蒋月性格爽朗,听见是蒋东升让做的,显然很高兴,又问了夏阳来医院的原因,得知是带着夏妈妈来看病,立刻就让人领着他们跑了一趟。 有熟人带路方便不少,夏阳立刻带着夏妈妈去了心脏科,在路上小声道:“妈,我之前也来问过医生,医生说你这个病也可能是心脏的问题,你别害怕,心脏病也有轻的,我们就是提前来看看,不会有事的。” 夏妈妈有点惊讶,但是看到儿子坚持,也不再多问什么。 军区医院的医生检查的很详细,初步确诊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再具体的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知道,大概还要个几天的时间。医生开了些药,让夏阳领着夏妈妈先回去,再三叮嘱了不许做重活,也不能生气动怒。 医生还道:“家里有没有脾气大的人?小同学,你可要照顾好了,千万不能让你妈妈受委屈哟,这个病呀,要慢慢调养,最重要的还是心情。” 夏阳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夏妈妈在一旁哭笑不得,“家里哪有人对我不好,医生,你别听他的,我每天都挺高兴的。” “那就好,心情好,注意饮食和休息,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医生说着,又给他们写了几条注意事项。“过几天再来一趟吧,你的病拖了太久,还是及早治疗的好。” 夏阳心情有点沉重的带夏妈妈往回走,虽然早就知道病情,但是一想起过去夏妈妈在医院里最后度过的那几日他就难过的眼圈泛红。 医院门口停了一辆军牌车,在路边冲他们猛按喇叭,夏阳抬起头去看,却瞧见蒋东升从里面探出头来,笑着冲他们招手道:“阿姨,夏阳,你们出来怎么也不让王小虎跟着,我打电话问了小姑才知道你们到这边来了!快上车吧!” 夏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瞧见蒋东升之后忽然就安心了。 蒋东升让王小虎给他开车,又让夏妈妈坐在前面,道:“我听夏阳说您晕车,咱们开慢点。” 蒋东升坐在后面和夏阳挨着,伸手握住夏阳的手。夏阳没躲开,就是在他暗中同自己十指交叉握紧了的时候才抬头看了那家伙一眼,低声道:“别闹。” 蒋东升捏了捏夏阳的手指,又凑过去在他耳边道:“夏阳,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给你三次机会,你要是都猜不中,可得求我了!”说罢,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满足,一脸‘你快求我’的表情。 夏阳往他的下巴上看了一眼,上面的那块痕迹已经淡的快看不清了,难怪这位又开始翘尾巴。夏阳懒得猜,蒋东升讨好他的东西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他刚从医院回来,有些累了,便依在他肩膀上随意嗯了一声,“回去再猜。” 蒋东升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说着,被夏阳这么一个小动作立刻弄得心脏怦怦作响,他身上有点僵硬,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情绪向夏妈妈问了好,努力聊着些闲散话题转移注意力。但是胸口那处忒不争气,跳的跟打鼓一样响,要不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掩盖了一些,蒋东升自己都要心虚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夏阳就依在他身上,正闭着眼睛休息。这么多天的想念便再也压制不住了,他喜欢夏阳,喜欢到好像快藏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夏国强在四合院等了半天,一回来就听到媳妇得了心脏病的消息。他是个粗人,不知道心脏病是怎样一种严重的病,瞧见媳妇还坐在跟前能跟他说笑,只当是个小毛病。 夏阳在旁边直皱眉头,他张嘴想说话,却被蒋东升拉到一边咬耳朵,“你妈那是怕你爸担心,你没看出来?” “那也不能这样下去,我得去给我爸做科普。”夏阳表情严肃,他认同夏妈妈不想家人替她担心的想法,但是却不认为一味让家人放心就是对的。尤其是他爸的这个爆脾气,正常说话就跟吵架似的大声,声音要是大起来嚷嚷,怕是没病也要给惊出毛病来。 夏阳搬了座位来给夏国强普及心脏病的知识,把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到吃饭的时候,连端个碗筷都开始轻拿轻放了。 蒋东升看的直咋舌,坐在一边看他们一家三口互动。夏阳坐在那脊背挺得笔直,夏国强拧着眉认真的听,倒是夏妈妈一点都不担心,瞧着他们爷俩谈话竟然还笑了。她一笑,夏阳爷俩便往她碗里夹菜,异口同声叮嘱道:“多吃菜(肉),这样身体才好!” 这回连蒋东升都笑了,他头一回见夏阳绷着脸说这么久,声音依旧清脆,但是模样却说不出的严肃,配上他如今十几岁的年纪还挺逗。 夏阳认真观察了一下午,瞧见他爸果真没再大声说话也不再随意拧着眉头发脾气,这才放心了。 蒋东升依在门口的游廊处等他,瞧见他三步一回头的出来,便冲他脑门弹了一下,笑道:“你再科普下去,你爸就要先吓得住院了。” 夏阳仰头看他一眼,有些不赞同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他。” 蒋东升揽着他的肩膀,拖着夏阳往回自己那屋走,举手投降道:“是是是,不过你爸学的还挺快的,现在都开始试着问你妈妈的意见了。” 刚才夏国强在一边别扭的问夏妈妈要不要再添饭,放在平时,早就二话不说的硬是盛了一满碗给她了,而这回,竟然还用了“请问”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显然太明文了,尤其又是让他对着媳妇念,几下就念磕巴了,说完了自己先脸红起来。 夏阳也想起来了,笑弯了眼睛道:“就该这样!” 蒋东升眼神里暗了下也多了几分看不透的情绪,他低头看着夏阳,缓声道:“你爸肯定很喜欢你妈,不然他也不会什么都愿意做。” 夏阳嘴角还噙着抹笑,听了便抬头看他一眼,道:“你知道我妈当初为什么嫁给我爸吗?” 蒋东升看的有点呆住了,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我爸喜欢我妈,但是他又不敢说,等到有人来我姥爷家提亲的时候他才急了。”夏阳像是回忆起很遥远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来。“当初好多人到我姥爷家来提亲,我爸就在门口堵着,来一个就打走一个,连媒人都不许进。后来有不服气的,带了好几个人来讲道理,被我爷爷带着三个儿子一口气撵出了十几里……” 蒋东升也笑了,道:“然后你妈没办法,就嫁了?” 夏阳点点头,“不嫁不行,后来我爷爷他们也来门口赌,你不知道,我爷爷一家都长得……唔,年画里的座山雕你见过么?就是那样的,跟土匪似的,来多少人都被他们打跑了。我爷爷带着我两个叔叔还有我爸蹲在门口,整个建林镇没有打得过他们的,我姥爷一看没办法,就让我妈嫁了。” 蒋东升低笑了几声,握住夏阳的手问道:“他们在你姥爷家门口守了多久?” 手心里的指头微微动了两下,弄的蒋东升心里发痒,他知道这是夏阳的小习惯,在心里盘算什么的时候往往都要动几下手指。 “足足守了一年半,我姥爷说,家里那棵腊梅都开了两次花了。”夏阳嘴角那摸笑意未散,像是三月的春光那般令人心暖。 蒋东升喉结动了动,道:“这个主意不错。”所谓早到早得,他这么早就看中了夏阳,守候的也早,不会有人抢的过他! 蒋东升的如意算盘打的好,但是如今的这点心思,放在夏阳面前,就跟直说了没两样。 夏阳看了在他床边上开始解扣子的蒋东升,挑眉道:“你今天还在这里睡?” 蒋东升觉得奇怪,“是啊,我不是一直跟你睡么?”他没觉出错来,自己脱完了立刻钻进被窝里,伸手招呼夏阳快来,眼睛也发亮了,“哎,你还没猜中我送你什么礼物呢,夏阳快来,猜中了我都给你。” 夏阳也懒得管他了,在一边慢条斯理的把衣服脱下挂起来,道:“反正都是给我的,我猜不中,你又不能给别人。” 蒋东升半趴在那看夏阳脱衣服,瞧着他长高了点,心里又开始痒痒,“那可不一定,没准霍明那小表妹也喜欢。” 夏阳有点疑惑,坐在床上想了半天,道:“糖?” 蒋东升摇头,眼里都是笑意,“再猜。” “……衣服?” “不对,再猜。” 夏阳这次有点迟疑了,看着蒋东升那一点点变亮的眼睛,略微有点退缩,“那,总不能是玩具吧?” 蒋东升勾着他的腰把他带到自己身上,翻身就压下去,眼睛里亮闪闪的,“三次机会没了,你现在得求我了。” 夏阳被他这么一弄,下意识就想推开,可没等动弹就被蒋东升压制住了,胸膛挨着胸膛,腿叠着腿的,亲密的让人心慌。夏阳那手肘勉强撑开一点缝隙,道:“不公平!你刚才误导我,我,我要再猜三次……” 说话的功夫还在试图反抗,蒋东升拿腿轻松的制住了,贴的更加紧密,哑声道:“好啊,再猜三次,这回猜不中可真得求我了。” 夏阳被他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热度弄得有些紧张,飞快猜道:“毛笔和纸墨!” 蒋东升摇头,心思却有点不太集中了,柔软的身体和自己的不太一样,尤其是在被子里纠缠成这样的姿势,更显得暧昧不清。 “画!” “不对。” “古董……!” 蒋东升嘴角咧开一个笑,带着点得意道:“不对,现在求我吧,记得说好听一点,不然……”他把手挪到下面,在夏阳屁股上拍了两下,一点都不跟人客气。 夏阳恼了,拧了一双秀气的眉,瞪他一眼道:“我不要了!”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蒋东升哼了一声。他瞧见夏阳还想顶嘴,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烦躁,盯着夏阳那张微微有些红润的唇就俯下身去。 夏阳偏头,让他只亲到了脸颊,他也毫不在意,就在脸上亲了两下。接触到的皮肤嫩滑,亲起来很舒服,一抬眼还能看到小孩微微发抖的睫毛。蒋东升趴在他身上,感受到夏阳细微的动作,夏阳好像很紧张,但是身体不是那么绷紧,反倒是有点像是小动物似的发抖,让人心里觉得可怜,但又想狠狠的揉那么几下。 “我求你……”夏阳垂下眼睛,不敢再和他争执。“你起来,告诉我吧,这样压着不舒服。” 蒋东升挑眉,“喊‘哥’。” “……哥。” 蒋东升听着他服软的话,浑身都舒坦了,他略微挪开一点,道:“我给你带来的是扣……” 话还没说完,迎面就来了一只小脚丫,夏阳不是那么容易服气的,蒋东升制着他喊“哥”,他喊了,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报复。 蒋东升被他在鼻子上踩了一脚,挑着眉毛看了夏阳。夏阳也躺在那瞪着眼睛看他,没刚才一点认错的态度,“你活该!” 蒋东升握着他的脚,他觉得最近有点太宠着夏阳了,小孩得需要点教训。握着那只没来得及逃开的脚丫,偏过头去张嘴就在那白嫩的小脚上咬了一口。 夏阳脸一下就红了,他觉得一阵热流从脚上直往上涌,浑身都软了,羞恼之下眼里都带了点湿意,“蒋东升,你、你混蛋!” 蒋东升姿势不变,换了个位置又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咱们睡吧~~ 夏阳:……你走开! 蒋东升:夏阳,你是不是有恋足癖,怎么我一咬你的脚你就浑身软了?虽然我也挺喜欢的,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早点更进一步的…… 夏阳:你信不信我把你从床上踹下去? 蒋东升:喵~! 夏阳:撒娇也没用! 第49章 最佳损友 蒋东升带回来一整箱玻璃纽扣,各式各样的,每样单独拿个小塑料包装起来,一瞧就是样品。 夏阳裹着被子探头去看,他脚腕上现在还疼,看着蒋东升的眼神都有点恹恹地。不过蒋东升已经早忘了他们刚才的小矛盾,正拖了皮箱来给他瞧,倒了两手亮晶晶的扣子给夏阳看,“怎么样,喜欢吗?” 夏阳伸出个指头在他掌心里拨弄一下,嗯了一声,“钻石切面的玻璃纽扣挺少见,做的很精致。” 蒋东升把纽扣铺了一些在床上,让夏阳玩儿,坐在一边笑道:“这是从香江那边弄过来的,倒腾了好久才运鹏城,差点在海关卡住了。这种玻璃纽扣在那边销量不错,我瞧着也挺漂亮,就给你弄了些样品来。” 夏阳现在对这些纽扣没什么兴趣,别说玻璃纽扣了,有机玻璃纽扣如今还还算比较贵的“奢侈品”,普通的纽扣一分钱一颗,有机玻璃纽扣至少一毛七分钱一颗,这种做工一瞧就是上品的玻璃水晶纽扣就更别说了。 夏阳知道这个小东西能提高衣服的档次,但他是小本买卖,大批量进货他进不起,少量进货又不够路费,有点鸡肋的感觉。 蒋东升俯下身,压低声音对他道:“我弄两台加工纽扣的机器给你怎么样?” 夏阳打了个哈欠,“不怎么样,这里有没有原材料,销售的证件也不好批,白建一个厂子,浪费钱。” 蒋东升想了想,又道:“那在你老家,咱们在建林镇弄一个?我记得你家附近好像就有一个玻璃厂吧……” “那种玻璃跟这个不是一码事,你是不是觉得随便什么温度都能烧出玻璃纽扣来?蒋东升,你晚上背完化学开始背物理。” “……” “我知道你想帮我家里一把,但是也不能直接给他们机器。”夏阳把那些有机玻璃纽扣抓起来装回袋子里,五颜六色的一把,倒是衬得他的手纤细徙白皙。“你想帮一个人,不能铺好了路,逼着他走。你得问问他愿不愿意,知道吗?” 蒋东升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夏阳白天就这么教育夏国强要尊重夏妈妈的。 “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爸,只要告诉他这些纽扣很好卖,再怎么打算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夏阳记得上辈子自己的父亲老实巴交在农机厂干了一辈子,退休前倒是想弄一个小的零件加工厂来着,但是又因为夏妈妈的病耽搁了,等夏妈妈走了之后,便整日喝酒,没再做过什么。 蒋东升自然是什么都听夏阳的,点头道:“好,我明天跟他说。” 蒋东升这次去香江捞了不少,比霍明预期的还要翻了两倍,霍明来找他的时候,蒋东升还没起,瞧见他光着膀子盖着的那床红彤彤的被子,顿时就被嘲笑了。 霍明踢了踢床柱,让他起来,“哎哎,醒醒,都什么点了,盖上床鸳鸯被还真当娶了媳妇早上不起床了?” 蒋东升难得睡个踏实觉,打了个哈欠便在床头一阵摸索,在枕头底下翻出自己那块表看了一眼,“操,都九点多了啊……夏阳呢?” 霍明道:“在外面忙活那批衣服呢,做的有模有样的,好像还请了一位女师傅来,正在前面教课。我说,你们这场面做的可够大的啊……” 蒋东升爬起来穿上自己的衣服,赤裸的上半身已经是一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了,覆着薄薄的肌肉,胳膊上鼓起的一块像铁疙瘩。他边系上扣子,边道:“那是夏阳他妈,来瞧夏阳,顺便教教她们的。” 顾辛起初还在嫉妒蒋东升那副好身材,听到后面眼睛一下就亮了,“哦?就是上次东哥你跟我们说的那位做旗袍的大师傅对吧?哎哟,这感情好,咱们又有新衣服穿了!”他知道夏阳的手艺都是学的家里,如今老一辈的出来,岂不是更厉害,准能给他做的再显瘦一点。 蒋东升把裤子穿上,一双长腿把灰色布料的裤子衬得笔挺,再普通的衣服也有了味道。在那一边系腰带,一边哼道:“你们别做那个打算了,夏阳他妈妈身体不好,要不然夏阳也不会替她出来做衣服。” 他这话说的几个人都对夏阳有了不同的看法,霍明是知道夏阳的本事的,如今听到夏阳替母亲出来干活心里更添了了几分好感,顾辛拿几位倒是有点佩服,至于甘越,他心思单纯,这会儿已经皱起眉头开始觉得心疼了。这才多大的孩子,竟然开始给家里挑大梁了? 那几位闹了一阵,便又去了小客厅,在那边说话要方便许多。 霍明他们分了不少钱,比上次还多一些,个个眉开眼笑的。顾辛是个务实派,但是也略微保守一些,听到蒋东升半个月内来回折腾了好几手,几次都险险的擦低价过去,脑门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连摆了几下手道:“还是东哥厉害,我这么听着都觉得胆战心惊的……” 严宇倒是挺的很有兴趣,他看着像是个斯文人,眼界倒是宽一些,“短时间内得到的消息少,不过真没想到一盎司黄金会涨到800港币。” 霍明点出一笔钱来单给了蒋东升,往旁边看了一眼,0笑道:“这次东子出力最多,多分他一笔,其他人没意见吧?” 那几个连声应了,没一个提反对意见的。都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知根知底,但霍明还是习惯每笔款子都算清楚,越是亲兄弟才越要明算账。干活多的奖励,干活少的跟着喝汤,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蒋东升把那些钱揣在兜里,数也没数,先叹了口气,感慨道:“终于又有钱了。” 霍明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你钱又花没了?花哪儿去了?” 蒋东升也没瞒他,道:“我找人。” 那边哥几个脸都扭曲了,蒋东升每回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把身上的钱都花干净了。中国那么大,到底能从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小小的苏荷?他们很想劝蒋东升别找了,可话到了嘴边,却都沉默了。苏荷是不能提的一个人,她在蒋东升心里,占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霍明听着蒋东升在那边开始说在香江遇到的事儿,听着他说鹏城,心里就有些烦躁。 他们知道这些,不过是听家里的长辈提起,偶尔也有听在办公厅当秘书的姐夫说起,偏就是蒋东升例外。蒋东升那个父亲是出了名的胆小怕站错队,这会儿还在迟疑不前,左右观望,而现在更是不得了,直接跟自己的老子公开反着干。蒋东升从鹏城回来的消息怕是没几天圈里就知道了,到时候他在那个家怎么住下去? 霍明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起身道:“我出去下,一会回来。” 那几位也没在意,继续在屋里讨论其他的,期间蒋东升还秀了两句俄语,很是有点得意,模糊听到他提起了夏阳。 四合院里十几个门互相通着,小门之间有游廊连着,中间立了小亭子,霍明随意走到一处依在廊柱上掏出烟来叼在嘴上,金属打火机啪啪响了几声才打上火。他就依在这儿漫无目的的看着小院子里的那个破败亭子,脑中胡乱想着,时不时皱起眉头。 “这里不能抽烟。”夏阳抱着一摞布料从小门里进来,瞧见他便小声提醒。“里面是仓库,放了不少的布料,都是易燃品。” 霍明把烟取下来,冲夏阳招了招手,“你过来,陪我说几句话。” 夏阳抱着布料站在霍明面前,跟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怎么了?” 霍明大概是站累了,干脆坐下来,眯着眼睛仰头看着夏阳道:“你跟蒋东升怎么认识的?我瞧着他很喜欢你。” 夏阳被他后半句惊得心跳快了好几下,略微平静了下才把父母如何救了蒋东升,又怎么带着蒋东升一起卖瓜子的事儿说出来。夏阳说的很平淡,但是霍明听的津津有味,听到后来蒋东升耍赖拿了人家的陆战棋要挟的时候,更是哈哈大笑。 “哎,你不知道,我们这帮人打从上小学以后就没一个找东子下陆战棋的了,那孙子下棋阴着呢,想赢你分分钟的事儿,偏还装得每回都差那么一点似的,每回都坑了不少东西啊!”霍明把手里的烟扔地上,随意踩灭了,瞧着心情好了不少。“我以前有个CD机,也让他给赢走了,没办法,他要认真起来真想要什么东西,我们这些人谁也拦不住他。” 夏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站在那里听。 霍明似乎也只是需要一个聆听者,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道:“我跟东子玩儿的时候才五岁,那时候他可阴沉着呢,你可能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小孩见了血就疯,能生生用砖头砸晕一条大狼狗。” 夏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满目的担心。 霍明笑了,“你别担心,我俩现在不是好好儿的么?那是基地里养着的军犬,训练的时候突然受伤发狂了,我和东子倒霉偏碰上了那条狗,要不是东子拿砖头砸死了那狗,我怕是这条腿都咬废了。你大概不知道,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一下下拿砖头往死里砸那条狼狗是什么样的,那些兵都看傻了,等到去拉开的时候,那条狗的脑浆都砸出来了,死的不能再死。” 夏阳身上有点冷,他见过蒋东升发狂的样子,真的像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时候他被绑架了,身上的衣服也被剥开了些,蒋东升抓着那些人打红了眼,顾辛几个人合力把他架开,要不然蒋东升真能失手杀了人。 “再后来,我就跟东子一直混到现在,那孙子打人还是没准头,上回还把我手腕弄骨折了,我操……”霍明甩了甩手,哼了一声。“不过好歹没再跟小时候那样了邪气了,没再出过人命。” “出人命?” 霍明挑起眼角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就因为打死了一只狼狗,蒋家就要把东子关起来吧?东子把他那小后妈从楼梯上推下去了,直接弄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冲自己脑袋比了个手势,“很多人都说东子疯了,要把他关起来。要不是蒋老护着,他估计真被关起来了,你不知道,东子那时候吃了多少药……大家都说他有病,所以他必须得吃药,连蒋易安那么小的孩子见了他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拿药瓶。” 夏阳脸都绷紧了,慢慢重复了那个名字,“蒋易安。” 霍明扑哧一下乐了,托着下巴看了夏阳,一副觉得有趣的样子,“你这样倒是挺像给东子去报仇的,哦,也对,你第一回见到蒋易安的时候,就动手揍了他。没想到你这么点个子,还挺有劲啊!” 夏阳一点都没笑,他一想起蒋易安就不舒服,不止是为了那颗送入自己脑袋的子弹,还因为蒋东升的过去。他看了霍明,问道:“蒋东升之后……没事了吧?” “有蒋老护着还能有什么事儿?要我说,就是他爸那边犯邪气,要不然怎么回去一次就惹一次麻烦?”霍明嘴角扬着,眼里没一点笑意。“他那小后妈能折腾到这份儿上,也算是有本事了,不过现在东子长大了,她也该歇了。” 第50章 做机器 夏阳对蒋东升的感情有点复杂,上一世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的,但是到了后来也不能说对蒋东升没有感情。他原本是厌恶极了强迫的事,当年他们做的是一场交易,虽然后来纠缠十几年早就有些说不清楚了,但他承认自己欠了蒋东升不少。 现在他有能力了,便先入为主的想到了蒋东升当年的那个“交易”提议。蒋东升缺什么,他也愿意补给他什么。不得不说,夏阳在很多事上,被蒋东升影响至深。 可是听霍明讲了那些过去的事儿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夏阳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起蒋东升来。 蒋东升很能花钱,也很节俭。他没什么特别的爱好,霍明那帮人偷摸儿学着抽烟的时候,他就跟着抽一两支。他也不像顾辛那样喜欢新衣,家里备下什么便随意穿了,反正身材好,穿什么都比顾胖子回头率高,倒是惹得顾辛一阵唏嘘,再不肯跟他穿一样的。也就是过年的时候,买了那么一大袋子的衣服,还是巴巴儿送来给他换上的… 这家伙的钱,都省下来找人了。 夏阳坐在床边上擦头发,一边擦一边仔细回想,他总觉得苏荷这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他手头有苏荷最后的消息,顺着那个消息往前推算几年,没准真能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正想着,头顶上的毛巾就被人拿走了,“我帮你擦。” 夏阳没拦着,能大半夜跑到他房间里来的也就只有蒋东升了,这家伙最近动手动脚的正上瘾,拦也拦不住。 蒋东升弯下腰给夏阳擦头发,瞧着宽大的棉毛巾垂下来遮住了夏阳大半张脸,只露出略微尖些的下巴,微微仰着,乖巧的很。 “你泡澡了?”蒋东升凑过去闻了两下,隔着毛巾还能感觉出那微微透着湿润的热度,带着点草药的味道。“那个老中医开的药方好像挺管用,我瞧着你精神好点了,好像也长高了……” 夏阳被他弄得发痒,微微侧开点耳朵,道:“很管用,但是也很苦。” 随意抱怨的一句话,说的声音很小,但是听在蒋东升耳朵里就跟家里养的猫崽子敲着碗怨念伙食不好似的,忍不住笑起来。 “我明儿就去找医生,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给你改改药方。”蒋东升擦的差不多了,坐在床沿上把夏阳往里抱了下,拿被子裹起来。“对了,你刚才在想什么?我进来你也没看见。” 夏阳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来,看了蒋东升道:“我在想你找的那个人,你找了那么久,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吗?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有照片就好了。”夏阳小心打量着蒋东升的神色,缓缓道,“霍明家那么多长辈里应该有认识苏荷的,总会有一两张照片吧?我觉得,可以先弄到照片,再慢慢找……” 蒋东升当真是宠着夏阳的,别人不能提,夏阳提了他也不恼,反倒是认真坐下来跟他说了苏荷的事。 苏荷的事在京城圈子里不算是秘密,蒋东升说的很简单,三言两语,却让夏阳听了难过又心酸。 霍明他们几个这么多年也有心替蒋东升打听,他们知道苏荷的父亲是归国的华侨,更甚至是一位从事保密工作的科研人员,身份很高。但是再往上打听,就很难了。别说照片,连文字资料都很少。 过去的岁月没有谁愿意过多提起,那段黑色的日子,别说苏家父女是因为海外关系被当做敌特抓了现形,甚至苏教授还“叛逃”了,就算是如今身为一号首长的卓公也是经历了三落三起,羊羊的父亲卓局长更是在那时被红小兵抓起来从窗户扔到了楼下,这才落了断手的残疾。 “霍明他们帮了我很多,刚开始是我缺钱,我想找人,霍明就帮着我,时间久了倒是也弄了不少,我们这几个人也玩儿的熟了。”蒋东升对朋友之间的感情不怎么说,但是他能提起的,都是在心里认定了的。“我早就试着找过了,霍明顾辛他们几个家里都没有,苏荷的资料现在还是加密文件,我看不到。而且之前留下的照片本来就不多,就算有,大部分也都销毁了。” 蒋东升大约是白天见多了夏阳一家的亲密相处,现在说起苏荷,脸上有点儿失落的表情。 夏阳也皱起眉,道,“找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蒋东升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就是跟没头苍蝇似的瞎找,除了你告诉我的她可能去云南,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夏阳哑然,垂下眼睛暗自里叹了口气。现在虽然局势好了,那是经历了人人自危的年月,又有谁会留下这样的“通敌证据”?再加上苏荷和苏教授至今尚未平反,加密的资料管理的严格,蒋东升他们几个学生,弄不到也是正常的。 蒋东升瞧见夏阳叹气,倒是心里又多了几分高兴。他无意对夏阳瞒着什么,之前也曾想过,如果他找到苏荷,一定也要带夏阳去见她,告诉她这是他最喜欢的夏阳。现在看到夏阳为苏荷担心,蒋东升心里有股温暖化开,隐隐觉得将来这两个他最在乎的人一定会相处的好,甚至都开始期待等那个时候的到来。 蒋东升在一边和衣躺下,单手伸进被子里去摸索,“夏阳,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夏阳习惯蜷缩起来睡觉,这会儿他伸过手来便轻踢了他一下,道:“没,就是随便问问,我觉得有一个人那里肯定有苏荷的照片。” 蒋东升抓住那只不听话的小脚,握在手里给他暖着,挑眉道:“哦?谁那里有?” 夏阳略微想了想,学着霍明的语气道:“你那小后妈。” 蒋东升被他逗笑了,不过也开始认真去想这件事。他找了很久,甚至天南海北的跑去找,唯独忘了他那个家里。以前也翻过家里的相册,但是大部分都是蒋老爷子恢复职务之后照的,偶尔几张老照片也是他父亲蒋宏的单独照。 蒋夫人保养得当,自然也是愿意照相的,但是却从未见她拿出过去的照片来看过,这个仔细想想,倒是也很奇怪。 蒋东升想着事儿,手里无意识的揉捏了几下,等到夏阳开始想挣脱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蜷缩在被子里的男孩脸上有些发红,眼睛也是湿亮的,略微有些长的头发从耳朵上滑落下来,看着像是被欺负了似的。他看着蒋东升,小声道:“你放开,这样一点都不舒服。” 蒋东升喉结动了下,手上又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柔若无骨的小脚触感嫩滑,这会儿已经被他暖热了,像是块温玉似的舒服。他手掌大,一只手把它握住了,在脚心勾勾手指,就立刻让它害羞地动几下,连脚趾都缩起来。 “你别闹。”夏阳脚上敏感,从上次被蒋东升抓着咬了几口之后,就更怕碰触。“蒋东升,你,你听我说……我觉得你后妈那里可能有照片,你下次去了试着找个没人的时候,去她房间翻翻,尤其是带锁的小箱子小柜子……” 夏阳说的磕磕巴巴,一边是真心想给他出主意,一边是努力想让蒋东升转移注意力,把他的脚放开。他怕弹脚心,这么一弄又疼又痒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努力回想了过去知道的事情,喘着气道:“她想藏什么,肯定是找最隐蔽的地方,但是绝对不会放到自己房间以外。没有钥匙也不要紧,你明天拿个铁丝来,我教你开锁……” 蒋东升来了点兴趣,略微松了手劲儿,“你还会开锁?会开什么样的?” 夏阳抓住机会赶紧把脚缩回来,藏进被子里,“会开手铐那种小锁,跟小箱子上的弹簧锁差不多。”想了想,又认真对蒋东升道,“我可以教你开锁,但是你不能把我铐起来。” 蒋东升乐了,凑过去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我哪儿舍得啊,喜欢都来不及……”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渐小,但是却也毫不含糊。 夏阳没躲开,垂着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被那个纯粹宠溺的吻弄地心跳加快了几分。事情好像有点脱离他的控制了,无论是蒋东升,还是他自己。 夏国强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粗人,但是他也知道给媳妇看病是需要钱的。他在农机站一个月二十几块钱的工钱,竟然比这边做衣服的女工还要少几块钱,这让他着实有些忧虑了。 他这几天陪着媳妇,看着她给那些女工们上课,甚至还看到儿子亲自动手给那些女工做示范,剪裁出的衣服真的很漂亮,跟戏法儿似的,一会功夫就能做出大商场柜台上摆放着的白衬衣。 夏国强瞧着大儿子在那边做衣服,虽然觉得有点怪异,但是也没拦着。夏阳是怕他妈妈累着,在替她干活呢!这么想着,夏国强心里对夏阳是又自傲又有几分愧疚,大儿子事事优秀,坚持上高中肯定也是对的,都怪他脾气急躁,竟然害得这孩子落水生了场大病。 夏国强在那站着仔细听了一会,听见夏阳说到剪裁布片的时候微微皱起眉头,便留了心思,竖起耳朵仔细听。 “大家做的熟练了,尽量试着两片折叠起来一起剪裁,因为是对称的,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夏阳这么说着,又看了夏妈妈一眼,瞧着她点头了,这才继续往下讲。 折叠起来?对称着剪?夏国强抓了抓脑袋,他不太懂这些,不过大概还是明白儿子想让大家快速的剪裁好布料。夏国强瞧着她们弄,忍不住心里犯了嘀咕,这样其实和切猪草没什么区别嘛,如果换成大刀片,人用手往下压也要快的多。 他原本就是对这些鼓捣的好,这才进了农机站,连维修机器,弄点小零件也难不住他,一旦开始想了脑筋转的也快起来。 蒋东升放学来找他的时候,夏国强正在后院的仓库里倒腾里面的一台旧机器。原样已经看不出了,被拆开了七七八八,做成了半人高的手工机器,上面还放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刀片,没开刃,厚墩墩的看不出做什么用。 蒋东升凑过去看了一会,道:“叔叔,这是您做的?干什么用的啊?” 夏国强拿着一块卸下来的硬铁板还在那敲敲打打,似乎有点不太满意,“唔,夏阳想要个裁布的机器,我中午和他商量了一下,觉得也不是很难弄,正好仓库里有台废了的旧机器,我试试看能不能做个‘小铡刀’……” 蒋东升这会也瞧出来了,这是原先放在那个纺织厂辅料仓库里的旧机器,当初他们买了两仓库的布料,纺织厂给搭了不少东西,连这台废弃的机器也给了。原本还想当废铁卖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蒋东升当下就挽起袖子开始帮忙,当初就是夏国强跳到冰窟窿里救了他,又加上在夏家住了那么久,怎么都是带了些感激的。更别说,如今他还看中了人家儿子。 夏国强跟蒋东升脾气差不多,俩人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自然也聊得来。一边鼓捣机器,一边就说起了夏阳小时候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严禁调戏篇: 蒋东升:捏爪爪~~~ 夏阳(缩回):别闹。 蒋东升:再捏~~~好软啊好软啊~~~ 夏阳(炸毛):咬你啊喂!嘴巴刚好你就忘了疼吗坟蛋! 【第二卷:乌鸟之情】 第51章 老照片 老夏家的人都长得高大结实,拿把锄头站在地头上都像劫道的,单看夏志飞才三岁就比村里其他小孩高半个头就知道了,这绝对是祖上遗传的。同样的,老夏家这些大块头男人们,脾气也都不太好,但是让他们一下改正,还真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不怪他们,因为夏国强和他的两个兄弟都是在夏老爷子的棍棒下成长起来的,这样的教育之下,虽然夏家爷们个顶个的仗义,但都带着那么点土匪似的气质。 等到夏阳出生之后,这股棍棒教育的风气一下就刹住了。 夏阳从小身体弱,远没有夏家七郎八虎那一帮堂兄弟们长得壮实,倒像是一群高大的猛兽里来了一只小绵羊,偏还是带着犄角的。 夏阳三岁起就被他外公带着念书习字,曾老爷子骨子里带着旧时文人的傲气,自然就教导出夏阳这一身宁折勿弯的傲骨。夏家人干活舍得下狠力气,夏阳这股狠劲儿全用在了自己身上,连夏老爷子也被震住了,小小年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谁要是说读书不算苦差事,夏老头就蹦起来拿鞋底抽他! 夏阳读书好的十里八乡都知道,相比村里那些十岁才念一年级的孩子,可真是强了不知道多少,不少人羡慕的很,都说这是老夏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夏家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祖宗保佑,他们夏家总算要出个小秀才了。从此,更是把夏阳捧在手心里疼着,上回夏阳落水便亲自来抽了儿子一顿。这次听说夏阳要留在京城读书,真恨不得亲自来给小孙子送些什么衣物吃食才好。 夏国强唏嘘感慨了半天,蒋东升不用怎么问他就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个差不多,言语透着些疼惜。 “夏阳上学那会儿还小,也不怎么爱说话,难免就被其他大孩子欺负,要不是后来有书青护着可能就在家自学了。”夏国强把一个零件拧好,试着调整了下高度。“上学好几里路,以前都是他堂哥海生来回接送,后来海生家大人没了,回家干活儿去了,书青那孩子就背着他上学,你不知道,镇东边有个大坝,下雪下雨的时候路滑着呢,那么陡的坡大人都不好上来。书青那孩子常在我们家跟着夏阳复习功课,整整背着他走了三年……” 蒋东升手脚利落的给递过去一个零件,帮着夏国强搭了把手,道:“当初都有谁欺负夏阳?叔叔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这家伙注意力全放在前半句,琢磨着不能让夏阳白受欺负。 夏国强想了想,道:“这还真记不清了,不过后来夏阳跟书青一块上学,有个搭伴儿的就好多了。” 蒋东升哦了一声,没再吭声。他听了这么一会,夏阳他爸就提了好几次陈书青的名字,可是他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夏阳可对那个陈书青不太热情,瞧着倒像是闹了矛盾。 夏国强改造好了那个机器,拿了几张报纸来做实验,钝刀的口刃正好切在那上面,留了个深深的印子。因为还没开刃,倒是也没切下纸片。夏国强瞧着挺满意,向蒋东升问道:“这附近有小五金店吗?我去打磨下刀刃,然后买几个零件就能用了。” 这样的讨好机会蒋东升哪儿能放过,当下放了书包就带着夏国强出去了。小五金店这边没有,大的零件厂还是有的,蒋东升带着直接去了厂里,幸好时间也晚,没惊动多少人,可就这架势也让夏国强有点放不开了。 厂里的书记热情陪同,拿着夏国强当参观考察的同志对待,听见夏国强要试着组装机器更是抽调了技术人员和他一起去挑零件。大厂里的零件齐全,没一会就弄好了,连夏国强原本想找的刀刃也找到了,大中小三套,半弧形的都有,到时候卡在机器上随时替换就成。 夏国强被一群人围着有点受宠若惊,蒋东升在一边陪着,连声笑着说不着急,让他多看一会。 夏国强瞧着机会难得,干脆拿着个小本子一边记一边参观起来,不过好歹也懂些零件的原理,聊起来渐渐放开了。早在之前他就想过要做些什么赚钱,同当生产队长的兄弟商量过之后,便敲定了要做小五金零件。当初政策扶持“五小”工业发展,他们生产大队便是有一个小的零件加工厂,仅两间黑乎乎的小房废弃了有些日子,收拾一下还能用。 蒋东升在一边看着,渐渐消了自己当初想给夏家弄整套机器的心思,夏阳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他冒然弄一套设备过去未必就是对他好的。路得一步步的走,饭得一口口的吃,慢慢来,急不得啊。 蒋东升给厂里打了招呼,让夏国强可以随时来这参观学习,这个机会难得,让夏国强很是感激。夏国强在镇上的时候就听说有人去大厂学习,但是名额难弄不说,人家接待不接待还是另外一回事,能这样让他来亲眼瞧一瞧,学个流程就很知足了。 接下来的几天,夏国强就在四合院和零件厂来回跑,小本子都记了两个,他有的字不太会写,就先画几个圈表达,回来让媳妇给他添上。这么一段学习之后,倒是真像模像样的给夏阳鼓捣出一台切割布料的机器。 因为是从大厂里打磨定做的刀刃,一次性能裁剪二十份重叠的布料,远比夏阳雇的那些女工用剪刀快的多。 夏阳跟得了个宝贝似的,夏妈妈更是亲自下厨给夏国强做了一桌小菜,笑呵呵的看他们爷俩讨论裁布的机器。 夏国强在单位不能一直请假,住了几天就准备收拾行李回去,夏妈妈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得做手术,建议先修养一段时间。夏国强现在知道心脏病是多严重的病了,和夏阳一起劝着她留在京城接受治疗,等着做手术。 夏国强简单的收拾了一个小包,对媳妇道:“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凡事听儿子的,我在家照顾着呢,没啥好担心的。要是没钱就拍电报回来,我给你们寄。” 夏阳在一边听着点头,“好,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你在家也让夏志飞好好学习,告诉他我回去检查他作业。” 夏国强连声答应了,他这段时间跟夏阳相处下来,觉得大儿子跟他亲近了不少,心里喜滋滋的。他这段时间整理了那两个小本子,也不是白写的,多少有了点想法。儿子要上学,媳妇要动手术,这一大笔钱这个汉子都自觉的算在了自己身上,默默盘算了一番,有压力,也更有动力。 夏国强给自制了一台裁剪布料的机器,临走又做了十几个长柄的铁茶缸——铁杯子里倒上热水,随手几下就让衬衣笔挺起来,再用熨斗烫的时候也省事。夏妈妈留在这儿给女工们当老师,教了她们一些剪裁制作的小窍门,这么几天下来,竟然还有人托关系想进班学习。人家说了,交学费也成,就是想学门手艺。 夏妈妈哭笑不得,跟夏阳商量之后,也想找两间空间的房子开班授课。她自己的医药费本就是一大笔数目,夏阳一直瞒着不告诉她到底需要多少钱,但是她自己手头没钱,心里也不安。 夏阳怕她胡思乱想,便答应了,开了工作室旁边的几间房,让夏妈妈随便使用。第一批学缝纫的学生有十个,学期一个月,每人十块钱。人数不多,又有孙姨照顾着,倒是还忙的过来。 霍明那帮人开学之后终于消停下来,四合院里的小聚会隔三差五的组织一场,反正这宅院大,单给他们找个小院子就成。夏阳有时候被他们叫过去一起聊天,但是大多时候还是自己埋头在房间里写写画画,这让夏妈妈瞧在眼里不免有些着急,催了几次让夏阳也去学校。 夏阳拿之前的理由推了几次,“妈,这批衣服是蒋东升投的钱,做不好我也不能安心离开,最起码第一个月我得留在这看着。再说了,我学籍还没办好呢,等几天吧。” 夏妈妈去看蒋东升,那位立刻跟着夏阳一起打马虎眼,“对对,阿姨,都怪我,我还没给夏阳办好学籍,过几天……”蒋东升偷瞄了夏阳一眼,瞧着夏阳偷偷比划了一个数字,立刻道:“过两个礼拜吧,学籍就办好了,到时候我跟夏阳一起去上学,他就在我读书的那个附中,就隔着一条马路。阿姨您别怪夏阳,都是我不好,您看我弄这么大一堆事儿,让夏阳都走不开,您病着都替我张罗……” 蒋东升真心实意的再次道歉,几句话把事儿全揽在自己身上,他笑嘻嘻的哄了夏妈妈半天,最后夏妈妈都被他逗笑了。 她放缓了脸色,瞧着那两个孩子忍不住唠叨了几句,“阳阳,你还小,忘了当初跟不上课程的时候怎么哭鼻子的了?来这里是上学的,还是要去学校才行。还有东子,你才多大就敢折腾这么大笔的买卖,就算赚钱了也浪费了不少时间,你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读书,知道吗?” 夏阳听了脸上发红,他刚上学的时候年纪小,坐在板凳上腿都够不到地面,老师讲的他听不懂,的确是回家抱着夏妈妈哭了几次,但是这么当着蒋东升的面被翻旧账,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蒋东升没想那么多,他很久没听到这样温柔的唠叨了,难得收敛了脾气老老实实的听着。蒋老对他的爱护是精英教育,姑姑蒋月对他的爱护是那个小小的医药箱和时不时增添的衣服,他和家里不合,蒋宏说的话从来不听,更别提那个一见面就烦的后妈和弟弟。 他听着夏阳的妈妈柔声细语的说话,猜着苏荷如果在的话,是不是也对他的顽劣感到生气又无奈?大概也会跟夏妈妈一样,似嗔似怒的叹一口气,戳戳他的额头,然后又笑着说“不许再这样了”吧。 四合院里的这个半机械化生产的制衣小作坊,一个月竟然生产了近5万件假领子。这个结果比夏阳预期的要好,他立刻就和夏妈妈、孙姨商量了,给弄了一套奖励制度。每个礼拜做的最多、出错率最小的人,按排名给予现金奖励。 这一下极大的带动了女工们的积极性,原先最爱说说笑笑的豆腐店老板娘也顾不得聊天了,踩着缝纫机一个劲儿的赶工。排名可就那么几个,做好了又显得自己有本事,又得了奖金,多好的事儿! 奖金制度开始的当天,七八个熟练的女工一口气做了两百组服装零部件,比之前多了许多。 夏妈妈和孙姨原先没想弄这么多名额的奖金,尤其是孙姨,她觉得口头表扬就够了,她们给开的工资高,国营厂子里也就是这样的待遇呀,加上奖金可又是额外的一笔支出。但是夏阳坚持,她们也就都答应了,没想到奖金激励之下,女工们情绪会调动的如此之高,眼瞅着每天完成的量比上个月翻倍,甚至还在增加,大家也都更认真了,指点后几乎没再犯错弄坏了布料。 孙姨瞧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直咋舌,“这,这跟施了法儿似的,还是小老板厉害,一句话就比上个月多了这么些件。” 夏妈妈坐在一边捧了一杯热茶,笑道:“其实也不全是奖金的事儿,后面布料裁剪的快了,能供应的上,又腾出了几个人手踩缝纫机,比上个月多也是正常的。” 孙姨点点头,也笑了,夸道:“还是您有福气,有这样能干的儿子,要享一辈子福呢!” 夏妈妈脸上带着笑,大约是最近吃了医生开的西药,胸口不那么闷了,气色也好了很多,“能享什么福呀,这孩子就是好强,为了忙这些个活儿都不去学校了。不过幸好这个月出工的件数稳定下来了,要不然他还不肯去学校呢!” 夏妈妈跟孙姨聊了几句,她这一天在这里呆着,没几个学生来问问题,就算有也都被孙姨拦到自己那儿去,几句话解决了。她知道这是夏阳叮嘱的,怕她受累,这么想着心里跟喝了蜜水似的,抬头看了看时间,快半下午了,再过一会夏阳就放学回来了。 就在开始奖金制度的当天,夏阳正好拖了一整个月,手工作坊一切步入正轨,他再找不到拖下去的理由。被夏妈妈催了几次,无奈之下也背上书包跟着蒋东升他们去上学了。 新学校设施条件比他以前在镇上读书的时候好的多,但是以当年全省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京师大学的夏阳来说,现在让他重读初中真是浪费时间。 这会儿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因为天气不好,不去上劳动课,老师让大家在座位上自习。夏阳翻了几下书,就把内容记的差不多了,还是早先的那些内容,看了倒是回忆起不少过去读书时的往事。夏阳也就回忆了一会,很快就听见后窗户上有人敲了两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是蒋东升。 蒋东升个子高,站在那毫不费力,他冲夏阳眨了眨眼,又比划了一下前面。 夏阳微微挑眉,蒋东升的意思不会是…… 前面的教室木板门很快就被推开了,因为门有点矮,蒋东升进来还弯了弯腰,“报告,我弟弟有点不舒服,我带他回家!” 蒋东升那大嗓门喊出来,前面坐在讲台上的班长就愣住了,他顺着蒋东升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新来的同学。 夏阳装病的业务不太熟练,这会儿刚捂着肚子趴在课桌上,但是他是新来的同学,这么一动作,立刻引来了不少的注意力。 班长也跟着站起来,关切道:“夏阳同学病了?” 蒋东升嗯了一声,几步走过去,道:“他身体不好,每天都得吃药,今天早上出门太急了,忘了吃药……夏阳,没事儿吧?还难受吗,哥带你回家啊,一会吃了药就不疼了。” 夏阳趴在那一动不动,任由蒋东升胡编乱造,等到那家伙准备把他抱起来的时候才略微反抗了一下,压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蒋东升不管他,直接抱起来,道:“听话,不然回去就打针。”说完,还威胁似的在夏阳屁股上拍了拍。 夏阳被他弄的浑身都僵硬了,干脆捂着肚子把头埋在他怀里,什么也不管了。 蒋东升就这么抱着“病号”一路出去,夏阳他们班愣是一个都没敢管的,老师不在,负责纪律的班长甚至还殷勤的给蒋东升开了门,方便他带夏阳走。 蒋东升等出了附中门口好远才把夏阳放下,“走,跟我回家一趟。” 夏阳有点奇怪,“回哪个家?” 蒋东升脖子上挂着俩军绿的书包,挑眉道,“回军区大院,我去小楼拿点东西。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去找照片么?我打听好了,就今天下午那女的不在。你在下面给我把风,我上去找照片……” 夏阳点了点头,“好,我包里带着铁丝,能撬锁。” 军区大院的警卫员都认识蒋东升,进出倒是没问题,家里的保姆这个时间也不在,门口有王小虎守着,夏阳站在二楼给蒋东升放风。蒋夫人的房门白天也是锁着的,夏阳撬锁比蒋东升熟练,干脆接过铁丝替他开了,想着楼下还有王小虎,便跟着蒋东升一起进去寻找。 夏阳记得是个小盒子,上头别着把老式黄铜锁,所以寻找的时候对那种存放小物件的角落特意留了心。很快就在收放被褥的柜子夹层里找到了个盒子。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这是一个黄木盒子,上头的锁很小,做的精致。 夏阳拿铁丝几下就打开了,里头果然放着一叠老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入室抢劫三人组: 王小虎(来回转圈):东哥,夏阳,你们快一点啊,万一后妈回来肿么办…… 夏阳(淡定):不会的,这几天文下天天喊着虐小三后妈,作者不可能让我们被抓到。喂,蒋东升你快点! 蒋东升(努力中):好,我把这个搬开就成了……(掀翻)哎哟喂!!! 第52章 贼惦记 那里头大部分都是多人的合影,在京师大学里的门口,一群年轻的女孩子站在一起,亲亲密密的。大概是刚入学的时候,穿的不太一样,几个军绿色衣服的女孩里有一个淡黄色连衣裙的少女格外引人瞩目,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乌黑的头发,弯着眼睛笑出一侧的酒窝。 蒋东升眼睛盯着照片里的女孩,似乎想从她身上确认哪里和自己相似,他心跳的很快,却是心慌的有点看不清了。 夏阳也没翻看下面的,一把将那叠照片都塞进书包里,利落的把盒子重新锁好,擦拭干净留下的痕迹,塞回远处。他抬头瞧见蒋东升还在那发愣,拿脚踢了踢他,道:“咱们先回去,回去慢慢看。” 蒋东升回过神来,忙起身跟着夏阳一起出去,他第一次瞧见苏荷的照片,心里又惊又喜,走路都快了许多。 房门是需要外锁的,夏阳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办,她一回来就能发现……” 蒋东升一点都不介意,把门关了,搂着夏阳往楼下走,“发现了又怎么样?你以为她敢说出去?她那人爱虚荣,留着这些照片不过是因为她当初也读过京师大学……”蒋东升说了几句,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很不屑。 他们三个人刚出了小楼,就碰到匆匆忙忙进来的保姆。保姆是蒋夫人找来的,操一口半生不熟的京城话,见了他们几个还有点惊讶,“回……回来了?”她不太敢称呼蒋东升,尤其是看到蒋东升一挑眉毛更是不敢喊他的名字。 蒋东升也在那站住脚步,皱着眉头道,“嗯,我这几天去爷爷家住,过来拿件衣服。你去干什么了,刚才怎么不在家?” 他本来就高,后头更是跟着个虎着脸的警卫员,两个大小伙子这么一看过来倒是真让保姆吓了一跳。 “我忘了拿菜篮子,今天是太太的生日,想去排队买条鱼。”保姆额头上还带着汗,瞧着挺匆忙的不似作假。她小心的看了蒋东升,道:“今天晚上,那个,太太过生日,先生和易安都回来吃饭……” 蒋东升懒得听她说完,直接道:“我还有事,不回来了。你刚来是吧?下回记住了,你们太太喜欢吃鱼,我正好一口都碰不了鱼腥味儿。” 他来这里住的时间本来就短,每年这个时候更是躲出去懒得回来看那一家子母慈子孝和乐融融的样子。要不是这几天只想着怎么偷照片,今天才不会回小楼来。 夏阳陪着蒋东升回去,看着他一路的沉默,除了让他趴在肩膀上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是在摸到书包里面那一叠照片的时候,又放心了几分,他们现在有了照片,找起人来就又多了几分希望。比之前早了那么多年,一定可以将苏荷找到。 王小虎在前面开车,出了军区大院才出声问道:“要去蒋老那里吗?” 蒋东升嗤笑一声,道:“我骗那保姆的,你还真信了?去四合院,夏阿姨今天说要亲自下厨来着,咱们回去也有口福了。” 王小虎答应了一声调转车头,绕了一圈就奔四合院去了。 蒋东升趴在夏阳肩膀上叹了口气,“也幸亏那女人爱慕虚荣,所以才留下这么几张在大学门前的合影,我爸还不如她,一张也没有留下……”他说了几句,渐渐淡了声音。 蒋宏在那场大变故中却失去了原本坚持的,他连苏荷的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蒋夫人都能偷藏下几张,何况是蒋宏?他没有留下照片,却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真的和苏荷“划清界限”了。 夏阳努力挺直了背,支撑着他,语气跟平时一样清冷,“我们会找到她,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这个“她”让蒋东升会心一笑,心里也有了些力气。是啊,等找到苏荷,一切都会好起来。 四合院里一切照旧,女工们已经走了,没了那一阵阵响个不停的缝纫机声倒是显得院子里格外安静。 夏妈妈给他们准备的饭菜也很丰盛,她这个月收了学生们的学费,自己手头有些钱和票,便忍不住想给这两个孩子补补身体。 蒋东升他们今天晚上也吃的鱼,夏妈妈给做的红烧鱼,蒋东升那个号称不爱吃鱼的,一口也没少吃。 夏阳吃的慢,蒋东升就夹出一大块挑干净刺的鱼肉放在他碗里,连最后红烧鱼的那点汤汁都倒进自己碗里去拌饭吃。 夏妈妈做的菜受到捧场,自然高兴,连声说下次还给他们做。她看了夏阳,又问道:“阳阳,在学校里还习惯吗?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夏阳不好说上学第一天就翘了半节课,只点头唔了一声,“挺好的,老师说我写字好。” 孙姨在一边道:“那是,咱们这里的春联都是小夏写的,那字可漂亮着呢!” 夏妈妈对夏阳的字也挺满意,毕竟是从小儿开始练的,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那就好,跟同学好好相处,老师讲的肯定比咱们那边好,不懂就问。”又给蒋东升夹了一块肉,叮嘱道,“东子,以后你带阳阳上学,他年纪小,刚来就认识你一个,怕生呢!” 蒋东升咧嘴笑笑,道:“好,阿姨你放心吧,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夏阳听了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要习惯性翘课了。不过这样也没事,反正他本来就想休学半年,有蒋东升带着也可以多些时间忙自己的事。 晚饭后夏阳难得没有再忙着画图,一早就收拾好了,和蒋东升一起坐在床上看那些照片。 拿来的那些照片里有苏荷的很少,倒是发现了蒋夫人年轻时候穿着洋装照的两张,大概怕太显眼,偷偷自己藏起来了。带着苏荷的一共有三张照片,第一张是京师大学门前的合影里,她穿着淡黄色的裙子;第二张也是合影,是毕业照片,背后印着那些天之骄子的名字,第一排的中间就是苏荷。苏荷那会儿已经换上了跟同学们一样的绿色军装,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两条乌黑的辫子捶在胸前,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夏阳翻过去挨个数了名字,再次确认了一遍。 蒋东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道:“别数了,就是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夏阳哦了一声,把视线从左上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女孩身上移过,那个女孩在苏荷身后的位置,不出意外就是蒋夫人了。照片背后印着名字:王秀琴。 第三张却是苏荷单独的一张照片,这实在是难得。照片似乎是匆匆拍下的,略微有点模糊了,照片上的苏荷头发有些短,但是梳理的很整齐。她穿着宽松的衣服,正低着头认真的编织一件小衣服,左手小指缠线,右手食指挑起,满目的慈爱。 蒋东升拿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像是要把这个女人的模样刻在脑子里,好半晌才道:“她跟我想的一样,我以前梦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夏阳也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苏荷真的很漂亮,带着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他认真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蒋东升道:“你的眼睛很像她。” “真的?你再帮我看看,还有哪里像?”蒋东升低头看着夏阳,英俊眉宇下的眼睛里,含着难得一见的,温顺下来的神情。 夏阳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蒋东升脸上没有像苏荷那样一侧有酒窝,但是唇角微微挑起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笑的时候也像。”拿手指把他嘴角那个笑往上挑高了点,“这样。” 蒋东升没动,夏阳手指在他唇上带着熟悉的气息,还有微微的热度,手指划过的时候忍不住咬了一口。他盯着夏阳的嘴巴,舌尖舔过指肚,像是在确认味道。 夏阳慌地一下收回手,这样的感觉太怪异了,让他心跳又像是之前一样开始拨乱了似的,咚咚咚的加快起来。 蒋东升把那三张苏荷的照片收起来,其余的都烧了,连个渣也不剩。他心情很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把那张苏荷在织毛衣的相片压在了枕头底下,一夜安眠。 夏阳侧躺着一动不动,却是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胸口那种悸动的感觉还在,不止是因为手指被舔过的感觉,还因为蒋东升刚才看他的神情,像是在初步试探的幼虎,目光灼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动作。如果是四年之后,蒋东升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伸出爪子了吧? 夏阳拿手在被子上蹭了两下,指尖上那点怪异的感觉刚下去,蒋东升就从后面抱上来。大概是睡着了也在顾忌自己枕头底下压着照片,那家伙竟然跑过来挤在他的枕头上。 夏阳他睡觉一向老实,但是蒋东升这样压着也不得不换了个姿势,“蒋东升你别过来了……!”推了一下,却跟推在一块岩石上似的,死沉死沉,一点都撼动不了。 夏阳没办法,只能自己换个姿势,可他略微让开一点,蒋东升就靠近一点,恨不得霸占了整个枕头。夏阳折腾了一会也累了,这家伙怎么会睡的这么熟?以前的时候可是警觉很高的啊,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起来。夏阳看着那个自发自觉绕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心里胡乱想着,没一会就被身后热烘烘的身体暖的睡着了。 蒋东升得了照片一连好几天都在笑,夏阳也替他高兴,不过有的时候也会犯嘀咕,如果蒋东升肯把照片都锁起来藏好,不压在枕头底下就更好了。 蒋东升好几天都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枕头下面,然后过来抢夏阳的枕头,两人大半夜折腾一阵,困极了也就自然而然抱在一起睡了。每回早上醒来,夏阳的枕头都变成了蒋东升的胳膊,交颈而眠的姿势起初还让夏阳有点防备,到了后来简直快成习惯了。 夏阳习惯了,不代表蒋东升也能习惯。他现在十五六岁,血气方刚的,早上软玉温香搂在怀,是男人都得有些反应。好几回蒋东升觉得要被夏阳抓着了,但是夏阳不吭声,他也就不说话。 蒋东升的情况,他那几个小兄弟可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又都是荤素不忌的主儿,见了难免闹几句。这几位里敢闹蒋东升的也就只有霍明了,霍少跟哥几个讨论了半天,瞧着蒋东升这段时间明显精气神儿都上去了,走路都虎虎生风,这肯定有情况。 霍明上去拿胳膊肘撞了蒋东升,听着他哎哟一声捂着肩膀皱眉头,立刻道:“啧啧,晚上搂着谁睡的啊,这都好几天了没缓过来?” 蒋东升挑了挑眉毛,瞧着还挺得意,口哨都吹上了,但无论霍明怎么问就是不说。 霍少也笑了,摸着下巴道:“前几天就瞧着他不对劲了,还真有情况啊!你不说可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啊,顾辛、甘越你们给我按住了,严宇过来,跟我一起扒了他衣服看看!” 蒋东升在路边上就被扒了上半身的衣服,连裤腰带都扯开了一截,要不是他们抄近路又早翘了一节自习课,估计路边上都尖叫不断了。 霍明验了半天一点痕迹也没找到,悻悻的让那几个松开了蒋东升,“要是真喜欢的,就带出来让咱们见见,哥几个也帮你护着她。” 蒋东升随意把衣服穿好,听见霍明说倒是认真想了一下,道:“现在还不成,过段时间吧,我肯定带来让你们见。” 蒋东升跟常人不太一样,他小时候被人喊过一段时间“私生子”,也喊过“疯子”、“神经病”,这些话虽然恶毒,但是他那时候也小,并不能完全听懂。他模糊知道这是说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到了后来更是不在乎了,他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什么样的是朋友,什么样的是值得尊敬的人,心里都算的明明白白。 他“疯”惯了,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他看中了夏阳,便一心一意想跟他在一块。只是夏阳还小,总得等两年。 那几位瞧着蒋东升虽然没说是谁,但是好歹认了,都跟着起哄了几句。尤其是顾辛,他从上回见识到蒋东升嘴上那个伤痕之后就知道那位藏起来的“心肝宝贝”可绝对不好惹,要不然蒋东升这样向来没低过头的,能任由那位张口就咬? 霍明他们几个人穿着学校里最常见的衣服,倒是也挺低调,但是他们几个身高长相摆在那,还是惹得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蒋东升,这家伙自由散漫惯了,尤其是刚才刚被扒了衣服,随意穿上之后衣领扣子敞开那么几颗,看着倒像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八旗子弟,从小儿不学好的典型。 几个人走到附中后门那等了一会,很快就瞧见一个军绿色的小书包从墙那边扔过来,紧接着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翻墙爬过来。蒋东升立刻过去伸手接住他,抱着下来,还给他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白墙灰,“磕着没有?下回还是我进去接你吧。” 夏阳摇了摇头,“不用,你去了好几次,再去老师都认识你了。” 甘越在那边把夏阳的书包捡起来,替他背着,笑道:“那下次我去,夏阳,你就趴在那装病,我背着你出来。” 夏阳还没等说话,旁边那几个就纷纷点头答应了,都说这主意不错。就连严宇那样平时看起来挺斯文的人,也道:“干脆开个长期病假条吧,把下午的劳动课免了,我中午补习完英语,顺路来附中接上小夏正好。” 夏阳想了想,道:“好。”他上辈子老老实实读书,一天课都没耽误过,底子打的结实,现在耽误些也没事,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去做。 蒋东升搂着夏阳的肩膀,边走边道:“走吧,咱们先去看看今天找来的这个人,还真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弄衣服?” 顾辛忙道:“东哥,不是我说的啊!我往家拿衣服的时候,都说是夏阳做的,没提过你呀。” 霍明也皱起了眉头,“是啊,我姐说她也不知道,她那几个朋友里面没有跟针织厂认识的。这事儿太怪了,从哪儿蹦出这么一个人来,还指名道姓的让东子接收布料?” 他们几个都知道做衣服的其实是夏阳,蒋东升护着倒也是真的,但那也只是面上的事儿。幕后的小老板姓夏,不姓蒋,玩儿的好的几个朋友里都知道。 就连霍静也格外对这事儿关心着,她和她那几个小姐妹没少麻烦夏阳做衣服,春夏装正在预定呢,要不然也不会让夏阳闷头画了好几天款式图。有人要找夏阳麻烦,就跟找她们麻烦一样,京城圈里的几位没几个好惹的,霍静要是不痛快了,下手不比霍明心软。 “先去看看吧,布料又不咬人,只要来路正,布料质量没问题,收下就是了。”夏阳比他们还看的开,有人送他原材料,傻子才不要。这个时候可是商品供不应求的时候,哪怕抛出去零卖也能赚一大笔,翻倍的赚回来。 顾辛瞧着气氛有点沉闷,便又开口说了一个有趣儿的消息,“东哥,你听说了没,你家里招贼了!”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什么招贼了?说清楚点。” 顾辛立刻把听来的事儿眉飞色舞的讲了一遍。 顾辛家女眷多,知道的消息也灵通,不知道哪个姑妈还是舅妈听人说的,蒋夫人生日那天家里丢了东西,她没张扬丢了什么,但是却偷偷加派了警卫员。这么一弄动作有点大了,因着蒋宏的级别不够,警卫员大部分都是蒋老爷子那边过来的,蒋老爷子都被惊动了,还当是出了大事,认真去搜查了一遍。可是搜查了却又没少什么,问蒋夫人,她也答不出。蒋老动了怒,叫了蒋宏夫妻过去训斥了一顿。 蒋夫人如今正被各家的女眷们议论着,这事儿一出,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没少被人在背后调笑。 蒋东升嘴角微微扬了扬,“挺有意思。” 霍明显然也听说了,补充道:“你那小后妈被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还死性不改的留了一个警卫员。也不知道她到底丢了什么宝贝,藏着捏着的不肯说。你瞧着吧,她既然还让人守着,没出去查,这说明什么?这就是明摆着告诉贼,她那儿还有没被偷走的宝贝呢!” 霍明这一句算是提醒了旁边的两个小贼,蒋东升低头看了夏阳,正好夏阳也抬头看了他,眼神里一样的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妈妈…… 夏阳:好了,你别喊了,现在都有人给这文起名叫《小东升找妈妈》了=。= 蒋东升:…… 夏阳:而且苏荷妈妈后面会出场的。 蒋东升:真的?什么时候?! 夏阳(认真翻剧本):唔,在顾白蕊后面。 蒋东升:……〒▽〒 !! 第53章 心变 忽然找来的那个出手布料的人有些奇怪,竟然是临市来的,但是因为有之前纺织厂的一位副厂长作陪,倒是也说的通。毕竟这样的二、三等布料并不是每个人都要的。如今能拿出这样大一笔钱的人可不多,敢买的人也不多。 蒋东升恰巧就是这样一个人。 见面的地方实在是朴实,竟然是在国营三厂的仓库,这倒是让夏阳打消了一些顾虑。四九城的这几位主儿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门路,能在京城地界上坑他们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只要货在京城厂子的仓库里,就等于一半进了嘴里,不怕它跑出去。 出手布料的人自称是针织厂的小厂长,他看起来有些急,紧跟在蒋东升身边说着什么。 蒋东升那几位都是实践出来的老手,又本就带着些疑心,瞧见他着急,更是拖慢了脚步。这样的厂子京城周围太多,临市也有不少,查起来要费些功夫。 那人打开几个仓库门,小心道:“这些都是我们厂压了两三年的布料了,总是积在仓库里也不是办法,去年挪到这边来的……” 夏阳在后面检查布料,他心细,很快就看出些不对劲。这里的仓库老旧,有些地方都发霉了,但是布料却摸起来干燥,一点损伤也没有。仔细留意,还能看到门口一些车子留下的痕迹,像是被匆匆忙忙从别处搬来的。而且显然是太仓促了,里面布料品种不同,针织厂里竟然还有大批的化纤的确良面料。 夏阳收回手,看了一眼那位自称厂长的人,出声问道:“这些怎么算价格呢?” 那个男人愣了下,立刻道:“就按照你们之前收的那个价格……不,比他们还低,怎么样?”他看了看蒋东升那边,见到那几位也挺感兴趣,便直接报了价格,“这些总共是三间仓库的布料,具体的我们也没算,数量太多,算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那个,总共收三万块,行么?押金就交三千块,交了押金之后,其余的款子半年内付清就可以了。”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瞧见他点头,也就答应下来,“好,那一个星期之后来这儿给你押金。” 那个男人明显送了一口气,一叠声的答应下来。 甘越盯着那个人看了一会,看到那男人额头直冒汗才移开视线,他走过去附在蒋东升耳边道:“东哥,有点不对劲,我觉得他在心虚。” 蒋东升笑了下,不动声色的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回道:“我知道。” 这个人所作所为都是想要急着出手,蒋东升一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他心里想的跟夏阳一样,布料又不咬手,不拿白不拿。只要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查清来路没问题,正好给夏阳用,蒋东升还记得,夏阳那个画服装款式图的本子上,可是有不少的裙子,这批的确良布料量足,用上正好。 夏阳还在检查布料,样子认真极了,只是他个子还矮,遇到太高的地方就得踮起脚来查看。甘越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托高了让他去检查,那模样像是疼爱弟弟的兄长。 蒋东升在一边看着也没拦他们,他一直听甘越抱怨说没个弟弟陪他,这会儿怕是把夏阳当成弟弟哄着了。霍明也跟着看了一眼,笑道:“他们两个到是挺玩儿的来的。” 胖子顾辛乐了,道:“可不是,俩都没什么心眼,这样才有共同语言啊!” 蒋东升一直盯着夏阳那边看,瞧着甘越摔不着他,这才回了顾辛一句,“少贫两句吧,回头他们俩听见了收拾你,别求饶。” 顾辛举手投降,那两位他如今谁也惹不起,甘越是直肠子,说话的方式都有点暴力更何况是动手了,夏阳他更不敢得罪,他还求着夏阳做衣服呢! 军区小楼里。 蒋夫人在客厅里一直等着,直到张参谋进来才眼睛一亮,道:“怎么样?他们收了吗?” 张参谋点点头,谨慎的看了旁边的保姆一眼,蒋夫人立刻对保姆道:“你去外面的厨房看看,晚上先生要回来,做一道他爱吃的菜。” 保姆本就是她挑来的,听见吩咐,也不多说话便去了厨房。 张参谋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收了。我怕他们查出来,找了一间小的国营针织厂转手,大部分是二等品和三等品,怕他们不收,又加了一部分一等品进去。不过就算这些都能做出衣服,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般也只有二、三等品才积压在库房里,只有质量好的东西才能允许往外卖,所以那年头一件东西用许多年,衣服也能好几个孩子轮流穿,质量不好,便不允许销售,私自贩卖的定义还很模糊,想要按个“投机倒把”的罪名也不难。 蒋夫人听了很满意,“我还当他能有多厉害,看着吧,捡了这些破烂回去,迟早要毁在这些上面。” 张参谋沉吟了一下,又道:“可是这次来的不止是他一个,霍家的人也在暗中查了下,好像对这件事挺在意。” 蒋夫人眼珠转动一下,微微敛眉,很快又松开了眉头,哼道:“查吧,能查到什么?反正都是他自愿买下的,到时候出了事,怪的了谁?” “可是这次为了让他们尽快买下那批布料,也有一部分是好的,从纺织厂调过来的时候是王局长签的字……”张参谋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抬头去看来人是蒋宏,忙行了一个军礼。 蒋宏在门口看到警卫员还在,就有些不满了,进来之后又看到张参谋更是面色不好。蒋宏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出去了,转身对蒋夫人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许再调警卫员过来了吗,门口怎么还有一个?还有张参谋怎么也过来了?” 蒋夫人挨了训斥却也不敢说什么,她这几天一直过的不太如意。 尤其是前几天擅自动了蒋老的警卫员,弄出那样大的一阵动静,被蒋老叫了去训斥了一顿。蒋老对她一直是带着些不满,如今更是说出了几句较严厉的话,言语里再三警告她擅自越权,太过引人注目了。 蒋夫人对蒋老还是十分顾忌的,但是她又有些不服气,她在这个家里低声下气这么多年,如今丢了东西,竟然连多叫几个警卫员来都不行么?因此今天被蒋宏再提起,她没再解释,也不肯再道歉,保持了沉默。 蒋宏心情也不好,黑着个脸坐在沙发上道:“你把事情弄成这样,平白让人家看笑话。” 蒋夫人坐在一旁,带着些埋怨道:“我知道,老爷子一直都看不上我,他觉得我不配住在这里。” 蒋宏脾气也大起来,他虽然有些事做的不太对,但是对父亲还是尊重的,“你别拿爸说事儿!不是也帮你找了吗,是你自己找不出……你到底丢了什么?!” 蒋夫人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带着些哽咽道:“我说了你就信吗?如果我说我房间里丢了东西,是你宝贝儿子拿的,你也信吗?你现在那样维护着东升,连咱们易安被他打的满身是血你也不管……” 蒋宏皱起眉头,“怎么又说起东升了?而且上次易安受伤,不是他亲口说跟东升没关系?你不要把事情混在一起,这次是你做的不对,即便是要调警卫员来,也要经过爸的允许,你还没有这样的权利!” 蒋夫人脸上有些发白,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强嫁入蒋家,实在有些勉强了。更何况当年还是用了些手段,又碰上那样的政治运动才能得手,要不是十多年跟在蒋宏身边挨过最苦的那段时间,怕是蒋老根本就不会承认她。她觉得不平,认真想起来又带了几分对苏荷和她儿子蒋东升的嫉恨,眼角的那点泪光早已退得干干净净。 “东升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在家念书,你没看到爸书房里挂着的字?那是他过年的时候写的,你不要总说他在外面打架惹祸,易安受伤了,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我看以前也未必是东升打的。”蒋宏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起矛盾,试着劝道。“你是做母亲的,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是孩子们现在大了,你得让他们兄弟亲近些,以后也好互相扶持。东升虽然爱闯祸,但是绝对不会偷拿家里的东西,再说了,他想要什么说就是了,用得着偷么?这也是他的家……” 蒋夫人脸上绷得紧紧的,十分难看,她想说些讨蒋宏欢心的话,但是在喉咙里哽了几次终于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干脆一口咬死了,道:“反正我就是丢了东西,而且是蒋东升拿的,我不说是为了家里着想……我不想人家说你儿子偷到家里来。” 蒋宏从来没有见过妻子这样不识大体,他心里憋着气,干脆起身去了书房,不再跟她争执。 蒋夫人在那里静坐了一会,眼里闪烁过几道光,她抚摸着沙发上的软绵扶手,这里的确比之前住的那个筒子楼条件好了太多。不止是物质,还有这也的身份带来的荣誉,她年轻时候的冲动,婚后的多年隐忍,都是为了现在。 她起身去了楼上,路过蒋宏的书房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便又去了自己的房间。她跟了蒋宏这么多年,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聪明,他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往往听了别人的话便开始动摇。就像现在听了蒋月几句话,就开始觉得蒋东升好一样,她只要多重复几次、多做些样子给他看,蒋宏就会重新重视起她和蒋易安。 蒋夫人来到自己房间,把那个黄木盒子再次打开,里面已经空了,她敲了敲盒子的顶端,发出咚咚的空响声,显然是有夹层的。略微用力掰开盒子顶上的一处,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泛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依然还能看的清楚那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但是会藏在这种地方,就表明它不止是一封回信了,连上面的地址都不再那么简单。 蒋夫人看了一眼,便将那个纸条撕地粉碎,她心里有些后怕,这个纸条暴露出来,蒋东升真一路找过去,怕是蒋家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宽恕她。 能来偷走照片的只有一个人,那必定是蒋东升,她从没想过蒋东升敢在这个家、敢在她房间里乱翻撒野,所以东西虽然藏着,但也没多隐蔽。如今看来,是要让“那个人”换一个地方了。 蒋宏在书房里一夜未出来,他在想蒋东升,也在想苏荷。 直到凌晨蒋宏才掐掉指尖燃着的烟头,疲惫的用手揉了揉脸,叹了口气。他一想到苏荷便是满心的愧疚,终究是他对不起苏荷,这么多年来他不肯重返军区大院的这个二层小楼,不止是因为在这里失去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更多的也是因为苏荷。 蒋东升长大了,眉眼里依稀能瞧出几分苏荷的样子,而他这个身为父亲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逃避,也该对这个孩子好一些了。 蒋宏拨通了电话,转了几个号码过去,吩咐道:“准备车,我去学校一趟,对,去八中。” 八中是军委子弟学校,蒋东升霍明他们都就读这所学校,蒋宏赶在上午去的,正好瞧见蒋东升在课堂上的表现。那是一堂化学课,蒋东升在黑板上做题目,两个同学一起拿粉笔计算公式,蒋东升算的明显快那个同学一大截,写完就回来了。 老师似乎夸奖了他,同班的顾辛带头在那鼓掌,蒋东升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回来低头看书。 蒋宏在外面看了一会,一直等到他们下课,才在门口喊了蒋东升出来。 蒋东升对父亲的到来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快步走过来,“爸,你怎么来了?” 蒋宏看了看儿子,又看了他手上拿着的书,忍不住失笑,“我就来看看你,还是这么毛躁,书都忘了放下。”他接过蒋东升手里的化学书,翻了几页,干净的像是新的。 蒋东升拿不准父亲会不会发火,小心的看着他,没想到今天蒋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点了点头,“你这个习惯还真是……这样能记住吗?” 蒋东升道:“能啊,都记在脑袋里了,也不多难。” 蒋宏略微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他记得苏荷当年的化学也十分拿手,也是这样的习惯,书上空白一片,并没有什么笔记,问她的时候也是这么自信的说记在脑中了。 蒋宏把书还给儿子,忽然发觉儿子已经比自己高一点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又高了点了,多回家住几天,别老往外跑。” 蒋东升不知道他说的“往外跑”是什么意思,是近处的四合院,还是远处的鹏城、香江?他看着父亲,开始斟酌着说话,“是,我会尽量多回去,爷爷说要多学一点外语好,我最近在补习,所以才……” 蒋宏听了很是欣慰,比起蒋易安一贯的安分守己,蒋东升如今的浪子回头才是让他感动的。尤其是蒋东升略微认真一点,就能学的很有几分样子,这一点让他很满意。 八中是寄宿学校,无论是管理还是照顾上,条件都不错,蒋宏听儿子说了近况都好也就放心了。 临走的时候又对蒋东升道:“下个礼拜记得先回家,我们一家人一块去你爷爷家,知道么?” 蒋东升点头答应了,“知道,爷爷七十大寿,我会回去的。” 蒋宏对儿子的这个回答和态度都很满意,他觉得蒋东升变了,比以前要听话许多。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想里,他怀念苏荷,因此也对蒋东升改观,但是却没有察觉自己儿子的恭敬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疏远。 蒋东升看着蒋宏远去的背影,他那天烧掉的照片里就有一张蒋宏和蒋夫人一起的照片。照片的日期是他小时候,上面的蒋宏扶着再次怀孕的蒋夫人,面容慈爱像是一个好父亲,就像是今天心血来潮来学校瞧他的时候一样的表情。 蒋东升在那边站了一会,呼出心里的一口浊气,他从拿到照片的时候就对蒋宏起了隔阂。十几年的时间累积,原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如今更是浅薄的像是一张纸,一捅就破。要是换成幼时,可能还会有几分依赖和感动,但是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蒋宏这位父亲如今在他眼里,倒是觉得有点像一位熟悉的陌生人。或许还不如陌生人,如果是不相关的人,他还不至于强压下心底的那几分隐隐的恨意。蒋东升再次看了楼下蒋宏已经远去的背影,眼神开始变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我准备了神马礼物篇: 满脸墨汁的蒋东升:今天二更,但!是!二更也要多多留言,不要直接点下一章啦~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啊,你们猜我准备了什么礼物给爷爷? 众人(准备直接F5刷新点下章):…… 蒋东升:猜对了我就亲夏阳的小脚丫!! 躺着中枪炸毛的夏小阳:喂,关我什么事!! 第54章 河边湿鞋 蒋老的七十大寿摆的相当低调,就在自己家里烧了些家乡菜,请来的人一起品尝。 蒋宏原本想等着蒋东升一起,晚些过去,却被蒋夫人几番催促。 蒋夫人道:“你是蒋家的长子,长辈的生辰,咱们一定要早到,早去了帮忙也是好的呀。” 她说的没错,蒋宏不但是长子,更是蒋家唯一的儿子,他早去迎接客人也是应当的。蒋宏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到点了,蒋东升还没来,他被催了又催,无奈之下只得提早过去准备。 等到了之后,却还是有些早了,来的人很少,蒋老甚至还在书房忙碌没有出来。蒋宏带着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蒋月也早到了,不过她不怎么跟蒋夫人说话,问五句回一句的,一看就是生疏了不少。 蒋宏也知道前一段时间家里闹的那出“抓贼”的戏码让家里人丢了脸,他不好说什么,只坐在那同妹夫聊了几句。但是蒋夫人似乎很想打入蒋月的那个圈子,她的话有些多,让蒋宏面上下不来,便咳了一声,道:“爸不是说要拿楼上的一些普洱来泡茶吗,你跟我上去找一下。” 蒋夫人在外面还是很有分寸的,蒋宏说了,她便忙起身跟了上去。 二楼有间小书房,平时也没人用,蒋宏进去便关上了门,铁着张脸道:“你今天怎么回事,不是在家里跟你说了,要少说话吗?” “我哪里给你丢脸了?还不是想同你妹妹好好说几句话,哪里做错了?”蒋夫人这段时间被保姆和警卫员照顾的很好,便学着蒋月她们那样做了衣服和新头发,说话也着力模仿。但是蒋月她们这样显得自然,蒋夫人却有点做作,她自己看不出,还觉得很对。 蒋宏心里烦躁,他最近调了一级,刚坐上正局的位置,每次瞧见自己的妻子向别人家的太太们热情打招呼,都有些感到难堪。他的第二段婚姻,在京城圈儿里可并不是一桩美谈。 蒋夫人什么事儿都听他的,唯独坚持一点,就是一定要跟着蒋宏出来。她自己钻了别人家庭的空子,便时时刻刻不离蒋宏,以前应酬少,还看不出,如今应酬多了,见的人也多,蒋宏忍不住暗暗皱眉。 蒋夫人凑过去,柔声道:“你是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当时是真的丢了些东西,我那块手表你还记得吧?你当年送我的,一直没舍得戴,放在盒子里突然没了我就慌了……” 蒋宏脸色略微缓了缓,抬头看着她。 蒋夫人耳边的头发挽起来,露出保养得当的容貌,微微含笑的样子也透出几分温婉,“也可能是我放错了,不怪东升。但是老蒋,我这也是怕他学坏,才一心一意的全告诉你的,小孩子别的不怕,就怕学坏呢,我之前还想着让易安这个做哥哥的立个榜样,但是东升连他哥哥都打,不是我要啰嗦,虽然不兴以前的那一套了,但是长幼有别,总要尊敬一下的……” “什么嫡子庶子,什么长幼嘛,你以前不是那首歌唱的最好,要‘推翻四旧不再迷信’什么的?”蒋老爷子推门进来,一脸的不赞同,这次可是一点情面也没留。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媳,当初她还在文工团做过,言辞颇有些激进,这些年改正了一些,没想到越改越回去了。 蒋老身后还跟着蒋月和几个女儿,那些女人看着蒋夫人脸色发白的站在那,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蒋夫人之前在文工团做过,她自己不说,但还是有人知道,在圈里多少受到些轻视。 蒋东升也站在姑姑蒋月一旁,他低着脑袋,看不清楚什么神色,但是却让这些女人有点同情起来。毕竟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又摊上这样一个爱挑唆事儿的后妈,平时的日子可想而知是有多难过了。 蒋老也想到了,他看了蒋宏一眼,严厉道:“你看看你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上次受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今天我不赶你走,但是我不喊你,你就别再带着她来我这儿!从今天开始,东升过来跟我住,我亲自教导他。” 这句话一出,让全场的人脸色都有点微妙起来。蒋宏脸色不好,蒋夫人脸色最是难看,她再愚昧也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蒋老爷子要亲手教导?这跟过去接了蒋东升去治病可不一样,这岂不是就等于公开说蒋东升才是蒋家最受重视的那一个?这个消息散开了,她的易安以后可怎么办? 她刚要张口说话,便被蒋月拦下了,蒋月前段时间因为这个嫂子已经丢够了脸,生怕她再哭哭啼啼的一闹让楼下的客人们笑话。她皱眉道:“你先别说了,等客人走了再来跟爸解释吧。” 蒋夫人偷偷看了蒋老的脸色,心里有几分胆怯,默默把到嘴边为自己开解的话咽了下去。她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手心也攥紧了几分,蒋家越是看不起她,她偏要留在这,不但她要留下,以后这里还都将是她儿子的。 蒋老怒气消了一点,对蒋东升道:“东升,你不是说准备了礼物放在这里吗?” 蒋宏这才明白一家人都跑到楼上是为了什么,忙闪开了一点地方,方便自己儿子动手找。 蒋东升显然也没想到楼上会是这样一副情景,他摸了摸鼻子,道:“其实也没什么,爷爷,我就是想单独让你看看,你喊了这么多人我都不好意思了。喏,就是那副字,我前几天写好了,裱起来的。” 蒋老是瞧着蒋东升最近读书认真了,特意带着人来瞧,没想到还能听见蒋宏夫妻嘀咕的一番话,老头带着点怒气,打定了注意哪怕蒋东升写的不好,他也要喊出一声“好”来。 抬头去看,那副字却是挂在小书房不太起眼的地方,微微斜挂在墙上,上书一行板正的楷书:花甲重逢增加三七岁月,古稀双庆更多一度春秋。 字收敛了许多,也扎实了许多,看的出有用心练习过。虽然是一副对子,但是也应景儿,让周围的大人们称赞了一会。 蒋老大声夸奖了一句,“好!前几天教你的那几笔,都用上了,写的不错,有进步!”他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眼里满是慈爱,笑道,“这份礼物我很喜欢,就挂在这里吧!” 蒋月也过去,指了那个悬挂的位置道:“爸,东升之前特意问过我,长时间伏案工作之后抬头到什么位置活动最好,您看挂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些偏?以后您在这里看完书,就看一遍这副字,正好活动了颈椎。” 蒋老又夸了蒋东升几句,连旁边的人也跟着一起表扬起他孝顺来。这倒是让蒋东升忍不住揉了下耳朵,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就是听了夏阳的话写了副字,又问了几句日常细节,这才送了这份礼物,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蒋夫人咬了咬唇,她看了墙上的字一眼,转身想要瞧瞧出去,却被门口处站着的一个蒋家女儿喊住了,小声奚落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易安也临时写一副字拿上来吧?我劝你还是别去了,他刚才拿了一份成绩单当了礼物,不知道你怎么管教的孩子,转了学,成绩下滑了竟然还能拿的出手……还不如东升,好歹化学和物理都拿了满分呢。” 蒋夫人脸色不好,仍勉强笑了下,但是敛下去的眼神里满是不敢相信。蒋东升的成绩一直不好,所以每次她都会带着蒋易安拿着成绩炫耀一番,这次蒋易安的成绩略微有些起伏但依旧是前五名,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反倒是蒋东升,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蒋夫人心里不甘,但是也只能听着那些人夸奖完了才跟着一起到楼下去,她走在后面,瞧着在前头扶着蒋老的那个半大男孩,第一次发现他已经那么高大,不在她预料的范围之内了。 楼下餐桌上摆了满桌的菜,家常小炒,还有几道家乡的特色菜,鱼头上分开两半,分别铺了一层油汪汪的红辣椒还有翠绿的剁椒,开着就开胃口。 正在举杯,门外面忽然传来了笑声,“哎呀,来晚了,来晚了,这么香的剁椒,在门口就闻到了哟!老蒋同志哇,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就开始哟!” 蒋老往门口看了一眼,忙笑着起身相迎,几个晚辈也站起来去门口扶了一下,笑道:“卓伯伯,您怎么亲自来了!” 卓公带着小孙女羊羊亲自到场,这份面子可是给的十足,他比蒋老年纪大,两人又都是战场上的交情,自然聊的十分热切。 卓公落座之后,拍了拍小孙女,笑道:“我这个老头子没什么东西送给你,倒是我的小孙女给你带了件小礼物。” 羊羊今天依旧是梳了两条小辫子,打扮的清秀可爱,她拆开带来的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件模样古怪的衬衫,缺了袖子和下摆,但是衬衫的领口却是笔挺漂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羊羊专业卖萌六年整: 羊羊;来~~~大家跟着我一起做抬头运动,保护颈椎,从窝坐起! 数口号中———— 羊羊:而且,大蒋答应我,把衣服拿给两个爷爷穿,就让小夏哥哥来我家玩啦啦啦! 霍明:……那大表哥呢TAT 第55章 出风头 蒋老看着小姑娘从盒子里拿出那件奇怪的衣服,打量了半天,道:“这倒是挺新鲜的,羊羊,这是什么,也是衣服吗?” 小姑娘立刻点头,她的牙齿现在长出来了,也敢笑了,瞧着更是讨人喜欢,“是呀,蒋爷爷,你看这个衬衫好看不好看呀?” 蒋老也跟着逗她,道:“这是衬衣?没有袖子,只有一个领子,可怎么穿啊……” 小姑娘欢快道:“蒋爷爷真厉害,一下就猜到这件衣服的名字啦,这个就是‘领子’呀!我给爷爷穿的时候,他猜了好久都没猜中呢!” 蒋老有点惊讶,“你爷爷也穿了?”说着抬头看了下卓公,果然瞧见卓公领口露出的那一抹白色衬衫衣领。 卓公笑呵呵的摸了摸自己的领口,道:“你不要看我,我这是沾了你的光,才拿到一件穿哟。” 蒋老原本以为这是小女孩自己做着玩儿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是一件衣服。他有点惊讶,但是看到小姑娘眼巴巴的瞅着自己,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进去里面的房间换上了。 蒋老进去,蒋东升也跟着起来,道:“爷爷,我帮你。” 蒋夫人还没来得及冲蒋易安使眼色,蒋东升已经扶着蒋老进去了,她看了蒋易安一眼,微微咳嗽了一声。蒋易安这会儿没精打采的,他一贯没蒋东升讨老爷子欢心,刚才又因为成绩单而受了几句奚落,少年人难免都有些傲气,这会儿听见蒋夫人在那暗示,也赌气垂下头去不理睬。 蒋老从里面试了那件稀奇古怪的衬衫,套上低领的毛衣,倒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从里面出来,抬手举了两下,惊奇道:“哟,这件衣服还真的能穿!很舒服啊,穿着也很方便。” 羊羊看见蒋老穿她带来的衣服,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似的高兴,欢快的蹦过去拉住蒋老的手道:“爷爷,你猜这件衣服用了多少布料?” 蒋老弯下腰,道:“这个爷爷还真不知道,小羊羊要给咱们算一下吗?” 小姑娘之前就跟夏阳串通好了,这会儿蒋老问的话,夏阳提前都跟她练习过,简直连语气都分毫不差,小姑娘心里对夏阳的崇拜简直要绵绵不绝了,她的小夏哥哥真是学谁像谁啊!她掰着手指头给蒋老比划,说的话早就是在夏阳跟前背诵了好多遍的,“爷爷,这个假领子用的布料不到一尺,是做一件衬衫的五分之一,这件衣服是小……大蒋哥哥从纺织厂门口捡来的碎布头,大蒋哥哥说碎布头不用布票,处理好了,也能有大用处。” 小姑娘背着夏阳教给她的话,她心里老想着夏阳,好几次把夏阳的名字差点说出来,到了嘴边才换成蒋东升。小姑娘偷偷看了蒋东升一眼,心里有点委屈,明明都是她小夏哥哥的功劳啊! “所以啦,蒋爷爷你看,大蒋哥哥带着羊羊用了好几天,找了好几个很厉害的帮手,才研究出的这个新衣服,是不是很厉害?”小姑娘抬头看着蒋老,加重了那个厉害的帮手几个字。 “原来是这样,这衣服可真是不错,节约了成本,你们做的很好啊!”蒋老夸奖完了羊羊,又回头看了蒋东升一眼,眼里有些惊讶,难怪刚才孙子会帮着他穿这件衣服,原来就是他想出来的名堂啊。 卓公招手让小孙女回来,赞许的看了蒋东升一眼,对蒋老笑道:“是啊,这件衣服完全可以解决一部分穿衣难的问题,听说你身上穿的这件还是从废布料里裁了半天拼出来的哟!现在的年轻人还是脑筋很灵活的嘛,老蒋同志,你教出来的果真不一样!” 蒋老听了心里高兴,但是面上还是推让道:“哪里,哪里,东升还小,他这是误打误撞,呵呵!”他亲手拉着蒋东升落座,对他道:“既然是你做的,你就跟大家说说这个衣服吧!” 蒋东升早有准备,这会儿听见蒋老说,便起身去拿了一摞衣服过来,挨个给发了一件。他是晚辈,给的又是卓公刚刚夸奖过的东西,这样做显得既有规矩,又给足了在座众人的面子,很是得了些好感。 “其实就是为了方便换洗的一样小东西,衬衫的领口容易脏,这样带几件常替换一下,也能省下买衬衫的费用。上次和羊羊出去,碰巧看到有人在抢着买碎布头,我听见她们说零散的碎布不用票买,所以才琢磨着做了这件东西。”蒋东升说的话也是之前和夏阳商议过的,推敲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一套说辞。“爷爷,卓爷爷,现在虽然比较困难,但是只要想办法,还是可以让大家穿的好一些的。” 卓公点头,道:“是,你想的很周到。男孩子敢想敢干的很多,但是能这么细心的却是少数,你肯在小事上做文章,很好,有前途!” 卓公连着夸奖了好几句,让一旁坐着的蒋老爷子面上有光,他不好当面夸自己孙子,便在一旁点头附和。蒋老抚了抚露出来的衣领,脸色明显更加红润了,任谁都乐意听自己孙子受到夸奖,尤其还是从卓公口中听到的,这是很值得自豪的。 卓公道:“你这件衣服起名字了没有?” 蒋东升点了点头,“起了,我打算叫它‘经济领’。既节约,又经济划算的意思。” 卓公和蒋老互看了一眼,脸上都带了笑意,称赞道:“这个名字很好!” 他们二老年初的时候正准备在经济上做文章,蒋东升拿出的这个小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是这个想法和名头,倒是和二老不谋而合。既节约,又能经济划算,这样的一件新式样的衣服起到的示范作用,何尝不是一次尝试变革? 卓公慢慢念了一遍这衣服的名字,对蒋老道:“先从衣服开始,慢慢推陈出新。还是年轻人想的多,这个新式衣服很好,我建议推广一下嘛!” 蒋老含笑点头,“是,我安排下面的人去办,尽快推广。”他是改革一派,自然是支持卓公的决定。 羊羊在那边端正坐好了听着,她规矩教导的好,大人不动她便也不动筷子。瞧见蒋东升冲她眨眼睛,便等两位老人说完了,抬起头道:“蒋爷爷,这个是羊羊和大蒋哥哥研究了好久做出来的,你们不能忘了我俩呀!”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笑起来,小姑娘天真活泼,邀功都邀请的直白,不过也的确是她和蒋东升拿出的东西,这份功劳没人敢抢。更何况羊羊当着面说出来,原本有点小心思的,也只能打消了这份念头。 蒋老愣了下,立刻笑道:“好好好,一定不忘了你们!”他原本就很看重蒋东升,小姑娘一提,便顺势答应下来。这一听就是能给自己孙子带来好处的,哪有布答应的道理呢! 蒋月坐在小羊羊身边,听见她说便笑呵呵的给她碗里放了一只剥好的虾,“爸,咱们也快吃饭吧,羊羊肚子叫的我都听到了呢!” 众人举杯给蒋老贺寿,吃饭的功夫又听到蒋老问了蒋东升的学业,言语里很是关切。因着刚才蒋东升送了不少“经济领”出去,不少人都对蒋东升多了几分注意,听着蒋老对这个男孩的热乎劲那可是当成重点对象来培养的啊。 门外人在费心思小心打听,蒋家的人却还记得之前蒋老说要亲自接了蒋东升来教导的事,又见蒋东升思路活络,更被卓公亲自夸奖,连带着让她们也跟着多留意起来。 举杯贺寿的人里也有脸色不好的,蒋夫人手里握着被子,指节微微有些发白,但是这远比不上她的脸色难看。她心里一阵后悔懊恼,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些之前被她认定是垃圾的二、三等布料,竟然还能做出新式的衣服! 她原本以为残次品做不了整件的衣服,如果蒋东升勉强做了,她也有各种名目去查办了他的作坊、去抓他,但是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人想出“经济领”这种东西?! 这一顿饭让她吃的食不下咽,心里更是着急的想要尽快赶回去,盼着张参谋做事拖沓一些,还能收回那些布料。她可是一点都不想忙碌了半天,给蒋东升带来好处。 蒋月偷偷看了一眼蒋夫人的表情,脸上略有些难看,她对这个嫂子原本就没什么好感,因为她哥哥蒋宏喜欢,她也就跟她相处下来。但是现在这个女人越来越上不了台面了,之前弄出“抓贼”的戏码,现在竟然在父亲的寿宴上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她就算再不喜欢东升,再不愿意看到东升受到赞扬,也应该克制一下的呀! 蒋月误以为她是因为蒋东升的风头盖过了蒋易安才面色难看,因此在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厌恶。 蒋月看了穿戴整齐的蒋易安,又看了坐在一旁吃饭的蒋东升,两个侄子都长得高大帅气,但是身上的衣服却完全不同。蒋易安身上穿着八成新的衣服,虽然略微有些旧,但是面料很好,也很合体,蒋月微微看了下面,蒋易安的鞋子却是全新的,是京城百货大楼这一季最贵的一款。她心里有了计较,知道这是蒋夫人为了迎合蒋老特意做出的样子,但这个嫂子越是下了功夫讨好,她对她们母子就更加不喜欢。 蒋月又抬眼看了蒋东升,这孩子身上穿着的,还是她过年的时候送的衣服。这一眼让蒋月看得眼眶发热,心里一软,忍不住又开始暗暗苛责蒋夫人对待两个孩子不公。 蒋月亲自给蒋东升夹了菜,递过去柔声道:“多吃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蒋东升咧嘴笑笑,他不挑食,给什么就吃什么,“谢谢姑姑。” 蒋月看着他这样自然的反应,倒是更加感慨,暗暗下定决心要多帮着侄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虎摸~求表扬~~篇: 羊羊:小夏哥哥!窝完成任务了!你快来表扬窝!! 夏阳(顺毛):乖,没有再背错名字吧? 羊羊:好像……没有……吧?唔,你比大蒋哥哥厉害,为什么不能说你呢? 夏阳(温柔笑):我和他不分彼此的。 虽然不太懂但小夏哥哥说什么都点头的羊羊:嗯嗯!! 第56章 z-锦蝶 寿宴之后,蒋东升帮着长辈一同送了来贺寿的人出去,他准备了许多经济领,这会儿拿了小盒子,一人一份,送的十分大方。 有好奇的在半路上就打开看了,却发现里面包装的很好,和京城百货大楼里摆放的衬衫一模一样,更甚至还细心的分了男女式的,女士衬衫领子略修长一些,显得休闲和精致。这让很多爱美的太太们感到惊讶,但是更多的是高兴。 那个年代中性化的衣物满大街都是,偶尔看到这样一件淑女气质,做工精致的衣服还是很让人喜欢的。 霍珍手上也拿了这样一个小盒子,她的女儿羊羊正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走着,小姑娘今天在寿宴上出了大风头,她能看出几个小辈之间串通了一些,但是瞧着卓公都不阻拦,也就笑笑不说话了。她联想到之前就收到的那件新款式的大衣,当时可是惊艳了一把,现在蒋家的小子又拿出了这件经济领,倒是也不让她觉得奇怪了,都是新奇的东西呢! 霍珍知道侄子霍明和蒋东升玩儿的好,几家又都是熟识的,自然乐意瞧见几个小辈能得好处。而且女儿羊羊也一口一个“小夏哥哥”的成天夸奖着,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夏是谁,但是能听出是跟蒋家的小子十分要好的朋友,未见过面,但是也有几分好感。 霍珍回到家中,拿出那件经济领放到衣柜里收起来,仔细看时,却发现盒子里放着一本小册子。图册是黑白的,很薄的几页,但是印的却是十分精致。 羊羊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笑道:“妈妈,这是小夏哥哥画的!我之前看到过,喏,你看上面的花,我比着临摹过的嘛!” 小姑娘刚从夏阳那儿学了新鲜的词,临摹两个字咬的重重的,让霍珍笑起来,“是这样啊,那我可要仔细看看了。” 霍珍随意翻了一页,却是看的愣住了,这几页都是画的像人物素描一样的图画,但是又不太像,因为上面的衣服,比图上的人还要突出,几笔就简单的勾勒出衣服的样式,件件大方得体,新颖漂亮。 霍珍看的欣喜,一页页慢慢翻过去,又再翻回来看,这才瞧着底下印着一行小字:Z-锦蝶,80年初夏新款,5月预售。 同时,所有带了经济领盒子回去的人,也都发现了这本小册子。 男人大多数看看也就放在一边,有些心思活络的隐隐感觉到京城将有厉害的新人出现,而女人们则是为了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欣喜若狂,她们互相传阅着,讨论着,有的人没能拿到这本小册子,更是借了熟人的拿去复印。“锦蝶”图册上的衣服就像是一股时尚旋风,瞬间成了大家讨论的焦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一座偌大的四合院里安静的写字。 夏阳拿出之前买到的一方古墨,从后院的井里取了水,细细的研磨开,待笔沾得墨汁饱满了便全神贯注的写下一篇文。他写的是《陋室铭》,这是姥爷小时候最常教他念的一篇,幼时不懂,跟着念了许多遍也没有什么感悟,后来大了,却觉得这篇文写的极好。 夏阳一口气写完,吹了下纸张上的墨迹。这个小习惯也是跟姥爷学的,以前爷孙两个用的是报纸,总是一起用力吹几下,让笔迹快些干,如今换了上等的宣纸习惯却还是没改,夏阳忍不住摇头笑了,当真是穷命。 纸上带着浓郁的墨香,因为墨里加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和香料,闻着很舒服,夏阳不一会也跟着静下心来。 蒋东升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夏阳在提笔习字,微微俯下的腰身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比往日更显清淡,但也更全神贯注。蒋东升依在门口看了一会,他一直觉得夏阳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脸上稚气未脱,但偏偏那双墨石一般黑亮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坚定,做什么都不慌不乱的。 蒋东升就站在那瞧了半天,等到夏阳写完抬头,才笑道:“怎么大晚上的写字了?” “刚才翻了下之前买的宣纸,没想到里面还有几卷上好的,连五十年份的一包洒金纹的都有,保存的很好,忍不住手痒了。”夏阳活动了下手腕,还在瞧着刚才写的那副字,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两世心境不同了,字好像比以前写的多了几分沉淀,更稳妥了。 蒋东升凑过来在背后环住他,伸手将夏阳一同撑到自己和桌子间,并不搂抱,却远比接触了更亲昵。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字,道:“是不错,写完了?我明天裱起来,挂在这里。” 夏阳略微犹豫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别弄的太花哨,普通的棕纸边就好。” 蒋东升答应了一声,高高兴兴的收了字,又拉着夏阳一同坐在椅子上跟他讲今天的事儿,夏阳想自己单坐,却被他强按着坐在了腿上,“夏阳,你猜的可真准,爷爷他们对这事儿很支持,你听我跟你说……” 蒋东升说正事,夏阳不好推开他,便坐在他腿上认真的听。前半段都是夏阳预到的,但是后边却有些出乎夏阳的预料,他没想到卓公也会支持,更甚至蒋老会亲自出手帮他们推广。他看了蒋东升,问道:“你爷爷真的说,要推广这个?还让你参与?” 蒋东升笑道:“是啊,羊羊拿出来的时候说是我俩弄的,爷爷总不能找她负责,就让我帮忙想主意了。” 夏阳想到现在十五岁当兵,十七岁中专毕业就能进工厂上班,蒋东升这个年纪,能提早参与一些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了。生活的环境不同,接触的历练自然也不同。 蒋东升掰着夏阳的手指头,一点都不在乎夏阳微微皱起的眉头,笑呵呵的讲了和蒋老的一席谈话。说是谈话还客气了,从蒋老以前教孙子下陆战棋就能看出,老人完全用的是摔打、磨练的方式。蒋东升几乎是在跟蒋老“抢”条件,虽然明知道爷爷不可能让自己吃亏,但还是费了一番功夫。蒋老批了包含沪市在内的几个城市当试点,原本只给了当地百货大楼的几个窗口推广,结果架不住蒋东升一再的坚持,给批了百货大楼临近的一块地方允许他们寄售。 夏阳却是听的两眼发光,蒋东升刚才说的几个城市可都是将来的一线城市,现在没有商业街一说,能及早批到一块土地,便是占了先机。 蒋东升捏了他的手两下,叹了口气道:“爷爷说了,地方可以让咱们用,但是整顿的费用一分不给,要自己想办法。” 夏阳认真想了一下,连被蒋东升在手心挠了都没发觉,“初期的投资肯定要有的,这些不要紧……我们可不可以自己起品牌的名字?” “品牌?” “对,现在没有商铺,所以有了这样一个推广的试点,大家一下就能看到这件衣服的品牌,知道的人多了,以后再用这个品牌推出其他的衣服,效果会很好。”夏阳眼睛亮亮的,看着蒋东升道。“经济领打响了牌子之后,我们就可以接着做裙子,正好这几天收了那么多的布料,抓紧时间的话还能赶上今年五月份……” 蒋东升听了他的话认真思索了一会,夏阳说的倒是让他想起前段时间蒋老偶尔提起的一个德国军工厂的事儿,买个武器要挑牌子,做衣服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他点了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衣服都做你宣传册上的那样的?” 夏阳摇摇头,“发出去的那些小册子上的衣服是专门定制的,算是高级定制吧,我准备把价格标的高一点,就在京城少量发行。图册上有几件裙子做起来比较麻烦,而且用的手工也多,大批量生产会耽误很多时间。我另外准备了裙子的款式图,虽然没这些精致,但可以大批量生产。” 蒋东升默默的在脑海里把德式HKP7型手枪和美式M1911A1式手枪对比了一下,差不多就明白了,这就等于说在精准度和射程里选一个,他头脑聪明,夏阳说的这些一点就通。 “这样倒是也容易选,我觉得高级定制的会比较抢手。”蒋东升琢磨了一下,自己要选肯定也选把好枪。“你说的那个品牌,在高级定制里更容易打响名头,但是赚钱的话,大批量生产的肯定会多赚些。你可以给这些裙子取不一样的名字,归拢在一个大的品牌下面。”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男装一个牌子,女装一个牌子,分开来投向市场。”夏阳跟他想的一样,抬头看着他笑,甚至还在他的手上拍了两下。 蒋东升心里正高兴,就瞧着夏阳又把手从他手心里硬抽出来。他皱眉看着夏阳,那位好像还没察觉,一副谈完了准备起身去休息的样子,“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我要去睡了。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学校吗……” 蒋东升念的寄宿学校,一个月多少也要去住几天意思一下,不过今天他明显不乐意了,抱着夏阳不让他走,“夏阳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我们再说一会牌子的事儿吧,你说爷爷会不会反悔不让我们这么弄啊……” 夏阳差点被他推到桌子上去,推他一下道:“别闹,这是你该管的事儿,我是负责做衣服的,你爷爷不是也说了,让你帮忙推广吗?” 蒋东升哼哼了两句,其实自己也不太想谈什么推广和品牌,他就是想听夏阳多跟他说几句话。他在椅子上坐着,夏阳站着,倒是正好让他把脑袋埋进夏阳的胸前,反复磨蹭几下,像极了一只闹着要奖励的大型犬。 夏阳瞧见书桌上卷起来捆好的那卷字,又低头看了蒋东升,这家伙衣服的肩膀上都有点开线了,自己还没察觉,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打架惹事儿弄的,穿衣服比别人浪费的多。但是这么个粗枝大叶的家伙,却能把一卷软软的宣纸保存的很好,边角都不碰坏。 夏阳伸手在他脑袋上抚摸了一下,果然被得寸进尺的再次拖回椅子上,这下讲话凑得更近,差点都亲到他脸上来。 “夏阳,爷爷说放假可以批准让我去沪市,你跟我一起去吧?这个经济领到时候有宣传部的帮忙,不用咱们费心,肯定能火。严宇他妈妈家就在沪市,我以前去过,我在那边可熟了,真的!我保证能带你玩儿好……” 蒋东升连哄带骗,夏阳觉得他再不答应就,这家伙就快把他的脖子磨蹭红了,略微躲开他一点,叹气道:“好,不过我得先回家一趟,我妈动完手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医院里通知夏妈妈近期就要做手术了,加上手术完了之后的疗养,正好是暑假的时间。夏阳想陪夏妈妈一起回家,他离开也有小半年了,很想家里人。 蒋东升立刻笑了,道:“行!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夏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那句“我可以自己去”给咽了回去,“嗯。” 他看着蒋东升,这家伙果然喜滋滋的笑起来,眼睛里都在发光,跟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如果他随口答应的几句话,就能让这家伙高兴成这样,以后多说几次也无妨。 夏阳目光又移到桌子上的那卷宣纸上。他记得过去的时候,他的字画被蒋东升挂满了几个房间,他当时还以为是羞辱的一种方式,隔了几年瞧着蒋东升一直未改,这才慢慢明白这是蒋东升模式的表达喜欢的方式。 这家伙跟他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有喜欢的从来不藏着捏着,大大方方的摆在别人面前炫耀。当年会带着他参加各种聚会,哪怕跟霍明他们那样私密的聚会也都带着他,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认可吧? 蒋东升不知道夏阳在想什么,不过明显感觉到靠近自己的身体慢慢放松了许多,也更柔软舒服了,他乐得用下巴蹭了蹭夏阳的头顶,道:“我听严宇说他这个暑假也回沪市,等我们去了,把他叫出来当苦力好不好?” “好。”夏阳不用看就能知道这家伙现在有多高兴,他心里也隐隐有几分轻快,嘴角忍不住跟着微微扬起。 作者有话要说: 干完活求奖励篇: 蒋东升:夏阳,你摸我一下吧~就一下~~ 夏阳:这里? 蒋东升:对对!好舒服啊~~~ 夏阳:这里也要吗? 蒋东升:啊~~哈~~~~ 严宇(扶墙):如果你们两个还是保持这种闪瞎狗眼的情侣状态,我求你们暑假放过我……ORZ 第57章 流动资金 蒋夫人到底还是没留住那批布料,她恨恨的挂了电话,她差点忘了蒋东升还有那几个有钱的小兄弟。3万块钱不是小数目,但是凭蒋东升和霍明的关系,这笔钱借的一点都不难。 张参谋电话里说的清楚,这笔款是一笔付清的,而且还是当天就带了卡车直接拉走。 蒋夫人脸色有些阴郁,她不太清楚是不是被蒋东升察觉了什么,不过真要是被发觉了,那个性情暴躁的孩子会不来找算她?总会来她这里嘲讽几句。 蒋夫人心里盘算了一会,又给工商那边的表弟打了电话。这个表弟是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王家势小,在偏远小城还算能撑得起台面,但是这几年因为有嫁入京城的蒋夫人照顾,才慢慢开始出了几个在京城做官的。 这位表弟就是其中之一,他名叫王德贵,因为本事小,职务自然也不高,来京城之后就安排在了刚成立的工商局。那会儿工商局刚建立,之前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衙门很小,在京城也管不到哪个——谁敢来京城脚下撒野?就算真有,那能来这儿的,没有一个比王家差的。 王德贵接到姐姐的电话,对她的担心一点都没放在心上,道:“姐,你放心吧,他们要是晚接几天还能查出来,但是当天就带走了,付钱付的那叫一个痛快!哎,对了姐,我按照你说的给惨了不少好布料进去,全是今年最新的,你说吧,我什么时候带人去查他们?放心,这一抓一个准儿啊!” 蒋夫人心里烦躁,听了他说的更是直皱眉,心疼那些布料白白便宜了蒋东升,“还抓什么!蒋老爷子下了批文,准许他们买进,现在好几个纺织厂放开了随便他们进布料,早就混不清了,你去抓能有什么用……” “什么?那,里面还有很多残次品布料,我想个名目查办一下?” “他们就做衣领,一件领子能用多少布料?把坏的地方裁剪掉就可以了。”蒋夫人也没好气,“就是因为用的残次品,老爷子还特意夸了他节约,要亲自教他。” 王德贵诺诺称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突然蒋东升就一下受到重视,还得了这样的好处。不是一个学生吗?他前几天瞧见蒋易安的时候就觉得很厉害,但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嫩着呢,难不成这蒋东升比他外甥蒋易安还有能耐? 他这边心里嘀咕,但是一点都不敢说出口,只留神听着蒋夫人的吩咐。 “你这几天盯着那边吧,多留意着点,有什么情况再跟我说。”蒋夫人压低了声音,“对了,那一批钢材怎么样了?” 王德贵笑道:“放心吧,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还是放在这边的仓库里,这里没人查。买家我也联系好了,过些天包给温城来的那几个人,钱到了我就给你拿过去。” 蒋夫人点头嗯了一声,说了几句叮嘱他小心的话也就挂了电话。 王德贵却是开始琢磨起如何打压蒋东升来。他虽然工作能力不怎么样,但是头脑灵活,总能借机弄一点钱来,蒋夫人正是因为跟着他投了几次钱,倒腾了几次钢材尝到了甜头,这才渐渐对他看重,帮他一把。可以说,他来京城完全是凭借着这个表姐,而表姐能在蒋家站稳脚跟,多半还要靠她的儿子蒋易安。 蒋家的嫡孙怎么能被另一个没娘的孩子比下去呢?王德贵心里有了计较,拨了几个电话下去,当下就派了几个人去盯梢。一个学生怎么会凭空拿出3万块钱?他就不信,这样时时刻刻盯紧了,抓不到蒋东升的马脚! 王德贵不知道霍家少爷的厉害,还只当蒋东升也跟他似的倒腾了钢材一类的物资,这活儿虽然来钱快,但是风险也大。他一个大人还要再三多加小心,一个处世经验不足的男孩能有多大本事?他巴不得正好抓到蒋东升一点小尾巴把他拖下台,蒋家两个孙子,一个不中用到处“惹祸”,另一个读书优秀有教养,高下立现! 王德贵心里算盘打的噼啪响,觉得这是借机讨好表姐蒋夫人的一个大好机会,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但是他却算错了一件事,这3万块钱,不是蒋东升弄来的,而是夏阳。 夏阳最近资金运转困难,看到布料想收购,但是又不想再借用别人的钱。上次蒋东升就出面借了不少,无意中听霍明说起几次,夏阳自发自觉的把蒋东升的债务也背在自己身上。 那一批布料质量和数量远比之前的更好更多,价格比之前也低了三分之一,这不要太可惜。夏阳就琢磨着提前开了高级定制,一件连衣裙标价五十元到八十元,先收费,过一个月出了成品便能来领取。 夏阳没什么名气,原本这样做还是有点风险的,但是恰巧霍静就是他的忠实客户,听了这个消息自然全力支持。有了霍静和她那几个闺中好友在圈子里给夏阳撑腰,再加上蒋东升之前在寿宴上发的那份宣传用的小册子,当天的订购量便达到了三百件。 夏阳没几天就凑足了收购布料的3万块钱,付完款,便顺路将那些布料带了回来。 其实夏阳也没有察觉什么,是因为女工们到了后面已经越来越熟练,经济领马上就要完成第一批的生产,她们正鼓着劲儿准备做接下来的连衣裙呢!毕竟,一个月二十几块工资的活儿可不好找,能多做几个月,她们也是乐意的。 第58章 红顶商人 五月,可以算得上是夏阳和蒋东升大丰收的月份。 由蒋老护航,第一批经济领伴随着报纸大幅度的宣传一同运送了出去。 这次一共批了三个城市当做试点,最先入住的就是各地百货大楼的柜台,同时也提供了一部分给供销社。有的地方远,往往报纸和宣传文件都到了,人们翘首期盼好几天才瞧见运动的货车到来,车上一路播放着宣传口号,打着红色的标语,很是醒目——“金虎”经济领。 人们好奇的涌入商场,去瞧那个“经济领”是什么样子。因为是上面三令五申发了正式文件在推广的,售货员拿出“经济领”的时候面上多少带了点庄重严肃的神色,她这样正式的摆出来,看的人便自发自觉的小心起来。 但是很快,人群里就热切的议论开来,不因为别的,单单是看到这件“经济领”的布料是的确良,就让人们感到兴奋了!那时候的确良难买,排队都求不到,但是现在这个经济领不但看起来跟一件的确良的衬衫没什么两样,而且这件衣服购买时不用布票,价格更是低的惊人——一件仅要一元钱! 柜台上的金虎牌经济领分两排放着,男式经济领一律是雪白笔挺的,这跟找土裁缝做的衬衫完全不同,领子里做了夹层,有衬,高温烫过之后精神笔挺。而女式的则有了不同的颜色,印着小梅花的,还有水红色的,这些颜色鲜亮的衣服让爱美的女人们爱不释手。 的确良在当时,本身就是一种代表了时尚的布料,再加上报纸上大篇幅的宣传,各地方的领导率先带头穿上了经济领,有一个领头穿的,后面的就跟着效仿。这是上面发出的口号,下面自然热烈的响应号召,听说首长们都穿这个呢! 因为经济领这个名字稍显绕口,很多人便直接喊起了牌子的名字,直接问售货员:“这里有没有‘金虎’?” 大约是听习惯了,而且柜台上也找不出比这个牌子更响亮的衣服,售货员一听就知道这是在问经济领。久而久之,“金虎”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名词,如果年轻人能穿上一件金虎牌的经济领,那真是一件很洋气的事情。买到的人沾沾自喜,买不到的托了人去买,实在买不到了,便学着样子去做,但是自己做的总没有卖的成品好,领子软趴趴的,一点都不笔挺,而且成本跟去买一件没什么区别。 一时间,报纸上提倡“经济领”的篇幅更多了,这种价格低廉、款式时髦的新式衣服着实火了一把。而且这把火还在继续蔓延,瞧着大有人手一件的趋势。 夏阳提供的十余万件经济领,很快就卖光了,他在四合院的手工作坊太小,即使再加班加点干也无法满足需求。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夏阳原本只想做一票就收手,谁知道会意外好运得到这么一个指标?瞅着门口被蒋东升扛来的一块XX国营织造X厂的标牌,夏阳默默地感受了一把当红顶商人的好处。 蒋老也发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很快就把蒋东升叫来商量。 蒋东升这些天没少跟着帮忙,他学习快,脑筋灵活,这次历练之后更是成熟稳妥了不少。来了先向蒋老回报了一系列的数据,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蒋老对孙子做的这些事情挺满意,这么一件小小的领子,倒是引发了不少舆论好感。经济领代表的朴素、节约,正是这个时代最为看重的东西,做为搞出经济领的蒋东升,自然也有不少好处。 “……沪市第三百货大楼当天售出1700件,同时补充了一批二等品布料过去售卖,提倡动手亲自制作经济领。”蒋东升汇报完了,试探着道,“爷爷,只有京城这边做可能来不及,要不试着再推广一下?我想指定两个国营厂专门制作,现在布票还紧张,但是等以后化纤布料生产多了,完全可以供应的上。” 蒋老点头赞同,看着蒋东升的眼神带了几分慈爱,“你说说看,想指定哪几个厂子?” 蒋东升早就想好了,说出了津市的两个规模中等的国营织造厂,“今年在津市投了一个化工项目,正好可以提供化纤布料,就近解决原材料问题。而且津市靠海,港口也不错,大批量出货走海运最安全也最节省。” 蒋老笑道,“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啊!不错,这个想法可以试着去做,只是这么一来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这部分收益不能再自己拿起来,知道吗?” 蒋东升之前做的蒋老也都看在眼里,他那点小算盘蒋老早就看的一清二楚,因为数额太小,加上又是这几个孩子忙了这么长时间才做好的,蒋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但是一旦启用国营大厂,又是那样火爆的销售规模,是不可能给私人用来赢利的。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道:“多少给点吧?” 蒋老前一刻还带着笑,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吹胡子瞪眼了,“你这是跟谁讲条件啊?这种事情要严肃起来,公事公办知道吗!” 蒋东升回答的含含糊糊,还在那试着争取一块利益。蒋老有些不赞同,教训他道:“你这样不对,用了集体的人力和机器,不可能给你做私人生产。” 蒋东升这会儿也不怕老爷子了,争辩道:“那集体也不能白用我的点子啊?爷爷,这个模式行不通,将来一定会变的。您看,没有积极性,干活的人就少了,那我以后肯定也没那么大劲头去想问题……” 蒋老瞪他一眼,“你这是逼我给你积极性?” 蒋东升笑笑,道:“哪儿啊,我求您呢。您现在给我一点积极性,我将来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点子蹦出来,您说对不对啊?” 蒋老看着他道:“那你要多少积极性?” 蒋东升沉吟一下,要是他自己,一点不留也没什么,毕竟也算帮了爷爷。但是现在不同,他得给夏阳争取些好处才成,“那,四成?” 蒋老摇了摇头,“太多了。” 蒋东升再比划了一下手指头,试探道:“两成?” 蒋老把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摘下来,捏着鼻骨揉了揉,被这个孙子气得哭笑不得,竟然还跟他讨价还价起来。他招手让蒋东升过来,耐心道:“东升,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个小东西能带来多少价值,有的时候好处不一定是在明面上的,像是它带来的一些好的舆论,以后肯定对你有好处……” 蒋东升明白了,他爷爷这是劝他拿一份口头表扬,完了就大大方方的把成果捐出去。可能么?当然不啊,他要是白扔了,回去拿什么脸见夏阳去。 “爷爷,我明白了,那这样吧,我也不说分多少钱了,那两个厂子的机器和人工我能借用吧?”蒋东升退而求其次,明着不能分钱,多少给点实际的好处。有了机器和人工,加上他们家夏阳的聪明小脑瓜,那不照样跟印钞票似的啊。 蒋老一口气憋在胸口好半天才上来,他看了孙子一会,对面的人也固执的看着他,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的就是要好处。蒋老愣是给气乐了,“好好好,给你!真是,没见过这么追着要的……” 蒋东升这要求还没提完,在那边又再次问了一遍,“爷爷,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个事儿还算数吧?经济领我可以贡献出来,但是那个‘金虎’的牌子您得留给我。” 蒋老大方的点头,道:“可以,你要这个做什么?” 蒋东升也不瞒着他,直白道:“留着以后做其他衣服。” 蒋老微微皱眉,“还做其他的衣服?”他其实想让孙子走仕途,不过这小子明显对商越来越感兴趣,蒋老开始担心他走歪了路,拐不到他设定的路线上来。 蒋东升琢磨了一下,道:“之前有人帮我设计了这个,我又一直麻烦他,总不能只自己拿了好处就跑啊。他以后还做衣服,打响了品牌,没准以后还能出口赚外汇呢!” 蒋老被他逗笑了,“赚外汇是好事情,你放心,这个牌子之前答应你的,让他放心用吧。你也早回去,多看点书,快考试了吧?别耽误了学业。”老人勉励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瞧着孙子那快超过门框的个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多鬼点子,一套套的说辞,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啊……” 蒋东升还没走远,在门口那回头冲老头咧嘴笑了下,谦虚道:“这是您教导有方。” 蒋老差点起来拿拐棍抽他,蒋东升利落的关门溜了,蒋老隔着那道没关严实的门缝都听到这小子吹着口哨出门的声音。老人摇头笑了下,这混小子,在人前装的还有木有样的,刚夸几句就现了原形! 经济领到底还是给了一份物质奖励,卓公亲自批示的,给了千分之五的利润。因为当初报的是蒋东升的名字,这笔钱也逐步汇到蒋东升那里去,不过这跟给了夏阳没什么两样,蒋东升巴不得连自己都一起送过去。 两个国营大厂很快运作起来,专业的加工制造厂比夏阳的小作坊快的多,那边也有专业的打板师傅,夏阳的纸板拿过去给他们当了参考资料。这份纸板保存了很久,几乎成了每个来厂子里的制版师必学的一份资料,这几份珍贵的纸板成了这两个大厂展览室里的珍贵收藏,这些都是后话了。 夏阳第一回听见汇款钱数还愣了一下,五千多块钱,虽然没有他辛苦干活儿赚的多,但是有一种白捡到的感觉。这种坐等拿钱的感觉实在是太舒坦了,夏阳忍不住摸了脑袋上面一下,再次感受了一把红顶商人、奉旨赚钱的优越感。 “怎么了?”蒋东升也跟着摸了他脑袋一把,奇怪道。 夏阳摇摇头,指了指蒋东升手里拿的汇款单,道:“我上个月的钱也结算清楚了,第一批凑了整数十九万件,之前分两次买的布料,成本平摊下来是九分钱,利润一共是十五万三千九百元,还有高级定制的钱,还了霍明借的那些和雇人的费用,还剩下一万三千……蒋东升,我们是不是这个月就能把四合院买下来?” 蒋东升严肃点头,看着盘腿坐在对面瞅着自己的夏阳,道:“加上刚汇过来的这五千四百块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爷爷,我走了啊!夏阳还等着我回家买房子呢! 蒋老:……你给我好好儿的走路!!! 第59章 认亲 当初租四合院的时候找的老马,这次买房找的还是他。老马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买下房子,一听见这桩大买卖立刻丢下吃到一半的饭碗,心急火燎的推着自行车去找贾六子了。 贾六子这段时间每个月都有房租补贴着,小日子过的不错,这会儿见老马来找他商量卖房的事儿,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他原本就有回老家的打算,而且那房子虽然现在归他,谁知道会不会再被没收呢?贾六子跟土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总觉得能握在手里的东西才踏实。 老马多少知道点蒋东升的身份,提前叮嘱了贾六子:“这房子十有八九能卖出去,等人家跟你谈价的时候,你也别一口咬死了十七万,多少降一些。” 贾六子这会儿走路腿肚子都哆嗦,他原本没指望这房子能捞到钱,一个月几十块钱就让他觉得很知足了,这凭空降下的十几万元的巨款实在有点像做梦。他应了一声,道:“是是,别说十七万,给十万我就知足了……” 老马干巴巴的笑了下,也再说话。他也没经手过这么大笔的买卖,现如今能去吃碗一毛二的阳春面都能算改善生活了,十七万,那真是想也不敢想的巨款。 四合院很快就谈下来了,蒋东升瞧着干这样的事儿不止一次了,顺顺当当的就给买了下来。期间贾六子给让了三万块钱,老马在一边琢磨着这个数也差不多,帮着撮合了一下。蒋东升瞧着他们上道,也觉得很满意,只是在写房契的时候没按夏阳说的去做,他使了个心眼单写了夏妈妈的名字。 夏阳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蒋东升喊贾六子过来按手印,贾六子不会写字,这年头按手印也一样有效。贾六子战战兢兢地按了手印,又颤着手接了那鼓鼓囊囊一黑提包的钱,贾六子心跳地咚咚咚的响,很想掐自己一下是不是做梦。 夏阳看了一眼房契,立刻皱眉拦住蒋东升,道:“名字写错了。”他看的清楚,房契上只写着“曾曼芝”这三个字,这是夏妈妈的名字,也不知道蒋东升什么时候偷摸儿问出来的。 蒋东升头也不抬,把那房契收起来,道:“没写错。你年纪太小,没法记名,先记在阿姨那儿,反正到时候也是一起住过来。” 夏阳不听他的,坚持道:“上面没有你的名字,当初说好了,这房子也有你一份。”四合院上写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这也是夏阳一再坚持的,他不要这房子,赚钱来也不过是想给蒋东升一个落脚点,哪怕再落魄的时候也不至于没个地方安身。但是现在蒋东升这么一改,竟然成了夏家的财产,这让夏阳十分难堪。 “我知道你乐意分给我,但是我年龄也不够啊,落不下。”蒋东升睁眼说瞎话,他把房契收了,别说改,连看都不给夏阳看的机会。“我回头给你去登记一下,把房主改过来。行了,好不容易刚买了房子,别生气了……” 贾六子打从刚才起就一直战战兢兢的在那看着这二位,尤其是年纪小的那个,小脸长得俊俏,但是一脸寒霜的模样实在吓得他心都开始哆嗦了。他隐隐有种感觉,只要这小哥一句话,刚才签了合同的那个蒋家少爷就能反悔不买他的四合院了…… 贾六子眼巴巴的瞅着夏阳,见他看向自己,立刻跟只见了老鹰的兔子似的,抱着那只黑皮包眼都红了。不、不会反悔吧?! 夏阳张了张口,却是无力再说什么。蒋东升瞧着这是答应了,立刻招呼老马道:“老马,你带着人先走吧!等过几天再给我找几个干活好的来,把后面的院子修修。” 老马立刻笑着答应了,“哎!放心吧,一定给您找最好的来!”钱货两讫,老马带着贾六子也没逗留就走了。贾六子抱着那个装钱的黑包咧嘴直笑,老马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贾六子吃肉,少不了他喝汤,这次能得不少劳务费呢! 夏阳站在那不走,皱着眉头看着蒋东升,蒋东升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对旁边的王小虎道:“你出去送送老马他们,毕竟带了那么多钱,不太方便。” 王小虎应声去了,顺手还给关上了房门。 蒋东升刚才确实使了坏心眼,他存了留住夏阳的心思。他知道夏阳重视家人,尤其是夏妈妈,只要留住了她几乎就等于绑住了夏阳。蒋东升正在心里想着等下怎么哄劝,却没想到夏阳一声不吭的去书桌上展开纸提笔写字。 蒋东升带了点讨好,走过去道:“夏阳,你别误会,真是是因为年龄不够,而且你爸妈还救过我,写她的名字一样……” 夏阳垂下眼,盯着自己的笔尖,道:“我写一份转让房屋的协议给你,写清楚过两年之后房子就归你,我们一起签字。” 蒋东升被噎了下,不过转念一想两年多的时间也不短,这么长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他想的很快,眨眼间就确定了,顺着夏阳道:“是,这事儿是我鲁莽了,就按你说的办。” 蒋东升拿着那份协议,拉着夏阳一起去找夏妈妈签字去了。这家伙脸皮厚,硬的不成就来软的,见了夏阳他妈先是跪下磕了两个头,大大方方喊了一声,“干妈!” 夏妈妈被吓了一跳,还没等闹清楚什么情况,就看到自己儿子伸手去拽他起来,当然,蒋东升那个头夏阳哪儿拽的动,依旧在那跪着。 蒋东升道:“我当初落水,是您和叔叔救的我,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从小儿没见过自己亲妈,每回看见夏阳都特羡慕,我好多回都想,如果我妈也在的话,肯定跟您似的护着我、疼我……”蒋东升说的一脸戚戚,声音也没以往那么张扬了,难得低了声。“我想认您当我干妈,如果将来我能找到我妈,夏阳也是她老人家的半个儿子。” 夏妈妈也略微知道一些蒋东升的身世情况,她对没见过面的苏荷很是同情,而且第一回见蒋东升的时候,这孩子就是千里迢迢的去找自个儿亲妈。真是难为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难为了他这份儿孝心。 夏妈妈心软了,听着蒋东升在那说了半天,眼瞅着他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跟着低下去,生怕伤了这孩子的心,犹豫一下也就答应了。她心里磊落,也不准备去高攀蒋家些什么,只当多了一个儿子,她愿意拿蒋东升当亲生儿子一样疼。 蒋东升认了干妈,一口一个的喊,倒是把夏妈妈喊的笑起来。她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越看越喜欢,“这样也好,我做完手术就回去了,以后夏阳在京城里有你这个当哥哥的照顾,我也放心。” 蒋东升乐得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夏阳!” 夏妈妈没什么见面礼给他,倒是蒋东升一伸手就拿出了一张房契。蒋东升凑在夏妈妈旁边,笑的一脸奉承,“干妈,我跟夏阳一块赚了点钱,但是大部分都是夏阳赚的啊,我们存够了钱,把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了。可是我们年纪都不够,所以我就先写了您的名字……夏阳刚才都跟我生气了,我也知道这事儿太冒失,但是我不能把这东西拿回自己家啊。我们家的情况有点特殊……” 夏妈妈愣了一下,她瞧着对面的男孩似乎有点窘迫,一直在那伸手揉鼻子,忽然想起孙姨曾经提过一次蒋东升有个后妈。她来了有段日子了,听到的消息不算少。 之前人们说起来,都说蒋东升是出了名的难教导,惹事打架,还动不动老往外瞎跑,蒋家没一个管得住的。可要是蒋家真正容下蒋东升,他哪儿会往外头跑?要不是那后妈从小儿就对这孩子不好,他至于往外跑么?一个从小没见过自己亲妈的孩子,你养大了,也是有感情的呀! 夏妈妈疼惜的摸了摸蒋东升的头,眼里的母爱都快泛滥了,肯定的对他道:“好孩子,你把这房契自己收着吧,干妈再给你写个转让协议,等过两年你大了,我就把房子给你。夏阳还小,他能赚什么钱呢,我知道你疼他,让他在这儿住就很好了。” 夏妈妈如今对夏阳的了解还没有蒋东升多,一来夏阳特意瞒着一些,二来夏阳大部分时间都跟蒋东升混在一块,实在也抽不出时间来说。在她眼里,还是从小生活在京城高干家庭的蒋东升厉害,有这样一个孩子帮衬着夏阳,她也放心些了。 夏阳从旁边递过去写好的协议书,脸上还带着点不甘不愿的,道:“我已经写好了,妈,你看一下吧。” 蒋东升跟着在一边咧嘴笑,“妈……” 夏阳瞪他一眼,那位立刻老实了点,规规矩矩道:“干妈,您看好了,我就签字。” 房子的问题暂时得到解决,三个人签了字,标明了几年后等他们两个长大了,转到他们名下去,夏妈妈暂时当了房主。蒋东升看着那黑纸白字的微微眯起眼睛,很好,这样就绑定了,不管是感情还是钱财,夏小阳都别想再甩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咱妈说了,让我陪着你睡觉! 夏阳(防备):…… 蒋东升(擦鼻血):咳,那个,咱妈还说了,让你喊我‘哥’…… 夏阳(防备):你再过来我就踹你。 蒋东升:没事,我也不是第一回啃你脚丫了,么么哒! 夏阳:泥垢了!! 第60章 逆局(上) 蒋东升自从手里握着一纸协议,嘴里喊着干妈后,至少三五年不愁拴不住夏阳了。他心里小算盘打的响,也逐渐让夏阳开始接受他俩得在一起好多年的事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回他一说起这个,夏阳就拿一种特古怪的眼神瞅着他。 蒋东升对付夏阳也有办法,夏阳瞧着冷清,但是什么事儿都记在心里。就跟拿一个小本子做加法,累积多了,自然而然心就开始往一边倾斜。蒋东升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耐心,他一点点的开始做加法。虽然有的时候还是会时不时迸出一点躁动不安,但是比起以前要好的多,他觉得自己好像开始慢慢好转,就连以前那种暴躁的脾气也好了许多。 蒋东升很久没这么舒坦过了,他只要能在一边看到夏阳,整个人也跟着他一起静下来。 他瞧见夏阳忙完手头的,走过去道:“百货大楼那边说新上的那批裙子快卖断货了,津市的货车还没到,我过去看看。” 夏阳拿起椅背上的薄外套,“我跟你一起过去。” 因为前段时间经济领弄的不错,京城百货大楼里也像模像样的安了个柜台,夏阳就在那里摆放了些连衣裙,跟“金虎”经济领挨着,名字叫“Z-金蝶”。这是为了跟高级定制女装Z-锦蝶区分,取了同音字。 百货大楼的主任特意下了指示,一定要重点关照这两个牌子的衣服,这可都是带着批文下来的,报纸上都报道过的呢。其实带着批文的也就“金虎”经济领一个,金蝶因为是一个国营厂出品,又都是蒋东升一手安排,也跟着涨了不少身价。 蒋夏两人出发去京城百货大楼的时候,羊羊正在家里跟她大表哥霍明折腾。小姑娘眼睛都红了,拿手指头指着大表哥悲愤道:“你骗人!” 霍明头都大了,苦着脸道:“小姑奶奶,你就别闹了,今天你还得去学画画,不能再去夏阳那边玩了。” 小姑娘不管,要哭不哭的看着霍明道:“我去小夏哥哥那里也能画画呀,小夏哥哥比老师还厉害,我不管,大表哥你昨天都答应我了,说今天还去嘛……” 霍明心道那是你昨天晚上死活扒在夏阳身上不肯走,要不是这么骗你,你能回来么?估计都睡夏阳那四合院里了。 小姑娘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可怜极了,霍明最听不了这个,别的人也就算了,羊羊这小丫头可是他们全家都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啊。霍明到底还是心软了,蹲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别哭了,我带你去,带你去找夏阳还不成吗!” 小丫头不哭了,松开手掌从指缝里瞅着霍明,见不是骗她的,这才破涕为笑,扑上去抱着霍明脖子道:“大表哥最好啦,羊羊最喜欢大表哥!” 霍明嘘了一声,顺势把她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最喜欢我?你最喜欢的是夏阳吧……” 等霍明带着羊羊到夏阳那四合院的时候,夏阳早就跟蒋东升走没影了,小羊羊哼哼唧唧的不肯走,最后干脆耍赖了,非要等夏阳回来。 霍明拿她没办法,他一会还有事,不能陪着小丫头,只能把她送到夏妈妈那里去,好歹有个大人看着他也放心。 夏妈妈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见过这孩子好几回,小丫头嘴甜一口一个阿姨的喊,倒是在这四合院里混得熟悉了。她对霍明笑道:“放心留下吧,我给你看着呢!今天中午刚蒸了点甜糕,一会拿给你尝尝!”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她有点腼腆了,站在那开始夸夏妈妈,“阿姨,你真好看,跟我妈妈一样好看!”这是最高等级的赞扬了,仅次于‘跟羊羊一样漂亮’,这个话一出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霍明走了,小姑娘就跟着夏妈妈一起拿着针线玩儿。她在这儿有一个单独的小盒子,里面装满了漂亮的纽扣,这都是夏阳送给她的。夏妈妈在一边缝补衣服,小姑娘就乖乖地拿粗针穿扣子。这是她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小夏哥哥这儿有数不清的漂亮纽扣,美得人心尖冒泡。 夏妈妈原本记得蒋东升有件上衣破了一点,但是拿到手里翻来翻去也找不到裂线的地方,最后顺着肩线找了一会才发现,不知道是谁早就给修补好了。线尾的地方打了个小元宝结,规规矩矩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夏妈妈笑笑,她家大儿子瞧着对蒋东升不怎么热络,但是关心着呢! 羊羊不一会就穿好了两条玻璃纽扣项链,给自己戴了一条,巴巴儿凑到夏妈妈身边,垫着脚尖也给她戴了一条。 夏妈妈生了两个儿子,最近又认了一个干儿子,偏偏就没有个小棉袄来疼,被羊羊这么一个小举动一下就征服了。她拿出皮尺,笑眯眯的给小姑娘量身裁衣服,“羊羊,阿姨给你做一身小裙子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样儿的,阿姨就给你做什么样的。” 羊羊懵懵懂懂的也说不太清楚,夏妈妈疼她,干脆拿出锦蝶的宣传小册子来让她选。选中了,就照着那个缩小了比例给小丫头做衣服。 夏妈妈手工好,这里材料和机器也齐全,再加上做小裙子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不多会儿就做好了。羊羊眼睛都睁大了,她看看衣服,又看看夏妈妈,眼神里那叫一个崇拜,“阿姨你好厉害呀,羊羊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 夏妈妈被这小甜嘴哄得开心,笑呵呵的帮她换了新裙子,又让她继续翻册子,准备再多做几件送给她。这会儿正是最清闲的时候,大批的衣服已经改由津市的国营厂制作,她们要做的仅仅是一些高级定制的订单服装,刚好出完货,就剩下送去了,多陪小丫头玩一会也无妨。 羊羊人小,但是知道的也不少,她摸了摸身上的新衣服,把小册子合上道:“阿姨,羊羊有这件就足够啦,不要了。”她伸手拉着夏妈妈走到椅子边上,仰头道:“阿姨你要坐下休息,小夏哥哥说你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不能累着。” 夏妈妈伸手抚了抚她的小羊角辫,眼睛都笑弯起来,她拿了桌子上的甜糕喂给小姑娘吃,一叠声儿的夸奖。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不少人忽然闯进来似的,推得门板砰砰作响,紧接着就听见外面有男人吆喝检查的声音,还有前面女工们慌乱的叫声,想是被抓了。 王德贵正带着市场管理科的下属在抓人,凡是四合院里做工的,统统抓起来蹲在墙角。 不抓不知道,一抓竟然抓了将近四十多个雇工,王德贵兴奋了,年前的时候一个手工作坊雇了八个人就被抓去蹲了监狱,这次蒋东升竟然不知死活的雇佣了四十多个人!让蒋家少爷吃牢饭不太可能,但是关进里头政治教育是跑不了的了! 王德贵得意洋洋,让管理科的人控制住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工,又带着人挨个房间去搜查,把翻找出来的成品衣服统统摆在院子里,不一会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这让他更是确认,这次总算抓住了蒋东升的把柄。 他随意翻了一下那些包装漂亮的连衣裙,上面竟然还有精美的吊牌,印着“Z-锦蝶”的字样。王德贵在心里暗暗地揣测,那批什么金虎牌子的经济领是上头批了指标的,但是这连衣裙总没有吧?没有指标,又调用公家资源,囤货寄卖牟取暴利,这不是投机倒把是什么? 他哼了一声,把衣服又扔了回去,不屑道:“这些资本味儿的东西,一会都没收!” 王德贵带来的人原本就是打办(投机倒把办公室)出来的,这会儿抓起走资贩子自然是毫不含糊,他们身份低,哪儿见识过“锦蝶”这个品牌? 别说他们,就连王德贵也没听过锦蝶。王德贵官职太低,仅靠着蒋夫人这样一个表姐支撑,根本就混不到圈子里去,自然也就不知道这里面扯进了京城圈子里打扮的权贵。 作者有话要说: “放着我来”篇: 夏阳(被抄家震惊到):怎么回事?!妈,羊羊…… 蒋东升(阴沉脸):夏阳你到后面去,放着我来!特么的敢在老子家动手,还敢动我(干)妈!! 霍明(阴沉脸):还有我!!羊羊没事儿我特么都饶不了这帮孙子! 第61章 逆局(中) 王德贵看了小丫头一眼,轻蔑的哼道:“乡下来的土包子!” 这句话声音不小,那边翻箱倒柜的工商人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压下去。羊羊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有点发抖,夏妈妈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瞧见,强自镇定道:“我们有执照,手续也齐全,而且门口还挂了牌子……” 王德贵冷笑,“什么牌子?门口那是国营企业的牌子,你们这么个小作坊是干什么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经济领在津市生产,可不在你们这儿!而且,搜出来的那些都是裙子,你们私自加工,没有手续就贩卖,这叫扰乱市场,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他认定这个小作坊是蒋东升的私人财产,门口有牌子又怎么样,那牌子也是挂给经济领的,这里生产的可都是指标外的东西! 夏妈妈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却也不再争辩,她知道跟这些人说得再多也没用,索性就只管搂着小羊羊躲在了角落,一言不发。 夏妈妈苍白着一张脸隐忍着,但是匆忙跑进屋里来的孙姨却是被这个景象震住了。 孙姨刚才听见动静不对,立刻跑到后面去锁了那几间仓库的门,只求能拖住些时间,让蒋东升他们赶回来,别让这些人糟蹋了布料。锁了仓库,才想起夏妈妈心脏不好,在中院不安全,又急急忙忙返回,一进屋就看到跟抄家一样的场面。 孙姨瞧着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随意将未完成的布料和纸版仍在地上,踩了不知道多少个脚印,一时心疼的不行,“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 她想上前去捡那些纸版,却被王德贵不耐烦的训斥了几句,推到了一边让她老实呆着。孙姨以前在霍家当保姆,没少见过的官员,但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气得直跺脚。 旁边检查的人员把东西都扔到地上,归拢到一堆,连羊羊的那个小盒子也没放过,打开来直接哗啦一声把扣子倒了个干净。玻璃纽扣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小姑娘抖了一下,忍不住从夏妈妈怀里微微侧了一点头去看,没等看清,就听见刺耳地几声脆响,桌子上摆放的几个花瓶也跟着遭了秧! 小姑娘吓得呜了一声,埋进夏妈妈怀里再也不敢看了,小身子哆哆嗦嗦的看着可怜极了。 夏妈妈这时候反倒是平静了一些,她护着羊羊侧了侧身,不让花瓶的碎片碰到小孩身上。这会儿求只人没事,其他的一切都还能重来。 孙姨估计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挨着夏妈妈和羊羊站着,一脸痛心的看着那些人在家里肆无忌惮的乱翻。布料、纸版、成品衣服、古董花瓶、钱……这些孙姨都忍了,可当看到那些人不但翻出夏阳手绘的本子,还准备把那么厚厚一本的款式图册给撕了的时候,她忍不住了,几步上前去硬抢了下来,“你们要检查,就检查好了,怎么还坏别人家的东西啊!” “谁让你动的!”检查的人怒了,上去就夺,“这些走资的东西,就应该毁了!你把本子给我,到那边好好蹲着去!” 孙姨把那个手绘本子抢到怀里,死死不肯松手,这个可是夏阳的心血,她亲眼看着那孩子画了好几个月,平时都宝贝似的轻拿轻放,哪儿能给他们毁了?! “主任!后面的院子里发现了好多还没动的布料,像是他们的仓库!门口有一个瘸腿老头正守着,不让咱们开门……” 王德贵听了兴奋起来,起身就要过去,“快走!现在就去打开仓库检查!敢拦着的就带回去处理!” 孙姨身子抖了一下,知道那是老伴儿在拦着那帮虎狼,听见王德贵说要带回去处理,拼命拦在他前面。 王德贵过去一脚把孙姨踹倒在地,抢过她手里的本子几下就撕了,恶狠狠道:“还敢护着,啊?我跟你说,今天活该你们倒霉,想钻空子赚钱,告诉你,没门儿!甭管你们跟着谁干,背景有多厉害,都照抓不误!” 他把撕了的本子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哼哼着让人去后面开仓库检查。 夏妈妈被他这样的恶行气地眼圈儿都红了,她过去把孙姨扶起来,颤着声音喊了一声,却看见孙姨虚弱的半合着眼睛,连额头都碰出了血。羊羊抓在夏妈妈的衣服,扁着嘴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德贵正想多翻出些更有利的证明蒋东升“投机倒把”了,被人拦了正不爽,又听见小孩的哭声,忍不住呵斥道:“别哭了!!你,把你孩子的嘴捂上,再让我听见她哭就拿胶水给你黏上!” 夏妈妈把羊羊护在自己背后,愤恨地看了王德贵一眼,“你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 王德贵抬抬眼皮看了她们一眼,忽然又忍不住多瞧了夏妈妈背后那小孩一会,他记得前段时间他外甥蒋易安好像就是被一个不大点的乡下小孩给打了。他一来就认定羊羊是那乡下来的孩子,一个乡下的小孩,能有什么能耐?他不屑于动手,趁机训斥几句倒是没问题,“欺负女人?你们这里的都是走资派,都是要抓起来的,跟你们客气什么!你也别在这妨碍我们公办,赶紧到墙角去蹲着!” 他过去推夏妈妈,夏妈妈护着额头出血的孙姨又气又急,反手拍开他,马上就挨了一下武装带!要不是拿手护着脑袋,估计也要出血了。 夏妈妈手腕上一道红痕,王德贵还不放过,俯下身来就要拉扯她去墙角,小羊羊这会儿也不哭了,她含着眼泪挡在夏妈妈跟前,狠狠踢了王德贵几脚,“不许你欺负……小夏哥哥的妈妈!”趁着他还没回神,小姑娘一把将自己攥在手里没吃完的甜糕糊在他眼睛上! “你这个小兔崽子!!” “羊羊!” 夏阳站在国道上皱着眉头看蒋东升跟那些工商的人交涉,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好。从津市发过来的几辆货车被拦在路边,几个工商的人搬了箱子下来打开查验——夏阳对这样的流程很熟悉,工商的前身就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专门在各个主要交通道路上设立检查站、检查组,来检查过路的货车有没有私人贩卖物品。 虽然现在改革开放了,但是上面风气依旧严谨,私人买卖管理的很严格,这样时不时的检查恐怕要等几年后才会彻底消失。 他们这段时间从津市运送货物,基本上已经固定了时间,这次运来的经济领没有检查,单单查了他们这一批新进的裙子,这就不是偶然事件了。 夏阳看着那些检查组的人,忽然有些胸闷,他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像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夏阳心里跳了一下,几步过去抓住蒋东升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们先回去。” 蒋东升跟那帮孙子讲不清楚,正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去附近调一个警卫班来了,这会儿听见夏阳说也愣了下,他刚要问,却被夏阳堵了回去,“先回去一趟,车队在这里被查了,四合院那边肯定也有人查。” 蒋东升眼睛一下眯起来,他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是有人在阴他!他握了夏阳的手,也不管那些津市来的货车了,“走!” 蒋东升回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四合院门口的牌子被拆了一半,院里更是被翻的乱七八糟,留在里面的女工哭哭啼啼,正在抹眼泪,见着他们回来忙上前说了情况。 夏阳嘴唇抿地发白,不等听完就往中院那边跑去,到了之后却看到瘸着腿的孙叔在那,老人身上有几个脚印,眼睛也是通红的,他见了夏阳颤声道:“小夏,你,你快去医院吧,他们在这边动手了,我和小虎来的晚,没能拦住,你妈妈她晕倒了……” 夏阳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虚晃了几下差点没站稳,他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口又闷又疼,最怕什么偏就发生什么! 蒋东升跟在后面刚进来,他也听见孙叔的话了,立刻扶住了夏阳,道:“我陪你去医院!”他让后面进来的人去扶起孙叔,嘱咐道:“带着孙叔一起过去,他也受伤了。” 医院里。 王小虎正守在急救室的门口,他送了老马和贾六子回来就看到一群人把四合院里弄得乌烟瘴气,他是有任务在身的,这个任务就是守着夏阳和夏阳的这个四合院,见到这个场面立刻往中院跑,院子里的东西不怕,就怕里面住着的夏妈妈受伤。 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夏妈妈已经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了,羊羊在一边也在大声哭着。王小虎在急诊室门口站的笔直,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他记得夏妈妈送到医院的时候嘴唇已经开始发灰了,搅在胸口的手上还有被皮带抽过的红痕,王小虎鼻子都忍不住酸了一下。 夏阳来的快,但是看到急诊室上面鲜红的字脸色更加难看了,眼圈儿顿时红了,“妈……” 王小虎过去想要说明情况,他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一脸的愧疚。 蒋东升扶着夏阳,让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紧接给王小虎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自己到一边去谈。夏阳这会儿浑身发冷,他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时很乱,又一时什么都想不起,空白一片。他手指狠狠地掐在掌心的肉里,也丝毫觉不出疼痛,只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极其缓慢。 走廊里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姑娘就站在了入口,她瞧见夏阳立刻含着眼泪扑上去了,“哇!小夏哥哥,那些坏人打羊羊,打阿姨……呜呜呜!” 夏阳抱住小姑娘,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看着小丫头脑袋上的羊角辫都散乱了,心里一酸道:“没事了,哥哥回来了,你受伤了没有?” 小姑娘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眼圈儿都红了,“坏人要打羊羊,被阿姨拦住了,阿姨护着羊羊……然后就晕倒了!羊羊看到警卫员叔叔送阿姨到这里来,羊羊担心,来找阿姨。”她还小,说不太清楚,但足以让夏阳愤恨地抿紧了唇。他看了看小姑娘的膝盖,上面包了两大块纱布,大概是因为匆忙跑过来的关系,又有血从纱布上渗出来了。 走廊上很快就又来了几个医护人员,气喘吁吁的瞧着一路是追着小姑娘过来的,他们手里还拿着棉球和药水瓶,想来是羊羊还没包扎完就跑到急诊室这边来了。 为首的一个医护人员小心的过来,低声道:“小孩膝盖上伤的不轻,还没处理好……我们在这边安排了护士,有什么情况一定第一时间及时通知。”这里是军区总院,来这里治病疗养的干部多了去了,他们可是瞧见送刚才的女人和这个小孩来的是军区大院的车。 夏阳看了急诊室一眼,微微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稳定下来。他抱起羊羊,小心的绕开她的伤口,道:“我带你再去包扎一下,再做个检查。” 第62章 逆局(下) 蒋东升阴沉着脸听王小虎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的怒火压住了,附耳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让他带警卫员去查。 王小虎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转身就走。他在京城呆了也有几年了,这些首长家的孩子们各有各的门路,没一个是好招惹的。那帮工商的人,这回怕是碰到蒋少的逆鳞了。 霍明接到消息匆匆赶到,他是半路上来的,这会儿早到了点,后头还有卓家霍家的一大帮人,连卓家老太太都惊动了。霍明赶到的时候,夏阳正好抱着羊羊走过来,立刻喊道:“羊羊!” 小姑娘揉着眼睛原本已经不掉泪了,瞧见霍明过来,呜哇一声又哭开了,眼泪直都止不住,小声儿委屈的都打颤了,“大表哥!!” 霍明几步过去抱过她,赶紧哄了几句,他低头瞧见小丫头膝盖上裹着的大块纱布脸都黑了,这简直就跟在他心尖上拿刀戳了一下。羊羊边哭边告状,她从小儿没受过这份委屈,也没见过那么坏的人,又是摔花瓶又是抽皮带的,让小丫头吓得直哆嗦。 霍明脸色铁青,恨不得把那帮缺德孙子们的手都切了,“羊羊,你身上还有哪儿疼?哪里不舒服啊?你跟大表哥说,啊。” 小姑娘两手紧紧抱着霍明的脖子,哭的都打嗝儿了,哪里还说的清楚话。夏阳在一边道:“你别担心,我刚才带羊羊做了全面检查,膝盖蹭破了些,还有胳膊上也有块淤青,其他的没事儿。” 霍明心里略微踏实一点,他来的匆忙,只听说多亏了夏妈妈护住了自己表妹,心里对夏阳家自然是感激的。他把羊羊抱在怀里安抚,又抬头问了夏阳,道:“夏阿姨怎么样了?我听他们说,说好像晕倒了?” 夏阳心里发沉,只点了点头,道:“还在抢救,她的心脏不好。” 霍明脸色一变,忙抱着小表妹跟夏阳一起去了急诊室,这心脏病有大有小,他好像听蒋东升提过一次,似乎夏妈妈还是要动手术的。 蒋东升坐在急诊室门前的长椅上,瞧见夏阳他们过来,也跟着站起来。夏阳脸色很差,蒋东升过去握着夏阳的手,小声儿安慰他,“没事儿的,干妈一定会好起来。” 夏阳嘴角微微动了下,喉咙跟堵住了似的,只“嗯”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 这么会儿功夫,蒋月也来了,她先看了羊羊,又看了眼急救室,安慰了他们几句。蒋月是医生,她的话比别人有用,蒋东升觉得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小手略微有了点温度,一颗提着的心也稍稍放松了点。 正好这时候医生出来,连眼镜还没扶稳就被众人围上去追问情况,“医生,我妈怎么样了?她、她没事儿吧?” “你要什么器材,要什么人手,我都给你弄过来,按最高标准救她……” “何医生,现在情况稳定了吗?” 医生微微退一步避开他们一点,摆手让他们放心,“别担心,没什么大碍,病人就是情绪太激动引起的休克,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只是她现在情况有点不稳定,动手术的时间恐怕要拖一拖。” 夏阳抓着蒋东升胳膊的手一下就松开了,他心里踏实了点,“没事,手术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人没事就好。” 蒋月立刻安排夏妈妈住进重症监护室,安排了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着。她大体听说了这件事,这根本就不是夏阳能招惹到的,恐怕不是冲着卓家,就是针对蒋家。无论这事儿是冲着蒋东升,还是关于卓家的小孙女,她都得管,夏阳的妈妈为了卓家的孙女受伤,她更是要打起精神安排最好的医疗。 蒋东升和夏阳一起跟护士们过去,一个小护士站在推床边上举着点滴瓶,夏妈妈还没醒,她脸色灰白的,露出来的手臂上还有一截皮带抽过的红痕。夏阳半边身子没了力气,咬着唇看着几乎要掉下眼泪,被蒋东升半搂半扶着跟过去。 霍明留在原地等,没一会,羊羊的家人也赶来了。 霍珍那么注重仪表的人跑的头发都乱了,难得一见的狼狈。她抱着羊羊上下仔细看了一遍,还没等说话,就被女儿哭着抱住了,霍珍听孩子哭的辛酸,眼泪也跟着落下来,“羊羊,羊羊乖,没事了,妈妈在这儿呢……” 霍珍略微往上抱了一下,瞧见小姑娘膝盖上的伤,连环着自己的小胳膊上也带了青紫,更是心疼的不得了。 卓局长是爱护孩子的,会开到一半就紧跟着来了,刚到就瞧见霍珍娘儿俩抱头痛哭的样子。他上前检查了小女儿的伤势,略微放下心来,回头对霍明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明还没等说话,羊羊就抽抽搭搭的开了口,她扭着身子凑过去,捧着卓局长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爸爸!有、有坏人要打羊羊,坏人进来抢了好多东西,呜,小夏哥哥的妈妈挡在前面,被打了好多下……坏人还踢羊羊,好疼呜!” 羊羊毕竟是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只记得自己印象最深的部分,甚至还夸大了一点,到最后就只会哭了。小丫头受了天大的委屈,好不容易见到亲人,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儿的。 孩子说的不太清楚,霍珍也能感受到当时的惊险,跟着一边掉眼泪,一边愤愤道:“老卓,你看看那些人干的好事!这好歹还是在京城里,就连打带抢的,这要是再偏远点的地方岂不是得弄出人命来!羊羊还是个孩子呢,他们怎么就下的去手……我不管,你一定要给咱们家羊羊讨个说法啊!”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说是心肝宝贝也不为过,平时连个手指头都没伤到过,今天就差点被人打死了! 霍明想起也是一阵后怕,愤恨道:“姑父,我已经让人开始查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京城里闹事儿!” 卓局长点点头,他和霍家姻亲关系,对霍明也熟悉,知道这孩子办事儿靠谱。 霍珍心思细腻,听说护着羊羊的人还在医院便要去看看,卓局长也跟着点头,“对,我们应该当面道谢。” 霍明道:“姑姑,你们过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那个阿姨刚从急救室里出来,还没醒。” 羊羊喊了一声阿姨,声音里都是哭腔了,霍珍立刻追问道:“怎么回事?伤的很重?” 霍明眼神里暗了下,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听说,这两天原本是要动手术的。” 霍珍心里更是愧疚了,一定要去看,人家这是拼着性命救了自己孩子呢!羊羊听不太懂,但是隐约觉得夏妈妈不太好,她怕夏阳不理她,哭的更是伤心了,“阿姨!羊羊要阿姨……呜哇!” 霍明立刻带着他们过去了,羊羊在路上哭的声音小了些,眼睛肿地跟桃子似的,趴在霍珍肩上时不时的抽噎一声,小模样可怜极了。 夏妈妈果然还没醒,病房里蒋月带着几个医生护士在照看,霍珍和卓局长就站在门口看着,瞧着安排妥当了才慢慢离开。 卓局长对身边的警卫员,道:“你去跟医院那边说一声,安排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医药费记在我名下。” 警卫员应声去了,卓局长还有工作,让妻子带着羊羊再留在医院做个检查,便匆匆走了。 霍明瞧着羊羊已经累得睡着了,伸手抹了一下她歪掉的羊角辫,小声道:“姑姑,夏阳已经带着她做过检查了,就是点皮外伤,等回去我给你送点药膏过去,爷爷那边还有些擦外伤的。” 霍珍怜爱的看了女儿一眼,再抬头眼里一丝柔弱也没有,恨恨道:“霍明我再给你调几个人,你多带些人去查,查清楚了到底是谁干的,反了天了!” 霍明点了点头,嘴角挑起一个冷笑,“姑姑,你放心,我饶不了他们。” 夏阳坐在病床旁边,握着夏妈妈的手看了一会,人还没醒,但是输液之后好像好转了一些。夏阳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那里淤血了,足有两指半宽的伤处已经开始青紫,夏阳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半天才放下,给她塞好被角。 夏阳起来道:“蒋东升,我们出去谈谈。” 蒋东升和夏阳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让蒋东升心里有些压制不住的烦躁,他把手塞进裤兜里,道:“我让王小虎找人开始查了,妈的,一定饶不了那帮孙子……” 夏阳脸色倒是平静了许多,口吻也是理智冷静的,“我在想,我们两个出去了,王小虎也不在,那些人就来检查了,怎么会这么巧?” 蒋东升微微皱眉,抬头看着夏阳,等他继续说下去。 “别说手续和执照都是齐全的,单凭你在四合院门口挂的那块国营厂的牌子,一般就没人会来查。牌子上白底红字,那么醒目,那些人会看不到?他们依旧敢抓敢查,肯定是有恃无恐。这样的人,要么是嫉妒我们手笔太大,赚了钱,要么就是跟蒋家或者跟你有仇。”夏阳看着蒋东升道。“跟蒋家有仇,肯定不会为难你一个学生,而且京城里可都知道蒋宏最喜欢的是‘长子’蒋易安。” 蒋东升明白的很快,冷声道:“要是想打击蒋家,大可以拿津市那边的大厂做文章,会盯着四合院这么点东西不放的,那只能是跟我有仇的。” 夏阳点点头,道:“他们跟你有仇,或者早就盯上我们了,之前你跟霍明他们掺和在一起,数目再大也没事,现在单开一个小作坊就来查办。听孙叔说,那些人没有把女工带回去,只是罚款和没收东西,这样就说明他们不敢太得罪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那能来的会是谁?” 蒋东升脸色凝重起来,“你是说……” 夏阳眼里冷冷的,话也说的不带一丝一毫温度,“那些人是工商的,但是京城里十四个区两个县,真要把他找出来也要废一番功夫,没准就让他溜了。蒋东升,你去找那个区是王家的人在管,我敢保证,这种手段也只有那个人能使出来!” 蒋东升眼里暗不见底像是在凝聚一场风暴,他微微缩了下瞳孔,道:“夏阳,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这边蒋东升和霍明分头去查,那边王德贵正得意洋洋的在军区小楼里邀功。 王德贵很少来这位表姐家,王家也就出了她一位攀附上了不起的人物,他在京城的仕途可全凭着表姐在表姐夫面前多美言几句。 王德贵说了今天办的漂亮事儿,言语里满是替表姐出了一口恶气的痛快感。 蒋夫人却皱了眉头,道:“你不会自己去的吧?万一被蒋东升看到怎么办?” 王德贵连连摇头,“他不在,我让人盯了很久,今儿是瞅准了机会才去的。”他派人监视这个四合院那么长时间,就等着今天这一刻,来之前的时候都查探好了,警卫员不在,蒋东升也不在——别说蒋东升不在,就算那小子在,这个哑巴亏也只能闷声咽进肚子里。 “表姐,我就在工商混,我还能不知道吗?他们是有执照,但是那是特批给津市经济领的,谁也没准许他们做裙子!还弄一个什么锦的牌子,低成本拿了布料,高价卖,这样绝对算扰乱市场啊!现在物资供应的那么紧,偶尔检查一下也是正常的,而且我就吓唬他们一下嘛,表姐你放心,保准儿吓得那小子乖乖的封了四合院,哈哈!” 王德贵说的头头是道,他表示只是给蒋东升一个下马威,没动他的工人,只罚款和没收衣服布料让他有些经济损失。他心里其实也清楚,那张执照打了擦边球,硬要说起来其实也能连带着做裙子的,所以他才没犯傻的去抓人,而是选择了罚款,挫挫他的锐气。 蒋夫人对锦蝶的事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因为蒋家人没人跟她说起,唯一亲近些的蒋月也不太来往了,蒋东升更是不会给她这个。她虽然听人提起过锦蝶,但是因为在圈内攀不上关系,到现在会员卡也是一直都没有拿到的,自然也不知道这是夏阳和蒋东升办的牌子。 蒋夫人再三确认之后,这才放心了。她太高估一个孩子了,蒋东升不过才十五岁,即便被蒋老看中但是没人在左右时刻庇护指点,又能成什么事儿?只怕这么一点小挫折,就要担惊受怕好些时候了。 她满意的笑笑,招呼王德贵吃水果,准备好了看蒋东升那场好戏。到时候只要跟蒋宏或者蒋老爷子那边稍微提几句,就能让他们对蒋东升再次失望,一个毛头小子,贪心不足,竟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哈! 蒋夫人难得的开心,王德贵也奉承着,两个人正聊着,就见蒋易安从二楼走下来。蒋易安今天休息,这会儿刚睡醒,正下来换那双新买的回力鞋,瞧着像是要出去打球。 王德贵忙起身招呼这个外甥,他知道这没准就是蒋家的接班人,到时候跟着外甥还能没有好处?他喊的殷勤,蒋易安却有些不耐烦,只嗯了一声就去柜子里拿自己的篮球换上。蒋易安挺瞧不起这些亲戚,他这个年纪本来就叛逆,如今更是有点高高在上的意思。 蒋易安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王德贵提起一个小孩,隐约还听到了蒋东升的名字。蒋易安一下就顿住了,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模样漂亮下手又狠的男孩,他转身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夏阳?” 王德贵见蒋家未来的小太子爷跟他说话,立刻红光满面道:“对对,就是她,一个不点大的小丫头,又咬又抓的下手可够狠的,我踢了一脚都差点没踢开她!” 蒋夫人也记起来了,她略微想了下那个孩子的样貌,便讥讽道:“你看错了,那孩子长的是不错,但是个男孩。” 王德贵疑惑道:“不可能啊,她还穿着裙子,扎着羊角辫呢!绝对是女孩……” 蒋易安皱眉,忽然脸色变了,道:“你再说一遍,那孩子什么模样的?” 王德贵大概形容了一下,这下连蒋夫人都有点奇怪,“不对呀,那个叫夏阳的是个十几岁的男孩,没那么小,按你说的那样也就是六七岁大。” 蒋易安几步过去,急切道:“妈!那根本不是蒋东升从乡下带回来的那个土包子,很有可能是卓爷爷家的小孙女羊羊,除夕夜舞会上我看到过她跟夏阳在一起,而且霍明是她表哥,很有可能带着她去蒋东升那儿!” 蒋夫人心里跳了一下,带着点侥幸心理道,“也不一定会是卓老家的小孙女吧,她怎么可能跟那个乡下的孩子玩儿……” 这时候,电话铃猛然响了,来电话的是张参谋,几句话就让蒋夫人脸色刷白,“……卓老的小孙女在一个四合院受伤了,现在正在医院,首长说您有空也去看一趟,尽尽心意。” 王德贵满头冷汗,卓公那是在京城跺跺脚便要震三天的人物,别说蒋宏,即便蒋老未必也能拦得住啊。他伤了卓公的小孙女,那,那岂不是…… 蒋夫人看了王德贵一眼,心里一惊,她知道这个远房表弟已是怕了,要是这样被顺藤摸瓜抓出来,连带着不知道要吐出祸事,恐怕连那几批倒卖钢材的事情也要说出来。她心思转的极快,不过是眨眼间就有了主意,呵斥道:“像什么样子!天还没塌呢,你只管回去躲着,这里有我帮你,大不了这个官不要了回老家去!” 王德贵连连点头,脸色依旧惨白狼狈,磕磕巴巴道:“表姐,那、那我先回去了。” 蒋夫人站起来送他,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记得抓紧把最后那点钢材处理干净,别让人看出来。你这次是去执法才误伤了人,要是被抓了也别怕,你一口咬死了蒋东升在倒卖布料服装,他里不少东西来路不正,上面自然会替他隐瞒。只要你拖他下水,他没事,你也平安……别怕,我们是一家人,我肯定会帮你。” 王德贵狠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蒋夫人看着王德贵匆忙离去的背影,眼里一丝亲情也没有,她在盘算这个人能带来的价值。思来想去,觉得十五天为期限比较好,在十五天之内京城里没有大动静那是最好,这样王德贵处理好了那点钢材,又能继续留下给她跑腿。但如果十五天还没有平息下去,那只有弃卒保帅。 蒋夫人嘴角挑挑,这个人,充其量也不过是她手里的一个小卒子罢了,牺牲一个小卒子,拉蒋东升下混水也未尝不可。 蒋夫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匆匆赶去医院,卓局长和夫人霍珍都在,他们的女儿羊羊正在病房里乖巧的睡觉。小丫头手上在输液,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小脸瘦下去一大圈,胳膊上乌青一块,微微露出一点的膝盖上面也包扎的结实。 蒋夫人在心里暗骂了王德贵该死,怎么对这么点个孩子下手这么狠!这哪儿是踢了一下的伤?!她心里发慌,面上却分毫不显,客客气气的送了点滋补品过去,又在霍珍身边安慰了她几句。 霍珍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因着是蒋家的儿媳,自然也带了几分客气。蒋、霍两家还是故交,霍珍虽然对蒋夫人的出身不太喜欢,但是身份摆在那,只当是一个不远不近的朋友相处。 霍珍这会儿也是疲惫极了,叹了口气道:“本来包扎好了就带孩子回去了,但是一会去就又哭又吐,还发高烧,这才赶紧又送回医院。” 蒋夫人面上露出担忧,小声道:“可能,可能是吓着了吧……” “可不是吗,羊羊才这么小,杀鸡都没见过,哪里还见过那样的场面。”霍珍拢着眉头,盯着自己女儿真是恨不得自己上去替她把这份儿罪受了。 蒋夫人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是被进来的几个人打断了,进来的是霍静她们,都是京城里各首长家的女儿、侄女,这是听到消息一起来看羊羊了。 霍珍让丈夫在病房里守着女儿,自己冲霍静她们摆摆手,示意出去说话。霍静她们里面有心软的,瞧见羊羊这样,眼圈儿跟着红了,强忍着眼泪跟着霍珍出去。蒋夫人想了想,也跟着出去,她悄悄的慢下几步,见她们在走廊尽头的窗前说话,便找了个不起眼的拐角偷偷听着。 霍静她们听了事情的经过,纷纷大骂那些人渣,有脾气急得更是要回家去找哥哥或者父亲一起帮忙。霍珍安抚下她们,道:“羊羊这边我们还好办,就是有件事要麻烦你们。” 霍静也是喊她一声亲姑姑的,又是一贯在小姐们中领头,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姑姑,你说吧,我们能帮的一定帮忙!” 霍珍道:“是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小夏的妈妈为了保护羊羊受伤了,她心脏不好,身体很虚弱……而且那个四合院里大部分布料和衣服被没收了,也被弄坏了一部分,所以恐怕不能按时交工了。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多给小夏他们几天时间,让他再赶制一批。” 蒋夫人听的满头雾水,只是模糊听懂那个乡下来的夏阳家人受伤,但是什么交工?什么再赶制一批? 霍静她们自然是答应的,这点事儿对她们来说不过是小事,跟圈子里朋友们提一下就成。有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笑笑,道:“珍姨,我还当您说什么事儿呢!就这个呀,我们来的时候就听霍明说了,小夏的手艺好,我们信的过他,不过是多等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反应慢的刚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啦,小夏是不是就是Z-锦蝶的小老板?哎呀,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珍姨你放心,我们听说这事儿也特别难受,我还想送些布料给小夏呢!” 旁边的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起来,蒋夫人却是全然听不进去了,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手指尖也冷的厉害。锦蝶,她怎么会没听过这个名字?这是最近红透京城圈子里的一个神秘牌子,锦蝶的衣服没有会员号,没有相熟的人推荐你,就是拿钱也买不到……但就是这么个小牌子的衣服,几乎绑了大半个京城圈里的太太小姐! 蒋夫人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止是卓家、霍家、甘家和顾家那些,就算是蒋家也是有人穿那个牌子的衣服的。她记得清楚,蒋宏的妹妹蒋月就穿了一件锦蝶最新款式的连衣裙——她让王德贵一口咬死是“走资派物品”“投机倒把”的裙子,绝对会害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 踩小人篇: 夏阳(皱眉):就这样?我觉得只是踩不太够……蒋东升你给我过来,我们再谈谈下一步的计划。 蒋东升(摇尾巴):好的,夏阳!没问题,夏阳! 霍明:卧槽你们来不来,羊羊,你去,自己给自己报仇! 羊羊:我踩!叫你欺负羊羊,坏蛋! 第63章 杀棋(上) 蒋夫人回到小楼坐立不安,她心里暗骂王德贵莽撞,急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她知道这事儿严重,现下也只有先认错,再求情这一条路可走了,而且最好站在丈夫蒋宏这边要求严判。王德贵是她表弟,犯了这样的过错,恐怕官职是保不住了,她去求蒋宏,让他先提前把表弟弄到临市去,总之最差也不过是回老家去。 蒋夫人心思活络,略微想了想便定了主意,她转身去给王德贵打了个电话,再三叮嘱,让他一口咬死了那批衣服来路不正,“那样的衣服京城里没有,怕是港货,就算衣服不是,那些衣服上镶嵌的边边角角总有点是的,这是怎么来的?” 王德贵在电话那头狠狠抹了一把脸,道:“表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他听出蒋夫人最坏的打算,可他不想就这样回老家去,在那个小城里一辈子混到头也就是个处级干部,他想高升,怎么舍得轻易离开京城这块宝地? 蒋夫人做好了准备,就她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表,蒋宏马上就要下班了,她的决定就是以退为进,先去找蒋宏说明情况,让他帮着一起求情。 蒋宏下班回来,没等坐稳,就看到蒋夫人红了眼眶,哽咽道:“老蒋,我对不起你,我家那个表弟闯了祸,怕是要连累你……” 蒋宏道:“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蒋夫人哭的伤心,话里满是歉疚,“我那个在工商的表弟王德贵,他今天出去例行检查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了一家四合院里,里面的人不听命令一直阻拦,你也知道我那个表弟脾气急,又是一心一意想做好工作的,他不小心跟那些人起了争执,碰伤了两个人。他今天下午来找我,想检讨错误,问问你怎么处理……” 蒋宏有点不耐烦,王家的几个亲戚出这种状况不止一次了,“还能怎么处理?尽量补偿一下,看能不能压下来。” 蒋夫人擦了下脸上的眼泪,咬着唇难过道:“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也不知道听了谁的举报,查的院子是东升的……” 蒋宏有点意外,他松了松领口,奇怪道:“东升的?东升在外面还有院子?” “刚开始他也不知道那是东升的,他就瞧见那个四合院里摆着好多布料和成品衣服,以为是投机倒把的小商贩,后来听到里面的人提起蒋家,还说到东升的名字,我表弟才知道的。”蒋夫人小心斟酌着,半真半假的说着,又尽量让这事儿看起来跟自己没关系。“那个院子里的工人态度似乎不太好,而且德贵和不少同事在一起,也不好包庇,只能先把四合院里的东西没收了……老蒋,爸让东升负责经济领,可是那个厂不是在津市吗?怎么会在四合院里呢?” 蒋宏也皱了眉头,经济领的事儿是蒋老直接吩咐的蒋东升去办的,他这个做儿子的反而一点没参与。原本也觉得是历练蒋东升的好机会,但是四合院里能查出布料和衣服,显然就不太正常。 蒋夫人见蒋宏开始疑心,便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只要蒋宏不是一心站在蒋东升那边她就有机会扳回一城。 果然,蒋宏脸色开始不好起来,“简直就是胡闹!这样的事交给一个小孩能办成什么?爸也糊涂了。那些东西没收了也好,给那小子一个教训,长长记性。这事儿不用你管,应该是东升来认错才对,以前再怎么打架闯祸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弄这些乌七八糟的!” 她给蒋宏沏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劝了几句,见时机成熟了,又小声道:“我表弟人太莽撞了,他也有不对……” 蒋宏喝了口茶,心里大约已经认定是蒋东升仗着家里胡作非为了,哼道:“不,这事德贵做的没错。” 蒋夫人咬了咬唇,道:“可是,他进去检查的时候不小心还碰伤了一个小孩子,那孩子是东升他们带去的,好像,好像是卓老家的小孙女羊羊……” 蒋宏手里的茶杯一下就掉在桌上,惊道:“你说什么?!” “我下午去医院看过了,羊羊膝盖碰破了点,再就是受了惊吓在发烧……呜,老蒋,你说怎么办啊,我表弟做事太毛躁了,怎么就碰倒了卓老家的孩子呢!要不,要不让他回老家吧,他这脾气,在京城也只能连累你。” 蒋宏心里烦闷,但是经不住蒋夫人一再的哭诉,皱眉坐在那半晌,还是决定去帮王德贵说一两句话。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沾亲带故的,他们犯了错,就得先去认错,不然等之后查出来怕是要起大误会。 蒋夫人洗了把脸,匆匆跟着蒋宏出门,听见蒋宏吩咐司机去军区总院,忙一把拉住他胳膊,道:“我刚从医院回来,羊羊打了针还在睡着,要不,要不我们先去爸那里,跟爸说一声。”她紧张的吞咽一下,道,“爸和卓老的交情深厚,让爸帮我们说几句话,然后我们再去拜访,是不是显得郑重一点?” 蒋宏是个没什么大主意的人,他平时也都是听从蒋老的安排,而且过于小心,听见蒋夫人这么说便听了她的让司机先去了蒋老那里。 蒋宏带着妻子去求情,一走进去,就被警卫员拦住了,“蒋老在二楼书房,您在客厅休息下等等吧,恐怕要过一会才能上去。” 蒋宏道:“谁来了?” 警卫员笑道:“还有谁,东升过来了,老爷子见到他就得拉着聊好一阵子呢。” 蒋宏怔了下,道:“他常来吗?我是说,经常去书房?” 警卫员点点头,道:“是啊,前段时间东升弄了个经济领出来,可给老爷子长脸了,见了他总是叫到书房里说话。蒋局,你真是有个好儿子,老爷子都常夸青出于蓝呢!” 这原本是夸奖的话,可听到蒋宏耳朵里不免就变了味道,青出于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蒋老的意思,怕是说他这个局长还没有一个读高中的毛头小子有本事…… 蒋宏正想着,就听见二楼有响动,抬头去看,却是蒋东升从楼梯上下来。楼梯一侧有阴影,蒋宏看不清楚蒋东升的脸,只能看到他被拉长的身影,从上而下慢慢走来,给他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蒋宏心情复杂,他好像突然一夜之间,发现儿子长大成人了。 蒋东升看到蒋宏他们,略微停顿一下,开口道:“爸。” 蒋宏尽量端起父亲的架势,皱眉道,“又来找你爷爷说经济领推广的事儿了?以后记得不要太耽误他时间,有什么问题自己多想两遍……你还是个学生,要以学业为主,知道么?”他见蒋东升只站在那随意应了一声,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一时有点面子上下不来,呵斥道:“你是不是以为做出点小成绩,就可以骄傲了?前段时间老实了一段,又开始闯祸,你那个四合院是怎么回事?你私自弄那么多布料和衣服是想做什么……?!” 蒋夫人忙拉住蒋宏,连声劝着,“老蒋,老蒋他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先上去跟爸说一声吧!” 蒋宏见儿子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想来是知道错了,不过依旧是这幅古怪性格,丝毫不如懂事明理的蒋易安讨他欢心。蒋宏皱着眉头从蒋东升身边经过,大步上了二楼,心想虽然儿子在经济上犯了错,但是多少他也要去帮他改正,卓家孙女儿受伤,王德贵有直接责任,东升这个带小孩去的也有间接责任,总归一起求情就是了。 蒋夫人瞧着蒋宏上楼去了,便在楼下沙发上坐下来,心里微微送了口气。她脸色还是有点苍白,想到刚才就一阵后怕,蒋宏要是在这里跟蒋东升吵起来,依着蒋东升那个爆脾气,怕是要闹一场了。万一惹烦了蒋老,怕是一句话也不肯帮他们同卓家求情。 蒋夫人正想着,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像是被什么盯着似的,她一抬头就瞧见了蒋东升。她紧张的看着那个高个子男孩,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被他这样盯着就觉得额头冒冷汗,像是被看穿了似的。蒋夫人眼神有点乱,她很少见蒋东升有这样的表情,好像,好像小时候每次要吃药才能平静下来的时候…… 蒋东升眼神里阴暗,右手插在裤兜里攥地发疼,那阵疼痛总算及时提醒了他,让他克制住了内心渴望暴力的欲望,他冲蒋夫人冷笑一下,转身就走了。 蒋夫人后背都被汗湿透了,她心慌的厉害,也觉得奇怪怎么今天蒋东升竟然忍住了?以往,可是要吃药才可以的啊。 书房里。 蒋老生生被蒋宏气笑了,“你说什么?东升私自在四合院开了小作坊,而且因为他把羊羊领去,所以才害孩子受伤?” 蒋宏本事平庸,平时见到父亲都有些拘谨,这时更紧张了,磕巴道:“不是,也,也因为王德贵办事不利,他不应该那么粗暴……” 蒋老重重拍了桌子,怒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糊涂!谁犯了错,这简直就是一清二楚!” 蒋宏抬头看着蒋老,一副听他教诲的样子。 蒋老不由皱起眉头,他这个儿子简直就是不通透,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竟然还没明白过来,恨铁不成钢道:“先不说王德贵做错了事,他跟你是亲戚,正因为沾亲带故的,所以你才要避嫌!这个时候你不赶紧去卓家道歉,反倒要往自己家后院儿里添把火,你还嫌这事不够乱吗!东升那个四合院我也听说了,你不要管了,那孩子比你看的清楚。” 蒋宏脸色有些难看,他低头道:“爸,刚才东升是不是来跟您说什么了?他在那个四合院里这样胡来,万一出了事也是咱们替他……” 蒋老摆摆手,道:“你当我真是老眼昏花了?他做什么,我都看在眼里,要是不行我早就拦住了。” 这话说的再清楚不过,蒋老的意思显然是蒋东升打了擦边球,但是那也是默许的擦边球,是在默许范围内的。他有点错愕,但是更多的是不明所以!怎么能任由一个孩子胡来呢? 蒋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蒋老赶出了书房,“你家里什么情况你自己也知道,我老了,也不想管了,你自己处理好。还有卓家,人家的孩子没有摔傻,自己会说话!你去问问看,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我累了,一会还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蒋宏站在那,好一会才闷声应了一声。以往他每次都留下跟蒋老说话,他能有今天的成绩,跟老爷子悉心提点是分不开的,可是这次蒋老一点留他的意思都没有,蒋宏略微有些灰心。 蒋夫人见蒋宏下来,忙上前几步迎上去,可问了几句之后,脸上的笑意就敛去了。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 军区总院按最高标准给夏妈妈检查身体,几个医生会诊之后,建议她住院治疗。 夏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办事利落,又有蒋月在旁照应,很快就办好了住院手续。夏妈妈安置在了单人病房,带着个小客厅和洗手间,夏阳把自己的换洗衣物也拿了两套来,白天照顾她,晚上就睡在外面的小沙发上。 夏妈妈那天直到晚上才醒过来,她胸口发闷,吃了药也不见好转,依在床头坐了半夜才好些。夏阳见她呼吸困难,晚上更是一宿没睡,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看护了一夜,天将明的时候才伏在床边眯了一会。 这几天治疗之后,夏妈妈的身体略微好些了,她现在还年轻,身体壮实,恢复起来要快。只是看着儿子有条不紊地办完所有事儿,坐在病床上还有点不现实,道:“阳阳,你说羊丫头的爸妈也太客气了,还给专门安排了这么好的病房。我觉得我挺好的,不用住院,而且……” 夏阳动作熟练的给她拿了药片,连热水都送到嘴边,把她没说完的话说出来,“而且家里有上次开的西药,还没吃完,对不对?”夏阳等她吃完药,“妈,这个医院也不容易进来,咱们就听医生的,留在这观察几天吧。我知道你担心钱的事儿,但是钱也要花在刀刃上,你的身体是最要紧的啊。” “可是,那些布料都被没收了,而且衣服也毁了大半,我们得抓紧时间……” 夏阳坐到她身边,道:“这些我都安排好了,你安心养病,我还有些钱。” 夏妈妈还想说什么,就看到大儿子坐在她身边,埋头在她怀里带了点颤音道:“妈,我赚了钱就是给你用的……我以后会赚很多钱,请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疗,你别离开我。” 夏妈妈最是心软,一看到他这样,心疼的不行。她摸了摸夏阳的脑袋,知道这孩子向来心思细腻,这会儿守着自己寸步不离,准是受了惊吓。她叹了口气,刚得知自己是先天心脏病的时候,她还有些难以接受,何况是才十几岁的大儿子呢! 夏妈妈怜爱的拍了拍夏阳的肩膀,道:“妈妈听你的,我留在医院治疗。” 夏阳从病房出来,眼圈儿还有点红,他刚才算是用了把苦肉计,半真半假的说了几句劝夏妈妈留下的话,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哭出来。上一世他没来得及留住夏妈妈,这辈子提前了这么久,虽然知道会比以前更有利,但是看到夏妈妈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酸涩。 夏阳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忘了那些,这才起身去了主任办公室,这两天要出一个方案,可能快要手术了。夏国强还没赶过来,目前夏阳就是病患家属,每天都去认真的听方案。 蒋东升在走廊上看着夏阳走远,他站着没动,也没拦着夏阳同他说话。他看的清楚,夏阳瘦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格外让人心疼。 蒋东升瞧着他走得不见了,这才转身去了楼下,那边是儿童病房,他知道霍明要去看羊羊,约好了在那里碰头。 羊羊倒是恢复的不错,已经不发烧了,正在那儿跟霍明玩积木,笑的咯咯响。 霍明瞧见蒋东升,忙出来,问道:“怎么样,夏阿姨那边好点了吗?” 羊羊耳朵灵,听到一个夏字,便扭过头来看着房门,霍明立刻就把门给关上了。拉着蒋东升到走廊上聊,笑道:“小丫头这几天一个劲儿的问夏阳在哪,我没告诉她,让她去了净添乱。夏阳那边怎么样了,要不要再请几个专家过来……” 蒋东升摇摇头,“这里是最好的了,卓局长说过几天来一套新式设备,可能会增加些成功率,再等等看吧。羊羊呢?瞧着精神点了。” 霍明笑笑,“倒是不发烧了,就是晚上老说梦话,哭醒了好几回,说有坏人打她……”说到这,霍明眼神闪过一丝狠厉,“我查到了,那人叫王德贵,是从曲城调过来的,这几年犯的事儿可不少呢。等着吧,我让人悄悄的……” 蒋东升嘴角扯了扯,“悄悄的做什么!查,彻底查清楚。” 霍明愣了下,微微皱了眉头,他能查到王德贵,自然能查到他跟蒋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原本想给蒋家一个面子,悄悄拿了把柄惩治王德贵,现在听蒋东升的意思,却是要大张旗鼓的去做。 蒋东升眼里发狠,他这回是跟王家那派死磕到底了,冷声道:“既然要查,大家就一起查!”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眼里出西施篇: 提问——当蒋东升表情如上图的时候,你会有怎样的感觉? 霍明:躲远点,蒋老二又要开始下狠手了。 甘越:东哥心情不好,尽量不说话,退开三步远。 顾辛:回家躲几天,东哥这情绪不稳,很容易被揍骨折嘤嘤嘤…… 严宇(扶了扶眼镜):让警卫员帮我订回上海的票。 夏阳(扭头):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啊。 众:那你脸红什么!!! 夏阳:谁、谁脸红了!! 第64章 杀棋(中) 京城开始大清查,一时风气开始严谨起来。据说是工商局的一个姓王的小主任先开始的,他带着人开始搞了一次突袭检查,紧接着大大小小的查办铺天而来,一旦开始,便刹不住脚了。 这下不得了,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明里暗里不少人都有点见不得光的灰色收入,难道还一起都成了“走资犯”不成?四九城这个圈子里打听事儿太容易,稍微一问就知道是谁干的,一时间“王德贵”这个名字人人皆知,不少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经济领前段时间大张旗鼓的宣扬,已经很高调,这会儿突然闹出这么一件事,简直就是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蒋家。有人冷眼看笑话,有人举棋不定,有人也在暗中等待时机,没准能趁机绊倒一两个对手。 有在这次大搜查中吃了亏的,已经把蒋家那点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因着是被王德贵害的,自然而然对同为王家人的蒋夫人十分不满。有多嘴的,模糊把十多年前的旧事也说了点出来,这么半遮半藏的,倒是引来更多人对蒋家两位少爷的好奇。 这次查的很迅速,像是有针对性目标似的,一爪一个准。但是有个共同点,抓的那些大多都是王派官员,或者跟王家多少有些过密来往的。 蒋夫人坐立不安,她不太敢再打电话,只让张参谋悄悄的去打问一下王德贵的情况。得到的消息很不乐观,王德贵被抓了,目前枕在接受检查。王德贵情况特殊,他原先是第一批清查的执法人员,上头还表扬过的,这会儿竟然查出不少问题,一下被严密看管起来。 蒋夫人日子不好过,她偷偷拿了家里不少钱给王德贵倒腾钢材,王德贵被抓了,她难免有些心慌。 王德贵的日子更是艰难,他以前得罪了不少人,这会儿更是被人往死里踩,别说他之前做的那几件倒腾物资的事情被查出来,就是有些他没做过的事儿也硬生生被扣上了黑帽子。他百口莫辩,审查小组的人像是并不在乎他承不承认,只要有人举报,便记下来按在他身上。 王德贵被折腾了几天,已经满脸胡渣,浑身狼狈脏污了,他瞪着双通红的眼睛,也不再管那些举报的事儿,只一口咬定从蒋东升那个四合院里翻出的衣服和布料有问题。他被抓的时候,没来得及联系上蒋夫人,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些衣服是锦蝶的牌子,不知道这个牌子后面所牵连的那一个群体。 王德贵想活命,听了蒋夫人的话一口咬死不松口,只想把蒋东升拖下水。他咬的太过了,期间更是大声吼着对那些“走资”“腐化”衣物的不满,嚷嚷说要一起批判!王德贵这种想法和言论太不明智,被人特意传出来之后,更是得罪了不少人。穿锦蝶这牌子衣服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抓起来批判?远的不说,就连蒋家几个女儿也穿了,她们看蒋夫人的脸色都不好起来。 因为锦蝶牵扯了太多人反而不好插手,便只针对“经济领”开始了讨论。这是蒋老去推广的,初期的任何一点改革措施,都是步步维艰,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却冒出一个王德贵,生生绊住了脚!保守派和改革派本就是一直僵持着,这件看起来很小的事情,却被有心人特意放大,到了最后,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王德贵可以带来的影响了。 资和社的问题,原本就是非常敏感的,经济和计划更是成了两派互相争辩攻击的主要问题,一时报纸上也常常出现两派的文章,不同观点,争的激烈。 蒋老看了报纸,气得拍桌子大骂,要是别的人暗中捣鬼也就罢了,这分明就是自家后院儿起了火平白惹人笑话!蒋老喊了蒋宏来吩咐他去处理,可瞧见儿子还有点犹豫,做事瞻前顾后,生怕他指错了路似的,老人本就有些不满,如今看到儿子无能成这样,更是大发雷霆! 蒋老爷子面色阴沉不定,瞧着蒋宏这会儿竟然还想着求情,一时胸口发闷,对蒋宏求情的那几个人,一个都不保。蒋老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干干净净的跳出来,这把火是你那个小舅子点的,烧成什么样、烧多久这可保不准。” 蒋宏心里一跳,他忽然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蒋宏回去后烦躁不安,他这次完全没有了之前那样放松的心态,老爷子那边已经开始关门谢客,他越发觉得心情沉重,这怕是要出大事情了。起初蒋夫人来问,他还回她一两句,可到后来只要蒋夫人提起只言片语的,蒋宏就忍不住对她大声训斥。 蒋宏想起有人半调侃的说起,那人说王德贵这件事未免太过巧合。他当时没往心里去,但是现在想想,却忽然心生警惕。王德贵凭什么敢去查挂了牌子的地方?怎么就那么巧,跑到那么偏的地方去查,而且只查了一家就找到了东升那个作坊? 蒋宏心生怨气,不论是王德贵还是蒋东升,都让他感到不快。蒋东升不在小楼住,又有蒋老护着,他无法多说话,倒是蒋夫人正好撞在枪口上,这几天受了蒋宏不少脾气。 蒋夫人原先还隐忍着,但是看事情过了几天非但没有结束的样子,反倒越演越烈,她每回看报纸都看的心惊肉跳,被蒋宏训斥了也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抢忍着不反驳他。她还抱了一点点希望,或许,蒋宏还能帮她把王德贵从里面捞出来,哪怕丢了官职也无妨。 蒋夫人低估了圈子里的力量,她原先只以为和蒋东升打对手戏,因为都是蒋家,她讨了蒋宏欢心又有儿子帮她,自然有恃无恐。但是这次不同,王德贵口无遮拦,本就得罪了卓、霍两家,紧接着又扯出锦蝶几乎把大半个京城圈子扯下水——这哪里是他能得罪的?蒋东升对付同是蒋家人的后妈,可能还有几分斟酌,但是四九城里其他的主儿可不一样,原本都是无理也要搅三分,这样牵连自身的情况下,更是毫不客气。 王派的官员本就少,蒋夫人为了儿子蒋易安苦心经营多年,积攒下的那点人脉全部都被一一拔除。不止是王家那些亲信,就连平日相熟的人都一同处理的干净。这不但彻底剪掉了蒋夫人在京城的羽翼,更是用一种耍狠的方式在警告她,摆明了告诉大家,谁要是帮了这女人,谁就等着倒霉吧! 这样的动作太大,而且方式虽然有效,但并不完全成熟。蒋夫人手心满是冷汗,眼里也是恨意,她能看的出这是蒋东升在暗中跟她作对,即便蒋东升搬到了明处,她也无法反对。蒋东升这样做是举着大义灭亲、避嫌的名头,他得了好处,却是大义之下灭了她的亲信。 蒋夫人一腔愤怒,可蒋宏不再轻信她的话,也摆出了一副不再参与的面孔。蒋宏是她最大的依仗,而蒋宏不动,她再焦急也无法有丝毫作为,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派官员一个接一个入狱。 一起处分的有不少,不止是王家沾亲带故的那几个小官员,还有其他军政界的人,两派针锋相对,借着这把火小规模的洗了一把牌。同为改革派的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卓家纹丝不动,稳如泰山;霍家更是只占了便宜没吃半点亏;蒋家不同,这把火烧完,自身损失不说,其他那些损兵折将的人把仇恨全按在蒋家头上了。 尤其是蒋宏,因为王德贵的事儿没少被排挤,蒋宏有苦说不出,蒋老这次没有再站出来帮他,蒋宏便一个人受着,短短时间内一直没展眉过。 蒋家乱成一团,蒋东升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以前就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如果非要说,倒是蒋老那边他住的时间更长。 蒋东升这段时间可谓是“亲力亲为”,王家那些人遭殃,他眉宇间那股阴沉略微消了一点,目光倒是更锐利了。可是这还不够,蒋东升像是一只刚捉到猎物的鹰隼,他用锋利的爪子狠狠扣进猎物的脊背,但是还没有感受到撕扯开猎物皮肉的那一刹那的痛快淋漓。 蒋东升约了霍明出来,瞧着好友春风满面,倒是也调侃了他几句。 霍明挑挑眉,笑道:“别介,我这也是为你高兴,蒋老这次让你处理了不少事儿,瞧着是开始重用你了。而且经过这次的事儿,小夏那个锦蝶的牌子可是彻底打响了,我敢说,从今往后再没一个敢去招惹的!” 蒋东升听到后面,也跟着笑了,眼里终于带出点柔和,“是啊,夏阳这小子运气好。” 霍明笑道:“你这可就太谦虚了啊,谁不知道小夏有本事?下回咱们聚会的时候,也喊上他吧,都是自家兄弟,一起多聊聊。” 蒋东升答应了一声,他本来就是走到哪儿都愿意带上夏阳,尤其是这样算是踏入圈子里的私下聚会,霍明的提议正和他心意。蒋东升跟霍明聊了几句,就给了他一个账本,道:“瞧瞧这个。” 霍明接过来翻了两页,表情就认真起来,这账像是从审查小组弄出来的,本里面详细交代了王德贵做过的事儿,有大有小,足有好几页。 霍明越往后翻,里面的内容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他忍不住乐了,“这么多啊?” 蒋东升挑挑嘴角,道:“哪儿啊,找了好几个犯事的人凑起来的,都给填在里面了。” 霍明嘴角抽了下,他瞅着蒋东升脸上的戾气还没下去,到底还是没敢把心里嘀咕的那句“真够阴损的”给说出来。不过蒋东升阴损的还挺招他待见,这王德贵他也一早就盯上了,这会儿正好严办了。霍明递了一根烟给他,看着他道:“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蒋东升接过来闻了下,烟草的确能让起伏的心情略微平息一下,不过他也就是闻了下,听见霍明问就做了个手势——把手里那根烟拦腰掰断了。 霍明瞳孔缩了下,立刻就明白了,他看了蒋东升一眼,笑道:“不错,也是该给你那小后妈一个教训了。她手底下那些臭虫,杀一个,少一个。” 霍明一直都觉得他跟蒋东升的脾气最合得来,他们两个就跟俩性格极端的兄弟一样,他擅长的事儿是蒋东升很少接触到的,而蒋东升的那股狠劲是他想做却又一直隐忍克制的。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都是报复心最强的那种,而且他们的记性都很好。 蒋东升不可能无缘无故弄一本账册出来,他既然拿了这东西,显然就是想要打击报复的,而这个目标显而易见。他很快就同霍明商量好了下一步的机会,两人从小到大没少在一起配合,这次依旧默契。 蒋东升看了霍明一眼,淡淡道:“记得做的利落点。” 霍明眯了眯眼,道:“你放心,既然都进去了,他们说不说的,没区别了。” 王派一众小官员在审查小组再次盘问的时候,互相指责起来,说的事情真假掺半,但是互相拉扯之下,又有人相继落水。几条剩下的漏网之鱼吓得瑟瑟发抖,有胆小的更是借机远调,不敢再踏足京城。 而蒋东升则是带上了那个半真半假的账本去找了蒋老,这里面,还有不少王德贵“亲口”供认的涉及蒋夫人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你摊上事儿了篇: 王德贵同志碰翻了水杯之后—————— 甘越:啊,水洒了! 顾辛:操!杯子都摔碎了!! 严宇:这个对周边地区(桌上各物品)的影响,看起来很严重啊。 霍明:桌子都塌了吧?哈欠,还有什么理由没?我想不起来了。 蒋东升: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来人!给我把王德贵拖出去枪毙半个小时。 第65章 杀棋(下) 蒋老拿过那个账本没翻两页就勃然大怒,狠狠将账本摔在桌上,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蒋东升在一旁站着,等蒋老平息了怒气,道:“爷爷,当时审问的时候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事儿怕是瞒不住。” 蒋老冷笑,“瞒?你爸只会帮那个女人瞒着我!做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有脸到我这里来颠倒是非!”老人翻开账本,只找了里面最简单的一个,也最好查的,“参与倒卖钢材,七千元……” 蒋东升道:“这是能往外报的最低金额,再低,就不好办了。”他把这账本拿给蒋老,的目的是打压王家,狠狠抽蒋夫人一耳光,而不是让蒋家陷进去。这种事儿他还拿捏的清楚,但是即便被蒋老压下来,这个女人也会面子全无,再也无法在蒋老面前抬起头来。 蒋老的手指在那一行金额上停顿一下,目光也冷了不少,他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里头涉及的金额怕是更多,但是为了蒋家的脸面总是要抹去一块的。别的人不保,她既然嫁入蒋家,那边是一条船上的人,总是要保全一二。 蒋老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这个金额……唉,真是不争气。” 蒋老没说完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说蒋夫人还是在说蒋宏。蒋东升依旧沉默的站在那,他没有告诉蒋老,其实蒋夫人多少还是有点小心的,这个金额恰好是她最近拿给王德贵倒卖一批钢材的钱。她不敢做大,但是又舍不得利益,只拿些钱来参与一下,王德贵白送给她怕是远比这多。剩下的那些大宗金额,蒋东升一笔没落下,只多不少的全部都记在了王德贵名下。 蒋老要保,也只保这一个身为自己儿媳的女人,老人虽然决定了,但心里还是气愤,觉得该给她一个教训。打了电话去通知警卫员,道:“你替我去趟蒋宏那里,告诉他,让他把我之前放在他那的津贴费存折拿来,我有急用。” 蒋老平反后每月都有几百块的国家津贴,积攒下来,给了蒋宏不少,差不多也有七千块左右。蒋老明白这事儿儿媳肯定牵扯在里头,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要她拿这笔津贴费来,无非是想借机提醒一下那两口子,再查一下他们的帐,让他们做事小心些。 蒋东升等老人安排好了,上前一步,道:“爷爷,那个王德贵之前一直不肯说,现在嘴巴撬开了之后,说的太多了。” 蒋老也听说王德贵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这样的人留着怕是也要坏事,外面的人难免还要做文章。将老略微想了一下,道:“我刚才看了,光倒卖钢材这一项情节就很恶劣,不用费力气替他想办法,严肃处理吧。” 蒋东升眼里浮现出一抹狠厉,很快就又压了下去,轻声道:“是,我明白了,爷爷。” 蒋夫人得到警卫员通知的时候,一下犯了难。蒋老让她拿出七千块的津贴费存折,可她把钱都投给王德贵让他倒卖钢材了,王德贵东窗事发还被关在里头,这笔钱肯定是拿不回来了,她倒是还有些钱,但是存的隐蔽,现在清查的这么紧她哪里敢去取? 如果说没有了,那蒋老肯定会找她问那笔钱的去处,到时候取了折子来看一切都瞒不下去! 蒋夫人忙的焦头烂额,到处找钱补齐这个钱窟窿,一面还要小心伺候蒋宏越来越坏的脾气,同时还要小心应付蒋老的盘问,而她的娘家人,也在这个时候不停的向她要求,救救那些关在里面接受审查小组检查的人。蒋夫人一个头有两个大,应付的精疲力竭,她发现,有几个娘家人开始反驳她的话了,显然是在嫌弃她没在关键时刻出力。 更让她焦躁的是,她的表弟王德贵要被枪毙了。 蒋夫人这下慌了神,她原本以为会撤职,会查办,即便无法安然脱身那也只会关进去一小段时间走个过场罢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要出人命!蒋夫人哭哭啼啼的跪下求蒋宏,她这次要是做的不够好,没有保全住这条人命,怕是娘家人再也不肯信任她。 “老蒋,我求你救救我表弟吧,就是坐几十年牢也行呀!他这样被处死了,别人要是问起,总归是你面上不好看啊,老蒋你救救他吧……” 蒋宏原本是听老爷子的话不再参与的,但是听到王德贵要被枪毙的消息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王德贵的工作还是他安排的,这样一弄,确实是他面上无光。再加上毕竟是内弟,好歹也是亲戚,就这么枪决了他也有些不忍。瞧着妻子哭地喘不过气,蒋宏心里也稍微有些软化了,毕竟是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也只能求他做主。 蒋宏扶着蒋夫人起来,道:“我试试吧,不过现在上面抓的太紧了,不能保证会关多久。” 蒋夫人听见忙一叠声的感谢他,只要人不死,坐牢的事儿就可以慢慢想办法解决。她见蒋宏肯答应帮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总归没有之前那样心慌了。 蒋宏出面运作,一连三天,毫无消息。蒋老那边依旧是没吭声,依附蒋家的那些人更是顾左右而言他,只嗯嗯哈哈的答应,却不肯立即帮忙,蒋宏也不好再开口催促。蒋夫人等的着急,又暗暗宽慰自己,现在倒卖钢材的罪名很严重,因为这个被枪毙的人那么多,要处理王德贵的事儿也是需要时间的。 5月7日,王德贵的判决下来了,最后给判了一个贪污的名目,枪决。 没有给王德贵按投机倒把的重罪判,算是保全了蒋家的脸面。 蒋夫人愣了好久没有说话,她看了看蒋宏,蒋宏脸色也不好,却是一甩手起身去了书房。蒋夫人独自坐在沙发上,她心里乱成一片,她知道,娘家那些人经过这次怕是要和她疏远了,她为蒋易安精心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力量,没等养大成为蒋易安的左膀右臂,就被这样一击即破,再也无力挽回。 而在这个时候,霍明也去找了姑姑霍珍。 霍明是个不错的哥哥,他心疼小表妹,琢磨着既然要报仇,就要彻底报复一把才对。今天枪决了一个王德贵,难免之后会有一个李德贵、张德贵出来。蒋夫人那种蛇蝎女人,拔了爪牙,也会再去寻找新的,与其等她慢慢把新爪牙磨利了,不如让她自己没有力气再去找。 霍明把从蒋东升那边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都告诉霍珍,不用添油加醋,便让霍珍挑了眉毛。 霍珍自从听说王德贵是蒋夫人的表弟之后,本就有点不高兴,听了霍明这么一说,顿时就怒了,“什么?原来是她让人去做的?我就说怎么会这么巧,那个人还是她表弟,原来是故意害人的!这个女人真行啊,当着我的面儿还来瞧羊羊,没想到竟然就是她指使人干的!”霍珍简直恨不得抽她两耳光。 他们在这儿说话的功夫,羊羊在屋里又哭了,小姑娘这段时间已经不住院了,但是睡觉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安稳,总是担惊受怕的。 霍明听见声音,忙道:“姑姑,你快去看看羊羊吧,我先回去了。” 霍珍点点头,道:“那行,你路上小心点。”她想了想,又喊住霍明,“东升摊上那样的后妈,也怪可怜的,你有空就喊他去咱们家吃饭,别让他受欺负了。” 霍明心想蒋老二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事儿了,王德贵可是他往死里整的,要不然哪儿这么快就枪决了啊。他这些不好跟姑姑说,只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们从小玩儿到大的,肯定照顾他!” 霍珍送了侄子走,急急忙忙赶回房间,小羊羊正团缩在被子里抽抽搭搭的抹眼泪,她见妈妈回来了,一边伸手,一边哭道:“妈妈,羊羊不要喝胶水,不要被粘住嘴巴……呜!” 小姑娘这是又梦见之前王德贵吓唬她的话了,半梦半醒的,哭了一会才在霍珍怀里睡着。霍珍抱着羊羊小心的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睡觉,心里却是气得快炸了。霍珍看着女儿清瘦了许多的小脸,给她擦干净眼泪,心里略微一琢磨,便立刻带着小丫头去了卓公那里。 卓公一般不管这些小辈的事儿,但是卓老太太还在。卓老太太为这个家添了两儿三女,最疼的却是这个大儿子,当年卓家受难,大儿子落了左手残疾,霍珍嫁过来的时候卓老太太就对她心里存了一份愧疚,毕竟是自己儿子有残疾呢!等到后来有了羊羊,老太太更是对这个小孙女疼的什么似的,那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卓老太太一直都听说了这件事,前几天还特意去医院看了羊羊,这会儿见霍珍抱着孩子来,忙让保健医生先接过小丫头去瞧瞧。霍珍一来就哭了,她是个当妈的,孩子受伤她比谁都难受,护不住既心疼又自责,“爸,妈,我没用,照顾不好孩子,但是谁家的孩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暗算呀……” 霍珍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把蒋夫人拉下来,这要是场意外也就罢了,可是有人心里存了这样的心思,她总不能不提防一下,总不能让羊羊以后跟谁玩儿都提心吊胆。蒋夫人会害蒋东升,难保不会因为利益去害别人家的孩子,霍珍联想起蒋宏夫妻自从羊羊出事之后一次没来看望,唯一一次,还是蒋夫人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她就气得不行。 霍珍也是大院儿里自幼长大的,跟蒋家熟识,而蒋家夫妇却一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她的丈夫不比蒋宏差,她更是甩蒋夫人几条街,蒋家夫妇这样欺负人实在有些过分了! 卓老太太听完气地跟着一起大骂蒋夫人恶毒,她年纪大了,口气重些也没人敢管,她可是当年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亲自动枪打过小鬼子的老革命,气势比霍珍强的多,当下就替霍珍做了主,“珍丫头你放心,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羊羊这是意外,都给弄成这样,她还真要反了天了吗!这么狠的后妈,就算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也不能这么算计!东升那孩子也是我们瞧着长大的,小时候性子怪癖,也都要怪那个当后妈的没做好!” 老太太也养过卓公前妻的孩子,如今亲的和自己的亲生孩子没什么不同,一家人血浓于水的,还分什么彼此?她向来刚正不阿,本就不喜蒋家儿媳这样凭借手段上位的女人,如今听说她这样心思多,更是直皱眉头。再想起自己小孙女这几天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更是怒不可遏。 卓公工作繁忙,回来的晚,听说了也没再开口,但是特意派人来把羊羊接到他那里去,说是他那边的保健医生能全天照顾着。 霍珍心里吃了定心丸,她和丈夫商量半天,卓局长面色犹豫,“这样,会不会让蒋老没有面子……” 霍珍哼道,“蒋叔不会生气,这本身就是她理亏在先,再说我只是找她几个小毛病惩治一下,又没让她要死要活的……我要是蒋叔,巴不得有人出门狠狠教训她一下!蒋叔是长辈,不好过问这些,但是咱们也不能白吃这个亏。” 卓局长道:“王德贵被枪决了,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男人想的总是要宽一些,比起出气,更多的是在考虑以后和蒋宏的相处,总不能因为这样让蒋宏下不来台。 “王德贵那是罪有应得,他自己犯下那么多案子,随便拿出一条就够他枪毙的了!”霍珍红着眼睛道,“你只知道王德贵犯了错,也不想想谁在后面给他撑腰他才敢这样的?当年苏荷姐还在的时候,把她当亲妹妹一样,你看看她如今办的事儿!她害东升还有理了?!” 卓局长沉默不语,眉头紧皱。 霍珍看着他道:“你忘了咱们羊羊膝盖上的伤了?那么大一块疤还没下去,那个女人来看的时候,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你可真是大度!没准现在羊羊在咱爸咱妈那边又哭了呢,她以前哪儿遭过这样的罪呀!” 卓局长立刻就心疼的不行了,他也是为人父母的,自己的孩子受了连累他便已经心疼成这样,更何况这么十几年里直奔着蒋东升而去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误伤”呢!他们当年认识苏荷在先,看到这样实在有些不忍,“那好吧,我明天让人去查一下,王秀琴虽然是在科委工作,但是她那是个清闲职位,怕是也没什么把柄好抓。” 霍珍冷哼道:“还用抓什么把柄?妈说了,给她一份通知,让她过几天在国科委大礼堂当众做检讨。” 卓局长愣了下,继而失笑,“你们真是……哎,不过东升这孩子还是挺争气的,爸夸了他几次,听说蒋老现在也开始亲自教他了。” 霍珍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道:“苏荷姐的孩子,总不会输给那个女人的孩子!” 蒋夫人在得到王德贵枪毙的消息后,很是失神了几天,她脑子里很乱,想的越多越是后怕起来。她的工作是在国科委三局上班,十分清闲,这一日正在家里,警卫员给送来了一个档案袋。 打开看的时候,却是一份言辞激烈的信函,上面说让她因为前段时间做错了事,给了她一个处分,需要明天上班后当众认错做检查,可也没说具体的事件,里面的态度很严肃,信函下面那个检查工作组的红章触目惊心。 蒋夫人惴惴不安的等蒋宏回来,却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她仔细看着日期,日期倒是今天的,而这两天似乎也平静了很多,京城前段时间的清查风暴也随着王德贵他们那批人被捕被枪决之后渐渐散了。蒋夫人咬着唇,她这段时间快要被检查组吓破了胆子,哪里敢拿着信去问检查组的人。 拿出那封信函,再仔细看,做检查报告的地点却是在国科委的大礼堂。她心里疑惑,一时也拿不准到底是哪件事被抓了,不过还是按照普通工作做错的格式写了一份深刻的自我批评检讨。 蒋宏回家之后喝的烂醉,不管蒋夫人,径自去了书房自己蒙头大睡。蒋宏这段时间压力很大,对蒋夫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差了。蒋夫人想去敲门,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走了。她现在也不是十分信任蒋宏,这个男人,或许并未尽全力来帮助她救出表弟王德贵,她这段时间更是隐隐觉得,蒋宏许诺的话并不完全可靠,还是自己有权利才好。 蒋夫人想起蒋东升,又想起桌上放着的自己的那份刚写好的检讨,眼里的屈辱一闪而过。 国科委礼堂很大,这是新建的,能容纳上千人在内,平时很少打开,今天却是例外。 蒋夫人正在大礼堂当众做检讨,几百人在下面听她念,一字一句都在那个偌大的礼堂内清晰可闻,简直都带了回响。她脸上烧成一片,不用手摸也知道滚烫的厉害,活到这把年纪她还从未如此当众受辱过。 她把那份检讨念完,声音都哽咽了,哪怕是以前生活的贫苦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毫无自尊,当众挖开自己,告诉众人自己是多么不优秀的人。 蒋家一个女儿跟她在一个部门,职务做到了二局局长,这时候脸上也无光,尽量将目光转移到别处不去看台上的蒋夫人,也生怕别人知道她和自己的关系。只是在散会出了礼堂之后还是会时不时的听到别人谈论,蒋家那个女儿也忍不住红了脸,觉得又羞愧又尴尬。 她索性就故意走的慢了些,等到最后,见蒋夫人迈步出来,便上前喊住了她,“王秀琴,你之前做了多少错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第二次当众做检查。你嫁进这个家是你的福气,无论如何,大家都会顾全面子不会真把你怎么样,我劝你也安分一点,折腾下去迟早闹出事来大家都不好看。”她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蒋夫人留在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过了好一会才攥紧了手里的那份检讨报告摇晃着离开,她垂着眼睛遮住里面的愤恨,对权力的欲望却是越来越重了。 不止是蒋夫人被记过得了处分,做检查。就连蒋宏也被调动了职务,虽然没降级,但是不再是那么重要的部门了,加上不是实职,手里没有半分权力,还是比之前差了不知多少。 蒋宏新的工作单位不但位置偏远,就连办公室里也不见一个人来,实在可以算的上是被发落了。他得知这是蒋老的意思,倒是也没说什么,收拾了东西就过去了。 蒋老本以为蒋宏调职之前会来跟自己谈谈,可一直到蒋宏上任他都没过来说一句话。这样的态度,明显还是带着些怨气的,大约是觉得父亲没有帮自己。 老人苦笑着摇头,“算了,教了这么多年还是只抓着眼前的小事,一点大局都看不明白,唉。”蒋老叹了口气,扶了扶眉心,对警卫员道:“你给东升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 比起儿子的平庸无能,孙子倒是越来越合他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求虎摸篇: 蒋东升:夏阳,摸一下这里吧~就摸一下~~夏阳:这儿? 蒋东升:哎哟,对对,好舒服啊~~喵! 等了很久之后—— 蒋老:恩?怎么去叫了那么久还没来,警卫员!东升在干什么呢? 警卫员:……报告首长,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66章 补偿 夏妈妈手术很成功,她是先天性心脏隔膜缺损,总是容易憋闷,这次做了心导管手术恢复了大半。 跟夏阳前世记忆里的一样,做手术的医生依旧是那位京城最有名的一把刀,只不过现在这位老先生还没有退休,倒是也不至于跟以前似的被蒋东升强行绑了来。 大概是动手术的时间提前了,医生说夏妈妈恢复的十分快,这让夏阳感到很欣慰。 夏国强也赶来照顾,他原本还有点迷茫,但是在瞧见媳妇手术后身上那道狰狞刀口的时候,这个高大的汉子红了眼眶。夏妈妈手术完只能卧床休息,夏国强就在一边握着媳妇的手,寸步不离的照顾。 夏国强一天总要出去打几次热水,哽着说暖壶里没热水了,低头就走。有几回夏阳觉得奇怪,他记得自己明明刚去了热水房打过水的,他想开口,却被病床上的夏妈妈勾住了手指,“阳阳……” 夏阳立刻俯下身去,小声道:“妈,我在这儿。” 夏妈妈躺在病床上,侧着头冲夏阳眨了眨眼,道:“你别出去,你爸肯定在外面哭了。” 夏阳皱眉,却也忍不住偷偷往门口去看。夏阳留了心,每回只要夏妈妈身体不舒服了,或者医生来看刀口愈合情况之后,夏国强总是要出去打一回热水。 这天,夏妈妈刀口拆线,夏国强看着她背后沉默了一会,提了暖壶又低着头出去了。夏阳跟着他走到门口,隔着条缝隙往外瞧,果然瞧见夏国强拿着个灌满了水的暖壶蹲在门口走廊里捂着脑袋哭。 夏阳有点错愕,在他印象里夏国强一直是个硬汉的形象,还真没瞧见他这样没出息的掉眼泪过。夏阳看了一眼,悄悄把门关上了。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夏阳和他爸的关系好了许多,虽然当着夏国强的面依旧说话不多,但是心里已经慢慢亲近起来。夏阳瞧着他爸照顾的妥帖细致,也就抽了点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之前王德贵来四合院检查的时候,孙姨碰伤了额头,孙叔也受了点轻伤,夏阳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让他们老两口一起留在医院治疗。孙姨当时是碰到地上有点摔晕了,额头上瞧了流了不少血,那也是看着吓人,万幸伤得并不重。孙叔的腿脚本来就不太好,这会儿进了医院,夏阳就安排他再次做了治疗,费用一起给出了。 孙姨夫妇不肯在医院一直住着,这次见了夏阳,更是要求出院,“我们已经没事了,在这里也不做什么治疗,就是每天按时吃药,等回去自己吃药也行呀!小夏,你说咱们白住在这里,每天花那么多钱也太冤枉了,你就让我们回去吧!” 夏阳拗不过他们,只好陪着孙姨夫妇一起回了四合院。 王小虎在院子里呆着,瞧见夏阳他们回来,帮把东西帮他们提进来,道:“夏阳,那些女工前几天来过一次,把她们的缝纫机带回去了。” 夏阳点点头,问道:“她们还说其他的了没有?” 王小虎摇摇头,“没了,就是来问问能不能把自己的缝纫机带回去,其他没说什么。” 夏阳略微想了下,就明白过来,如今风气紧了,那些女工想是都怕了,只拿回缝纫机不问什么时候再开工,可能不会再继续来四合院做下去了。他看了王小虎,道:“那麻烦你帮我去把豆腐店的老板娘喊过来吧,就说我找她有点事。” 王小虎答应了一声,把东西放下转身就去了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吴川!你去西边路口找一下豆腐店的老板娘,就说夏阳喊她过来一下!” 夏阳愣了下,回头去看,却看到王小虎站在台阶上冲一个大块头男人正吩咐着,一点自己去的意思都没有。王小虎这次脚下跟钉了钉子似的,站在夏阳房间外的台阶上寸步不离。夏阳失笑,“王小虎,是不是蒋东升告诉你,让你在这院子里站岗,一步也不许离开?” 王小虎转身敬了个礼,笑呵呵道:“是!不过他还说咧,如果你回来了,你上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四合院里明显多了几个穿便装的男人,这会儿正在中院里收拾那些被弄坏了的布料和家具。那几个男人穿的普通,但是一身刚硬的军人气势仍在,走路的步伐和摆臂的动作十分规矩,在院子里来回搬着东西多走几步,一不小心就能跟前面那个人的步伐一致了。 夏阳一抬眼就能瞧出这是刚从部队里出来的,他盯着多看了两眼,王小虎就立刻凑过来给他解释了,“这是我的几个战友,刚退伍,东哥介绍他们来这儿跟着你干,人多点也安全。” 夏阳点了点头,蒋东升挑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光看院子里那些男人的身体素质和眼神里那股能杀得住人的气势,就知道这是好兵。 豆腐店的老板娘很快就来了,她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安,但是等到夏阳把一笔数额不小的钱递给她的时候,她愣了下,“这,这太多了,工钱要不了这么多……” 夏阳示意她收下,道:“你收下吧,上个月让你们受惊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补偿你的。” “那,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呀,这都有两百了……”老板娘一时局促起来,她捏着那把钱,脸上通红道。 “你的缝纫机不是在那个时候被砸了吗?”夏阳虽然人没回来,但是让王小虎把损失的那些物品给简单的列了一份清单,豆腐店的老板娘缝纫机被砸的最是彻底,四分五裂的都没法用了。“这笔钱是赔偿给你买缝纫机的。” 豆腐店老板娘前段时间可是亲眼看见了那场声势浩大的清查,原本就没指望能拿到工钱,现在不但工钱有了,还额外多给了些补偿,一时也高兴起来。 夏阳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老板娘,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通知一下其他人,让她们也来我这儿拿一下工钱。” 老板娘一口就答应下来,迟疑一下,又道:“那,咱们还开工吗?” 夏阳摇摇头,道:“不了,布料暂时不够。”四合院经历了这么场浩劫,也只能暂时关了,还得再整顿一些时日才能再开业。 女工们陆陆续续过来四合院,夏阳把她们的工钱都结了,又赔偿了她们一些钱,尤其是这期间缝纫机被砸坏了的,把缝纫机的钱也赔了。除了女工们,孙姨孙叔也给了一份赔偿金,夏阳心里对他们是有亏欠的。 孙姨笑呵呵的把钱又还给夏阳,道:“小夏,你现在困难,这些你留着用吧,就当孙姨转借给你的。” 夏阳跟她在一起时间久了,也知道孙姨性格爽朗,笑笑把钱留下了,“那好,等以后我有钱了,一定给孙姨包一份大红包。” 女工们刚开始拿到钱都有点惴惴不安,有胆子小的,拿了钱便匆匆走了,也有胆子大些的,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什么时候再开始干活。夏阳看着她们眼里还有怯意,叹了口气,只推说暂时不开业了,让她们先回去。 倒是之前夏妈妈开的缝纫班里的那几个学生红着眼睛死活不肯走,她们跟了夏妈妈学了一段日子,一口一个老师的喊着,实在有些感情了。她们知道锦蝶的衣服被毁了,便主动要求留下,道:“小夏,你就让我们在这儿帮忙吧,我们跟老师学了不少,多少能帮你多做一两件衣服呀。” “是啊,小夏,老师出了事儿,我们肯定要留下帮忙的……我们听说老师出事儿就去医院,但是特护病房不让进,也不知道老师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孙姨在旁边也道:“小夏,你就让她们留下吧,她们几个是真担心,那会儿没看成你妈,还到我病房里去哭了呢。”孙姨住的是普通病房,没那么多规矩,进出也容易。 夏阳看了那几个红着眼睛的女人,她们年龄有大有小,大的足有三十多,小的才十六七岁,这么十来个人站在这儿,每一个人眼睛里都是担心。夏阳认真看了她们,直到认清楚了,道:“好,那就麻烦大家了,我一定会感谢你们。” 缝纫班的学生们听见夏阳让她们留下,这才高兴起来,她们眼里夏阳还是个小孩,压根就没把一个孩子的话放在心里。她们留下,是想还老师的一份恩情,这年头能教门手艺的可实在很少。她们跟了夏妈妈一段时间,对这个学问高,又耐心的老师十分敬爱。 夏阳抓紧时间打了纸版,让孙姨和夏妈妈的那些学生一起来制作衣服,蒋东升之前给弄来的那几台机器没损坏,大家全力赶工起来倒是也很快。夏妈妈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每个都有点特长,对于夏阳衣服上的几处特殊手工处理更是得心应手,夏阳完全可以放心交给她们来做,再加上孙姨在一旁照应,基本上没什么要多嘱咐的。 夏阳忙了一天,瞧着天色晚了,也就没再去医院那边,留在了四合院里。 洗浴的小房里放了一个硕大的木桶,里面满是热水,这分量成年人坐进去也足够用了。木桶旁边还有一盆泡好了的药草汁子,碧绿的颜色,带着股草沫子涩味儿。夏阳知道这是王小虎给准备好的,他也有好长时间没泡过了,把那一盆药草汁和热水兑好,就脱衣服迈进木桶里。 木桶里的水温还是有点高,但是夏阳体寒,这会儿被热水和草药汁一激,倒是觉得正舒服。木桶里有一处略高点,他坐在那水正好没过下巴,干脆就依靠在桶壁一侧闭上了眼睛休息,这段时间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现在放松下来倒是有点昏昏欲睡。 蒋东升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夏阳歪着头一点一点的,差点把脑袋浸在水里。他忙上前几步,把夏阳给扶正了,抹了他脸上的水道,“夏阳,你这是干什么呢,睡……”蒋东升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夏阳眼睛闭着,呼吸也沉稳,显然是真的睡着了。 蒋东升忍不住往木桶里看了一眼,水色带着点淡青,药草的味道混着热气一起冒上来,带着点青涩的勾人。水里的小孩剥的一干二净,白白嫩嫩的身体泡得光滑腻手,胸口处的两点嫩红在水里隐约可见。 蒋东升喉结滚动一下,他盯着那里,眼睛有点移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得了便宜我就笑~篇: 蒋东升(偷着乐):嘿嘿~~~ 夏阳:你怎么了?一直笑也太奇怪了! 蒋东升(傻乐):嘿嘿嘿嘿~~~夏阳,你猜? 夏阳照镜子之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拎起蒋大猫(怒):蒋东升,你今天晚上给我出去睡沙发! 第67章 好运气 蒋东升看了一会,一手扶着夏阳,一手伸进水里试了试里面的温度,还行,水还挺烫的,不至于受凉感冒。 伸手弄了两下水,又忍不住探下去摸了一把,也不知是摸到了腰还是肚子,入手的肌肤滑不溜丢的,腻在手上让他挪不开。 夏阳向来是个规规矩矩的,洗澡的时候也是双腿并拢坐在那,蒋东升往下面看了一眼,看不太清,但是猜也能猜到,夏小阳两腿之间的小东西也是一样老老实实的趴伏在那,光想着就忍不住想戏弄下。蒋东升手往下伸,摸了一把又快速收回,瞧着夏阳没什么反应,又恶趣味的弹了一下…… 夏阳泡的正舒服,半梦半醒之间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挣扎了好久才醒过来。他眼睛微微睁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木桶里泡着澡睡着了,这会儿水已经温热了,怕是泡了不短的时间。 夏阳从木桶里站起来,忽然瞧见自己腰上有点发红,像是被揉搓过一样,可在四周看了一圈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还在犹豫,就听见门口有敲门的声音,“夏阳,好了吗?东哥回来了,他让我来喊你。” 夏阳应了一声,忙擦拭干净了,换上旁边准备好的衣物走出来,见了站在门口的王小虎,问道:“蒋东升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小虎手里拎着一件湿了大半的衬衫,看样子是来洗衣服的,道:“刚回来,在卧室呢!” 夏阳看着那件衬衫有点眼熟,但是他好一阵子没见着蒋东升了,这会听见蒋东升回来立刻就去了卧室,没多注意。要是夏阳再多瞧一眼,就能看到衬衫后领上绣着的“Z”字——这是他给蒋东升做的衣服,用料都是上好,也只标注了“Z”的字样,算是仅供内部人员自己穿戴用的。 说是卧室,其实就是夏阳的房间。蒋东升在这儿睡习惯了,哪怕有一间名义上属于他的客房,也从来不过去。时间长了,霍明那几个都以为这是蒋东升的房间,也幸好夏阳有早起的习惯,没被撞见过一回。 夏阳推门进去的时候,蒋东升正在那换衣服,瞧见夏阳过来,冲他笑了道,“洗好了?我今天正好拿点东西过来,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夏阳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瞧着没什么外伤,又见蒋东升在那弄纽扣,就问道:“今天晚上你也睡这儿吗?” 蒋东升系纽扣的手停顿一下,立刻从善如流的把刚换上的衣服扒了,脸色不变道:“是啊,我晚上也睡这。夏阳,我今天跑了一天了,有点累,咱们躺着说吧……” 这段时间两个人各忙各的,夏阳只听说蒋东升这次弄的动静挺大,具体的情况还不太清楚,也就听话的过去让蒋东升告诉他。 蒋东升知道得用点什么正事儿引着,夏阳才会老老实的听话,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这几天的情况,一边把夏阳往床上弄。 等到俩人滚到一个被窝里了,蒋东升这才餍足的眯起来眼睛,一边摸着夏阳的脑袋,一边道:“经济领可能要停一段时间,这事儿你别担心,有爷爷他们顶着呢,津市的几个厂子改接衬衫的订单,还是用的金虎的牌子。爷爷和卓公他们说你这个品牌策略不错,答应跟以前一样,这几个厂还是给你千分之五的利润。” 夏阳趴在蒋东升身上,听了一会就明白了,这怕是在变相的感谢他家帮了羊羊。千分之五的利润目前来看并不算多,但是往后经营,又有牌子做保障,数额就很可观了。 夏阳回想了一下,80年初的时候改革政策刚开始推行,现在还不是最难的,明年风气紧了,那才是举步维艰,想着还是要提前做准备才好。 夏阳正在努力回想过去推推停停的几个政策,正想着就被蒋东升捏了脸,他抬头去看,却立刻又被提着腰往上托了托,整个儿趴在了蒋东升身上。夏阳皱眉,道:“你干什么?” 蒋东升搂着他,摸着那截露出来的小腰,果真是水嫩滑溜的不行,“没事,就是几天没见你,挺想你的。”略微垂下眼睛,就能瞧见夏阳脖子一侧一块红斑,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挑了挑。 夏阳也觉察出两个人之间太亲昵了,翻身想要爬下去,还动几下,就听蒋东升又开了口,“夏阳,你知道王德贵最后牵扯出多少人吗?我真没想到,我那小后妈悄悄儿的竟然给自己弄了这么多亲戚到京城来。” 夏阳果然不动了,回头看着蒋东升听他继续说。 蒋东升抓着他的手玩了两下,指着床头,道:“我拿了一份名单回来,在我外衣兜里……” 他还没说完,夏阳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远,抬手就能够到。夏阳这么想着,也就撑着身子去拿,五月的天儿本就穿的单薄,这会更是便宜了躺在下面的那位,半眯着眼睛大饱眼福。蒋东升看了夏阳那晃来晃去的小褂,里头藏着的那两点嫩红,他可是刚刚亲手摸过,那种怪异又像触电的酥麻感还在指尖停留,这会儿瞧见真想一把撕了这碍事的一层薄褂。 “有这么多人啊?”夏阳拿了名单回来,坐在旁边仔细看。“画红线的是什么意思?” 蒋东升也没再把他抱回来,略微侧了身拿胳膊撑着脑袋,看着夏阳道:“那是要枪决的几个,剩下的都是坐牢,这些人犯的事儿太重,至少得关十五年以上。这份名单已经定了,估摸着明天报纸上就发了。” 夏阳之前也在报纸上见过处决王德贵的报道,不过没想到,那只是第一批。跟王德贵一起被判了的人里,夏阳只认出几个,但是这次拿出的名单里,认出的却足有十几人。夏阳皱着眉头看下去,其中几个人的名字他印象深刻,那些人在后来可都是不小的职务,基本都安插在关键的部门做事,甚至还有一个当年跟蒋东升斗得旗鼓相当。 夏阳指着那个人,抬头去问蒋东升,“这个孙强,是为什么抓进来的?” 蒋东升看了一眼,道:“他和王德贵交情好,跟着一起倒卖钢材来着。怎么了?” 夏阳摇了摇头,随口敷衍过去,“没什么,我就是瞧着他好像挺年轻的,才刚工作不久吧?” 蒋东升嗤笑,“是啊,抓了这么多人里面就属这个孙强最年轻了,但是他胆子也够大,你不知道,王德贵倒卖的钢材他吃了一半的利润。” 夏阳盯着那个孙强的名字,手心忍不住攥紧了。这个人的履历他记得清楚,和现在名单上写的职务分毫不差,这个人以后会是蒋夫人身边最厉害的一大助力,凭着左右逢源的本事混到能源部的要职,甚至借着局势狠狠地绊倒了蒋东升一盘。也就是那个时候,蒋东升被蒋宏赶出家门,迫不得已将他托付给了霍明照顾。 夏阳心思慢慢平复下来,自从提前见到蒋东升,好像很多事儿都开始改变了。他在京城读书,夏妈妈也提前得救,更甚至还把一个未来的劲敌提前扼杀在了一个小小的清查中。 夏阳仔细看了下名单,里面的确藏了不少王家的人,蒋东升分成两次整治他们,动作又快又狠,想来蒋夫人现在也无力回天了。这些人目前官职小,但是保不住五年后、十年后会有怎样的成就,蒋夫人这部棋养的好,但是也禁不住被蒋东升一步看似莽撞的杀棋一锅端了。 外面有人知道点内部情况的,有说蒋东升不懂事帮着外人惩治蒋家一派;也有人夸蒋家小子目光长远,知道以大局为重除了身边的一系官员,倒是证明了自身清白。夏阳倒是要叹一句蒋东升的好运气,外人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这杀对了地方,损失了的那“八百”对蒋东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蒋东升见夏阳半天没说话,只当他年纪小,瞧见这么多人牵扯进来吓着了。伸手把名单拿过来,叠好了放回口袋里,道:“别看了,睡吧。” 夏阳一连几天在四合院忙碌,学校那边由蒋东升出面请了假,只说是家人动手术去陪同了。蒋东升还给夏阳捏造了一份病历,拿到学校给特批了长假。 夏阳班上刚换了一个女老师,她原本就觉得夏阳年纪小,让他跟着读书已经有点不太乐意了,这会儿瞧见长假,就去找了学校的领导,表达了一下不满。 夏阳听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背着书包去了学校,他要了几份初二的试卷,拿了直接在老师办公室里当面写完。 夏阳一手好字,亮出来就震了办公室的老师一下,等到他开始提笔答题的时候,更是引来了不少老师围观,连学校的领导也来瞧了一会。夏阳答题很快,几乎没有停歇的填写答案,他这边写完一份,旁边就有一个老师拿过试卷去现场批了。 最后的成绩高的惊人,除了语文,各科都是满分。夏阳在作文上放了水,他怕写多了会不小心写出还未学过的内容,只斟酌着减了些内容。 但这样就已经让围在旁边的老师们瞠目结舌了,不是道谁先开始,争着让夏阳去他们班上读书。 带夏阳的那个女老师面上不好看,但是一连几张试卷的成绩都摆在那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讪讪的道,“是啊,夏同学成绩这么好,我这个班可能让他提高不了吧,或者就是我这个老师哪里做的不够好,从开学就很少见到他来上课呢……” 夏阳坐在那听女老师说完,微微垂着眼睛道,“老师对不起,我前段时间在医院,不是故意不来上课的。” 女老师手上还拿着夏阳的假条,上头写的清清楚楚,夏阳因为母亲的先天性心脏病治疗手术请假一段时间。旁边有瞧见的,立刻就盯住了“先天性”这个词,眼里泛起了同情。这病可是会遗传的啊,这孩子瞧着就挺瘦弱,平时也总有哥哥来接他去打针吃药什么的,身体也不好吧?而且,他成绩摆在那呢,要是真想逃学不爱读书的,能答出这样的成绩?! 郭老师也带着一个重点班,她在旁边看的清楚,惊喜夏阳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她走过来道:“夏阳,你来我班上吧,你请假也没事,老师抽空给你补回来就是!” 夏阳也不推脱,当下起身冲那老师鞠了一躬,道:“谢谢老师。” 原来班上的女老师还等着夏阳跟她道歉,让后她借坡好下台,她都已经做好了让夏阳再回自己班的打算了,没想到吃了个软钉子后,夏阳还跟别的班老师跑了!女老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碍于都是同事,也不好再开口,说了声要去上课就转身离开了。 夏阳跟着郭老师换了新的班级,第一件事依旧是请假,好在郭老师人和善,对他很好,不但应允了,还让夏阳抽空去她那里补习。 夏阳再三道谢,认真记下郭老师家的地址,心里琢磨着以后安排好这个补习时间,没准就能更好的自由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你也舔舔我好不好? 夏阳(舔爪子):别闹。 蒋东升:我是认真的,你再不过来我就亲你嘴巴,就像这样,一直亲啊亲啊亲…… 夏阳(凑过去):好啦,够了,我帮你舔就是了。 第68章 文物局 夏阳妈妈住院时间长,夏阳和他爸轮流在医院照顾,一个星期会去郭老师那边补习一下午。起初夏阳是自己过去的,但是马上蒋东升就知道了,他问了夏阳补课的时间,从那以后就陪着他过去补习。 夏妈妈对此很欣慰,她越瞧蒋东升越满意,尤其是看着他照顾夏阳的时候,更是感慨万分。 夏阳出生的时候身体弱,她心疼的不行,等有了夏志飞以后还是更疼这个大儿子些。夏妈妈还记得给他们哥俩儿拍的第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小夏阳坐在一张木椅上,一张小脸严肃的不行,使劲儿抱着怀里的小肉球不撒手,夏志飞那个小胖墩什么都不懂,只要跟哥哥挨着就乐得口水都流出来,在夏阳怀里仰着头笑出一两颗小牙。 夏妈妈有点时候想着,假如夏阳有个哥哥就好了,疼他,照顾他,她也放心的多。如今来了个干儿子蒋东升,这简直就成了夏妈妈心目里理想的范本,夏阳出去他跟着,夏阳干活他帮着,多体贴人啊。 所以等到蒋东升再次来探望她的时候,夏妈妈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瞧着他笑眯眯的招了招手,道:“东子,你过来一下,我问你点事儿。” 蒋东升立刻就过去了,俯身下来道:“干妈,怎么了?” 夏妈妈看了门口一眼,夏阳还在那边洗苹果,她小声道,“我想问问你,夏阳在学校里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能跟上吗?我瞧着他好久没去学校了……” 蒋东升笑笑,道:“干妈,你别担心,夏阳成绩好着呢!前几天郭老师还问他要不要跳级,夏阳给推了,他说自己年纪小,想慢慢读书呢。” 夏妈妈点点头,也跟着笑了,“是,慢慢读才好,你不知道,这孩子呀最爱逞强。你帮我看着他点,别让他太拼命了,他身体太弱,小心累病了啊……” 蒋东升点了点头,笑道:“干妈你放心吧,有我呢。” 两个人嘀咕了一会悄悄话,跟结了秘密联盟似的,蒋东升再三保证一定盯着夏阳按时作息,好好念书。其实前一条他能盯着,后一条好好读书,大半都是夏阳睡前提问他的,如今已经从化学物理升级到了数学和英语了。蒋东升摸了摸鼻子,真不知道夏阳怎么读的书,一个初二的小孩儿知道的比他还多。 夏阳洗好苹果,给夏妈妈切了一块,又给蒋东升也切了一块。现在的苹果没用什么农药,果皮上也没化学药物残留,吃起来也放心,咬着格外清脆香甜。 夏妈妈吃了一会,还是有些担心四合院里的那些衣服,忍不住问道:“阳阳,锦蝶的衣服还来得及做完吗?订单太多了,孙姨就带着那么几个人……” 夏阳又给她切了一小块,喂到她嘴边,道:“我都弄好了,已经给人家送过去了,妈,你专心养病就是了,别的不用管。” 夏妈妈张口吃了苹果,但是眉头还是微微拢着,像是有点不信,“那么多定制的衣服,这边帮忙的人又少,真的都做完了?” 蒋东升抢先答道:“真都弄完了!干妈,咱们之前不是有好几箱衣服被工商的没收了吗?这次清查,说咱们没犯法,又给还回来了。” 夏阳挨着蒋东升一起坐在病床旁边,瞧见他吃完了手上的苹果,给他又拿了一个。蒋东升张嘴等着他喂,被夏阳瞪了一眼,这才讪讪的自己伸手拿过来吃了。 夏阳坐在那边听蒋东升瞎编,说的跟无害良民似的,也没说破他。蒋东升可不止把王德贵搜去的那几箱锦蝶的衣服和布料弄回来,这家伙把王德贵仓库放着那些存货捡着能用的都给扛回来了——当初四合院里遭难,东西掀地七零八落,家具和古董花瓶砸了好几个,蒋东升心里憋气,从王德贵那私人仓库里扣了不少当补偿,现在四合院里的东西只多不少呢。 夏妈妈动完手术还有点虚弱,说了一会话之后,就累了。夏阳给她捏了捏被角,让她好好休息,自己拿了个本子去外面的小客厅画图。 这段时间,夏妈妈需要安静休息的时间比较长,夏阳就拿了本子在外面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画图,一边陪着她。他之前画的那个本子被撕了,现在只能重新再画,不过这些内容都是印在脑袋里的,倒也不会记不清。他第二次画的的时候,速度比第一次要快一些,也修改了一些地方,努力让衣服更容易剪裁加工。 蒋东升也跟着出来了,他坐在旁边陪着夏阳,也随手拿了本书看。只是蒋少随性惯了,半依在沙发上就算是看书也没个正经样子,大半的时间倒是都拿来偷偷瞟夏阳。 蒋东升盯着夏阳看了一会,咳了一声道:“夏阳,我这次又要了个补偿,你知道京城文物局吗?” 夏阳停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略微思索一下,道:“文物商店?” 蒋东升点头,道:“对,以前叫这个来着,现在不是改口了吗,里面好些花瓶啊什么的。我给申请了下,咱们上次四合院里被毁了不少东西,上头答应让咱们去文物局那边挑几样拿回来用。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过去?”这是他硬要来的一个补偿政策,反正他们买的那四合院打从住了就没翻新,这么一砸一翻立刻就显得破破烂烂的,他说古董给毁了大半,损失惨重,也没人敢反对。 上头确实是没敢反对,只是在听到损失惨重的时候犹豫了下,不过听清楚是古董损失之后,立刻就从善如流的给批了个条,让他们去文物局领,随便挑。这年头全国各地上了年月的玩意儿都往这里一节节火车皮的拉——说白了,这都是从垃圾场、废品回收站里扒拉着拣出来的,没人稀罕。 夏阳眼里亮了下,“去文物局挑?随便挑什么都行吗?” “是啊,随便挑!你爱拿多少拿多少,拿不完我给你找车弄回来。”蒋东升就爱看他高兴的样子,宠着他道,“我报的是损失惨重,你放心拿就是了。” 夏阳有点动心了,他记得文物局刚成立的时候,有不少人拿着家传的东西卖到文物局去卖,还有好些是之前文化革命给没收了,现在返还,不少人就在门口几块几毛的卖了,实在卖不掉,扔的都有。他刚来京城读书的时候好奇,还和陈书青一起去看了,倒是正好瞧见运来一个战国时期的铜鼎,据说也是从废品堆里挑出来的。 就那一个铜鼎,十年之后,就拍出了天价。夏阳当时眼热的不是那个鼎,而是里头据说放了不少的字画和古籍,他和姥爷一样,都喜欢这些东西。虽说不如其他古董值钱,但是在真正喜欢的人眼睛,古籍字画乃至难得一见的好墨,那才是让夏阳最兴奋的。 前一段时间是因为夏妈妈身体不好,夏阳一心想要照顾她没多留意四合院里的那些古董物件,现在有了机会,当即就点了头,“好,我回去收拾一下,就跟你去。” 蒋东升手里的批条挺管用,当真是开着车进去拿的。 夏阳对这些物件的心思原本只想着随缘,可等瞧见那在偌大的院子里堆成小山似的旧书古画,还有数不清的铜器香炉小鼎……夏阳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夏阳挽起袖子,先是扑到了那一堆古画卷轴上!他的心跳得砰砰响,一边看一边小心的抚平着,这会儿真恨不得姥爷也在身边,能有个跟他一起激动地讨论的人才好。 蒋东升对那些东西不太在乎,不过瞧着夏阳喜欢,也跟着挑起嘴角。他走过去帮着夏阳一起挑,夏阳眼看到哪里,他就给他拿哪个,一点都不嫌这些破烂脏,“这个?不错,我也瞧着这个字好。” 夏阳高兴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点水意,抬头瞧着蒋东升的时候,眸子里波光流转,眼角眉梢含着笑意更是勾得人心痒。蒋东升被他看酥了半边身子,一颗心都快融化了,真恨不得把这整个院子里的东西都给他家夏阳搬回去。 文物局工作的同志们穿着单位统一发的蓝色制服,看着这俩小强盗东挑西捡,把弄来的好东西都扒拉到自己车上,这几位非但一点阻止的意思没有,还凑上前去帮着夏阳他们一起挑东西,指指点点说哪个看着比较新比较干净。 他们帮着挑了一会,终于弄明白这俩小孩喜欢字画和笔墨,招手示意带着他们一起到另一个仓库里来,“早说呀!我们这还留着好些古墨呢!” 夏阳跟着他们一路过去,等到那个工作人员打开仓库的门之后,他就呆在那了。 仓库里成堆的古墨,摞在那像个小山包,旁边还有散开的麻袋,里头散乱的放着不少黑乎乎的玩意儿——这都是还没倾倒出来的墨锭。 夏阳鼻翼小小的翕动一下,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道:“蒋,蒋东升,我没眼花吧?” 蒋东升听着他声音哽了下,低头去看,他家夏阳何止是声音颤了,连眼圈儿都红了!蒋东升拿不准这是这么了,忙低头哄他,“没眼花,都是你喜欢的墨石,夏阳你别哭啊,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带回去……” 夏阳眨了眨眼睛,迈着步子直直走上前,蹲在那一挑就是整整三个小时。他平生就好个笔墨纸砚,尤其是受到姥爷的影响,他最喜欢古墨,一下见到这么多高兴的都有点恍惚了,亲手摸到之后,才又抑制不住的笑起来。 蒋东升在旁边看着他家小孩玩儿,夏阳高兴,他心里也舒坦。 旁边文物局的工作人员拿着册子问,“这些古墨也要?” 蒋东升点点头,道:“都拿上吧,我瞧着数量有点多,你给个价,算我买的。” 工作人员笑笑,道:“嗨,这东西不值几个钱,你要就都拿着吧。原本是想卖给老外给国家换点外汇的,可那些洋鬼子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没一个人买,这才越攒越多堆了这么些。” 文物局收来的东西除了上交给各地博物馆和研究机构的,剩下的一部分是拿来卖的,现如今刚恢复了“内柜”,顶多也就卖给那些来旅游的老外赚点外汇。古墨明显是最不讨洋人欢心的,没能赚着外汇,倒是便宜了夏阳。 旁边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想来是刚毕业分配过来的,这会儿正愁眉苦脸的看着那院子里一堆堆的“破烂”,叹了口气道:“哎,我们每天都干这些收废品的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这还不如外面扫大街的呢!” 旁边的一个小伙拍了拍同事的肩膀,也一脸的苦闷,想来对这份工作很不满意。倒是陪着蒋东升说话的那个还是一脸笑呵呵的模样,一点都不在乎。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奇怪,那人抓了抓脑袋,笑道:“我大学就学的历史,其实,我觉得在这儿也挺好,工作清闲,没事儿了还能瞧瞧这些东西研究一下。” 蒋东升点了点头,视线又移回他家夏阳那边,瞧着小孩蹲在那认认真真的挑选,每一块都轻拿轻放的模样,怎么瞧怎么喜欢。他随口道:“是啊,遇着自己喜欢的,谁都想捧在手心里护着。” 夏阳直挑到文物局关门为止,被蒋东升强行抱着上了车,到了车上还忍不住回头张望那个仓库,生怕那些古墨眨眼就被别人买走了。 蒋东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调笑道:“你放心吧,除了你,还有谁能看上那些破烂玩意儿?” 夏阳纠正他,“那不是破烂,那是徽墨,明清时候最好的墨。” 蒋东升挑了挑眉毛,把夏阳往自己身边抱了下,道:“也你就拿着当宝贝,咱们来打赌好不好?我敢说那些墨放在那没一个人动的。” 夏阳不跟他赌,他这会儿兴奋劲还没缓过来,小脸上红润,眼睛也是亮晶晶的,难得的好说话。夏阳一路上跟蒋东升讲了“五岳真形阁”又讲“东岳泰山赞”,完了连“九鼎图”、“百雀礼”都没落下,等下了车迈进四合院之后,还勾了勾蒋东升的手心,“对了,刚才我还瞧见一个‘墨床’,哦,就是搁墨用的小架子,可漂亮了!” 蒋东升现在就挺想把他弄上床的,低头瞧了夏阳身上脏兮兮的,甚至额头还带了点薄汗,瞧着像是一只在外面尽享打滚儿回来的小野猫。蒋东升伸手把他抱起来,扛到肩上道:“好好好,我知道你今儿高兴了,不过咱们先去洗洗,一会吃了饭再说,嗯?” 夏阳被他当成袋子米扛着走,晃了两下忙吓得抓住蒋东升后背上的衣服,脸上一下就红了,“我自己能走!” “别介啊,你这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肯定累坏了,我陪着你洗澡。” 蒋东升说到做到,当真陪着夏阳一起在洗浴房里泡了半天。夏阳躲不开他,被他抱着一起迈进木桶里,水里兑了药草汁子,两个人身上都带了同样的气味。蒋东升从后面凑过来闻了闻夏阳的脖颈,他头发太硬,刺了夏阳一下,被嫌弃的推开,便干脆埋头在夏阳肩膀上吃吃笑起来。 两个人一起洗,难免有些拥挤,蒋东升手臂一直缠着不放,略微动作一下就弄得溅出些水去。夏阳忙按着他,急道:“你轻点,轻点,我衣服还在地上,别弄湿了。” 蒋东升正在后面摸肥皂,一手抓着夏阳的小脖子,给他揉搓的白嫩光滑,一边抬头看了眼地上的脏衣服,道:“湿了也没事吧?反正一会都要洗了。” 夏阳不肯,蒋东升再要凑过来给他摸肥皂的时候,他就躲开,不让他太大动作了,难得的坚持,“不行。” 蒋东升好奇,挠了夏阳肚子上的痒痒肉,弄得夏阳红着脸都快哭着求饶了,这才听见他说了实话,“我,我衣服兜里,有本书……不能沾水……” 蒋东升威胁似的捏着他的下巴,道:“好啊,你还偷书。” 夏阳脸上更红了,但是嘴里依旧不服气,道:“就一小本《墨典》,我还从没见过那么袖珍的,我就拿回来翻着看看……而且你不是都买下来了么,我听见了。”夏阳停顿了下,又微微侧过头,看着他不太放心道,“你说那一仓库都要了的,对不对?” 这话听在蒋东升耳朵里格外受用,简直就跟自家的猫崽子撒娇要玩具似的,而且还是被水弄得湿漉漉的小模样,实在是可人疼。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果然夏阳的眼神里就担心起来。蒋东升逗弄够了,这才捏了捏他的脸,道:“对,都是给你的,明儿我就让人给弄回来,一块也不少。” 夏阳松了口气,眼睛弯起来,“谢谢。”不知道怎么回事,夏阳觉得这跟以前蒋东升送他古墨的时候不一样,也许是从未一口气送过这么多,也许是他们现在能心平气和的一起谈着。 蒋东升盯着夏阳看了好一会,手指也忍不住顺着摩挲到夏阳的唇角,眼睛里暗了下,好不容易从他红润的唇上移开。他拿了块毛巾围在腰上,从木桶里站起来道:“我洗好了,你一会自己擦干再出来。” 蒋东升觉得自己这是自讨苦吃,他原本就是想跟夏阳亲近一下,可下半身不听话,老二差点当着夏阳的面翘起来。他泡了热水,又去冲了半天凉水,好歹是把那股邪火给压了下去。 他扶着墙喘气,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又慢慢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折腾了大半夜,回到卧室的时候,夏阳已经睡着了。桌子上放着一个喝光了的药碗,里面的中药喝的干干净净,一贯是夏阳认真的作风。 蒋东升轻手轻脚的爬上床,躺在一边挨着夏阳闭上眼睛。旁边的小孩裹着薄毯还有点冷湿的,蜷缩着睡,没一会就自发自觉的翻身依偎过来。 夏阳睡的迷糊,模糊觉得蒋东升身上很凉,刚离开一点就被蒋东升搂住了腰,更亲密的贴在一处。他今天挑古墨累了,又喝了有安神作用的中药,也没反抗就顺势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蹭了蹭蒋东升的胳膊,陷入了沉睡。 蒋东升看了趴在自己怀里睡觉的男孩一眼,小心摸了摸他的脸。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夏阳对他逐步放松警惕,还太早,不能急,至少不能把小孩吓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我我篇: 玩儿古墨玩的浑身黑的夏阳:咿,这个是我好像没见过,我先把它弄出来!哎哟~飞速冲来的忠犬蒋:夏阳!夏阳你没事吧?啊?伤哪了我看看? 夏阳(脸红):我没事,你陪我一起看这个古墨好不好? 蒋东升(盯着夏阳):好! 第69章 顺心 大约是白天太过兴奋,又或者因为这段时间调养的好,睡前又喝了一碗补气安眠的中药汤,夏阳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夏阳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当年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穷学生,刚来京城,一身的傲气不输给任何人。 那时候他和陈书青合租了一个四合院的单间,但是那也只能算是一间小房,他通宵给人翻译外文书稿赚钱,陈书青负责给人当家教,有时候回来晚了,也会陪他一起翻译书稿。他们的俄文都是曾老爷子教的,陈书青跟着夏阳一直在姥爷那边学了那么多年,他们关系好的像是亲兄弟。 陈书青闲了,便会拿了一卷书侧躺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有时还会抬头同他笑着讲几句话。 那个时候他们还年轻,他们一起读书,一起谈笑,会讨论萨特、弗洛伊德,也会兴致勃勃的说着黑格尔和尼采,有的时候还为了书上的几句话争辩不休,陈书青脾气好,最后总是举手投降。 有的时候他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总能看到陈书青在对面瞧着他,在微微暗黄的灯光下只能看到他反光的镜片,还有唇角浮起的微笑。 陈书青见他醒了,往往都会笑着打趣几句:“夏阳你是不是要说,刚才没睡着?唔,我知道了,其实你是不肯给我看书上新翻译出的内容,就趴在桌子上装睡觉,是为了挡着不许我看对不对?” 他想反驳,可脸上还带着刚刚压上去的书脊痕迹,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他手里还拿着翻译出的书本,书页随意打开,显露出他曾经翻译出的一句话:只要能顺从自己的心,必有所获。 他的心,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夏阳摩挲着书皮,却无法遏制的不停的想起那个和他纠缠了十几年的人,那个强迫他接受那份沉重的爱意,却也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不受一点外界伤害的人。 拥挤的小屋忽然宽敞起来,原本三十多口人挤挤嚷嚷住着的四合院,忽然变成了一所拥有白海棠树的敞亮宅院。那棵白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人,吹着口琴,翻来覆去的同一首曲子,一直吹个不停。 那是他唯一会的,夏阳知道,他还知道那把口琴是那个人能找到的唯一属于苏荷的东西。他很宝贝那个口琴,每天擦拭,小心的吹奏,兴致起了半夜也会带着他一起在院子里听他吹一段。 轻快的喀秋莎小调,但是他放慢了节拍,忽然就悲伤起来。 夏阳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跳就越是快上一分。他觉得自己会做一些失控的事,但是在梦里他无法阻止自己,他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那个人的脸颊,在月光下忽然就看不太清他的容貌了。 像是过去那个成年后阴狠又冷酷的蒋东升,但是又像现在这个,还有几分单纯少年心性的蒋东升。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认错那双还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蒋东升低下头来,亲昵的蹭着他的额头,夏阳喉咙紧了紧,忽然揪着他的衣领凑上去,闭上眼睛在他唇上辗转亲吻。夏阳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可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动作,梦里没有理智可言,但是也让他的心轻快了几分。 他听到自己轻轻喊出那个人的名字,一声一声,像是告诉自己一般…… 梦里乱成一团,他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在月光下,甚至就在那棵白海棠树下就急切的跟那个人抱在一起。夏阳记得他一切的喜好,也记得他的粗鲁和野蛮,再次在那个人面前打开身体,却让夏阳忍不住闭上眼睛。他心里的某一处开始松动,简直像要自己承认什么似的…… 进入自己体内的东西又粗又硬,顶端恶劣的往里戳弄几下,酸麻袭来顿时就瘫软了腰,下意识的去搂住他的脖子,想要寻求支撑,“蒋……东升……” 那人不说话,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点满足又像是在讥讽他的迫不及待,微微抽出一点,立刻再次撞进去!夏阳低叫一声,被那样的粗大硬生生撑开身体简直就像是一场酷刑,他想要逃开一点,但是立刻被那双大手搂紧了压下,狠狠操弄起来。 娇嫩的地方强迫包裹着,不止是从肉体上,更从精神上带来一种马上就要被玩儿坏了的压迫感。夏阳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摇头想要退出,他害怕了,但是却被那人用力的按下去径直贯入最深处,在那敏感的一处狠狠顶弄。夏阳浑身抖了下,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拥抱着自己的人,只来得及张开嘴,还未等发出声音便被那人直接封住了嘴巴,一边接吻一边狠狠的摆动起来…… 紧致的,包裹着,占有与被占有。 侵入自己体内的东西坚硬如热铁,夏阳在他一连串的动作下,发出微弱破碎的呻吟声,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蒋东升撕碎吞入肚子里去了。 “夏阳,你这辈子是我的,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也都是我的。”那人说着一点都不动听的情话,覆在他身上蛮力动作,跟他的人一样粗鲁又野蛮。 “不,我……我想还债……”夏阳勉强说着,但是言语被他的动作很快就冲击散乱,只能咬住下唇把涌到嘴边的呻吟压制下去,浓厚而甜腻的鼻音破碎不成语调。 “别开玩笑了,你身体都被我玩儿成这样了,还想离开我去找谁过一辈子?夏阳你自己低头看看,你那里都学会自己流水了,夹的我好爽……你不肯看也没事,我做给你听,嗯?” 身体内部被硬烫的物体侵入,身上那人像是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那里似的急切的乱捅一气,甚至还在恶劣的戳刺粘膜,在夏阳最不能忍受刺激的敏感处狠狠碾过,“啧啧”的水声毫不停歇,直到他涌出眼泪,犹自不肯停下。 “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是我的,对不对?夏阳你说啊,别使倔脾气,不然今天就算你哭着求饶,也不会放过你……”一边严厉的命令,一边忽然亲吻了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的舔舐指尖,轻轻吮吸了指肚叹息道,“多少,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我认真的,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这样柔情而又甜蜜的举动让夏阳忍不住心跳加快,连后面也跟着收缩几下。 被不停侵入的地方已经松软了,覆在他身上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忽然放慢了动作,坚硬抵着穴口慢慢进入再抽出。他在夏阳耳边说着不像样的情话,一如既往的喜欢调笑他,“夏阳,你果然也喜欢我。你看,你自己吃进去了……好像有点着急啊,缠得这么紧,没吃饱似的。” 夏阳想摇头,可是紧张之下,却让那处被侵犯着的嫩肉绞得更紧了。 男人深深喘了一口气,暗哑道,“其实你喜欢粗暴一点的对吧?”说着再次狠狠弄了几下。 夏阳被他按着亲吻,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羞于启齿的地方被进出的越发顺畅,甚至不用刻意,都能感受到后面分泌出的滑腻淫水发出的声响。 那人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霸道又不讲道理的话,让夏阳的身体不听使唤的蜷缩起来。他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事,仅被从后面插入便忍不住想哭泣出声。身体不堪的从后面流出湿润的液体,像是方便那人似的,简直让夏阳羞愤到了极点,眼圈儿都红了。 “不行了,求……求你……”夏阳微微睁开眼,希望能在那人眼中看到一点点的温柔,他模糊的求着什么,但是脑子里混沌一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求些什么。 “我是谁,嗯?夏阳,说我的名字。” “蒋、蒋东升……呜!!” “说,你是谁的?” “你……你的……呜啊、啊啊啊!” 期盼已久的快感如期而至,从后面蔓延到前面,羞耻而背德的感觉让夏阳忍不住紧紧攀附着恋人的身体,手指紧扣在他肩膀,留下痕迹…… 夏阳醒来的时候,手指还紧紧的抓着薄毯的边角不放,指尖因为用力已经略微有些发白。他用了好一会,才从那个荒唐的梦境里清醒过来,他的身体还存留着昨天晚上梦里的感觉,最想要被填满的地方被狠狠的喂饱,摩擦产生的痛感还火辣辣的停留着,脸上滚烫一片,不用手摸,他都知道自己下面湿漉漉的。 旁边的人哼了一声,带着点还没睡醒的声音,伸过手来摸索几下,“怎么了?做恶梦了?” 夏阳裹着那层毯子往后躲了下,一把推开他,道:“没事!你别过来。”这么一动,身后那处湿滑让他错愕了下,不、不会吧?!不等蒋东升睁开眼,夏阳迅速的把手伸进裤子里面摸了一下,只一下就让他黑了脸。 后面,也湿了。 他脑海里不停的浮现出梦里的情景,他和蒋东升在一起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他的身体早就习惯了被那家伙从后面弄到高潮,有好几次,甚至还被玩儿到崩溃…… 蒋东升还没睡醒,他昨天熬到后半夜才天人交战的睡过去,晚上更是只敢摸着摸两下,亲都没亲一口,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去摸索枕头下面的手表,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还早,要不再睡会吧……” 夏阳盯着蒋东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彻底红了。夏小阳愤愤的裹着毯子踩着蒋少的肚皮迈下床去,那一脚可分毫没留情—— “哎哟!!咳咳……夏阳你、你大早上的吃火药了啊?!” 裹着毯子直奔浴室的人没吭声,背对着蒋东升的耳朵尖红的快滴下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吃肉篇: 蒋东升:夏阳,我认真的,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夏阳:嗯。 蒋东升:那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夏阳:好。 第70章 一人心 夏阳最近几天一直在愣神,哪怕是收了那一整仓库的古墨字画,也没了之前那股高兴的劲头。蒋东升瞧着心疼,给他弄了张随时出入文物局的批条,让他抽空自己去挑点喜欢的玩意儿,可就连那个批条也被夏阳随手搁在了一边,瞧着是一点挑宝贝的心思都没了。 蒋东升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到处找书和字帖给夏阳,连蒋老那里都没放过,就想让夏阳高兴一下。他不知道夏阳怎么了,有次实在忍不住,干脆就问了,就是问的时候手脚不老实,刚碰到夏阳的后背就被甩开,打那以后就没能再接近过夏阳三步之内。 蒋东升搞不清楚状况,拧着个眉头盯着夏阳看,夏阳也恼怒的不行,抬起一双眼睛丝毫不示弱的看回去,一双小耳朵还泛着红。 蒋东升忍了几天,忍的一肚子邪火乱窜,他都准备等夏阳慢慢儿长大了,怎么现在连碰一下都不成了?! 蒋东升也不去学校住,一连几晚上都睡在四合院,他想的没错,夏阳现在是碰一下都不让他碰了。只要他一凑过来,夏阳就立刻站起来躲开,晚上睡在床上,夏阳连衣裤也是穿的好好儿的,胳膊都不露出来。 蒋东升睡不着,他躺在夏阳旁边掐着点等中药的药劲儿发作,往常夏阳喝了药总是睡的很沉。很快的,旁边的小孩呼吸就沉稳了,蒋东升侧过身阴沉沉的看着他,果真包裹的严实,领扣儿都系了。 蒋东升摸了几下夏阳的小脸,皮肤又滑又凉,躺在那跟一块温玉似的。碰了两下,心里那股火气也渐渐消下来,“真是,也亏得你耐热……”他小声嘀咕一句,捏了夏阳的脸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夏阳的脸热了点,呼吸也重了。 蒋东升凑过去亲他,夏夜里月光映进来,他一抬眼,就瞧见夏阳睫毛抖的厉害,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蒋东升略微停顿一下,含着夏阳的唇没放开,反而试着再次吮吸了一下。果然,夏阳睫毛又抖了下,但是就是不睁开眼睛。 蒋东升心跳的很快,一种大胆的猜想不停回荡在脑海里:难道夏阳醒着?夏阳没推开他,是不是也喜欢他……? 蒋东升不吭声,夏阳不反抗他,他就贴着夏阳的唇瓣小心的亲着。这跟他那像打鼓一样咚咚响的心跳完全不同,难得的温柔体贴,小声试探着喊了一句,“夏阳?” 夏阳紧紧闭着眼睛,可是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隐藏不住了。 蒋东升贴着夏阳的唇瓣热切的碾磨,他觉得自己浑身热的厉害,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大的吓人。他按着夏阳的肩膀,终于把小孩的嘴撬开一点缝隙,伸了舌头进去,勾着他舔了下。 这一下两个人都颤了,蒋东升眼神里发暗,舌尖舔舐着柔软的小舌,不让它躲开。夏阳身体抖的更厉害了,蒋东升能感觉到压在身下的小手在推拒,怯怯的,不敢睁开眼睛。他眼神也柔和下来,结束了那个深吻,只贴着夏阳的唇瓣那么蹭了几下,感受两人之间的亲昵。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夏阳,我以后一定对你好。”蒋东升抱着夏阳不放,额头贴着他的,声音难得的带了紧张。“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夏阳略微偏了偏头,脸上通红一片,蒋东升伸手捏了一下小孩的耳尖,果然也烫了。 他低声笑笑,在夏阳脸上亲了一口,“等你放了暑假,先陪我去沪市好不好?我们坐飞机过去,就看几个商业街,很快……等那边的事情一了结,我就跟你一起回建林镇,嗯?” 夏阳不吭声,蒋东升便一再的小声求他,保证会很快从沪市回来。他知道夏阳之前的计划是先回老家,但是他今晚刚和夏阳这样亲昵的在一起了,实在舍不得分开一天,真恨不得把他家夏阳含在嘴里随时带在身边。 “让我再想想。”夏阳的声音很轻,带着刚才被欺负过的软糯鼻音,蒋东升听着心里都跟着软起来。 他笑了,道:“好。” 夏阳略微推开他一点,躺着跟他说话,刚习惯性的咬了下唇,就发现对面那家伙的眼睛都亮起来。夏阳垂下眼睛,慢吞吞道:“你以前,也这样亲过我?” 蒋东升现在乐得找不到北了,听见他问一点都不犹豫的就点了头,“是啊。”刚说完就有点警惕了,咳了一声,补充道,“也不是很经常,就是你喝了中药以后,睡的特别熟,我刚开始是想跟你闹着玩儿来着……”他瞟着夏阳那红润的小嘴,才刚亲完,还带着水润的光泽,看着心里又痒痒起来。 蒋东升凑过去抱住夏阳,挨着他的脖颈来回蹭了两下,像是只撒欢儿的大狼狗。夏阳被他勒地腰疼,他觉得蒋东升简直就是得寸进尺,使劲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那么点劲儿跟挠痒痒似的,蒋东升压根就没感觉出来,蹭了好一会,抱着夏阳说着心里话,“夏阳,你别担心,以后我就是最疼你的人,真的,我保证对你好。哦,还有干妈,我也帮你照顾她,等我找到我妈以后,我也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夏阳推着他的手卸去了力气,慢慢的连身体都放松了,他嗯了一声,任由蒋东升嘟嘟囔囔的说着高兴的话。他还从未见过蒋东升高兴成这样儿,简直就是…… “夏阳,我今天快要乐疯了!” 夏阳嘴角挑了挑,伸手环绕住蒋东升的肩膀,挨着他蹭了蹭,果然趴在他身上的那家伙僵硬了一下,立刻用更大的力气紧紧搂着他,趴在他耳边闷笑不止。 蒋东升觉得他的好运气似乎要到来了,他能预感到,从夏阳跟他在一起之后,好事一定会一件接着一件。 京城里严肃的风气随着炎热的夏季到来,也变得和缓起来,由京城里的几位老首长亲自出面,这场大清查的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卓公亲自批示,“经济领”是值得提倡的,沪市继续当试点逐步推广。这样一来,原本在观望的人,立刻就开始挪动脚步站稳队伍,之前对蒋家动摇的一些外圈人士也开始再次示好。京城圈里的人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蒋家现在依旧是一棵绿茵茂盛的大树,只要蒋老在,便倒不了。 不过,现在这棵大树的心骨要换人了。蒋宏之前喜欢蒋易安,带出来的也是这个孩子,但是如今大家瞧着,倒是他另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蒋东升更要厉害些。联想到蒋老的庇护,还有从其他渠道打听到的五花八门的消息,立刻都明白这是后妈想整治前妻留下的孩子,而闹出的一场祸事。 圈子里的人如今一提到蒋夫人便忍不住撇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小地方来的女人,自己没本事,还敢在京城里闹,如今事情打了还不是夫家面上难看?吃了亏的更是恨上蒋夫人和王家那派的官员,冷眼瞧着他们入狱判刑,也从心里怨念蒋宏竟然连家里的女人都管不住,实在无能。 不过更多的人,对顺势弄出这一出的小辈们刮目相看,以霍家为首,蒋、顾、严、甘四家也被点名若干次。其中,圈子里被提起最多的,还要属蒋东升。 这圈子里不缺有能耐的孩子,但是老子被降职,倒是儿子大出风头的这还是第一个。蒋东升被提起的次数多了,倒是也偶尔顺带着提起蒋易安,这两个孩子年岁相当,难免被拿来做比较。有人嗤笑,“蒋易安瞧着是不错,但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比起蒋东升差远了。你们没瞧见上次蒋老拿来的一篇文章,就是蒋东升写的关于沪市推广的策划,上面卓公都亲自圈出来好几个地方呢。你们看着吧,这孩子比他爹可是强的多!” 有人附和,“有那样一个目光短浅的爹,再加上一个心机重的妈,真不如从小被蒋老抚养来的幸运啊。”想了想又调笑道,“不知道蒋宏那位夫人,最近又做什么检讨了没有?” 蒋夫人当众做检讨的事儿,已经成为圈子里一个笑料。她做了检讨,原单位自然给了她处分,她已经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连交际都很少了——这圈子里乐意跟她来往的女性也越来越少。 霍明对这事儿可是时刻关注着的,他姑姑说了,但凡这女人再敢出一点纰漏,就让她继续做检查。原单位的礼堂小,那可以换一个大些的礼堂嘛! 羊羊的事,蒋家本就有些愧疚,对卓霍二家的口头不满自然是迁就的,只是口头做检讨已经很仁义了,当年卓家老太太可是娘子军出身,枪林弹雨洗礼出来的,若不是卖蒋老一个面子,哪里肯闷声吃这样的哑巴亏。 蒋老也对儿媳不满,蒋老觉得这是对她的一个惩罚,并因为这样,对蒋宏再次降职的事情也摆出了袖手旁观的淡漠态度。 蒋东升得了便宜,难得收敛起他的大尾巴,在蒋老面前老老实实的。他是蒋老从小养到大,老爷子对他的脾性拿捏的很准,享受够了这小子的乖顺,呷了一口茶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我啊?”蒋老以为他跟前几天一样,看上他书房里的什么东西了,这两天这臭小子可没少从他这摸本书拿个帖子走。 蒋东升站在蒋老跟前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笑笑道,“爷爷,您不是说放假让我去沪市吗?我能不能,再带一个人啊?” 蒋老愣了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下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带谁一起过去?”这段时间蒋东升做事儿稳妥,蒋老已经对他比较放心了。 蒋东升道:“我带夏阳过去。我对服装不太懂,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就跟着家里学,衣服、布料这些知道的比我多。”他小心看了蒋老的表情,补充道,“其实我本来想带夏阿姨过去的,但是她最近刚动了手术,您也知道,上次王德贵那件事情……” 蒋老点了点头,微微敛起眉头好半天才松开,叹道:“我知道了,那好,你带夏阳过去吧。这孩子瞧着就是个聪明的,就是年纪小了点……” 蒋东升生怕他爷爷反悔,忙道:“他就是瞧着个头小,等几天过了生日,就十四了。” 蒋老看着孙子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摆摆手让他出去,“好了,批准了,你快别在这里闹腾我了。” 蒋东升目的达成,喜滋滋的就出去了,只留下在书房的蒋老摇头叹气,笑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给他折腾事儿。 蒋老抬头看了书房里挂着的那副字,眼睛里满是慈爱,这段时间外面讨论的风风雨雨的,他没想到蒋东升这小子比蒋宏还要出息些,一点都没受影响。瞧着祝寿的那副字,蒋老心里还是高兴他有这份孝心的,蒋东升这孩子,他倒是真想好好培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人心篇: 蒋东升:夏阳,我我我喜欢你…… 夏阳:嗯,我知道了。 蒋东升:夏阳我是认真的,我我,我喜…… 夏阳(哈欠):我也是认真的,我知道了,你念叨一个晚上了快让我睡吧。 蒋东升:呜,夏阳我喜欢你…… 自觉进入老夫老妻模式的夏阳:你够了喂~ 第71章 涉外酒店 对蒋东升改观的,明显不止蒋老一个,顾辛家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顾胖子早些时候和蒋东升厮混在一起,家里多少还要皱着眉头提点一两句,若不是霍家的长孙也在,估计就严令禁止了。大清查之后,顾家里一下就放开顾辛的交友圈子,听说去蒋东升那儿,不但不阻止反而笑着叮嘱几句,让带些进口糖果过去一起分着吃——现如今,都知道卓老家的羊羊最爱去那个四合院,带点糖去准没错。 霍明那几个又重新恢复了在蒋东升院子里聚会的习惯,三不五时的过来一趟。因为之前锦蝶的衣服多亏了霍静帮忙,才能延期交上,夏阳对霍家人还是很感谢的,有几次还亲自下厨给霍明他们做了点特色菜。 天气热,一时也吃不下油腻的,前些日子泡了一点微酸的小菜倒是正好用来下饭,再加上老夏家最拿手的海带鸭肉汤,清爽不腻人,热天吃正好败火。 霍明几个人吃的眼睛发亮,夏阳做菜的手艺不错,比外面做的要清淡一些,但是吃完唇齿留香,总是想再尝尝。上回他们几个抢光了一锅面条,现在换上正儿八经的几道好菜,自然也是抢着吃。 顾辛本来还在那夸夏阳,几句话下来就少了半盆海带老鸭汤,他拿着筷子愣了,立刻悲愤的试图指控这帮不仗义的哥们。比划了一圈,没一个惹得起的,也就甘越那啃骨头的傻大个还勉强能敌,顾辛拿筷子指着甘越,“甘越,你没吃过饭啊怎么的,几句话的功夫,一碗就吃没了!” 甘越头也不抬道,“东哥吃了两碗。” 顾辛悻悻地收回筷子,埋头吃自己的去了。 夏阳在一边只喝了点绿豆粥,就放下碗筷不再吃了。天气越来越热,他也跟着没了胃口,吃点水果和凉的还好,饭菜吃几口就饱了。 霍大少在这几个人里吃相最文雅,这会儿瞧了他一眼,笑道:“苦夏了?跟羊羊一个毛病,天儿一热就不好好吃饭。” 夏阳还没等回答,蒋东升就先应了一声,“嗯,没事,一会多吃点水果。” 霍明摇头叹气,一副你这样教育孩子不对的模样,“水果能当饭吃?不能惯着,前几天羊羊不听话都有点发低烧了,给开了点药才好的。” 蒋东升立刻停下筷子,皱眉道,“这么严重,吃了什么药?” 霍明对付这事儿比蒋东升有经验,手把手的教他,“唔,也没什么,就是开了几种维生素片,又弄了点西洋参泡茶喝。对了,你那有西洋参没有?我前几天弄了几盒,抽空给你拿来。” 蒋东升摇摇头,道:“不用,老爷子上回也给了我一盒,我还没拆开,我以为那玩意儿冬天吃的。”早知道有用,早就泡了给夏阳吃了。 甘越吃了个半饱,也有心思听他们说话了,这大个子从小儿野生长大,什么环境都吃得香睡得熟,听见提起西洋参立刻拧了眉头,他上回生嚼了一个,苦的差点咬着舌头。“那玩意儿很难吃啊,夏阳,你喜不喜欢吃凉的?我给你搬一箱北冰洋汽水来,我瞧着你后院那口井挺凉的,你冰着喝啊?” 他这话音还没落,旁边的两大家长异口同声的就给反驳了,“不行!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吃非病了不可啊,羊羊以前贪凉,差点给吃进医院里……” 蒋东升回复的更简洁彻底,“你找抽啊。” 甘越瞥了一眼夏阳,看着夏阳明显清减了,还是有点舍不得,“少喝点也不成么?” 蒋东升发话了,“你敢弄来,我就让你站着喝完那一箱再出这个门。” 严宇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擦了擦手,看着这几位为如何养孩子争论不休,在心里逐一点评之后,最终认定甘越是最溺爱无度的。 夏阳听着他们这么个争论法也有点尴尬,起身把盘子收拾了,道:“你们坐着,我去拿个西瓜过来。” 蒋东升伸手帮他,“我跟你一起去。” 这俩走的自然,旁边几位也没拦着,霍明还在那给甘越灌输科学养孩子的方法,甘越一脸的困惑,这傻大个一直认为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喂到小孩嘴里才是对的,这跟霍明的节制喂养观念完全不符合。 西瓜是提前浸在后院水井里的,院子太大,抄小路过去还要走一会。蒋东升跟在夏阳身后,等到了地方,瞧见夏阳弯腰去拽起井里浸泡西瓜的竹篮的时候,他从后面伸手握住了夏阳的腰,贴过去小声道:“好像是瘦点了,你有想吃的没有?我去给你弄来。” 夏阳把西瓜捞出来,也不管后面那个粘着不放的,回道,“我想吃西瓜,你起来点,别挡着我。” 蒋东升在后边笑了一声,搂着他的腰挨着亲密,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夏阳怕人看到,皱着眉头想躲开,可双手抱着个沉甸甸的西瓜活动不便,反倒被戏弄的脸都红了。蒋东升挨挨蹭蹭的,直到夏阳垫着脚在他嘴上也回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不折腾了。 “我来拿。”蒋东升接过夏阳手里的西瓜,单手托举着就回去了,乐得一路吹口哨。 夏天夜里凉爽起来,几个少年人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一边吃西瓜,一边聊天。 西瓜被井水浸润的冰凉清甜,微微带着点沙,咽到肚里整个人都凉丝丝的舒坦了。 严宇家里有在外交部任职的,倒是听到一个消息,“我听我二叔说,最近来京城的外国人越来越多了,安排住宿都是个问题。他们那样的,还不能随便住,正想法子呢!听他们的意思,像是要多建几个好点的涉外酒店,。” 顾辛笑嘻嘻道,“可不是!我也听说了,都催着尽快批下来,要不然那帮老外快要打地铺了!我哥上回去友谊饭店送几个专家,喝,那里面都住的满满当当的,排队排到半夜才弄到个床位!” “巧了,我前几天还跟东子说这事儿来着。鹏城那边也开始跟着建高档酒店了,已经批下来了,我就说咱们这边也该加几个了。”霍明看了蒋东升,问道,“东子你怎么说?” 蒋东升正往夏阳嘴里塞西瓜,听见也没停下动作,道:“香江那边有职业打理的,我们也照一个这样的就可以,最好找个可靠的。”蒋东升说的轻巧,但这事换了别人可能光批繁琐的手续就很是麻烦,更别说找代理了。 夏阳对涉外酒店的事情也记得一些,当初接翻译书稿的时候,也没少往那边跑。他记得八几年的时候的只有三环边上的友谊饭店能接待外国友人,的确是硬塞进去住的,当初给他原文书的老头没少抱怨。但是也没办法,外国友人如今在京城的活动范围还仅限于40华里的圈子范围,好些地方都不许他们进呢。 至少得到85年,立在北京主要路段上的“未经允许,外国人不得穿越”的中双语标牌才会被摘下来。这两年只有文化部和其他有接待任务的单位建了专家楼,暂时提供给那些老外住,涉外宾馆也建了一些……夏阳掰着手指头算着,替蒋东升想做酒店这事儿划不划算。 霍明他们对涉外酒店也只略微提了一下,不多会又转到其他新鲜的事情上去了。蒋东升依旧是话少,霍明问的时候才答上那么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给夏阳喂西瓜。 甘越脑袋转的慢,这会儿刚反应过来涉外酒店的事,听他们说要找个可靠的人选,插话道,“我倒是认识一个,算是我的一个大哥,他爸原先也是西北军区的,就是前几年被拉下来差点整得残废,我爸把他们爷俩安排到军区下头的农场去了。我爸夸了好多回,那大哥读的书多,脑筋也灵活,我们可以找他试试。” 甘越他老子也是将门虎子,向来是野性惯了的,也是出了名的护着手下的兵,想来在那段到处挨斗的日子里,没少为这爷俩拍桌子跟上头争执。 霍明听着挺有兴趣,道:“哦?那人现在在哪儿呢?” 甘越道:“我爸在西北军区底下藏了好几个,这俩实在安不下了,给塞到鲁南军区下头的农场去了。年前的时候那大哥还来给我家送了一袋子小米,说是在农场自己种的,集体分给他好些,让我们也尝尝。就是上回跟你们提的红星农场,东哥也去过吧?我记得你去年的时候就去的那附近来着。” 蒋东升乐了,“是啊,我从红星农场那边出来,转了几圈全是荒草野坡的,一脚就踩到冰沟子里去了。”他拍了夏阳的手一下,笑道,“多亏了夏阳他们家救了我,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夏阳,你知道红星农场吧?离着你家不远,十几里地……” 夏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回来,“听我姥爷说过。” 蒋东升看了他缩回去的小爪子一眼,笑笑又回头跟甘越他们说道,“这个人不错,我去会会他,行的话就借他来给咱们帮忙。”蒋东升满口答应要亲自去一趟,他心里算的清楚,他想着从沪市抓紧处理完,还可以去顺路和夏阳一起回家,这样夏阳还有什么理由不和他同路? 几个人说了一会,严宇就先起身说要离开,叹道:“我先回去了,这几天有门禁,回去晚了还不成。”严宇父亲要调动,算得上是往前走了一步,去了沪市做文化局的副局长。严父这段时间正忙着交接,因为儿子还得留在京城读书,对严宇难免就抓的紧。 霍明他们几个调笑了几句,摆手让他先走了。不过说到门禁,他们几个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霍明冲蒋东升眨了眨眼,贼笑道:“哎,东子,你听说没,蒋易安最近倒霉了。” 蒋东升看他一眼,“哦?他也被设门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阳:蒋东升,开酒店很赚钱,还有大型连锁超市,也很赚钱…… 蒋东升:开! 夏阳:真的?那我们现在去看地皮,我知道哪几个地方会火,我记得有…… 蒋东升:好好好,不过夏阳,咱们先戴上帽子再出门,别晒着(亲小嘴)啵儿~! 第72章 线索 霍明嗤笑一声,道:“他何止是被门禁了,这回差点被开除喽,也该着他倒霉,刚转学过去就惹上了六中的呆霸王。” 蒋东升略想了一下,道:“云虎?” 顾胖子一脸坏笑的点头,“可不是!蒋易安估计以为六中比咱们这好混,去了之后太招摇,拉帮结派的好些人都看不惯他,三传两传的给传到那呆霸王耳朵里去了。东哥,你不知道,人老云家的就是牛气,上来二话不说就给揍了。云虎放话说见他一次揍一次,蒋易安那孙子还不服呢,愣是一个礼拜被云虎堵着揍了五回……哦,云家老太太礼拜六日让司机来接云虎回家,给空了两天。” 云家算的上是满门忠烈,老子儿子都战死了,现如今可就只剩下云虎这么一棵独苗,云老太太当成心肝似的护着长大。这云家老幺别的没什么毛病,就是脑子一根筋,那可真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主儿,顺对了他脾气那就是一辈子的铁哥们,他看你不顺眼,得,小心着些吧,呆霸王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云虎上头五个姐姐,他是老幺,除了莽撞了些,倒是也不娇惯。蒋东升曾经在靶场遇见他两回,移动靶他赢,五百米开外的固靶云虎赢,两个人算得上是点头交,倒也说不上好不好的。不过云家家规正派,看不惯有人在学校就拉帮结派的也是自然,蒋易安自己撞到枪口上去也怪不得别人。 顾辛说的眉飞色舞,恨不得把蒋易安那倒霉样描绘个十成十,“他跟云虎闹起来之后,两边大人都出来了,云老太太说两个孩子都有错,让他们罚跪,可蒋易安偷懒,大人一走就自己站起来了,在花厅里被呆霸王抓着又揍了一顿……哎哟,东哥你现在回去看,都不一定能认出模样来,那可真跟开了染坊似的,啧!” 夏阳都听的愣住了,蒋东升伸手在夏阳耳朵上捏了一下,笑着问顾辛道:“后来呢?” 顾辛眯着眼睛乐够了,道,“后来蒋叔出面,把蒋易安领回去关禁闭了,听说蒋叔还亲手抽了他一顿。这事儿折腾的太大,云虎那边学校不敢惹,估摸着蒋易安又得转学了。” “不止是蒋易安,还有他那俩跟班,就是咱们上回收拾过的王家兄弟俩,这次也在六中留不住了。”甘越吃完了手头的西瓜,拿毛巾擦了擦手,难得对谁有点意见。“王家那俩小子嘴太欠了,没少胡说八道,云虎不动,我早晚也收拾了他们。” 霍明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一点,“我敢说,他们这回连京城都呆不住。”前段时间大清查,王家兄弟的老子怕事儿自己跑回老家了,留下这么两只小玩意儿,难道还指望那小后妈给护住?小后妈如今可是自顾不暇,忙着写检讨呢。 夏阳也对王家兄弟有些印象,王家两兄弟没少往外传话,“遗传神经病”和“蒋家二少爷”这样的话就连他都听见过几回。夏阳记得上一世的时候王家兄弟跟着蒋易安混的不错,给蒋易安出谋划策得了不少好处,后来被蒋东升找了个借口掰断了腿——当真是给弄断了骨头的,这两兄弟才夹起尾巴,再不敢嚣张。 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蒋易安自己就已经掉进了一谭泥水里洗不干净,王家兄弟肯定也做不到当年那样的位置了。只是那个呆霸王耿云虎,他还真没听说过,当初跟蒋东升接触的人里,并没有这位。 蒋易安这边跟自家兄弟明争暗斗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霍明他们几个都知道,瞧见蒋易安倒霉都等着瞧乐子。 几个人最后又确定了下涉外酒店的事儿,霍明让甘越去联络一下那个军区农场的大哥,记了地址送一份给蒋东升。 甘越正在看着蒋东升给夏阳喂西瓜,一时有点发愣,大家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他抓了抓脑袋,总觉的东哥和夏阳之间哪里有点不同了,但是也想不出,“啊,我就看夏阳头发有点长了,都能跟羊羊一样扎小辫儿了……”说着伸手去碰了夏阳的头发,没等碰着,就被蒋东升反手打开了。 蒋东升伸手搭在夏阳的椅背上,凑过去给夏阳打理头发,嘴角都含笑,“头发是有点长了,改天带你去理发。” 夏阳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跟蒋东升这么亲密,略微往后仰了一下道:“我自己会剪。” 蒋东升笑笑也没再难为他,时间还长,慢慢来总有一天夏阳会习惯在他身边儿。 顾辛他们几个知道夏阳四合院里被折腾了一遍,来的时候也没少给带东西,临走都给留下了。顾辛给送来的是几捆鲜亮的雪花呢布料,霍明给弄了一套梨花木桌椅,甘越给夏阳弄来两台缝纫机。除去这些,霍明还给捎带了霍静她们几个女孩的一点心意,这都是夏阳的忠实客户,送了些做服装用的上的材料,大部分是布料,竟然还掺杂了一小捆牛仔布。 这些布料真是雪中送炭,夏阳挨个仔细瞧了,对那个牛仔布格外留意了几眼。好像等到年末的时候,喇叭裤就开始兴起了,到时候那可真是铺天盖地的喇叭裤。夏阳把手放在那卷牛仔布上停顿一下,琢磨着可以做点文章。 蒋东升走进来笑着对夏阳道:“夏阳,走,跟我过去看看,霍明弄的那梨花木桌子真不赖,可能没以前摆着的那个大,不过这木头好,做工也精致……” 四合院里的家具被砸坏的很少,唯独碰坏了一张桌子,而且这边主要是些大件儿酸枝木的家具,这会给换了梨花木的家具,不知道比之前那个好多少倍。 蒋东升说的高兴,夏阳也不好推辞,就跟着过去瞧了一眼。果真是上好的木料,椅子瞧着是明末的样式,别具特色,蒋东升抱着他坐在那,哄道:“你打开抽屉看看?” 夏阳伸手打开,抽屉里摆着大大小小的好些本线装的墨谱,眼睛眼睛顿时就亮了,他摸了摸那些书,又抬头去看蒋东升,“这也是霍明给的吗?” 蒋东升一张想邀功的脸顿时就黑了,他勒着夏阳的腰紧了紧,哼哼道,“不是,他哪儿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让人特意去收的。”他把下巴抵在夏阳的脑袋上,笑道,“我说了会对你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夏阳留恋的摸着那些书,好半天才舍得移开视线,他把自己兜里装着的那一小本墨谱也放进抽屉里,喜滋滋的合上,“我留着明天一起看。” 蒋东升被他逗乐了,使劲儿揉了夏阳脑袋一把,觉得他家夏小阳真是太好养,几本破书就能哄得心花怒放的小模样实在招人疼。 夏阳放好了书,坐在蒋东升腿上抬头,道:“蒋东升,你找人盯着小楼那边点,我总觉得那边还会出现苏荷的消息。” 蒋东升脸色也阴沉起来,“上回翻出照片来之后,我就找了人盯着她了。我也觉得那女人手里还会有我妈的消息,她既然敢留着照片,就肯定还知道些别的。” 夏阳安抚的顺着他僵硬的臂膀拍了两下,小声道,“你别担心,她手里有消息,就不会一直瞒着,肯定会拿出来换一些更有利的东西。” 蒋东升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下,怀里抱着的人让他觉得安心,说的话也是让他最能相信的。他试图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哑声道:“只有我一个人在找苏荷,那她能交换这消息的人也就只有我了,我等着她。” 夏阳能感受到他情绪低落,略微想了下,便伸手抱住他脖子,安慰道:“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蒋东升觉得很奇妙,明明他比夏阳大很多,这会儿竟然有一种被夏阳安慰了的感觉。这么想着,不太受控制的暴躁情绪也散了大半,挨着夏阳蹭了蹭,道:“那个张参谋也有问题,我等几天,就能把他抓起来……” 夏阳阻止道,“别,这个人先留一下。”他记得张参谋跟了蒋夫人很久,可谓是心腹手下,当初好几次传达苏荷的信息都是由这个人来告诉蒋东升的。夏阳心里有一种直觉,他觉得张参谋很可能是他们找到苏荷的一个重要线索。 夏阳无法跟蒋东升解释这么多,只能跟他强调张参谋可能知道的更多,留着他,或许能引出蒋夫人的其他事情。蒋东升沉默一会,点头道,“好,我留着他。” 夏阳松了口气,蒋夫人现如今手里最后一张王牌就是苏荷,他们只要静静等待时机,只要她行动,他们便可以顺着线索去找到苏荷。 蒋东升对张参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夏阳提了,他便听他的。蒋东升眼睛微微收缩了下,从蒋夫人那得到苏荷的消息,这事儿虽然希望很小,但是还是值得一试。他从香江弄回来的钱还没用完,拿钱砸,他就不信了,几十捆钞票砸下去还他妈找不出一点端倪! 夏阳在他怀里动了下,蒋东升略微回神,就看到夏阳在那打哈欠,没一会竟然就那么慢慢的合上了眼睛睡着了。他凑近了拿额头低着夏阳的,好像是有点热,一时不知道要不要也跟霍明似的喂夏阳吃点药片。不过想起夏阳一碗碗的喝中药,很快就否了这个想法,夏阳吃的药够多了,还是慢慢调养的好。 夏阳趴在他怀里睡的沉稳,小脸上还带着点疲倦的样子,眉头都是微微拢着的。 蒋东升没叫醒他,坐在那等他睡熟了,才小心抱着回了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 线索剧透篇: 夏阳:蒋东升,你跟着张参谋,他肯定知道一些事儿。 蒋东升(飞奔而去):好!我这就去盯住他! 夏阳:不要打草惊蛇…… 风太大没听清的蒋东升:好!我这就拿棍子去打蛇!! 第73章 转机 蒋夫人的日子过得艰难。 这段时间先是被迫做了检讨,紧接着蒋宏又被撤职,蒋宏虽然明着没说,但是心里多少把这件事怪在了她的头上。蒋宏发脾气,她只能忍着,而蒋易安前几天又在学校跟云家的小少爷闹了一场,家里外头都责怪她,一连几日忙的焦头烂额。 更有人开始在背后传话,说是蒋老中意的是蒋东升,当年蒋东升虽然因为苏荷的关系户口上的略晚,但是他毕竟是比蒋易安大的,蒋老的意思,怕是要更改一下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蒋家的长孙,仍是蒋东升。 蒋夫人脸色发白,满眼的嫉恨。当年蒋宏宠她自然支持蒋易安为长,但后来蒋老干预,蒋宏那个糊涂的又改了主意,若不是蒋东升忽然“疯”了,恐怕当个时候蒋东升就已经成了蒋家的长孙。蒋夫人眼睛里的恶毒一闪而过,当年蒋东升会变成“疯子”,那么现在也不是不可能。为了让蒋易安顺顺当当的在这个家站稳脚跟,她使些手段也是必须的。 蒋夫人派人接蒋东升回小楼,难得的,蒋东升什么也没问,坐上车就来了。 蒋东升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前头开车的司机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竟然觉得这个半大的男孩比蒋宏首长的气场还要强烈些。 蒋东升走进小楼客厅的时候,蒋夫人正在那等着他,她面前还摆着一个木制的小盒子。蒋夫人瞧见蒋东升过来,微笑着将那个小木盒推到他面前,“上次,是你拿走的吧?” 蒋东升看到那个木盒子神色不变,坐在蒋夫人对面竟然也带着笑,“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从不好偷拿别人的东西,或许你该问问蒋易安,我记得他以前在学校还偷过钱,对吧?” 蒋夫人脸色略微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努力露出一个笑,“胡说八道,易安从不做那样的事,他还缺那几角钱吗……” 蒋东升点点头,赞同道:“也是,倒卖钢材可是赚了不少钱啊,有您给他塞零用钱,他哪儿至于去偷呢。”他瞧着蒋夫人脸色不好,立刻补充道,“哎,别生气啊,我说的不是你,是他舅舅王德贵,可惜了那么能耐的一个人给枪毙了,其实他做假账做的还不赖……” 蒋夫人再也笑不下去了,脸色铁青地打开那个木头小盒子,砰地一声推到蒋东升面前,“我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看看这个。” 蒋东升瞥了一眼,木盒里放着的依旧是一摞照片,京师大学的背景,几个少女站在一起,苏荷赫然在上。蒋东升半垂下眼睛,拿过那些照片漫不经心的看着,“这是谁啊?” 蒋夫人一面留意着他,一面道:“这个呢,是你妈妈的照片,你也知道,我和她是老同学多少也有几张照片的。” 蒋东升强迫自己不盯着照片上的苏荷,一张张把那些照片翻看过去,面上仍是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哦?你说这是我妈我就信啊,我没见过,不过也许爷爷认得出吧,要不我们拿到爷爷那去让他老人家也瞧瞧……”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一下怔住了,“这是?!” 蒋夫人挽了挽头发,笑的一脸温和,“这当然也是你的母亲,苏荷。” 照片上是在一个狭小的类似病房的房间里拍的,铁窗森严,白床白墙满目的白色,只有缩在角落里的那一个人的背影是灰黑色,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瘦小的女人。蒋东升盯着那张照片,上面的那片白,亮的快要刺瞎他的眼睛,黑的蜷缩起来的那一小团,简直把他也吸进无尽的黑暗中去。 他之前是在等蒋夫人摊牌,心想着如果能从她这里打听到一些有关苏荷的事,那最好不过了。但是亲眼看到这样的苏荷,却让他一时情绪有些失控起来,他攥紧了拳头,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克制出狂怒的冲动。声音嘶哑道,“我凭什么相信她就是苏荷?” 蒋夫人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道,“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只有我才能帮你找到苏荷。”她加重了最后一句话,尤其是那个帮字,带着微笑又道,“当然了,我想你也不介意为我做一些小事,对不对?” 蒋东升看了她一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蒋夫人立刻道:“你亲自去告诉你爷爷,说‘经济领’是易安先提出的,那份推广计划也是你请易安帮你代写的,还有把这次去沪市的机会让给易安,就说你能力不足无法胜任。”她还不知足,略微停顿一下,又补充道,“锦蝶也是你办的吧?把锦蝶也过户到易安名下,你可以继续帮他打理。” 蒋东升冷笑,道:“哦?都给蒋易安,他还真是有本事啊。” 蒋夫人傲然道:“易安自然比你厉害,只是他一直被那些人排斥,哼。对了,你以后也没有必要和霍明那些人来往了,老实一些,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蒋东升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你真的会信守承诺,帮我找到苏荷?” 蒋夫人面上却带着微笑,道:“当然,我是长辈,不会骗你的。” 蒋东升把那些照片一把揣到衣兜里,转身出去了。蒋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开始疑惑,依照蒋东升往常那样不稳定的情绪和暴躁的性格,他应该是立刻就答应下来才对。亦或者,他想把这件事闹大? 蒋夫人眉头皱了下,又松开,她心里暗笑,一张连脸都看不清的照片又能查出些什么来呢?别说她什么都不会承认,就是蒋东升拿着照片闹到蒋老那里去,也只会让人说他是个不懂事的少年人罢了。现在苏荷的话题依旧敏感,只要苏家父女一日不平反,她又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呢? 蒋夫人在心里盼着蒋东升向她认输,跪着来求她告诉他苏荷的地址,等到那时,蒋东升只是一个她可以呼来唤去的可怜虫罢了,再无威胁可言。但是她的期盼显然没有奏效,首先走了霉运的竟然是她的儿子蒋易安。 蒋易安这段时间一直很倒霉,他虽然还在京城做他的少爷,但是出了王德贵那件事之后,圈里不少人都有些不满,大人不方便说话,孩子们却没什么顾忌,使点小阴招什么的并不会惹来太大的事端。蒋易安现在就被整的很惨,他在六中的日子过得并不比之前轻松,甚至比对上霍明那一伙人之后更倒霉。 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更有人指名道姓的说他才是私生子,蒋东升那才是蒋家的嫡子长孙,更甚至还透露出这是蒋老跟他们爷爷无意中说的,瞧着那意思,很是不把蒋易安放在眼里。蒋易安这么多年还从未没这样憋屈过,他想跟父亲蒋宏诉说委屈,可蒋宏如今坐的位置分毫实权也没有,不上不下的,自己都窝火的不行,他好些天没有回家来住了,更别说跟儿子好好谈心。 王家那两个表兄弟虽然是紧跟着蒋易安,小心讨好他,但是他们这样越是巴结人的,就越是知道自卑。王家兄弟讨好蒋易安,自然也不敢惹怒其他四九城的主儿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蒋易安一起受欺负,被教训的跟落水狗一样凄惨。蒋易安听见别人耻笑王家兄弟,还有王家兄弟每每受了欺负看向他的时候,他当真是一点都抬不起头来。 六中主要是地方上来京的官员们让子女就读的学校,蒋家的名头摆在那,到底还是有些人想要碰碰运气,有几个人倒是也跟蒋易安来往频繁起来。蒋易安吃的苦头少了些,但是他平时张扬惯了,又加上之前被人欺负,出门总带着跟班一起。这一来,却让六中的呆霸王看不顺眼了。蒋易安被云虎堵着揍了几次,云家的呆霸王一身蛮力,以一打五都是小事儿,蒋易安带着的跟班生生被打转学了好几个。 蒋易安从小被蒋夫人养的有些少爷脾气,傲气一时下不去,被云虎这样一打,面上下不来。他在学校无法发泄,回到家里却是对蒋夫人大发脾气。 蒋易安放学回来扔了书包,气冲冲的往楼上去,丝毫不管蒋夫人在下面一叠声的喊他来吃饭。他恼怒道:“吃什么?!我吃气就吃饱了!” 蒋夫人追上去,拉着他的手,小声劝着道:“易安,你别担心,妈妈会帮你的,你只要耐心等几天……” 蒋易安烦躁的甩开她的手,道:“还要等?这话你就说了好几天了,你一点都帮不到我!” 蒋夫人还要在劝,却被蒋易安反手硬生生的关上了门,一点耐心听她讲话的意思都没有。蒋夫人叹了口气,只能先下来。 小楼客厅里还站着两个男孩,缩头缩脑的,正是王家那对表兄弟。他们脸上还带着些伤痕,脑袋上也有胶水的痕迹。他们见了蒋夫人,拘谨的问了一声好。 蒋夫人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侄子比蒋易安狼狈许多。她从桌子上拿了些进口糖果,给他们两个一人塞了一些,道:“易安现在是有点麻烦,但是姑妈会帮着他,你们只要好好跟着易安照顾好他,以后易安出息了,你们自然也有好处。” 王家兄弟连忙点头,道:“是是,我们知道了。”他们老子已经跑回老家去了,但是多少还对蒋家这个表姑妈抱一点希望,所以把他们兄弟给留下了。他们家里人已经再三告诫他们要好好跟着蒋易安,如今蒋夫人也提点清楚了,他们自然是小心伺候着的。 蒋夫人看了他们一眼,觉得这才是正常十几岁的小孩该有的反应,她不禁想起蒋东升,蒋东升自从那天拿了照片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她,这不免让蒋夫人有些焦虑。她看了王家兄弟,道:“那些人在学校又说易安什么了?怎么今天回来这么生气?” 王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那个略大些的开了口,道:“姑妈,别人都说易安表弟是、是私生的……蒋东升才是蒋家的长孙。” “胡说八道!”蒋夫人顿时竖起了眉毛,她瞪了两个侄子一眼,怒道,“他们胡说,你们不会反驳吗?长了嘴管着干什么的,这种事儿就应该反驳回去!易安不好出面,你们做表兄的就应该帮他。就跟上次一样,这难道还要我教你们?” 王家兄弟立刻点头,“姑妈我们知道了!”上次蒋东升是‘私生子’的事儿就是他们先传的,谣言也只有说的人多了,才能让更的人信。 王家兄弟对蒋夫人毕恭毕敬,王家也只出了这么一位厉害的人,他们老子完全是借着这位姑妈的光才提拔上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紧跟着蒋易安。 王夫人看着他们两个,点了点头让他们走了。她眼里略微暗了暗,她可以忍受一切屈辱,也不在乎损失多少,外界如何的评论她,但是蒋易安不同,她一定要给她儿子最好的一切。 蒋夫人略微平稳了一下情绪,坐在客厅等蒋宏回来。蒋宏如今总要隔个三五天才回家一次,她知道丈夫心情不好,也不敢去催他,只是此刻,儿子在楼上房间里生闷气,而丈夫却不愿归家,她坐在这偌大的客厅里不免感到了些冷意。 她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一叠报纸随意翻看了下,原本只是一瞥,但是很快她就把目光凝在内板的标题上:京市革命委员会核心领导小组关于给冯远同志平反的决定。 蒋夫人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似的发寒,她是认识冯远的,这个人当年在苏荷的父亲苏教授手下当助手,当年定名的罪行,跟苏教授相去不远。连这个人都要平反了……难道,苏荷父女也会平反吗?! 作者有话要说: “钓鱼”篇: 王家兄弟A:听说蒋东升是个易怒的人啊! 王家兄弟B:就是,而且那脾气一捅就爆,很好对付啊! 蒋易安:嗯哼~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怕他!我妈说了,她已经拿出照片蒋东升很快就上钩…… 不远处钓鱼的蒋东升—— 蒋东升: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看谁上钩! 第74章 引蛇出洞 平反的人越来越多,包括跟苏荷父女有关的那些科研人员,也都下了批文,报上刊登了通知。 蒋夫人坐立不安,她一面想着那些人平反的事,一面期盼蒋东升快些服软,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蒋东升有什么动静。张参谋传来消息,说是蒋老那边已经给蒋东升订好了机票,蒋东升过几天就会动身去沪市,一同去的还有严家父子。 这样的安排一听便知道蒋老是拜托了严家的人照顾蒋东升,为蒋东升去沪市的这一路大开绿灯。蒋夫人恨得咬牙,但是蒋东升不受她威胁,她也无法强迫他听话。 蒋宏工作还是毫无起色,严家倒是高升了,严宇的父亲就任的那个位置,原本是蒋老提示他的。如果没出王德贵这样的事儿,没准这次去沪市的可能是他。 蒋宏心里烦闷,想打电话去小楼说不回去吃饭了,但是拿起电话,又不免想到蒋夫人和王德贵的关系,皱着眉扣了话筒,坐下继续翻看那本看了无数遍的文件去了。蒋宏直到深夜才回去,他到家的时候,客厅的小灯还亮着,蒋夫人正坐在那等他,面前的小桌上还摆着几盘扣了碗碟的食物。 蒋夫人看了他,忙起身去热菜,“你回来了?饭菜都凉了,我去热热。” 蒋宏心里对她又有些愧疚起来,无论怎么说,妻子总是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的。 蒋宏没有阻拦她,等到她端了饭菜来,发现那几碟都是他平日最喜欢吃的菜式,脸色也和缓了许多。蒋宏一边动筷子,一边同她随意聊着,慢慢由单位的事儿聊到了蒋老那边。 “东升也是胡闹,拿了张照片就让爸去找人,哪儿找得到啊。”蒋宏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他前几年就在找苏荷,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一张照片,竟然还当真了非要找到不可。” 蒋夫人愣了下,脸色略微僵硬道:“这,是什么样的照片啊?” 蒋宏眉宇间有些忧愁,无奈道:“是一张苏荷在大学时候的照片,我也不太清楚,去爸那边的时候,无意中听保健医生说的。爸也是糊涂了,还真让人开始调查那些医院,这要是传出去……” 蒋夫人听的心惊肉跳,一面小心附和着蒋宏,一面想着对策。她没想到蒋东升会这么做,在她印象里蒋东升跟谁都不太亲,蒋老虽然抚养他但是有时惩罚他比谁都厉害,再加上蒋东升对苏荷的执念,他担心苏荷受到伤害,应该会立刻答应她开出的条件才是。 蒋夫人心思百转,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一个小小的夏阳出现,蒋东升暴虐的脾气已经有所控制,这让蒋老对他改观;再加上蒋东升拿出了“经济领”,蒋老对他的能力认可,如今他们爷孙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蒋老足以是蒋东升的依仗。 蒋夫人微微皱眉,道:“就一张照片怕是不好找吧?当年苏姐走失了,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也没找打她。现在又过了十几年,就算见着也不一定能认出。爸已经开始找了吗?有眉目了没有?” 蒋宏道:“爸好像让人去查她以前养病的那个医院了,听说把地址也给了东升一份,这孩子找了那么多年,也许他们母子连心,能找的回吧。” 蒋宏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他当年无奈之下把苏荷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但是也顾念着夫妻情分,特意托付了人好好照顾苏荷。但是谁知道苏荷会自己跑了呢?他没告诉蒋东升苏荷住的医院,是怕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在精神病院的母亲,会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到蒋东升总能记起苏荷,就像是看到当年那个犯了错的自己。也渐渐从最初的补偿,到了逃避,蒋东升做什么事,他都不怎么管了。 蒋夫人听着蒋宏说的话,浑身像结冰了一样,满脑子想着蒋老要帮蒋东升找苏荷这件事。要不是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恐怕她现在的脸色就能让蒋宏察觉出不对劲。她知道以蒋东升的执着,才不会相信苏荷是自己走失了的,他拿到了之前医院的地址就会一直查下去,迟早要惹出大事。 蒋家父子对苏荷亏欠,但是他们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执念去追查。蒋老当年在农场有心无力,而且当时有了蒋易安,他身为长辈不会参与儿子家的私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蒋老如今重视蒋东升,只要他开口,蒋老肯定也会插手这件事…… 她一直隐忍了十五年,每每想到苏荷被自己秘密关押在那个四周白墙的小房间里就一阵病态的快感。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苏荷父女还有平反在望的一天!蒋东升去找了蒋老,一定不会再来求她,现在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蒋老已上了年纪,他只有一个儿子,不可能不管蒋宏——只要蒋宏不知道,只要所有人都找不到苏荷,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苏荷,不能再留了! 蒋夫人咬牙狠狠下了决定,脸色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微微敛下去的眼睛里遮住了那份杀意。 蒋夫人越是担心什么,就越能听到什么消息。 她正在想着如何处理苏荷,在武城的王家,就让人悄悄送了消息过来。来报信的是蒋夫人新请来的保姆,她原本操着的一口外地口音在同蒋夫人说话时,也换上了武城的土语。 保姆为难的对蒋夫人道:“家里说,不能再留着那个女人了,查的很严。” 蒋夫人脸色不好,她知道这次京城大清查里头办了一个远房亲戚,正是这个人帮她在武城藏了苏荷。她原本提了那家的男人坐一个稳妥的职位,而且那人也一向手脚老实,只是这次清查王派官员集体跟着倒霉坐牢,这个人平日里出过小错,没能幸免。 蒋夫人烦躁的来回踱步,对保姆道:“我不是说了,会帮她把她男人弄出来的么?她急什么!” 保姆嗫嚅几句,小心回道:“这个,大约是真的查的很严,家里最近也不好过……”她心里也跟着一跳一跳的,不免有些担心。她们家藏了那个疯女人十多年,并不知道她是谁,只猜着那是一个得罪了蒋夫人的女人。 蒋夫人脸色略微缓了下,她也怕保姆会发现端倪,只好压着火气问道:“家里还能藏多久?” 保姆支支吾吾道:“家里怕瞒不住,就先给送到附近的一个小医院去了,您放心,也是专门关这种脑子有病的人的……哦,对,神经病医院!因为不知道她叫什么,那个女人一天也呆呆的不说话,给登记的名字就随便起了个,叫王娟。” 蒋夫人简直要气的吐血,她一直尽量撇开和这件事有关的线索,没想到武城的王家人还给苏荷按上了“王”姓!她气得来回踱步,可是对着一个愚笨的保姆,又什么话都发泄不出。她摆了摆手让保姆走远点,不过紧接着又喊住了她,吩咐道:“你去叫张参谋,让他过来一下。” 张参谋很快就来了小楼。 蒋夫人不信任其他人,张参谋跟了她许多年,两个人关系匪浅,但是苏荷的事也是她第一次跟张参谋提起。她详细的将当年的事告诉了张参谋,并告诉他,那个每年让他回老家去代为看望的疯女人就是苏荷。蒋夫人凝视着张参谋的眼睛,道:“蒋东升这几年一直在找她,现在蒋老也开始帮着他查,你知道的,我当年没多少本事,从医院里弄出苏荷来就费了不少力气,那些医生虽然已经调换了工作单位,但是他们都还在。” 张参谋听了这些已经满额头细密的汗珠,他很紧张,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他深知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他跟着蒋夫人的时日不短,知道这个女人手腕厉害,有些时候远比蒋宏更有威慑力。他如果这次不继续跟着她,怕是…… 张参谋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绷紧,压低声音道:“那现在苏荷在哪里?我要怎么做?” 蒋夫人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也柔和了些:“她在武城的一个医院里,我会给你地址,你到时候找到她,带她出来就……”她伸手小心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你懂我的意思,嗯?” 张参谋是文职,他没见过血,听到这里瞳孔忍不住缩了下,他有些犹豫,但是看到蒋夫人脸色阴郁,立刻咬牙下了决心,“明白!” 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很好,到时候你再去一趟云南,到那边找一个傣族的叫岩力的人,他会接应你。你去了那,给苏荷立一个墓碑。让蒋东升去找吧,哈,他再找上十年、二十年,找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墓碑罢了。”她眼神里显出一丝疯狂,恨恨道,“他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也想跟我斗!” 张参谋勉强答应着,他额头上冷汗不断,强咬了牙镇定道:“那,那就这样杀了人,万一有人追查怎么办啊……” “不会的,你只要按我安排的去做,绝不会有事。你到了武城之后,找到那家医院,制造出一场火灾,苏荷被反锁在房间里,她在大火中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蒋夫人看着张参谋还是胆怯,微微皱眉道:“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带着苏荷去云南,到了那里岩力会替你出手。岩力那边离着边境线不远,到时候死一个两个人也正常,不会有人追查的。”她早年间救了岩力,这个人性情彪悍,曾答应帮她做一件事,这也是她手中留着的最后一张牌。 张参谋点了点头,眼神里也残忍起来,“好,我会带她到云南。”他看着蒋夫人,又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当年不把苏荷就杀了,关在武城岂不是夜长梦多?” 蒋夫人目光冷下来,她看了张参谋一眼,张参谋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不能问的,小心转到如何转移苏荷去云南的问题上,不敢再问下去。 蒋夫人心里也知道苏荷只有死了,对自己才是最安全的。但是她偏偏想留着这个人,让这个女人见不到亲生骨肉,让这个女人看到自己荣华富贵,步步高升。当年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心已经彻底扭曲了,如果不是现在形势所迫,她还是不想杀苏荷,她倒是更喜欢看苏荷疯疯癫癫的样子。 她当年事事比不上苏荷,做的一切努力都被人嘲笑,她是丑小鸭,苏荷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鹅,她受够了一辈子都拿来跟苏荷比较,受够了一辈子都只能被苏荷踩在脚下!她的青春,她的爱情,输给了苏荷,但是苏荷这个人却被她玩弄于掌心,这样的胜利感觉,她如何舍得丢弃? 蒋夫人看着张参谋赔小心,她眼里有轻蔑,但是也有更多的放心。她凑近了些,小声对他道:“你放宽心,我在武城也安排好了,你去了之后只要这样做……” 蒋夫人说的越多,张参谋的脸色就越苍白,他这些年往上升迁只是凭着一支笔杆子和努力讨好首长,这样的事情他从未做过。 “不会有事的,你想想看,苏荷消失了,蒋东升找不到她自然还是会来求我,到时候他只能乖乖听我的话。我们易安早晚要成事的,他现在也没有得力的人帮忙,你做多少事,我心里记得,到时候一定不会亏待你。”蒋夫人言下之意,是要重点提拔张参谋。 张参谋眼睛里贪婪浮现,他点了点头,应了。谁没有野心?他不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参谋,男人对权利的欲望是最大的。 “蒋东升过几天要去沪市,你也出发,到时候动作利落一点,尽量隐蔽些。” 蒋夫人凑近了挨着张参谋,她把手轻轻覆盖在张参谋手背上,张参谋心领神会,也握住了她的手,一时间气氛暧昧起来。 严宇的父亲要调去沪市,严家自然是跟着他一起的,只是京城里消息灵活,便留了严宇在这边读书,寒暑假让他去沪市外婆家。蒋东升也在收拾着去沪市的行李,蒋老替他想的周全,到了那里也是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帖了的。 蒋东升先送了夏阳的父母回家,他以夏妈妈伤口未好不能太劳累为由,安排了他们坐船回家。坐船虽然慢,但是平稳许多,蒋东升心里算计着夏家夫妇到建林镇的时间,坐船慢,总得五六天才能道。如果来得及,刚好他和夏阳能从沪市忙完再过去,一点都不耽误。 蒋东升跟夏妈妈特别请示了,想方设法让她答应夏阳和他同去沪市,然后再由他陪着夏阳回建林镇看看。好不容易夏妈妈这边松了口,蒋东升心里一阵放松,他收拾了东西,就扔到车上,就准备第二天顺顺当当的去机场了。 他今天还得去陪着严宇父子一起走动一下,有些事情还要在京城交代清楚。 蒋东升临出门的时候,一边整理领子,一边对王小虎再叮嘱了一遍,“夏阳还没睡醒,他昨天晚上累着了,你等中午再叫他起来。还有,等夏阳起来之后,问问他有什么要买的没有,带他去京城百货大楼那边逛逛,买些东西带回家去。” 王小虎连声应了,他还从没见过蒋东升这样照顾谁,不过想到夏阳,也就了然了。这样长的好,又漂亮的谁不喜欢呢,要不是小夏是男的,他都要以为蒋少会提前订下娃娃亲了咧! 蒋东升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他到四合院的时候,夏阳不在。蒋东升起初以为夏阳是去文物局那边了,他也没当回事,夏阳总有点自己的事要忙,他不能一天到晚把小孩绑在自己身边,更不能打间铁房子把他关进去锁起来。他跟夏阳闹着玩儿说了一次,夏阳当场就翻脸了。 可一直等到晚上,夏阳还没回来,蒋东升急了,一边急匆匆的披了衣服出门,一边喊道:“王小虎!今天都有谁来了?夏阳哪儿去了?!” 王小虎有点发愣,道:“甘少上午来过,夏阳跟着他的车说要出去来着。” 京城里姓甘的不多,这会儿能来四合院的无非就一个甘越,蒋东升一双眉毛都竖起来了,“甘越?!走,跟我去一趟甘家!” 蒋东升到甘家的时候,甘越睡的正迷糊,大半夜被人从床上揪起来,差点没直接挥了拳头。好不容易瞅清楚了是蒋东升,才连忙收了手,道:“东哥,你怎么来了?” “夏阳人呢?” 甘越更疑惑了,“夏阳?走了啊。” “我他妈当然知道他走了,他去哪儿了?!”蒋东升都快急死了,瞪着这傻大个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 “回家了啊,他说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我看他挺急的,就给送到火车站去了,这会儿差不多出顾城了。”甘越觉出不对劲来了,皱眉问,“怎么,夏阳没跟你说吗?” 蒋东升这会儿就算要追也来不及了,他那边都安排好了,还得先去沪市,只得冷着张脸回四合院去了。 刚到四合院就听前院的孙叔说接了个电话,是夏阳刚刚打来保平安的,说是已经到了顾城,正下了火车准备转汽车回建林镇。孙叔道:“说是准备回家看姥爷,好像老爷子重病,发了电报让他快回去呢。对了,小夏说他留了纸条放在桌子上,他猜你一定没看见,让你去看看呢。” 蒋东升脸上讪讪的,他的确是没看见,一想着夏阳不见了他心慌的不行,哪儿还顾得上看桌子上什么纸条啊。卧室桌子上放着一张小纸条,夏阳简单写了几行字,告诉他提前回建林镇去了。上面还压了那份电报,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比什么话都能解释清楚夏阳的焦急:曾老病重,速归。 王小虎站在外面等着,他猜蒋少对夏阳那么在乎,肯定会追过去的,估计也就是想半个钟头的功夫。王小虎在外面默默数着数,这还没等数到30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蒋少穿戴整齐的走出来,黑着张脸道:“送我去火车站。” 蒋东升琢磨着先去安慰夏阳,反正他们还有一个多月的假期,早晚去一趟沪市就行。夏阳姥爷病了,这是大事,不能耽误,也不知道夏阳这会儿得急成什么样。 蒋东升还没等出门,外面就又有人来找了,来的是个修瓷碗的。可是一个修瓷碗的大半夜的找上门来,就有些奇怪了。 蒋东升停住了脚步,转身去了前院。他到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正卸下肩上担子,在那边跟孙叔讨了热水喝,见到他也略略欠身,笑道:“真是打扰了,只是我这儿有一只上好的白瓷大碗,只能卖给您。” 蒋东升走近了几步,只剩他们两个,压低声音道:“有消息了?” 那人见暗语对上了,也不含糊,拿手指在桌上写了个名字,道:“按您说的,一直盯着那边,那个军官今天叫人备了车,晚上刚走。” 蒋东升看了桌子上那个未干的“张”字眼睛眯了下,他掏出一叠钱来塞给那个人,道:“很好,你们盯到城门口,他胆子小,得换几道手续才敢出去……我马上就带车跟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他能坚持多久篇: 甘越:东哥那么疼夏阳,唔,我估计不超过30分钟就得追过去吧? 霍明:啧啧,你太看得起他了,我猜也就是3分钟! 王小虎(低头看表):30、29、28、27…… 很久以后知道这段的夏阳—— 夏阳:蒋东升你也太没出息了,我不是给你留纸条了吗! 蒋东升:我担心你啊,啾! 第75章 无心插柳 夏阳一路火车转汽车,急急忙忙赶回来,路上压根就没住宿,直接在车上凑合的。不过那时候住宿条件也苛刻,得有单位或者学校的介绍信,夏阳倒是省了这些。因为前几年有不少红小兵往京城跑,现如今一个小孩坐火车,大家也不觉得多稀奇。 火车上遇到一对同路回去的夫妇,他们挺照顾夏阳的,还分了些自家带来的葡萄给他吃。夏阳担心姥爷的病情,谢了他们的好意,一路上只喝了些水,什么都吃不下。 夏阳晚上蜷缩在椅子上睡觉,火车声轰鸣不断,钻过一个个黑漆漆的隧道,偶尔到站的时候才能看到几盏少得可怜的路灯。夏阳的心也跟这黑夜似的,黑沉沉的闷得慌,他甚至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其他的一些事情,姥爷一向身体健康,伤腿也在几年后被人治好了才对…… 等他赶回建林镇的时候,曾老爷子正卧床休息。大热的天儿,老人还盖着床薄被依在床头,正歪着脑袋瞧自家院墙底下种着的那棵瘦巴巴的腊梅。 夏阳熟门熟路的从院墙上头拿了钥匙,打开大门进来,隔着老远就先喊了,“姥爷?姥爷你在吗,我回来了!” 曾老爷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听清楚了,浑浊的双眼愣了下,顿时就亮起来,“夏阳?是夏阳吗?”要不是不能下炕,老人这会儿估计都得趿拉着布鞋跑出去开门了。“你怎么回来啦?哎哟,快进来让姥爷看看,半年多不见你了,长高了!长高了!” 夏阳见他精神还好,放心了大半,坐在床边一边跟老人说话,一边掀开那层薄被,道:“姥爷,我接到电报了,你哪儿不舒服?腿又疼了吗?” 曾老爷子叹了一声,道:“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我这把老骨头有点撑不住,还不小心摔了下……这不,村里让人给送到医院瞧了瞧,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可能要开刀吧。” 夏阳想起来了,他记得以前的时候,曾老爷子确实有一段时间腿一直疼的不行,那会儿还是他爸夏国强给扛着送去了医院,县医院的医生唉声叹气的告诉他们,要尽快去大医院截肢,不然晚了,那条好腿也不中用了。 当时他家穷,姥爷也没什么钱,明知道最好的骨科医院在武城还是没能去医治。也多亏了没去,过了没两年,姥爷的一个学生就回来探望他老人家,几根银针就给治好了,虽然下雨阴天的还有些疼,但是完全可以自己走路活动了。 曾老爷子估计也亲耳听到县医院的医生说截肢,这还准备瞒着夏阳呢,嘀嘀咕咕道:“也不是多严重,都是白蕊那丫头,去你家找了一圈一个大人没见着,非要给你们发电报问问。哎,那个开刀啊,我琢磨着也七老八十了,没必要再遭那个罪,也给孩子们多些负担不是……” 夏阳心里最是清楚姥爷的想法,老人怕遭罪是其次,担心给孩子们增加负担是真的。现如今还能勉强坐着,等截肢之后,怕是得每天都让人伺候才行。 夏阳知道过两年姥爷的腿就能治好,现在也不那么着急了,只是看到老人受罪心里还是难受,安慰他道:“姥爷,你不想动刀,咱们就不动,不过还是去一趟大医院吧。老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去瞧瞧,我保证不让他们给你动刀好不好?” 曾老爷子还要再说话,却听到外面木板门吱呀一声响动,这次来的却是顾白蕊。顾白蕊依旧梳了两个整齐光亮的麻花辫,俏生生的模样让人一瞧见就心生好感。她见了夏阳显然很是欣喜,拉着他的手像是瞧自己亲弟弟那样上下看了一遍,“哎,去了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了,瞧着就像个大孩子了呢!” 夏阳对顾白蕊还是挺有好感的,让她坐下,还给倒了杯茶——增老这边的茶都是茶叶梗,夏阳看着直皱眉,自己来的时候太匆忙,别说那些古墨了,连包好茶叶也没能给姥爷带来。 顾白蕊快人快语,配上那把脆甜的嗓子,跟倒蹦豆儿似的就把事情经过给夏阳说了。事情跟夏阳上一世经历的差不多,只是这次因为夏阳他爸去京城照顾动手术的夏妈妈,没来得及照看老人这边,增老摔了一跤爬不起来这才引来了村人给送去了医院。 老人眼巴巴的去瞧夏阳,“夏阳啊,姥爷觉得不怎么疼了,咱们别去医院了吧,啊?” 夏阳心里有数,先劝了他说不去医院,还没等说完,顾白蕊就在一边叹了气,“老爷子晕倒那天,大队支书也来了,他看见老爷子这还有些钱,又听医生说要截肢,大伙儿都慌了,大队里说可以先给垫上一些,再加上老爷子自己的钱,也够动手术了……”顾白蕊说着又抬头看了夏阳,漂亮的杏核眼里满是愁绪,“可是我觉得截肢这是大事儿,总得跟你们商量下才行,这才发了电报。” 夏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道:“白蕊姐,谢谢你。”他陆续在京城给姥爷邮寄回不少钱,没想到这些钱差点就把姥爷送上手术台。这次多亏了顾白蕊这姑娘拦了下,要不然曾老爷子现在就单腿蹦跶着走了。 顾白蕊看了夏阳,连忙摆手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就是觉得还是由你们做决定比较好。夏阳,你和老爷子好好想想,要不,等你爸妈回来你们再商量下。” 夏阳冲她笑了下,点头道:“不用,我跟姥爷商量过了,先去武城的医院瞧瞧吧,那边骨科最好。”他见增老那边又开始紧张,忙劝道,“姥爷你放心,就是去看看,吃点药,止疼的。我一定不让你做那个手术,我向你保证啊。” 曾老上了年纪,跟个老小孩儿似的,这会一想到自己要少条腿就心里难受。夏阳好说歹说才让他答应了跟着去一趟武城,而且还签了协议,绝对不能截肢。 顾白蕊在旁边看他们爷俩儿还签字画押上了,忍不住咯咯直乐,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玩的爷孙俩。心里更是羡慕夏阳有这样好的长辈,对着个孩子也没一点看不起,关系好的像是忘年交的老友似的。她又想起自己家的那些烦心事儿,眼神黯淡了下。 顾白蕊略坐了坐,就起身离开了,笑着道:“我先回家一趟,家里还有农活没干完呢!” 夏阳送了她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向增老问道:“姥爷,白蕊姐今年没去复课吗?我记得她上次好像说,想去复课来着。” 曾老道:“白蕊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啊。她是想复课,但是上面几个哥哥都要娶媳妇,没彩礼钱,等着嫁了她给哥哥们筹钱呢。听说白蕊爸妈给她找了前面村里的一个跛脚男人,比白蕊大了近十岁,唉,可惜了这个好姑娘啊。”他对顾白蕊也是很有好感的,要不是这姑娘拦着,村里的好心人当真就送了他去截肢了。能趁乱还听他一句心里话的,也就这个读到高中的顾白蕊了。 夏阳眉头微微皱起,他跟顾白蕊接触过,知道这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孩,而且做事情也利落,他还看见过她的课本,上头记着不少重点,稍加时日复习好了,一定能考上大学。可如今为了点彩礼钱,就搭上这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夏阳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夏阳在姥爷家住了几天,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琢磨着顾白蕊的事。夏阳还没等想好如何帮她,顾白蕊就找来了,只是这次是红着眼睛来的。 顾白蕊咬着嘴唇,道:“小夏你不是说改革开放了?你带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改革开放法?” 这次,夏阳当真是对她刮目相看了。如今农村里能走出的,都是敢闯敢拼的人,顾白蕊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家竟然也敢出去闯一闯,当真是胆子大的。 夏阳看了她道:“你不担心在外面受人欺负,在外面遇到危险吗?你家里让?先说好,并不是所有人出去都能赚钱,也有灰溜溜卷了铺盖回家来的,到时候更难看。” 顾白蕊听夏阳说完,眼神倒是更坚定了,道:“我不怕,我想跟你一起去大城市瞧瞧,我听曾老说你能一个人在大城市读书,我还不能去做点小生意了?就算到时候灰头土脸的回来,也比现在就认命强。” 夏阳仔细打量了她,他在京城的锦蝶还正缺一个管事的人,顾白蕊年纪也合适,倒是可以考虑。只是还需要先历练一下,看看到底她有没有这个走出去的决心,有没有这份本事才行。 夏阳把收拾好的包放在一边,道:“白蕊姐,我和姥爷今天下午就要去武城,你要是敢的话,先跟我们一起去一趟武城吧。我可以在那边教着你做些小买卖,别的不敢说,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顾白蕊这才欢喜起来,她一早就知道夏阳是有本事的,当初第一个卖瓜子的可就是这孩子!虽然后面也出现了学着卖瓜子的,但是夏阳他们是第一个,大家都乐意当头一个吃螃蟹的人,再来卖瓜子的反而卖不动了。 顾白蕊也没想跟夏阳去多远的地方,只是想着让这个头脑机灵的孩子带带自己,走出这个泥潭,现在听见夏阳答应了,忙揉了下眼睛,道:“哎!我这就去准备,小夏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夏阳一行三人来了武城,曾老被安排进医院,武城的医院条件远没有京城那样好,不提供陪床人员住宿,夏阳便和顾白蕊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夏阳身上带着大队里开的证明信,又有医院的手续,倒是也顺利住下了。 顾白蕊身上带的钱不多,这会儿一花钱就心慌,便央求和夏阳住一个房间。 夏阳摇头不肯,只说男女有别,想再替她交一份房钱。顾白蕊一把拽过夏阳,拿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哼道:“小夏你看看,你还没到我肩膀呢,这算什么男女有别呀!你一个小孩子,会赚钱是很了不起,但是也不能浪费呀!好了,我们就住一间吧!” 夏阳说不过她,只好同她合住一间。 夏阳对武城不是很熟悉,但是多少也知道这时候卖些衣服丝巾还是赚钱的,就带着顾白蕊找到批发的那里去。夏阳带着顾白蕊认了一边路,便让她自己跟着其他做小生意的大娘们一起干,他白天去照顾曾老,晚上再去瞧顾白蕊摆摊。 夏阳原本以为顾白蕊一个姑娘家,出来摆摊便已经害臊了,但是他小瞧了顾白蕊。这姑娘精打细算,放弃了买卖衣服的路子,转而卖起了袜子和大裤衩,她脑子灵,再加上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赚钱赚的可麻利了。 这个本钱小,赚的快,只是一个大姑娘卖内裤,夏阳觉得她真是勇气可嘉。 顾白蕊见到到夏阳来,便让夏阳帮她看着摊子,她急急忙忙去厕所了,临走前还叮嘱夏阳:“小夏,一会要是来人抓,记得卷起来就跑啊,往右边那个胡同里跑!” 夏阳:“……” 夏阳觉得这姑娘适应能力太强了,这么一两天的功夫,就历练得比他更专业。夏阳蹲在那替顾白蕊守着摊子,瞧着今天多摆着卖的还有几条扎头发的玻璃丝,五颜六色的还挺好看。 正眯着眼睛看,忽然发现前面胡同口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那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便装,如果不是头发有些零散不再是之前油头粉面的模样,简直跟每天梳洗妥帖的张参谋一模一样。 夏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人虽然穿了普通衣服,但是那个走路的姿态还是能看出是常年当兵的,只是,张参谋到武城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蒋少其实很受欢迎篇: 众读者:哇~蒋少唉,摸一下,就摸一下~~蒋东升:放开老子!吼吼~~老子要去找夏阳! 众读者:好软啊好软啊!东哥求卖萌,格叽格叽~格叽~~蒋东升:够了!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妈……等我翻过身来你就死定了!! 第76章 “纨绔”子弟 那个一身灰色衣服的年轻男人在胡同口站了一会,转身在那边的小摊上看着零碎的小商品,他微微弯下腰装出一副在看货物的模样,但是时不时往胡同另一侧看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那个神似张参谋的年轻男人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随意翻捡了一件薄外套买了,似乎有些不耐烦。他看向胡同另一侧的频率更频繁了,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夏阳小心盯着他,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突的跳起来。为什么张参谋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就这么巧来了武城?他在这里等什么人?夏阳记得这个人是蒋夫人的心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不会派他出来的,而这次张参谋能跑到一个离着京城这么远、又这么偏僻的小城,难道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 夏阳在脑海里匆忙回想了一遍蒋夫人将来联络上的人物,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谁是出身武城的。他瞧着张参谋起身离开,也顾不得多想,忙跟了上去。 顾白蕊大老远就看见夏阳扔了小摊跑了,这边哎哎喊了两声也没拦住他,等到小摊这边,夏阳已经钻进前边胡同里,跑远了。顾白蕊是个聪明人,瞧见夏阳这样就知道是有情况,她怕夏阳出事,忙卷了小摊上的家当跟着夏阳跑去。 她这一跑不要紧,旁边支着摊的几个人瞧见了,还当是来抓小贩的,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东西四处逃窜。有一个跑的,其他的也有样学样,连摊上正在商量着砍价的卖家也不顾了,一把夺了货物扔到摆摊的破布上,卷起来背着就跑,没多大功夫整条街都乱了! 这边正紧跟着张参谋的夏阳还不知道闹了这么一出鸡飞狗跳,他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前头不远处跟着的人身上。夏阳头一回干这样跟踪的事,但是幸好这边胡同七绕八拐的,还有的人家门前多出一块,可以遮蔽。 夏阳一路跟着张参谋走,没一会就发现这个家伙在绕大圈,夏阳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张参谋是否已经发现他在跟着了。幸好又往前走了一会,张参谋便竖起衣领,四下打望一下立刻往西边的一家小旅馆走去。 天色已经黑了,这会儿跟在后边跟融进了黑夜里似的,夏阳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张参谋,走路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只猫。 张参谋走了不一会,猛然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却是除了自己在路灯底下扩散出去的影子,再无其他。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暗道是自己多心了,不过是影子而已,到让自己吓了自己。 张参谋一直走到靠近棉纱厂的一家小旅馆,那家像是新开的,这会儿人还很多,都是大老远跑来提货的。棉纱厂这边废布头多,他们买了之后改成大裤衩卖,顾白蕊还从这边提过几次货。 夏阳小心混在那边的人群里,都是等着晚上买进碎布头和加工好的小衣服的人,夏阳个子小,蹲在那毫不起眼。 不一会,就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跟在张参谋身后出来了,小旅馆门口有昏暗的路灯,破灯泡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光线照射在那个大汉的侧脸上,更显得他五官狰狞,满脸横肉。大汉冲张参谋说了句什么,冲楼上比划了一下又上去了。 夏阳瞳孔微微收缩了下,扶着台阶边沿的手也下意识的握紧。这个大汉他记得,他有一次被绑架,就是这个人干的……当初蒋东升为蒋夫人做事,只球换得苏荷一点消息,他们猜测过或许是蒋夫人手下做的,可没想到竟然从这么早的时候,蒋夫人就布下了这一步棋。 大汉不会就又从小旅馆出来,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蒙着头巾的女人,那个女人像是生了重病,遮住了半张蜡黄的脸,瞧着也浑身无力的样子。大汉把那个女人推到张参谋那边,示意他去开车,让张参谋在这里等他。 夏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张参谋扶着的那个女人,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眼花了。虽然已经很憔悴,但是能让张参谋亲自来这个小小的武城一趟,还有那虽然消瘦了但是跟照片里一样的身形,无一不显示着——这个人就是苏荷! 夏阳刚想起身靠近,就被旁边一个人一把拽住了,还用手捂住了嘴巴。夏阳呜了一声,却听到耳边有个熟悉的女声道:“嘘,嘘,小夏是我,别喊。” 夏阳听出是顾白蕊,忙点了点头,待松开以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白蕊道:“我不放心你啊!我一直在你后边跟着,你怎么来这边了?”她胳膊底下还夹着那一卷零碎货物,看了看夏阳,又看了看旅馆前面的那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夏,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夏阳来不及跟她解释,眼看着那个大汉就要开车过来,只匆忙对她道:“白蕊姐,我回头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必须阻止他们带走苏荷……” 顾白蕊还想再问苏荷是谁,却见夏阳几步上前走到那个年轻男人面前,一边抓着那个虚弱的女人,一边跟他争执。她甚至还瞧见夏阳一脚踹翻了小旅馆前头的几张长条茶桌——那是白天搭着给路人坐的,晚上也有来提货,住不起旅馆的,老板好心让他们有个趴着睡觉的地儿。 桌子和上头的茶碗叮哩哐当作响,当下就摔碎了好些个,引得好些人都围过来。这还不算完,夏阳一边抓着那个女人,一边已经高声喊起来了:“这个女人偷了我三百块钱,你还想让她装病偷偷带着走?!我告诉你,我表哥是武城县的武装部长,你今天别想带她走!走走,大家一起去武城县政府评评理,你偷我钱,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顾白蕊傻眼了,她还是头一次瞧见夏阳扮演纨绔子弟,而且那嚣张跋扈的劲儿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这会也琢磨过来怕是这个瘦高个的灰衣年轻人和刚才那个大汉是一伙的,而夏阳想保的应该是这个女人,夏阳是想闹大了,让他们走不了,一旦真来了政府的人也算是有了个依仗。 顾白蕊正准备过去,那个大汉就开车回来了,开的是一个半新的吉普,牌照模糊,他一来就拽住了夏阳的胳膊,低声呵斥道:“你表哥是这儿的武装部长?那老子是个啥!个小兔崽子,老子可没你这种便宜表弟,给老子到车上去!” 顾白蕊听的清楚,一时手脚都冰凉了,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武城县政府的人反而成了恶人?眼瞅着夏阳就要被拉扯到车上去,顾白蕊来不及多想,立刻就冲了过去,手里的竹签子一下就扎在那个大汉的胳膊上,“放开!” 那大汉啊了一声就甩开了夏阳,他夏天穿的单薄,这会儿被扎了一胳膊的鲜血,“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敢扎老子!小娘们活的不耐烦了啊?!” 顾白蕊哆哆嗦嗦的护着夏阳,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瞧着面前那两个男的,又瞧着周围那些来提货的人,好些围过来的都是男人。顾白蕊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心想县政府靠不住,群众的力量总能发动一下吧? 那大汉拔下胳膊上的竹签子,疼的脸都扭曲了下,他阴沉沉地看了顾白蕊,骂骂咧咧的向她们走来。顾白蕊反应比他快,扯着嗓子就喊开来:“耍流氓——啊啊啊!!” 那年头耍流氓是重罪,而且是认人愤慨的重罪,明确写再刑法160条上头,严重的都能判死刑。顾白蕊本来就是个漂亮姑娘,站在那水灵灵俏生生的,反观对面那个大汉和遮遮藏藏的小白脸男人,一瞧就不是好人啊! 旁边跟顾白蕊一起提货的几个大哥先愤怒了,他们一听顾白蕊喊,立刻就上去帮她,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受欺负呢?!有人先动手,其他人就紧跟其后,陆续过来教训他们。那大汉原本还想仗着蛮力反抗两下,却无奈压制他的人太多,一时无法动弹。而一旁的张参谋也跟着遭了秧,被揍了几拳,弄得脸上都挂了彩,很是凄惨。 夏阳趁乱握住那个蒙面女人的手,一把将她拉扯过来,女人浑身没力气,像是被喂了药,还有些神志不清。夏阳被她压得吃力,身形晃动一下,顾白蕊忙从旁边扶住她,架了她的胳膊到自己肩膀上,同夏阳一起搀扶着她快步离开。 夏阳沉声道:“白蕊姐,一会你带着她走,你力气比我大,能走更远,我留下来引开他们。” 顾白蕊吃惊的看着他,“小夏,你说什么啊,我怎么能……” 夏阳语气坚决,一点都不容她反驳,“白蕊姐你听我的,那两个人不简单,他们能弄到车,是想把这个人送到城外去的。他们这么急着要走,就说明这里马上就不安全了……所以你只要带着她躲一阵子,马上就会有转机。在人多的地方躲着,知道吗?” 顾白蕊紧张的不行,心跳的跟打鼓似的,她没见过夏阳如此郑重的说过什么,一时被他震住了,哎了一声答应下来。 但是事情总是无法预料的,那个蒙着头的瘦弱女人渐渐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夜晚的路灯,一时刺激之下反射性的闭上眼睛啊了一声。夏阳忙去安慰她,可是不管用,等到了人略微多些的地方,女人便惊慌失措起来——她太多年都是一个人在白墙围绕中度过,没有见过外界,没有接触过人,她害怕极了。 顾白蕊看着她的精神快要崩溃,甚至都在哀哀哭泣,实在无法忍心再强迫带她往前。她看了夏阳一眼,道:“小夏,我看这样不行,你得让她缓一下,瞧着太可怜了呀!” 夏阳心里也难受,可仍是摇头拒绝,强迫她往前走,低声对她道:“你想不想见你的孩子?别怕,你很快就能见到了,就在前面。” 女人愣了一下,无声的说了一声什么,但是很快又开始崩溃的哭泣起来,她不停的摇着头,像是在乞求什么。夏阳眼眶发热,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咬牙道:“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见到了……” 晚上的街道很安静,即便是有匆匆路过的人也被这个女人发出的刺耳悲凉的声音吓得跑了。夏阳想走到旅馆再多一点的地方,哪怕是他们之前在医院附近住的那一家小旅馆也好,那边人多,他也能让苏荷妈妈好好休息一下了…… 顾白蕊忽然停下,侧着头听了一会,道:“小夏你听,有车队的声音!” 夏阳抬起头,有点错愕,武城县是个小地方,这里怎么会有车队经过?而且这年头,能拥有车队的可不是一般人,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厅级干部也不过配备一辆小汽车。 作者有话要说: 纨绔子弟篇: 蒋东升:我们家夏阳,那必须是好吗!!我宠了十几年的宝贝,踢桌子踢的多流利啊!宝贝儿来亮一下你腹黑的小爪爪~霍明(鄙视):蒋老二你是傻逼吗,上面那是贬义词好不好! 甘越(困惑):可是夏阳一直都说东哥才是纨绔子弟啊,也是贬义词吗?是说东哥傻逼的意思吗? 严宇:为楼上默哀,甘越一路走好[蜡烛] 顾辛:同上,甘越一路走好+10086[蜡烛] 云虎:同上,甘越一路走好+身份证号[蜡烛] 第77章 婆婆你好 车队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夏阳心里跳了一下,他来之前蒋东升就让人盯着蒋夫人,而偏偏这个时候张参谋会来武城,更是一副疑神疑鬼被追怕了的样子。而能让张参谋这样躲躲藏藏,又逼得他迫不得已尽快将苏荷匆忙转移的……难道是蒋东升?! 夏阳一边扶着苏荷拼命往前赶,一边对顾白蕊道:“白蕊姐,如果一会看到的是京城牌照的军车,你就去找一个叫蒋东升的,说你带来的人是苏荷……” 夏阳还没等嘱咐完,忽然顿住了脚步,顾白蕊听的仔细冷不防被他拽了一下,才踉跄躲过背后的一记暗棍!武城县小路多,一个瘦马猴似的男人呲着一口黄牙拦住他们,他身后还带着几个拿着家伙的人,一步步围了上来。 “我就是金老三没出息,连个疯女人都看不住,还被个小孩算计了!”黄牙男人瞧了他们三个,目光渐渐移到顾白蕊身上,盯着少女隐藏在粗衣服下的玲珑身段吞了下口水。“老三还没跟我说,有这么个标志的小丫头啊……都带走!” 夏阳看了他们一眼,尽力护在苏荷和顾白蕊身前,对面足有七八个人,而且都是武城的地头蛇一瞧钻巷子的熟练劲儿就知道他们对地形熟悉,那个黄牙男人身后背着个黑布裹着的东西,只能大概看出一点冷硬的铁枪管——想来是土制火枪。这会怕是三个人无法一起逃出,他们人太多,就连让顾白蕊带着苏荷跑都跑不出去,更别说那个黄牙男人还对顾白蕊有非分之想。 如狼似虎的男人们对付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他们还是有备而来,只是他们也像是顾忌什么,并不敢动枪。夏阳看出他们怕闹出太大动静,反抗的更加激烈,他以前跟着蒋东升学过几手拳脚,但如今这样瘦小的身体实在施展不开,堪堪绊住两个最先冲过来的人。 顾白蕊护着苏荷还想跑,但是被人拿砖头样的东西扔了一下,砸在她后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混乱中还听到那个黄牙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蠢货,别打花了她的脸!老子还要慢慢玩儿呢!” 夏阳心里一紧,他带着顾白蕊来武城,可不想让她被这些畜生欺负,“白蕊姐,你快跑!去前面的车队找人帮我们……快啊!!”说着,侧身躲开一个男人的攻击,硬的跟铁似的小拳头紧跟着就揍上他的下巴,不等那男人捂着下颚呼痛,又狠踢了他下身一脚,招式阴狠,毫不留情! 顾白蕊还想拉扯苏荷,但是两个人的脚步慢,眼看夏阳坚持不了多久,顾白蕊恨恨的一跺脚,扭头跑了。 有了顾白蕊去求援,夏阳心里多少宽慰一些,他本就力气不多,这会儿一松懈便被那个黄牙男人用枪托狠狠地砸中了脑袋,夏阳眼前一黑,再是不甘,也被震得昏了过去。 黄牙男人像是不解恨似的,连续用枪托砸了好几下,旁边的苏荷却忽然不怕人多了,哭泣着冲夏阳扑过来护住了他,嘴里喃喃念着“宝宝”。 黄牙男人见漂亮姑娘跑了,心里憋气,连苏荷也砸了一下子,却让苏荷更加紧张的护住了怀里的小孩,呜呜咽咽的喊着什么。黄牙男人拽着她起来,愤愤道:“真是晦气!跑了个大的,逮了这么个小兔崽子……行了!你这女人想孩子想疯了吧你,胡乱喊什么!” 他们扯着苏荷,熟练的把一小瓶药水灌进她嘴里,瞧着她又浑身无力无法再哭喊了,这才将她和昏迷不醒的夏阳一起带走。 顾白蕊一路奔跑着去求援,她顺着汽车车队的声音去找。天黑了,耳边除了车队压在路面上的声音,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顾白蕊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哪怕是很多年以后,她也记得,那样只凭着声音凭着一个念头去寻找车队求援,那真是让人着急的想哭。 她顺着大路爬上斜坡,好不容易看到了车队,瞧着那明晃晃的车灯,顾白蕊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奋力呼喊起来。但是车队并不停留,依旧是井然有序的一辆辆驶过,顾白蕊发了狠,她想着夏阳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了,一时红着眼睛便冲着车队正前方冲过去,横着双臂站在车前! 汽车发出吱嘎一声,轰然停下,紧接着便有人从车里冒出头来,道:“老乡,你做什么的?怎么拦我们的车队啊?” 顾白蕊在一阵耀眼的车灯白光中分离睁开眼睛,她辫子都跑的松散了一个,脸上有雨水,裤脚还有泥点脏污,看起来狼狈极了。但是她从未向现在这样勇敢过,红着眼睛仰头冲着那兵哥喊道:“我找你们首长!我弟弟被坏人抓走了,求你们救命!”她想起夏阳嘱咐的话,又道,“你们认识蒋东升吗?夏阳让我来找他,我们找到苏荷了!” 顾白蕊一番壮举,果真让车队停下来,她拦在前面,瞧着那个兵哥从车上拿起一个呼叫机说着什么,接着很快就有人从中间的车队里打开门跳出来,急匆匆向她这边走来,“你说什么?谁让你来的?你们……顾白蕊?!” 顾白蕊也认出面前的高个子男孩了,可不就是跟夏阳一起卖瓜子的那个吗?她连忙将事情告诉蒋东升,没等说到一半就被蒋东升一把拽到了前头的一辆车上,沉声道:“你带路,边走边说!” 蒋东升被她带着到那条小街上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一地的散乱。蒋东升一路听的清楚,现在看到这幅情景更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鼻尖动了下,很快就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手指在地上摸过,果真是血。 蒋东升心里愤恨,他就跟夏阳仅仅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只要他带着人再快一些、再早一步,就能从这处黑暗里救下夏阳和苏荷!可就是偏偏差了这么一小步…… 一个身形跟蒋东升相仿的男孩紧跟着过来了,他身上还穿着迷彩军服,袖子随意的在胳膊上挽起,模样带了些傲气。他径直向蒋东升走去,皱眉看了他道:“怎么,没来得及?” “未必。”蒋东升眼里的戾气还未消散,这会儿嗓音都有些粗粝,“云少,借你几条军犬用用。” 迷彩军服男孩点头,道:“没问题,你等着。” 不多会,几个兵牵着几条半人高的黑背狼犬过来了,它们见到生人起身欲扑,弄得颈上的铁链哐啷作响。顾白蕊吓得往后躲了两步,却被蒋东升旁边的那个大男孩嗤笑了一声。 蒋东升把手指上的血伸到军犬鼻子下方,让它们闻了,冷眼看着那几个兵拍着狼犬的后背放开它们让它们去寻找。 顾白蕊心里也有些不安,她心到现在还突突的直跳,生死逃离这么一回,个中滋味实在是复杂的很。她瞧着蒋东升转身去吩咐那些人守住各大主要出入路口,还有让人去武城县政府搜查,安排的有条不紊的,一时倒也安下心来。 这个小街太小,车队没能都拐进来,留了大部分在外面等候指示。顾白蕊一颗心略微安稳了,这才有功夫去打量车队,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些车全部没有军牌,外面披着伪装,更甚至最后那辆加长的解放卡车上还露出一截黑幽幽的炮管模样的东西。 顾白蕊看的心惊肉跳,抬眼再去瞧,却看到那个穿着迷彩军服的男孩正斜依在一辆车前,一边比划手势,一边跟蒋东升说着什么,“……依我说,干脆封城,查个彻底得了!你不是说这是王家的地盘吗,就蒋易安那熊样,他舅舅能是什么好东西!证据?这么点破事儿还要证据?妈了个巴子的,抓就抓了,我看谁敢要证据!” 顾白蕊傻眼了,这人看着长得挺体面,怎么开口就跟个土匪霸王似的?不过想到夏阳的处境,顾白蕊一时倒是更希望这二位再蛮横一些,默默祈求能立刻找到夏阳他们。 雨下了一夜,雨水冲淡了气味,寻找变得困难起来。蒋东升带来的人手全都放在武城各大出入的路口,连小路都没放过,武城里面还算安全,他让云虎带人留在城里寻找,他更是亲自带着人一路去找。 云虎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此刻却也难得的劝了蒋东升一句,在他肩膀上轻击一拳道:“你也别太担心,咱们人多,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给你找到。” 蒋东升点了点头,半垂着的眼睛掩过暴虐的杀意,沉声道:“云虎,这次回去一定好好谢你。” 云虎挑眉道:“自家兄弟,应当的!你肯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那就是看的起我,我自然会尽全力帮你。” 蒋东升在他肩膀上轻轻击了一下,像是心照不宣的认可了这位自家兄弟。 武城外面多山,地势险峻,蒋东升猜测若是那些人此刻出了城,必定不敢到有重兵把守的大路上去,没车,又带着女人和孩子,只能窝在山里寻找一线出路。 而此刻,夏阳正在一处潮湿的破木屋里苏醒过来。他身体还虚弱,但是听到身旁有人走动的声音,立刻保持不动,闭着眼睛装作还未苏醒的模样,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他们似乎在小声争吵,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凝神去听,却只能模糊听到一点片段。 “……这哪里能怪我!谁知道蒋家那个小崽子来的这么快,哼,全城都封锁了,马路上跑辆车都得查!” “我们当初说好的,金老三你们把人送来,再弄辆汽车送我出城,现在倒好,车也没弄成,还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山窝里……你让我带着一个疯女人怎么出去?!” “你他娘的是怪老子吗!老子比你还窝火,我还说人就是被你引来的,要不然,他一个少爷好好的不呆在京城,不去沪市,到我这个武城做什么?!”那大汉说着,冲张参谋不屑的呸了一声,气得张参谋憋了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了,我们不要起争执,还是先做好事情。”黄牙男人的声音传来,“这个女人你要带去云南,那这个小的怎么办,要不在这儿就先处理了?” “不好吧。”张参谋是文职,终归还是害怕杀人,声音都绷紧干涩起来。“一起带去云南,反正他头上也受伤了,没准撑不到就死了。再说,到了那边有那个云南佬开枪,多埋一个骨灰盒而已。不能在这动手,如果被蒋东升发觉,到时候追查起来就麻烦了!” 夏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里却是狠狠缩了下。原来……蒋夫人那个女人隐瞒了蒋东升那么多年吗?! 大汉金老三哼了一声,上前几步道:“这小兔崽子和那个女人害的老子好惨,那女娃娃扎了我的胳膊,我就掰折了他的爪子!”他原想握着夏阳的手腕,却不曾想小孩的手太细小,略一用力就听到前臂骨上咔吧一声脆响,断了。 大汉看着那个半大的孩子脸色煞白的低声惨叫一声,紧接着便彻底昏沉过去,他心里忍不住一跳,觉得这孩子怎么跟纸糊的似的,一碰就坏。 张参谋脸色也不好起来,他看了那大汉的虐行,忍不住道:“好了,别再跟一个孩子制气,我们出去看看那条小路吧。你不是说还有一条山路能让车开出去?” 大汉悻悻地放了手,看着那孩子跟一只被虐待狠了的幼猫一样软绵绵的不再动弹,一时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他不会是手重给弄死了吧?黄牙男人临走的时候还不放心,拿了手铐把那孩子和疯女人铐了起来,确定她们不会逃走,这才哼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云南……车……”张参谋他们从破木屋里出去,走的远了,说的话也渐渐低下来,听不清楚。 夏阳确定他们走远,才慢慢睁开眼睛,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冷汗。刚才那几个人的谈话他差不多听得懂,想来蒋夫人这次是让张参谋带苏荷去云南,而那几个面貌狰狞的大汉显然就是蒋夫人在武城当地给张参谋找的帮手。从他们的话里可以确定,蒋东升也来了武城,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夏阳吃力的撑着身体坐起来,旁边的苏荷见他动,也跟着动作了下,像是要凑近了瞧他。夏阳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个笑,道:“别出声。” 苏荷像是听懂了,懵懵懂懂的竟然点了头。 夏阳前臂骨折了,只刚才那样一个轻微的动作,也是钻心刺骨的疼。不过这样的疼痛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铐,又看了一眼地上,如果这时有一根铁丝……他抬头看了苏荷,在苏荷凌乱的发间,有一个脱落了黑漆的细长发夹。 张参谋跟金老三他们看完了那条山路,虽然又窄又陡,但好歹还是能容纳一辆小车通过的。他略微松了口气,可等回到那个破木屋的时候,只见门关的很好,但是里面的窗户却是开着——关在里面的人跑了,只剩下俩打开了扔在地上的手铐! 黄牙男人狠狠冲地上呸了一声,怒道:“一定是那个小兔崽子搞的鬼,他带着疯女人跑了,赶紧分头去追!” 山里雨下的也大些,混了泥水的路走起来更加艰难,夏阳拉着苏荷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夏阳头上有伤,一只胳膊也骨折了,更多时候反倒是苏荷在扶持着他。大约是没有一直被灌药,苏荷瞧着好了一些,只是还有些精神恍惚,并不多言语。 夏阳带着她一路小心隐藏,因为幼年就在建林镇后山那片柿子林玩耍,现在在这样的环境里倒是也应付得来,只是现在可没有分毫乐趣可言。夏阳脚底发软,走路都有些不利索,胳膊更是软绵绵的垂着,仅熬过那份疼痛就费了他不少力气。夏阳折了一段树枝,干脆的自己掰正了骨头,用破衣袖子绑上硬撑着走。 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冷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如果在这里倒下去,苏荷怎么办? 夏阳费力的寻找了一处山石叠交的地方,那里上头有岩石遮盖不会有雨水,而一侧又被树木遮挡,还算隐蔽。他带着苏荷躲进那里,让苏荷坐下,见她习惯黑夜,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匆忙又走进雨中。 这次夏阳出去了很久,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身上被雨水浸的冰凉,唯一能动弹的那只手里,捧着几枚小小的野果。他走近了拿给苏荷,小声道:“饿了吗?我没蒋东升本事,只找到这个,这是我小时候吃的,大家都管它叫‘梨枣子’。” 苏荷呆呆的坐在那里,对蒋东升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夏阳怔了一下,略微有些怅然,是了,苏荷一早便被送到了那种地方,蒋东升说过,他的名字都是蒋老给起的,苏荷又哪里会知道呢?夏阳把野果喂进苏荷嘴里,苏荷便乖乖的吃下去,他也吃了两个。 野果酸酸的,味道有些涩口,但是冰凉的咽进胃里总算能再挨过去一些时候了。 夏阳把身上的衣服略微拧干,苏荷蜷缩在角落里像是又进入了自己的封闭世界,夏阳无法给她拧干衣服,不过他也没了力气,这会儿一坐下休息便开始昏昏沉沉的有些意识不清了。 夏阳夜里果然发起高烧来,他时冷时热,哆哆嗦嗦的喊着夏妈妈。他梦到了过去,过去那个没有被手术医治好而离开自己的母亲,哽咽着求母亲多留在人世一会,求她再陪自己走一程…… 夏阳像是再次坠入了冬天的冰河,简直快要沉浸在那无边阴冷中,这时,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揽住。夏阳烧的迷糊,眼睛里满是泪水,呢喃着喊了一声妈妈。 苏荷抱着他,听到怀里的那个孩子这么喊便是浑身一震,等到他再喊的时候,便抱紧了他一起落泪,连声应着,“宝宝,宝宝……” 夏阳毕竟是少年人,又被蒋东升拿中药喂了些时候,还是挺过来了。 夏阳这次醒来,发现苏荷好像恢复了很多,瞧着她精神也好,甚至还能偶尔说一句半句的话。他们依旧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夏阳出去摘了几个野果,他擦拭干净了,递到苏荷嘴边让她吃。 苏荷抱着他,双眼微微笑弯着,一时也有了往日的几分风采。她不肯吃野果,把那枚小果子推到夏阳嘴边,小声道:“宝宝吃,妈妈不饿。”她什么都记不清了,但是母性的本能还在,眼里看着夏阳也透出柔和的光。 夏阳模糊记得昨晚的事,心里对苏荷感激,又记起蒋东升喊夏妈妈干妈,他也试着对苏荷喊了一声:“干妈。” 苏荷有点疑惑,她歪着头看夏阳,好像弄不懂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 夏阳脸红了一下,道:“妈妈。” 苏荷这才笑了,上去亲了亲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右边笑得得意的蒋东升:夏阳,你不该喊妈。 夏阳:恩? 蒋东升:你该喊婆婆,嘿嘿嘿~~ 夏阳(红耳朵):泥垢了! 第78章 血石 天一直灰蒙蒙的阴着,雨下的小了些,但是也更阴冷了。 小山洞里,苏荷紧紧抱着夏阳,她大概是把夏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着夏阳的目光里满是慈爱,还时不时的去轻抚一下夏阳的头顶,吹吹他头上流血的地方,“不疼了,宝宝不疼了。” 夏阳额头上只是轻微的撞伤,血已经凝固了,只是被雨水冲下一点来像是半张脸都浸了血似的可怖。他笑着握住苏荷的手,道:“嗯,不疼了。” 苏荷眼睛弯起来,她样貌很美,即便是被这样关了十几年消瘦不堪,但依旧是美的。夏阳仔细打量着她,他是第一次见到苏荷,上一世蒋东升倾尽所有也没能得到一张照片,而现在,苏荷竟然就在他的身边,真是不可思议。 “你还记得你的孩子……你的宝宝,是什么样的吗?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他叫蒋东升,他的眼睛和你很像,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先眯一下眼睛。”夏阳暖着苏荷微凉的双手,他想告诉苏荷许多关于蒋东升的事,可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张了张嘴,还是小声叹了一句。“他很想你。” 苏荷困惑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道夏阳为什么突然叹气了,她用自己的双手覆盖住夏阳唯一还能动的手的,互相揉搓着给他暖着:“宝宝?冷?” 夏阳鼻尖发酸,他摇了摇头,开始慢慢的跟苏荷讲着蒋东升的事情。苏荷听不懂,他就重复多说几遍,直到苏荷能跟着他的话一起念出蒋东升的名字。 苏荷看着夏阳的唇形,跟着他一起慢慢的念着,“东升……” 夏阳冲她笑笑,“对,东升。” 夏阳又想起蒋东升过去说的那些狠话,当初蒋东升一直想要在救出苏荷以后,把原属于她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还有那个蒋家夫人的称号,这些都应当属于苏荷的。当年蒋东升这个心愿一直未能完成,也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还继续坚持。 夏阳觉得苏荷未必会看得上蒋家那个身份,不过带着一种补偿的心理,他也愿意把一切都捧到这个受了大苦难的女人面前让她挑选,“妈,你想不想回蒋家?” 苏荷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 夏阳唇角弯了弯,带着一点狡黠,道:“只要你对蒋东升喊一句‘宝宝’,他高兴的什么都肯为你做的,到时候我们住在军区那个小楼,把蒋夫人赶出去好不好?哦,对了,到那个时候就不能叫她蒋夫人,要叫王秀琴女士了。妈,你想当蒋夫人吗?” 苏荷困惑的看着夏阳,道:“蒋夫人……是个什么东西?” “蒋夫人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称呼,是……”夏阳也楞住了,他说了半天,苏荷只是不懂,不过在大概听明白还有人抢的时候,就连连摆手道,“哦,那个东西给她吧,我不要,不要的。” 夏阳笑的肩膀发抖,好半天才停下来,搂着苏荷道:“嗯,咱们不要。妈,以后我们一起住在四合院里,我和蒋东升买了房子,有很大的院子,还有一棵特别高的海棠树,秋天就能结海棠果儿了。” 苏荷静静听他讲着,脸上也露出微笑来,她点点头,亲了夏阳一下,“跟宝宝在一起。” 夏阳摸了摸被亲了的额头,看着她半开玩笑道:“好了,好了,不能再亲下去了,蒋东升看到都要嫉妒我了!” 苏荷见他高兴,也笑起来,她只微微露出六颗牙齿,显得又有礼仪又热情大方。夏阳这才注意到,苏荷从一开始的坐姿都没变,白色泛旧的长裙一直垂在膝盖下面,双手摆放的姿势也是低垂而收敛的,像是一个极有规矩的淑女。 夏阳疑惑起来,他试着跟苏荷交谈,发现她只是多年没有跟人交谈接触,多说几遍,她也听的懂,只是关于蒋家的事情她一概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而且,无论跟她说多少遍,她也记不住,唯一能记得住的也只有蒋东升的名字。 再问她记得什么,她便清晰的说起自己家前面的小花园里开着的大片山茶花,连花朵的颜色和开花的时间都记得。夏阳心里更加疑惑了,蒋家并没有这样一个小花园,也从未种过山茶花。 “就在学校的后面,以后带宝宝去看,还有很多别的花,宝宝喜欢什么我就种什么。”苏荷亲昵的搂抱着夏阳,柔声道,“宝宝和我一起在家里等外公,他有许多学生,论文要看很久呢。” “外公?”夏阳眼睛睁大了点,难道苏荷只记得以前和苏教授在美国的事情了? “是呀。”苏荷歪着头想了想,“在……普林斯顿高等学院……” 果然,再往后,苏荷便开始迸出一连串的英文。夏阳听的清楚,眉头微微皱起来,苏荷这样不像是精神失常,倒像是退回到某个时期将自己封闭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十六岁之前在国外的事情,对于伤害过她的人和事,乃至这十几年的时间全部都封闭了起来。苏荷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宝宝,但是再往下问,却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宝宝很重要,我会劝外公跟我们在一起,一起住在四合院,好不好?”苏荷对四合院的咬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说的很是认真,看着夏阳的目光里尽是一片母性的柔和。不用再问下去也知道,再一次选择,她依旧会选择留下陪伴着自己的孩子。 夏阳点了点头,“好。” 这样将心封闭起来也好,最起码,苏荷妈妈会比较开心。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便是一阵山石滚落的声响,苏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护着夏阳。夏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开自己,小声道:“妈,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苏荷点了点头,夏阳一个指令,她便做一个动作,当真在那里坐好了不动了。 夏阳起身走出这个隐蔽的山洞,又小心的用旁边的树枝将缝隙遮挡住,这才离开。 上山来的是黄牙男人,他和张参谋几个人昨天分开各自在山上寻找,黄牙略微辨认了一个方向,便冒雨找了一夜,直到现在也没找到,竟七绕八拐的转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这里山崖陡峭,下了雨山路又湿滑泥泞,不小心便踩下去一些山石泥土。黄牙刚才就是踩空了一脚,他骂骂咧咧的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略微辨认了一个方向继续走着。 黄牙原本是蒋夫人的一个娘家外甥,他年岁大,辈分小,厚着脸皮管蒋夫人喊声亲婶子这才仗势成了武城一霸,平时在城里也是嚣张惯了的。这样混着泥水的山路黄牙已经多年没走过,他磕磕绊绊的找了好久,不多会就不耐烦了,找了棵大树窝在下头避雨。 黄牙是个心狠手辣的,过去害在他手里的人命也有好几条,他缩着脖子阴沉着眼睛四处寻找,像是一只闻到腐肉的秃鹫。 黄牙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他在这树下避了一会雨,忽然就瞧见了路边一棵树上有掰断一截枝条的痕迹。这明显就是被人折断的,仔细瞧,还能看到隐约混在泥土里的一点血迹。 黄牙眼睛眯了下,他四下里寻找,果真在不远的一棵树根处瞧见一条系着的烂布,位置系的隐蔽,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黄牙心里嘿嘿直乐,心想那个疯女人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断了胳膊的小兔崽子还盼着有人来救,才弄了这么一手,倒是方便了他,捡个现成便宜! 黄牙振奋了精神,顺着这条路四下里寻找痕迹,陆续发现了一些系的隐蔽的烂布,像是在指引着他过去。黄牙心里想着蒋夫人许诺给他的那些好处,喉头狠狠吞咽了下,只要抓住那个疯女人再送她和张参谋出城,这一切就都是他的了!他仿佛瞧见大把钞票围着自己,眼睛都贪婪的露出了光,脚下走的更是急了。 终于,在一处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发现了最后一块烂布,系的扣跟之前的完全一样,而在灌木丛前面,是一处悬崖峭壁。 黄牙愣了下,他不死心的再找了一会,果然,在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多了几枝低矮、繁密的枝桠。枝桠看叶子就知道它和依附的那棵树并不是一个品种,但是都郁郁葱葱的,满目的绿色映入眼里,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那一处强加上的低矮枝桠里面,透过层层绿叶,还能隐约看到一点蓝色的布料--黄牙记得那个小孩昨天就穿着条蓝裤子。 黄牙心里冷笑一声,暗道果真是个孩子,再能藏能躲,也不过如此。一个疯女人,一个残了胳膊的小孩,跑了一夜一定也累了,这会儿能做的无非是找个隐蔽的地方瑟瑟缩缩的躲起来,一边担惊受怕,一边期盼有人能顺着暗处的记号来救他们。哈,谁知便宜的却是他,真是天意啊! 黄牙像那处慢慢走过去,眼睛紧紧盯着,他甚至都能瞧见他掀开枝桠抓到那小孩之后,他脸上露出的惊恐的神色。黄牙莫名的兴奋起来,呼吸也忍不住粗重了许多,只剩下几步,猎物触手可及,他迫不及待的几步扑上去,可枝桠后空无一人,仅有一截可笑的裤腿,像是在嘲讽他。更要命的是,这处枝桠搭在山崖峭壁之上,半截都悬空了,他脚下离着山崖仅仅只有几步,脚下的岩石无法承担一个成人的重量,已经开始松动起来-- “糟了!”黄牙一脑门的冷汗,心知这是受骗了,他匆忙往后退,却像是被人算计好了一般,脚步刚一后退便踩中了隐藏在暗处的草绳扣儿。绷紧的草绳捆住了他单只脚腕,让黄牙踉跄了一下,正好加重了岩石的震动,连人带岩石泥土一起向崖下滑落! 黄牙措不及防,胡乱向前扑着,试图抓住什么稳住下滑的势头,手刚落地,立刻又被捆住了一个草绳扣儿,他惊慌的拽动一下想站起来,却引得山崖旁边的另一块岩石也滚下去! 黄牙生生被岩石砸中了肩膀,半个胳膊都软下去没了反应,若不是他用手指抠住了崖壁上的岩石,恐怕就要生生砸落到山崖下!那块岩石坠落发出的一连串闷响,让黄牙惊出一身冷汗,掉下去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黄牙死命用手抓着崖壁上的岩石,指甲在那个石缝隙里都抠出了血,劈裂开来。他扯着嗓子叫喊着,这次是真的慌了,他一条肩膀砸的脱臼,而只凭一只手根本就无法坚持多久。他喊了片刻,只引来了一个人。 黄牙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孩,男孩年纪不大,衣服袖子和蓝色的裤腿都撕扯了一些去,瞧着很是狼狈。但是黄牙木看见那孩子自己用树枝固定好的断臂,再想起那些引得自己一步步迈向山崖的烂布条、害得自己半吊在这等死的草绳套扣,这样的手段,让黄牙不敢再拿他当一个普通小孩,竟开始求饶起来,“我、我错了!求求你救我一把,我一定带你们出去,我送你们去京城!求你救救我啊!!” 夏阳对他的回应只有一个,他吃力的用一只手挪了一块石头过来,瞧着是想拿来砸黄牙男人的。 黄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一只手无法用力,两脚却是分离蹬着,试图攀爬上去,但是雨后的山崖本就湿滑,他连蹬了几下,却只弄下一些泥土和碎石块,反倒是往下坠的更厉害了些。 他自救不能,抬头去看,却发现夏阳已经搬起了石头,顿时尿了裤子,疯了似的嘶喊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我不想死啊!!” 夏阳浑身一震,但还是赤红着眼睛,搬起石头往黄牙头上砸去! 夏阳手臂受伤,又不曾伤过人,第一下便扔偏了,只顺着黄牙的身体咕噜噜滚下山崖,带起一连串的闷响声。 黄牙脸色灰白,嘴唇嗫嚅几下,再看向夏阳的目光却是凶狠起来,他在崖壁上奋力扭曲着手腕,试图爬上来,一时手腕上磨地皮肉模糊,隐隐发出些抠挖石壁的刺耳声响,双脚和膝盖也在胡乱蹬着,血液的气味让黄牙更加疯狂了,他求生欲望强烈,嘴里也发出嗬嗬的威胁声响! 夏阳不敢再犹豫,立刻捡起另外几块石头,狠狠扔过去。黄牙被砸的偏了头脸,额头上也流了血,可他仍是死命抓着那一点岩石缝隙,若不是雨天崖壁泥水混杂,滑地无法爬上来,他早就攀上来掐死面前的这个小孩了! 夏阳神色越发冷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心狠,要不然,等下没命的就是他和苏荷。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受了那么多的苦,为的就是让蒋东升和苏荷团聚,蒋东升甚至还没有听到苏荷叫他一声……夏阳搬起最后一块石头,他走近了黄牙男人,蹲下来狠狠砸在他那一只紧抠着岩石缝隙的手上,一下、又一下! 夏阳不记得他砸了多少下,只记得那只手血肉模糊,连骨头都露了出来,甚至还砸断了一截深插进石壁里的手指。他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黄牙最后不甘和怨毒的眼神,那副恨极了他的扭曲面孔,就那样一直用浑浊带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他,直到摔下山崖。 夏阳浑身冷汗,握着那块沾满了鲜血的尖锐石头瘫坐在那里。他手发软,身体也失了力气,黄牙最后嘶吼的话还在耳边,他像是魔障了一般每个字节都听得懂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 夏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杀人了。 不远处传来人群走路的声音,甚至还有狗叫声,夏阳身体僵硬了下,绷紧了神经向过来的那条小路看去。他现在已经来不及隐藏了,那边还有几个草绳做的兔子套,但是后面的人肯定已经听见黄牙坠崖的声响,不会再轻易上当…… 后面传来一阵狗叫声,紧接着是众多人一起上山的悉悉索索脚步声,雨天视线不好,夏阳微微眯起眼睛,睫毛上的雨水落下,他有些看不清那些上来的人。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穿着一件黑色胶皮雨衣,连头都遮盖了大半,身影像是成年男人那般高,但又没有金老三那样粗犷,显得劲瘦修长。夏阳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熟悉,但是一天一夜的逃跑,再加上高烧尚未完全退去,高度警惕之下竟然没有认出。 后面的人陆续都跟了上来,几条狗吠叫着冲在前面,一个大嗓门的男孩在高声喊着,“蒋东升!蒋……我操!蒋老二你等等我!你要是生气就点他们腿,可别再冲人脑门比划了,真想弄出人命来啊!” 夏阳心里一震,立刻从山崖边站起起来,他一动弹,那几条狗鼻子抽动几下,立刻叫起来! 夏阳握着沾血的石块往前走了几步,红了眼圈,声音也嘶哑了,“蒋东升……” 穿着黑雨衣的人立刻加快了脚步,几步上前抱住了他,雨衣遮盖下的暴虐眼神立刻就变了,“夏阳!我来了,没事儿了,没事了……” 夏阳身上还有黄牙男人迸裂飞溅出的鲜血,被他一抱,染在了黑色的雨衣上,紧跟着被雨水冲刷下来,缓缓汇成浅红色的一条细流。 夏阳还握着沾血的尖锐石块,慢慢抬起头看着蒋东升,他嘴唇抿的很紧,眼睛亦是赤红一片,像是陷入绝境中的小兽。“蒋东升,我受伤了,没办法带苏荷去你那里。我们躲起来了,我把黄牙手指打断了,他摔下山崖,苏荷没事……” 蒋东升身体颤了一下,他握着夏阳的手,让他松开那块带血的石头,紧紧抱住他,“你做的很好,夏阳,你比我想的还要勇敢。” 夏阳埋头在他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就被蒋东升抚住后脑,护在了怀里。 “你妈妈就在后面的山洞里,她很好,没伤着,她还会叫你的名字……” 蒋东升弯腰搂抱住他,身上的戾气渐渐消去,竟然隐隐的在发抖,像是心疼怀里的小孩似的。 云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他脸上满是惊愕,他一路陪着蒋东升上山抓人,可是深知蒋老二疯起来是怎样的厉害。尤其是在看到木屋里那些血迹和手铐的时候,蒋东升脸上就黑沉的不像话,就像是,下一刻便要暴躁地拿63式107MM火箭炮突突了这片树林。 可是现在,却像是一只找到主人不再发疯攻击的狼犬,蒋老二这是……被驯化了?云虎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场景,什么情况啊,男孩和野兽啊我擦! 夏阳抬手,吃力的指了指一边被遮盖起来的山洞,道:“苏荷在那里。” 蒋东升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来包裹住夏阳,一把将他抱起来,道:“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会,剩下的交给我。” 夏阳被熟悉的气味笼罩,眼前被蒋东升的雨衣遮盖,浓重的胶皮味道和蒋东升身上传来的温度,让他一阵心安,便放心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昨夜还未完全降下热度的身体太过疲倦,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 模糊中,夏阳好像听到蒋东升跟谁说话,一路颠簸很久,他便被放到温暖舒适的床铺上,彻底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不高兴和没头脑其实说的都是云虎”篇: 气势决定身高的蒋东升(飞奔):我闻到夏阳的味儿了!他在那边!! 智商决定大小的云虎(呆住):卧槽!你鼻子比军犬还灵吗!!蒋东升你等等我……喂!! 已经跑远的蒋东升:——夏阳!我来了!! 短腿云虎(恼羞成怒):我了个大槽!蒋老二你竟然不等我,你特么别碰老子的苏制AK47,玩儿一辈子国产56杠去吧!!呸!! 第79章 喂饭 夏阳手臂骨折,又淋了冷雨,再加上这次亲手砸断黄牙的手指让他摔落山崖……他心底终究是不安的,在获救放松下来以后,额头再度滚烫起来。 夏阳陆陆续续醒过来几次,但是他开口只问了三个人。第一个问的是苏荷,蒋东升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听见他问便道:“她很好,就在你隔壁住着。我已经找了医生给她瞧了,你把她保护的很好,一点也没受伤。” 夏阳眼睛眨动一下,微微动了唇,“我姥爷还在医院……” 蒋东升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边,亲昵的蹭了蹭,“姥爷也没事,我让顾白蕊去照顾他了。我告诉他老人家,说你在城里看见一方古墨,给人家当几天小工,抄十几本书才肯给你,这些天不能去看他了。” 夏阳抬头看着他,嘴角扬起一点,“他信了?” 蒋东升眼神里也柔和起来,点头道:“信了。”又握了夏阳的手继续传达姥爷的指示,“他还说你可以多给人家帮几天忙,问问他们家还有墨谱没有,让你顺便抄一份回来。” 夏阳失笑,但是心里总算宽慰了许多。 蒋东升握着他的手,小声道:“夏阳你放心,好好养着,过几天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他老人家。” 夏阳点了点头,略微迟疑了下,缓缓开口道:“张参谋他们抓到了没有?” “抓到了,一共七个,在山里抓了两个,城里的一个跑了,云虎带人堵在城门口给逮了个正着……” 夏阳微微垂着眼睛,睫毛颤抖了几下,蒋东升那天救他的时候,多少也听到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蒋东升一路抱着他回来,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可是夏阳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迈过那道坎,蒋东升看在眼里,停顿一下,亲了亲夏阳额头上包扎着绷带的地方,声音低哑道:“别担心,那个山崖不高,没那么容易就摔死人。” 夏阳果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蒋东升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小声安慰道:“我已经让人去山下搜了,没事的,不会死的。” 夏阳抓着他的胳膊,眼睫颤抖几下,“蒋东升,我杀了他,他一直求我,一直求……” 蒋东升把他扣在自己怀里,小心不碰着他骨折的手臂,一叠声安慰他,“夏阳你做的是对的,你做的很好,是他先想杀你们……你听我说,你保护了自己,保护了我妈,你这次做的很好……” 蒋东升安慰着他,甚至下意识的开始轻轻拍打着夏阳的后背,试着用儿时自己唯一记得的安慰方式来让夏阳安心一点。他轻轻附在夏阳耳边,一声声不耐其烦的重复这些话,他眼里是心疼的,可是也隐隐有着点骄傲,他的夏阳比所有人都勇敢,这一次,是夏阳保护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蒋东升又想起自己刚发现那个木屋的时候,他把夏阳抱的更紧了点,埋头在他脖颈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山上找你们,可去了木屋之后,那里有血迹。我以为,你们都死了。” 夏阳能感受到搂着自己的人身体僵硬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慢慢回抱住他。 蒋东升闭上眼睛,把眼前的那片血红掩盖下去,沙哑道:“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我抱着一丁点希望在山上找你们,可是想的更多的是找到的是……”他没有说下去,缓了缓才道,“所以夏阳你不用自责,你做的是自保,如果你没有保护好自己,我也许会真的疯了。” 夏阳点了点头,好半天才松开抱着蒋东升的手臂,脸色也略微恢复了点,只是瞧着依旧疲倦。蒋东升摸了摸他的脸颊,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躺下,“再睡一会,晚上我叫你起来吃饭。” 夏阳躺在床上点了点头,他身上已经被换了干净的衣服,盖着的也是新的军被,薄薄的一层还带着蒋东升的味道。 夏阳一直睡了很久,难得什么也没有梦到。蒋东升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那张单人床上,瞧着精神还好。 蒋东升想把饭菜放在床上,让夏阳坐在那吃,夏阳不肯,还是坚持自己坐在桌前吃饭。蒋东升只得去扶着他起来,只是夏阳脚刚一落地,他就发现小孩自己偷偷多穿了件衣服。 蒋东升扯了扯夏阳身上的那条肥大的裤子,夏阳耳尖微微红了,看向一边道:“我没找到其他衣服,先穿了你的。”像是辩解似的,又匆忙补充了句,“你不能只给我穿一件你的衬衣,就算是天气热,也不行……” 蒋东升没吭声,只是蹲下身仔细地给夏阳挽了裤脚,打了三四个折儿,让小孩露出白嫩的脚腕,不让他被过长的裤脚绊倒。 夏阳这次脸颊也跟着红起来,他扶着蒋东升的肩膀,被他这么伺候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蒋东升做的自然,弄完裤脚还顺手拍了拍夏阳的屁股,抬头看着他笑:“好像是长高了点,我以为得挽到膝盖那呢!” 夏阳不和他斗嘴,自己坐在椅子上,把蒋东升那衬衣袖子也挽起来,这会儿功夫蒋东升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挑了几样夏阳喜欢的清粥小菜放在他面前,托着下巴看小孩吃饭,眼睛眯了一下,紧接着笑起来。 夏阳被他盯着看的毛毛的,一碗粥喝的都有点不太顺畅,勺子碰了碗沿好几下。蒋东升实在看不下去了,夏阳这跟猫儿吃食似的,得多大会才能喝完一碗,干脆伸手接过夏阳的勺子,坐过去端了碗喂他。 夏阳被喂了满满一勺粥,腮帮子都鼓起来,看着蒋东升道:“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我没事了,你不去陪陪你妈?” 蒋东升吹凉了一勺粥,又喂进他嘴里,道:“刚去过,她也吃了药,睡了。” 夏阳皱眉,一边费力吞咽下嘴里的粥,一边道:“不能再给她吃药了,我在山上的时候,看到张参谋他们给她灌药,一种小玻璃瓶的,也看不出什么药,但是肯定有刺激作用……” 蒋东升手微微停顿一下,又继续舀了一勺粥喂给他,“是安神的药,我这次特意带了医生过来,她情绪有点不太稳定,一直不肯休息。” 夏阳道:“那我一会去看看她,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倒是还好,已经可以讲话了。” 蒋东升一边喂夏阳吃饭,一边仔细问了苏荷在山上的情况,也顺便说了自己从京城赶来的事儿。 他这次从京城一路追着张参谋过来,瞧见是武城的时候,便知晓这是蒋夫人的娘家所在,等有探子来说张参谋去了武城的八景楼康复医院,他才真正重视起来。那家医院虽然名字写的含含糊糊,但是却是被武城小孩们最常编了歌谣传唱的,探子不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这是一家精神病医院--难道,苏荷会在这里?!蒋东升觉得,或许他这次真的有了好运气。 正因为这样,他才在路上拐了个弯儿去拉了云虎来帮忙。云家跟第四野战军关系匪浅,云虎更是将门虎子,自幼就对枪支军械感兴趣,云老太太每年都会让他来跟着历练一把。这次也是巧了,38军正在武城附近搞野战拉练,云虎跟着他们的后勤车队也要路过武城,便答应顺路帮他这个忙。 有了人马,蒋东升才更有把握能救出苏荷,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耽误了来武城,险些害得夏阳和苏荷在山上遇险。 蒋东升一脸的自责,夏阳看在眼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跟蒋东升还是第一次这样相处,张了张嘴却是说了一句:“我想吃芝麻饼,在北城区那边的石桥口有卖的。” 蒋东升眼睛亮了下,立刻站起来,“好,你等着,我这就去买。” 夏阳坐在那还没等再说一句,蒋东升就推门出去了,瞧着恨不得立刻揣着几张芝麻饼回来。夏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时有些懊悔,他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一会蒋东升回来,该怎么塞进去…… 正想着,门板又响了,吱呀一声,这次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大男孩。穿着一身丛林三色迷彩,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微型望远镜,瞧着夏阳微微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那男孩大大咧咧的走进来,一屁股就坐在蒋东升刚才那个座位上了,他冲夏阳举了举手里拿着的一把枯草绳子,道:“这是你做的?” 夏阳看着他,心想这位跟蒋东升年纪差不多的应该就是云虎了,他一时拿不准这位呆霸王什么意思,微微迟疑着点头,道:“是我做的。” 云虎眼睛果然亮起来,盯着夏阳又凑近了点,兴冲冲道:“哦?你怎么做出来的?我昨天一脚就踩中了,折腾了半天没弄下来,还是捆在脚上带回来的……这玩意干嘛的啊?” 夏阳看着他,小心道:“这原本是套兔子的。” 云虎一双浓眉都皱起来,跟着夏阳又重复了一遍:“套、套兔子的?你开玩笑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守护神”篇: 蒋东升:夏阳,你趴在我身上睡一会吧,我在这陪着你。 夏阳:没事,我自己可以…… 蒋东升(认真):我很担心你。 夏小阳顺从依偎着入睡以后—— 蒋东升(亲吻额头):其实,你才是我的守护神。 第80章 苏荷妈妈 云虎死活不肯相信这么精巧的玩意儿只是用来套兔子的,他昨天晚上就研究了半晚上,起初是不舍得弄坏那个草绳扣儿,可到了后来越弄越紧,还是叫了两个兵来帮着他拆下来的。 云虎比划了半天,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你能教教我么?” 夏阳点头答应了,这里是38军驻扎的营地,房间里找不到用来搓草绳的藤草,便拿了尼龙绳和铁丝代替。云虎也拿了根绳子跟着学,他粗手粗脚,好半天也没弄出个形状漂亮的来,后来干脆坐在那看夏阳弄。 夏阳这次加了铁丝,这要是缠在兔子腿上它蹦跶起来,绝对会勒进皮肉里,比之前那个草绳的厉害多了。云虎瞧着新鲜,伸手进去试了一下,夏阳拦不急,云少那三根手指头差点被勒出血来。这傻小子不恼,反倒笑了,一叠声的夸奖夏阳,“这个好,加了铁丝更厉害了,你做的这个有点意思,要是在山崖上用这玩意儿那人脚上疼的不行,早就摔下去了!” 夏阳做绳扣儿的手停顿了一下,云虎一点没觉出来,还在那继续夸夏阳,“难怪你不跑呢,有这么厉害的一手,真是看不出来!我跟蒋东升上山找你们的时候,那家伙都快急疯了,我还当你真是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孩呢,你这又用烂布条诱敌深入,又弄兔子套抓人坠崖的,都是跟谁学的?” 夏阳慢慢地绑完了最后一个结,道:“我爷爷,他以前常带我去逮兔子,我在一边看着学会了。” 云虎又凑近了一点,表情都有点严肃了,“你爷爷是土匪吧?” 夏阳:“……” 云虎拍着桌子,震得碗碟都跳了一下,“绝对没错!普通人哪儿有这么弄兔子套的,我姨夫部队里以前有湘军出身的,他家以前就是土匪头子,专门绑了这样的绳子结套马腿!虽然跟你这不太一样,但是绑住了一样挣不脱……哎,你家以前混哪个山头的?这是哪的绳结打法?” 夏阳抬头看着他,瞧着云虎一脸认真,丝毫没有戏弄人的意思,终于崩溃道:“我不知道,我爷爷没跟我说过。但是我们家一直都在这儿住,没听人说过有占山为王的……” 云虎哈哈笑着拍了拍夏阳的肩膀,差点把夏阳给拍到桌子上去,忙又给拉了一把,道:“你怎么这么不吃力啊,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太细了,我都不敢使劲儿,一捏就捏折了吧?” 夏阳听着云虎嘟囔,垂着眼睛看了自己固定了木板又重新包扎起来的胳膊,可不是就被金老三给捏断了的。 云虎不敢再跟夏阳动手动脚的了,他隐约意识到眼前这位跟蒋老二不同,硬要说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出,大概就是文臣和武将的区别,这位只能动动嘴皮子,他伸个指头就能把人给戳地栽个跟头!他瞅着眼前的小孩,笑呵呵道:“我叫云虎,你叫夏阳对不对?我听蒋东升说了好些你的事儿,原来锦蝶的牌子是你弄的啊,我奶奶也买了好几件,都送给几个表姐了。哎,小夏,你回头能不能给我奶奶也单做一件?我回京城再给你钱!” 夏阳哪儿肯要云虎的钱,只说要先看看再量身订作,不忙谈钱。 云虎是那种瞅准了一个人,看对了脾气,那便是好朋友好兄弟。他一开始并没有对夏阳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等到在山崖边上看了那一连串的设计之后,才心里佩服起来。以进为退,这一贯是他最欣赏的,尤其是这么一个不点大的孩子,能做出这样的设计还成功了,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尤其是蒋老二还夸赞了夏阳读书好,锦蝶的牌子在京城里又是跟场风暴似的刚刮过去,他想不留意都不成。 云虎想起这几天封城抓人搜证据的时候,还听到不少人说起那天在小旅馆前头的见闻,不用说,那个装纨绔子弟拖住大汉手脚的也是夏阳了。云虎嘿嘿直乐,对夏阳道:“一个小县城的武装部长算个什么!小夏,你以后出去就报我的名,京城里没有不知道我云少的,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 夏阳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应下了。他想起西北野战军出身的甘越,好歹甘越还说一句“有事儿记得跟我说,回头我帮你出气”,这位云少比甘越可真是嚣张了不知多少倍,但是他天性不坏,瞧着倒也不让人生厌。 云虎又道:“那天那个拦车的姑娘也是跟你一个地方的?” 夏阳点点头,“对,她叫顾白蕊,这次跟我一起出来的。” 云虎肃然起敬,“你们那的人都跟你俩一样吧,真够勇猛的。” 夏阳知道他误会了,但是一时又解释不清,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凑巧了吧,其实我们家那边挺普通的,说不上什么勇猛……” 两人聊了一会,云虎已经把自己那点家底交代的差不多了,不过他说不说的也没什么区别,京城里混过几年的,谁不知道云家的老幺,四九城里的一头呆霸王?云虎瞧得起夏阳的本事,便认了这个朋友,听见夏阳说改天再教他一个简单的绳扣儿打法,立刻咧嘴笑起来。 云虎临走的时候,拍了拍脑袋,道:“哦,差点忘了,蒋东升让军医给苏阿姨吃了点安神的药,药量很小,这会儿怕是要醒了,你要是有空就过去看看吧,她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像是有点为难,话说的吞吞吐吐,“你也别怪蒋东升不照顾她,只是他一靠近了,苏阿姨就情绪不稳定……哎,我也说不好,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这样下去非饿病了不可。” 夏阳忙站起来,跟着云虎一起出去了,云虎老远指了一个房子给他看,道:“喏,就在那里,我不敢过去,怕刺激到苏阿姨。” 夏阳谢了他,匆匆忙忙的就跑过去,等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苏荷正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听见门口的响动,受到刺激似的地更加抱紧了身体。 夏阳忙走过去,道:“妈!妈,你怎么了?” 苏荷慢慢抬起头来,听夏阳叫了好几遍妈妈,这才恍惚回应道:“宝宝……” 夏阳单手搂住她,安抚着让她别怕,“妈,是我,我在这儿呢,你别怕。” 苏荷被他扶起来,坐在床上,任由夏阳拧了湿毛巾来给她擦脸,一点都不躲。她看着夏阳,小心的去揪他的衣袖,道:“宝宝。” 夏阳也不忙去放下毛巾,顺从的站在她身边,嗯了一声,“我在,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好不好?妈,你饿不饿?” 苏荷摇摇头,她眼睛一直看着夏阳,带着点哀求,“宝宝别走。” 夏阳笑着点头,道:“嗯,我不走。” 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夏阳抬头去看,却是蒋东升一路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纸袋,里头装着夏阳要的芝麻饼。他在门口喘了一会,看见夏阳和苏荷都在,这才松了口气,迈步进来道:“我回去瞧见你不在房间里,就知道你来这边了……” 蒋东升一进来,苏荷就站了起来,她有些惊恐的看着蒋东升,像是害怕似的又缩回刚才那个角落了,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蒋东升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他听见苏荷嘴里念出的那个模糊的名字,虽然只是一点相同的音节,但是他也能听出那是自己父亲的名字。是了,他长得高大,身体和样貌又带着些蒋宏的影子,苏荷会将他错认成蒋宏,也在情理之中。 蒋东升站在那里,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他最深爱的母亲,却在害怕他,在畏惧他,他已经学会不让自己太接近而伤害她了。记得第一次苏荷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她甚至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无法动弹……当年的事,她还是有阴影的。 夏阳看得眼睛发涩,他几步走过去,小心安抚着苏荷,让她再次在自己的扶持下离开那个角落。大约是夏阳在,苏荷坚强了些,只是在看到蒋东升高大的身影的时候,还是怕地捏紧了夏阳的手。夏阳安抚她几句,示意蒋东升把吃的拿过来,蒋东升不敢靠近,便将那一袋子芝麻饼轻轻抛给夏阳。 夏阳掰了一小块给苏荷吃,苏荷慢慢的吃了,夏阳见她没有排斥,便继续掰成小块喂她吃。芝麻饼还是温热的,烤的外皮酥脆,里面的芝麻馅儿和了砂糖,甜而不腻,满口的香甜。苏荷大概是饿了,刚开始还在小心的观察蒋东升会不会靠近,后来便集中了注意力吃夏阳喂给她的东西。 夏阳把袋子里两个芝麻饼都喂给苏荷吃了,还给她倒了一大杯水,让她喝。外头传来几声啪啪的枪鸣声,距离很近,声音挺的格外清楚。夏阳往窗外看了一眼,又回头去瞧苏荷,苏荷在那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着,一点都没有被吓到,见夏阳看她,还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宝宝喝?” 夏阳摇了摇头,回头去问蒋东升:“她不怕枪声?” 蒋东升还站在刚进来的那个位置,摇了摇头,哑声道:“她只是怕人,不怕其他声音。刚开始听到打枪的时候,只是略微吓了一跳,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夏阳眼里有点黯淡,转念又想到,苏荷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不接受自己的,那么只要慢慢习惯,让她知道是无害的,一定也能慢慢接受蒋东升才对。尤其是他们是母子,母子连心啊。 夏阳小心的陪着苏荷,把手伸到背后,示意蒋东升略微靠近一点。刚开始苏荷并没有发觉,直到蒋东升走近了一大半的时候,苏荷才慌张起来。她拉着夏阳的手,想要站起来,但是又像是强忍住了要跟夏阳在一起,神情可怜极了,像是下一秒便要哭出来。 终于,苏荷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惧怕,她团抱着身子蹲在床边,蒋东升每往前走一步,她就缩得更紧一些,发出痛苦的声音,像是在哭泣。 夏阳不忍心,也蹲下来环抱住她,“妈,你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吗,他就是蒋东升啊,东升,你还记得吗?” 苏荷眼神迷茫,她跟夏阳紧紧依偎着,盯着他的唇形,嗫嚅着念着,只是她颤抖的太厉害,好几次没有发出声音。夏阳像教小孩子一样慢慢教她说话,教她念蒋东升的名字,一遍遍安抚着她,终于让苏荷发出了声音。 苏荷带着颤音,小声念着:“东升……” 蒋东升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身体微微动了下,他鼻子发酸,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再靠近。 夏阳小声地鼓励着,试着让苏荷慢慢站起来,苏荷做到了,他便冲她微笑,夸奖她。这个过程很缓慢,但是他们三个都耐心极了,就连蒋东升这样脾气一贯急躁的人也老老实实的站着,他看到苏荷一点点站起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不求母亲能多快的接受他,只求她能过的好,不再担惊受怕,看到他就哭泣。 夏阳试着让她走出来一小步,但是苏荷不敢,只站在那。 夏阳微微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后退了一步,道:“妈,别怕,你看没事的。” 苏荷为难的看着夏阳,“不……喜欢……”她跟夏阳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已经不会再缩回墙角里去了,夏阳在这里,让她心安。 夏阳看出她变勇敢了许多,干脆又退了几步,走到蒋东升那儿一把抱住他,回头对苏荷道,“喜欢!” 这次蒋东升都愣了,他身体一阵僵硬,夏阳也觉出不对劲儿了,他不是那个意思,是想告诉苏荷让她不排斥蒋东升……夏阳脸上通红,想松开手,却被蒋东升一把按住了,小声道:“别动,你不是想让她学你吗!” 夏阳觉得蒋东升身上的热气都扑在自己鼻尖,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抱住了蒋东升对苏荷招招手,又重复了一遍,“喜、喜欢。” 这次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但是那带着点鼻音的小声还是让蒋东升心跳猛地加快了不少,夏阳都能听到自己头顶上大声吞了下口水的声音。 蒋东升还在那绷紧了声音,小声提着要求,“能再大点声说一遍吗?” 夏阳有点恼了,他刚想放开蒋东升,就瞧见对面的苏荷慢慢走了过来。她哆哆嗦嗦的迈出一小步,哀求的看着夏阳道:“宝宝……” 夏阳紧贴着蒋东升的胸口,向她伸出一只手,替蒋东升说出他心里最想说的那句话,“妈,过来。” 苏荷果真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她握住了夏阳的手,又看了蒋东升一眼,眼里还是有些惊慌。夏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对蒋东升道:“你慢慢蹲下来,跟我一般高。” 蒋东升毫不迟疑,立刻单膝跪了下来,他这样矮了不少,苏荷不再需要抬头仰望他。苏荷一时有些困惑他变矮了,但是很明显的,她不再害怕蒋东升了。 夏阳握着苏荷的手,让她去摸摸蒋东升的额头、脸颊。蒋东升眼圈儿发红,他仰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苏荷,丝毫不嫌弃她头发乱蓬蓬纠缠在一起,也不嫌弃她身上穿着的破旧衣衫。他贪恋着苏荷掌心的温度,但是又不敢动,只能微微侧了脸颊蹭了蹭苏荷的掌心,轻声叫了一声,“妈。” 夏阳松开握着苏荷的手,让她自己去碰触自己的儿子,苏荷颤抖着轻轻触碰着蒋东升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落泪了。 苏荷不再怕蒋东升了,哪怕他站起来的时候,也只是盯着他看一会,便不在意了。她又忘了蒋宏,像是之前忘了关于回国之后的那些事一样,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苏荷重新变得安静起来,夏阳给她洗漱干净了,换上新衣服,她便恢复了那个优雅而美丽的苏荷。下午坐在窗边看书的时候,她的脖颈微微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看着人微微眯起眼睛笑的样子也可爱极了。 夏阳身上的伤还未好,不方便出去,便在营地找了军医看,手前臂是骨裂,只能吊起胳膊来静静养着,他这段时间,除了睡觉,几乎天天都来陪着苏荷。他陪着苏荷说话,陪她接触新的人,让她不再畏惧外面的世界,蒋东升甚至还给他们找来了一套跳棋,让他们下着玩儿。 蒋东升有的时候也会陪着苏荷一起下一盘棋,他总是故意输给苏荷,逗她笑几声。有时晚上搞夜间训练,他担心苏荷听见响声会害怕,常常守着她到半夜才离去。 蒋东升有一次一夜未归,夏阳早起来看苏荷的时候,才瞧见他跪在苏荷床边,握着她的一只手趴伏在床沿上睡的正香。蒋东升姿势僵硬,想来是一直跪在床边照顾苏荷,这是他第一次下跪,跪得心甘情愿。 夏阳看了他们一眼,悄悄掩上房门出去了。夏阳从未见过蒋东升哭,可是那天苏荷触摸他的脸颊喊他“东升”的时候,他哭了……哪怕是当年他站在苏荷墓碑旁边,也只是紧皱着眉头,抿着唇杀气冲天地说了一句,“妈,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如今一道跪在母亲床边带着点担心和依恋的身影,却让夏阳看了都心酸起来。他错过了蒋东升的少年时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苏荷妈妈你叼错孩子了篇: 苏荷(叼起来):宝宝,这里不安全,妈妈带你走哦~我们去找外公~夏阳(被叼走):妈,我不是‘宝宝’…… 蒋东升(一路紧追):妈,我才是啊,还有你要把我媳妇叼到哪去啊〒▽〒 !!! 远处—— 单腿蹦着赶来的曾老爷子:我才是夏阳的外公啊!你们去找神马外公啊喂?!夏阳,夏阳你不要姥爷了吗!!你快回来,我不要墨谱了我要外孙啊! 第81章 天赋技能 蒋东升留在训练营地里小半个月,白天出去跟云虎他们一起打靶,偶尔也会跟部队到山里搞拉练,但是尽可能的都会回来陪苏荷和夏阳一起吃饭。他同苏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让苏荷对他亲近了不少,这几天常常见到她笑。 云家所在的第四野战军当年战功赫赫,其中38军是四野的主力部队,当年从松花江畔一路打过山海关,直到滇越边境,打遍了半个中国,抗美援朝时期更是立下战功无数,可谓军中的王牌部队。38军擅打硬仗、恶仗,去年2月份跟越南干了一仗,美国人打了几年都没法攻克的穷山恶水,愣是七天就给冲过去了。 这次是38军后方的一小股部队在跟老兵一起演练,十多年未经历战场,许多新兵还是稚嫩了些。 云虎天性对军人亲近,从小儿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跟他老子一样去扛枪卫国,去年那场战事,更是让这个呆霸王学着军队里的小兵那样写了请战书——自然是被驳回来了,他年纪太小,满打满算才十五。更何况,还有云老太太在那儿守着这根独苗呢! 云家老太太一万个不愿意自己孙子再上战场,可云虎这种骨子里的天性她是管不住的,只答应让云虎来38军的后方小队拉练,就这样云老太太还不放心,找了几个中央特卫随行才放云虎离开京城。 云虎体格好,训练也认真,很快就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他这次从京城里带了几把原装的苏式枪械,叫了蒋东升一起来做射击训练,起初云虎占了上风,但是蒋东升进步神速,几天就追赶过去,并且把云虎一直保持的五百米固靶的记录也给刷新了。最变态的是,这厮竟然还在不停的刷新记录。 云虎恼了,他没想到自己进步了,蒋东升竟然也在进步,而且这速度还跟坐火箭似的蹭蹭地提升着。瞅了一眼趴在眯着只眼睛轻松打靶的蒋老二,云虎恨恨地往地上呸了一口,继续扛起枪来:“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还就不信邪了!我努力三年还比不上你三个礼拜?!” 短短一个月,蒋东升的进步快的惊人。他就跟块扔进水里的海绵似的,拼命吸收着身边能学到的一切,这像是他的本能,只一眼就能自发带入到动作里。尤其是对付各种枪械,蒋东升手速极快,他的手指灵活有力,即便是跟老兵们一起蒙上眼来拆装组合枪支,手速也丝毫不逊色。那些枪械零件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几乎不用刻意辨认就能顺手组装好。 云虎再旁边看的傻眼,手里的一个枪托差点就给装反了位置,这也太神了吧?! 蒋东升摘下眼罩,他看了桌子上一眼,果然是三把不同类型的枪。紧跟着,旁边的一个老兵也组装完了,但是在试用的时候枪膛略微有点卡壳,这是因为组装过快没有调试好的缘故,明显没有蒋东升那个弄的好。 老兵惊讶的看了蒋东升一眼,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这只是个学生。这回连云虎都佩服起来了,他两眼放光的看着蒋东升,忍不住在心里又把蒋东升往高处抬了一下,只觉得这样的朋友、这样的对手才够劲儿! 蒋东升这几天嘴角都挂着点笑,瞧着心情不错,有回云虎跟他比试一百米移动靶,瞧着云虎分数咬得紧,还特意放水让了他一回。这可惹恼了云少,差点当场翻脸,撸着袖子就要冲过去,“你瞧不起人是不是?!蒋东升,我告诉你今儿你不跟我认真比一场你甭想走!” 蒋东升愣了下,不过紧接着就笑了,一点都不气恼,“好,我认真跟你比一场。” 那一天,是云虎过的最惨的一天。他三年来自认为不错的训练成果,被蒋东升一项项全部刷新再刷新,云少差点哭了。不过云少紧接着就吩咐身边的警卫员拿本子把蒋东升各项成绩记下来,恶狠狠道:“都他妈给我乘以二,老子拼了,以后一定比他强!” 蒋东升这次刷云虎刷的痛快,惹来营地里其他指挥员来瞧,其中一个穿三色迷彩的指挥员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又隐隐有点狂热,瞧着蒋东升就像是瞧见了一棵好苗子。 旁边一个瞧着三十出头模样的也在认真打量着,同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 那个三色迷彩的还在盯着看,听见战友叹气,立刻就反驳道:“什么可惜了?他身体素质顶尖,反应能力和爆发力也是最好的,掌握枪械的时间足够快,过手一遍就能独立拆装,还能分析出优缺点、用途、最佳使用射程……” 旁边那个笑了下,打断他道:“我不是说这些,蒋少的确是用枪的天才,但就因为这样才可惜了。” 三色迷彩愣了下,不过立刻就明白过来,那位跟着云家小少爷一起练习的可是京城蒋家的人,就算是块天生拿枪的料,但也不会在部队当一辈子大头兵,确实可惜了。战友刚才那声“蒋少”提醒了他,再瞧着那边生龙活虎的两个少年,顿时惋惜起来。他远远看了那边,也笑着摇了摇头,是他贪心了,不过蒋少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定力和耐力,以后做什么也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旁边的人见结局已定,云虎惨败,又忍不住笑道:“其实云虎素质也数顶尖的,只是他比蒋少略逊色一筹,又是天生只追着最强的较劲儿的,难怪会气急败坏了。” “可不是么,不过云虎总会来咱们这吧,我听云家的意思,想让他读军校。”三色迷彩还在瞧着那边悠闲比试的蒋东升,不甘心道,“要是蒋少也读军校,我就去跟首长说,早早的把人抢到咱们这来。” 蒋东升被云虎追着比了一天,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浸的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回营地立刻就跑去冲凉。现在正是最热的天气,拿了凉水冲下来爽的浑身毛孔都舒张了,蒋东升仰着头任由那个破铁桶里的水哗哗的冲了全身,舒坦的呼了一声。 刚洗完,正闭着眼睛摸索毛巾呢,旁边就递了一条过来,“给。” 蒋东升道谢接过来,但是刚抹了一下脸,就立刻抬起头来,“夏阳?!” 夏阳站在旁边,端着个脸盆,瞧着也是来洗澡的,被蒋东升这么大声一喊下了一跳,“怎么了?” 蒋东升看着他,眉头都皱起来,“你来这洗澡?” 夏阳点头,单手把盆放好,正背对着他在那脱衣服,“是啊,我问了医生,说可以简单的冲洗一下,只要别碰着伤口就行。” 蒋东升胡乱的擦了一下身上的水,套了条大裤衩就立刻过去了,围着夏阳来回转圈,“不行,你不能在这洗……你、你额头上还有伤,你这一洗肯定得沾到水!跟以前一样,我回去给你擦擦,行吗?那边练习快结束了,一会大家都来洗澡,你在这不方便。” 夏阳拿起准备好的一个袋子,道:“我包起来,不会碰到水。”他看了蒋东升一眼,有点奇怪,“我很快的,而且大家还得去吃饭吧,等他们吃完,我就洗好了,不会耽误时间。” 蒋东升急得不行,这大通间洗澡的地方连个隔挡的都没有,一会别人不来,云虎他们几个肯定来啊!眼瞅着夏阳就要脱裤子了,立刻就过去一把给小孩提上了,夏阳原本就穿的是他的衣服,他这一使劲儿差点给提到胸口去,气得夏阳回头瞪他,“蒋东升,你干什么,放开!” 蒋东升被瞪得泄了气,不甘不愿的松开手,心想着既然劝不动,就赶快帮着夏阳洗完吧,这么想了,便立刻动手帮夏阳脱衣服。夏阳被他一会穿一会脱的,弄得毛毛的,瞧着蒋东升蹲在那给他拽下裤腿,又要伸手继续扒下一件,这才抬手挡了下,“我自己来。” 蒋东升站在那边扶着夏阳,小心给他冲洗,这是营地里自己弄的洗澡的“设备”,几只大铁桶灌了水放在上面接了皮管子往下淋水,位置少不说,还很难控制水流。蒋东升起初还觉得夏阳洗的慢,后来就看直了眼睛,只剩下浸在水里的那只白白嫩嫩小羊羔。可越是这样,眉头越是拧的厉害,开什么玩笑,他家夏阳不能被别的家伙也看去! 夏阳不觉得自己应该跟其他人不同,在其他人面前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蒋东升这么瞧着,还真是让他有点不自在起来。他洗到哪儿蒋东升就盯着哪看,目光热的像是要喷出火来,夏阳动作停顿一下,背过身去继续,只是这次动作快了许多。 蒋东升个子高,夏阳正着侧着他一耷拉眼睛就看个一清二楚,这会儿正盯着小孩的手瞧着他洗的地方,心里一阵火气。他今儿要是不在这,夏阳还当众搓鸟了不成?!蒋东升一肚子酸醋,忍不住弯腰凑在夏阳耳边道:“你前面都这么洗的?中间那个小东西也直接用手……” 夏阳恼了,抬手给了他一肘子,却被蒋东升一把握住了那小胳膊。蒋东升也不客气了,伸了手去前面帮他一起搓,哼道:“你不是说快点?我帮你。” 夏阳被他从后面抱住,前面也被捏住了,一时挣脱不开,心里慌张的不行,“别闹了,这里一会就有人来,蒋东升,不行!” 蒋东升握着手里的小东西揉搓两下,感受到它也有点反应,他低声笑了一下,抬手把皮管子给折起来,道:“不洗了,我们回去吧。” “……”夏阳还有点不服气,但是这会儿被蒋东升戏弄的眼睛都润了,耳尖也红了,只能咬着唇扭过头去不吭声。 蒋东升挑眉,看到夏阳这副不认输的模样立刻就把他推进角落里,捏着夏阳的下巴便亲上去,连那无声的抗议都一起用舌头吮吸干净了,吞到肚子里。他有点沉迷的舔了一下那躲着的小舌头,立刻就被小舌头用力的顶了一下,像是要把他推出去似的。但是这点力气在蒋少眼里不够看,反倒跟主动求欢一样,让他眼睛暗了下,加深了这个吻。 跟上回一样甜,不,比上回还甜,他家夏阳已经开始下意识的用小舌头回应他了。 蒋少把夏阳抗拒的动作潜意识当成甜蜜的回应,压着夏阳在墙角里亲了再亲,好半天才放开他,低头就瞧见夏阳那双含了水似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心脏跟被什么猛击了似的,差点把持不住那个把夏阳按在这狠狠地欺负到哭出来的念头。 蒋东升盯着那被吸的润红的小嘴不放,哑声道:“我们回去在继续吧。” 夏阳还当他说洗澡的事,抬头愤愤看他一眼,伸手去推他,“不了,我洗好了。”说着弯腰去拿了盆里面放好的换洗衣服,只是弯下腰的一瞬间,差点让蒋少再次喷了鼻血。白嫩的小身体来回晃了一圈,穿裤子的时候更是差点摔倒,单腿蹦了好几下。 蒋东升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过去把夏阳抱起来,伸手给小孩穿好衣服。夏阳爪子厉害,蒋东升不敢再亲他,只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表示了一下亲昵。 夏阳伸手推开他,可是手脚不利索,又被抱在怀里的姿势,压根躲不过。恼狠了,便用额头撞他一下,“放开我,一会要来人了……” 门口一阵嚷嚷声,果真来人了。云虎进来的时候,夏阳正在那跟蒋东升练单手搏击呢。蒋东升一只手拎着夏阳的脖子,一手托高了抱着他出来,悠闲的模样像是在逗弄自己养的小猫崽子。 云虎白天刚受了蒋东升一顿摧残,这会儿瞧见了一边悲愤的把迷彩服外套脱了,一边跟夏阳鼓劲,大声道:“小夏,揍他!照脸上打,手上没劲,拿脚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洗澡篇: 蒋东升:夏阳,我帮你搓背? 夏阳:不了,谢谢。 蒋东升(盯):我帮你呗,反正也是顺手…… 夏阳:你给我走开,你着的地方不是后背好么= = 第82章 心结 蒋东升一手拿着他和夏阳的换洗衣服,一手抱着夏阳哼着歌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就听见云虎又喊他,“哎,对了,那几个人你都关了大半个月了,也该处理了吧?” 蒋东升往外走的身影停顿了下,立刻又恢复了正常,“好,我知道了。” “你抽空去看看吧,关在里头鬼哭狼嚎的,啧……”云虎已经背过身去洗澡了,哗啦啦的水声里传来他几句嘟囔,听不太真切了。 蒋东升带着夏阳回房间,把夏阳搁在床上之后又去拿毛巾给他擦头发,夏阳的头发偏软,在指尖滑过的时候很舒服,“你头发是不是短了点?” 夏阳只道他特意放小了力气,但还是被揉搓的抬不起头来,闷声道:“嗯,太长了,我自己剪了几下。蒋东升,云虎刚才说……” 蒋东升转身又去拿了条毛巾,顺手给自己擦了,“跟云虎练了一天,还真有点饿了,夏阳你等会跟我一起出去吃?” 夏阳抬头看着蒋东升,一点转移话题的意思都没有,继续把刚才那句话问完,“云虎说的那些人,是张参谋他们吧,你把他们都带到哪儿去了?” 蒋东升愣了下,继续擦拭,声音一丝变化也没有,“哦,是啊,前段时间不是都抓齐了么,就先关起来了。云虎这边部队还要拉练,带着不方便,给弄到武城去了,那几个地方上的好处理,就是张参谋有点麻烦,这边判不了,得送军部法庭去吧……” 他说的平平淡淡的,夏阳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蒋东升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夏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叹了一声,道:“你别冲动,别干傻事。我在山崖上动手之后,才知道最折磨的是自己,我不希望你也后悔…… 蒋东升走过来,看着夏阳的眼神都柔和了,“我答应你,不会太出格的。” 夏阳抬头看着他,蒋东升把毛巾扔下,俯身在他嘴边亲了一口,“我还想跟你,还有咱妈,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啊。” 夏阳微微松开牙关,半闭着眼睛接受蒋东升侵入进来的软舌,同他亲昵的接了个吻。两人分开的时候,夏阳脸上还是微红的,眼睛里也是水气弥漫,一点排斥也没有,反倒是更像一只刚刚认了亲人的雏鸟似的满眼的依赖。 蒋东升伸手摸摸夏阳的小脸,单手就能遮住,还没自己的巴掌大,他觉得自己要是这时候把夏阳怎么了那可真是畜生了。心里叹了一句,还是忍不住亲了亲小孩的嘴角,“一会吃饭,你得多吃点才行。” 两人收拾好了,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警卫员敲门进来收蒋东升的脏衣物,这都是要拿去洗的。这次王小虎留在京城没动,带来的是个新面孔警卫员,麻利的收拾了门口的迷彩服之后还低头跟蒋东升说了一句,“蒋少,那个人醒了。” 蒋东升眼睛亮了下,立刻道:“太好了,你去准备车,咱们一会去趟武城。” 夏阳有点奇怪,“不吃饭了?” “去武城吃吧,我带你去吃点好的。”蒋东升神情放松了许多,伸手揽过夏阳一起往外走,“咱们去武城瞧瞧姥爷,顺便也去见一个人。” 夏阳一直惦记着姥爷的病情,去瞧曾老自然很高兴,但是听见后一句不免有点疑惑,“还去看谁?” 蒋东升眉头都舒展开,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训练营所在的地方离着武城不远,蒋东升一路瞧着心情不错,还在那跟夏阳说白天训练的事。夏阳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在部队训练吗?” 蒋东升笑道:“还行,在这儿挺痛快的。” 夏阳记得上一辈子蒋易安就是先在部队里提拔起来的,蒋老当年也说过两兄弟里还是蒋东升更适合在军中发展,只是那个时候蒋东升不听安排,似乎是在临开学前受伤了……夏阳眉头皱起,招手让蒋东升弯下腰来,“你头上是不是有一块疤?” 蒋东升乐了,顺从的低了头让他看,“夏阳你饿傻了吧,你额头上才伤着了啊,我好好的,什么时候头上有疤了?” 夏阳一脸严肃的伸手勾着蒋东升的脖子,让他凑近了,仔仔细细的在他后脑勺摸了一遍,真的没有。他当年跟蒋东升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身上的伤疤就没少过,不过头上这个例外。记得甘越有一次喝多了隐约提起过,说是蒋东升头上被砸了直躺了三个月才能动弹,可惜了,没能一起念军校。如果他没记错,蒋东升应该是在升大学这段时间里被人开瓢儿了…… 蒋东升哪里知道夏阳的心思,他就瞧见夏阳勾着他不许走,小脸上满是担忧,瞅得他心都软了。等到夏阳伸手来回蹭啊摸啊的,蒋少这小心脏更不争气了,砰砰砰恨不得从喉咙里蹦出来。蒋东升咽了下口水,他猜着,该不会是这几天训练太多让夏阳寂寞了? 带着点补偿心理,蒋东升带着夏阳好好吃了一顿,倒也没点什么贵的饭菜,那会儿饭店都是公家的,做的味道可口也实惠,就照着夏阳喜欢的清淡口味要了几个当地菜肴,还点了五笼小包子。 那小蒸包味道挺不错,但是分量也足,一人五个也就饱了,五笼实在太多了点。夏阳看了蒋东升道:“这吃不完吧?” 蒋东升还没说话,旁边的警卫员已经替他答了,“这还不到蒋少一半的饭量,平时在我们那吃的更多,放心吧。”他是蒋老身边的警卫员,每回有训练的时候,蒋老也让两个孙子一起跟着参与,比较起来他们更喜欢这个闷头吃什么都香、吃饱了训练个三天三夜都精神的蒋二少。另外那位蒋易安,比起来还是略微有些少爷脾气,他们不敢亲近。 蒋东升在小饭店直吃到老板不敢再卖包子给他,这才一擦嘴,说了声吃饱了。夏阳和警卫员一起看着他那毫无变化的肚子,实在想不出刚才那足以堆成小山的包子都去了哪里。 蒋东升忽然想起什么,一招手道:“再给我两笼包子!” 老板脸色都白了,道:“还、还吃啊?!” 蒋东升乐了,“不是,我打包带走。” 蒋东升提着两笼包子跟夏阳一起去了医院,到了病房的时候,曾老自己画了棋盘,在那儿教着顾白蕊下棋。老头检查了之后并没有那么严重,一时也宽了心在这休养,偶尔下个棋玩。他没找到棋子儿,便让顾白蕊摘了一把树叶子,凑合着用。 曾老这会儿瞧见夏阳来了,忙把树叶子放下,道:“夏阳你……你这胳膊怎么了?!” 曾老爷子还没等露出个笑模样,一下就被夏阳那吊起来包裹了层层白纱布的手臂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招手让他过来,“这怎么弄的?不是说去抄书吗,怎么胳膊伤成这样了?” 夏阳笑笑让他别担心,“我爬梯子来着,不小心摔了一跤,姥爷你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见老人担心的不行,还是过去让他仔细看了一下,又问了老人的腿伤怎样了。 顾白蕊这几天一直陪着,也没再出去摆摊了,听见夏阳问,忙道:“医生说还是保守治疗的好,让吃药静养呢。就是每天上午、下午都有好些医生来看,开的药也比以前多了。” 夏阳看了蒋东升一眼,那位对他眨了眨眼睛,心照不宣的承认了找医生来给姥爷看的事儿。 曾老最疼这个宝贝外孙,见夏阳带伤来看自己,这都担心的恨不得自己从病床上蹦下来,让夏阳躺上去了,“你看看,你看看,早知道就不去他们家帮忙了!哎,我今年开春给你占了一卦,说是得远离高处和山石,瞧瞧,这可不就是应了!原本想着你在京城好好儿的,上哪儿能碰着个高山峻岭,也没跟你说,没想到竟然是个梯子……” 蒋东升把包子递给顾白蕊,听见曾老这么说,也走过来道:“姥爷你还会算这个?那你再给夏阳瞧瞧,往后几个月不能碰什么?” 他这个姥爷喊的自然,曾老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来,顺口答道:“年初算一卦最准,算多了就不灵了,哪儿能随便算着玩呢!我也是过年的时候没见着夏阳,心里怪担心的,唉。” 顾白蕊也插嘴道:“是呀,我也想请曾老帮我算一卦,结果他说看我面相就是有福的,说算了没准还折福呢!” 蒋东升还不死心,在那嬉皮笑脸道:“姥爷你再看看夏阳,咱们夏阳也是个有福的吧?” 曾老一挑眉毛,声音都大了几分,“那当然了!我这外孙一看就是状元的命,瞧瞧这眉,还有这双眼睛,看看着这挺直的鼻梁……啧啧,我家外孙以后富贵着呢!” 蒋东升听在耳朵里跟夸奖自己似的,乐得合不拢嘴。 曾老这几天在医院憋坏了,难得遇到个爱说话的,一边吃包子一边跟蒋东升闲聊。老头顺便还给蒋东升瞧了下面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回再瞧见蒋东升这孩子眉宇间那份阴郁消了大半,多了一份豁达,这主生机,也主官运,瞧着也是大富大贵的。 顾白蕊跟着学了几天,也笑道:“老爷子说这种面相不多,合着咱们屋里都是大富大贵的呢!” 曾老也笑了,道:“是啊,往往都是有福气的扎堆儿来嘛!”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样,冲曾老笑道:“没准是托了夏阳的福,我也大富大贵了一把。” 顾白蕊前几天担心自己的婚事,拉着曾老再给仔细瞧了面相,蒋东升听了之后,也跟着凑了个热闹,让曾老给他瞧瞧。 曾老哭笑不得,趁着顾白蕊出去,压低声音道:“我那是哄她宽心的,这姑娘的婚事好办,无非是却了礼金,回头我张罗着给她借些钱,推了这门婚事自然找个好的。你在这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你这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啦?” 蒋东升叹了口气,“我是真想娶媳妇了,可媳妇太小,每天瞧见都……”他没说完就被夏阳暗中踢了一脚,硬生生改了话,“每天瞧见别人有媳妇都羡慕啊。姥爷,你好歹给我看看,要不你给夏阳看看也成啊。” 夏阳比他还小呢!曾姥爷愣是被这傻小子气乐了,擦了手,指了指他眼角那,道:“这里主桃花,瞧见没,隐隐带红的那就是桃花旺的,我看你这倒是泛青,瞧着像是面冷心狠的,以后桃花多不到哪儿去。夏阳还小,看不出来……咿?”他回头又瞧了夏阳一眼,疑惑道,“夏阳你过来我瞧瞧,这怎么多了份儿桃红?” 夏阳模样像母亲多些,一双眉眼生得漂亮,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份傲气,此刻却是眼尾泛红,正是曾姥爷说的“桃花相”。 夏阳见那边一老一少都盯着他瞧,立刻后退了两步,“这不准,我眼睛红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见那边两位瞧过来的眼神更关切,立刻提着暖瓶狼狈逃出去了,“我去打水。” 夏阳在开水房接了一壶热水,这会儿都去吃饭了,开水房里也没什么人,很快就打好了一壶。可还没等走,就被蒋东升堵在这了,蒋东升低头盯着夏阳的眼角,怎么看怎么觉得曾姥爷没说错,他心里跟长草了似的,抬手就摸了一下夏阳的眼角,“还真有点泛红。” 夏阳抬头瞪他一眼,“这是谁害的!” 蒋东升唇角挑了下,眼里也带了笑意,低头道:“真是临出门的时候,被我亲成这样的?” 夏阳耳尖也泛了红,一双眼角里水润得发亮,气鼓鼓的样子惹得蒋东升心情大好起来。他伸手揉了揉夏阳的脑袋,道:“夏阳,那天在山崖掉下去的人还活着,我带你去看一眼。” 夏阳愣了下,点了点头。 蒋东升带夏阳去见了黄牙,夏阳站在门口只瞧见黄牙一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臂,其余的地方全部都包裹起来。黄牙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只吊着一口气不死,每次喘气都发出沉重的声音。夏阳看不到他的具体模样,蓝色的医护帘遮挡起一半,有医生和护士在忙着给他治疗,模糊中看到黄牙那只手抽动了一下,他的手指也缝回去了,上头有着粗糙难看的缝合针脚,触目惊心。 蒋东升站在一边陪着夏阳,他不屑于说谎,他早就找到了黄牙,只是等到今天才得到黄牙苏醒的消息,这才带着夏阳过来看一眼。他调了那么多医生来抢救这个畜生一条命,求的只是夏阳的安心,夏阳的手是握笔写字作画的,这样的污血,不该沾染到他手上。 夏阳匆匆看了一眼,便抬头去问蒋东升:“这个人也判刑?” 蒋东升点头,道:“是,他身上背了不止一条人命,这次都查出来了,市委调来一个工作组审查,一定要严肃处理。” 夏阳又看了一眼病房里遮挡了大半的黄牙男人,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夏阳心里那份跟随了多日的恐惧终于淡化了,手上也轻了许多。像是,丢掉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蒋东升一直留意着他,直到这时,眼里才露出一点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个相篇: 夏阳:我、我才没招惹桃花! 姥爷:夏阳你松开手让我瞧瞧啊,这眼怎么红了?以前不这样的,奇怪…… 蒋东升:是,他以前被我关在家里没放出来过么= =夏阳,你先给我从顾白蕊身上下来!你怎么就那么乐意跟她亲啊?! 躺着中枪的顾白蕊:蒋少你什么意思啊,我都戴这么大戒指了你还不放心啊!! 第83章 小反击 黄牙很快就判了,他犯下的事太多,早些年趁着武斗的时候更是弄出几条人命,给判了枪决。如今王家的势力在这小小的武城被连根拔起,一个黄牙扯出了一批人,市里来的审查组唬着一张脸油盐不进,凡是有错的一律抓起来严办。王家人起初还很牛气,认为这是雷声大雨点小,竟没一个跑的,等到审查组来抓的时候,愣是抓了十七八个。 王家有偷偷往京城里送信求援的,可左等右等也没见那位神通广大的蒋夫人有回音,直到黄牙被毙了的那天,王家人才彻底死心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只恨自己来不及跑,在这儿反倒成了等死。 黄牙临上刑场的前一天差点支撑不过去,他伤的太重,几度拉了警报。蒋东升去了医院,他看到主治医生脸色不太好便开口问道,“还救得回来吗?” 医生声音干涩,到:“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蒋东升绷着脸,让警卫员去附近军区分院连夜调了几个脑科医生来,他站在那只说了一句,“我不需要他活太久,只要有一口气撑到明天就成。” 几个医生合力抢救一夜,总算是恢复了心率跳动。黄牙勉强被救活了,他身体残破不堪,不止身上,喉咙里也插了管子,呼吸都发出粗重刺耳的声音,脑袋因摔落变了形,经过昨夜的手术红红白白的一片还未及时清洗,看着恶心。 黄牙眼睛里一片浑浊,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果能动,一定会自己拔下所有救治的管子,但求死的痛快。 来带黄牙去刑场的人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是很快就把心里的惊愕压下去了,他们见过的囚犯太多,这样的也不是没有过。他们比那几个来审判的好多了,当初蒋东升让人来审黄牙,之所以利落的判刑,除了证据充足犯人无人来保、无法推供以外,多少还是被黄牙这幅惨样给吓到了。 行刑当天,蒋东升带着夏阳远远的看了一眼。 武城县的刑场设的偏远,高墙环绕,周围的土色泛红,也不知多少年的沉积。 夏阳跟着蒋东升站在围墙外面,远远的瞧见黄牙被套了黑色的头套,几个人拽着他下车,送了进去。夏阳看不清楚,只是模糊看到他被反捆在背上的双手,还有虚浮无力的脚步——完全是被拖进去的。进了高墙,便什么也看不到了,这儿荒凉竟是听到一声凄厉的鹰隼声,夏阳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上空那只孤鸟飞过。 围墙内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回声响了很久。 夏阳在那静静站了一会,蒋东升揽住他的肩膀,半扶半抱的带着他离开,“走吧。” 夏阳像是才清醒过来,好半天才道:“好。” 天空中那只孤鸟已经飞远了,远远的一个黑点,看不真切。夏阳吸了口气,一月有余的阴霾退去,只这时才看得到天空的蔚蓝,闻得到草木的气味,心里缓缓安宁下来。 “张参谋和那几个人呢?” 蒋东升道:“我关着呢,留着有用。” 夏阳见他不想多说,便也闭上嘴不再多问。 旁边一直随行的警卫员凑过来在蒋东升耳边说了几句话,蒋东升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他看了夏阳一眼,笑道:“你先跟警卫员回去,我出去一下,云虎约我打枪……” 夏阳打断他,道:“好。”临上车的时候,只垂着眼睛小声提醒他一句,“蒋东升,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蒋东升看了他一会,点头道:“好。” 夏阳离开不多时,云虎果然到了,蒋东升跟着他的车离开,自上车以后便拿帽子折了半张脸斜倚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云虎看了一眼那高大围墙圈起来的地方,隔了老远还忍不住直皱眉头,有点不理解道:“我说,到最后还不都是一样弄死,至于费这么大劲儿折腾吗?” 蒋东升盖着帽子没动弹,回了他一句,“至于。” 云虎皱了半天眉头,还是想不通个中缘由,干脆就放弃了。他又指了自己身上衣服,得意道:“瞧瞧,我这都特意换了衣服出来的,这样就没人能看出来了。” 蒋东升盖着帽子没吭声,只是嘴角略微挑动一下。 武城小,全城也找不出第二辆车,这会儿从汽车上下来,任你穿的再低调,也挡不住人好奇看过来的眼光。幸而这里偏僻少有人来,走的又是小路,一时也无妨。 云虎还在那得意,觉得自己便装聪明了一回。旁边跟着的几个特卫一直保持沉默,但是心里也有个评判,他们觉得今天这两位小爷都脱了迷彩军服换了普通的衣服,相比之下,蒋少穿的随意,但是脸绷紧了还真能镇住几个人。只是他们家云少所谓的普通,依旧是太过招眼了些,上好的料子,剪裁也可体,一瞧就是世家子弟,一身行头都是精心准备的。 汽车一路颠簸,蒋东升坐在后面纹丝不动,直开到城区边沿的一处老旧医院,才睁开了眼睛。 那医院的房子上了年头,房屋老旧,漆着的红色油漆屋顶都剥落了好些。医院门口还有一个高大的石狮子,大约是破四旧的时候被砸去了半边脑袋,只剩下一只眼睛怒目圆睁,旁边放了一个竖着的白底旧牌子,模糊可以看到上面写着的医院名字:武城八景楼康复医院。 蒋东升站在门口的阴影处看了那个破旧的医院牌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下巴绷紧的线条。他看了一会,便抬步迈进去,却被旁边的云虎拉住了。 云虎心知他是来报仇的,抓了抓脑袋,道:“我带了几个拳头厉害的警卫员,那什么,我奶奶一直让他们贴身跟着我的,你一会带他们进去,让他们帮你揍人。” 蒋东升摇了摇头,“谢了,我自己来。” 云虎还要说什么,却被后面车上的几个人拉住了胳膊,道:“云少,我们在这边等吧,里面都是关起来的,不会有事的。”他们几个穿的很不起眼,但是身形却很干练,下盘也稳瞧着就知道都是练家子。 他们是云老太太给云虎带的特卫,出过的任务也不算少,但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瞧着蒋家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忽然就有点忍不住提高了警惕。面前的高个儿男孩虽然瞧着挺平静,但总让他们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是一只随时会发狂的野兽,会突然暴起噬人。 云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不过也跟着点头退回到车里,理所当然道:“也是,这事儿得他自己解决,别人插一手要我我也不痛快。” 蒋东升慢慢走进去,医院里面带着特有的刺鼻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年久失修的墙角缝隙里生出霉菌的腐败气息,这些都让他脸色不太好。里面守着的人见他来,立刻上前道:“蒋少。” 蒋东升脸色还未缓和,眼神里阴沉一片,“关在里面的人还听话?” 看守道:“那个小白脸才被关了一天就开始拼命摇铁栏杆,喊着让我们放他出去,他闹的太厉害,实在没办法就都给挪到最里面去关着了。其他人关了几天都老实了,那个断了胳膊的大汉也没再折腾,拿了东西过去也肯吃。” 蒋东升听到断了胳膊的大汉,便知道是金老三,当初审他们几个的时候,便得知是金老三捏断了夏阳的胳膊,他也丝毫没含糊,一棍子打折了这男人的胳膊,让他也感受一下任人弄断手脚的滋味。“我知道了,你们在这继续守着,我进去看。” 医院楼层低矮,最下面一层更像是常年阴暗的地下室,几块砸破了边角的碎大理石铺在地上,踩在上面甚至能感受到谌出阴冷的水。白色,一片雪白,没有一点阳光照射进来,连窗户都用破木头钉地严实。蒋东升绷着脸一路走着,他能听到自己走路发出的回音声,一声声刺痛他的耳朵,连太阳穴都鼓起来。 这么多年,苏荷就被关在这里—— 他的母亲,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一个善良、可怜的女人,竟然一直被关在这里?!! 走到最后面的时候,便听到有人拼命摇着铁门上一个小栏杆嘶吼的声音,大概是叫了多时,声音已经弱了许多,嗓子也喊的破了,听不出说的什么。其余人也在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地喊着,一个人声音落下,另一个也没了底气,便只剩下趴伏在那低声哭嚎的声音。 蒋东升走过去,最先看到的便是半跪在那里摇晃铁门上头那截矮小栏杆的张参谋,他身上的灰色衣服已经脏污不堪,跟同关在一起的人一样像是路边随时可以躺在臭水沟里的疯乞丐一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张参谋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看着蒋东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猛地动了下想要扑过去,但撞在结实的铁门上被阻拦了,他不死心,嘴里发出噶噶的几声,从上头那点铁栏杆狭小的缝隙里挤出手臂去够蒋东升,面孔扭曲的哭泣起来,“蒋少,蒋少我求求你!求你放我出去……” 蒋东升站在离他胳膊一步远的地方,静静看了一会,忽然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抓你们来这里?” 关在铁门和白墙隔断的小房间里的人都在求饶,只有张参谋脸色苍白。张参谋垂下头,不敢去看蒋东升,“我、我不知道。”他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内心隐隐盼望着蒋少还未完全发现他犯下的错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能出去,不在这个鬼地方呆着,让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我是轻信了黄牙和金老三的话啊,求你放了我……放我出去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该去绑了人送到山上去!求你放了我吧!” “错了?你们没有犯错。”蒋东升看着那几个人嘴角挑起一个弧度,但是眼神里一丝笑意也没有。“因为,你们都病了。” 其他人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张参谋却猛地抬头,惊恐万分道:“不,我没有病!蒋少,蒋少你放我出去,我,我不想呆在这里……求你放我出去,我没有病啊!!” 蒋东升微微向前靠近一点,但却是在那些人伸出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他看着那几个人,眼里的暴虐几次反复,隐隐要压不下去,“没病?真是巧了,进来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没病。”蒋东升胸口起伏一下像是勉强压制住了什么,下一刻却抬脚狠狠踹了铁门,一脚下去,铁门哐啷巨声扭曲地变形了,生生凹进去一大块! 趴在门口的几个被这股大力气震得跌倒在地上,还有想上前求饶的几个也吓得缩了回去,他们胆颤地看着蒋东升,被关进来这么久却是头一次感到庆幸,这道铁门锁住了他们的自由,但是也让他们和外面那只暴躁的野兽隔离开,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蒋东升盯着他们,眼里还有没下去的血丝,看着可怖,“你们该谢一个人,要不是我答应了他……早他妈弄死你们了!你们就给我在这里好好尝尝被关一辈子、当一辈子疯子的滋味吧!” 张参谋刚才站在门口的位置,被踢得震倒在地,他见蒋东升离开,立刻扑到门边,连眼神都有点涣散了,“蒋少!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你让我出去!我求求你,我不能就在这关一辈子……不能关在这里啊!!”他是自己一步步奋斗上来的,当年参军,全师仅有的几个考入军校的人里就有他啊,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明明比其他人走的更快、更远,不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废人啊! 蒋东升听着他们的哀号,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那些人在哭喊,在害怕的颤抖,甚至跪在地上毫无自尊的求饶……但是这些还不够,他们背后的那个女人他一定不会放过,这只是个开始。 十五年,苏荷这十五年受的苦,他会加倍奉还,一个也不放过的奉还回去! 蒋东升从那个破旧的医院出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他心情还未能完全平复,只闭着眼睛想心事。 这可急坏了云虎,云虎还眼巴巴的想听蒋东升说怎么处置呢,人一来就合眼睡下了!蒋老二来的时候闭着眼睡觉,临走的时候还闭着眼睡觉,这特么几个意思啊?!里头关着七八个人呢,难道关一辈子?蒋老二人狠了点,但是也不见得这么阴损吧……能玩儿这种阴招的也就是霍家那个笑面虎了,他最烦的就是霍明那种人,一天到晚说句话都跟打外交辞令似的,跟他说句话都费劲! 云虎到底还是没憋住,从前头扭过头来问道:“哎,哎,醒醒!那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蒋东升没睡,云虎一开口他就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已经清明了,缓缓道:“张参谋我带走,剩下的六个让市委检查组的来处理一下,意图绑架谋杀,哦,还有顾白蕊提供的流氓罪……这些够他们在监狱里蹲几十年的了。” 云虎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跟霍明那孙子一样玩儿阴的,我刚开始还以为你真要把他们关精神病院里一辈子呢!” 蒋东升正色道:“我的确这么想过。” 云虎笑不出来了,脸上有些担忧之色,眉头也拧起来,“你玩儿真的啊?这么多人怕是瞒不住,要是以后被人拿出来说事儿,对你肯定有影响……” 蒋东升听他说的认真,难为云少这榆木做的脑袋除了枪械之外还能勉强为他转那么一两下,嘴角一挑,又把帽子盖到了脸上,闷声结束了话题:“我逗你玩儿的,那边都审的差不多了,等着明儿判了,就把他们送监狱里去。” 云虎还在那绞尽脑汁的替蒋东升打算,听见他这么说,一下愣在了那里,紧接着就挑了一双浓眉怒道:“你大爷的蒋老二,我这么帮你,合着你都算计好了,一直没跟我说啊!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你、你给我起来说清楚喽!”云虎简直出离愤怒了,他觉得夏阳那天揍轻了,他就应该在旁边递块砖头上去,让夏阳给这厮开瓢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口子的事儿不能瞎掺合”篇: 逃到上面只敢露出尾巴的蒋东升:夏阳,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下回不在你脖子上留印子了……哎哟! 夏阳(抓尾巴):你给我下来…… 云虎:怎么了,怎么了?夏阳我帮你啊? 夏阳(打鼻尖):你走开! 第84章 一套迷彩服 张参谋还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他被毒打了一顿又关了几天,蒋东升再次审问他的时候,便哭喊着说了蒋夫人的计划。到后来再审,不等打,便自己开口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其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蒋东升没想到他这般孬种,不过这人替蒋夫人出了不少馊主意,联络的事情也不少,知道的内幕远比蒋东升预想的要多。 张参谋对云南的那个接应并不熟悉,只知道那人叫岩力,模糊听说是个面上有疤的凶狠男人,以前蒋夫人救了他一次,所以答应帮她一个忙。不过岩力只在云南范围活动,并不会来京城。 蒋东升对这个岩力并不太担心,他的根基在京城目前没有去云南的打算,而且他身边有警卫员,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这个叫岩力的人面貌如此明显,更是容易防范。他踢了张参谋一脚,道:“继续说。” 张参谋被关了几天,吓破了胆子,他不知道蒋东升要听什么,但又生怕蒋东升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再把他关回去,立刻把蒋夫人多年在京城布下的那些人手都卖了个一干二净。 蒋夫人在京城苦心经营多年,但是之前一次大清查便让她损兵折将,但凡有些出息的,都被蒋东升那伙人拔了去。最后可以依靠的娘家武城,也让蒋东升和云虎一锅端了,这次仅剩下的几个暗子儿也被张参谋吐露出来,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蒋东升把张参谋说的那几个人的信息记在脑中,略微琢磨了下,顿时就想起去年几次不大不小的“意外”。他挑挑嘴角,他这个小后妈还真是煞费苦心,不敢太大的手脚,却又忍不住想暗地里找他的不痛快、让他出丑,这次回京之后,一定要回敬一份大礼给她才是。 蒋东升假期临近结束,决定在最后一个礼拜和夏阳一起去沪市。 蒋东升把这个想法跟夏阳说了,夏阳却微微皱眉:“那,你妈怎么办?” 蒋东升想了想,道:“我准备带我妈回京城,但是我那边不安全,我想先把她托付给云虎。”蒋东升对京城圈儿里的事自然清楚,四九城里,还真没有比云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当年文攻武斗,外面折腾的再厉害,云老太太家大门外边站了岗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周公当年特批了一份保护名单,云家更是悄悄帮着护住了不少人,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了不少善缘。 夏阳也跟着点了点头,他对云家并没有蒋东升知道的多,但是却模糊记得云家在以后主要是在军中发展,也是混得风生水起。而且蒋东升对苏荷那么关心,绝对是找最安全的地方让她居住,这一点毋庸置疑。 蒋东升又道:“我安排了人送姥爷回去,这次直接送到你家那边,正好夏叔照顾一个也是照顾,多照顾一个也是一样。”夏国强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听了蒋东升认他家做干亲,却是不敢应下,只让蒋东升喊一声叔,蒋东升从善如流,让怎么喊就怎么喊,倒是也喊习惯了。 夏阳唔了一声,转身去找包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走?如果还没走的话,带点钱过去吧,我妈回去的时候不肯多拿,这次在家养病要……” 蒋东升道:“我给过了,偷偷藏在你姥爷的包里面。” 夏阳翻找东西的手停顿一下,微微有些苦恼,“姥爷回头发现了,肯定要训我们。我原本还想把钱给白蕊姐,让她帮忙带过去,到时候也好讲清楚。” 蒋东升听到顾白蕊心里就不舒服,他对这个模样俊俏脾气泼辣的姑娘总是有点戒心,“又是顾白蕊,你昨天不是去医院的时候,跟她说了好半天话?我瞧见你给了她一个信封。” 这语气里酸涩的很,跟灌了一坛子老醋似的,夏阳跟没听出来一样,淡淡道:“那不一样,那是给白蕊姐预先支付的工资。” 蒋东升顿时就毛了,几步走过去,“什么工资?夏阳,你该不会是想让那女的……顾白蕊来京城跟你一起做衣服吧?京城那么多女工,非找她干吗?!” 夏阳看他一眼,道:“白蕊姐不是来当女工的,我打算把锦蝶交给她来试着经营一下,我现在出面不太方便。” 蒋东升更不乐意了,一双眉毛都拧起来,脸色铁青道:“咱们回去再找找,没准也能找到好帮手,也不一定非要顾白蕊啊。我知道城北有几个温城人很厉害,我把他们找来帮你……” 夏阳摇头,“不用了,我已经跟白蕊姐说好了,她忙完自己的事儿过几天就来京城。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白蕊姐?我觉得她办事利落,人也好啊。” 蒋东升语气里发酸,也反问了一句,“我也奇怪了,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顾白蕊,还非她不可了?” 夏阳垂着眼睛把刚才翻出来的东西收拾好,声音平淡道:“京城里比她厉害的有很多,可是临时找一个我不放心。”停顿一会,又补充道,“蒋东升,白蕊姐很安全,她不认识你,不会害你。” 蒋东升凑过去在后面抱住夏阳,趴在他肩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点微微的酸胀,但是又被撑得很满。 夏阳拍了拍他的手,忙道:“我刚才胡乱说的,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想让她帮我给家里捎东西。你也知道,她离着我姥爷家,离着我家都近,昨天我还托她给夏志飞买一双小白鞋,夏志飞以前最羡慕别人有一双小白鞋了,闹着要了好几次……” 蒋东升将他抱紧了些,压低声音道:“夏阳,你再等一等,我保证以后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咱们接了姥爷和干妈他们来,还有你弟弟,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夏阳拍拍他的手,本想张嘴安慰他几句,但是到了嘴边却忽然开不了口,沉默一会道:“好。” 既然已经决定跟蒋东升在一起,那么他们以后的事,两个人便要一起想。就像他会担心苏荷妈妈的安危,蒋东升也是因为他,而在乎他的家人的。 蒋东升得了这句承诺,果然高兴了些,但是同时心里也多了几分渴望。 蒋东升头一次开始觉得自己手里力量不够,他渴望变强,至少能护住自己身边的人,护住那些对自己好的人。一直以来,从没有人告诉他要如何去成长,可是自幼经历的事,却迫使他比其他同龄人成长的更快更迅速。他没有奢侈的可以重来一次的机会,经历的都不是长辈刻意安排的磨练,只能靠自己摸索,而这次他开始试着摸索如何让自己走向更强的道路。 苏荷情绪渐渐稳定,现在可以勉强和人简单对话,蒋东升便把她正式托付给云虎照顾,顺便也将张参谋看管起来,一同放在了云虎那里。 对此云虎也拍者胸口保证了,“你放心吧!这都是小事儿,正好我奶奶那边新批下来一套小四合院,我让人悄悄的把苏阿姨安排到那边去住,没人敢往那边闯!” 蒋东升对他放心,便同夏阳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只是临走的时候云虎明显不舍得了,他以前在京城里没有遇到跟蒋东升这般合胃口的朋友,也没瞧见过夏阳这样知识渊博又好相处的——云少私心认为夏阳那个草绳扣儿实在是太有技术含量,据说还有其余三种打法,他还没有完全研究透彻,实在不舍得夏阳他们走。 云虎期期艾艾的跟在他们后面瞧他们收拾行李,口里不说,但满眼的不舍,只差开口求他们再留几天了。 蒋东升有心事,大半都放在回京城如何扳倒那个女人上头,少部分也尽数给了夏阳和苏荷妈妈,这会儿对云少乞求的眼神完全免疫,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夏阳倒是笑了,他抬头看着云虎,道:“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云虎眼睛亮了下又黯淡下去,只哦了一声,他还以为夏阳要说不走了呢!他们多呆一个礼拜多好啊,这样一起回京,到时候路上也有个做伴儿的。云少正在那嘀咕,就瞧见夏阳递过来一个本子,几页纸订起来的,虽然简陋但是边缘切的整齐,板板整整的。打开之后,却是详细画了几种套兔子的绳扣儿的分解图,每一步都在旁边附了寥寥几句话,把打结的手法条理清晰的讲解出来。 云虎眼圈儿都红了,他觉得夏阳真好,连祖传的东西都肯教给他,以前收过的那些礼物跟这比起来都算啥?!哪怕是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些玩意儿,都没法跟夏阳手绘的这个比啊!云虎抓着那个本子,上前就要去抱住夏阳,“小夏,你对我太好了,这个祖传的……这份情……你以后就算是我的师傅了,真的!” 蒋东升硬生生给他拦住了,挡在云虎前头让他搂在自己腰上,他看了一眼那个手绘的本子,眼睛微微眯起来,笑道:“云虎,我也有份儿礼物给你。” 蒋东升的礼物是,陪着云虎做了最后一次单兵训练,这次主要做的是狙击。跟以往不同的是,蒋东升绷紧了身体,全神贯注的拿出真本事跟云虎比了一场。云虎比到中途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他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亮,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一枪下去利落的上弹膛,继续!对好战成性的云少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带劲儿的礼物。 蒋东升手速比以往要慢了一丝,但是耐性也好起来,托枪的姿势越发老练,半眯起的眼睛里目光锐利,像是一只盯住猎物的鹰x。他的成绩又再次突破了一点,没有尽头似的一节节拔高,看的周围的指挥员都瞪直了俩眼珠子。每次都来例行观战的三色迷彩指挥员也在其中,只是这次他盯着的不再是蒋东升手里的枪,而是他这个人。 他发觉蒋东升在拿起枪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那股蓄势待发的劲头,竟然隐隐跟他们这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有些相像。他突然开始期待,假如蒋少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那会被磨炼出怎样的光彩? 可是紧接着,事情就出乎了他的预想。原本正正经经在比赛的两个人,突然停下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云虎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猛点头,然后就开始一阵密集射击——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开始比枪速和命中率了? 蒋东升依旧是一脸的认真,绝不浪费一颗子弹。 砰—— 云少输了,这在情理之中,但是云少开始脱身上的衣服这是什么情况啊?!旁边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少利落的扒掉迷彩上衣,紧接着又输了,竟然开始脱迷彩裤子…… 蒋东升全神贯注,只是眉毛微微向上挑了下,显示他现在心情正好。他刚才跟云虎打了个小赌,谁赢了,谁就拿走对方身上的装备和衣服——他老早就看出夏阳想研究迷彩服了,云虎身上这套不错,拿回去给夏阳正合适。 蒋少淡定的一枪,赢了云虎的望远镜;再一枪,赢了云虎的指北针;又一枪,云虎挂在身上的那串小巧的瑞士军刀也到手了——这是他爷爷的老友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云虎拿出来的时候挺舍不得,摸了好几下才放到蒋东升手里去。 蒋东升把东西一样样还给云虎,云虎愕然,继而拧了眉头看着他,隐隐有点恼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东升只留下了那套迷彩服,坚持把其他东西还给云虎,“你帮了我很多。这个指北针谢你信我,肯带车队绕路来武城;这个望远镜谢你陪我上山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去找人;这个军刀谢你肯帮我照顾我妈……”他看了云虎一眼,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 蒋东升拿着那套三色迷彩回去了,云少穿着条军绿色的大裤衩站在那儿,手里捧着自己的那些零碎东西感动的快要落泪了:妈了个巴子的以后谁要说蒋老二不好,老子一定跟他拼命!蒋老二是京城里最重情重义、光明磊落的一个!老子要跟他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喜闻乐见拉郎配: 蒋东升:白蕊,来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顾白蕊(猫):什么?擦,云少怎么在这儿? 还不知道被当礼物送出去的云虎:嗯?啊,干啥干啥,我没有奶酪了,咔嚓咔嚓……你看,我真的吃完了! 顾白蕊:…… 第85章 海报 蒋东升和夏阳匆匆赶去沪市,严宇的父亲还在那边等着他们。 这本就是蒋老给铺好的一条顺畅的路子,来这里无非是走个过场,蒋东升跑的地方多,眼界也宽一些,说话做事稳妥又有分寸,很是得了一行人的好感。 这次来是选几个店铺当经济领的试点,夏阳对以后沪市的发展清楚,便提点了几个最兴旺的地方。这些地方如今还是很荒凉,有的甚至还没有建造好临街商铺,只有几栋简陋的民居房立在那。蒋东升在这里面选了几处条件相对好些的地方,挂了显眼的牌子,在店里摆上经济领。 这招牌上也标出了“金虎”牌,这是蒋东升耍的一个小花招,他一直记得夏阳的品牌策略,试问还是什么比地方政府亲自出面推广更为直接、有效? 办完正事,便由严宇他们这些小辈陪着一起玩了两天。蒋东升带上夏阳,一起逛了沪市,更是打着考察的名义带夏阳去看了几家纺织厂和印染厂,辅料还是缺少,但是已经开始慢慢增添花样了,金属拉链加工线也有了几条。 夏阳对布料看的认真,蒋东升便特意放慢了脚步让他仔细看清楚,夏阳不方便出面问,蒋东升干脆找了轻纺局的人来一同陪着讲解。一路下来,旁边原本以为会去热闹地方玩儿的那些少年人都汗颜起来,他们没想到京城里来的这个蒋少,还当真是瞧布料来了,原本猜疑经济领不是蒋少弄出来的几个,也都不敢再多吭声。 严宇在一旁一直微笑引路,他跟蒋东升是老友,又因为外婆家在沪市,跟沪市这些官员子弟也算是有些交际的,这个时候成了两方的联系者,自然是乐意瞧见蒋东升在外面竖立一个好形象。 等到瞧完了这些,便也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几个人不敢上前贸然邀约,只小心的看着严宇,最后还是由严宇开口道:“中午去荣顺馆尝尝?年初的时候傅爷爷八十大寿,就是请了这家的师傅去掌勺做了寿宴,味道不错。” 蒋东升也想起来了,傅元帅寿宴的时候是请了这么一位,不过做的口味偏平淡,他当时还想着夏阳没准会喜欢。“我记得这家有个蟹粉豆腐,做的不错。” 那几位一听立刻就开始附和赞同,便都去了荣顺馆。前年的时候荣顺馆刚扩建完,改成上下三个楼面,地方也宽敞许多。他们要了一个包间,席间有位沪市当地的,他最好美食,便做主让上了沪市最有名的几道菜,油爆河虾、虾子大乌参、八宝鸭之类都要了,自然还有蒋东升点名要的蟹粉豆腐。螃蟹这个时候不肥美,但是也上了几只聊表心意。 吃饭的功夫,也是打通人脉关系的最好时机,只是蒋东升虽然是在军营里刚练出几分耐性,但听他们说话听的多了,也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再回话的时候,也只随口应了几句,说几句不咸不淡的。 严宇跟蒋东升混得熟,自然知道蒋东升跟霍明不同,虽然也是主事儿的人,但是霍少是技巧型,一张脸笑着迎八方客,只哄得你卖了自己还给他数钱;蒋少却是力量型,寡言少语的,冷不丁出手就掐住对方咽喉,跟野兽一样的直觉。只是这只野兽原本就饿着肚子逛了一上午,这会儿一桌子汤汤水水,丁点儿螃蟹肉塞牙缝都嫌少,怕是想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严宇跟霍明的时间长,嘴皮子也利落,插了几句话便转移到沪市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上,又让人送了几道荤素搭配的菜,外加一杯热牛奶。严宇示意把牛奶放到夏阳那边,笑道:“小夏,里面没放糖,你多喝点,我瞧着一个暑假你好像长高了。” 蒋东升瞧见那杯牛奶这才脸色缓和下来,他想拿过来喂夏阳,可被夏阳看了一眼,只得悻悻的放在夏阳面前瞧着他自己喝。一面替夏阳回道,“是高了,长了三公分,我拿尺子量的。” 对面坐着的那几个小子这才明白过来蒋少身边的这个小孩是关键,有人想逢迎几句,便笑道:“一直听人说蒋少还有个弟弟,没想到你们关系还这么好,出门都带着啊。” 他这话说完,连严宇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那位一知半解,只知道京城蒋家似乎兄弟不合,但是也不太了解个中情况,看到蒋东升这样照顾身边的男孩便张口来了这么一句,当真是一巴掌拍到了马蹄子上。 有了解蒋家一些情况的,心道坏了,蒋家两个兄弟之间明争暗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外头虽说也有耳闻,但还真没有敢拿到明面上说的。这会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挽回,气氛渐渐冷下来,那几个小子也不敢再说了,只顶着一头冷汗去看严宇。 严宇微微皱眉,即便是他们跟蒋东升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有霍明敢偶尔提一下,这是蒋东升的逆鳞,一般人哪里敢随意提起? 瓷杯磕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原本很轻的声音,因为大家都安静下来反而放大了几倍。夏阳把牛奶杯子放下,看向严宇道:“我喝完了,还想要一杯。” 严宇眉头舒展开,立刻道:“好好,小夏你等等,马上就给你再热一杯。”他看了蒋东升,那位的脸色如常,倒是也没怎么生气,还在那低头跟夏阳说了几句,瞧见夏阳摇头,还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夏阳要了一杯牛奶,这次慢慢的喝,等他喝完,饭局上的气氛便再次活络起来。只是大家都不再开口提任何家里的事,只说了最近播出的一部比较火的电影,“现在播的这个庐山恋,我都去看了三回了,可是每次都数不清楚里面那个周筠换了多少套衣服,看一会眼都花了!” “哈哈,你是想去电影院看那些小姑娘吧?我们院里那个大姐才是真不得了,愣是带着裁缝一起去看的,看完便让裁缝比着里面周筠穿的那衣服款式做了一套,啧啧,别说,还真是漂亮!” 夏阳听的认真,却是被蒋东升看了个正着,等到吃完饭也没再跟那些人多聊几句,只推说有事,带着夏阳到电影院去看《庐山恋》了。 《庐山恋》是个好片子,只是剧中华侨身份的女主角总让蒋东升想起自己的母亲苏荷,想必苏荷当年也是一样的天真烂漫不懂事,不过再看到那个痴情的男主人公,他便忍不住冷笑,他母亲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中了一个不值得依靠的男人? 蒋东升一顿饭吃得半饱,看电影又看的心烦意乱,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原本想跟夏阳好好看个片子的心也没了。 夏阳用手碰碰他,凑过去一点,小声道:“你说,我们把你妈妈的故事,也拍一个这样的电影,让里面的女主角也穿上她以前穿的那些衣服,唔,最好再放上几件特别的小物品……你外公如果在国外看到,会不会认出来?” 蒋东升眨了眨眼,微微侧了头看着夏阳,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说,让我跟他联系?”他能找到苏荷便是万幸,没有想更多的事。 夏阳点了点头,大概是怕别人听到,便再凑过去一点,“我看报纸了,今年国内电影代表团准备带演员出国访问,去的就是美国。我们也可以试试,没准你外公在国外也能看到呢?国外的治疗条件肯定要好些,如果可以……”没等说完,便被蒋东升一把抱到腿上,吓得差点低叫出声。“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蒋东升不但不放,反倒是抱的更紧了些,自己也略微低了头,理所当然道:“我听不清楚啊,你趴在我耳边说。” 那时候的电影院条件简陋,坐的都是些木椅子,靠背也矮,略微动动便有响声。蒋东升这么胡来,后面已经有人在抗议了,夏阳不好再乱动,只能揪着他的衣领跟他咬耳朵,“如果找到你外公,到时候可以找心理医生来给你妈妈看一下,这种情况下的自我封闭,可以治疗好的……” 蒋东升不抓重点,抓着夏阳的一只手,在那捣乱道:“什么你妈你妈,你前几天不是喊‘妈’喊的比我还勤快?” 夏阳沉默了一会,不搭理他的戏弄,又道:“所以我觉得下一步可以试试看,当然现在拍电影难度有点大,不过可以先弄些海报,我可以比着之前咱们拿到的照片来做衣服。如果发型和服装一样,只拍演员侧身照,或者是一个背影,就会很像。” 夏阳的想法是让苏荷妈妈赶快好起来,至少再多找到一个亲人。他记得蒋东升的外公苏教授当年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但是因为当年的问题太过敏感,苏教授属于“叛逃”,一直等了好久才勉强回国一次。他身体不好,也只看了蒋东升一次,再回到美国便去世了。 夏阳心思转了几圈,丝毫没有留意到旁边的蒋东升眼睛眯起来。蒋东升想的跟夏阳不同,他对苏荷执着,但是对其他亲人并没有这样强烈的渴望,不过夏阳刚才说的海报和照片,却让他想起了那份要回京送给蒋夫人的“大礼”。 蒋东升按着夏阳的头,让他趴伏在自己胸口,道:“你说的这个不错,夏阳,等回去你帮着准备一下,我们先拍些海报。” 趴在胸口的小孩应了一声,瞧着前面荧幕的眼睛更加认真了,完全是带了一种学术研究的心态,荧幕上的光线明暗交替,映得他瞳仁里晶亮,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亲。 蒋东升动作迅速,回到京城果然先去话剧团找了三个身形跟苏荷相仿的女演员来,夏阳做衣服本就快,把手头上准备的两套淡黄色的连衣裙让她们试穿——因为这是苏荷当年怀孕的时候穿的,夏阳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棉花包,给她们垫在肚子上。 几个女演员只被团长通知要去试镜,以为是要拍电影,倒也认真。其中一个年级略小的,穿上这套衣服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忍不住有些害羞,不过正是那样害羞的低头抿嘴笑着的模样,在灯光下倒是显得跟苏荷当年有几分相似。 夏阳看了她,道:“麻烦你站起来一下,把头发向右边拢,对,就是这样。” 那个女孩长得不错,唇角扬起的弧度跟苏荷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眉眼略长,没有苏荷那份端庄秀美,侧着梳了头发,低垂下眼睛的时候是最像苏荷的。 蒋东升也发觉了,只是苏荷在他心里格外重要,被这样一个动不动捂嘴笑的女孩模仿,这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夏阳围着那女孩左右看了一圈,向蒋东升问道:“要不就她了吧?” 蒋东升也看了一眼那女孩的侧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情忽然好了,笑道:“好,就她了,我下午就找人来拍海报。” 第一份海报,自然要送给最担心苏荷身在何处的人。 蒋夫人这几天一直心里发慌,武城娘家的电报她早就收到了,但是却无能无力。蒋宏现在职位不高,而且也不太爱听她说话了,她手头上能用到的张参谋也没了消息,更要命的是苏荷也没了信儿。她得知蒋东升也去了武城,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他发现,如果蒋东升接了苏荷回来大闹一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苏荷已经是个疯子,带回蒋宏未必会保她,只是依蒋老那样刚正的脾气定然会勃然大怒,狠狠惩治她。 蒋夫人惴惴不安,可坐等右等也没有听到蒋东升回来的消息,模糊打听到的,却是张参谋逃出武城。张参谋逃了?那苏荷呢?他杀了苏荷吗,亦或者是带着苏荷一起逃了去云南?蒋夫人带着一丝恶毒在内心盼望着苏荷已经死了,最好谁也找不回。 就这样等了一个月,依旧是不见蒋东升的任何动作。蒋夫人食不下咽,就连睡觉也觉得自己脑袋上像是悬了一把刀,时时刻刻要落下来丧命。她消瘦了许多,可这种事情,又无法向别人倾诉,只得闷在心里,越发憔悴了。 蒋夫人也试图偷偷去向武城打听情况,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因为她没有伸手去营救,武城娘家恨极了她,尤其是家里死了人和被关在大牢里的,更是一股脑儿的全怨怪在了她身上。 蒋夫人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最大的依仗蒋宏也日渐疏远,觉得她这段时间精神恍惚,更是因为做错了一点小事训斥了她一顿。她应付身边人便付出了绝大部分心力,可就这样,日子还是过的越发艰难。 蒋宏一连几日不曾回家,蒋夫人心里着急,可她在蒋家没有能说上话的人,蒋家的几个女儿早已不同她来往,现在蒋月也对她淡淡的,想找人去问蒋宏在哪里都不知道问谁。她也只有每天勉强跟往常一样去上班,可今天下班回到家,却让她失声尖叫—— “这是谁贴的?!是谁!!”她眼睛圆睁着,眼角都仿佛要裂开一般,表情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扭曲成一片。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从客厅开始,一直贴到二楼走廊上面无数大大小小的海报,正面、侧面,还有背影,那个年轻温柔的女人微微低着头轻抚自己的腹部,笑的甜蜜的模样,简直就是蒋夫人一生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驯养篇: 沪市众人:严少,今天我们说错话了,蒋少他没生气吧QAQ~~严宇(镜片反光微笑中):哦,不会,他和他的饲养主玩儿的正高兴呢。 不远处—— 夏阳:拍电影吧? 蒋东升:好好好,不过夏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等的好捉急。 夏阳(捧狼狗大脸啾一口):等你斗完小后妈,估计我就长大了! 第86章 大礼 “怎么,瞧着眼熟?” 木楼梯拐角那里传来一句含笑的声音,蒋夫人这才惊觉还有人在,转过头去看却是蒋东升。蒋东升在那边慢悠悠的擦拭着一个相框,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那个拐角处显眼的小桌上,里面放着的也是一张“苏荷”的照片。 蒋夫人脸色僵硬,她心中有鬼,如今满屋子的“苏荷”更是让她如坠冰窟浑,连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发抖,强自镇定了道:“这是你贴的?谁允许你在家里贴这些的!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蒋东升调整了一下相框的位置,觉得在这里放一张“苏荷”的照片儿比蒋夫人那件婴儿衣服的照片让他心里舒坦多了。好一会,才转身走过来,冲蒋夫人笑了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最近可能会有个不错的电影要上映,你猜,是讲什么的?哦,对了,海报上就是女主角的定妆照。怎么样,是不是特漂亮?” 蒋夫人又惊又怒,但还是攥紧了手腕咬牙道:“你以为拿走的那些照片,就是你的母亲么,你有没有想过盒子里放着的并不是她的照片?” 蒋东升站在那,也不反驳,这个时候反倒有点想听听她还能讲什么鬼话出来哄骗他。他看着这个女人站在他面前瑟缩着已经开始发抖了,竟然还在满口胡言乱语的试图欺骗他,忽然觉得可笑! 蒋夫人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眼神颤动几下,只盼着他还没有找到苏荷还能蒙蔽一时,“你仔细想想清楚,我之前给你的那张照片,你应该知道,我能给你那张她被关起来的,也能给你其他的……你还想不想让苏荷过的好一点,还想不想再见到苏荷?!”蒋夫人威逼利诱,对付一个少年人足够了,但是她等待了半晌,得到的回应却让她愕然。 蒋东升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痞气,挑了个笑,道:“说的也是,不过就凭那么一张连人都看不清的照片,你让我怎么相信啊?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蒋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出口。 “你有本事,就再给我弄一些清楚的照片来啊,你不是关了苏荷很多年么,你手里还有其他照片对不对?”蒋东升盯着她,眼里却无丝毫笑意,一字一顿道:“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之前对她做过什么,我今后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到你儿子身上。除非你把蒋易安也关起来,关在上了锁的房间里,用铁条封上门窗,让他一辈子见不到一个人一辈子也不出来……” 蒋夫人浑身一震,她听蒋易安的名字更是猛的抬起头来,怨毒地看着蒋东升道:“你以为这样能威胁我?你不要忘了,易安也是蒋家的子孙,自然有人护着他!” 蒋东升打断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哦,那我们打个赌,你猜蒋易安如果出事了,会不会有人知道?” 蒋夫人胸口起伏几下,她还想说什么反驳,可却在听到蒋东升下一句话之后,彻底吓破了胆子。 蒋东升冷冷道:“我真没想到,当年你会把我妈从医院带出来,把她关在武城那么多年,看着她疯,看着她一天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最后竟然还要杀她。” 蒋夫人埋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被眼前的大男孩血淋淋的解开,她眼神里再也掩饰不住惊恐之色,“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关着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蒋东升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的简直要捏断它,狠狠道:“你以为,你做了这种事,能瞒多久?哈,说起来还真该谢谢你,要不是跟着张参谋,我也找不到我妈。” 蒋夫人这时才醒悟,嘶哑道:“是你,你把他抓起来了!” 蒋东升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隐隐有些发红的眼睛也眯起来,他松开蒋夫人,强迫自己不上前冲动到掐死这个女人。他不回应蒋夫人的话,半真半假道:“张参谋到了武城就把你的计划通知我了,他还说了很多有趣的事,你猜,我要是把他送上军部法庭,他会不会为了自己一条命先把你供出来?” 蒋夫人恐惧的看着他,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她害怕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藏匿苏荷,她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却不曾想会有一天被人反威胁回来,如果张参谋被送上军部法庭,她即便是能开脱,即便蒋老为了蒋家的颜面再维护她一次,她也会彻底被蒋家、被蒋宏所厌恶。 蒋东升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心底终于痛快了几分,他掏出一叠照片扔在蒋夫人脸上,冷笑道:“你抢了属于我妈的一切,就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是要加倍还回来的,我们走着瞧。” 蒋夫人被劈头盖脸扔了照片,却也只能呆站在那里,看着散落一地的“苏荷”,她缓缓蹲下身捡起一张,却在碰到的一瞬间浑身颤抖地尖叫出声。 保姆听到声音匆忙出来,她见蒋夫人受了大刺激一般坐在地上发疯,忙上前将她抱住,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蒋夫人眼睛睁得极大,脖颈上也绷直地冒出青筋,整个人看起来可怖极了,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再也无力说出一句话。直到保姆叫了好半天,她才失声大哭出来,可是哭了半晌也听不清她说的一个字。是的,她今天所受的屈辱和惊吓,无法对任何人言谈。 保姆等她平静些了,这才小心捡起地上的那些照片,问道:“那这些,这些照片要怎么办……” 蒋夫人手指颤抖一下,立刻瞪着那双赤红的眼睛道:“烧了,全都拿去烧了,一张也不许留下!”她声音失控,可是说完却又猛然想起这是小楼的客厅,抓住保姆的胳膊道,“其他人呢,司机、警卫员,他们,他们都在哪里?他们都听到了吗?你也听到了,你听到了多少?!” 保姆被她这样疯狂的样子吓住了,情急之下连家乡话都讲出来,“夫人,我见那孩子进来乱贴,就让警卫员都出去了,他们不在,没有人听到!” 保姆的一口武城乡音让蒋夫人略微安定下来,待听清楚小楼里并没有人之后,整个人也失了力气一般往下滑。她任由保姆将她扶到沙发上,哑声吩咐道:“你快把这里打扫干净,墙上贴的那些也全部揭下来烧掉,千万,千万不要让先生看到。” 她拿不准蒋东升话里有几分是真的,也拿不准张参谋被押送去军部法庭之后能说出多少,可只要苏荷的事不暴露出来,那么她就还有一线生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赶紧将外面的那些账本处理好,再就是抓住蒋宏的心。 蒋夫人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晴不定,她紧紧抓着沙发扶手,连手背上都绷起几条干枯的青筋。她低头看了一眼,却是吓得松了力道,她手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松弛,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海报”事件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越演越烈。 蒋夫人时不时的会收到一些“苏荷”最新的海报,巨大的海报上“苏荷”永远都是微笑的,她似乎在笑着看蒋夫人一日日挨着度日。 蒋夫人目光阴郁的盯着那副巨大的海报,让保姆来收拾掉,保姆似乎有些紧张,小声解释着,却被蒋夫人挥手打断了。这不关保姆的事,蒋东升也是蒋宏的儿子,也有自由进出小楼的权利,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 蒋夫人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外面的那些事情都掩藏处理起来,她像是一只被猫戏弄地狼狈不堪的秃毛耗子,每日想的都是蒋东升会如何报复她,越是等不到,却是提心吊胆。她一直等着张参谋被送到军部法庭的消息,但是却丝毫没有消息传来,她不敢太大动作——手头也没有供她动作的人了,只能一日日浑浑噩噩,担惊受怕的过下去。 蒋夫人一直不明白蒋东升到底想要将她怎样处置,直到有一天蒋宏回来,她才彻底明白。 蒋家小楼一般只在周末才能多几个人,蒋东升并不住在这里,蒋易安在学校住宿,只有周末才回来。蒋宏前一段时间说是工作忙,更是回来的比蒋易安还少,这次他突然回家,是来拿些换洗衣服的。 蒋夫人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起身把蒋宏迎进来,她上前几步接过蒋宏的公文包,提着和他一起上楼,道:“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早些准备饭菜,不过也巧了,今天路过菜市场看到有新鲜的鱼就买了两条,晚上做清蒸鱼好不好?” 蒋宏瞧着有些疲惫,他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他走上二楼的卧室,推门进去,松开领口问道:“这几天家里还好?易安和东升开学之后都要忙起来了,你多问问他们的情况,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也提前准备好……”他正说着,却听到背后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去看,却是蒋夫人失手把他的公文包掉落在地上。 蒋宏忍不住皱眉,“你些段时间怎么了?整天毛手毛脚的,什么事也做不好!” 蒋夫人脸色煞白,她极力想笑一下,但是在颤抖之下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了,“我,我们到楼下去好不好?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想跟你谈。”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的?”蒋宏把外套脱下,衬衣也松开扣子,可是等把衣服挂到立式衣架上时,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呆立在那。他终于看到了房间里多出的那张海报,海报的篇幅很小,很新,但是上面的女人却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 海报上的年轻女人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微微侧偏着头发绑成一个发结,在阳光下俏皮的微笑着。她身上穿着一件当年最新式样的连衣裙,蒋宏甚至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那低声轻唱外文歌曲的清脆声音。 海报上的女人有着同当年苏荷相似极了的外貌,还有那些不经意间摆出的规矩动作,更甚至连头发都梳理的一模一样,这让蒋宏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抬高了手去轻轻触摸海报上的女人。他嘴角嗫嚅几下,声音小之又小的喊出苏荷的名字。 蒋夫人目光闪烁一下,她盯着蒋宏的表情,果然瞧见他一脸的痴迷。她抬头看着海报里的“苏荷”,想要挑起唇角笑一下,却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荷”还是那样年轻美貌,像是时间被定格了一般,而自己却是老了。 蒋夫人心里终于明白,蒋东升心里是想怎样报复自己的了。她把手尽力藏在袖中,可是攥得再紧,也无法遮掩她已经年老失去青春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篇: 蒋东升(盯着):我说过,我会报仇。 第87章 TNT公式 蒋夫人将海报遮藏了这么多天,到底还是没藏住。蒋宏问起,她也只能极力遮掩过去,只说是孩子们带回来的。她无法开口去向蒋宏解释,更无力去阻止蒋宏眼中的那份怀念和迷恋。 蒋宏却没有多问,他根本不曾想过会有人刻意制造出一个“苏荷”,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蒋宏要走了那张海报,他甚至开始让人去打听这个演员的来历,听说这个演员在市话剧团工作,还亲自去捧场看了一两场演出。等到再接触的久了,得知她饰演的新电影角色正在筹备开拍,更是在背后多帮着推了一把手,让他们政审的更顺利一些。 女演员名叫李小瑜,初中毕业后接了岗当了一名护士,但是她喜欢舞台上的那份儿活力,便自己努力考入市话剧团工作。她对蒋宏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见了面也是有礼貌的喊首长,蒋宏偶尔找她谈话,小姑娘也是微笑着听完。 市话剧团的领导曾经来找过她一次,说是得知她之前曾经当过护士,问她愿不愿意去到蒋首长的身边去,照顾他的身体。李小瑜客气的婉拒了,蒋宏隔了好久再来,同她说话,她也跟之前一样笑眯眯的歪着头聊些有趣的事,并不特别生气。 蒋宏心里叹了一声,也不再难为这个孩子,只把她当成自己的晚辈那样对待。他觉得自己跟李小瑜在一起,会回忆起很多当年的往事,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苏荷,连心情都放松了许多。毕竟,那是他和苏荷最美好的年华,他们那是都还年轻呐! 蒋东升得知这件事后,并没有阻拦他们,他从小见多了蒋夫人的阴谋诡计,对女人也从来不轻看。他第一次见到李小瑜的时候,就觉得她同苏荷不一样,她太年轻,也太急切,但是正是这份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活力,才正吸引了蒋宏吧? 夏阳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京城圈子不大,风吹草动的事儿是在太容易打听。他对蒋东升道:“这样好么?” 蒋东升看的最清楚,冷笑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当他真的在怀念我妈?” 夏阳愣了下,但还是道:“可是海报上不是一样的形象,连衣服都相仿,他心里可能还多少想着的吧?”结发夫妻那么多年,再次见到,总归是唏嘘感慨的。夏阳拿不准蒋东升到底想怎么,只按上辈子他说过的去猜想,琢磨着蒋东升是想把“蒋夫人”的头衔捧到苏荷面前。 蒋东升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的凉薄,他对父亲蒋宏的评价,简直可以说是字字见血,“夏阳,你说如果现在我带着我妈站在他面前,他又会有多喜欢?他喜欢的是十几年前的苏荷,他记忆里的苏荷。”蒋东升一双薄唇微扬,“说白了,他就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跟那个小演员在一块,迷恋的也不过就是那种能让他回到年轻小伙子时候的感觉罢了。你觉得就凭这个,我会信他心里牵挂着我妈?他有十五年的时间去找,但是他没去,直到现在,还学会‘感情寄托’了,哈,我疯了才让我妈回到蒋家,去跟这种人在一起过一辈子!” 夏阳心里也是不愿苏荷妈妈回到蒋家的,他当初的想法是先送她出国治疗,寻找亲人,听到蒋东升这么说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叹道:“妈当时看到你都有点受到惊吓了,我其实很担心,她回到小楼见到那些人会不会伤到自己……” “我跟你想的一样,其实我也不舍得让她去国外。”蒋东升握着他的手让他跟自己一起坐下,依旧是四合院里那个单独的小书房,摆放的是霍明送来的那套梨花木桌子,椅子宽敞,两个人相拥坐下也不显挤。 夏阳抬起头来看着蒋东升,这会儿谈起苏荷的身体情况,蒋东升才有了点少年人模样,带着点不甘愿道:“先别说人海茫茫,能不能找到我姥爷,就算找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国外过的好不好,我妈又是这样的情况,你说他能照顾好吗……” 夏阳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我觉得,能。”苏教授学识渊博,即便是在临去世前一年仍坚持完成了一项重要研究成果,在国外很有声望,由他照顾苏荷是可以放心的。 蒋东升还是不舍得,他盼了那么多年,这才刚见到自己的母亲就要提送走的事情,一时心里有点抵触情绪。磨蹭了几下,道:“我们跟她多聊,多陪她在一起,也会慢慢好起来吧?我看在营地的时候,你俩玩儿的挺好的……夏阳,你来当心理医生,别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好么?” 夏阳哭笑不得,“我没学过心理学,不过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多看些书,但是专业的治疗才是对妈最好的。” 这些大道理蒋东升其实心里都明白,无非在这儿跟夏阳磨蹭几下,希望夏阳给他顺顺毛。听到夏阳在那摆事实讲论据,一条条的摆着手指头讲下来,只管哼哼。夏阳被他趴在肩膀上闹的一阵心虚,他都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才是拆散人家母子的罪魁祸首。 蒋东升趁机要求夏阳一方割地赔款,许诺好处若干,夏阳小同志严肃表示赔款可以,割地那属于主权范围,坚决的不允许。 蒋东升一手圈着夏阳,一手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了两下,挑眉道:“你觉得我缺钱?” 夏阳从抽屉里拿出账本,掀开了给他看,拍电影的花费一一罗列下来,蒋东升确实没钱了。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有点挫败,“我记得把霍明那存着的都拿来了啊,有不少来着,怎么又没钱了。” 夏阳把账本又翻了一页,垂着眼睛找了找,指着一行清秀小字道:“这里,余款我都拿去买布料了,这个电影我估计能在十月份播出,干脆多准备了风衣的布料,到时候借着电影打一下广告。” 蒋东升乐了,搂着夏阳亲了一口,道:“哟,还是你聪明,这个主意不错,我看着那个庐山恋播出以后满大街都流行电影里的裙子。咱们搭上这班顺风车,等播完了,就可以直接摆在百货大楼里卖。” 夏阳点点头,补充道:“沪市那边的商铺弄好以后,分出一块地方,也摆上。” 蒋东升应了一声,他跟夏阳又谈论了一会新式风衣,对夏阳佩服的同时又有点心疼。小心碰了碰他还裹着绷带的胳膊,道:“还疼吧?要不咱们再去医院看看。” 夏阳笑道:“前几天你不是还带我去检查了?没事的,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包着吓人。” 蒋东升还是一脸的担忧,拧着个眉毛盯着看。夏阳把手放在他脸上,学着他平时欺负自己那样捏了一下,道:“我可不跟你去医院了,前几天闹的笑话还不够?” 蒋东升也笑了下,侧过脸去咬了夏阳手指头,含糊道:“我那不是担心么,我以为下雨都那样疼呢……” 前几日京城下了场小雨,天气凉爽了几分,本来是件好事,但是蒋东升却是闹出了个笑话。他晚上搂着夏阳睡觉,落雨不多会儿就醒了,听见外面雨声滴答,匆匆忙忙的就给夏阳套上衣裤,愣是给送到医院去了。夏阳到的时候还没睡醒,听见蒋东升在那一本正经的跟急诊室的医生说他骨折了,问下雨的时候会不会酸疼,要开什么止疼药……夏阳扶着脑袋不忍去看医生的表情,他并不是跟曾姥爷一样的风湿骨痛,哪里会怕下雨,用不着这样小心。 蒋东升亲了亲夏阳的手指,觉得夏阳真是哪儿都好看,哪儿都有本事,但是又想起沪市街头上流行的那些连衣裙,忍不住又想起夏阳那个手绘的本子。夏阳当初就想做连衣裙,而且画的跟街上流行的有几分相似,如果当初真做了,当真是能大捞一笔的。 “可惜了,你之前画了那么一本子的连衣裙,都让王德贵给撕了……”蒋东升眯着眼睛,把这笔账都记在了蒋夫人身上,他早晚要帮夏阳一块找算回来。 夏阳两世为人,比蒋东升要豁达一些,只抽回手,淡淡道:“撕了就撕了,我再画就是。钱是赚不完的,也不能都装进我的口袋里,够用就好。”他顿了下,显然是想到蒋东升花钱的大手笔,突然觉得需要再次默默计算如何赚大钱了,蒋少可不好养活。 蒋东升下午还有事,夏阳想了想,还是开口叮嘱他道:“要不你劝一下吧,你父亲这样,毕竟影响不好。”他回京城之后,锦蝶重新定制了一批衣服,霍静她们拿着小册子来选购衣服的时候总是能说起很多京城里的时新话题,蒋家这个目前并不起眼,但是就看蒋宏这个长辈要如何往下进展了。 蒋东升对此并不太在意,道:“父亲做事,哪有儿子去教训的道理?再说了,他不是有个宝贝儿子蒋易安么,让蒋易安去忠言逆耳吧,那一家子的事儿,我才懒得管。”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像是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夏阳道,“对了,云虎今天下午到京城,他有事在路上耽搁了几天,咱们今天晚上过去坐坐吧?还有你那个顾白蕊,他给你一起带回来了。” 蒋东升最后一句话说的酸气冲天,夏阳却是听得精神一振,“那太好了,我的手不方便,正好缺人帮忙,今天晚上就去跟白蕊姐商量一下锦蝶下一批的订购。云虎之前托我做的衣服也做好了,你带着吧,晚上去云家的时候,你也该去正式拜访一下。” 蒋东升能听出夏阳句句为自己考虑周全,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舒坦,怎么每回他一提顾白蕊夏阳就高兴成这样啊?蒋少心里憋屈,硬是在临走前把夏阳按在椅子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个够,这才一抹嘴走了。 夏阳被亲的眼角微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觉得身前发凉,低头看了一眼却是扣子开了大半,还有被揉过的指印红痕。夏阳一边系上扣子,一边忍不住微微皱眉,他好像有好几次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被剥了大半衣服的。夏阳有几分疑惑,他之前一直以为是自己睡相不好,难道这都是人为的不成? 蒋东升事情太忙,晚上没来得及赶回来,便让王小虎接了夏阳去云家的小四合院看望苏荷。 夏阳到了小四合院的时候,云虎和顾白蕊正在外面合力搬一个小沙发,云虎力气比顾白蕊大,他瞧着顾白蕊一脑门的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道:“白蕊姐,我自己搬吧,你这样其实挺碍事的。” 顾白蕊气得差点岔气,她瞪了云虎一眼道:“那我可松手了啊。” 云虎当她真松手了,哎了一声,便不管不顾地将沙发往外搬,力气大的差点把顾白蕊一起拖出来。顾白蕊这才悻悻地松开手,合着她刚才白在那咬牙出力气了。 夏阳挽起袖子上前帮忙,道:“在收拾东西?还要搬什么,我也来。” 顾白蕊道:“没什么了,大件就那一个,云虎搬走了,那个沙发旧了,我瞧着边角有点锋利,怕伤着人这才搬出去的。” 夏阳点了点头,觉得还是女生细心,“那这些花瓶也一起收走?” 顾白蕊笑道:“小件的都已经收走了,这几个都是大花瓶,我一会折几枝花插进去,摆着也新鲜,就先不拿出去了。” 因为苏荷住在这里,后头更是关了一个张参谋,这套小四合院也不敢放其他人进来,他们几个便自己收拾了。夏阳让顾白蕊先住在这里照顾苏荷,张参谋不用他费心,外面有云虎安排,十分安全。 云虎有段时间没见着夏阳了,这会儿瞧见一口一个师傅的喊,想是还记得那本绳扣图册的恩情呢。夏阳进去陪着苏荷说话,云虎也跟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听他们谈话。 很快,云虎就被震住了。他刚开始对这位苏阿姨是怀着满满的同情的,他是蒋老二的朋友,朋友的母亲遭受这样的折磨,云虎气得直想骂娘,要是能揍人,他都想去揍那个住在小楼里的蒋夫人一顿了。但是现在他听了几句夏阳和苏阿姨的对话,十句里面,竟然有八句是他听不懂的啊! 这不是因为苏阿姨神志不清,反而是因为她太清楚了,笔下一转,立刻就在纸上写出的那些化学公式简直就像是不用经过思考,是印在脑中的!再看他师傅夏阳,那也是刷刷刷笔耕不辍啊!一小会的功夫,这两位已经天马行空的从化学谈到哲学去了,云虎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这两位又绕回化学,开始探讨几个高难度公式,这还没反应过来。 顾白蕊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在路上照顾苏荷这几天,也被苏荷的这份儿才学彻底折服了。她不知道苏荷曾经接受的什么教育,但是那些知识十五年仍保存在她的记忆里,偶尔谈起几句,都让她受益匪浅。可是再谈多了,顾白蕊却是有些脸红,她不过是个高考落榜的人,哪里懂得那么多呢! 顾白蕊手脚麻利的给他们端茶沏水,瞧着有新鲜的鸭梨,也洗了一盘给端上来放在一边。云虎老实不客气的拿了一个吃,冲她笑道:“谢谢白蕊姐!” 夏阳在忙着写公式,写完了,却瞧见苏荷拿了一只梨给自己,她的手举在半空也不知停留了多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宝宝吃。” 夏阳侧身过去,一口咬住,梨子很甜,比他们当初在山洞里躲避逃命的时候吃的那几个小野果甜了不知道多少倍,“好吃。” 苏荷显然被夏阳这样亲昵的小动作弄的很惊喜,她小心的喂夏阳吃梨,只是还控制不太好力道,手指微微有点发抖。夏阳便握着她的手,一口口慢慢将那只梨吃掉,他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自己的手,又去擦干净苏荷的,笑道:“谢谢妈,你拿的梨很甜,我很高兴。” 夏阳对心理学类的书籍只看了皮毛,当初读佛洛依德还是因为陈书青喜欢,便一起看了几本。如今也只能慢慢向苏荷传递自己的一些意思,让她感到安心可靠。 夏阳显然低估了他在苏荷心里的地位,苏荷看着他吃梨,看着他为自己擦拭手,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一口一个宝宝的叫着。 云虎和顾白蕊在一旁看着,两人都有几分心酸。他们没有一点看轻苏荷的意思,也没有分毫笑话夏阳被喊“宝宝”,只是带着一点无力的愤怒,最终却更多的是流淌在心底的委屈和不平。 云虎最先受不住了,他揉了一把脸,把眼角那点泪光一起揉干净了,哑声道:“我出去看看,外头好像还有个茶几不太好用,我收拾出来,等会让人拿走。” 云虎出去了,顾白蕊却是没走。她站在一边看夏阳和苏荷交谈,这两个人说的很慢,却都是满腹才华。她从未见过夏阳尽情展示的一面,如今和苏荷交谈,无论苏荷说什么,他都能接上,慢条斯理的同她谈论着。顾白蕊看了半晌,一面佩服夏阳,一面却有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句:假如苏荷是清醒的,便一定会笑着用俏皮的话来解释刚才写下的那些公式吧?那样的苏荷,当真是才情兼备。 蒋东升匆匆赶来的时候,院子外头只有一个顾白蕊,她把苏荷的衣服洗好拧干了正往衣架上挂,瞧见蒋东升来,忙指了指屋里,笑道:“刚才还说起你呢,你就来了,快进去吧,小夏他们都在里面等你呢。” 蒋东升虽然对顾白蕊一直有几分警惕,但是这会儿却感激道:“你不用特意晚上洗衣服,我带了好多替换的,你和我妈身形差不多,我给你也带了几套,你留着用。” 顾白蕊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笑道:“小夏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呢!他给我找了不少换洗的衣服了,这些都留给苏阿姨用,我给她拿到房间里去。” 蒋东升刚降下去的警惕心顿时又升了上来,他再感激顾白蕊那是一回事,夏阳从一开始就对顾白蕊有好感,这姑娘对他明显有威胁,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蒋东升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夏阳还坐在那同苏荷小声讨论着什么,连云虎都搬了凳子坐在一边,一脸严肃的听着。蒋东升有点纳闷,这什么情况,怎么云虎这样的也参与苏荷的康复讨论了?云老幺还有这份儿耐心听他们聊天? 等走近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夏阳和苏荷正在讨论一些化学公式,两人偶尔还有蹦出几句英语,说的很快,蒋东升偶尔能听到一句半句的。他模糊知道,这是夏阳在模拟苏荷习惯了的生活场景,尽量的顺着她来交谈。 “唔,这个每公斤可以产生420万焦耳的能量,它的化学式应该为C7H506N3……”苏荷边说边写着公式。 蒋东升看着自己亲妈越来越健谈,他在旁边也忍不住摩拳擦掌的想插一脚,可等看清楚苏荷写出的那公式之后,他眉毛一下就拧起来了!他没眼花吧?这,这些的是TNT的化学公式吧?他媳妇和他妈闲着没事儿研究的是如何制作炸药啊?! 夏阳在旁边也跟着举了例子,他写的是助燃剂,那一手字儿还带着点傲娇的花体,相当漂亮,“我也写完了。” 蒋东升傻在那了,他家夏阳什么时候也会玩儿这么暴力的东西了?你写的再漂亮那也是TNT啊!!! 蒋东升看着那俩貌似柔弱的人趴在那里写高危险化学公式,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敢打断他们。等到夏阳中场喝茶休息的时候,他便坐下写出自己仅会的几个化学公式跟苏荷玩了一会,苏荷给变形出的复杂公式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写错了,苏荷现在肯出声给他纠正了,其中还握着他的手写了一个公式。 蒋东升揉了揉鼻尖,呵呵的傻笑。 云虎在一旁虚心请教,拿这个小本子道:“师傅,这TNT有没有简易的制作方法啊?环境略微一不稳定就爆炸了,要不你再跟我说几个土制炸药的制法吧,刚才不是说用面粉也可以吗?哎,对了,师傅面粉的公式怎么写啊……” 很多年以后,云老太太一边感慨多亏自己孙子当年有了学习的决心,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份儿成就,但是不能否认,她家宝贝金孙开窍开偏了,依旧只增加了暴力指数。 作者有话要说: “师傅威武”篇: 夏阳(抬头):怎么了,我写个公式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都是课本上教的,你看,在第78页第5行…… 果断被美色诱惑的蒋东升:不不,宝宝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你要材料么,我去给你找! 飞奔而来的云虎:师傅!!!我拿面粉来了!!师傅接下来怎么做?? 苏荷:哦,要小苏打,2只玻璃杯,浓硝酸和甘油…… 夏阳、蒋东升:妈!别告诉他!! 第88章 贴信 蒋夫人独自一人家,她在小楼里等了很久,一直不见蒋宏回来。 挂在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是深夜了,蒋夫人两眼布满血丝,疲惫不堪,却仍是不肯合眼。她坐在沙发上,一侧的落地灯光线昏暗,映在她脸上只显出她两个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 蒋宏这段时间经常不回来吃饭,但是往常总还要说一个应酬的借口理由,现在只是让人冷冰冰的带一句话回来,更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她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是了,蒋宏当年一心喜欢的是苏荷,眼里何曾有过她?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都变了。苏荷变成了疯子,她变得心狠,蒋宏也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他昔日的俊朗形象慢慢在时间中磨去了棱角,他变得胆小,变得平庸,变得碌碌无为,更甚至瞻前顾后的像是个懦夫。 从他开始抛弃苏荷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懦夫。 而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心里对于权力和地位的欲望,大过了对蒋宏的爱意。 蒋夫人脸上表情淡漠,喊来了保姆,吩咐道:“把这些饭菜撤了吧,明天不用特意准备了。” 蒋宏开始沉迷于那个电影演员,他跟李小瑜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找到有趣的话题,偶尔李小瑜说几句俏皮话也能让他笑上一阵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像是回到了自己年轻小伙子时代一样,每天都精神奕奕。甚至在工作上好几次大胆的发言,还得了同事和领导的表扬,蒋宏觉得自己状态好极了,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蒋宏带了许多李小瑜的剧照回来,他对李小瑜的扮相十分满意,这个女孩温柔起来同苏荷当年一样惹人怜爱。他自己认为对李小瑜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单纯欣赏罢了,便摆了她的照片放在家里,甚至连海报也在书房挂了一两张。 蒋夫人冷眼看着,指甲都差点掐进掌心的肉里去,她心里妒恨那个女演员,却碍于当着蒋宏的面无法发作,只是心里恨透了李小瑜,以及那个把李小瑜塑造成这般的蒋东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昔日“苏荷”的关系,蒋宏对蒋东升更加关照,好几次都特意让司机去接他回家,也学着蒋老的模样让他来书房一起聊天,谈谈学习。蒋东升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双眼睛眯起来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是只凭这样温和的态度还是很得了蒋宏的几分喜爱。 蒋宏自己本就是庸懦之人,也教不了儿子什么,见了蒋东升只随口问他几句学习的事,往往都是一个问题问了又问,关键事情上也是抓大放小,让人听了乏味之极。蒋东升耐着性子听他讲,更多时候是抬眼瞧着墙上李小瑜的海报。 海报上的女人发型和服装跟苏荷当年很像,只是她现在的表情已经渐渐没了当初的那份羞涩,她微微偏过头来,试图露出正面,想让人看清楚她姣好的容貌,一双柳叶弯眉下的细长眼睛带着活泼和妩媚——这不是苏荷,已经全然是李小瑜了。 蒋宏也发现他在看着海报,顺着看了一眼,道:“你也喜欢这个演员吗?我看了她演的话剧,很不错。” 蒋东升依旧带着点笑意,道:“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看着她觉得挺亲切的。” 蒋宏愣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蒋东升的眼神复杂起来,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是啊,你看着她总是要有几分亲切的。东升,我听说李小瑜要拍电影,你有认识的朋友,到时候可以多帮帮她。” 蒋东升当初找李小瑜他们拍海报是悄悄弄的,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会儿蒋宏开口他也只答应了道:“好,我会的。” 蒋宏又道:“你一会还有什么事没有?如果没有,便留在家里吃饭吧。” 蒋东升一刻也不愿呆在这,只推说和同学约好了要去打篮球,校队在为篮球赛做准备。蒋宏不疑有他,竟然还点头鼓励他道:“这样很好,多跟同学们接触接触,参加集体活动才好。年轻人嘛,就是要多锻炼一下!” 蒋东升听他罗嗦完,好不容易才能出了这个书房门。只是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支蒋宏送给他的派克钢笔,随手抛了两下,也不太当回事。他顺着楼梯走下来,却看到蒋夫人在盯着那个楼梯一侧的小桌,准确的说是盯着小桌上摆放着的李小瑜的照片。 蒋夫人看的入神,片刻之后神情扭曲,竟然伸出手要去摔了那个相框。只是在伸手的一刹那被人抓住胳膊使劲推了一下,差点踉跄地跌倒,回头去看却是另一个她恨极了的人。她盯着蒋东升,怨恨地再次伸手想去摔了照片,这次却被蒋东升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 蒋东升把照片摆放端正,插着兜笑道:“您好歹是个长辈,别弄的自己灰头土脸的难看。再说了,上次我带回来的照片摔就摔了,这回,可是我爸亲手带回来摆在这的。” 蒋夫人狼狈地起身,蒋东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揉捏的小孩子,跟这样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比,她在力气上是没有什么胜算的。只是她心里不甘,在看到蒋宏将“苏荷”的照片带回来的时候她就嫉妒地抓狂,现在见到蒋东升维护那张照片,更是要气疯了,“你、你这是要给你父亲再找一个女人,再弄一个后母回来吗?!” 蒋东升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道:“你在说什么?别逗了,哪有人非要挤破头插到别人家里当太太?哦,也对,您当年好像就这么做的,难怪会这么想。” 蒋夫人气得脸色发白,但是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蒋东升看着她,像是欣赏了一会她此刻的表情,觉得痛快了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不过我劝你还是盯好了吧。你当年怎么进的蒋家大门,保不准还真有人学着做。” 门口有人进来,扔了个篮球,发出几声咚咚的声响,紧接着传来蒋易安的声音:“妈,我回来了,我那套球服准备好了吗……妈?” 蒋易安喊了一会才觉出不对劲,进客厅来看的时候,才发现蒋东升也在。而且他妈气得浑身发抖,他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立刻挡在前面,高声道:“你干什么?!” 蒋东升个头比自己这个兄弟略高一点,两个人都遗传了蒋家的硬朗,一米八的小伙子站在那剑拨弩张的,这真要是打起来,估计能拆了大半的客厅。 蒋易安这段时间憋屈极了,他妈在家里也不知道想什么,对他都不怎么上心了,而蒋宏那个当爹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不在家,偶尔回来还总是带着蒋东升一起,甚至还让他上书房谈话。蒋易安以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样的落差真不是滋味,他原本就对蒋东升不满,这会儿瞧见了,更是挑衅似的推搡几下。 蒋东升对他也不客气,两人你来我往的,眼瞅着就要打起来。楼上的蒋宏终于听见了动静,开门走了出来。蒋东升耳朵动了下,听到楼梯上的声音,踩着点儿似的卸了力道,顺着蒋易安那一拳头往后摔去,把个小桌和上头摆着的花瓶、相框全都摔了一地,自己身上也沾了水。 蒋宏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瞧见蒋易安母子站在那欺负一个没妈的孩子,忍不住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蒋东升垂着头不吭声,他脚下一片碎玻璃渣子,更有那张摔下来的李小瑜的照片,相框都砸坏了,泡在水里。他半条裤腿上也沾了花瓶里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来,很是狼狈。 蒋宏看了蒋东升一眼,又看了他脚下的照片,顿时更是火冒三丈,瞪着蒋易安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越大越没有规矩了!在家里就跟自己兄弟动手,反了天了!” 蒋易安气得脸色通红,他刚才也吃了蒋东升几拳头,那家伙不比他力气小,但是刚才不知道怎么就摔倒了。他忍不住争辩道:“爸,不是我,是他自己……”他几步走上前,试图想跟蒋宏说清楚,但是却不小心踩到了那张照片。 蒋宏眼睛跳了一下,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喝斥道:“你还敢顶嘴!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训斥完,又转身不快地看着蒋夫人,越发对这个妻子看不顺眼了。“你平时怎么教的孩子!你看看,这就是你溺爱的结果,不像话!” 蒋易安从未当众受过这样的屈辱,尤其是在蒋东升面前,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里一阵阵恶毒翻涌而过,最终还是忍受不了蒋宏喋喋不休的责骂,转身跑上楼去。 蒋宏气得不行,哆嗦着手指责令他下来,回应他的只有蒋易安摔上门的声音。蒋宏怒气未消,转头过来继续责骂蒋夫人,一声比一声大。蒋夫人也终于无法忍耐,张口提了李小瑜出来,这一下,更是让蒋宏愤怒,两人争吵起来。 蒋东升对他们一家的闹腾没有多大的兴趣听下去,便主动先离开了。他走出这个小楼,关门的那一刹那还能听到蒋宏那一家人在争吵的声音。他突然很想夏阳,很想那个有夏阳的四合院,蒋家的一切让他感到乏味极了。 大概这就是他和蒋易安的不同吧,他从骨子里,就不认为蒋宏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蒋宏的这所小楼也不是他理所当然的避风港。蒋易安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离开那个小楼,被蒋宏甩了一耳光也只会缩回自己的卧室。那是他们的家,就让他们一家人折腾去吧。 外头的太阳很大,正是秋老虎盛行的时候,蒋东升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晒干了裤子上的水迹再回去。夏阳这段时间又忙着锦蝶的高级定制,又忙着照顾苏荷妈妈,已经很累了,他还是别再让夏阳担心的好。 夏阳白天忙的团团转,他晚上都不舍得折腾的太狠,只是这个年纪的身体和天气一样燥热……蒋东升摸着下巴琢磨了下,不如去打一场球儿,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 有多余精力的显然不止蒋东升一个,蒋易安也是其总之一。不过他的精力,都放在了李小瑜那里。那天蒋宏在小楼里和蒋夫人大吵一架,蒋易安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他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李小瑜的情况,但是他并不知道当年蒋夫人和苏荷的恩怨,只当李小瑜是他父亲看中的一个女演员。 李小瑜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十九岁的年纪,虽然带着些小聪明,但是她为人处事还是很讨领导喜欢的。只是最近,她却有些不顺心起来,起因先是与她一起合作的男演员,她不过同那个男演员多聊了几次,那人竟然误会她对他有意思,跟女朋友分了手,全心全意的来追求她。 李小瑜自然是看不上同在话剧团的人的,她推辞了几次,原本男演员已经开始退缩了。却不想,不知道谁将那个男演员写给她的信翻出来贴在话剧团的宣传栏上,信里的内容热情又大胆,火辣辣的爱语,简直让人面红耳赤。最后的那句“拥抱你,我亲爱的小瑜”更是让李小瑜无地自容,在那个年代,写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污了姑娘的清白。 那信本是李小瑜偷偷藏下的,一面是想日后妥善处理,另一面却多少是带了点年轻女孩子的虚荣心,想多看几遍再毁掉。但是被人这样张贴出来,文工团的人都对李小瑜指指点点起来,原本就看不惯她的女孩子们更是讥讽她,连她洗了晾在外面的衣服,也没人愿意和她挨着放在一起。 李小瑜咬牙坚持,她最近拍了很多海报,马上就要演一场电影,如果电影成功了,那么她就不用在这个小话剧团受这份苦。 作者有话要说: 严肃的蒋少篇: 众: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蒋少特别严肃…… 蒋东升:少废话!今天这一章都很严肃好吗!而且我家夏阳都没出场,就提了个名字,还特么是我自己提的!! 众:……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_→ 第89章 撬锁 李小瑜的麻烦远没有结束,一次剧团排练,轮到她最后去收拾演出服,等到将演出服都归类放到道具室的时候,门外响起几声当啷的铁链碰撞声。李小瑜警惕地放下衣服去看,可是已经晚了,她推不开门,大声喊叫的时候,更是听到门外那个人利落的上锁声,让李小瑜浑身都冷了。 她虽然平时和其他女演员不合,但是几句口角之争,哪里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仔细想下来,她也不曾惹怒什么人,就算是那个刚和男朋友分手的姑娘,她也已经去向那姑娘说清楚了呀…… 李小瑜正想着,却听到旁边房间的柜子里响起几声敲打的闷响,她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过去看了一眼。打开柜子,里面竟然塞着一个大男人,而且手脚被捆绑了,嘴里也被塞了一团布,正呜呜地叫着向她求援。 李小瑜认出这人是方承,就是前段时间向自己写信示好的那个男演员,她见方承这般模样,一时慌了手脚,忙给他松绑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谁把你绑成这样的?方大哥,你没事儿吧?” 方承被捆了多时,这会儿早就手脚麻木了,一被松开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喘了口气,虚弱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原本想提前回家去休息的,可是半路上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下,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柜子里了。小瑜,这是咱们剧团的道具室吧?” 李小瑜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她就算脑子再不灵活,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是有人要整治她。之前那封信会被贴出来,恐怕也是那个人做的,只是这次下手更狠,把她和方承一起锁在了道具室里——只要他们俩在道具室过夜,即便什么也没做,但是被救出去以后她的名声也毁了。 李小瑜急得团团转,可是他们是被反锁住的,根本没有办法可解。道具室的窗户年初的时候被风吹坏了,直接钉了几根铁条封了木板的,就算她拆了木板,也无法从那几根铁条的缝隙里钻过去啊! 李小瑜脸色灰白的坐在地上,她抱住膝盖,忽然就不再去试图出去了。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只任人捏在掌心的小玩意儿,她自认已经努力了很多,但是别人一根手指头伸过来,她就被堵死了一切出路。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心灰意冷。 她甚至开始想,第二天一早被人从道具室救出去的时候,大家会用怎样鄙夷和奚落的眼神打量她。恐怕到那个时候,就算她再不愿意,也只剩下嫁给方承一条路可走…… 方承在一旁也是郁闷的很,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演员,平时也没有得罪过谁,可今天莫名其妙的就在路上被人敲了闷棍,还被捆着带到了这里。不过说实话,他在看到是和李小瑜锁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如果真能因为这样就和李小瑜在一起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承看了李小瑜一眼,小心的靠近几步,立刻就瞧见李小瑜警惕的看着他。方承适时停了下来,坐在那里,远远看着她道:“小瑜,我知道你还在因为那封信的事感到委屈,但是你也要明白我的心呀,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你……” 李小瑜咬着唇不说话,只默默看着自己团坐起来的脚尖。 方承大了胆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其他的,他大度的将之前李小瑜丢了信的错也归到自己身上——如果他不写,李小瑜就不会收到,又怎么会丢呢?他说完这些,又向李小瑜详细的讲了自己的家庭和目前的收入,方承来剧团的时间不短,还算能排得上前几位的,工资也比别人多几块钱。 他带着点羞涩的笑,道:“小瑜,我愿意在以后的生活中来照顾你。” 李小瑜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片地面,环抱着膝盖的手臂都勒地痛了,她不愿意,她一点都不愿意!方承能给她什么?就算是蒋宏首长那样的,她也是不愿意的呀!她年轻漂亮,就算要找,也要找一个同样年轻有能力的男人,即便没有蒋宏首长那样的官职,总归也要是同样出身的呀。 李小瑜这么想着,从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句话:“方大哥,你再让我好好想想。” 她这话说的声音很小且虚弱,倒是更显出几分无助。方承一时也不敢再追问她,这样反倒成了他在逼迫一个好姑娘强行接受他的感情一样,只连声应了道:“好好,我等你的消息。” 两个人被锁到半夜,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砰砰的声音,接着听见一个人在问:“有人吗?喂,里面有人吗?” 李小瑜猛地站起来,跑到门边去使劲拍了几下,喊道:“有人,有人!我是话剧团的李小瑜,麻烦你开门救我出去!” 外面的人似乎在向另外一个同来的汇报,李小瑜听着他们说话,隐约听到又多了一个脚步声过来,还有一声嬉骂,“操,还真给锁里面了?我就知道他能干出这一手来……” 李小瑜心急如焚,生怕外面的人不救自己了,又在门上拍了好几下。回应她的却是哐啷一声响动,门上像是被用铁棍使劲儿顶了一下,连她都颤开了些。方承连忙过来扶住她,关切道:“小瑜,你没事吧?” 李小瑜摇了摇头,退开了几步盯着门口看,殷切盼着门口的人把铁锁打开放她出去。 “王小虎你怎么学的?撬门都不会啊,你跟那破锁头较什么劲,在那铁链子上缠几圈,绷直了棍子一下就开了。” “啊?啊,好好。主要是我们平时没练习过这个……” “没练习过?回头好好练练,也找夏阳教你开锁,啧,那可真是夏阳的绝活儿。”来人似乎心情不错,话里都带了点笑意。正说着,就听砰地一声铁链拧断的脆响,门上缠绕多时的铁链子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王小虎推门进来,看到有两个人倒是吓了一跳,不过紧接着就把视线移到唯一的女同志身上,道:“李小瑜同志,门已经开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会有新的海报拍摄工作。” 李小瑜满心感激地道了声谢,抬步出去,可是在看到那边站着的高个子年轻人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她跟蒋东升接触的最早,也知道这位是蒋宏的儿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蒋东升让她保密不说出他们私下联络的事情,也就是这样,让李小瑜对他多了一份说不出的信任感。像是两个人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只是蒋东升知道的秘密显然更多,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巧大半夜的来救她。 李小瑜看了蒋东升,小声道:“谢谢你特意来帮我。” 蒋东升站在那正好落在月光之下,银亮的光衬在他脸上更显出几分清傲,一如四九城里屈指可数的那几位主儿,带着不同于他们年龄的成熟,更像是一位聪明帅气的年轻男人。只是这位小爷明显不是好相处的,冷眉薄唇的,说出的话也带着点轻佻的讽刺味道,“哦?你谢我做什么,撬门的是王小虎,你要谢去谢他就是了。” 李小瑜被他这种冷淡的态度弄得有几分尴尬,王小虎只不过是个警卫员,她刚才谢过了,自然是不会去多同一个警卫员往来的。她心里暗暗觉得有几分可惜,蒋东升是她见过条件最好的少年人,而且家世也好,本事也大,要不是他们之间相差了三岁,她还真有点想试试看。 方承被救出来之后,站在门口也不肯走,他看着李小瑜同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说话,心里凭空升起一股醋意。他只瞧见蒋东升个子高大,完全没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忍不住在心里把他当成了争抢李小瑜的对手,几步走过去道:“谢谢你们今天晚上救了我和小瑜,我……”他本想上前站在李小瑜旁边,却被李小瑜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几步,一时有点失落。“我今天,也是因为出了些意外才这样的。” 蒋东升看了他道:“我希望你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忘掉,最好一个字儿也别往外说。” 方承脸色发白,强自镇定了附和道:“那是当然,这事关小瑜的清白,我一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去的!”他看着对方年轻,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个比自己年小的人面前忍不住弱了气势。“小瑜,天很晚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你送也不安全。”蒋东升打断他,看了李小瑜道:“我让小虎去送你,这几天事儿多,你自己也注意一点。” 李小瑜连忙点了点头,她一点也不觉得蒋东升这样霸道,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本事,又体贴。她心里忍不住又怦怦跳了两下,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小声向他道别,跟着王小虎走了。 蒋东升只是想着电影开拍在即,不想出一点岔子,好歹这也让他和夏阳付出了不少心血,宣传都弄出去了,到最后别让蒋易安给弄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蒋东升每回让他那个兄弟吃个哑巴亏,心里就格外的舒坦,这次也不例外。等到回了四合院心情还是不错,只是推门进去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一路摸索着上了床。 夏阳睡的迷糊,被他重新搂在怀里的时候,才察觉出一点,唔了声道:“回来了……”边说边自己调整了位置,在蒋东升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睡下。 蒋东升被他这小动作弄得心潮澎拜,简直要狼血沸腾了,他这边体温一点点升高,夏阳那边也觉察出来了,热的有点难受皱着眉头就要翻身离开。 蒋东升不肯,他吃不着肉,总归是要喝几口肉汤安慰一下的。干脆抱着夏阳轻吻细咬,从嘴巴一直啃到了胸口,夏阳彻底醒了,伸手去推他,还带着点未散去的浓重鼻音,道:“蒋东升,别闹,我明天还要早起。” 蒋东升趴在他胸口哼了一声,嘬出一个印子来,含糊道:“我都跟津市那边打好招呼了,你让顾白蕊直接过去就成,不就是送样板图过去吗,这么点儿事她都做不好,工钱就白拿了……” 夏阳还有点迟疑,虽然他也信任顾白蕊的能力,但是总觉得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亲自送过去比较好。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蒋东升已经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去,贴在腰侧揉捏着,弄得他身体都软了。 夏阳喘了几声,眼角带了湿润,看着蒋东升趴在自己身上动作。虽然瞧着急切,但是真正落在他身上的力道都减轻了几分,只不过是吓唬他的罢了。只是这家伙行为也太恶劣,抵着他大腿蹭还不算,竟然把手都伸进他裤子里来…… “夏阳,我上次瞧见你偷偷摸摸早起来洗裤子了……呵呵。”蒋东升舔了舔嘴角,照着夏阳的嘴巴又亲了一下。 夏阳尴尬起来,侧过头小声辩解了几句,蒋东升没听清,贴近了正想再听几句,却是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王小虎在外面敲了敲窗户,小声叫了几句问他睡下了没。蒋东升这会儿都快憋出火来了,拧着眉头也回了一句,“睡了!有事儿明天说。” 王小虎是个呆的,听见他回话就多嘟囔了几句,“哦,也没什么,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把李小瑜送回去了!” 蒋东升心道坏了,果然,听见这话原本在他怀里还有点反抗的夏小阳顿时就不动弹了。蒋东升挺怕夏阳这样,比起夏阳带着几分恼怒的推却,这样的冷漠处理更让他心慌,他总有点摸不清楚夏阳的心意,夏阳一不回应他,就下意识想道歉。 “你大半夜出去找李小瑜了?” “是……不是!夏阳,你别误会,我就是怕蒋易安找她麻烦,电影不是马上就开拍了吗,我找霍明他们几个弄了那么多钱,咱们自己也扔进去不少,总不能亏本啊。”蒋东升心慌的厉害,生怕夏阳误会,小声的给他解释了下。“要不我让王小虎进来说清楚,成吗?” 王小虎在外头等了一会,听不太清楚里面的话,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最后的一点事儿汇报清楚了再去睡觉,“那个李小瑜路上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我只回答了一半,没有多说。” 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是蒋东升气急败坏道:“她都问什么了?!” 王小虎也没搞过对象,不太清楚里头的关键,抓了抓脑袋道:“也没问什么,就是问你平时喜欢吃什么,除了喜欢打篮球还喜欢什么运动,哦,她还说下个月学校篮球比赛她想抽空去看看,问方便让她去吗……”王小虎得意起来,“我就最后这个没答应她,其他的都回答了!东哥,篮球赛让她去看吗?” “去看个屁,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蒋东升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今儿晚上就该把王小虎一块关进那破道具室里! 王小虎哦了一声,回去睡了。他终于听明白了,蒋少这是不乐意让那姑娘去看篮球赛的意思,等下回见着李小瑜就可以告诉她了。 蒋东升在屋里磕磕巴巴地把事情经过都给夏阳讲了一遍,连在小楼的时候遇见蒋易安的事情也全招了,顺带博取同情,指着自己嘴角上几乎瞧不见的一点痕迹道:“你看,我嘴角都差点被打出血来,可疼了。” 夏阳抬手摸了他嘴角一下,指尖触碰过的地方软绵绵的,“还疼?” 蒋东升点点头,没等说话,夏阳就凑上来亲了他一口,蒋东升到了嘴边的那几句话顿时就忘了个精光,他这会儿要是有尾巴,都能给摇断喽! 蒋大少觉得夏阳都开始主动了,他也不能太小气不是?机会难得,还得多亲几下才行。要不,就帮着他家夏阳舒坦一回,没准小孩卖他个面子,能回敬一把。他偷偷摸摸挨着夏阳蹭了好多回,但是夏阳清醒的时候,还真没碰夏阳一根手指头啊。想着夏阳用手帮他的画面,蒋少鼻子里忍不住有点热热的…… 夏阳没准备有下一步动作,觉得光亲嘴儿就够激烈的了,他缓了缓,才开口道:“幸好他们有动作了,要不然,我还真的挺担心的。” 蒋东升挨着他蹭了蹭,鼻尖跟他贴在一起,亲昵道:“担心什么?” 夏阳道:“一般人被人威胁了,都会乱了阵脚,哪儿会这么平静任你欺负的?如果你那小后妈一直这么安静,我倒是有点担心她会想什么鬼点子。而且,我想来想去,现在唯一能让她依靠的也只有蒋易安了,你要小心些……” 蒋东升笑了一下,“蒋易安能有什么出息的?” 他们挨着近,这么一说话,嘴唇偶尔碰触在一起,像是在接吻,夏阳忍不住脸红了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现在只有扶持自己的儿子,她要是想让她的儿子得到最大的利益,就肯定要除掉那个跟蒋易安争抢的人,蒋东升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夏阳有点担忧,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急切。 蒋东升跟他鼻尖蹭了一下,眼神里都温柔起来,“我知道,夏阳你别担心。” 夏阳愣了下,忽然想起蒋东升的身世,他应该是从小都这么挺过来的吧?或者,经历了比这还要危险的事。没有他的忠告,蒋东升依旧能长大成人,只不过现在有了他,能减少几分危险罢了。夏阳伸出手去搂住蒋东升的脖子,小声道:“我以后护着你。” 蒋东升恩了一声,他觉得周身的火气都被夏阳给瞬间安抚下来,有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说说话也能让他感到满足。他叹了一声,道:“夏阳,你以后准备做什么?我明年就去读大学了,爷爷说让我读军校。” 夏阳记得蒋老爷子当年也对蒋东升很器重,硬是挡住重重障碍让蒋东升去上军校,只是出了意外,蒋东升并没去成。后来蒋老看不惯他成天胡闹,还抓去亲自教育过一段时间,只是蒋东升不服管教,被蒋老武力镇压了几次,最后不了了之。 蒋东升当年跟蒋老之间有些矛盾,虽然也是为了蒋东升寻找苏荷的事儿,但是蒋易安母子在中间煽风点火,也是重要原因。现在苏荷找到了,夏阳希望蒋东升能和蒋老关系更好一些,便顺着劝解了他几句,“军校挺好的,我也想看你穿军装的样子。” 蒋东升哦了一声,趴在夏阳身上半晌又道:“可惜你身体不好,不然我一定带着你一起去……” 夏阳笑了下,顺着他的脑袋摸了两把,权当安慰。上一世的时候,夏阳从文,从事的翻译工作,他精通英语和俄语,又写的一手好字,当年翻出的手稿花体很漂亮。这一世想活的轻松自在一些,对学什么也没特定的目标,而且他既然决定跟着蒋东升过一辈子,那么首要任务就把这家伙看牢了,护住了。 以前蒋东升和他平白受了那么多陷害,这一世他要一五一十的还给蒋易安母子。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我们互相舔爪子好不好? 夏阳(脸红):不了,我自己会舔。 蒋东升:啊,我突然不会了,你能帮我舔吗? 夏阳:……我不。 第90章 设局 蒋东升没刻意瞒着消息,蒋宏很快就得知了李小瑜这件事,他略微让人去查了下,便查出是蒋易安做出的。 蒋宏大为恼火,他认为是蒋夫人教唆的儿子去做这样的事,回到小楼把蒋易安关了禁闭,跟蒋夫人再次吵了一场。蒋夫人也不是好像与的,这次争吵连苏荷的名字都说了出来,却是差点挨了蒋宏的巴掌。 蒋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拿了衣服便摔门出去了。蒋夫人这才惊觉出了大事,忙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道:“老蒋,我错了,我说错了话,你千万不要生气啊!这次是我的错,我,我不该提的……” 蒋宏对她厌烦之至,苏荷这个名字,从当年他决口不提之后,多少年不曾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里。至少在他看来,苏荷是不能被轻易提起的话题,蒋夫人如今犯了忌讳,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亦或者,早就已经对这个家感到厌倦了吧。 蒋夫人拦不住蒋宏离开家的脚步,她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丈夫离开,气得扔了客厅门口处的几只花瓶,摔出一地的玻璃碎渣。她上楼去搂着儿子哭了一场,但是在蒋易安咬牙切齿的说要报复那个女演员的时候,却劝住了他,劝他不要与蒋宏再起冲突。 蒋易安不耐烦道:“妈,我们找人悄悄的把那个演员弄出京城不就得了?你以前不是还让我表舅做过这样的事,也不差这一回了。” 蒋夫人哽了一下,却无法答应蒋易安的请求,只再三让他不要与蒋宏争执。以前她还有几分能力做些什么,但是现在,她身边一个能用的人也没有了。 蒋易安觉得母亲不帮自己,以前他说过的话,总是会第一时间得到许诺的。他对蒋夫人有些不满,言语里也不太客气起来,只是蒋夫人这个时候心思都放在如何应付蒋东升身上,还不曾察觉。 蒋易安被蒋宏在家里关了几天,他除了看书也没其他的事能做,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蒋易安的房间一直没有蒋东升的好,他对这一点不满已经,这几天不能出门,便趁着这个机会偷偷跟蒋东升对调了房间。他心想着反正蒋东升基本不回来住,而且自己也是蒋家名正言顺的主人,换一个房间也是应该的。 蒋易安偷偷摸摸的换了房间,他躺在那张新床上舒坦的伸了懒腰,觉得这个朝阳的房间比自己的好了不知道多少,不仅光线好,而且连书桌和写字台都是新的。蒋易安眼珠转了两下,翻开写字台的抽屉,随意看了里面的东西。 写字台还很新,几乎没用过几次,抽屉里也空荡荡的,唯一留下的就是一个小黑皮本子。这个黑皮本子是蒋老过年的时候送给他们兄弟的礼物,蒋易安当成宝贝似的藏起来,还一个字儿没写呢。抽屉里的这个小黑皮本打开却是胡乱写了不少字,蒋易安哼了一声,心里不免带了一口酸气,他认为蒋东升敢这么不爱惜,不过是仗着爷爷会给他更多罢了。 黑皮本子瞧着有日子没翻动过了,里翻来覆去写的也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苏荷。再往后翻,到了最后,还乱七八糟地写了几个医院的地址。蒋易安觉得奇怪,他对苏荷的事儿也知道一点,但是他知道的都是蒋夫人亲口告诉他的“真相”。 蒋夫人嘴里的苏荷,是一个患有家族遗传精神疾病的女人,她的父亲疯了,她也疯了,后来他妈没办法,便把这个女人送去了外地疗养,更是亲手抚养她留下的“疯孩子”蒋东升。蒋东升小时候犯了疯病,害得他妈从楼梯上摔下来丢了第二个孩子,那会儿似乎病的厉害了,据说以后再也没了生育能力。 蒋易安正想着,就听到门口有人进来,抬头去瞧就看到了他妈。蒋夫人脸色依旧不太好,不过看到蒋易安在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来,这不是你的房间,把你的东西都搬回去!” 蒋易安不耐烦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妈,你没回都把最好的留给他,我真搞不懂了,到底我俩谁是你亲生的……” 蒋夫人快步进来,呵斥道:“胡说什么!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为了你,还为了谁?” 蒋易安撇撇嘴,听着她带着苦涩说了半天,心里很是有些不以为然。过去的时候,蒋夫人说这些他还能勉强听进去一些,但是现在蒋夫人没了能力,只会在他耳边叨叨个没完,能做的事甚至还没有他多,这不免让蒋易安带了几分逆反心理,不愿再听她多啰嗦。 蒋夫人见劝不动儿子换回房间,也只得任由他住在这里。好在如今蒋宏也很少回来一次,小楼里就他们母子住着,换一个房间也没人能看出来。 蒋易安想起之前父母吵架的时候也提过苏荷,便忍不住问道:“妈,那个苏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蒋夫人立刻变了脸色,道:“那不过是一个疯子,你提她做什么!”她自觉声音太过严厉,又缓和了神色,抚了抚蒋易安的头发道:“蒋东升不配和你比,他妈妈和他外公都得了那样的遗传病,而且他外公现在还在国外,当年可是‘叛逃’出国的人,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蒋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妈妈会把这一切都给你。” 蒋易安点了点头,他心里还是疑惑的,但是母亲此刻的神色却严厉的不容他再多问。 蒋夫人又道:“你记住,以后你不要再去找那个女演员的麻烦,你以后只要好好读书,做好本分的事就行,其他的事有妈妈来,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妈妈的话,这件事不要再插手了!”她看着蒋易安,神情又严厉起来。直到看着蒋易安点头了,这才彻底放心,下楼去了。 蒋夫人包里放着今天的报纸,她的心情比她的脸色还要糟糕,报纸上写着又有几个人因为滥用职权和其他原因,被开除党内外一切职务。这几个人猛的一看,并不是在相关的几个部门任职,但是却都有着点共同点——他们跟王家多少有着点关系。其中一个人,还是她处理完外面剩下的几笔款子的时候,才托人去找来帮忙的,并不相熟。 王德贵在的时候,外面还放着几批钢材,她虽然说不管事,但是人见到钱财哪里有不动心的?现在物资紧缺,批的计划内指标又少,外面的人买不到钢材,几个大厂里钢材却是积压下来卖不出去无法运转,她和王德贵就是瞅准了这个空隙,偷偷倒运了一批出来。王德贵事出突然,交代出了不少事情,但是这几批钢材却是连他都不清楚的。 她之前一直忍耐着等事情平息下来,这才刚找人把钢材处理完,那些人就立刻被抓了——不止是人,连钢材卖得的款子也被一并没收,也不知便宜了谁。蒋夫人觉得自从蒋东升找回苏荷,她的好日子便到了头,她在家里不顺心,在外面更是失去了一切助力,如今连最后剩下的那点钱也没了。她不是没怀疑过,这笔款子是糊涂账,很有可能被蒋东升暗中扣下。 蒋夫人眼睛紧紧盯着报纸,这样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好。她觉得处处都有蒋东升的眼线,处处都有人盯着她,苏荷母子,简直就是生来跟她作对的一样,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刻反扑上来,她最后的一点力量,也全被剪去了。她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不止是她损失了很多,现在蒋东升在蒋宏心里的地位也已经超越了她的儿子,这便触及了她最后的底线——他伤害了蒋易安的利益。 蒋东升最近得到的一片好评,更是让她想起了苏荷,当年的时候,苏荷便是这样突然出现,夺去了所有人对她的关注。蒋夫人便忍不住把手里的报纸都攥地紧了,她一直都活在苏荷的影子底下,苏荷几乎是成为了她一辈子都无法追上的一个噩梦。而如今,苏荷的儿子又要来抢走她筹谋了十五年的心血,抢走她儿子的东西,她怎么会让出来?!她两手鲜血,无论如何都不肯醒来,宁可拼个头破血流。 如果蒋家只有一个男孩,如果蒋家的子嗣只剩下一个,那么她的地位才是最为稳妥的。蒋夫人合上报纸,她目光里一片沉静,她已经没有选择,这是她最后拼一把的时候了,谁也不能伤害蒋易安的利益,谁也不行。 1980年10月27日,卓公和蒋老内部访问了朝国,与该国领导人举行了多次会谈,表情中方高度重视与朝国的传统友谊,再度表明双方“特殊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在一些资源交换上达成一致。 蒋老不在国内,蒋夫人的动作也忽然平静下来,虽然蒋东升说这是她已经没有本钱再玩儿那些把戏,但还是让夏阳隐隐有些不安。夏阳曾经见过蒋东升和这个女人斗了半辈子,她的那些羽翼夏阳多少也知道一些,看着报纸上被承办的那些人的名字,上面有不少是以后会扶持蒋易安的人,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查办了。 蒋东升当年看到苏荷墓碑的时候,也玩儿命报复过,这个女人被逼到最后才是下手最狠的。如果蒋东升不是最后把她们母子逼到绝路,恐怕蒋易安也不会贸然来绑架他,更甚至杀了他……夏阳抚了抚眉心,额头那里还是隐隐有些疼痛。 蒋东升以前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想杀一个人,别冲着他的心脏开枪。心脏中枪,人至少还可以活7秒钟,这7秒完全可以让一个毅力超强的人支撑着去拿起手边的枪支还击。要想一个人立刻毙命,那么就只有眉心——破坏大脑的神经反射区,只要在那个大小不足六公分的地方开上一枪,才会让一个人瞬间死亡。 蒋易安当年打中的,就是他的眉心。 蒋易安没想留半分希望,恐怕他一开始,就是想杀了他的吧?这对母子从一开始便没有留一分希望,无论是苏荷还是蒋东升,都是不死不休的一局棋。 夏阳垂着眼睛想了很久,指尖微凉,却还残留蒋东升握住给他取暖的知觉。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贪恋这份温暖了,那样被子弹直插入眉心,那样悔恨和不甘的心情,他不想让蒋东升再尝试一遍。 夏阳开始让王小虎跟着蒋东升,甚至还把蒋东升的课程表要了一份来每天认真看。他对蒋东升的安全高度重视,这让蒋东升心里挺高兴,但是紧接着蒋东升又皱起了眉头,往四合院这边也弄来了几个退伍的特卫。 这些兵以前都是负责保护首长安全的,蒋东升特意找的五年的老兵,他们身手好,警觉性也高,而且纪律性强用着安全可靠。 夏阳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瞧着蒋东升身边只有一个王小虎,还是有点不放心,道:“我就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去,其实也用不到这么多人,要不再让他们分出两个来陪着你吧?” 蒋东升笑了,道:“我就在学校哪里也不去,能出多大的事啊?那么多同学一起,再说还有霍明、甘越他们呢。” 夏阳揉了揉眉心,道:“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几天眼皮老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蒋东升被他逗乐了,凑过去站在椅子后面给他揉了揉太阳穴,小声道:“你这就是累的,上次还逞强非要跟顾白蕊一起去津市,我拦你拦对了吧?你看,你不跟着去,人家顾白蕊不照样完成的很好?要我说,你就该把活都给顾白蕊,让她去做。你呢,就安心在家里画图,什么都别想……” 夏阳按住他胡乱揉捏的手,只觉得他揉了几下,弄得脑袋更疼了,“你把你课程表拿来,我再看看。” 蒋东升伸手过去连人带椅子一起搂住了,在他耳朵边上腻歪道:“夏阳,你一天查三遍的,我都背过了。明儿早上早自习,上午语文和化学,下午是劳动课……” 夏阳咦了一声,睁开一眼睛道:“不对,你明天下午不是上体育课吗?我记得是要打篮球。” 蒋东升道:“改了,最近不是让学工农子弟兵么,听说都得去工厂锻炼吧。” 夏阳眯着眼睛想了一会,他对这几年京城学校里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是等两年之后他上大学的时候,那会儿还没有普及军训,的确是分配到工厂锻炼了一段时间。 工厂,机器,在工厂里遇到机械事故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阳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动了下,眼皮忽然狠狠跳了几下,他伸手握住蒋东升的手,道:“你再查一查,那个老师到底是什么来历?” 蒋东升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夏阳坚持,他便再让人仔细去查了下。 这一查,却真的查出些事儿来。 他们学校负责劳动课的那个老师,名叫孙田,在十几年前是工农兵大学生,他跟蒋夫人是同一批推荐上来的。孙田虽然籍贯不是武城的,但是在武城当过知青,推荐信上的章卡的也是武城县政府的,一层层推敲下来,他跟蒋夫人的关系想必也是匪浅。 蒋东升让人盯着那个孙田,跟了几日之后,果真瞧见蒋夫人家的那个保姆偷偷摸摸地去找过他。这个劳动课的老师跟蒋夫人有秘密联系,那么去工厂劳动的时候,恐怕也难免会出些“意外”了。 蒋东升想起那天夏阳给他猜的那个谜语,夏阳曾经问他蒋夫人最后的依仗是什么,他写了“蒋宏”,而夏阳提笔也是写了两个字:子嗣。 是了,他那个小后妈想要掌权,那么子嗣才是她最重要的武器。 蒋东升并没有提前去抓这个孙田,他派人摸清了这个男老师在工厂机器上做的几个手脚之后,决定将计就计。 既然要演戏,自然少不了几个好兄弟的帮忙,霍明等人纷纷表示要帮一把。尤其是顾辛,顾胖子看着蒋东升开始拍电影,眼馋的不行,早就想要凑一脚过把瘾了,这会儿有这样一个好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霍明和那几位敲定了大局,他们决定让蒋东升也装一把受害者——这次要彻底的装,蒋老二那小后妈不就盼着他头破血流吗?那咱们就来个“头破血流”! 严宇凡事考虑的细致,再三商量了之后,决定让蒋东升到时候在怀里揣几包鸡血,完了再弄辆救护车来,务必要扮演的真切。 顾辛和甘越纷纷表示自己也要尽好群众演员的戏份,顾辛扭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一边试着做出一副悲愤的样子,一边对甘越道:“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甘越觉得他这是人来疯,不太爱搭理的嗯了一声就算过去了,扭头又对蒋东升道:“东哥,真不用把那个孙田也拷起来?就这么吃个亏也太憋屈了。” 霍明懒懒道:“甘越,你书白读了啊,这叫敌在明我在暗,就这样才对东子有利呢!”他拿着手里的钢笔绕着指头转了一圈,又道,“东子,医院那边我去联系,不能去军区总院,你姑姑还在那呢,她要是急了过来一检查可就露馅了。” 蒋东升想起姑姑蒋月,也跟着点了点头,道:“是不太方便。”蒋月和蒋宏是同胞兄妹,这个姑姑对他还是很关心的,甘越还在琢磨那个老师的事儿,张着嘴几次凑上不话,急得眼珠子直瞪着蒋东升。 蒋东升知道甘越是替自己担心,也替自己打抱不平,拍了拍他肩膀,道:“别急,你等着瞧,这种人放在后面才能看出厉害。” 甘越还有点迷茫,“这种人留着能做什么啊?” 严宇把蒋东升那句话再给他解释了下,“东哥的意思是,他当初上大学受了恩惠,但是未必没有给王家好处,如今王秀琴要让他帮忙,必然也许诺他一些什么。正所谓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 甘越这回听懂了,跟着连连点头,“没错,是这么个道理。” 顾辛在一边坏笑道:“那个孙田,听说还喜欢喝点酒,打个牌,这样的人毛病一抓一大把,要不是他成分好恐怕之前也轮不到他来当老师。这回要是真弄出点事儿来,恐怕咱们不先动作,他们就狗咬狗喽!” 蒋东升嘴角挑了挑,这个孙田老师如果用的好,便能让蒋夫人摔一跤,甚至从蒋家扫地出门。打从王德贵那会儿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把眼前这些碍事儿的棋子一个个都拔掉。 这就像是一个捆着他的无形的牢笼,一根根的绳索解开,他才能看的更远、飞得更高。现在,也是时候轮到他反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玩了”篇: 顾辛(跳起):哎哎,你们说明天东哥用这个姿势摔会不会比较逼真? 严宇(扭头看):从理论上来说,扭曲成这样还是有点略夸张了…… 甘越:喂,你们别玩了,东哥和霍少都走了=。= 第91章 好戏 孙田做事还算谨慎,他连等了几个礼拜,小心的在工厂里布局。他对蒋东升那几个人很顾忌,好几次都试着让他们分开去不同的地方锻炼。可是让他们几个单独锻炼也不太合适,毕竟都是几个班在一起的,学生多,这么特意弄出去几个也太显眼了。 孙田耐心的等待机会,终于,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工厂里的机器一直是孙田和厂里的师傅来调试的,他知道厂子里的师傅好喝点小酒,正好他也有这爱好,提前送了几瓶好酒过去,陪着他喝了一顿。孙田装作醉酒的模样,劝着那位师傅多喝了几杯,等到对方喝趴下了,这才抓紧时间去做了最后那一道“工序”,拧松了大件机器上连接的几个零件——蒋夫人再三叮嘱,这次一定要干脆利索的解决了蒋东升。 孙田当年在武城也是多亏了王家的帮助,原本只分给村里人的名额,他用一个外来知青的身份愣是抢到了一个。虽然当时他跟村里的一个女人结婚了,但是名额太少,这也是极其难得的,为这个名额他背后没少给王家出力。 这次孙田肯帮蒋夫人,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本身就没什么本事,早几年还能在学校里混一个主任当当,但是随着这几年老师们平反,他这样的就渐渐遭到了排挤。前一段时间,更是被几个学生联合写信检举,差点从学校开除,蒋夫人这次来找他帮忙,许诺的好处之一也是让他重新做回主任的位置。 王家虽然在京城落魄了,但是只要还挂着蒋家的女主人这个头衔,只要她还能坐着小汽车住在军区小楼里,这在一个普通人眼里便是很了不起了。孙田相信了蒋夫人的许诺,但是他想得到的可不止这么一点点,既然有大树让他依靠,他哪里舍得只占用那么点阴凉? 孙田眼里的贪婪一闪而过,想着蒋夫人许诺的那些,不免心口怦怦直跳,只要他跟那个女人变成一条线上的蚂蚱,还怕她不管自己了?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替她做好这件事,除去那个蒋东升。孙田这么想着,便又不放心的将机器上的螺丝松了几颗,听到推动机器发出的明显吱嘎声后,这才满意的收手。 孙田在工厂里做了万全的准备,只等蒋东升明天来上劳动课的时候发生一点“小意外”。他拍了拍那个粗糙的机床,跟这个相连的几个悬挂着的零件都跟着晃悠起来,那些个咬合的齿轮闪着寒光,稍微触碰上去,绝对能划出血来。 第二天,劳动课上。 霍明他们几个班级挨着近,实习的地方也都在一个厂子里,不过车间不同。他们暗地里留意着那个孙田老师的一举一动,果然瞧见他开始跟蒋东升接触了。 孙田在那跟蒋东升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里面的房间,似乎想让他去试着开动一下里面的机器。这些机器前几天大家都轮流用过,并没有出现过什么事,一般人并不会有疑心。 蒋东升放下手里的工具,当真走向到那个房间里去了,孙田站在门口有些缩手缩脚地看了两眼,紧跟着偷偷摸摸地也走了进去。 现在已经入冬了,不过难得是个暖和的天气,外面的学生们拿着工具在跟着学机床修理什么的,也有几个女生互相扶持着一起干活。可就在这时,一间废旧的厂房里发出一阵吱嘎的机器声,有人失声惨叫,就像是一只被踩住喉咙的公鸭发出的刺耳粗噶声:“啊啊啊!!手、我的手啊!!!” 霍明他们几个对视一眼,迅速扔了工具往那边跑,几个老师也反应过来连忙赶过去,但是还没等他们靠近,就听到那个厂房里又发出什么倒塌了似的的轰鸣声,连带着震起一片的尘土,站在那不远处的几个人都跟着一颤! 虽说是提前计划好的,但是看到这样的阵仗哥几个还是吓了一跳,甘越脸都白了,生怕蒋东升在里头出了意外,大吼一声就冲进去了,“东哥!!” 那边顾辛都瞪地眼角欲裂了,也跟玩命儿似的往里跑,都不怕那塌了半截的厂房再次掉下块什么砸在脑袋上。 严宇站在那有点犹豫,那几位都这么拼命他要不要也装个晕倒什么的。他好像看书上写过,人在精神极大打击的时候,是会眼前一黑来着吧?严宇正想着,旁边的霍明忽然一把抓住他胳膊,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了,虚弱地指了指那边的小作坊,道:“快,快带我去瞧瞧,蒋老二怎么样了……” 严宇:“……” 严宇心里排练的戏码跟霍少的即兴发挥重复了,只能扶着霍少一步步往小工厂里挪步。等走到跟前的时候,霍少这还不忘了叮嘱那几个老师,“老师,你们别都进来,里面也不安全,不如把这周围的东西清理下,我让同学去前头的值班室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医生等会就来。” 剩下的那几个老师也都是小年轻,跟霍明他们几个差不了几岁,这会儿急得都快哭了,听见霍明这么说忙在那一个劲儿的点头。他们这学校里的学生,哪个不是有来历有背景的?不少都是军部大院儿里长大的,以后还要跟他们的父兄一样,继续在军部效力的呢!任何一个都不能出问题的呀! 那几个老师忙着去指挥了,转身的功夫,霍明就带严宇也进了那间出事儿的破厂房。 他们二人进去之后,却当真闻到一股血腥味,这跟之前严宇准备的那些鸡血不同,铁锈的味儿太重,像是人血。霍明也不晕了,立刻站直了身体眯起眼睛来闻了两下,“不会真受伤了吧?” 严宇面上表情也严肃起来,他跟霍明迈步进去,这是两大间连通了的机器房,外头一个小的齿轮机,操纵杆和机床都在里头,他们刚进第一间机器房内就闻了浓厚的血腥味道,仔细去看,却是那个老师孙田自己被机器轧断了一只手,失血过多,已经脸色青灰的昏迷过去了。 顾辛在一边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只是顾小爷也没瞅见过这样断手的场面,一时被那浓重的血腥气味熏得直犯恶心,瞧见旁边手指头扔在微微抖动着的那只斩断的手,更是差点吐出来。他弄好了,小心绕过那摊血,来到霍明身边道:“算这孙子运气好,咱们提前准备的那个救护车倒是给他用上了,不然光喷血也能把他喷死。操,太恶心了……我刚进来那会儿他还在那尿裤子呢!” 孙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只有那只断手的胳膊还时不时抽动一下。他是第一次做这样害人性命的事,难免心虚慌张,处理不当竟害自己丢了一只手,当真应了报应这一说。 蒋东升在里面那间厂房里,里头原本悬挂着的几个大型机器都已经掉下来了,要是蒋东升真按那个孙田老师说的那样,去弄那套机床上的设备零件,这几个玩意儿砸下来,不是落在脑袋上就是砸在脊椎骨上,不死便是万幸,高位截瘫怕是躲不过去了。 顾辛还在给蒋东升弄血包,滋了一脖子的血。严宇瞧着那都血流成河了,忙压低声音道:“别弄了,差不多了……” 蒋东升躺在那一动不动,但是咬牙也跟着小声回了一句:“不弄成吗!都是这傻小子干的好事,我操,一来就把我胸口那包备用的血浆给按破了!” 甘越弄了个大红脸,举着俩沾血的手狼狈道:“我,我那不是着急吗!东哥你躺在那跟真那什么了似的……”这话一出口,蒋东升差点都没忍住起来踹他一脚,不过碍于他“重伤患”的形象,只躺在那翻了翻眼皮。他这一抬眼,霍明心有灵犀,照着甘越屁股上踢了一脚道:“麻利点儿!救护车一会就来了。” 救护车来的很快,用担架接了两个受伤的人上车去。甘越他们几个跟着一起出来,这会儿霍明也不晕了,麻利的跳上去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蒋家不可能听不到动静,这会能稳住几家大人的也就只有霍少有这个本事。这是霍明跟蒋东升事先安排好的,只是没想到还捎带上一个断手的家伙。 蒋东升脑袋被开瓢儿了,这次直接送了急救。 蒋家人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往医院赶来,不管以前怎么折腾,也没闹出过这样的事,一旦牵扯上性命便让一大家子人都着急起来。 蒋月赶来的时候更是急得不行,她直接找了院方,让他们把侄子转去军区总院治疗。军区总院的设施条件比这边医院的好,有的时候一点就能换回一条命,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儿,蒋月一时语气重了几分,把个分院的院长吓得腿肚子都哆嗦了,但还是咬死了霍少嘱咐的几句话,说是情况不稳定,转院会加剧病情,总之先稳定了再说。 蒋宏也急匆匆的赶来,蒋老目前不在国内,这件事便交给蒋宏这个父亲来做主。霍明站在那三言两语的就说明了情况,他也没多添油加醋,这事儿明摆着就是有人捣鬼。蒋宏很愤怒,一双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可能是连带着最近跟那个和苏荷很像的女演员在一起,他对蒋东升也爱屋及乌起来,这次更是决定要严查,彻查! “工厂那边还没有变动吧?那就先从工厂开始查,学校里的劳动锻炼竟然都发生这样的事故,简直就是荒唐!”蒋宏跟旁边的警卫员叮嘱几句,又转身来拍了拍霍明的肩膀,道:“这次多亏你了,能及时把他送到这里来医治。” 霍明担着点担忧,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只是,蒋叔叔,东子现在还在抢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我送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脑袋上流了好多血。” 蒋宏也跟着叹了口气,盯着手术室半晌没吭声。这是他第二次来医院等着医生宣判亲人的生死,第一次的时候是因为蒋夫人,那时候蒋夫人怀了他的第二个孩子,却是被蒋东升不小心从楼梯上推下来造成了大出血,不但丢了孩子,而且医生还说,她以后永远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蒋宏头发里已经隐隐有了几根白发,他人到中年,并不希望再尝试一次痛失爱子的滋味。 蒋宏站在急救室门口等了一会,最终还是先离开了,他听说这次还有一个老师的手被机器切断了,为了表示关心,他总是要去看一看的。 霍明看了蒋宏离去的背影一眼,琢磨着还得再暗中帮蒋宏一把才行,要不然,还真是一时半会查不出是谁弄出来的事故。在蒋宏心里,怕是已经把那个断了手的人当成受害者,想都不会想他就是那个暗中捣鬼的人吧? 霍明冷笑一下,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绝不会就这么收场,好戏还在后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表哥卖萌篇: 霍明:羊羊很久没出来了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羊羊出场…… 蒋东升:我平时都对读者们卖萌,这样会增加夏阳出场的次数,如果你肯躺下让读者君们摸摸你的软肚皮……=。= 霍明(立刻卧倒):喵~~!! 蒋东升:霍(sa)少(bi)你(wo)真(pian)棒(ni )啊(de)=。= 霍明:卧槽!蒋老二你玩儿我呢吧?!有种你把括号里的拼音也念出来,日你啊=皿=!! 第92章 蒋东升脑袋上挨了一下,别说蒋家不查出个原因不肯罢休,就连四九城里的那几位平日不怎么说话的老太太也不乐意了,她们的孩子可都在这上学呢,今天蒋家的小辈被开瓢儿了,谁知道明天会是哪个倒霉?霍明他们几个唯恐天下不乱,撺着身边能用到的耳目跟着一起追查,这事儿闹腾的大了,一时学校都跟着紧张起来。 夏阳所在的附中都听到了消息,他虽然猜着蒋东升那几个肯定要折腾出一些事儿来,但是并不清楚他们具体怎么做的。这会儿消息传过来,当真是被吓了一跳,收拾了书包立刻就去医院了。 蒋东升“急救”之后,正安置在医院病房里休息。蒋东升的家人正在病房门口跟医生说着什么,夏阳只认得蒋月,便上前跟她打了招呼。蒋月看起来有点疲惫,瞧见夏阳也没力气多说什么,只对他道:“东升还没醒,医生说现在最好不要太多人进去探望,等晚上情况稳定了,再来看他吧。” 夏阳点点头,抱着书包坐在走廊一边的长凳上,道:“那我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夏阳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夜里。 霍明半夜偷偷摸摸提着一个塑料的保温桶走过来,瞧见夏阳还在那坐着等,忙招呼他进去,“夏阳,什么时候来的啊?” 夏阳还是有点担心,提着书包过去问道:“下午来的,蒋月姑姑说他情况不稳定,不能太多人进去看……他没事吧?” 霍明拍了脑门一下,道:“嗨!你看看,下午来的人太多,我都忘了跟你说了。”他冲夏阳挤挤眼睛,笑道,“他好着呢,你以后来了,不用在外面等,偷偷溜进去就成。” 夏阳纠结了半下午的一颗心这才踏实了,可是进去之后看到蒋东升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的样子还是心跳乱了几下。蒋东升头上缠绕了那么多纱布,可还能隐约透出些殷红的血迹,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模样很憔悴。 霍明过去踢了踢床板,道:“蒋老二,醒醒,起来吃饭了啊。” 蒋东升躺在床上半天才睁开眼,瞧着是睡熟了,刚醒,“怎么这么晚才来啊,饿死了,我说你们也不给我在屋里弄点水,我差点把花瓶里那点水都喝了……”蒋东升嘟嘟囔囔的抱怨,可等抬头瞧见夏阳之后,两眼珠子顿时就亮了,一点都没了刚才又渴又饿的虚弱劲儿,腰杆一下就直了,“夏阳,你怎么来了?来来,吃饭了吗,一起吃点?” 霍明在一边给蒋二爷倒水,笑道:“你在屋里两眼一闭睡的天昏地暗的,知不知道外边传的你快死了啊?小夏在外头坐着等了你一下午,就等你睁开眼之后能进来看看,你这倒好,睡起来没个够了……” 蒋东升立刻懊恼起来,他招手让夏阳过来,把唯一的那副碗筷给他用,“先吃饭。怪我,当初这事儿有点风险,但是也就装个两三天就可以了。我想着先不告诉你,等完事儿之后再说,倒是让你担心了。” 夏阳没接那副碗筷,站在病床边上摸了摸蒋东升脑袋上绑着的纱布。 蒋东升能感觉到小孩刚才试探着戳了几下,笑道:“假的,弄了点血浆染上去的,我连块皮都没擦着。” 夏阳哦了一声,按下去的力道也大了几分,带了点困惑道:“那下头的伤,怎么办?他们说你脑袋上有这么大一个血窟窿,你真的缝针了吗?”夏阳比划了一下,那显然是谣传的,真要是那么大的窟窿蒋东升直接挺在急救室甭想出来了。 霍明在一边解释道:“没事,对外面只说缝了十几针,而且这伤是在后脑勺上,到时候头发长出来没几个人能瞧出来。就是得多委屈东子一段时间,可能要剃一段时间和尚头了。” 蒋东升对剃秃头并不在意,比起这个更在乎夏阳的安全,抬头对霍明道:“太晚了,夏阳今天就住在这吧,明天早上顾辛来瞧我的时候,我让顾辛送他回去。” 霍明点了点头,道:“也好,大晚上的我也不方便再往四合院那边跑,太扎眼了。你这事儿折腾大了,不少人瞧着呢,你自己也留意着点。” 蒋东升应了一声,他这会儿也不装病号了,乐颠颠的拿着勺子试图喂夏阳吃米饭。夏阳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跟蒋东升这么亲热,躲也不是,吃也不是,正一脸的为难。 霍明瞅着蒋东升这架势,跟他小时候喂羊羊吃饭差不多,只不过羊羊不老实,他就直接捏着小姑娘的脖子一勺勺塞嘴巴里的,任凭她扁着嘴巴一副要哭的样子也没用。蒋老二这明显就不行,太溺爱孩子,竟然还一勺勺的哄着喂,啧啧! 霍明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蒋东升忒没出息,托着下巴冲那边吹了声口哨,让那两位喂饭的看向自己,笑道:“好吃吗?” 蒋东升给夏阳喂了一口,自己也扒拉了一大口,含糊道:“还成,挺好吃的,怎么了?” 霍明看了那饭菜一眼,又笑了道,“哦,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是你那小后妈给准备的,她也来看你了,刚才还在住院部外面看到她……” 蒋东升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噎死,在胸口捶了好几下才咽下去,道:“什么?你说谁?这饭是她给送来的?” “也不全是,甘越怕你吃不饱,那些肉都是他给捎带上的。”霍明往那边努了努下巴,道。“不过那个汤是你那小后妈给弄的,我瞅着你喝的也挺香的嘛,鸽子汤不错,长骨头,对伤口愈合也不错。” 蒋东升立刻把那个汤给弄一边去了,一脸吃不进去的表情,“她来探口风的?” 霍明嗤笑,道:“不然呢?你以为她专门来给你送汤喝啊。她在住院部外面等了一会,原本还想一直等,我让医生说你需要静养轰她回去了,其他人蒋月姑姑也给劝回去了。你那小后妈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就托我把带汤给你,让你醒了吃。” 夏阳下午坐在那,也被医生轰了几次,想来也是蒋东升和霍明事先安排好的,蒋东升这次也是冒了险,知道他装受伤的人越少越好。 霍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不逗你玩儿了,就那个汤是她给拿来的,其他的都是甘越去买的。也多亏这次是让甘越去准备的饭菜,这么多,也够你们俩吃的了。”他感慨几句,跟蒋东升又略微说了下明天要做的事儿,就关上门出去了。 霍明一走,蒋东升立刻就把夏阳抱到床上去了,他站在下面伺候夏阳吃饭,当真是恨不得吹凉了再喂到夏阳嘴里去。夏阳实在不习惯这样,伸手要去接那个饭勺,被蒋东升拦住了,蒋东升说的一脸诚恳,“你胳膊还没好,我喂你吃。” “这都几个月了,好了……” “没好!”蒋东升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喂到夏阳嘴里,说的斩钉截铁。 夏阳默默嚼着嘴里的菜,他记得蒋东升过去的时候最喜欢泼辣的妞儿,尤其是那种身材好年纪大两岁的,等到后来遇到他的时候,也是足足等了两三年才吃到嘴。他不记得蒋东升还喜欢玩儿养成,他以前不是最讨厌小孩的么? 蒋东升不知道夏阳心里想什么,这会儿完全过足了亲近的瘾,他每回把米饭喂到夏阳嘴边的时候,小孩就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跟雏鸟进食似的,张开嘴一口口吃下去。蒋东升内心完全膨胀起来,夏阳这样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给了他一种非他不可、没他就活不下去的错觉。 俩人一人一口的吃完饭,如果没有那份儿鸽子汤,蒋东升可能还会更高兴点。 蒋东升这边的病房也是小单间,外面一个小客厅,摆着个老款式的蓝布沙发。这病房跟以往的不太一样,到了点儿就直接锁了走廊尽头的那个大门,任谁也进不来出不去,要出去只能找医生,受到医生的再三阻拦不说,更是很少让进来。 蒋东升在病房里头落了房锁,和夏阳一块睡到了病床上。夏阳原本要去睡沙发,被蒋东升一票否决了,这位自发自觉的抱着枕头要去睡沙发,“开什么玩笑,你才是病号,我这是装的,要睡也是我睡沙发!” 只是床上的枕头还有多余的一个,可被子却没了。这个天儿不盖被子绝对扛不住,蒋东升磨磨蹭蹭地收拾那个枕头,瞅着夏阳拧着眉头说“一起睡吧”,话音刚落,立刻就把枕头给摆放好了,钻进被窝里招手让夏阳也来。 夏阳脱了衣服躺进去,可能是睡的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样,这感觉挺奇怪的。只是天色也晚了,大半夜的关了灯黑漆漆一片,更是让人直打瞌睡,但还是强撑着让蒋东升给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那老师原先是个工农兵大学生,他也没怎么学过机械理论,就松那么几个螺丝还拧错了。我估摸着他原本想用机床坑我的吧,结果做手脚的时候失手了,把他自己也给绕进去了。他之前就拧错了螺丝,一进来又那么大力气的去拉机床上的操纵杆……”蒋东升揉了揉夏阳的脑袋,声音也放缓了道,“多亏了之前我跟夏叔叔学了怎么给机器上零件来着,要不然,我也看不懂这些。” 夏阳看他一眼,也想起年后爸妈一起来四合院的时候,蒋东升的确是跟着跑前跑后的忙活了一阵子,跟着一起组装了几个切布料的机器。夏阳对他这样冒险的做法并不太认可,他觉得这次只是蒋东升的运气好,万一出了差错,那岂不是要搭上半条命?他印象里的蒋夫人在日后会更加贪婪,只要姑且纵容她一段时间,等以后蒋东升有了更大的实力,再连根拔起也未尝不可。 蒋东升跟夏阳想的不一样,他是觉得有蒋夫人在的一天,他就忍不住在心里翻腾着想要复仇。别的不说,就凭这个女人对苏荷妈妈做的那些事儿,蒋东升就不可能放过她。纵容她,也只能让这个女人更加嚣张,蒋东升想做的是趁她现在手头没了力量,最好一鼓作气就平了这个蒋夫人,身边少了威胁,往后还怕没时间让自己慢慢发展? 夏阳说不过他,就是瞧着他缠着满脑袋的绷带有点担心。他在蒋东升怀里换了个姿势,心想这样也好,既然蒋东升已经知道蒋夫人需要提早提防,那么就让他来做吧。很多事,他是远远不如蒋东升看的长远、出手更狠的。 孙田伤的太重,那只手勉强接上了,但是也废了。他躺在病床上几日半昏迷着,倒是正好躲过第一波的审查,作为那天事故一起受伤的老师还及时给医治了。 蒋夫人看着事情闹大,心里也是有点慌的,但是她觉得事情闹的越大,说明蒋东升伤的越厉害,一时心里也痛快了几分。只是工厂那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机器出的问题,这故障弄的太明显,工厂的工人更是把那天孙田请他喝酒的事儿也招了出来——要不是孙田重伤,恐怕早抓了去一起审了。 审查的矛头几次都指向孙田,这让蒋夫人有点提心吊胆,但是瞧着孙田一次次躲过,就算问了也没出什么纰漏,也跟着放心了。目前查不到她头上,她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只盼着孙田这次能狠点,让蒋东升别再爬起来才好。 蒋宏负责追查这件事,他起初是觉得工厂里的机器年久失修才造成的问题,后来却发现有些不对劲。明着暗里查到的消息都告诉他,那个断手的老师,身上很有些可疑之处。蒋宏没想过去怀疑一个受害者,但是得到的消息多了,也不免有了疑心。他又去瞧了那个老师一次,仔细看过去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如今失了一只手,清醒的时候就双眼通红的盯着天花板,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宏倒是瞧着他有几分可怜,怎么也看不出他会是凶手,也想不出他有什么动机去害自己的儿子。 孙田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儿的手都包扎起来了,他试着动了下手臂,但是除了疼痛其他并无太大的知觉。这让他那双原本木讷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怨毒的情绪,他当初是答应帮蒋夫人这个忙,也的确在机器上做了手脚,但是断手这件事却是个意外。他失去了右手,这个打击对他很大,也正因如此,孙田觉得他应该从蒋夫人那里得到更多才对。他可是断了一只手啊,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孙田耐心的等了一段时间,终于在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的时候,偷偷约了蒋夫人见面。 蒋夫人对此又气又急,她自然是知道蒋宏最近在忙着什么,这会正抓的严,有点什么事都能惊出她一身冷汗,谁知道这个孙田会在这个时候约她见面。 孙田是来讨要报酬的,他当初跟蒋夫人约好了,事成之后要让他当上教务主任。蒋夫人对此气得脸色煞白,不太客气道:“现在这么严,你总要给我一段时间来考虑的吧。” 这跟当初说好的不太一样,孙田脸色也不耐烦起来,直接亮出断了的右手道:“你瞧瞧!我为了帮你整那个小子,连手都没了,你之前给我开的条件,现在可得加码啊。”他眼睛转了两圈,又嘿嘿笑道,“如果你这边不行的话,那么我就把事情抖出去。我想肯定有不少人对这个事情挺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表哥学卧倒卖萌”篇: 蒋东升:夏阳,我跟你说,我下一步准备这样巴拉巴拉…… 夏阳(凑近):什么?我听不清楚。 蒋东升:我准备修养个一年半载的,慢慢收拾后妈,一下弄死太便宜了。还有,你看我真的受伤了…… 夏阳:你伤的是脑袋,不是肚皮,蒋先生麻烦你敬业一点好吗= =+ 第93章 虐后妈 蒋夫人坐在那挺直了脊背,看着孙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孙田哼道:“我哪儿敢啊,我只不过在提醒你。当初咱们讲条件的时候,可没说过把我的手也搭上!我才这么年轻,现在我这样了,你打算就这么不管我了?你别做梦了!” 蒋夫人很不屑的抬高了下巴看着他,道:“ 你以为你能拿我怎么样啊,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想整治你有的是办法,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没准我还能早点让你当上主任,这事儿真要捅出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给我安分点吧!” 孙田右臂还吊在脖子上,断了的手只露出一点指头,青紫的颜色看着很是可怖。他冷眼瞧着蒋夫人,道:“那咱们就走着瞧,老话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都这样了,大不了我去自首!本来工厂好端端的机器出毛病就很蹊跷了,你说我这个时候去自首把事情都说出来,大家信不信这是你让我干的? ” 孙田这话让蒋夫人心里突地跳了下,她嘴唇上最后一点弧度消失,浑身发凉起来。 孙田看她一眼,又道:“就算我没办法,大不了我直接把实话告诉你要害的那个孩子……哦,叫蒋东升对吧?他一定特别想知道是谁想害他,哼。反正我手都没了,我这辈子也就是个废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孙田铁了心的要从蒋夫人这里要好处,他本就有些无赖,这次更是丢了一只手,便像饿极了的凶狼一样冲着蒋夫人发了狠。“我劝你最好别打其他的主意了,我早就把自首信写好了留在家里,如果你敢弄些别的手段……哈,在京城里丢个把人,可不跟当年在武城县一样,草草了事。只要我失踪了,就肯定会有人去查,现在不是正查的严么,你猜他们顺着会查到什么?” 蒋夫人恨恨地瞪着他,她手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那些力量,如果能有其他人能帮她一把,她哪里会去找这个孙田?而且在京城里做的动作太大,肯定会被人发现,最重要的,蒋老也快归国了。 蒋夫人不能让这事儿继续拖下去,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下孙田提出的要求,如果时间再拖,她便无法收场了。孙田是个贪心的,他见到蒋夫人答应他提出的条件,陆陆续续开出了很多条件,连多年未能办下来的单位房子,让蒋夫人给他私下给解决了一套。 蒋夫人不敢招人闲话,只得自己偷偷买了学校附近的一套房子给孙田。她这么多年下来,手里还有几个余钱,跟割肉似的咬牙拿出一部分给孙田置办了房子后,只盼着这个人赶紧满足了,把事情隐瞒下去。但是孙田并不是会知足的人,他很快又有了新的要求,往往都是一些比较难办的事情,更甚至提出让蒋夫人送他的娘家妻舅去国外读书。 那时候刚开始有这么一个公费出国学习的说法,但是名额只有区区几个,十分的珍贵。蒋夫人哪里有这种能耐去置办公费留学的名额?而且她最近给孙田办事太多,已经隐隐有些人开始调查了,她不敢动作。 蒋夫人现在觉得自己当真成了油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她不帮孙田是个死,可帮了孙田迟早也要被这个贪得无厌的男人连累,被查出来。她原本以为蒋宏性格懦弱又没什么本事,追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的,之前稳住孙田,也是盼着蒋宏早点把这个事情糊涂的了结,这样她还能瞒过一时。可是她没想到,蒋宏这段时间跟那个女演员李小瑜接触后,就开始偏帮着蒋东升,这次是真的开始彻查了! 蒋夫人之前给孙田办了几件事,这很快就被蒋东升那伙兄弟们弄到蒋宏面前去了,这种风声敏感的时候,越是给不相干的人办这种事,查起来的时候越容易被人疑心,略微细察便露出了破绽。尤其是那套凭空得来的房子,这简直就是最大的证物了。 蒋夫人听到风声,急得嘴角上火,一连几天都无法好好吃饭,她也没心思去吃饭了,整个人都瘦得脱了一圈儿。她隐约觉察到蒋宏已经知道了她做的事,只是猜测着蒋宏会怕家丑外扬,按照他以往懦弱的性格一定会将这件事隐瞒。这样她即便受些惩罚,也不会被赶出蒋家,只要不离开这个家门,只要蒋易安还有她这个妈,她就还有几分翻身的希望…… 客厅里的电话铃声不适宜的响了起来,铃铃的声音让蒋夫人心跳加快几分,她心慌的接起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孙田的声音,依旧是在唧唧歪歪的责问她:“前几天才给我弄的房子,现在就收回去了,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是看不起我,骗我的吧?我跟你说,别说这个房子就要给我弄好,就算是出国留学的事儿,你也得抓紧办,听见没……” 蒋夫人握着电话筒的手攥得发白,她简直要咬牙切齿了,“我答应你的事,自然都会办好,只是你别太得寸进尺了!以后都不允许往这边打电话,这里的电话都有军部的监听,你不知道么!” 孙田显然不知道这个,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了号码,转了几次内线才打进来,还准备得意洋洋地冲蒋夫人多说几句呢,突然听到她这么说,也有点心虚,“你,你不是糊弄我的吧?” 蒋夫人觉得这个孙田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她对这个臭虫、吸血鬼一样的人已经无法忍耐了,“我骗你做什么!你最近太张狂了,你自己注意点,好自为之吧!”她挂了电话,一转身才惊觉背后不远处站着蒋宏。 蒋宏站在那里脸色凝重,也不知道听了多久,蒋夫人心里一阵发慌,勉强稳了手脚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没听见……” 蒋宏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往日没有的冷意,“回来有一会了,从你讲电话的时候,就进来了。” 蒋夫人心虚起来,她刚才说的监听是真事儿,但是往常并没有特意留人去注意军区大院儿里的日常电话,可如果蒋宏真要追查,也是能查到她刚才说了什么。她上前去想提过蒋宏手边的公文包,却被蒋宏躲开了,只淡淡的转身去了沙发那边坐,“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蒋夫人胆战心惊的坐在沙发上,她甚至不敢去看对面坐着的蒋宏,心虚害怕的眼睛一直乱眨。 蒋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档案袋,解开纸扣便听到悉悉索索的掏文件的声音,他呵斥道:“东升受伤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这些,是不是也都是你做的!” 蒋夫人不敢抬头,蒋宏便更是发怒了,他将那一沓纸劈头盖脸地甩到蒋夫人脸上,大声训斥道:“你疯了吗!你竟然这样,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他才多大,你竟然狠心的想杀一个孩子?!王秀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啊?你是不是一直盼着东升死?” 蒋夫人脸上被砸地火辣辣的疼,她垂头不敢去看,只是嘴里还争辩道:“这一定是弄错了!老蒋你别信外面那些人编排,我、我怎么可能会去害东升……” 蒋宏怒极反笑,指着地上那些写了她罪证的文件道:“事实就摆在你面前,你竟然还不承认?我倒是不知道,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的事!你刚才在跟那个孙田讲电话吧?他的事我也查出来了,一套房子,呵,你还真会收买人心……一套房子就能换我儿子的一条命吗!” 散落一地的文件白纸黑字写的分明,一件件事情列出来,刺得蒋夫人眼睛通红,她不敢去捡,也不敢看,只闭着眼睛瑟缩在那不住发抖。 蒋宏愤怒到了极点,他来回踱步转着,他训斥着,甚至是责骂着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但是他这些话听到蒋夫人耳朵中,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直到蒋宏开口说出要送蒋易安和蒋东升两个儿子去外地读书,蒋夫人这才猛地抬起头来。 “孩子们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去别处读书,我现在不能再让你照顾他们了,你的工作可能会有所变动,但是我会尽量满足你的生活所需,毕竟你也在蒋家这么多年……”蒋宏也无力跟她吵下去了,抚了额头疲惫道:“我们离婚吧。” “不要,不要离婚!”蒋夫人瞪大了眼睛,她喉中吞咽一下,可是声音依旧干涩无比,“我求求你,别让我和我儿子分开,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啊,老蒋,你还记得当年你答应过我的……我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就易安一个儿子……你不能让他离开我身边……” 她说着,起身去揪扯蒋宏的衣袖,却被蒋宏嫌弃地推搡在沙发上。蒋宏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失望,语气也重了起来:“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在你心里,你就只把易安当成你的孩子吗!” 蒋夫人被推地摔在沙发上,捂着脸哭泣起来,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铁证如山,她也无法解释清楚,毕竟是她先出手害的蒋东升。 蒋宏被她哭的心里烦乱不堪,起身去了书房。他心里也不好受,他的妻子对他前妻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简直就是无法容忍,但是那句“只有这一个孩子”这句话,却让他想起过去他们失去的那个未出世的婴儿。那时候王秀琴失去的,不止是那个孩子,还有一个女人永远无法再做母亲的权利。 蒋宏对这个女人多是还是有些情分的,但是她做的那些事也是他无法容忍的,查出来越多,越是愤恨。这么多年,他竟然在身边养了一直喂不熟的狼? 蒋夫人在书房门口哭了一夜,她苦苦哀求,求蒋宏让自己留在这里,留下照顾儿子。到后来,连蒋易安都回来了,他们母子一起跪在门口哀求着蒋宏,蒋易安那一声声的“爸”喊的蒋宏心酸极了。 蒋宏在书房叹了口气,掐灭了最后一颗烟头,打开书房的门。外头跪着的母子两个一夜未睡,蒋夫人眼睛已经哭的核桃一般,毫无形象可言,蒋宏伸手拉她起来。 蒋夫人面上一喜,但是没等她高兴太久,就听见蒋宏又开口道:“你去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拿到书房来,从今天开始咱们分开睡。” 蒋夫人脸色略微一僵,但是立刻又顺从的点了头,起码蒋宏往后退了一步,不枉费她在书房门口守了一夜。 蒋宏又冷声道:“易安,今天不是学校里放假的时间,你这么冒冒失失跑回来,就不怕耽误了学习?赶紧给我回去!” 蒋易安第一次经历父母之间的争执,虽然不满意父亲这样的分居,但是比起来的时候他妈告诉他的“离婚”,这简直好了太多。他也没多问,老实的听了蒋宏的话回学校去了。 蒋宏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要保全这个残破不全的家。 蒋宏所谓的保全,不过是牺牲一方罢了。他把蒋夫人关了禁闭,虽然还在小楼里,但是已经被限制了自由,单独辟出来一间小屋黑漆漆的关了人在里面,每天只许保姆按时送饭和水过去,不许家里的人和她说话。蒋宏想教训她一下,让她反应自己的过错,不过他误打误撞把蒋夫人给关进了十几年前苏荷住过的那一间小房间。 蒋夫人还记得当年自己怎样挺着大肚子来跟苏荷说话,自然也记得苏荷脸色大变之后精神失常的样子,当初苏荷就是由她推进了这间阴冷黑暗的小房间里。她当时日日同苏荷说一些诋毁她和蒋宏感情的话。苏荷在国内无依无靠,又不停的受到迫害,潜意识里把蒋宏当成支柱,她亲手把苏荷的支柱给弄得崩塌了……十几年之后,没想到,竟然她也有一天被强制关到这个阴冷黑暗的小房间里来。 苏荷当年躲在这里不肯出来,她却是想出去,被人反锁了门关在里面。 白天的日子还好过,窗户里能透过些光,但是一到了晚上,小楼里安静下来,蒋夫人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她想起苏荷,想起她的那些过去,也会想起被她害得几乎丧命的蒋东升……更多的,却是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她当年是存了心思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换蒋东升一条命的,所以她才那么巧的和蒋东升同时站在楼梯上。只是她没想到,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也是知道记仇的,她平日欺辱那个孩子,可等到再次挑衅他,那个小孩竟然当真伸手来推她。每每想到当时年仅五岁的蒋东升那双愤恨的眼睛,她总是一阵心悸。 那个孩子,是真的恨她,是真的想把她推下楼去摔死。那双眼睛,疯了似的把她当成仇人,喊着让她把他妈妈还回来…… 是了,她闻了他那么多药丸,他又怎么不会疯呢? 蒋夫人捂住小腹,忽然觉得一阵冰寒,她失去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在喊着疼痛?那孩子还未来到人世间睁眼看一看,便被她狠心的决定了命运,她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要颤抖。不止是心疼,还有恐惧……当年从楼梯上滚落下去,虽然也带了几分故意的成分,但是那一滩血、那一条命是造不了假的。她失去了和蒋宏的第二个孩子,但是带给了蒋易安无限的宠爱,如果没有那一摔,蒋易安又怎能成为名正言顺的长子? 她把一切都给了儿子,所以她做的是对的。蒋夫人咬着牙齿,一边蜷缩在黑暗中的床铺上,一边暗暗在心里念着,她迫切需要坚定自己的信念。 外面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喵喵的声音,细听了让人心里一阵恐惧。 蒋夫人不知道苏荷这十几年是怎样熬过来的,但是她此刻,却已经快要崩溃了。她做了太多的亏心事,她在这个被黑暗吞噬的小房间里,总觉得四周像是有一头野兽,会随时跑出来杀死她。外面的野猫叫声又响起了,蒋夫人浑身颤抖着打着哆嗦,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来人啊,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回应她的是一阵静寂,整个小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话。 保姆被蒋宏再三警告过,不允许靠近那个禁闭房间,而蒋夫人之前调来的那些警卫员也被蒋宏悉数送回,他只按照自己的级别留了一个警卫员,而那一个,也被他带着去单位了。 蒋夫人的嘶喊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她喊的生疲力尽,一边喊叫,一边用手指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凌晨的时候,才红着眼睛疲惫的倒下,手指上犹缠着许多被扯下来的发丝。保姆将饭菜从窗口递进去,她也一动不动的躺着,嘴中喃喃的说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放张东哥成长的励志图,基因决定命运(不对)、暴力改变一切(作者你快住手) ——每次写到小后妈就不会配小剧场了ORZ 让我黑化一会~ 第94章 处理结果 蒋宏再次来到医院探望蒋东升的时候,对这个受了重伤的孩子细致的询问了病情,又体贴的给他倒了一杯水。 蒋东升精神看着好了很多,只是脑袋上被包扎起了大半,连脸颊都遮挡了一部分,看不太清楚样子。他接过蒋宏的水,也不喝,就半依靠在床头看着他,等父亲说话。 蒋宏在病房里坐立不安,过了良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东升啊,你这件事情,我知道你是受了大委屈的,只是……只是处理起来很复杂,我希望你可以理解爸爸。” 蒋东升在纱布后面虚弱的应了一声,这让蒋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当初去看过现场,若是再偏一点点,儿子的命都会搭上,即便是现在也是伤的很重,有没有后遗症还是两说。蒋宏心里愧疚,但是又想要挽回这个家,坐在那对蒋东升说了自己已经把蒋夫人关了禁闭,显然是觉得这便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 “我保证,以后你在的时候,不让她出来,可以吗?”蒋宏拍了拍儿子的手,叹了一句。“说到底她也是在这个家辛苦了十几年,而且易安也离不开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啊。” 蒋东升坐在那半晌没有说话,听见蒋宏最后叹了那么一句才抬起头来,慢声道:“爸,真的是她要害我?你查清楚了?” 蒋宏点了点头,显然并不想多提这件事,只反复说自己会好好处罚蒋夫人。 蒋东升看着他,道:“您说的处罚,就是把她关在小楼里吗?” 他这话问的平静,蒋宏反倒狼狈起来,这样的处罚比起差点丢掉一条性命的儿子来说,简直太轻了。蒋宏支支吾吾的又说了几句,他原本觉得儿子肯定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可没想到蒋东升竟然点头认了,并没有再追着他让他惩治蒋夫人。 蒋宏心里松了一口气,对他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蒋东升却是有些神色恹恹的,像是体力不支,蒋宏记得医生叮嘱过不要频繁打扰病人休养,忙过去给儿子捏了捏被角便出去了。 蒋东升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睛看了天花板一会,心里反复想着蒋宏来这里说的那些话。如果说之前他和父亲之间是有些矛盾的,那么现在,他和父亲蒋宏之间已经划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鸿沟,他们之间的亲情也不再稳定,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弥补的方式只有一个,蒋宏今天来说的那些话,把唯一弥补的方式也给掐断了。 霍明他们几个的追查渐渐被人暗中拦住了,有人阻挠,再查下去就不再是暗地里的事儿了,如果折腾的大了很可能几家面上都不好看。拦霍明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蒋宏,霍明心思通透,眨眼间就明白蒋宏这是知道了蒋夫人做的一切事,但是如今拦下来的举动,也说明了他是要保蒋夫人、保蒋家的脸面的。 霍明跟蒋东升通了信,蒋东升对此没什么意外的,这是蒋宏一贯的风格,做事糊涂,偏又觉得自己保全了家族的脸面,一点都没做错,说白了,蒋宏也是怕这件事影响自己的仕途。蒋东升对他这样的心思是明白的,跟霍明他们几个打了招呼,让他们别再追查下去了,只是仍对蒋宏这样的处理方式有些心寒。 夏阳一连几天都偷溜到医院来照顾他,很快就觉察出蒋东升有心事了。蒋东升并不瞒着他,把蒋宏对他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了夏阳,末了儿笑了道:“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他心里向来就只有他自己。” 夏阳想安慰他,可是看着蒋东升头上缠绕着层层纱布的模样,忽然就开不了口了。外人并不知道蒋东升是装的,他这样头破血流,蒋宏依旧是没能给出一个交代,有这样一个父亲才是可悲。夏阳犹豫一下,道:“你父亲他……” 蒋东升淡淡的打断他,道:“他是蒋易安的父亲,不是我的。”这是他用“命”验证出的一个道理,明明至亲尚在,却偏偏凭空多了“众叛亲离”的感觉。 夏阳不再言语了,他伸手摸了下蒋东升额头上的纱布。如果蒋东升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受伤,跟上一世一样躺在医院里三个月才脱离危险,蒋宏也是要让他委曲求全的吧?霍明曾说过,蒋东升读大学之前并没有这么邪性,那么在他读大学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一件让他改变心性的大事。现在想来,恐怕与蒋宏有关。 蒋宏是蒋东升的父亲,蒋东升在心里是尊敬他的。可是这样一位在蒋东升心里有特殊地位的至亲之人,都无力维护蒋东升的利益,甚至连儿子的命都不在乎了……巨大反差之下,难怪蒋东升会变成当年那副邪气的样子。当年要不是蒋老一直教导照顾,照这家伙的的心性发展下去,早晚是个被镇压的主儿。 蒋东升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他现在还有苏荷,所以对于蒋宏也并不是十分在意了。他握着夏阳的手,让他在病床边上坐下,道:“夏阳,我好些天没出去了,也不知道我妈怎么样了,你跟我说说吧?” 夏阳道:“我前几天刚去看了妈妈,云家专门请了保健医生来私下照顾她,病情倒是稳固了许多。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就是你这段时间没去,她还问你来着。” 蒋东升嘴角扬起一点,道:“真的?她都问我什么了?” 夏阳想起苏荷,也忍不住露出些笑意,道:“她问你是不是去读书了,还说你之前那个公式写错了,让你一定要改过来。” “你跟她说,我早就改过来了,等我下回去写个对的给她看。”蒋东升拿手指勾了勾夏阳的,眼神温和了许多,“夏阳,辛苦你了。” 夏阳难得听见这家伙老老实实的道谢,还没等回一句,就听见蒋东升又哼唧了一声,带着点酸气道:“你老往那边去,是不是也想着去见顾白蕊?我可告诉你,我妈一直拿你当亲儿子看,你也喊‘妈’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别跟顾白蕊走的太近了……” 夏阳皱眉,道:“怎么又扯到顾白蕊身上了?我去找她也是因为工厂的事儿,锦蝶的那批衣服不是快出厂了吗?而且电影里的戏服也要提前准备好啊。” “那前天晚上你怎么就睡在云虎那个小四合院不回来了?你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得大晚上和顾白蕊关上门在一个屋里说啊?” 夏阳也恼了,瞪着他道:“你派人跟踪我?” 蒋东升虽然心虚,但还是面上一点都没露出来,盯着夏阳道:“现在这么乱,我能放心吗!我找人跟着你怎么了,要不是让人跟着你,谁知道你大半夜还和顾白蕊在一个屋里不出来!” “我……我跟白蕊姐那天晚上是在说化学题,她今年想去复课考试,问我那几个公式怎么写。” 蒋东升火气也上来了,一把抓住夏阳的手腕道:“那上回在武城的时候呢,你们俩睡一个屋了对吧?!” 夏阳瞅着蒋东升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气得脸上发红,道,“对,就是讲题,怎么了!我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一个硫酸镍的合成公式都背不过,能听懂吗!” 蒋东升一把就把夏阳给扯到怀里来了,按住了不许他挣扎,瞪他一眼道:“这跟公式有什么关系!我不管,你今儿非得跟我说清楚不可,你们在武城的时候……” 霍明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俩人跟快要打起来似的在床上折腾呢,吓得霍少忙上前去拦着,道:“这是怎么了!哎哎,夏阳他还受伤呢,你留神点他脑袋上的绷带……蒋老二你干嘛呢,快松手!” 夏阳哪儿是蒋东升的对手,又遇到霍明这个拉偏架的,被蒋东升按在病床上狠狠收拾了一顿,等爬起来的时候眼角都泛红了。就这样蒋东升还不放手,硬是按着他在自己怀里不许他走,还拿着个手指头在夏阳脸上左戳一下右戳一下的,道:“错了没?啊,说你错了!” 夏阳气得差点张嘴咬他那根手指头! 霍明看了个热闹,在一边也觉得可乐,他觉得蒋老二跟夏阳相处的方式挺有意思,这么个亲昵的闹法明显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看着更像是……父子?霍少打量了一下蒋东升和夏阳的身高差距,越发觉得自己这么想是对的。 蒋东升坐在那抱着夏阳,强迫他坐在自己怀里,抬头看了霍明道:“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有什么事没有?” 霍明也不嫌弃他这跟赶人似的语气,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道:“是有点事情,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要先听哪个?” 蒋东升还在那戳夏阳的脸玩,笑道:“我今天够点儿背的了,你先说好的吧。” 霍明也乐了,道:“好消息就是蒋爷爷回国了,老爷子一回来就先把你那小后妈从小楼里抓出来发配到翼洲那边的一个小文工团任职去了,说是她水平好,让她去那边带动带动群众。东子,你爷爷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恐怕那女人是再也回不来京城了。” 蒋东升沉默了一会,但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今天被蒋宏那番委曲求全的话刺激的狠了,这会儿蒋老再做什么事,在他看来也都是在维护蒋易安母子,在维护蒋家的脸面。 霍明沉吟一下,道:“咱们当初不就是想把你那小后妈给弄出京城吗?现在咱们也做到了,她出了这个圈子,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儿子也是个不争气的,还怕谁闲着没事折腾你?” 蒋东升点了点头,道:“也是。比起我爸,还是老爷子公平些。” 霍明笑了道:“谁不知道蒋爷爷最疼你啊?你以前冒冒失失的,跟你玩儿的这几个小子哪个胳膊腿的没断几回?还不都是老爷子善后处理的。光是我家,一年两回都是少的!” 夏阳在蒋东升怀里不太自在的动了下,还没等起来,就被蒋东升又按回去了,道:“别听他胡说,我也就是上回不小心把他胳膊弄骨折了。”他看了霍明一眼,又道:“坏消息呢?” 霍明笑眯眯道:“坏消息就是电影的剧本出了点问题,政审没过,可能要重新修改。” 蒋东升皱眉,“这有什么,让编剧再改改就是了……” 霍明摇头,“剧照和海报发出去太多了,你爷爷也瞧见了,这次政审的事儿我拿不准是不是老爷子的意思。他可能已经知道你把苏姨带回京城了,只是他刚回来,等他处理完那些事,很快就会亲自来问你了。” 蒋东升搂着夏阳的胳膊略微紧了紧,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小剧场: 攻击无效篇: 蒋易安(持枪嘶吼):你这样对我们,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蒋东升:愚蠢的弟弟啊,这种攻击不痛不痒好么 = = 第96章 漂流瓶 蒋老以前从不插手儿女们家庭内部的事,这是他第一次破例,亲自把王秀琴赶了出去。 王秀琴虽然名义上她还是蒋家的儿媳,在翼洲那个偏僻的小城也有一份工作,但是这跟在京城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她被调去翼洲的一个很小的文工团,这份儿工作虽说也是比较正式的,但是没有给她安排任何职务,蒋老也再三强调了不许她去了张扬,更不许说出蒋家当依仗。可她这把年纪去了做基层工作,又唱又跳的像个什么样子? 王秀琴心情很差,完全没了从那间小屋子里被解救出的心情,她提着包出了蒋家,只觉得自己一辈子努力到头来什么也没落下。她回头看看那栋小楼,这栋小楼跟她当年看到的也不一样了,她当年是那么的羡慕,可是如今再看这也不过是一座十几年前的旧楼,不是她印象中那般炫目。 她还在仰头看着,蒋易安换了房间,如今窗户是朝阳的,但是却没有丝毫动静。她拿不准自己儿子是不是也受到了训斥,看了一阵,心里酸涩的提着包上车走了。她如今留住的也只有“蒋夫人”这个名号,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蒋易安站在窗户前看了一会,窗户上的反光遮住他略微露出的身影,只要他推开窗户,便能让自己的母亲看到。但是他站在那没有动作,直到蒋夫人走远了他也没有动,他看着那辆载着自己母亲远去的小汽车,心情十分复杂。 蒋易安这几天也经历了一番挫折,蒋老出手赶走了他母亲,家里的亲戚们对他母亲的指责更是肆无忌惮了,偶尔甚至还捎带上他。他之前那么在学校努力当一个好学生,取得的那些成绩,大家仿佛全都看不到了一样。所有人都在可怜蒋东升,甚至还有人将之前他和蒋东升的那些过节,把那些错误全都推倒他身上来! 蒋易安握紧了拳头,目光渐渐冷了,他从母亲的离开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一个位置上的,蒋东升不是永远都被他和母亲踩在脚下,而他也不会时时都在高处……他要想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失败,如果他失败了,便会和母亲今天一样仓皇落魄地离开。 蒋宏是个糊涂人,竟然跑来请求蒋老给王秀琴换一个离京城近一些的单位工作。他做事颠三倒四,又容易心软,哪怕蒋老用了几十年来再三教导也是没有分毫长进的,蒋老被他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把蒋宏叫来当面训斥了一顿:“你到底是怎么做父亲的?东升出了这样大的事,你竟然还维护那个女人?人命关天的事情,也可以由着你胡乱处理吗!你以为他是你的儿子,就可以由着你随意委屈?我今天就告诉你,她必须得走,而且离着我的孙子远远儿的!” 蒋宏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只垂着头不吭声,他在内心还是十分畏惧蒋老的。 蒋老对这个儿子是怒其不争,但是也知道蒋宏的斤两,大骂一顿之后也没对他报什么希望,亲自去了医院看望孙子。蒋老这次出国的任务很匆忙,来回的时间略微长了些,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段时间里会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一想到孙子差点丢了命,便一阵窝火。 蒋宏忙跟在后头一起去了医院,他现在大约知道自己处理错了,但是也不太明白哪里错了,在车上还在为蒋夫人求情,“爸,我知道只这样关着秀琴不对,我那也是没办法了。秀琴以前也没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被东升害得没了的,说到底秀琴她也是受害者。她求我别把她和易安分开,所以我才……” 蒋老重重哼了一声,道:“所以你就把她放在身边,任由她害死你另一个孩子?简直混账!” 蒋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了。 蒋老也是一肚子的气,他看着自己儿子,皱眉想提点他一下但是又被他刚才的蠢话气得手脚发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再跟他多说了。 蒋老在座位上坐得笔直,但是眼神里多了几分落寞,他十三岁留洋,一生戎马挣得军功赫赫,到头来却偏偏有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一旁的保健给蒋老递了几颗药片,送了水到跟前,小声道:“首长,先吃药吧。” 蒋老年纪大了,身体总是有些不大好了,听见提醒便接过药片沉默的吃下。保健医生时时刻刻跟着蒋老,他瞧见这位在外和那些洋鬼子谈判也都铁骨铮铮的老人,此刻脸上露出的几分疲惫表情,尤其是蒋老仰头喝水的时候,鬓间的白发更多了,也更显得苍老。 保健医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蒋老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需要他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时间可以让他倒下休息。但是事实却是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在外为国家拼搏,回来却要为子女操心,他真的老了,身体也在那十年动荡里受到迫害,远没有以前精力充沛,如今只能靠吃药来辅助维持。 蒋老从小照顾蒋东升,对于这个孩子,他总归是要多疼爱一些的。尤其在医院病房里看到孙子脑袋上层层缠绕着厚纱布,虚弱的卧床不起的时候,老人忍不住又对蒋宏一顿叱责,教训的蒋宏简直要抬不起头来。 医院的医护人员进来给蒋东升换了针药,又留下一粒小白药片,面有难色道:“首长,这个药服用过后需要休息,而且也有安眠的作用,恐怕不方便让你们长时间探望了。” 蒋老把随行的人员都支开,连蒋宏也没留下。他坐在病床旁边,亲自喂了蒋东升药,道:“你睡吧,爷爷看你睡着再走。” 蒋东升冲他眨了眨眼睛,跟以前似的做了一个同意的暗号。爷孙俩以前合伙吭霍老他们下棋的时候,时不时的会做一些这样的暗号,只是这次蒋老看到的时候,差点掉下眼泪来。 药效发挥的很快,蒋东升呼吸很快就平稳了,躺在那睡着了。 蒋老却是没有离开,他看着这个受了委屈和磨难的孙子,心里十分难过。老人握着蒋东升的手,低声道:“东升啊,是爷爷不好,没能照顾好你。爷爷当年答应过你外公,可爷爷太没用了,答应的事,竟然一件都没做到……” 蒋东升躺在病床上依旧在睡着,并没有丝毫反应。 蒋老坐在一边,思绪也是纷乱的,他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情,那个疯狂的年代他们所失去了太多,可是又无力阻止。他失去了许多老战友,自己也受到打击,苏教授出事时他极力保全,豁出性命送苏家父女坐船离开……他的儿媳为了蒋家腹中的骨肉留下,可他身为长辈,最终却是辜负了老朋友苏教授所托,没能照顾他们母子周全。 蒋老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要想一想,如果当年儿子没有休妻另娶,这孩子会不会是另一种样子?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挽回的,空想这些,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老人伸手轻轻将孙子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看着那双已经比自己的手掌还要大的手,有些出神。 他还记得蒋东升小时候的样子,那么一丁点大的小萝卜头,现在竟然已经长高长大,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他当年抱着五岁的孙子回去亲手抚养,这孩子受了刺激,见血便疯,性格难免有些偏执。刚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一连好久都半夜起来怔怔地看着墙壁发呆,看到红色的液体便要发疯一样叫喊——是了,即使再小,他也知道自己害死了一条人命,精神上几乎崩溃。 可为什么,有的人竟然会丝毫没有悔意的去出手伤害一个孩子?蒋老拧着眉头,良久没能松开。 蒋老在病床边默默陪伴了孙子许久,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说,他给这个孩子塞了塞被角,最后做了保证道:“爷爷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蒋东升听着脚步声离开,过了良久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蒋老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跟以前一样,蒋老对他要求严厉,但并不溺爱放任,而且刚才明明有机会询问苏荷的事,老人却没有提起只言片语……蒋东升无意识的盯着阳台上的花瓶看,里面插着一把没有名字的野花,是昨天夏阳来的时候给摆放的,说是多几分生机。 蒋东升盯着看了很久,好半天才让心里那股浮躁的气息平静下去,或许,关于苏荷的事,他需要找爷爷好好谈谈。如果说他和蒋家还有一丝挽回的机会,那么就只有这一件事了。 蒋东升渐渐“康复”起来,他身体素质好,很快便能自己坐着在病床上看夏阳送来的新剧本了。夏阳坐在一边给蒋东升削苹果,他对于剧本出问题的事情,还是要负些责任的。 夏阳之前凭着记忆找了几个以后比较有名的编剧和五代导演,并不顾其他人的反对,硬是把还在大学读书的几个学生挖掘起用了来拍摄电影。电影剧本政审没过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几位新人太过于大胆,部分台词涉及了敏感内容,大学生的思想总是活跃一些的,80年初又流行拍摄所谓的伤痕电影,这几位新人大着胆子狠狠地“伤痕”了一把。夏阳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日后在国际上十分出名的大导演,他选用的剧本竟然是《苦恋》。 《苦恋》是一部在当时十分惹人争议的电影,讲述的是一对侨居海外的画家夫妇在新中国诞生的时候,毅然决定重返祖国的怀抱,他们的孩子也跟着归来,在这个听父母说了十五年恋恋不忘的土地上成长为一个漂亮的姑娘。 这双爱国华侨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受尽迫害,他们的女儿也苦难重重,华侨夫妇重病弥留之际,让老友转告女儿,只说他们已经坐船离开,让女儿坚持住等他们回来接她。女主人公坚信父母还在,哪怕受尽磨难,也依旧苦苦等候。她的丈夫胆小懦弱,离开了她;她的朋友心肠狠毒,屡次陷害她;她信以为依靠的家庭,也没有保护好她…… 上面那些跟其他伤痕电影基本类似,并没有什么好争议的,错就错在他们胆子太大,竟然写了下面的结局。女主人的父母凄惨离世,并且在雪地上爬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在那场政治运动结束之后,女主人公执意出国寻找父母,受到挽留时她反问道:你们爱祖国,可是祖国爱你们吗? 正是这段台词,成为政审不能通过的原因。 这部《苦恋》在内部放映的时候就没有通过,后来改名为《太阳和人》才在部分地方上映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全国播出。夏阳记得的也是它后来的名字,所以看到《苦恋》这个名字也没有多留意。 他之前是和蒋东升分工合作的,主要是负责电影里的服装,尤其是蒋东升“受伤”之后,便由那几个大学生全权负责电影的事。而且夏阳太信任那几个年轻编剧和导演在日后的能力,任由他们自己去挑剧本,只求能植入一些苏荷以前生活过的场景。现在想来,幸好在剧本阶段就被人指出错误,如果拍摄好了,在内部放映的时候没引来太大的争议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政治这种事情是很敏感的,这样一部电影,政治局和中宣部很有可能会认为是路线上出了问题,到时候追查下来,受到批判的可不止那一两个大学生了。夏阳模糊记得当时直到他读大学的时候,这部电影还是禁演,并且报纸上还有批判它的文章出现。 蒋东升也只负责了前期的海报宣传便“重伤”住院了,他翻完之前的那个剧本,这跟当初那几个大学生跟他说的并不完全一样,内容涉及的太过敏感,如果他当时看了,一定不会答应的。尤其是到结尾部分,看的蒋东升都有些啧啧称奇,“这几个人没接受再教育啊?关了几天才放出来的?” 夏阳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道:“没有,剧本问题发现的早,没有太多人知道。只是有点奇怪,剧本一般不需要太严格的政审的,一般走过过场,也不知道谁帮了一把……” 蒋东升愣了下,他忽然想起蒋老那满头斑驳的银发,连他父亲都认出海报上的女演员和苏荷相似,爷爷又怎么会觉察不出来呢?能暗中帮他们一把的,也只有蒋老爷子了。他把苹果掰开分给夏阳一半,自己咬了一口,边吃边翻开那本改了内容的新剧本继续看,胡乱岔开话题道:“谁知道呢,不过那帮内部政审的那老头也够烦人的,一堆的毛病,整天取缔这个、取缔那个的。” 夏阳对此还是心有余悸,皱着眉头道:“这次事情也很麻烦,幸好霍明他们在一边帮着,要不然真有人被关进去接受教育了。”要不是关键时候霍明他们几个拉了一把,估计这些日后赫赫有名的大导演、大编剧都得进去轮流住上几天了。 蒋东升乐了,道:“那等我出去好好谢谢他。对了,我爸不是挺喜欢那个李小瑜的?他没帮把手?” 夏阳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件事,蒋宏毕竟是长辈,他照实说了,只是语气干巴巴的。 事情很简单,跟蒋宏以往的作风十分相似。蒋宏原先是十分照顾剧组的,但是他在听李小瑜打电话说了之后,还是迟疑了。蒋宏以前受过罪,现在风气还紧,他并不愿冒险。李小瑜对此很是有几分失望,不过这部电影是她最快的成名机会,哪里舍得放弃,对蒋宏更是主动了几分。 蒋宏却是怕了,对剧组也不太热衷起来。 夏阳说的生硬,蒋东升却是眯起眼睛把这事儿当成笑话来听,他对蒋宏这个父亲早就不抱任何希望,听了也只挑了挑眉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 夏阳倒是对李小瑜的表现多留意了几分,最后还对蒋东升道:“我没想到李小瑜还会去找他,这样容易引起争议的电影一般人早就吓跑了,她倒是胆子挺大的,还敢坚持演下去。” 蒋东升对此不屑一顾,冷哼道:“你看着吧,只怕她胆子大,想要的东西也多。”他显然是不愿意和夏阳多讨论其他女人,抖了抖手里的剧本,随意找了个理由让夏阳过来,“这个新剧本跟以前那个一样吧?真是奇怪,哪里改动了?” 夏阳过来给他翻道最后一页,道:“这里,结尾改了,台词也改了几句。” 电影的新剧本剧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动,依旧是伤痕电影的基调,只是最后的结尾多了几分希望,台词也略微改动了几句。 结尾是女主角因为要照顾自己重病的儿子,未能出国去寻找父母,但是她带着孩子在海边抛下了一个玻璃瓶,里面写着她给父母的一封信,只希望能隔海传递过去。 影片的最后用了浪漫的手法,渲染出女主角以后会过得幸福,就像是她亲口说的那句台词一样—— 这里是我生活过的地方。 有的人,将在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寻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 而那句引起争议的敏感台词,也被夏阳简单修改成了一句话,通过那个被抛向大海的漂流瓶一起问到了大洋彼岸:父亲,您现在还爱着您的祖国吗?我盼望着您能回来相见。 夏阳把这部电影改名为《乡恋》,他的目的很简单,只为了呼唤远在异国的苏教授,希望他能看到这部电影,能赶来看望他的女儿和外孙。 12月底,改名为《乡恋》的电影剧本内部政审报告摆放在蒋老的办公桌上。 1月初,电影剧本通过,正式开拍。于此同时,蒋东升身体逐渐康复,顺利办理了出院手续,并未耽误最后的期末考试,成绩优秀。 小剧场: “漂流瓶内随信附照一张——外公你好”篇:苏教授:哦哦,这个就是我的外孙吗,真是长得……呃,跟苏荷小时候一点都不像啊。 蒋老(得意):仔细看看,东升这家伙还蛮可爱的嘛! 曾老爷:夏阳!!你快给姥爷回家,你这才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 第96章 蜜腌海棠果 电影拍摄起来并不太顺利,国内有名的四家大电影制片厂要价不菲,蒋东升前期宣传的投入太多,一时再调动资金有些困难。还是那几个大学生导演提了建议,道:“北影、八一那几家都太贵了,其实还有几个要价比较低的小电影厂,以前是拍纪录片和科教片的,现在也能拍摄故事片……” 蒋东升拧着眉头不说话,他对那些小电影厂不是十分信任。这好歹是为了母亲和外公拍摄的,小电影厂没有经验,拍摄出的效果让他有点担心。 夏阳这次全程跟着,生怕再出纰漏,听见那些大学生这么说便详细问了一下那些小电影厂。他对这些小电影厂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年这些小电影厂倒是火了一把,拍摄的影片里很是出了几部佳作,风头一度盖过大厂。夏阳挑了几个印象里比较深刻的写下来,他这边听的认真,弄的蒋东升也凑过来看。 蒋东升盯着夏阳写下的那几个小电影厂的名字,还在皱眉头,“这几个我连名字都没听过,能成么?” 这些小电影厂日后有名,但是现在夏阳也拿不准行不行,只是比起这些拍摄的外在条件,夏阳更担心的是错过电影放映的时间。过年之后,管理的会比现在还要严格,不能再拖下去了。而且他们手里的资金也只有这么多,服装是跟着电影一起宣传的,几乎把手里的余钱全部投到了布料采购上。 夏阳拿笔尖戳了戳那几个刚写下来的小电影厂名字,有些无奈道:“总不能宣传一年再播出吧?海报都贴出去那么多了,钱也砸进去了,只能先拍,至少先收回成本。” 蒋东升对收回成本倒是很有信心,笑了道:“也是,先拍,不成再接着多拍几部就是了。” 旁边那些大学生见金主拍板了,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就去找那家小电影厂负责人约谈去了。他们里头知道蒋东升身份的不多,也就那个领头的巴海强知道这是一个高中生,但是他一直忍着没告诉其他人。一来是他脑子灵活,见蒋东升不乐意把身份说出去,也就帮着一起瞒着,这年头能甩手拿出几十万拍电影的小孩那能是一般人吗?再来就是巴海强同志自己有点憋屈,他在大学里混的也算是有名的了,但是出来跟人家一比,不如蒋东升那几个高中生就算了,怎么如今连夏阳这样的初中的小孩儿都比不上了,丢人啊! 夏阳见他们都走了,也坐在那盘算了下时间,之前他们陆陆续续拍了一部分,现在大多是一些四合院里的生活场景,抓紧时间的话还能赶在年后播出,也略微安心了些。不过想到前面蒋东升大手笔的拍摄海报,摇头叹了一句:“这绝对是头一个没确定剧本就先确定演员,还没拍摄就海报满天飞的电影。” 蒋东升拿了一盘蜜浸海棠果,塞了一颗到夏阳嘴里,道:“不是也有点成果吗?” 夏阳吃了一口,酸的皱起眉头,牙齿都软了,“你,你说的是把小后妈赶走,还是你脑袋上那圈纱布啊,这次只是好运气,能提前防备,往后万一有更厉害的事儿呢……” “先把她赶走,往后的事儿再说吧,我多加小心就是。”蒋东升说的轻描淡写的,拿了颗海棠果吃得挺有滋味,这话也就夏阳还能说说,换成别人他早就翻脸了。 夏阳看了蒋东升一眼,蒋东升身上隐约有了前世的影子,但是又有点不太一样。这家伙如今就跟被人警醒的老虎似的,警惕的很,而且蒋夫人做出这样的事儿,他明面上不吭不响的,心里绝对都嫉恨下了。夏阳吞了吞口水,慢慢道:“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走法律手段?张参谋还关在云虎那边,现在如果把他送到军部法庭上去,加上你那个后妈对你做的这些,也许爷爷他们会帮着你……?” 蒋东升笑了,这会儿没人,他干脆凑近了跟夏阳挨着坐在一起,捏着他的手道:“你觉得爷爷会维护我,就不会帮着蒋易安了?只要蒋易安还在蒋家,这事儿就不算完。” 夏阳眼皮跳了一下,蒋东升俩兄弟当初还真的拿枪互相指这着过,不过那会儿蒋易安有蒋夫人帮衬,勉强跟蒋东升斗了个旗鼓相当。 蒋东升捏了夏阳的手,因为之前拿着海棠果吃,手指上也沾了蜂蜜,蒋东升干脆含住了他手指头,舔了指尖上那点甜丝丝的味道。夏阳哆嗦了下,想要抽出手,但是一时瞧见蒋东升眯起眼睛的样子,又怔住了。蒋东升现在已经有了成年后的几分气势,五官硬朗,却偏偏多了一双略微下垂的眼睛,要是平时半闭着眼看人的时候还能觉出几分慵懒,但是现在却像是一只还没有进食完毕的老虎,眼里多了几分尚未餍足的表情,让夏阳一下僵硬了身体。 蒋东升咬了下他的指头,道:“夏阳,你在害怕我?” 他这话听不出什么语气,但是指尖敏感,这会儿被含住了就有一股热气冲上去,让夏阳脸上也红了。他把手抽回来,红着耳尖道:“很痒,不舒服。”蒋东升以前也常一阵阵的情绪不稳定,一般只要转移话题就没事了,这是夏阳用了好些年摸索出来的经验。 蒋东升对他这样的逃避还挺受用,明显高兴了点儿,又捏了一颗海棠果喂到夏阳嘴里,“再吃点吧,今年孙姨他们收的有点早了,不过这样用蜜腌了才有滋味,一共就凑了两小坛子,一半都让霍明给顺走了。” 酸甜口儿的东西一般哄小孩还不错,但是夏阳吃不来那个酸味儿,觉得像是跟小苹果那么大个头的白糖山楂一个滋味,吃的颇艰难。 蒋东升被他吃一口就整个小脸都皱起来的模样逗乐了,自己也凑过去在夏阳嘴边分吃了一口,“真这么酸啊?奇怪,我怎么没尝出来。” 夏阳躲不及,被他亲了个正着,刚唔了一声就被蒋东升的舌头顶了进去。他手上还有蜂蜜,不敢去推蒋东升,倒是被这家伙按在椅子靠背上亲了个痛快。蒋东升显然觉得夏阳嘴里的滋味更好,纠缠了好久才松开,末了儿还舔了舔夏阳的嘴角,把那点蜂蜜也都吞进肚子里,咂嘴道:“甜的。” 夏阳歪在椅背上浑身发软,喘气都有点不稳了,早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了。 蒋东升就喜欢他这样被自己欺负的晕乎乎的模样,瞧着就想捏两把,他有点想夏阳快点长高,又有点想夏阳永远就这么大点,自己张开手就能护住。京城圈子里也不见得太平,往常他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可如今他妈和夏阳都在京城里,他脑袋上缠几圈纱布装伤算什么?只要能把那女人弄出京城,就算会真的头破血流了,他也一样会这么做。 往后也不知道还能遇见怎么样难对付的事儿,他得再本事点,能护的住夏阳才成。至少,得保证夏阳在他身边是安全的。 等几天海棠果被蜜浸润的更甜腻一些,蒋东升捡了半坛子最好的海棠果送去了云家的小四合院,拿给苏荷吃。 他之前装病装的彻底,当真剃了脑袋,因为想着苏荷以前被剪过半截的头发,觉得堵心,是剃了光头的,现在“伤口”处还包着截白纱布,其他地方已经长出短短的青茬子。冬天在外面的时候带着帽子还看不出,进了屋里,倒是让云虎那几位瞧着有点同情。 云虎知道点内情,不过也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堵着蒋易安打了几次,算是给蒋东升出了口恶气。 苏荷现在已经认识蒋东升,见到他这样奇怪的模样,还是跟他打了招呼。她虽然还有点迷糊,但是基本的日常生活已经无碍了,只是依旧记不起蒋家的一切,也还是拿夏阳当亲儿子疼爱。她有什么永远都是第一个拿给夏阳,做对了什么事儿也回头看着夏阳,眼巴巴的求表扬似的。 夏阳怕蒋东升心里难过,尽量引着苏荷多说话,也多跟她谈蒋东升的事儿。苏荷懵懵懂懂,夏阳说什么她都高兴,在一边点头附和着,只盼着夏阳冲她笑一笑。 蒋东升对他妈和夏阳这么个相处模式也挺高兴,夏阳早晚都是他的人,他妈现在疼夏阳,等以后也疼夏阳,多好! 因为电影开拍的场景都是尽量都仿制的当年的地点,这些还需要多向苏荷询问,她在那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夏阳就拿着纸笔画出来给她看。 夏阳一手素写风景也不错,只是他早些年跟曾老爷子学国画,难免有些白描的习惯,画的格外的细致。他这边画出来,蒋东升和云虎就能大概猜到地点,这都是四九城里长大的,对这里太熟悉了。 云虎看了夏阳刚画出的那副图,微微皱了眉头,道:“这个四合院在东直门那,好像前几年就拆了,要不我再去找个类似的吧?” 夏阳也停下笔,略微让手腕缓了缓,道:“四合院不难找,但是带这么大庭院和小花园的可能不太好找到。” 蒋东升轻手轻脚地给夏阳捏了捏胳膊,夏阳之前骨折,虽然痊愈了,但是出力太多仍然有点疼,还得缓着干才成。他在一边听夏阳说完,捏了小孩的鼻子,笑道:“你傻了?咱们家后头闲着多少地方啊?别说就拍那么一个小庭院,就剧本里写的那些个场景,把咱们后院那十几间房子和小花园收拾一下,也足够拍的了!” 他突然的亲昵动作,倒是让夏阳有点慌神,这边坐着好多人呢!夏阳躲开他,小心的去看苏荷,却见到苏荷头一次不太高兴地瞪着蒋东升的手,显然是误会蒋东升这是在欺负她的宝宝。 云虎是个一根筋的,还在那感慨万千,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我妈不疼我,疼别人去了,我肯定也吃醋。” 顾白蕊把那盘蜜海棠果捡了一小碟端出来,她倒是觉得蒋东升一直很疼夏阳,对夏阳照顾的那可真是无微不至,比亲哥哥还亲呢! 几个人一起吃了海棠果,夏阳没吃,他上回说了一句酸被蒋东升亲的嘴都有点疼了,这会儿瞧见海棠果一点吃的欲望都没了。苏荷见夏阳不吃,只得失望的将手里的海棠果转送给蒋东升,蒋东升照样高兴,乐呵呵的一口吃了,道:“谢谢妈!” 蒋东升又提了他们买下的那套四合院,夏阳这是忙糊涂了,蒋东升一提醒,他才想起来。 当初买了那套三进的大四合院之后他们也就住了中院的几间房,后院全部闲置,平时也只当库房使用。后院地方大,而且都是以前老式样的房屋,略微收拾一下就能拍摄,尤其是还带着一个花园,按照苏荷陆陆续续讲述的那样改建之后,完全就是把当年的场景还原了,而且还顺便给修葺了后院,一举两得。 蒋东升显然早就在打这个主意,胳膊搭在夏阳肩膀上,凑近了亲热道:“我都想好了,把后院中间那个小花园好好收拾一下,妈不是喜欢山茶花吗?都给种上山茶,开花的时候多漂亮啊!” 夏阳身体僵硬了下,他这次没躲,只坐在点头附和几句。 苏荷依旧是把目光都放在夏阳身上,蒋东升离着夏阳近,她也就多看了蒋东升一会。云虎大大咧咧的,没看出什么情况,倒是顾白蕊多看了两眼,觉得这两位真是要好。 蒋东升又指着夏阳刚才画出的那几个图,道:“这样的小场景,只拍这么一点地方,完全也可以在后院弄出来,到时候又省时间又节约资金。” 夏阳刚赶制了一批锦蝶的服装,手头也紧了,听到他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他们把津市那边的经济领和衬衫的分成全都拿来投资电影了,以前存的也没剩下几角钱,还真没想过收拾自家那个四合院。蒋东升说的动听,让夏阳也有点期待起来。 蒋东升看着他动心了,又道:“我以前就很喜欢姥爷家那棵腊梅,等收拾后院儿的时候,咱们也种一棵呗?到时候接了姥爷过来,白天姥爷摆张桌子在外面写毛笔字,等你放学了就陪他老人家一起去文物局那边淘换东西,多好啊……” 夏阳听到文物局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顿时就亮了,跟闻见腥味儿的小猫崽子似的蠢蠢欲动。他上回收了不少古墨,但是字画和墨谱还没找齐全呢,四九城里好物件多了去了,他要是能和姥爷一起去文物局淘换一回,以姥爷那样毒辣的眼光,简直比他不知道要效率多少倍! “咱们那套房子我早就想收拾了,一直找不到时间,这会儿正好,我就一边收拾房子一边盯着他们拍电影,保证不会再出错!就是我现在得在家养‘伤’,可能进出不太方便,唉……” 小剧场: “去你妹的拆台组”篇: 蒋东升:夏阳,没事的,你回家吧,我可以的!坚强的一个人…… 顾辛:东哥不哭!你还有我啊! 甘越:东哥我可以留下陪你过年。 云虎:还有我,我也可以陪你啊! 霍少:蒋老二你当我是死的啊= =!! 严宇:……我觉得,我还是请警卫员帮我订一张回沪市的机票好了。 第97章 姥爷来访 夏阳目光果然转向蒋东升,微微拧着眉头看着他,这是担心了。 “能不能,把干妈和姥爷他们都接到京城来?四合院到时候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那边地方宽敞,我们一起在那边过年好不好?”蒋东升小心提了建议,他这一年都习惯了每天回去见到夏阳,冷不丁被扔下还真有点不适应。“上次夏叔不是对五金零件挺感兴趣的吗?这次来了,我再陪他去厂子里瞧瞧……” 夏阳迟疑了,他没想过把家人接到京城来,这里跟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建林镇不一样,即便他可以很快的适应,但是家人未必能接受。 夏志国是个老实本分的工人,太大的环境转换,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以夏志国的心性,最好的出路应该是从乡镇企业入手,做他熟悉的事情,慢慢发展起来。当然,这一切还要看夏志国本人的意愿。夏志国有自己的工作,他尊重自己的工作,夏阳也尊重父亲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 夏阳道:“我发电报回去问一下吧,不过我爸他们应该不会来,他们一般过年都要去爷爷家那里的。”夏阳最大的愿望是让母亲健康,再来就是帮蒋东升找到苏荷,这两件事儿都实现了,对其他的并不强求。 蒋东升跟夏父接触过,对这个朴实的汉子还是了解的,他对京城的繁华很羡慕,但是他也不愿意欠下人情,更多的还是愿意靠着自己的双手从小事慢慢做起。这一点,夏家父子倒是挺像的。蒋东升叹了口气,道:“那你就给干妈发一个电报,说提前回去过年吧,你去年就没回去,今年不能再耽误了。我一个人在京城过年也没事,反正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你顺便告诉干妈,说我也想她,前几天还梦到她做的清蒸鱼……” 夏阳觉得按照蒋东升这个说法去拍电报,非得拍成长篇大论的家书不可。 蒋东升还在那装可怜,语气压低了嘟嘟囔囔的说着。云虎听着有点不对劲,挠了挠头道:“不对啊,我记得你以前过年都去蒋爷爷那边吧?我去拜年的时候常看到你啊,霍明他们不也常跟你一起过年的吗?” 蒋东升默了下,他觉得云虎这还不如甘越,好歹甘越那大个子反应慢,从来不当场拆他台。 苏荷在一边也听出一些端倪,转头看向夏阳,道:“宝宝要去哪里?” 夏阳道:“妈,我离开一段时间,我想回家去看看。不过你别担心,我不在,让东升留在这陪你好不好?” 苏荷果然紧张起来,夏阳虽然不陪她住在一起,但是她每天都能见着夏阳,这已经让她习惯了。“一段时间”这显然超出了她承受的范围,“宝宝,不陪妈妈过年吗?这里是家呀。” 这话问的自然,但是却让夏阳鼻子都有点酸了,他一想起苏荷被关了那么多年,心里就格外难受。只是夏妈妈今年刚做了手术,虽然电报里一直都说很好,夏阳还是有点不放心。 夏阳没有回应,苏荷便有些担心起来,她小心的去拽夏阳的衣袖,叫了一声宝宝。夏阳忙握住她的手,小声的安慰了几句,只说自己回另一个家去看夏妈妈,很快就回京城来。 苏荷听出他还是要走,急得眼里都泛了泪花儿,她只知道自己的宝宝要离开这不在她身边了,急得指着自己,指着这个小四合院道:“我是妈妈,这里,家……”她还记得夏阳在那个小山洞的承诺,说要和她一起在家里生活,夏阳会来这里陪她,她便认为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 顾白蕊在一边也帮着劝了两句,道:“苏姨,夏阳走了,你还有我呀!我不回家过年,我在这儿陪你下围棋好不好?上次你教我的那几手我还没学会呢。” 苏荷不听她的,只是含泪看着夏阳,她还记得夏阳平日里再三告诉的那些,强忍着不提出过分的要求,只是这样的表情就已经十分犯规了。 夏阳握着她的手道:“妈,你在这里和白蕊姐作伴,我过一个月就回来了,好不好?” 一个月就是三十天,苏荷和蒋东升都觉得挺难熬的,俩人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夏阳,虽然没说让他留下的话,但是眼神一个比一个无辜,一个比一个可怜。 夏阳受不了他们母子这样,觉得是自己狠心把他们给遗弃了似的,顿了一下道:“……那我在家住半个月就回来吧。” 蒋东升在心里盘算了下,觉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的去给夏阳剥瓜子,攒了一小盘子狗腿的递过去。苏荷掰着手指头算了两遍,还是觉得十五天太过漫长,泪汪汪的看着夏阳小声儿叫宝宝,愣是让夏阳再提前了一天,行程缩减为两个礼拜整。 蒋东升给苏荷倒了一杯花茶,看着苏荷的眼神儿都是佩服的,他打从心里觉出有亲妈在真好,以后媳妇跑了都有人帮着追回来啊。 夏阳定了回家的时间,便去拍电报,家里很快就有了回信。跟他想的一样,夏志国没有同意过来。不过也巧了,曾老爷子的一个学生来了信,希望曾老能去京城治疗一下腿伤,因为夏阳之前邮寄了不少钱回来,家里十分宽裕,夏志国给曾老收拾了行装,并去信告诉夏阳说曾姥爷过去陪他在京城过年。 这是一个意外之喜,夏阳觉得高兴,蒋东升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他立刻就找人把四合院重新整顿了一番,围墙翻新加固,几个院子里的房间也都重新收拾,就等曾老来了随便挑着住。后院按照苏荷记忆里的样子也收拾得格外漂亮,因为拍摄电影时更有效果,更是花了大力气去翻修。 后院那个小花园按照苏荷说的给重建了,里面搭了小凉亭,种了一圈儿的山茶花。只是北方冬天冷,山茶还没抽春梢,为了电影顺利拍摄就在里头摆了些假花,开得一团团的漂亮。 导演和演员全力以赴,李小瑜做为女主角更是拼了,最后需要补拍几个夏天的镜头,寒冬腊月里愣是穿了裙子咬牙坚持了下来。导演和编剧们对她评价略有出入,不过敬业这一点上大家还是很赞同的,要是只看这姑娘演的电影,还真容易一下就喜欢上她。 因为就是在自家小院儿里拍的,夏阳也搬着个板凳去围观了,他带着一个厚厚的速写本,看着李小瑜他们拍戏,偶尔会想起一些过去流行的款式,便勾勒下来,等到以后做服装的时候可以用到。 蒋东升生怕他冷,愣是给套了三件棉大衣,棉衣扣子都差点系不上,勒得夏阳勉强能抬得动手去画画。就这样还不算完,在夏阳脑袋上扣了一顶大栽绒帽子,差点遮住了夏阳半张脸,蒋东升虚了口气,道:“成了,你可千万别感冒。” 夏阳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他这会儿觉得喘气都憋得慌,这年头的棉大衣可是实打实的棉花,衣服太沉了。 霍明他们几个也来瞧个新鲜。顾辛上回明显是没表演够,看着戏瘾都上来了,甚至还要了个跑龙套的活计去过了把瘾。初期的电影跑龙套也有讲究,都只允许露半张脸,正面儿都不给,顾辛演了个卖脆梨的小龙套,侧脸都没给就友情出演了一个背影,这样都让他乐了三天。 严宇只玩了几天,要了几张海报和演员的签名照片,回沪市去了。甘越对拍电影没啥兴趣,他只爱看战争片儿,觉得那才轰轰烈烈的好看,看着男女主角在那大段的念台词差点打瞌睡,干脆找了个暖和的房间睡觉去了。 霍明很寂寞,他刚才跟甘越说句话那傻大个半天才给个回应,可甘越跑去睡大头觉之后更是没人陪他聊天了。霍明沉吟一下,搬着凳子挪到旁边,去指点蒋老二养小孩去了。 夏阳画了半个速写本的图,曾老便提着包风尘仆仆的来了京城。老爷子往年也是一个人在家过年,每年最盼着的就是夏阳和他妈妈初二的时候回娘家探门。这次虽然说是来京城治疗腿伤,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夏阳,这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哪儿能不想呢! 曾老来的太快,蒋东升找的那几株上好的腊梅还没送来,不过幸好他平日里也让人留意打听着去找文房四宝,匆匆忙忙的让送了一套过来。蒋东升这次找的也是熟人,就是帮他们买下四合院的那个老马,老马有点眼力,办事也灵活,揣着一套精心收到的破烂书和古墨便来了。 蒋东升垫着送到手的那几块缺了边角的墨石,脸比墨还黑,抬头看了老马一眼,“你打发叫花子呢?这找的什么玩意儿,我能送的出去吗!” 老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小心解释了,道:“我去了几回交易市场,但是那边动不动就查封,顶多开市三天人就散了,实在找不到。文物局那边上好的古墨……上回都让你们给弄家里来了啊。就这么点东西,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从一个美院老教授那边抢来的。” 蒋东升不听他罗嗦,皱着眉头道:“我去年还在琉璃厂那边收了一套好的呢,你再去找找,上好的笔墨纸砚放开了收,这才能花几个钱?”他翻了翻那几本破烂的书,别的不太懂,但是上面名字里掺杂的墨谱二字还是认识的,难得的是这还是一套齐全的。“这个不错,老爷子就喜欢这个,上回还找呢!” 老马见他露了几分笑意这才放心了,忙道:“那先用着这些东西,琉璃厂那边的年会也快开了,我再去找找。” 蒋东升应了一声,拉着老马躲在墙角,从怀里掏出些散碎的零钱票子塞给他,叮嘱他一定要找好的、找体面的。老马摸着那一小叠钱,忽然有一种蒋少在偷偷摸摸的拿私房钱买东西的感觉。而且瞅着这么一小叠的散钱,看来蒋少攒了有段时间了。 蒋东升给那几本破烂似的书重新包了一个盒子,又把古墨摆上,这才去见了曾老。 曾老对蒋东升还是挺有好感的,当初和夏阳一起卖瓜子,蒋东升没少出力气,不过这会儿蒋东升穿的衣服好了许多,看起来人也帅气了几分,不再是那个穿着他家的旧棉袄蹲在门口的小痞子模样。曾老招呼蒋东升过来,笑道:“夏阳在这边多亏你照顾了,我这次来怕是要住挺长一段时间,也要多麻烦你了。” 蒋东升一时有些拘谨,挠了挠头,道:“姥爷您别跟我客气,其实我平时是多亏了夏阳照顾才是,夏阳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他把带来的那个盒子推到曾老手边,“这是我偶尔在路边小摊上看到的,我记得夏阳说过您挺喜欢这些东西的……” 曾老并没有打开盒子,而是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递到蒋东升手里,道:“夏阳的性子我知道,他年纪小,脾气又冷清,在外面不得罪人就是好的了,以往上学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欺负呢!我这次来,瞧见他长高了些,气色也好,难为你多照顾他了。这是老头子存了好久的一点小玩意儿,也不值钱,送给你讨个好彩头吧!” 曾老固执的要送一份见面礼,蒋东升推辞了几次,推却不过,也只好双手接过来收了。不知道小布包里是什么东西,收进口袋的时候还隐约发出两声响声。 小剧场: “夏志飞最讨厌蒋东升了”篇: 夏志飞:妈妈,我哥哥什么时候回来?QAQ夏妈妈:呃,好像过年以后…… 夏志飞:过年以后回来吗QAQ 夏妈妈:这个,呃,大概…… 夏志飞:QAQ嘤~~~ 第98章 电影公映 曾老跟蒋东升又聊了几句,蒋东升回答的认真小心,捡着文物局的事儿说了几句,成功引起曾老的兴趣。顺便又指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盒子,道:“这里面就是古墨,还有几本墨谱。” 曾老爷子立刻盯向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又是哎呀叫了一声,满脸的心疼,“这,这真是可惜了,怎么给弄成了这个样子,没事没事,还能修补熨帖一下,真是糟蹋好东西啊……” 蒋东升坐在那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哪里算是什么好东西啊,夏阳给曾老准备的那套乾隆御墨才是呢!后院仓库里放着的那些古墨和字画每件都比这几样完整,这么几块断了一截的古墨还有个美院的老教授抢着要,他这都嫌给姥爷当见面礼寒酸……蒋东升摸了摸鼻子,忽然有点想打喷嚏,好像被谁念叨了一样。 曾老对这些东西明显是非常喜欢的,尤其是那套墨谱,成套的相当少见。蒋东升干脆卖了个关子,笑呵呵道:“姥爷,夏阳可是给您准备了一份儿大礼!等晚上就能见着了。” 晚饭的时候曾老兴致明显很高,因为收了蒋东升那份古墨和几卷墨谱,明显对他更亲热的,频频夹菜给他,“东升啊,多吃,多吃些!”又回头给夏阳夹了几个鱼肉丸子,叮嘱道:“不许挑食,冬天才要食补,你吃这么少病了可怎么办?” 夏阳点头应了一声,把那些都吃了,只是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一老一少的突然关系这么好了?夏阳对自己姥爷的喜好最了解,拿腿踢了踢蒋东升,小声问他,“你带姥爷去后面仓库看了?” 蒋东升摇了摇头,还没等说话,曾老爷子就耳尖的听见了,停下筷子问道:“什么仓库?夏阳,你们要带我看什么?” 夏阳慢吞吞道:“哦,也没什么,我前几天出去收了几麻袋古墨。” 曾老差点给饭粒呛着,咳了几声道:“你说几麻袋什么?古、古墨?!” “对,我还给你留了一整套乾隆御墨,等吃完饭就带你去看。”夏阳给曾老挑了几片炒洋姜,道:“姥爷你也别挑食,冬天食补么,多吃点这个还御寒呢!” 曾老一顿饭吃的跟失了魂儿似的,好不容易吃完了,等和夏阳去了后面的仓库,眼睛都瞪大了,盯着眼前的那些宝贝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夏阳啊,我这不是做梦吧?你快掐我一下,天啊,我这真不是眼花了?” 夏阳虽然已经看了很多回了,但是每次来都是忍不住兴奋的小脸泛红,闻了空气里飘着的墨香,跟喝了陈年佳酿不胜酒力似的有点微醺,“姥爷,这是真的,我挨个数过了,每块都摸了好几遍。” 曾老爷子咧嘴直笑,往前走了几步,搓着手蹲下来,道:“夏阳去拿纸笔,姥爷今天给你露一手,咱们给这些宝贝分类造册。唔,再拿点宣纸来吧,这几块有点起霜花儿了,不成,得好好保养一下……” 夏阳看了姥爷的腿一眼,摇头道:“不成,等您去治好了腿再说。”曾老唯一的爱好就是这些玩意儿,把玩起来可不是个有自制力的。 曾老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夏阳用那套乾隆御墨哄着老人去了卧房,并且答应把那些古墨陆续搬到他房间,这样才哄着老头回去了。 夏阳冬天需要泡中药澡,等洗好了回到房间,蒋东升早就盘腿坐在床上等他了。蒋东升手里拿着个小布包,轻轻的晃了两下,笑的一脸得意。 夏阳擦干了头发,凑近了也看了一眼,好奇道:“什么东西?” 蒋东升把那小包立刻藏到身后去了,眯着眼睛道:“没什么,现在不能给你看,等两天我送给你。” 夏阳看了他一眼,对那个小布包也没多少兴趣,那么大点的东西,一块拇指粗细的药墨都塞不进去,肯定也藏不了什么宝贝。 晚上睡觉的时候蒋东升不老实,捏着夏阳的脚腕来回的摩挲,夏阳被他弄得身子发软,气得踢他一脚,道:“大晚上的……你又发什么疯!” 蒋东升挨挨蹭蹭地凑过来,贴近了夏阳,亲了一口道:“没,我就想摸一下。” 夏阳挣脱不开他的手腕,感觉像是被老虎钳子给捏住了似的,虽然不疼,但是也逃不掉,再多挣扎几下,就被蒋东升顺着把膝盖太高,差点压到胸口。这是以前蒋东升最常用的姿势,夏阳有点慌了,伸手推他胸口拦了下,道:“别闹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蒋东升手指一点点的量过夏阳的脚腕,半眯着眼睛亲了他的脸颊,继而咬住那张总是不肯服软的小嘴,含糊道:“你哪天不早起,每天起来都去清点一遍仓库里的那堆破石头,天天数也不嫌烦啊?我那天都听到了,你还给它们分别起了名字……” 夏阳脸上通红,使劲推了他一下,偏开头争辩道:“我,我给它们起名字怎么了!” 蒋东升量完夏阳的脚腕,松开他,反手搂住夏阳的腰带进怀里,学着夏阳平时数古墨的声音掐着嗓子道:“三粹、小圆、方筝儿、四坂、五小福……我说夏阳,你这给起的也太随意了,你也不问问它们乐意叫这些吗?” 夏阳私下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又羞又怒的,一指头就戳到了蒋东升的鼻尖,小声儿都气哆嗦了:“你又跟着我!谁让你听的,我那是喊着玩儿的。” 蒋东升忙去顺毛,握着夏阳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两口,安慰道:“我不是担心你吗,那天晚上我那什么揉的有点狠了,我还以为你跑了呢!再说我也没听到多少,就听见这么几个,我说,你那个五小福长得还挺喜庆的,嘉庆贡墨来着,对吧?那缺角儿的是叫四坂还是三粹来着?” 夏阳愤愤转过身去,不肯理他。 蒋东升脸皮厚,照旧把夏阳勾到怀里抱住了一起睡。他刚才捏了半天都量好了,就等着按照尺寸去订做一个。那好歹也是姥爷给的一份礼物,夏阳不会拆下来扔他脸上吧?唔,就算拆下来扔他脸上,他也得试试,给家里这只不听话的猫崽子戴个小铃铛,一定有趣的很! 曾老来了京城,夏阳陪着他去找了那位曾老以前的学生,跟过去记忆里的一样,那位还是带着厚厚的眼镜片儿,头发也是一撮撮儿的乱翘,带着点傻气的小中医。 他家是祖传的秘方,专门用针灸医治,早两年破四旧没少挨斗,但是以前救了不少人,好歹家里也没出什么大事。现在风头小了,针灸也慢慢开始进入大医院,他们家里有一位老人也在军区总院当值,这才有了几分把握去请了昔日的老师曾老来京城治疗。 曾老算是他的启蒙老师,来了自然是受到周全的照顾,腿上的旧伤也渐渐止住了疼痛,开始慢慢恢复起来。 夏阳看在眼里很是欣慰,他之前担心的蝴蝶效应似乎出现了一些效果,文革后平反的人越来越多,苏教授回国的希望大了几分,夏妈妈的心脏病及时做了手术,姥爷的腿也提前得到了治疗……总而言之,都是一些好的事情。 蒋东升这个年过的也很高兴,除了除夕夜去蒋老那边吃了一顿年夜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着苏荷和夏阳他们,这么多年,头一次守岁的时候打了瞌睡,趴在夏阳肩膀上做了一个美梦。 80年还没有春节晚会,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上只有一些简单的节目,就这样大家也瞧的津津有味。夏阳换台的时候,瞧见雷达手表的一个广告,大概是程序员没搞好,竟然还是英文的广告介绍,不过这么短短的几秒,也给大家留下了印象。 蒋东升道:“我们也去电视台投放一个广告?” 夏阳摇摇头,“不用,我们先用电影吧,这个大家也看的多。”电视机现在还是限量供应的产品,没有票买不到,要等到83年以后才敞开供应,这几年还是电影宣传的力度更大。 蒋东升揉了夏阳的脑袋一下,笑笑说好。苏荷在一边对那个广告很有些兴趣,蒋东升便给她来回的找那个广告看,哄得苏荷开心起来。 电影很快拍摄完毕,陆续在各大城市上映。新一轮的电影海报也开始张贴出来,这跟以往的那些电影不同,蒋东升在宣传上可是下了大力气。前期是为了报复蒋夫人,现在倒是认认真真的在宣传,希望能借着这部电影联络到海外的苏教授。 与此同时,夏阳和顾白蕊也开始上了一批新的冬装,跟电影里男女主角穿的是同款,这次不止是在Z-锦蝶预售,更是同步铺货到京、沪等几个大城市的百货大楼,凡是有经济领的那几个试点,都摆放了一些,女士服装用了金蝶的牌子,男士服装依旧是金虎牌的。 因为临近年关,销售异常火爆,那年头没什么好期盼的,也就盼着在过年的时候能置办一身新衣服,更何况这名牌的衣服卖的价格只比自己找人加工的价格贵那么一点,还比自己加工做的质量好,算来算去还是这个划算。 金虎和金蝶的男女服装品牌慢慢被打响了,而有消息灵通的,也慢慢知道了Z-锦蝶这个牌子的衣服,开始试着让京城里的熟人帮忙代买一件来穿。锦蝶的衣服难买,并不是对外销售的,没有门路根本就买不到,一时间想弄到一件锦蝶衣服的人更多了。这可不止是穿着好看的事儿,越难弄到、越小范围人穿的衣服,这代表的可就是一种身份和体面了! 小剧场: “见面礼”篇: 蒋东升:夏阳你猜姥爷给了什么见面礼? 夏阳:啊?这个不重要吧,其实现在主线剧情进行了要找你外公,见面礼这种小副本刷出来的奖励…… 蒋东升:找外公是很重要啦,但是肯定能找到,这是小白甜文啊。还有,你不知道吗?我们刚刚领取了第100章要吃肉的任务啊=。= 夏阳:……我知道,但是蒋先生请你不要一直提醒我= =+ 第99章 寻宝上 夏阳在京城的Z-锦蝶也陆续上了几款电影里的改装款式,略有不同,但是依旧精致漂亮。顾白蕊第一次帮着夏阳主事,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夏阳边善后边指点,比他亲自处理订单的时候还要慢一些。 顾白蕊很愧疚,道:“对不起,都是我办事不利落……” 夏阳觉得这事儿不全怪顾白蕊,她毕竟是一个刚走出来的姑娘家,能有今天这份拼敢闯敢拼的劲头就已经很好了。而且顾白蕊没有什么背景,做起事来难免有些不太方便,他想了想,道:“白蕊姐,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是我没考虑周全。我们慢慢来,这事儿不能急。” 曾老来了京城,夏阳便不着急回家过年,时间宽裕了许多,便放缓了手头的工作,想着法子帮顾白蕊打入四九城里的圈子。顾白蕊在外面代表着锦蝶的形象,夏阳自然下了心思包装她,从衣服到头发,全部给设计了一遍,更显出几分女主管的架势。 夏阳又利用这几天做了第一批会员卡分发到老顾客手里,并随着定制服装一起送了几件小礼物,Z-锦蝶牌子的围巾、手套和小巧可爱的毛绒帽子。这些也都是不对外卖的,而且数量很少,只有老客户才有。 四九城圈子里的女人们第一次知道了“限量款”这一说,并且很快就为这些数量稀少的小物件着迷了。光是霍静就来找夏阳拿了五条围巾,霍静也有些不好意思,来的时候总是要给夏阳带些进口糖果或者其他的小礼物。 夏阳对霍静还是很感激的,当初他的小加工作坊被查封,订做的那批衣服也被王德贵给弄的延期交货,多亏了霍静她们帮忙才宽限了几天,渡过难关。霍静来要,夏阳便给,只是那些厚围巾什么的做的少了,他就拿了一盒丝巾给她。 霍静打开一看便惊喜的移不开眼睛,这盒子包装素雅,里面放着的更是十二款不同颜色的丝巾,每一条都是素雅别致的。她摸了一下,丝绸柔软顺滑的材质更是让她满意极了,“小夏,这个太漂亮了!颜色也好看,这个什么时候推出?” “下个月吧,静姐你手里拿着的是全部的款式,因为布票太难弄到了,找了好久,才弄到些杭城的丝绸。”夏阳拿出一款比较适合霍静的水红色丝巾,亲自给她做了示范,“这样折叠三下,再系一个扣,简单大方,春天戴出去最漂亮了。” 夏阳手指灵活,几下就让霍静眼花缭乱,忙道:“小夏你慢点,我看不清,要不你给我戴一下试试吧?”年轻姑娘都爱漂亮,霍静也不例外,当下就笑呵呵的坐下了,示意夏阳来给她戴上。“快来快来,小夏你的手最巧,你系上我一天都不舍得摘下来啦!” 夏阳站在她后面,手把手的教霍静怎么戴丝巾,霍静人聪明,举一反三,很快就琢磨出好几种新的戴法,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给其他女孩儿展示了。 夏阳道:“静姐,前段时间给你送衣服过去的那个姑娘还会好几种戴丝巾的方法,等下回她再去,你可以问问她。” 霍静被这个可以千变万化的漂亮丝巾迷住了,连忙点头道:“好呀,她叫顾白蕊是不是?” 夏阳道:“对,她叫顾白蕊,我过了年考高中,可能学习要忙一些了,以后锦蝶在外面的事儿由她来负责。” 霍静心思通透,一下就明白了夏阳的意思,这是让她多提点顾白蕊。她跟夏阳熟悉,霍蒋两家也是故交,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没问题,你只管让她来找我,不过她要是不把那几手折叠丝巾的方法都教会我,我可不放她走呢!” 霍家最近一次举办的文艺沙龙上,果然给顾白蕊发来了一张请帖。顾白蕊也是个有胆色的,带足了新款的丝巾就去了霍家。这次带去的不止是霍静上回看到的丝绸材质的,还有不少颜色鲜亮的化纤丝巾,这些丝巾更美观,团成什么形状也不起皱褶,倒是比娇气的丝绸更受到欢迎。 顾白蕊说话办事有分寸,进退得体,一双巧手更是灵活地折叠出各种式样的丝巾叠法,给霍静那些朋友们一一试戴,当下便接到了不少订单,这让顾白蕊欣喜不已。这些小玩意儿成本低,利润却是极高,她在武城摆地摊的时候就专门卖过玻璃纱,拇指宽的一条截下来扎头发,颜色鲜亮地人人都喜欢,女同志哪里能抗拒这个?只是当初卖的玻璃纱不过是一毛几分钱一小细条,现在挂了Z-锦蝶牌子的一条丝巾最低也要十元一条了。 可即便是这样奢侈的价格,也让不少姑娘们动心了,现在穿衣服还是一片黑色蓝色的,谁不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有这么一条彩色的丝巾系着,微微露出领子,那是多美的呀! 沙龙上的女人们都烫着当下时髦的头发,不少人身上穿着锦蝶当季的新款,在镜子前面照着自己刚带上的丝巾,也有几个围着顾白蕊认真学习折叠丝巾的方法的,俨然把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当成了她们的时尚顾问。 红色和黄色的丝巾订购的人最多,有一位新加入进来锦蝶的会员更是一口气要了十条红色的丝巾,喜滋滋的拿回去送人了。 真正的高级定制,原本就应该每件不同,但是现在年代特殊,倒是多几个人一起穿,更让人安心。当时也没有撞衫一说,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大家难免还是有一种从众心理。四九城圈子里的女人们也从众,只不过她们跟从的是小众罢了,锦蝶的出现就像是一盏指路明灯,大家纷纷加入到这个时尚小圈子里来。 顾白蕊代表着锦蝶,自然也被她们高看一眼,渐渐熟悉以后也不把她当成外人,依旧在沙龙上说着她们平日里聊的话题。顾白蕊很少插话,听到些家族背后隐秘的事儿也只微笑不语,丁点儿不显露出好奇。 她从来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位好了,她就是来给夏阳推销丝巾、来给锦蝶拉买卖的,可不是跟这些太太小姐们做朋友的。 也有好奇的跟顾白蕊搭话的,顾白蕊颔首应了几句,对她递过来的曲奇饼干和可口可乐并没有感到多少惊奇,随手捡了两块吃了。她在云家那个小院儿陪着苏荷,这些外汇券买到的洋玩意儿见的太多了,从当初的傻妞愣是给历练到宠辱不惊。 顾白蕊是个漂亮姑娘,又是夏阳一手调教出来的得力干将,谈吐自然不俗。她和她手里的那些漂亮丝巾很快就受到了这些太太小姐们的欢迎。 霍静也对她很满意,之后举办的几次沙龙也都请了顾白蕊一起参加。有霍静牵线,顾白蕊慢慢融入了这个圈子,做起事来也顺利了许多。夏阳开始让顾白蕊接手锦蝶的事,由她出面在外面跑动。夏阳手里三个牌子的衣服卖的火爆,只是每次有什么新款式的衣服和小配饰,他总让顾白蕊给霍家和云家送去一份儿。 交际圈里的事还要多依仗霍静,况且蒋霍两家交情匪浅,送些小东西增进感情也无妨。给云家则是打了蒋东升的名号,除去每次都专门给云家老太太订做几身得体的衣服之外,其他的礼物更是一份儿都不少。云老太太可能用不到这些花里胡哨的丝巾,但是云家的姑娘们是喜欢的,留着送给晚辈也好。 云家当初肯收留苏荷,也是冒了不小的危险,76年才平定了那场政治运动,短短几年内哪里有人会舍得下大力气维护一个太相关的外人?蒋东升宁可欠下云家天大的情面,也不愿苏荷再回蒋家受罪,夏阳理解蒋东升的心思,更是对能帮苏荷母子一把的云家心存感激。 顾白蕊送到云家去的那些礼物云老太太都收下了,她让顾白蕊给带回了一句话,只说是昔日老友所托,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夏阳猜了很久,他以为是苏教授已经联系上了云家,但是问过云虎之后却被云虎吞吞吐吐的告诉道:“师傅,这个,其实是蒋爷爷来过了,他跟我奶奶一起来看了苏姨……师傅你别生气啊,我拦了,没拦住啊!” 夏阳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又追问道:“蒋东升知道这件事吗?不行,我得去找他回来说一下。” “师傅,你别着急,他早就知道了。”云虎虽是有些憨气,但他毕竟跟蒋东升一样,都是从小儿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观念上跟夏阳不一样,倒是跟蒋东升有几分相似。“这事儿肯定瞒不住,不过蒋爷爷这次来也就是看看,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吧。” 夏阳不懂他们的想法,在他眼里事情都是很简单的,苏荷的事情被发现便要引出王秀琴当年做错的那些事,让那个恶毒的女人受到惩罚才是,什么叫算是过去了? 云虎心里大概明白,但是他解释不清楚,夏阳干脆回去问了蒋东升。 蒋东升倒是也坦白,道:“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爷爷回去之后就找了我,他问我找没找到我妈,我告诉他,没找到。” 夏阳不懂,微微拧着眉头看着蒋东升,道:“可是,他不是看见了吗?” 蒋东升慢吞吞道:“哦?他看到什么了?” “就是在云家那个小四合院里,你爷爷和云家老太太不是一起都看见妈了……” 蒋东升捏捏他的脸,笑道:“别急,爷爷要是看见了,他就不会那么问我了。他会这么问,就是说他没看见啊。” 夏阳被他绕糊涂了,他觉得蒋东升现在跟霍明混的都有几分像了,一件事七绕八拐的就是不好好说话。 “夏阳你放心,我妈在京城算是安全了,爷爷自己心里也有愧吧,所以隔了那么久才去看了我妈。我妈的事儿说到底也是蒋家做的不对……爷爷答应我不把这件事告诉我爸。”蒋老答应的不止这一个条件,其他的蒋东升也没跟夏阳细说,夏阳玩不来这些东西,他宁可夏阳以后就这么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懂。蒋东升笑笑,道:“我爷爷在战场上的时候是个好将军,但是他在家里不成,他在乎的事儿太多,想维护的也太多,反而什么都做不好。” 夏阳听出端倪,也不再言语了,只是还有些不平,道:“那,王秀琴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她回不来京城,但是这样的惩罚也太……” 蒋东升挑了下眉毛,道:“谁告诉你这是惩罚啊?要不是爷爷下手快,我绝饶不了她,你以为我脑袋上白挨一下子?” 夏阳也觉得这家伙是要报仇的,当初那个孙田老师现在被判了刑坐牢去了,蒋夫人这个主谋要不是被发放翼洲,多少也要受些波及。蒋东升不顾及蒋家的利益和颜面,蒋老却是要顾虑的,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门下头可不止蒋宏一个儿子,那些女儿和女婿也没人愿意被王秀琴抹黑。 夏阳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十分头痛,他是靠着上辈子的记忆才能猜测出一些事情,真要是把他放在这个环境里处理这些糟心事儿,他比蒋东升差得远了。 蒋东升也不舍得让夏阳为这些事儿拧眉头,搂过来照着小孩脑门亲了一口,笑嘻嘻道:“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夏阳叹了口气,还是放弃去想这么复杂的事情,点点头道:“那好,你千万别冲动,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商量。”想了想又道,“不要胡来,要整治他们有的是办法,没有必要搭上你自己。”上一世蒋易安母子可是没少玩儿心思,用的那些计谋,先在可以全数奉还。 蒋东升挺乐意瞧夏阳这样维护他的样子,就跟当初夏阳揍蒋易安似的,不大点的小孩站在那护着他,实在是招人疼。他拿额头低着夏阳的,眼神里都是暖暖的笑意,“行,我知道了,我下次有什么事儿一定跟你说。” 顾白蕊在前面撑住了锦蝶的台面,夏阳则在四合院里做了锦蝶幕后的小老板,每天和曾姥爷一起数数古墨,习字看书,日子顿时悠哉起来。 蒋东升手里也有钱了,李小瑜主演的电影很是火了一把,电影院场场爆满,其中有不少人是为了去瞧那些新款的衣服的,也有人买了金蝶的新式女装穿着来来电影的,总之这股热度维持了两三个月还没有下去。 直到春暖花开,夏阳在金蝶也推出了各式的丝巾之后,大家才从衣服转移到了这些小配饰上。纱质的丝巾标价五元,这个价格买下来算是奢侈品,但依旧卖的火爆。 有脑筋灵活的小贩,跑去沪市也弄来一些丝巾偷着贩卖,这些丝巾的质量比金蝶的差了许多,但是胜在颜色艳丽,价格低廉,一时间京城里的女人几乎人人都有了一条漂亮的丝巾,在深色的外套下羞涩的露出一角,像是人们那颗已经藏不住的爱美的心。 将近五月,曾老爷的腿伤治疗终于做完了第一个疗程,老爷子明显比以前好了许多,腿脚走路也不见往日的拖沓,有时候兴致好了还能陪着夏阳在公园里小跑一圈锻炼身体。 不过爷孙两个最重要的日常活动还是去逛文物局,曾老爷子阅历丰富,带着夏阳去了文物局之后那简直就是所向无敌,指着什么都能说出个来历故事来。蒋东升每次来接他们的时候,都能看着那爷俩儿蹲在台阶上,挽着袖子一脸严肃的捧着个破烂讨论着。 蒋东升喊了夏阳一声,小孩就立刻抬头看过来了,大概是刚才瞧见了什么宝贝,眼睛里还是亮晶晶的散发着光彩。蒋东升瞧着他们家夏阳的小模样,觉得这简直跟掉进米缸的小老鼠似的,就差把这堆破烂都叼回自己家去了,哦,对,叼回去还得挨个起名字。 小剧场: 夏阳:我想要这个,可以吗? 蒋东升(拍出一打钱):全买了!! 甘越(低头翻钱包):当然可以。 以及教育出现偏差的夏小弟—— 夏志飞(指着文物局小职工):快给我哥! 文物局小职工:…… 夏志飞(认真):不然我爷爷会打断你的腿哦! 文物局小职工:…〒▽〒 !! 第100章 一百章·内有彩蛋 夏阳在文物局玩儿的挺高兴,回去之后还在想着那些,到了晚上也亢奋的睡不着,头一回扒着蒋东升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一起聊天。蒋东升有的时候也会反问一两句,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在愣神,甚至还不自觉的微微皱眉。 夏阳留意到他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蒋东升笑笑,道:“没事,我在想电影的事儿。” 电影公映了一段时间了,宣传做的也到位,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是没有苏教授的任何消息。夏阳知道他着急,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也许要慢一些才能看到,别急,大不了咱们再多拍几部就是了,肯定能找到的。” 蒋东升乐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这次拍电影,夏阳才是日进斗金的大赢家。他挨着夏阳蹭了蹭,道:“好啊,那咱们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得给我资金支持啊。” 夏阳如今财大气粗,当下点了头,“我明天就拿钱给你用,咱们提早再拍一部。” 蒋东升半天没回应,趴在夏阳脖颈边上叹了一声,道:“你说,是不是那边看不到?” 夏阳伸手回抱住他,小声安慰了几句,“应该是不会这么快就能看到,再等等吧,你别太着急了,肯定能找到的。”苏教授虽然是在几年后病重去世,但是顶多再等一两年,出国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到时候他们等不到苏教授,完全可以把苏荷送去国外让她接受治疗,也让苏家父女早日团聚,蒋东升趴在他身上点了点头,模糊说了一声好。 电影《乡恋》火了,女主角李小瑜也如愿成了名人,虽然现在还是话剧团的一名每月领几十元工资的演员,但是跟之前比起来明显改变了很多。像是现在,李小瑜出门得戴一副大墨镜挡住半边脸才成,不然就会被热情的影迷认出来,围住了脱不开身。 李小瑜在话剧团的待遇也得到了提高,之前对她有非议的女演员们也不再找她麻烦了,至少表面上是一团和气。李小瑜对这些也全不在意,这个小小的话剧团已经容纳不下她了,她拍了那样有名气的电影,更是向往外面的大舞台。 所以在接到之前《乡恋》剧组里一个摄像师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很是惊喜了一把,连声问道:“真的还要再拍电影?导演和编剧还是之前蒋少指定的那些呀,那、那有没有提到我?” “演员还没定呢,就是蒋少今天让巴哥带着几个剧本过去了,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怕是要定了剧本就立刻拍呢!”摄像师和导演巴海强是同学,俩人都是电影学院的大学生,他对李小瑜显然是很有好感,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小瑜你就放心吧,上回你演的很好,咱们导演编剧又没换,连摄像都还是让我来呢!肯定还是你的女主角啊!” 李小瑜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也是高兴的,客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还是要去探探蒋少的口风。她和蒋少毕竟是熟人,在演员还没定下来之前,她还可以再努力争取一下。 而在此时,蒋东升正在四合院里面和导演巴海强一起看新剧本。 几个剧本翻来覆去也都是哀伤调子的,蒋东升每回都把苏荷带入到女主角身上,看到“苏荷”在剧本里受苦受难,憋了一肚子火气。 巴海强站在一边有点忐忑,他这次是精心挑了剧本来的,他之前也看过了,递到蒋东升手上的正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剧本。里面的剧情比起《乡恋》要深刻不少,虽然女主角最后苦尽甘来,但是依旧能让人感动的直掉泪——起码他看的时候就擦眼泪了。 蒋东升啪的一下把剧本摔在桌子上,拧着眉头看向巴海强道:“巴导,要不咱们换一个剧本,我说,你来拍。” 巴海强愣了下,不过出资的人有话语权,立刻狗腿道:“好啊好啊,蒋少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我要早知道找他们写剧本干嘛呀,我直接来找您得了……哈哈,你说,我现在就记下来,咱们拍什么样的电影?” 蒋东升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道:“就接着《乡恋》拍个续集,主要内容吗,讲怎么把里面那些让女主角受苦的人一个个都弄死。” 巴海强手里的钢笔尖差点没在纸上按劈叉了,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看蒋东升:“蒋少,这,这个……” 天气太热,蒋东升干脆又捞起那个剧本拿在手里晃了两下扇风,语气有点不耐烦道:“我逗你玩儿的,续集哪儿能这么拍呢。” 巴海强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写,“哦哦,那就好。其实拍《乡恋》的续集也不错,上次的电影很成功,李小瑜也有一些铁杆影迷了……” “全弄死是太血腥了,弄个半死怎么样?”蒋东升摸着下巴,似乎想的跟巴海强不是一个思路上的事儿,打断他道:“要不这样,续集里男主人公事业无成、妻离子散,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后妈,就让她高位截瘫,一辈子由儿子照顾。当然了,久病床前无孝子,具体的你再发挥一下。用到血浆的时候可以用公鸡血,那个挺逼真的,血淋淋的一大片准过瘾。” 巴海强傻眼了,“蒋少,我是很乐意拍电影的,但是按照这个内容拍出来那些衣服就全泡血里了,没人能看出来是什么样的啊,而且这审片儿的时候也不太好过……” 蒋东升摸着下巴,语气里有点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最后蒋东升选了一个比较善待女主角的剧本,因为夏阳再三叮嘱过,又特意拨了经费让剧组去桂林一代风景秀丽的地方拍摄。这年头出去旅游那绝对是奢侈的,用电影的方式拍摄一些美景风光,看的时候只当跟剧中的人物一起在大好河山里游玩了一遍,这样的电影是十分受到热捧的。 巴海强也高兴的咧嘴直笑,使劲儿点头道:“好好好,蒋少你放心,我回去就准备!剧组还是用以前的那些人吗?这次的演员用谁呢?” 蒋东升懒懒道:“女主角还是用李小瑜,她的服装造型还是有专门负责,这些你不用管了。其他的演员你回去自己挑吧,别找的太离谱就成。” 巴海强连声应了,正要出门,又被蒋东升叫了回来,“等下,你回去把《乡恋》的带子给我单独剪一份送来吧,别的不要,只要李小瑜前面出场的那些镜头。” 巴海强应道:“好,我知道了。”他心里奇怪,蒋少当初看李小瑜拍戏的时候对这个女孩也不见得多热情,怎么现在又想单独看她了?不过仔细一想,李小瑜的花费的确是剧组里最高的,《乡恋》里足足换了四十二套衣服,仅比《庐山恋》电影里的女主角少了一套服装呢! 蒋东升不再多说,巴海强也不追问,骑上自行车从四合院出去了。 说来也巧,他这边一拐弯,就遇到了前来四合院的李小瑜,两个人客套一下,巴海强自然先祝贺她再次当选女主角,“小瑜,咱们接下来又要合作一段时间啦,这次终于是夏天了,穿裙子也不会‘美丽冻人’了哟!” 李小瑜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巴导你可要提前看看剧本,没准还有夏天穿棉袄的戏份呢。”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巴海强瞧出她是要去四合院找蒋东升,也不多打扰她,便自己先走了。李小瑜刚得知再次当选女主角,对自己也多了几分自信,迈步来到四合院,可是还没等进到前门就被拦住了。门口都是蒋东升找来的退伍兵,一个个只听命令,分毫情面也不讲,“蒋少说了,今天不见外人。” 李小瑜张口结舌,她进四合院的时候就把墨镜摘去了,又特意打扮的靓丽,这样他们还认不出来吗?她不死心,又小声问道:“那可不可以告诉蒋少一声,就说李小瑜来找他,有点事想和他说一下。”门口的兵哥很干脆的拒绝了,“不行。” 李小瑜也有了几分恼怒,脸上飞起几抹薄红,道:“你们也太不讲情面了,我就不信,今天谁都不能来这里了?其他人也都进不来这个四合院吗?” 兵哥严肃道:“是有一个花名册,里面写了名字的人都可以随意进出,但是你的名字不在上面。请你回去吧,不要打扰我们站岗。” 李小瑜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敛去了,她这回真是受了一口窝囊气,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一把,又羞又怒的回去了。 就在蒋东升筹备拍摄第二部电影的时候,大洋彼岸的苏教授来了消息。 大陆的电影要慢慢从香江传到外面,这样传递消息总是要慢一些,只是苏教授给出的回答却是最直接的。 四月底,苏教授不顾重病亲自飞来了一水之隔的香江。因为苏教授目前身份还有些特殊,无法入境,只能暂时在香江停留。他特意派了人来和蒋东升联系,只盼着能及早与女儿和外孙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章贺礼·内有彩蛋】 【说好的要吃肉·前世篇】 蒋东升这辈子一共被关过3次。第一回被关起来是因为他还小,磕了药丸儿跟发疯了一样,家里不得不把他关进去。第二回关进去,是他自己受了蒋夫人的挑唆,给弄进了精神病院很是折磨了一把。第三回,就是这一次。 他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在三十岁的时候被关起来,而且还他妈是跟一个光屁股女人一起关进来。 蒋易安精子成活率低,完全没有孕育后代的功能,蒋夫人那个毒妇没了指望,竟然敢把注意打到他头上来。蒋东升心里骂娘,可是身体却克制不住的火热起来,他知道,刚才喝的那点东西里被下了药。 蒋东升想想就窝火,他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了爷爷的话?他就是那只老狐狸教出来的,他心眼多下手又狠,那个老狐狸自然也不差。为了子嗣,还当真把他关起来,非让留下点香火传承不可。 那个光着身子的女人颤抖着手小心靠近,虽然房间里都拉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但是依稀可以瞧见她清秀的模样,还有捂住胸前的羞涩。蒋东升现在烦得很,他那点耐心也就留给夏阳用用,碰上别人一概都是直接张口骂:“滚蛋!老子现在烦的很,别逼我动手揍你!” 女孩吓得不敢再靠近,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外面的门已经改成了特质的铁门,铁门上的方形小窗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缓缓打开来,露出后面蒋夫人那双怨毒阴沉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里如今明显多了一份死气。 蒋东升坐在那远远冲她呸了一口,道:“姓王的,你儿子是个太监,你他妈把我关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儿?当牲口配种呢啊!!” 蒋夫人眼里也满是怨恨,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让蒋东升留下一个蒋家的后代啊,但是她的儿子不中用,蒋宏也早就失了运道,她们这一系如果再没有了子嗣,早晚要被抛弃。她盯着蒋东升,就像是一只迫于威胁不敢冲他下手的毒蛇以一样,眼神里满是寒意,嘶哑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听话,留下一个孩子,对你,对家里都有好处。” 蒋东升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嗤笑道:“家里?蒋家,还是王家?你要是非说这个小楼就是‘家’的话,这里早他妈改姓王了吧!” 蒋夫人不再理他,转头看向那个年轻的女孩,冷漠道:“再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要是做不到,就出去。” 女孩明显是和蒋夫人有些见不得光的约定,顿时吓得滚下泪水来,连声道:“我会的,我会做到,求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蒋夫人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只冷冰冰地关上了小铁窗,离开了。 女孩咬着唇,再次靠近蒋东升,这次她大胆了许多,甚至还伸出手小心的抚摸了一下蒋东升露在衬衫外面的胳膊,胳膊上带着高于常人的体温,摸到的时候简直要烫到她的手指。而且那样硬邦邦的肌肉触感,让处于花季的女孩一下羞红了脸,“我,我们……” 蒋东升睁开眼睛,跟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似的,眼睛都红了,呲牙道:“滚蛋!老子就是他妈的切了下面这玩意儿,也不让你们得逞!” 女孩被他那双眼睛盯得不敢再动作,可又不敢离去,还在犹豫着。 蒋东升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糟糕,他闭着眼睛也无法阻止一阵阵涌上来的热度和迫切想要发泄的欲望。他脑海里不停的想起夏阳,想起夏阳在他身下带着薄怒的俊脸,想起夏阳柔韧的腰肢,还有夏阳被他欺负地神志不清时发出的动情声音…… 蒋东升半睁开眼睛,眸子里的欲火掩盖不住,他伸手抚摸上自己下体高高隆起的部位。他才不舍得切了这大家伙,他还留着回去哄媳妇呢!没了它,夏阳岂不是要守活寡?蒋东升想到家里的那个人,眉眼里也柔和下来,手上用的劲儿也柔和了,这么一摸倒是来了感觉。 他就半闭着眼睛一边想着夏阳,一边给自己摸,药物的劲儿上来了,心里那把火烧得他有些控制不住。 旁边的女孩看着蒋东升仰躺在地毯上伸手撸动的样子,脸上顿时就红了。她还记得蒋夫人说的期限,今天晚上是她最后一天,她必须要努力一把,蒋夫人的那些钱,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啊。 她的手再一次触碰到蒋东升的时候,蒋东升眼睛睁开了,现出前所未有的凌厉,一字一顿道:“滚开。” 女孩不肯放弃,她真的没有时间了,伸手一把抓住了蒋东升的胳膊,闭着眼睛抱住他。蒋东升眼睛里赤红一片,骂了一句,狠狠地揪扯住她的手腕,“这他妈是你逼我的!” 二楼上一阵乒里乓啷的响动,动作激烈到简直地板也要跟着震动了,甚至连桌子都被掀翻。蒋夫人坐在楼下的客厅一夜未眠,等听到这阵激烈的响动,才微微挑了下嘴角,只是眼里依旧冰冷一片。很好,她要的只是蒋家的子嗣,蒋宏已经没有什么大用了,蒋家的三代们已经开始从商,而她有了这个孩子,才能得到更多。 蒋夫人第二天特意晚了一些去楼上,可是等到打开小窗之后,并没有看到她希望中看到的情景,那个女孩被揍地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手腕更是挽着成不正常的样子,显然是骨折了。女孩身上跟昨天一样,一件衣服也没有,只可怜兮兮地尽量缩在墙角的地毯一角取暖。而蒋东升衣服虽然凌乱,但是一件也未被脱去,这会儿正占住了唯一的薄毯,半裹半盖住身体,依在床边盯着她。 事情很显然,蒋东升动手打了那姑娘,毫不客气。 蒋夫人气得手都哆嗦了,“你,你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蒋东升也不客气,张嘴就顶了她一句:“你把老子关起来算什么本事!!” “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不留下子嗣,是想做不肖子孙吗……!” “这话你跟蒋易安说去,有本事你让他生!”蒋东升脸色有点疲倦,显然是一夜未眠,只是看到蒋夫人扔忍不住冷嘲热讽。“你当我稀罕姓蒋?老子巴不得姓苏!看到你们就恶心,呸!” “你——!!”蒋夫人气得手脚发抖,但是一时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你给我等着!” 蒋东升裹着毯子冷笑一下,“等着就等着,谁怕谁!”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因为寒冷试图爬过来跟他公用那个薄毯的女孩,一把揪紧了毯子,呵斥道:“滚远点!没你的份儿!!” 女孩都要哭了,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为了那高额的代孕费来到蒋家,她平时在学校很受欢迎,从来没见过这样暴力又不讲理的男人呀! 蒋东升这次没有久等,蒋夫人很快就再次返回铁门前,她这次来还多带了一个人。 蒋东升心情不好,他被关在这里就已经想要炸了这破楼了,谁还乐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瞧?就算是配种的牲口也没有这么盯着看的啊!可是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他眼里的暴戾却都退散了,只张大了嘴磕巴道:“夏、夏阳?!” 蒋东升做梦也没想到夏阳会来这里,也没想到过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被夏阳看到,他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掀开毯子露出自己那身皱巴巴的衣服,紧张道:“夏阳,你别担心,我,我没让她们得逞!你看,真的没碰一点!” 夏阳隔着小铁窗眼神里也瞧不出什么情绪,只冲他略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小铁窗再次关上了,蒋东升傻眼地坐在那里,这是什么个情况,他家夏阳怎么会找来了?难道是爷爷要对夏阳下手?不,绝对不行!蒋东升猛的站起来,几步走到铁门前面使劲拍打了几下,扯着嗓子喊:“姓王的!你回来,我要跟你谈谈!你别逼我出去以后下狠手,我操!他妈的来人!!给我开门!!” 夏阳坐在楼下的小客厅里,对上面传来的那些嘶吼声全当没听到。蒋夫人用一副阴沉沉的脸看着夏阳,表情又是愤恨又是轻蔑。“好了,你已经看到他了。你刚才打电话来说的那些……真的作数么?” 夏阳点点头,淡漠道:“当然,我会把那位中医请来,在医院调养一段时间之后,我想你儿子的情况会有所好转。” 蒋夫人像是被刺激到了异样,一双枯瘦的手掐进真皮沙发里,哑声喊道:“有所好转?!只是有所好转你竟然还敢再电话里打包票,你刚才明明说能治好他!!你说能治好他,能让他有一个儿子!!” 夏阳嘴角微微扬起,他样貌清俊,下巴微微扬起有点,做出这样的动作简直像是在嘲讽蒋夫人的失败一样。“就是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了,也只能承诺给他一个孩子罢了,性别可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蒋夫人渐渐冷静下来,一个孩子,既然有了一个,就很有可能拥有第二个,只要多找几个女孩生下蒋易安的骨肉总有一个会是男孩。她已经没有任何法子,为了这一点微弱的希望,也愿意拼尽全力努力一下!她看向夏阳,道:“什么时候医生来治疗?” 夏阳微微皱眉,“我要保证医生的安全,到时候会临时在军区总院给他安排一个任职,不可能让他来蒋家为蒋易安一个人服务。所以在你放蒋东升出来之后,我会安排蒋易安住院。”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自己安排。” 蒋夫人道:“我去安排,但是我不可能放蒋东升出来。” 夏阳微微有些烦躁,他一贯不爱跟这些人打交道,只是这次为了蒋东升也只能跟她讨价还价,“那没的商量,蒋东升不是个有耐心的,我劝你最好在事情没闹大之前,放他出来。我介绍医生给你,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蒋夫人嘴角挑了个笑,她们这一门这几年败落了,换成前几年的时候,她动下小指头便能重伤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她恶意地打量着夏阳,看着他身上穿着的那身昂贵的衣服,还有价值不菲的袖扣,当真是被蒋东升藏起来好好供养着的,吃穿用度已经远超她们家了。她看了夏阳,缓缓道:“你当真是来帮蒋易安的?你不会在医院动什么手脚来害他?” 夏阳看了她一眼,道:“这点你可以放心。你也知道我跟蒋东升的关系,您觉得我会愿意他跟女人在一起么?” 蒋夫人权衡再三,还是同意了,只是她把蒋东升也关在了医院里,跟蒋易安同一个楼层。她之前以为夏阳是来劝蒋东升给蒋家留个子孙,没想到夏阳竟然答应给蒋易安提供医生治疗,心里对夏阳有一种古怪的恨意,带着几分希望,也带着露骨的恨意。 她对蒋东升和夏阳两个人并不是完全信任的,所以在夏阳提出要和蒋东升一起入住病房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同意。 夏阳这次进来,等于自己送上门来让别人抓在手里。他一点不在乎自己失去了自由,反倒是比自己在外面还要安心一点。 夏阳再一次见到蒋东升,那脾气暴躁的家伙瘦了许多,像是一只被关进牢笼里的困兽,脸上胡子拉碴的,眼睛里也布满血丝,嘴巴更是干裂的起皮。夏阳伸手摸摸他的脸,问道:“他们连吃饭喝水也不管你?” 蒋东升能听出夏阳在心疼自己,乐得在他掌心上来回蹭着,跟一只撒娇的老虎似的,“没,他们给我东西吃,我自己故意少吃的。上回那臭女人在我饭菜里下了药,我怕吃多了,着了她们的道。” 夏阳笑了下,道:“我给霍明他们送信出去了,如果有事儿,他们就来帮忙。” “没必要,都是一些家事,让他们掺和进来也不好。”蒋东升舔了下嘴巴,似乎有点渴了,声音有点沙哑。“霍明刚去上任,广成那边的省委班子也够他头疼的了,甘越在部队呢吧,最近几个国家联合军演,他也忙……夏阳,其实我再坚持几天,就挺过去了,我爷爷那人虽然脾气硬,但是他心软,舍不得看我吃苦。” 夏阳挑眉,“我也舍不得看你吃苦。” 蒋东升心里猛地跳快了一下,他伸手想去抓夏阳的手腕,但是夏阳早他一步,提前起身去了卫生间,道:“我去湿块毛巾给你擦把脸。” 蒋东升远远的只瞧见夏阳微微泛红的耳尖,嘴巴咧开老大躺在床上傻笑。 夏阳帮着他在床上洗脸、漱口,还喂他喝了些西瓜汁,蒋东升静静地斜倚在床上,张嘴等着夏阳为他吃饭,这些天他一直被关在屋里,因为提防饮食里被下药了,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又饿又乏。 夏阳没喂他吃太多,喝了点粥之后,让他躺下道:“多休息一会吧。” 蒋东升握着夏阳的手不松开,往一旁挪了一些,腾出一个位置出来,“夏阳,陪我睡一会吧,这几天一直没敢睡。” 夏阳也没推脱,当下除去衣物钻进了被子里。天气还带着春寒,他怕冷,蒋东升身上又是常年带着热烘烘的暖意,这样抱着很舒服。夏阳闭上眼睛,道:“我在这,不走,你快睡吧。” 蒋东升听见他说这句话,顿时安心了,闭上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终于进入梦乡。蒋东升这么多年体力锻炼的很好,恢复的极快,他恢复精神的时候,夏阳这个陪睡的倒是还没醒,正侧着身子依靠在他的肩窝上沉沉的睡着。 蒋东升吃饱喝足,又休息过来,身体里那点残余的未曾化去的春药也开始来劲儿了。他觉得身体里真跟放进了什么小虫子似的,一拱一拱的,只想跟夏阳贴的更紧,纠缠的更亲密一点。 夏阳迷迷糊糊被分开双腿,等到下面被按了冰凉的液体进去之后,才微微睁开眼睛,眼睛还没有什么焦距,哑声问道:“唔,蒋东升你……呃,做什么,啊哈……” 他这副尚未睡醒的模样看在蒋东升眼里更是美味可口,忍不住一边用手指玩弄着后面,一边压上去含住小舌深吻。蒋东升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夏阳吸了魂儿去了,明明长得一副被太跟人亲近的冷傲俊美的模样,可是每次后面的小洞被他的手指肆意玩弄,都会怯怯的纠缠吮吸,像是舍不得他的手指离开,又像是在羞涩似的。 夏阳被他按揉了一阵,难耐地弓起腰来,这样却是更和蒋东升贴的丝毫没有缝隙,略微一动就能感受到前方被摩擦的快感。后面的小洞被压住最柔嫩敏感的一处狠狠揉搓,夏阳顿时绷紧了身体,低声叫了一声,“别,别这样,太用力了……慢,慢一点……” 蒋东升舔了舔他的嘴角,把手指慢慢抽出来,暗哑了声音道:“好,我慢一点。”他扶着自己的粗大玩意儿慢慢的塞进去,一点一点占满,叹息似的道,“这样够不够慢,嗯?” 夏阳推着他的肩膀,眼神儿湿漉漉的,连腰部都在微微颤抖。 蒋东升抬起他的腿往前压,按在夏阳胸口,赤红着眼睛道:“你自己放松一点,我药劲儿还没过,等下怕会伤着你。” 夏阳睫毛微微颤抖,“外面有人,我来的时候看到的……在外面有保镖……” 蒋东升忍不住下去,伸了几根手指塞进夏阳嘴里,勾着他的小舌轻揉几下,道:“要是疼了,就咬我,别怕,他们不敢笑话你。” 夏阳嘴里喊着蒋东升的手指,身体内部也被他深深侵占着,上下都被填满的感觉让他觉得羞耻。可是还没等开口,便被蒋东升大力的进出弄得唔唔出声,腰部又酸又麻,下体更是被摩擦地火辣辣地快感,一阵阵酥麻涌上头顶,每次被戳到最深处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扭动着腰想要逃避。太可怕了,像是要被整个贯穿了一样,蒋东升的确是吃了药的,往常并没有这般粗大……夏阳含着手指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玩儿坏了,这样的感觉又恐怖又甜蜜,让他忍不住战栗起来。 蒋东升比他更自己这副身体的妙处,一手捞起夏阳已经瘫软的腰肢,一边继续放缓了速度进出,低笑道:“别怕,这不好好的么,夏阳,你这是舒服的,你总是不信我。我哪回把你操坏过了?第一回的时候……”他俯下身,压住夏阳狠狠地向上挺动一下,“我不是也没有让你见血吗?你放松,夏阳,听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蒋东升按着他在床上动地凶猛,这次不再大开大合地使劲儿,反倒是只出来一点,再狠狠地顶进去碾磨,惹得夏阳呜咽了差点哭出来。 蒋东升舔去夏阳眼角分泌的泪水,“爽哭了?” 含着手指的小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磨牙,只是徒劳无功,反倒惹得身上那只野兽舒爽地呻吟一声,耸着腰不停进出,欺负得更厉害了。 蒋东升在夏阳身体里痛痛快快地射了一发,他这些天忍得难受,终于舒坦了。夏阳绷紧了脚背,几乎是同一时间被他顶的泄出来,使劲儿缠住了体内的那个还在不停乱动的怪物。蒋东升亲昵的亲亲夏阳的额头,并不急着抽出,只趁着尚硬再摆动几回,惹得夏阳也颤抖起来,“出、出去……” 蒋东升挑眉,坏笑道:“你还没满足呢,我才不舍得出去。” 他这边挨挨蹭蹭地,很快插在夏阳体内的东西又恢复了精神,这次直接抱着夏阳走下床,换了个姿势。蒋东升走路的时候进入的更深,引得夏阳颤抖起来,后面死死搅住了抽搐,蒋东升被他一吸一吮的弄得难耐,托着他的屁股边走边狠狠地干了几下。 “别,别这样……难受……” 蒋东升把夏阳放在沙发上,亲亲他的鼻尖,宠地跟什么似的,“好好,我们在沙发上来,我这回让你彻底舒服,啊。”宽大的手掌抚摸到夏阳前方最敏感的顶端小心的揉弄,几下就瞧见手底下的小家伙又微微翘起,有了反应。 夏阳耳尖泛红,趴在蒋东升肩膀上咬了一口。蒋东升哼了一声,也没推开他,只是将夏阳牢牢地按住,困在自己和沙发中间,再次挺入! 蒋东升气势强硬,但是闯进去的力度适中,像是带着小股的电流,舒服地让夏阳软了腿脚,没几下就开始求饶。蒋东升拉着他的手,让他去摸两人交合的地方,一边让夏阳抚摸,一边顶进去。这样进出的时候感觉更加鲜明,那样炽热的温度和坚硬,让夏阳眼睛都浸了湿气,眼尾泛着一抹红,平日里冷清的目光也涣散了,这会儿倒是透着几分媚。 “你是不是特别担心我?”蒋东升刚才舒缓了一次,这回并不急,只慢慢的享受。“夏阳,你是不是已经爱上我了,嗯?” 夏阳微微侧过脸,汗湿的额头上几缕发丝贴在上面,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也、也没有很担心……唔!” 蒋东升自信的一塌糊涂,简直就是认定夏阳对他有意思了,满足的不得了,微微摆动胯道:“你早就该告诉我。” “哈啊……好胀,别顶那儿……” “宝贝儿,放松,你信我啊,没事的。嗯,对,就是这样……我们再来一次?” “……蒋东升,你这个混蛋!” 一直被玩弄了近一夜,起来的时候更是连午饭都错过了。蒋东升抓起枕头底下的手表,打着哈欠打电话让外头的人给夏阳弄份粥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夏阳身上青青紫紫的,胸口更是连牙印都有,当真是可怖。 怀里的人似乎还在赌气,又像是睡了,静静的趴着一动不动。 蒋东升笑了下,起身去外面小客厅拿过那份粥,端着到床边喂夏阳。夏阳鼻子动了下,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才微微睁开眼睛,小口小口的吃他送到嘴边的粥。 蒋东升把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道:“夏阳,你跟了我十年了吧?” 这句话就像是在耳边的一声叹息似的,很轻,但是那样炙热的呼吸让夏阳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蒋东升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喂到夏阳唇边,“你肯定是爱上我了,要不然听到我跟女人关在一起就火急火燎地跑来救我,夏阳,听说那个医生是你用一副柳公权的字儿换来的?你当初多宝贝那张破字儿啊,我多看一眼都不成,怎么就舍得换了呢?” 夏阳垂着眼睛,声音里还有几分沙哑,“我,不太喜欢了。” “少来!你不是不喜欢那字儿了,你只是……”蒋东升压根就不信,凑近了蛊惑道:“你只是,更喜欢我了对不对?我们这辈子都在一块,我不找什么狗屁女人,你也不许去找,好不好?” 夏阳有点无语,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凶狠地告白,简直就像是要人断子绝孙。不过他既然跟了蒋东升,也从来没有用过去找女人的心思。 威胁没用,蒋少干脆就来软的,腻腻歪歪凑过去咬耳朵,“你老实点认了,我就用嘴给你……” 后面几个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是仍让夏阳听了面红耳赤,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我才不要!” “哦?上回是谁被我舔哭了,夏阳,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回哭着求我进去?” “你——!!” …… 蒋老果真如蒋东升所说是个心软的,只在医院关了蒋东升两天便放了他出去。老人看到夏阳的时候似乎脸色不太好,但是看到孙子吊儿郎单的样子更是气得当场吃速效救心丸,他拿拐棍敲了蒋东升的腿,终于放弃治疗孙子这个“同性恋”的疾病,绷着脸走了。 蒋易安在医院治疗半年,后又辞去工作在家专心“休养”。第二年冬至的时候,蒋夫人终于如愿得到了一个孙子,她欢喜的眼泪都落下来。蒋易安形容枯槁,一步都没有多在蒋家那个小楼里多呆,他似乎对密闭的房屋产生了恐惧感,甚至连对女人也有了几分恐惧,再不曾上风流场找女人寻欢作乐。 同年,蒋东升在黑河一带的机场规划地也批下来,蒋老终究没有太为难这个从小养大的孙子,尽自己最后的能力,帮了他一把。年末,蒋老退居二线,专心在香山种地养花,颐养天年。 蒋宏一脉渐渐淡出京城圈子,蒋易安弃政从商,接手之前由蒋东升打下的地产基业。直到,他接手那份被蒋东升做了手脚的地皮,然后愤怒的向夏阳眉心射出那一枪。 【第三卷:鹰击长空】 第101章 舅舅 霍家与香江联系密切,听到苏教授到来的消息之后,霍明立刻就来告诉蒋东升了。蒋东升脑袋被“砸”了一下,人也谨慎了许多,直到过了几天霍明搞到一张照片他才确信了。 那是一张苏荷少女时期的照片,她和苏教授一同站在美国一所大学的校门前合照留念。苏教授那时还是一位斯文的中年人,他头发梳理的整齐,胳膊上搭着一件暗色的西装外套,父女两人都微微露出笑容。 霍明敲了几下桌子,道:“好不容易弄过来的照片,能拿出这个的应该是没错了,来的那位就是你外公。” 蒋东升还在盯着那张照片看,问道:“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霍明略微迟疑了下,道:“倒是也打听出一点消息,苏教授身体不太好,又一直在美国休养,而且他的事情当年闹的很大,还没平反,不能归国……” 蒋东升扯了扯嘴角,道:“这我也听说了,听说前几天为了给那些老专家平反,差点在会议室互相扔水杯了都。” 霍明也乐了,道:“可不是么,那些人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有多固执你也不是不知道!蒋爷爷还说呢,要是这几年身边的枪换成了拐棍儿,他掏枪毙了那几个老家伙的心都有。” 蒋东升笑笑,这事儿他也听说了,他现在由蒋老带着教导,知道的消息也多了些。霍老这次颇有些无辜受累,他只不过是附和了蒋老的提议,便被人指出这是“蒋霍两家联合搞特权”。蒋老气得当场拍着桌子骂了回去,霍老在一边默默摔了个茶杯助阵,表明了就是一条道儿上的。 可即便就是这样,两家一起提出的建议还是被搁置了,两边吵得太厉害,简直就要上报去争辩。两个“凡是”被批了,但是那场政治运动留下的旧思想还是有些痕迹的,苏教授当年的事儿太敏感,一时半会当真解决不了。 霍明道:“我听说,你外公早些年收了一个养子,这次就是让这个人动身来京城找你。那个人从鹏城过来,可能就是这一两天到。” “养子?”蒋东升抬头看他一眼,微微皱眉,“他叫什么?” “骆启明。” 骆启明几经辗转,最后以港商的身份来了京城,他一来便向蒋东升发了一张请帖,请他和苏荷一起来住的酒店见面。 蒋东升凭空多了一个找上门的舅舅,这让夏阳愣了下,他不记得上一世有这样一个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位舅舅港商的身份,便有几分明了。这几年港商来投资的很多,未必当初没来找过,只是蒋东升当年差点死在那个破工厂里,光是抢救就用了三个月,陆陆续续修养了大半年,这都是在蒋夫人眼皮子底下,哪里能找到?蒋东升后来性情大变,大半也是因为那次大病休养,蒋夫人会给年幼的蒋东升灌药,这样好的机会,没有不再次灌药的道理。 蒋东升让夏阳带着苏荷一起过去,苏荷单独住在那个清静的小四合院还好,一旦见到了人多的地方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有夏阳在一边陪着照顾,苏荷才会胆子大些,敢走出来。 地点约在饭店单独的一个套间里,夏阳和苏荷坐在那等着,苏荷来了新的环境,总是有些紧张,她握着夏阳的手向夏阳那边挪了挪。夏阳小声鼓励她,不过成效不大。蒋东升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妈,你口渴吗?你要不要喝水?” 苏荷果然被他说的话引开了注意力,她看了看蒋东升,道:“好的。宝宝也要喝水。” 蒋东升笑了,道:“好,也给宝宝倒水,你们在这边等我下,我去去就来。” 夏阳见苏荷还是绷紧了身体不敢放松,便带着她一起翻看带来的书。苏荷在看书的时候比较投入,这样也有利于她情绪稳定。 骆启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荷带着身边的一个漂亮小孩一起看书的场景,苏荷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身边那个漂亮男孩也冲她笑着说什么,两个人看起来安静又美好。 苏荷似乎也感觉到有外人进来,她抬头看了下,发现是个陌生高大的男人,顿时有点紧张起来,甚至都有点想抓着夏阳离去。夏阳安抚的拍拍她,起身道:“请问您就是约我们来这里的骆先生吗?” 骆启明是个高大的混血儿,瞧着也是不怎么露出微笑的模样,这会儿正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走上前,微微弯下腰跟夏阳打了招呼,“对,我就是,不过你可以叫我舅舅,你就是蒋东升吧?你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呢。”他看了坐在那的苏荷,浅色的眼睛里难得带了几分柔和,“不过你妈妈倒是跟父亲拿给我的照片里一样,还是以前的样子。” 夏阳有点尴尬,道:“不,我不是……” 苏荷被陌生的男人盯着看,她有点不安,握住了夏阳的手,小声道:“宝宝,我们回家好不好?” 夏阳下意识道:“妈,不可以,你答应我要勇敢的。” 骆启明嘴角扬了下,他对耐心同苏荷说话的这个小孩更添了几分好感。他似乎也知道了一些关于苏荷的事情,并没有随意靠近苏荷,只是他和苏教授也一直在努力寻找这边的亲人,对着苏荷的照片看了十五年,第一次见到苏荷本人在自己面前,还是有几分激动的。 骆启明不方便接近苏荷,但是对苏荷的“儿子”还是表达了一下友好,伸手搂住了夏阳的肩膀,拍了拍他,道:“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你妈妈。” 蒋东升端着两杯果汁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瞧见一个穿着暗色西装打扮的跟老外似的陌生男人在强搂着他家夏阳,心里的小火儿蹭地一下就窜上来了,也不拿手关门了,用脚一下把门砰的一下踢上了。“哎!我说,你们这是干吗呢!” 骆启明抬头看了门口的蒋东升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他是混血儿,身材高大,但是门口的那个大男孩个头也不小,俩人旗鼓相当。 蒋东升几步走过去,把夏阳挡在一边,递了果汁给他和苏荷,又体贴的给苏荷手边放了个手绢,道:“妈,小心点喝,我特意让他们给加热了下。” 骆启明眉头皱地更深了,他有些困惑的上下打量了刚进来的高个子男孩。 夏阳解释道:“他才是苏荷的儿子蒋东升,我是陪着苏妈妈一起过来的,我叫夏阳。” 蒋东升也站直了打量他,一眼都没少看。这远渡重洋找来的舅舅,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他们家夏阳跟前,就跟站了一颗大树似的。他冲骆启明伸出手,道:“你好,我才是蒋东升。” 骆启明先开了口,道:“抱歉,我误会了。” 小剧场: 地震知识普及篇: 夏阳:地震来的时候,如果来不及跑出去,躲在卫生间里最安全。记得不要靠近火,近水比较好,如果被困,可以敲管道求救。 蒋东升:大家捐款捐物一定要找靠谱的,不要冒然轻信那些傻逼发的言论。还有,没有哪个私人救援会比军队还快,相信我们的军队! 蒋东升&夏阳:祝福雅安,愿天佑中华! 第102章 甘草片 蒋东升和骆启明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怎么愉快。 骆启明一来,就误会夏阳是苏荷的孩子,在他的印象里,苏荷的孩子也应该是像夏阳那样漂亮又有书卷气息的,这会儿看到蒋东升忍不住皱眉,他从这个高大的男孩身上可没瞧见一点苏荷的气质,反倒有一种蒋家人的凶猛,他对蒋家可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蒋东升也不待见这个外姓的舅舅,无论是从骆启明身上修身合体的西服,还是脚上微微泛亮的皮鞋,都给他一种不大自在的陌生感。这个叫骆启明的男人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前卫又得体的打扮,果然十分符合他港商的身份,连那口发音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也是——蒋东升最烦的就是讲话舌头都捋不直的人。 这二位气场不和,是天生的那种不太合适。哪怕是两个人都想尽量亲近,但说不到三五句就尴尬下来。房间里很安静,一时只能听到苏荷和夏阳喝果汁的声音。 骆启明首先打破沉默,开口道:“我见过你父亲的照片,你和他很像。”这是一句礼节性的话,但是因为历史原因说的很僵硬,同时也无意中戳到蒋东升最难受的地方。 蒋东升抬头看他一眼,道:“谢谢,我也瞧过几张我外公的照片,不过那上面可没你。”前半句算是暗讽的话,后半句简直就要点名挑衅了,“你跟他老人家长得一点都不像,我说舅舅,你不会是冒牌的吧?” 夏阳在一边小心捧着果汁喝,听见蒋东升这么说话差点呛着,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二位是真的不合适见面详谈,这都快打起来了。 对面坐着的骆启明果然皱起了眉头,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里瞧不出什么情绪波动,道:“我十七岁的时候被父亲收养,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从外貌看不像也是正常的。” 骆启明解释比不解释更糟糕,这样平淡无波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跟蒋东升那样的挑衅没什么区别。加上那因蒋东升无礼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更像是在质疑,怎么你这位拥有苏家血脉的人也不像是一位苏家人呢? 这两位之间气氛紧张,天生的王不见王。 蒋东升跟骆启明说几句就谈不下去,他以往并没有这样明显的蒋家人的感觉,硬生生被骆启明那干巴巴的语气给逼出一点不服气来。苏荷也在状况外,这会儿还在想劝着她的宝宝多喝点果汁。 夏阳推开苏荷递过来的果汁,只能在一旁小心的周旋,替蒋东升问出一直想知道的事儿,“请问,苏教授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之前听到一些消息,他生病了吗?我们都很挂念他。” 骆启明对夏阳的第一印象很好,对他的问题温和耐心的解答了,“父亲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他得的是胃癌,已经到中期了。医生建议及时做手术治疗,但是他不肯做手术。”骆启明把目光移到苏荷身上,他注意提到苏教授的时候,苏荷也看了过来。“父亲这次手术成功率不到60%,很危险,但是如果不尽快手术的话,就算用最好的药物维持也只有几年时间了。他总说只有几年也好,或者还有希望见你一面。” 骆启明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他的瞳孔颜色很浅,肤色也略显白皙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更透出一种沉重的忧伤。苏荷模糊听得懂一些,她看着骆启明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口中喃喃喊着苏教授的名字。她是单亲家庭,在她的记忆里,也是记挂着那位最疼爱自己的亲人。 “很抱歉,我来晚了,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身份问题,从今年开始会在大陆投资钢铁,到时候可以接你们先去鹏城,再辗转去香江那边和父亲团聚。父亲听说了你们的消息,高兴的不得了,他已经答应了香江一所大学当客座教授,学校和其他的事情不要担心,由我来就好。”骆启明声音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听着他说便不由自主的想要遵从。“很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蒋东升在一边听着外公的消息很揪心,但是看到这位第一天见到的舅舅张口就要把他和他妈弄到鹏城去,这样不可逆转的语气和架势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刚要张口说话,就被夏阳在手上不动声色的捏了一下。 夏阳经历过一次,虽然对很多事情印象不深,但是还是记得今年下半年开始,政府会有不少项目推迟建设,首当其冲的就是钢铁业。他不好直接说,便把话题往蒋东升身上引,“我记得,顾辛他们说今年首钢要减产,还要封一个什么高炉对不对?” 骆启明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但是对大陆的政治还很陌生,顿时转向蒋东升,认真听他说。 蒋东升在心底还是认了这个舅舅是自己人的,他刚才再怎么呛声,肯定也不会瞒着他这个事儿,当下点头道:“对,舅舅,今年和去年不一样了,你这么大规模的投资风险太大。你手里有几份合同了?资金投入了吗?” 骆启明道:“只拿到一分合同,其他的目前还在商谈。” 蒋东升道:“哪个单位的合同?” 骆启明:“首钢。” 蒋东升乐了,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舅舅你能耐够大的,去年的时候首钢效益最好,因为那边是试点项目,给的优惠条件也多。但是今年它也是减产最多的,顾辛家在财政司任职,他那边的数据可是显示首钢至少要减产小三十万吨。” 骆启明有点迟疑,他在苏教授之前就一直在香江努力打通关系,好不容易通过鹏城辗转得到京城的一份儿合同,着实是下了不少的力气。而且当时很多官员都热情接待,拿在手里的国企白皮书还有假?这份上千万的合同可是他和美国一位有名的投资家一起来办的,为了这个,那位投资家甚至在纽约股市上拉拢了巨额的资金,如果减产的事儿是真的,那么他们将会血本无归。 蒋东升再劝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会儿上头还在争吵呢,不过听着风声还是减产的意见多些,物资总局也开口了。舅舅,你趁着还没投资,先撤了吧。” 骆启明道:“好,我回去认真考虑一下,谢谢你。”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外公这么多年也多谢你照顾了。”蒋东升听了苏教授的病情之后,还是很担心的。“我外公他病的很严重吧,那边有人照顾他吗?” 骆启明道:“你放心吧,一直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在照顾。”他看了苏荷一眼,尽量压低声音道,“霍家那边也告诉了我们一些关于你妈妈的消息,目前心理医生正从美国赶去父亲那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尽快接受治疗。” 蒋东升沉默了一下,但是在回头看到苏荷在酒店房间里一副胆怯的样子,还是摇头拒绝了,“舅舅,你能不能再等我几天,我马上要高考了,高考完了我带我妈一起去香江看望外公。” 骆启明愣了下,眼神里露出几分懊恼,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只顾着其他的事,竟然忘记了你今年要高考。七月份对不对?我这段时间会一直住在京城陪你们。”他看了苏荷一眼,对这个在照片里见了十几年的亲人道,“我留下来代替父亲陪你,好不好?” 苏荷看了他一会,还是摇了摇头,紧紧在另一边抓着夏阳的衣袖。 骆启明有点受伤,蒋东升倒是大笑起来,他摆摆手道:“舅舅,你快放弃吧,我妈只要夏阳‘宝宝’就足够了,连我都比不上夏阳呢!” 骆启明对夏阳爱屋及乌,跟着苏荷一起喊他“宝宝”,倒是弄得夏阳狼狈起来,连连摆手道:“骆先生,我不是叫这个名字,小名也不是叫这个……” 骆启明对这件事感到很好奇,他转头去问蒋东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东升似乎也有一些话想同这位舅舅详谈。他支开夏阳,对他道:“你带着妈去隔壁的房间,那边有床,可以休息一会,你给她读读那本书,一会就睡着了。” 夏阳点头答应了,带着苏荷出去了。蒋东升看着门再次关上,脸上的笑意也收了不少,慢慢道:“我妈的故事说起来有点长,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一个女人……” 蒋东升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了骆启明,一时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这件事远远超过骆启明的认知,他拧着眉头听完,对蒋家和那位恶毒的女士已经无法再容忍了,出声道:“难道你的父亲和爷爷就没有提前去寻找吗?既然你可以去找,那么他们也可以的吧?还是说,是他们先放弃了苏荷?” 蒋东升对父亲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毕竟是蒋老带大的,老爷子一心抚养他,还是要辩解几句的,“我爷爷找过,但是他没找到,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想到王秀琴那个女人会把我妈藏到武城,她这么做胆子实在太大了些。” 骆启明一脸的不快,指责道:“那这也是他的失职,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为什么没有用法律的手段来制裁那个女人?请你转告蒋家的人,不要再来探望苏荷了。还有你的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爷爷会这样维护他,他当年抛弃妻子,对自己的儿子也抚养不利,简直就是一个懦夫。” 骆启明多少给了几分面子,没当面说蒋宏是人渣败类,不过一脸不屑的说着蒋宏懦夫,其实更像是在骂蒋宏是废物。 蒋东升对父亲蒋宏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就是一个左右摇摆不定的人,胆小懦弱,他在被“砸破”脑袋的时候,那个所谓的父亲不是来亲手剪短了他们之间唯一的那点亲情吗?而且他现在跟蒋老也是互相开出条件,有点做买卖的意思,老实说,他和蒋家的联系已经不是那么密切了。 两个人倒是头一次有了默契,对蒋家,更甚至是蒋宏这个人十分不满。 骆启明道:“现在那个女人在哪里,你爷爷把她保护起来了吗?” “没有,其实应该算是惩罚吧,让她下乡劳动去了,这事儿对她的精神折磨比较大。”蒋东升笑笑,道:“其实我挺庆幸爷爷没动法律手段制裁她,我可不想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判她坐牢。” 骆启明觉得蒋东升一个少年人考虑这样血腥的问题不太好,可是看到那个仅比自己矮一点的大男孩,确实也无法再把他当一个小孩子看待。如果是夏阳的话,他可能会瞒住夏阳报复蒋家,但是蒋东升这样像是野生虎一般凶悍的……他考虑了下,还是问了蒋东升的计划。“你想怎样去做?告诉我,我来配合你。我会去首钢那边撤掉资金,所以钱的事完全不用担心。” 蒋东升眼睛微微眯起来,笑道:“那我先谢谢舅舅了,我之前拍了一部电影,效果不错,我想继续多拍几部。” 骆启明手头资金数额巨大,如果不插手钢铁业,支持蒋东升拍电影就等于给了他一点零花钱一般轻松。他当下答应了,道:“可以,不过剧本不要再写那样悲惨的故事了,我去香江给你找好的器材,也找几个好的编剧过来,试着拍一点女主角幸福的故事吧。” 骆启明将投资首钢的资金撤出,并且试图劝阻投资的合伙人一起取消这个项目,但是那位对中国市场这块大蛋糕着迷的美国投资商并没有撤离,他坚持铤而走险,注入一千五百万美金。骆启明无奈,只能带着自己的巨额资金撤离,他在京城购置了一套四合院,与苏荷当了邻居,并且开始投资蒋东升的电影。 蒋东升忙着准备高考,夏阳也要复习中考,可是他们所在的四合院被挪用了大半拍摄电影,剩下的一小半全部都在维护补修,实在没有安静的空间,干脆搬去了云家的那个小四合院,一起去陪着苏荷了。 骆启明闲暇时便过去与苏荷下棋,蒋东升见到他的次数很多,但是两个人还是点点头就过去,并不多交谈。 夏阳对此很疑惑,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了道:“我觉得你舅舅人很好啊,很会照顾人,也体贴,他跟妈说话的时候也很耐心,怎么你就是不喜欢他呢?” 蒋东升不太自在,含糊道:“我喜欢他干嘛啊?我喜欢你就够了。” 这话夏阳最近听的多了,也有了点免疫力,可是也追问不出这俩不对盘的原因,干脆放弃了。 其实很简单,蒋东升跟骆启明属于那种互相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善良人士的家伙。骆启明表面上斯文有礼,但是手腕儿黑着呢,单看他的年纪和手头那大笔的资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骆启明大概也是这么猜蒋东升的,哪里有高中生就能又弄品牌服装,又拍电影的?这货不好惹。 俩人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凑在一起还都是苏荷在的场面,骆启明在那装新好男人,蒋东升在苏荷跟前自然是一派天真如同夏阳那般无害的少年人。两人互看不爽,这能忍住没拆对方的台,就算不错的了。 蒋东升也不太想多透露,哄着夏阳又学习去了,嘱咐道:“夏阳,你好好考试啊,考好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琉璃厂那边的茶宝吗?我带你去,要几只买几只。” 茶宝其实就是茶宠,大多是紫砂的,做成个小动物的样子摆在茶盘上,偶尔剩下点茶水就在它上头,浇灌的日子久了还能瞧见那小茶宠咕嘟咕嘟吐泡儿。曾老前几天淘换回来一只,夏阳每天都和老爷子往上头浇点剩茶水,就盼着它吐泡泡呢。 夏阳的确是喜欢那些个紫砂茶宠,刚点了头,就瞧见蒋东升凑过来,挨着他耳朵小声调笑道:“不过,你取名字的时候真得注意了,家里都排到二、三十号开外了吧?” 夏阳挑了挑眉毛,他垫脚往四周看了看,他们这是在后院的房间,专门腾出来让安静学习的,一般没人打扰。夏阳招了招手,让蒋东升凑近,“过来。” 蒋东升被夏阳咬过,嘴都差点咬豁了,生怕这次夏阳又报复,绷紧了身子凑近,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夏阳这次还是动嘴了,不过没咬上去,勾着蒋东升的脖子亲了上去。 蒋东升被他亲的五迷三道的,心想就是被咬一口也值了,眯着眼睛顺着夏阳加深了这个吻。他这边刚一张嘴,夏阳就飞快的把嘴里的含服药片给推过去了,蒋东升被那股甘草的味道刺激地睁大了眼睛,唔了一声,他从小到大就不爱吃甘草片了! 夏阳舌头勾着蒋东升的,让蒋东升那试图反抗的动作又缓下来,含糊道:“不许吐出来,给我含着吃了。” 蒋东升一边抗议一边哼哼唧唧的继续啃夏阳嘴巴,这还没忘了多要点好处,“真难吃。” 夏阳微微撤开一点,拿舌尖舔了蒋东升的嘴角一下就退开了,扬了下眉毛道:“我这两天可都吃甘草片呢,你别亲我啊。”他每回到夏天的时候都不太好过,吃什么都没胃口,前两天还有点热感冒,咳嗽了几声,这瓶甘草片就是顾白蕊给塞在他口袋里的。 蒋东升连忙凑过去讨好,“我开玩笑的,你嘴里的甜啊,就是带着甘草味儿也好吃……” 夏阳把课本摆在他面前,道:“好了,别闹了,快来把这道公式解开,有三种方法,你都列出来。” 蒋东升苦了一张脸,含着那大颗的甘草片开始做题,心里在那转着花儿的编排顾白蕊。他那天可都看见了,这破药片可是顾白蕊给塞夏阳兜里的!每个月领着五十多块钱的工资,你就不能多花五分钱给换瓶山楂丸吗!! 小剧场: “好吃吗”篇: 夏阳:甘草片好吃吗?嗯? 蒋东升:好粗(吃)!QAQ 夏阳:有多好吃啊? 蒋东升:好好粗(吃)!!夏阳,我去给你买瓶山楂丸怎么样,咱们换个口味成么QAQ 第103章 猫的报恩 81年夏天的炎热未退,改革的局势便开始急转直下。 京城开始大规模暂停很多主要产业合同,钢铁工业首当其冲,由经委、财政部、物资总局、冶金部等八个单位联合发出通知,对全国钢材实行严格权限,首钢减产36万吨,刚投产不久的二号高炉停产。 骆启明撤资及时并未受损,同他一起的那位美国投资商则成了倒霉蛋,他手中拿到的订单合同一夜之间变成废纸,黯然离去。面对突然紧张的政治气氛,骆启明心中很是震撼,他不禁庆幸听了蒋东升的劝告,没有再坚持投资。 骆启明是个沉稳的人,他经历这样一场风向变动,也丝毫没有惊慌,依旧住在小四合院里安心陪伴苏荷。只是有的时候也会收集一些京城圈子里的信息,能打听到的有用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八卦一类却是比较容易的。 苏荷当年的过往和蒋东升一度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很快都传到了骆启明耳朵里,这让他的愤怒几乎升到了最高点。 紧接着传来的一个消息,终于耗光了骆启明最后一丝忍耐力。 政治局权利暂居上风,关于苏教授最后平反的事情他们给出的结果是:回来可以,但是必须承认错误,道歉。 骆启明沉默了,这样的沉默便是代表了一个意思:他们不可能道歉。 蒋老手头的工作此刻已交出去大半,几乎等于撤了一半的职务,连会议室的大门也无法进入,但是在得知平反结果的时候,蒋老还是忍不住在电话里跟那些人争吵了一番。蒋老力争,却差点被扣了大帽子,改革一派在最初的时候并非事事都顺利,他此刻也有心无力了。 当年若非批斗的太厉害,实在撑不住了,教授受那样的人哪里会离开?苏教授走的时候带着一口气,如今万幸活着回来了,却得到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简直要凉了那颗赤子心。 骆启明在电话中同他说明情况的时候,苏教授对自己的事情并不太关心,他的关注点明显还在苏荷身上。老教授一声就只有苏荷一个女儿,平白被害成了“神经病”,更甚至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忍受十五年的折磨,连外孙都几乎变成了“小疯子”……苏教授对此十分愤慨,即便蒋家为他平反出了大力气,他也并不领情。 苏教授在电话里关切的问了下外孙的近况,“东升他好些了么?听说他前段时间受伤了,伤的厉害吗?” 骆启明考虑到苏教授的病情,没有全部说明,只说是出了点意外。可即便是这样,也让苏教授气得不行,责怪蒋家照顾不周。“他还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在学校出现这样的事呢?唉,启明,你在那边多替我照顾他一些,其实依我看,还不如带他回来,来这边的学校读书……” 骆启明应了一声,道:“父亲,这些我已经同他说过了,只是蒋家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他念军校,从军。” 苏教授听出这是蒋家想大力栽培他外孙的意思,但是还是有点不甘,“万一再出这样的事可怎么办呢?幼楠受了这样多的苦,她的孩子又有谁肯费心照顾呢,我没想他大富大贵一生,只希望他们母子好好儿的就知足了。”幼楠是苏荷的小名,如今也只有苏教授一个人会念叨这个亲昵的名字。 骆启明道:“我会再劝劝他,不过我听东升的意思,似乎也愿意从军。” 苏教授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是要尊重这孩子的选择,就在别的地方多帮帮他吧。我听说他还弄了一个制衣厂?你是长辈,多教导他一些。” 骆启明答应下来,又给苏教授讲了一些趣事,并且答应下次让苏荷和蒋东升跟老人聊天,“东升这次模拟考试,化学拿了满分,要的奖励就是希望他妈妈自己从出那个小院子,过来跟您打电话呢……” 苏教授之前和外孙蒋东升简单的通了几次话,对这个说话办事都沉稳的大男孩很有好感,“呵呵,这孩子有心了,幼楠现在精神还不好吗?她还是不敢走出房间?” 骆启明在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道:“是,不过已经好了很多,东升很爱她,不希望我们强迫她做什么事。” 苏教授在那边声音沙哑道:“不急,不急,慢慢来吧,只要幼楠高兴,多等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受了太多苦,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照顾好她啊。如果当年,我不是走的那么仓促……” 骆启明听到养父哽咽,沉声安慰了几句,道:“父亲,再有一个月东升就考试结束了,到时候我立刻就带他们回去见您。”他在电话里叮嘱几句,直到苏教授的情绪渐渐和缓下来,这才挂了电话。 骆启明叹了口气,慢慢拿起面前的报纸看起来。他是个商人,但是在来大陆之前,他并不知道经济是要与如此复杂的政治形势挂钩的。不过总归是和以前不同了,中美建交之后,出国也容易了许多。他现在有自信可以保证带苏荷母子顺利离开。当然,前提是蒋东升也愿意跟他们一起走。至于蒋家,他们不是一直愧疚么?那么,把苏荷的孩子还给她吧。以后的时间里他会代替那个叫蒋宏的懦夫照顾她们母子…… 骆启明看着报纸有点愣神,他最近想要带苏荷离开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了,不止是同情,也不是因为十五年对着照片日夜思念的亲情。见到苏荷本人之后,看到她笑,看到她同那个叫夏阳的孩子讨论化学公式,才觉得这是一个鲜活的苏荷。他有的时候会感谢上天垂怜苏荷,让她失去了那些痛苦的记忆。每次清晨拜访苏荷的时候,都能瞧见她一边微笑着给院子里挂着的那笼画眉鸟儿添水、一边跟它们说话。 她笑起来的样子,同父亲给他看的那些照片里一模一样,岁月在她身上并无留下太多痕迹,她仍然是那个快活无忧的苏荷。 骆启明合上报纸,拿起桌子上的相机起身去了隔壁的四合院,他今天依然要去给苏荷拍照,他答应了父亲要多邮寄一些照片给他看。咳,当然,他这个负责拍照的人,也有权利多留下几张对不对? 骆启明在打探京城圈子里的消息的时候,蒋东升也在打探他的。因为临近考试,他和霍明那几个的聚会上也都带了课本一起温书,蒋东升是怕夏阳,顾辛和甘越成绩略差,这次是真的好好看书。至于霍明和严宇,他们二位成绩稳定,便由严宇辅导甘越他们,霍少开始偷偷跟蒋东升说些小道消息。 霍明费了好大的劲才打探出这位骆舅舅的来历,说来简单,但是也不太简单。骆启明是个孤儿,他的父母在他17岁那一年不幸发生坠机意外,便把尚未成年的骆启明交由了骆氏夫妻生前的好友苏教授代为照顾。苏教授在海外声望极高,借由苏教授的照顾,骆启明才在成年后取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据说仅有100万美金。 顾辛耳朵上夹着支铅笔,正在那苦苦解一道数学题,听见他们说话,抬头插了一句,“这么多钱啊?” 霍明挑眉道:“错了,这钱给少了。” 严宇脑筋灵活,一想到“骆”这个姓氏,再联想到香江,立刻道:“该不会是那个什么,东方海外航运公司的骆氏家族吧?”瞧见霍明点头,忍不住叹道,“要是别家也就算了,放在骆家都不够他维修一只小船的花费,这有点太寒酸了。” 霍明道:“还有人说,骆启明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和他的几个哥哥争夺家产失败,才去了海外,要是这事儿是真的,那给一百万还算是有点情分了。” 蒋东升觉得有点意思了,写完最后一个公式,问道:“骆启明对外怎么说的?” “他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解释,这个人似乎天生是个工作狂,从来不见他有任何花边新闻,在美国那边开了几家贸易公司,整天忙着赚钱。”霍明拿了个苹果,放在手里往上抛了几下,懒洋洋道:“我听说,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半工半读的开贸易公司了,大学毕业那会儿,手头的资金就翻了一倍。往后十年,更是一鼓作气成了千万富翁,哦,对了,他甚至忙到还没来得及给你找一位舅妈。” 顾辛来了精神,立刻转头看向蒋东升道:“东哥,你舅舅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要多大年纪的?我家里表姐堂姐的好多个呢,随便挑啊……” 蒋东升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的看着顾辛,道:“怎么,你还想替你表姐堂姐们找门亲事?我说顾辛,要是你表姐要成了我舅妈,那咱俩的备份是不是有点乱啊?” “不不不,我就是随后这么一说,东哥你、你别误会。”顾辛立刻转移话题,一脸悲痛的在那儿替骆启明惋惜,只恨不得替他去争份儿家产了,“骆家才给了这么点?我以为至少给几艘船呢,这也太抠门了!” 蒋东升弹了块橡皮到他脑门上,轻声呵斥,“看你的书,别乱说话啊,今天弄的这几张模拟题卷子谁错的最多谁挨揍!” 他这话说完,弄得那边喝水的甘越差点呛着,大个子甘越脸皱得比顾辛还难看。他和蒋东升的成绩原本差不多,但是东哥这一年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仙丹,成绩一下就拔尖儿了,只剩下他还是这个小团体里面成绩最差的。 甘越盯着卷子,没一会就由努力奋起做试题,变为一会该如何更好的防御减少肉体伤害了。他觉得挨打比做题要轻松点,至少不会这样想的头疼。 京城里今年参加高考的学生太多,临时征调了几所中学的教室,把中考提前了。夏阳所在的学校也被征用了教室,因此倒是比蒋东升提前结束考试,多了2个礼拜的假期。他怕提前离开会让蒋东升分神,便决定留下等他考完试再走,反正还有近两个月的暑假,也不着急。 夏阳留下,一边处理锦蝶的事情,一边买些回家要带的礼物,他离开建林镇一年半整,也想家了。曾老也想跟着回去一趟,可是他的腿伤治疗不能中断,只能暂时留在京城。顾白蕊会说话,只说自己还无法替夏阳把制衣厂的事情打理周全,这四合院儿里的东西还要老爷子多照看才行。 曾老看了看后边那些衣料仓库,又瞅了瞅自己陆续收集来的那些古墨宝贝,觉得自己是应该留下给夏阳照看一二。那些古墨数量不少,听说最近还有一个什么美院的教授到处找这个呢,要不是他和文物商店的那些小伙子们打交道多,真是差一点就抢不到新送来的古墨啊。 蒋东升最后两个礼拜冲刺复习,他推了蒋老给找来的专门辅导的老师,自己在学校埋头看书,最后一个礼拜天的时候才回来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夏阳夸了他一句还是认真的时候最帅气,倒是让蒋东升盯着瞧了好久,不过时间关系,蒋少拿了衣服便走了。 满怀希望的学子们涌入考场,为了自己的前程拼搏一次。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异很大,有的甚至都已经结婚生子,但是依旧抱着最热烈的希望,如果考上大学,他们的人生即将发生改变。 外面的天气热的简直要把柏油马路晒得融化,偌大的考场里安静一片,只能听到刷刷的答题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埋头写着,直到交卷电铃响起的最后一刻。有的人表情轻松,而有的人甚至已经额头冒汗,走了几步便往下滑倒,被人搀扶着送去了医务室。 蒋东升考得还算轻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天试卷上的几道大题跟夏阳前段时间求教他的有点相似。托福,这次的成绩肯定超过军校的分数线,没准儿还能考个高分出来。 黑色七月终于过去,蒋东升也要开始准备去香江了。 蒋老对此没说什么,从他开始维护蒋易母子安开始,他在这件事上便再也没有话语权了。 夏阳趁着这两个礼拜,给蒋东升和苏荷赶制了不少衣服,这都是特别设计的,为了这几件衣服还专门招聘了几个从前做过刺绣的女工来,做了一回真正的高级时装。 顾白蕊送去的时候,骆启明也在,因为也不是外人,便让骆启明也帮着看了看。给苏荷准备的是十几件旗袍,这是夏阳家传的绝活儿,从居家到户外,甚至连宴会要穿的旗袍也有,淡色的素雅,深色的华贵,材质也分了好几种,还体贴的做了一件小的珠线披肩,为苏荷晚上穿的时候抵挡些许风寒。 旗袍衬得苏荷的身材玲珑有致,她面容姣好,浅笑起来的样子分外迷人,尤其是穿上那件浅碧色的旗袍更是透着少女与少妇之间的风韵,很是迷人。 骆启明看的目不转睛,好半天才微笑着夸了一句,“真是名如其人。” 顾白蕊在一旁笑道:“您这是夸衣服还是夸人呀!” 骆启明笑笑,他注视着苏荷,并没有回答。 顾白蕊拿着给蒋东升准备的衣服,环顾了一周,问道:“蒋少呢,他到哪儿去了?” 骆启明一直在这边陪着苏荷,听见她问便道:“他考完试之后回来放了下书包,又出去了。” 顾白蕊皱着眉头道:“这又跑哪儿去啦?我还等他来试衣服呢!夏阳给准备了十几套,又是领带又是马甲的,光试就要好多时间呢……” 骆启明对她手上拿着的那些衣服来了点兴趣,示意顾白蕊拿过来仔细看了,他之前也有去看过那个叫锦蝶的订衣作坊,老实说,那些款式还是有些保守了。但是这次看到的十几套男装,无一不是出彩的,从做工严谨的正式西装,到休闲装,还有几件符合十七八岁男孩子穿的T恤、牛仔裤,甚至还体贴的准备了睡衣。 骆启明指着那件牛仔裤,对没有看到那样肥大的裤脚很是满意,道:“这个不错,也是夏阳设计的?” 顾白蕊笑眯眯道:“是呀,这些都是小夏设计的,这件衣服因为大家没见过,都不敢做,还是小夏亲手给缝制出来的呢!你别看他年纪小,小夏知道的东西可多了,没有他不会的。” 骆启明手头有大量空闲下来的资金,原本还在想做什么比较好,瞧见夏阳这些设计款式,突然觉得这很值得投资一下。这样的衣服只需包装一下,找他在美国的运营团队好好规整一下,完全可以做出一个非常好的品牌。埋藏在这样的小手工作坊里,雇佣十几个人用家庭生产的方式,还是太不正规了。 骆启明还在想着,就瞧见顾白蕊又递了一个大纸袋过来,道:“骆先生,这个是小夏让我转交给你的,你也试试看吧?” 骆启明有些意外,“我也有吗?”他之前确实也量身了,但是他以为那只是请他给苏荷做示范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当然!您是长辈呢。” 夏阳给骆启明准备的是一身休闲西装,衣料并不多高级,但是设计却很巧妙时尚。骆启明身材高大,倒是一个好衣架子,英俊的面庞上配上挺拔的鼻梁,一双浅蓝色眼睛微微眯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绅士的味道。 顾白蕊眼睛盯在那身休闲西装上,心里有些兴奋起来。起初夏阳拿给她的时候她还觉得怪模怪样的,但是这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好的不得了,不过这样的衣服还是需要骆先生这样的人穿才好,换了其他人怕是都不好意思穿这样超前的衣服呢。想到这件衣服不能赚钱,顾白蕊又微微有些沮丧。 骆启明对这件衣服也很满意,不过更让他高兴的是,这衣服上有暗纹,倒是跟苏荷那件浅色的旗袍有点相仿,让他满意极了。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意搭在手臂上,笑道:“这些衣服很好,等我回来,或许要找夏阳来谈谈开制衣厂的事呢。” 顾白蕊眼睛亮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撇了一下嘴,道:“你们谈这个,好歹还要等2个月之后,我找蒋少试衣服,怕是2个小时都等不了了。” 苏荷在一边听的半懂不懂,不过瞧着那些给蒋东升的衣服,也跟着点了头道:“是呀,东升长得太快了,一会又要长高了。” 蒋东升之前怕苏荷不适应,从最开始的跪着,一直在慢慢的“长高”,最近终于可以直起身子来了,骆启明一来倒是捡了个便宜,并没有这样的适应过程。不过他也是知道一些的,听见苏荷说便笑笑道,“是啊,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你身边的。” 苏荷听不太懂,但是还是有些心慌起来,看着骆启明道:“什么?” 骆启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拿过旁边的棋盘,道:“没事,慢慢来吧,我陪你下盘棋好不好?” 顾白蕊在一旁看的都有点愣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但是看骆先生那样磊落的样子又不太像……她纠结的不行,真是想离开,又不敢离开,在小客厅里坐如针毡。 蒋东升此刻也有点不太好过,他自己溜回四合院里去找夏阳,却没想到先碰上了哭哭啼啼的李小瑜。 第二部电影已经开拍了,目前依旧是在这个逐渐修复中的三进四合院里选景,先拍摄部分场景。再次回到熟悉的拍摄地点,这让李小瑜发挥的不错,拍摄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就在刚才一直非常敬业的李小瑜忽然尖叫着哭起来。 等到大家围拢上去,却发现她坐的马扎下面有一只死老鼠,许是还未死透,在微微蹬着腿,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李小瑜终于忍不住哭了,道:“这已经是第三只了,我之前以为是偶然的,所以才没说,但是现在……现在……” 导演巴海强也立刻重视起来,弄死老鼠吓人事小,万一这是警告呢?下回可不一定是死老鼠,弄一包老鼠药可是足够能闹死一个李小瑜的!他回头看了剧组里其他的演员,尤其是女演员们,大家都议论纷纷,并看不出什么来。巴海强最担心的就是剧组内部有人捣乱,女人的嫉妒心,或者昨天因为迟到而被李小瑜埋怨的男演员,这些都很有可能是做这件事的人。 巴海强不敢再拖下去,立刻去找蒋东升,该着他走的巧,没几步就碰见了,立刻就拉着蒋少来了案发现场。 蒋东升这会儿就站在大太阳底下听李小瑜哭诉,听的他都快不耐烦了,不就是一个破老鼠吗,扔出去不就完了!他不耐烦听李小瑜这边叨叨个没完没了,想走却又被巴海强拉住了衣袖,顿时就冲巴海强来了火气,道:“你不是说去桂林取景吗!你怎么还不走啊,在这拍什么拍!” 巴海强都快哭了,“蒋少,我也得等放暑假啊!我这不也是学生吗,我明天放假就走!” 蒋东升心道他自己明天还要去香江呢!就这么会儿跟夏阳呆在一起的功夫,愣是被这帮子人给搅和了。 这边这么个闹腾劲儿,终于把夏阳给引来了。夏阳带着个手编的宽草叶凉帽,抱着个大速写本走过来,道:“这是怎么了?” 蒋东升小半个月没见着夏阳,最近的一次还是回来取衣服的时候匆匆看了一眼,这会儿听见夏阳的声音火气立刻就消下去了。他招手让夏阳过来,道:“没什么,就是他们拍电影,老有死老鼠出现,大家都在猜这是怎么回事儿。” 夏阳眉头微微挑了下,“死老鼠?是不是还带着血的?” “怎么,你也看见过?”蒋东升立刻紧张起来,仔细看了夏阳,道:“什么时候看到的,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伤到哪儿没……” 他这边正检查夏阳,忽然听见脚底下喵呜一声,有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过来,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灰不溜丢的大猫。这似乎是野猫,它身上太脏,灰扑扑的也看不出什么颜色,这会儿正来回绕着夏阳的脚转圈,不时亲昵的喵喵叫着。 巴海强认出这是经常来找食吃的野猫,他记得前段时间夏阳一直在这边画风景,还喂过它几次。后来剧组到这个院子里来取景,夏阳换地方画速写去了,这猫才渐渐不大来了。 因为被夏阳喂过几次,这只大猫似乎也不太怕人,冲夏阳喵呜叫了几声,又飞快的去叼了什么回来,讨好的献给夏阳。夏阳眼疾手快的往后挪了一步,才没让那猫把叼的东西放在鞋上,低头瞧了,果然就是那只还带着血迹的死老鼠。 大猫用爪子把死老鼠往夏阳那边推了推,蹲坐在那喵呜了一声。夏阳往后又退了一步,淡淡道:“我不吃这个,你带回去吧。” 灰扑扑的大猫看了夏阳一会,瞧着夏阳确实不要了,这才甩着尾巴叼着自己猎到的老鼠走了。 巴海强有点崩溃,他记起来了,李小瑜坐的那地儿就是夏阳以前画速写的树荫下边,难怪那猫回回都把死老鼠塞到她马扎下面啊。看了看那猫,又看了看夏阳,道:“这,这是什么?猫的报恩吗?” 李小瑜这会儿也不哭了,完全看傻了,她起初还以为是有人要陷害她呢,怎么那只脏兮兮的猫是夏阳养的吗? 蒋东升乐了,挥手让大家解散,“好了,好了,真相大白,大家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李小瑜含着泪看了蒋东升一眼,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蒋东升根本就没给她这个机会,转身就找夏阳去了,“夏阳,我有点事儿跟你说,上次那个扣子你不是挺喜欢的?我还要去那边,你要什么样的,我给你带好不好?哦,对对,还有几个铁皮小货车,我上次写信答应给夏志飞带那个的……” 李小瑜看着蒋少离去的背景,那位正亲昵的搂着夏阳的肩膀,悄悄话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她插话的余地。她咬了咬唇,还是转身去补妆了,目前她还是先安心拍摄电影的好。 小剧场: “报恩也要分人”篇: 顾白蕊投喂食物完毕—— 大猫叼来老鼠:赏赐给你的!不会捕猎的两脚兽! 顾白蕊:我谢你大爷= =+ 夏阳投喂食物完毕—— 大猫叼来最鲜嫩的老鼠:为您献上我忠诚的爱,我的陛下~~~夏阳:拿走,我不需要。 第104章 15年的迟到 蒋东升连哄带骗的把夏阳弄到卧室的房间,刚进来就把门反手关上了。夏阳耳朵尖,听见他啪嗒一声锁门的声音,立刻回头看着他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儿?非得关上门才告诉我。” 蒋东升搂着他的肩膀,把夏阳给带到床边,按着他坐下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怕你不好意思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一边拆开一边道,“喏,这就是过年的时候姥爷送我的见面礼,两个镂空金丝球,我查了下,这可是好东西,就这样的做工可是有年份了,而且还保存的这么完好真是难得。你不知道,我费了半年的功夫才找到个银楼的老手艺人编了个配它的链子……” 夏阳凑过去看了一眼,蒋东升托着的那个绒布小包里两颗精致的镂空小金珠果然被绞股金线编织起来,略微移动下,还能听到点那对小金珠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疑惑道:“这是小铃铛吧?” 蒋东升托着那对小铃铛,挑眉道:“胡说八道,这是古董!唐宋时期才有的老古董了!” “你胡说什么,唐宋两个时期的饰品雕花根本不一样……” 夏阳正反驳他,还没说完,就被蒋东升提着脚腕子掀到床上去了,一下把被子都撞歪了。蒋东升也不跟他含糊,把夏阳那双胶底凉鞋脱了,利落的就上了金线编的脚链,上头还附赠两个叮铃直响的小铃铛。 “蒋东升,你干什么——!!”夏阳这次是真的恼了,使劲挣了几下,脸都涨得通红。“我不要这破铃铛,你快给我解下来!” “不错,大小正好合适。”蒋东升不为所动,晃了夏阳的脚腕一下,满意的听到铃铛更加清脆的声音。不愧是他费了大半年功夫让人修理的,这小声儿够清亮。 夏阳被他提起脚腕,只能用手肘支撑着仰躺在那,裤子都滑下去一截,略微动一下便听见小金铃铛的声音,气得满脸通红,“你松手,我不要这个!” 蒋东升果真松开了手,不过转身就凑到夏阳跟前,亲了他一口,道:“为什么不要?这个挺好玩的。” 夏阳脚腕上很久没绑上东西了,这会儿不自在的很,他过去的时候也跟蒋东升吵架——怎么能不吵呢,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吵到最后多半是蒋东升让步。但是这个让步也仅仅是蒋东升先离开几天,等他消气了再回来,临走的时候总会给他手腕或脚腕上套一个细长的铁链。蒋东升的解释是担心夏阳跑了不回来了,只是这么强行把人拴住了,更让夏阳气愤难平。 等到后来,蒋东升那偏执的毛病才好些了,渐渐的不会拿手铐或者铁链子拴着他了。夏阳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蒋东升竟然还敢送他一个带铃铛的!! 夏阳愤愤把压在身上的家伙推开,自己坐起来去解那个破金链子。金丝编的又细又精致,那个扣又复杂,一时半会还真解不开,倒是晃得那个小铃铛响个不停。 蒋东升瞧着夏阳这样,活像是一只被主人强迫带上铃铛的猫崽子,浑身都炸毛儿了,他被夏阳手忙脚乱的样子逗得笑起来。 夏阳转身看着他,果真一脸的不耐烦,“你还笑!” “我笑我的,你解你的。”蒋东升躺在那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金丝小链编的恰到好处,微微垂在夏阳脚背上衬得那双脚雪白,连脚趾都是粉嫩的。“夏阳,你悠着点啊,这小珠子是镂空的可不怎么结实,你小心别弄坏了,好歹是姥爷送的呢。” 脚腕上有东西这让夏阳心烦意乱,忍不住用脚踹了蒋东升一下,“你给我解开!”说着,脚腕带金链子一起伸到蒋东升手边,催促道:“快点!” 蒋东升伸手握住他脚腕,漫不经心道:“我听他们说你下午到那个小池塘里捉鱼去了?” 夏阳皱着一张脸,眼看着快要忍不住下去了,连往日梳理的服服帖帖的头发也乱了几分,“没,我去那边画写生了,天太热,我就在那泡了泡脚。” 蒋东升一边在那弹着小金铃铛,让它摇摆几下带起几声脆响,一边嘱咐夏阳道:“池塘还没清理干净,里头可能还有石子和碎玻璃什么的,以后别下去了,当心划着脚。” 夏阳老老实实的点头应了,一心等着蒋东升给他解开,可等了半天,蒋东升从他的脚腕摸到大腿,说这说那的,就是不再提那个小铃铛。夏阳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蒋东升给打断了,这家伙心眼也多,专门挑严肃的话题来谈,弄的夏阳都分神儿了。 “夏阳你还记得张参谋吗?他还关在云虎那边,我去跟爷爷谈了谈,他的意思是想把张参谋给送军部法庭。” 夏阳神色也严肃起来,道:“你那小后妈也送军部法庭吗?她怎么处理?” 蒋东升笑笑,道:“她也跟着处理吧,不过,我听着处理的意思是重判张参谋,王秀琴的话,恐怕也就是关几年进行政治教育吧。” 夏阳不理解,追问道:“就关几年?爷爷知道她当年做的事了吧,她当年陷害你妈,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怎么才几年政治教育……” “爷爷也有难处吧。”蒋东升眼睛眯了眯,道:“不过有难处也不行,别的事儿我可以忍,唯独这件绝对不行。夏阳,我总觉得王秀琴那样的人,再多等些时候,她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夏阳道:“所以,你才一直留着张参谋没动?” 蒋东升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对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张参谋这个人用的好了,也能起大作用。”他伸手撩开夏阳额前略长的头发,盯着看了一会,那里的伤疤已经消退了大半,夏阳骨折的手臂也好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忘记那些事,不会忘记夏阳曾经为他握紧了的沾血石块。 他凑近了,在夏阳额头轻轻亲了又亲,呢喃道:“这次你回家,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说那个女人不会还有什么后手吧?她能使唤一个张参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刘参谋、孙参谋的……” 夏阳被他亲的发痒,脸上也烫起来,躲了几下道:“她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他觉得蒋东升这是多虑了,蒋夫人未必会把他一个乡下来的孩子放在眼里,这会儿只想除掉的也就一个蒋东升。蒋夫人手里的力量也微乎其微,而且她可是巴不得把所有力量都用在蒋东升身上。 蒋东升想的复杂了,正所谓关心则乱,他怎么想都觉得武城离着夏阳家不远,忍不住担心起来。他甚至开始想着甘越的父亲和华东军区这边关系不错,也许可以跟甘越说一声让他多照顾一些。上次甘越不就是提起一个安置在红星农场的人么?要不是他被小后妈折腾出那么多事儿,早就去找那个人谈涉外酒店的事情了。 蒋东升对武城的事心有余悸,夏阳和苏荷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哪个出事儿他都不能接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身边最安全,但是他又不能把夏阳随时随刻都揣在怀里。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小金铃铛,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没得到过什么,如今有了喜欢的,真是恨不得天天都藏起来、锁起来,谁也不给看。 夏阳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立刻道:“你想都别想!” 蒋东升好奇道:“怎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夏阳脸都红了,吭哧了半天才道:“我不会带着这东西回家的,不可能。” 蒋东升愣了下,伏在夏阳身上闷笑起来,他其实就是来逗逗夏阳的,这小铃铛晚上给夏阳戴上玩儿还成,大白天的带出去太扎眼了。 蒋东升按着夏阳的手不许他去解开小金链,又磨磨蹭蹭的跟夏阳腻歪了一会。他们一起聊了很久,都有些担心苏荷在香江不适应治疗——苏荷对夏阳的认知本来就是错的,如果夏阳继续跟她深入接触,只会让她更加混乱。夏阳听了香江那边的心理医生建议,已经慢慢开始减少与苏荷的接触了,这次更是不会跟她一起走。 夏阳以前看过一些心理书籍,知道苏荷对他的依恋是错误的,所以这些天也很少过去探望苏荷,还是提早纠正他并不是“宝宝”的好。 蒋东升对这个说法并不是很认可,他总觉得苏荷这样就挺好,糊涂些过的更高兴。对于夏阳那个“宝宝”的称呼,蒋东升大大咧咧道:“反正你以后也叫妈,提前叫又怎么了?” 夏阳在床上踢了他一脚,却被蒋东升一把搂住了整个儿抱在了怀里。他托着夏阳的屁股往上挪了挪,夏阳自从骨折了他就留了个习惯,总会小心绕过夏阳那边的手臂。“我又没说错,咱们以后在一起了,你妈就是我妈,我妈就是你妈……” 蒋东升说的跟绕口令似的,一边嘟嘟囔囔的说,一边手脚不老实的捏夏阳屁股。 夏阳被他揉捏的疼了,扭着身子想躲,却被蒋东升按在胸口,他感觉到自己身下贴着大腿的地方一个硬邦邦滚烫的东西紧紧抵在那,一时身体都僵硬了。 夏阳垂着眼睛,小声道:“我胳膊疼。” 蒋东升声音都有点哑了,贴在他身上道:“我又没碰你胳膊。” 蒋东升贴着他动了几下,他体温天生就高,这会儿忍耐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大颗的汗珠。只是瞧着夏阳缩在他怀里睫毛发抖的模样,心里忽然就软了。他不想吓着夏阳,握着夏阳曾经骨折过的手在腕处亲了下,小孩当初为他弄得一身伤他心疼都来不及。 蒋东升亲了亲夏阳额头,起身出去了。 夏阳躺在那心跳的还是很厉害,但是更多的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有点甜,有点涨涨的,塞满了胸口。 他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刚才自己被亲的手腕,蒋东升一直爱惜他,从武城回来到时比以前规矩许多。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如果只是用手帮一下……夏阳忽然耳朵红了,立刻把手塞到枕头底下。他骂了自己一句,不过又想起刚才蒋东升那模样,唇角挑了挑。还是让蒋东升先憋着吧,谁让他上一世的时候拿手铐锁着他,现在又给他戴上个铃铛的?该。 蒋东升到底还是给夏阳解下了那个小铃铛,顺便吃嫩豆腐若干,夏阳不戴他的小金铃铛回去,他便在夏阳腰侧狠狠嘬了几个红印子出来,让夏阳带着回去留念。 蒋少把夏阳揉搓的浑身发软了,自己那身好不容易泼冷水降下去的火气也快拱出来了,这才悻悻地松了手。他一下午没离开他和夏阳的那个小屋,顾白蕊抱着那些衣服来回跑了一趟,几乎是砸门才把他给砸出来。 蒋少当着夏阳的面一一试穿了,他身材不错,夏阳眼光也准,十几套衣服换下来件件合体。 顾白蕊在一边看得瞠目结舌,骆启明换了新衣服她只是觉得好看,但是蒋少这会儿换了新衣服,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单色老气的衣服一换成牛仔裤和白衬衫,再换成合体的银灰色小西装,完全呈现了另一种气势,就跟外国电影里演的那些一样,蒋少也风度翩翩起来。 蒋东升本性不改,试穿了西装便觉得衬衫领口有些紧,自己伸手松开了几颗,皱眉道:“这么穿真遭罪,光试就弄我一身汗,也不知道姓骆的一天到晚的穿这种行头怎么坚持下来的……” 顾白蕊在一边兴奋的脸都红了,别人这么穿可能是邋遢,但是蒋少这么随手松几颗扣子竟然带出点性感的味道。她只恨不得把蒋少这样推到大街上让大家都看看,只要蒋少这个活招牌打的好,钞票肯定滚滚而来啊! 夏阳托着腮坐在那边看着,时不时的弯起眼睛笑一下。 蒋东升对这些衣服适应良好,就是觉得那个T恤有点怪,不像衬衣也不像背心的,不过穿起来还真方便。他抬眼看了夏阳,瞧见小孩在笑,这才心里舒坦了点。他怎么穿都可以,只要他家夏阳高兴就行。 顾白蕊送了衣服来,晚上还要返回云家的小四合院,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陪伴苏荷的。夏阳没跟着过去,只是给了顾白蕊一个小信封,道:“白蕊姐,这个是我前几天去照相馆拍的照片,我就不过去了,你帮我转交一下吧。” 顾白蕊也听夏阳提过几次要纠正苏荷的认知,不过还是有几分不忍,接了照片道:“你真不过去吗?苏姨今天一直在等你,她算了前几天你来的时间,一直跟我说你今天会过来……” 夏阳知道苏荷去香江之后就要做治疗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摇头小声道:“我就不过去了。” 蒋东升因为明天要从那边走,他也担心苏荷,便跟着顾白蕊一起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还趁顾白蕊转身的机会偷亲了夏阳一口,眨了眨眼睛道:“等我回来啊!” 7月,苏荷由骆启明和蒋东升陪伴着,坐船去了一水之隔的香江,她一路都紧紧握着一个小小的信封,里面放着几张夏阳的照片。 她有的时候会看一两眼照片,更多的时候,却是在看着轮船外面。在她已经模糊混乱的记忆里,似乎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跟她说过,要让她赶上一班轮船。她似乎没有答应他,再往后,便是一团模糊不清灰白色的回忆。 满目的白色,让世界都失去了色彩的灰白色,她不记得看了多久,去想的时候,更多的却是悔恨愧疚。她好像,在那个时候……抛弃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苦苦等着她一起坐船离开的亲人。 苏教授一早就在码头等着他们,他身体不好,是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前来的,满头的白发在江边被风吹得凌乱,更显得老态龙钟。他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在看到苏荷的那一瞬间似乎想奋力站起来,却是踉跄了一下,把盖在腿上的薄羊绒毛毯掀掉了,“幼楠……幼楠!我的女儿啊,我总算还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苏教授的声音哽咽,苏荷在看到苏教授的一瞬间便忍不住落泪了,哭喊着扑过去,跪在他膝边大声喊着父亲。她哭的停不住,苏教授也跟着掉泪,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爱怜的呢喃:“哭吧,哭出来心里就不苦了,爸爸来了,你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蒋东升眼眶发红,微微侧过脸去在眼角抹了一把。 小剧场: “香港欢迎你”篇: 门童:先森您好!欢迎您来到自由的香……QAQ蒋东升:你拦着我这算哪门子的欢迎! 门童:可是先森,即便是我们自由的香港,也是不能让您进入的口牙QAQ蒋东升:为什么骆启明可以进去!! 门童:因为骆先生看起来跟您不是一个物种……QAQ蒋东升:胡扯!!他就是比我多穿了一件衣服而已啊!! 第105章 示好 苏教授对苏荷的情况十分关心,一来便安排了她去看心理医生。蒋东升原本还担心苏荷无法适应陌生的环境,但是有他和苏教授陪着,倒是也没出现什么乱子。 苏教授看重女儿,自然也十分疼爱蒋东升这个外孙,他表达关爱的方式跟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买了篮球和其他的一些年轻人喜欢的东西给蒋东升,更甚至送了一套住宅给外孙,像是要把这十几年的份儿一口气弥补回来。 蒋东升不太习惯外公这样的热情,他往常独立惯了,这会儿被人当小孩照顾反而不自在起来。骆启明带他看了那套小公寓,把钥匙交给他道:“这些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很早之前就买好了。” 蒋东升打量了那个小公寓一眼,里面干净整洁,摆设的也好。尤其是那个贴墙的大书架上,更是摆了满满当当的书籍,都是分类放着,瞧得出是精心打理过的。蒋东升走过去拿手指在成排的书脊上划过,都是些文学类的书,偶尔有几本关于围棋和介绍古玩的书。这大概是苏教授和苏荷喜欢的书,猜着苏荷的孩子应该也喜欢这些,才给准备的吧。至于他,比起围棋,他更喜欢下陆战棋。 蒋东升的手指在一本介绍古墨的书脊上停留了一下,这书让他想起夏阳,这些如果是给夏阳准备的倒是正合口味。 骆启明显然也发现了,笑道:“这本书你可以带回去送给夏阳,他应该会很喜欢。” 蒋东升笑笑,道:“好。” 骆启明又道:“我再准备别的礼物给你。”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道:“舅舅,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更热情了,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骆启明看了他一眼,道:“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会对你好。”他像是想起什么,淡蓝色的眼睛里带了点暖意,“走吧,你妈妈也需要再准备一些东西,我开车带你去添置一些。” 骆启明送的礼物是一辆汽车。蒋东升拿到车钥匙的时候有点错愕,道:“我用不到这个,这又不能开回去……” 骆启明道:“可以的,轮船下面有仓位,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一下帮你弄到大陆去用。” 骆启明说的一本正经,蒋东升有些头疼起来,不过比起外公那套公寓,这个舅舅给的也算是件小礼物了。蒋东升推辞不掉,便接过来停放在骆启明的车库里。 蒋东升在香江住了两天,又觉得没意思了。苏荷现在每天都在接受心理治疗,他很少能单独见到,苏教授工作繁忙,每天回来之后不是去向心理医生询问情况,便是拉着苏荷一起翻看相片,试图让她回忆起更多。老人无法接受自己聪颖的女儿变成这般不健全的样子,经常指着照片,对苏荷说起以前,说着说着便落泪了。 蒋东升坐在一旁,他刚想递纸巾过去,就瞧见苏荷已经掏出手帕亲自给苏教授擦拭了眼角的泪痕,指着那张照片继续说下去。苏荷想起了很多,她现在虽然还有些糊涂,但是她是记得和父亲一起生活的记忆的。她说的很慢,也很详细,甚至连家里哪只碗碟的摆放位置都说出来,更提到了苏教授给她做早餐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弄糊了面包片。 苏教授听她说着,努力克制不让眼泪流出,但是却无法抑制涌到眼角的酸楚,“是爸爸不好,爸爸没用,没有照顾好你。” 苏荷的神情像是十几岁的少女,像是顺着照片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道:“爸爸,你怎么哭了?烤焦了的也很好吃嘛!对了,学校要举行校庆呀,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新衣服……”苏荷开始认真苦恼起来,“爸爸也要准备新衣服才行,你的衬衫太旧了,会被别的教授笑话的。” 苏教授想起十几年前的旧事,颤着声音跟她接下话去,“不用,爸爸的衣服还能继续穿,我们去给你买那件白色的小洋装好吗?” 苏荷认真的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行,还是去买一件新衬衫吧,我把去年穿的那件洋装修补一下,还能穿嘛!”她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舒了口气,笑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去给爸爸买衬衫,但是你下次做实验绝对不能再把衣服烧掉了,爸爸总是不小心……” 苏教授听着她说,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口中小声喊着苏荷的乳名把她拥在怀里。他心里苦的厉害,看到女儿这样,更是难受的紧,“幼楠,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当年如果再等等你,如果我再回去找你,怎么会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苏荷困惑起来,她推了推苏教授,见老人依旧在痛哭,便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她的记忆还在当年校庆前的时候,苏教授这样一哭,让她有些迷茫起来。她转身想要找人来帮忙,但是在回头看到蒋东升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你是?” 蒋东升看着苏荷眼神不对,没敢靠近,保持姿势坐在那里,小声道:“我是东升啊。” “东升……蒋东升……”苏荷喃喃道,身体都僵硬起来,她的记忆开始有些混乱,那些她一直苦苦遗忘的事情翻涌而出,灰白色的墙壁和她亲手编织的婴儿小鞋子交错出现,简直要把头给涨裂开。 苏教授也感觉到了苏荷情绪反常,忙擦干了眼泪去看女儿,“幼楠,你怎么了?头又疼了吗,我们去看医生啊……启明!启明快来!” 苏荷抱紧了手臂,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蒋东升也被吓到了,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妈!妈你怎么了?” 苏荷似乎被蒋东升喊的那个称呼刺激到了,她睁大了眼睛,痛苦地抱住头使劲摇晃着,口中说着的已经是混乱的听不清意思的话了。她心底最后的一道防线终于裂开了缝隙,那些她认为美好的回忆,也无法再让她安全的呆在那个小小的安全壁垒里。 苏荷不愿意蒋东升靠近,骆启明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扭头对蒋东升道:“你去楼上把小医药箱带上,如果路上情绪不稳,先给她吃些药。”蒋东升愣了下,立刻上楼去了。 苏荷送去医院及时,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记忆出现了混乱。她无法同时面对苏教授和蒋东升两个人,在她的记忆里,她抹去了最痛苦的十五年,她坚信自己还是一个等待开学的女学生,是同最疼爱她的父亲生活在一起的。 蒋家的那些人和事被苏荷封闭起来,那一段被背叛被抛弃的痛苦回忆,让她无法承受。她可以遗忘所有,但是却记得自己的孩子,正是这份母爱,却又让她陷入深深的痛苦。 心理医生建议将苏荷留在医院治疗,并且委婉的提出,这一阶段可以由苏教授陪同,但是不要与孩子过多的接触,让她先逐步理顺记忆,慢慢适应的比较好。 蒋东升神情有些黯然,但还是听从了医生的话,强笑道:“也是,我本来就打算开学回去,原本还担心我妈在这边不适应,倒是我在这添乱了。” 骆启明刚才一路抱着苏荷过来,这会儿身上衬衫的袖子都是折起来的,他过去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道:“她很在乎你,所以才会这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这边安排你继续上学……” 蒋东升摇了摇头,道:“不了,我答应了我爷爷要回去念军校,而且比起这里可能部队更适合我。” 骆启明没再多劝,他尊重蒋东升的选择,他认为这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有足够的权利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苏教授想留下外孙,但是劝不住他,也只好送他回去,叮嘱道:“你舅舅会在大陆办厂,你到时候有事,就去找他,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蒋东升笑着答应了,他临走的时候弯下身拥抱了下满头白发的苏教授,学着洋人的礼仪亲了亲他的脸颊,“外公,你也要尽快定下来做手术才好,到时候我还来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教授厚重镜片下满是泪光,点头颤声说好。 蒋东升又道:“外公,你不要怨恨我爷爷,他对我一直很好,现在我长大了,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爷爷他们在努力让您回去,再等两年,等两年您就可以再看到家乡的那座小石桥了。到时候我妈也好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去看……” 这句话说到了苏教授的心坎里,他一生颠沛流离,最放不下的就是亲人与故土,如今苏荷已经回到他身边,他的心结少了一个,但是对家乡还是难以割舍的。那是他生活过的地方,一个在海外的游子又如何能忘记那片养育他的故土呢?离开的越远,想念便越深,这种深入血脉的牵挂是无法改变的。 苏教授抚了抚外孙的头发,含笑答应了他,“外公也会好好爱惜身体,等着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骆启明在一旁咳嗽了一声,道:“父亲,您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他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倒是惹得苏教授笑起来,“对对,也带上你,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 蒋东升对骆启明笑笑,苏荷病发的事之后,他对骆启明的敌意消去了不少。他能感觉到骆启明是真的照顾他外公和他妈,这个人还是挺靠谱的,“舅舅,我妈的事儿,就多劳你费心了。” 骆启明对他的示好有些意外,不过也高兴起来,点头道:“我们是一家人,这些都是应该的。” 这次蒋东升是一个人坐船离开,比起来的时候孤独了几分。他把帽檐压低了,坐在位子上闭眼休息,暑假刚开始,他这趟香江之行便匆匆结束了,这会儿孤零零一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船上微微有些颠簸,脚下的小箱子晃动一下,蒋东升用脚抵住了,眼睛微微睁开看了它一眼。那是他在香江的时候给夏阳找的一箱各式各样的纽扣和其他零碎物品,费了不少功夫,但是收获颇丰。 蒋东升嘴角微微扬了下,也许,他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小剧场: “如何用一句话拉仇恨”篇: 住豪宅、开名车的蒋少(叹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霍明:叉出去打死= =+ 云虎:叉出去打死= =+ 顾辛:怒排楼上! 严宇(推眼镜):附议。 第106章 写大字 夏阳的暑假比起蒋东升的要惬意许多,他回到建林镇,瞧见那片绿山绿水,整个人都舒畅起来。只是他还没走到家,就瞧见在麦场里有几个小孩滚在一起打架,两个个头最小的反倒是占了上风,打架的小模样很是凶猛。 “……夏志飞,我、我要去告诉你妈,呜呜!”略胖的小孩被揍哭了,嗷嗷的喊。 回应他的是矮个子小男孩闷不吭声地一记拳头,还有旁边那个助阵的一连串鄙视,“呸!杨大鹏,你敢告诉我二婶,说一次我们就揍你一次!不信你试试,我告诉你……” 夏阳听着声音耳熟,走过去一把拎起压着胖墩儿打的那俩小土匪头子,果然就是他家的夏志飞和小叔家的孩子夏志远。这两个孩子都长高了些,皮肤也因为常在外头跑晒黑了许多,尤其是夏志飞,瞧着倒是健康壮实——能不壮实么?这都能按着比他大三岁的小孩打了。 夏阳一年半没有回来,这俩小子都野惯了,冷不丁被人抓起来,都抬头瞧他。夏志飞还记得哥哥,但是看着夏阳的穿戴跟临走的时候不一样,一副想认又不敢认的样子;夏志远胆子更大,也不服管教,抬起小短腿就要踢夏阳,嚷嚷道:“你放我下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夏阳忍不住皱眉,沉声道:“夏志远,你皮痒痒了?” 夏阳一开口,夏志飞耳朵就竖起来了,他瞧着夏阳眼圈儿都红了,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哥哥!呜呜呜,哥哥……!!” 在那边放狠话的夏志远一愣,紧接着也红了眼圈儿,嗷嗷哭喊着往堂哥夏阳身上扑过去,“哥!你终于回来了,呜嗷嗷嗷!!” 夏阳被他们哭的莫名其妙,把这两只皮猴子放在地上,正准备再教育一番,刚落地的功夫就瞧见这俩小破孩飞快的一边一个抱住他的腿,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夏阳被他们拖着寸步难行,只得先解决他们,“别哭了,你们欺负人还有理了?刚才不是很威风么,现在怎么又开始哭鼻子。” 夏志飞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夏阳就不见了似的,抱着夏阳的腿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夏志远在一边抹了把眼泪道:“哥,不是我们欺负人,是杨大胖说二叔把你卖到城里去了!换了好些糖回来,呜呜呜!” 夏志飞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抽抽搭搭的补充一句,“还、还换了一双小白鞋!” 夏阳低头看了一眼,这俩小孩脚上果然一人一只小白鞋,只是跑的黑乎乎的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夏阳被他们说的哭笑不得,谁家会把孩子换糖吃?那些糖估计是他和蒋东升陆续邮寄过来的,其他小孩看着眼馋才编话说,夏志飞他俩年纪小,给当成真的信了。 夏阳原本想训斥他们几句,如今倒是有点舍不得了,揉了揉俩小孩的脑袋,道:“没有的事儿,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夏志远抹了一把眼泪,道:“可是他们都这么说,而且二叔家好多糖。杨大胖还说,咱们镇上最值钱的就是你了,别人卖了才不会给那么多大白兔奶糖……” 夏志飞扭头去找刚才那小胖墩,瞧着模样还想再揍人家一顿,那小胖子原本瞧见夏家小兄弟被制住了,还躺在地上哼唧呢,一见夏志飞扭头过来找他,吓得立刻就蹿起来往家跑了。夏志飞摩拳擦掌地想追上去,被夏阳及时拎着后衣领子给拽了回来。 “还闹?再敢打架,回家罚你写大字。”夏阳觉得弟弟一年半没见,野了不少,不禁微微皱眉。 夏志飞像是一只被教训了的小狗,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夏阳,他刚哭过,瞧着眼神儿很是无辜。小孩小心的揪了揪夏阳的衣袖,“哥哥,杨大胖是坏人。”他最讨厌编排他哥哥坏话的人了,这样的人都是坏人,其他的“坏人”都被他打趴下了,现在就剩下个杨大胖还敢说,多揍几次他就不敢“坏”了。 夏阳照着他脑门弹了一下,道:“那也不允许以暴制暴。”又给了旁边的小堂弟一个脑瓜崩儿,“夏志远也是,下次不允许威胁人,记住了吗?” 两个小孩捂着脑门傻乎乎的笑,点头应了一声,“嗯!” 夏阳拎着两个小家伙回家去了,两只小霸王乖乖的蜷缩起爪子和尾巴,一点张牙舞爪的气势都没了。夏志飞更是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恨不得都要摇尾巴了。 夏妈妈瞧见大儿子回来很是惊喜,忙把他迎进门,打了水让他洗脸,“我算着时间,是这几天就该到家呢,你和你姥爷在京城还好?他的腿好些了吗?” “我自己来,妈,你快歇着吧。”夏阳放开那俩小孩,自己接过脸盆来盛了些水,道:“我们都挺好的,姥爷的腿不怎么疼了,经常出去走走,我在学校也好。” 夏妈妈听见也放心了,笑呵呵的说了家里的情况。夏国强自从回来后,就不让她干重活儿,偶尔裁个衣服也要念叨,这次的收麦更是没让她出一点力气。夏家几个兄弟在村里都是有名的好把式,知道夏国强家劳力少,便都先来帮忙。夏妈妈本就对他们有几分亏欠,毕竟她们离开,小儿子是在人家家里住了好久呢。她便主动接过做饭和照顾小孩的任务,顺便教他们念书,所以夏志远这几个才都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你大伯家的两个堂哥,他们也都来了,现在家里可热闹了,不少人呢。” “哦,那应该要做不少人的饭吧?妈,今天晚上我来做饭,你别忙了。”夏阳洗完脸,正眯着眼睛想去找毛巾,就瞧见旁边的夏志飞垫高了脚努力递给他一块新毛巾,“哥哥,给你用这个。” 夏阳接过来擦了把脸,旁边的夏妈妈笑道:“这是你弟弟给你买的。他这次在育红班考试得了双百,奖励了他五毛钱,什么也不要,只说要送你一块新毛巾呢。” 夏阳低头看了夏志飞一眼,果然瞧见自家弟弟害羞了,趴在脸盆架那边用夏阳剩下的水洗爪子,一边洗一边抬头看夏阳,眼睛亮的像小狗。 夏妈妈忍不住逗他,道:“哟,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平时不是最讨厌洗手的吗?怎么你哥哥你来,就这么听话啦?” 夏志飞趴在那玩水,耳朵红红的一声不吭,努力表现自己是个好孩子。他到现在还认为杨大胖说的对,他要是不努力表现好一点,他哥哥就会被卖掉,如果他表现好了,没准可以和哥哥一起被卖掉——他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哪怕是被卖了换糖,也要和哥哥在一起。 夏阳瞧着他袖子都湿了,干脆把家里那个洗衣服的大铁盆拖到院子里,把两个小孩剥光了扔进去洗了个干净。他早就忍不下去了,这俩刚才就滚的一身泥,非得搓洗搓洗不可。 夏志飞在大铁盆里老老实实的不动弹,任由夏阳摆弄。夏志远是个有样学样的主儿,瞧着小堂哥不动,立刻也跟着老实了。夏阳给他们搓洗干净了,叮嘱道:“在这呆着别动,我进去给你们拿毛巾去。” 两只立刻听话的点头,坐在那一动不动。不过很快夏志飞就皱起了眉头,他看了旁边的堂弟一眼,道:“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夏志远正拿着个盖子往水里压气泡玩儿,听见也没当回事,“啥?” 夏志飞一把抢过他的塑料盖子,气势汹汹道:“你见到我哥的时候,说什么啦?” 屋里的摆设变了些样子,墙壁也粉刷了,原先挨着墙放着的老柜子挪到地方,夏阳翻找了一会才找到大毛巾,拿着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外面两个小孩在澡盆里打起来了。 夏志飞在澡盆里占据了半壁江山,一边遛小鸟一边朝堂弟夏志远屁股上踢了一脚,怒目而视道:“你敢打断我哥哥的腿?!” 夏志远这会儿捂着屁股连滚带爬的躲着,一点都没有之前的蛮横劲儿,使劲摇头道:“不打,不打!” 夏阳彻底无语了,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他弟弟怎么又想起这么句话?这反应是有多慢啊。他在门口喊了几句没拦住,上前去抓他们,却没想到这俩个小不点使起蛮劲来一点都不含糊,夏阳拦了两把都没拦住。 这俩在大铁盆里扑腾着闹,终于把盆给弄翻了,双双滚了出来,夏志远觉得自己老被欺负也不服气,立刻就嗷嗷喊着扑上去报仇,俩小祖宗在地上打成泥猴,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夏阳裤子也被弄湿了大半,气得手都哆嗦了,指着那俩呵斥道:“你们都给我搬着小桌去门口墙角写大字,好好反思一下!谁敢再动手,加倍写!” 夏志飞和夏志远的写大字惩罚一直进行了好些天,夏志飞垂头丧气的,夏志远也觉得委屈。他一贯打不过夏志飞这个比他大几个月的小堂哥,对夏阳这个大堂哥更是有一种对学校老师那样的胆怯心理,这次可算是被整治地服服帖帖了。 蒋东升一路找到夏阳家里来的时候,那小哥俩正在院子里树荫下写大字,脸上胳膊上都是墨汁。蒋东升瞧见他们这模样就知道是夏阳给整治的,差点没憋住笑出来,道:“哟,这是怎么了?夏志飞,你还记得我吗?” 夏志飞抬起头来看他,眨巴着眼睛想起了自己珍藏的小红星,立刻喊了出来:“东升哥哥!”但是很快那份热情就消下去了,带着点委屈道:“我哥让我在这儿反思。” 蒋东升乐了,“他让你反思什么?” 夏小弟摇了摇头,他觉得很沮丧,因为他想了好几天了,都没有想到哥哥让自己在这儿反思什么。 旁边的五六岁小孩也摇了头,倒是也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猜了好几个都没猜对,我哥让我多写了三十个字。”说着都快掉泪了。 蒋东升被这小哥俩逗得不行,“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在这反思个什么劲儿啊,哈哈哈!来,跟我进来,我帮你们跟你哥求情。” 夏志飞不敢动弹,夏志远却是写怕了大字,死活拖着他进屋里去了,“哥!哥,有人找你~” 夏阳正在那搬咸菜坛子,听见他们喊便走出来,道:“谁来了?”抬头瞧见蒋东升更是吃惊,“你怎么来了,不是去香江了吗……” 蒋东升几步过去接过来那个粗瓷坛子,道:“我来。去了几天,我妈在那边情况还算稳定,我在那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来了。”他按着夏阳的要求把坛子重新摆放到一个阴凉的地方,这才笑道:“怎么,听说你让你弟他们反思?他们又打架了?我一路找过来,问了几个小孩,可都说被他揍过啊。” 夏志飞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夏阳,反驳道:“哥哥,我这几天没出去!” 夏志远也在一边证明,“对啊,那是以前打的!我们现在不打人了……”这话声音越说越小,昨天晚饭后出去放风的时候,他俩还堵着杨大胖打了一顿来着。 夏阳看着他们,微微皱眉,“你们一百个字写完了?写不完,哪里也不许去,今天谁来求情都没用。” 夏家小兄弟立刻迈着小短腿跑出去写大字去了,每一个敢吭声的。 蒋东升看的叹为观止,这明显和他听说的关于夏志飞的传闻不符嘛,哪里是小老虎,分明就是只听话的小狗,夏阳一个眼神就立刻蹲在原地摇尾巴了。他斟酌了下,小心道:“其实小孩打架也没什么,我小时候也常跟霍明他们几个打架来着,都这么玩儿起来的。也没必要为了打架就这么罚……” 夏阳又开始头疼了,道:“我不是因为他们打架才罚的,那个前几天已经罚过了……算了,你过来自己看。” 里面的房间里依旧摆着蒋东升熟悉的几样家具,并没有添置新的,倒是炕上放着的那个小桌换了个新的,瞧着还有几分精致。桌子上放着夏志飞他们的作业本,育红班老师没留什么作业,这些都是以往的。 作业本是小孩专用的田字格,打了虚线让他们练习用的,上面让比着抄写五遍诗句,大约是刚开学不久,写的倒也应景,原句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夏志飞不服气,提笔写下“春江水暖我先知”。夏志远跟着抄上去,一个字儿也没漏下,妥妥儿的五遍一模一样的——这也太一样了,连笔迹都相同,老师批注都忍不下去,写道:……可以改写,但是不要让夏志飞替你写作业! 夏阳为这个发火了,俩人因为打架刚被关了禁闭,这次立刻又被抓起来二次教育。夏阳拿了作者给他们,俩人没一个发现错误的,夏阳有些头疼,罚他们读书写字,罚的俩孩子都快哭了。 蒋东升亲昵的搂着夏阳的肩膀,低头看着夏小弟写下的千古名句,又瞧着夏阳提笔在一旁给他们做着错题卡片,忍不住笑出来。他伸手握住夏阳的手,同他一起写字,道:“夏阳,你给我弄个错题卡片也就得了,你弟弟才多大?他看不懂这个,你不如让他出去玩儿,野外也能学到不少知识啊。” 夏阳抬头看他一眼,满眼的疑惑,他小时候一直被曾姥爷这么教育,怎么他错了么? 蒋东升从后边圈抱着他,这会儿夏阳一抬头两人离得极近,蒋东升心跳的厉害,一个没忍住就凑上去亲了一口。 夏志飞在外面写了不到十个大字,就瞧见刚才进去的蒋东升乌青着眼圈儿出来了,手上也拿着只毛笔,过去凑在树荫底下,跟他们两个小孩一起挤在桌子上写大字。 蒋东升咳了一声,道:“看什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这是自愿的,出来练练字不行吗,快写你们的!” 夏家小弟一齐鄙视地看着他,对这个人高马大的蒋少失去了最后一丝敬畏之心。这个人瞧着挺厉害的,但还是怕他们的兄长夏阳嘛,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夏阳哥哥最厉害啦! 小剧场: “吃饭睡觉打胖胖”篇: 夏志远(打滚):5555我最讨厌看书写字了! 夏志飞(认真写写写):走开啦,不要打扰我,我还差最后一个字了。 夏志远:写完还去揍杨大胖? 夏志飞:嗯。 杨大胖:……我讨厌你们!我要去告诉夏阳哥哥!!〒▽〒 第107章 野趣(1) 蒋东升站在外头写大字,直到夏妈妈回来这才得救。 夏妈妈再次见到蒋东升,很是惊喜,做了几道好菜招待他。蒋东升说是来这边的红星农场找人,顺便来瞧瞧夏阳的,吃饭的时候又把苏荷的事儿挑着好的那部分说了,更是让夏妈妈听地眼泪都掉下来。 蒋东升手忙脚乱的安慰她道:“干妈,你别哭啊,我外公已经开始找医生来治疗了,我妈很快就能恢复,这是好事儿啊。” 夏妈妈也是吃过苦的,多少还有些情不自禁,一边擦了眼泪一边道:“是啊,现在都好了,你也要常去瞧瞧她,别让她一个人在医院,她挂念你呢。” 蒋东升没说送苏荷去香江,直说去了京城近郊的地方,这会儿也含糊答应下来,笑着道:“好,您就放心吧。” 晚饭的时候夏国强也回来了,他是农机站的工人,会开联合拖拉机,这个时候可是抢收小麦的主力,去年他们队还拿过劳动红旗。他晚上回来瞧见蒋东升高兴归高兴,但庄家人说的依旧是关于麦收的事情。 “听气象站说,这几天可能要有暴雨,咱们这边的小麦都抢收完了,倒是杨树湾那边的还有一大半没来得及收啊……”夏国强劳累了一天,晚上一点酒喝下去也解乏了些,眯着眼睛说道。“明天我们就去那边帮着抢收,这可得抓紧时间了,一下雨就完了。” 夏阳已经吃完了,正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问道:“杨树湾?爸,你明天去爷爷家吗,收麦要收多久?” 一般抢收都是农机站组织的机器抢收,忙起来时间也有长有短,夏国强想了想道:“你爷爷家那边现在和十七分场划在一个区里,我们可能还要走的更远点去收麦,大概要去十几天吧。怎么了?” 夏阳给他盛了一碗饭,道:“我想顺路跟你们过去一趟,咱们这边也忙完了,我去爷爷家看看,我放假回家以后还没去过爷爷家。” 夏国强应允了,又扭头去对蒋东升道:“东子你也跟去玩吗?那边盖了新房很宽敞,小子们也多,热闹些。” 夏妈妈嗔怪道:“这孩子要去红星农场找人的,你也不问问人家忙不忙,就乱安排。” 蒋东升笑笑道:“我也常听夏阳说起爷爷家的事儿,一直想去瞧瞧呢。” 夏国强还是在建林镇这一亩三分地上自在些,他上次被蒋东升招待了,这次也想尽力招呼他,便道:“那正好,我们明天路过红星农场,顺路带你一起过去吧!” 蒋东升道:“好啊,那谢谢夏叔了,我从红星农场找到人之后,再去夏爷爷家那边玩儿,行吗?” 夏国强高兴了,他觉得这是蒋东升给了他面子,立刻点头答应了,“当然可以!”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瞧见夏阳在那端着茶不吭声,又咳了一声道:“我也想多住几天,可就怕太麻烦你们了……” 夏国强大包大揽道:“有什么好麻烦的,我们这不讲究这个,东升啊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跟夏阳住在一起,住多久都行!” 夏阳差点被茶水呛着,旁边的蒋东升是真乐了,端起酒壶就给夏国强再斟了一杯酒,要不是夏国强脸皮薄只让他喊一声叔,蒋东升这会儿真想张口叫爸了。 蒋东升晚上依旧跟夏阳挤在一起睡,他这段时间奔波劳累,很久没这么放松了,搂着夏阳没一会就沉沉睡去。他在香江这段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一心寻找苏荷,但是他找的似乎是心里的那份寄托,他想证明苏荷和自己都不是疯子,也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维护自己的人。 他潜意识里认定这个人是“母亲”,苏荷并没有让他失望,她无论受了多大的折磨,都是记着她的孩子,记得他。虽然苏荷认错了宝宝,但是至少她心里是挂念他的,蒋东升觉得知足了。 但是知足,并不代表满足。他之前以为能从苏荷身上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那种感情,但是苏荷的精神状况并不允许,她尚需别人照顾,而他身为儿子还没有这份能力。蒋东升看的清楚,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香江,他都无力保护苏荷。 苏教授对他好,是因为他是苏荷的儿子;骆启明对他好,是因为他是苏家的外孙;蒋老爷子对他好,那是因为他身上流着蒋家的血脉,希望他能争气,能在将来的某一天照拂好这一大家子。抛开这些,唯一一个肯因为他这个人而对他好的,就是夏阳了。 夏阳会维护他,会替他打架,会为他努力赚钱买宅院,甚至还会为他毫不犹豫的沾染两手鲜血。他记得夏阳当初说的每一句话,夏阳说的,大多都是为他在考虑。他模糊的意识到,自己的归宿不是蒋家或者苏家,有夏阳在的地方,他才会满足…… 蒋东升梦里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下意识的双手环绕夏阳腰间,把他搂地更紧了些。 蒋东升想的事情太多,难免夜里梦多,甚至还梦到了蒋夫人和张参谋之类的,身体一直绷紧了高度紧张着。直到早上醒来的时候,蒋东升还有点半梦半醒的,他睁眼瞧见自己睡的这间有些漏风的低矮屋子,还在纳闷自己这是到哪里来了。 外头传来一阵鸡鸣,蒋东升眯着眼睛嘀咕了一句,刚想坐起身来,就发现自己的手里握了一个软软的小手。两只手十指相扣握地很紧,他一扭头,就瞧见了旁边睡着的夏阳。 蒋东升还记得自己头一次见着夏阳的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睁眼就瞧见了蜷缩在一旁的夏阳。夏阳睡的沉稳,手脚都老老实实的放着,连腿微微弯曲的姿势也跟之前没有半分变化,一瞧就是守规矩守惯了的。他低头看夏阳,瞧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似乎睡的正香。他去年初见夏阳的时候,小孩模样精致漂亮但还是显得稚嫩了些,现在五官略微长开了,眉宇间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当真漂亮的紧。 蒋东升瞧着他就忍不住心里发软,一时间梦里的烦心事儿也消散干净,他小心的松开自己的手指,把夏阳的手塞进薄被里。他这么一动,夏阳就醒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唔了一声,“几点了?” “还早,你再多睡会。”蒋东升摸了他的脸,又笑道:“长大了些。” 夏阳没说话,只是在他手掌心里蹭了两下,跟默许了他这样亲昵的举动似的。 蒋东升心里一跳,眼里暖暖的笑意快要溢出,俯下身亲了亲夏阳。夏阳动了下,但是又很快张嘴回应了他,这段时间不见,他心里也是想念蒋东升的。 虽然蒋东升现在还小,但是夏阳能感觉的出这家伙看自己的目光是灼灼发热的,带着点惊喜和小心翼翼,像是在初步试探的幼虎。这也就难怪,上辈子的时候蒋东升会毫不犹豫的向他伸出爪子了,他那时刚到京城,一个穷学生没有反抗的力量,蒋东升又是个贪心的主儿,恨不得一口吃到肚子里说的便是这个家伙了。 夏阳被他亲地脸红,感觉到蒋东升翻身覆上来,甚至开始把手探入他的贴身衣服里抚摸,便伸手按住他,喘气道:“别闹,一会该去爷爷家了。” 蒋东升眼睛盯着他,吞了下口水,声音也有点沙哑了,“我,我就再亲一口。” 夏阳把他的手拽出来,一点纵容他的意思都没有,“快收拾一下,起床走了,你不是还要去红星农场?这里可不是京城,没人等着你。” 蒋东升瞧着夏阳翻身下床去了,沮丧的仰面躺在木板床上叹了一声,夏阳没管他,把衣服丢在他身上,道:“快点起来。”他既然再次选择了蒋东升,那么便决心要管好他的爪子,夏阳心里不肯去想那句话,但是瞧着蒋东升磨磨蹭蹭起来穿衣的时候,眼睛里却也带了点笑意。 夏阳这次去杨树湾的老夏家,是去送东西的。他在京城过年的时候,曾经和蒋东升他们一起凑巧买到了不少猴票,这次来,便是想要分给家里的亲戚们。 夏妈妈那边的亲人就剩下曾姥爷一个,夏阳又是由曾姥爷一手带大的,自然是做好了要为姥爷养老送终的打算,要什么便给什么的。所以这份猴票也没给姥爷留,单拿了来给夏家人分。 夏阳到的时候是白天,大人们都忙着收麦去了,家里只剩下几个小孩,还有在温书的堂姐夏文君。夏文君很久没见到这个堂弟了,见夏阳进来吓了一跳,忙招呼他进来坐,“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喝口水。”她转身又吩咐几个小孩道,“去地里告诉爷爷,就说你们夏阳堂哥来了。” 几个小孩巴不得出去玩儿,立刻就跑出去了。夏文君对夏阳也是客客气气的,在她的印象里,夏老爷子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十里八乡读书最好的堂弟,她心里也羡慕夏阳会读书,不像她都复读二年了,中专都考不上。 小剧场: 入乡随俗篇: 蒋东升:夏阳,怎么今天又吃草啊? 夏阳(啃草):对不起,我家比较穷,只能请你吃素的……要不我让爷爷给你套只兔子吃? 蒋东升:其实,我比较想吃你。 夏阳(目不斜视):蒋先生,麻烦你认真吃草。 第108章 野趣(2) 老夏家壮劳力足有七八个,都是大块头的汉子,就连头发已经开始花白的夏石三也有一把好力气,在地里收麦的速度比年轻后生还要快一些。 老头在地头上听见自家几个娃娃来报信,立刻喜得追问道:“真是夏阳回来了?太好了,回去告诉家里一声,说我中午回去吃饭。对了,把前几天河边捉到的鱼也蒸上,夏阳爱吃那个!” 旁边有听见的,忙道:“石三爷,我家里还有些鸡蛋,一会让孩子送过去。” 夏石三以前是生产队长,帮过大伙儿不少忙,六几年闹饥荒的时候救了好几条人命,自然是有人感激的。但是老头一辈子耿直,听见便粗着脖子道:“哎,不成,不成!哪能要你家东西啊!你家娃娃还小,先照顾自己家里吧!” 那人笑道:“别人来我不给,夏阳不一样,我上次去给学校送转,好几个老师都提他呢,打从上学起就没拿过第二名啊!啧啧,这可是要到京城考状元的,石三爷,快让我们沾沾喜气吧!” 他这话说到了夏石三的心坎里,老头摸了一把剃的溜光的下巴,心里也想给那个常生病的孙子补补,便点头道:“那成,那先借我几个,回头我让丫头送回去。” 夏石三收拾了工具往回走,旁边有割麦子的好奇问了句,“石三爷去哪儿啊?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有知道的便告诉了一声,很快便得到了羡慕的回应,“是镇上读书最好的那个夏阳?老夏家可真是文武双全啊!” 老夏家全都五大三粗,没有一个读书靠谱儿的,他们当初也是逃荒过来的,男丁不算最多的但拳头却是最硬的,愣是闯出了几分名堂。但是夏老头心里一直想培养出个会读书的好孩子,可家里这么多小子都是一看书就打瞌睡的,也就老大家的丫头夏文君硬撑着读了几年。夏阳跟他们不同,这孩子可是打从读书起就年年得第一、回回拿奖状,真是给老夏家脸上增光了。听着身后不断传来夸奖和羡慕的声音,夏老头美得走路都飘了。 乡下没有赚钱的路子,唯一能换钱的便是几个鸡蛋了,五分钱一个,拿了去跟老师或者工人换了钱,都攒着贴补家用呢。夏石三心里疼惜夏阳这把小身子骨,刚进门就吩咐留在家里帮忙的几个女孩道:“二丫头和三丫头去帮你文君姐做饭,把刘家送来的那些鸡蛋单炒一盘。” 几个小姑娘笑嘻嘻的应了,拉着手往外院里搭起的小凉棚那边跑,夏天热,都是在外面新垒了灶台做饭的。 夏石三在堂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夏阳,又急急忙忙往外边走,问那几个小丫头道:“夏阳呢?怎么不在屋里啊?” 二丫头是个爱笑的,一点都不怕这个五大三粗的爷爷,指着后面的小院儿道:“堂哥一来就被老奶奶喊去了,这会儿还在后面呢,爷爷你忘了,老奶奶从过年起就念叨啦,比您想的还厉害呢!” 夏石三这才想起后院里的老娘,拍着脑门往后边走,“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 老头几步走到后边小院,推门没等进去就听见自己亲娘的声音。老太太年岁大了耳背,说话也慢吞吞的,在那儿一边拍着夏阳的手,一边道:“咱们家前头的枣树上秋天结了不少枣哟,老奶奶给你留了点,放在那个烟盒里啦,喏,这一盒子都是你的。这次考试怎么样?考好了老奶奶给你买新本子噢……” 夏阳手边上放着一个擦得干净的烟盒,24包烟一盒的那种,里面满满当当的放着干红枣。他把纸盒子放在一边,伏在老奶奶耳边提高了声音道:“我也给您带了糕点,软的,一会儿您尝尝!这次我也考了班上的第一名!” 老太太听不太清楚,努力坐直了一些,追问道:“考了多少?” 夏阳拿手拢在嘴边,大声又说了一遍:“考了第一!”他出来的时候只知道在自己学校的成绩,还是那个给他辅导功课的老师主动骑车来告诉他的,听着好像是在他们那个区所有学校里成绩最高的,好几门都拿了满分。 老太太这才高兴了,咧开嘴笑着点头。站在门口的夏石三也乐了,他简直太为自己的孙子自豪了,能出这么一个模样漂亮又聪明的孩子,他们老夏家祖坟上真是冒青烟了。 中午吃饭,老太太点名要让他挨着自己坐,一直亲昵的握着夏阳的手不肯松开。 夏阳对这个老奶奶也是很有好感的。他记事早,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回来爷爷家过年,那时候还没有夏志飞,他身体不好性格又内向,便老老实实的坐在炕上和老奶奶一起剥花生。老人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了夜,天明的时候听见鞭炮响,糊里糊涂以为是鬼子打进村里来了,在炕上摸索几下,抱起夏阳就要去逃命。旁边的人哄笑起来,忙拦下老太太,劝了好久才让她明白过来这是外头放鞭炮呢。 老太太当时一直紧紧抱着他,好半天才松开手,让他坐在炕上玩。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爱道:“乖孙哟,不怕,老奶奶护着你啊。” 老人一天天变老,年纪大了,一双小脚也再也站不稳,这会儿只能笑眯眯的多劝他吃饭,像是看到他吃饱了自己也跟着满足了似的。夏阳拆开给她带的几包糕点,老人自己一口都没舍得吃,都拿来分给其他孩子们了,连夏文君这么大的都没落下,甚至还多给了半块蛋糕,道:“文君丫头在家里忙,受累了,多吃些。” 夏文君接过来也吃不下,她在饭桌上听见堂弟夏阳又考了那么好的成绩,相比之下很是惭愧。夏文君想起这次考中专又没考上,埋头眼泪都快掉到碗里去了。 夏石三粗着嗓门道:“哭什么,考不上再考一年,今年收成好,等卖了粮食也让你哥哥海生去读书!” 老夏家跟村里其他家不太一样,他们家不重男轻女,甚至还有点偏爱女孩。夏老大走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儿子海生自己不读书,硬是咬牙供妹妹读书,夏文君为这没少难过的掉眼泪。夏石三心里也不好受,瞧见别人家的小孩去学校,他家的海生从高中退下来挑起家里的大梁,每每总要叹气。他为大儿子难过,又为长孙海生默默操持家里的农活心疼,到底还是个半大的伢子呢。 夏阳这一顿饭吃完,心里也有了打算。他带来的猴票不少,分给这一大家子是足够了,等到九几年以后增值,完全可以在城里买一栋不错的房子。夏阳看了对面坐着吃饭的几个小孩,一人一个大白瓷碗吃的香甜,真是跟夏志飞一样的好养活,土豆地瓜吃了也长肉。这几个孩子年纪也跟夏志飞年纪相仿,如果猴票保存的好,等到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倒卖一下,一板金猴邮票换一套房子加学费,倒是正好。 夏阳等到晚上一大家子都到齐了,这才让爷爷帮着分了一下猴票。他人小,说出的话没分量,由爷爷来讲会让大家重视一些。夏石三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见这么一小张东西就几元钱直咋舌。他瞧着夏阳挨个人都分了一张,甚至还有小孩在自家大人的怂恿下伸手去讨要第二张,老头立刻皱眉道:“好了,都坐回位子上去!夏阳自己留一些,都快分光了,这都是钱买来的啊。” 一个表叔立刻撇嘴,但是因为他家孩子多,拿的也比夏阳几个亲叔家多两版,也就不吭声了。 夏阳分的时候目光平静,家里的几个表叔虽然有些爱占小便宜,但是当年在他考上大学的时候,也纷纷掏出自家仅有的一点积蓄,全家人合力供他一个大学生,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别的不说,只这一份为他凑足学费的恩情,他就一定要回报夏家的。 夏石三替夏阳心疼,这几块钱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最后直接把夏阳分给他的两版邮票塞回了夏阳手里,道:“我又不会写字,要这个做什么!你是学生,你带着吧,从京城读书常往家写信啊,爷爷找人念来听……” 这倒是提醒了夏阳,金猴票最值得收藏的是整版,再就是单拆开的四方联,论单张的则是下品了。他看了下边坐着好奇看猴票的几个叔叔道:“这个猴票最好不要拆开,也别用。” 夏阳的小叔好奇道:“不拆开?邮票不就是用来写信的吗?” 夏阳解释道:“京城里的人喜欢集邮,这个金猴票是集邮最好的,而且最后是一整版完好的保存起来,等几年就值钱了。” 夏阳又跟他们简单的说了一下京城里的集邮市场,说的浅显易懂,最后“值钱”两个字一下就让下边的人竖起了耳朵。大人们瞧着夏阳是个孩子,也没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只是这么一版邮票也挺贵,又是京城带回来的,各自都好好的带回去放在箱子最里边压着了。 夏文君也收到了夏阳送给她的一份金猴票,她仔细瞧了上面的细腻纹路,猴子的毛发在灯下都一根根的发亮,很是精致漂亮。她把猴票按照夏阳说的那样,用小塑料袋小心的密封好,夹在厚重的宽页字典里。 小剧场: 一觉醒来找不到哥哥的夏家小弟—— 夏志飞(咬铁栏杆):哥哥……呜。 夏志远:为啥也要把我关起来?是不是杨大胖又来告状了?! 第109章 野趣(3) 夏阳当初买了不少猴票,夏家那一大家子人手一整张,竟还余下三五版。夏石三自己那份不肯要,一起留给了夏阳,因为猴票瞧着讨喜,夏阳便留下那几张权当收藏。他当年也玩儿过一阵集邮,对这个也喜欢。 夏阳在爷爷家住了几天,夏志飞就哭着追过来了。小孩是自己跑来的,来的时候还拿自己的衣服打了个小包袱,里头裹着几块干粮,瞧着就打算长住不回去了。 夏阳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这可有十几里路,夏志飞今年刚满五岁,这么大老远追过来胆子也太大了。夏阳脸色不好,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夏志飞站在那也不敢多说话,低头揪着自己的裤子,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夏阳瞧见他这样眉头又皱起来,问道:“你来的时候跟妈说过吗?家里都有谁知道?” “妈出去了,我跟志远说过了,他说帮我告诉妈一声……”夏志飞抬起头来看着哥哥,乌溜溜的眼睛里全是自己哥哥的影子。“哥,我想在这儿陪着你。” 夏阳看着他裤子上蹭了土,小脸上也灰扑扑的,想来路上磕磕绊绊的也摔了几个跟头,吃了些苦头。只是他对弟弟这样的行为一点都不赞同,这万一在路上走丢了怎么办?被人领走了呢?他揪扯夏志飞往回走,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爸也在这边,你去跟他说!” 夏志飞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还当夏阳要把他强行送回去呢,嗷嗷地哭起来,“哥,哥你别赶我走!” 夏志飞哭的像个泥猴,竟然还试图学着别的小孩那样抱着夏阳的腿耍赖,被夏阳瞪了一眼立刻就不敢了。夏阳在院子正中央画了一个圈儿,让夏志飞站在里面反省,小孩抽抽搭搭的站在里头,像是一只做错了事的小狗。 夏石三进门的时候就瞧见夏阳在那边教训弟弟,手里还折了一枝嫩柳条,颇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气势。 夏阳呵斥一句,“知道错了没!” 夏志飞立刻耷拉着脑袋反应道:“哥哥我错了。” “你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来……”夏阳看了一眼浑身脏兮兮的夏志飞,尤其是膝盖那里的几处脏污,他刚才检查过了,幸好只弄脏了裤子没伤着人。但是这样也让夏阳皱起眉头,拿柳条指指小孩膝盖那训斥道:“你看看你弄得一身狼狈,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如果妈知道,她得多担心你?!” 夏志飞低头看了一眼膝盖,上面的确让自己磕破了一块,他立刻低头认错:“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把裤子弄破……” “这是裤子的事儿吗!” “我我,我磕破了自己缝,不让妈妈受累!呜,哥你别赶我走……” “你给我站在这背《论语》!” 夏石三瞧着自己小孙子站在那个圈儿里一边揉眼睛,一边稚声稚气地背文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提着一兜子小甜瓜走进来,道:“管管也好,早些天还跟志远他们几个去爬房顶,拿竹竿戳了好几下才戳下来!” 夏阳难以理解夏家人的教育方式,这怎么能拿竹竿戳下来啊?再怎么样也该放个梯子,抓下来再批评教育才对。夏阳扭头看了在那边老实反省的,夏志飞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正紧盯着他,瞧见他看过来,立刻眼神发亮的准备开始摇尾巴。 夏石三不以为意,大着嗓门笑道:“裤子弄破了爷爷再给你们买一条新的嘛,夏阳,你就不要生气了!” 夏阳一时哑然,半天才道:“不是,爷爷他自己从家跑过来,那么远这在路上如果……” “哦?自己来的?”夏石三大手罩着小孙子的脑袋揉了好几下,哈哈笑道:“下次让人给爷爷捎信,爷爷搭马车去接你啊,这么大热的天走过来多累!” 夏阳还想说话,被旁边的夏文君喊住了,她是个女孩胆子小些,平时也注意家里孩子们的安全,但是对夏阳这样的保护还是腼腆的笑了,道:“没事的,上回他们还和表叔家的小六子一起驾马车去镇上赶集,常这么跑,几里地不碍事。” 表叔家的小六子今年才八岁,跟他们一起玩儿的都是一帮鼻涕都没撇干净的小孩儿,八岁的孩子驾马车带着一帮小萝卜头外出十几里地赶集,这让夏阳简直不敢想象。他以前不怎么爱走动,不是在家里看书就是留在学校复习功课,只有过年的一两天才来趟爷爷家,对老夏家的日常生活模式并不清楚。夏阳困难道:“就他们几个小孩,你们怎么放心?” 夏文君笑笑道:“爷爷以前贩马,训的牲口可听话呢。” 夏阳无语了,他刚才说了半天全白说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离开了一年半之久,夏志飞的教育已经开始由圈养改为散养了。 夏石三似乎也没觉出哪里不对,把那兜甜瓜递给夏阳,哄道:“你身体不好,别站在大太阳底下晒,快带你弟弟进屋去吃瓜,爷爷刚摘下来的,甜着呢!” 夏志飞也跟着道:“是呀,我知道错了,哥哥你别生气了……” 夏阳抱着那兜甜瓜哭笑不得,合着一家人都在小心讨好他,看了夏志飞一眼,叹气道:“你下次不许再随便乱跑,至少也跟妈说一声,知道吗?” 小孩在一边使劲点头,瞧见夏阳脸色略微和缓一点,立刻笑出一口小白牙,蹭过去喊了一声哥哥。夏阳揉揉他的脑袋,记忆里似乎弟弟一直都挺壮实,没出过什么事儿,以后去当兵的时候还因为体力好被选拨去了野战军,据说执行过特殊任务,夏志飞一直没对他松口提起过,他也没多问。 夏志飞在爷爷家住下,刚到晚上堂弟夏志远就红着眼眶过来了。他不是自己走来的,是被他亲娘骑车带过来的,进门的时候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他瞧见夏志飞就立刻掉了眼泪,“都是你让我传话,害我被打!” 夏志飞腻在夏阳身边,他见惯了这个小堂弟挨揍,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夏志远半天没听到安慰,眼泪都快下来了,夏阳看不过去给他递了块毛巾,小孩顿时感受到了堂哥的温暖,抽抽搭搭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夏志飞托堂弟带话,背上行囊就“离家出走”了,志远小朋友年岁小,学话也只学了半截,只告诉夏妈妈“夏志飞跑了”,具体的也说不清楚。急得夏妈妈不停追问,最后好不容易问出不是跟人跑的,是自己收拾了行李去了杨树湾的爷爷家。夏妈妈这边去联系其他家的大人,夏志远他妈也搭了句话,“我跟你一起去!”她好歹也是做三婶的,孩子跑丢了一个也担心。 夏志远在一边继续玩泥巴,等着自己亲爹回来,看到屋里的女人们都不见了,又是屋门大开的样子,忙道:“你妈呢?” 志远小朋友琢磨着自己亲妈是跟夏家婶婶跑走了,那便不是自己跑走的,仰着脸脆生道:“我妈跟人跑啦!” 同来的人哄笑起来,夏三叔是个好面子的,立刻就涨红着脸皮揪过儿子打了一顿巴掌,“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夏志远为这一句话挨了顿巴掌,被揍地哭爹喊娘。晚上来这边的时候屁股还是肿着的,他在一边拽着夏阳的衣袖,抹着眼泪儿十分委屈,“堂哥,为什么夏志飞闯祸了我要挨打呢?我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夏阳在一边听的忍俊不禁,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给他,但是也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想了一会,才道:“夏志飞也挨罚了,你们这样做不对,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多想想,知道么。” 夏志远含着糖泪眼蒙蒙的点头,抽噎道:“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跟夏志飞玩儿了。” 夏志飞在一边忙着看他哥,丝毫没有留意一边哭着放狠话的小堂弟。 夏志飞平安来到这边,托人带信回去,也让夏妈妈宽了心。夏家两个小萝卜头转眼就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了,两人忘了各自受的惩罚,夏志远也忘了自己刚说出的狠话,照样屁颠屁颠的跟在夏志飞身后和他玩儿。 夏阳照顾一个也是照顾,再多来几个,也一样是养着,干脆在夏家前面新盖的房子里摆了几张小桌子教他们读书写字。夏家几个小孩都愁眉苦脸的,只有堂姐夏文君喜上眉梢,她拿出自己的初中课本让夏阳指导了几道题,讲解的果然比老师还要透彻,她这样笨的也听明白了。 夏阳翻看了她的课本,夏文君笔记写的十分认真,蓝色的钢笔字小而秀气,跟这个女孩一样的淳朴羞涩。夏文君的成绩只在中上,并不拔尖,而且这样的成绩也只是在小小的建林镇里的排名。夏阳略微翻了下她的试卷,问道:“文君姐,你这次报的是什么专业?” 夏文君两次都未能考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老师说水利专业好,选的水利工程。” 夏阳微微皱眉,这才刚恢复高考几年,镇中学的老师也并不完全了解情况,他当年也是被推荐了所谓的热门专业,老师也提出让他去考中专。中专可以提前毕业,包分配,在那个年代也很吃香。当年他还因为这个跟夏国强大吵一架,夏国强希望他读中专,他要继续读高中考大学,父亲一怒之下把书本扔进了寒冷河水里,他也倔脾气地跳了进去…… 夏阳有些愣神,他像是又回到刚回来这里的时候,他和蒋东升的过往像是一场梦境,但是低头瞧着脖子上硬被蒋东升戴上的一条细红绳,红绳下面追着一个小棉布包,里头放着那对镂空小金铃铛。棉布包里厚实,倒也不会发出声响,但是时时刻刻都在宣告着占有权。 蒋东升幼年受过刺激,即便隐藏的再好,骨子里的性格也是偏执的。上一世用锁链捆住他,这一世也不例外,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一些。夏阳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又把它往衣服里塞了塞,小棉布包贴在他的胸口,安然不动。 夏阳把注意力又转回堂姐的成绩上,抬头道:“文君姐,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高中?” 夏文君脸色通红,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考不上!真的,我成绩不好……” 夏阳用笔划出几道题目,对她道:“怎么不行?你看这个公式就解的很好,去读高中,然后试着考师范大学吧。文君姐你耐心好,又喜欢照顾小孩,师范最适合你。” 夏文君这几天一直在帮着家里照顾孩子,她是真的喜欢小孩,听到夏阳简单讲了下师范学校一下向往起来。她眼睛里闪闪发亮,脸色红润的更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怯怯道:“真的行吗?听你这么说的,我也想去外面看看了,只是读师范学校要花很多钱吧?” 夏阳笑道:“师范学校不用交学费,每月还有经费补贴,省着些用够日常开销了。” 夏文君听见不用花钱立刻高兴起来,她家里困难,如果能读一个不花钱的学校那简直最好不过了。她追着夏阳问起师范学校的事情,托着脸痴迷的听着,在听夏阳说给她额外补习保证她考上高中的时候,又忍不住羞涩的笑笑,不好意思道:“那太耽误你了,你也要读高中,京城跟咱们这不一样,会做更多的试卷吧?给我补习会耽误你时间的……” 夏阳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咚咚咚敲了几下,一个黑裤子白衬衫的高个子男孩斜依靠在门框上,冲他似笑非笑道:“哟,我来的好像有点早了?耽误你们学习了。” 夏文君好奇的抬起头来,见到个陌生人也不好招待,便又凑近了夏阳小声道:“他是谁呀?” 蒋东升也想问一下夏阳旁边那女同学是谁,怎么好不容易顾白蕊不在了,夏阳身边又多了个女的?他几步走过去,站在夏阳身边仔细打量了那个女孩,横眉冷眼的挑人家毛病:就这还长得文文弱弱的,一副提高了嗓门都会跟兔子似的缩起来的女孩,有什么好的?模样顶多也就算清秀,腿倒是挺长,跟个圆规似的。 夏阳道:“这是我堂姐,夏文君。” 蒋东升立刻觉得夏堂姐柔弱如夏日荷花,清新不脱俗了。他小心的伸出手去和堂姐握了一下,谦逊道:“堂姐真是不好意思,你看看,我就这么冒失的进来打扰你们复习了。对了,我在这不碍事吧?” 夏文君道:“不碍事,这边地方很宽敞……” 她话音未落,蒋东升就拖了旁边一把空闲椅子过来,坚定的坐在了夏阳旁边,翘腿道:“我成绩也不太好,跟着你们学习学习。” 这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一个刚高考完的在这儿跟俩初中生讨论题目,谁信啊?夏阳懒得揭发他,夏堂姐也是一派的纯良,因为老夏家一脉都是大块头高个儿,她哥哥夏海生个头不比这个人矮呢,不也是读初中?因此听见蒋东升说要跟着一起学习,也没多想。 老夏家的几个孩子现在最盼着的就是课间休息的这几分钟,听见夏文君掐着点敲了下门口的破铜锣,立刻蹿出去了,一个也不剩。夏文君跟出去盯着那些小孩们,现在河水上涨,她担心家里的孩子们会到河边摸鱼玩儿。 蒋东升在一边旁听了一下午,连课间休息的时候也没挪窝,趴在夏阳手边上在那打瞌睡。夏阳坐在一边翻书,这会儿安静,他便拿出蒋东升送的一册介绍古墨的线装书看。这册书是蒋东升从香江带回来的,行文晦涩,甚至有些枯燥,但是夏阳却看得津津有味,都有些入迷了。 蒋东升把手放在夏阳腿上,轻轻碰了他下,歪头道:“那破书有什么好看的?我在路上看了一页就打哈欠了。” 夏阳随意嗯了一声,也不理他,只伸了一只手下去跟他握着。蒋东升心满意足了,偷偷在桌子底下握着夏阳的手,趴在那边继续睡觉。 小剧场: 夏家驯兽师: 夏阳:你看,这就是我的堂弟们。 蒋东升:……是挺不错的,就是它们怎么不拿正眼看我啊? 夏小六(抬头正眼瞧蒋东升):傻逼,你谁啊? 蒋东升(眯眼):你说什么? 夏小六:姐夫! 第110章 野趣(4) 蒋东升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夏家自然受到了热情接待,夏石三特意让人去打酒买肉来招待他,拉着他陪着自己喝了两杯。 蒋东升一见面便被石三爷的光头震撼了,等到老头给他斟满了一白碗高粱酒,用蒲扇大的手使劲拍着他肩膀劝酒的时候,他差点一头栽到面前的海碗里。蒋东升这边刚陪着夏老头喝了一口,老夏家的几个年轻后生也都回来了,清一色的大光头,加上那一脸的匪气和鼓鼓的腱子肉,蒋东升差点误以为自己住进土匪窝了。 他扭头去看夏阳,正好瞧见他家夏阳跟只小兔子似的坐在一窝土狼里边,正在那捧着一碗饭小口吃着,跟旁边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小子比起来斯文的多。只是别家的兔子急了也就是跳墙,他家夏阳急红了眼睛可是会咬人的,他当初就趁黑亲了一口,嘴都差点被咬豁了。 蒋东升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的去瞧夏阳,他还不敢正眼去看,只偷偷摸摸的用眼角余光瞄一下。瞧着旁边的一个光头年轻人给夏阳夹了一筷子茄子,就这一筷子都把夏阳碗给堆尖了——蒋东升心里这个急啊,他家夏阳平时就不太喜欢吃茄子,现在烧地乌七八糟的黑炭似的可怎么吃? 夏阳端着碗没一点浪费的意思,一口口吃进去。蒋东升知道他天热的时候吃不下东西,正想去接过夏阳的饭碗替他吃了,坐在一边的夏志飞抢先了,张口道:“哥,大伯母说饭碗不够用,让我跟你用跟一个!” 夏阳端着碗凑到弟弟嘴边,拿勺子喂他。夏志飞激动地绷直了小身板在椅子上笔挺坐好,夏阳给什么,他就吃什么。这孩子吃的多,一碗饭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夏阳摸摸他的肚子,又给喂了小半碗。 蒋东升在那边也松了口气,瞧着他们兄弟亲亲热热的合吃一碗饭,又有点羡慕。夏阳在京城里要是也能跟夏志飞这样听话就好了,往常他按着夏阳坐在腿上,强行喂他喝点热牛奶都要费不少劲。 蒋东升酒量不错,喝了一碗高粱酒也只是脸色微红,夏石三高兴的又拍了他肩膀一下,给他差点震到桌子底下。石三爷哈哈笑道:“喝酒上脸?这好啊,这样的人不容易醉,来来来,再喝一碗!” 蒋东升一边喝酒,一边往夏阳那边瞄,瞧着夏阳笑了,便跟着高兴,看见夏阳皱眉,便立刻小心自己的坐姿和用词。至于和石三爷聊的是什么内容倒记不太清了,高粱酒后劲大,喝的他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夏家几个小孩也跟着吃了个肚皮滚圆,正在那一人一碗冬瓜炖五花肉努力用筷子扒着吃,几个玉米饼泡了肉汤也吃的喷香。 蒋东升会来事儿,他来夏家的时候给称了几斤三色水果糖,又在供销社买了几条好烟,拆开了分给夏家的人们。这礼物一发顿时就让大人小孩都高兴起来,物质缺乏的年代,这就算不错的礼品了。等到吃完饭,夏家人瞧着蒋东升也亲近了几分。 尤其是几个小孩一人含了一块水果糖,又接过蒋东升送他们的几只铁皮小青蛙,眼睛都瞪直了。在瞧见爷爷挥手同意之后,这才接过那个能上发条的铁皮青蛙一哄而散,跑去别处炫耀去了。蒋东升带来的几件小孩玩具受到欢迎,几家年轻后生接了烟,也对他热情起来,很快便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夏夜凉爽,农忙了一天的人们也都早早休息了,只剩下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们还在三五成群的在外头聊天玩耍。蒋东升入乡随俗,学着夏家几个堂哥的模样,拉着夏阳去了麦场那儿听故事。 虽说已经开始家庭联产承包土地了,可分了地,各大队的人依旧习惯轮流守着麦场。这次守夜的是大队里的一个瘸腿老头,他年纪大,知道的也多,总是会讲些神神道道的传奇故事,半真半假的听得人着迷。 老头搬了一捆麦秆来放下,自己坐在上面磕了磕水烟袋,慢吞吞开始讲故事,“很久以前啊,多久呢,我也记不得了,那时候咱们这边黑水潭里有个怪物,天生地养的,肚子饿了便在黑水潭里打滚,它这一兴风作雨的咱们大伙儿可就遭了秧。这可怎么办呢,于是大家就写信去京城,国家派了人来瞧了瞧,带着个专门在水里喘气的‘水牢儿’,三天三夜不上来也没事!” 夏阳在麦垛上翻了个身,心里猜那大概说的是潜水员背着的氧气设备,村人不懂,本能的夸大了许多,这么听着倒是新鲜有趣起来。他一边听着跟时代同步改编的神话故事,一边眯着眼睛看天上的繁星,耳边还有蛐蛐儿的叫声,一时全身都放松了。 几个年轻人憋不住催促了几句,电影队不来放电影的日子,听故事便成了他们最大的爱好。 瘸腿老头沉吟一下,等大家都在催了,这才继续慢悠悠的讲起来,“最后弄的动静太大,都惊动了部队,还是部队用十辆卡车才把那怪物拖上来。等到它上岸的时候,大家才瞧见弄了半天捞上来的是一条不大的小黑蛇,盘在个瓦盆里,见到人围过来看还把脑袋使劲往里头缩。后来考察人员来给它拍照,可怎么也都照不出全貌,硬是扯开一瞧,喝!这哪里是条小黑蛇啊,它脑门上冒着一截角,眼睛里也有青火苗一跳一跳的,这分明就是一条还没长大的小蛟啊!” 旁边几个年轻人低声惊叫起来,立刻又被同来的给捂住了嘴巴,一起紧张的听故事。 “哎哟这可不得了,这小蛟退了皮之后那便是龙王爷呀,哪里能得罪呢!可是也不能把它放在这里祸害乡亲们,考察队的人便和大家伙商量着让它继续在黑水潭里养着,只是临放走前给它脖子上系了一条红绳,这才给驯服了,让它记得自己是有主的,不许再随便刮风下雨了……考察队的同志们拿着毛主席语录语重心长的教导它,要好好为人民服务……” 蒋东升在麦垛上听的津津有味,他觉得这挺有意思的,他从小到大还没听过这样的故事。旁边几个年轻人还在那兴致勃勃的追问:“那后来呢?” 夏阳眼皮都没动一下,小声嘀咕一句:“后来都给说哭了吧。” 蒋东升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忙咳了一声,问道:“真有这个黑水潭吗?” 不等瘸腿老头回答,旁边几个年轻人立刻提高了几分声音,哼道:“当然有!就在我们七队那边,挨着小树林那里!” 他这话说话立刻就有人不服气了,质问道:“凭什么是你们七队的,我们二队也挨着黑水潭,我还说那是我们的呢!”这话立刻就引起其他几个小青年的响应,纷纷叫嚷起来,“就是!凭什么是你们七队的啊!” “老夏家的你们还敢抢?都剃了大光头了还好意思抢啊!”有听出二队那边是夏家兄弟在帮腔的,立刻扯着嗓子嚷嚷开了。 蒋东升咿了一声,趴在麦垛上竖起耳朵听八卦,他也挺好奇老夏家怎么都剃了大光头。 七队有个嘴皮子利索的,一来二去就给说清楚了。原来老夏家人丁多,叔伯亲戚不少,几家的小子们又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农忙还好,闲了凑在一起都是好惹事的,略微闲了点,便凑在一起晚上出去胡闹。 现在乡里正抓这样的“小流氓”呢,几年不响的大喇叭也天天吆喝着要“打击投机倒把犯罪行为”,夏家几个小子又都是习惯用拳头说话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扎堆游荡,人高马大的格外显眼,几次出去打架都差点被逮着。夏石三对小子们打架也就忍了,抓回去抽一顿的事儿,偏还有跟着城里学着留长头发穿喇叭裤的,这娘们儿一样的造型可把石三爷气坏了,老头一怒之下压着几个孙子挨个去剃了光头,自己也顺便剃了个头发。 石三爷本意是简单理个头发,只是这光头别人剃也就罢了,他们全家这么一弄,更显出一脸的凶狠匪气,吓得剃头的伙计差点没敢收钱。夏家几个小子都是最爱臭美的年纪,这次可真是遭了秧,跟掉了尾巴毛的公鸡似的没精打采了好一阵。 有人敢拿这件事说道,顿时就勾起了夏家堂兄们的怒气,年轻人原本就火气大,几句话的功夫便起了争执。两边互不相让,眼瞅着就要抄家伙打起来,瘸腿老头忙吆喝着让他们都坐下,继续给讲了个《白蛇传》的故事给他们听,这才让两伙人都消停下来。 蒋东升侧身躺在麦垛上听着,枕着手臂听得意兴阑珊,倒是看夏阳的时间更长些。他凑到夏阳跟前,跟他咬耳朵道:“我们去瞧瞧那个黑水潭吧?” 夏阳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往后躲了躲,皱眉道:“去那干吗?” 蒋东升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我就是好奇,想看一眼。再说了,我这一身的汗也该洗洗了,不然晚上我就这么臭烘烘的抱着你睡……”他酒意上来几分,在那边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 夏阳被他缠地不行,只得起身带他去了黑水潭那边。和传奇故事里讲的有几分相似,刚进小树林就听到黑水潭里哗哗的水流声,再走近了,便感觉到一阵凉爽的水雾扑面而来,夏日的炎热都去了几分。 蒋东升在水潭旁边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他想要下水却被夏阳拦住了,夏阳道:“你别乱来,掉进去我可捞不动你。” 蒋东升这会儿还算听话,自己到岸边不远处找了干净的青石块坐下,坐了一会便开始闭上眼睛休息。 夏阳知道他怕热,这几天在自己家可能都没休息好,这边凉快,让他多呆一会歇歇也好。他在一边捡起几颗小石子打水漂,手腕力道控制的好,一连飞出去好远才听到咕咚一声掉入水中的声音。夏阳自己玩了一会,忍不住用手进水潭里划了一下,白天热,这会儿水里竟然还是带着温度的。 蒋东升在岸边的树下睡了好一会才醒过来,他去红星农场找人也费了不少功夫,又跟京城里的霍明他们通了电话,联系了其他要办的事儿,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石三爷几碗高粱酒灌下去,便有几分醉意了,这会儿睡了下,又被夏夜里的凉风拂面,清醒了不少。 他喊了夏阳一声,周围并不见夏阳的身影,他心里跳了一下,立刻起身向水潭边上走过去,还没等开口再喊,便听见那边有悉悉索索的水声。 一个身影在水潭里背过身正在洗浴,他站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水只没过腰部,弯腰冲洗的时候带起背部一道优美的弧线。水潭旁的树影斑驳,映衬地地那人身影也摇曳了几分,连捧水时清晰可闻的水声也带了几分难言的意味,声声落入心底。 蒋东升看着那一汪墨色般黑沉的水潭眯起眼睛,站在岸边看了好一会才慢慢脱下衣服,也走进水潭里。 夏阳听见声音回头,他这会儿刚洗完,头发也被顺手向后拢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甚至还有水珠顺着睫毛落下。蒋东升借着月光看着他,顺着额头一直看到小腹,在被水隐去的地方看了一会,继而又抬起头来盯着夏阳的脖子——那里挂着一个红绳拴着的小棉布袋。 “你怎么下来了?你别动,我走过去,那边水深,你别乱动啊。” 蒋东升酒意又上来了,听不太清夏阳的话,但是见夏阳向他走过来,便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不动。直到夏阳走近了,他才伸手一把搂住夏阳,埋头挨着他蹭了蹭。手指勾到那条红色的丝线,模糊想起刚才听过的传奇故事,那黑色的小蛟不听话,给带了红线便认了主人温顺起来,他也给夏阳戴上了一条,那么夏阳也会一直都属于他的吧? 蒋东升勾着那条红线把玩一会,手指又顺着往下,轻轻触碰那个贴在夏阳胸前的小棉布袋,里头放着他的一对小金铃铛。蒋东升心里也像是被酒气浸染的微醺,抬头按住夏阳的后脑,让他仰起头来跟自己亲吻。 蒋东升俯下身,贴着夏阳的唇一点一点亲吻着,他如今是一个生涩又热情的毛头小子,恨不得把自己会的那点本事全部拿来讨好夏阳。等到用舌尖抵开夏阳的唇,探了舌头进去舔舐吮吸,更是无法克制地加重了喘息,把夏阳使劲搂在怀里。 夏阳个子比他矮,这会儿在水里行动困难,瞧着蒋东升越来越起劲,便挣扎了一下,拿舌头推了他的出去,含糊道:“别在这,去、去那边的树荫底下。” 蒋东升抬手抱起他,向夏阳指着的那处浅水地走过去。夏阳在水里没有了落脚点,下意识的盘腿勾住蒋东升的腰,攀附在他身上。这个小动作让两人贴的极近,走动和水流的轻微摩擦都让两人的身体灼热起来,蒋东升的鼻息又加重了几分,喷在夏阳脖颈上他战栗了一下。 小剧场: “语言的艺术”篇: 等出黑眼圈的夏志飞:我哥肿么还不回来…… 蒋东升:还得再等一会。 夏志飞:什么? 蒋东升(看表):争取凌晨4点前结束吧。 夏阳(恼怒):蒋东升你给我住嘴!! 第111章 野趣(5) 树影下的那片水果然浅了几分,脚下也踩实了几分,夏阳想松开他自己站着,却被蒋东升按住了坚持让他这么盘在自己腰部。两个人贴的紧密,夏阳被他按在那贴着磨蹭,没几下便感觉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自己小腹,难耐的挺动着。 “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会特别控制不住自己。”蒋东升附在夏阳耳边含住他耳朵咬了下,埋下头顺着脖颈一直亲吻到胸前。 “你别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夏阳不敢大声说话,反抗地推搡了一下埋在胸前的大脑袋,倒像是情人间的小动作。“别咬,会留下印子,你别胡来……啊!!” 蒋东升埋首在夏阳胸前舔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点小小的突起,一边吸吮一边含糊的应了一声。 夏阳用手撑住后面的青石,躲在树荫下不敢叫出声。他一半身体还浸在水里,蒋东升稍微动作一点便能听到耳边哗哗的水声响动,加上胸口那里被舔过的淫靡水声,让夏阳脸色一片绯红,连推却的力气也没有了。 蒋东升似乎对胸前的小豆起了兴趣,先轻咬一下,然后用舌尖抵住舔舐,另一只手也按住了旁边的那粒揉了两下,拇指食指轮流捏住拨弄。夏阳被他弄的腰都软了,要不是蒋东升搂抱地紧,他早就滑到水里去了。 “……夏阳,你是故意的吧?” 夏阳身体僵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蒋东升抬头,抵着他的额头喃喃道:“现在你如愿了,我真喜欢上你了怎么办……随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真的,你别骗我……别走……” 夏阳听见他说,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小声道:“你醉了。”他还以为是蒋东升对他起疑了,没想到只是喝醉了在抱怨。 蒋东升鼻尖蹭着夏阳的,一副没什么安全感的样子,夏阳无奈,只得伸手抚了抚蒋东升的头发,却不想这家伙又凑近了几分,突然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 夏阳吃痛,还没等皱眉头,施暴者倒是先控诉了,“你长得好看又怎么了?长得好看就能朝三暮四……了吗!” 夏阳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没等说话就被蒋东升捏着下巴抬高了,只来得及呜了一声。蒋东升眯着眼睛盯紧了他,“你和顾白蕊睡一个房间,还手把手的教女同学做题……她们两个长得都不错啊,你说说看瞧上哪个了?” “……你胡说什么!” “不是这俩?哈,还是说你瞧上了李小瑜,我他妈找人花了她的脸你信不信!” 蒋东升酒气上涌,红着眼睛磨牙,说的话却是越发胡搅蛮缠。“你那天都亲我了……你是不是也在利用我?你玩够了,就想把我扔了对不对?” 夏阳气得在水里蹬他一脚,他向来不如蒋东升会说这些歪理,这时候只咬着唇憋得脸色通红,“我才没有!我跟你说过了,我那天是……蒋东升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 “不让我留下印子,是怕谁看到?”蒋东升心里酸劲儿上涌,手指顺着夏阳的腰线往下,直没入股丘,“说你喜欢我,就喜欢我一个!” 夏阳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蒋东升皮糙肉厚,没觉出疼来,反倒兴致勃勃地用手捏着那两团柔软,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喜欢我的意思?” 夏阳趴在蒋东升肩膀上又加大了力气咬下去。 蒋东升却像是受了刺激,下面那本就硬着的东西,立刻粗了一圈儿,贴在夏阳小腹没有一丝空隙。他喘着气在夏阳耳边轻笑,一副无赖的样子,腻声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喜欢我……”他伸了手下去握住夏阳颤巍巍竖起来的那一根,揉搓两下,果然听见夏阳闷哼了一声,咬着的力道也卸去了几分,甚至还能感觉到软软的小舌舔触过的感觉。 蒋东升眼睛里暗了几分,握着夏阳的小东西上下套弄了一会,又将两人的一起握住了,互相紧贴着磨蹭。一大一小两个物件粗细分明,夏阳的那个还嫩,被揉搓一会就受不了了,颤抖着想要释放,却被蒋东升捏住了根部,逼得眼泪都下来了。 蒋东升凑上去贴着夏阳的嘴唇,继续缓缓动作着,他每次动作都让夏阳身子抖得厉害,最后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呜咽了一声。 夏阳小声的求饶,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说不完整,“不……嗯,求你……别弄了呜!” 蒋东升按住他不停索吻,唇舌纠缠,下体也在互相磨蹭着,这样的刺激让初尝滋味的少年人有些失控。蒋东升握着夏阳的手也拢住那两根东西,示意他一起,夏阳咬了咬唇,被蒋东升一只大手覆盖住了跟着一起上下动作。 蒋东升吻住他的唇,听着夏阳含糊不清的声音最后变为喘息,两个人鼻息交缠,亲昵极了。他喜欢夏阳这样被欺负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甚至想瞧夏阳多哭一会。一想到夏阳是被他弄哭了,红着眼角求饶的模样……手指按在夏阳那快要喷发的顶端,使劲揉搓几下,指间握住的那个粉嫩的小家伙立刻就忍不住抖了两下,射了一手。 夏阳攀在蒋东升胳膊上喘气,还有些没有恢复过来,但是蒋东升紧接着的动作就让他浑身绷紧起来。他能感觉到蒋东升的手开始慢慢往后伸下去,手指甚至已经分开双丘慢慢按住穴口揉了两下,试图进去一些。 “蒋东升,你等一下……”夏阳被他推到岸边的青石上,那根尚未释放的粗大正抵在他的小腹上,生机勃勃。 蒋东升半醉半醒,只凭着本能覆在夏阳身上,寻找着能进去的地方。他见夏阳抬头,便吻上去,含住小嘴亲了一会。夏阳被他亲地发软,等到略微清醒,蒋东升已经在他两腿之间轻轻顶撞起来。 “夏阳……”蒋东升一边亲吻,一边轻轻揉捏着柔软的臀肉,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知道贴着夏阳才能舒服。他胯下的东西在夏阳腿间磨蹭,手指还插在夏阳身后的小洞里,一伸一缩地微微抽动,似乎是被那里面的柔软湿热吸引了,不肯拔出来。 夏阳有些不知所措,腿间蹭过的东西滚烫,插在后面作恶的手指也让他有些难堪,耳尖发红之后,索性闭了眼睛回吻他。 “嗯……嗯……” 后面的手指在肉壁里抽插,引得那里收缩起来,蒋东升眯着眼睛又用手指往上顶了下,听见夏阳惊叫了一声。他舔了舔夏阳的耳朵,似乎觉得这个挺新奇,又加快抽动几下,听着夏阳在耳边的喘息剧烈了,问道:“摸这里舒服?” 夏阳的脸立刻红了,抓着蒋东升胳膊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了,“不。” 蒋东升眼睛眯了一下,然后拖长音哦了一声,后面的手指在柔软的肉壁内动了几下,动作不大,却让夏阳眼角都含泪了,“别,别弄了!” 蒋东升又慢慢插入一根手指,把小穴打开一点,两根手指一起进入,“夏阳,夏阳,你里面好紧,好像还是湿的……” “……才没有!” 夏阳知道蒋东升的习性,这人一贯是喝醉了最爱戏弄人,要这么弄下去,今天晚上就别想回去了。他咬了咬唇,忽然抬腿勾住了蒋东升的腰,让他跟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凑了唇上去胡乱亲他。 蒋东升愣了下,立刻从善如流的回吻,他喜欢夏阳的主动。 夏阳含着他的舌尖,微微垂下眼睛,伸了手下去握住蒋东升勃发的那根。他手上功夫还是蒋东升一手调教出来的,蒋大少一贯会使唤人,但是也从没做伤害他的事儿,有时为了他的身体着想甘愿只互相做做手活儿。这么一想,这个混蛋也不是全然蛮不讲理的。 夏阳的一双手覆盖上来,蒋东升果然舒服地不再乱动了,他趴在夏阳身上喘息渐重。 最后的时候,蒋大少还是任性地喷在夏阳小腹上,舒服的直哼哼,“夏阳,我还想再来一回……” 夏阳气得哆嗦,越挣越被按得结实,不等反驳就被强吻上来,只发出一阵嗯嗯唔唔的抗议声。蒋东升也没得什么便宜,亲完了嘴角都挂了彩,这一下够狠的,彻底让折腾了半夜的人清醒了。 蒋东升舔了下嘴角,微微皱起眉头,“疼。” 夏阳仰躺在青石上,胸口微微起伏着喘息,听见便抬头瞪他一眼道:“你活该!” 两人匆匆在水潭里洗干净了身上的痕迹,夏阳走上岸的时候都差点摔倒,蒋东升忙在一边扶住他,道:“没事吧?刚才伤着了?” 夏阳摇了摇头,道:“没事。” 蒋东升这会儿是真的醒酒了,刚才半梦半醒的做过的事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到岸边拿自己的衣服给夏阳擦干净了,又给夏阳穿上旁边那套干衣服,“冷吗?” 夏阳摇摇头,这次没有说话。 蒋东升眼神里有点内疚,抬手摸了摸夏阳的额头,道:“我刚才犯浑,你就应该摸块石头砸醒我。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病了可怎么办?” 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蹲下背自己。蒋东升立刻听话的蹲下,背着夏阳起来,托稳了往夏家去,他一路上眉头拧的像个铁疙瘩,越是醒酒了,越是想抽自己一巴掌。 夏阳倒是没有多想,蒋东升醉酒的时候记不清事情,唯一让他觉得难为情的身体情况估计也能隐瞒过去。他趴在蒋东升带着暖意的后背上,伸手摸了一下蒋东升的脑袋,那里没有伤疤了,被剃了的头发也早已长好。 他手里举起的石块,可不是用来砸这家伙的。 第112章 野趣(6) 蒋东升背着夏阳摸黑回来,好在他们今天睡在前面新盖的房子里,没有惊动后院拴着的大黄狗。 夏家麦收的时候人多,住的房间也不够,蒋东升晚上和夏家几个堂兄弟一起在新房里睡大通铺,拿砖头垫着个木板,铺了一排。几个光头堂兄早就睡得呼呼作响,还有吧嗒嘴的了。他们给蒋东升留下的那块位置挺大,瞧着也是给客人特意准备了些铺盖:光溜溜的一块木板,一条浆洗的发硬的粗布单子,还有家里仅有的一个崭新缎面的枕头。 这是前阵子大队里分家的时候,石三爷去领来的上好缎面布料。这布料好归好,只是太小了些,就他们家这样的个头,这布拿来做短裤也做不够。夏家一帮子人比划了半天,最后给做了个枕头。 夏阳怕他不习惯,抬头看了他一眼,“要不我和你换一下?”他和几个小孩睡在里面的木板床上,虽然也是硬邦邦的,但是好歹也是张床。 “没事,我睡这就成。”蒋东升干脆的拒绝了,他伸手摸了下夏阳额头的温度,比起睡在哪,他更担心夏阳的身体。 夏阳拿下他的手,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做了个噤声睡觉的动作。蒋东升松开他,瞧着他走进去还是有点舍不得,手指略微动了下,想着刚才夏阳额头是凉的,也就略微放心了些。 他盯着里面房间的门口一会,这才把穿着的湿衬衫脱掉,利落地拧了一把,展开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瞧着动作倒是挺熟练。只是躺在这木板床上却是睁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身体一点都不疲惫,甚至是有些亢奋的,心跳也怦怦跳动厉害。 他喝醉了记不清大概的事情,但是身体还残留着的感觉却在明白的告诉他,他和夏阳刚才做了多快乐的事儿。身体依旧时不时传来一阵模糊的愉悦感,这和平时自己弄不一样,不,他几乎可以肯定除了夏阳谁也不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像是吃了糖,从嘴里一直融化到胸口,甜的人忍不住想笑。 蒋东升枕着胳膊盯着房梁一会,瞧着那笨拙的粗大圆木也觉得有几分朴实可爱,又想着这是夏阳的家,是夏阳从小长大的地方,顿时觉得这样睡在木板上也挺有意思。他几乎是一宿兴奋的没合眼,想着自己,想着夏阳,甚至开始想他们以后的事儿,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睡了会。 只是他刚闭上眼不多时,便被小孩的哭声吵醒了,模模糊糊的听见那孩子喊哥哥……蒋东升耳朵动了下,忽然就睁开眼了,急急忙忙就往里屋跑,“夏志飞?你哥他怎么了?” 夏志飞坐在里屋的木板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正试着用小身板拖夏阳起来,瞧见蒋东升进来,哭着道:“哥哥病了!” 蒋东升在一边扶着夏阳坐起来,拿额头抵着夏阳的试了试温度,果然是滚烫的,“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夏阳缩在蒋东升怀里,冷得牙齿都在打颤,“我……吃颗退烧药就好了。” 蒋东升不听他的,环过他的膝弯就要抱他起来,“不行,你又不是医生,我带你去医院让医生检查一下。” “我不去!”夏阳捂着领口的位置,死死按住了不肯松开,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哀求,“我不想去医院。” 蒋东升低头看了一眼,夏阳脖子上还带着轻微的红色痕迹,正从领口微微露出一点。他冲夏志飞道:“把那个床单揪下来给我!” 夏志飞力气不小,立刻扯了粗布床单过来,瞧见蒋东升把他哥整个儿裹起来,便上去帮忙,“我哥哥病了对不对?他现在很冷吗?” 蒋东升没工夫哄孩子,随口应了一声,“对,他生病了,我得赶快带他去医院。” “去医院就好了?” “对,去了打一针就好了。” 夏志飞立刻从木床上爬下来,擦了把眼泪,从床底下拖出个手摇铁杆来,“我,我现在把这个给我爸送去,让爸回来开、开拖拉机送我哥去医院,呜。” 蒋东升看了一眼那手摇杆,停下脚步道:“你偷藏起来的?那现在拖拉机停哪儿了?” 夏志飞抱着个手摇杆,含着两泡眼泪道:“在我爷爷家的后院儿里!” “带我过去!” 丢了手摇杆的夏国强这会儿正在七队帮人修车。他原本是想在最后一天帮着杨树湾几个大队收割完剩下的那点小麦,可他早上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摇杆——那时候拖拉机都是需要手摇的,拿着手摇杆使劲发动几下才能启动。他这边启动不了收割拖拉机,七队的一个大联合收割机也出了故障,急急忙忙喊他来帮忙修理。 夏国强正在地头上忙活,那边就来了报信的了,说是他家里的拖拉机自己开走了!夏国强吓出一身冷汗,骑上自行车就去追,这可是国家的啊,丢了他可怎么回农机站跟领导交代! 他一路边问边追,后来都不用问了,他拖拉机后面的收割轮没卸下来,开走的那人可能也不会调,就这么一路拖出了好长的一道痕迹。夏国强顺着这痕迹一路追到医院,果真瞧见正门口停着的那辆拖拉机,后边的收割轮都磕出凹痕了,跟夏国强心疼的不行。 夏国强打问清楚了,撸着袖子就冲到病房去了,老夏家的人平时就火气大,这次更是不准备客气了!可等他推门进去,便瞧见自己家两个小子正躺在病床上睡得香甜。 夏阳手上扎着点针,正在输液,眼圈下微微有些发青,瞧着很是疲惫。一边的夏志飞缩着跟哥哥睡在一个枕头上,嘴里啃着自己的手指头,睡得人事不知。 夏国强那暴脾气没等发作顿时就哑火了,他想进去瞧瞧夏阳,刚小心迈了步子,还没等走近便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男孩压着嗓门喊了他,“夏叔。” 夏国强回头去看,“东升?” 蒋东升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也翘着一撮儿,端着一个小铁盒走进来,铁盒里放着刚领到的几粒药片。他把铁盒放在夏阳床边的小柜子上,示意夏国强跟他出来,“夏阳刚睡了,咱们出去说。” 蒋东升带着他到一侧的走廊上,笑笑道:“夏叔,你是来找车的吧?对不住,我一着急,也没跟你打个招呼就给开来了。” 夏国强摆摆手道:“我也是急糊涂了,没想到是你给开出来的。”他在京城的时候见过蒋东升开汽车,比起他这个拖拉机,那个可是高级的多。夏国强心里放心了点,他觉得蒋东升好歹也是个熟手,不至于胡乱开糟蹋了机器,只是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没想到你还会开拖拉机,你家……也让你学这个?” 蒋东升含糊道:“嗯,我爷爷让我多学点。”其实他这也是头一回开拖拉机,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跟着学过几天坦克,这俩都是操作杆驾驶,其实说起操作原理也差不多。就坦克后边从来没挂过收割轮,那么笨重的一个玩意儿,一路滚过来可真费了不少劲。 夏国强那边还急着干活,陪了夏阳一会就匆匆走了,临走把兜里零零碎碎的钱都给掏出来,一把塞到蒋东升手里,道:“你们先在医院,这些钱拿去买点吃的,夏阳喜欢喝粥,你给他买点热乎的。我回队里去,等你们打完针我再过来。” 蒋东升身上不缺钱,不过也接了这点零钱答应下来。 晚上的时候夏家果然来了几个大人,蒋东升劝了几句让他们都回去了,又以影响夏阳休息为由,让他们顺便把夏志飞给拎了回去。夏志飞从被窝里被抓出来,半梦半醒的,等出了医院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 蒋东升自己留在这照顾了一宿,这边小医院条件简陋,没有多余的床铺,他拿两张椅子拼在一起,凑合着睡。夏阳晚上又有点发热,他便几次起来拿毛巾给夏阳擦,也学着用酒精给夏阳揉手心脚心,给他散热,等到后半夜,瞧着夏阳温度降下去了这才放心。 夏阳身体在京城的时候已经调养的好了些,恢复的也快,在医院住了一晚就好了。 蒋东升凑过去拿额头贴着夏阳的,给他试温度。夏阳躲了几次,都被他按着后脑勺给制住了。 “幸好你没事。”蒋东升贴着夏阳小声说了一句,又捏了捏他的脸道,“回去以后我得再养的仔细点,刚有点肉,又没了。” 夏阳这次病的突然,夏石三觉得是自己照顾不周,他心里愧疚,一再让夏阳在他这里好好养几天,听说夏阳要泡中药汁,更是亲自跑去杨树湾最好的木匠那里让人给打了一只大木桶,一路扛着回家来。这木桶太大,搬不进屋里,夏石三干脆在外头扎了个凉棚,围了一圈儿草席,“那就在这里吧,烧水熬药也方便。夏阳,这个单给你用!” 夏阳推却不过,只好留在了爷爷家,也不知道蒋东升从哪儿抄下的方子,出去一趟也包了些中药回来给他用。夏阳将信将疑,凑近了闻那些泡出的药汁,倒是跟之前的没什么区别,也就先用着了。他用这药方十几年,好像自从跟了蒋东升不久就开始用了,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木桶很大,里面的热水兑了药汁,泡了一会就浑身热了。夏阳额头出了一层汗,终于舒服了些,他抬手擦了下额头,却被手指上的那股草药的味道弄得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木桶是新打的,带了新木头的味道,这药汁比以前闻着刺鼻一点。 夏阳捧起一些水凑近了闻了下,青涩的草腥味更浓了,都有点发苦。他皱起鼻尖,抬头去喊站在门口蒋东升,“你没抓错药吧?这个味道跟以前的不太一样,你把抓药的药方拿过来我看看。” 蒋东升依在凉棚门口给他放哨,其实自己看的倒是更多些,这会儿听见夏阳喊他,便走过来道:“药方都是医生写的,龙飞凤舞咱们哪儿看的懂,我下次再去军区总院遇着那个医生的话就问一下吧,让他写个清楚的留下来。” 夏阳还在那皱着鼻子闻,觉得这药汁味道不太对。 蒋东升伸手在水里面搅了下,道:“是不是我把药汁兑的太浓了?我以为多放点好,下回我兑少点,你再试试。” 下回再泡的时候,果然味道轻了许多。蒋东升站在一边瞧着夏阳跟只猫似的左闻右闻,走过去揉了他脑袋一把,“这回一样了?” “嗯。”夏阳觉得跟自己以前用的一个味道了,这才放心。 蒋东升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我记住分量了,下回一定不出错。” 夏志飞自从夏阳生病之后,便霸占了哥哥身边的位置,寸步不离的守着。夏阳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瞧见小孩捧着个小药盒等他起来吃药,旁边的小堂弟夏志远也端着个小茶碗,颤颤巍巍的递过来。 在夏志飞的意识里,哥哥经常生病,但是吃了药就会好了,所以他把药片当成了第一重要的送到夏阳嘴边,并不懂要先吃点东西垫垫才能吃药的道理。他一直跟在夏阳身后,等着夏阳吃完药,便拽着夏阳的衣摆让哥哥蹲下来,学着蒋东升那样将额头贴上去,努力去试着感受额头的温度。 夏阳笑道,“谁的热?” 夏志飞顶着夏阳的额头,亲昵的蹭了蹭,眼睛笑成一弯小月牙,“我的。” 夏阳捏了捏他的小肉脸,“额头热的人就是生病了,要去医院打针,你怕不怕?” “我不怕!”夏志飞伸手抱住夏阳的脖子,“哥哥,我替你生病,你要快点好起来。” 麦收之后便清闲了许多,大家等着去收购站交粮就行了,老夏家的几位表叔带着孩子也陆续离开,空出了里面房间的一张木板床。蒋东升终于不用睡砖头木板,只是他这边还没等放好枕头,红星农场就来了消息,说是之前他去找的那个人犯了投机倒把罪,给抓起来了。 小剧场: “好兄弟一被子”篇: 志远堂弟:好了没?你都看到啥了? 夏志飞:别动,我看到我哥了! 志远堂弟:你刚才就说看到夏阳堂哥了啊QAQ!!!话说你什么时候让我上去看一眼啊? 夏志飞:好,再等一会。 志远堂弟:你妹啊夏志飞,这话你都说三遍了好吗!! 第113章 一员大将 蒋东升来红星农场找的那个人名叫徐润,徐父曾是甘军长手下的兵,跟甘家有几分交情。这次蒋东升来找他,也是因为甘越的推荐,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他被抓的消息。蒋东升没迟疑,立刻起身往红星农场赶过去,别的不说,单说这个人是甘越介绍来的,他就得去帮一把。 蒋东升赶到的时候,徐润还被关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里,据说审了两三天了。蒋东升拿身上的证明信拍在桌上,先把人保了出来。他身上带着份儿从京城里过来的证明信,卡了一排的章,瞧着还是有几分能唬人的。 打击投机倒把工作组的几个人态度倒是还好,带着蒋东升去仓库领人。仓库里面只摆着一张破木桌子和硬板凳,一个瘦高个青年坐在那,戴着个断了腿的眼镜趴在桌子上提笔写检讨。瞧着就是关了几天有点灰头土脸的,倒是也没什么大碍。 工作组的人对着徐润的时候语气便没有那么好了,冷冷道:“徐润,你可以走了。但是你不能离开红星农场,你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必须随叫随到,等候进一步处理。” 徐润站起来应了一声,他是个聪明人,瞧见旁边站着的蒋东升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蒋东升冲他微微点头,等着工作组的人走了,这才上前道:“怎么样,还能走吗?” “能,我就是被关在这写了几天的检讨,吃的跟平时一样,还多了个饼子呢。”徐润带着个眼镜,笑起来更像是个读书人。 徐润带着蒋东升回了他在红星农场住的地方,一路上把自己的事儿大概讲了一遍。他这次犯的事也不大,就是从南边倒腾来了一蛇皮袋子的纽扣。他从几个温城老乡那里听到的消息,知道南边国营大厂里积压着不少纽扣,因为厂子周转不开,正在以极低的价格往外出售。一等品是计划内的物资,不敢轻易卖的,二、三等品纽扣却是可以卖出一些。而北方正巧缺这个,徐润有些动心了,连夜坐火车去背了一蛇皮袋子回来,可还没等卖,就被抓了。 往常镇里也有些挑着担子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因为卖的东西实在太少,大多还是拿些糖换废旧破烂的,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过去了。但是他这次不一样,虽然卖的也是些零碎的纽扣,但这些纽扣是他坐火车从南方带来的,这就属于跨地区商品流通了。 要是以往还好,但是年初开始就在严打,大喇叭天天喊着教育,整个红星农场没一个人敢动的,就这个徐润胆子大,不抓他抓哪个?工作组的人说了,这事儿说轻了是“投机倒把”,往重里说,那就是低买高卖“扰乱地方经济秩序”了。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从刚开始说的时候就条理清晰,除了偶尔皱皱眉头露出点倒霉样,竟然没抱怨一句。这让蒋东升对他有点兴趣了,好奇道:“你知道干这事儿会被抓,还去做?” 徐润那眼镜断了半截戴在鼻梁上有些不稳,他抚了抚,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啊,蒋少你不知道,这种明摆着赚钱的机会放在眼前,让它溜走了有多难受……哎,我忍了好几次,这回实在忍不住了,原本想着弄点小零碎东西安全些,没想到还是被抓了。” 蒋东升上次来红星农场见徐润,只是打了甘越的名义,过来瞧瞧他,想暗中观察好了再提做涉外酒店的事情。这次倒是给了蒋东升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充分见识了什么叫商人本性——让他们不去做生意,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徐润瞧着模样像个斯文的知识分子,但是他的心是活的,流着的是温城商人的血脉,祖辈千百年的习惯让他在任何时候都擦亮了眼镜去寻找机遇。所以他在改革春风刚刚吹起的时候就敏锐的嗅到了商机,商人的本能让他兴奋起来,克制不住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 徐润的父亲是个驼背的干瘦老头儿,他身体不好,大夏天还穿着薄棉裤。这会儿瞧见儿子回来也没有太吃惊,笑呵呵的迎了他们进门,“我就知道你快回来了,刚才工作组的人来过,他们把那袋子纽扣又搬回来了。” 徐润有点吃惊,他没想到纽扣还能给送回来,看到父亲笑着冲那边的蒋少点头,顿时就明白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道:“蒋少,这真是太麻烦你了,你能把我保出来就很感激了。”他看中的是纽扣带来的商机,丢了货物虽然会损失,但比较起来并不是最重要的。 蒋东升看了那边的一蛇皮袋纽扣,笑道:“没什么,对了,你接下来还是打算卖纽扣?” 徐父叹了口气道:“他应该先看些报纸,看看书了。” 徐润狼狈的摸了摸鼻子,道:“对,我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先了解了政策再钻空子……”徐父在一边咳嗽了一声,他立刻改口道,“我是说,再找出合适的机会卖纽扣。” 蒋东升觉得这个人更有意思了,他就喜欢这样耐打击的。凡事多操练几次也就会了,难就难在一次次碰壁之后还能继续振奋做下去,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最容易失去力气,这个人倒是越挫越勇。难怪他这样一副单薄文弱的瘦高个,还会被甘越正式的推荐过来。 “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京城做事?”蒋东升笑笑道,“别的不敢说,起码这回你经商不用再担心被抓了。” 这回不止是徐润,就连徐父都怔住了,他们已经在农场呆了许多年,甚至都做好了一辈子在这里住下去的打算,徐润虽然跃跃欲试,但是也没有敢想去京城发展。这样凭空出现的橄榄枝,让徐润原本还有些发灰的脸色也亮起来,像是整个人都活了,“蒋少,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徐父也沉默了下,他并不是完全的商人,当年在西北军区的时候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他当年因为成分背景问题,被斗的不轻。十几年的磨炼,已经让他当年的那份傲气散了不少,现在时不时紧张起来的气氛总是让他有些顾虑。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边想谈正欢的两个年轻人,都是最有朝气,也是最有勇气的年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要干出一番事业的表情,同他当年很像。 “……涉外酒店?我听过这个,但是这个办下来是要批地的吧?而且还要在外国人多的地方,沿海一带吗?” “对,我们商量了下,到时候应该会去鹏城,那边的条件比较宽松。” “哦哦,太好了!我前段时间还在报纸上看到这个,那边的地皮可以租赁是吗,还有一个工业园区……” 徐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罢了,自己果然老了,是时候让他们年轻人去闯闯了。 81年夏天,徐润带着父亲给的几本书,背上他的那一蛇皮袋纽扣,开始了自己职业经理人生涯的第一步。很多年后,成为蒋夏二人身边主力的徐润回想当年,仍认为那年夏天迈出红星农场的那一步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也深深为自己的这份幸运感到庆幸。 蒋东升没有直接带着徐润去京城,他给徐润留下了一道测验,测验的地点就是杨树湾。 蒋东升指着村东边的老夏家对他道:“瞧见没,就是这一家,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带着他们卖纽扣,赚到多少就算你的测试成绩。” 徐润放下那个沉重的蛇皮袋子,苦着脸道:“蒋少,镇里那边还抓我呢,这好不容易盖了章允许我出来了,现在再去卖纽扣,我肯定又得抓回去啊。虽然我这也是从正经大厂子里收购来的,但是现在镇上不允许卖……” 蒋东升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处理。你只要想好怎么带动这家人跟你一起赚钱就行了。我去县里一趟,你自己先过去跟他们说说。” 徐润抚了抚眼镜,道:“那行,我去试试。” 这个文弱书生一样的年轻人,背着一蛇皮口袋纽扣敲响了夏家的门,等到看到三四个光头大汉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脚都吓软了,要不是蒋少是自己人,他还以为自己给卖到土匪窝里去了。 老夏家的人都长得浓眉大眼的,这会儿剃了光头,也是一股子匪气,蹙着眉头打开门道:“你找谁?” 徐润背着他那蛇皮口袋,腿都打颤了,“我我,我是蒋东升介绍来的,麻烦找一下夏阳……” 给他开门的光头汉子咧嘴笑了,道:“原来是找夏阳的啊,来来,快进来吧!”他招呼旁边的兄弟道,“快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多沉啊,这背着腿都打哆嗦了。” 徐润还没等开口,肩上的蛇皮袋子就被旁边的一个光头单手抢走了,那汉子冲他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来,给我吧!” 这原本一句客套帮忙的话,从他们几个嘴里说出来愣是跟抢劫的台词似的,徐润欲哭无泪,他这不会真是遭了抢劫了吧?这跟蒋少说的完全不一样啊,而且这些人五大三粗的也跟蒋少照片里的夏阳一点都不像,他们这真是一家人吗! 小剧场: “经理别跑”篇: 夏家大堂哥(认真欢迎):快进来啊! 夏家二堂哥(认真帮忙):背着这么多东西啊,给我吧! 夏家三堂哥(认真交流):你是东升介绍来的?不错,他当初说要给弄个人来…… 徐润:……你们聊,我先走了! 第114章 光头堂哥 蒋东升能想到的让夏家安心从商的办法,就是去办理个体经营许可证。 这个许可证前两年还好办,他在京城最初给夏阳弄的就是一个许可证,往后慢慢才挂靠了国营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弄了半天勉强按照规定给批了一个临时许可证——县委的贺书记给发这证的时候手都在抖了,要不是看着陪同前来的人是鲁南军区的人,他连发这临时许可证的胆子都没有。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瞧着那张临时许可证,又麻烦贺书记一起给开了几封介绍信。现在外出并不太方便,各地住宿依旧是需要单位的介绍信,有这么一个东西在身上也好办事。 这个证明信倒是好办,贺书记几下就写好了,在听见是给杨树湾的夏家兄弟办理的时候,顿时就住了笔尖,道:“夏家?夏石三他们家?” 蒋东升点头道:“是,您认识他?” 贺书记神情一下就放松了,吁了口气道:“你早说啊,给他们家办我就放心了。”他提笔写完那封介绍信,拿了章过来盖好。“我当年下队的时候就是在石三爷那个生产队里干活,六几年饥荒的时候要不是石三爷帮一把,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他老人家的脾气刚正,许可证颁给他我就放心了。” 蒋东升没想到是熟人,提了夏石三的名字倒是比他拉来几个军官压阵还管用,一时也笑了。有贺书记在他也放心不少,夏家人那样的爆脾气,他也怕到时候会跟工作组的人闹出些争执。 “其实我也一直憋屈呢,去年的时候还鼓励大家经营,怎么现在一下就变啦?好些人来我这反映过,可现在都得根政策走,我也没办法啊。”贺书记弄好了证明信给他,“不过在杨树湾还是可以搞一搞的,那里……咳,地理环境好,人民群众的热情也很好调动。” 杨树湾穷山恶水,偏僻的不能再偏僻,地方倒是有,但都是大片的盐碱地。全村一年的收成也顶不上别的公社两三成,当真是穷的叮当响。人就更不用说了,打击投机倒把工作组的人之前试着去那边考察了下工作,刚发现个挎着篮子卖鸡蛋的,没等上前问一句呢,愣是被几个光头大汉提着棍子一路追出三五里。 人都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树湾那边何止是光脚,还有光头呢! 贺书记思想活络,他总觉得去年既然大力支持了,而且去年还见了成效,那么以后上头的风向肯定还会再转过来。他是这片小地方的父母官,管的就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瞧见大伙儿一身力气吃不上饭哪里有不着急的呢! 他隐约猜到今天来这边的这个年轻人身份不简单,而且跟夏家肯定也有几分交情,有这样一个人在前面开路,他也乐得推动一把。大家的生活好了,他这个县委书记汇报起来也好看啊! 蒋东升拿着许可证回到杨树湾的夏家,一进去就瞧见几个光头大汉好奇的围着徐润在那听他说什么,这几位身高块头都相差太多,愣是把徐润这瘦高个儿的知识青年快逼到墙角里去了。 徐润透过眼前的肉墙勉强看到蒋东升的时候,立刻扶着眼镜就往外挤,声音都带了几分慌张,“蒋、蒋少!你可算回来了,许可证办好了吗?” 蒋东升把证件给他,“都齐了,你这边动员的怎么样了?” 徐润看着上头鲜红的章顿时乐得直咧嘴,点头道:“放心吧!我已经跟他们讲清楚了,他们都答应了!” “这才一天不到,你就给他们讲好了?”蒋东升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又去问那夏家几个堂哥,“你们听懂他说的话了吗?” 夏家堂哥们挠了挠锃光瓦亮的脑门,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显然一句也没听明白。 徐润急了,“你们怎么没听懂呢?刚才不是都答应我了吗……!” “是啊,我们答应了。” 大堂哥夏海生替那几个兄弟站出来说了话,他好歹读到了初中,那几个小学没读完就跑了,更解释不清楚了。“你是东升介绍来的,他是夏阳的干哥哥,和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让咱们帮个忙还不是小事?” 旁边的几个兄弟也纷纷点头,他们力气大拳头硬,出点力气算什么?更何况帮了这个徐秀才,就等于是帮自家干兄弟蒋东升么。 徐润欲哭无泪,合着他刚才白说了半天,人家都没听懂,“我……” “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角落里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这几个人。 徐润快到眼角的那点泪立刻就收回去了,两眼放光的去刚才的人堆里看去,蒋东升也顺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发现那边还坐着一个夏阳。 夏阳被几个堂哥衬托的越发单薄瘦小,对比之下简直像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羔,小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道:“我听明白了,我再来说一遍吧。” 徐润刚才讲的很好,但是他高估了这几个堂哥的理解力,煽情的话说了不少,被鼓动的人却是一头雾水。夏阳把他的意思简单的又表达了一遍,无非是去做小买卖,成品还在那摆着呢,一蛇皮袋子的纽扣。 “你让我们挑着扁担去做货郎?”几个堂哥皱起眉头,他们的观念还是多年前的,对去当小贩的事情虽说不上排斥,但是压根就没考虑过。 徐润辩解道:“我们这是方便群众,为人民服务,怎么能说是单纯的货郎呢?这还可以收集信息,知道大家缺什么,才能及时补货、生产,更好的赚钱嘛!” 几个光头大汉不吭声了。 夏阳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先商后工?这些纽扣卖完了以后,还要准备自己制造么?这边合适建厂子吗?”夏阳记得杨家湾这两年曾有过一个烧砖的小窑,正好赶上政策变的时候,拉出去没有一个单位要乡镇里生产的红砖,赔了个精光。他隐约觉得乡镇企业是条不错的出路,但是也拿不准做什么才好,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杨家湾这边能做什么呢?” 徐润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总算有一个能懂他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所以先经商,边做边想,脑筋灵活了想法也就多了。上面不是也一直说要‘摸着石头过河’吗,咱们走一步算一步,总比现在好。” 夏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这个人要是夸夸其谈说出一些建厂的大道理夏阳反而不信了,但是说出这样的一个简单朴实的理由,倒是让他有几分动心。夏阳之前给了夏家人猴票,但是这些毕竟也要等到几年之后才能换钱,这期间出现一些变数也未可知。而且老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这会儿就算给夏家一座金山,守不住,早晚也有吃空的时候。 那边几个堂哥听不太懂徐润的话,但是夏阳那句肯定他们听清楚了。夏海生道:“这事得问爷爷,我去喊他来吧,我们家的事儿都听他老人家的。” 夏石三考虑的比他们要多些,老爷子早些年贩牲口,走南闯北的没少往外跑,他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有甜头,但是也明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被抓。在听清楚了徐润的话之后还是沉默了一会,直到徐润把那个临时许可证拍到桌子上,老头这才放心了。 石三爷吸了口旱烟,道:“这样吧,海生你跟着去试试,其他人在家里帮忙。” 没被选上的两个堂哥还在那磨磨蹭蹭地不肯走,被石三爷拿鞋底抽着出去了,老头瞪眼道:“都走了,家里的粮食哪个管?!我瞧着你们几个是心野了,关不住了是不是?等明年一人说一房媳妇,我看你们谁还舍得往外跑!哼!” 蒋东升听见老头这么说,忍不住低头看了夏阳一眼,说真的,有夏阳在他都不舍得往外跑。 夏阳感冒休养了几天彻底恢复了,他担心堂哥跟着徐润出去卖纽扣会出现什么意外,便叫上蒋东升一起出去看了下。夏志飞手脚利落的跟了上去,追在后面当小尾巴,夏志远是个有样学样的,想起往常爷爷出去赶集总会给他买点好吃的,立刻吸着口水追了上去。 杨树湾要出去赶集,还要多走一些路去乡里,摆摊的位置就在一条主街道的柏油马路上,大多都是附近的农民,挑了自家种的一些瓜果来卖,也有的人拿了自己从河里捉的鱼虾,还有自家绑了些藤筐之类的挑来摆着的,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家产的农副产品。 这条街上最火的两个摊位,就是街尾的那两个对着摆的纽扣摊。徐润带着夏海生摆摊卖纽扣,他这边说的好好的,但是夏海生一伸手要钱,就把人给吓跑了,他逼不得已,只能跟他分开摆摊。两个纽扣摊位前面都站了不少的姑娘围着看,只是徐润那个摊位生意红火买卖不断,旁边海生的摊位则是站满了人,没一个敢开口问价的。 夏海生皱起眉头,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他很纳闷怎么他不好意开口吆喝,这些人也不好意掏钱买了么? 他不抬头还好,这么一眼扫过去,又吓跑了不少人,转身跑去徐润那边买纽扣去了。 夏海生蹲在那里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吆喝一下,好歹做成一份开张生意才行。他清了清嗓子,还没等吆喝,就咳了一声的功夫剩下的人扭头都跑了…… 夏家光头堂哥蹲在自己的小摊位面前,低头看着那一颗颗圆润可爱的纽扣,好半天没吭声。他那冷冷清清的摊位,还有那颗地垂下去的闪亮光头在阳光下显出了几分可怜。 夏阳和蒋东升几个躲在对面石桥上偷看了一会,夏阳心里同情堂哥,蒋东升却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你们家的人长得,咳,好像不是特别适合做生意啊。” 夏家两个小正在那踮着脚使劲儿在人群里找大堂哥呢,这会儿听见蒋东升说话,一起抬头抗议,“谁说的!我们家干什么都很厉害!” “有本事你让你哥把纽扣卖出去啊?”蒋东升依在桥墩上笑吟吟的戏弄两个小的,巴不得把他们支开让夏阳跟自己单独呆一会。 夏志远握紧了小拳头,道:“你等着!”他拉着夏志飞就往街尾那边跑,刚才太阳照在那边的时候反光了,准是海生堂哥的大光头! 夏志飞回头看了夏阳一眼,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他也不服气蒋东升说的,“哥哥你等我,我卖光了纽扣就回来!” 两个小的手拉手跑过去了,夏阳想跟过去看看,却被蒋东升拦住了道:“过去做什么?那边人太多,挤在那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在这边看的清楚。” 夏阳想想也对,他们现在站在桥上,的确能看的更清楚。他垫脚看了一下,两个小的正在往堂哥那边挤,人小跑的也快,眨眼就到了。 蒋东升伸手从后面环住他,抱在怀里笑道:“我把你抱高点看,嗯?” 夏阳被他搂在怀里,往后依靠过去的感觉让他微微产生了一声依赖感,就这么一下迟疑的功夫,蒋东升就把他抱起来了,凑在他耳边道:“瞧见没,那边反光的那个就是……” 夏阳恼怒地拿脚跟踢了蒋东升膝盖一下,蒋东升差点没抱住他,疼地哎哟了一声,连声道歉:“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刚瞎说的,那边最高的那个才是大堂哥!” 小剧场: 夏家两只小的:大堂哥!我们来帮你了~!! 第115章 霍少来访 夏海生卖不出纽扣,蹲在那边直犯愁,他是个憨厚的汉子,抓了半天脑袋憋红了脸也想不出该怎么招揽生意。他正在那想着,就瞧见两个小堂弟从人群里奋力挤过来了,忙过去把两个小家伙给拎了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夏志远小脸憋得通红,握紧了拳头道:“堂哥,我们来帮你卖纽扣!” 夏志飞瞥了一眼那个纽扣摊,觉得这扣子太多了,有点犯愁,“得快点卖光才行。”卖完了他还会去找他哥哥呢! 夏海生有些疑惑,但还是把他们放在自己摊位那了,“你们别乱跑啊,就在这呆着,中午给你们买果子吃。” 夏志远得了这样的好处,更是得了笑弯了眼睛,站在夏海生的小摊前面帮着喊起生意来。这小家伙心眼机灵,他不知道该怎么喊,就竖起耳朵来听对面徐润怎么招揽生意的。 徐润这边喊一句“纽扣二分一个”,他那边立刻就跟着脆生生的喊一句“纽扣二分钱一个啦”;徐润又喊一句“买一包送两颗了啊”,小孩立刻跟着道“买一包送两颗大纽扣了噢”……夏志远学舌快,喊的还有模有样的,夏志飞是个大嗓门,也站在摊位前面同堂弟一起喊,这两个小家伙生意又脆又亮,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快的,就有人停下来在他们这小摊上挑了些纽扣,问道:“小孩,这一包纽扣多少钱?” 夏志远竖起耳朵听对面的徐润报价,有样学样的挺着小胸脯跟大人做生意,“这一包两毛八分钱,大姐你要就拿两毛五吧!” 这是徐润刚才说的,只是徐润招呼人叫声大姐是客气,夏志远喊的甜,加上买纽扣的那位姑娘年纪轻,自然更乐意听小孩喊声“姐姐”,这么一听还觉得自己年轻呢!姑娘当下就掏钱买了,夏海生忙伸手接过那点零钱,他今儿生意总算开张了。 两个小孩一左一右的站在光头汉子身边,一个吆喝,一个递纽扣,配合的很是默契。小点的那个孩子笑的好看,嘴巴甜;略大点的那个小孩一脸的认真,拿小胖指头挨个数好了纽扣双手递过去,临走还跟人说再见,一瞧就是家教好的。 夏家两个小兄弟的到来,让原本生意冷清的小摊位出现了转机。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卖的已经差不多了。夏海生攥着一大把零钱,旁边的一个铁皮盒子里也是叮里当啷的半盒子钢镚儿,突然富有起来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都有劲儿了。 夏海生手边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几包纽扣,原本铺开来摆放纽扣的大帆布上睡了两个小孩。夏志飞他们帮着卖了一天,累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摆摊的旧帆布上睡着了。夏志飞像个小霸王,自己占了大半的位置,睡地四仰八叉。夏志远缩在一处的边角上,也睡得直吧嗒嘴,他中午美美的吃了一顿肉包子,这会儿小肚子都还是鼓着的。 徐润卖掉最后一包纽扣,收拾起干净的帆布,走到夏海生旁边坐下来,戳了夏家两小的小肥脸,笑道:“哟,卖的还剩下两个啊?” “这两个可不卖。”夏海生笑笑,继续守着自己那个小摊,“还差几包扣子没卖完,我再等等。” 徐润点头,“好,我去那边买两个西瓜,咱们带回去一起吃。” 做生意的主街上人慢慢少起来,摆摊的也陆续回去了,有套了马车来的人也开始装车准备往回走。马车占了大半的路慢慢走着,突然后面响起了几声汽车喇叭的生意,滴滴的小汽车声音轻易听不到一回,马有点受惊,车把式吆喝了两声才让它安稳下来,忙催促着往前走。 后面的小汽车大概也发现这条路不好走,也不按喇叭了,慢吞吞的跟在后面。这车是挂了京牌的吉姆车,在偶尔能见到一回货车的地方很罕见,不少人好奇的看过来。 夏海生的摊位摆在街尾,原本就有些窄的地方,有车经过更显得拥挤起来。他手忙脚乱的收拾小摊,睡觉的两个小孩也揉着眼睛醒了,起来一起帮忙。夏志远抱着两包纽扣,有一袋散了,不少纽扣滚到了路中间,小孩立刻就跑过去捡也没瞧见后面开过来的小汽车—— “小远!” 吱嘎一声,小汽车也停下了,原本就开的慢,这会儿刹车也利索。 夏志远差点钻到人家车轱辘下边去,被大堂哥揪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攥着一个纽扣,小孩也给吓着了,还没等堂哥瞪眼睛就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海生的脖子不撒手。 吉姆车上也下来了两个人,后边那个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穿着打扮的一瞧就是大城市里来的子弟。他抢在司机前面问了一声,“没事吧?老乡,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才走的这边,你家孩子伤到哪里没有?要不先跟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夏海生在小堂弟身上摸索了一遍,又问了几句,瞧见小孩好好的没伤到哪,便道:“不碍事,胳膊腿都好好的。不怪你们,是我没看好孩子……” 这边人群围了一片,在那议论纷纷,徐润抱着两个西瓜跑回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什么“撞死两个小孩”吓得腿都软了,扔了西瓜就往里挤。等到最里面的时候,正好看到夏海生红着脸跟一个大男孩在推让,对方显然是想让他抱着小孩坐上小汽车。徐润扶了下滑到鼻梁的眼睛,瞧见海生旁边两个小孩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忙上前去道:“海生,出什么事了?” 夏海生不太会跟人打交道,瞧见徐润来忙跟他说了一遍经过,又道:“真的不用去医院,小远就裤子磕了点灰,皮都没破。”他们家的小孩哪个不爬树上房的,这点压根就不算伤。 司机在一边也嘟囔了句,“霍少,我就说了么,我老早就踩了刹车,那孩子根本就没碰到他一下,磕倒也是他自己没站稳……” 前面的男孩皱着眉头看了司机一眼,司机立刻不吭声了。男孩的态度倒是很好,说话也客气有礼,“还是去检查看看吧,孩子还小,去医院让医生瞧瞧我也放心。你们家不是住在杨树湾?真巧,我这次也是来杨树湾找人的,蒋……哦,你可能不认识他,夏阳你认识么?” 夏海生有点懵了,点点头道:“认识,那是我弟。” 前面的那个大男孩似乎有点惊讶,认真的打量了这个光头大汉,终于放弃了从他身上找跟夏阳相似的地方,咳了一声道:“你们那里,还有没有别的叫夏阳的小孩?我找的那个可能不是你家的,大概这么高,皮肤挺白,眉眼挺漂亮的……” 旁边的徐润看了一会,对这个一身穿戴整洁的男孩有了点印象,试探着道:“霍明……霍少?” 霍明看了那边的年轻人一眼,疑惑道:“你是?” 徐润在裤子上搓了搓手,上前跟他握了一下,笑呵呵道:“霍少贵人多忘事,我之前去找过甘越,正巧那天你和蒋少他们也在,匆匆见过一面。我叫徐润,红星农场的!” 霍明记起来了,这就是甘越推荐的那个经商的,“对对,我记得你,你也在这边?蒋东升找你过来的吧,他人呢?” 徐润道:“蒋少跟夏阳在一起,刚才我还在那边的供销社看见他们了。” 霍明松了口气,笑道:“那太好了,我找他有急事呢!这样吧,我去找东子,麻烦你跟司机开车跑一趟,送夏大哥他们去医院瞧瞧。” 霍明安排的周到,夏海生也不好再推让,便和徐润一起上了小汽车。那边的司机也听见了他们就是一路过来要找的人,一时对他们说话也客气起来。他跟霍少从京城过来,一路上没怎么休息,为了早点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可没少赶路呢! 小汽车开走了,人群也散了,道路上的人也稀稀疏疏的慢慢变少。霍明溜达着找到供销社的时候,那边大概已经下班了,门口清清静静的瞧不见一个人影。霍明愣了下,京城百货大楼还没这么早下班的呢,这供销社怎么就这么快关门了?他上前去看了一眼,果然是锁了门的,贴着玻璃往里看,里面几排木制货架上零散摆着点东西,一个人影也没有。 霍明不死心,围着这边绕了两圈,除了七绕八拐的小黑胡同其余的什么也没有。霍明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又退回来,他刚才好像听见那边的胡同里有人说话,等回去再看的时候,果然听见些声音。 “……真不是我做的,我哪儿那么大的能耐啊,我说夏阳,你能不能别把什么坏事都往我头上按?徐润就是好人啊?他鬼心眼比我还多呢!你看不出来?你看不出来的多了,顾白蕊也不是好惹的,你看出来了吗你?” 那边声音含糊的嘀咕了几句,声音略大的那个很快就道歉了,“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提她,我错了还不成吗……我还不是因为……” 傍晚光线不好,只隐约瞧见个两道影子,一晃一晃的又重叠成一个,略微高大的那个似乎低下头去,好半天没再说话。 霍明站在一旁眯着眼看了一会,微微扬了下眉毛。 小剧场: “霍明快跑”篇: 霍明(立刻转身爬走):卧槽我要立刻回去告诉甘越他们!! 蒋东升(飞快跑来):你快住手——!! 第116章 大被同眠 霍明站在供销社前面看了一会贴着的宣传画,又看了一会快要落日的天空,彩霞满天的,的确有几分乡间野趣。等了好一阵子,才瞥见那边的胡同里出来两个人,当即喊道:“东子!” 蒋东升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惊讶,“霍明?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来当然是有急事,蒋爷爷找你,让我带车来接你回京城。”霍明走过去笑着看了蒋东升,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站着的夏阳,眼里带了点审视的意味。“你不会在这里玩儿的太高兴,不准备回去了吧?” “你特意来找我的?”蒋东升跟他互损惯了也没听出他话里的戏弄,只是疑惑道:“老爷子这么急催我回去,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霍明笑吟吟道:“其实也是好事,你成绩下来了,考的不错,推荐上军事工程学院了。那边的人来提前录取,等你回去军检呢。” 蒋东升皱了眉头,“不对吧,我记得是提前半个月才军检,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了?” 霍明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上边这么安排的,你跟我回去就是了。”他来的时候蒋老特意派了自己的车来,难得的破例了,这足以看出军校招生的事儿起了些变化,是好是坏现在还说不清楚。 蒋东升多少也明白了点,握着夏阳的一只手跟他往街边走,道:“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跟你一起回京城。” 霍明看了他们俩握着的手,往日看惯了的场面,这会儿倒是看出些不同来。他抬头又瞧了夏阳一眼,十几岁的男孩清俊漂亮,眉宇间带着一股从不跟人低头的傲气,的确是不错。只是夏阳这会儿被蒋东升牵着手,偶尔抬头跟他说一两句什么,皱着眉头摇头说不的样子也很有趣,尤其是那双眼睛不自觉带出一份信任,让谁看了都心里发软。 “奇怪,我堂哥他们刚才还在这里,怎么连徐润都不见了……” 霍明咳了一声,道:“小夏,真是对不住,我今天过来的时候司机没留神好像碰了你弟弟一下,现在送他们去医院检查了,得等一会才回来。” 蒋东升皱眉,“谁开的车?伤的重么?” 霍明说了一个名字,摊手道:“没办法,这人以前开装甲车的,临时找也找不到司机,只能先用他了。提前踩了刹车,应该没事,我就是担心所以才送去再检查一下的。” 蒋东升还想再说什么,被夏阳打断了道:“没事,肯定没伤着。” 霍明打趣道:“哦?你怎么知道的?” 夏阳看了霍明一眼,慢吞吞道:“要是我家那俩小孩伤着一点,大堂哥肯定不会就这么跟着你走,这会儿应该是你和司机去医院。” 霍明:“……” 夏海生他们几个去医院很快就回来了,他还是头一回坐上小汽车,从车上下来还有点束手束脚的,生怕把这车给碰坏了。夏家两个小的估计在医院也被消毒水的味儿熏蔫儿了,这会儿下来倒是比在车上还精神点,瞧见夏阳就一蹦一跳的扑过来撒欢儿。 “你们两个谁伤着了?”夏阳看不出他们俩跟平时有什么区别,都一样的壮实。 夏志远拿手指头指着自己鼻子,委屈道:“我!” 夏志飞抱着自己哥哥的腿左蹭右蹭,得意洋洋道:“哥哥,我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完了还自我表扬了下,“我比小远厉害多了!” 后边的徐润几步过来,笑呵呵道:“我陪着他们检查过了,小远没事,就是裤子磕破了点。” 夏阳看了看那唯一“伤”了的裤子,还没平时爬树蹭坏的多,在两个小孩脑袋上各揉了一把,叮嘱了几句。 夏海生看着天色不早了,催促他们几个道:“咱们先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好走,家里该等急了。”他转身又对那边的霍明笑笑,邀请道:“杨树湾离着这还有一段路,你们赶过去天也黑了,来不及回呢!不如去我们家歇一晚上吧?” 霍明原本是想在附近军区的招待所住一晚,不过在瞧了蒋东升那边一眼后,又改了主意,笑着答应了,“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正愁去哪儿找地方住呢。” 夏海生是套了马车赶过来的,便跟他们几个人分开走,又顺便把夏阳他们骑来的自行车给放在马车上一起带了回去。少了光头表哥,车里空出了大半的位置,蒋东升他们几个挤在后边,徐润自觉地抱起了夏志远。夏阳抱着自己弟弟,不过路上颠簸的厉害,多数时候还是蒋东升在一边把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搂住了。 夏志远还在那边跟徐润说着去医院的事,生怕徐润不理解他的感受,一手捂着屁股道:“真的很疼,我就打过一次针,那么粗~比我老奶奶纳鞋底的针都粗,呜。” 徐润困的直打哈欠,含糊道:“是是是,你说了好几遍了,对了小远,我听说你小时候吃药都得三个人按着喂进去,打针的时候去了几个人按着你啊?” “五个。”夏志飞在一边接了话,一边掰手指头一边数给徐润听。“爷爷、小叔、小婶、我爸爸……” 蒋东升在一边笑了,他和夏阳贴得近,在夏阳耳边小声道:“这个倒是跟你很像,当初给你打针的时候,脱个裤子就跟打仗似的,我差点就按不住。” 夏阳没吭声,就是耳尖有点发烫,他想了半天反驳的话,但是也想不出任何蒋东升惧怕的事儿。这家伙皮糙肉厚,过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依旧痞气十足,像是什么都不挂在心上。 霍明坐在前面,跟蒋东升他们一起说说笑笑,偶尔回头看一眼蒋东升和他旁边坐着的夏阳,眯起来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玩味。 霍明晚上住在夏家,大少爷难得没嫌弃这样的地方简陋,屈尊睡在了蒋东升和夏阳共用的那个木板床上。霍少挨着夏阳那边放好了自己的枕头,很快就被蒋东升挪了个位置,换去了靠墙的那边。 “你还是挨着我睡吧,夏阳晚上睡觉不老实,小心他踢你。”蒋东升这么解释道。 霍明笑笑,也没说话。他记得蒋东升小时候睡相才叫糟糕,冬天床上还能留床被子,夏天能连凉席都给踹下去,一句话,只要他大少爷觉得不舒服的统统不许近身,更别说旁边睡着个大活人了。怎么如今蒋东升口味变了,连身边搂着个睡觉不老实的人都成了? 霍明一边解衣扣,一边叹了一句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老踢人,蒋爷爷晚上去给你盖被子,眼眶都被你踢青了好几回。” 蒋东升愣了下,笑笑道:“我记不清了。” 霍明躺在自己那边,翻身睡下,“也是,你那时候认不太清人。这次回去你自己小心点,别跟小时候似的那么容易就让人收拾了。”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也拿不准,不过我听说这次蒋易安没报上军校,他最近跟朱家玩儿的不错,你留神点的好。”霍明打了个哈欠,“快睡吧,什么事还是等回了京城才能知道。” 夏阳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后边半句,但是也知道蒋东升上军校的事儿可能会有些波折。他记得当年蒋东升上军校的时候,蒋老废了不少功夫,隐约还听甘越提起有人翻了蒋东升的档案,拿他当年“精神疾病”的事情做文章。后来蒋东升退下来,倒是蒋易安顶上了那个空位,得了不少好处。 夏阳在蒋东升身边躺下,想了半天,还是捏了捏他伸过来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蒋东升没睡着,从后边贴过来一点,小声道:“嗯?怎么了?” 夏阳轻轻摇了摇头,倒像是挨着蒋东升胸口蹭了下似的,“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他到现在还有些担心蒋夫人和张参谋的事儿,只要这件事情还没彻底结束,一切都还有可能出现变数。 蒋东升在后边笑了下,道:“你舍得跟我回去?” 夏阳没说话,拿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指。蒋东升会意,反手握住了他的,在他耳边亲了一下。 霍明早上起来的时候一脸的阴郁,他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霍少这辈子还从来没睡的这么狼狈过,沾了一身土不说,腰上肯定都被踢青了。他捡起一块被踹下来的枕头,真恨不得拿枕头捂死床上睡得正香的蒋老二,“妈的,用完就踹,蒋东升你个孙子!你给我记住了,早晚有你求我的一天!” 睡在木板床上的蒋少丝毫没有被身边的诅咒惊醒,搂着夏阳还拿脑袋蹭了两下。夏阳侧身贴着床边睡,一副想跑却被拦腰抱住跑不掉的模样,他似乎被半压着睡的不太舒服,但也只能蜷缩着尽可能找了个能安心入睡的姿势。 小剧场: 霍少沐浴style篇: 霍明:蒋老二你给我等着=皿=!!亏老子这么远跑过来找你……等我洗干净就去抽死你! 蒋东升:咳,对不住啊,我这不是踹习惯了么。 霍明:你怎么不去踹夏阳?! 蒋东升:废话!你也从没把羊羊踹下去过啊! 霍少:…… 第117章 军校名额 夏阳临回京城前,留给了徐润三千元钱,算是老夏家做这笔买卖的入伙资金——之前卖的都是徐润那个蛇皮口袋里的纽扣,赚的钱徐润也分了一些给夏海生。 徐润拿着这笔钱,微微有些惊讶,看了看旁边的蒋东升一眼,他身上还有蒋少给的一笔钱,难道蒋少之前没告诉夏阳? 蒋东升在夏阳背后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下,徐润便接了过来,笑着道:“那我就先替海生他们收下了,正好也该出去进货了,正想去筹些钱呢。” “我家堂哥不懂做生意的事,多亏你在旁边照应他。”夏阳对徐润的态度客气,这条发财路子是徐润想出来的,如今却无偿帮着夏家人白手起家,这里面虽说有蒋东升和甘越的情面在,但还是要多谢他肯教会夏家几个堂哥这种新观念。这种时候起步早了,比别人就要占了先机,可遇不可求。 徐润笑笑道:“我才要说一声谢谢呢,小夏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很知足了。” 蒋东升把夏阳的行李也拎起来,过来催了一声,夏阳这才跟着离开。 夏志飞在后边哭红了眼睛,但是站在门槛那边没跟出去,他瞧着夏阳坐车走了使劲地擦了一把眼泪,强忍着不哭了。 夏志远在一边哭的比他还厉害,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来,就这样还想去安慰夏志飞,“夏阳堂、堂哥走了,你也别难过啊……” 夏志飞推开他,转身往屋里跑去,后边有瞧着他们的大人见了忙跟过去,问道:“小飞,你做什么去?” 夏志飞从屋里翻出自己的书包,斜跨在身上,红着眼圈儿道:“……我要去学校读书!” 跟过去的大人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小家伙想不开要闹腾呢,不过瞧见他当真背着书包一副要去学校读书的模样,忍不住逗他道:“你现在去学校也没老师在呀,现在放暑假呢!” “我哥哥以前放假也在学校自习念书,我要跟哥哥学!” “你那么喜欢你哥哥,怎么不让他带你去京城读书呢?那边学校比咱们这好多啦,咱们杨树湾这边就这么几间破瓦房……” 夏志飞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倔强,“我哥也是在杨树湾念的小学,他能在京城考第一,我也能在这里学好!我要使劲儿读书,考去京城见我哥哥!” 后边的大人被他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摆摆手也不再管他了。夏志飞攥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黑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傲气,从侧脸上看的确跟夏阳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蒋东升在车上也在疑惑,咳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会带你弟弟一起来读书,育英小学那边也招外地的学生,如果他要来……” 夏阳摇了摇头,干脆的拒绝了,“不用了,他要是认真读书,在哪里都能读好。”他当年自己能从建林镇考出来,夏志飞一定也可以。高干子弟学校都是混圈儿的,夏志飞去了反而会不适应,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哪怕等夏志飞长得跟小牛犊一样健壮了也还是孩子心性。这样的人踏踏实实的读书,去部队老实的当兵训练也就是了,拐弯抹角使心思的地方还是避开的好。 蒋东升沉默了一会,也勉强笑了下,道:“也是,现在京城也不太平,还是不来的好。” 夏阳知道他想歪了,但是也无意去多解释,就让蒋东升多想些凶险的事儿,也能在回京城之后有个防范。 路上颠簸,夏阳跟蒋东升他们聊了一会,就有些疲倦了,依靠在后座上闭起眼睛休息。蒋东升搂过他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夏阳微微挣了下,却被蒋东升强制地按住了,“你就趴在我肩膀上睡吧。” 夏阳被他按地结实,犹豫一下,也没反抗他,顺着他略微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合眼入睡。他昨天晚上睡的很不好,半夜里总是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人从床上摔下去又爬上来的响动。 霍明听着蒋东升在后边跟他说话的声音小了几分,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往后边看了一下,果然那俩又搂在一块了。蒋东升瞧见他回头看,正咧嘴冲他笑呢,那孙子还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看的霍明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霍明拿眼神瞟了蒋东升一眼,又暗示意味十足的看了看睡在他肩膀上的夏阳: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儿? 蒋东升单手搂着夏阳,伸手在男孩耳后揉了一下,冲霍明挑了下眉毛,毫不掩饰的回应了他:就是这么回事! 霍明转过身去阴沉着脸揉了揉眉心,他错了,蒋老二这孙子压根就没准备瞒着他。以他对蒋东升的了解,这家伙要不是真宝贝的不行了,是不会亮出来给他看的。 霍明记得蒋东升小时候要是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一定全都塞到他那个小房间的床上——大概小时候吃药吃多了,那家伙蜷缩在床上的时间也多,就像是野兽依据自己长期留下的气味而划分出的领地,躺下的地方从不允许别人靠近。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睡觉床上从来不留多余的东西的习惯。 蒋东升床上最后留下的那样东西,一定是他最喜欢的,舍不得松手的。 他曾经跟蒋东升抢过一个巴掌大的木漆熊猫,俩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还不撒手,最后被两家的爷爷一块拎到门外边的雪地里跪着念检讨。那个玩具最后因为争抢摔坏了,他也没当回事,但是蒋东升却是一块块的去捡掉在地上的碎木渣,直到再也拼不起那个熊猫的形状了才松手。打那以后,蒋东升手里再有什么宝贝的东西,都会宣布主权似的先亮给他看一眼,要是见过了再抢,蒋老二下手就狠了,绝对不留半分情面。 霍明眼睛微微眯起来,盯着前面的一处瞧着,心里却是回想起当年那个无法拼凑出形状的木漆熊猫。要是摔坏了,再也拼凑不成原来的样子,蒋老二会撒手么?他们当年说过会并肩前行,而如今蒋东升选的这条路太难走了。 蒋东升回到京城,蒋老立即安排人带他去军检,等待多日之后,却是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蒋东升的成绩已过了京师大学的录取线,用这分数推荐去军校是没问题,但是有一项没有合格,最后那个没达标的项目上批着赤红的大字:精神异常。 蒋老提前拿到了那份军检报告,他脸色很不好,看了一会忍不住把那份报告用力摔在了地上,“胡说八道!” 蒋宏被喊来书房一起讨论孩子们上学的事,这会儿瞧见蒋老发脾气便小心上前捡起那份军检报告,略微翻看了一下,嗫嚅道:“爸,这个上面写的……可能参考了当年的医院证明吧,那上面写的是有些过分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蒋老忍不住指着他鼻尖骂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怎么当父亲的!孩子出现那样的情况,不及时去治疗,竟然自己去药房随便开药给他吃……他才多大?你怎么敢亲手喂下去!” 蒋宏站在那里哆嗦了几下,道:“他,他当时病的很厉害。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一点药,我以为……” “糊涂!”蒋老拿拐杖狠狠在地上戳了几下,“你给他吃了那么多的药片,他好一点没有?既然没有起色,为什么还不停手!要不是卓公当年安排我回京城治疗,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东升了!” 蒋宏不敢出声,只垂头听着。 蒋老骂了一阵,瞧着他那一副默默忍受的样子,又甩手不再多说什么了。他对蒋宏有期望,所以现在才会如此的失望。 当年他被发配到偏远的地方,寒冬腊月里生病差点没能熬过去,多亏了留在京城的儿子蒋宏给弄来一点药才撑过,要不然哪里还有机会等到卓公前来搭救?大女儿的孩子一出生便害了眼病,也是蒋宏费尽心力去讨来了几瓶眼药水给孩子用,这才保住了一双眼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蒋宏多了几分期许,只盼着他能争气。 可是那样一场漫长的政治运动中,蒋宏原先的意气风发早就被磨光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中年人,胆小怯懦,做事也要一再去看别人的脸色。他害怕了,心里一旦被埋下恐惧的种子,便再难以恢复原来的模样。 蒋宏这一生中,做过的最硬气的事,恐怕就是在那样十数年的折磨中死死咬住自己的父亲没有错,没有站出来批判自己的父亲是叛徒内贼。而现在蒋宏正木讷地站在一旁,似乎还在等蒋老说话,他已经习惯了去听从别人的吩咐去办事,微微弯曲着的腰背像是再也直不回来。 “军工院那边你再去问问情况,这份军检结论来的蹊跷,瞧着倒像是有人故意在跟我老头子作对。”蒋老慢慢踱步几下,又转身对蒋宏吩咐道,“打听清楚了就立刻来告诉我,趁着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或许还有机会让东升去那边读书。” 蒋宏应了一声,但是站在那没有走。 蒋宏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事?” 蒋宏为难道:“爸,苏家当年的事情毕竟是留了档案的,苏伯伯当年是‘叛国’罪啊……东升军检上面写了那样的话,或许还是别人给咱们家留了情面,如果牵扯出当年的事情,恐怕东升哪所大学都上不了。” 蒋老脸色不豫,冷声道:“你也是这么认为?你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难怪他孙子会一直往外跑,会对这个家这么不在乎了。 蒋宏站在那吭哧了一会,又提出一个建议,道:“要不让东升在京城里选一个大学去读书,军校还是算了吧?我听说朱家和云家都有孩子被军工院刷下来了,今年查的特别严格,不好进。如果非要选一个孩子去读军工院,易安这次考的也不错,要不让易安去试试?” 蒋老拢起眉头,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用,易安不是已经选好学校了么,就让他读那个学校吧。”他看了蒋宏一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有了这种想法?是不是去冀州听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蒋宏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没去冀州,就是前几天接到了秀琴的电话。她听说易安考的不错,特意来问问孩子上学的事情,别的没说什么。” 蒋老显然并不想多提王秀琴的事,皱着眉头道:“我不管你的家务事,你如今也这么大了,自己看情况处理好便是。只是送东升去军校是我一早就决定下的,你不用听其他人怎么说,这事儿不会改了。” 蒋宏诺诺应了一声是。 小剧场: “海军来一发”篇: 夏阳在81年的时候推出了海魂衫等服装,因为找不到男模特于是自己试穿了下—— 甘越:这个不错!很有我军的气势! 云虎:师傅,我我我,我也要报海军!! 霍明(摸下巴):难怪蒋老二会喜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还挺会玩的嘛。 蒋东升:……你们这群坟蛋对着我媳妇在想神马!!都给我滚开=皿=!! 第118章 内斗 军工院的招生都是秘密进行的,可是再秘密的事儿,在四九城圈子里也瞒不住。 蒋宏拿着手里的那份不合格的军检报告,也是一脸的为难。他去找过了部队招生的负责人,那边说了,军工院的指标原本就不多,京城里的保送和推荐名额虽然占了大头,但是也不能什么样的学生都收下。言下之意,是要按照军检上的严格往下刷人了。 军工院的招生负责人也有难处,京城各方面关系复杂,提出入学的干部子弟有两百多名,他们审查录取了一百二十七名。军部的子弟、地方司局一级的干部子女就有九十多号人,这里面还有三分之一是他们硬着头皮往下刷的呢! 军工院的刘院长一来京城就被各路人马纠缠的头疼,干脆躲去参加军委会议,一连几天都让那些人摸不到门路。 蒋东升去军校的事儿耽搁下来,蒋宏这里勉力而行,但是自己心里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也不十分卖力。倒一同考上军校的甘越借着甘家在军中的关系,顺便打问出了一点情况,这严格往下刷人的命令是从朱家往军校一连送去三名学员才开始的。 “老朱家的也太能来事儿了吧?合着就他们一家想去读军工院啊!一下塞进去三个人,这做的有点过分了……”甘越皱着眉头,趁着聚会的时候跟蒋东升说清了事情的经过,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要不是他们这么一弄,你军检的档案也就过了。” 顾辛叹了口气,道:“我也听说了,朱家那个被刷下来的小少爷因为成绩不够,身体也不好,正闹着呢,死活非拉一个人下来。东哥真是够倒霉的,紧赶慢赶的,还是碰上了……” 蒋东升倒是一脸的平静,对这事儿跟他们看法不同,“不关朱家的事儿。” 霍明坐在一边笑了道:“对了,这跟朱家可没什么关系,要没有朱家,还有什么李家王家孙家的。甭管是谁当那杆出头的枪,枪口一定是对准了东子。” 严宇坐在一旁微微皱眉,他心思细腻,想事情也同霍明有几分相似,能揣摩出他的意思,“你是说,这是蒋易安在背后捣鬼?他有这么大本事么?” 顾辛撇嘴道:“蒋易安没本事,他可以去求朱华,他最近不是跟朱少爷走的近么?就蒋易安那没本事的熊样,都快给朱少爷去舔鞋了!” 他这么一说,严宇也想起来了,蒋易安有这个想法才能去催动朱家少爷动手段,朱蒋二家一个保守派一个改革派,本来就政见不合,想私下里扯下一个人那太容易了。尤其是蒋东升这样档案里记录的本就有些不好的,朱少爷家被刷下来一个,连带着把蒋家唯一送去军校的孙子也给弄下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朱家前段时间弄的不错,下调去地方上的几个人也回来了,还提了一级。”霍明摆弄手里的打火机,火苗一窜一窜的,“被他们替换下去的那几个人咱们都认识,我就不说了,东子你回去也提醒一下蒋叔,这个时候还是别让蒋易安那傻逼跟朱华走的太近,别人还以为你们家有什么新想法呢!” 蒋东升坐在一边挑了挑眉毛,道:“还能有什么想法?我家老爷子前几天都差点在会议室跟朱老对骂起来了,难道还能跟他们走到一路去啊?我爷爷今儿还让我去给他找个趁手的拐棍呢,你们瞧着吧,就他们这样早晚会议室门口得贴个大牌子‘严谨70岁以上人员斗殴’。” 小会议室里的几个人一起哄笑起来。霍明脸上也松懈了几分,拍了拍旁边蒋东升的肩膀,道:“你也别着急,军校的事儿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别光说我呀,哥几个都考得不错吧?”蒋东升笑笑岔开话题,转头看着严宇道:“我听说严公子要去读国际关系学院了?那可不得了,将来的外交官啊。” “我哥也是读的国际政治,正好我又一直学着几种外语,就一起报了这学校。”严宇微微笑了下,金属框架的镜片后面瞧不清楚藏了什么含义,当真有点外交官的意思。 严家祖上曾出过一位外交部长,据说严宇同那位长辈模样相似,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斯文模样,瞧着脾气挺好,但是手腕儿却不见得同他表现出的那样温和。遇到原则性的问题,那当真是寸土必争,毫不留情。而且严家还有一手绝活儿,喝多少白酒都跟喝水一样,除了脸色微红没有半分影响。当年严家那位外交部长人送外号“八斤不醉”,同苏联谈判军购的时候,硬是一个人放挺了七个金毛大汉,第二天苏联人的气势都弱了几分,据说节省了小九位数的军费。 蒋东升对这事儿摸不清底细,但是就他们几个兄弟私底下喝酒胡闹,最后善后的都是严宇,他还从真没瞧见过严公子喝醉了是个什么模样。 霍明跟顾辛都是读的京师大学,霍明分数高,上京城顶尖的学府自然没问题,顾辛分数勉强压线,最后给调剂了专业才进去的。顾辛叹了口气,道:“听说理工院那边僧多粥少,想瞧见个女同学都难,我这回算是进了和尚庙了。哪儿有霍少好,文学院那大把的鲜花瞧着也赏心悦目啊……” 霍明眼睛略微眯起来一点,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对了,夏阳呢?” 蒋东升道:“他出去画写生了,这几天武湖那边的荷花开的不错,他每天都出去画一会儿。” 霍明哦了一声,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感慨道:“这平时还没感觉出来,现在旁边少了个人还真有点不适应啊。” 蒋东升半依在椅子上,拿眼睛微微瞟了他一眼,道:“他可不是站在旁边专门伺候你的。” 霍明眼睛笑弯了,看着蒋东升道:“我知道,夏阳伺候你一个就够了。我就是好奇,这大热天的,你怎么舍得让他出去啊?” 蒋东升眉头微微皱了下又松开,显然也是不甘愿的,他拦了,没拦住。夏阳要出去画写生、还要陪曾老一起去文物局,比他这个在家里等军校通知书的人还要忙碌,他能做的也就是在后边井里泡上几个西瓜,镇凉了等他们爷俩回来吃一块解解渴。 霍明瞧着蒋东升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夏阳去了,要是不熟悉的人压根就看不出来,蒋老二这翘着腿歪坐在太师椅上的模样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不正经的很。 顾辛他们几个没有霍明同蒋东升这样好的交情,显然没瞧出来蒋东升已经开小差去了。甘越和严宇在一边聊着朱家的事儿,互相交换有用的信息,顾辛还在那嘀嘀咕咕的说自己的专业,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霍明懒懒道:“顾辛你闭嘴,自己读书不用功,怪的了谁?知足吧,要不是最后找人给你辅导,你这会儿还在想法子弄名额呢!”他玩腻了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丢在桌上,引得其他几个人都停下讲话瞧过来。 顾辛眼珠子转了下,笑道:“对对对,霍少,是我错了!你别气啊,我不唠叨了。” 蒋东升也抬眼看了霍明,他比谁都清楚,霍明这是冲他来的。 霍明也坐不下去了,他跟蒋东升这么多年的兄弟,现在装成没事儿人一样他办不到。霍少站起来皱着眉头道:“东子你给我出来,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蒋东升站起来,拢了拢领口,一双眼睛也是黑沉沉的发着暗光,“好,我也这么想的。” 屋里几个人留在那面面相觑,坐在那半天没敢说话。 甘越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顾辛磕磕巴巴道:“不,不会是我刚才说的太多了,才引起这样的事儿吧?霍少去年的时候手腕就被东哥给弄折了,缠着绷带去上课的,今年不会一开学又骨折吧……” “应该不是你的事。”严宇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略微想了下,还是捉摸不透个中原因。他记得去年的时候是因为篮球赛俩人撞上了,霍少才负伤。蒋东升一贯莽撞,硬碰之下差点被罚出场,但是这样的粗暴篮球愣是带动了那一个团队的士气,最后一个三分球是蒋东升从霍少手里抢了过来,从谁也没想到的远角度直接投篮,命中。 蒋东升个子高,弹跳力强,大家一贯以为他擅长的是野蛮冲撞和抢篮板。但是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然用了一个霍少最擅长的三分投篮扳平了分数。 严宇自己当时也参加了那次篮球赛,他们分工得当,步骤周密,要想赢了那支松散的队伍简直轻而易举。但是他们一切的顺利配合都被突然间冒出的蒋东升和他的野蛮打法击垮了。这个人气焰嚣张,手段粗暴的让人忍不住皱眉头,但是他能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带动一整个队伍——之所以嚣张,也是要靠本钱的,霍明和蒋东升很快就返回这个小会议室来了,霍少一脸的不快,皱着的眉头比刚才还要深一些,简直都不加掩饰了。蒋东升倒是心里放开了许多的模样,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多照应一点。” 霍明甩开他凑过来的那只手,“滚,谁他妈答应帮你看孩子了啊?!” 蒋东升刚才得了霍明一份许诺,算是占了便宜,这会儿对好友这般态度一点都不在意,自顾自的勾着他脖子带去了屋里,又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了。 而此刻的蒋易安,正在朱家做客。 朱家是保守派的中流砥柱,当年也是凭借军功换来今天的地位,如今保守派占了上风,他们自然也跟着扶摇直上。这次京城里几个衙门的位子更替,朱家几个外派的人都回来领了职务,其中朱华的父亲便进了中央办公厅。 保守派向来跟改革派政见不同,前段时间朱家老爷子又跟蒋老在会议室顶撞起来,两边针尖对麦芒的谁也不让谁,两家虽然明面上不至于撕破脸皮,但是私底下却是说不好了。蒋老之前为蒋宏争取到的一份差事,也被朱家的人占了先,蒋宏挪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依旧守着他那个清闲衙门看看报纸写份儿材料,场面上是说不了什么话的。 只是蒋宏也是个窝囊废,自己被人踩到了脑袋顶上,却还是凑上去跟朱家几个二代玩到一起,蒋老是改革派,他这个做儿子的却摇摇摆摆的拿不定主意一般。蒋宏这边跟朱家私下交好,蒋易安也是有样学样,跟着他父亲多去了几趟朱家,同朱家的小辈朱华成了好朋友。 朱华转学刚到京城,就读的便是蒋易安所在的学校,他认识的人少,蒋易安却是在四九城圈子里长大的,朱华有心借着蒋易安去结识其他人。而且蒋易安和他父亲一样,并不会在政见上提出什么看法,交往起来也轻松。 朱华这会儿正跟蒋易安随意聊着,因为他这次也是去读的军工院,所以话题总离不开最近的军检。蒋家那位因为“精神异常”被刷下来的人便被他提了起来,“听说你爸还特意为了蒋东升去找了刘院长?” 蒋易安坐在一旁,道:“是,不过刘院长去军委开会了,一直没能联系上。” 朱华嗤笑一声,指点他道:“傻啊你?刘院长那是躲出去故意避开了。我还就纳闷了,你们家没其他人了么,推荐谁去不好啊,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个有脑子病的?”他看了蒋易安一眼,随口道,“你的成绩要是推荐军外招生的话,也差不多够了,你们家怎么不让你去啊?” 蒋易安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下,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在外边读书,在部队里太闷了。” 朱华也没多想,点头道:“是,部队是不太适合你!” 这句话却是戳到了蒋易安的伤口上,他握紧了杯子,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郁。那天他在书房门口听的清楚,爷爷也是这么同父亲说的,说他不适合。哈,他们家的关系都在部队,他爸当年也是从部队起步的,怎么如今轮到他了就不适合了?他不适合,难道蒋东升那个疯子就适合么?!做梦,他才不会让蒋东升如愿,这辈子也别想爬到他头上去! “……对了,建康这次军检不是被刷下来了么,他这几天正闹着呢,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朱华打了个哈欠,拿眼睛瞧着蒋易安,很期待这个京城里的玩儿家能给他出一个比较好的建议。 蒋易安也知道朱建康这个人,这就是朱家选送去的那三位里唯一被刷下来的小少爷,他身体确实是不好,这才没有通过军检。要不是有朱建康在,他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把蒋东升从名单上拉下来——朱家这位小少爷身体太差,平时被照顾惯了,瞧见有比他还“病”的厉害的人去念军校哪里能忍下这口气? 蒋易安眼睛里微微闪过一丝波动,他既然能用朱建康帮他拉蒋东升下来,没准也能借他推自己一把,获得这个军校名额。他有心想讨好朱家兄弟,便道:“正巧,最近还要办一个文艺沙龙,朱少跟我们一起热闹下?” 朱华眼睛果然亮起来,他去参加过蒋易安举办的文艺沙龙,对蒋易安那样洋气的做派很是羡慕。朱家兄弟都喜欢热闹,只是他们家里并不让弄这些时新的聚会,这会儿蒋易安一提,他便答应了。“好!你准备好了就通知我们,到时候一定去!” 蒋易安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笑道:“那太好了,我去跟其他人说一下,大家都等着认识朱少你呢!” 小剧场: “绝密档案”篇: 据说上面这副图才是霍少和蒋少决裂的真正原因—— 羊羊(蹭~):小夏哥哥快来和我玩儿~~ 夏阳(伸手):这样? 羊羊:啾啾啾~好棒!羊羊长大要嫁给小夏哥哥\(≧▽≦)/单纯觉得肥啾很可爱的夏阳:噗。 不远处—— 霍明:蒋老二这什么意思?你们两口子合起火来欺负我表妹啊! 蒋东升:你来的正好!快把你表妹弄走,卧槽老子忍她很久了! 第119章 文艺沙龙 蒋东升投资拍电影的那些人马也从桂林回来了,李小瑜这个女主角在桂林可谓出尽了风头,那边恰巧在热播由她主演的《乡恋》,在阳朔取景的时候就被认出来好几回,被热情的群众给围观了。那年头还不时兴跟明星握手合影什么的,大家就是一脸兴奋的围着她看,觉得电影里的人走出来很新奇。 李小瑜逼不得已,大夏天的都戴着帽子围着宽大的纱巾,才算有了点私人空间。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得意的,跟她在一起的剧组里的其他演员可没有被大家这样热情的指认出来,其中还有几名老演员接连拍过好几部电影呢!导演巴海强无意中夸了她一句“名角儿”,这让李小瑜心里沾沾自喜起来。 李小瑜回到京城略微休息了一下,正准备等着补拍电影里的最后几个镜头,却等到了一封文艺沙龙的邀请函。她没见识过这个,但是隐约也听人提起过这种文艺沙龙,这是四九城里的新贵们最爱举办的一种新兴聚会,能参加到这里面的可都不是普通人。 文艺沙龙的邀请函做工精美,还带着流苏坠子,上面手写出的那行字体内敛俊雅,瞧着就带出一股贵气。李小瑜略微犹豫了下,便起身换上外出的服装去拜访了另外一位女演员,那算是这两年在京城里混的比较好一位了,对这些事儿接触的也多,多问问才不至于去了闹出笑话。 那位女演员姓郑,因为年长几岁,李小瑜便喊她郑姐。郑姐倒是也不藏私,笑吟吟的拉着李小瑜先跟她讲了文艺沙龙的事儿,四九城里的主儿太多,捡着紧要的几家略微提点了李小瑜。因为这次邀请函是蒋易安派人发的,便着重提了跟蒋家有关的几方面人物,“这次邀请你的便是卓、霍、云、蒋,这四家里边的蒋家了。不过我听说来的人里还有朱家两位少爷,他们虽然是新入京的,但是也不能小瞧……朱司令你知道的吧?就是那个朱家。” 李小瑜在京城里听到的消息也不算少的,但是这会儿郑姐跟她说起的这几位大人物都让她紧张的有些不会说话了,这些人名她平日里只能在报纸上看到或者听大家偶尔讨论才提起的,就这么突然跟她一个小演员拉近了距离,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我听说过,但是怎么会突然给我发邀请函?我不过是一个小演员,算什么呢。”李小瑜捏着手里的那张烫金字的帖子嗫嚅道,表情也有些尴尬。跟那些天之骄子们比起来,她的出身和地位简直相差太远了。 郑姐笑道:“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年初那部电影多火呀,你不去沙龙我也要推荐你的呢!你不晓得,那里好些人都是你的影迷,还一再请我送他们一些你的照片呢。” 郑姐安抚了李小瑜,她瞧出李小瑜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又有人肯花大钱捧她拍电影,倒是有心结交她。讲完了文艺沙龙之后,又亲自带着李小瑜去了京城百货大楼,帮她挑聚会时穿的衣服。 “现在京城里最好的衣服是‘锦蝶’,哦,你可能没听说过这个牌子,这可是不对外卖的呢!”郑姐漫不经心的带她浏览过几个柜台的衣服,又回头冲李小瑜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不过咱们可以从‘金蝶’的柜台那边买最新挂出来的衣服,虽然比不上‘锦蝶’做工好但是穿着也算得体……我听到内部消息,说是这两家其实是有些关系的呢!” 李小瑜微微有些吃惊,跟在郑姐身边小声问道:“可是那个‘金蝶’不是做什么经济领和衬衫的吗?” 郑姐摇了摇头,道:“哪儿呀,它家的外套和裙子才漂亮呢,上次推出的那个黑呢子外套刚摆出来就被抢光了,这可是只接订做的,现货卖完了便要等很久才能买到了。” 郑姐带着她到那边的柜台,一长排的金蝶服饰专属柜台后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衬衫,也间杂着几块色彩鲜艳的丝巾,最醒目的却是挂出来的几条连衣裙。这几件裙子色彩明亮,设计的美观大方,既不十分保守,却又含蓄优雅,隐隐勾勒出的线条充分展示出了女性躯体的柔美,瞧的人眼前发亮! 李小瑜瞧着这几套连衣裙有点眼熟,但是又说不出从哪里瞧见过,想了好一会才把它们跟自己平时拍电影的时候穿的那些衣服联想起来。如果硬是要说的话,这些挂出来的金蝶连衣裙风格上倒是跟她穿的戏服有几分相似,但是远没有演出服装精致漂亮。 李小瑜拍戏的时候都是有专门的人负责她的戏服,第一部电影有四十多套衣服替换,第二部电影也不低于这个数量,每次一换下来都有专人在后边收起衣服妥帖放好。她平日里好衣服穿多了,倒是有几分看不上百货大楼里的这几件连衣裙,试了几件,又脱下来,总是有些不满意。 郑姐瞧着她眉头微微皱起的模样,还当李小瑜是瞧见这些连衣裙的价格在犯难,上前笑道:“怎么,钱不够?我倒是带了不少,先替你买了吧?” 李小瑜还算有几分心数,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红着脸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郑姐你带我来这里买衣服我就很感谢了,我回家一趟,晚上再来买……” 郑姐瞧着她态度坚决,也没多让,又陪着她逛了一阵子便回去了。 李小瑜晚上并没有再来京城百货大楼买那件连衣裙,而是打定了主意,找去了剧组那里,求管道具的剧务大哥借给了她一件拍戏时候要穿的衣服。剧务那边正好有几件刚送来的新裙子,因为李小瑜也是熟人,又承诺只穿一天晚上归还,便悄悄借给她了。 李小瑜看了那几条裙子,却发现都是已经加厚了布料的了,放在春末或者初秋的时候还好,但是现在这个天气并不太合适。她不死心的又翻了几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抬头央求道:“我记得之前在桂林拍戏的时候,有一件浅蓝色的裙子,那件衣服可以借给我吗?我就穿一下,晚上用完了立刻还回来。” 剧务为难道:“你也知道咱们拍戏的时候那些衣服都是有专人负责的,我这边能留着几套,也是防备要临时加戏,要不然也留不下呀!真的只有这么几套了,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来我哪儿敢往外借啊。” 李小瑜没办法,只能在里面选了一件米白色的修身连衣裙,这件的领子做的很精致,有点像旗袍的样式,还加了小颗的珍珠装饰。只是袖子是七分的,略微长了点,夏天穿要热一些。 也该着李小瑜运气好,她去参加文艺沙龙那天,碰巧就是雨后的天气,空气微凉,穿这样一件衣服倒是恰好合适。李小瑜精心打扮了,原本披在肩膀上的头发也盘了起来,配合上这件衣服,倒是有几分清秀佳人的意思。 文艺沙龙上来的人很多,朱家的两位少爷都到了,蒋易安素日里常邀请的那一帮同学朋友也来的差不多,都是刚高考完的,正闲得发慌呢。 蒋家的小楼如今少了女主人,基本上就听蒋易安一人的安排,遇上蒋宏外出有事的时候开个文艺沙龙也是经常的。而且蒋宏对这样时髦的做派也是支持的,即便瞧见也会来跟这些小辈打个招呼,才离开。 蒋易安这次沙龙聚会安排的不错,重点突出了朱家两位兄弟。朱华虽然人狂了点,但是被人捧着也只笑笑不往心里去。朱建康这位小少爷则不同,他很少接触这样的环境,兴奋的一度脸色发红,他有结巴的毛病,越是紧张兴奋就越是磕磕巴巴说不清楚话,但是旁边的人都是有心巴结他的,丝毫不敢嘲笑他这个毛病,只奉承说些好听的。 朱建康玩儿的高兴起来,他慢慢掌握了怎样把控聚会上的节奏,偶尔还会说出一两句不错的俏皮话,秀一下英文,这让周围的呼声更高了。他得了乐趣,对蒋易安这个主办人也有了几分好感,没一会就勾肩搭背起来。 朱建康跟蒋易安交好,还时不时的跟蒋易安咬耳朵说几句私密的话,两个人的亲昵动作让周围的人得到一个信号——朱家两兄弟跟蒋易安的交情不浅。这无疑让蒋易安的声望增加了几分,毕竟朱家这会儿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大风头呢。 朱建康很快就注意到坐在靠窗位置的李小瑜,他原本是不经意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却不想正好瞧见李小瑜侧着脸往窗外瞧的模样。正所谓“最是那一刹那的温柔不胜娇羞”,朱家小少爷便忍不住动了几分心思,往李小瑜那边看了又看。 蒋易安也发现了朱建康的举动,顺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略微挑了挑眉毛。他当初的邀请函是让王家两位表兄弟去派发的,邀请的也都是如今京城里比较有名的人,没想到那两个表兄竟然还把这个女演员也叫来了。 他对这个叫做李小瑜的女演员并没有什么好感,当初蒋宏同这女孩来往亲密的时候,他就曾整治过一回,把这李小瑜同一个男演员一起关在了库房里。不过显然李小瑜并没有吸取教训,还敢往他这边碰…… “这个女孩是谁?”朱建康终于忍不住拿胳膊碰了下坐在一边的蒋易安,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蒋易安拿起手里的汽水喝了一小口,笑道:“哦,她啊,叫李小瑜,前段时间不是还拍电影了么?朱少大概是从电影院瞧见过?” 朱建康愣了下,继而兴奋的拍了一下腿,道:“是了,我想起来了,演《乡恋》的那个对不对?我记得她,真没想到,本人比电影里还漂亮呢!” 蒋易安道:“是不错,怎么朱少喜欢吗?” 朱建康脸色憋的像猪肝,摇了摇头道:“不不,不了!我还是看看吧,我就是喜欢她演的电影。” 王家两个兄弟是蒋易安的心腹,这会儿正在旁边坐着听他们聊天,瞧见朱家小少爷这样的反应,便起哄道:“朱少喜欢就去追呗!反正恋爱自由嘛,你先试试,追不上了咱们哥几个一起帮你!” “胡说八道,朱少出手还有不成的事儿?” “对对,瞧我这破嘴,呸呸呸!朱少你就放心大胆的追吧,这屋里比她漂亮的姑娘也有,但是比朱少你身份高的可就少了!哈哈!” 朱建康被周围的人蹿了几句,这会儿心里那点冲动也被放大了许多倍,一咬牙就站起来向窗户那边的李小瑜走过去。后边几个小子立刻拍手叫好,弄的朱华都瞧过来,朱华对弟弟这样莽撞微微有点不赞同,但是架不住蒋易安他们在一边劝,“京城里现在就流行追女孩呢,你没瞧见二号院那边的几个,前几天差点把胡参谋长家的姑娘追到水沟里去!” 那年头结婚也早,一般没考上大学的都提前结婚了,前两年上大学的老三届们还有拖家带口一起读书的呢,朱华略微想了想,也就没拦着,冲那边观察了一会瞧着弟弟表现还好也就不再留心了。 朱建康却是在那边跟李小瑜聊的十分尽兴,他原本就是李小瑜的影迷,这会儿又瞧见李小瑜清纯漂亮的样子,同他说话也是温柔体贴,这简直太符合他心目中的想象了。 李小瑜这时候还不知道朱建康是谁,但是瞧着许多人围着他说话,也知道这是一位背景不错的子弟,因此也下了几分心思来同他聊天。不一会便得知这位是朱家的小少爷,更是对朱建康殷勤起来,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倒是引来其他人侧目。 蒋易安瞧着李小瑜低眉敛目的样子,眼睛也微微眯起来。他前段时间去冀州瞧过蒋夫人,母子见面,自然也聊了不少事情,更甚至还拿到了几张老照片。蒋夫人给他看了苏荷的照片,也告诉了他一些当年的真相——自然,这个真相是蒋夫人所认可的,并不是外界所有人都认可的。蒋易安对那个疯女人,对疯女人的儿子都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不会喜欢眼前这个模仿疯女人当年穿戴打扮的李小瑜。 蒋夫人一再叮嘱他要紧紧跟随父亲蒋宏的脚步,他做到了,但是时间长了父亲就像是遗忘了母亲的存在,薄凉的让人心惊。这个李小瑜,就是蒋东升插在父亲胸口上的一道刺。有这样一个可以睹人缅怀过往的女演员在,也难怪父亲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看过母亲。蒋易安手指在玻璃汽水瓶上摩挲几下,看着李小瑜的目光也越发深意起来。 如果促成了朱建康和李小瑜,朱建康一定会对他更加看重,而没有了李小瑜这个人在眼前,他父亲蒋宏就会再次想起远在冀州的结发妻子。十数年的夫妻,再怎么样也是有感情的吧? 几日后,朱家赶在最后军检结束的一刻主动联系了蒋宏,在表达了对蒋家小辈落选的遗憾后,又关切的告知蒋宏,若是蒋家愿意,他们可以一起向军工院提出一份保送申请,让蒋家更换人选,由蒋易安去就读军工院。 蒋宏自己不敢做主,便打电话去跟蒋老请示,得到的结果同之前一样,蒋老对朱家的示好完全不予理会,依旧坚持让蒋东升去读军校。 蒋宏还想再劝父亲几句,在他的观念里,家里去一个也总比一个都不去的强。况且蒋易安的成绩一向稳定,这比最近才成绩突飞猛进的蒋东升更让蒋宏信任一些。 “……这是东升要走的路,咱们家今年如果非要有一个人从军,那也只能是东升!既然那孩子自己争气考上了,咱们就一定要让他读到军校才对!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自己心里也拿定主意,不要人云亦云。朱家的安排?你姓蒋,你老听朱家的安排做什么!” “可是东升条件不过关啊,不如让易安去试试……” “条件不过关,就创造条件让他过关!易安我另有安排,你不用再多说了。”蒋老在电话里的语气坚决道。 蒋宏见父亲一心扶持蒋东升去军工院,也就没敢再提替换军校名额的事儿。他之前也曾经想过让两个孩子都去念军工院,毕竟那是顶尖的军校,进去读书也有几分面子,但是今年干部家庭的孩子卡的特别严格,即便分数够了有朱蒋两家的推荐也只能录取一个。 如今老爷子又一口堵死了蒋易安去念军校的出路,他们家怕是今年一个人也选不上。去年的时候,他一个姐姐家的女孩儿还读了军工院呢,蒋宏叹了口气,头一回觉得自己有心无力。 天气闷热,蒋宏在小楼办公的时候是开着门窗透气的,只是他这会儿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蒋易安。 蒋易安站在书房门口听的一清二楚,他虽然不知道电话里蒋老是怎么说的,但是通过父亲的反应和对话便能猜出大概。他脸色难看的厉害,嘴角抽动了好几下也没能做出一个什么表情,倒是透出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嫉妒和压抑。 小剧场: “作为一名勉强60分的爷爷我也是会偏心的”篇:朱老:你看看,咱们战友一场,我帮你推荐你都不让,哎,活该你家没人能读军校啊! 蒋老(舔爪子):哼,老朱啊,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一个第五机械工业部可以特殊招兵啊……明年年初就改名了,叫什么你知道的吧?嗯哼。 朱老:…… ———————————— 科普:第五机械工业部,82年改名中华人民共和国兵器工业部。兵器工业神马的,你们懂得~ 第120章 夏院长 蒋东升没赶上军工院的最后招生,蒋宏犹豫再三,给他弄了一个陆军指挥学院的名额。陆指的门槛比较低,这类的军校大多是用来培养部队推荐上来的尖子兵,不需要太严格的军检。有些来这里读书的兵甚至完全没有文化基础,得了军功也会被推荐来学习。 比起军工院那样专门培养将门之后的最高军事学府,陆军指挥学院的师资跟人家完全没法比,简直就是草根学校。 蒋东升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去了,继续在那捧着本大部头的历史书慢悠悠的翻页。 夏阳比他心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看那份通知书,瞧见上面写着的一所陌生的军校忍不住皱了眉头,“陆军指挥学院?怎么不是军工院么,你的成绩足够了。” 蒋东升打了个哈欠,还在坚持看那本厚历史书,慢悠悠道:“哦,报名的太多被卡住了吧,这个也不错,离着家近,我到时候可以抽空溜回来瞧你……” 夏阳有点疑惑,蒋东升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争强好胜的暴脾气谁也压不住,要放在以前谁拿了这份通知书给他,非被蒋东升一把扔回对方脸上不可。难道,他的出现还把蒋东升的志向给改变了? 夏阳看了蒋东升那一身的穿戴,那都是他一手包办的,棉麻的布料舒适清爽,贴身穿着可比那一身的绿军装透气,即便这样蒋少还是懒散的解开了领子处的几颗纽扣,歪在罗汉椅上看书的模样没个正形,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他目光又移到了蒋东升手边的位置,罗汉椅上的小桌挪走了,但是摆着的一盒桃酥还留在那,蒋东升这小日子似乎是有点太安逸了。 蒋东升被盯着看了半天,也觉察出来了,刚抬起头来就瞧见夏阳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去拿他手边的那盒子桃酥。蒋东升看书也看腻歪了,干脆伸手搂住了夏阳的小腰,勾到自己怀里照着脸亲了一口,“饿了?” “没有。”夏阳哪儿是想吃桃酥,他就是想给蒋东升减减伙食,捧着那盒桃酥躲开他一点,“我先把这盒点心拿出去,你别碰我腰,痒……” 蒋东升知道夏阳爱干净,还当他怕桃酥渣子掉在罗汉椅上,也没多想。他搂着夏阳一起半依在那,正琢磨着一会给夏阳弄点什么好吃的补补,就感觉到夏阳自己伸了手过来抚摸自己的小腹,蒋东升顿时就绷紧了身体! 夏阳把桃酥放的远了点,又不放心的伸手探到蒋东升的小腹上隔着衣服摸了两下,还好,跟以前一样硬邦邦的腹肌,又揉了揉腰际,也没有因为这样懒散的生活而多一圈儿肉,精瘦干练。 蒋东升低头瞧着夏阳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他上回因为在黑水潭里胡闹,害得夏阳生病便没有再跟夏阳多亲热了。夏阳今天这样的小举动难道是在暗示他……主动点?可是夏阳身体不好,刚调养了一阵子,再等两天应该会比较好吧? 夏阳手指最后在那按了一下,蒋东升脸色一下就变了,差点没直接从罗汉椅上站起来,手里拿着的书也一下捂在了小腹那,“夏阳!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啊?我就是摸一下试试……”夏阳也有点疑惑,不过眼神里的疑虑还没有消下去,大概还在想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什么的大道理。 他这幅表情瞧在蒋东升眼里却变了味,这欲言又止的,难道夏阳真是想再试试?蒋东升这会儿年纪不大,正是初尝甜头的时候,虽然一直眼馋夏阳这口嫩肉,但是让他大白天的就在书房的椅子上这么做还真有点臊得慌。 夏阳没觉察出来,把手退出来挨着蒋东升坐下,道:“最近没瞧见你去跟云虎打靶了。” 蒋东升闻着夏阳身上的味道,努力让自己正常点跟他聊天,“是,最近比较忙,等几天我再去找他。你今天还出去画写生么……” 夏阳点头道:“去,下午还是去画荷花。那边有个美院,附近很多学生会过来,有的时候看他们画画会学到很多技巧。”夏阳最近画多了,一提到画,手指忍不住也跟着动了两下。 蒋东升眼尖,一下就瞧见了,脑袋里回想起来的就是在建林镇喝醉了的那个晚上,他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但是绝对被这双纤细修长的手伺候过,而且滋味还不赖。 “……蒋东升?” 蒋少恍然清醒过来,啊了一声,“什么?” 夏阳歪着头看他,有点奇怪道:“你刚想什么去了?我问你下午做什么去。要去电影学院找巴海强吗,如果你去找他顺便帮我把放在剧务那边的衣服拿回来,有几个地方我想再修改一下。” “我下午带姥爷去文物局,反正也要出门,顺便跑一趟给你带回来就是了。”蒋东升个子高,坐在那也比夏阳高出一截,低头就能瞄到夏阳宽松领口下面的一片白嫩皮肤,他觉得自己鼻腔似乎有点发热了。 “那太好了,美院那边离着电影学院也远,骑车带画板不方便,老往下掉。上回我图纸都撒了一路,快到家了才发现,折回去费了半天劲儿才捡回来的……”夏阳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了句。“你什么时候走?” 蒋东升觉得自己再挨着夏阳坐下去,就快憋不住了,光是瞧见一截露出来的小腰他就忍不住要咽口水,小腹绷紧了都无法阻挡那一股股热流往下蹿涌。年轻人身体反应也快,眼瞅着就要出丑,蒋少连滚带爬的就从罗汉椅上下来了,手里的历史书都没敢搁下,“我想起来了,姥爷说要早点去文物局来着,我……咳!我先去看看他老人家收拾好了没!” 蒋东升这边跑的快,夏阳也略微反应过来一点,瞧着蒋东升出门的时候都差点摔倒的狼狈样,忽然嘴角微微上扬了下。当初蒋东升也没少这么狼狈的从他房间跑出去,但是这事大多发生在那家伙拿手铐绑了他之后,又或者是蒋少拿钱砸到他接原文书的书局,让书局对他特殊照顾……现在这样毛头小子一般生涩的反应他可是从没见过,蒋流氓平时不戏弄他就是好的了,现在竟然还被他摸的“害羞”了? 夏阳拿起手里了的书,略微翻了下,找到书签的位置继续看,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住。他们提前相遇之后改变了不少事情,蒋东升没有因为脑袋开瓢儿错过军检的机会,但是依旧没能去成军工院,而且性格也没有因此阴霾起来,或许蒋东升的人生规划也会由此改变? 夏阳手指在书页上摩挲几下,眼神微微柔和了些。蒋东升读一个普通的军校也好,这一回,换他来养着蒋少。 蒋东升是真的跟曾老爷子约好了要一起去文物局的,他躲起来洗澡换了衣服,又顺便夹起那本厚重的历史书便跑去找曾老了。 曾姥爷得了蒋东升隔三差五送来的古墨,一瞧见他就忍不住笑弯了眼,伸手招呼他道:“东升啊,来来,今天还是想聊西周的青铜器?我昨天给你讲到哪里啦?” 蒋东升笑笑道:“姥爷,咱们这么干讲也没意思,文物局最近又运来一批新东西,我带您去瞧瞧?” 曾姥爷果然兴奋的直搓手,但是很快又遗憾的叹了口气,“算了,夏阳上次给我的外汇券用没了,去了看见也是白搭。” “姥爷您这是什么话!要用外汇券您找我啊,我兜里正好有!”蒋东升立刻接了话,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厚厚一沓外汇券放在曾老手里,严肃道:“您拿着用,不用就是瞧不起我!” 曾姥爷有些为难,推让了几下,他用夏阳的是因为他跟夏阳是亲人,用蒋东升的这怎么好意思呢! 蒋东升不肯收回去,道:“姥爷,您要是这样可就是偏心了,夏阳喊姥爷,我也喊姥爷,怎么这待遇还不一样呢?我这段时间跟着您学了不少知识,非要分那么清楚,我可给学费了啊!” 曾老拗不过他,被强行扶着出了门。蒋东升讨好道:“姥爷您不是一直说那些古董是宝贝么?” 曾姥爷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头道:“是啊,那些可都是好东西,收到一件好的,一辈子也瞧不够啊。” 蒋东升乐了,道:“那您也别有负担了,这算咱们合作的,我也不懂这些什么古董啊青铜的,您帮我长长眼,也淘换些漂亮的放在屋里。上回摆了个青花瓷的瓶子搁在桌子上,还挺好看。” 曾姥爷疑惑道:“上次我去你房间找你,桌子上没有花瓶吧?我记得夏阳那屋倒是有个。” 蒋东升面色不改,气都不喘一下撒谎道:“哦,对,那什么我瞧见夏阳那屋摆着挺漂亮就给要过来了,现在放在我那边了。姥爷咱们这次再去看看,遇到好的我弄个回去还给夏阳,新来的肯定有好货。” 曾姥爷注意力又放在文物局那批新来的宝贝上,红光满面的和蒋东升走了。 曾老自打来了京城可没少去淘换东西,可谓是文物局“捡垃圾”专业户。那几个小年轻也是闲得难受,往日可没有人往这个收破烂的文物局来的,见着曾老忍不住陪老头多聊了几句。夏阳每次总是给准备一些桃酥、杏元饼之类的糕点让曾老带去,让他们边吃边聊,东西虽少,但是贵在心意。 那几位吃了点心,更是有几分吃人嘴短,听曾老说喜欢古墨,全都留意着给老人私留下了。 老爷子学识渊博,为人又谨慎仔细,在翻检那堆古旧的“破烂”的时候,都会顺便帮文物局的小伙子们分类归档,有时候还会给破损的字画装裱修复一下。这样的举动更得了文物局那些年轻人的好感,一来二去,大家便成了朋友。 文物局前面原本还设了个文物商店,早年间关了,如今政策允许又重新开业,但是只开了前柜,摆着卖些品相好的大件儿古董。文物商店里的东西不错,但是那边买个物件都需要外汇券,一般来这边逛的人也少,服务对象大多是驻华大使馆的老外,在临回国的时候来这边逛逛买几样小东西。 文物局的几个小年轻因为之前得了曾老的不少照顾,平时都帮老爷子留意着古墨。其中有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眼睛尖,瞧见文物商店那边的柜台上摆着几块古墨,也顺手给拿起来了。 文物商店里站柜台的小伙子忙拦住他们,“哎哎,你们这是干嘛?怎么还到我这抢东西来了啊,这里不都是你们挑好了送来的吗?” 那几个把古墨揣兜里,笑嘻嘻道:“我们这边来了个老爷子,整天转悠着找这些玩意儿呢,我们都答应了,有墨都先给他留下。” 柜台那边的小伙子也有点为难,道:“真是巧了,我这边也来了个美院的老教授,天天来瞧这么几块古墨,都快入迷了。他前几天外汇券不够,说要攒两天就来买,你们这拿走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文物局的那几个猴精,眼睛一转就想出了对策,“我们这个是带上级批文来的,这是首长做的指示,你们有吗?”夏阳他们爷孙俩刚开始来的时候出示过一纸批文,上级部门一直没撤销指令,那么这玩意儿就一直都有用。 柜台那的小伙子没话说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几个把那点古墨都带走了。 他们这边刚走没一会,一个骑着旧自行车的老教授便赶来了,他身上穿的衣服还算体面,只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却是被胶带缠了又缠,勉强使用着的。老头一进来就兴奋的直奔柜台,从兜里小心掏出几张外汇券,“小同志,来来,我终于凑齐外汇券了,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可没少求人呢!对啦,我那几块古墨呢?” 站柜台的小伙子哭丧着脸道:“老先生我对不住您,那几块古墨我没护住,让人给……” 老教授大惊失色,眼镜都差点从鼻梁下滑下来,“让、让人给偷走了?!”他就知道!这样上好的嘉庆贡墨,肯定会遭贼人之手窃走啊! “不不,那个没人偷。”柜台那的小伙子忍不住环顾了商店里一圈,觉得怎么偷也不可能轮到那几块黑炭一样的墨,而且还缺了角儿呢。“其实是这样的,还有一位老先生也喜欢古墨,他刚刚托人来给买去了……” 老教授愤愤不平,把柜台拍地砰砰作响,“真是可恶!就这么几块墨也要跟我抢,不行,我要去同他理论!你告诉我,买墨的那个去哪里了? 老教授气势太强,站柜台的小伙子愣是没敢隐瞒,指了文物局的方向道:“去那边了,刚走。” 老教授二话不说推着自行车就直奔那边,一脸的不死不休,他手里的那副十七毛驴图刚完成了一半,就等着墨用啊,之前屡次失手也就算了,今天绝对不能让! 老教授这边刚追到文物局门口,就听见旁边汽车滴滴的喇叭声,他略微让开一点,正想放好自行车冲进去找人理论,就瞧见那小汽车上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虽然有点跛脚,但是看着模样却十分熟悉。 “请问……是曾铭德先生吗?”犹豫再三,老教授还是开口问了出来,眼前这个腿脚略微有些不便的人很像他当年在西南联大读书时的一位师兄,但是三十年未见,他也不敢确定。 曾老下车之后被人喊了名字,也是一脸的疑惑,抬头去瞧却看到一个老先生正在他对面紧张的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这一个小动作勾起了他三十多年前的回忆,曾老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忙上前几步道:“夏梁泉?真的是你!这简直太巧了,当年西南联大一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 小剧场: “啾一下”篇: 蒋东升:姥爷我抗议!美院多乱啊,听说现在还有人裸~奔~~我不同意夏阳去…… 夏阳:蒋东升,低头。 蒋东升:什么? 啾—— 蒋东升(扭头):那个,学画画也不是不行……咳。 第121章 送“礼” 曾老没想到在外能和故人相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他也不忙去文物局了,拉着夏梁泉的手就要去找地方坐下好好叙旧。夏梁泉能见到师兄也激动,二话不说推着他那破自行车就跟着走了。 曾老在附近公园找了个亭子,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那聊了很久,说起当年的老师同学,也说起了这些年自己的近况,都有些唏嘘感慨。 曾老性情坚忍,对身外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夏教授则心胸豁达,记事儿总是只记得好的,再苦的事情也能说的乐和起来。 曾老握着他的手,关切道:“梁泉你身体好些了没有?我看了报纸,上面说你这些年坚决跟……” “坚决跟‘四人帮’做斗争对不对?”夏教授乐了,连连摆手道:“那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哪儿有那个胆量啊,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他们说你拒绝了教主席夫人作画,这是怎么回事?”曾老也好奇了,他在建林镇那样的小地方,得到的消息也有限,但是对同窗的关心却是半分不少的。 “哦,这个事情倒是有,但是不是教主席夫人作画,是她的秘书来找了几次,说让我给画一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画儿。我心想主席夫人来求画我一定好好画,让她满意才行,可是‘黑画事件’刚过了不久我也害怕呀,更想着一定要画出十分水平……”夏教授叹了口气,满眼的无辜,“可我是个画驴的呀!我画的最好的就是小毛驴,你让我画牛这我肯定画不好,一张也没交上,唉。” 曾老也笑了,“要是求一副画牛的图,应找可染先生才对。” 夏教授也连连点头,“对对,所以秘书也去找了!可染先生那多认真啊,只是这次他也为难了,他画‘俯首甘为孺子牛’是没问题啊,就是前面那句‘横眉冷对千夫指’死活也想不出该怎么画……急得老先生团团转,抓耳挠腮的想不出对策。” “后来呢?” “幸亏后来事儿多,估计主席夫人忙着批斗别人去了,也没顾上我们,外交部的一位姓严的老先生请我们去外交部会见厅画一幅一丈六的桂林山水,我和可染先生一同画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就等到粉碎四人帮了。我画完就回了老家,现在京城画院缺老师,可染先生便推荐了我来……曾师兄你可千万别听报纸、电视上宣传我如何做斗争,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夏教授说的一脸无奈,曾老却是拍着腿笑起来,多年没见,这个小他一届的夏师弟还是这样有意思。 夏教授顺便又说了一下当年黑画的事件,当真是委屈的一脸血,“师兄啊,他们说黑山黑水是攻击什么新中国暗无天日,可是你是知道的啊!画国画泼墨的哪个山水不是黑色的啊,就因为我一咬牙用了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点嘉庆贡墨,画的比别人更黑,就给戴上了这样的高帽子……” 曾老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忍住了安抚他,“咳,这么说的人不懂,这是表现手法而已。你记住,下次不要用那么好的墨了。” 这一句却是提醒了夏教授,他立刻站起来惊慌道:“坏了!我忘了我的墨!!” 曾老也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什么墨?” 夏教授急急忙忙的就要推车走,“曾师兄你不知道,我前段时间瞧上几块嘉庆贡墨,好不容易找到的上好古墨啊,我这连攒带借的总算凑齐了外汇券,可是眨眼就被人抢走了,不行,我这次一定要夺回来!买东西还有个先来后到,这也太欺负人了……” 曾老也站起身来,“谁抢走了,走走,我也同你一起说理去。” “谁知道呢!我就大概问了下,好像是一个经常去文物局的人,这段时间也找古墨,哦,还找些米芾书画什么的。听说年纪也不小,带着拐棍,经常坐小汽车来……” 曾老住了脚步,他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个人像自己呢?他这边咳了一声,刚想喊住夏教授,老教授却是愤愤难平,把旧自行车车锁链子都缠在手臂上了,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曾师兄那人不是第一次抢我古墨了,你说那位先生一把年纪了还到处抢人东西,真是不知羞啊!” 曾老一脸的尴尬,他觉得那人可能就是自己,他这段时间可是搜集了不少的古墨,夏阳那四合院里都单独另开了一间通风避光的房间来存放呢! 曾老拉住他,道:“咳,梁泉啊,你听我说几句。” 夏教授却是等不及了,硬拖着他走了几步,道:“师兄我们先去文物局吧,什么事儿等找到那几方墨了咱们慢慢说。我都看好了,里面有块很可能是嘉庆御墨,师兄你不是最擅长画花鸟图?等找到了那方墨就送给你!” 曾老忙道:“不不不,这次我一定不要你的墨了!梁泉你慢点走,我说的就是跟墨有关的事儿,那个你一定要冷静啊……” 两老正在这边拉拉扯扯,蒋东升却是等不住找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个油皮纸包裹好了的小包,四四方方的跟提了一包桃酥饼似的。一来到凉亭这边就看到两位老人争得面红耳赤,戴着厚重眼镜的那位老先生一脸受害者的表情,指着曾老控诉道:“曾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你全都收集走了,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我说我这一年到头一块墨也买不到,原来都被你抢走了!” 曾老不服气,“什么叫全拿走了,我不是留下了几块么!” 夏教授更气愤了,“呸!你没买的那几块不是赝品就是捂坏了的,一化开墨都臭了!” 曾老支支吾吾的想不出什么话反驳,索性抬眼去瞧凉亭外的一株垂柳,似乎头一回瞧见柳树的叶子是绿的,看的那叫一个专注认真。 夏教授气得跳脚,“曾师兄你又这样!又这样!当年跟苏师兄他们争古书图鉴也是这样,跟我抢古墨你还这样!你当我有苏师兄那么好脾气?没门,你得让我几块墨才成!” 曾老从善如流道:“没问题,今天这几块嘉庆贡墨都给你了。” 夏教授没那么好哄,他几乎每次都是和曾老前后脚发现的宝贝,对他的收藏也有数,当即举起了四根手指,“不成!至少四套乾隆贡……御墨!”想起被曾老抢走了那么多好东西,老头硬生生把墨升了一个等级。 曾老又抬头去看垂柳了,觉得那株柳树的叶子长得真好看。 蒋东升在旁边听了几句就听明白了,他之前也让马三帮着找古墨,据说就是跟着一位美院的老教授才找到那许多,老教授眼光好,他看中的基本上都是真品,只要跟在他后边掏钱买下准没错。他记得马三还提了句,这美院老教授喜欢砍价,每回装着嫌贵走了,回头就找不到那几方古墨了——那肯定找不到了,都让马三给划拉到曾老那间收藏室里去了么! 蒋 东升摸了下鼻子,瞧着夏教授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咳了一下,忙上前道:“姥爷,这是今天找到的那几块嘉庆墨,跟以前一样,里面拿宣纸包了好几层,您看看?” 曾老大手一挥,爽快道:“不看啦,都送给你夏爷爷!” 夏教授已经自己伸手去接了,捧地那叫一个小心翼翼,一脸悻悻道:“本来就该让我一回了!”他把鼻梁上快滑下来的眼镜往上推几下,又抬头去看蒋东升,惊讶道:“这是你外孙?” 曾老笑笑,也没反驳,在他心里蒋东升和夏阳一样,都是他疼爱的外孙。 夏教授却是上下认真打量起来,一脸感慨道:“唉,师兄你还记得么,当年你不是说假如咱们有了儿女,就许着做个儿女亲家,我当年还一直等呢,我家的小子一直以为他有个媳妇姓曾……” 曾老想起当年女儿的亲事脸色有些微妙,嘴角抽了好几下才道:“我本来也没想让女儿那么早成家,谁知道会遇上……”老头忍了好几下,才把到了嘴边的土匪二字咽下去,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反正现在大家也过的都好。对了,我找的那户亲家也姓夏,倒是跟你是本家,呵呵!” 夏教授果然高兴起来,“师兄你果然没忘记我们当年的约定啊!” 蒋东升在一边听的眼睛都眯起来,他觉得要是夏国强听到两位老人这么说心里肯定得有些想法,哪个男人听见自己老丈人把自己媳妇许成童养媳也不乐意啊。 夏教授又道:“师兄要不这样,咱们儿女亲家没做成,终归是有些可惜,我这边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女,长得都精神漂亮,你挑一个!”老头拍着胸口,说的很大方,“我也不知道你有几个外孙,你看吧,我反正是都行,咱们让他们小辈见见面,没准就成了呢!” 蒋东升脸都黑了,设身处地的感受了一把媳妇被人许成童养媳的滋味。什么叫挑一个?什么叫“没准就成了”啊?!他家夏阳那是能随便觊觎的吗!他觉得马三抢夏老头的古墨抢少了,下回连个渣也不能留给他! 曾老似乎对小辈们交往也觉得不错,点头道:“正好,夏阳在京城认识的人也少,他生性腼腆,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 “就是这道理!放心让夏阳来找我就是,别的不说,我那里的上好宣纸均出几张给他随便用!年轻人嘛,腼腆点说明谦虚啊……”夏教授兴奋的拍了拍旁边的男孩,只当这位就是夏阳,却被对方一身硬邦邦的肌肉震得手疼,这才认真抬头去瞧他。老头扶着眼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怎么也找不出这小伙子身上的那份儿腼腆。 曾老笑道:“这是我认的干外孙,叫蒋东升,夏阳去荷花池那边画写生了,今天没跟着过来呢。” 夏教授这才放心了,笑呵呵道:“也喜欢画画?那真是太好了,我家两个孩子平时也喜欢画个花草,到时候让他们多交流交流。我现在也是刚在京城画院落脚,那边聘我去当老师,让夏阳有空常来画院玩儿啊。” 蒋东升觉得一点也不好,忍不住在旁边插嘴道:“姥爷,夏阳刚考上高中,开学就忙了,学习要紧啊。” 夏教授听得一愣,忙追问道:“才读高中?夏阳多大了?” 蒋东升得意道:“刚满十五!” 夏老头乐了,连连搓手道:“十五好,太好了,师兄啊,你当初笔墨丹青最好,想必夏阳也跟您学的一手好画儿,您看,要不让夏阳来当我学生?将来就考画院,怎么样?师兄你既然找了那么多的古墨,一定是想让夏阳走这条路的吧?肯定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去收集!” 曾老迟疑了下,拿不准这位是看上了他外孙还是看上了他的古墨,这俩都是他的命根子,一个也舍不得撒手。最后也只得含糊道:“这个,还要看夏阳的意思,我做不了主,听他的吧……” 夏教授当即就推着自行车跟曾老回了四合院,一进曾老那间会客厅就不肯出去了——不因为别的,那会客厅的桌子上摆着曾老刚画写好的一副字儿,旁边压着的就是一块鎏金蟠龙墨。夏教授几步走过去不停的夸曾老的字儿好,眼睛瞄着那墨的时间比看那副字的时间还长,古墨保存的很好,还散发着一阵上等冰片和香料的气味,提神醒脑,大夏天的闻见这个太舒服了。 “这是上好的油烟墨吧?”夏教授耸了耸鼻子,跟老饕遇到了美味似的扶着桌案不肯离去,闻着香味就猜到什么墨了。 曾老道:“对,这是我外孙夏阳的,他给这起了个名字叫‘小四喜’。” 墨里还放了个小铜勺防止宿墨不新鲜,夏教授拿起来闻了下,连连夸赞。这墨写字儿画画都成,而且加了牛胶和冰片,当真是舔笔不晕,久不退色的好墨。老头又看了上面贴的金箔,心酸无比,这“小四喜”也太奢侈了啊。 曾老也带着点得意的心情,拿出自己比较得意的几套古墨让夏教授在这边欣赏了一会,两位老人在这个小爱好上很有共同语言,聊到傍晚才停下。夏教授一直没能等到夏阳回来,虽然有点可惜,但是还是推着车子决定回去。曾老留他在家一起吃饭,夏教授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家老太婆还等着我回去呢,今天出来的时间够长了,再晚要挨骂了!” 夏教授这么说着,脸上却是笑呵呵的模样,对于有个能等自己回家的人还是高兴的。曾老笑笑,也不再留他,一直送到门口。他瞧着夏教授,就像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样子,无论忙到多晚都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家里的夫人却从不会生气,只会笑着怪他跑了一头的汗,拿出热好的饭菜与他一同吃。 他甚至有点羡慕怕挨骂的夏教授,他如今想要急着回家,却是也找不到家里那个为他守灯缝衣的人了。 晚饭的时候曾老是一个人吃的,他有些奇怪,问了孙姨才知道蒋东升出去找夏阳去了。孙姨也在夏阳这个手工作坊工作了一年多,对这样的事儿屡见不鲜,笑道:“老爷子您就先吃吧,他们哥俩怕是在外面吃了,早些天甘越他们几位就要喊他们一起出去下馆子呢!” 直等到将近晚上9点多,蒋东升才和夏阳一起回来,原本跟着夏阳一起出去的王小虎却是没回四合院。孙叔在前面给他们开的门,老头一直把警卫员王小虎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照顾,这会儿没瞧见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蒋东升顿了一下,道:“哦,我爷爷那边缺人,王小虎先过去忙了,等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夏阳脑袋上披着一件蒋东升的薄外套,瞧着湿漉漉的样子,惹得孙叔又看了一眼,“咿,这怎么还湿了?你们去前头新开的那家澡堂里洗澡了?” 蒋东升搂着夏阳往里里,敷衍道:“对对,那边挺不错的,孙叔你有空也去吧,水可热了,就是人多,记得早点去。” 夏阳被他扶着一直回了房间,等进了门才把那件外套弄下来,找了毛巾来擦。蒋东升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毛巾,帮他弄干头发,“我瞧瞧洗干净了没。” 夏阳坐在那不动,等他换毛巾的时候问了一句,“我头上还有颜料?” “没有了。”蒋东升说的闷声闷气的,扯过旁边的被子把夏阳捂起来,“我就说荷花池那边比较乱,你去那写生准出事儿。那几个动手的美院学生你记清楚脸了没有?明天我带人找他们去。” 夏阳吹了一路风走回来有点冷,裹紧了薄被道:“那几个人瞧着不像是学生,动手的模样倒像是城北的小混混。”夏阳有王小虎护着,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被泼了一身的颜料,反倒是对方有几个人被王小虎给踹荷花池里去了。“模样我记住两个,其他的是后来突然出现的,没看清楚……对了,王小虎伤的厉害么?他后背上让人拿棍子拍了一下。” “没事,放心吧,我让他回去是做给那些人看的。”蒋东升也坐到床上去,脸色阴沉沉的搂着夏阳道,“这事儿肯定是蒋易安做的,不是他就是王家兄弟,跑不了。” 夏阳也差不多猜到了,蒋易安现在还不敢直接招惹蒋东升,只能拿他身边的人出气。蒋东升身边最没权没势的就是他,也难怪会发生荷花池打架的事。“今天那些人跑的太快了,抓不到,要不我再去一次荷花池试试?” “不行!”蒋东升眉毛都竖起来了,把夏阳往怀里按了两下,哼了一声道。“你这几天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开学了也等王小虎送你去,放学也不准自己回家,听见没!我另找一个人去。” 夏阳在他怀里抬起头,问道:“你找谁去?” 蒋东升略微思索了下,慢慢道:“李小瑜。” 夏阳有点疑惑,“李小瑜?她跟蒋易安认识?为什么让她去?” 蒋东升不回答他,只揉了夏阳的脑袋一把,笑道:“你不信李小瑜可以把那些人引出来?那咱们打赌吧,要是输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夏阳你信我,这事儿到底是不是蒋易安做的,抓了人一问就清楚了。” “我……” “就这么定了!”蒋东升搂着夏阳亲了一口,算是拍板了。 圈子里谁都有几个耳目,蒋东升打听消息的能力丝毫不比圈子里其他人弱,李小瑜参加文艺沙龙的事儿他早就知道了,事后朱建康那几个人还给李小瑜所在的剧组送了花,他这个幕后老板可是瞧的一清二楚。蒋易安打的好主意,把李小瑜和朱建康凑成一对,倒是去了一个眼中钉又多了一个护着他的朱少爷,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蒋东升搂着夏阳,摸着他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虽然在外边冲洗了下,但是夏阳被人泼了一身颜料的事儿他记下了。蒋易安送他的这份“礼”不轻,他一定得回一份更大的。 小剧场: “必须要灭口”篇: 蒋易安: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蒙面1(笑):不干什么。 蒙面2(不屑):大家厌倦了温水煮青蛙,我说你能不能再给力点?我表妹还等着出场啊。 蒙面3(咬牙):你敢动我的人?今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蒙面4(困惑):东哥你这话不太对啊,好像怎么说都是你赢。 推门而入的云虎:严宇、霍明,蒋东升、甘越你们在干什么啊?卧槽蒋易安怎么也在这里?! 蒙面众:……看来必须要灭口了= = 蒋易安:云虎我恨你!!!! 云虎:我去啊!!老子什么都没做好吗!!! 第122章 小饭馆事件 蒋东升去剧组找李小瑜的时候,李小瑜正穿着剧中的衣服往外走,一身的嫩黄色连衣裙和直爽长发,显得她如同女学生一般清丽。她见到蒋东升来眼睛一亮,但是瞧见蒋东升一直盯着她身上的衣服忽然尴尬起来,揪了下衣角道:“这个,这个……我的衣服正好拿去洗了,所以先借了剧组的应急……” 蒋东升脸色不太好,站在门口冷声道:“你去换一身其他衣服,随便你穿什么,不许穿电影里的这些衣服。” 李小瑜被抓了个正着,又被骂了一顿,羞愧的满脸通红连忙进去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白衬衫蓝裤子,穿在身上连她刚才的光华都遮掩了几分,像是一个纺织厂的小女工。 蒋东升嗤笑了下,道:“这还真是人靠衣装啊,穿什么像什么。” 李小瑜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低着头站在那。 蒋东升带着她一起出去逛了一圈儿,去的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刚出了事儿的荷花池。 荷花池那里原本风景漂亮,又挨着学府,算得上比较有情调的地方。只是前段时间出了打架的事,美院的人也是一身热血,当时没提防,上去帮忙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受了牵连,弄了一身一头的水和颜料,有的还挨了几棍子。如今来这边写生的都扛着画架,支开了后边撑着一根粗木棍,都在那撸着袖子画的杀气腾腾的,只等着那些闹事的人再来,一定给他们好看。 外边几大院校可是传开了,都说美院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上来了,他们哪儿能咽下这口恶气啊! 李小瑜在荷花池转了一圈,走的心惊胆颤的,她往常走在路上还有不少人同她打招呼,如今不小心碰着个同学放在一边的画板都换来一道严厉的目光,吓得她赶紧道歉。 走了一会就有人认出了李小瑜,蒋东升见有人议论了,便带着李小瑜又折返回去,一路上什么也没说。李小瑜也觉得奇怪,但是她也没敢问,蒋东升这个老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骂人的时候分毫不讲情面。 蒋东升对李小瑜开始关注起来,时不时的去剧组找她,接她出去到公园逛一圈。就连陆军指挥学院开学之后,蒋东升还是照旧,他似乎对军校的兴趣不大,去了点个名便回来京城继续当他的蒋家少爷,偶尔带李小瑜出去逛一圈。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就难免惹人非议,连蒋老也忍不住喊他去说话。 “我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女演员走的很近?”蒋老手指敲了桌子几下,神情有些不悦,“你还是个学生,应当以学业为重,况且你既然穿了军装,就必须有个军人的样子。” 蒋东升站在那依着墙不说话,瞧着也没听进多少去。 蒋老瞧着孙子这样,一时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的分数就算不上军工大,去京师大学也是足够的,你父亲匆忙选的学校的确有些委屈你了。” 蒋东升站在那开始掏耳朵,蒋老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拍桌子,指着他道:“你这是像个什么样子!你看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你对得起挂的那副红领章吗!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 “等几个月之后第五工业机械部的人来选兵,去那边进修对不对?”蒋东升懒懒的接了话,他对老爷子的脾气摸的清楚,一点都不怕蒋老生气。“您一定不会先告诉我这些,肯定说是把我发配到那边去锻炼,从基层做起,学会当一个好兵。” 蒋老指着他说不下去了,他要说的都被这臭小子给抢先了,老头起初疑惑,继而又板起脸来教训道:“你又去警卫员那里套话了?胡闹,成天没大没小的。” 蒋东升走近了几步,笑道:“爷爷,这您可就冤枉他们了,我是自己瞧见的,上回来的时候有个挂机械部牌号的车开出去,就好奇多打听了几句。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啊,他们招人也是有条件的,谁有本事谁去呗。” 蒋老被他几句话说的没了脾气,他是又心疼这个孙子,又觉得他小聪明不肯用到正地儿去,干脆招手让他过来,拿出一份文件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机械部这次招人过去是为了测试新研制出的81式自动步枪,那边设计了几种方案,要招全军射击能手去试用。这是刚推荐出的几个军区的射击数据……” 蒋东升有点奇怪,道:“既然都从军区选了数据,那直接调人就行了吧?” 蒋老拿手指了指上面排名前三的数据,强压住嘴角扬起的那点得意,道:“你仔细瞧瞧,这个数据是谁的?” 文件上附了一份表格,上面排名第一的没有记录名字,只记了军区的编号,是京城军区的。这是蒋老手握军权的地方,老爷子得意也是情理之中,上面的数据也不亏全军第一的称号:三发9环,其余全部十环! “这是上次军区打靶的成绩,你和云虎都参加的那次。”蒋老显然更得意了,“云虎排在一百名外,没能选上,你的成绩不错,被挑中了。” 蒋东升挑眉,难怪前段时间老爷子一个劲儿的喊他和云虎去打靶训练,他以为是跟平时一样,也没当回事,就是觉得旁边云虎玩命似的跟他比拼,这才认真起来。“爷爷,您这么把我加进去成么?我不算军区的人吧?” 蒋老哼了一声,“我们老蒋家破头颅洒热血的奋斗了一辈子,我看他们哪个敢说你不算军区的人!我当时就是太小心了,要是先把你弄到军区,从军内招考也未必不能去军工院,云家那小子就是这么选上的……唉!” 蒋东升对军工院没什么感觉,那地方远在冰城,考上了去读虽然荣耀,但是一年半载的回不了京城一回。相比念军校,倒是去第五工业机械部帮他们测验枪械更能让他提起兴趣,而且研究所虽然也偏,但是没出京城近郊。 蒋老看着眼前长得高大挺拔的孙子,内心还是有些感慨的,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个瘦的只剩下一个大脑袋的小家伙。蒋老看着他,放缓了声音道:“东升啊,我虽然这么安排了,但是你也可以有你的选择,爷爷之前说过,你长大了,可以有决定自己的事情。我等你表态,这件事我尊重你的意愿。” 蒋东升抬头看了蒋老,缓缓开口道:“爷爷,我也在等您表态。” 蒋老愣了下,交叉握着的手也顿在那里半天没动。 蒋东升看向老人的眼神复杂起来,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却是一样的认真和渴望。他对蒋老是有感情的,这个家里对他最好的就是蒋老和姑姑蒋月。爷爷我能再信你一次么?你从不害我,但是这次,你能彻底的站在我这边么? 蒋老隐约察觉他和蒋东升之间忽然多了一丝微妙的关系,像是最后留住孙子的一丝机会,现在摆在他面前,等着他做抉择。 蒋东升走了很久之后,蒋老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他在想着过去的事情。他记起刚把蒋东升抱来抚养的时候,也记起蒋东升第一次开口喊他爷爷、第一次肯让他抱着亲一下的时候,那么小一个孩子,一眨眼就长得那么高大了,像是换了一个样子。 他回京城之后依旧接受批判,被关在3号监护室里,东升每月来领生活费的时候,总要故意说给的钱不对,要见他一面。这孩子从小鬼主意多,性情又不稳定,发起狠来有次竟然顺着外面的阳台垫脚爬到三楼来看他。那会儿他真是没想到会把东升养成大小伙子,也没想到这孩子会这样出色争气,那时只是心疼孙儿,又带着几分对苏教授失职的苦涩。 所以在蒋东升开始偷偷往外跑的时候,蒋老没有阻拦。他早在蒋东升之前就曾经让人追查过苏荷的事,大约三年前,终于在苏荷之前住过的那家精神病院得到了消息,他找到曾经在那里任职的医生,医生告诉他的却是苏荷真的疯了,念着蒋宏的名字,病死在那所白墙围绕的小房间里。 蒋老嘴里苦涩,他的儿子在那个时代变成了懦夫,他的儿媳“惨死”……他甚至连指责的权利都没有。十年的岁月,多少人熬不下去一了百了,他苟延残喘,活到太阳重新升起,却见到了满目疮痍。事变了,人也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不愿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提这些,东升从小易怒、暴躁,只有等他长大了理智些乐,才可以慢慢告诉他。蒋老叹了口气,儿子不争气,孙子有能耐,却让他又心酸又担心,他害怕东升这样偏执的性子万一知道了,会毁了他,那孩子还年轻啊。 好不容易东升这两年才好转些了,却又突然在武城找到了苏荷。蒋老起初也是诧异,但是紧接着调查,却是得到了那样肮脏不堪的真相。他有无尽的愤怒,但是在学校看到另一个孙儿的时候,却也做了一回懦夫。 东升已经没有了母亲,他总不能让另一个孩子也失去母亲。蒋家一共就他们爷孙几个,哪个孙子蒋老都是疼爱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割舍哪个他都心疼。他无法下定决心,只想两方持平,却在今天被蒋东升一句平淡的质问声中,彻底清醒了。 那个由他抚养长大的孩子,需要的不仅是一个母亲,他还需要一份公正。 蒋老揉了揉眉心,苏荷的事,终归是他欠苏教授一个交代。蒋老打了内线电话,吩咐道:“你去武城一趟,把王秀琴的资料收集一份,对,连带她的几位亲属的也不要漏下。还有吩咐冀州文工团那边,让他们给王秀琴单独安排一个地方,等过段时间,便带着资料去调查清楚。” “是,首长。” 蒋东升对蒋老的动作并不知晓,他对蒋老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自己仍是做了两手准备的。目前首要做的,就是钓鱼。 李小瑜的一举一动很扎眼,很快就能传到朱家的耳朵里,连带着一起传过去的还有一个真假掺半的消息:蒋宏非常喜爱李小瑜拍摄的电影,目前李小瑜所在的剧组是得到了蒋家很大帮助的,再一个,蒋易安把李小瑜介绍给了许多人,其中就包括自己的兄弟蒋东升。 朱建康是个被父母惯坏了的小少爷,消息真真假假的传来,立刻就让他火冒三丈。他起身去找了蒋易安,拍着桌子让他给一个解释,“你自己说!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你带着李小瑜到处去认识人,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儿?!” 蒋易安大惊失色,连声辩解道:“朱少你不要听外面的人胡说,我没干过这事!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挑事,对了,很有可能是蒋东升,他军检不是被刷下来了吗……” 朱建康一点都不听他解释,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蒋东升他一点都没委屈,这会儿正和李小瑜逛花园呢!我看他巴不得留在京城享福,不去北边冰城受罪……哦!我知道了,你们俩合伙的!”朱建康气得手指哆嗦,口吃也不太清楚起来,“你你,你他妈的,你们俩兄弟合伙耍我是不是?!我喜欢李小瑜,你就让你兄弟抢走,你瞧不起我是是、是结巴!” 朱建康何止是结巴,他身体还不好,有点气喘的毛病,这会儿眼瞅着都快犯病了,吓得蒋易安更是连声劝解。只是朱建康已经对他起了提防心,使劲推开他的手,恼怒道:“我不听你胡扯,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 “可是……” “蒋易安我问你!你父亲最器重你,什么事儿都交给你来做,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吧?”朱建康脸色憋得发红,“那李小瑜拍电影的事是你在负责对吧?!我就不信,你只要对李小瑜说一句话,她还不听你的,出去跟别人逛、逛他妈的公园!!” 蒋易安傻眼了,“不是,朱少,我不管什么电影啊,我们蒋家根本就没有去负责过什么电影……” 朱建康拿手指头戳着蒋易安鼻子,口水喷了他一脸,“呸!你拉倒吧!你们家不负责电影,凭什么对李小瑜那个剧组那么好?你一喊,她就来参加你的沙龙,这可是我亲眼见到的!你当我傻啊?” 蒋易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是自己的父亲看上了一个年级足可以做女儿的演员吧?这话要是说了,恐怕朱建康当场会跟他翻脸,别说往日的情意,不掏枪磕他脑门儿就算好的了。 蒋易安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解释,这落在朱建康眼里,只当他心里有鬼,更确定了几分,火气也越来越大起来,揪着蒋易安的衣领差点动手,说了半天狠话才离去。 蒋易安落了一身骚,心里也是一阵阵恼火,他虽然从小到大没有跟朱建康这样受宠,但也绝对没被人指着鼻子这么一顿臭骂过。蒋易安心里窝火,干脆就喊上王家兄弟,亲自去了一趟李小瑜所在的剧组。他今儿倒是要瞧瞧,蒋东升那帮人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 李小瑜所在的剧组却是今天正好杀青,全部演员都围在一起吃饭,他们包了一个小饭店的二层,正喝的高兴,忽然听见楼梯上走上来一个人。李小瑜最先认出来人,忙放下手里的酒杯,笑着道:“蒋先生!” 来人正是蒋宏,他穿了一身深色毛料的中山装,衣服熨烫的笔挺,微微掩盖了他已经有些驼背的现实,瞧见大家都匆匆站起来,也随和的笑笑道:“快坐下吧,都坐下继续吧,这是剧组的大喜事,我也是来祝贺呢。对了,我带了两瓶酒过来,大家也尝尝。” 挨着近的人忙伸手接过来,酒瓶上没有详细标签,大约是特供的。有人招待蒋宏入席,却是被蒋宏婉言推拒了,他看了李小瑜一眼,笑着道:“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忙,只是抽空过来一趟,有几句话想跟小瑜同志说一说,不知道方面吗?” 李小瑜对蒋宏也熟悉,自然是应允的,起身跟着蒋宏一起下楼去了。 二楼酒席上静默了一阵,忽然有人嗤笑出声,“还真是业务忙碌啊,昨儿是谁来着?我记得好像是什么李公子吧,听说是在沙龙上认识的。” 旁边有女演员也跟着附和,语气带了不屑,“之前的朱少不也是在沙龙上认识的,那可真是洋气做派,送了不少鲜花呢!” 导演巴海强脸色有点发苦,他之前虽然知道李小瑜心野,但是没想到会弄成今天这副局面,一个两个还可以,但是这么多人一齐找来,怕是李小瑜这次要惹大麻烦了。 蒋宏在楼下放缓了声音问的也是同样的事,他得知最近有不少人来找李小瑜,因为对这个小姑娘还有几分喜爱,忍不住又来探望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要是有什么委屈,可以说给我听,四九城里的顽主虽然多,但是多少还听我几句话。” 李小瑜敷衍了几句,又顺着蒋宏的心意略微做出一点苦恼的样子,陪着他说话。 其实她真的有几分头疼了,刚开始是蒋东升先来找她的,但是因为她之前被人带着多参加了几次沙龙,竟然也有其他人开始来剧组找她了。有次还被蒋少碰上了,她原本以为会和朱建康那样闹出一场争执,却不曾想蒋少直接不再跟她往来了。就连她去四合院再找蒋东升,也吃了几回闭门羹。 李小瑜想要个好的依靠,心里自然是明镜儿似的清楚,蒋易安介绍朱建康给她,只不过是想哄朱建康开心罢了。蒋易安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她李小瑜却也不是个傻的,她对蒋东升的身份原先就一知半解,如今多参加了几次四九城圈子里的文艺沙龙,便更加确认了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 她不知道跟朱建康能在一起多久,但是如果跟蒋东升在一起的话,最起码会投资她拍电影。而她只要有了名气,还怕找不到爱慕者?况且她能猜到蒋东升的身份背景,自然也不难联想到当初把她关起来差点丢了名声的人是谁——蒋易安这样心狠手辣,更是让她心底不安,连带着对朱建康也不信任起来。 李小瑜觉得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她的年轻美貌是握在手里的筹码,她要用手中的筹码,为自己换取一份最有前途的未来。 李小瑜之前便喝了几杯红酒,这时候大约是相通了自己心里想要的东西,脸色更加红润起来,像是涂了一层薄腌制,微笑的样子别有风情。蒋宏看的有些迷住了,忍不住多留下跟她交谈了几句,后来更是干脆在楼下的一个小包间里坐下喝茶,他自认没有对李小瑜有什么非分之想,聊的也坦荡磊落,李小瑜送茶过来的时候,他还开玩笑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蒋宏这边正聊着,却是突然被人踹开了包间的门,三四个人一起闯了进来,指着蒋宏的鼻子就骂:“我操你大爷的蒋……姨、姨夫!!” 那人还没等说完,立刻就哑火了,瞧清楚坐在那的是蒋宏之后更是脸色发白,踹门的气势都没了。站在他们后边的一个人转身就想走,却被蒋宏厉声喊住了,“蒋易安!你给我回来,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蒋易安也没有想到自己老子会在这里,在心里恨恨地骂了李小瑜狐狸精,这才转身回来,站到蒋宏面前道:“爸,我不知道您在这儿,我听说李小瑜和一个男人在包间里,我以为……” 蒋宏站在他面前,脸色也是铁青,“你以为什么!” 蒋易安心里对蒋宏也有些愤愤,但是父亲的余威仍在,他也没敢再挑衅。又因为蒋宏不喜他们兄弟之间起冲突,便胡乱编排了一个蒋姓的人,咬牙道:“我以为那孙子在这里呢,他上回跟我有些矛盾,所以我和表哥他们才闯进来。” 王家兄弟也是连声附和,他们吓得腿肚子哆嗦,平时在别人面前逞威风还行,但是在蒋宏面前却老老实实的夹起了尾巴。他们刚才是问了楼上剧组的人,但是剧组的人并不清楚把李小瑜带走的人叫什么,只记得是个蒋先生。他们哥几个还以为是蒋东升那混蛋,想都没想就来踹门了。 “我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啊?蒋易安你能耐大了,竟然在京城里这么胡来,带着几个表兄弟就能这么闯祸?!”蒋宏脸色还是难看的厉害,他骂了蒋易安几个人一顿,原本瞧着蒋易安低头的样子有些消火了,但是蒋易安开口说的一句话又让他火气上升。 “爸,您在这儿喝茶的时候,有想过我妈吗?”蒋易安低着头,但是脖子却是梗着的,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不过是喝杯茶,跟你妈有什么关系!”蒋宏恼羞成怒,心里最后一点遮羞布被亲生儿子一把揭下,气地指了门口高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蒋易安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又恨恨看了李小瑜,带着王家兄弟推门出去了。他也是一肚子的火,横竖瞧着什么都不顺眼,连王家兄弟小心的讨好也被他挥手挡开,一连骂了几声。王家兄弟被他骂习惯了,也没当回事,继续嬉皮笑脸的小心伺候。 蒋易安心里窝火,从小饭馆出来刚想找个地方自己呆一会,就瞧见了老远骑自行车过来的一群人。那几个人他并不都认识,但是为首的那个他可是熟悉的,可不就是朱建康么! 朱建康一连的暴戾之气,带着一帮狐朋狗友一起围住了小饭馆,他这次是来找李小瑜的,因为剧组那边没人了,他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打听着找到这个小饭馆来。朱建康在门口瞧见蒋易安,脸色更差了,他可没忘记刚和蒋易安吵了一架。 蒋易安脸色也不好,他老子还在里面跟李小瑜喝茶,这他妈让朱建康瞧见了算怎么回事?! 朱建康推了蒋易安一把,就要往里走,“你起开,我今儿不是来找你的,是兄弟就别拦着我!”他多少还有些孩子脾气,对蒋易安带他玩儿也是记着几分好的。 蒋易安肩膀晃了下,没有挪步,依旧挡在门口低声求他道:“朱少,朱少今天咱们换个地方行吗,我摆场子,求你赏光……咱们换个地方吧?” 朱建康不乐意跟他纠缠,被拦了几次之后就恼了,“你什么意思?我不能进去怎么着,里面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朱建康自己住了话,他忽然看了蒋易安一眼,发狠推开他,“我操你大爷蒋易安!你他妈是不是又给李小瑜介绍人呢?!去你妈的,我今儿非进去不成!!” 蒋易安人少,很快就被朱建康带来的那帮人给架住了拖到一边去,急得王家兄弟哭爹喊娘,一叠声的叫唤,刚喊了几句就被人拿布堵上了嘴巴。蒋易安也急了,他力气大,踹翻了一个人自己挣脱出去,忙进去追朱建康。 蒋易安还是来晚了,他赶到的时候,朱建康已经推门进去了,正拿着旁边的一个灌满热水的茶壶敲在一个中年男人后脑勺上,“我让你摸她的手!我操你全家!!” 朱建康平时弱鸡似的,这会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在那人脑袋上磕碎了一个茶壶。热水混着血液从那人头上流下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一大片,染了血的布料颜色格外的黑,晃了两下,竟然就那么背对着门口摔到地上去了。 李小瑜没见过这阵仗,吓得连声尖叫,朱少爷这会儿可没力气安慰她,他自己还在那扶着墙不住喘气,脸色潮红一片,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砸那个茶壶累的。 蒋易安也顾不上别的了,一把推开碍事的李小瑜扑到蒋宏身边扶他起来,声调都变了,“爸!!爸你没事吧,你醒醒啊!!” 朱建康扶着墙脸色也慢慢由红变白了,他刚才好像听见蒋易安喊那个人“爸”?那这……这是!!他挪着脚步上前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了蒋宏的脸,他在自己家见过蒋宏几次,对这个蒋叔叔还有几分印象。朱建康脸色难看起来,他刚才一进来就瞧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背对着身在那摸李小瑜的手,一时气昏了头就拍了个茶壶,可谁知道那色老头会是蒋宏啊?! 小剧场: “兄弟快来一起看电影”篇: 霍明:卧槽好精彩!普利斯够昂!! 严宇:演员阵容不错,我喜欢那个茶壶,求同款手办。 甘越:这比乡恋好看多了…… 蒋东升:揍你啊!特么能召回我外公的乡恋必须保持第一收视率好么! 云虎(恼怒):威武帅气的我竟然没出场镜头,这不科学! 顾辛(抽泣):我昨天没出场,没一个人想起我55555胖纸哪里不好,胖纸才善良可爱易招财好么! 第123章 野蔷薇 蒋宏被人打破头住院了,这事儿在四九城闹的沸沸扬扬。朱家迟了几天才带着朱建康这惹祸的来蒋家道歉,他们没去找蒋宏,直接去找了蒋老。 要是朱建康把蒋家随便一个小辈的脑袋砸破了,朱家都不占理,可偏偏朱建康一茶壶砸破的是蒋宏的脑袋。蒋宏是谁?那是长辈啊,四九城里的小子们追个女孩儿之间打一架也没什么,蒋宏一个长辈掺和进来这算怎么回事儿?所以朱家这次明着是来道歉,但是丝毫没低头,几句话说的明里暗里的揶揄蒋宏的风流韵事,就差没冷嘲热讽了。 蒋老一张老脸被臊地通红,握着拐杖的手都攥得发白。等到朱家的那些人走了之后,老爷子气得关门谢客,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些话传进耳朵里,让他觉得难堪。 蒋宏这个出事儿的人也狼狈极了,他原本还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外头哪儿管他亏心不亏心啊,风言风语的越发热闹了。蒋宏为和小辈争一个女演员的事儿,一时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蒋家其他人也多少受到了波及,一听人说起蒋宏的事都觉得面上无光,自觉减少了人际往来。只有夏阳那四合院里,来的人不少反多。 原本清静的四合院,再次成了惹人围观的地方,原因不在别的,就因为传说中那个引得朱蒋二家大打出手的李小瑜搬到了这里暂住。 霍明他们几个下课没事了便往四合院里去,瞧见李小瑜当真住下了,都在啧啧称奇。这姑娘憔悴了些,但是瞧着表情倒是挺淡然,吃饭休息都很规律,除了有时候坐着发呆,跟之前差不多。 蒋东升把他们几个带到小会客厅,那是他们兄弟聚会专门用的地方,尤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讨论的时候。 霍明坐在那也没客气,带着点好奇,张口就问了:“东子,这李小瑜是谁给送来的?真是你爸让人给送这边来的?” 蒋东升最近挺清闲,刚跟曾姥爷学了几手泡茶的手艺,这会儿正在给他们几个泡茶,听见了也没瞒着,道:“是啊,我爸让人给送来的,说担心李小瑜在外面不安全,让我先照顾几天。” 顾辛听见差点把嘴里的瓜子皮喷出来,瞪大了眼睛道:“真的假的啊?这这、这不会是想再给你找个小后妈吧?” 严宇在旁边忍不住咳了两声,让顾辛这大嘴巴收敛一点。顾胖子忙低头往嘴里塞了几颗瓜子,他从小这嘴就没把门的,为这可是没少被蒋东升收拾来着。 蒋东升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在乎,跟他们几个聊了蒋宏把李小瑜送来的经过,“我爸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知道李小瑜在外边过的不好,就给送我这来了。我那天去陆指院了,夏阳也上课呢,家里没人敢把她往外推,就这么给留下了。” 霍明平时最瞧不惯这样的事,忍不住微微扬起眉道:“东子,李小瑜这事儿闹的不轻,你别把她留在这,要是蒋叔想护着她,给送小楼去不就得了。那是他自己家,自己窝里脏也就是了,干什么把你这儿也弄的乱七八糟的。” “你忘了他是怎么被开瓢儿的?他还当蒋易安带人来的呢,这会儿正跟蒋易安置气,哪能把李小瑜送家里去啊。”蒋东升把茶端给他们,道:“就为这李小瑜,我爸亲自把我喊去医院再嘱咐了一遍,说是暂时留她住几天,等过段时间没事了再送她回去。” 别人不敢吭声,霍明却是忍不住嗤笑道:“留几天啊?是不是留到蒋叔身体好了,再给弄小楼里去?我说这算怎么回事,刚打发走了一个小后妈,又他妈来一个!” “李小瑜不算什么,成不了事儿。”蒋东升抬头看霍明一眼,“我觉得现在也许是个机会,当年我外公和我妈的事情已经开始第二次翻案了,没准能成。” 严宇家里接触涉外比较多,对此也有所耳闻,点头道:“是,我也听到一些消息,上边希望能引进海外人才,以苏教授现在的身份必定是首选。只是现在还有争议的声音,还要再等一等。”大约是祖父是外交官的关系,严宇很少会十分肯定的说一件事,他肯这么说,便是有了七八分把握。 蒋东升微微眯起眼睛,他可是一直没忘记他妈当年受的那些苦,送这些人渣进监狱都太轻了,他所信奉的向来都是以德报德,以拳报怨。他所在乎的就是这一拳,要怎么出才能出的最漂亮,最解恨。 几个人围绕着苏教授平反的事儿讨论了一会,严宇的信息给出的不多,但是却最有用。霍明期间一直皱着眉头,他跟蒋东升交情最深,也是最了解这家伙有多疯,虽然蒋东升一直在笑,但是他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丝发狠的光,让霍明觉得蒋老二这次是彻底认真了。 顾辛一无所觉,端着蒋东升给他续杯的茶笑道:“东哥,你这都在家研究上茶艺了,这么上军校也太舒服了,跟甘越那个完全不一样!跟我那理工院也不一样,我们在那边都得住校,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起,大夏天的臭死了!哪里有家里舒坦啊……” 蒋东升难得好脾气,还在那安慰了顾辛几句,让他有空常来玩儿,给顾胖子感动的不行。 霍明转了两下手里的茶杯,还在想着王秀琴的事。他知道蒋东升不是那么不懂珍惜的人,哪怕是扔在部队里也能从个小兵铁骨铮铮地爬上来,早晚有肩膀上扛花儿的机会。蒋东升为什么会暂时放弃学业? 别人不懂,他却是懂得,他和蒋东升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往高深里说,他们是不会让任何容易影响他们前程的不安分因素继续存在下去,往直白里说,就是他们记仇——不把这段恩怨彻底做个了结,他们咽不下这口气! 霍明微微舒了口气,眉宇也舒展开了,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甭管蒋老二做什么,他跟着压一把就是了。这么多年蒋东升哪次不是逢凶化吉,即便这次运气不够,他霍明的也一并赌上,还就不信了他们俩的运道还不如一个小后妈?! 蒋东升似乎留意到霍明看过来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瞧见霍少冲他举杯示意,蒋东升端着自己的茶杯在空中回敬了下,嘴角微微扬起。多年的兄弟,心照不宣。 却说李小瑜在这边住的也不十分舒心,她虽然听不到风言风语了,但是总觉得背后有人议论,一时人都憔悴了不少。 这年头难得有个绯闻,李小瑜算是开了先河。起先她还能在话剧团宿舍里住,但是挡不住她名气太大,不少人都往话剧团跑。有的是觉得她花名在外容易占便宜才来的,也有人特意来瞧一眼的,一时人来人往的乱糟糟一片,弄的话剧团的领导都有些不满意了。 因为朱建康毕竟是打伤了人,被关在朱家不许外出,往话剧团跑来围观的人更肆无忌惮了。她出门的时候,还有人依在自行车后座上冲她吹口哨,若是快走几步,便引来一阵哄笑。 李小瑜平时的精力多半放在了男人身上,少半则拿来努力拍戏,跟话剧团的其他女演员相处的并不是十分融洽。加上之前因为她还和剧团里的一个男演员有过“情书事件”,这更让女演员们不待见她了,终于有一天,她门上被人钉了一双破鞋。 这样羞辱的意味太明显了,李小瑜就是再强装作一副清者自清的样子,也忍不住又羞又怒。她不是那么柔弱的人,含着眼泪扔了门上的那双破鞋,回到屋里便擦干了眼泪想对策。可朱家不许她再接近朱建康,其他人有本事的都躲开了,围着起哄的却没几个真心的,想来想去只有硬着头皮去找了蒋宏。 蒋宏让人给她换了宿舍,但是情况依旧,李小瑜也瞧出蒋宏是帮她的,便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哀求他。蒋宏没多考虑,就让人把李小瑜送去了蒋东升那里,他记得蒋东升那边还有处四合院,可以暂时照顾李小瑜。 蒋宏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矛盾的,他一边觉得自己被朱建康一个小辈打破脑袋特别没面子,一边又觉得要是脑袋都破了再护不住李小瑜,那就是更没面子了。 他至今为止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还想着等出院之后一定要跟其他人解释清楚——他那天是在跟李小瑜道别的时候才握了人家姑娘手一下,这是基本礼仪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蒋宏目前的情况,想要出院却是有些困难了。朱建康砸下去的那个茶壶造成的伤口不大,缝几针的事情,但是那一茶壶的热水却是货真价实的,这么一壶滚烫的热水浇下去,蒋宏的后半个脑袋彻底毁了。剃光头自然不必说,有些烫伤厉害的地方,头皮连着头发都掉落了,再加上秋老虎未退,天气还有些热,稍不小心发炎感染起来更是不堪入目。 蒋宏一直趴着睡觉,白天偶尔坐起来活动一下便是最大的奢侈,当真是吃了大苦头。 蒋宏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蒋易安一连几次来探望都被门口的秘书挡了回去,蒋易安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得先写了一封信托秘书转给蒋宏。信里半解释半检讨的说了许多,最后希望得到蒋宏的谅解,蒋易安等了很久也不见蒋宏派人来喊他,也不知道蒋宏原谅他了没有。 蒋易安就读的大学也在京城,他跟朱建康是同学,前段时间闹出了事朱建康被禁足,他去了学校也大半时间自己看书。王家兄弟成绩没有他好,走了门路补录进了分数较低的分院,依旧是跟在蒋易安身后帮他想主意。 蒋易安被他们两个吵得心烦,干脆趁周末放假去了冀州那边的小文工团找了蒋夫人。 蒋易安和蒋宏冷战之后也没了小汽车坐,这次是自己一路颠簸过去的,那边的小文工团偏远,简直要建在了山坳里。最后还是搭上了冀州当地的小客车才算省了些腿脚力气。 蒋易安坐在破旧的客车上脸色发黑,他旁边放着两个沾满泥巴的麻袋,脚下还有一个竹筐,竹筐里的鸭子嘎嘎乱叫,一扑腾翅膀便满是灰尘。客车里人挤的满满当当,即便开着窗户灌进来的风也是热的,车内人身上的汗味和牲畜刺鼻的味道一阵阵传来,每次遇到颠簸的时候这样的气味更是厉害,简直熏地人要吐了。 蒋易安下车的时候使劲拍了拍身上,尤其是裤腿那里,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等到他一路拧着眉头找到蒋夫人那里去的时候,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蒋夫人从文工团的集体宿舍搬出去了,去了后面的小院单独住。 蒋易安有些疑惑,道:“怎么突然换了宿舍?谁提的要求?” 文工团的人也不太清楚,想了一会,道:“好像是上级首长的安排,那天京城里来了几个首长,跟我们团长说了几句,回头就给换了单间宿舍,但是那几个首长还不满意,让给换了一个独户的小院儿。那个院子不错,原来是用来接待上级领导的呢!” 蒋易安将信将疑,等他找到那个独户的小院,果真瞧见周围有几个站岗的警卫员还停了一辆京牌的吉普车。他心里忽然有些高兴起来,这既然是京城里首长的安排,那就是说不是他爸就是他爷爷安排的,留了警卫员和吉普车,这样的待遇,难道是爷爷他们心软了,准备接他妈回京城去? 蒋易安越想越觉得是,立刻兴冲冲的跑过去,只是他刚到门口,几个站岗的警卫员还拦了他一下。蒋易安不太高兴道:“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是蒋易安,快让我进去。” 警卫员班长显然听过他的名字,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也不多阻拦放他进去了。蒋易安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只当时他父亲心软了让人来特意照顾他妈的安全,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见了他妈之后怎么让她帮自己求情。 蒋夫人现在住的这个单独小院,条件比之前的集体宿舍好了很多,蒋易安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那边拿着一份报纸发呆,等蒋易安喊了她一声才惊觉有人进来,“易安,你怎么来了?” “学校放假,我就过来了。”蒋易安脸上喜气洋洋的,声音里都带了些急迫,“妈,是不是我爸派人来了?他来接您回去的对不对,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蒋夫人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了下,但是仍旧保持微笑看着自己儿子,招手让他过来,“你看你一路跑过来这一头的汗,要不要先喝点水,歇一会……” 蒋易安不耐烦的拉下她的手,又问了一遍,“妈,你快告诉我啊!外面那些警卫员到底是谁派来的,我看到外面有车停着,他们很快就会接你回京城了吧?” 蒋夫人避开他的眼睛,含糊应道:“是,应该快回去了吧。这不是你爸派来的人,是你爷爷。” 蒋易安眼睛亮了下,他完全不在意是谁派来的,是他父亲也好,是蒋老也好,总之这就代表他又有了依仗。他之前做事都是依靠蒋夫人提点帮助,可从蒋夫人发配到冀州之后他独自生活,虽然也会经常来过来询问,但遇事难免要慌张一些。 蒋夫人脸色不是十分好,她坐在那里同蒋易安说话,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没有儿子乐观,外面的警卫员哪里是像蒋易安说的来照顾她的?那是监视和审问她的,她被困起来了,如今连这个小院都无法走出半步。 蒋易安只想着自己终于有机会和父亲和好,只顾着高兴没有多留意蒋夫人的神色。他心情一好,也有了去欣赏这穷山僻壤景色的心情,站在窗边把那原本半遮着的窗户彻底推开,看了一眼满目的青翠,道:“这里空气真新鲜,偶尔来这边透透气也挺舒服。” 小院单独落在后边,窗户开的大,视野极好,一抬眼就能瞧清楚大半个山坳。这里最高的就是斜对面一座三层的办公楼,办公楼已经很旧了,一二层是文工团办公的地方,最顶层是排练的场地。蒋易安记得他妈之前还经常去那边练习跳舞,好几次他来,都是等了好久才瞧见她回来。 大概是心情顺了,蒋易安打量着这个小院子觉得挺不错,连那院墙上爬了半壁的绿植也觉得挺漂亮,“妈,那边墙上围着的是什么花啊?蔷薇吗?” 蒋夫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道:“对,是蔷薇。” 蒋易安看着那稀稀落落犹自开着的粉红粉白一片的花朵,继续感慨,“这时候还开花啊,挺好看的。” 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声音清脆,叫的颇响亮。 蒋易安凝神听了几声,他之前跟朱建康玩儿的时候,还特意陪着朱少爷养了几只鸟。这鸟的叫声似乎从后面的树林里传来的,蒋易安听了一会,笑道:“这是画眉鸟吧,不过这鸟娇气怕冷,很少瞧见野外有这个的,真是奇怪……” 蒋夫人眼底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很快就稳住了,勉强笑道,“这里树多,四周又都是山,乱飞的野鸟多有什么奇怪的。” 蒋易安心思也不在那鸟儿上,嘟囔了一句“什么时节了还有画眉”便算了。 外面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叫了一阵,便没了声音,蒋夫人一颗乱蹦的心也慢慢恢复平静,只是脸色依旧有些发白,若是仔细看,她额头发际那儿还有些细密汗珠,像是受了大惊吓。 蒋易安临走的时候,蒋夫人喊住了他,走过去细心的给已经长得比她高的儿子整理了衣领,又帮他弄了下头发,缓声道:“易安,你走的时候,把院墙上面的那盆花搬下来好吗?很久之前放上去的,现在夜里风大,我担心花盆会摔下来。” “哦,好。” 蒋夫人不放心,又嘱咐道:“放在外面的院墙下就行。” 搬花盆这种小事蒋易安自然是做的来,他个子高,略微垫脚就大概能看清楚院墙上的样子,不过却是在大丛蔷薇花里找了好一会才发现小小的花盆,花盆里叶是一株蔷薇,只是开着粉色的花朵,掺杂在里面并不显眼。 蒋易安几步走过去,那边恰巧有一块青石,踩上去轻易的就拿下了那盆蔷薇花。那是一小盆粉蔷薇,开的不大,花骨朵也单薄,但是透着股野性的柔媚,微风拂过,绿枝乱颤下彰显着最后的那点活力,唯恐错过了花季。 蒋易安看着那盆野蔷薇,觉得扔在外面墙角下有点可惜,好歹是自己妈在这儿受苦的一份寄托,便没听蒋夫人的话,带着这盆蔷薇回京城去了。或许他父亲蒋宏在病中看到这盆蔷薇,会想起他的母亲,也会高兴一点吧?毕竟,他们一家就快团聚了。 小剧场: “不在小剧场争取出场的配角不是好配角” 顾辛:大家好!!我今天用表演的形式告诉大家神马叫“作茧自缚”~咿?!!肿么钻不进去啊卧槽! 甘越(严肃):前天有人问我和甘越谁是胖子,答案如图。 顾辛:等下……我好像…钻进去一点了…… 霍明(不满):演技这种东西我表妹才是真绝色,顾辛你行不行啊,不行闪开让羊羊来! 蒋东升:凭什么让你们家羊羊来!我家阳阳今天就出现个名字好么! 已经被大家遗忘的仍在努力的顾小胖:……我…我今天表演的……是…… 第124章 局 蒋易安搬了那盆蔷薇去了医院,他想把这花拿去给蒋宏。他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蒋宏头上的伤还未愈,之前可是很干脆的拒绝了他的探望。蒋易安一路上想着见到父亲之后要说的话,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才走到蒋宏病房前。他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去,光举起手来敲门这个动作都在暗中鼓劲,正准备敲下去,忽然听见里面有熟悉的声音。 蒋易安迟疑一下,将耳朵贴近了些去听,那声音模模糊糊的倒是有几分熟悉,那人正在和他父亲谈话,隐约还听到他们提起了他妈王秀琴。 “……首长这段时间很忙,可能要等一两个月才回国。” 蒋宏应了一声,微微咳了下,似乎有些累了,连声音都显得疲惫,“我知道了,父亲最近工作担子很重,这件事我会好好去做的。” “首长已经安排好了,您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可以,不要再……武城……王秀琴的事一定要……” 蒋易安有些疑惑,正想再多听一会,忽然听见里面一阵木椅响动。他也知道偷听不太体面,忙躲到一边的走廊里背过身去,等脚步声远了,这才探了头去看,果然是跟在蒋老身边多年的警卫员。 蒋易安刚才听的一知半解,加上又记起蒋夫人那边有不少京城派去的警卫员,略微一想,便猜着这大概是蒋老在提点他父亲蒋宏尽快去冀州接人。蒋易安兴奋起来,他单手抱着那盆野蔷薇,伸手去敲病房门,这一次果然没有再被蒋宏拒之门外。 蒋易安推门进去,一走进去就见到蒋宏脑袋上裹着纱布,还坐在外面的那个小客厅的沙发上,没有挪动地方。他小心问候了一声,“爸,您好点了吗?” 蒋宏见到他也只略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瞧着脸色倒是没有以前那样严厉了。 蒋易安进来把那盆蔷薇放在采光好的窗台上,又给蒋宏倒了杯水小心讨好他,“爸,怎么就您一个人在这儿啊,也没留个人照顾您。水温度正好,您喝点吧?” 蒋宏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口渴,“你怎么过来了?不上课了么。” 蒋易安不敢坐下,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回答了蒋宏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被冷落了太长时间,他觉得蒋宏今天对他格外的宽容,甚至比以前还好些。蒋易安陪蒋宏说了半天话,好一会才转着圈儿问到刚才蒋老来的事上,“对了爸,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好像看到爷爷那边的警卫员过来了,他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蒋宏敷衍道:“没什么,你爷爷最近会比较忙,让人过来嘱咐我了一些事情。”他显然并不想同蒋易安说这个话题,随便找了个什么事询问蒋易安几句,把话题岔开了。 蒋老的确是出国访问去了,但是警卫员来这里可不是给蒋宏叮嘱琐事的,是来传达蒋老下的指令:一是要给当年苏教授翻案,二是彻查王秀琴。 苏教授平反的事情,还在一步步的推进,而王秀琴的事情,蒋老这次决定自己亲自派人调查,并没有给蒋宏说明事关苏荷。他对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如以前那样信任了,要是说蒋老之前还对蒋宏抱有几分希望,那么从蒋东升在工厂出事之后,他便对蒋宏失望之极。再加上最近李小瑜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蒋老越发对蒋宏不信任了,他这个废物儿子在感情的问题上处理的一塌糊涂,耳根子又软,若是让他知道或许真能做出帮王秀琴遮挡罪行的事。 蒋老让警卫员前来传话,只含糊告诉蒋宏要调查王秀琴和武城王家,半个字也没有提及苏荷。 即便是这样,蒋老依旧高估了蒋宏的为人,这个刚过上几年安稳日子的中年男人,在警卫员隐隐提到武城王家有些过失时,便害怕了。蒋宏心里的那份怯懦再次占了上风,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冒出了要尽快和王秀琴解除夫妻关系的念头。或者说,这个念头不知何时早已深埋在他心底,早就有了离婚的打算。 也正因为这样,他对蒋易安的态度也好起来,总归是觉得无法再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心里有些愧疚。 蒋易安并不知情,只当父亲已经原谅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里还是想要得到一份证实,便犹豫着开口的道:“爸,我去冀州的时候,看到我妈换了新院子住,周围还有很多警卫员,是不是……?” “你又去冀州了?”蒋宏皱眉,含糊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这不是你该管的。” “可是我很想我妈,爸,要不我等爷爷回来去问问……” 蒋宏对调查王秀琴的事一知半解,但是听到蒋易安这么说,还是立刻制止了他,“不许去!你爷爷那么忙,家里的事儿哪里用麻烦他,你老实读你的书就是了。” 蒋易安哦了一声,他不敢直接开口提蒋夫人,便走到窗台前有意无意的摆弄那盆花。 蒋宏果然开始留意起那盆蔷薇来,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花?开的还不错。” 蒋易安把花盆略微调整了下角度,让蒋宏能看到更漂亮的一面,笑道:“这是从冀州带回来的,我妈亲手种的蔷薇,她说在那里过的挺好,养花养鸟的挺清闲,只是有的时候很想家,也很想您。” 蒋宏这些天在医院休养,确实很少见到这么有活力的植物,看到蔷薇便想起蒋夫人当年在文艺汇演的时候跳的那支柔媚舞,也想起她当年在小楼里细心养花的样子。 蒋宏看了那花一眼,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得知蒋夫人消瘦许多,微微皱起眉头。 蒋易安知道蒋宏这是心软了,便央求道:“爸,我妈真的很想您,您能去看看她吗?求您了……” 蒋宏心情十分复杂,当年的事,他也曾怀疑过王秀琴,但是他调查之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倒是查出王家几个亲戚在武城有些官司。当年若不是王秀琴的身份,他也无法避过几次迫害,因此对武城王家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心里总还是念几分旧情的。只是如今蒋老再次追查,怕还是因为之前蒋东升在工厂受伤的事……蒋宏心里叹了一声,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算的都是些糊涂账。他当年在苏荷和王秀琴这两个女人的感情上算了一笔糊涂账,在两个日益长大的儿子身上依旧算的是一笔糊涂账。 这声叹息落在蒋易安耳朵里,却是多了几分欣喜,他只当蒋宏还是挂念他妈,走近了几步又低声下气的劝了道:“爸,您不知道,其实我妈在那里过的并不好,那边什么都没有,我妈病了也只能忍着。她不让我告诉您,怕您难过,可是她也想咱们啊……爸,您去看她一回,行吗?” 蒋宏是个容易心软和念旧的人,如今心里又有了些想和蒋夫人斩断情谊的意思,越发觉得对不住她。听到儿子蒋易安一再请求,终于答应去冀州一趟。 蒋易安听了这话才算踏实了,陪着蒋宏在病房里说了会话,这才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蒋宏喊住了,再次叮嘱道:“易安,你记住最近不要去找你爷爷,等他回国之后也尽量不要去。你爷爷很忙,你别打扰他工作,知道吗?” 蒋易安点头答应了,他平时也很少去蒋老那边,一般都是他们一家人一块去。而且蒋东升是在蒋老那边长大的,每次去,蒋易安都有些憋气,总觉得那是蒋东升的地盘。 蒋宏这边也是有些无法言语的私心,他不让蒋易安去找蒋老,其实是为了自己。他想在王家未彻底查清之前尽快同王秀琴断绝夫妻关系,可也害怕蒋老对他的再次怯懦感到心寒。 他曾经放弃过苏荷,而如今又要再放弃另一个女人。他还记得当年苏荷的模样,甚至有时也会后悔,苏荷离开他太早,仍活在他那份鲜艳的记忆里。但是对于王秀琴他已经感到疲倦了,十五年的朝夕相处,已经把他最后的一点热情和耐心耗尽。 蒋宏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那盆野蔷薇,看着那已经略显衰败但依旧粉艳的花朵,叹了一声:“罢了,秀琴好歹跟了他十五年,去看看也是好的。” 蒋宏不久便起身去了冀州,他到了之后,果然瞧见蒋夫人那单独的一处住所外站了几个警卫员。蒋宏过去想询问些消息,却被警卫员以“上级命令,无可奉告”为由拒绝了回去,他碰了一鼻子灰,不禁有些尴尬起来。不过还好,警卫员并没有阻止他进去探望。 蒋夫人住的地方算是不错的了,但是即便是文工团最好的一处住所,也显得太过寒酸了。白色的墙壁上斑驳脱落,地面虽然打扫的干净,上面的瓷砖却早已年久带了裂纹。蒋宏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靠窗而坐的蒋夫人,她正在那翻看着一本什么,瞧着很是投入。 蒋宏在门口咳了一声,道:“秀琴,我来看你了。” 蒋夫人愣了下,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阿宏,真的是你……你怎么来看我了?” 蒋宏听着这称呼也微微有些感慨,他们结婚久了之后,蒋夫人便称呼他“老蒋”,这样亲昵的称呼已经很久不叫了。他走过去坐在蒋夫人身边,低头去看她手里翻看的东西,“在看什么,看的这么投入?” 蒋夫人把手里的相册捧过去给他看,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了,她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红了眼圈儿道:“我在看我们的照片,看易安小时候……也看我们年轻的时候。” 蒋宏低头看了一眼,翻了一页,却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他还很年轻,旁边的妻子也美丽漂亮,抱着的儿子蒋易安大约五六岁大,正抓着一张奖状。 蒋夫人柔声道:“你还记得吗?这是易安得的第一张奖状,那天你高兴极了,我们一起去照相馆拍照。易安这孩子从小就听话,得了不知多少奖状,我以前都给他收在盒子里放好……也不知道他现在得了奖状,有没有好好放着。”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掉泪了。 蒋宏心软了,给她擦了眼泪,陪着一起在那翻看照片。他看的越多,就越记起过去的种种,又因为心里还隐约有着离婚的念头,看到过去拍的全家照片便忍不住更惭愧了。 蒋夫人也察觉蒋宏今天特别好说话,她强忍住内心的焦急,慢慢让蒋宏对她放下了戒心,开始小心套话。但是蒋宏知道的也不多,蒋夫人从他的话里只能隐约得知蒋老目前不在国内,而且蒋宏显然还不知道她犯下的错误。 蒋夫人抿着唇微微收敛了嘴角的笑容,她心中的秘密太多,已经无法再拖下去。 “我……”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小醋鱼,你尝尝吧?”蒋夫人看着他,脸上已经浮现了平时最常见的温和笑意。“我特意炸的焦了点,你陪我吃顿饭吧。” 蒋宏看着她,犹豫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小院外面的警卫员是三班轮替,他们严格遵守蒋老的命令,看守着小院里的女人。但是蒋老的命令里并不包含不让她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所以在蒋宏留宿一整晚未走的时候,警卫员们也不能进去把他抓出来。 等到蒋宏第二天离开,那些警卫员依旧站在原地,如同昨天一样坚守命令。 蒋宏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止是看小院内的蒋夫人,更是再次打量这戒备森严的警卫。他忽然心里有些酸楚,隐隐有一种被蒋老排斥在权利之外的感觉,像是父亲已经放弃他,不让他再插手事务了。 蒋易安听了蒋宏在冀州留下的消息,楞下了之后就笑了,他知道他爸和他妈这是和好了。 蒋宏和蒋夫人果真和好了。 蒋宏往冀州那边去的频率多起来,两个月之后,竟然就把蒋夫人接回了小楼,甚至体贴小心的扶着她下车。 12月初的天气,蒋夫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衣料很厚实,连衣领都畏寒似的微微立起来。她的脸上还有些消瘦,不过已经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警卫员不敢闯进蒋宏所住的小楼抓人,但是对蒋老的命令还是严格奉行的,他们把小楼围住了,像是在冀州看守小院那样,把蒋家的小楼围了个密不透风。 蒋夫人站在小楼窗前看了一会,微微皱起眉头。 蒋宏也走过去,往下看了一眼道:“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事,在家里好好休息,其他的事由我来处理。”他伸手把窗帘拉了一下,不再去瞧那些持枪站在门口的人,“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在这里围起来,简直就是让我难堪……你不用担心,那些警卫员不敢来这里抓你回去。”说到警卫的时候蒋宏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显然已经交涉过,但结果不让他感到满意。 蒋夫人小声道:“让你受难为了,是我家做错了事,我对不住你……” 蒋宏摆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算了,父亲还要等一段时间才回来,等父亲回来我会尽量去向父亲求情,你安心在家,不要想这些事情,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蒋夫人应了一声,但是眼睛仍是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外面,目光微微闪动。 小剧场: 对付坏人的101种办法篇: 蒋东升:我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夏阳(抵住塑料筐):不管怎么样,不能让王秀琴这么容易出来! 蒋东升:干的好!夏阳你等我下,我拿手机拍下来…… 夏阳:你拍这个做什么? 蒋东升:哼,我拿给霍明看啊,你比他那个只会卖萌的表妹强多了! 夏阳:…… 第125章 变 四合院里空闲房间很多,蒋东升平时不怎么去陆指院那边,便收拾了几间出来当训练房。夏阳挨着找了三个房间之后,才找到蒋东升。 蒋东升正在那打沙袋,吊起来的沙袋是用军用帆布制成的,每击出一拳就会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蒋东升大约是带着火气,出拳力道很猛,几拳之后,沙袋摇晃的越发剧烈了,甚至坠地木梁都发出吱嘎的声音。蒋东升眼睛黑幽幽的盯着沙袋,继续挥出一拳,“扑哧”一声竟将厚实的沙袋打烂了,从裂口处往外流了一地细沙。 蒋东升这才住了手,停下动作站在那里,他身体微微起伏,呼吸也有些沉重。只是再炙热的吐气也无法将他心里那份愤怒带走。 夏阳过去递给他一块毛巾,见他不接,便伸手去给他擦汗,“要不要去洗一下?我在水房准备了热水……” 蒋东升抓住夏阳的手腕,把他拽到身前,低头狠狠地吻住了他,舌尖撬开夏阳柔软的唇,像是寻求什么似的。夏阳跟平时一样,尽力仰头让他吻着,大约是他这样乖顺的动作让蒋东升情绪也略微和缓了些,将舌头探进夏阳嘴里深吻了一会。 蒋东升亲了一会,离开夏阳的唇,但是被汗水濡湿的额头依然抵着夏阳的,哑声道:“她又回来了。” 夏阳脸上还有些发热,听见他说轻声道:“我听说了,但是她在小楼还是被看守着的吧?你爷爷在帮你查当年的事,知道这个,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蒋东升没有说话,眼睛里的戾气时隐时现,“我不需要爷爷帮忙。” 夏阳知道他心里怒气还没下去,小声劝解道:“你不觉得有点奇怪?王秀琴这次回来的太突然了。” 蒋东升皱起眉,他也觉得想不通,到底这个女人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这样迅速的回京城。 夏阳见他转去想别的事,这才放心了,“先把她回来的原因弄清楚,别跟自己过不去,这事是你爸做的不对,他迟早会后悔。” 蒋东升点头道:“好。”他用手轻轻捧着夏阳的脸颊,低头又亲了一下,这次的吻很轻柔,唇瓣互相贴合磨蹭了两下,小声叫了夏阳的名字,“谢谢你陪着我。” 这样带着点表达谢意的动作更容易让夏阳情动,他通红着脸,连声音都有点颤抖了,“洗澡水还热着,你先去洗一下,不然容易着凉。” 最普通的话语透着说不出的亲昵,这样的关心让蒋东升心里也温暖起来,那块柔软的地方又恢复了知觉,眼里的恨意也散了不少。他揉了夏阳脑袋一把,道:“好,我这就去,你帮我拿件衣服过来?” 夏阳嗯了一声,出去了。 蒋东升呼出一口浊气,把那个漏了大半的沙袋弄下来,瞧着房间角落里堆积了些杂物,随手给丢过去了。沙袋里还有小半的沙子,这么一扔过去,压歪了放在那的一个木箱子。原本呆在木箱里的大猫猛的跳起来,弓着背喵了一声,抖落身上的沙粒就从窗户缝里跑了。 蒋东升愣了下,继而失笑,这猫当初给夏阳叼过老鼠,让夏阳喂了几次都喂熟了,竟然还从这絮了窝。蒋东升拍了拍手,正准备去洗澡,忽然瞧见夏阳推门又进来了,奇怪道:“怎么了?” 夏阳手里拿着几件衣服,瞧着也是匆匆准备的,“刚才接了个电话,说是你爸打来的,让你去医院一趟。来不及洗澡了,你要不要先换一身衣服?” 蒋东升只接过一件厚外套,挑了下嘴角,道:“不用换衣服,这样去就行。” 蒋宏这次喊蒋东升来医院,名义上是陪着他一同复查,其实是问关于李小瑜的事。蒋东升觉得他爸脑袋上真是没白挨这一下,活该。 蒋宏那间高干病房一直没有退,这次依旧是在那里和蒋东升见面,只是蒋东升不是他那个听话的儿子蒋易安,虽然没明着嘲讽,但是言语里多少透着些这意思。 “还有原先话剧团的领导来问过话,瞧着像是要让李小瑜写份检讨报告吧。”蒋东升坐在沙发上,懒懒散散的道,“李小瑜写了几份我不知道,不过听说把和她有关的人都交代了一遍,尤其是上次小饭馆的事儿,那次闹的可够厉害的。” 蒋宏又问了几句不太要紧的,拐着弯儿的打听外面还有没有人说他闲话。蒋东升嘴角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轻笑,果然,这个人自始至终最关心的不过是自己。 “到底还有没有?”蒋宏略微有些焦急了,看着他问道。 蒋东升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可能没了吧,我这几天没听见谁说了。” 蒋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些人太能颠倒是非了,往别人身上扣高帽子,简直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蒋东升坐在那翘腿看着他,眼里有一丝嘲弄。在他心里蒋宏早就没什么分量了,这个父亲也不过是他必须要叫的称呼。仔细想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起码在大街上他看到一个人不会反感,蒋宏脑袋被人砸了,这样的事儿他听说了心里只会觉得痛快。 蒋宏没听到应和声,一时老脸也有些发热,当初毕竟是他把李小瑜放在蒋东升那儿的,儿子多少会有些误会吧。他极力想立起做父亲的威严,在那里跟蒋东升又说了一会学业。在得知蒋东升去军校报道之后就很少去上课,一直住在四合院里之后,又咳了一声,道:“你读书是为了自己,一定要努力,知道吗?你和别人情况不一样,路指院也很不错,你应当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蒋东升没能去成军工院,最后随便上了个陆军指挥学院,蒋老不甘心,但是蒋宏却是觉得心满意足了。他显然不知道蒋老还有其他的安排,只是一味教育蒋东升要珍惜这个军校名额。蒋东升随口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瞧着仍旧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他想问关于蒋夫人回来的事,但是每次提起,蒋宏总是支支吾吾说起别的事,蒋东升便不再问了。 不一会,外面有护士敲门,道:“首长,该去前面的诊疗室复查了。” 蒋东升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跟蒋宏一起过去。蒋宏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在这等自己回来,略微迟疑一下,又道:“我等会跟你一起走,我去你那找李小瑜,有点事想和她说。” 蒋东升心里对蒋宏越发看不起了,他觉得蒋宏叫他来,恐怕只是为了李小瑜一件事。蒋东升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正翻着桌子上的报纸看,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紧接着一个高个男孩推门进来了,“爸……” 蒋东升拿着报纸抖了下,挑眉看了门口一眼,道:“看清楚了再喊,我没那么随便,不是谁都认了当儿子的。” 蒋易安脸色不好,看着蒋东升想骂却又忍住了,他来这是陪蒋宏做复查的,并不是来跟蒋东升斗的。蒋易安在套间病房里找了一圈,想要趁机讨好一下父亲,可是却没看到蒋宏,猜着是自己晚了一步没能碰上。他是自己听到蒋夫人提了一句,才自己找过来的,也不知道蒋宏在哪里复查,不过瞧见那边坐着的蒋东升纹丝不动的模样,便也跟着在对角最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自己是来讨好蒋宏的,也把蒋东升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目的的人,既然蒋东升不走,那么他们父亲蒋宏就一定还会回来这个病房,在这里耐心等着就是了。 蒋易安和蒋东升不对盘,但是从没像今天这样看着他不爽过。他和朱建康还有联系,朱家少爷还心心念念牵挂着李小瑜,央求他去寻找,但是他找来找去,竟然被人告知李小瑜在蒋东升那个四合院里!蒋易安可是瞧见蒋宏当初也对李小瑜和颜悦色过的,蒋东升收着这个女演员,这简直就是故意和他作对! 蒋东升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翻报纸,大约是被蒋易安盯着的时间长了,也抬头冲蒋易安皮笑肉不笑的挑了下嘴角,“看你大爷!” 蒋易安愣了下,继而脸色发黑,他没想到蒋东升会这样挑衅,要是平时蒋易安还能记着对方拳头硬忍了这口气,但是现在不同了,蒋夫人回了小楼,这让久没有人帮衬的蒋易安一下多了几分嚣张,立刻拍着桌子骂了回去,“你说谁呢?有种你再说一遍!” “看你大爷!” “蒋东升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你敢骂我,你信不信我弄的你连陆指院都上不了?!你这个疯狗,出来没吃药呢吧你!你别以为你手里有个李小瑜就敢对我大声小叫,不过就一个拍戏的臭娘们,别说她就连当年你那个疯了的……!” 蒋东升黑着脸站了起来,蒋易安一时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慌忙跟着站了起来,愣是没敢说出最后一个字。小客厅空间有限,两个人坐的再远,也不过几步距离,蒋易安看他走过来不禁有些慌了,道:“你你,你想做什么!” 蒋东升二话不说就把手上那份报纸卷起来砸到蒋易安脸上!蒋东升手劲儿大,蒋易安挡在前面的手臂发麻,脸上被报纸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抽疼,像是当面被蒋东升扇了一耳光,难堪极了。他还要再说话,肚子上就被蒋东升狠狠揍了一拳,脸都扭曲了。 蒋东升盯着他,眼睛里像是觅食的野兽,阴沉沉的:“我警告你别提那个‘疯’字儿。” 蒋易安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只是抬头怨毒地看着蒋东升,喉咙里勉强发出一点声音,瞧着还不肯服输。 “李小瑜不是什么玩意儿,那你带回来的又是什么东西?”蒋东升说的戏谑,语气也带了恶意的嘲讽。“你从冀州带回来一个,我那边爸也放了一个,正好。” 蒋易安听出他把蒋夫人比作跟李小瑜一样的玩意儿,气得脸都红了。蒋东升显然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他觉得在跟蒋易安多呆一秒就会失控揍人,转身准备离开这让他压抑的地方。 蒋易安看着他走到门口,憋不住心里的愤怒,沙哑着声音在后面骂道:“蒋东升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和你妈都是疯子,你妈是疯子,你也是疯子!!从小没娘教的野狗、杂种……” 蒋东升握紧了门把手,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他朝门上狠踹了一脚,骂了一声赤红着眼睛转过身来!蒋易安被他震了一下,看到蒋东升身后那薄木板门被生生踹出了一个大窟窿,脸色顿时发青了。 “蒋易安,我跟你说过,别提那个‘疯’字,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蒋宏回来的时候,老远便看见那边围了一群人,他的两个儿子已经被人强行拉开了,只是一个被七八个小伙子架着,红着眼不吭声,另一个被三个人扶着,脸上都砸出血了还在那一边咳一边骂。蒋宏推开人群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蒋易安说了一句“有娘生没娘养的疯子”,蒋宏大怒,推开前面扶着蒋易安的人,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蒋易安被打懵了,好半天才哆嗦着开口,“爸!爸,他拿我妈和李小瑜……” “滚出去!!”蒋宏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被踩到了痛脚,脖子上都憋出了青筋。 蒋易安捂着脸,把想要质问父亲为何护着蒋东升的几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能看到蒋宏眼里的不耐烦,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很多次在父亲提起蒋东升的时候看到过。只是如今,这个让父亲不耐烦,甚至当众抽一耳光的人变成了他。 蒋易安红着眼睛看了蒋宏,勉强让自己平缓了那股涌上眼眶的酸涩,颤声道:“爸,难道您现在就是蒋东升一个人的父亲吗……?!” 蒋宏脸色很差,还想再教训他,蒋易安却推开旁边的人自己离开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更是不解恨的踹了那已经破了打洞的门一脚!围着的人顿时吓得离远了些,有医院的人知道蒋宏身份的,忙赶着那些人都回去,不让再在这围着。 小客厅被破坏的差不多了,窗户也被扔过去的板凳砸烂了,寒冬腊月里冷风倒灌进来,吹的人身上发冷。蒋宏站在那看着蒋易安蹒跚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他刚刚举起打了儿子的手,正晃神,那破木门被吹了几下碰的一声关上了。 关门的一道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似乎都带了回音,蒋易安脚步顿了下,紧接着又向前走去。他觉得刚才那一道巨响,像是在他和父亲蒋宏之间划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也让他第一次睁开了眼睛,发现一切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完美,他的家庭不是,他的父母也不是,就连他一贯瞧不起的蒋东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他之上。 蒋易安握紧了拳头,眼睛里愤恨的光闪烁几下,慢慢被深沉的黑色代替。他必须变强,依靠任何人也不行,只有自己变强了,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小剧场: “一秒钟治疗术之亲亲”篇: 蒋东升(左):夏阳,我心里难受…… 夏阳(右):啊?那怎么办,要不我去跟姥爷借本笑话书,我记得有本《笑林》是魏人邯郸淳…… 蒋东升:不用那么麻烦,你坐这儿别动,一秒钟我就好了。 夏阳(规矩坐好):这样? 蒋东升(凑近):啾~! 第126章 破 蒋家兄弟在医院大打出手,蒋东升明显是打赢了的那个,但是脸色依旧铁青。蒋宏借着蒋东升受伤的名义,开车送他回了四合院。蒋宏在车上先说了几句蒋易安的不对,但是瞧着蒋东升没有附和自己,也有些不悦,“易安是说错了话,但是你们动手还是要批评的,你们兄弟之间应当宽容一些,以后也好互相帮衬啊……” 蒋东升扭头看向车窗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蒋宏坐在车上也不说话了,只是等到了四合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名要见李小瑜。 蒋东升嗤笑道:“好啊,我带您去。” 蒋宏这次来不是和李小瑜聊天的,是要把这姑娘送出京城。他给李小瑜在一个还不错的电影制片厂找了一份工作,待遇比在话剧团好,但是却远离了京城范围。 李小瑜见蒋宏这么安排不禁有些失望,外面待遇再好,哪里能比得上京城呢?但是蒋宏这次跟她保持了距离,脸上喜气洋洋的似乎在忙着为别的事情高兴,李小瑜咬着唇也只好点头答应离开。 蒋宏同李小瑜说完,整个人也轻快起来,他把帽子往下压了压,让受伤的地方不被寒风吹到,哼着歌从四合院慢慢走出来。前几日刚下了雪,四合院的大路上扫干净了,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却还积了不少,蒋宏也没在意脚下,踩下去的时候竟然踩到了个活物,有些液体喷溅在了他的鞋上低头去看,竟是只死老鼠。 蒋宏骂了一声晦气,拿脚踢开那死老鼠,使劲在雪上蹭了两下鞋子。他这边正蹭着,忽然听到了一声野猫的叫声,听着声音还挺凄厉,抬头去看却是一只灰色的大猫,正从旁边的墙上一跃而下冲他扑过来! 蒋宏吓得用手去挡,那野猫十分灵活,锋利的爪子勾着蒋宏的衣物一下跃到他的头顶,几下就抓掉了蒋宏的帽子。蒋宏脑袋上新伤未愈,吹着点风都受不住,如今只觉得后脑勺那还未完全好的伤处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被抓破了没有。他急得往脑袋上狠狠一拍,野猫丝毫不怕,照着蒋宏的手就挠了一下,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 远处传来一声呼哨声,大猫耳朵动了下,喵呜了一声从蒋宏头上蹦下来,叼起雪地上那只死老鼠跑远了。 蒋宏往后脑勺上摸了一下,果真弄了一手的血迹。他疼的咧嘴,又想起那野猫不干不净的,一时变了脸色,忙捡起地上的帽子匆匆扣在脑袋上又去了医院。 叼着老鼠的大猫熟门熟路的翻过几个小院墙,直接溜达着进了一个小院儿,在瞧见那边站着两个男孩。大猫毫不犹豫的走向个子矮小的男孩,殷勤的把老鼠放在他前面——这次它长记性了,没有直接放在那人鞋上。 夏阳手里攥着个竹片做的小哨子,绕开那只死老鼠,蹲在那只大猫跟前伸手揉了它脑袋一把,无奈道:“你又在雪地里埋老鼠了?” 大猫没躲,像是有点受宠若惊似的,被夏阳揉了几下立刻没骨气的软了身子喵呜喵呜叫起来,舒服的连瞳孔都微微眯起,蒋东升在一边笑了,道:“没想到这肥猫除了埋老鼠之外还有点用处啊,那几下挠的不错,晚上给你小鱼干吃。夏阳,你都养这么熟了,干脆也给它起个名儿?” 夏阳伸手给大猫挠了挠脖子,那猫被夏阳彻底征服了,已经五迷三道的在雪地里翻身露肚皮了,露出来的那一块毛色倒是雪白。 “就叫七块钱吧。”夏阳揪了揪它的耳朵,大猫立刻蜷缩起了爪子,虚空挠了下。“它昨天砸碎了姥爷刚收来的一个官窑白瓷碗,那碗花了七块钱。” 蒋东升道:“你这也太敷衍了啊,还不如你那堆墨呢,好歹还给起个四坂、五小福什么的,怎么到这儿就成了‘七块钱’了?”他这边喊念完七块钱,那猫喵呜一声抬头去看他,显然自己已经开始认这名字了。 蒋东升:“……” “昨天姥爷冲它念叨了一天,它估计以为那就是叫它吧,这个也挺顺口。我带七块钱去洗澡,你也过来吧,我瞧见你手腕上好像青了块,一会拿药酒给你揉揉。”夏阳拎起那只猫,又抬头看了蒋东升,瞧见他嘴角也青了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叮嘱道:“下次那么冲动了。” 蒋东升揉了揉嘴角,微微笑了下,“好。” 蒋家小楼。 蒋易安在医院被揍地不轻,又当众挨了蒋宏一巴掌,心里烦闷便在外面逛到很晚才回小楼。等他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乱成一片,蒋夫人被一群人围着不住的咳嗽打喷嚏,而蒋宏和警卫员正试图扶着她起来去医院。蒋夫人对医院十分抵触,她在沙发上不起来,她的那个保姆便奋勇相护,死命拦着不让人带女主人离开。 “这样不行啊,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蒋宏原本想表达一下体贴,可他刚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蒋夫人披上,蒋夫人就立刻就不住的打喷嚏,鼻头都红了,眼睛里不停的流泪。蒋宏似乎也察觉蒋夫人不能碰到那件外套,慌忙把大衣又拿下来,一时又闹了个鸡飞狗跳…… 蒋宏头上重新裹了纱布,拿着自己那件大衣,正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蒋夫人拼命忍住咳嗽,脸上都有些泛红了,“老蒋,我没事,真的没事,我睡一觉休息一下就好了。” 蒋宏不放心,又劝了一句,“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现在毕竟是……” “不用!”蒋夫人似乎觉得自己反驳的太快,身体僵硬了一下,又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打几个喷嚏而已,而且你之前把我从冀州接来,已经让爸派来的人为难了,再过几天爸也要回来了,你这样一再破例不好啊。而且,而且你也知道,京城里现在所有干部都在抓计划生育,我怕影响你……” 蒋宏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 蒋夫人心跳的很快,努力让自己的神情自然一些,但是蒋宏越沉默她就越是忍不住紧张。 蒋宏伸手抚摸了她的头发,“秀琴,当年你大出血,医院说你再也不能有孩子,我那个时候很难过。但是现在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蒋夫人浑身颤抖了下,她努力想着之前对蒋宏说的话有没有纰漏,胸腔里的一颗心脏差点跳出来。 “现在的这个孩子,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礼物,你要珍惜它才是啊。”蒋宏叹了口气,看着现在事事为他着想的妻子心情十分复杂。“你不用担心我,你这个是特殊情况,当时医院的诊断上的确写着的嘛……我到时候再去跟上面解释就好。你身体没有以前好了,也比之前瘦了许多,要好好爱惜自己身体啊。” 蒋夫人这才略微放松了神情,缓声道:“是。” 蒋宏没有坚持送蒋夫人去医院,不过出于关心,还是去给她买了些药来,放在床头。蒋夫人休息了一夜,好了许多,只是脸上还有些红疹子。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是清楚,这次无非就是过敏了,她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尤其是怀孕的时候,更是碰不得。 蒋宏的解释是,碰到了野猫,连脑袋上都晦气地被抓了几下。 蒋夫人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在蒋宏那件外套上闻到的可不仅只有猫的臭味,那上面,还有女孩子用的白玉兰霜的香味。虽然很淡,但是她依旧闻得出来。蒋夫人眼神发暗,嘴角也带出些嘲讽的笑意,蒋宏在外面养的那个可不就是狐媚子么! 她抬眼看到床头上蒋宏放在那的几瓶药,倒是想起十几年前,蒋宏也曾经去给蒋东升这样拿过药。要不是当初医药困难,她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就把蒋宏拿来的那些药片替换掉,换了其他的药喂给蒋东升了。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有轮到她吃药的时候,只是蒋宏这样随意买来的药,她可不敢吃。 蒋夫人原本想将那些药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挥手将药瓶都扫进抽屉里。 蒋夫人脸上起了红疹,十分难看,蒋宏便让蒋易安去外面的小医馆请了一位老中医来。蒋易安原本就对蒋宏没有坚持送蒋夫人去医院颇有微词,这会儿听见他吩咐,自然是花大钱请了最好的老中医来给蒋夫人看病。 蒋夫人似乎不愿就医,不过听蒋易安说不是军区医院的医生,也就略微放心了些,她也担心自己脸上的红疹,便让那医生来瞧了。 老中医在那边半闭着眼睛诊脉,蒋易安在一旁不停的跟他说着情况,只是说到蒋夫人两个多月身孕的时候,老中医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蒋夫人那已经开始有些显露的小腹,缓缓点了点头说自己会多加注意,其余的并没有多言语。 蒋夫人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指尖的力量微微加重了些,慢慢下定决心。这个孩子,她要是再留下来,怕是迟早会连累她。 老中医开了些抹脸的药膏,便走了。蒋易安想去送他,却被蒋夫人喊住了,道:“易安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蒋易安停下脚步,扶着蒋夫人坐起来,道:“妈,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那盆蔷薇吗?我在冀州小院住的时候,墙头上放着的那盆蔷薇。”蒋夫人努力做出一副闲聊的样子,只是手指却微微缩紧。“那盆花是不是被你带回来了?” 蒋易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点头道:“啊,对对!是让我给带回来了,我爸那时候不是住院吗,我就给他送到病房去了。妈,你不知道,多亏了那盆花……” 蒋夫人打断了蒋易安,带着点焦急道:“那现在呢?那盆蔷薇现在弄哪儿去了?” 蒋易安有些疑惑,但还是道:“应该还在病房吧,我爸不是还要复查么,病房还没退。怎么了?” 蒋夫人道:“易安,你听妈妈说,你一定一定要把那盆蔷薇带回来,不,也不能放在这里……你去找冀州文工团一个叫邵云祥的人,把这花让他替你养着,他最会养花了。” 蒋易安有点不情愿,“那盆花也值不了几个钱,这样跑一圈,也太麻烦了。现在家里事儿这么多,哪能顾得上一盆破花啊,叶子都掉光了有什么好养的……” 蒋夫人按住他的手,坚决道:“不行!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蒋易安不解的看着她,蒋夫人却是没有更多时间去劝慰儿子了,她从回来以后就一直想着那盆蔷薇,直到现在大家都不会在意到一盆小小的花了,她才敢让蒋易安动手去转移。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蒋易安的额头,瞧着儿子脸上还留着打架后的青紫,更加坚定了转移走那盆蔷薇的决心,“易安,你把那盆蔷薇给邵云祥后,等养到明年夏天,花开的好了,你记得再拿回来啊。你要好好的养着这盆花,这是妈妈留给你的东西,你知道吗?” “可是……” “你听我的,这盆花很重要,你将来一定会用到它。”蒋夫人看着蒋易安还不太成熟的脸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儿子毕竟还年轻,她不能将最后的一点力量全盘托付给他,这样容易意气用事的年轻人,很容易将这点力量耗尽。她已经没有能力再扶持蒋易安更往上走一步了,花盆里埋藏的东西,等到明年夏天,她儿子再长大一些,会更珍惜使用的吧。 蒋夫人反复叮嘱下,蒋易安再是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了。蒋易安脸上的伤被蒋夫人碰到了,自己一边疼一边委屈,忍不住道:“妈,蒋东升越来越过分了!” 蒋夫人语气有些疲倦,道:“你别去招惹他,我们现在还动不了他,等以后再想法子吧。” 蒋易安心里不服,还想让蒋夫人帮他,“那我就白挨打了?您看我脸上的伤,还有这……这些就这么算了?!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 蒋夫人对蒋东升已经有些畏惧了,这不是她以前可以随意摆弄的小孩,想起蒋东升当初威胁她的话,她忍不住担心蒋易安在外面出事,蒋东升当初可是威胁要弄死她儿子的。蒋夫人听着蒋易安还要去找人再扳回一局,语气一下严厉了起来,呵斥道:“不许胡闹!你明天就回学校,老老实实上课,不许跟朱家那些人多往来,也不许出去找蒋东升,知道么!” 蒋易安道:“妈,不是您让我跟朱家那些人做朋友的吗?而且蒋东升那边有霍明他们,我要是不跟朱建康他们玩儿,怎么跟蒋东升比啊……” 蒋夫人脸上还有红疹,阴郁起来更显得丑陋难看了,她一再咬死了让蒋易安不许招惹蒋东升,“现在不一样,还得等些时候!总之,你先把那盆蔷薇的事解决好,知道么!” 蒋易安脸色也太好,他强压下心里的烦躁答应了。他觉得蒋夫人回来以后就对他不是那么重视了,心事重重的,如今连他和蒋东升的事也不放在心上。蒋易安看着蒋夫人,又垂着眼睛看向她用手小心护着的小腹,眼睛里的光芒微微闪过。他已经挨了蒋宏一巴掌,如今听到蒋夫人这般的态度,忍不住开始有些怀疑——难道如今,他妈也要放弃他,选择另一个人扶持么? 蒋易安再是怀疑,到底还是先去处理了那盆蔷薇花。 邵云祥是冀州小文工团的一个文艺干事,家境贫寒,无父无母。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蒋易安自然是不乐意跑一趟去给他送花,便打电话让他来取。 邵云祥很快就来了,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高高瘦瘦的,略白的皮肤衬得一双浓眉更加显眼,只是他习惯性的皱着眉头,带着一脸的丧气样,看着并不讨喜。他接过蒋易安递过来的那盆蔷薇时,开口轻声道谢。 蒋易安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挑眉,他记得这个叫邵云祥的人了。当初去冀州找蒋夫人的时候,多半时间蒋夫人总是不在,常常去一个三楼的排练室练习跳舞。而这个名叫邵云祥的男人,则是负责民乐伴奏,有时候还会写一些小的剧本,让大家一起排练演出。蒋易安记得文工团里的人对这个男人的评价好像还不错,偶尔还听说有几首诗会发表一下,可谓多才多艺。 蒋易安见过他几次,都是这个人拿了剧本在跟自己母亲讨论,有次还见到他带了药给母亲吃,大约是在冀州交到的朋友吧。蒋易安跟邵云祥差不了几岁,也没往深处去想,所以在邵云祥颤抖着声音多问了几句关于蒋夫人的事之后,也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我妈身体不太好,接回来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也算是喜事,你不用担心。对了,这花你先养着,我妈说明年开花了再给送回来,就这样,我先走了。” 邵云祥捧着那盆蔷薇站在那半天没动,他身上的衣服单薄,跟花盆里仅了干枯枝子的蔷薇一起在寒风里微微发抖。他回想着蒋易安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想着蒋夫人那“也算喜事”的病,想着蒋夫人说明年夏天还想看到蔷薇花开……他伸手轻轻抚摸了那枯黄的花枝,声音里满是苦涩,喃喃念了蒋夫人的名字。 蒋东升一直让人盯着小楼里的一举一动,这个突然出现的冀州男人自然引起了他的兴趣,立刻派人去追查。 霍明几乎跟他前后脚知道了这件事,霍家从小扶持他,他手里的力量自然比蒋东升如今多些,很快就打听清楚了,亲自来告诉了蒋东升。 桌子上放着的那份资料很简单,却是也显得很古怪。这个名叫邵云祥的男人只有二十一岁,几年前从偏远山区考入了文工团,他家里没什么亲人,就剩下他一个。特长是吹奏民乐,偶尔还写几篇小诗发表一下。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个男人最近大半年中,所发表的诗歌热情洋溢,甚至其中一首还隐喻而羞涩的赞美了爱情。 据冀州文工团的人反应,这个名叫邵云祥的年轻人,并没有任何恋人,也没有见他跟哪个年轻女人接触过多。他平时似乎只专心研究乐器,经常在树林里躲起来吹奏,有时忘记时间,回来的很晚。 霍明用手指在那份资料上敲了两下,嘴角微微扬起一点,道:“你不觉得这个人跟你那小后妈之间,有点意思?他写诗的时间,可是正好就是王秀琴去冀州的时间啊,那文工团据说在个山坳里,练习民乐是好地方,一起看个星星月亮什么的,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蒋东升冷笑了下,“是挺有意思的,不过……” “蒋东升!我有事跟你说……!”夏阳从外面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后面的话却是顿住了,他显然没想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蒋东升立刻起身把他拉进来,一边关了门一边念叨夏阳没带帽子和手套,瞧着他脸上跑的红扑扑的,更是皱着眉头道:“你跑过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别乱跑,这一身汗吹了冷风又要感冒了。” 霍明嘴角抽了下,扭过头去喝茶,他最看不惯蒋老二一副妻奴样,太他娘的没出息了。瞧着蒋东升在那边捏着人小手边揉边哈气的模样,更是酸的牙疼,忍不住咳了一声!这二位也太不像话了啊。 夏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把手抽回来,道:“我打听到一个消息,你还记得给我姥爷做针剂的那个中医吗?他有个亲戚,在京城里开小医馆,前几天被蒋易安喊去给一个女人看病……” 霍明也不忙着喝茶了,转过头看看着夏阳,他有预感,夏阳说的事儿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线索。 “那个女人是孕妇,她对猫毛过敏,脸上起了疹子,但奇怪的是她的家人并不想让医院知道这件事,只请了他这个小医馆的人去看。” 蒋东升挑了挑眉,已经差不多明白过来。那边的霍明说的毫不客气,冷声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去年4月刚发了一份《公开信》,京城里计划生育抓的正严,有人即便是怀了孩子,也不敢说啊。” 夏阳看着蒋东升,又道:“那个老中医还说,那家的女主人明明有小四个月的身孕,却只说两个月。那女人气色不好,也不让开养胎的药,反倒是之后又让保姆去找老先生偷偷拿了点比较烈性的药,这孩子再大点,很有可能就留不住了。” 蒋东升眼神锐利起来,他回头和霍明互视一眼。他们找了那么多的线索,如今全都连贯起来! 蒋老在冀州派人把王秀琴看守的严格,武城的事基本已经落实,在这样的情况下,蒋宏那样懦弱的人是不可能轻易做违背蒋老的事。那如果这个女人怀孕了呢?又如果,这个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堂而皇之的迈入蒋家呢? 霍明把那份冀州文工团邵云祥干事的资料折成纸飞机,吹了个口哨,冲蒋东升扔过去,“年底大戏啊,你说是这个人拍下去的分量重,还是朱建康那一茶壶砸的厉害?” 蒋东升接住那纸飞机,捏在手里笑了下,“我打赌是这个。怎么样,再帮我一个忙?” 霍明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这不废话啊,老规矩,你对付里面,我帮你盯着外面的事儿,那个邵云祥就交给我了。” 夏阳不知道邵云祥的事,听的有点摸不着头脑,蒋东升没瞒着他,附在他耳朵上嘀嘀咕咕跟他说了一通。夏阳听的认真,微微皱着眉头,还时不时的跟蒋东升交流几句,瞧着像是也要帮忙。 霍明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那盯着那二位看,尤其是盯着夏阳。他一直想不明白蒋东升怎么会看上一个男孩儿,虽说漂亮是挺漂亮的,但是这瞧着就脾气太傲,蒋老二在一边只有点头听吩咐的份儿。霍明心里也直犯嘀咕,他是亲眼瞧见夏阳凭着几件衣服一步步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也是亲眼瞧见他怎么帮蒋老二弄出了经济领。如今四九城圈子里谁不知道Z-锦蝶这牌子?全国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金虎、金蝶经济领? 这两个人要是分开,过不了几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他们怎么就选了这么条难走的路?霍明皱着眉头弄不明白,他虽然也觉得夏阳不错,但是丝毫不能理解蒋东升那种动心。 蒋东升和夏阳商量了一会,基本定好了计划,他回头冲霍明道:“我和夏阳先去找医生,霍明,你可帮我盯好了那个邵云祥,咱们到时候联系!”他拿了外套准备出门,又顺手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夏阳脑袋上,“我们先走了啊!” 霍明应了一声,瞧着蒋东升和夏阳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嘴角也扬起一点。算了,蒋老二好歹跟他是兄弟,帮了他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回了。 中医讲究排资论辈,老派里还有师承这一说,给曾姥爷治病的学生名叫冯川,他家世代从医,辈分颇高。而那位去小楼给蒋夫人诊治的老中医年纪虽然大,辈分却不高,论起来还要喊冯川一声小师叔。 曾姥爷当年办学,教过的学生很多,冯川对老爷子十分尊敬,听见夏阳需要帮忙,便立刻同他一起去找了那位老中医,陪他去打听清楚确切消息。 蒋东升让王小虎跟着夏阳,自己则留在了他和夏阳住的小院里,坐在门口安静的等。 他要把蒋夫人送去医院并不难,他姑姑蒋月就在军区总院,叫辆救护车来把“病人”直接送去医院再容易不过。 只是这个病人,必须得先生病,而且最好病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得了重病才好。 蒋东升坐在外面,掐着时间等了不多会儿,果然就听见喵呜的声音。院子外面蹿进来一只毛软蓬松的大猫,前几天夏阳看不过去给它洗了一遍,倒是露出白底儿黄斑的模样,这会儿正叼着只麻雀得意洋洋地迈着小步跑过来。 大猫也瞧惯了蒋东升,它每次来给夏阳送食物,这人都在这,因此没有丝毫戒心,甚至还多绕着蒋东升走了两圈以显摆它那白似玉、灿若金的毛发。没走几步,就瞧见蒋东升蹲下身来,它有点警惕,作为一只有骨气的猫,它平时只允许夏阳一个人抚摸它的脊背。 蒋东升把手放在它背上,略微一用力按住,大猫顿时就顺从的趴在地上,摇着尾巴就准备接受抚摸。甚至还谄媚地喵了两声,以求多摸几把。 “喵,喵喵——喵嗷!!!!!” 小剧场: “My heart has broken”篇:夏阳:这怎么回事?它脑袋上的毛怎么都没了?! 蒋东升:我,我给留了一部分啊,你看尾巴!还有它背上的那块‘心’都没剃光! 大猫:喵——喵喵喵!喵!! 蒋东升:它说什么? 夏阳:它说它的心已经碎成渣渣了= = 第127章 请君入瓮 大猫被蒋东升按着剪秃了脑袋,身上的长毛也被剪下来不少,等蒋东升一放开它立刻就撒腿跑了,再也不愿靠近蒋东升一步。 蒋东升捏着手里的那把猫毛,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很好,王秀琴不愿意去医院,他现在就有了一个让她非去医院不可的理由! 蒋夫人过敏突然严重了,保姆想要照顾她,可是一靠近她身边就被蒋夫人尖叫着推开了,“你去哪里了?身上怎么这么多白色的毛?!” 保姆愣了下,不知所措道:“没有啊夫人,我就是跟平常一样,去买菜了……” 蒋夫人冷静不下来,她心情本就烦躁,被保姆平白弄得再次过敏更加愤怒,指了门口大声道:“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准进来,听见没有?” 保姆委委屈屈的关门走了,只留蒋夫人一人在房间里呆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白色细毛,又想起买菜的时候市场拥挤,猜着是那时候沾上的。她是蒋夫人从武城招来的,即便受了再多的训斥,心里还是同蒋夫人是一条心的,想着楼上那位女主人身体不好便去厨房做了道鸡汤,只是她手里的一只鸡还没有收拾好,就听见外面砰砰砰地砸门声。 保姆吓了一跳,忙在围裙上擦了手去开门,打开门之后便瞧见蒋东升领着四五个人一齐进来了。蒋东升在小楼里四下看了,空空荡荡的,留在这照顾蒋夫人的也就这一个保姆。他笑了下,道:“我听说这边有人病了?这可不得了,再怎么忙也不能耽误了看病啊!在楼上静养呢吧,我去瞧瞧,好歹也尽份心意……” 保姆还想拦着他,却被蒋东升一把推开,直接带人上了二楼。 二楼主卧里并没有人,蒋东升也不着急,一间间踹开门去找,等找到二楼尽头那间偏僻的小客房的时候,便听到里面隐约发出几声响动。蒋东升停了脚步,站在那推了两下,门上像是反锁了,老式的插销推动起来发出铁片吱嘎的声响。 保姆站在后面脸色发白,上前几步小声道:“蒋,蒋少爷,夫人她病了不见客,需要静养……” 蒋东升甩了甩手腕,往后退了一小步,侧身猛地将门撞开!小楼的木门用了多年,被他这样蛮力之下顿时把里面的铁插销给撬起来了,带着些木屑砰地一声向里打开来——! 蒋夫人瘫坐在地上,她似乎刚刚拼命练习跳舞过,一头一脸的汗,起满了红疹的脸上不知是吓得还是累得露出一副难看神色。她看着蒋东升动了动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质问不出声,披散开的头发上还沾了一点刚刚飞溅过来的木屑,看着狼狈极了。 蒋东升眯着眼睛去看屋里的摆设,这里的床早就被搬走了,只剩下一对旧沙发闲置在墙角,地板上铺着地毯,而地毯上的那个女人怀着身孕却一副疲劳不堪的样子。他站在门口,看着蒋夫人道:“这是什么病,还得大冬天的弄一身汗才能消下去?也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能这样劳累不啊?” 蒋夫人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这样的天气里只穿了一个薄外套,也不知道在这里跳了多久。她伸手捂着小腹,额头上汗珠更密集了,嘴唇也有些泛白。 保姆见她脸色不好,慌忙过去想扶她起来,口中道:“夫人,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蒋夫人却是不能让保姆近身,她一凑近便忍不住打喷嚏,一时咳的声音都大了。蒋东升让后面两个人过去把保姆拉开,亲自过去扶起了蒋夫人,脸上的笑容不变道:“病的这样厉害,当然还是要去医院才对,走吧,我送您去军区总院看医生!” 蒋夫人听到军区总院,脸色都白了,她想推开蒋东升却发现禁锢着她手臂的人力气格外的大,一直声音都哆嗦了,“不,不用去医院,我一会就好了!我不去医院……!” 蒋东升强硬地扶着她下楼,带了点讽刺道:“不去医院?不去医院怎么知道你得了什么病,这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蒋夫人咬着唇,眼里恶毒的光一闪而过。她被蒋东升半扶半拽着走下去,走到楼梯拐角上时,看着那些深棕色的木台阶,脚步略微迟疑了下,还是慢慢向前故意大步迈了一下,身体也猛地向前倾斜——蒋夫人身体虚晃一下,脚腕不受控制地咔吧一声,可还没等她闭着眼睛感受那阵天旋地转和腹中的剧痛,便被人一把拽着胳膊提上来了! 她手下意识的捂着肚子,可是除了脚腕上的钝痛并没有任何地方受伤,感受到胳膊上那铁钳似的手劲儿,她煞白着脸色抬头去看了蒋东升,小腿肚子都忍不住哆嗦了。 蒋东升手掌几乎要掐进她的胳膊里,眼神也阴暗地厉害,他盯着蒋夫人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下,“一样的把戏玩儿两遍你觉得有意思吗?这样也好,当年我把你从这里推下去,如今我在这拉了你一把,咱们两清了。”他说完,又凑近蒋夫人耳边,冷笑道,“我记事早,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当初你站在这台阶上对我说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一个字也没敢忘记。” 蒋夫人浑身的血液都冷下来,她觉得心里像是被劈开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过往被当初她所陷害的孩子提起,这种时隔多年的恐惧慢慢蔓延,让她哆嗦着说不成话,“我,我当时……” “你当时亲口说的,你问我见过血没有,你还让我摸了你的肚子,问我知道什么是杀人犯么……”蒋东升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表情,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两下,“你大声的辱骂我妈,打我,你让我当了十二年的杀人犯!我当年杀了你的一个孩子,如今我替你保住这一个,怎么样?你不是少了一个孩子么,我一定会把你送去医院,让那些人日夜照顾你,保证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万无一失。” 蒋夫人瞳孔都睁得大了些,额头上一片冷汗,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撕掉伪装的猛兽按在爪下,即将被扒皮拆骨!她一向深以为傲的智谋在碰上这样悬殊的力量,完全没有了作用,在听到门外传来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声音时她终于瘫软了身体,再无反抗之力。 蒋东升喊了两个人来架着蒋夫人上了救护车,为了怕她再出意外,这次连抬着她的担架上都用带子固定绑好了。 保姆一路追着出去,哭喊着还试图闹一场,只是哭喊时原本一口说惯了的普通话也因为着急冒出了几句武城方言。蒋东升停下脚步,他当初和云虎在武城抓了不少王家的人,对武城话也听出来一些,见保姆这会儿露了马脚,干脆喊人一起将保姆给押上救护车带走了。 保姆在救护车的角落里哭哭啼啼,蒋夫人打了一阵喷嚏,被救护人员喂了点药折腾了好一会才缓解了,只是她已经两眼失神,途中再没有丝毫反抗。蒋夫人躺在担架上,盖在被子下的手慢慢从小腹移开,脸色在休息之后并没有分毫缓和依旧惨白毫无血色,只余下一脸可怖的红疹。 蒋夫人被“抓”进了医院,蒋东升对蒋宏的解释是他回到小楼瞧见这个后妈突然发病,没有多想便通知了姑姑蒋月,给送到了军区总院。 蒋宏对住院的事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皱了眉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么,可以让家里的保姆过来照顾……” 蒋东升笑笑,道:“爸,您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 蒋东升果真安排的十分妥当,他不仅把蒋夫人在小楼里雇佣的那个保姆接来同她关在一处,还从四合院请来了孙姨,从霍家借来了一位年纪不小的老保姆,由她们三个一起守着蒋夫人。外面更是有蒋老派来的警卫员,重重守关,里面的人寸步难行。 蒋夫人被三个保姆一同守着,而且不止有蒋东升的人,那个霍家的老保姆更是做事一板一眼,她的日常活动全被记录下来。蒋夫人不敢有所动作,连平时的饮食也要十分小心。她看着自己肚子一天天丑陋地大起来,忍不住让自己的保姆回小楼拿些药片——她私自开了的烈性药。 但是即便保姆硬是拿来了,蒋东升和霍家的那两个保姆也寸步不离的跟着,没有给她丝毫下药的机会。 蒋夫人被困在病房里每天接受检查,听到医生说婴儿发育良好便忍不住脸上一阵扭曲,她握紧了拳头,心里对自己那逐渐开始明显的小腹排斥极了,甚至是厌恶着里面那个小生命! 蒋易安得知的消息略晚了几天,不过他对蒋夫人住院的事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身体不好,住院几天也是好的。他也只是赶来医院略坐了坐,便又匆匆返回学校去了。蒋易安自从心里对蒋夫人有所怀疑以后,便下了力气与他认为可以交往的人往来,尤其是最近刚刚从家里放出来的朱建康,更是他小心讨好的对象。 蒋夫人在医院里一天天憔悴,肚子却是慢慢大起来,二月初的天气阴寒,如同她的脸色一般。 外头鹅毛大雪铺了满地,蒋东升却是不自觉浮想起小时候学过的一个词儿,沉冤得雪。那时候小,只隐约记得一个雪字,模模糊糊的对雪也是喜欢的。 最起码这一片洁净素白,不是烙在他心头的那片褪不去的血腥之色,不是他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罪恶。 蒋东升在门外站了一会,歪着头依在门框上,上面有夏阳提前贴出来的一个福字,特意倒着贴了,让着小院里跟着沾沾喜气,接福。他看了一会,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扬,夏阳的笔墨比去年写的还要挺拔俊逸,这样的人,干净的像棵青松,枝上只坠了白雪,他喜欢的就是这份儿干净清澈,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尽可能的护住自己心里喜欢的这份儿干净。 对面房间的门帘掀开了,夏阳胳膊上搭了一件厚外套走出来,抬头找了一下,便直直地冲他走过来,道:“你怎么不进去吃饭?你再不去,顾辛他们就把肉都抢光了,霍明正拿筷子敲他们的手。云虎也打电话来,说他家刚弄了些小羊肉,一会给咱们送来加菜……” 蒋东升站在那不动,任由夏阳踮着脚给自己松松垮垮地披上大衣,他低头看了夏阳,笑了下,“快过年了,我问了顾白蕊,她过几天就回家去了。还有红星农场的那个徐润,他前几拍了电报,说要带着杨树湾一帮人致富呢,你不好奇他们都怎么赚钱的?” 夏阳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蒋东升站在那,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跟往常一样抱抱眼前这个人,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天上的那轮明月清辉,又道:“夏阳,你回家去吧。你家里人很想你,你该回去看看了。” 夏阳看着他,缓声道:“那你呢?” 蒋东升在下巴上摸了两下,唔了一声,“我啊,我肯定会想你,不过说实在的,我现在就挺想亲亲你的……” 夏阳往前靠近了一小步,踮起脚尖,揪着蒋东升的衣领去亲他。蒋东升插在口袋里的手努力握紧了,这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拥抱的欲望,他低垂着眼睛,看夏阳认真的亲自己,心里被胀地满满的。他知道夏阳性子慢热,怕是真的喜欢了,才会在外面做这样大胆的事。 主动亲过来的人动了动舌头,皱着眉头不满的唔了一声,舌尖也挑着蒋东升的小心的卷了两下吮着。蒋东升眼神暗了下,单手按着夏阳的后脑勺,顺从他的意思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人挨着近,胸口贴着胸口带起一阵暖洋洋的气息,心跳声都合在一起。 小剧场: “你们猜谁看到了”篇: 夏阳:啾! 蒋东升:夏阳,虽然你这样我特别高兴,但是你没听到后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夏阳(继续亲):什么? 蒋东升:我好像听到了冻羊肉掉在雪里的声音= =+夏阳:你耳朵很灵敏,(咬耳朵)不知道这里亲起来是不是也特别有感觉…… 蒋东升:咱们回卧室我单独告诉你……还有夏小阳你还没成年,不要挑逗我的底线!老子底线真的很低你知不知道=皿=!!! 第128章 落网之鱼 蒋东升跟夏阳在外面说了会儿话,就进去了,他们进去不多时,云虎也到了。云虎带来了一大块鲜嫩的小羊腿肉,他一掀开门帘进来,就被那几个逮住了要罚他喝酒。 甘越跟云虎也是认识的,替他倒了一大碗端过去,笑道:“来晚了,先喝一杯!” 云虎哦了一声,接了那碗就端着喝了。他那一包小羊肉上沾了不少雪,一拿进屋里来就在桌子上化湿了一片,不仅是这肉上落了雪,就连云虎身上也落了不少,惹得甘越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弄了这么多雪啊?云虎,你和肉一起掉雪窝子里去了?” 云虎被蒋东升拉着坐下,瞧着像是有心事的模样,拿着那碗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哦,那什么,我走路没注意撞到树上去了……” 霍明坐在对面单手端着碗挑眉笑了,问云虎把那树撞坏了没有。云虎竟然反常的没同他争辩,只是在夏阳过来切羊肉下火锅的时候,忙起身让了下,想了想又拿了把薄刀帮着夏阳一起忙活,“师傅我来弄,这上面还带着骨头,不好切。” 云虎整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更多的时候是在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夏阳,尤其是在蒋东升给夏阳夹菜的时候,更是皱着眉头盯着夏阳那碗里的菜发呆,他眉头拧的厉害,眼神也认真的紧,像是要盯着那儿彻底看个明白、想个明白。 夏阳从锅里捞了些肉和粉丝放到云虎碗里,道:“吃这个吧,别咬筷子了。” 云虎这才松了嘴里那根筷子,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谢了夏阳埋头吃起来。云虎对夏阳的称呼还是跟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一样,夏阳教他打绳结扣儿,又费心思给他画了图册,他从那时候就喊夏阳师傅。再后来,夏阳去云家的小四合院陪伴苏荷,云虎也跟着在旁边没少学习TNT公式,随手拿着的小黑本上记认认真真做着笔记,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喊夏阳师傅喊的心服口服。 四合院的聚会一直办的很晚,期间夏阳被霍明他们几个灌了几杯黄酒,蒋东升在旁边笑着劝了两句,但是也没多拦着。那炉子上温着的黄酒原本就是孙姨拿来给夏阳喝的,这个冬天喝了滋补,多喝几杯暖身也无妨。 顾辛喝的有点多了,笑嘻嘻的给夏阳又添满了酒,夏阳推却一下,却被他挥手打断道:“夏阳,这你就没意思了,才倒了这么点娘们喝的甜酒你都推三阻四的!” 云虎铁青着脸“砰”地一声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下,一双眼睛盯着顾辛,道:“你他妈再说一遍!你骂谁娘们呢?!” 顾辛被吓了一跳,醉意也醒了几分,只是脑袋里一时糊涂大着舌头解释不清楚,“没、没有,我就是开个玩笑……” 云虎脸色不好,站起身来就要去揪扯顾辛的衣领,举着拳头威胁着让他道歉。霍明忙拦着劝了两句,可是云虎铁了心就是要让顾辛道歉,瞧那模样倒像是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样。顾辛也不乐意了,赤红着眼睛张嘴就顶回去,“我不就开个玩笑吗!我说什么了啊,我就是说,那、那也是跟夏阳说的,关你什么事儿啊!” “不行!你骂我师傅就等于骂我,顾胖子你今儿道不道歉?!”云虎不依不饶,被甘越他们三个人拦着还是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霍明也火了,起身踹翻了一个凳子骂道:“云虎你够了啊!大过年的你有什么火冲外头发去,在这儿撒什么野!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动顾辛一根手指头试试……!” “都别吵了!”蒋东升拿酒瓶在桌面上磕了几下,皱着眉头道:“吃饱了撑得是不是啊?严宇你看着锅别让汤沸出来,甘越你把云虎和顾辛分开,盯着别让他们打起来。夏阳睡着了,我送他回去。” 云虎原本还要说话,听到最后一句便愤愤忍了那口气,他低头看了趴在那醉的晕晕乎乎的夏阳,想去拿自己挂在门后的军大衣。可还没等他拿到,就瞧着蒋东升已经细心的给夏阳裹起来了,当真是全副武装,帽子手套围巾一个不少,穿戴的那叫一个熟练。 云虎站在那看了一会,又闷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筷子大把大把的捞肉吃,心里有点替自己师傅憋屈。要是他没早来那么一会,要是他没看到他师傅夏阳主动垫着脚凑过去亲一个男人,也许他今天晚上就没有这么多烦心事儿了。 蒋东升背着夏阳离开,临出门前又叮嘱了他们几个一遍:“别闹事啊,我马上回来。” 霍明端着酒杯嗤笑了一声,云虎冷着脸默默转过头去,这才是真正的相看两生厌。 蒋东升很快就放下夏阳折返回来了,一进门就瞧见坐的次序改变了。云虎和霍明不对付,两个人分别坐了两个桌角的位置,能离着多远就多远,一个脸色铁青闷头吃肉,一个双手抱胸拿下巴看人。 霍明那边围着严宇和顾辛,云虎和甘越挨着他的座位更近些,三三对立,显然已经分了帮派。 蒋东升被他们气得笑了,把外套挂在门后边,坐下来道:“哥几个还置气呢?别闹了,啊,今天喊你们来是有事求你们帮忙的。” 蒋东升很少说“求”这个字,这话一说出口,明显分量就重了,几个人也不好再冷战,一起凑近了听他说话。 蒋东升看了霍明,问道:“邵云祥那边情况怎么样?王秀琴这几天在医院折腾的挺厉害,听护士说她不小心摔了几次,肚子都青了一大块。我们得把时间提前了,近期可能就得用到这个邵云祥,能把他弄到京城来么?” 霍明笑道:“这个再简单不过了,那人压根就没走,租了间房子住在医院附近,天天打听里头的消息呢。我看只要弄个什么空子,不用咱们推,他自己就一头冲进去了。” 蒋东升跟霍明商量了几句,基本定下来,又抬头去问云虎,“张参谋怎么样了?肯开口说实话了么。” 云虎闷声道:“说,什么都说,他被关了一年半,见到个活人过来就拼命说话,都不用费力气问。” 张参谋从武城被带回来,就一直扣在云家,蒋东升没对他用任何刑罚,就用了跟当初他们对苏荷做的那样,给关到了一间四面白墙的小屋里,每天扔点干粮窝头进去,十天半个月听不见人咳嗽的声音,静的可怕,关的人想发疯。 蒋东升这事儿做的周密,外头还贴着张参谋的通缉令,人却被关在了他自己手里。云虎帮着他做这事,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是想起当时他们从山洞把苏姨救出来的模样,便默默把那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部队里也有关小黑屋的手段,但是一般也就把不听话的新兵蛋子关几天就完了,蒋东升闷不吭声关了一年半,云虎有的时候觉得蒋东升真的够疯的。他眼神复杂的看了那边跟人详细说着一步步复仇计划的蒋东升,这人瞧着举止跟常人一样,但眼神里里那股子疯劲儿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那就先这样,严宇你再去帮我打听一下当年苏家平反的事儿,甘越帮我带着张参谋,我这都写好了,你倒时候让他看了签个字。还有那个邵云祥,霍明,明天可一定让他到医院。”蒋东升用手指沾了黄酒在桌面上大体列出每人要做的事,“明天中午我爸会带蒋易安过去,到时候务必‘热热闹闹’的。” 霍明冲他举了举杯,弯了眉眼笑道:“ 放心吧,明儿保证男主角到场。” 蒋东升也眯起眼睛来,跟他碰了下杯子,笑道:“那我可等着看出好戏了。” 顾辛挠了挠后脑勺,忍不住问道:“那我呢?我做什么啊。” 蒋东升道:“你做的事最重要了,夏阳还有几天就回家,这几天把他和姥爷放在四合院我不放心,你帮我把他们送到美院夏院长那边去。夏院长一直念叨着让夏阳去学画,顾辛你辛苦点,多跑几趟替我照顾好了……” 顾辛脸垮下来,道:“我就干这一件事儿啊?” “别急呀,再交给你一件特别重要的任务。”霍明看了顾辛一眼,笑道:“正好羊羊也放寒假了,一块送去学画画吧。顾辛,你这几天就帮我看着他们,让他俩在夏院长那住着。” 蒋东升看了霍明,眼睛亮了下,这送过去的可是一张最好的护身符,有羊羊在,他也可以彻底安心了。霍明歪着头没看他,估计心里还在为他和夏阳在一起的事儿别扭,不过这样的行动已经表明了霍少是跟他站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承认夏阳是他身边的人,哪儿舍得把平时含在嘴里疼的金贵小表妹羊羊送去给夏阳作伴? 顾辛揉了一把脸,叹道:“这不还是带孩子么,成吧,我知道了,一定给你们把俩小孩看好喽。” 蒋东升又道:“没几天的事儿,夏阳他们的票买的晚了,等几天和顾白蕊一起回去了。” 云虎在一边干巴巴接了一句:“是,白蕊姐等几天就忙完了。等她把津市的事处理好了就来找夏阳一起回家,到时候我送他们去车站。” 云虎这里给了台阶,顾辛也顺坡下来了,笑笑道:“哪儿那么麻烦,这事就交给我吧,我陪着他们几天,到时候给送车站去就成了。” 蒋东升瞧着哥几个又开始聊起来,没了刚才那份儿怒剑拔张,心里也舒坦了许多,给霍明和自己又倒了最后的一点酒。酒壶里不多了,干脆掺了点夏阳刚才喝的黄酒,跟霍明对着碰了个杯,笑着一口喝到底。 霍明在那幽幽道:“蒋爷爷这次的态度很坚决,你跟你爷爷怎么说的?” 蒋东升摆弄着手里的酒杯,笑道:“我以前是没下定决心,现在不一样了。爷爷要是想让我跟着他走,就必须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蒋老从小照顾他,老头的脾气他也知道,可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被亲情牵绊,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情亲解决的。大事虽然能化小,但有的事,当时抹平了,事后只会将怨恨越积越深。他又倒了一杯黄酒,喝了道:“这么多年,也该摊开说清楚了。” 霍明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他抬头仔细去打量蒋东升的眉宇,却没有发现跟当年那样的偏执和阴冷。他瞅着蒋老二手里把玩的那只酒杯,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刚才夏阳用的那个。再抬头去看蒋东升那愣神儿的模样,不用想,肯定又想刚才亲自送走的那位去了。 大约是喝了几口温热的黄酒,蒋东升这会儿还在那咋舌,小声嘟囔了一句太甜了。 霍明嘴角抽了一下,他也觉得这二位有点太甜了。 医院里也是要过年的,特别护理病房里贴了些红色的字画,添添喜气。只是病床上半坐在那的蒋夫人脸上没有半分笑模样,她比来的时候更加消瘦了几分,脸色也泛青,越发显得她宽松的病号服下凸出的肚子十分巨大而可怖。 护士例行查完床,给她放下一点维生素片就离开了,但是在关门的一瞬间她还是模糊的听到护士们在低声交谈。 “听说有三个多月了……但是太大了……比五个多月的肚子还大……” “蒋首长的夫人……听说之前一直在冀州山区工作,刚调回京城……” “……有伤,自己撞的……幸亏保姆及时发现……” 蒋夫人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晃了一下,很快又稳定下来,她强自镇定着喝了一口水,却是紧张的无法咽下去呛咳出来。她手指捏着床单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下,但是剧烈的喘息让她的腹部也跟着微微耸动,她被压迫的呼吸困难,脸色越发难看了。这个孩子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这是她重回蒋家的最后筹码,同时,它又何尝不是随时会害死她的一个“罪证”?她把手放在小腹,略微用力按了下,肚皮上还带着之前磕伤的青紫,但是并不足以让这个孩子消失。 蒋东升弄了很多人来“照顾”她,简直把她看的密不透风,她无法弄掉这个孩子,一日日活在恐惧中,也越来越害怕蒋宏看向她的疑惑眼神。她已经无法用一个个谎言去博取蒋宏的信任和同情了,甚至连当年她摔下楼再也无法受孕的事,也被蒋宏质疑的问了两次——是了,蒋月也在军区总院,她是蒋宏的亲妹妹自然是什么都敢跟蒋宏直说的。 蒋夫人躺在床上,盯着那片惨白的天花板,忽然觉得事情已经无法像当年一样可以让她随意所欲,为所欲为的欺骗下去。 她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即便是听见门口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也没去看一眼,她记得今天中午她儿子易安学校放假,蒋宏说要带儿子一起来看望她。 来人越走越近,脚步有些踉跄,直到走到病床边才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秀琴!秀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蒋夫人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双眼睛都快瞪得要张裂开了,“邵云祥?!” 趴伏在蒋夫人床边的年轻男人正是邵云祥,只是他如今已经连最后那件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没有了,穿着袖子、领口都打了补丁的衣服,高高瘦瘦的个子像是一匹饿的快没了力气的骆驼,趴在那哭红了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瞒得我好苦。我等了很久,今天才好不容易混进医院里来,我一间间的病房找过来,秀琴,我终于找到你了……” 蒋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她想站起来,但是很快又保持原样坐了回去,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声音不颤抖,“邵云祥你离开这儿,你走,你快走吧!我们的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我跟你说过,以后不许你再来找我!” 邵云祥一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苦涩,但是眼睛里却还带着一些希望和天真,缓声道:“秀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以往也总是胆怯,觉得配不上你。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低头看了蒋夫人高高凸起的腹部,语调都变得爱怜起来,“我要带你私奔,秀琴,你跟我走吧,为了我们的爱情和孩子。我都知道了,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蒋夫人简直快要被他吓疯了,伸手去推搡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大声引来其他人,“你走!你快走吧,我求求你,邵云祥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快走啊!!” 邵云祥还年轻,他的生命里除了需要吃饱穿暖,余下的便全部献给了他的诗歌和唯一遇到的爱情,此时哪里肯放弃他心中所爱的人。他只当蒋夫人还是在为他着想,他也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美好,忍不住心里酸涩起来,低头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物件,道:“秀琴,你还记得这个吗?你说过的,只要有泥土和种子,哪里都有希望,所以我想带你离开。我们有双手可以播种,只要走出去,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是我们的乐土……” 蒋夫人一双眼睛再度瞪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邵云祥掏出来的竟然是她千辛万苦让蒋易安送出去的那个蔷薇花的花盆! 邵云祥手里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花盆,上面的蔷薇枝叶已经彻底干枯了,他细心的修剪了枝子,只剩下一点点冒出泥土的根部,但是花盆依旧没有丝毫变动。他捧着那个花盆,对蒋夫人开心道:“秀琴,你看,我一直小心的随身带着它。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每次你想我的时候总会把它放在墙头上,我们就会像歌里唱的那样变成自由的云雀相会……” 门被人狠狠地推开了,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抬头去看时脸色更差了。 蒋宏站在门口脸色憋的通红,也不知道听了多少话去,他伸手指着蒋夫人,又指着那个跪在病床前的年轻男人,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们……!!”蒋宏气得眼前发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平日温顺的妻子会干出这样的事,大怒之下眼前发黑,虚晃两步差点倒下,被旁边的蒋易安和蒋东升一边一个扶住了。 蒋夫人吓得从床上爬下来,几乎是哭喊着跪在蒋宏脚下,“阿宏,你相信我,我没有啊!这都是有人在陷害我,我和这个人并不是……” 蒋宏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将她打的向一边歪去,怒喝道:“够了!有人陷害你,又是有人陷害你……到底有多少人想着害你?!只怕是你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害别人吧!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亲耳听到的,你和他手拉着手,也是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有什么狡辩的!我真是看错了你,当年你说你不可能有孩子了……我也就真信了,哈,当年的孩子……当年的孩子为什么没了?” 蒋夫人哆嗦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吓得都要骤停了。 蒋宏挣脱开旁边扶着他的两个儿子,蹲下身伸手去摸了一下蒋夫人的肚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前几天受伤,差点让这个孩子没了,是不是就是知道它不是我的种?那么当年没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不是我的,啊?!你回答我!” 蒋夫人拼命的摇头,眼泪鼻涕都流下来,狼狈呜咽道:“不,不是的!当年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是你的孩子啊!”她当年真是怀了蒋宏第二个孩子,但是偷偷找产婆看了,据说是女孩儿,便狠下心牺牲了这个女儿来保全自己和儿子蒋易安。谁能想到事隔十几年,竟然还会被蒋宏怀疑,她简直是有口难辩,无法言明! 蒋宏却是不肯再听她一句解释,尤其是当那个年轻男人大呼小叫的扑上来护住他的妻子的时候,蒋宏没忍住在那男人肩上踹了一脚,却是自己被气得力道不稳,往后仰倒了下,踉跄几步差点跌倒。 蒋易安忙上前去扶着他,可是才刚喊了一声“爸”,便被蒋宏羞怒地推搡开了,“你也给我滚!滚开!” 蒋宏愤怒的出去叫警卫员去了,一路上如同被剪掉鬃毛的狮子一样恼怒,直喊着让人把病房里的那一男一女抓住关起来。 蒋易安脸色也是极差了,他看着跪趴在那边哭泣的蒋夫人想要伸出手去拉她一把,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他最后看了那边的蒋夫人一眼,脸上的表情复杂又难堪,抬步追着蒋宏出去了。 蒋东升站在那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蒋夫人忽然笑了下,他抬起脚将那个滚的远了的花盆踢回邵云祥身旁,对进来的几名警卫员示意道:“把他们两个分开关起来,没有首长允许,任何人不能探视。这花盆是这个男的带来的,算是证物,跟这个男的关在一起。”他看了蒋夫人的肚子一眼,又笑道,“哦,对了,他们情况特殊,干脆就先在医院找个地方暂时关押起来,这样的肚子,真是猜不准几月会生。” 警卫员按照命令去办了,一时间病房里外拴上了厚重锁链,看守的人也多起来。蒋夫人两眼无神的看着邵云祥被带走,等看着他被拖远了,才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扑到门口去看着他,亦或者说看着邵云祥身边那份她留下的、唯一的力量。 “不……不能关!!”蒋夫人嘶哑着声音,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可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她。在瞧见邵云祥和花盆一起被锁到另一间病房接受严密审查的时候,蒋夫人眼里那丝最后的希望光芒终于消散了,“不,不行,那是易安的……是我留给易安的……” 小剧场: “逗你玩儿”篇: 霍明(右):我跟你们说啊,小后妈就是这么一下~被打倒的,不够形象?来来,云虎你给大家演示下! 云虎(左呆):怎么演示啊? 霍明(指挥):我说你做啊,就是这样一下‘滚’出了剧本……哎哟,不错不错,再来一遍!对,就这样,再滚一个! 云虎(怒):……卧槽霍明你够了啊!咬死你=皿=!! 第129章 补充小剧场【国家机密】 蒋夫人的案件很快就开始审理,之前蒋老派去的人已经搜集了不少武城的证据,一项项罪名罗列在案,武城王家的人再没有什么替蒋夫人翻案的机会,自身都难保全。 蒋夫人被提审了一次,她挺着已经大了的肚子,尽量走的镇定,但是在瞧见对面押赴过来的张参谋时,再也无法伪装着让自己强撑下去。 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张参谋整个人都变了样,不再是以往那精心打理过的模样,他脸上满是污垢,双眼无神,看着蒋夫人的时候嘴巴哆嗦着好半天才咬清楚几个字音,像是久未说过话般费力。 押赴张参谋来的人解释说,张参谋去年在武城犯下大案,一直在逃亡,期间躲在无人的山洞里一年有余,近期抓捕归案。 同时一起交上来的还有一份张参谋亲笔的自白书,上面详细交代了这几年他为蒋夫人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尤其是去年夏天他在武城企图带苏荷去云南的事——苏荷的事情一石激起千层浪,四九城圈子里忍不住再次议论开来,当年有同苏荷交好的女人,更是愤愤动了自己的人脉请求重判王秀琴。 苏荷朋友不多,但是能谈的来的都是她的好姐妹,要不然蒋东升也不会有这许多能玩儿到一处的小兄弟。那些女人原本就因苏荷的关系同情蒋东升,时隔多年听到这个让人震惊的真相,简直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愤怒,旁听审判的时候,更有人听着张参谋磕磕巴巴的讲述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霍珍当年也同苏荷往来过,如今听着张参谋供述,心里分外沉重,简直压抑的要滚下泪来。她的印象里,苏荷还是过去那个在京师大学为她辅导功课的苏姐,是那个才华横溢优雅漂亮的才女,这样一个健康而爽朗的人生生被关成了一个“疯子”,让霍珍心里难以接受。 霍静在旁边小声安慰了姑姑几句,再看向台上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时,她也没有了最初的同情,“王秀琴心肠太毒了,这样的人简直不配当母亲……” 霍珍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一起听下去。因为这次牵扯到了苏荷的事情,当年有所交集的人大多都来了,霍珍这次代表的是卓家,而她侄女霍静则代表了霍家。 蒋夫人在武城做下的事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她一脸死灰的听着并不为自己辩解。 因为蒋夫人怀有身孕,审理到一半时,特许她坐下。坐席上已经有人忍不住冲她大声吐了口水,其余人也小声或议论或责骂,让她十分难堪。她抬头试着去寻找人群里的蒋宏,然而蒋宏在听到苏荷的事之后便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他唯一对蒋夫人的回应便是满腔的怒火,抬头回望她的眼神里也带了决绝之色,之后再不肯看过去。 蒋夫人干巴巴地吞咽了一下,再看向旁边的蒋易安时,她的儿子也一副以她为耻的模样,低头不肯看她所在的方向。蒋夫人捂着肚子呆坐在那里,佝偻着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瘦弱,她垂头不语,眼睛里的神采也彻底消失了。 在审理到最后的时候,邵云祥这个人屡次被提出,这下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蒋宏身上。蒋宏满脸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心里更是怨恨王秀琴这个女人做下的无耻勾当。 审理进行到尾声,数条罪证的指控让蒋夫人辩无可辩,她自己做下的这些罪孽她心中有数,大约知道自己进去以后出不来了。 蒋老坐在前面,脊背笔直,但是头发明显见白,老人巍然坐在那,听完了最后的审判。 蒋东升坐在蒋老身旁,他神色平静,看着蒋夫人佝偻着背双手戴着手铐被人拉扯着站在那,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他想起那个人刚被他从山洞里找到的时候,想着她哭着不敢和他相认的时候,想着夏阳手里那块还在滴血的石块…… 蒋东升眯起眼睛,尽量把眼里的恨意遮掩住,这些对他而言还不够痛快。 “罪犯王秀琴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时,忽然有一支戴着特殊领章的持枪小队闯了进来,那些人不苟言笑,脸色绷得紧紧的,上前同审判长说了几句之后,就连审判长也愣住了,忙宣布休庭。 蒋老坐在那里没有动,显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人上前来低头在蒋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蒋东升敛眉听着,隐约听到一两句话,似乎是什么重要的嫌疑人死了。他还未听清,那边原本要被带走的蒋夫人忽然就晕厥在地上,幸好两边有人搀扶,但即便这样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一时惹得众人哗然。 邵云祥死了。 他被关在医院几天,终日抱着他的那个花盆,对前来问话的人一句话也不理睬。他虽然不说话,但还是长着耳朵的,门外护士和警卫员不经意说出的几句话让他彻底断了自己之前的那个天真的念头。他在短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也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个蒋夫人寂寞时的玩物,他的恋人更甚至数次试图杀了他们的孩子,现在他更是成了大家随意拿来当谈资的笑柄。 他的自尊、他的爱情、他的幸福,一夕之间忽然全都没有了。 对于一个对爱情抱着热烈信念的年轻人,邵云祥在他的爱情“死”了之后,选择了自杀。他抱着蒋夫人给他的那盆蔷薇,打破楼上窗户的玻璃,一同跳了下来,结束了二十一年的短暂生命。 邵云祥的死是个意外,在现场取证的时候,工作人员忽然在碎裂的花盆里发现了一个用层层报纸包裹严密的小纸包,纸包里放着的是一把已经被泥土侵蚀的有些生锈的钥匙。 纸包里的钥匙带着暗褐色的铁锈,像是被侵染了血迹一般,带着泥土腐烂和铁锈的味道。钥匙上刻着一串特定的数字,上报给上级单位之后,更是引来了一队持枪军人的严密看护。 这队军人领子上带着特殊的领章,他们身上也比普通军人煞气更重一些,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煞气,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举手投足便可以杀人,这是开过刃的刀,是真正的杀人机器。 钥匙得到上层的重视,一层层核查下来,钥匙最后打开的是蒋夫人埋藏在军区小楼墙壁缝隙里的一个特殊材质的档案盒,档案盒上标注着编号,里面竟然是当年苏教授曾留下的一份机密研究报告。那份研究报告只剩下一半的内容,被苏教授批注过的几张重要的纸页也精心留下了,显然是准备以后用的。 苏教授这份研究报告曾经在那场政治活动刚开始时,在一片混乱中遗失,有传言曾数次提及这份丢失的报告跟苏教授当年“叛国”有关,还曾几次当做批斗的材料。因为苏教授父女已经无迹可查,蒋老这个姻亲便多次被组织谈话,更甚至被延长了下放劳动时间。 钥匙的事,连卓公都惊动了。当年苏教授研究的方向是卫星航天领域,他的那份资料已经关系到国家安全。卓公考虑的不仅是一份资料,更想以此做为一个突破口,搬动至今仍在守旧的那些顽固势力,一来给当年受了屈辱的各领域知识分子正名,二来便是推动发展。 卓公单独找了蒋老谈话,有了卓公的鼎力支持,蒋老更是盯紧了这个关键线索,一刻也不敢马虎,加快调查。 外面局势突然紧张起来,王家兄弟偷偷摸摸的来找了蒋易安,对着脸色铁青的这个表弟有点腿肚子打转。蒋易安呵斥道:“之前不是说让你们想办法拿到那个花盆么!” 王家兄弟小声道:“我们原本想趁机去拿的,可是那边看守的太严了,医院也不好进去……而且,而且你不是说可以慢慢来吗……” 蒋易安脸色格外难看,他之前也并没有对一个小小的花盆在意,但是蒋夫人再三对他提起,所以也就随口嘱咐了王家兄弟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蒋夫人会在花盆里埋下这么一个祸根,这个钥匙带出的那份研究报告已经超过他的预想,现在的他拿在手里完全是一个烫手山芋——难怪,蒋夫人也曾多次有意无意告诉他,一定要等明年花开了再去拿。 这份研究报告后面,一定还牵扯着另一个人,蒋易安对自己的母亲了解,以这个女人特有的小精明而言,她会一定会小心选好一个值得看重的科研军工人员,慢慢将资料散布给他。像是一个带毒诱饵,研究学术的人可以对金钱对权力不动心,但是对这样超前的研究报告无法置之不顾,等到那人开始接手资料,便是他成为蒋夫人手下棋子任由她摆布的那一天。 王家兄弟还在一边惴惴不安,他们身份受到限制,无法打听到更多的内幕,而最近的消息蒋易安显然并不乐意同他们分享,他们能做的只是小心弓腰站在一旁忍受蒋易安的怒火。 蒋易安烦躁的转了两圈,看到他们那样又忍不住心烦,他知道上面也严查,蒋夫人这次是彻底没了翻身希望,一旦他失去母亲的扶持,甚至因母亲的关系被蒋家排斥,王家两个表兄弟也未必会这么听话了。蒋易安拧起眉头,对他们两个道:“朱建康现在去津市了吧?你们俩跟过去,我这有笔钱你们拿着,务必跟好了他,朱少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都想办法弄给他。”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小心应了一声是。 蒋易安打发了王家两个表兄弟去津市,这跟他原来定的计划差不多,倒是也没让王家兄弟起疑心。朱建康虽然解除了门禁,但是家里不许他在京城胡闹,他便溜去了不远的津市,那边也相对宽松一些。蒋易安寒假想跟朱家少爷套套近乎,却没想母亲弄出了这样大的麻烦,一时被绊住了手脚。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掌心的纹路已经乱了,原本蒋夫人曾经笑着指给他看的几道代表运势的线,乱成了一片,零碎无法整合。 钥匙引出的那份调查报告很快就有了结果,这次安全局远赴内蒙额济纳旗,在戈壁大漠中带出了一位军工人员。 这个大漠中荒凉偏僻的军工小镇,曾出过第一枚导弹,也是航天项目的诞生地。浓重政治意味的标语还涂写在矮小建筑的墙壁上,除此之外,物质上贫穷的一无所有。 那位军工人员被找到时,还在实验室里做着实验,他两眼通红,像是常年未能睡好的模样。在看到门口那队持枪军人的时候,也只是沙哑着嗓子提出了一个渺小的要求,“请,让我记录下最后一个实验数据。” 军工人员名叫孙伟文,他不过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在这片荒芜大漠上坚持了十五年。他把自己最好的青春献给了祖国和他热爱的科研事业,同时在心里也压下了一个折磨得他痛苦不堪的秘密。在被带到军事法庭上时,他甚至感觉松了一口气,埋藏多年的心事终于有了忏悔的机会。 “我是一个小偷。”孙伟文缓缓开口,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古板和负罪的痛苦微微扭曲起来。“我在72年来京城开会的时候,偶然间接触了一个叫王德贵的人,他说这是无意中得到的废纸,便送给了我。我拿到那部分研究报告之后很激动,我非常佩服那位先生的才智和想法,我无法控制自己看下去……我按照那份材料上研制了十年,得到了几次嘉奖的机会,但是我都拒绝了。我无法接受奖励,因为这些都是我窃取了那位先生的成果。我感到非常痛苦,每次想到都很煎熬,我对不起那位先生……” 孙伟文诉说的缓慢,语调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他当了十年的小偷,自己背负的也越来越重。苏联技术人员的突然撤离,再加上那场政治运动波及深远,他们这些戈壁大漠里的航天人简直就是抱着信念在苦熬。那份研究报告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在渴了很久的人面前冒出的一个绿洲,他怎能不动心? “王德贵之后有要求过你做什么事吗?” 孙伟文摇了摇头,有些茫然道:“没有了,我来京城开会的时间很少,最近三年都没有来,也没有联系过他。哦,他曾经给我写过两封信,我都带来了。” 孙伟文交出的信函里并没有提出什么特殊要求,只是简单的朋友间问候,旁边的人拿去取证,并翻找出王德贵遗留下的物品对照,的确是他的字。 这个王德贵正是蒋夫人的本家表弟,已经因经济犯罪问题枪毙了,这件事的矛头便对准了蒋夫人——没有人比她更有条件拿到这份研究报告,当年苏教授被关押起来,他的不少物品都是由女儿苏荷收起来的。蒋夫人当年同苏荷姐妹相称,更是频繁进入蒋家小楼,后来更甚至同蒋宏有了夫妻关系,这份材料的丢失与她无法摆脱关系。 孙伟文被铐上双手带走的时候,眼睛红肿,他咬着唇对着台子上放着的另外半份他未曾见过的研究报告,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是他的老师,而他是一个未经老师允许擅自动用了老师物品的人,知识分子骨子里对这样的事是十分排斥的,他们清高,但也格外的尊师重道。那样的大环境下他无法不去研究,但是内心的痛苦是无人能领会的。 蒋夫人的第二次审查很快就开始了,这一次因为涉及国家机密并没有对军内公开,旁听的人也非常少。审理匆匆就结束了,结果是冷冰冰的两个字:枪决。 蒋夫人怀有身孕,特许她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再行刑,她出来的那一刻脸色灰白,毫无血色。 蒋东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去送夏阳和曾老爷去车站,王小虎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显然这个消息尚在保密范围之内。 蒋东升提着行李的手略微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淡淡道:“我知道了。” 夏阳扶着曾姥爷上车坐好,买的位置是卧铺,绿皮慢车走两天三夜也就到家了。蒋东升过来给夏阳放好了行李,又提了一兜水果放在中间的小桌子上,叮嘱他路上要注意的事儿。 上车的人陆续多起来,夏阳跟在蒋东升身后看着他迈步要下车,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摆,皱眉道:“真不用我留下来陪你?蒋东升,你一个人行吗……” 蒋东升回头揉了揉夏阳脑袋,笑了道:“行,你放心吧。” 他这话没有丝毫留夏阳的意思,夏阳心里那份疑惑更重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火车缓缓开了,夏阳站在门口,透过那小片的玻璃往外看,蒋东升手插在大衣兜里转身就走了,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要去做一件早已做好决定的大事。 小剧场: “复仇一”篇: 蒋夫人:你……!! 蒋东升(抓住):事到如今,也该算算总账了。 第130章 “疯子” 老旧的火车走的很慢,夏阳一路拧着眉头沉默不语,往往顾白蕊问三五句才支吾一声。他心思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慌的厉害。 火车哐啷哐啷的声响在黑夜里一直不曾停歇,夏阳躺在卧铺上和衣而眠,他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着像是做了噩梦。 夏阳梦到很久以前的那些过去。蒋东升那天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一边戴上袖扣一边笑着对他说,“夏阳,你等我回来啊,陪我一起过生日。” 他站在门口应了一声,却不知为什么被蒋东升按在墙上亲了好一会,闯进来的舌头跟主人一样蛮横无理,他想推却,但是又抬头看到了墙上的电子日历:腊月初三,是蒋东升的生日。放在蒋东升肩上的手略微犹豫一下,也就卸去了力气,然而那天蒋东升却很反常的没有再做些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转身走了。 蒋东升走了之后,霍明紧接着就来了,霍明把他带去了霍家的私宅,他在那一连住了三个多月。夏阳心里惦记蒋东升,连看书的心思也消散了不少,直到有一天霍明他们几个小心抬着蒋东升进来,这才见到了那个人。 蒋东升那会儿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捞出来消瘦了不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的已经没法穿了,脸上也是胡子拉碴,双颊凹陷,那么大个子的人蜷缩着躺在那昏迷不醒。 夏阳看了心里一紧,那种难受的情绪再度涌上,眼睛里酸胀的厉害。他想要上前去探望蒋东升,却是在梦里无法移动一步,只能看到蒋东升躺在床上露出的一截干瘦手臂。 一起送蒋东升进来的那几个人显然很是愤怒,霍明那个时候也还年轻,笑面虎一般逢人就笑,不轻易露出几分情绪。但是那时,霍明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他,嘴边嗤笑了一声,道:“你还真是好本事啊。” 夏阳站在那,他浑身使不出力气,他心里重重跳了一下,心脏像是受了重压一般难过起来,他记得那份心情,却无法想起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在梦里无法控制自身,费劲了力气只为往前迈出一步离蒋东升更近一些,心里酸涩不堪。他小步往前挪着,还未等走近,就被甘越烦躁的一把扯着领子带到床边,直推到蒋东升脸前。 甘越一向憨厚,但这会儿嘴角也带着些不甘和扭曲,“你看啊!你仔细看看,东哥这到底是为了谁弄成这样?!” 蒋东升静静躺在那,尚有一丝微弱的鼻息,整个人疲惫虚弱不堪最后一击,他身上还有伤,像是被电流重击的模样,手臂上几道被刀划破的口子还在淌血,透过纱布溢出来。 到底是为了谁?夏阳跪在床边用手颤抖的抚摸上蒋东升的眉间,小心抚平他那里的一丝隐忍和脆弱。 ——夏阳你等着,等我回来一起过生日。 ——夏阳,我不是疯子,我会好的,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蒋东升手腕狠,心思也深沉,那时即便从商也有了不小的成就,再加上霍明这帮人相助,已经没有人可以把他轻易的关进精神病院那种地方。蒋易安母子设置了那样精密的骗局,可是医院那牢笼一样的地方,蒋东升又怎么会自己迈步走进去?除非,是蒋东升开始怀疑自己,他自己开始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疯子”,他想要遏制快要失控的脾气,也想让身边的人不再受伤。 霍明曾说过,蒋东升并不是善良之辈,这人落在乱世才能显出枭雄手段。但是再暴戾的人心里也总有一处软肋,霍明说,蒋东升的软肋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夏阳趴伏在床边,握着蒋东升的手咬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梦里的一切很真实,那些鲜明的过往和蒋东升凹陷下去的脸庞,触手可及。夏阳跪在床边,紧紧的握着蒋东升的手,可是再用力也无法阻挡握着的那只手渐渐消散,直到再也握不住了…… 夏阳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那阵心悸的感觉还未曾散去,清晰的让人觉得可怕。夏阳耳边是火车轰鸣的声音,紧接着便被一片黑暗彻底吞噬,似乎进入了一个狭长隧道。一片漆黑里,夏阳伸手虚空握了下,掌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夏阳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对于蒋夫人审判的消息他知道的很少,霍明一直说审判的事进行的很顺利,按理说事情应该是向着对蒋东升有利的那个方向偏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心慌,像是蒋东升要出什么事一般。 夏阳记得当年蒋易安母子做的事,他们设局骗了蒋东升,原本的治疗也成了变相的看押,甚至还上了私刑。霍明他们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把蒋东升从精神病院弄出来,蒋东升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还是后来又找了一位会针灸的中医才慢慢调理好。 无论是蒋东升还是那所医院,在梦里都清晰的让人汗毛孔发寒。夏阳抿紧唇,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当年那所精神病院所在的位置,涪城。 天刚微亮,火车进入一个小站短暂停留,夏阳背上自己收拾出来的一个小包,从上铺利落的翻身下来,他总是心慌,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夏阳叫醒了曾姥爷,对着他低语几句,又塞了一张纸条给他,转身就走了。曾姥爷旅途劳累,这时也只是刚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听到外孙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有事回京城”的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等老人披着衣服坐起身,夏阳已经沿着站台走远了,顾白蕊也被惊醒了,忙拿上大衣跑出车厢,可火车这时已经启动,车门都关了。 曾姥爷也追过来,在门口的玻璃窗上敲了两下,急得喊了两声,“夏阳!你要去哪儿啊,你不跟姥爷回家了吗……” 夏阳在站台上冲曾姥爷挥挥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 曾姥爷急得不行,猛地看到手里还有一张字条,打开看时却发现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我回京城找蒋东升,等到了就给家里拍电报,勿念。 曾姥爷傻眼了,这是什么个情况?他外孙夏阳才刚和蒋东升那小子分开一天一夜,怎么就又追着返回京城去了?! 夏阳一路买票往京城方向返回,火车票不好买,便买短途的客车票。途中又遇上大雪,汽车停发,年关将近,哪里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冒险出车?夏阳住在简陋的招待所里心急如焚,每天都去打听有没有回京城的汽车,他这几天一直梦到蒋东升,梦里的事情让他心情沉重,越发盼着能早些回京。 京城。 蒋易安站在蒋家小楼的客厅里,看着眼前被砸的一片狼藉的物品眼神暗的发沉。他顿下身默默收拾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终于在捡起几张被撕碎的全家福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了。那些照片是当初他妈带回来的,原本的相册已经被摔的四分五裂,而这些照片也被撕碎或者踩踏的不成样子。 照片里的人还在笑着,只是拼凑起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也扭曲了几分,再也无法还原。 蒋易安无法再收拾下去,他站起来迈步走向蒋宏的卧室。蒋宏喝的烂醉,胡乱的躺在卧室的床上--卧室也只有床可以躺下,其余的地方也被砸的差不多了,就连摆在柜子上的结婚照也没能幸免,连玻璃框带照片一起被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的碎玻璃渣子。 蒋宏躺在那已经醉的人事不知,他手里握着的酒瓶撒了半床的酒出来,他紧紧的抓着酒瓶,还在那喃喃骂着什么,神情扭曲成一片。 蒋易安心里发凉,他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那点希望简直渺小的可怜。蒋夫人做出这样的事,他身为儿子,蒋宏对他也是迁怒的,更甚至带着他找到蒋月,非要抽血验身不可。 蒋易安觉得被蒋宏压着去抽血的事,简直就是抽在他脸上的另一道响亮的耳光。他当惯了蒋家大少,原本的心高气傲也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消散了不少,他现在怕的不是闹出笑话,而是怕蒋宏不肯认他、不肯当他的依仗。 蒋易安想起蒋夫人对蒋东升做的那些事,又想起蒋东升平日对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忽然打了个冷颤,感觉到有丝寒意。比起蒋东升,父亲蒋宏明显更有可能会帮他。 他乌沉沉的眼睛里半天没有波动,盯着蒋宏一会,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喝的烂醉如泥,但是这样一个没用懦弱的人,却很可能是他最后的依仗。 蒋易安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摔碎了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散落出来,他默默看了一眼,心里做了最后的一道赌注。 蒋易安去探视了蒋夫人,他的母亲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在看到他的时候,她眼睛都瞪得大了,像是看到了救星,披散着头发扑过去:“易安,你相信我,你也不信我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易安……帮帮我,你快带我离开这里啊!” 她奔跑的太急,肚子太重,几步就急促的喘起来,抓着蒋易安的衣袖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像是在看着最后的一线希望。 蒋易安蹲下身,把她脸上汗湿的头发整理好,露出蒋夫人苍白无力的脸颊。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声音说的缓慢又柔和,“妈,我姓蒋。” 蒋夫人愣了下,她呆呆的看着蒋易安,似乎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继而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看着蒋易安,手上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胳膊的肉里去,喃喃道:“不,不是,你是我儿子,我儿子……” 蒋易安不推开她,却也不扶着她,只是蹲在那里看着她不说话,眼睛像酝酿了暴风雨前的海面,安静又压抑。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那个花盆,花盆也给了你啊!你知不知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是我儿子啊!” “够了!!”蒋易安愤怒低吼出声,伸手重重的按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声音又酸涩又嫉妒,“妈,你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吧?我不过是在对的时间出生,不过是你的工具……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坐上那个位置吗,你再帮我一把啊!”蒋易安的眼神里野心勃勃,他看着蒋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蛊惑道:“既然你什么都为了我,那就再为我牺牲一次好不好?妈,你会再帮我最后一次的吧?” 蒋夫人呆呆的坐在那,看着眼前变得有些陌生的儿子,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蒋易安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说话,可是说出的话无论如何组合,她也理解不清其中的含义。只是在蒋易安开口说出送她出去这句话之后,蒋夫人的眼睛里忽然亮了,她抓着蒋易安的胳膊,脸色扭曲道:“你,你真的送我出去?易安,你会送我出去对不对……啊?” 蒋易安笑了,声音比之前更加柔和,“当然,你是我妈,我会送你出去的。不过妈,你得先装病,我才能带你离开……” 蒋夫人信以为真,立刻点头答应了!口齿不清的连说了几个好字,她不想等死,无论怎么样,都比在这里等死强! 蒋易安抚摸了她的头发,眼神里的决然一闪而过,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更多。 蒋易安去亲自去拜访了蒋东升,他对这个过去十几年里斗得你死我活的血亲兄弟一改之前的嚣张,甚至有些毕恭毕敬的意思。蒋东升对他的到来感到很意外,也对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蒋易安的这次来访,不是为蒋夫人求情,而是为了表明忠心一般,说的都是些蒋宏过去说的兄友弟恭的套话,只是言语里带了几分对蒋东升的小心讨好。蒋东升对此嗤之以鼻,分毫没有理睬,直接指了门口让他滚出去。 “我会给你看我的诚意。”蒋易安开口道,他看了蒋东升一眼,说的很缓慢。“我们毕竟是兄弟,流着一样的血。” 蒋东升只觉得血管下的血液开始沸腾、愤怒,但是他控制的很好并未在面上展露出来。蒋东升抬头看了他一眼,只笑了下说:“好,我等着你的诚意。” 蒋夫人被囚禁在医院里盼着蒋易安的消息,她隐约听说蒋家打了报告上去,让她改为死缓,甚至慢慢就能改成无期或者更轻的罪名了。这个报告打的非常顺利,顺利的几乎异常,通过的时间那么快,蒋夫人却没有丝毫怀疑。 蒋夫人坚信这一些都是她儿子蒋易安为她做的,她是爱着她的儿子的啊,她的一切都给了儿子,如今只求一条命,儿子是一定会救她的! 蒋夫人果真生病了,她原本想按照和儿子的约定装做难产出来,但是她腹部本就有碰伤,后来又受了邵云祥跳楼自杀的刺激,假装之下竟然早产了。替她接生的医护人员很专业,分娩的过程十分顺利,但是蒋夫人扔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不止是产后虚弱,更是被她自己生出的孩子吓地尖叫--那是一个死婴。 医护人员不愿过多提及,只是谈起的时候脸上仍有些惊恐之色,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蒋夫人受了刺激,一连几天,都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蒋易安去见她的时候,蒋夫人正两眼无神的盯着墙壁,两手比划着托着婴儿大小的一片虚空,喃喃道:“我的女儿……女儿回来找我了……我当年不该害死她,她回来找我了……” 蒋易安被她这副疯癫的样子弄得头皮发麻,这样的蒋夫人无需多装,便是一副受了很大精神刺激的病人模样,顺利的被带了出去。 蒋夫人被蒋易安带来的人一左一右牢牢扶着胳膊,几乎是强制地带她离开,蒋易安沉默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等到出来时,那两个人甚至还给蒋夫人蒙上了眼睛,蒋夫人起先没有多疑,但是后来却发现并不是蒋易安跟她说的那样,太过漫长的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而她想要挣扎着摘掉蒙眼的东西时,甚至被旁边的人粗鲁的按住了。 期间,蒋易安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看着前面。直到他来到临近的涪城——或者说涪城精神病医院,他才为蒋夫人打开后面的车门,僵硬着语调道:“妈,到了。” 蒋夫人被蒙上眼睛,但是她仍能闻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要离开,“不、不是!不是这里……!”她眼睛看不见,只对四周太过安静而感到压抑,甚至有些慌乱不堪。 “你倒是真的‘诚意’十足啊,我没想到,你能亲手把你妈送到精神病院来。”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用充满讽刺的语调说道。 蒋夫人凝神听着,在那人开口的一瞬间就开始发抖起来,在听清他的话之后更是尖叫一声不顾一切的扯下了蒙在自己眼睛上的眼罩。她呆呆的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狭小的房间,四周都是白墙,只余下一道坚固的铁门与外界阻隔。她见过这个房间很多次,在照片上,在武城娘家人写来的信件上描述上,她当时只觉得苏荷被关了她心中痛快淋漓,却不曾想自己竟然也会有被关起来的一天! 蒋夫人眼睛里满是血丝,她等着蒋易安,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带她来的这里!她的一切都为蒋易安付出了,她一辈子全部的心血就是这个儿子——这简直可以说是她支撑到今天的一个信念,而此刻,她竟然被自己唯一的儿子背叛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是你妈,我是你妈啊——!!”蒋夫人几乎嘶哑的哭喊出声,精神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是蒋家的子孙,他这么做是为了让他父亲高兴,为了不让蒋家蒙羞。一个死刑犯,到底不如一个犯有精神疾病的政治犯判罪轻,你说是么?”蒋东升嘴角挑了下,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你当初有没有想过,你也会变成‘疯子’的一天?” 蒋夫人还在盯着蒋易安,她嘴唇喃喃念着刚才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这希望蒋易安亲口给她一个答案。 蒋易安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他脸色发青,但是并没有离开。正如蒋东升所说,他想用蒋家少爷的身份活下去,他要的是权利,不是这个让他蒙羞的母亲。 蒋东升把一个木制的医药箱踢到蒋夫人面前,蒋夫人身体颤了下,盯着那个木医药箱说不出话来。 蒋东升冷笑,道:“ 你当初喂给我的药太多,我也记不清这里面齐不齐,凑合着找了些来给你。” 蒋夫人嘴唇干涩,她困难的吞咽了一下,却是退地远远的,摇头不肯去碰触那个药箱。蒋东升蹲下身打开那小箱子,他动作太大,弄得箱子里的药都晃出了一两瓶,上面没有标签,但是药片碰撞发出的沙沙声让蒋夫人脸色瞬间惨白了。 蒋东升看着她,拨弄了两下里面乱七八糟的药瓶,眼神冷的厉害:“你当初给我吃这些吃的那么痛快,如今你自己也试试滋味。” 蒋夫人拼命摇头,她试着去向蒋易安伸手,沙哑着声音求饶。但是蒋易安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他看着蒋夫人,忽然咬牙拿起了药箱里的一个药瓶,自己迈步上前。蒋易安眼神里有挣扎,也带着点疯狂的神色,他曾经说过要向蒋东升证明自己的“诚意”…… 蒋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蒋易安一步步走过来,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夏阳用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才赶回京城,他路上得了风寒,躺了两天才勉强继续返京。等到他回去的时候,蒋东升并不在四合院,只有顾辛一个人在四合院里呆着。 顾辛刚买了一个书架送过来,正准备把夏阳的书都搬来放上去,他瞧见夏阳回来明显很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夏阳的卧室整洁,但是物品摆放的位置同他临走之前没有变化,显然蒋东升这段时间没有回来。他心里焦急,咳了一声去问顾辛,“蒋东升呢?他人在哪,你带我去见他。” 顾辛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蒋东升去了哪里,亦或者知道并不肯告诉夏阳,只劝他道:“夏阳,你别急,东哥有点事去忙了,过几天就回来。我听着你声音不太对,你是不是病了,我先带你去瞧瞧……” 夏阳不听他在这胡扯,转身就出了四合院,他在门口停顿了下脚步,略微一想便去了云家。 既然顾辛不肯告诉他蒋东升的事情,那么霍明他们自然也不会说。这偌大的四九城里他能求助的人屈指可数,能帮他找蒋东升、也敢带他闯进去找蒋东升的,只剩下云虎了。 小剧场: “如果当年我也有妈妈”篇: 苏荷:宝宝,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蒋东升:我想要妈妈在我身边。 第131章 心结 夏阳到的时候,云虎正在家里拆着一只老式的盒子枪,这枪据说是当年云老太太缴获来的战利品,老人在孙子进入军工院的时候送给他做礼物。 夏阳单刀直入,沙哑着声音恳求道:“云虎,你知道蒋东升在哪里吗?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云虎对夏阳的请求微微皱起眉头,他自从那次站在雪地里看到了夏阳和蒋东升的关系之后,就多少有些不自在。不是瞧不起,只是没想到他师傅夏阳会喜欢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蒋东升这样的——云虎心里想不通,他跟这二位交情都不错,尤其是夏阳,他叫夏阳一声师傅,自然是对夏阳更敬重一些。 云虎沉默不语,夏阳看了他,缓声道:“那天晚上你看到了吧?” 云虎身体僵了一下,脸上一红,抬头看了夏阳有些紧张道:“我,我没看见多少,我就路过……我送羊肉过来,想走近路就没绕去院门口……” 夏阳一路跑过来,喉咙里也因为跑的太急促火辣辣的疼,声音比平日低沉一些,“难怪你从那天起就有些不对劲,不过你既然看到了,也应该知道他对我很重要。云虎,我真的很担心他,他的脾气不好,想害他的人也多,我必须去他身边陪着……” 云虎心里有些憋气,他这段时间跟蒋东升走的近,参与了不少,知道的事情多,丝毫不觉得蒋东升是夏阳口中说的那般无害又无辜的人。有人要害蒋老二,蒋老二自己也是心狠手黑的人,隐忍那么多年,报复回去的只多不少。 “云虎你帮帮我,我求你帮我一回,你带我去找他行吗?”夏阳直直的看着云虎,从不轻易弯腰的人,几乎都在哀求了。 云虎想起蒋东升做的那些报复,又看到夏阳如今这么奋不顾身的跑回来,只觉得他师傅实在是放了一颗真心在蒋老二身上。他看了夏阳,言语里有些不忍:“师傅,有些事儿你不知道也好,蒋东升他……反正,他跟你不一样。师傅你不是我们这个圈的人,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不懂。” 夏阳眼神里暗了下,他这几日都未曾睡好,面容疲惫,回想起梦里霍明他们当年对自己的态度,一时手指也微微发抖。他垂着眼,哑声道:“你也觉得我不配知道这些事,只是他养的一个小玩意儿对么?” 云虎听不下去了,在他心里夏阳那是有学问的人,他还跟夏阳学过炸药公式,哪里是别人养的玩意儿?!他把盒子枪拍在桌上,一咬牙就答应了:“师傅,我知道蒋东升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他!” 云虎知道的也有限,他隐约听蒋东升他们几个提起涪城,但是对那边的情况也不了解,涪城那么大,上哪儿找去?云虎带了辆军用吉普,想了想又叫了两个身手好的警卫员,他第一个抓的人就是顾辛。 顾辛在四合院还兢兢业业的在那摆弄书柜,蒋东升吩咐的,等夏阳回来这是要送夏阳的一份儿礼物。他正一边收拾一边担心夏阳跑出去的事要不要跟东哥说,没一会就被云虎带着两个警卫员给架出来了。顾辛瞧着云虎站在车门那绷着一张脸,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云、云虎,你想干什么啊!我告诉你,有本事的咱们单挑,别带人出来打架啊……” 云虎过去按着顾辛的脑袋把他塞进车里,道:“你放心,今天不打架,麻烦你给指个路。” 顾辛身体胖,好不容易给塞进去,这还挣扎着问道:“指什么路?我说,四九城这地界你比我还熟,还用我指路……”顾辛最后一句话没问下去,他抬头看到了前面坐着的夏阳,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夏阳坐在那,看了顾辛一眼,他眼里还有血丝,生了病正是气色不好的时候,带着一股苍白病态的无力,但是偏偏声音说的坚定,“很抱歉,但是这次我一定要去找他。” 顾辛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夏阳就坐在他前面,他往日也见惯了这个长相出众的男孩挺直了脊背坐在书桌后读书习字,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他坚定。夏阳路上还在咳嗽,厚厚的围巾蒙了一半在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他挺直的脊背里能看出,这人是打定了心思,没有丝毫妥协。 涪城的路窄难走,小路极多,顾辛指挥着一路走的相当艰难,他咬定了只道自己也没来过,听他们说是这么走的。但是在顾辛指挥着再次开车绕了路往山下走的时候,夏阳忽然开了口,缓缓道:“去山上。” 警卫员握着方向盘的手略微停顿一下,道:“这是草栏山,那边只有一个老医院,再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了……” 顾辛干巴巴的应和了一声,只劝着说往下走才对,夏阳微微拢眉再次指出了方向,“去山上。” 云虎道:“听我师傅的,往上开。”他这话说完,便扭了头去看窗外,还是一副跟自己别扭的模样。 顾辛忍不住看了云虎一眼,他可从没听说云家这呆霸王对谁服软过,这会儿这么对夏阳格外尊敬起来了?顾辛想问又不敢问,只拿眼睛来回在云虎和夏阳之间来回瞅着,早就听说云老幺拜了个师傅,可是跟夏阳能学什么啊。 云虎被他看的心烦,瞪了他一眼道:“老实点!等会要是在山上找到蒋东升,我就先揍你一顿!” 顾辛噎了一下,不甘道:“为什么啊!” 云虎眼神阴沉沉的,“因为你指错了路!” 顾辛不敢吭声了,他的确是故意指错的,也不知道指错了太多还是怎么的,竟然让夏阳察觉,误打误撞的就开到草栏山上去了,蒋东升还真是在那边。 草栏山上有一所关押政治犯的监狱,一所老旧的医院,两者离的不远,都是岗哨森严。这里当年关押过不少犯了重大政治罪的人,有的人在那场政治运动结束后出来身居高位,也有的人进去之后再也没出来。来这的都是秘密关押,严格戒备的,一般人很少知道这个地方。 云虎以为会在那所监狱,想要过去的时候却被夏阳拦住了,夏阳看着眼前的那所老旧医院,看着那个刚立起来不久的白色牌子,眼睛有些发涩,“这里。” 老医院建的偏僻,守卫的人也是轮岗的,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的外面站的人格外少,云虎的车牌和证件都带着,虽然多受了几句查问,但是也放行了。医院外面安静,但是走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还有不少人,那些人并没有跟外面一样的袖章,有几个甚至还瞧着面熟,像是蒋东升身边常跟着的。 顾辛还想拦,却被云虎塞进车里关起来,急得拍着车窗喊了两声。 夏阳急匆匆的往里走,他心里着急,并没能察觉事情的不对,只一心想着蒋东升可能被蒋易安母子同当年那样给关起来了,他做了太久噩梦,这会儿闭上眼睛还能浮现出蒋东升浑身是伤的模样。 医院里面的工作人员被云虎和他带的几个警卫员给挡住了,夏阳只顾着往里跑,心脏越跳越快,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人格外压抑,他耳边甚至都听到了一些喊叫的声音,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模模糊糊按照上一世听霍明他们说的路线跑着,一个转角之后,忽然就看到了蒋东升。 夏阳呆站在走廊上,张了张嘴小声喊他,“蒋东升……” 蒋东升也愣了下,但是很快就几步走过来一把捂住了夏阳的眼睛,把他带进自己怀里按在胸口。夏阳在他怀里微微动了下,就听到蒋东升沉声道:“别看。” 夏阳一路被蒋东升捂在怀里带出去,耳边的声音听的真切了,那是一个女人疯了似的的大骂声,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蒋易安”这三个字。那样撕心裂肺的沙哑喊声,让夏阳听了心里一禀,寒意四起。那是绝望到极点的声音,被背叛,被舍弃,痛苦不堪…… 蒋东升把他搂的更紧了些,试图放缓了声音去安慰他,但是说出的话也是僵硬的,“夏阳,你别听,我带你出去。” 夏阳趴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他这样微小的一个动作,让搂着他的人也略微放松了些。夏阳的力气在支撑着找到蒋东升为止,终于耗尽了,他抓着蒋东升的衣袖慢慢没了力气,蒋东升一把扶住他,却碰到冰凉的手,再摸了额头,果然是滚烫的。蒋东升一把抱起夏阳,看着缩在自己怀里那张开始泛红的脸,脚步走的更急了。 云虎挡在门口还在等,他也觉得今天这医院有些反常,人格外的少,而且门口看着的那些人有几个他还能叫出名字,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一开始不敢同他动手让他挡住了,他们这边就几个人,要拦这么多抽空子让夏阳进去,确实有些困难。云虎在那转了两圈,一瞧见蒋东升抱着夏阳出来,便急忙跑上前,焦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晕了……” 蒋东升抱着夏阳站在那略微停顿一下,看了他道:“夏阳病了,他额头很烫,我先带他回去。” 蒋东升只字不提今天的事,云虎也闭上嘴不说话,点头道:“好,那我改天去看我师傅。” 夏阳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睡了好久,他模糊感觉到有人来给他擦身,但是身体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棉花里一般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软绵绵的任那人擦拭。搂着他的人手掌很大,也很温暖,一直都没松开。 后来模糊还听到了很多人在说话,也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霍明他们几个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也听到了一些。 “……你傻啊,那么个小孩你都瞒不住?他要去找,你还真给指路啊,现在吓病了,我跟你说顾辛,你这回麻烦大了!” “我怎么知道夏阳会回来啊!而且我也不知自愿带路的,你们不知道,夏阳那架势就跟要和人拼命似的,我拦都拦不住啊。再说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还有云虎呢!” “我帮我师傅有什么错了,啊?” “也是,云虎那脾气四九城谁拦得住啊。啧,我说顾辛,你是被绑上车去的吧?云虎这也算帮凶了……” “我操,霍明你是不是想打架!” …… 夏阳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人了,蒋东升坐在床边正闭着眼睛休息,一只手同他握在一起。夏阳略微动了下手指,蒋东升就醒了,见他睁开眼便松了一口气,唇角微微笑了下道:“可算是醒了,医生说你今天再不醒,就该送进去观察治疗了。” 夏阳喉咙里干涩,身上浑身还在发疼,只动了动手指告诉蒋东升自己没事了。 蒋东升低头跟夏阳的额头抵了一下,试探着不热了,小声道:“饿了吧?我去拿粥来给你吃,一会再吃上药就好了。” 夏阳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蒋东升端了白粥来给夏阳吃,吹凉了一勺小心的喂给他,“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打针的时候还起红疹了,吓了我一跳,后来还是姑姑找了个中医来给你瞧,给开了中药喝下去才好。嘴里苦吧?再喝点粥……” 夏阳咽下嘴里的粥,道:“我想喝水。” 蒋东升没听他的,吹凉了一勺粥再送到他嘴边,道:“先吃饭,等会儿还有一大碗中药,你喝了水就吃不下药了。” 夏阳肚子叫了下,像是应和蒋东升说的话一般,惹得蒋东升轻笑了下。夏阳脸上有点红,张嘴喝下那勺送到嘴边的粥。“蒋东升,你那天去的地方……” “白粥没什么味道吧?我去那点糖,加糖会好吃点。”蒋东升把勺子放到碗里,试着想端走,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手指却在发抖,连碗都有点端不住。“药也快热好了,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你关在里面的人是王秀琴对不对?” 蒋东升手里的碗没能端住,哐啷一声掉在床沿上,摔下去砸碎了。他用力按住自己在发抖的手,蹲下身去想收拾,却是控制不住自己,连声音都发抖了,他喊了夏阳一声,却不知道要跟夏阳怎么解释。 他心里恨极了那个女人,一早就想好要怎样报复她,蒋易安是他复仇计划里的一个小变故,他也是乐意看着王秀琴更加痛苦,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些告诉夏阳,也没想过夏阳会亲眼看到他做的这些事。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事会感到害怕,那么就只有一件,他怕夏阳把他当疯子——他从那天带夏阳回来滞后就一直害怕,害怕夏阳把他看成一个为了复仇什么事儿都敢做的疯子。蒋东升眼睛里的情绪已经开始波动,一层层的阴暗翻涌而出痛苦极了,他颤抖着唇,好半天无法开口说出一句话。 夏阳从床上下来,在蒋东升后面抱住他,道:“蒋东升,我不怕你。” 蒋东升颤了一下,他把手放在夏阳环绕过来的手臂上,眼眶里有些发热。 “你年前一直想把我支开,你送我回家,不让顾辛他们告诉我,你这么做,都是让我不要害怕你对吧?”夏阳贴在他背上,一字一句慢慢道:“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会跟你一样把那人关起来,让她也尝尝我妈受过的苦。所以蒋东升,你不是疯子,你做的对,我不怕你。” 夏阳抱着那人的背略微用力了些,用脸颊蹭了蹭,“蒋东升,我赶回来给你过生日,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着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蒋东升眼睛有点模糊,他吸了一下鼻子,转过身抱住夏阳,努力一遍遍念着小恋人的名字,“好,我们在一块,过一辈子。” 蒋东升的声音比自己想的要小,甚至带了一丝颤抖。他配么,他这样的人,真的配和夏阳在一起吗?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但是无法不在乎情绪失控的自己亲手伤害夏阳。 夏阳握着他的手,让他碰自己的脸颊,蒋东升的手劲儿很轻,拇指上的茧子蹭过去带起一点粗糙的感觉。他见过更疯的蒋东升,见过更暴躁的蒋东升,但是无论什么样的蒋东升都不曾亲手伤害他。夏阳亲了他的手一下,道:“我们来打赌吧,我猜,你就算是气得拆了房子也不会动手打我一下。” 蒋东升也笑了,他把夏阳抱起来送回床上,捂在被子里亲了他一下,“那得等我赚了很多钱,要不然还真拆不起。”他伸手碰了夏阳的额头一下,那里的伤已经浅的看不到痕迹了,但是夏阳曾经为他流过的血他永远都记得。 夏阳伸手握着他的,眨了下眼睛打断他道:“我还没吃饱。” 蒋东升应了一声,起身去收拾了床边的碎碗,又重新给夏阳端来一碗甜粥喂他吃了大半。吃粥的时候还好,只是在喝药时,蒋东升没拿勺子,直接用嘴喂给了夏阳。 夏阳愣了下,但是送入口中的药液实在太苦涩,只能匆匆咽下。蒋东升也是微微皱着眉,似乎被苦的不轻,等喂完了,往夏阳嘴里塞了一块糖才道:“太难喝了,我问了医生,说平时也能在汤里炖些药进去,以后给你做那个。” 夏阳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蒋东升,我们明天去看医生吧,我知道一个很厉害的中医。” 蒋东升端了一杯清水过来,有些疑惑道:“什么中医?这个药方不好吗,那咱们去换一个……” 夏阳摇了摇头,道:“不是给我看病,是给你。” 小剧场: “求别欺负胖子嘤嘤嘤”篇: 顾胖子:我错了那什么我刚开始也宁死不屈来着…… 霍明:嗯哼,你再宁死不屈一个我看啊。 顾胖子:我真的顽强抵抗来着,但是夏阳找了帮手啊,云虎那样的谁扛得住……咕噜咕噜,霍哥求别捏了,咕噜…… 霍明:我捏你就是因为这个!妈蛋云虎竟然敢欺负我手下的人! 顾胖子:可是霍哥你也在欺负我啊……咕噜咕噜……不是,我错了!!!! 第132章 蒋七元 夏阳带蒋东升去看的那个医生,名叫冯乙,跟曾姥爷的那个学生冯川是亲兄弟。冯家起名随意,这名字都是按着出生顺序排下来的,老大叫冯贾,早年间没了;冯乙的是老二,占了个乙字,轮到老三的时候觉得起个冯丙、冯三儿的都不大文雅,曾姥爷帮着动了下脑筋,把那“三”给横过来写,好歹给起了个冯川的名字。 冯川认了曾姥爷当启蒙先生,曾老先生当年办学校的的时候,他们兄弟俩都跟着念了两年学堂。后来曾老家里出了事故,举家搬迁了,两家才少有往来。冯川一直挂念着曾老,一得了机会便写信邀请曾老来京城治疗腿疾,当真是个好学生。 冯乙比冯川大几岁,三十有余的样子,但是瞧着倒是比冯川还要年轻几分,他们兄弟模样相似,但是冯川透出股忠厚之气,这冯乙嘴唇生的薄了些,偏带出一股刻薄傲慢的意思,躺在那跟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的,瞧人也是顺着眼尾那么一挑慢条斯理的打量人。 夏阳带着蒋东升进来,就被冯乙这么瞧了一回,蒋东升还从没给人这么瞧过,浑身不自在,在那皱了眉头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冯乙。 冯乙在他们俩之间看了一会儿,明显对夏阳更感兴趣一些,张口问道:“你们是小川带来的?哪个是夏阳?” 夏阳往前走了一步,冯乙更加满意了,招手让他过去,握着他的手又仔细打量了一回,笑道:“不错,是跟铭德先生当年有几分相似。老师前段时间来,我因为忙着配药,也没跟他多说几句,你们这些年过的还好?你妈妈呢,她身体好些了没?” 冯乙辈分跟夏妈妈一般,只是生得皮相年轻,看着像个年轻人,夏阳被他摸得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硬着头皮一一答了。他上一世也跟冯乙打过交道,那时候蒋东升刚被他那几个兄弟从草栏山老医院里弄出来,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霍明四处求人找到这个冯乙,送钱送玉送古玩,都被推拒了,后来还是冯乙主动找来,单要了他写的一副字画,夸了句“跟铭德先生当年有几分相似”便住下医治了蒋东升一个多月。 冯乙这人医术不错,但性情怪癖,不按常理出牌,所幸这人好歹还念几分旧情,认曾姥爷这个老师,凡事也愿意多帮他几分。 夏阳在那同冯乙说了一会儿话,因为多少对这人的脾性有些了解,回答的也让冯乙多露了几分笑意。他们两个人聊的不错,蒋东升有些站不住了,他瞧着这个冯乙邪里邪气的,脸色带着股子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看着就是个病秧子,就这样还能是名医,还能给人治好病? 蒋东升站在那眼瞅着就要没了耐性,冯乙终于摸够了夏阳的手,恋恋不舍的拍了拍,缓声问道:“夏阳,你这是受风寒了,我一会给你开点药,吃几天就好了。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没?我给你瞧瞧。” 夏阳把手抽回来,垂着眼睛道:“我没事儿,其实这次是想请您给我朋友看一下,他以前被喂了不少药片,也说不清有多少了,脾气不太好。” 冯乙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抬头随意的看了蒋东升道:“哦,是吃错药了么?” 蒋东升额头上青筋绷起,这人是骂他呢吧?他这边还没等说话,冯乙又点了点头,蔫蔫儿的道:“我瞧出来了,这位脾气的确不太好。几岁的时候开始乱吃药的?身体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症状,像是无力、发热,或者失眠?” 蒋东升想了下,慢慢摇了摇头,道:“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冯乙坐起身来,让蒋东升坐在他身前的一个圆凳上,先给他大体瞧了一下,他的手指格外冰凉,带着点湿凉的感觉,这让蒋东升忍不住皱起眉头。冯乙掰着他的眼睛、嘴巴看了一回,瞧着蒋东升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头牲口,看完了又拿旁边的手帕擦了手,从一个铝制大铁盒里拿出几根泡在液体里的银针,嘱咐蒋东升道:“别动。” 银针从耳后斜斜的扎进去,针扎入的很慢,冯乙额头上都冒了细密的汗珠,手上的劲道又轻又稳,缓缓的转着银针探入寸许,“这里疼么,你先在可能说不出话来,疼的话就眨下眼睛。” 蒋东升眼睛没动,冯乙又往里探了一些,这次明显更小心了,时刻留神蒋东升的表情,瞧见他快速连续的眨了两下眼睛的时候,立刻就抽出了银针。冯乙把针收起来,微微皱眉道:“你身体没什么事儿,那些药早就不碍事了,就是吃的太零碎了可能脾气是要受些影响,你这几天多来几趟,我给你扎针治一下。” 蒋东升心里微微跳了下,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无法控制情绪,冯乙的话给了他一份希望,这次看向冯乙的眼神都亮了,“你说真的?可以治好?” 冯乙点了点头,“当然,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不过是吃错了药,前几天还有专门喝了药送到我这儿来治的呢,一肚子肥皂水灌下去吐个干净,也就好了。” 蒋东升脸又黑了,觉得冯乙这没挂牌的赤脚医生有几分骗人的模样,这都哪儿跟哪儿,能一样吗?! 冯乙又慢悠悠道:“哦,对了,你这病时间拖得太久了,得花不少钱调养,知道么?” 蒋东升越发觉得冯乙这是坑蒙拐骗的蒙古大夫,不止骗人,都骗钱了。夏阳拿了酒精棉签给按在蒋东升耳朵后面,小心的给他揉了两下,让蒋东升绷紧的身体舒缓下来,人也没刚才那份锐利了。 夏阳一边给他揉着,一边看了冯乙问道:“钱不是问题,冯叔你要多少?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 冯乙看着夏阳,笑吟吟道:“不多不多,我听小川说你和铭德先生淘换了不少宝贝,想问你讨一件。” 夏阳一早就知道他会要这个,他身上斜跨着的军用背包里就带着一副米芾的字儿,曾姥爷过年临走前给精心修裱起来了,如今正好用上。 冯乙的目光也顺着夏阳的黑呢子大衣,顺着打量到他腰胯那边,盯着少年人的身体多瞧了两眼,笑道:“铭德先生那套乾隆御墨我是不敢宵想的,我平时也喜欢写个两笔,求一套嘉庆松烟药墨,成么?” 药墨大多是私人制的,方子稀少的很,那么长时间里能保存并留下来的那几块有指头大小就很难得了。夏阳恰巧就收了这么八件一套的松烟药墨,一个个圆润可爱,他刚给起了名字叫廿八团,冯川一开口就给一锅端了,夏阳按着手包的手都僵在了那里。 蒋东升听见后面静了一会,幽幽的转过身来盯着夏阳,这么合着他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廿八团”?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蒋东升盯着夏阳不开口,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瞧病的心思,如今也变成了一定要跟“廿八团”争个高下。 冯乙在那边端着茶碗火上浇油,“是有点贵了,不过他这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身体没事儿,就是平时可能睡不踏实,疑心也重吧?这么长期下去,怕是正常人也有点受不了……” 夏阳打断他道:“我跟你换,那套药墨我下午就给你送来,麻烦冯叔先给他看看。” 冯乙大约也觉得有点欺负小孩的感觉,咳了一声道:“那什么,叔也不白拿你的,那药墨里有点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拿来瞧瞧,剩下多少我再还给你。”他从老式八仙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包牛皮纸包裹着的中药,嘱咐夏阳道:“晚上回去把这个煮了,药汤泡脚,药渣覆眼睛,今儿晚上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开始。” 夏阳应了一声,接过药带着蒋东升出去了,走出门老远还能听到冯乙在里面咳嗽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喘不太上气的痨病鬼。 蒋东升微微皱眉,拉着夏阳在门口站了下,道:“这药真拿回去用?夏阳,我这么觉得那人说的神神叨叨的……” 夏阳反手握住他的手,拖着他往前走,声音里倒是带着点放松的意思:“你别乱想了,这是我姥爷的学生,冯川的医术你见识过吧?他可是被大医院请去的,而且还治好了我姥爷的腿。你想啊,冯川都夸他哥哥厉害,那肯定错不了。” 蒋东升也知道那个冯川是个不错的医生,为人踏实好学,但是这个冯乙从长相上就不是踏实的,他还是有点疑惑。正想着,忽然手心就被夏阳勾了两下,抬头去看,夏阳也是挑着眉毛看他的。 夏阳伸手指了前面,那边是他们俩锁自行车的地方,夏阳规规矩矩的拿铁锁链把自行车扣在路边的灯柱上,蒋东升厚颜无耻,直接就把自己那自行车给拴在了夏阳车轱辘上。两辆自行车锁成了麻花,蒋东升不开锁链子,夏阳也走不了。 “蒋东升,你下次不能这么锁车了你知道吗?快去开车锁。”夏阳声音在厚围巾后面,带着点鼻音闷声闷气的。 蒋东升咳了一声,赶紧上去给打开车锁,把两辆车扶正了,道:“我这不是顺手给锁上了吗,而且这两辆车栓一块谁也推不走不是……” 夏阳推过自己的自行车,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可这样我也走不了。” 蒋东升把他的帽子给往下按了点,笑道:“对,所以你得等着我。” 夏阳回去要按照冯乙说的给蒋东升煮药汤,蒋东升不让他忙活,给夏阳拿了本书把他留在卧室让他自己呆着,没一会就煮好了弄来了。 夏阳常年泡在中药里,闻着冯乙给开的那方子倒是闻出了一点熟悉的味道,他耸了耸鼻子疑惑道:“蒋东升,你觉不觉的这跟我泡的那个有点像?” 蒋东升脚上泡的泛红,听见他说也跟着闻了两下,“还真是挺像的,都带着股青草渣子味儿。” 冯乙这次开的药跟过去不同,夏阳也有点纳闷,只想等着明天和蒋东升一起过去了好问问冯乙怎么回事。蒋东升这边连泡脚带覆眼睛的,身上热烘烘的舒服,干脆仰过身半躺在床上跟夏阳说话,也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夏阳聊起来就特别高兴。 夏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把那套松烟药墨给拿出来放在盒子里封好,摩挲着盒子有些不舍。外面忽然传来几声猫叫,喵呜喵呜的声音中气十足。 夏阳起身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头还盖着厚雪倒是也看不清楚,只模糊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迈着短腿跑过来,“好像是七块钱……” 蒋东升也顾不得说了半截的话了,忽的一下坐起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别、别让它进来!” 夏阳有点奇怪,回头看他一眼,道:“为什么不让七块钱进来?” 蒋东升覆在眼睛上的那个裹着药渣的白布包都滑落下来,他顶着那药渣包,磕磕巴巴道:“那什么,它好些天没洗了,身上不干净,对,不干净!夏阳你平时不都说它爪子脏,给它洗干净了才让进屋的吗?” 夏阳道:“那是夏天啊,现在冬天外面那么冷,它也抓不到什么东西吃,可能是饿了。我放它进来喂它吃点东西,不留它睡在屋里……” 夏阳没听他的,站起身去给大猫开门。蒋东升一下站起来,他忘了自己脚还在盆里差点给绊倒,溅了不少药汤出来,单脚蹦着跳出来,急得在那喊:“夏阳别开门,别让它进来!”他之前要用猫毛,几乎把那猫剃成了半秃,夏阳看见还不得跟他急啊! 蒋东升还是拦晚了,夏阳刚开了一条门缝那大猫就跐溜一下钻了进来,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谄媚的喵呜叫着。等它身上的雪抖落干净了,也露出了那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斑秃,当真给给剃了个惨不忍睹。夏阳看不下去了,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道:“这怎么回事?谁给弄成这样的,怎么七块钱身上的毛东长西短的……” “那什么,我就想剪下一点来用,它一直扑腾,我剪子没拿稳……”蒋东升吭哧了半天,心虚的不敢去看夏阳,“我也给它留了不少,你看,它脖子上不还有毛呢吗,我还在西边那屋里给它絮了窝,塞了不少棉花进去,没冻着它。孙姨这几天过年炸的小鱼也给了它不少,它比之前胖了,真的,不信你摸摸它肚皮!” 夏阳手放在大猫的肚皮上,大猫翻个身露出自己肚子上被狗啃了一样的那块白毛,短短的绒毛随着肚皮的起伏微微动了下,它眼神无辜的冲着夏阳喵呜了一声。 蒋东升摸着鼻子去看另一边,咳道:“那什么,过几天就能长回来,真的。” 夏阳在大猫脑袋上摸了一把,心疼的道:“那你也不能这么乱剪啊,你看看它脑袋,都快剪秃了。” 蒋东升立刻蹲下身诚心诚意的跟大猫道歉,“对不住啊,我错了,下回我不那么剪了……” “还有下回?!” “不不,没下回了,我保证!” 大猫躺在地上来回打滚,赖着夏阳不肯走,等听够了夏阳教训蒋东升,这才又颠颠儿的跑出去叼了好大一块腊肉进来,献宝似的放在夏阳脚边。腊肉太大了,拖进来的时候都差点被门缝卡住,油腻腻的在地上拖了一路。 蒋东升原本蹲在一边给夏阳和七块钱道歉,这会儿看到腊肉也皱了眉头,“这好像是孙姨刚挂上去的吧?” 夏阳脸色不太好,伸手拿起那块腊肉,大猫头一回瞧见夏阳主动接收它的礼物正在那兴奋的摇尾巴,忽然就被夏阳拎着脖子也提了起来,只来得及喵了一声。 夏阳一路拎着七块钱就到了小厨房,果然那边窗户上有个被它掏出来的小窟窿,大猫还不明所以,甩着尾巴一脸无辜的看着夏阳。夏阳把那块腊肉放回桌上,又指了那边挂着的其他腊肉,然后照着大猫屁股就抽了几巴掌,“以后不许偷腊肉,听见没?再偷吃,就挨揍!” 大猫被打了几巴掌喵呜叫着却是缩起了爪子尾巴,像是打怕了,连耳朵也耷拉下来。夏阳拎着它去洗干净,又给它拌了一碗猫饭,带回屋里一起放在靠墙的地方,也不再管它了。 大猫呆了好一会才从墙角跑出来,抖了抖身上残缺不全的毛,绕着那碗猫饭走了两圈。大猫蹲在那碗饭前面,用爪子扒拉了两下,似乎在认真区别如何正确的获得食物,蹲着看了一会,便埋头开始吃起来。 夏阳躲在床上的帐子后面听着,听见它开始吃东西了,这才略微放心点。蒋东升在后面搂着他,贴着他耳朵笑了下,“那猫特别没骨气,真的,你给它点好吃的,一会就不记仇了。” 夏阳按了他手一下,小声道:“它那是吃孙姨给的,吃王小虎给的,你见它吃你给的东西了么?” 蒋东升顿了一下,有点不甘愿道:“我都给它道歉了,还能怎么样啊,要不我让它跟我姓,叫蒋七元成么?”他说这话的时候贴着夏阳耳朵,听着夏阳被哄的轻笑出声,便贴过去亲了两口,带着点醋意道,“你对它比对我还好。” 夏阳被他亲到脖颈上,灼热的气息喷在那有些发痒,忍不住微微仰了头小声道:“谁说的,冯乙要我那套‘廿八团’,我不是才考虑了五分钟就答应给他了吗……” 蒋东升伸手探进夏阳的衣摆里,一路摸索着往上,嘴边也咬开了他领口的几颗扣子,一点点吮着那带着点粗气道:“那要用‘廿八团’换七块钱治病呢?” 夏阳被他亲到胸膛上,热气喷在敏感的突起,微微颤了下,断断续续道:“唔,要……要考虑……半个小时吧?蒋东升你别咬,嗯,疼……” 埋在他胸前的人笑了一声,舌尖立刻取代了牙齿,将那硬挺起来的小豆粒儿慢慢舔舐了几下,然后卷进嘴里吸了两口,“瞎说,你最喜欢这样了,每回我这么弄,你都舒服的想哭吧?”他把手探进夏阳裤子里,顺着平坦的小腹一路摸下去,在腿内侧捏了一把,果然让夏阳呜咽了一声蜷缩起来。 蒋东升咽了下,他起身覆在夏阳身上,伸手揪扯过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蜷缩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扭动交缠起来。夏阳被他贴的紧密,略微动了下就碰到蒋东升那硬邦邦的东西抵在自己小腹上,带着点湿滑的液体来回耸动几下,他脸皮薄,揪着被角不敢再乱扭。 蒋东升却是有点不太满足,他伸手把夏阳的和自己的拢并在一处,拇指在上面搓了几下,让夏阳呜了一声。他挺喜欢听夏阳这样喘着气细细的呻吟,夏阳越是忍着不发出声音,他就越是想听,最后更是一把握住夏阳的手一起放在上面,带着他一起动作。 蒋东升哑声笑道:“夏阳,你可扶好了,滑到别的地方去我可不管啊。” 蒋东升分开夏阳的腿,略微带着点暗示意味的往里顶了下,立刻听到夏阳又喘了一声。他忍不住了,胡乱亲上去,把那软软的小舌和好听的声音一起吞到肚子里,身体也摆动起来。 夏阳被他亲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两瓣臀肉也被蒋东升托起来揉捏把玩,他喘不过气,略微推了一下,下一刻便被蒋东升翻身按到枕头上,那人趴伏在他背上挤入他双腿之间,加大了力气顶撞! 夏阳几乎被他从枕头上顶下去,又被那人掐着腰拽回来,胡乱在肩膀上、脖子上亲着,像是亲不够使得还轻轻用牙齿含住肩头嫩肉磨了两下。 “蒋东升你别咬,呜!” “一会让你咬回来,夏阳,你想咬我哪儿都成……” 大猫在墙角已经吃完了一整碗猫饭,蹲在那舔了舔爪子,它决定原谅夏阳刚才打的那几巴掌。大猫往前踱步了几下,听到那边床棱子碰撞发出的一阵响动,疑惑的喵呜了一声。 木床上的动作下一刻更大了,紧接着就是巴掌打在肉上的声音,啪的一下让大猫吓了一跳,猛地退了几步。 “蒋东升你放开我,你说过不绑着我的……唔嗯嗯……不行……啊!” “乖,我拿手绢绑的伤不到你,一会就给你松开,刚才我都挨了一巴掌了,我也不能白挨打啊对不对?夏阳你让我试一回,我想多亲亲你这里。” “我不……呜!” 大猫似乎觉得屋里太热,这样的温度它这秃毛的猫都有点受不了,甩了甩尾巴喵呜一声跳上窗台,扒拉着铁框的窗户,试了试半天没打开,干脆就返回墙角放着猫碗的那里,趴在碗边上蜷缩着睡了。 小剧场: “蒋七元同志表示十分迷茫”篇: 蒋七元:我的主人夏阳昨天被压着做了奇怪的事…… 众:噢噢噢噢!!!七元大大求剧透,求给力演示嗷嗷嗷!! 蒋七元: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但是主人刚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又嗯嗯嗯的在叫,动作大概就是这样,因为我只有一个人所以大家意会一下。唔,就是蒋老大把夏阳主人按住了,然后钻到下面舔了那里,然后咬住吸啊吸…… 不远处—— 夏阳:蒋东升,你去把它的毛都剃光= =!!! 蒋东升(掳袖子):好!!! 蒋七元(惊):不要喵,我是不偷腊肉的好喵——嗷嗷!! 第133章 许你一世 夏阳拿出了自己那套松烟药墨给冯乙,蒋东升便一连在冯乙那儿治了几天。冯乙住的地方在个小胡同里,地方偏僻,但每天都有不少人来求医,男女都有,还有一把年纪的老太太给自己儿子媳妇来求药的。 蒋东升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想,他在冯乙这每天不是扎针就是被冯乙拿个木板子拍打全身,弄的他现在看到冯乙拿针出来就有点犯怵。那银针细长,扎进身体里倒是也不疼,但是眼睁睁看着那么长一截针扎进自己身体里,还是忍不住肌肉锁紧,浑身不自在。 夏阳只记得上一世蒋东升是让冯乙给医治好的,如今虽然用的方法跟以前不同,但是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在旁边老实的陪着。蒋东升要是不耐烦了,他就劝几句,蒋东升疼的闷哼一声,他就拿手帕给他把额头上的汗擦拭干净,照顾的细心妥帖。 冯乙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打量了一会儿,眼里的笑意更添了几分。 夏阳还在疑惑蒋东升之前用的那个汤药跟自己泡澡的药包味道很像,便趁着冯乙擦手休息的时候问了一句。冯乙坐在那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难怪,我就觉得你一进门哪里有点不一样,夏阳你过来让我瞧瞧。” 夏阳不明所以,走近了几步,刚走到冯乙身边,就被冯乙勾着脖颈俯下身,那人直接贴在他耳后鼻尖动了两下闻了闻,“是XXX,还加了点XXX……”冯乙也不问他要药方看,单就这么贴着夏阳愣是闻出了七八味中药材。 夏阳没提防他会突然这样,一时进退不得,被他鼻尖蹭了两下脸都红了,躲开一点道:“冯叔,痒。” 冯乙笑了下,瞧着夏阳的神情温和极了,像是一个在逗弄小辈的长者,甚至还挠了挠夏阳的下巴,逗了他两句。 蒋东升在里屋披着衣服出来,一边系纽扣一边就抬头瞧见了这一幕,顿时脸都黑了,几步过去扯开冯乙那纠缠着的手把夏阳藏在自己身后,道:“你干什么!夏阳大了,这么逗着玩儿有点不合适吧?” 冯乙笑了下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蒋东升一点都笑不出来,黑着一张脸面色不善的打量冯乙,他觉得冯乙这人实在不像什么正经医生。但是也不知为什么,每天会有那么多的人上门求医,来去都急匆匆的,冯乙给什么都千恩万谢的拿着,冯乙开口要价,还真没有一个人还价的。 冯乙不理蒋东升,歪着头冲夏阳说话,“你泡的那个方子应该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这原本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几个老药方里的一个,红卫兵闹运动那会儿我拿出去卖了个人情,这么才流传到外面去了。”他挑了眼梢儿又道,“你别担心,这是强身健体的,多泡对身体也好。” 夏阳对冯乙有几分了解,这人的确是个怪才,除了能医治蒋东升,这位最拿手的就是房中隐疾——当初蒋易安千辛万苦留下了一点薄弱血脉,便是托了冯乙的福。冯乙最拿手的是各类助兴的房中药,如今又说的含糊不清,听在夏阳耳朵里便变了味道。 夏阳泡身子的药方一直都是蒋东升找来的,既然这药方原本就是冯乙传出去的,那么这方子除了强身健体,肯定也有些给人“助兴”的作用。夏阳泡了许多年,身体的确是好了很多,但是也多了个难言之隐,每次被蒋东升按住了戏弄后面都会自己湿润,到后来更是渐渐习惯了用后面承欢。蒋东升没少拿这个戏弄他,每回不欺负到说不出话来是绝不放手的。 难道这药方,真的有问题? 蒋东升听见冯乙懂夏阳的药方,已经在那边跟冯乙聊起来了,模样还挺严肃,一贯是对夏阳有利的事儿绝不放过的态度。 冯乙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指点他,两个人竟然围绕着个药方说了半天没呛声。 夏阳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堂屋里还有风,吹进来的时候一冷一热让夏阳忍不住微微咳嗽了几声。蒋东升听见忙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还伸手探了他额头的温度,“又难受了?” 夏阳摇了摇头,他额头上还有蒋东升手掌留下的温度,心里也带起些暖意。但是想起蒋东升昨天晚上压着他欺负的事儿,又微微皱起眉头,坐在一边端着茶杯发愁。他想要个好身体,但是又不想被蒋东升戏弄得那么惨,要不这一次干脆自己先去找冯乙改改药方? 冯乙对夏阳耐性还好,但是对蒋东升明显就有些耐性不足了,聊了几句便道:“你休息好了?休息好了咱们继续,你这病得抓紧治,我后头还有好多病人排队呢!别耽误我赚钱。” 蒋东升这次倒是老实了不少,只是临走又问了冯乙夏阳这样的身体吃些什么调养才好,问的冯乙干脆举着针冲他嘴巴比划了两下,这才不吭声了。 夏阳在一旁等着,等冯乙给蒋东升又扎上针之后,这才慢吞吞的跟在冯乙后面,走出一段距离后,小声问道:“冯叔,我现在用的这个药方没问题吗,我好像身体有点不舒服……” 冯乙对他要关心的多,听见夏阳说立刻让他坐下检查。冬天穿的厚实,冯乙也担心夏阳身体大病初愈怕他受了凉,只伸了手进去在他胸口试探几下,冯乙手指常年带着湿凉的触感,探进来的手就像是一条滑腻无骨的蛇,夏阳忍不住缩了下。 冯乙按着他的肩膀,手已经探到了胸口,略微按了按,道:“这里疼么?” 夏阳摇头,冯乙再按的时候,他却是忍不住唔了一声。冯乙手指在那里移动一下,有些疑惑,按理说这里不应该疼的啊,但是再摸了下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似乎是被人咬了的牙齿痕迹,浅浅的嵌在那里。冯乙是过来人,按着夏阳的手不动声色的略微掀起他的一角衣领,用眼睛瞟了一眼,便看到了从后面脖颈蔓延而下的吻痕和齿印,眼睛微微挑了下。 夏阳并不知道自己后面有留下痕迹,他早上只匆匆瞧了一眼前面,觉得穿了衣服能遮住才出门的。这会儿瞧见冯乙按在他胸口的手停顿一下,还疑惑的看向他,道:“冯叔,怎么了?” 冯乙想起夏阳和蒋东升之间的那些小动作,又想起夏阳带人来治病时候的那份儿执着,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他这里来医治什么的都多,要那种男子用的药膏的人也不是没有,夏阳身上的那斑斑点点一瞧就知道是怎么来的。他把手抽回来,给夏阳把衣裳整理好,咳了一声道:“夏阳,你身体……哪里不太舒服?” 夏阳以为他刚才在检查他之前的风寒,便老实道:“前几天受凉了,不过已经好了。”他看着冯乙,脸上有些发红,磕磕巴巴又含糊提示道,“冯叔,其实我风寒不要紧了,就是、就是我泡的那个药汤……” 冯乙也尴尬起来,他见过不少来他这儿拿药改善身体的男人,虽然也有从年少时就好了十多年的,但是夏阳这个年纪还真是略小了点。他当年流传出去的药方已经去了很多“改善”身体的药引,泡了只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夏阳跟里面躺着扎针的蒋小子那么熟稔,这一身痕迹跟里面那位肯定脱不了关系。 “冯叔,我现在泡的那个……我想您给我改改,只要强身健体就成……”夏阳实在无法跟人谈论自己的私事,他读的书越多,越是耻于当众提起,这么几句就红了脸皮。他心里坚定的认为当年的药方有问题,那么他只要找冯乙来修改一下,去了那些淫邪助兴的,留下强健身体的就是了。 冯乙却是完全误会了他,他这药方拿去外面之前就已经处理过,本就是没什么副作用的,如今夏阳带着一身吻痕红着脸求他改成“强身健体”的,还一再强调,冯乙就给当成了夏阳自己想让身体多些助兴的本事,一时神情都复杂了。他看了夏阳,小心问道:“你和里面的蒋东升……你们是不是,一起的?” 夏阳身体略微僵硬一下,但还是点了下头,算是认了。 冯乙神色更加复杂了,“其实你这个药方现在用着也挺好,夏阳,你还小,过两年叔再给你改改好不好?” 夏阳脑袋都快埋到胸前,含糊道:“不用,冯叔我想现在改,我想以后有个好身体。”他受够了自己这副病歪歪的样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前世还强忍了二十多年,如今却是一刻也忍耐不下去。多几分力气,能干点粗活也是好的啊,当初可是半袋子瓜子都扛不起来,连顾白蕊一个大姑娘都不如。 冯乙搓着手纠结了半天,见夏阳下定了决心,便叹了口气道:“你真这么想的?这药方用了,以后可就不能改了,虽然对你身体是好,但是夏阳你……你真的决定跟里面那小子过一辈子了?” 夏阳想起他赶回京城路上耽搁的时间,若是他没生病,没被这副孱弱身体拖累,还能帮上蒋东升一些,也不至于让蒋东升独自承受这么多。他抬起头来看着冯乙,眼神里带着股坚定和平静,“我想好了,我以后要帮他许多,不能再成为他的拖累。” 冯乙一向苍白的脸上也泛了红,他心里念着自己是老了,如今年轻人竟然已经开放到这程度了么,为了另一半自己偷偷来调养身体也就罢了,竟然还说的这么义正言辞。不过夏阳既然这么说了,冯乙也就尽心尽力的给他改了药方,细心给他说了以后哪几味药引需要注意,也说了下水温之类的。 夏阳小心收起修改后的药方,记好哪里要注意的,学习的一脸认真,瞧着都要做笔记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夏阳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这简直就是把自己送上蒸锅烹好了送到蒋东升嘴里去。他隐约猜到他最初用的药方是普通的,怕是蒋东升当年被冯乙治好“疯病”之后,趁机给他改了。重活一世,他自己下了套自己跳进去,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时的蒋少吃饱喝足,晚上搂着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媳妇满足的蹭了蹭,他觉得再也没有比夏小阳这么贴心的了。 而这时的夏阳只顾着留意蒋东升的病情,并没有察觉药方改动之后有那些奇妙的变化。 夏阳对冯乙信任,看着他医治蒋东升也一百个放心,冯乙却是心疼夏阳一颗心扑在里面的傻小子身上,他拉着夏阳坐过来,小声道:“你别老看着他,他身体好着呢,我这么折腾他,无非是医治他的心病。” 夏阳抬起头来看着冯乙,却被冯乙往嘴里塞了一颗白糖山楂,被那又酸又甜的味道弄得分泌出口水,连吞了几下,还酸的直皱脸。 冯乙揉了揉他的头,叹了一口气道:“夏阳,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们俩这路走的太难了,冯叔当年也跟你们一样……你别这么看着我,可不是我先踹了他的!”冯乙弯起眼睛笑了下,柔声解释道,“是那个人先离开的我,他死了。” 夏阳心里猛地一跳,看着冯乙一时说不出话来。 冯乙却还是笑着的,捏了下夏阳的鼻子,道:“傻孩子,所以说不是你们俩愿意就能一辈子在一块儿的,你啊,得多少为自己想想。你那么喜欢里面那个傻小子,他要是有一天没了呢?你还过的下去么?” 夏阳心里一阵阵缩紧发疼,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他被蒋易安射入眉心那颗子弹的时候,那时候蒋东升嘶吼着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伤心。他的死去,蒋东升是最难过的吧,那个人从来不流泪,抱着他的时候也会哭么……夏阳眼睛里酸胀的难受,他不肯眨眼,怕在冯乙面前出丑。 冯乙却是拿手绢给他擦了两下,小声劝道,“别哭了,叔错了,不该说这些。我再给你开些药丸好么,吃了气色好,真的,好多人拿钱来求我都不卖呢!夏阳,你别哭了,我给你一盒子成么?” 夏阳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急于宣泄,他坐在那一声不出,脸上已经湿了。冯乙哄不住,手足无措的呆在那,实在没办法这才匆匆进去宣布蒋东升的“治疗”结束,让他出来哄夏阳。 蒋东升急急火火的跑出来,拿手给夏阳胡乱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他手劲儿大,擦上去的时候把夏阳的脸都揉红了。冯乙瞧着心疼,多标致的一张小脸儿,蒋小子这个莽夫也不知道下手轻点。 蒋东升安慰人的方式简单粗暴,把夏阳按在怀里,一把护住了也不管人家闷不闷,只低头在他耳边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蒋东升眼神不太好的扫在冯乙身上,这屋里可没别人,他家夏阳也从来没哭成这样过。冯乙摊了摊手,表示不关自己的事儿,转身就走了。 蒋东升把夏阳抱起来,一起坐在椅子上,小声劝他几句,“怎么了,真是冯乙欺负你了?他是不是说不把‘廿八团’还给你……我去给你偷出来,我瞧见他藏哪去了,真的。” 夏阳伸出手臂抱住蒋东升的脖子,闭着眼睛去亲他,蒋东升略微愣了下,但是也小心的回亲了几下,舔了舔夏阳的唇角,那边还有点咸涩的味道。 夏阳摸了摸他的脸,盯着他好一会,小声念叨了一句什么。 蒋东升笑了下,眼神都柔和下来,亲了亲夏阳的额头,道:“好,过一辈子,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冯乙站在偏厅门后看着他们,瞧着那老式木椅上的一对少年人,也有点恍惚了。他愣了一会,自己摇头苦笑了下,斯人已逝,想那么多不过是徒留悲伤罢了。抬头再看一眼那边坐在蒋东升腿上的夏阳,一张清俊的小脸上带着红眼圈,模样实在招人喜欢,罢了,他好歹是个做长辈的,能帮一把便帮他们一把就是了。 蒋东升的“病情”在冯乙的帮助下好了许多,冯乙一早就跟夏阳说过这大半是源于心病,蒋东升找回了母亲苏荷,心病便去了大半,等到蒋夫人之类被处理干净,他这么多年积压下的暴虐也消散了许多。虽然多少还有些影响,脾气比常人偏执了些,但是也已经无碍了。 夏阳一直陪着蒋东升,瞧着他一天天好起来,自己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夏阳没赶回去过年,在京城同蒋东升在四合院又一起守岁,这段假期过的充实,蒋东升那几个兄弟也常来。霍明更是带着羊羊来的勤快,小姑娘之前被送去美院夏院长那里学画,起初是不愿意的,但是后来瞧见了夏阳,立刻就自发自觉的开始背着书包等大表哥去送她学画画儿了。 可没等学几天,她的夏阳哥哥就又走了,小丫头为这没少跟霍明那哭闹。羊羊哭的时候跟别的孩子还不太一样,这丫头鬼心眼多,瞧着霍明进门了才抽抽噎噎的掉眼泪,霍明一转身走了立刻就眨巴着眼睛跟上去,拽着他的衣角,让大表哥看着她认真的再次哭起来。 霍明被她缠得没办法,带着她就来投奔蒋东升了,他觉得自己这个表妹真是喜怒哀乐要什么表情给什么表情,李小瑜跟她比起来简直没法提,羊羊这才是真演技派。 羊羊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害羞的牵着霍明的手进了四合院,她以前来过,知道这是小夏哥哥的家。等瞧见夏阳的时候,这才欢呼一声扑过去,喊道:“小夏哥哥,过年好!” 夏阳一早知道小姑娘要来,接着她也笑了一下,拿出一个红包塞给她,道:“过年好,这是压岁钱。” 羊羊立刻被感动了,“小夏哥哥你真好,大表哥从来没给过我压岁钱……” 霍明跟在后面走过来,听见立刻不乐意了,“羊羊,我昨天给你的是什么?” 小姑娘欢快道:“大表哥给了钱~”紧接着又举着红包给解释了下,“但是大表哥没包起来,所以是钱,不是压岁钱。小夏哥哥给的才是压岁钱,羊羊最喜欢小夏哥哥了!”最后这一小声跟喝了蜜糖似的,尾音都扬起来。 霍明心里憋闷,但是羊羊一贯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模式,丝毫不给大表哥解释的机会。霍明闷闷的和蒋东升坐在一边,喝了一口茶愤愤道:“我不就是少套了个红色的纸袋吗,谁大过年的没事儿给人塞钱啊!蒋东升你说是不是!!” 蒋东升坐在那看着羊羊抱着夏阳的腰在那撒娇,咿咿呀呀的说着话,甚至还拿脑袋蹭在夏阳怀里撒欢儿,一张脸上也分外沉重。他拿茶壶给霍明又倒了一杯,真心诚意问道:“你和你表妹喝完这壶茶,能走么?” 走不走的问题,自然不是霍明一个人说了算的,羊羊背着一书包的“寒假作业”来找夏阳——这都是夏阳之前无意提了一句每天画一幅图,小姑娘给记在心里,当真画了一书包的图画来找夏阳这个小老师点评。点评完之前,霍明是带不走羊羊的,而且小姑娘明显已经跑题了,拿着夏阳装扣子的一个盒子高高兴兴的玩起来。 夏阳给她单独找了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打开道:“这个给你,跟以前一样,成绩考了九十分以上,就能挑十个喜欢的扣子放进去。” 羊羊立刻去抱夏阳的大腿,仰着头得意道:“小夏哥哥你错啦,我这次考了双百呢!” 夏阳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那可真是了不起,再额外奖励你十颗纽扣好不好?这里还有一箱子从香江带来的,你看看,有你最喜欢的粉红色的。” 羊羊眼圈都红了,她觉得小夏哥哥最好了,竟然什么事儿都记得她,立刻伸手抱住夏阳道:“小夏哥哥,你比我大表哥对我还好!” 霍明在一旁无辜躺枪,现在已经一身的子弹孔,他端着茶杯喝干最后一口茶,叹了口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蒋东升不乐意了,“你爱留给谁送谁家里去啊,别搁在我们家里!夏阳那是她能想的吗?!” 霍明依在椅背上,斜着眼睛看了他,道:“蒋老二,你别不知足啊,我表妹可是万里挑一的,将来有人敢想她还得问我乐意不乐意呢!你这真是占了便宜还卖乖……我说,你这段时间过的挺舒服的啊,我都有点羡慕你了。算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蒋东升挑了下眉毛,道:“什么好消息?” “苏教授的事落实下来了,卓公亲自下的批文,近期就要翻案呢!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回京城,正好蒋易安那个妈不是给‘送’去精神病院了么,让大家也瞧瞧,到底谁才是‘疯子’。”霍明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笑道:“怎么样,这件事值不值得高兴?” 小剧场: “三字真言”篇: 蒋东升:夏阳,你把从冯乙那说的话,再说一边给我听吧? 夏阳:唔…… 蒋东升:你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 夏阳(低头):我陪你。 蒋东升(亲):不对,是‘我爱你’。 第134章 团聚 苏教授平反在即,从一水之隔的香江乘飞机回了京城。 骆启明自然是跟在他身边的,只是这次照顾苏教授的还多了一个名叫苏幼楠的漂亮女人。苏教授对外称这是他收养的女儿,苏幼楠很少外出见人,一时倒是也没有人认出她就是当年的苏荷。 哪怕是有人隐约记得苏荷的小名也是幼楠二字,但这是苏教授收养的女儿,只猜测老人大概是思念女儿心切,便起了相仿的名字,并没有人多加怀疑。 蒋家在之前一直信守承诺,没有对外多提苏荷的事情,这也是蒋东升恳求蒋老的,他母亲已经苦了十几年,余下的时间他只愿她是“苏幼楠”,是苏教授膝下最受宠爱的女儿。 苏教授刚回京城不久,卓公便亲自接见了他,两人谈了许久。卓公说的诚恳,苏教授更是两眼湿润了多次,感慨良多。 卓公道:“这次请你回来,便是一定要给你一个公道。” 这个公道给的简单直接,当年偷窃、私藏苏教授文件的王秀琴已经重判,虽然后来因“身体原因”改判无期监禁,但是这辈子算是彻底无法迈出那个地方一步,剩下的便是几名从犯。王秀琴能把这份关系国家机密的资料埋藏那么久,又能顺利与军科研工人员孙伟文接触十年之久,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其中帮衬,孙伟文是不可能顺利做苏教授的研究这么长时间的。 上面对这件事高度重视,国安局更是出动不少人,从军工人员里抓出了一条大鱼。那人是科研站的管理干部,军衔颇高,调查这几年的升迁果然几乎都占了孙伟文的光。他窃取了孙伟文的研究功勋,但是军部法庭开庭审理的时候,却直喊冤枉,说是自己拼命为孙伟文争取来了研究需要的仪器、资金,也是有功之臣。 孙伟文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以他的学术成就,早在几年前就可以离开那片大漠得到更好的发展,他不走是有原因的。他留在那片大漠,最初是为了争光,后来便是为了留下那份资料的先生和祖国。他借用了那位先生的学术观点,借用了他的想法计划,便觉得应当完成好这份计划方才在以后有一份颜面去见那位前辈。 孙伟文一心扑在学术上,别说管理站的干部暗中做了手脚留下他,即便他察觉了这些,也是不会离开的。 管理站的干部重判,关乎国家核心机密,这些人无论出于什么居心、做了什么事,都要严肃处理。 孙伟文低头站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审判。 陪审席上一名老人忽然被人用轮椅推着走到了前面,他将近半百的年纪,头发花白,面容温和有礼,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山装,在看向孙伟文的时候甚至还微微颔首示意。 孙伟文心里微微一动,总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有些眼熟,但是却也说不清是从哪里见过。 苏教授被人推到了前面,他身体不好,尚在准备手术的阶段,说话多了便有些吃力。但是庭上的人都自觉的陪着他放低了声音,在苏教授开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去出声打断他。 苏教授神态自若的坐在轮椅上,缓缓的讲道:“我是那份研究报告的作者,那份文件,是我当年留下的。我为我没有在最后的时间内及时保存好资料感到愧疚,同时也有几分庆幸。” 庭上一片安静。 “我庆幸这份资料没有流落在外,也庆幸它被一位有学识的年轻人保留,甚至已经有了初步的成就。”苏老转身看着旁边的孙伟文,眼神温和而鼓励,“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你有今天的成绩,并不只是因为我的那份研究报告,那只是一份初步的设想,许多细节没有完善甚至有可能会是错误的,你用十年时间帮我完善了它,我应当谢谢你。” 孙伟文眼镜后面已经开始模糊,一个在大漠喝咸水吃干窝头从不皱眉头的汉子,忽然就泪流满面了。那份从72年开始便压迫在他身上的负罪感和愧疚感让他终于忍不住弯下膝盖,“先生,我……我对不起您……” 苏教授让人搀扶住他,轻咳了一声,道:“科学家的研究成果本就应该公开发表,别人要研制,不应受到任何界限,没有我,过上几年你未必不会想到这个领域。如果因为我的一份报告让你束手束脚绕开这个设想,那是违背科学精神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环境里,创造出无限的可能,你是个好学生,不必为此感到愧疚。”苏教授停顿一下,略微让气息平缓一些,对孙伟文露出一个鼓励性的微笑,道:“我应当谢谢你,谢谢你替我完成我未来得及做完的事。” 苏教授来京城之后看过一些孙伟文发表的文章,对这个年轻人也是有几分佩服的,那样一穷二白的环境下,这个年轻人能在那片荒漠坚持了十年,当年研究报告上的构想已经被修改的差不多了,更加完善起来,修改的地方也有了许多独到之处,苏教授看的时候忍不住拍手称妙。 苏教授对学术上的事没有半点马虎,这份夸奖,便是真心实意的在夸奖。他对孙伟文其实也有几分谅解,他们是一样的人,不求名利,只是一心做研究,为的不过都是自己心里的那份信念。 孙教授亲自为孙伟文求情,他是卓公请来的科学家,提出的意见自然得到了重视,孙伟文被延后再审。这个在科研领域还相对年轻的军工人员在被带走之前,向着苏教授深深的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先生,便已泣不成声。 孙伟文的案子之后,便是苏教授当年翻案。 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特批的事情,审理的过程也顺利,苏教授静静的听着庭上说的那些话,良久没有出声。那份过往太过沉重,陪审席里有不少苏教授当年的学生,面色也跟着悲怆起来。 苏教授像是陷入沉思,在他表态的时候,过了好半天才看着庭上开口道:“我做了一辈子的研究,其他的事情并不懂,当年我被人诬陷‘叛国’,他们说我是敌特,迫不得已之下,我成了一名患有先天性精神疾病的疯子仓促离开……” 军部法庭上国徽闪耀,挂在一旁的国旗鲜艳,满目的红色像是浸泡在血里的希望。 苏教授看着前面说的缓慢而坚定,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但是我今天想说的是,科学虽没有国界,但科学家却有自己的祖国。我爱自己的祖国,我爱这片土地,我的心,从未离开故土。” 坐席上一片肃静,继而爆发出一阵有力的掌声,没有一个人说话,苏教授那些历经苦难的学生坐在那更是含着热泪咬唇不发一言,沉默而奋力的鼓掌。在他们眼里,面前那位干瘦而重病的老人,是他们心目中最高大的人。 军部审理顺利,苏教授翻案的事很快就登报,在国内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带着苏教授之前受到不公待遇的学生们也跟着翻身了,一时不少当年的学生们都前来登门拜访这位回国的恩师。 苏教授暂时住的是蒋东升那个四合院,蒋东升和夏阳早就收拾好了后院供老先生和苏荷他们居住,后院里上次借着拍电影给精心修葺了一下,布置的都是苏荷印象里的场景。 只是苏荷记忆混乱,难免有些地方像是当年在美国时的样子,又有些地方像她和苏教授一同在京城居住的地方。苏教授对此倒是更喜欢一些,他笑呵呵的拍了拍蒋东升的手,道:“这样也很好,都是你妈妈最喜欢的地方,走几步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刚当讲师的时候,多看看旧物,自己也觉得年轻了。” 蒋东升在那陪着苏教授说了几句话,帮他推着轮椅一起绕着走了一圈,苏教授问了他的学业,不过对军队的事并不太懂,在蒋东升的刻意隐瞒之下也没有听出蒋宏对外孙的不公。苏教授当年学生不少,十数年之后仍都是一批国家最有力的栋梁之才,他有心要帮外孙一把,便带着蒋东升一同去前面的小客厅帮他引荐。 蒋东升陪着苏教授去见客人了,苏荷却是不用同其他人多见面的,她在香江接受了一段时间治疗,对人群的恐惧症也好了一些,但是仍是喜欢一个人安静呆着,不爱同人说话也不爱到处走动。只是这份安静,也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夏阳。 苏荷一来便去找了夏阳,她穿着一身掐腰的厚呢子外套,那外套做工精致倒是更像是裙摆,边沿直达到脚脖,带着一些英伦淑女的风范。不过苏荷的神情跟淑女这个词有些不搭,她见到夏阳便迈不动脚步,只在门口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宝宝”。 夏阳最怕苏荷这样无辜的眼神,即便他没做什么,也会有负罪感。他忙上前去握住苏荷的手,苏荷立刻反握住了夏阳的手,手心冰凉的,话也说得让人心软:“宝宝,你是不是不要妈妈了,为什么没有来看我呢……” 夏阳把她带到屋里,上前为她脱下大衣,笑了下道:“妈,我要上学啊,你不是说让我以后跟你一样考京师大学吗?我考个第一好不好?” 苏荷如今脑子还是有些糊涂,不少事情想不明白,只能大概理解其中的意思。她见到夏阳笑,便也跟着开心起来,点头道:“妈妈教你,我们考第一。” 苏荷的衣服穿戴十分复杂,夏阳费了半天劲儿才给她解开领口的绳结,正准备解开下一个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声,紧接着骆启明便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拿着几个纸袋,显然是带来的礼物,苏荷一看到他便笑了,道:“对对,我只顾着进来,都忘了把给宝宝的礼物带上,还是你细心。” 骆启明个子高大,站过来便让夏阳忍不住仰起头看,抬头便看到骆启明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还有嘴角一点温柔的笑意。骆启明揉了揉夏阳的脑袋,他已经从苏荷断断续续的表达中知道夏阳有多乖巧,苏荷疼爱夏阳,他便爱屋及乌也把夏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骆启明把纸袋交给夏阳,让他去一边拆礼物玩儿,自己接手了为苏荷解开大衣的任务。他个子比苏荷要高出许多,便躬身为苏荷细心的脱下外套,修长的手指动作十分灵巧,大概是照顾惯了苏荷,体贴的为她除去厚呢子大衣之后,还顺便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举止带着亲昵。 夏阳在一旁拆着礼物盒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的又慢慢去拆开包装,眼神却忍不住去打量那边的骆启明和苏荷二人。骆启明高大英俊,名校毕业,如今更是事业有成,简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而苏荷容貌清丽,举止带着大家风范,站在骆启明身旁毫不逊色,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幸福味道。 苏荷只记得自己最高兴的事,那些不快,已经被封闭起来。她不太跟人亲近,但是骆启明却是已经打破了她的心防,已经可以站在一旁轻轻的环住她的肩膀,同她说笑几句了。苏荷不轻易跟人争辩,但是骆启明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能引得苏荷多说出几句来,有时甚至会故意装作若有所悟,跟着点头赞同。 夏阳拿出礼物盒里精心准备的一份份礼物,一册册的全是书,原文书和古书艰涩难懂,但恰好是夏阳的最爱。只是今天他没了那份看书的闲暇心思,目光倒是有大半停留在骆启明和苏荷身上。 骆启明转头看了夏阳一眼,淡蓝的眼睛里还有一丝未来得及退去的温情,倒是正好让夏阳对上了眼。骆启明站在那没有动,跟着夏阳的视线一同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放在苏荷肩膀上的手,冲夏阳微微弯了弯唇角,眼睛里带着点大男孩似的神色,甚至还冲夏阳比了个“嘘”的手势。 夏阳愣了下,坐在那没出声。 苏荷过了好一会才发觉骆启明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退后一步避开他,来陪着夏阳一同拆礼物。骆启明在一边陪着他们,在夏阳抬头看的时候,冲他眨了眨眼睛道:“谢谢你刚才没有开口提醒,让我多了几分钟的时间。” 夏阳有些疑惑,“骆先生,您这是……” “我在追求幼楠,只是她还没有发现。”骆启明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唇角又微微扬起了些,“比上次靠近,多了三分十五秒。我会慢慢来,让她逐渐适应我,不过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唔,做的再明显一些?” 夏阳坐在那被骆启明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觉得这位骆先生做的已经足够明显了,至少旁人已经看出来了。 骆启明半撑着身子坐在一旁,有的时候会伸手去帮苏荷拿一些她需要的小东西,不少都是苏荷还未开口他便拿来的,显然这段时间已经十分了解苏荷的需求,当真是个体贴的人。 苏荷给夏阳看了自己带来的全部礼物,在听到夏阳说了喜欢之后立刻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她又拿出一个小纸盒,道:“也不知道东升去了哪里,我给他也带了一份礼物,宝宝,你帮我转交给他好不好?” 夏阳点头应了,拿在手里只觉得那个纸盒子比较轻,晃了下也没什么声音,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苏荷认真打量了夏阳,在夏阳脸上轻轻捏了捏,笑道:“宝宝又长高了呢。” 骆启明在一旁指点道:“对,而且越来越像你了。”他伸了手过去握着苏荷的手,带着她去轻轻触碰夏阳的额头,“你看这里,跟你很像,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也很像。” 夏阳坐在那当了一回人形道具,听着骆启明面色平静的用一句“孩子都像妈妈”的话来讨好苏荷,而且顺利让苏荷满眼喜悦的同他谈论起来,一时语塞。 骆启明平时再能讨好苏荷,此刻也比不得夏阳,苏荷在跟他说了两句之后,又把目光移到夏阳身上,道:“宝宝,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国外读书呢?外公要做手术了,医生说三五年之内都不能回来,我们都去陪着他好不好?” 苏教授要做手术的事夏阳也是知道的,胃癌手术风险大,一般要撑过三到五年的时间才可以确定过了安全期,苏教授这段时间恐怕会一直留在美国。夏阳对苏荷也有很深的感情,但是国内还有更多他想要做的事,略微想了下,便摇头拒绝了,“妈,我在这里和东升一起上学,你在那边陪着外公好么?等我们有时间了,一定过去看你。” 苏荷有些难过,但是没有多劝,点头道:“那好吧。” 夏阳对苏荷这么快就放弃有些惊讶,他之前回家过年的时候,苏荷还再三恳求他不要走,这次答应的有些太过痛快了。旁边的骆启明为他解答了疑惑,“我之前陪着幼楠已经模拟过这样的场景,她很想你,但是又怕给你带来困扰,所以我陪着她模拟了这样的对话。”说着骆先生的唇角微微扬了下,带着点得意道:“模拟了17遍。” 夏阳:“……” 骆启明跟苏荷的交谈还是比较融洽的,苏荷如今的世界很小,小的只放下苏教授、蒋东升和夏阳,最后便容纳下了一个骆启明。这些人是在她的安全壁垒以内的,是她默认允许可以接近、可以去爱的人。 骆启明之前曾经许诺过要教夏阳一些经商的知识,如今正好有时间,便顺便指点了夏阳。在他看来,夏阳的这个小手工作坊是十分不合格的,甚至有些幼稚,“我和香江的一些人想去经济特区投资,目前可能定在鹏城或者蛇口,那里的条件相对要宽容一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那边为你投资办一家制衣厂。” 夏阳这两年攒了不少钱,但是花的也多,电影的投资和收入基本持平,那会儿都是义务演出,演员还都拿二三十块的工资呢。电影赚钱不多,但是带来的广告效益却是非常巨大的,Z系列名下的几个女装赚钱不少,但是弊端也渐渐暴露出来。夏阳也知道自己还不成熟,有骆启明这个前辈肯指路再好不过。 骆启明又指了指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个手势,道:“目前有政府扶持是非常好的,有大量的优先资源,出售供不应求,但是这些也会成为拖累,一旦有外面的来竞争就会跟不上,忙中出乱……不是体制的问题,是市场。” 骆启明说的很含糊,夏阳却是听明白了。他经历了一世,自然知道目前红顶商人是最吃香的,也知道不久之后的几年里这些商人纷纷“脱帽”,市场是需要竞争才能活起来,这样大体制的安排是无法带动经济的。而整个中国,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经济发展。 这是无法改变的历史轨迹,夏阳重活一世知道这些所以在小心在那条正确的路上走着,但是骆启明并不知道,他只是在豪赌,像是一只在风雨之中凝目巡视一切机会的鹰隼,眼神锐利,同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丝毫不符。 骆启明似乎觉得对一个刚上高中的孩子要求过于严厉了些,他同蒋东升可以当朋友一般,但是对夏阳却总是多了几分疼爱。大约是夏阳眉眼里当真有几分苏荷的风采,让他忍不住想多帮一些,他拍了拍夏阳的手,宽慰他道:“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然这样,我亲自为你办一家制衣厂,你选一些信得过的人,我帮你训练一下,带出些人手也好让你多些时间画画。”骆启明笑了下,又看向苏荷,“我可是一直听幼楠说你画的仕女图很漂亮,素描也很好,有时间可以为我们画一幅吗?” 小剧场: “你妈把你媳妇叼走了”篇: 蒋东升:妈!你要把我媳妇叼到哪里去啊Q口Q!!我家夏阳…… 苏荷:宝宝不给我走哦^_^ 蒋东升:太好了! 苏荷:他要跟启明一起去鹏城办制衣厂哦~^_^ 蒋东升:办神马制衣厂!我有津贴可以养家的啊!Q口Q还有,妈你那个‘启明’是怎么回事啊?!! 目前前方装作毫不知情的夏小阳:…… 第135章 再起波澜 夏阳为骆启明和苏荷画了一幅肖像画,这次不用骆启明开口,苏荷便自己微微歪头依向他,问了夏阳道:“宝宝,跟平时照相的姿势一样,可以吗?”她以为这个也是要收入“镜头”之内的,所以自觉地靠近骆启明。 夏阳看了骆启明一眼,骆先生丝毫不动,稳坐在那里唇角带笑,显然在为自己平日里坐下的努力感到欣慰。 夏阳只得点了头,道:“可以,妈,你坐着别动,我尽快画完。” 蒋东升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骆启明把手搭在苏荷的肩膀上,他刚想上前去,便听到对面夏阳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奈道:“妈,你别动。” 苏荷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干脆将头抵在了骆启明肩膀上,“宝宝,还没画完吗,我累了……”骆启明太高,她为了让宝宝更容易画肖像,自己在刚开始的时候便偷偷抬高了身体,刚开始还能坚持,后来便有些支撑不住了,现在更是自暴自弃的把重心依向了骆启明。 夏阳安慰她道:“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蒋东升这才发现是他妈自己依在骆启明身上,姓骆的搭在他妈肩膀上的手也是为了扶着而已,但是这样照顾的姿势太过自然和亲昵,更让他心中多了几分疑虑。 夏阳画好了肖像画,在下面写了名字和日期递给骆启明,苏荷对那画显然十分满意,忍不住提笔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夏阳的一同签在了下面,她对夏阳笑了道:“这样就能和宝宝在一起了。” 骆启明和蒋东升一同看向苏荷签下名字的地方,苏荷的字带着几分生疏,但是仍然娟秀,和夏阳的名字写在一处亲密的像是亲母子俩。蒋东升心里软软的,上前几步想把自己的名字也挨着他们写上,这两个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亲人。 旁边的骆启明显然和蒋东升想到了一处,他站的位置近,快了蒋东升一步提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下面一个位置,“这个不错,很有纪念价值,等回去之后我找人裱起来挂在你的卧室。” 苏荷立刻赞同道:“太好了,启明你想的真周到。” 蒋东升看了那个名字,又看了看骆启明在那献殷勤的模样,心里一时更加觉得不对劲了。他黑着脸走过去,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骆启明下面,看着上面被骆启明隔开的亲妈和媳妇,一肚子酸水往外涌,骆启明那个签字的位置应当是他的才对啊! 骆启明对苏荷照顾有加,蒋东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几次都想跟上去瞧个究竟。夏阳在一边拉住他,把苏荷之前交过来的小盒子递过去,道:“妈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带的礼物。” 蒋东升停了脚步,站在那拆开了盒子,包装的很简单,里面放的东西也很简单,是一双毛线织的手套。蒋东升戴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合适,想着这是自己母亲一边想着自己一边慢慢亲手织成的,嘴角都忍不住弯起来。 夏阳趁着他心情好,便拉着他往外走,道:“妈也送了我不少书,我搬不动,你帮我弄回去吧。” 蒋东升心情好的时候十分好说话,立刻就答应了,只是那几本书不够他费力气的,干脆连夏阳都一并抱起来,单手抱在怀里带了回去。夏阳猛地被他抱着举高,吓了一跳,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这个举动显然更让蒋东升高兴,要不是在外面肯定要亲一口才成。 苏教授一行人在四合院住了些日子,期间骆启明腾出了不少时间专门教导夏阳,让夏阳对经商有了一个初步的理念。骆启明给他规划的十分长远,不是他此刻的小作坊能比的。有的时候蒋东升也会来听他给夏阳讲课,蒋少虽然对骆启明有些莫名的敌意,但是他教的对夏阳有用,他也没多阻止。 苏教授身体不好,住了一段时间便准备回美国做手术了。临走的时候,云家设宴,邀请了不少人来送苏教授。 骆启明自发自觉当了苏荷的男伴,一身沉稳得体的西装,一双迷人的蓝色眼睛,原本就比常人更深刻的五官越发显得英俊起来,站在苏荷身边显得十分登对。 这次来的人大半都是苏教授以往的学生和熟人,也有一部分是四九城圈子里的人。有人觉得那个名叫苏幼楠的女人同当年的苏荷十分相似,但是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她们也不敢上前相认。而且这个苏幼楠瞧着眉宇间并没有太多愁苦,倒是像个少年人一般笑容爽朗。 霍珍也来了,她站在那里并没有上前同苏教授的那位“干女儿”说话,只是站在那看着她。那位漂亮迷人的女士举止有礼,说的话不多,每次外出苏教授更是会让骆启明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能让苏教授这样关心的,怕是苏荷再次回来也不过如此。霍珍多看了那个漂亮女人一会,见到她身边跟着另一个体贴稳重的好男人,眼里满是祝福,终于为那位过去受尽苦难的苏姐姐悄悄松了一口气。 霍珍没有上前打扰,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这样沉得住气,有当年同苏荷交好的姐妹,试着上前问了几句,但是那个名叫苏幼楠的女人只是摇头简单的拒绝了她们的相认,再问,便是满眼疑惑。旁边的骆启明十分照顾她,护着她去了另一边吃东西,走的时候,手臂更是环住了她的肩膀。 宴会弄的有点洋派,再加上骆启明是港商,京城里对港商还是很客气的,被骆启明护住了那些女人便也不好再上前说话。不过一时倒是也过来了几位官位不小的人,同骆启明笑着聊了几句引资的事,顺便还夸了下他身边的苏幼楠,道:“这是你的太太吗,真是漂亮啊!” 骆启明唇角微微扬了下,并没有否认,显然心情好了很多。 云家这个宴会接待的人少,也办的低调,显然只是给苏教授同故人离别用的。这次发请帖邀请的人都是通过苏教授和骆启明之后才往外派发,也有人不看眼色的提了蒋宏的名字,被苏教授当场拒绝了。老人至今无法原谅蒋宏,无法原谅他给自己女儿带来的伤害。而骆启明更是对蒋宏这个懦弱无知的男人没有半分好感,自然不会同意他来,连带着蒋家也没有发放一张请帖。 但是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蒋宏忽然带着蒋易安一同前来。他显然并不知道这个宴会办成了洋派的样式,穿着一身不得体的衣服,拘束的站在那里。蒋易安跟在蒋宏身后,垂着头,眼里闪过沉沉的一道阴郁之色。 蒋宏在宴会上寻找了一会,立刻就发现了被人围在那里的聊天的苏教授,他举步向前,试图去跟苏教授说话。但是刚走两步,就被门口的人拦住了,蒋宏平日里虽然带着些受气的样子,但是前段时间又是撤职又是戴了绿帽,比平时要敏感一些,门口的人一拦住他,他便有些不高兴了,“我是来找苏伯……苏教授的,我有些事情想同苏教授谈。” 拦在门口的人不肯让步,他们在云家也没少见过高官,面色不变道:“但是首长,您没有请帖是不能进去的。” 蒋宏心里着急,他看着苏教授同人说完了话似乎想要离开,便推开了门口的人,自己硬是闯了进去。守在门口的警卫员不敢真拦他,反倒是被蒋宏推搡的往后踉跄了几步,“首长您不能进去,首长!” 蒋宏不理睬他,举步赶过去,他在人群里找着苏教授,原本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却忽然被靠窗站着的两个人吸引了。准确的说,是靠窗站着的那个女人,他只能看到那人侧着的半张脸颊,以及她微微眯着眼睛笑容甜美的模样。这同他当年初次遇到苏荷时太像了,以至于蒋宏无法克制自己的脚步,向那边走了几步,喃喃道:“苏荷……” 蒋宏自从知道王秀琴囚禁了苏荷十多年,知道了苏荷当年受过那么多苦,心里没少惦念她。他心里对苏荷愧疚,在宴会上见到跟苏荷相似的人更是忍不住想上前确认。 骆启明对外来的视线十分敏感,他抬头便瞧见了在隔着几排长桌后中想挤过来的蒋宏,他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一把将苏荷搂在怀里,低声道:“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会夏阳过来找你,我让他直接去楼上看你好不好?” 夏阳是苏荷最好的诱饵,她听到宝宝要来便立刻点头答应了,被骆启明拥在怀里带去了楼上。 蒋宏在人群里挤着走了两步,抬头便再也找不到站在窗边的那两个人了,他心里着急,忍不住四处去看。他后面跟着的蒋易安不明所以,但是似乎答应了蒋宏某项条件,只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面。 蒋宏还要找,却忽然瞧见前面的人群散开了,苏教授被人用轮椅推着折返回来,坐在他面前一脸凝重道:“我记得,我并没有邀请你,你不是我的客人,请你立刻离开。” 蒋宏脸上发烫,他心里十分愧疚,埋下头道:“苏伯父,我知道您恨我,当年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我请求您给我一点时间,就一会儿,我能单独跟您说几句吗……” 苏教授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蒋宏还要再次恳求,“苏伯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来向您道歉的,刚才我好像还看到了幼楠……” 苏教授打断他的话,严厉道:“你有什么脸面还敢提她的名字?是,你是对不起我们!你对不起我的女儿,也对不起我对你的信任,我当年把幼楠交到你的手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的承诺简直一文不值!我请你马上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蒋宏被苏教授一通训斥弄得脸色涨红,周围的人极多,他觉得难堪极了,小声央求道:“苏伯父……” “我不是你的什么伯父!如果能重来,我根本不愿见到你,也不想认识你!”苏教授气得不轻,忍不住咳了一声,捂着胸口喘了几下。旁边的人给他递了药瓶,又让他喝了一些温水才缓和了些。 蒋宏站在那无地自容,但是他没有动,动了嘴皮子轻轻的说了几句什么。他说的话很轻,周围的人听见的很少,但是不少人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苏教授跟他面对面,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怒极反笑,指着周围的人群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好大的牺牲啊,不如大声说出来,让周围的人都听个清楚,也好做个见证啊!” 蒋宏脸色赤红,他站在那,手指攥紧了衣袖,磕磕巴巴道:“苏伯父我当年做错了,我对不起你们……东升确实是比易安大的,我愿意,愿意让他重新做……做蒋家的长孙……” 人群里挤动了一下,蒋东升和夏阳穿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蒋宏当场宣布了这么一件“好消息”。蒋东升的出现,让周围的人群再次议论起来,一时间蒋宏做下的丑事再次被提起。这样当众提及,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蒋宏的脸上,让他羞愧又难堪,只埋着头听苏教授的意见。 蒋易安站在蒋宏身后,脸色也是青白的,他心里的那份难堪不比蒋宏少,但是他的母亲已经成了他的拖累,他要想再往上爬一步,想出人头地,便只有投靠父亲蒋宏一条路。所以他这次才跟着蒋宏到这里,只是这份当众受到的屈辱,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是在有人隐约提起了他母亲——那位红杏出墙的蒋夫人时,他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苏教授手握在轮椅上,脸色绷得紧紧的,语调同以往一样坚定,“我替东升回答你,这件事你就不要提了,他的户籍我会尽快让人迁出你的名下。” 蒋宏嘴唇抖了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苏教授,当年对他温和有礼的老先生铁青着一张脸,对他再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苏教授看了那边站着的蒋东升,语气略微柔和了些,道:“东升,这件事我没有跟你提前商量,很抱歉。” 蒋东升向前走了几步,过去接替后面的人帮苏教授推着轮椅,笑道:“外公,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是你的外孙啊。”他看了蒋宏一眼,嘴角的笑里更带着轻蔑,“那些东西,有人看的起,我却不稀罕。” 苏教授拍了拍他的手,眼神里很是欣慰,他身体不好,显露出一丝疲惫来。蒋东升不管父亲,只招收让那边的夏阳过来,带着他一同陪苏教授离开了。 蒋易安抬头看着蒋东升离去的背影,手指攥得发白,抿紧的唇下牙齿也是咬得咯咯作响。他费劲了心力想要得到东西,最不舍得拿出的东西,却被蒋东升当成垃圾一样抛弃在一旁,甚至还被当众踩了一脚…… 蒋易安被蒋宏带着回去了,他们这次弄得灰头土脸,蒋宏颜面大失,蒋易安也好不到哪里去。 蒋宏如今很少到小楼,蒋易安一个人住在那栋死气沉沉的房子里,听到的消息也都是对他不利的。蒋夫人的罪行涉及国家机密,这样的罪行在审判之后是要留下一些案底的,很有可能也牵连到蒋易安的个人问题——他母亲犯了那样重的罪名,他以后无论从军还是从政,政审都要通不过了。 蒋易安在小楼烦躁的等了几天,得到的消息果然是不利的,蒋夫人的罪名太重,他这一辈子恐怕无缘涉及军政。而与此同时,他得到了另一个消息,蒋东升的户口被牵出了蒋宏名下,改在了蒋老名下。 蒋易安是个聪明人,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苏教授是华侨,蒋东升从军显然是蒋老的意思,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蒋东升走的更长远——恐怕这也是爷爷给蒋东升的一种补偿。而苏教授平反,蒋东升也有了那样一位出色的外公扶持,军工科技人员的力量,也不容小看。 蒋东升如今,只怕已经如虎添翼,而他却失去了永远坐上权利位置的机会! 蒋易安心里又是嫉妒又是仇恨,他将自己关在小楼里独自闷头喝酒,王家兄弟来探视,他也丝毫不予理睬。王家兄弟还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见问不出来,便干脆陪着他一起喝酒。蒋易安脾气变差了许多,他喝醉了,甚至开始拿起棍子发疯似的砸向旁边的王家兄弟,“滚!都给我滚!!” 王家兄弟躲了两下,还是挨了一棍子,疼的哎哟一声,嚷嚷道:“易安你看清楚,是我们,我们啊!我们是来帮你的……” 蒋易安一双眼睛通红,此刻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看着王家兄弟赤红着眼睛道:“我知道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你们都来看我笑话!滚出去啊!!”他同疯了一般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棍子,把家具都打烂了不少,弄出一阵嘈杂的响声。 王家兄弟吓得仓皇跑出小楼,他们心里猜测蒋易安是受了蒋东升的气,也隐约听说了蒋宏要动他们这个表弟的“位置”,便私下商量道:“要不我们偷偷去教训一下蒋东升……” 年长的那个立刻道:“不行,蒋东升现在我们根本动不了!以前都不行,何况现在他还有了一个外公和舅舅,我可听说了,他那个舅舅挺有本事的……” 另一个碰了他胳膊,眼睛里转了两下,扯了唇角道:“动不了蒋东升,还动不了他身边的人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夏阳的,我查了他的身份,就是一个山沟里来的孩子,什么也没有。” 王家兄弟做惯了这样的事,略微一提便立刻明白过来,道:“你是说……” 年长的那个下了决定,咬牙道:“帮易安表弟,便是帮我们自己,他现在受了气,我们帮他找回场子也就是了!打不了大的,还打不了小的么!” 王家兄弟这段时间跟着蒋易安和朱建康混,朱建康是个喜欢惹事的,他们跟着也小打小闹了几回,正是得意的时候,对此便自己大胆的拿了主意,注定去先“打一顿”再说。 而此刻的夏阳,正在夏院长那边学画。他这会儿开学了,时间也紧张起来,休息的时候才来学画。巧的是,羊羊也是选择了周末休息的时候送来夏院长这里学画,小姑娘寒假在这里学习,进步了许多,霍珍便求了夏院长收下这个小徒弟,让她跟着来学习。 夏院长夫妇孙女孙子都不在身边,瞧见羊羊很是喜欢,权当多了个陪着说笑的开心果。而羊羊也夏院长家里见到夏阳之后,更是乐不思蜀了,周末的兴趣学习班来的比平时上课还要积极。 夏阳如今周末不怎么去荷花池写生了,夏院长带着他们换了一个地方。他平时去那边学习,都是蒋东升亲自给送过去,这几日蒋东升要去陆军指挥学院上课,听说是蒋老的授意,再送他几回便要被关在军营里训练。 蒋东升对这事儿没跟夏阳细说,但是从他抓紧时间时刻黏在夏阳身边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一去,怕是要耽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蒋东升骑着自行车送夏阳去美院教授的宿舍楼那边,一边慢悠悠的骑着,一边同夏阳聊天,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蒋东升瞒着自己的事儿不告诉夏阳,倒是旁敲侧击的问起了夏阳和骆启明合伙办制衣厂的事情,道:“夏阳,你真的决定要去鹏城那边办制衣厂了?那可是很远啊,你这又上学,又忙那边,来得及吗?很累吧?” 夏阳坐在后面沉默了一会。 蒋东升有些不放心,又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夏阳把脑袋抵在蒋东升后背上,抬眼看着天空,微微眯起眼睛。“我在想,你这么能吃,我得多赚些钱才能养得起。” 蒋东升在前面闷笑几声,带着点得意道,“不用每顿都吃肉,我很好养,我觉得你其实不用跑那么远……” 没等说完,腰上被环了一条手臂,夏阳的脑袋也轻轻抵在后背上,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蒋东升骑着车的步伐差点被他打乱,笑道:“哪儿是我养着你啊,一直都是你养我,真的,你不还专门买了个四合院养我吗?”他听着夏阳在后面轻笑了一声,又小心道:“你看,你已经很厉害了,要不,就别去鹏城了好不好?那边挺乱的,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小剧场: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篇: 夏阳(翻剧本):骆先生带我去鹏城建制衣厂,2年后…… 蒋东升:2年后?!!=口= 夏阳:对啊,反正你在部队也出不来,等2年后我也有一定(养家的)能力了。 蒋东升(往下瞄):一定能力啊?咳,要不,2年后就2年后吧。到时候可以‘吃’吗? 夏阳:……如图所示。 第136章 小护身符 蒋东升一路劝着夏阳,直到进了夏院长家的大门,夏阳还是没有点头同意不走。蒋东升心里有些着急,他接到的通知可是说近期就要去部队报到,这次是蒋老亲自发话,第五机械部来人选拔尖子兵,他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但是夏阳不安置好,他走也走的不放心。 夏院长家门口的木头门墩儿上坐着个穿大红袄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正托着下巴在那等人。她瞧见夏阳过来,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立刻就亮了,欢呼一声就冲夏阳跑过来,“小夏哥哥!” 夏阳被小姑娘扑了个满怀,撞地往后倒退了两步,还是蒋东升扶住了他们。夏阳伸手揉了揉羊羊的脑袋,笑呵呵道:“羊羊,来的这么早?” 羊羊点了点头,脑袋上的羊角辫一翘一翘的,看着夏阳眼睛笑的弯成月牙儿,道:“大表哥有事要忙,就先把我送来啦!” “在这里等了很久吧?”夏阳握着她的手,觉得冰凉凉的,又嘱咐道:“下次别坐在门口,现在天还冷,你进去等我知道吗?” 小姑娘甜甜的应了一声,双手抱着夏阳的胳膊咯咯地笑了。 蒋东升没什么事做,也跟着进去陪他们两个学画。苏教授一行人在宴会之后就回美国了,他送了外公他们离开,头一次觉得四合院里太过安静,心里想着还是人多了热闹。如今他自己也要去部队锻炼一段时间,归期未定,心里便想着夏阳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空房子怕是也会冷清。 蒋东升托着下巴看那边握笔绘画的夏阳,看着他少年人刚刚抽长了的身子,也看着他认真的作画。握着毛笔的右手白玉似的,手指纤长,略微动了手腕便带起纸上仕女唇角未语含笑之态,可偏偏绘画之人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有眼里流出出一丝半点的柔和。时光静谧,墨香扑面,像是连持笔之人都一起入了画。 蒋东升看的都有点入迷了,怎么看怎么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家。他之前托了霍明那几个好兄弟帮忙照顾,但是那几位都在大学读书,听说霍明还带着顾辛他们参加了个文学社,想必也不能照顾周全。蒋东升最放心的人还是甘越,但是甘越这个脾气憨厚的大个子目前还在最北方的军工院接受最严格的训练,这会儿估计还裹着棉袄在雪地里摸打滚爬呢。云虎那憨子倒是对夏阳实心眼,但是也在军工院就读,听说读了导弹系,也指望不上了。 思来想去,又把心思放在了屡次被夏阳提起的骆启明身上。 骆启明是个人物,而且能耐也不小,这次他留在大陆办厂便弄出了大阵仗,跟着香江几位有名的企业家一同去了广省。据说正由专人陪着参观蛇口、鹏城两个经济特区,估计要有大手笔了。 蒋东升坐在那半晌没说话,眉头微微拢着,其实抛开别的,单是凭骆启明的为人和手段,把夏阳放在他身边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蒋东升这边心思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那边跟着夏院长画画的一大一小还在认真描绘自己手底下的那张图。 小姑娘缠着夏阳,扭股糖儿似的不离寸步,恨不得黏成夏阳的小尾巴。夏阳也纵着她,当成了自己亲妹妹一样疼爱,还握着羊羊的手带她一起勾画。 小姑娘学的是夏院长最拿手的小毛驴,夏院长给她专门定了一套练习的笔法,弄成了简笔画的模式,五笔出来一头毛驴,简称“五笔驴”。夏阳一边握着羊羊的手,就听见怀里红袄喜人的小丫头认真的数数,“一、二、‘杉’……”她被夏阳握着手很紧张,一时咬字都不清了。 夏院长的夫人给他们洗了一盘苹果送来,正好听见羊羊数数,忍不住笑道:“快休息一会再用功吧,小羊羊都不会数数了呢!” 刚洗好的苹果还带着水珠,闻着就一股清甜气息,蒋东升拿了一个掰开分给夏阳,两个人合吃一个苹果,动作一派自然。 夏院长的夫人面貌和蔼,人又爱笑,连额头上的皱纹都透着和善,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她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孙子孙女也不常来,平时见着个小孩就喜欢,这次夏阳和羊羊来,便讨了老太太的欢心,见他们吃了苹果,又起身去厨房的小坛子里捡了一小碟蜜枣和海棠果过来,非要让他们尝尝。 老太太一边招呼他们,一边笑道:“小夏,快来尝尝这个蜜饯,今天早上刚拆开的一小坛子,现在腌的最甜,还拔丝儿呢!就等着你和羊羊来吃了,小丫头上回画了个海棠果,可是馋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呢!” 夏阳想起羊羊上次趴在桌上看着画纸上的海棠果口水滴答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他谢了师母,拿起一个海棠果咬了一口,果然比他们院子里的那个甜上许多,难怪羊羊会想了一天。这个味道夏阳挺喜欢的,吃完还无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手。 蒋东升看着他笑了下,道:“给我也拿一个,我懒得下手了,你帮我挑一块塞嘴里吧。” 夏阳没多想,他也做惯了这样的事,便挑了一个略微红些的放进蒋东升嘴里,手指被他舌尖舔了一下,忙退了出来。蒋东升眼睛笑的眯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着夏阳,“甜的。” 这话简直像调戏人,夏阳抬头瞪他,那人却依旧笑眯眯的,完全是一副享受的样子。 夏院长留了他们吃午饭,蒋东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买了不少熟食回来,帮着夏老太太在厨房张罗出几盘卤肉菜肴出来。这年头吃口肉算是挺奢侈的事儿,吃个蜜饯、糖饼也是招待客人的,粮食和副食都要票,虽说一些东西也可以用钱买了,但是也都是稀缺货。 夏院长见都切好端出来了,也只能领了他这份好意,只说临走的时候送蒋东升几幅画让他留着当个纪念。 蒋东升笑道:“那我这可真是值了,夏爷爷,您的画可是最难求的,我听说外交部那边都已经开始排队了,今年年底去J国的那个团都在等着您的画当礼品呢!”他看了夏阳,询问道,“上回严宇来说,送去的那副是叫什么来着?” 夏阳答道:“‘百驴图’,丈六的大幅画儿。” 夏院长点头称是,老头脸上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道:“你们放心,拿出去的都是我近期画的大件,这是在外国人面前长面子的事儿,咱不能跌份儿不是?” 夏老太太嗔怪道:“你还好意思说,成天除了带学生往外面跑着画写生,就是闷头在房间里画你那些毛驴,一点都不注意身体。要我说你这儿都快成了‘礼品制造公司’了,这样义务帮忙的事情,你也不要做那么多,毕竟身体要紧呀!” 蒋东升愣了下,他看了夏院长微微有些疑惑,怎么他记得严宇说的是送了不少外汇券才换到的墨宝? 夏院长咳了一声,给蒋东升夹了一块肉,小心的打了眼色道:“对啊,就是那什么,义务劳动,为人民服务来着,劳动光荣嘛……” 蒋东升立刻就明白了,他之前就听说夏院长惧内,这大概是老头自己要了外汇券拿去买古董了,怕老太太知道生气一个字儿没敢在家提。蒋东升忙跟着一起点头,连声说是,帮着打了圆场。 羊羊捧着小碗在一边规规矩矩的吃饭,瞧着饭桌上聊天聊的热闹,也兴致勃勃的想插一句,可是听了半天也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好眨巴着眼睛使劲儿听他们说话。 夏阳给她夹了点炒胡萝卜,道:“好好吃饭,吃完带你出去公园写生。” 小姑娘哎了一声,捧着小碗吃的香甜,夏老太太在一边也时不时的给她夹点菜和肉,小丫头基本给什么吃什么,也是一贯的好养活。夏阳看着她就想起自己在家里的弟弟夏志飞,夏志飞也是个闷头吃饭的主儿,个子蹿的也快,这会儿怕是又要长高不少。 夏阳身体刚好吃不下太多东西,夏老太太又疼他,给多盛了大半碗饭,米饭压的结实,他吃了小半就再咽不下去。蒋东升见他为难,伸手就接过他的碗,把那剩下的大半碗饭扣在了自己的饭碗里,一声不吭的吃了。 夏老太太被他这个举动弄的愣了下,忙道:“厨房还有不少米饭,我去给你再盛一碗吧……” 蒋东升笑笑道:“不用,我吃夏阳剩下的就成。” 夏院长刚才被蒋东升打了掩护,这会儿也有了几分革命战友情谊,也在一边道:“是啊,是啊,东升和夏阳感情好着呢,跟亲哥俩一样,不分彼此!” 夏阳坐在那也没反驳,只低头照顾羊羊,他拿手帕给小姑娘擦了嘴,问她一会还要不要买点别的东西带去公园。 羊羊坐在那仰头让夏阳给她擦着,笑呵呵地摇了头,道:“我有小夏哥哥和夏爷爷陪着就够啦!小夏哥哥你和爷爷都姓夏,你们是亲戚吗?” 夏院长乐了,哄她道:“是啊,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小姑娘愣了下,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五百年前是个什么年代,算了完了自己那十根手指头已经绕晕了,抬头看着夏院长羡慕道:“原来爷爷和小夏哥哥那么早就认识了呀,真好。” 周围的人都被她逗乐了,一时客厅里满是笑语。 蒋东升今天没什么事,跟着夏阳他们一起也去了公园,只是他帮夏阳带着那厚重的画板到了公园,就转身要去买东西。他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就瞧见你在那愣神,一准儿又是想起你弟弟他们了吧?你今年没回家过年,我去买些东西再给家里邮寄回去吧。不过这回不能再邮寄大白兔奶糖了,你家里那个小堂弟可是一直以为你被卖了换糖呢!” 夏阳也笑了,想了想道,“那买些参考书吧,我堂姐快要中考了,买些回去让她复习用。不过我也不知道她要考中专还是考高中,你每样都买些,让她自己选吧。”见蒋东升答应了,又叮嘱他道:“路上小心点,我和老师他们在这等你。” 蒋东升应了一声,骑上车子走了。 夏阳和夏院长选了公园里一处略微避风的亭子当地点,夏院长今天画的是素描,他跟花园里其他的老先生还不一样,他没出国留学过,大部分都是自己摸索着画的,也带着几分随性,想怎么画便怎么画,不多考虑其他问题。如今这个西式的素描和中式的水墨画儿结合的笔法,便是他自己摸索着走出来的一条路子。 夏阳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大画板,把画板放在腿上,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选了角度画。他用的是一支碳粉棒,在雪白的画纸上勾勒几下,带着残冰的水面及岸边的枯树垂柳在黑白两色之间,顿时有了浓墨重彩的感觉。 夏院长来这边画了多次,这次依旧是画一幅未完的画儿,瞧着也不着急,慢悠悠的磨笔,画的惬意,满眼的享受。他休息的时候来看了夏阳一眼,忍不住暗暗赞叹不愧是曾师兄亲手教导出来的,的确是个聪明学生。他又想到当年在西南联大的岁月,不禁叹道:“当初你外公画的仕女最好,要不是他痴迷那些碑帖,怕是在笔墨丹青上比我要出色的多啊。” 夏阳停下画笔,有些好奇道:“外公当年画的很好吗?我还从没见过他画人物,平时顶多画点枯荷梅花,他都画些什么人?” “你外公其实也只画了一个人,他画你外婆,画的惟妙惟肖,最是漂亮。”夏院长顿了下,又笑道:“不过你外婆走了之后,曾师兄就不再画了,也难怪你没见过他画的人物。” 夏阳抬头看着夏院长,大约是老人的语气太过温和,让他眉宇忍不住流露出一点难过,缓声道:“我从没有见过我外婆。” 夏院长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你和你妈妈长得都像你外婆,她特别会持家,做的奶糕最好吃,哦,对了,还会蒸枣饽饽!冬天的时候会在外面酿酸奶,又香又甜,我一个人都能吃一大碗,哎……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了,多少年都忘不了。” 夏阳对这样的事情毫无印象,他只隐约听母亲提过外婆家里开过绣庄,也经营过绸缎铺子,其他的并不太清楚。在听到夏院长说这些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描述倒是更偏向北方一些,便好奇道:“我外婆是哪里人?我只吃过枣糕,没吃过枣饽饽。” 夏院长愣了下,道:“怎么你外公没说吗?你们是正蓝旗……”他这句话还未说完便立刻刹住了口,咳了一声道,“那个,枣糕其实和枣饽饽差不多,都挺好吃。那个夏阳啊,你跟我学了这么久,画的也不错了,等过段时间办画展,你也画几张交上来,多跟你其他的几个师兄交流一下,取长补短嘛。” 夏院长翻来覆去的摆弄夏阳的那副还没画完的画儿,一副心虚的样子,对刚才说漏了嘴的事儿只字不提。夏院长演技太差,一便翻画,还一边紧张的偷瞄夏阳,小心观察他的反应,这一瞧就是瞒着事不敢说的样子。 羊羊在一边抱着自己的画本撇嘴,她觉得夏爷爷演的太差了,连她大表哥都骗不住,更别说小夏哥哥了。 夏院长隐瞒,夏阳便也跟着装糊涂,他心里最敬爱曾姥爷,姥爷不愿意告诉他的事儿,他也不强求现在就知道,他们的时间还长,等到以后时机成熟再知道也无妨。夏阳见夏院长有意转移话题,紧张的手都捏着画纸打哆嗦了,便找了话来问老先生道:“老师,学画是不是时间相对自由一些?平时上课也可以不用呆在同一个地方吧?” 夏院长见他没揪着之前的事儿追问,松了一口气,忙点头道:“是啊,艺术生录取的分数要低一些,所以平时除了文化课,还得跟着去外地写生。怎么,你想学画,想考美院么?” 夏阳点了点头,道:“我是这么想的。” 夏院长是最盼着他能来京城画院的了,听到夏阳这么说,喜的画笔都搁下,忙拉着他详细谈了一回,“你能来画院这当然好了,只是,夏阳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你姥爷劝你的?” 夏阳摇了摇头,道:“姥爷没说,是我自己想念。”他上一世已经如愿读了京师大学,也知道曾姥爷让他读京师大学是因为那里有位老先生曾在西南联大任教时帮了他许多,是曾老的恩师。上一世的时候,蒋东升便用他的名义捐赠了一座图书馆,这一世他想用自己的能力捐赠一些。再者他还想尝试一些没做过的事,曾姥爷爱好碑帖,等他读了京城画院,他们爷孙两个一起研究这个也不错。 而且国内目前正是满地机遇的时候,他要去经商积累些资本,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蒋东升。 夏院长听见夏阳要学画,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他目前一幅画卖的最好也不过二、三十元,夏阳功课又好,听说上次中考还是在京城里得了第一,这样优秀的成绩他怕耽误了孩子的前程。但反过来说,夏阳基本功好,人又通透,略微提点一下便能领悟个差不多,夏院长心里是十分愿意夏阳来当他的学生,好传一份衣钵的。 老头正在为难,就听见夏阳又开口道:“老师,我想在明年高考之前多出去走走。学校里要求严格,不过对美术生可能会宽松些,我听说学画之后时间会比较自由,有很多外出写生的机会……”他认了夏院长当老师,也不瞒着他,把心里想的都跟他说了。 夏院长点头赞同道:“这个想法很好,见的多了,才能画出更好的东西嘛!” 夏阳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想去南方经商,不过我不会落下功课,专业课和文化课都不会落下。” 夏院长眼睛亮了下,继而又凑过去压低声音偷偷道:“夏阳,我跟你说,老师也想去经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南方。我画院里那几个学生太笨了,几句话就能让你师母听出不对来,我正愁到时候带谁一起打掩护呢!正好,咱们爷俩偷偷去,啊。” 夏阳眨了眨眼睛,看着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厚棉袄的夏院长微微有些诧异,这个往日在人前一派大家风范的老爷子,如今正缩着脑袋来回打望,生怕这话再被人听见传到老伴儿耳朵里。 他们旁边没有其他人,就坐着一个小羊羊,小姑娘拿画笔戳在纸上,撅嘴道:“夏爷爷你声音太大了,我都听到了。”小姑娘似乎有点委屈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夏院长道,“不过我不会告诉奶奶的,羊羊帮你保密。” 夏院长顿时被这个小丫头哄的内疚起来,翻了身上的兜想掏块糖给她,连声道:“是爷爷不对啊,爷爷真不是故意的,那什么,你奶奶在家的时候我这么缩着脖子说话习惯了……” 小姑娘吃了夏院长递过来的糖,勉强原谅了他,不过为了表示自己也是合伙人,她坐在了夏院长和夏阳中间,仰着头认真听他们说话。 “老师,你为什么去南方经商?”夏阳还是有些困惑,“是急需用钱吗?我这里还有一些,您要的话我随时可以拿过来。” 夏院长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愁苦,“这你可帮不了,我缺的可是一笔大数目,没个百八十万的都够呛能办成。” 夏阳这两年赚了不少,但是这个数字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一下睁大了眼睛,皱眉道:“这么多?” 夏院长叹了口气道:“就这些也不一定够呢!夏阳,我也不瞒着你,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建一座咱们自己的展览馆。咱们多少的好东西都扔在外边了,这多可惜啊,可都是宝贝呢!我想建个咱们炎黄子孙自己的展览馆,把这些都存起来,让后人瞧瞧老祖宗是有多了不起!这是咱们的根呢,决不能从这儿断了。”老头说起这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像是已经瞧见了自己建好的展览馆,一脸的欣慰。“虽然现在还缺很多钱,我也没攒下多少古董墨宝什么的,不过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存够。” 夏阳从小被曾老教导,对夏院长的这个提议,自然也是极为动心的,他原本是想独自存一些细心爱护,如今听了夏院长的话不禁有些愧疚起来,道:“老师,我跟您一起,我也想和您一起建展览馆。我等回去就给姥爷拍电报,他老人家听了肯定也愿意出力。” 夏院长高兴的连连点头,笑呵呵道:“我也想喊曾师兄一起,就是前段时间忙着给外交部画画儿,没来得及找他呢!曾师兄鉴宝是一绝,有他帮忙,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曾铭德老先生自幼饱读诗书,爱好碑帖,最擅长的却是鉴宝。这跟他幼年生活的环境也有关系,不少东西别人要翻书查看,他却是一打眼便瞧出个七八,手指头略微捏着转一圈儿,便能分辨真假。有的时候鉴到的不少前清王府里的宝贝,还有不少是他当年把玩过的。 夏阳在公园里一边同夏院长聊展览馆的事儿,一边听着老先生的指点作画,当真是受益匪浅。羊羊在一边紧挨着夏阳,有样学样的跟着抱着自己的画本也在努力,只是她的本子太软,放在膝盖上立不起来,她手又小,扶着一边就倒了另一边,顿时沮丧起来。 夏阳见她一直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像用自己手里的笔,便把碳粉棒递给她用。小姑娘高兴了一会,但是很快又眼泪汪汪的看向夏阳,瞧着快哭出来了,“小夏哥哥,我把你的笔弄断了,呜!” 夏阳用的碳粉棒轻且脆,稍微用力多了便碎了,羊羊平时用的都是蜡笔,按着以前的力道一按下去就把碳粉棒按成了两截,吓得小孩立刻抓着断开的碳粉棒向夏阳道歉。羊羊红着眼睛说对不起,夏阳越是安慰她,小姑娘就越是愧疚起来,终于忍不住哭了。她揉了一把眼睛,道:“小夏哥哥我妈妈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赔给人家,我去买一支笔给你。” 夏阳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把手上的碳粉揉进眼睛里,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小姑娘脸上已经黑了几道,看着可怜又好笑。 夏院长笑呵呵的掏出两角钱递过来,道:“夏阳,门口那边有个卖画材的小店,那边也有热水,你带羊羊去洗把脸,顺便给她买盒新蜡笔吧。” “爷爷,我也有钱,我攒了好多压岁钱!”羊羊不肯要夏院长的钱,攥着夏阳的手往后缩了缩,干脆拉着夏阳跑走了,小口袋里还能听到钢镚叮当的响声。 夏阳带着羊羊去画材店,小姑娘知道自己能赔偿夏阳那支碳粉棒,一路上又高兴起来。等到了店里,夏阳问老板要了一点热水,打湿了手帕给羊羊擦干净脸。 他还没等嘱咐几句,小姑娘就攥着一把钢镚儿跑到前面,垫着脚放到柜台上,稚声稚气的道:“阿姨你好,我要小夏哥哥用的笔!”她连比划带解释的终于让画材店的老板弄清楚了,也把老板逗得不行。 买完了笔,小姑娘还是不肯走,咬着指头非要一个跟夏阳一模一样的大画板。那是一块军绿色的画板,后面缝了两个肩带,平时可以背在身后。画板是人造三合板材质的,比较结实,也沉,夏阳这样的少年人背着还行,羊羊这小身板背上几乎就像是背了一大块乌龟壳,只露出一点点软乎乎的手脚在外面。 小姑娘为此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钱,她把兜里的钢镚儿全都放在柜台上,看着那一大捧硬币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但是仔细数下来,这么一大把还不够两块钱。 画材店的老板也为难了,道:“小姑娘,这个不是我不卖给你,你这钱不够啊,还差很多呢……” “我来吧。”夏阳从兜里掏钱给羊羊买了一个画板,另外又给她买了一盒蜡笔放在小姑娘手里。“还要什么吗?” 羊羊拖着自己的画板使劲儿摇头,眼睛鼻子都泛红了,“小夏哥哥你对我真好。”她试着往前拖着画板走,刚走两步差点被压在下边。 夏阳过去帮她背起画板,只让她抱着那盒蜡笔,揉了她脑袋一下笑道:“走吧,我们回去,你还能用画板再多画一张。” 羊羊抱着蜡笔点头哎了一声,小脸上红扑扑的。她一只手跟夏阳的握在一起,一边往公园走一边仰头问道:“小夏哥哥你小时候用什么画画呀~?” 夏阳帮她背着那块画板,一手牵着她,道:“石灰粉。” “石灰粉是什么呀?比蜡笔还好用吗?” “唔,不好用,用了之后手上会被烧得脱皮……” 夏阳一边跟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往后面看了一下,他刚才就有种感觉,好像那边有几个人从画材店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们。 夏阳没走近路,带着羊羊在大路上走,行人很少,但是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经过也让后面的那些小混混略微警惕了些,没敢直接围过来。 夏阳这样的事没少经历,被人围住算是轻的,光是绑架他也经历了几次。只是这次他身边还带着羊羊,跑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公园的偏门,偏门那的路狭窄,进去之后便是几棵古树,正是堵着打人的好地方。 夏阳停下脚步,门口已经很危险了,他不知道里面还会不会再有埋伏,不敢贸然进去。他把背上的画板解下来,让小姑娘背着它,道:“羊羊,一会你就跑到墙角那,把画板顶在头上,躲在后面别出来,知道吗?” 羊羊抱着画板看了夏阳,点头说好。 跟在夏阳后面的那些小混混显然已经是不准备再等了,他们加快脚步向夏阳身边围过来,有几个还从怀里掏出一截铁制的车链子,缠绕在胳膊上,显然是准备用这个教训一下夏阳。 夏阳把小姑娘护在身后,道:“快跑!” 小姑娘动作敏捷,拖着画板就冲到了墙根底下,到了之后按照夏阳说说立刻蹲在画板和墙壁支撑起的那个三角空间里,她躲在画板后面,跟个小乌龟背上了坚硬的壳,一边害怕的发抖,一边哆哆嗦嗦的从怀里奋力试着掏出一个小东西。 夏阳护着羊羊让她躲起来,正准备从地上找个木棍或者砖头之类的抵挡一会,可还没等那些人走近,就听见身后一阵刺耳的哨子声。 “哔哔!!哔哔哔——!!!” 夏阳愣了,扭头去看那个抱着膝盖躲在画板后面的小姑娘,小姑娘正两手抓着个铁哨子,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吹,那叫一个响亮!五条街以外都听见了! 小剧场: “我有大表哥”篇: 羊羊:小夏哥哥你别害怕!我喊大表哥来帮忙! 夏阳:……谢谢羊羊,不过你抓的这个好像是蒋东升orz羊羊:咩?没事啦,反正他们两个长得差不多哈哈哈! 蒋东升&霍明(互指):呸!!!谁跟他长得一样啊?! 第137章 一个教训 几个胡同里忽然传来几声口号声,声音中气十足,步伐也整齐利落,“快!第三街封锁!” 哨声还未停歇,一水儿军绿色军人已迅速赶到,这腰上可是带着枪的,瞧见那些小流氓,立刻毫不犹豫的封锁包围。 那些手上缠着铁链子的人也傻眼了,他们这还没等动手,就被人持枪包围了。 离着不远的公园内门暗处两个人也顿住了脚步,严宇扶了下眼镜,依旧斯文的问道:“霍少,我们还出去吗?” 霍明站在那片阴影里没出声,瞧着事态稳定了,才压低声音道:“不用了,再等一会,肯定还有人跟在后面。这几个都是杂鱼,后面的大鱼才是咱们要抓的。” 霍明耳朵忽然动了下,听到他们身后传来几声脚步声,回头去看,果然瞧见了拿着棍子过来的王家兄弟。王家兄弟显然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霍明,他们原本是跟那些城南的小混混约好了要一起包抄,好好教训一下夏阳,没想到自己反而被人包了饺子! 王家兄弟平日里没少被霍明他们教训,如今一看事情败露了,立刻就扔了棍子,撒腿就跑! 霍明立刻盯住了他们,喊了几个人过来,道:“那边还有!把那两个也抓住,别让他们跑了!” 霍明和严宇带头转身追王家兄弟去了,这两个人回头瞥见霍明带人来追,吓得撒丫子跑的更快了。他们来的时候就想好了打完人之后要走的路线,自行车还放在公园一个矮墙外面的墙根底下,翻墙出去就能逃走了。 霍明也瞧出他们的主意,追的更紧了,他这次可是和蒋东升一起连着监视了好些天,就等着收网了,不多抓几个哪儿能甘心啊! 那边的王家兄弟已经跑到了矮墙下面,一个给另一个垫着,眼瞅着翻墙就要出去,忽然听见一声重物划破空气的响声——垫在下面的那个抬头看了一眼,没等看清楚,就被迎面砸过来的玩意儿狠狠撞在鼻梁上,啊哟一声翻了个跟头!他这么一翻跟头,他背上那个正翻墙的也没踩稳,两人滚地葫芦似的摔成了一团。 砸中他们的那个玩意儿弹在地上还滚了两下,慢慢滚到一边去了,原来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足球。来人踩住那只足球,拿脚尖点着足球动了两下,声音也是王家兄弟熟悉的:“我还以为得等两天才能把你们等来,你们俩还真是耐不住性子,外头还带了不少人吧?这阵仗可够大的。我说,这段时间没收拾你们皮痒了是不是啊?” 王家兄弟脸上发白,他们看了站在跟前的蒋东升,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他们原本是想来打蒋东升的跟班夏阳一顿,看一场好戏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成了被围起来抓的那个。 蒋东升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他刚去买东西回来,正好和夏阳错开几步,没想到正好抓了王家兄弟两个。蒋东升拿脚踩着给夏志飞买的足球,眼神里阴沉沉的,瞧着还想踢王家两兄弟几脚的模样。 霍明带人赶过来,拿手铐把这两个倒霉蛋给锁了,见王家兄弟还不太安分,照着他们屁股就踹了一脚,骂道:“还不老实!找挨抽呢吗?你们俩可是主犯,一会儿带回去好好处理!” 蒋东升看了他们一眼,瞧着他们手腕上的手铐,也懒得再亲手收拾了,抬头问霍明道:“夏阳呢?他没事儿吧。” 霍明摸了鼻子一下,觉得蒋老二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但还是闷声答了他道:“放心吧,你家夏阳一点事儿也没有。不是说好了吗,我就在后面跟着,羊羊身上还有我给的哨子,哨子一响我带人分分钟就到他俩跟前了,能有什么事儿啊!” 蒋东升还想说什么,可没等开口,夏院长就从亭子那边匆匆跑过来。老头身上还沾了点墨水印子,眼镜差点滑下鼻梁,慌慌张张道:“东升啊,你们快去看看,那边还有几个人,刚从侧门跑了!” 蒋东升立刻过去了,他赶到的时候,果真瞧见前面有一个小混混已经骑上自行车,开始狂奔了。瞧着背影腰里还别着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撑在厚衣服里不自然的鼓起一块。 蒋东升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掂了两下,抬手就冲那人扔了过去!那么远,愣是砸中了前头逃跑那家伙的肩膀。但是那人晃悠了一下,硬是强忍着痛脚下蹬车子蹬的更快了,可没等骑两步,就被蒋东升下一颗石子儿砸中了车轱辘,连钢圈都愣是砸扁了一大块!那人失去平衡,连车带人摔翻在地上,疼的在那边直哎哟。 蒋东升过去把他按住了揍了几拳头,他手劲儿大,几拳头下去那人就彻底老实了,躺在地上只有哼唧的份儿。他藏在厚衣服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是拿厚报纸裹着的什么,蒋东升打开看了下,里头竟然是一把长柄的菜刀。 蒋东升把刀收起来,起身又黑着脸踢了那人几脚,踹地那小流氓捂着肚子蜷缩在那直求饶。 夏教授也过来了,他刚才差点被那几个小混混撞着,手里的墨汁都被打翻了,弄得有点狼狈。他过去帮着蒋东升确认了一下,连声道:“就是这人,刚才还有两个小年轻也想过来,瞧见那边有当兵的就吓跑了。” 霍明也赶过来了,他手里抱着小羊羊,听见夏院长说立刻皱了眉,道:“您是说还有人跑了?合着我们抓了半天,没全抓到啊。这可怎么办,这证据跑了一部分,也没能瞧见是什么样的人,怕是留着以后也是麻烦……” 蒋东升瞧见跟着过来的夏阳,招手让他过来,仔细打量了一回确认是毫发无损才放心了。他也有些担心那几个跑了的,“那几个人今天敢出来带刀堵人,往后肯定也敢胡来,必须得找出来解决了。” 夏院长在那边听着他们说要那几个逃跑了的小流氓,老头乐了,指着自己鼻子道:“你们要抓那几个人对吧?这个简单啊,我专业就是画人像啊!” 夏院长画的一手好素描,人物肖像那可是惟妙惟肖,看了一眼便把人的特征记住了八九分,这一画出来按照图去抓人,没有抓不到的。再加上那几个人也是京城根底下有名的顽主,平时没少惹是生非,当天下午就被追了回来,最近已经开始严打了,王家兄弟带着小流氓来堵人,这可真是自己往枪口上撞。霍明带来的人又是打着巡视督查的名号,这一抓进去,不脱层皮也难出来。原本在公园里制服了不少惹事的小流氓,连带着根据夏院长几张人物画抓起来的,再加上王家兄弟在内,十三个人一个不漏的给关了进去。 夏院长为此还感慨了一番,叹道:“最近治安抓的真严,不过这样也好,最近的年轻人是太浮躁太闹腾了,不像话……” 羊羊这会儿正在那抱着霍明的脖子求安慰,声音又软又娇气,“大表哥,刚才真是太吓人啦,羊羊害怕。” 霍明心疼的不行,抱着她安慰了几句,又转着眼珠连哄带骗道:“你看,我都跟你说了外面很危险吧,你非要出来玩儿,你跟我在家下跳棋就没这么回事了。你自己说,下回还出来玩儿吗?” 羊羊抱着霍明的脖子,认真点头:“我不出来了。” 霍明捏了捏羊羊的小脸刚欣慰了一点,就听见小姑娘又欢快的拍了手,提出了新要求道:“大表哥你让小夏哥哥去咱们家玩儿好不好?羊羊不想跟你下跳棋,想跟小夏哥哥下跳棋呀!” 霍明捏着她小脸蛋的手都僵硬了,硬生生挑了个笑,道:“为什么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和大表哥玩儿跳棋吗?” 羊羊被霍明捏着腮帮子,说话都软嘟嘟的,“因为大表哥总是会输,真没劲儿,小夏哥哥可厉害了,他和东升哥哥玩儿跳棋,从来都不会输呢!羊羊要和厉害的人玩呀……” 霍明照着小丫头的脸蛋就捏了一下,哼哼道:“上回输了就哭的人是谁啊?你放心,打从下回起,我也不输给你了,你老老实实的在家跟我玩吧,啊!” 羊羊怕大表哥真不让自己出来玩儿,趴在霍明怀里又开始说害怕,还用手捂着眼睛表示刚才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暗地里却偷偷从指头缝里看霍明,只等着大表哥心软了就提出要求,让他把夏阳带到他们家去和她做伴。 霍明知道这位角儿是又上演戏的瘾了,陪着她也哼哼唧唧的演了一回,就是不答应小丫头提出的要求。 蒋东升在那边笑了下,他觉得这小姑娘刚才可没害怕,那哨子吹的可够响亮的,他在公园里面隔着老远都听见了。他看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夏阳一眼,不动声色的伸手握住夏阳放在沙发上的手,悄悄握紧了。他觉得也该给夏阳弄一个哨子挂脖子上,这玩意儿危险的时候吹响了求救还是挺有用的。 夏阳用手指在蒋东升掌心抠了两下,像是安慰似的,动作轻柔而亲昵。 蒋家小楼。 蒋易安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算是从小和王家兄弟一起长大,对这两个表兄犯下的事儿虽然心里厌烦,但还是一定要帮他们一把的。他身边没什么人可用,王家兄弟平日虽然莽撞,但是对他一片忠心,办事也比旁人更让他放心。 蒋易安去找了蒋宏,但是却迎头就被蒋宏骂了一顿。蒋宏如今自己也不太好过,听见和王秀琴有关的亲戚犯事了,心里更加上火。他见蒋易安站在那不肯走,便劈头骂道:“真是胡闹!你们都多大了,啊,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现在严打,满京城里正抓典型呢,你让我去给王家那两个孩子求情?这不是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吗!” 蒋易安被父亲骂的抬不起头,站在那咬着唇道:“爸,他们是我表哥,我们一起长大的,怎么也得帮帮他们啊,而且您也认识他们,不能不管他们了啊……” “我凭什么要管他们?他们犯了错,就应该被教训一下!”蒋宏冷笑着道:“他们犯的错还少吗,王家的人哪次出了事儿不是来找我?但是现在……他们拿什么脸来向我求救!简直可笑!” 蒋易安听见蒋宏这么说,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退了下去,他母亲的事儿是梗在他们父子之间一道无法去掉的硬刺,这次,怕是蒋宏铁了心要和王家划清界限了。 蒋宏不肯帮忙,蒋易安也不敢去求蒋老,他想遍了能用的方法,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权势。从他母亲犯下重罪被终身监禁之后,从他被母亲做下的事被连累而失去从军从政的政审条件之后,他就成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废物。 而如今,他还天真的去求他的父亲蒋宏来帮他,简直是太愚蠢了。蒋易安甚至在脑海里想象出了蒋宏对自己的轻蔑,想象出了那些以往对自己和蔼的人,露出不屑的嘴脸——就像往日蒋东升所承受的那样,他终于也成了一枚没有任何价值的弃子。 蒋易安眼睛里泛起血丝,咬着的唇上都透出了铁锈的味道,是了,他如今的情况可不是正好跟蒋东升对调了么?他的母亲蒋夫人,如今也成了众人嘴里的“精神病”。蒋东升如今不再是“疯子”的孩子,他才是。 蒋易安一夜未眠,第二天还是去找了朱建康。 蒋宏和朱家的关系,早在朱建康那一个热茶壶砸下来的时候就开始疏远了,再加上他自从经历了王秀琴被判决的事之后,就开始认真跟朱家划清界限,甚至认真开始按照蒋老以往的教诲向改革派靠拢。蒋易安这次去找朱建康,也是悄悄儿去的,两人私下里偷着见了一面。 蒋易安这段时间对朱建康的巴结还算是有成效,朱家小少爷听见蒋易安求他把王家兄弟弄出来,当场也拍着胸脯答应了,道:“没问题,我也跟着王哥他们几个玩了那么久,大家都是熟人,不过是打架给弄进去关了几天嘛,你等着,我过几天就给你弄出来。” 蒋易安千恩万谢的从朱建康那走了,他从这件事上,才彻底明白了凡是需要自己动手段拉关系,仅仅依靠一个墙头草一样的自私自利的蒋宏,那完全是没有用处的。 朱建康在家里虽然得宠,但是也不敢贸然跟家里长辈求这些,他绕了一圈,便想起自己那个有大能耐的哥哥朱华。朱建康打电话去了军工院,央求朱华帮忙。 朱华像是刚结束了一场训练,听着声音还有些疲惫,见弟弟打电话来就为了这种地,忍不住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这些天又胡闹了吧?跟谁打架了把人都进去了,跟我说说。” 朱建康哪儿敢直说啊,一来他也不知道蒋易安惹的是霍明那一帮人,再来他又在蒋易安面前夸下海口,这会儿自然是要一个面子的。他知道朱华这个当哥哥的平时最宠他,也就一个劲儿的在电话里央求,道:“哥,你帮我一回,都是我同学,真的,我们就在公园里跟人差点打起来,还没动手呢就被抓了……” 朱华道:“在公园里?你受伤了没,要不我回去看看你?” 朱建康在家里过的正舒坦,朱华回来虽然也会宠着他,但是平日里也多少要管教一些的,他当即道:“不用不用,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好好的呢!哥,爸他们还不知道,我怕挨训,反正你得帮我啊!你就帮我把他们两个弄出来吧!” 朱华是个疼弟弟的,听见他这么说,便点头答应了,道:“好,你在家等几天,我帮你。”他停顿一下,又叮嘱道,“你这段时间也别玩的太过了,最近上面严打,听说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到处抓典型。你老实在家呆着,不行就去津市,妈在那边,有个什么事儿也好照应你一下。” 朱建康听见朱华答应帮他捞人,也高兴起来,忙应了一声,道:“哎!哥我知道了,我现在放假都去津市那呢,你放心吧!” 王家兄弟很快就从里面被人保出来了,但是显然也被教训的不轻,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眼窝也凹陷下去。他们虽然被捞出来,但是也收到了学校发来的信函,这次不是记大过能行的了,学校严厉提出要求让他们两个退学。 王家兄弟没了地方读书,他们父亲也被退回去了武城那个小地方,没有了一丝权势,像是两头丧家之犬跟在蒋易安身后。他们每天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这个表弟也会不再用他们帮忙,让他们离开。 蒋易安因为去找了朱建康求情,被蒋宏叫去又训斥了一顿,蒋宏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跟朱建康混在一起,那你京城里的学校也不用读了!” 蒋易安抬头看了蒋宏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蒋宏却是连看他都觉得厌烦,蒋易安虽然身高模样比较像他,但是五官多少带着些王秀琴的影子,他每次看到都会心头一阵窝火。要不是在医院里验血之后确定蒋易安跟自己有关,他简直连看都不想再看到这个让他感到屈辱的儿子。蒋宏见蒋易安直视着自己不说话,呵斥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给我滚出去!” 蒋易安从蒋宏那里出来,只是这次,连他都被发落地离开了京城,去了津市。 蒋易安被蒋宏责罚去了津市上大学,学校虽然也是名校,但是比起他之前在京城里的那所来差得远了。蒋宏言语里透露出的烦躁,让蒋易安心里又恨又怕,他恨父亲心狠,也怕蒋宏不管他,只得低声稀奇的忍耐着去了津市。他走的时候,带走了王家兄弟。 霍明得到消息赶去告诉蒋东升的时候,蒋东升正在四合院收拾行李,他马上也要起身去部队了,那边已经来了消息,怕是明后天就得动身。 霍明大大咧咧的坐在蒋东升卧室的小厅里,一边翘着腿喝茶,一边看夏阳帮着蒋东升装行李。笑道:“这回怎么样?这出戏演的还像那么回事吧,要是蒋易安知道我们原本就打算只关王家兄弟几天,恐怕气得要从津市赶回来了吧?哈哈!” 蒋东升嗯了一声,也没抬头跟他说话,只是蹲在那帮夏阳压着箱子,让他再多塞进去条厚毯子,“这边还有点没弄好,角压着了。” 夏阳探过身去给往里塞了下,“成了,你别动,我再去拿件替换的衣服。” 霍明被他们两个腻歪的不行,坐在那忍不住道:“我说蒋老二你们差不多可以了啊,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部队不是都给么,甘越走的时候可就只带了个牙刷啊!”霍明托着下巴又道,“咱们这回废了王家兄弟,也算是拔了蒋易安嘴边的两颗牙。只是现在蒋易安也去了津市,要不要再加把劲儿处置了他?” 蒋东升见夏阳去了里屋,抬起头看了霍明一眼,道:“不,继续纵容他,蒋易安过去眼高于顶,再给他一段时间,肯定撑不住,要弄出些事情来。等那个时候,再下手也不迟。” 霍明也点头道,“是,那就先放他归山,等到秋后养肥了再杀。只是你也快去部队了,把夏阳搁在外面你放心?我瞧着他们这次好像是盯上你了,其他人动不了,夏阳是你身边的人,恐怕得受一阵子委屈了……” 蒋东升顿了下,缓声道:“这个我来想办法,你别管。” 霍明看了他一眼,觉得蒋东升这孙子太不是东西了,当初让他帮着弄王家兄弟进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用完了他一句“你别管”就想打发他走,真他妈没良心。 霍少带着些愤愤不平坐在人家卧室里不肯走,拉着蒋东升非要跟他聊天,“那接下来怎么办,现在上头查的挺严的,不止是打架闹事儿,好像针对的是……”霍明伸手手,比了一个往上的手势,压低声音道,“针对的都是拉帮结派的那几家。” 蒋东升想了想,道:“那就再演一出戏,我一早也想过,咱们两家明面上走的太近,也不见得是好事。” 霍明看了他一眼,笑道:“那还是按照之前约好的来?” 蒋东升也笑了下,神色跟霍明有几分相似,挑眉道:“没问题。不过,我说今儿可是有点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小剧场: “滚粗京城”篇: 问:听说蒋易安从京城里混不下去,到津市那去了? 不同人的回答如下—— 顾辛:对啊!嘿,我跟你说,那孙子之前还想blabla结果blabla…… 严宇(社交微笑):各高校之间原本就有调剂,用混不下去这个词并不十分准确,这是后面几章里要用到的词呢。 霍明:对,没长眼欺负我表妹的都是这个下场,嗯哼!不过王家兄弟滚的姿势比云虎之前滚的规范多了…… 云虎:妈了个巴子的霍小明!你是不是想打架=皿=!!我跟你拼了!! 第138章 小别 霍明坐了一会,便被蒋东升赶着出去了,霍明冲他比了个手势,道:“蒋老二你等着,你存在我那投资涉外酒店的钱,我一分也不退给你了啊!” 蒋东升把霍明往外推了一把,依在门口道:“没事,放在你那比放银行还省心,你先替我攒着,等攒多了一块给我。” 霍明看着蒋东升嘴角勾起笑眯眯的模样,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种给蒋东升攒老婆本的错觉。 夏阳拿了几件贴身替换的衣服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剩下蒋东升一个人站在那了。夏阳有点奇怪,一边把那几件衣服放在箱子里,一边问道:“霍明这么早就走了?我还以为你明天就去部队,他会留下多陪你聊一会。” 蒋东升走过去把夏阳抱在怀里,挨着他蹭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道:“你陪我就够了。” 夏阳按住他的手,把箱子扣好,略微回过头去看他,“明天几点走?” “下午两点吧。”蒋东升在后面低声道:“不过这次是要参加工业部的任务,我要是被选上了,可能得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面了。” 夏阳没吭声,只是回过身去反手抱住了蒋东升,挨着他蹭了下,心里多了几分不舍。蒋东升没说回来的时间,估计一年半载的见不到了,他又决定跟骆启明去鹏城开制衣厂,南北分离,离着他更远了。 蒋东升摩挲了一下夏阳环过来的手,在他耳边道:“你明天没什么事儿吧?”见怀里的人摇了摇头,又笑了下,抬手把夏阳给抱起来向床边走去,跟他咬耳朵道:“那你今天多陪我一会。” 夏阳卧室里的床是木头做的,又宽又厚实,他抱着夏阳上去的时候,床幔都震了下。夏阳这次没松手,他瞧着蒋东升,手指顺着他的胸前一路滑到下面,按到蒋东升小腹上。 夏阳躺在下面,手掌按在他小腹上摩挲几下,看着他道:“蒋东升,你下回别这么冲动了。” 蒋少身体比大脑反应要诚实,在夏阳手掌按在小腹上的时候,就开始慢慢起了反应。这会儿看着自己身下躺着的夏阳,眼神都发暗了,哑声道:“什么?” 夏阳在那儿轻戳了两下,眼睛里的神色也柔和起来,轻声道:“我说你下次不要那么冲动,在公园里的时候,你踢了那人几下,听说肋骨都断了……你最近要小心些,打架小心别被人抓住了。” 蒋东升笑了下,俯下身亲了他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别让我出去打架呢。” 夏阳微微侧开脸,让蒋东升亲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可是一开始就没敢这么想,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落在脸颊上的吻慢慢加重,一路顺着耳垂亲吻而下,弄得夏阳身体忍不住颤了下。 蒋东升在他脖颈上吮了一口,含糊道:“你最希望的是什么?” 夏阳手扶在蒋东升肩上,感受着压俯下来的热度和力量,微微垂下眼睛,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蒋东升不要触及法律底线。当年蒋东升和蒋易安母子斗的时候,好多次都吃亏吃在这里,蒋东升下手太狠,人也确实没有约束了一些……夏阳想起一些自己见过的零零散散的血腥画面,他见的,怕还是最少的。 蒋东升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夏阳道:“在想什么?夏阳你告诉我,你最希望的是什么?”他撑起身体,看着自己身下难得乖顺的少年,一时眼神里也温和了许多,“夏阳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蒋少的语调认真,怕是这会儿夏阳开口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来,挖心挖肺的对他好。 夏阳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些地方如今还没有留下伤疤。他看着蒋东升,眼睛里的神色也是一片认真,缓缓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蒋东升,我想要你别再受伤了。” 蒋东升压着夏阳,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里面是浓的化不开的一团幽暗,像是感情浓郁到了极点。他看了夏阳一会,闷不吭声的忽然低头亲吻下去,这次亲吻的凶狠,唇舌像是一场厮斗,亲的夏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夏阳手扶在蒋东升肩上,略微想推开他一点,但是却被那家伙反手握住了手腕,一把按在了头顶,更放肆的亲吻下来。 模糊间,夏阳似乎听到他回答了一句“我答应你”,但是亲吻和爱抚过来的手指太过火辣,让他身体也跟着无法控制的热情起来,只能软软的回应,尽可能的放松身体让身上那人放肆的抚弄。他们就要分开一年多了啊…… 衣服很快就被扔到床下,凌乱的散了一地,夏阳被他抱着翻身趴伏在枕头上,后面的人亲昵的在他背上亲了几下,像是要留下自己的气味儿似的还用舌尖舔了两口。夏阳抓着枕头抖了下,他今天泡了冯乙给改过中药包,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好像比之前更敏感了,京东上略微挑逗几下,他便受不住的想发出声音。 蒋东升也发现了,他覆在夏阳身上,在他脖颈间吐了热气,道:“夏阳,你最近去冯医生那儿改了方子?我听他跟我说来着……” 夏阳身体略微僵了下,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声音闷闷的听出一丝羞恼,“这是我自己的事。” 蒋东升愣了下,继而看着趴在枕头上的夏阳,心里又软了下。他亲了亲夏阳的耳朵,叹道:“我不知道你会去找冯乙……不过夏阳,虽然对你身体好,但是真的不用刻意这样……你还小,我等你长大。” 夏阳被他不停顶蹭过来的东西弄得浑身发软,后穴口那里被蒋东升那硬邦邦的东西触碰划过的时候,更是一阵发痒。他手指攥着枕头,涨红了脸趴在那不肯抬头,只是忍不住缩了下臀,但是正好让趴过来的人爽了一下,闷哼了一声。 蒋东升用手握着自己的东西,顶弄在那里,只是来回蹭着,眼神里又暗了几分。他被冯乙单独叫去过聊过一次,也就是那次他才知道夏阳竟然跑去改了药方,他心疼夏阳,又多了几分高兴,用冯乙的话说,那就是他家夏阳准备跟他好好过一辈子呢。 蒋东升记得冯乙说过的话,并不急于一时,他喜欢夏阳,更喜欢夏阳这样为他考虑和付出。他伸了手下去,用手指在那处略微揉了两下,伸进去一点,便被吞了指腹,下面微微缩了几下,竟像是饿了似的含住他慢慢吮了下。蒋东升吞了下口水,只用手指小心揉着下面,一面观察夏阳的反应,果然不出几分钟,夏阳就被揉地发出几声呜咽,身体抖动的也越发厉害了,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开始求饶。 蒋东升指尖揉弄下面,另一只手也探到前面去摸了一下,夏阳前面也真如冯乙说的那样,微微翘起来一些,正怯生生的在那儿“哭”出了几滴透明的粘液。 蒋东升给他撸了几把,再也忍不住了,翻过夏阳的身体,让他跟自己面对面,便挤进他双腿之间。夏阳脸上还有些红,被蒋东升分开双腿时也愣了下,不过很快就放松了力道,自己微微张开了一些,瞧着竟是一副任由他吃的样子。 蒋东升笑了下,低头亲了他一下,含糊道:“我今儿不碰你,等我回来咱们再……” 夏阳被他舌头搅动的有些情动,两人小腹小抵,凑在一起磨蹭了几下当即就让他眼睛也朦胧起来,只微微睁着眼睛去看蒋东升。蒋东升被他这样迷的不行,喉结滚动几下,一边低头加深了那个吻,一边按着夏阳的腰狠狠地模拟着顶弄了几下,让身下的人小声惊呼了几声才罢手。 “等我回来,一定让你下不了床。”蒋少趴伏在夏阳身上,拿着人家的手按在自己下面,彻底释放出来之后恨恨道。“夏阳,你得快点长大,至少再高一点才成。” 夏阳在他身上小声应了一声,难得的顺从。蒋东升被他这样的声音弄得又兴起,抵在夏阳腿间还未退出的东西又有了精神,大大咧咧的硬在那。夏阳有些尴尬,他身上还沾着蒋东升刚射出来的东西,连带着自己的,混在一处让蒋东升在腿间蹭的都起了声音,听在耳朵里让人脸上发烫。 他刚想退开一点,就被蒋东升拦腰搂住了,连手都被握住了一起往下挪了挪,彻底碰触到那个部位。 “用手好么?夏阳,你用手再帮我弄一下……”蒋东升咬着他耳朵,声音都有些沙哑。 夏阳试着抽回手,却因为蒋东升按得紧,这么一动,更让半躺在那的人闷哼了一声,似乎被刺激的更来劲儿了。 “你先让我……擦一擦……” 沙哑的语气,显然更加让蒋少精神了,按着夏阳的手往下包着那硬起来的物件动了零下,热气都喷在对方的脖颈上,灼热的像是要烫伤人。 “别擦,我喜欢你这样。等我回来以后,我还要……”蒋东升趴伏在夏阳耳边,对他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这次连手指也往后面探去,碰到那处害羞的粉色入口便跟之前一样按着揉了揉,连带着指尖的苦腥味的白色液体也揉进去了一点儿。 夏阳听的一清二楚,握着他的肩膀埋头进去,好半天没抬起来。 蒋东升体贴他,并没有闹的太过,只是第二天夏阳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连下巴都遮住一部分,去四合院门口送了他。 蒋东升见他包裹的严实,显然也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留下的那些印子,一时也有些得意起来。他站在那跟夏阳又叮嘱了几句,道:“你今天别出去,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有人来接你。” 夏阳愣了下,道:“谁过来?” 蒋东升给他整理了下围巾,略微提高了一点,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跟骆启明去经商吗,我想好了,你跟在他身边也安全。我已经拍了电报过去,最迟今天晚上,他就过来接你过去。” 夏阳应了一声,想了想,又把兜里装着的一个薄手套拿出来,递给蒋东升道:“妈给你织的那个手套太厚了,我怕不方便,又给你弄了个薄的,你带着走吧。现在天气还冷,你又要去北边,打靶的时候手指会冻伤。” 蒋东升把手套接过来,塞进口袋里,照着他额头抵了下,笑道:“嗯,我走了啊。” 夏阳在门口瞧着蒋东升提行李离开,汽车走的很快,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里了。他没动,站在那看了好一会,才提高了点围巾边角,回四合院里去了。 骆启明很快就来了四合院,他几乎是和蒋东升赶了个前后脚,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是衣装考究,还是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模样。他摘下帽子,见四合院里只有夏阳一人,微微有些懊恼,叹道:“还是来晚了,我以为可以还可以见东升一面,能给他送别。” 夏阳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又沏了热茶端过去,道:“没事的,以后总还有机会。” 骆启明唇角微微扬起,显然不知道联想去了什么地方,对夏阳这句话很是赞同,道:“对,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骆启明这次来帮着夏阳办了转学,让他去了美院附中读书,夏阳目前跟着夏院长学习,可以说是夏院长的学生,只等以后考入京城画院再专心跟着习画。四九城画家里有名的就那么几个,没过多久便都知道夏院长收了个入门小弟子的事儿,倒是有几位画坛前辈还送来了几张画儿应景,鼓励夏阳好好学习。 其中有一张画的十分讨巧,画的是荔枝、桂圆和核桃,三种圆滚滚的水果又各取三枚,因“圆”与“元”谐音,取的名目便叫“连中三元”。 夏院长对这画儿也喜欢,亲自给提了几句鼓励的话,送来了夏阳这里挂上,笑呵呵道:“我听曾师兄说你之前考初中那会儿便是第一,之前考高中也得了京城里的第一,这‘连中三元’里可就还差最后一个状元了!” 夏阳笑了笑,也没做声。他上一世考了省状元,不过这次要在京城考试,又耽误了许多时间,恐怕这个“状元”之位有点悬了。 夏院长把画摆正了,喜滋滋的看了半晌,只盼着夏阳这个小徒弟能早早的连中三元,考入他门下学习。 夏阳之前和夏院长都准备去南方做生意,只是夏阳这边几个牌子的服装还有些未完工,尤其是津市那边的衬衫厂如今规模越来越大,“经济领”虽然没以前卖的好,但是自从棉布不用票就能大量拿货之后,正规的白衬衫倒是成了出厂的硬货。 夏阳这边还要将京城里的诸多事宜安排交代清楚,便同夏院长约好了4月份再动身,要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整顿。 这一个月的时间很短,却也足够发生一些震动京城的事儿。 一来是霍家的小子同蒋东升“闹翻了”。 蒋东升去陆军指挥学院读书之后,霍明便召集了以前他们玩儿的好的那些人,谈起了之前准备投资办涉外酒店的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霍少显然没有那个耐心带着这一众小兄弟们玩儿了,当即把他们私下积累起来的些钱物分了。 那原本是他们这几年一些小打小闹的钱,只是霍少照顾他们,带着多赚了些罢了。这次分钱,依旧是在老莫,霍少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自己也拿餐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手,席间唯独没有提到蒋东升一个字。显然已经把蒋东升的那份儿拆分的差不多了,也当成人情送了出去。 这些人面面相觑,他们原先说好要一起凑钱弄涉外酒店,但是钱怎么说也有蒋少的一份儿,怎么就不分了呢?蒋少不在,那也应该像甘越他们那样,给送家里去啊。蒋少不在外头还有一处宅子么?接份儿钱还是可以的啊。 霍明抬头瞧了他们一眼,笑道:“觉得我不公平?” 没一个人敢说话,只是都抬着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霍明拿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顿了一会,又道:“我不是吞了蒋少的那一份儿,只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蒋少的钱我不给他了,那个涉外酒店的指标已经批下来,既然咱们不弄,我就做个人情,给蒋少的舅舅骆启明了。就当是蒋少之前入伙的那份钱,换了这个指标吧。” 霍明几句话说的清淡,但是在场的诸位可是都听出来了,霍少和蒋少这两个从小玩儿的最铁的兄弟怕是已经不如以前那样亲密了。就如同霍少所说,亲兄弟明算账,他们之间也开始分辨的清晰起来。 涉外酒店的指标骆启明自然是需要的,听说是除了蒋东升入伙的那份钱,还不足够拿动那个指标,骆启明这个港商可是砸了不少钞票进去。再加上这个涉外酒店定在鹏城,光是启动资金便是上千万,骆启明可谓是大手笔了。 京城里一时都听到了骆启明这个名字,上面对这个肯花钱投资建设的港商,也多了几分看中。一时在京城里也被引荐去见了不少大人物,投资十分顺利。 四九城圈子里的少爷们却更关注的是霍家的态度,具体说,那便是霍明对蒋少开始转变的态度。霍明这次明面上可是没再多帮衬一把,瞧着像是和蒋少当真不那么亲密了。平日里和蒋东升玩儿的好的那些人也慢慢被霍明疏远,基本上走动的都少了。 蒋霍小团体里的那几位核心人士,也开始分辨着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严宇和顾辛跟着霍明,而远在哈市军工院的甘越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做声,也没有回应霍少,瞧着像是铁了心跟着蒋东升的。至于云家的小少爷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义无反顾的跟蒋东升交好起来,他给同样在军营里训练的蒋少联系多了些,光是信就写去了好几封,大骂霍明那孙子不仗义。 云虎并不知情实情,倒是也真情流露了一回,只是对霍明的厌烦劲儿更上了一层,简直要水火不容了。 外面的这些纷乱夏阳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他手里还有Z-锦蝶这个京城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女装品牌,基本上顾白蕊出去送一圈儿订单和衣服,什么情况都能打探到一些。 夏阳记得上一世霍明和蒋东升便联手玩儿了这么一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可没少背地里阴人。夏阳对外面传的那些也没太放在心上,霍明为人虽然傲气,但是对蒋东升还是肯帮的。夏阳目前更担心的还是手里几个服装牌子要如何分配。 京城里的Z-锦蝶是不能动的,而他去鹏城之前也留下了足够一年分量的服装购买图册,剩下销售的问题,也可以交给顾白蕊,顾姑娘如今已经被历练出了几分女强人的架势,对这种事儿熟能生巧,处理的周全。夏阳最担心的,还是服装加工制作的事情,他要去鹏城,势必也要带走一部分熟练的女工,而京城这里,只有一个孙姨显然是不足够的。 顾白蕊这几天也一直往夏阳这里跑,知道他为这事儿犯愁,便出主意道:“夏阳,要不你去津市的衬衣厂里带几个人走吧?那边有好几个老师傅,手艺好着呢!” 夏阳看了她道,“那边是国营厂,情况和咱们不一样,那些师傅未必会跟咱们走。” 顾白蕊有些不服气,哼道:“国营厂怎么了?他们赚的还不是咱们‘金蝶’和‘金虎’两个牌子的钱?挂了他们自己的牌子,换了他们自己设计的款式,早就关门了!就算说上待遇,国营厂的待遇也没咱们这儿的好呀,今年他们提了工资也才30块钱出头,咱们这手艺好又勤快的师傅,一个月都有赚一百的呢!” 夏阳听着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忍不住笑了,道:“白蕊姐你口才越来越好了,这两年真是没白锻炼。不过咱们还是要等一等,我给家里拍了电报,等几天就有人来帮我们了。” 夏阳这次叫来帮忙的人是远在建林镇的夏妈妈,夏妈妈和徐润一起赶过来,同时来带来了一个小拖油瓶儿。 夏志飞被夏妈妈牵着手走到四合院门口,一路仰着头看向门那边威风的石狮子,正看的出神,忽然小耳朵动了下,立刻转了头看向门口,眼睛也亮起来,“哥哥!” 他脆生生的喊完,夏阳才从里面走出来,见了他也很是惊喜,伸手让他过来道:“你怎么也来了?” 夏志飞拔腿就冲向夏阳,一头撞进自己哥哥怀里,乐得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嘿嘿笑道:“我跟妈妈一起来的,爸爸和堂哥他们还在后面,说是要来看看怎么办加工厂,爷爷说要带着杨树湾的叔叔婶婶他们一起办加工厂呢!” 小剧场: “小别胜新婚”篇: 蒋东升:夏阳你等我回来啊。 夏阳:嗯,你过来一下。 蒋东升:什么? 夏阳(凑近):啾! 第139章 卓局长来访 徐润也从杨树湾赶过来,他这次是来跟着夏阳一起去鹏城的,这是蒋东升亲自选的人,夏阳也认可徐润的为人和能力,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带他去鹏城历练一把,将来才能更好的做事。 骆启明对夏阳照顾的细心妥帖,对徐润也观察了一回,对他的能力还是十分认可的。只是看到夏阳京城还在接订单的时候,略微有些惊讶,问道:“你这里还准备继续经营下去吗?从鹏城发货过来现在还不太方便,可能一来一回,会耽误不少。” 夏阳笑笑道:“京城这里有我妈和白蕊姐在,没事的,而且我爸他们也来学着办厂,可能要在这边多住些日子,可以照应一下。” 骆启明想起之前苏荷穿着的那些漂亮旗袍,便跟着点了头,笑道:“是,你母亲十分出色,有她在一定没事。” 老夏家这次可谓全家出动,他们自从跟徐润学着卖扣子,便慢慢思想灵活起来,有了些新想法。 夏石三在自家积攒了不少本钱之后,更是带头拿出大半来让几个儿子去京城里买机器。因为石三爷的小儿子是杨树湾的生产队长,他们家这一举动,整个大队的人不明所以只当是跟前几年一样大队里集资,纷纷也跟着掏钱,你一块我五块的都参与进来。 夏家的爷们北上之后,便由夏国强带着去了津市那家五金厂去参观学习,他上次被蒋东升招待着来了一次,认的也清楚。 男人们去做事,夏妈妈便带着夏志飞来了京城见夏阳,她的到来,可算是帮了夏阳的大忙,她手艺出众,之前又带出了一批本事不错的学生,京城这里有她坐镇可谓万无一失。她这次来还带了夏志飞,顺便也做出了几件小孩衣服,顾白蕊手脚利落,给多剪裁了几件,送去给几个大客户当礼品,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小羊羊的一份儿。 羊羊拿到顾白蕊送来的衣服,当即便换上了,喜欢的不得了。卓局长回到家之后瞧见女儿羊羊身上又换了好看的衣裳,不等小丫头开口便笑道:“又是你小夏哥哥送来的对吧?” 羊羊在家里时不时的会提起夏阳,一口一个的小夏哥哥喊的十分亲昵,连霍珍和卓局长都听了个耳熟。只是这次羊羊摇了摇头,笑嘻嘻道:“爸爸猜错了,这是小夏哥哥的妈妈送给我的!”小丫头转了个圈儿,又拽着卓局长的手道,“爸爸,好看吗?” 卓局长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的,自然是一叠声儿的夸好看,瞧着那款式质量又叹了一句,“这手艺真好!” 羊羊挺着小胸脯,得意道:“爸爸,不止呢!这是小夏哥哥画的,小夏哥哥画出好看的衣服,夏阿姨才能做来哦,所以这都是小夏哥哥的功劳!” 霍珍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羊羊这句话,便走过来蹲下身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尖,笑道:“是是是,你小夏哥哥最厉害了,好不好?”霍珍伸手摸了一下羊羊身上的衣服,布料和做工都是极好的,但是最妙的还要数设计。“哎,羊羊说的也没错,明明都是一样的布料,偏就小夏那边做的衣服最好看!我这个月也忍不住从他那儿买了一件呢。” 卓局长把公文包放下,笑着看着对她们母女道:“喜欢就买吧。” “羊羊身上的衣服都是小夏送来的,我改天得去好好谢谢他才行。”霍珍想了想,又回头去问卓局长道:“我听说你们不是在开会研究,说要立个什么典型吗?我看小夏这个就挺好!这孩子也踏实肯干,是个好典型。” 卓局长笑道:“那是选国营企业的厂长,最近报纸上登了一篇文章,讲了个乔厂长重新整顿工厂的事儿,动静也不小呢。现如今大家都知道要改进了,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改进,总要立个典型示范一下。” 霍珍道:“那就找小夏那家厂子嘛,‘经济领’这两年做的多好呀,我看就是个好典型。我记得小夏那个衬衣厂好像是在津市,改天你们就派人去看看,没准就成了呢。” 卓局长也记起金虎牌经济领了,他忙糊涂了,倒是忘了这么好个典型,一时也觉得不错,不过想了下又道:“好是好,我还是去问问小夏的意见。” 要立典型的事儿传的很快,霍明因为之前受了蒋东升的嘱托,听见这个消息,还特意来瞧了夏阳一回,帮着他参谋了一下。 霍明道:“这事好也不好,立了典型的话,各地都给你开绿灯,但是同样的,树大招风,有什么风险也自己兜着。”他看着夏阳想了想,又笑道:“再说你也不是那么爱出风头的,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 夏阳点头道:“是,我也这么想的。”他经历过一世,自然知道竖立典型之后的那些影响,树立典型虽然有好处,但是相对的约束也大,并不是他想要的。 霍明见夏阳听了他的话,略微坐了坐便离开了,只是因为他前段时间装作和蒋东升闹翻脸,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冲大门上踹了几脚。 夏阳看着那几个脚印默了一会,孙叔在前门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出来道:“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闹翻了呢,哎。”老头看了看门上那几个赫然在目的脚印,又踌躇道:“这个也太扎眼了,我这就去拿抹布擦掉……” 夏阳拦住他,道:“孙淑,别擦,就留在这儿吧。” 孙淑愣了下,越发搞不懂这几个年轻人的想法,有些为难道:“这岂不是都让人瞧见了?这么几个大印子,多难看啊。” 夏阳道:“那就明天擦,今天先留在上面吧。” 霍明在蒋东升四合院门上留了几个大脚印的事,没等晚上就传开了,一时大家更加确信,这二位怕是真的闹翻了。 没隔几天,卓局长也来了四合院拜访。 卓局长是个细心的人,他这次是为了树立典型的事儿亲自和夏阳商谈。他知道Z-锦蝶在京城有多风光,但是若不是羊羊,他还当真不知道锦蝶背后的小老板竟然就是夏阳。满京城里的人都当锦蝶是蒋东升的,再或者也只知道一个在外面打点锦蝶事宜的顾白蕊,对隐藏在幕后的这位手握画笔的少年人并不知晓。 卓局长心里猜着夏阳并不愿意出风头,这才低调躲在幕后,他这次竖立典型,那可是宣传不断。上报上电视,做演讲……这些夏阳未必会喜欢,而且夏阳才十六岁,这样突如其来的荣誉对一个少年人来说,有些过早了。 卓局长他原本以为夏阳只不过是一个有些才华的小孩,可等到见了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个模样漂亮的男孩并不多说话,但是每次说什么,总是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就算是拒绝人,也是进退得体的。 卓局长同夏阳聊了一会,果真被夏阳婉言推拒了竖立典型的事儿,夏阳甚至透露出近期要撤出津市国营厂,改去南方投资的打算。这也是当初蒋东升一早就商谈好了的,夏阳离开的时候,要的只是金虎和金蝶这两个牌子,其他的并不再要求更多。 卓局长觉得有些可惜,忍不住叹道:“现在津市的衬衫厂正是做的最好的时候,你真的不再多留些时间吗?毕竟那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当初那两个厂子都快破产了吧?” 夏阳摇了摇头,道:“不能说是我一个人带起来的,我只是提供了些设计,主要的还是津市那边的老师傅们在努力。谢谢卓叔叔给我这个机会,只是我去南方的事一早已经定好了……” 卓局长也不再难为他,又同他坐在那说了几句私事,态度十分和蔼,拿这个经常被女儿挂在嘴边的夏阳也当成自己的晚辈看待。期间谈起小羊羊,更是忍不住笑道:“哎,你送了羊羊那么多好看的衣服,现在小丫头早上都不睡懒觉了,就等着穿出去玩儿呢。她呀,现在每天吃饭都要说起你!”卓局长说着摇了摇头,话里话外都对女儿充满了宠溺。 夏阳也很喜欢那个小丫头,他之前遇到了不少事儿,都是托羊羊才逢凶化吉,心里早就对她当成了亲妹妹一样疼爱。 说话间,夏妈妈也进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件外套,显然是给夏阳准备的。她瞧见卓局长在,便上去打了招呼,因为上次王德贵的事儿,夏妈妈在医院治疗的时候就见过卓局长夫妇几次,也算是认识。听卓局长说起羊羊喜欢她做的衣服,更是笑了道:“那感情好,我以后多做几件给她留着,我也喜欢那个小丫头呢,真是个开心果。” 夏妈妈谈吐不错,瞧着像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卓局长见她来了又忍不住提了一次竖立典型的事儿,这次夏妈妈也跟夏阳一样,委婉的拒绝了。 “我知道您是为了夏阳好,只是津市的厂子是国家的财产,公共财产立个典型也要在那边找人才好呢,夏阳还小,他也做不了什么,他还需要跟别人学习,哪儿能让别人学习他呀!”夏妈妈笑了下,伸手抚摸了夏阳的脑袋,眼里满是柔和。“再说夏阳也快去南方了,这孩子太要强,身体又不好,光是学业和办制衣厂就够他忙活了,再忙多了怕是又要累病了。” 卓局长也笑了,点头道:“是,小夏可要好好注意身体,羊羊也常说起呢。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绍军区总院的医生给你。” 小剧场: “表妹无敌”篇: 羊羊:大表哥你太过分了! 霍明:啊,羊羊其实你误会了,我和蒋东升只是装作翻脸其实…… 羊羊:你竟然弄脏小夏哥哥家的大门!羊羊讨厌你,我要去给小夏哥哥擦大门,哼!! 霍明:……你心里除了夏阳还有啥= =+ 第140章 暴力组合 津市的经济领衬衣厂不能选夏阳竖立典型,却依旧是很出名的,这次竖立典型总还是要优先考虑。正巧盐城的一家衬衫厂也做的不错,厂子是个叫步金的中年男人,为人做事很有几分敢想敢干的气势,上面选了半天,便把他调来,让他来津市接替夏阳运营衬衫厂,典型便选了他。 夏阳要撤走,津市的事情便交给了顾白蕊,依旧是由顾白蕊来回奔波交接。因为那名姓步的厂长在帮忙治理津市的国营厂,这次又竖立了典型,弄的颇有些轰轰烈烈的气势。步厂子原本就有些自视过高,认为上面选了他来当典型,便是他做什么都认可的,对顾白蕊有几分指指点点的,显然不认为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在他之前能管理好什么。 顾白蕊对步厂长也不喜欢,她带人来交接完了,便冷着脸离开,任谁也不乐意被人指着鼻子否定啊,而且她和夏阳之前干的好好的,并不是把厂子搞不下去才走,到了这位步厂长的嘴里完全就扭曲了事实,像是她们打了败仗夹尾巴逃走似的。 步厂长得罪的人显然不止顾白蕊一个,厂子里的老师傅们也被他点名批评教育了一顿,略微有些质疑的,都被训斥了。有两个老师傅咽不下那口气,便收拾了东西跟着顾白蕊一起走了。这时节国营大厂职工还是十分吃香的,有份儿工作是体面事,几位老师傅辞去工作这件事在津市的厂子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是大家都知道经济领是由顾白蕊负责的,这便是上面派下来的人,她带人走,压根没人敢吭声。 顾白蕊带着那两个老师傅,走的威武霸气,抱着几箱零碎的的东西便出了厂子,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出气的感觉。 步金一言堂惯了,对顾白蕊这样也是十分愤慨,但是他管不了顾白蕊,便狠狠下手整治了一把厂子里的其他有意见的人,言语里很是不客气。一时又有几名制衣师傅跟着投奔了顾白蕊,那几个制衣师傅走的原因大半是因为和步厂长意见不合,他们做了一辈子衬衫,没见过三心二意这么胡改主意的厂长,也不乐意跟着他胡来。 金蝶的牌子被顾白蕊摘走,步厂长便亲自给厂子改了名,叫海燕衬衫厂。他来自海盐市,这名字一词二意,一来是字音偕同了“海盐”市的音,二来是希望能像海燕飞的那么高,那么远,乘风破浪。 步厂长看着门口挂着的新刷了漆的大牌子,满意的点头笑笑,他觉得这比什么蝴蝶的可好多了。 顾白蕊在津市忙活,正巧碰上了休假的云虎,被他带了一程。云虎嘴里说着是随意来逛逛,但是瞧着也不太像是能随便开车就来了津市的,一身的行头穿戴整齐,坐在顾白蕊身边还有几分紧张。 云虎坐直了身体,略微咳了一声,道:“那个什么,白蕊姐我其实来找你还有点事。你上回不是给我奶奶做了衣服吗,她让我来给你送钱……” 顾白蕊收了他的钱,云虎却攥着钱的一角不撒手,磕磕巴巴的有点紧张,道:“白蕊姐,夏阳去南方办制衣厂,你、你是不是也走啊?” 顾白蕊笑了,道:“我不走,我就留在京城呢。你是不是怕你奶奶以后没衣服穿了?放心吧,还是我给她老人家送去呢。” 云虎这才放心了,松开攥着钱的手,挠着头傻乎乎的笑了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当你也跟我师傅一起走呢!”云虎也不太会说话,只拿着定制衣服什么的当借口跟顾白蕊聊天,又掏了份儿钱给顾白蕊托她给云老太太买衣服。 顾白蕊奇怪道:“又买衣服?” 云虎愣了下,立刻道,“啊,那就买鞋,对,买鞋吧!” “可是我们这不卖鞋啊……” 云虎支支吾吾的不肯把钱收回来,只说自己在外面远不能常回来,让顾白蕊帮着他照顾云老太太。顾白蕊在云家的小四合院里陪着苏荷住了一段时间,对云老太太也熟悉,也没多想就收下了,点头笑道:“好,那我就常去走走,我也想老太太呢。” 顾白蕊在京城和津市来回奔波几天,期间云虎一直陪着,他假期也短,倒是全花在了顾白蕊身上。也就是这么几天的功夫,却不想竟然引起了另一件震动京城的大事——津市闹出了人命案子,这个案子是朱建康犯下的。 云虎是为了顾白蕊才来的津市,而朱建康,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自从蒋易安来津市念大学之后,朱建康来这儿的次数也多起来,不止是因为他妈在这边,更是因为蒋易安这里多了一个他朝思暮想的李小瑜。 蒋易安为了给自己日后从商铺路,一边让被学校开除的王家兄弟先一步在外经营,一边自己想方设法的讨好朱建康。蒋宏已经明确跟蒋老开始站队,甚至最近还向上提交了一份申请,自己去了闽省下面的一个小地方历练。蒋易安在京城没有了人依仗,唯有抱紧了朱建康这棵大树,他下了劲儿想讨好朱建康,在津市找来找去,却不想遇到了李小瑜。 蒋易安对李小瑜已经没有以往那样厌恶,换句话说,他原先讨厌李小瑜,是因为她破坏了他父母的感情,现在他和蒋宏早已经没有什么父子感情可言了。而李小瑜这样满是不甘,又野心勃勃的人,恰好是他握在手里的一颗最好利用的棋子。 蒋易安和李小瑜一拍即合,李小瑜也是不甘寂寞的,蒋宏之前打发她离开京城去一个小电影制片厂,虽然待遇也好,但是她拍过电影,哪里受得了那样的冷落?她跟蒋易安去见了朱建康,跟预料的一样,朱家小少爷对她依旧是迷恋着的。 云虎那日陪着顾白蕊来津市,恰巧就碰到了朱建康。朱建康和云虎不合,两个人见面总少不了呛几句,更何况朱建康这次身边带着李小瑜,哪里能在姑娘面前丢了面子,便主动挑衅了几句。他不敢直接惹云虎,便对着云虎身旁的顾白蕊言语里不太干净起来,讥讽道:“云少要挑人也不至于找这样的吧?我瞧着不像是一对儿,倒像是姐弟俩出来逛街啊,哈哈!” 云虎脾气直,上前一步便拽了朱建康的衣领,冷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朱建康个子矮,被他这么一提起来立刻就气短了,但目光闪烁间还是不肯认输,磕磕巴巴道:“我哪里说错了?她明明就是比你大!你要是找不到,哥们帮你找个好的,不至于挑这口下嘴……” 云虎恼怒的不行,额头上青筋都迸出来了,举起拳头就要揍他。顾白蕊忙上前拦住他,她听夏阳提起过最近正抓的严,哪里肯让云虎为这么点口角就跟人动手,上去拖着云虎的手就走,小声劝道:“云虎,云虎我们走吧,别跟他为这样的事儿计较。” 云虎不肯,他长这么大没怎么跟别的姑娘相处过,一直觉得大院儿里其他的女孩都娇滴滴的,自从被顾白蕊挡了一回车之后便慢慢觉得这姑娘跟别人不同,他自己对顾白蕊也忍不住更加关注起来。他对顾白蕊好,自然是不能忍受别人说顾白蕊的一句不是,更不能忍受朱建康这样挑明了说他和顾白蕊不可能在一起。 朱建康的人也凑过来了,朱少爷胆子又大了点,嚷嚷道:“就是,你快放开我,要不然今天的事儿我跟你没完!” 李小瑜见旁边有人有人架住了他们,这才敢上前去,她看了旁边打扮朴素的顾白蕊,撇嘴道,“顾姑娘,我看你还是赶紧回乡下嫁人去吧,不够在这儿碍眼的,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么……” 顾白蕊也认出李小瑜了,这姑娘如今日子过的不错,瞧着一身的行头都是锦蝶的定制,而且头上梳着的发型还是当初拍电影的时候专门梳理的那样,只是她人已经不如之前表现出的那般清纯了。 顾白蕊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瞧着李小瑜仍在模仿苏荷当年的梳妆打扮,心里也是一拱一拱的冒火,她在云家小院里陪了苏荷那么久,早已经把苏姨当成了亲人,瞧见李小瑜这么个冒牌货顿时就讽刺了回去,道:“我没记错的话,姑娘你今年比我还大一岁吧,我嫁不嫁人轮不到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别出来乱逛,否则弄脏了别人的一双眼还要赔钱呢!” 李小瑜气得脸色发白,伸手就要去打顾白蕊,“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要脸的狐狸精,跟那么多男人住在四合院里,谁知道你这两年跟多少人睡过!” 顾白蕊脸色也不好,她手脚利落抬手就抓住了李小瑜的手腕,啪的一声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下是教训你张口就骂人,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什么都能忍,你今儿惹错人了!” 李小瑜被打懵了,还没等回过神来,顾白蕊反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光,抽的清脆响亮。顾白蕊一把将她推搡开,冷声道:“这下是替苏姨打的,你要找男人就靠你自己的本事,梳妆打扮的再像你也成不了电影里的‘苏荷’,你给我记住了,下回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打扮成这样出门,我就扒了你的衣服!” 朱建康这边瞧见李小瑜受了两个耳光,顿时也恼了,他打不过云虎,便冲顾白蕊骂了一句抬起了手,“你这个臭婆娘……!” 朱建康还没等打到顾白蕊,便被云虎一拳头揍到门面上,当即砸掉了朱少爷的两颗门牙!云虎黑着脸道:“你骂谁臭婆娘!!” 小剧场: “暴力组合”篇: 顾辛:擦,云虎家两口子武力值暴表啊! 严宇:是挺厉害。 甘越(沉吟):我还是找个温柔的吧,我想要个女儿。 霍明: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云虎家未来的家庭画面…… 云虎&顾白蕊:呸!!你们家才那样呢!! 第141章 溺杀 朱建康被揍的满嘴血,摔在地上顿时嚎叫起来,让人去打云虎。云虎带来的警卫员自然是贴身护着,他们人少,被朱建康和他身边那些人围住脱不开身。 云虎揍趴下几个,顾白蕊被他护在后面,她想出去,却被云虎一把握住了手,坚定道:“白蕊姐,你在我后面,我能护住你。” 顾白蕊愣了下,刚想说话,却被云虎转身抱住了,同时听到棍棒砸在云虎肩头的钝响,云虎似乎情不可闻的闷哼的一声。那声音透过云虎的胸腔传过来,震得顾白蕊身体也颤抖了下,只觉得自己呼吸里也有了云虎的气息,听着那颗年轻的心脏怦怦跳动自己心也慌乱了下。 警卫员奉命保护云虎的安全,瞧着事态有些混乱了,迫不得已之下掏枪冲空中打了一发子弹示警。枪声刺耳,让周围的人都震住了,也让附近的巡查队赶了过来。 朱建康不服气,却是被同来的人硬是驾着走了,他看着云虎和他身旁的那个警卫员,目光锁在他们的那把枪上--不就是有枪吗?云家有枪,难道他朱建康就没有了么!! 朱建康自幼身体不好,又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里难免偏激一些。他原本就不服气云虎能上军工院,而他被刷下来,如今又被云虎揍落了两颗门牙更是惹得他满腔的愤恨。 李小瑜被顾白蕊当街抽了两耳光,更是忍不住在蒋易安耳边挑事儿,一个劲儿的说顾白蕊的不是。她对顾白蕊的恨意怕是从她离开京城便开始的,她以女明星的身份离开那个五光十色的圈子,而顾白蕊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还能留在她一直想住的四合院里?凭什么连电影杂志上也提起那个小小的顾白蕊? 李小瑜只觉得是自己运气差,丝毫不觉得是自己想要的太多,她想起之前在电影杂志上看到的关于顾白蕊的采访,想起上面说新投资拍摄的电影里,女主角所佩戴的首饰都是真的珠宝,而且那个女演员还仅仅只是她当初主演电影里的配角! 顾白蕊在采访里说的真是有趣,竟然说配角也会有走到前面的机会……呵,这个机会,如果她李小瑜没有离开,哪里会轮得到她们?!李小瑜手指攥得很紧,她每次想到那个女配角如今四小花旦的身份,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她嫉妒,嫉妒被配角、甚至是被顾白蕊这样的乡下丫头站在自己头顶上! 李小瑜带着几分恶意去朱建康那挑唆事儿,朱建康白天吃了云虎的大亏,自己到现在还在往外吐血,眼神也是阴沉沉的。 旁边的人有想拍马屁的,自然是捡着好的说,在一旁小声道:“朱少你也不用为今天的事儿生闷气,云虎有枪啊,咱们退回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王家兄弟也在一旁附和,连声笑道:“就是,咱们要是有枪,肯定也不怕他!” 朱建康伸手就摔碎了一个酒瓶子,红着眼睛看过去,道:“你他妈说谁害怕了?!操,你再给我说一遍!” 王家兄弟顿时脸色发白,连连摆手,直嚷嚷自己说错了话。 蒋易安在旁边拦了下,讨好的笑了道:“朱少别动气,为这么点事儿不值得。而且云虎和你也比不了,他那是军校,咱们这可不是养莽夫的地方,比那摸打滚爬的可好多了。” 朱建康最烦有人拿他和云虎对比了,听见这话心里十分不爽,“我当初报军工院的时候可不是全因为身体的原因,我是想在外面考试进去的。我跟云家那呆霸王可不一样,他那是提前参军,从部队里给选上去的,哼,算什么本事!”他看了蒋易安一眼,又道:“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军工院出莽夫?我哥可是也在军工院读书,你这骂谁呢?难怪我哥不让我跟你胡混,他说的真没错,你吃我的喝我的,他妈还说我哥是莽夫,操!真不是东西!” 蒋易安没想到他话头会转到自己头上,被骂了一顿也有些不太自在,还是勉强笑了道:“我哪儿能说朱大少的不是啊,真是对不住,我今儿喝多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我自己罚酒一杯啊!” 王家兄弟在一旁蔫儿头耷拉脑袋的的陪着,席间没少被朱建康找茬骂几句,他们自己也摸着鼻子觉得窝囊。蒋易安却是寻思着找点新鲜玩意儿给朱少弄来,让他心情好点才是,毕竟日后用到这个朱少爷的时候还多,总要打好交道。 蒋易安费了点功夫,弄来了一支勃朗宁手枪。他想着之前朱建康是因为没枪才怕了云虎,这次有个家伙在身上,总要硬气一些,也就能对他的态度好转些了。这年月各地虽然正在慢慢收枪,但是枪支管理的尚不算严格,民兵手里还有枪呢,他弄一两支好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朱建康拿到那支勃朗宁手枪的时候果然十分喜爱,李小瑜在一边陪着他,因为之前收了王家兄弟递来的好处费,自然是捡着好的说。 朱建康听的有些飘飘然了,当即把手枪带在了身上,连和李小瑜出门的时候也没摘下。 津市的舞厅开开关关,不少人也捉摸不准上头的政策,干脆偷偷开办了几家地下舞厅。李小瑜是交际花,自然喜欢那些出风头的地方,她和朱建康去舞厅玩儿的久了,直到半夜才回来。 李小瑜拍过电影,不少人也认出了她,前来搭讪的也不少,朱建康觉得带着她在身边特别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对李小瑜更是宠爱了。在回去的路上,李小瑜被人拦住说话的时候,朱建康便跟人发生了推搡。 朱建康这次出来玩儿没带人,他个子又小,力气不足,当即被那几个人推倒在地上踹了几脚,还有人吐了口水在他身上骂了句“白斩鸡”之类的话。朱建康原本就因被云虎打掉门牙的事儿带着几分不痛快,又被人当众羞辱,心里那股阴暗偏执的性子又上来了,竟然掏出枪来指向对方,声音大的都喊破了嗓子,“操-你大爷!你再动我一下试试!我他妈开枪毙了你!!” 那几个人似乎也是子弟,看到朱建康掏枪先是愣了下,接着便嗤笑道:“小子,看好了,你有本事就冲着这打啊!你来,我借你个胆子!” 朱建康心里也是害怕的,但是手里的勃朗宁手枪让他多了几分疯狂,他五官都扭曲了,嘴唇抖了几下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你他妈瞧不起我是不是?!” 前面那人拿手指比了个打枪的姿势,冲着自己脑门道:“看见没,这,有本事你打啊!”他估计也觉得朱建康不敢,说完还去伸手抓李小瑜,还想跟她说话。他听到后面朱建康发狂似的嘶吼一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朱建康一口气打光了手枪里的所有子弹,共打伤了三个人,其中一个重伤身亡。 唯一死的那个人恰恰是李小瑜,她身前满是血渍,嘴巴里还在汩汩的往外吐着血,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只伸着手向朱建康求救。朱建康扔下手枪,跌跌撞撞走不去的时候,李小瑜已经快不行了,她手指紧紧地攥着朱建康的衣袖,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临死也是不甘的睁大了双眼,似乎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颗子弹会夺走自己的生命。 朱建康一身血迹的从津市逃回京城,他害怕了,像是一只畏光的老鼠,听见人过来的脚步声都害怕的发抖。 朱建康的母亲是个纵容孩子的,她虽然也知道儿子犯下了人命案子,但是却依旧把他藏了起来。津市的案子犯的极大,而这次又是动了枪,连上面都惊动了,下令要严厉查办。 朱母对此有些迟疑,但是这件事实在有太多马脚可循,对方受伤的几个年轻人也是津市的子弟,死了的那个更是花名在外的李小瑜,不少人都在舞厅里瞧见过她同朱建康一起出来,是弯弯推脱不掉的。调查的时候,朱建康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带走了,但是朱母爱子心切,想尽了办法提前将他弄了出来。 朱建康的父亲对此并不赞同,道:“你这样做太明显了,那么多人看着,你当他们傻的?” 朱母冷笑道:“我才不管那么多,你对儿子又关心过多少?你去瞧瞧建康现在的样子,他缩在房间里三天没敢走出来一步……你当我是傻的,把我儿子交出去送死吗,我才不把建康送到那种地方去!” 津市的枪杀大案第一次没有通报朱建康的名字,甚至报纸上罗列的嫌疑人名单里也没有他,这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写信提出质疑,甚至有人在报纸上登出了文章,直指朱家滥用权势,草菅人命! 朱家迫于压力,由朱老太太做主签字交出了朱建康,她那日很平静,只道:“我的孙子跟普通人都一样,他犯了错,便要自己承担。” 朱建康第二次进去,直接判了死刑。 朱母疯了一般上诉,却被一次次驳回,朱建康罪行不容质疑,维持原判。上面这次立了一个典型,对高干子弟里的害群之马狠狠地抓了一把,同时被判刑的还有沪市的几名高干子弟,一样判得不轻。 朱建康被判了死刑,蒋易安却是最害怕的一个。朱建康使用的那支勃朗宁手枪是他亲手送的,朱建康的死刑追究起来,跟他脱不了干系。 小剧场: “听说爽文讲究抽傻逼”篇: 蒋易安:擦!小剧场题目恶意太明显了!还有,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蒋东升:呵呵,我就不说什么了,楼下来。 夏阳:枪杀之仇,决不会忘。 朱华:我弟弟的事,你等着。 第142章 启程 蒋易安思来想去,咬牙抢先把王家兄弟推上去当了替罪羊。王家兄弟这次傻了眼,可他们想要出去,却被朱建康的母亲恶狠狠的盯住了,她失去了儿子,害她失去儿子的人也别想过的好! 王家兄弟被蒋易安当成了弃子,那支手枪的事查下来,他们利用朱建康的身份倒卖指标和原材料的事儿也被揪了出来,赚的那些数目,在目前风气严肃的严打之下,足够他们吃枪子儿的了。 蒋易安这次没有捞王家兄弟出来,他连学校也不去,连夜收拾了东西去了闽城投奔蒋宏。蒋易安走的仓促,王家兄弟身上犯的经济案也是证据确凿——他们当初是给蒋易安鞍前马后的铺路,蒋易安在学校念书不便出来,便用了他们的名字办的私营。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蒋易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出卖的一天。 王家的人已经没有权势,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家兄弟问罪。他们武城这一脉看到王家兄弟的下场,对蒋易安算是彻底死心了。 王家兄弟留在津市给朱建康陪葬,蒋易安也失去了王家人这最后的臂力。 朱华在军工院离得远,他体能出色,单兵作战也是顶尖的,在封闭训练任务结束之后才得到弟弟朱建康犯事儿了的消息。朱华从哈市匆匆赶回京城,却已经晚了,只领到了朱建康的一捧骨灰。 朱华抱着那只乌黑的漆木盒,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喜怒哀乐都被抽走了,做不出反应。他紧紧抱着手里的这盒骨灰,眼睛慢慢变红,嘴唇抿直成一条线,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他想起自己去军工院的这一年里,弟弟朱建康对他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也知道朱建康因为什么人才一步步犯下的这样的大事。他的弟弟,任性骄纵,却胆小如鼠,如果不是有人把枪放在他面前,不去诱惑他得到那样不属于他该有的力量,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下场! ——哥,我在津市很好啊,这里没人管我,我交了很多朋友!蒋易安也跟你说的不一样,他不是那种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的人啊! ——哥,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在家里也会按时吃药啊,有妈陪着我呢,妈比你管的还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蒋易安说要带我去沙龙玩,我想跟你一起去…… 蒋易安,引着朱建康一步步走错了路的人,就是他!朱华眼睛里干涩而赤红,他已经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心里满是因为幺弟死去的仇恨,他恨自己不能在弟弟身边陪着他、照顾他,也恨蒋易安这样的人带着朱建康一步步走向深渊。 蒋易安推出的那两个替死鬼偏偏他的母亲还可以,但是却骗不到他朱华。他的弟弟死了,而亲手递给他弟弟那把致命武器的“凶手”还在外面逍遥!朱华满怀恨意地盯着极远的一个方向,良久没有说话,只是认真抱紧了手里的骨灰盒。 建康,你等着,哥哥早晚有一天会给你一个交代。 夏阳得知蒋易安逃去闽省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了。他正在整理行装,对这件事也只是略微愣了下,便又继续收拾行李,他只在乎蒋东升一个,京城里其他人的事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夏阳记得上一世的时候蒋易安一直在京城,并没有离开过,即便蒋宏后来去了下面省委里担任了一个较高的职位,蒋易安也只是在京城做他的蒋家少爷,没有去下面做事。 下面那些事儿,都是蒋东升去做,他平白跟着捡便宜就是了。 这次津市枪击案的事儿,显然对蒋易安十分不利的,他已经在京城混不下去,只是不知道他和蒋宏那样的关系,在闽省混不混的下去。 夏阳收拾好了行李,门外忽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推门进来的却是曾姥爷和夏院长。 曾姥爷这次是跟着顾白蕊一起回京,比他们略晚了几天,老先生顺便把自己这么多年在乡下藏着的玩意儿也从墙壁里挖了出来,一路带回了京城。 这些在如今的世道也不值钱,不过是几张破旧的字画罢了,可要是搁在十年后,那绝对是拍卖场上抢疯了的墨宝珍品。曾姥爷这次来,把这几幅画也带来了,他听说骆启明要带夏阳去南方办厂,想着也没什么送给这个蓝眼睛的男人什么东西,便拿出了自己手里这几幅画。 夏阳对曾姥爷手里的那几幅画也熟悉,接过来摸索了几下,唇角微微露了点笑意。他记得这画,原本是应该有三幅的,因为他小时候有一次瞧见别人吃哨子糖,便一声不响的盯着人家看了一天,曾姥爷心疼他拿出了其中一幅愣是换了一小碗哨子糖给他。剩下的这两幅字画小时候还曾见过几次,只是后来文化革命越来越厉害,曾姥爷便藏起来了,直到他考中京师大学曾姥爷才高兴的拿出剩下的两幅卖了十六块五角钱给他凑了上学的路费。 他比上一世晚考了一年大学,这两幅画倒是都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并没有仓促卖掉。 曾姥爷笑呵呵道:“夏阳,你跟着人家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受人照顾,这画你拿去送给骆先生吧,也算咱们的礼数尽到了。” 夏阳知道这两幅画是姥爷的心头之宝,哪里舍得让他破费,便把画还给他,道:“姥爷,我可以送骆先生其他东西,咱们后面仓库里有不少,上回他说过咱们那个田黄石印做的精致,我把那个送给他就是了。” 曾姥爷愣了下,道:“那个东西太小,送人会不会显得太轻了?” 夏阳把画塞到他手里,笑道:“我送他一套整的就是了,再不行,还有一份儿鸡血石做的九龙壁,也一起拿去送他。” 曾姥爷点头道:“对对,那个摆在书房倒是挺合适,送那个不错。” 夏院长站在旁边打从他们开始来回推让那两幅古画的时候就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了,等到后来听到这爷孙俩又说起整套的田黄章,那么大的鸡血石九龙壁更是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你们还不如把那些东西给我,我给骆启明画张肖像画得了!曾师哥你上次不是说没有田黄章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一整套啊……” 曾老装作没听见,拉着夏阳又叮嘱了他几句,夏院长还在那边嘟嘟囔囔的,瞧着曾老手里的墨宝干眼馋。曾老咳了一声,对夏阳道:“夏阳啊,听说你这回转班了,以后要读什么学校啊?京师大学没有美院,不过好像听说还有一个工艺美院来着,我帮你打听看看,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也有熟人。” 夏院长立刻不吭声了,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呆着。 夏阳见两个老人斗嘴,一时也笑了,道:“姥爷,我想读京城画院,已经跟夏爷爷说好了,到时候跟他念书。除了念书之外,我还想和夏爷爷一起建展览馆,这次请您回来,就是想让您帮着瞧瞧,多收些好东西进去留给后人看。” 曾老对这事也是十分赞同的,点头欣然同意,夏院长乐的不行,在一旁紧跟着夏阳敲边鼓,当即就给了曾老一个展览馆副馆长的职位。 曾老笑骂道:“我敢说你这馆长的位置肯定也不敢自己坐,是不是留给了文慧?” 夏院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只笑笑不说话。夏阳却是没好意思点破老先生,他可是在学画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夏院长在那边碎碎念个不停,说只要谁投资就给谁当展览馆的馆长呢!当真是没有一丝艺术家的节操,不过也朴实的可爱。 夏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鹏城进展的顺利,也许再过几年他便可以满足老先生建立一个炎黄子孙自己的展览馆的愿望了。 曾老欣然接受了合办展览馆的事情,但是老人又怕这事儿对夏阳有所影响,拍了拍他的手,道:“夏阳,你不用管姥爷怎么想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不想学画了,继续回来读书也可以。”他怕夏阳突然做出学画的决定是因为自己,他当年放下画笔也是有些遗憾,但是并不希望外孙因为这个来放弃学业,满足自己。 “姥爷,你放下吧,我是自己想学的。”夏阳摸了摸老人的掌心,掌心粗糙有着厚茧,是这么多年干活儿留下的,一时也有些心疼。“我想以后学画,也跟您学字儿,读了画院以后时间会比较自由,到时候我陪您到各地走走,陪您一起临摹碑帖……” 夏院长在一旁立刻跟着点头,道:“那是!我们学艺术的人,不止是时间,我们连灵魂都是自由的啊!” 曾老笑了下,伸手握着夏阳的手,叹道:“也好,你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你想做什么,姥爷都支持你。” 83年5月初,夏阳同骆启明南下,随行的还有徐润和带着画夹的夏院长。 他们这次走的比较随性,到了南边之后还转了一次船,夏院长在船上描绘大好河山,赞叹不止。夏阳在一旁却是静静看着,有时看到一处觉得不错的风景,总觉得要是蒋东升也在一旁就好了,可以同他说上一两句,现在蒋少在部队,也不知道过的如何。 夏院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还在挂念家人,便笑呵呵道:“第一次出远门吧?是不是有点想家了。” 夏阳笑笑,也没说话,蒋东升在他心里跟那个称为家的地方一样重要。 “不过出来走走也好,开阔眼界,人都说要行万里路,看万卷书,我觉得咱们画画儿的还应该加上一句,要画足万卷图嘛!”夏院长眯着眼睛拿铅笔略微提了几笔,又道,“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跟你师母一起出来四处走走,哎……其实曾师兄当年也是这样,他那会儿可是西南联大有名的全才,要不是当讲师更能赚几个钱好养家,他没准现在都是个画家了。不过也幸好没画画儿,你看我画几个毛驴还被批成了‘驴贩子’,曾师兄那人最爱面子,听见这样的诨号又该瞪眼睛了!哈哈!” 夏阳也笑了,他小时候便住在杨树湾那个小地方,大些了也不过是和父母搬去了建林镇。那里穷山僻壤,消息闭塞,但是也清静。夏阳幼年时候被曾姥爷亲自教导,过去的那些苦难,曾老先生看的是很淡的,连带着也教给夏阳一副这样淡薄的态度。 曾老先生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所以吃的那些能说出的苦,便不是苦了。但是夏院长不同,他天生一副乐观脾气,任何事儿都能苦中作乐,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夏老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漂亮小徒弟,觉得这孩子倒是很有几分曾师兄当年的神韵,要说怎么形容,唯独当年曾师兄挂在墙壁上的那两个字可以言明——静坚。 夏院长看着小徒弟,觉得他眉宇间也尽是那份宁静平和,眼中清澈见底。他不禁想起若干年前的曾师兄,也是这样不掺杂念,只需给他粗茶淡饭每日一卷书便已知足了。夏阳是曾师兄亲手养大的孩子,心思怕是跟曾师兄如出一辙,若不是有什么想要求得的,只怕会一生隐在乡野间,过着种豆南山悠然远望的简朴日子吧。 夏院长忍不住道:“夏阳,你去南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 夏阳回头看了他,眼神里还是一片安静,淡淡道:“我缺钱。” 夏院长哽了下,手中的笔都没控制好力度差点压断了铅笔尖,他顿了一下,实在说不出夏阳用这样淡薄的眼神说出这样带有金钱气味儿的大俗话。老院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自责起来,难道是他这个老师没带好,让夏阳也学世俗了?可是他的确很想办展览馆啊。 夏阳举起手略微离远了一些,将一处的风景框起来,也许下次,他可以带着蒋少一起来瞧瞧这片山水。这样美的地方,还是要跟身边人分享才能更高兴些,只是怕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夏阳看着京城的方向,唇角扬了下,不知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会不会都让对方吃惊呢。 小剧场: “70年代黑白照”篇: 夏阳:我要赚很多钱。 蒋东升(抱住亲一口):那这次你来养我吧? 夏阳(蹭头):好。 【第四卷:鹰击长空】 第143章 一年后 一年后,鹏城。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外城缓缓开入,五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只是车里的人似乎还有些畏寒,依旧穿着长袖薄衣,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男士西装外套。 骆启明微微有些皱眉,他看了旁边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孩,忍不住劝道:“夏阳,你这几天还是不要赶回京城去了,在这里治疗一下吧。上次那个史密斯医生也说过的,你的身体不能太过劳累……” 夏阳把外套裹紧了点,低声道:“骆先生,我没事,今天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我明天必须回去,学校快考试了,我总要回去准备一下。” 骆启明劝不动他,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把自己那件西装外套再给夏阳往上提了提,伸手摸了他的额头,无奈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幼楠知道也会念我的,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夏阳有些诧异,看着他道:“可是你不是还要在这边忙建材的事吗,上次运来的那些吊灯好像还没有安置好?” “何止是水晶吊灯?没安的东西还有很多,这边没有,进口又要审批。不说这些,就是工程催办就要跑来跑去的盖十几个红章,总之还是要去京城一次才可以解决。”骆启明依靠在一旁,比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今天也是为涉外酒店的事儿跑了一天,一贯打理整齐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倒是更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骆启明的这所涉外酒店是继小天鹅宾馆之外最大的一家酒店,这原本是上面已经半废弃的一个指标,几次蝴蝶效应,反倒成全了他的这次投资。如果当初不是蒋东升避过那次旧工厂的受伤,如果蒋东升和骆启明及时联系上,怕是骆启明原本的那千万资金都在投资首钢的时候亏进去了。 骆启明去年同夏阳一起来了广省,他和相熟的那些港商原本比较看好蛇口,但是夏阳坚持把制衣厂地址选在鹏城,骆启明便也把酒店迁到了鹏城。他原本想的是方便就近照顾夏阳,却没想到之前那些港商在蛇口碰了壁,等那些港商再转战鹏城的时候,他和夏阳早已经选好了大片地皮,倒是占了一个先机。 鹏城的制衣厂算是骆启明送给夏阳的一份礼物,连带着管理人才都帮着夏阳培训了几个,调教好了才放心让夏阳去用。骆启明大半身家放了在这所涉外酒店上,从美国抽调了千万资金砸在这儿,先后投了1350万美金进去,年初又由酒店再向银行贷款3631万,当真是大手笔了。 夏阳这一年受了骆启明不少照顾,之前骆启明顺风顺水他也帮不上什么,如今瞧着骆启明为了批文和工程的进度为难,在一旁想了一会,道:“要不我们回去印一些请帖,去了京城,我帮您一起发出去,就说开业了请他们来参观学习。请的人多了,分量重了,再去有关部门盖红章也许会方便些。” 骆启明跟着点头,眉宇间微微松开一点,道:“这个主意不错,我觉得可以试试看。那就干脆在请贴上印上开业时间,把开业的日子定住了,再去催办手续。” 夏阳应了一声,又同他商量了一下可以邀请的官员名单,骆启明又加了些平日来往熟悉的港澳人士,总之名单上的一串人名可是相当华丽,总算让他松了口气。骆先生用手指轻弹了一下那份草拟出来的名单,他的面子不够大,这些人加起来,总是够看的。 骆启明在那边想着,夏阳却是渐渐没了声音。他在途中吃了退烧的药片,这会儿也没什么精神说话,等到快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又睡着了。 骆启明也没喊醒他,连外套带人一起抱起来,亲自送到楼上的客房里去了。他比夏阳大了几乎二十岁,苏荷现在依旧喊夏阳宝宝,既然是苏荷的孩子,那么他在心里也把夏阳视若己出的,照顾的自然细致妥帖。 酒店的人瞧见他们进来,忙跟着去推开房门,瞧着骆启明一路径直抱着那个漂亮男孩送去了卧室,更是一眼都不敢多看。他们起初也都以为这个跟在骆先生身边的男孩是骆先生的亲人,但是听着他一口一个“骆先生”的喊着,虽然举止亲密,但似乎并没有血缘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个外貌出众的男孩可是骆先生一开始就带在身边的,无论他是谁,都是骆先生身边一个重要的人物。要知道骆启明这位港商可是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是不轻易露出笑容,但是对着身边这个名叫夏阳的男孩,表情明显多了许多。 酒店的服务人员瞧见骆启明从卧室出来,忙上前一步,小声道:“骆先生,这是今天收到的信。” 骆启明手臂上还搭着自己的外套,瞧见那人递过来的信,上面卡了部队里鲜红的三角戳,收信人的名字是夏阳,依旧是没有寄件人的地址。这一年来这样的信陆续也收到了七八封,骆启明一瞧就知道这是蒋东升邮寄出来的,便道:“这个等夏阳睡醒了你拿给他吧,对了,他身体不舒服可能一会吃不下什么东西,麻烦你让厨房做些鱼片粥来。”想起夏阳又坚持要返回京城,叹了口气,又道,“再去通知一下史密斯医生,请他来给夏阳打一针吧。” 酒店的服务人员低头应了一声,匆匆去准备了。 夏阳一觉睡到天亮,并没有吃什么,连医生来也没有太大的察觉,不过针药还是起了作用,他的精神好了许多。 骆启明见他这样,也高兴起来,他最怕夏阳生病,有的时候甚至都有点佩服蒋东升,早两年的时候夏阳的身体应该比现在更差一些,但是跟蒋东升一起住在那个四合院里的时候并没有瞧着他这么经常的生病。 夏阳在飞机上拆开信件看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他阅读速度极快,但是每次看蒋东升写来的简单信函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有的时候看到蒋东升在信中抱怨他们的老教官严格的不近人情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唇边露出些笑意。 骆启明在一旁也觉得十分好奇,夏阳跟着他这一年的时间里,表现的一直非常出色,成熟稳重的不像一个少年人,只有每次他在收到蒋东升的信的时候,才会有些活泼的神色。他瞧着夏阳盯着一行字眼睛都笑弯起来的样子,笑了道:“你们感情真好。” 夏阳眼里还含着一丝笑意,听见他说便跟着点头,应了一声是。 骆启明要了一条小毯子给他盖在腿上,问道:“想他了吗?” 夏阳也没否认,只是垂下眼睛,好半天才道:“有点,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在做什么。” 骆启明摸了摸下巴,道:“上次他信里好像说6月份会有假期的吧?我们等等看,没准回京城就能瞧见他。” 夏阳把信小心的折叠起来,贴身收好,“再等等吧,他好像还要做任务。”蒋东升目前所在的部队属于保密部队,只在信里提了自己目前很忙,并没有说什么事,这样的信函想必发出来的时候要经过许多检查,也亏得他脸皮厚在最后硬是写了句“念你的东升”。 夏阳回了京城,准备最后的高考,他这一年南北两地奔波,虽然有骆启明照顾却仍是吃了不少苦。夏阳要强,凡事能做到的,便一定要做到最好,能兼顾的,更是不肯放下,原本只顾学业也就罢了,如今加上绘画和办制衣厂的事儿一下就吃力起来,当真是恨不得一个人劈开分成三个用。 万幸京城里的Z-锦蝶还有夏妈妈和顾白蕊帮衬,他能略松一口气,再熬一段时间,等徐润熟悉了鹏城那边制衣厂的业务,他也能歇一歇了。 夏阳回来京城,在四合院没瞧见蒋东升,倒是见到了夏石三。石三爷这次是想孙子了,自己巴巴儿地从杨树湾跑过来瞧夏阳。老头也是有日子没见到夏阳了,在四合院住着的时候每天见到的也是夏志飞,夏志飞年纪小,块头却不小,瞧着那往上猛窜的劲头还有结实的小胳膊腿的,一看就是老夏家的优良基因,将来打架以一敌十的货。 也就是有夏志飞这个壮实的跟小牛犊一样的娃比着,石三爷再瞧见夏阳的时候,心疼的脸都皱起来了,一见夏阳进门就忙在裤子上擦了两把手,小心的扶着他上下看了一遍,直咂嘴说瘦了,“怎么还没前两年身子壮实了?瞧着是长高了些,就是脸太白了,这几天累着了吧?这小胳膊腿,你比你弟大十岁,我瞧着再过两年,你们兄弟俩就该反着喊啦!” 夏阳也笑了,他这一年长高了,又因为兼顾的太多,难免会清瘦一些。他让石三爷坐下,道:“爷爷,你在这等我下,我进去洗把脸就来。我还从鹏城给您带了些香烟回来,您等着啊,我这就去拿。” 夏石三被他几句话哄得高兴起来,忙让他先去歇歇,说一会吃晚饭的时候再拿也不迟。他们家一窝子土匪似的小子,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没一个这么体贴人的,还是夏阳最招他疼,模样长得斯文俊气不说,就连说话也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夏阳的行李由骆启明的人先送回来的,他去卧室先拿了香烟出来,又拿了给夏志飞买的小火车,便去换衣服了。刚解开了衬衫的纽扣,就听见外面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外头的小孩跟头小蛮牛似的撞开门就冲进来了,声音里都带了撒欢儿似的高兴劲,“哥!哥你回来啦!!” 夏阳抬头去看,还没等看清扑过来的小孩什么模样,就被连人带脱了一半的衬衫一起撞到了床上! 夏志飞高兴的昏了头,双手抱着夏阳的腰就不撒开,挨着他来回的蹭着,笑个不停,“哥,今天院子里的海棠树上停了一只喜鹊,我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它就喳喳的叫,我猜着准有好事儿!哥,你终于回来啦,我都想你了,咱妈说要等我考双百你才回来……”最后这小声里带了说不出的委屈,显然是并没有考好。 夏阳床上还散落着未穿的新衣,这会儿被夏志飞扑倒,身上的衬衣都缠在手腕上,连伸手摸摸小孩脑袋都做不了,忍不住笑道:“你先起来,让我把衣服换完。” 夏志飞贴着自己哥又哼唧着蹭了蹭,小脑袋趴在夏阳赤裸的胸口上,都能听到夏阳砰砰砰的心跳声,他觉得安心极了,这样才能知道自己哥哥是真的回来了,在自己身边儿。他趴在夏阳身上不肯走,听见夏阳咳了一声,忙吓得不敢再闹了,站起来紧张的看着夏阳,“哥,你又病了吗?上次回来不是喝了好多中药说治好了吗,怎么又病了……” 夏阳压住喉咙里那阵咳嗽,起来换了衣服,道:“我没病,就是喝了点蜂蜜姜茶喉咙发痒,不太舒服。”他想了想,又叮嘱夏志飞以后不许说他生病的事儿,“要是等几天蒋东升如果回来了,尤其是不能告诉他,知道么?” 夏志飞老老实实的点头,哎了一声,只是看着夏阳的眼神里像是一只替主人担忧的小狗,“哥,我偷偷给你去熬药好不好?我会熬药了,保证再也不弄糊了药渣,真的!”他上前揪了揪夏阳的衣袖,眼神里湿漉漉的,抬头看着夏阳再次保证道:“我谁都不告诉,我就说是给蒋七元喝的。” “好,不过也不许欺负蒋七元,听说你把它弄树上下不来了,它叫了一天是不是?”夏阳捏了捏他的小脸,七八岁的小孩,比之前长高了太多,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夏志飞略微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红了脸,道:“它弄脏了我的作业本,那是哥哥你送给我的,我就那么一个……” 夏阳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道:“我再给你多买几个本子。” 夏志飞抱着夏阳的腰,嗯了一声,恨不得屁股后面有条尾巴在那里甩着。 小剧场: “新卷开始,越升越高”篇: 夏志飞:七块钱你下来,哥哥说了不让我再把你弄树上去!你爬那么高每次都让我抱你下来…… 蒋七元:喵!!喵喵喵!!(上面有肥肥的小鸟啊喵!我不走!!) 蒋东升:夏阳,你弟是不是养猫的方式不太对…… 夏阳:夏志飞以前养过一只小狗。 蒋东升:嗯? 夏阳(无奈):所以他只这么溜宠物。 第144章 夏青哥 夏石三这次来京城,顺便给夏阳送来了一份儿礼物——石三爷给夏阳捉了一只海东青。 海东青是名鹰,早年间还有皇帝那会儿一只能卖到白银三十两,甚至还能抵一条人命。后来战乱,玩儿家们少了,这鹰却也难得一见了,依旧是名贵的很。等到后来十年文化运动,折腾的会玩儿鹰的、敢玩儿鹰的都不吭声了,夏石三心里对这海东青的心思也跟着放了放。 石三爷年轻那会儿贩过马匹,常年在外,倒是也养过一两只黄鹰,有道是“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并不是所有的鹰都如海东青那般俊逸,一般都按老行规里,秋天养段时间,开春儿便放了。 但是这只海东青跟以往那些不一样,这鹰压根就没费心去捉,石三爷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倒栽葱似的挂在高压线上头,翅膀上缠了不少的电线,勒的毛都脱了露出一小截骨头来。大约折腾久了,再傲的鹰也饿的没了力气,一动不动的挂在那,像是上了炉的鸭子一般,连旁边的麻雀都敢时不时的蹲在它脑袋上叫几声。 石三爷早年间靠贩卖牲畜起家,心里始终是对生灵存了一份善心,瞧见这鹰挂在那受苦,便去找来一副高跷,冒着触电的危险硬是把它救了下来。这鹰也有灵性,似乎是知道石三爷是来救它的,翅膀和爪子都收紧了,没扑腾一下。 等到救下来,石三爷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只海东青,那双白玉似的银钩铁抓,绝对的名品啊!石三爷得了宝贝,高兴的不行,一路抱着就来了京城,想着送给夏阳——夏阳快高考了,这鹰又天生的贵气,老头盼着能让孙子也沾沾这份儿贵气考的更好些。 夏阳跟着石三爷去看的时候,老头还在沾沾自得,一边招手让夏阳靠近窗边,一边道:“夏阳,你瞧瞧,这就是我送你的宝贝,小东西还没成年,不过脾气可大着呢,还得再熬几天才能听话。” 夏阳站在窗边往里面看,他这个四合院里房间多,这间像是专门收拾出来养鹰的,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简单的木棍架子,那上面立着个浑身雪白的鹰隼,个头不大,身形矫健,一听到声音就立刻飞扑了过来,夏阳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阴影,便听见碰地一声它撞到玻璃上的声音,一双爪子硬生生的刮地玻璃嘎嘎作响。 夏石三生怕它伤到夏阳,立刻从一旁的小门推门进去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唿哨,那鹰便在紧挨着屋梁盘旋一周,猛地一下落在了石三爷举起的手臂上,睁着一双湖水一般碧青的眼眸盯着夏石三叫了两声。 夏阳吓得低呼一声,旁边的夏志飞踮着脚也在往里看,听见夏阳在那啊了一声,忙抬头安慰道:“哥哥别怕,青哥儿不敢抓伤爷爷,不然又要吃草啦!” 夏阳听的不太明白,但是也猜到青哥儿大概就是那只海东青的名字,便点了点头继续看下去。 夏石三是个训鹰的好把式,他早年间跟着个训鹰的老人学了这祖传下来的手艺,调教起来十分拿手。先是把那鹰搁在木架上,又喂了它几块碎肉,瞧着它跟人亲近些了,这才试着给它在爪子上栓上细铁链儿。 这鹰正叼着肉吃,见夏石三要给它栓链子,立刻就不干了,一双眼睛灼灼有神地盯着石三爷拿着铁链子的手,见他一有靠近的想法,就立刻扑棱着翅膀发出威胁的声音,直到石三爷放下铁链子退后了几步,这才叼着肉警惕的吃起来。 夏阳在一边看的清楚,这鹰的确是百里挑一的上品,但是似乎翅膀有些伤到了,飞的时候太快还看不出来,这会儿一扑腾翅膀,便现出了几分怪异。 夏石三从里面出来,关上门同夏阳一起站在外面看,笑呵呵道:“怎么样,漂亮吧?爷爷把这鹰送你,希望你考试也能……哎,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夏志飞在旁边扶着窗户沿,脆生补充道:“希望哥哥考试有个号成绩,以后能‘鹏程万里’!” 夏石三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夏阳眼睛还落在那只鹰上头,瞧着它几口啄完了那点碎肉,又晃悠着过去啄了几下那个铁链子,眼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忍不住道:“它肯定是没被绑惯,爷爷,要不放它出来吧?院子里宽敞,大不了给它弄张网罩着,不怕被别人打着。” 夏石三瞧着那海东青眼睛里也满是柔和,叹了口气道:“我也想放它出来,可它右边的翅膀天生就有点残疾,骨头长歪了,这会儿翅膀上又有了新伤,得给它养好了才行。这么放出来,它又折腾的厉害,怕是要废了。” 夏阳哦了一声,瞧着那鹰已经不耐烦去啄怎么也啄不断的铁链,干脆一爪子就将铁链给踢下了木架,忍不住盯着它来回看,“倒是个脾气暴躁的。” 夏志飞心有戚戚焉,跟着在一边点头道:“青哥儿脾气很差,上次我给它吃肉,它还冲我叫来着。七块钱跟在后面想溜进来吃肉渣,差点被它咬着。” 夏石三却是哈哈笑起来,他揉了一把小孙子的脑袋,直揉成个小炸毛儿,带了几分得意道:“这才是上好的鹰啊,见着猎物就扑,天性嘛!它还小,等长大点儿别说叼只猫逮个兔子这样的小玩意儿,带着它抓鹿才是最好的呢!” 夏阳听了惊奇,这白鹰虽然瞧着矫健,但是身形尚小,这看着也就比鸽子大些,再勇猛也就抓个兔子吧。他回头看向石三爷道:“还能抓鹿吗?它这么小,怎么抓?” 夏石三摸了下巴,道:“它现在小,养两年就成气候了。早年间带着海东青出去打猎的,哪儿用得着设套和火筒子枪啊,远远的瞧见鹿群,就伸手放鹰出去!海东青眼睛利,追到鹿的时候只停在鹿角上,‘嗦’地一下就啄瞎了鹿眼!”老头比划了一下,“鹿被啄瞎了眼,又疼又慌,只知道没命的往前跑,跑不远就一头撞死在树上了,到时候只要过去捡就成!” 夏阳听的直点头,夏志飞打小儿就带着老夏家的血腥暴力,这会儿已经兴奋的快把脑袋贴在窗户上去了,两只眼睛发亮的盯着里面的海东青。 夏石三说完了,又问了夏阳:“对了,这鹰还没起名字,夏阳这是我专门给你送来的,以后你养,你给起一个吧!” 夏阳道:“不是叫‘青哥儿’吗?” 夏石三笑着摆手道:“都是几个小孩混叫着玩儿呢,这名字没一点学问,哪里能叫这个!” 夏志飞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夏阳,似乎也在等这鹰最后的名字。夏阳捏了捏弟弟的小脸,笑道:“我觉得青哥儿这名字就挺好,七块钱不是姓了蒋,这个就跟咱们姓。叫夏青哥好不好?” 夏志飞高兴的脸都红了,咧开嘴笑的见牙不见眼,“好!!” 房间里的白鹰歪着头在喉咙里低叫了两声,慢慢收拢了翅膀,继续立在木架上休息。只是右边那只翅膀略有些畸形,伤口又还未愈合,这会儿呆在那看着竟有几分掉了毛似的可怜。 夏石三住在四合院这里一边陪着夏阳,一边给孙子“熬鹰”,因为青哥儿不是硬抓来的,又是名种,带着几分灵性,倒是也听话,对老夏家几个人并不攻击。不过外人来了,却是近不得身的。 夏阳这一个多月安心留在四合院学习,闲了就去看看那鹰,倒是也喂熟了几分。只是没回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想起些事情,起初是想起自己,后来倒是觉得它跟蒋东升有几分相似。又想起蒋东升如今被关在部队里,想起他说一次次的请假被反驳,大约就跟这白鹰郁闷的啄铁链子的时候差不多? 蒋东升不是个服管教的,又偏偏一身本事,怕是训练他的教官也该头疼了。夏阳盯着书,半天没翻页,倒是自己忍不住笑了。 霍明知道夏阳回京城后,怕他跟不上学校的进度,给找来了几位老师专门辅导,严宇也从外院给找了几个功课不错的学生来带夏阳。 老师是留下来了,但是那几个外院的学生教了夏阳几天就自己羞愧的走了,他们这学了好几年的,倒是还不如人家一个准备高考的半大学生说的流利、发音纯正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瞅着就要到六月了,天气闷热,学校里的学生们也浮躁起来。夏阳这天上完课,正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就听见班里的人喊他:“夏阳,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哥!” 夏阳愣了下,他是有几个堂哥,但是他们现在都应该在杨树湾跟他爸和小叔办厂子才对啊,怎么突然来学校找他了?夏阳应了一声,拿起书包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瞧见走廊那边有个熟悉的人影扶着栏杆在那等着。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头,冲他笑出了一口白牙,倒是更衬得在野外训练的皮肤黝黑俊朗,“夏阳,我回来了。” 小剧场: “新宠”篇: 蒋七元:蒋老大回来了喵!他是四合院里武力值最高的!! 夏青哥表示不服:o( ̄ヘ ̄o#) 蒋七元:蒋老大是夏阳小主人最喜欢的家伙。 夏青哥表示不服:o( ̄ヘ ̄o#) 第145章 几盒药膏 蒋东升帮夏阳拎着书包,陪他一起回了四合院。蒋东升这次回来,人长高了,瞧着也结实了很多,大约是晒黑了,倒是显出几分精瘦干练的模样。他这样的大高个儿站在一旁走的随意,但是从部队出来之后带出的那份军人特有的身姿却是无法改变的,模样又俊朗,旁边不少大姑娘都忍不住回头来看。 夏阳也在打量他,一年没见面,倒是觉得蒋东升比之前还要高了,身高跟前世相仿,估计足有一米九了。夏阳自己这一年也在长个子,但是跟蒋东升比起来差得远了,这会儿站在蒋少身边,也就刚到人家肩膀。 蒋东升低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揉了揉夏阳的脑袋,“怎么了,看傻了?回去然让你看个痛快,爱怎么看都成。” 夏阳脸上微微有些红,抬头看向蒋东升的时候被阳光晒得眼睛眯起来,道:“好,回去我瞧瞧,正好那边的制衣厂可以做男装了,我给你定制几件。你这么高,穿裤子也比别人多费二尺布。” 蒋东升跟着点了头,叹了口气附和道:“可不是,我刚去的时候部队里的床勉强能躺下,今年开春好像又长高了,一直缩在那睡觉,睡的浑身骨头疼。郭教员又成天黑着个脸,一天到晚的搞训练,要不是墙上有高压线我都想翻墙出来了。” 夏阳听着心疼了,微微皱眉道:“那你怎么办?不能去申请一张新床吗?白天那么累,晚上也睡不好,人都要垮了。” 蒋东升把夏阳的书包背在肩上,伸手拦住夏阳,边走边小声嘟囔,语气里与其说抱怨,倒是更像是在向夏阳诉苦求福利。果然没几句就拐到了夏阳身上,咳了一声道:“我现在打地铺呢,这个倒是没什么,就是一年多没见到你,心里想的难受。夏阳你没怪我吧?我申请了好多次假,都被郭教员给驳回去了,那黑脸老头为这没少找我的茬,非说我在部队里挑唆的大家都不专心训练!你不知道,我……” “等一会你跟我一起找冯医生看看吧,我再去给你找张新床,看看能不能送到部队去。”夏阳眉头拧着不松开,蒋东升这属于特例,他要是以后在部队呆个十年八年的,难道天天打地铺?这身体可怎么受得了。“你说部队肯给你换张床吗?这也不能算特殊照顾,你每天都睡不安稳可怎么训练啊。” 蒋东升把拦着夏阳肩膀的手略微收紧了点,低头瞧着夏阳,压低声音道:“你不陪着我,我睡哪儿都不安稳。” 夏阳沉默了一会,把他的手从肩膀上弄下来,略微在他手心挠了两下。 蒋东升唇角略微挑起一个弧度,握住了夏阳那只传递暗号似的手,一句话也没说便已知道小恋人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夏阳脸皮薄,这是在偷偷摸摸的说“他也想的睡不好觉”呢! 蒋东升这次回来是陪着夏阳一起高考,也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假期,夏阳问他,他也只笑笑不肯说。这段时间倒是在四合院陪着夏阳一起读书,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小厨房亲自给夏阳做了盘醋溜土豆丝出来,别说,在部队锻炼了一年倒是也做的像模像样,味道也还算可以。 夏阳之前吃过蒋东升做的东西,但是这位爷向来有本事把厨房弄成战场,恨不得烧房子了都,能做出这样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实在让夏阳感到惊讶。等到吃了一小口他炒的土豆丝,更是眨了眨眼,道:“这真是你做的?” 蒋东升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瞧夏阳吃东西,挑了下眉毛道:“是啊,怎么了,我放多了盐吗?” 夏阳摇了摇头,端过摆在旁边的米粥配着菜一口口的吃下去,别说,做的清淡了还挺合他的胃口,难得在炎炎夏日能吃下些东西了。他上一世也吃过蒋东升做的饭,但不是糊了就是没熟,这样带有家常味道的饭菜还真是头一回吃。 蒋东升盯着夏阳看,见他吃了大半碗也高兴起来,伸手给夏阳擦了一下嘴角,把那点米粒放进自己嘴里吃了,笑道:“喜欢吃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其实我这一年也就学会了这一道菜。” 夏阳脸上有点发烫,等到蒋东升端着碗筷去小厨房洗了还在想他刚才舔吃米粒的事儿。 夏阳白天上学,蒋东升每天都按点儿去接他,平时的时间似乎在忙些别的事情,回来的时候有时候还带着个黑皮笔记本,瞧着也像是听讲去了。夏阳叮嘱他去冯乙那瞧瞧,“地面上太凉了,你在地上睡了那么久,身体受寒了怎么办?我姥爷当年也是没爱惜,才落下风湿骨痛的毛病。” 蒋东升略微想了想,也答应了,“好,那我下午就去冯医生那看看。” 夏阳这才放心了,站在学校门口接过书包,自己进去了。 蒋东升在校门口瞧着夏阳一路走上楼看不见了,这才去了冯乙大夫那。他这次去,给自己看的少,倒是有大半在询问夏阳的身体情况。 冯乙半躺在贵妃椅上看着他,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不多,脸色依旧是过分的苍白,倒是一点也不显老,眉梢眼角都是吊着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味道。他见到蒋东升来一点都没惊讶,只是如实说了夏阳的近况,“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回京的这段时日倒是小病了一场,多半是累的,那孩子太要强,一个都不肯放下,做的事多了身子多少有些亏。等过段时间歇歇,调养些时候就好了。” 蒋东升对冯乙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夏阳可从没跟他说过这些,不止是夏阳,四合院里的人也跟串通好了似的没一个人说夏阳病了。就连那个刚上小学的夏志飞也要咬紧了嘴巴,一个字儿也不跟他多说——也是,他一来就跟夏阳睡在一个屋里,夏志飞这小崽子看他的眼神就跟仇人似的,平时都不搭理他了。 蒋东升问冯乙要了进补的药方,又细心的听他说完如何使用,提了两包药便准备出门。刚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看着冯乙道:“再给我些药。” “什么药?我这可都是治不举的啊,你也不成了?”冯乙眼睛忍不住顺着蒋东升的裤腰往下看,一脸真诚道,“你还年轻,真要不行了,早治还有法子。” 蒋东升额头上青筋都崩起来,绷着脸道:“我好着呢!别装糊涂,我要那种给夏阳用的药。” 冯乙也不跟他开玩笑了,抬头看着他眼神里要笑不笑的,道:“夏阳用的?你舍得吃了?上回是谁跟我说,要等着夏阳十八来着。” 蒋东升哼哼道:“你不是说十七也成么!而且夏阳过了生日,虚岁也十八了。” 冯乙托着下巴想了想,夏阳的身体是他一直调养着的,他对夏阳的情况也了解,其实去年这时候也能行房事了,但是他为了夏阳身体着想,私心多调养了一年,应当也无碍。 冯乙瞧着蒋东升站在那不肯走,想必是下定了决心回来吃了这口嫩羊肉,便道:“你这次休假多久?” 蒋东升道:“一个月吧。” 冯乙愣了下,“这么久?”他用眼睛瞥了一眼蒋少下面,因为就是做这一行的医师,大体也能分辨出来是怎样的强度,忍不住微微皱眉,“你这样的,那得用多少啊……” 蒋东升听不明白,但是冯乙也没再跟他解释,伸手从身边的柜子里拉出一个小药格,取了四、五盒膏脂出来丢给他,神色恹恹的道:“你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多给夏阳抹一些,他身体不好,我这一年多养的也不容易,你爱惜些用。” 蒋东升再厚的脸皮也比不过冯乙这过来人,一时耳朵红了,但还是把那几盒膏脂给揣在口袋里妥善放好,道:“我知道。” 冯乙心疼夏阳,忍不住又翻了老箱子底儿给蒋东升找了些图册看,找了几个初次不太伤人的姿势给这傻小子比划着说了。 蒋东升这把年纪正是血气最旺的时候,又在部队吃了一年的素,只看了一眼便血气上涌,当下把冯乙那本图册一起揣进怀里带走了,咳了一声道:“我,我那什么,回去研究研究。这个不着急,夏阳马上就要考试了,我等他考完了再看。” 冯乙没想到这傻小子还有这份心思,他原本觉得蒋东升身份比夏阳高出许多,还有些不放心,但是瞧见蒋少这份体贴,也对他改观了不少。点头道:“那好,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蒋东升应了一声,揣着那几盒药和图册走了。 七月高考,正是最酷热难忍的时候,夏阳被几个老头一起送到了校门口,一个个都带着几分不舍。 曾姥爷拍了拍夏阳的肩膀,嘱咐他要放松,“就按平时那样答题,一定能考的好,千万别给自己压力。” 夏院长在一旁也笑呵呵的安慰小徒弟,道:“夏阳,画院的文化成绩要求低,你模拟考都拿了高分,这次随便写写就成!而且你上次参加专业考试,风景画和人物素描都拿了满分呢,闭着眼睛答题都能过了。” 旁边的夏石三也是紧张的直搓手,他手劲儿大,不敢像曾老先生那样拍拍孙子的肩膀,只得在一旁哆哆嗦嗦的符合他们,道:“就是,夏阳你别怕,随便写!写不好就跟爷爷回去,咱们家现在有钱了,给你盖个学校让你读书!” 曾姥爷回头怒视这俩不争气的老头,一个说的比一个丧气,三个人差点在校门口掐起来。这么一斗嘴,倒是让等在一旁的夏阳和蒋东升都笑了。 夏阳知道他们好心,笑道:“姥爷,爷爷,老师,你们别担心,我不紧张,快到时间了,我进去了啊。” 蒋东升喊住他,道:“夏阳,等下。”说着上前几步,从自己兜里取出一支钢笔,塞到夏阳手里,“我刚买的,里面灌好钢笔水了,给你替换着用。” 夏阳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小剧场: “讨好妻弟”篇: 蒋东升:喂,夏志飞快来吃饭! 夏志飞(拍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蒋东升:听话,你哥今天很忙,我替他喂你啊。 夏志飞(拼命拍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讨厌你抢走我哥哥!!!! 第146章 先喝汤 84年的高考,是出了名的难。 尤其是那年的数学,满分一百,还有二十分的附加题,京城数学平均分据说竟然不到两位数。 教育部传出来的解释是,由于去年的考题太简单了,所以今年加大了难度。这份儿难度太大,一时让模拟考出色甚至是参加全国奥数大赛拿到好名次的学生也抓了瞎,有人紧赶慢赶才做了80分的题目,别说附加题了,就是后面两道大题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有人闭着眼睛瞎蒙,哭丧着脸脸拿了个5分,瞧着是跟大学无缘了。 西城区学校的老师也在第一时间拿到了学生们的成绩,他们这边还算幸运,有一位特教老师提前压到了一道大题,分数虽然也惨烈,但是比起其他区的要幸运很多。尽管如此,不少尖子生数学分也没能及格,只拿了七十几分。 教夏阳他们班的老师一边给学生看分数,一边紧张的直擦汗,他们班不少三模都拿了满分的甲等生这会儿都栽了,看到后面,老师眼睛里已经快要放弃,忽然,一个破百的分数出现在他面前。 老师愣了下,使劲眨了眨眼睛,手指放在那个分数上都有些颤抖了,他顺着这分数往前看,一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夏阳。 “出来了!出高分了!!东城区的状元,116分!这成绩怕是全京城头一名啊!” 夏阳的数学大大的提高了分数,其他科目也是拔尖儿的,一时甩了东城区第二名小五十分。等到全部核对完毕,夏阳以总分656分的成绩,夺了京城里的第一名,当年是全国卷,这分数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状元了。 蒋东升亲自去学校给夏阳拿的成绩,不过他出去一趟,倒是把夏阳的老师给领回来了。那个男老师对夏阳也熟悉,他当初跟那位帮助过夏阳的郭老师有些私交,也没少在学校关注这个经常不来学校读书的优等生,这会儿捧着夏阳的成绩单就颠颠儿的跟着来了。 老师瞧见夏阳便兴冲冲地道:“夏阳,祝贺你啊!你考了这样好的成绩,稳上京师大学了!对了,你之前填了哪个学校的志愿?你这样的成绩到时候可以跟上头特批调剂一下,理科专业里还是有不少好学校的……” 夏阳一句话便打断了老师的热情,他有些抱歉道:“老师,我是艺考生,已经选了京城画院,专业证都拿到了。” 男老师站在那整个人都傻了,他呆了半天,好不容易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露出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道:“你,你怎么会选了美术呢?夏阳,要不你改改专业吧,不然太可惜了……”他倒是忘了,如今美术也是靠数学的,最初确实也归在理科一类里。 夏阳对此倒是没觉得什么可惜,他和曾老爷子心性一样洒脱,做任何学问无非是图个自身的爱好,他爱诗词,自然也爱书画,这些都是曾老一生研究的东西,夏阳亦然。 老师不肯死心,在那里又劝了半晌,直到喝光了夏阳递给他的三杯茶之后,也没瞧见学生有分毫改变心意的迹象,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他回了学校之后,还是不肯死心,想着这一辈子也就能教出这么一位全国状元了,怎么能就这么去读京城画院了呢?于是忍不住就又去找了夏阳颇为尊敬的那位初中老师,郭老师。 郭老师家就住在美院附近,倒是也认识夏院长,夏阳来夏院长这边学画画儿的时候还经常来她家坐坐,每回都提些水果之类的礼品来,也是念几分郭老师的恩情的。 东城学校的老师原本是想着郭老师和夏阳有一份儿师生情,让她帮忙劝劝夏阳,却被郭老师伸手打断道:“这就是你不清楚了,夏阳打小儿就学着字画呢,怕是家里的意思。” 东城区的老师还是十分不解,愣愣道:“可是,可是他这样好的成绩,随便一个学校也比画院好啊。” 郭老师也不瞒他,笑笑道:“夏阳家里的老爷子可是有名的国学大师,当年师从傅雪斋和齐白石先生,习得一手极好的字画。曾老先生去年一年鉴出了两幅碑帖,出了不少风头,故宫还特意来人请他去鉴宝呢,只是那边安排了职位老爷子也不肯去,只说要在家里教导外孙。现在带夏阳的这位也不得了,是京城画院的夏院长……” 东城区的老师一时听的都呆住了,彻底断了想劝夏阳转学校换专业的心思。别说那位博学渊源的曾老爷子,光是那位夏院长便让他添了几分敬畏——什么样的学生能直接让一位画院的老院长亲自带了当小徒弟?夏阳能有这份惊才绝艳,也不是一日平白得来的,人家根基在那儿摆着呢。 而四合院这边,夏阳的成绩一下来,立刻就让这一院子的人都高兴坏了。 四合院里也比平时提前放了半天假,孙姨抿着唇强压住笑意,只说是小老板考了第一名,他们要庆祝一下。前面小作坊里的那些女工也是做了两三年的熟练工人,听见了也纷纷祝贺,一时喜气洋洋的。 外人嘴里博学渊源的曾老爷子正咧着嘴笑个不住,而那位闻讯赶来的夏院长更是打从进大门起就笑地露出了后槽牙,嘿嘿嘿的乐个不住。夏石三这个当亲爷爷的更是恨不得亲自去门上挂上两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放它一天一夜才好呢! 夏石三在院子里高兴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绕了几个圈推了自行车就出门发电报去了,这是个大好消息啊,一定得让家里知道,得让整个杨树湾都知道呢!夏石三这一年带着几个儿子和孙子辈儿的一起打拼,口袋里赚了些钱,发起电报来更是一个字一个字让人家把夏阳靠的分数都打上,最后更是不放心的嘱咐道:“同志,记得写上,是考了状元啊!京城里的状元哩!” 夏石三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两瓶甜米酒,专门买来给孙子夏阳喝的。 大家在中院那棵白海棠树下摆了几张八仙桌,拼凑起来围城长桌,等到傍晚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番。这次是夏妈妈亲自下厨,她做了几道夏阳最爱吃的菜,用色用料也都用了三色儿,添份吉祥。 顾白蕊更是挽着袖子亲自下厨给夏阳弄了一小锅豆腐花,白嫩嫩的一出锅就捧到了夏阳面前,笑道:“来来,夏阳先吃一碗这个,我这可没什么讲究,就是记得你爱吃,这段时间又忙,一直顾不上给你做一碗,你尝尝,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不?” 夏阳最好这口,尤其是顾白蕊做的清淡爽口,他别的吃不下,单吃这个三碗也能吃进去。 蒋东升在一边瞧见了也跟着要了一口,砸吧了嘴道:“太淡了。” 夏阳难得护食,见蒋东升不跟他抢,自己端着碗小口小口的眯着眼睛吃,一脸的满足。 蒋东升盯着夏阳看了一会,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好半天才克制住把人抱进怀里的冲动,只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逗了他几句。 晚上这顿饭吃的尽兴,蒋东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几瓶茅台,拧开了盖子先好好的敬了几位老人和夏妈妈一杯。曾姥爷喝了他敬的酒,只觉得蒋东升这一年里变了许多,眼神开阔了许多,眉宇里那股郁结之气也淡了,像是破了心底的那层枷锁明显不再是潜居池中之物了。 曾姥爷对蒋东升也是十分爱护的,他最疼夏阳,也知道外孙就这么一个聊的来的好朋友,打从蒋东升回来他们俩就形影不离,夏阳这样淡薄的性子能跟人黏到这份上也真是太难得了。 夏志飞也跟着夏阳在一旁喝了米酒,只是这孩子天生随了老夏家的好酒量,几杯米酒喝进去像喝糖水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倒是夏阳和夏妈妈脸上微红,有些不胜酒力了。 夏阳心情好,又是几位老人在座,也就跟着多喝了几杯。等到后来酒劲儿上涌,竟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他耳朵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听见有人说话,也听的清楚,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那些人在说什么。 模糊中倒是听见了蒋东升的一句“我带他回去”,紧接着便被抱起来带走了,路上颠簸,夏阳忍不住微微皱着眉头伸手环住了蒋东升的脖子,习惯性地挨着他蹭了蹭,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了。 蒋东升带他回到卧室的时候,夏阳脸上还有些发烫,抱着他不肯松手。蒋东升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夏阳一起躺下,亲了他一下道:“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好不好?这样舒服点。” 夏阳皮肤白皙,又不常在外,养的一身细嫩皮肉,酒劲儿上来之后连身上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微微起伏的胸膛更是惹得蒋少忍不住贴了手掌上去,慢慢摩挲,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把肌肤如玉的触感。 蒋东升这边刚摸了两下,夏阳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脸上还有些茫然,但是却没有松开环绕着蒋东升脖颈的手,反倒是抱着他让他更靠近了自己几分,“蒋东升……” 蒋少抬头,屋里光线暗,也只能瞧见夏阳波光滟潋的双眸,他心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深情,只低声应了一句,唇角带笑的看着他道:“我在这。” 夏阳微微松开他,又伸了双手过去捧住了他的脸颊,带着几分醉意:“你……别晃,你晃的我头晕,怎么有、有两个你呢?”他念叨着,却是不等蒋少戏弄一句,便微微抬身亲了上去,嘴巴贴着嘴巴的轻吻了一下,含糊道:“我好想你,想了一年。” 柔嫩的唇,淡淡的酒香,柔顺的恋人贴过来说着动人的情话,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蒋东升的软肋,或者说,夏阳做的任何事,都是让他心动难耐的。 蒋东升舔开他的唇瓣,跟他深深交换了一个吻,直到夏阳难耐的唔了一声示意要呼吸新鲜空气才松开他。 蒋东升覆在夏阳身上,一边伸手除掉两人的衣服,一边紧紧的吮着他的耳垂、脖颈,一路向下,呼吸也越来越粗重了。 夏阳被他弄疼了,微微伸手挡了下,却被按住了手,在脸上亲了一口,“挑了火就想推开?今儿可不行,你得负责任啊夏阳。” 喝醉了的人,被一再的欺负也有觉得难以忍耐的时候,夏阳是被一阵阵说不出口的温润舒服的触感给弄醒的,他身上赤裸着,蒋东升正趴在小腹那吞吐着他硬挺起来的东西,似乎是知道他醒了,下一刻被含入的更深了,喉咙里吞咽几下,惹得夏阳忍不住呜了一小声儿。 “蒋东升,你……哈啊……不用这样,啊啊……” 经不起一再地热情吮吸,夏阳忍不住小声喘息起来,虽然大家都住的远,但依旧怕人听见似的压抑着。 外面响起了几声敲门声,紧接着是夏妈妈的声音,“夏阳,你睡着了吗,我煮了点醒酒汤,你要不要喝?” 蒋东升伏在夏阳小腹并不离开,只是微微松开些唇舌上的力道,眯着眼睛用舌尖舔着顶端,像是尝到了什么好味道的宝贝,吃的隐隐有了几分水声。 夏阳咬着牙,好半天才颤抖着发出一点声音:“我不难受了,不用喝那个……妈,你回去睡吧。” 夏妈妈在门口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去找东子过来吧?真是,平时天天能瞧见来着,今天晚上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夏阳微微撑起身子,哀求的看着蒋东升,伸手在他脸颊上抚了几下,对方这才不情不愿的吐出嘴里的东西,放他一马。蒋东升起身搂住夏阳,笑了下,对外面道:“干妈,我在这照顾夏阳呢,您放心吧!” 门外的人听见蒋东升的声音便当真放心了,只说把醒酒汤放在外面的石桌上,便走了。 夏阳听见夏妈妈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放松下来,移在蒋东升怀里懒懒的躺着。蒋东升倒是轻笑了几声,道:“你不生我的气?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踹下床去。” 夏阳这会儿还没有力气,只趴在他身上,缓声道:“我踹你干什么,早晚都要跟家里说的,再等几年夏志飞长大了,慢慢告诉他们就是了。” 蒋东升这次还是头一回听见夏阳说出关于他们将来的打算,一时心跳的都快了几分,他从未想过夏阳会把他看的和家人一样重要——夏阳敢把他们的事说出来,怕是比家人看的还要重几分了。 夏阳听着蒋东升一下比一下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递过来的热度,一时也有些心慌。他瞧见过蒋东升偷偷藏起来放着的那几盒子药膏,自然也知道蒋东升一直忍的辛苦,如果非要在今天晚上,他其实也不介意…… 蒋东升附身亲下来的时候,夏阳便仰着头柔顺的接纳了他的唇舌,小心的回吻舔舐着,鼻腔里也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小声儿撩人,立时就让蒋少下面坚硬如铁了。 蒋东升伸了手下去,握着夏阳的物件耐心揉弄伺候着,直到揉搓的夏阳全身都虾子似的泛了红,蜷缩起来一边颤抖一边释放了。他大手一直捂在夏阳那粉嫩的一根上,将射出来的白液接了个一滴不剩,全都握在了掌心里。 夏阳还在喘气,玉一般冰凉白皙的身体上,难得带了几丝热度,贴在蒋东升身边蹭了两下。他犹豫一下,把腿伸到了蒋东升腰间,微微勾住了贴过去。 “这是让你睡觉的特效药,赶快睡吧,明天我带你骑马去。”蒋东升把他的腿放下来,搂着他亲了一下。 夏阳不明所以,以往的蒋东升可不是这样的,有时他略微示好都会被当成求欢的信号,二话不说就被扑到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蒋东升在黑暗里声音微微带着黯哑,“我知道你在这边放不开,刚才也吓着了吧?咱们还有的是时间。” 夏阳心里一热,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好。” 蒋东升单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跟他唇舌交缠,由轻吻变成了激烈的吻,连手也在下边儿握住了自己的不停动作,显然是在自我解决。 夏阳起初还觉得蒋少这是难得的体贴,但是马上就听出声音不对来了,这水声的渍渍声也太大了吧? “你刚才射的还在我手上……热乎着呢!夏阳,我们一起……”蒋东升喘着粗气,附在夏阳耳边吐着热气戏弄道。 夏阳被他说红了脸,他不介意房事,却受不住蒋东升花样百出的戏弄。以前蒋少闹的再厉害的时候,也还是敬他几分,两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儿,从未被这样戏弄过。如今亲耳听见蒋东升说、又能感受到蒋东升贴在下面握着来回耸动而发出的猥亵声音,一时脸皮都涨红了。 夏阳忍不住推了蒋东升一把,却被那一身蛮劲儿的家伙楼主了,一边喘息一边啃上来,那那处沾满了粘液的物件也贴着蹭上来…… “蒋东升你混蛋!你、你怎么能……呜……” “嗯,我就对你一个人混蛋。” 小剧场: “蒋少表示等了一年不是喝肉汤就能打发的”篇:蒋东升:擦!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看这个?! 天天:…… 蒋东升:老子等了一年!!特么不是喝口肉汤就算了的!离开之前,窝要吃肉!! 天天: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147章 骑马上 夏阳得了漫长的假期,蒋东升的休假却是没几天了。他这次回来本来就是陪着夏阳高考,一直等到夏阳拿了好成绩,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夏阳昨天喝了米酒,又和蒋东升胡闹了半宿才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天大亮了。 蒋东升正在一边试着衣服,穿了一件领口别致的白衬衫,正低头单手系着纽扣。蒋东升的手握惯了枪械,骨肉匀称,纤长有力,动作起来流畅灵活,一颗颗往上系着纽扣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难得没了往日那份儿调笑,瞧着越发英俊了。 夏阳忍不住盯着他的指尖,微微有些发呆,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脸上莫名的泛了红。 蒋东升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举起手臂活动一下,对着床边趴着的夏阳笑道:“还挺合身,穿着活动也舒服。” 夏阳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来的味道,轻声道:“你喜欢就好,那边的箱子里还有很多,都是给你准备的,不过你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可能有些还做小了,你挑几件穿吧。” 蒋东升走到床边,俯下身亲了他一口,“你做的我都喜欢,留着,谁也不许给。” 夏阳嘀咕了一声浪费,却惹得蒋东升低声笑起来,他伸手抱住夏阳,带他去浴房洗了澡。夏阳被他一路抱着出去,略微有些惊慌,推了他肩膀一下,“你放我下来,大白天的还有人在……” “没人了,我给孙姨和孙叔放了一天假,王小虎也回爷爷那边去了,就剩下前院里几个退伍兵在那守着门,你放心他们不到这个院子里来。” 蒋东升抱着他没松开,轻松的一路走到了浴房,里面已经有草药浸泡在热水里散发出的青涩味道,想来是掐着点儿准备好的。 “姥爷他们……”夏阳抱着蒋少的脖子,进了浴房还在迟疑。 “他们都出去了,这院子里就剩下咱俩。”蒋东升给他脱了那层长袖薄衣,在夏阳微微皱起的眉头那亲了一下,安抚道,“你忘了?今天是文物局清理仓库的日子,好像几个老仓库都要清理呢,姥爷说你昨天喝醉了,不让喊你,带着干妈一起去那边捡漏去了。” 夏阳浸泡在浴桶里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开始泡那半个小时的药浴。冯乙给的药方今年又略微变了些,味道比之前清淡不少,不过泡完之后人也清爽几分,精力很好。 蒋东升在一边撩了两把水,胳膊撑在木桶上等夏阳洗完,陪在那寸步不离。 夏阳头发都湿了几缕,粘在脸上回头问他,“你昨天是说要带我去骑马来着吧?上哪儿骑马去?” 蒋东升眯着眼看了一会,把手伸进水里去吃了几把嫩豆腐,道:“一会你就知道了,你这次考的这么好,不少人想给你庆祝一下呢。” 夏阳不常跟人来往,熟悉的也就那么几个,等到收拾完毕,跟着蒋东升去了骑马的地方,才知道要给他庆祝的也是一帮熟人。 蒋东升带他去的是一片新划出来的场地,原先是军区那边养战马的地方,不过场地如今空出来准备修建别的工程,这会儿就剩下小半还在。十几个马厩落座在那边,马匹倒是还有不少,旁边盖了几个简单的小屋有勤务兵正在那进出着。 霍明已经选了一匹马,瞧见他们也没下来,径直骑着走了过来,坐在上面一脸坏笑的问道:“怎么现在才来啊,我可是从早上就来等你了,你这个点来骑什么马,赶着来吃晚饭的吧?蒋老二?” 蒋东升跟他也不客气,笑骂了一句,便带着夏阳去挑马去了。 夏阳以前在杨树湾骑过马,上一世的时候蒋东升也手把手的教过他。夏石三疼他,以前贩马总是会留下一匹小马驹哄夏阳玩儿几天,而蒋东升是喜欢他,去哪儿、做什么都乐意带着,夏阳跟在一旁,自然是学了不少的。 蒋东升挑了两匹比较温顺的枣红马,想先扶着夏阳上去,夏阳道:“不用,我自己来。”说着也没用别人帮衬,一跨步就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他姿势像是练过千百遍,动作里带出一股难言的风流俊逸,眼角眉梢虽是淡淡的,却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雅致。 夏阳跨坐在马上,勒了下缰绳让马碎步走了两下,一脸淡然的低头瞧着呆站在那的蒋少,挑了下眉道:“怎么,你不骑吗?” 蒋东升上前两步握住了夏阳的马缰绳,抬脚在马镫上借了份巧劲儿轻松的跨坐到夏阳背后,一边伸手把夏阳揽在怀里,一边微微扬起唇角,笑道:“你头一回骑马,我不放心,咱们俩还是骑一匹吧!” 夏阳还不等说话,就听见他在后面喝了一声,一抖缰绳让枣红马跑起来,夏阳只觉得迎面的风扑在脸上,带着几分痛快淋漓,背后的人也暖暖的,温度从后背一直传递到心间,忍不住跟着他一同跳快了几分。 霍明他们几个也在后面慢慢追上来,跟着比了一场,蒋东升跑的不安路数,又带着个人,赛了没一会便调转马缰绳溜达着去一边玩儿去了。霍明在后面气的牙痒痒,他骑马是把好手,也就这个能比得过蒋东升,蒋老二今天却赖皮带着人去一边单溜去了,剩下他一个站在那恨不得骂娘。他以前和蒋东升下陆战棋的时候,哪怕输的裤子都脱了也没临阵脱逃啊?!蒋老二这孙子不仗义,生怕在夏阳面前出丑,连比都不肯比了! 等到玩儿了半下午,把马送回马厩那边去的时候,蒋东升已经很放心的让夏阳一个人单独骑一匹马了。他显然是没想到夏阳身手这么利索,尤其是上马下马的姿势,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怎么看怎么顺眼。 霍明也把马牵回来了,黑着脸道:“别看了,夏阳上马、下马的姿势跟你一样,我说你臭不要脸也有点分寸啊,没站在这夸自己好的!” 他这么一说,蒋东升才看出来,果真是和自己的动作很像,尤其是不经意做出的小动作,更是跟他如出一辙。蒋少高兴起来,他觉得这样想是在夏阳身上又打上了自己的一层烙印,瞧在眼里直乐。 晚上的饭局依旧是霍明安排的,因为他们明面上是“闹翻”了的,这次选了隐蔽的小地方,就他们几个要好的兄弟一起吃了顿饭。蒋东升这次带着夏阳一起来,倒是跟当初4年前他带着夏阳一起在京城饭店里跟几个发小一起吃饭的场景一样,亲自给夏阳盛汤夹菜的,严于还笑着问要不要再给夏阳来杯牛奶。 蒋东升不轻易求人,这次却是话里话外让在座的几个兄弟帮忙多照顾夏阳。霍明看他一眼,道:“你又要出去?去哪儿?” 蒋东升给夏阳夹了一个素丸子,道:“出任务,时间还没定,估计就这几天了。” 霍明也不再继续追问,蒋东升不方便说的,那都是机密任务了,今年南方不太平,北边也有老毛子虎视眈眈,蒋东升他们年初的时候被选去测试81-自动步枪的事儿也不是什么新闻了,这次怕是要出大任务。 蒋东升显然也不想当着夏阳的面多说,只是在几个兄弟拍着胸脯保证照顾好夏阳的时候,起身给在座的诸位敬了杯酒,瞧着是真心感激的。 一席饭吃的宾主尽欢,等到散席了,霍明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扔了一把钥匙给蒋东升,“给,你要的东西!” 蒋东升接过钥匙,挑眉笑了下,道:“谢了!” 霍明依旧是没有好脸色,哼道:“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夏阳原本以为散了之后要回四合院去,却没想到蒋东升带着他就留在了这边,找了附近的一处二层小楼住下。小楼瞧着有年头了,但是内部装潢的十分舒适,打扫的也干净,铺着厚重的深蓝纹花地毯,像是招待首长疗养用的。 蒋东升带夏阳进去,拥着他站在窗边瞧着远处,道:“看见没,那边就是咱们刚才骑马的地方,原本还有片湖,被隔开了。” 夏阳哦了一声,顺着他指的看过去,隐隐约约是能看到一点,但是天色晚了,只能瞧见那边亮着的一片灯光。 蒋东升在他耳边亲了一下,道:“夏阳,你是不是很喜欢骑马?我觉得你今天下午好像挺高兴的。” 夏阳没吭声,那人在后面拥着他,又轻笑了一下,缓声道:“你肯定特别喜欢,我看你今天都笑了好几回了。等以后我有钱了,也给你弄一片这样的绿地,养上几匹马,常带你出来。” 夏阳心里动了下,蒋东升前世的时候,也是在带他骑马之后,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在京城近郊划了一片地,专门请了人置办了几匹好马来养着。当初这人做的太张扬,没少挨蒋老的拐棍,但是依旧我行我素。想来,怕是也因为他不经意的露出了几个笑…… 夏阳回头看着他,垫着脚亲了他下巴一下,“不用专门给我养马,你给我什么,我都喜欢。” 蒋东升低头含着他的唇,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你还喜欢什么?” “你给的,都喜欢……上次你从香江带回来的扣子也喜欢……” 蒋东升被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弄的心都发热了,伸手将夏阳推到旁边覆盖着窗帘布的墙壁上,按住了深深亲吻,强有力的腿也挤入夏阳双腿之间,慢慢向上顶着厮磨。他一边亲着夏阳,一边伸了手进去,握住了夏阳那儿玩弄不休,等到夏阳身体软下来,唇舌更强硬的纠缠,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 夏阳经不住他这份挑逗,眼角眉梢都带了春意,呼吸都急促了,握着蒋东升硬邦邦的手臂,小声喊他的名字。 蒋东升忍不下去,起身抱着夏阳去了床上,这次却是没有再丝毫的犹豫,一边热烈的亲吻,一边伸手脱了自己和夏阳的衣服,随手扔在了地上。夏阳也被他的吻蛊惑了,回应着,甚至自己将腿环了上去,紧紧的跟他贴在一起。 蒋东升忽然停下来,身体绷的极紧,像是忍耐了片刻,离开夏阳去地上的衣服堆里翻找了一会。夏阳躺在那心跳还在加速,砰砰的心跳声中,却听见了蒋东升拧开瓷质药盒的声响,他脸上忍不住红了下。 蒋东升再覆上来的时候,手指上已经沾满了湿润的药膏,伸了手下去把夏阳股间摸的湿漉漉一片。他是新手,也不知道弄多少才好,夏阳被他手指弄的浑身发软,脚尖都忍不住绷紧了。 小剧场: 蒋少:夏阳你知道‘先喝汤’下一句什么吗…… 夏阳:什么? 蒋少(啾):肉更香。 第148章 骑马下 蒋东升这边也是满头的大汗,他拿不准分寸,不敢轻易下手生怕伤了夏阳,可又觉得下面那含住他手指的小穴又紧又热,把药膏送进去之后,甚至还会嘬着他的手蠕动几下,像是吃不饱不舍得他出去一般。 蒋东升吞咽了下,大约是他的声音太大,弄得夏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身体却是毫无禁忌的展露在他面前。 蒋东升一边盯着瞧,一边动着手指,重新送了不少药膏进去,弄出了滋咕的水声,让夏阳捂着脸喘了一声。 “你到底还要弄……到……多湿……” 蒋东升身体绷紧了,不说话,手指在下面慢慢进出,已经慢慢插了三根进去。 夏阳难耐的叫了一声,身体忍不住收缩了下,哽咽道:“可以了,别、别再弄药膏进去了!” 蒋东升覆在夏阳身上,把他的双腿分开,却是又仔仔细细的再涂抹了一遍,夏阳被他弄的酸痒难耐,身体里面像是有小虫子在爬,难受的伸脚踹在他肩膀上,却是让蒋东升把手指探入的更深了,呜咽了一声,“够了,你别弄了,我不行了……” 蒋东升把夏阳的另一只脚也架在肩膀上,扶着自己的东西慢慢蹭在那已经彻底湿润了的地方,在穴口慢慢顶进去再出来,来回翻搅几下,便让夏阳的眼角湿润起来。他的声音也带着低哑,却是比往日更深厚了几分,“这里真软。” 夏阳双脚架在他肩上,被摆弄出一副门户大开的样子,脸上烫的不行,他挣了几下,把脚从蒋东升肩膀上挪下来,还没能落下便被蒋少一点点的顶了进去。 “呜!!” 蒋东升粗大的勃起一点点的占有进去,等到末根而入,便深深喘了一口气,抓着夏阳的脚让他环住自己。夏阳哆哆嗦嗦的勾住蒋东升的腰,脸色疼的有些发白,但也不知道是身体自己有了些功效,还是冯乙给的药膏有用,这样的胀痛比上一世要好上太多。 蒋东升慢慢覆在夏阳身上,把手臂放在他唇边,哑声道:“夏阳,我一会要是忍不住伤了你,你就咬我的手,知道么?” 夏阳张嘴咬住,却是没用力气,只用舌尖舔了一下硬邦邦的手臂,让蒋东升埋在他身体里的硬挺更胀大了几分。 覆在身上的强壮身体开始慢慢起伏动作,在动作了十几下之后,紧接着发出一声像是野兽低声咆哮似的声音,伸手探下去按住了夏阳的臀部,深深地挺进戳弄不休!夏阳咬着他的手臂,被弄得身体发软,酸胀的不适感过了之后,便是火辣辣的刺激和爽利,几次深深的挺入之后更是碰触到了他体内最敏感的一处软肉,夏阳缩进了身体,眼睛里几乎都要被刺激地流出泪来。 蒋东升身体原本就比常人要热上几分,如今更是浑身炙热,连插在夏阳身体里的东西也像是带了难言的热度一般,让夏阳蜷缩着脚趾呜呜咽咽的咬着他手臂发不出声音,到后来,只能随着他的动作颠簸起伏,发出几声甜腻软弱的鼻音了。 蒋东升只觉得下面那里的小洞热乎乎的,紧致地像是要把他吸出来,内壁里的嫩肉更是缠住了不放,夏阳每次发出难耐的喘息,发出带着哀求似的鼻音,身体也会跟着微微瑟缩,让他爽得头皮发麻。 蒋东升伸手把夏阳的双脚分开,盯着下面露出来的那处小穴,粉嫩的穴口还含着不相称的粗壮硕大,在他的目光下可怜兮兮地颤着缩紧了几下,引得蒋东升闷哼一声。 夏阳受不住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眼睛里有溢出了些水光,脸皮也红了,像是又羞耻又舒服,略微迟疑一下,竟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随他摆弄。蒋东升笑了一声,在入口反复进出几下,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忽然抱着夏阳坐了起来,这样猛地一换姿势,夏阳体内的粗大进入的更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蒋东升把手臂拿开一点,抱着夏阳一边由下往上的顶弄,一边舔了他唇边未完全吞咽下的津液,“舒服么?你都没咬我,我弄的你是不是很舒服,嗯?” 夏阳便跪坐在了他的身上,每一次的进入都很深,几乎被顶弄的呼吸都要乱了。蒋东升不抱着他,他只得伸手抱住了蒋东升的脖子,一边趴在他胸膛上,一边喘息,“太深……了……”他贴着蒋东升的小腹,被刺激地站起来的小东西也随着蒋东升的动作来回蹭着,前后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刺激。后面的疼痛已经忍耐过去,兴许是药膏里带有什么助兴的成分,亦或者他的身体被蒋东升调教的一碰到他就受不住似的,被顶了几下,便忍不住跟着上下动了起来,带着蒋东升一起进到深处,蹭到体内最有感觉的软肉上,被弄得脊背都发麻了。 蒋东升得了他的回应,下面那根又被吃的紧紧的,一时有些承受不住了。 “啊……嗯嗯……呜……” “叫我的名字。” “蒋东升,不行,不行了……我想……” “再等一下,我还得一会儿……” 蒋东升握住了夏阳前面,替他揉弄几下,却被夏阳缩紧的下面夹得差点动弹不得,又疼又爽。他拍了拍夏阳的臀部,亲吻着他让他放松,可是等夏阳放松的下一刻,立刻又搬着他的脚俯身压下去,抵在那若嫩的穴口猛力插了起来! 夏阳起初还能配合他,但是蒋东升俯身下来动作的时候小腹蹭过他身前,太过激烈的摩擦让他很快就丢盔弃甲了。蒋东升却是得了趣儿,反反复复进出抽送,身体绷紧的像是铁块、等到被这军痞吻着在身体里释放出来的时候,夏阳连反手拥抱他的力气也没有了,只乖乖的含着蒋东升的舌头,吮吸了一下。 蒋东升慢慢抽出肉根,夏阳无意识的扭了下腰,他以前被蒋东升粗暴的床事弄得怕了,多少年养成的习惯,潜意识里身体在保护自己。他这样配合又柔顺的小动作,让蒋少心里痒痒的,借着尚未软下的势头又顶进去享受了一把,缓缓弄了几十下,直把夏阳弄地求饶了,这才撤出。 蒋东升伸手在夏阳小腹上抹了一点白色的粘液,在他白嫩的肚皮上揉开,又伸手覆盖住那片温热的柔软。他刚才,就在里面呢,在夏阳的身体里。与其说刚才是身体上的痛快淋漓,倒不如说是做了一个两人之间密不可分的仪式,这让蒋东升心里感到安宁。 夏阳躺在那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在感觉到蒋东升手指又伸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哑着声道:“别,别再弄了,我用手……或者用嘴给你做,行吗?” 蒋东升笑了一声,亲了他额头一下,“嗯,我不弄了,我带你去洗洗,冯医生说里面的东西要弄出来才行……” 夏阳被他手指弄得身体打颤,一阵阵的快感再次袭来,弄的腰都软了,他被蒋东升抱起来,也只能埋头在他胸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怎么不行?我刚才插都插了,你做什么怕我看啊?还有,冯医生说你自己会上药?夏阳,你一会上药给我看好么……哎!你别咬我啊!” 小剧场: “不老歌里欢声一片,全国人民大联欢”篇:读者A:江苏人民发来贺电! 读者B:广东人民发来贺电! 读者C:京城人民发来贺电! 读者D:海外留学生发来贺电…… 作者:总部发来贺电,祝二位伉俪情深=w= 第149章 天生生意人(上) 蒋东升这个年纪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这么一次顶多也就是尝尝这口小羊肉的味道,哪里会吃饱。但是冯乙再三叮嘱了夏阳身体不好,蒋少也顾虑着,没敢多跟夏阳闹几场。冯乙却是怕这个傻小子克制不住,才往严重里说,他没想到蒋少心里会这么看重夏阳,也完全没预料到一个刚开荤的年轻人能克制到这个地步。 夏阳也觉得蒋东升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有点霸道,动不动就把他按在怀里揉上一会儿,但是他能感觉出蒋东升对他多了一点其他的什么。如果说以前蒋东升锁着他是怕他离开,那么现在大概蒋少似乎安心了许多,看的没那么严了。 夏阳他们两个人虽然也跟平时一样成天腻在一块,外人可能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熟悉的人依旧能看出,这哥俩感情更好了。 蒋东升怕夏阳老跟他在一起闷着,也怕四合院里那些大人们担心他把小状元拐跑了,跟夏阳在外面玩了两天,便带着他去文物局找了曾姥爷他们。 曾姥爷正在那带着几个人挑“破烂”,拿着个小刷子一点点的清理查看,时不时的跟旁边的夏院长讨论几句。夏院长换上了夏阳新送的一副眼镜,略微往上抚了抚眼镜框,便小心接过曾姥爷递过来的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香炉,搁在了一边的蓝色碎花粗布上,一起摆在那的还有不少老旧玩意儿,都是灰尘扑扑的。 难得的是夏石三也跟在了一旁,他是觉得曾姥爷有文化,文化人干啥他石三爷也得跟着才是。不过夏石三不懂那些历史啊、鉴别啊,他背着手在那堆从大仓库里清理出来的小山似的破烂,翻翻捡捡拿个蛇皮麻袋兜了不少的古钱币——老头认识这个,夏阳他姥爷刚教过,这是古人用的钱。石三爷觉得花钱买几个破碗还是挺心疼的,拿回去给家里的海东青和那只大猫用都够呛,还是用钱换点“钱”吧,哪怕古钱不能花,搁在家里也心里舒坦些。 夏石三干惯了地里的粗活儿,力气也大,没一会就巴拉出不少古钱币出来,敛到了自己那个蛇皮袋子里。他这边正捡着,夏阳他们就来了,老头拎着半口袋的古钱就奔孙子去了,“夏阳,你也来了?来来,爷爷收了不少小玩意儿,等带回家给你打磨光滑了做钱串子啊!” 夏阳老家有个风俗,过年的时候门上会贴一长溜儿的吊钱,五颜六色的,不过还是以金黄为多,求来年有个好运道。杨树湾里也曾经在土坑里挖出些铜钱,大多拿去打磨平整了给小孩做了毽子、钱串子玩儿,夏石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夏阳蹲在那扒拉夏石三捡到的那一堆古钱,嘉庆年的多些,还有不少是五毒花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收来的,倒是样式各异。 蒋东升蹲在他身边,给他撑着口袋,问道:“这玩意儿收藏了有用吗?” 夏阳看着他拿的那个钱,是一枚开元通宝,不过也是最普通的那种,这种不值钱,留个十年八年的也就能涨到几十块。夏阳拿下他手里那枚,给换了一个样式差不多的,道:“这个要看年份的,你那个收了也没什么用处,这个好些。” 蒋东升看了半天,也瞧不出有什么区别,不过夏阳说好,便拿在手里玩儿了一会。 夏阳一对着这些东西就有些沉迷,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挽着袖子在那一枚枚的辨认,倒还真让他找到了几枚好东西。夏阳巴拉出那几枚“王莽金挫刀”,小心擦干净上面的脏污,笑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瞧见,这个可真难得。” 这钱流量极少,夏阳当年便想找几枚来收藏,一直未能如愿,价格也是连年的攀升,有市无价的宝贝一枚。 曾姥爷和夏院长也被这古钱吸引过来了,曾姥爷也喜欢这个,忍不住对夏石三笑道:“还是你运气好,在那随便捡都能捡到个宝贝!这个不错,你收着吧,留着以后总会有些用处,很有文化价值啊。” 夏石三难得被曾老先生夸奖一回,他对自己这个饱读诗书的亲家一向是敬上三分的,这会儿听见他夸便忍不住咧嘴直笑。石三爷把那枚古钱一转手就塞到了夏阳手里,道:“你拿去玩吧,我也不懂这个历史啊文化的,你留着用,啊。” 夏阳拿手帕包起那枚古钱,对爷爷笑着道谢,眼睛都弯起来,瞧着是真高兴了。夏石三平时很少见到夏阳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也跟着在那咧嘴直笑,粗糙的大手挠了挠后脑勺,倒是把草帽弄下来,露出了个大光头。 夏石三这个光头一下让夏阳想起了杨树湾的亲人,他几个堂哥可都是剃了光头的,这会儿正在杨树湾发展民众呢。跟当初预想的一样,老夏家开始走上社队办厂发展的道路,这往后便是走了乡镇企业的路子,他们家都是土生土长的,也抛不开家乡的根儿,离不开那片水土,在家乡办厂倒是正好。 夏阳又想起自己在家考试的堂姐,便道:“爷爷,文君姐考的怎么样?我之前怕她紧张,一直也没敢多问,她这次是考的高中还是考的中专?” 夏石三乐呵呵道:“文君丫头听了你的话,今年考的高中!她勉强刚过了线,丫头不好意思,不让我们跟你说。” 夏阳道:“这个倒没什么,文君姐基础比较弱,要是您舍得,就让她暑假来这边念补习班吧,我再找老师专门给她辅导一下,她要是能适应就留在这读高中也可以。正好我妈一个人在这儿又是管着制衣作坊,又得照顾夏志飞,也有点顾不过来,文君姐来了也能帮衬一把。” 夏石三略微犹豫一下,便点了头,他们老一辈的人最盼着家里的孩子们能考出去,不再从黄泥里刨食吃,也有份体面工作。考试,是那时候农村孩子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了。夏石三得了个状元孙子,也盼着家里其他孩子有个好前途。 夏阳性子比较淡,虽然对家里人也挂念,但是却很少提起,做的往往比说的多。他跟夏石三聊了几句,便又去扒拉那堆破烂古董去了。蒋东升倒是在那边跟石三爷多聊了几句,拐着玩儿的从石三爷嘴里套话,听见一两句他们解决不了的事便记在心里,想着回去找人帮一把才是。 蒋东升对老夏家的人还挺有几分好感,那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搁在哪儿都跟刚放出来的混混头子似的,一脸的横肉,锃光瓦亮的大光头,虽然长得不怎像良民,但是心地不坏,都是些憨厚老实的。 曾姥爷坐在那边开始擦拭自己弄来的老物件了,今天找到的字画不多,倒是杂七杂八的不少,还有个青铜小鼎,造型古朴可爱,惹得曾姥爷爱不释手。夏院长对字画痴迷,瞧着这边没了能吸引他的东西,便想去前面的文物商店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几块古墨。 夏阳见他往前面走,起身喊住他道:“老师,我也去。” 夏院长乐了,道:“那感情好,你运气一向不错,带着你我也沾沾好运,没准还真能瞧见块好墨呢!” 夏阳笑笑,也没说什么。等到一老一少到了文物商店,里面的店员一瞧见夏阳,便从柜台里取了整整齐齐的一整捆儿的上好宣纸出来,笑着递给夏阳,道:“上次定的那些,我找了好久,终于给你凑齐了。小夏,你点点,看够不够?” 夏院长瞧着自己的小徒弟上前去清点那些宣纸,眼睛都瞪直了,那些他打眼一看,至少都是十几年以上的啊!而且还都是熟宣!!但凡常习字作画的人都知道,旧纸那才是最好用的呢,藏个十几二十年的,用起来那叫一个痛快啊!但是宣纸太过娇气,不好收藏,尤其是熟宣,一不小心被风吹了就会“漏矾”,一着墨就会出现白色斑点,很是糟心。夏阳手里拿着的那一整卷,显然是密封结实,存放妥当的,外头包裹的那层油纸皮都没怎么破损。 夏院长羡慕的看着,在瞧见夏阳掏出大把的外汇券买宣纸的时候,又忍不住小声吞了下口水,他这小徒弟可比他有钱多了。过去一年里,他常带夏阳去南方写生,可是亲眼瞧见夏阳怎么把买卖做大的,他这徒弟可是赚钱的一把好手儿。 夏阳看好了宣纸,又冲店员小声咳嗽了一声,店员立刻心领神会,装作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锦缎盒子摆在了架子上。店员一边摆上去,一边自言自语道:“你瞧瞧,我差点都忘了,这里还有一块刚收的古墨没摆出来……” 夏院长从他一拿出盒子来的时候眼睛就直了,眼巴巴瞅着那锦缎盒子恨不得垫脚去看了,“哎哎,同志,麻烦你把那个古墨拿下来给我看一下吧!这是什么时候的墨啊?” 店员忍着笑,道:“哦,我们只管收这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老先生您懂这个吗?” 夏院长最爱的就是这个了,拿过锦缎盒子呼吸都粗重了不少,眼睛盯着那古墨不放,半天才嘿嘿笑了:“好宝贝啊!这是正儿八经的徽墨,外面虽然磕坏了些,但是年份绝对不低!你瞧这里,闻闻这味道……啧啧!” 夏院长遇到心爱的宝贝夸赞的不停,抱着那盒子古墨不松开,俨然已经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宝贝,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词儿都夸到它身上。夏阳在一边笑着听老头讲这宝贝的起源,文物商店的小伙子也憋着笑看夏阳哄他老师。 夏院长乐极生悲,这边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那边门口就进来一个大鼻子老外,顶着一头金色卷毛,眨巴着眼就盯在了夏院长怀里的古墨上。 这老外是R国的外交官,也是常来这儿的顾客,这次来就是准备买点什么带回国探亲用,他原本还在犯愁要带什么,一进来就听见了夏院长在那夸赞自己得了个宝贝,便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瞧。 “您拿的是……什么?”老外磕磕巴巴也会几句中文,比划着要跟夏院长要来欣赏一下。“就看一下子,可以吗?谢谢。” 夏院长被人抢惯了,立刻就给捂在怀里去了,怒道:“谢什么谢!不给,走走走,一眼也不给你看!你懂文房四宝吗你……” 老外听了半天,就听出“文房四宝”这四个字儿来,立刻傻呵呵的从随身带着的包里也掏出一个锦缎盒子,得意道:“懂,四宝!这里都有!” 夏院长抬眼瞧了下,刚想撇嘴,忽然就愣住了,那盒子里可不是什么文房四宝,那是三支毛笔,还有一个白玉印章。夏院长还想再看,人家老外也跟他似的,一把合起了盒盖,道:“交换着看看,行吗?” 小剧场: “读书人的科普”篇: 有一天大家谈起了男风的问题—— 曾老先生:这有什么稀奇,汉时便有了,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此风渐渐普及,诗词歌赋里常写的嘛! 石三爷(惊):啊?! 曾老先生:唐朝与五代时候,男色之风渐衰。 石三爷(略放心):哦。 曾老先生:但是宋朝又兴盛起来。 石三爷:啥?!=口=!!! 曾老先生:元代男色之风又衰。 石三爷:…… 曾老先生:到明清时期又复盛。 石三爷觉得读书人的世界太他娘的奇怪了,知道的都是他不知道的事儿。以及,自己的宝贝孙子似乎在上面和蒋东升那傻小子玩的略亲密了些……听完读书人的科普,石三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orz 第150章 天生生意人(下) 夏院长看着那老外盒子里的东西,忽然觉得眼熟,那笔也就算了,那个白玉印章,用的玉虽然不是特别好的,但是模样倒是跟他以前用过的一块很相似。早些年乱的不行,家里有个值钱的老物件也不敢留,后来他还病了一场,不少东西都被老伴儿拿去换了钱给他看病。这个玉印章,当初跟老乡换了一斤半小米,他喝了一冬天的小米养活过来,但是一直念着的。 夏院长拿自己拿盒子徽墨跟老外交换了看,那老外也不懂什么叫墨,大约是觉得大块的更值钱,在那嘀嘀咕咕的念叨了几句。他说的是俄语,夏阳在一边听到几句,这人似乎是把古墨当成了大块的黑玉,摸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夏院长在一旁端详那几支毛笔和白玉印章,反过来看的时候,果然瞧见了当年提的那几个字,伯良。那是他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章雕刻的并不十分好,玉料也一般,但是那娟秀的字迹却让夏院长回想起当年老伴儿在灯下一笔一划细心刻制的模样,一时眼里都忍不住露出了温和笑意。 当年文化运动的时候,是他最困难的一段时间,被红小兵拉出去批斗,关牛棚,又断断续续的生病,几乎快熬不下去了。那段时间,都是老伴儿一个人默不吭声的支撑着整个家,他瞧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们老两口一辈子没红过脸,那是他唯一一次跟老伴儿提了要求,求她跟自己离婚。 但是夏家老太太只说,“你再想想,想清楚了,咱们就离婚。”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拖下来,终于还是熬过来了。 这枚白玉章,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意义,不是任何外物能比拟的。夏院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要拿那徽墨换这枚印章,他这么把年纪,回想起从前,虽然有苦有甜,但总归是记得的好事居多,像是瞧见这枚章,就像是瞧见当年老伴儿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眼角的笑纹藏都藏不住。 那个老外一早就相中了夏院长的徽墨,他听得懂的中文很少,夏院长之前长篇大论的那么一通夸奖,老外当真了,捧着那点子古墨当成了不得了的宝贝。 夏院长不懂俄语,让夏阳帮着给解释了一下,说愿意拿徽墨跟老外交换一下。 夏院长把玩着白玉章等了半天,瞧着自己小徒弟在那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最后都比划上了,也跟着奇怪起来,道:“夏阳,怎么了?他是不是反悔了?” 夏阳眉头还是拧着的,小声回了夏院长道:“不是,他以为这个是黑玉,我在跟他解释,他不肯信。” 夏院长在一边也不玩儿玉章了,忙道:“那得给人家解释清楚,虽然都是差不多钱的东西,但是不能坑了他。” 夏阳都有些无奈了,“是啊,我也这么说的,但是他说之前他有一个朋友,就是买了这样大一块黑玉,十分名贵。” 夏院长沉吟一下,道:“我有个办法能让他一下就知道真假……”老头咳了一下,附在夏阳耳边嘀咕了几句。夏阳愣了下,迟疑道:“这能行吗?” 夏院长点了点头,含糊道:“反正你试试。” 夏阳按照夏院长的意思传达了一下,就瞧见那个高个子的老外起先一脸的疑惑,随后又慢慢举起手里的徽墨舔了一口,顿时舌头就黑了。黄毛老外皱着个脸咂了咂嘴,脸上扭曲成一团,这才信了手里拿着的是块墨,不是什么黑玉。 老外搞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也就不那么执着了,只是拉着夏阳让他解说了一下这个神奇的东方黑石是做什么用的,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还给了夏院长。 夏院长倒是看上了人家手里这个白玉章,对夏阳道:“你帮着问问,看能换这个章吗,我就单要这个小玩意儿。” 问的结果很顺利,夏阳用自己身上带着的一个白玉平安坠和那个外交官交换了一下。他戴的这个平安坠是骆启明送给他玩儿的,骆启明骨子里倒是个传统的人,一向认为玉保平安,给夏阳的这个做工精细考究,那个外交官拿在手里高兴了半天,叽里咕噜又夸了夏阳几句。 夏阳却是脸色不好,冷着脸回的话也简短了许多。 夏院长听不懂干着急,倒是追过来的蒋东升耳朵尖,一下就听见那老外夸夏阳“是个漂亮又善良的小姑娘”,蒋少憋着笑走进来,瞧见夏阳绷着脸差点忍不住乐出声来。他的俄语还是跟夏阳学的,会的不多,但是这样的对话还能听懂,听着那边夏阳硬着口吻解释自己是男的,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这边正解释着,文物商店外面忽然进来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其中一个衣服上还挂了四个口袋,这个年代衣服上能缝几个四方口袋的可都是当官的人,这位口袋里还插了一支钢笔,瞧着还是个知识分子。他们一进来就奔着那老外去了,为首的那个小领导一脸焦急的道:“伊万诺夫先生,您之前不是说对那批小器皿感兴趣吗,我都给您清理出来了,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那个老外似乎心情不错,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一行人陆续走了出去。 蒋东升倒是有点好奇了,这种地方都是收购“废品”的,偏偏文物局收购的没多少是重复的,能称得上大量这个词的他还真没见过。他附在夏阳耳边,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夏阳看他一样,似乎有些奇怪,“瞧什么?” 蒋东升之前笑话了夏阳,生怕他晚上不肯听自己的话,有意的想找机会跟他单独相处讨好一下,便道:“去看看那个老外收了什么好东西,要是你喜欢,我就给你扣下来,咱们弄回自己家去。” 夏阳略微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要是字画绝对不能让人用低价卖了。” 夏院长也想去看,但是他身上的外汇券不够了——老头抱着那盒子徽墨不撒手,可他还没付钱呢,也带不出去。蒋东升要替夏院长付钱,老头给拒绝了,只说家里还有,便搁下那盒徽墨叮嘱店员千万别卖了,匆匆忙忙的就推车回家去取了。 夏阳怕蒋东升多心,便道:“老师性子就这样,不肯占人便宜,那盒徽墨我都没敢直接给,拐着玩儿的送到他老人家手里去的。” 蒋东升揽着他的肩膀出门,趁着外面路上没人,捏了夏阳的鼻尖,“我知道,夏爷爷其实骨子里和你亲爷爷一样,都是老小孩儿,特别好哄。” 那些穿蓝工作服的人也是文物局的,只是分管的区域不同,他们这次来是想卖掉自己仓库里的那几千个马镫子,这些老旧的玩意儿又多又占地方,而且又破旧了,实在是乏人问津。难得R国的外交官伊万诺夫先生托人来问了一次,他们便急急忙忙的找来了。只是这些马镫子卖相实在不好,R国的精致工艺也是不错的,外交官先生委婉的给推辞了。 蒋东升找去的时候,那帮人正哭丧着脸收拾马镫子准备带回去,他们以为老外要,给拉了一车来,这回倒好,还得再费力气拉回去,这么点破烂都不够车费的。但是国家明文规定了,这还不能扔,还得继续收,要出口创造外汇呢!他们倒是想创造外汇,可是这玩意儿哪里卖的出去啊。 蒋东升喊住他们,让夏阳帮着鉴了一下。夏阳是曾老手把手教出来的,鉴宝上很有一套,不过也只略微翻看了一下就擦了手,道:“就是普通的马镫子,像是清中期的,那会儿八旗军人数众多,又喜欢南征北伐的,会有这么多马镫也不奇怪。唯一比较特别的,可能就是材质吧,这些都是铜质的。” 蒋东升从车上拿起一个马镫子,来回翻着看了一下,忽然对夏阳道:“你看这个,是不是挺像烟灰缸的?” 夏阳愣了下,“什么?” 蒋东升也不跟他解释,咧嘴笑了下,对那些穿蓝工作服的人谈生意去了。蒋东升这样家世的人想认真谈个什么买卖,没有谈不下来的,他找了这边物资局的一个局长来给帮着当了中转人,打了个皮条,顺顺当当接手了那一仓库的铜质马镫,足有五千多个。 夏阳要不是瞧着蒋东升在那跟人谈生意谈的利索,差点忘了他上一世是个地道的奸商了,这做买卖的本事可是天生的。当初在建林镇蒋东升都能借着倒卖粮票,空手给倒腾出两倍多的粮票和钱来,如今进了部队,一脸正气的跟人谈生意,更是带了几分气势,举手投足都让人忍不住跟着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蒋少一张嘴相当利索,话又说的体面漂亮,让那些坐惯了办公室的人听的一愣一愣的,感恩戴德的把积压在仓库的那些马镫子转手给他了,临走还在那说谢谢。 倒是物资局的那个局长跟蒋东升认识,知道这是蒋老养在身边培养的接班人,一时也不敢让这位蒋少吃了亏,只劝道:“东升啊,你试试看,能多卖出些外汇是件好事,但是如果卖不掉,也不要勉强,到时候你再来找我,我帮你再返还回去也就是了。” 蒋东升笑着点头谢了那位局长,但是眉宇间带着一份自傲,显然觉得自己不会卖不掉。 物资局的局长觉得这事儿太不靠谱,只当蒋东升是被蒋老宠坏了,又联想起他那位不靠谱的无能父亲蒋宏,更是连连摇头,暗自嘀咕了一句讲家一代不如一代了。 但是没过两天,物资局的局长便被传来的消息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那些破烂马镫子,被蒋东升当做“古董烟灰缸”高价卖给了美国人!而且人家老美还说了,不许蹭掉那层脏兮兮的铜锈斑,那才是历史的美和象征啊! 夏阳是亲眼瞧着蒋东升怎么卖出去的,那可真是地道的奸商,那么些破烂铜质马镫愣是给卖出了高价,几乎一个就相当于蒋东升当初收购那一仓库的钱了。比起当初拿块古墨骗人老毛子说是黑玉,蒋东升这家伙才真是一肚子的黑水,把那些东西摆在那还愣是让他坐地起价,一口气全卖光了。 严宇是负责联系的,他家里大多负责外交工作,当初也只是觉得这是小事,顺手帮着引荐了一把。却没想到蒋东升有这样的经商本事,把这点不值钱的小东西,鼓捣出了大价格,如今这事都在四九城圈子里传开了,蒋少当真是一“战”成名。 严宇好奇道:“东哥,当时我推荐了好几个领事馆的人给你认识,你怎么一下就挑中了美国领事馆的人啊?难道你之前认识他们?知道他们喜欢这个?” 蒋东升把那堆绿票子放在一边,眯着眼睛享受土豪的滋味,挑眉道:“我哪儿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啊,都是夏阳告诉我的。” 这下连夏阳也愣了,疑惑道:“我告诉你什么了?” 蒋东升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示意他过来挨着自己,道:“你忘了,你之前跟我说的啊,说老美没有历史,这才建国多少年啊?他们没历史,最喜欢的不就是带有‘历史感’的玩意儿吗。”他摸了摸下巴,又眯起眼睛笑了,“而且我又卖的不贵。” 夏阳看着桌上那堆绿票子,沉默良久,他觉得蒋东升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这人实在是天生的奸商料。 小剧场: 美帝君:啊,请看,这是我花了七百美元从古老的东方国度购买来的餐盘,是不是很漂亮!这可是古董啊!虽然上面还有裂纹,但是!这是历史的见证难道不是吗!!(陶醉) 蒋七元:好眼熟啊喵,这不是我打碎的那个吗……我记得是七块钱买来的啊喵。 美帝君:什么=口=?! 蒋七元:后来被心灵手巧的夏阳小主人粘起来了,我还用它吃过好久的猫饭啊喵!! 美帝君(放心):呼,太好了,我不认识夏阳,这只古董餐盘是从一位叫蒋东升的年轻军官手里买来的。 蒋七元忍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太可怜了喵。 第151章 熬鹰 蒋东升大赚了一笔,这钱一分没动,全扔给了夏阳,“你拿去用,我可能这两天就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委屈自己。”他想了想,又叮嘱道,“要是不够了就去问霍明要,我还有点钱存在他那里,不过也不多,不够你进一次布料的。” 蒋东升以为夏阳生意还跟之前那样做,进一次布料也就万把块钱,他并没有想到夏阳在鹏城下了大手笔,这么一年的时间,足够把京城这个小作坊赚的利润翻上几十倍了。 蒋东升显然在部队用不到多少钱,手里有多少,自然都留给了夏阳,好歹夏阳还要照顾这么大一个四合院,他也得赚些钱养家才行。 夏阳正想开一个新厂,便接了蒋东升那笔钱,盘算了一会,道:“这次我想做牛仔裤,这钱……我就全投进去了?” 蒋东升一年没出来,只记得自己刚进部队那会儿似乎牛仔的喇叭裤很流行,但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穿出来,便好奇道:“可以啊,你拿去怎么用都行。不过,现在还流行穿那种喇叭裤?”他收了夏阳一箱子衣服,裤子都是规规矩矩、做工考究的,可没一条那样张扬的,这会儿也有点跟了夏阳的审美,觉得那样的喇叭裤子比较奇怪。 夏阳拿了自己的画图本子给他看,指了其中几个样子,道:“我想做这样的,还是跟以前的普通裤子一样,只是多加几个背带裤、半长的短裤,还有缩小了裤脚的牛仔裤,其实这布料耐磨,坚持做出一个牌子,以后还是不错的。” 蒋东升握住夏阳伸出来的手,带着他的手指一起描绘那些精致的图画,笑道:“这个真漂亮,夏阳,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夏阳拿不准这位少爷是夸图画还是夸他的手,略微用力想抽手回来,却被蒋少握住了,举在唇边亲了一下。夏阳一时脸上有些慌乱,耳尖都有点红了:“大白天的,你做什么?等会要是有人进来……” 正说着,夏志飞便跑了进来,他这个暑假能时时刻刻见到夏阳,是过的最开心的了,这会儿冲进来便扑到夏阳身上去了,兴奋道:“哥哥!爷爷在那边训鹰,喊咱们过去呢!走吧,走吧,青哥儿会抓小鸟了,可威风啦!” 夏阳把手强抽回来,勉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对夏志飞道:“好,我跟你去看。” 夏阳跟着弟弟一起去了后院,蒋东升跟在他们后边,瞧着夏阳牵着夏志飞的手心里有点泛酸。他琢磨着自己在夏阳心里肯定不如夏志飞地位高,要不然弟弟跑来说什么,夏阳也不犹豫一下就答应去了,弟弟还没等伸手,夏小阳就自己主动握上去了呢! 蒋东升在后面吃干醋,一路走一路嘀咕,夏阳在前面当没听到。等到了后院,就发现那里撑了一张大网,弄住了小半的院子,夏石三正在那儿训鹰。 夏石三手臂上戴了个羊皮套,上面停着个浑身雪白的鹰隼,只是它此刻脑袋上被一个套帽儿扣住了,两只白且锐利的爪子深深的抓在羊皮套上,警惕的立在那。只是在偶尔听见鸟雀的叫声时会停顿一下,像是在仔细听猎物所在的位置一般。 石三爷让夏阳他们站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又对蒋东升吩咐道:“东升啊,从那网里帮我赶出几只雀儿来,它们都吓得不敢跑了。” 蒋东升应了一声,过去赶了几只虎纹斑鸠出来,但是这鸟儿生性胆小,也没什么用处,倒是跟着一起被驱赶出来的几只愣家雀,叫了几声冲到天上去了。 夏石三放开白鹰的帽套儿,喝道:“走!” 白鹰被松开鹰帽儿的时候,便已经睁开了锐利的眸子,响亮的叫了一声,便一个猛子从院子里飞出去,扑到天空上去追着那边逃命的鸟雀去了。 几只鸟雀被它驱赶的没命的逃,最后兜着圈子被啄了几口,竟是胆怯的重新折返试图飞回网兜里来。 石三爷瞧着那白鹰戏弄似的乱啄几口,惹得那只被追赶的雀儿扑腾着翅膀乱飞,知道这是把白鹰喂饱还不饿,没下真本事捉猎物。他看了一会,把指头圈在嘴边打了个口哨,喝道:“青哥儿回来!” 很快的,那只鸟雀就被海东青啄住了叼在嘴里,白鹰在小院上盘旋几周,忽的一下落在夏石三举起来的粗壮胳膊上。白鹰生性凶猛,这些天却被石三爷收拾的服帖了,站在他胳膊上那块羊皮上,用还沾着鲜血的鹰喙亲昵的跟他蹭了蹭。 夏志飞是个胆大的,瞧见爷爷训鹰厉害忍不住高兴的叫了几声,他的声音太突然,让白鹰不满的低声鸣叫了下,挥着翅膀略微挪了位置,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夏志飞这下子更兴奋了,瞧着白鹰那锐利的爪子和倒勾儿一样的鹰喙越发迷恋起来,觉得染血的白鹰别具一番风采,真是威风极了! 夏小弟真心实意的夸奖道:“青哥儿真厉害!” 夏阳瞧见爷爷又给海东青戴上了帽扣儿,重新放回了鹰架上,这次甚至还拴着它,给它往嘴里塞了一根枯黄的草——那草极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几下就弄得白鹰萎靡起来,缩着翅膀老老实实的蹲在那不敢动了。 夏阳好奇道:“这是什么?爷爷,你给它吃的什么?” 夏石三摸了摸白鹰的翅膀,道:“哦,我给它找了点杆子草,青哥儿前几天喂胖了,如今还得接着熬鹰,这才能炼出青哥儿的‘精气神’。这么胖,又贪嘴,可不是好鹰。” 夏阳明白了,这是熬鹰的一个步骤,是在给鹰去除体内之前囤积的脂肪,饿着它,锻炼它的凶性。这是熬鹰必不可少的一步,不过瞧着石三爷倒是手下留情了,大概是可怜青哥儿翅膀上有伤吧,也没真的下狠心训它。 “现在给它减减肥,等以后飞起来就更俊了。不过它也够本事的,胖成这样都能轻松的抓那些雀儿,呵呵。”夏石三看着那白鹰,脸上倒是挺欣慰。 夏志飞还在崇拜青哥儿,站在下面有点不服气:“青哥儿本来就漂亮,和我哥一样漂亮啊!”他又向石三爷小声求情道:“爷爷,青哥儿不胖,你松开它,给它吃点东西吧。” 夏石三没答应,只说好鹰不能宠,拎着小孙子就把他赶出去了。 蒋东升在一边也看了一会架子上的白鹰,看的心有余悸,脸色也古怪起来。 夏阳看他一眼,道:“怎么了?” 蒋东升嘴角抽了一下,道:“没事,我就想起我在部队里训练的时候了。” 夏阳从没听他主动说起过,往往说几句就跳到别的事儿上去了,有的话也是保密的,蒋东升并没有告诉他。这会儿听见蒋少提起,也来了兴趣,问道:“哦?你在部队怎么训练的?” 蒋东升臭着一张脸,不情愿道:“就跟你爷爷训鹰一样,不给吃饱,成天带出去抓这个、打那个。”他还省了一句话,就是每回不听话的时候就被蒙眼关小黑屋,他娘的跟训鹰一模一样啊。 蒋东升是得到表彰最多的,但同时也是被关禁闭最多次的。这家伙体能超强,但是鬼心眼也多,成天想法设法的想批假,弄得带他们这帮尖子兵的郭教员大为恼火,抓起来就是狠狠的收拾一顿! 蒋少看着那边叼着半截枯草杆的白鹰,一时心有戚戚焉。 蒋东升出发前一天,骆启明来访。 他在京城的时间也不短,但是同蒋东升的关系却没有那么亲密,不少时候两个人依旧是互相觉得对方皆非善类。蒋东升不太喜欢他这个舅舅,骆先生也不好常来,有夏阳在的时候还好,但是要只有他们二位,怕是只有干坐着瞪眼的份儿了。 骆启明来四合院的时候,给夏志飞带来了一点小礼物,他很喜欢夏志飞这样精力旺盛又天性淳朴的小孩,尤其是喜欢跟在夏阳身后,瞧见外人来访,带着点怯意和憨厚笑意探头的时候。 骆启明这次来虽然是打着探望夏阳同他商量回鹏城继续办厂的名号,但其实是来看望蒋东升的。他对苏荷存了一份爱慕之心,苏荷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会多加关爱。 骆启明看着夏阳拿着个小甜瓜让夏志飞抱着吃,又见夏阳给弟弟细心擦了嘴巴,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他很喜欢小孩,曾经还希望有两个孩子,就像夏阳这样,当哥哥的会照顾年纪小的弟弟,会板着脸训斥他,但是手下却是细心爱护着哄劝的。 骆启明叹道:“有个孩子可能就是这样吧。” 夏阳愣了一下,接着便小心道:“其实骆先生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他虽然知道骆启明在追求苏荷妈妈,但是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骆启明十分优秀,追求他的名媛不少,但是苏荷妈妈却不能再受到一丁点感情上的伤害了。 骆启明笑了下,道:“你就是我的孩子。”他见夏阳露出不明白的表情,又伸手抚摸了他的脑袋,“你不是幼楠的孩子吗,东升不认我,你总会认我的吧?” 夏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骆启明又露出了一个长辈式的笑容,道:“我们是一家人,我很乐意做一个合格的家长。”他这话说的暧昧又含糊,乍一听像是在让夏阳喊他舅舅,细听了又觉得多了几分深意。 夏阳有点狼狈,骆启明这是让他认爹吗?他实在喊不出口。他是苏荷认下的儿子,和蒋东升又是在夏妈妈面前跪下磕了头认的干兄弟,自然也该喊骆启明一声长辈,但是这个“干爹”他是怎么也喊不来的。 蒋东升坐在一边也有点不乐意了,他觉得骆启明这不但是在吃夏阳的豆腐,还是在吃他的豆腐!有这样抢着当爹的吗?! 骆启明却是认了夏阳这个晚辈,他这个干爹果然十分豪爽,立刻又许诺送夏阳一座牛仔布制衣厂,因为他是港商,有特许批文,做的依旧是来料加工的生意,倒是一笔发财的好买卖。 小剧场: “青哥儿威武霸气”篇: 夏青哥:哼,我就是胖了也帅气! 蒋七元盯着它频频点头:是的喵! 夏青哥(昂头):对吧╭(╯^╰)╮,你觉得我哪里最帅气? 蒋七元(盯着):我觉得你的肥腿腿~特别特别美(味)~~(¯﹃¯) 蒋七元,享年两岁。 第152章 抢床位 骆启明拿出一副长辈的慈爱态度,蒋东升能顶撞他几句,夏阳却是不好反驳。他如今十七岁的年纪,跟着蒋东升喊骆启明一声“舅舅”也不为过,但是这个“舅舅”显然更想给他当干爹——如果能把前面一个“干”字去掉,想必骆先生会更加欣喜。 骆启明的拜访,让蒋少郁闷了一阵子,等到骆启明走了,还在那苦思冥想,抬头问了夏道:“你说我这个舅舅到底图什么?他要办的那几个批文,早就弄好了,听说章也早盖齐了啊。他要是给台车或者给点别的稀罕玩意儿也就算了,这突然就送了个厂子给咱们……他到底想要什么啊?” 他想要当你的父亲。夏阳看了蒋东升一眼,没敢说出来,心里想着这件事还是等过一段时间让蒋东升自己知道的好。 蒋东升心里直嘀咕,但是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好歹叫了一声舅舅,骆启明给,他便也让夏阳拿着了。 因为牛仔制衣厂比原计划提前了不少,夏阳便和蒋东升商量了一下,定了回鹏城的时间,几乎是和蒋东升前后脚离开京城。蒋东升也觉得骆启明保护的周全,略想了想就答应了,只是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腻腻歪歪又蹭进了夏阳的房间。 蒋东升想珍惜最后留在四合院的时间,跟夏阳多亲近亲近,但是跟蒋少想法一样,还有另外一个小男子汉。 夏志飞得知哥哥不等暑假结束就要离开,在夏妈妈那里站着哇哇大哭了一场,哭的都打嗝儿了,“我不要我哥哥走!不要!!”他难得闹一回,每次基本上都是因为夏阳。 夏妈妈被他哭的头疼,无奈之下只得拉着他的手敲响了夏阳的卧室门,“阳阳,你睡了吗?你弟弟哭着要找你,你今天能不能陪他睡?就一天,好吗?” 夏阳隔了一会才来开门,贴身穿着的衣服略微有些凌乱,但是扣子却是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他一打开门,就瞧见夏志飞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眼泪汪汪的抬着小脸看着他,活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像是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就会当场哭出来。 夏妈妈知道夏阳向来一个人习惯了,早些时候在建林镇夏志飞也小心的不敢乱爬夏阳的床,这会儿怕是真想哥哥,豁出去了非要跟夏阳在一起。 夏阳平时陪夏志飞睡也没什么,但是现在他床上还有一个人,略微顿了顿,道:“我床上比较窄……” “他睡着了也不乱动,你就让他在这凑合一下吧,之前不是也陪着他睡过几天吗?”夏妈妈央求道:“阳阳,你再陪弟弟一下好不好?” 夏阳没办法,只好抱着夏志飞进来。他这个卧室比较大,但是床却是只有一张,夏阳放下他,摸了摸夏志飞的脑袋,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个毛巾被。” “哎!” 夏阳这边刚转身走了,夏志飞立刻欢快地迈着小腿抱着枕头跑向里面去了,他知道床在那,他哥哥刚从鹏城回来的时候可是每天都搂着他睡觉的!他哥去拿毛巾被,就是能睡一张床啦! 夏阳床上还挂着大半的床幔,夏志飞像扔炮弹似的一下就把荞麦壳做的枕头扔了上去,咚的一下就砸起个人来! 蒋东升躺在那被砸的眼冒金星,半天才摸索着扶着床沿做起来,夏志飞也吓了一跳,屋里没开灯,黑灯瞎火的竟然让他砸出个人来,这太超出夏志飞小朋友的心智承受范围之内了。这孩子胆子也大,怕夏阳来了这团黑影子伤着自己哥哥,小心上前几步就踹到了蒋东升膝盖上,警惕道:“谁?!说话,不然我让我爷爷打断你的腿!” 蒋东升那么硬邦的身板,愣是给这小崽子踢地差点跳起来,也不知道老夏家的是不是打小儿炼的如何打架,就这么黑的地方一下就招呼到他膝盖窝儿那处最弱的地方,当真是疼的厉害! 夏阳不敢开灯,怕外面瞧出人影,只凭着记忆翻找出条薄毛巾被,他这还没等取出来,就听见里面快打起来了。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就瞧见屋里一大一小各占据了一半地方,蒋东升阵地失守,已经被夏志飞从床上驱赶了下来,这会儿正站在下面揉膝盖,疼的直咧嘴。夏小弟抱着枕头成功收复哥哥的领土,正在那摇尾巴,像是在等夏阳表扬他。 夏阳头疼的更厉害了,试着对夏志飞解释道:“你蒋哥,他的床……坏了,来这边暂时睡一下。” 蒋东升不服气,“我不是暂时啊,我等会可不走,不管你弟弟睡不睡在这,我还是要跟刚才一样……”他还没说完就被夏阳捂住了嘴巴,一时撇了眼睛得意的看着夏阳,舌尖还舔了舔夏阳的掌心,显然是吃定了夏阳这性子。 夏阳治不了大的,只好管教小的,伸手对弟弟道:“夏志飞,你先从床上下来。” 夏阳的床也不大,蒋少平时来偷偷摸摸睡的时候,都是紧紧抱着夏阳的,这床上要同时睡他们三个,显然是不可能的。夏志飞委委屈屈的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从床上爬下来,很不情愿的让出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些天都是他陪在哥哥身边睡觉的。但是自从蒋东升来了之后,他哥哥就不许他来了,呜。 夏志飞不肯走,蒋东升站在一边研究床柱,都是一副今天晚上必须睡在这的模样。 夏阳看了这一大一小,只好在床旁边的木头箱子上铺了几层棉被,弄软了做成夏志飞的专属床位。幸好夏志飞人小,木头箱子也宽大,这才解决了问题。 夏志飞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的小枕头放上去,爬到木柜上头试了试,翻身都没有问题。 夏阳在一边解开衣领,道:“我一会给你拿小蚊帐挂上,可不许再乱翻身了啊,把蚊帐压掉了,晚上小心被蚊子咬地睡不着。” 夏志飞应了一声,瞧见夏阳来给他挂蚊帐,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帮忙。他刚开始自己单独睡的时候,也是睡在这木头箱子上的,倒是也习惯。这大箱子是夏妈妈当年的陪嫁,去年的时候被夏妈妈装了大半的书籍和剪裁图样一起运了过来。这是口有年头的老樟木箱子了,依旧沉稳厚实,被小孩这么折腾也不见个响声。 蒋东升个子高,站在夏阳后面略微一搭手就把蚊帐弄好了,“你弟睡在这上面不会掉下来吧?” 夏志飞生怕他不让自己睡在这,先坐在箱子上抢答了,“不会!”说完了又小心的去看夏阳,期期艾艾的补充了一句,“掉下来我也不会哭的……哥,我不走。”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就睡这儿吧。”夏阳给他把小蚊帐塞好,不管大的还是小的,他算是被这二位缠怕了。 伺候完小的,又去照顾大的,蒋东升之前被夏志飞踢了膝盖,又砸青了眼圈儿,这会儿坐在那等夏阳给他拿湿毛巾冷敷。夏阳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是他站在那没一会,就被蒋东升半强迫半搂抱地给按着坐在了腿上,一时也恼了,拿着手里的毛巾整个儿盖在他脸上,低声道:“别闹。” 蒋东升刚挨了小舅子的打,这会儿也不敢太出格,生怕吵醒了睡在木箱上的那个小蛮子,只腻歪着夏阳,贴着他耳朵道:“我有点热。” 夏阳耳朵被他喷了热气,也烫起来,他推开蒋东升道:“那我擦擦凉席,一会就不热了。”他把床上的枕头揪下来让蒋东升抱着,自己拿湿毛巾擦了一遍竹席。蒋少抱着枕头小心的在一边等着。等着夏阳喊了,这才爬上床去,把两个枕头紧紧的挨着摆在一起。 木头床很小,两个人前胸贴后背的挨地亲昵。夏阳依旧是侧身睡,蒋东升从后头抱着他,先是拿手试探了下,觉得夏阳没反抗,这才放心的搂住了。 夏志飞睡的很快,蒋东升在床上都能听到他打小呼噜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下。 夏阳也没睡着,听见蒋东升笑,也只伸手在他环过来的手臂上捏了一下,小声道:“别吵醒他。” 蒋东升亲了他一下,也跟着压低声音道:“你弟睡觉特别沉,我上次在他耳朵边上放邓丽君的歌他都没醒,照样呼呼大睡。就是放你录的那盘外语磁带的时候,一个激灵就醒了,没等眼睛睁开张嘴就念……” 夏阳也笑了,那磁带是他特意录了给夏志飞启蒙外语用的,效果倒是惊人的好。 蒋东升见哄得他高兴了,便又贴过去,亲昵道:“我跟你说啊,夏阳,我把你那几块药墨从冯乙那摸回来了。” 夏阳转过身来,道:“你拿他的东西干什么?那个都给他了,就是人家的东西了,不能再往回拿。” 蒋东升哼哼道:“那是你的东西,你平时不是宝贝的不行,说梦话有次还喊‘廿八团’来着。再说了,冯乙用那个药墨也是胡乱糟蹋,都碾成粉末在那瞎弄呢,我把剩下那几块还没碾碎的都给你顺回来了,其他切了一半的也拿回来了……” 夏阳踹了蒋东升一脚,好气道:“你怎么不把夏院长那的几块古墨也给我拿回来啊?你这明明就是不问自取,还有理了。” 蒋东升嘿嘿的笑,一点都不介意被夏阳踹了,凑过去说:“夏院长脾气暴着呢,他家里的那几块古墨护的跟他命根子似的,偷他一星半点的都得跟人拼命……我才不去招惹他呢。” 夏阳看他一眼,瞧着他那眼眶上模糊的青紫,想着如果蒋东升真要去动夏院长的古墨,怕是老头要举起扫把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了。想着那样的场景,夏阳憋不住笑了,“怎么着,你这偷个东西还一套一套的?捡着好欺负的招惹,是吧?” 蒋东升也不知道是那根弦搭错了,看着夏阳在那笑,喉结滚动几下,道:“我,我就招惹你一个。” 夏阳被他这话说的心里一跳,被那么盯着看脸上也有些受不住的发烫,“别瞎说,快睡吧。” “不是,夏阳我,我……”蒋东升急的支支吾吾的,就是磕巴的说不出话来,难得脸红了一回。 夏阳看过他那么多表情,以前的时候蒋东升没少飞扬跋扈的欺负他,逼着他说喜欢的话也不少,趁着折腾他的时候也说过喜欢,这样单纯的告白,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青涩的味道。 夏阳脸上烫的厉害,伸手在两人之间推开一点空隙,垂着眼睛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坐车。”他虽然没抬头,却还是感觉到蒋东升炙热的视线,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当真是拿出了自己最热烈的感情。夏阳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抬头小声道:“你别老看我。” 蒋东升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是忍不住相思苦,想着之后又要离开,从起初的偷瞄,这都快改成直勾勾的盯着夏阳瞧了。蒋少低头捏了捏夏阳的脸,道:“屋里又没人,我多看几眼又怎么了。不让亲,还不让看了?” 夏阳拍开他的手,皱眉道:“屋里还有别人在啊。” 蒋东升叹了口气,把埋头在他肩膀上道:“好好好,我错了,你别气了。不过你弟那么小,他懂什么啊……” “那也不行!”夏阳脸上发烫,又推不开他,只能再三叮嘱他小心。 蒋东升笑了下,挨着他蹭了蹭,“没事,我护着你,没人敢说话。”听见夏阳嘀咕了几句,又安慰他道,“别担心,你也知道啊,咱们将来的日子还长,还能瞒一辈子?早晚都要说的。” 夏阳挨在他胸前蹭了蹭,小声道:“对你不好,别人会笑话你,会看不起你。虽然现在也有跟我们一样的人,但是大家不会说出来……” 蒋东升揉了揉他的脑袋,让夏阳挨着自己更近一点,低声道:“那是他们想要的太多,所以顾虑也多,夏阳,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只要你一个,所以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赔得起。” 夏阳没吭声,只是抱着蒋东升的手略微用力了些。这个人,果然要的只是他一个。 蒋东升却是有点没办法控制自己了,他往常在部队有大量训练任务还好,但是这会儿成天跟夏阳呆在一个房间里,光是闻着夏阳的味道都有点招架不住。就跟现在似的,蒋东升动了动鼻尖,夏阳身上带着些微肥皂的清爽味道,又有点他用惯了的草药带来的青涩气味,弄的他心里一股小火苗蹭蹭地往上窜。 “夏阳,我明天就走了。”蒋东升在夏阳肩膀上蹭了两下,跟大型犬确认气味似的,又闻了几下。 夏阳被他拱地都快贴在墙上了,不过想着蒋东升明天要离开,略微犹豫一下,抬手抱住了蒋东升。 蒋东升贴在他耳边,小声商量道:“我们出去吧,去那边的浴房,好么?” 夏阳缓缓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浴房里。 房间不大,光是里面一个大木桶,就占了小半的地方。这是专门腾出来给夏阳泡药汁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但是这时多了两个摸黑进来的少年人。一进来便迫不及待的亲吻起来,唇舌交缠的厉害,都带出了声响,个子矮的那个更是呜了一声,也不知道被碰了哪里,竟然连身体都没了力气。 这个浴房的屋顶很高,略微声音大一点,就能听见喘息带出的回音。夏阳闭着眼睛感受蒋东升伸到下面来的手掌,双手抓着他的胳膊,小声吸气。 蒋东升在他耳边笑了下,咬着轻声道:“其实你喜欢这样吧?” 他说着,慢慢在里面抽送着,夏阳立刻颤着腰跟上去,眼角处带着一抹微红,喘气都加快了些,像是有些被蒋东升蛊惑了的样子。 蒋东升略微加大了力气,又顶进去动了几下,听见夏阳呜咽一声这才一把抱起他,按在床上激烈的动作起来。 “啊……啊啊!” 夏阳起初还能忍着,但是到了后来,还是带着鼻音喊了蒋东升的名字小声求饶。这样软软的求饶声,听在蒋少耳朵里,让他眼睛都有些赤红了,他喘着气,用手揉捏夏阳的臀部,抬高了夏阳的腿让他盘在自己腰上,姿势的变换,柔软的内部越发夹紧了,惹得蒋少忍不住又顶了两下,弄得夏阳呜了一声。 蒋东升亲他一口,低声道:“夏阳,你自己抱着我,腿上用点力气。” 夏阳眼睛里湿漉漉的,看他一眼,略微抬高了腰,双脚交错环紧了蒋东升结实的腰腹。他脸皮波,这么一个动作,就忍不住红了脸,下面也紧张地缩了下,嫩肉吮着肉棒,像是要把它吸到身体里更深的地方一样。 蒋东升揉了他前面一把,在他耳边说着两个人之间的悄悄话,“后面咬的真紧,插那里舒服?这样站着做比上次更深了点,是不是也更舒服了,嗯?” 夏阳扭开头,将汗湿的脸依靠在他肩膀上不肯说话,被那不讲理的军痞戏弄的很了,就会身上泛红,轻轻地打颤。 蒋东升上一次心情比身体更愉快,这次,却是好好感受了一把夏阳身体的妙处。夏阳被冯乙调养的实在是很不错,就这样插进去弄一会儿,蒋东升便已经忍耐不住了,里面又热又紧,上次摸了太多药膏,进出还算顺畅,但是这回却是没弄多少,夏阳身体缩的厉害,他进去也被夹得生疼,但是慢慢的竟然感觉出夏阳身体里面自己湿了,嫩肉像是饥饿的小嘴,嘬个不住,弄的蒋东升都只得深处一只手握住自己绷紧的肉棒,生怕会忍耐不住狼狈射出来。 “你刚才说……就弄一会儿……”夏阳眼神有些迷茫,平时过白的脸上却显出几分红润,嘴唇被自己咬了几下,格外的鲜艳。“你快一点,夏志飞……醒了,找不到人要哭了。” 蒋东升抱着他,按在墙上顶了两下,一边吻住他的嘴,一边含糊道:“你刚才也说,只想着我一个人,怎么这时候还敢想别的人。我得再罚你一会儿。” 蒋东升欺负的厉害,夏阳被他弄得身体都蜷缩起来,实在受不了了,便胡乱抓了蒋少的胳膊、后背,抓了不少红痕出来。等到被蒋少伺候地绷紧了身体释放出来的时候,都带了点哭腔的味道,声音软的像是猫儿在叫。 夏阳没了力气,蒋东升却是性质未退,抱着他又哄着玩儿了一会,却是没再顶进去欺负他了。等到蒋少彻底痛快了,抱着夏阳去洗了一遍,手指伸进去的时候,还被夏阳恼羞成怒地用脚踢了肩膀。 蒋少单手就制住了他,一边吃豆腐,一边道:“好了好了,马上好。上回不也是这样?你还害羞什么……” 夏阳胸膛起伏几下,一双眼睛瞪着蒋东升,哑声道:“以后这事,我要自己来。” 蒋少听见他这么说,也笑了,凑上去亲了他额头一下,缓声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夏阳还要抗议,却被蒋东升用手指在下面的洞口揉搓了两下,弄得尾音都颤了几声,只来得及骂了一小声混蛋。 蒋少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应了,当真是把人疼到了心尖上。 小剧场: “小孩子晚上要乖乖睡觉”篇: 半夜突然醒来的夏志飞—— 夏志飞:哥哥!哥哥,你去哪儿啊……T口T!! 许久之后抱着夏阳回来的蒋少(得意):你哥晚上需要的是我,不是你。 夏阳:你们,都给我出去= =+ 第153章 81-自动步枪 军委分设七个军区,四个总参部,而此刻京城军区某装甲兵分院训练场内,一支秘密召集的小队伍正结束了探亲假,聚在一起难得的轻松说笑一回。 蒋东升回来的不是最晚的,部队距离京城不算太远,还有几个离家远的兵晚到,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回迟一天。 部队宿舍简陋,但是收拾的格外整洁,一个个被子叠的如切块豆腐一般,连一向随意散漫的蒋少也不例外,他的军容军务,还能排上头几位,也确实下了功夫了。 天气太热,蒋东升一进宿舍就出了一身汗,他看了一眼那边的窗户,虽然开着,却也只进来热风。他本身体温就比常人热一些,出汗也多,这会儿衬衫已经全部湿透了,干脆脱下来换了一件。 蒋少这边一脱上衣,后面那几个原本在聊天的兵忍不住吹了口哨,调笑道:“哟,这战况够激烈的啊!后背都给抓花了,啧啧!” 有一位年纪大些,看着有小三十的男人厚道些,只是此刻也笑了道:“怪不得小蒋成天闹着要出去,原来想家里媳妇了啊。” 蒋东升偏头往后看了一眼,临走前把人欺负的狠了,夏阳在他背上挠了不少印子出来,这会儿一道道的红痕还真的挺明显。不过这明显值得夸耀的成分更多,蒋少大大方方的亮着他那一后背指甲抓过的红痕,得意洋洋道:“是啊,我媳妇抓的!” 宿舍里静了一会,其他几个没成家的毛头小伙子一起冲蒋东升扑了过去,嗷嗷喊着要收拾他:“太过分了啊!你这也太过分了,我连女朋友的手都没拉过一下……” “我女朋友还没影儿呢,我操,怎么比我小好几岁的人连媳妇都有了啊!不成,你好好交代,什么时候定下的亲事?不会是你半路抢来的吧?” 另一个大概平时就被蒋东升收拾过,瞧着蒋少那后背上的痕迹,更是一脸的酸气,“跟班长客气什么!把丫的裤子扒喽扔出去!大家一起上,不用怕他!!” 蒋东升所在的这个射击班里,不论以前的军衔,无论是正营还是副团,统统挂了四方形的红领章,当了学员兵。这个新组成的小集体里面一切靠实力说话,蒋东升年纪虽然小,但是他单兵作战成绩最好,担任了班长的职务——据说回来就提排长了。 所谓的单兵作战成绩,不止包括射击一项,蒋少的体能也是最强的。刚才嗷嗷喊着要扒他裤子的那三个兵,没一会就被蒋少扯下裤子扔到走廊上去了,一时急的在外面敲门,“班长!班长我们错了!班长,求求你开门啊,郭教员一会要来啊呜呜呜……!” 蒋东升放他们进来穿衣服的时候,通知他们去操场紧急集合的哨子也吹响了,幸好这帮兵半夜集合习惯了,穿戴整齐不过分分钟的事儿,一路跑步去了操场。 这原本是装甲兵训练的操场,地方大,模拟的障碍体也没有拆除,只是被隔开分做了几个训练区域,不同区域训练课目不同。 一个穿着草绿色军装的中年人,正微微弓着腰在一排士兵前面巡视,他一只眼睛受了伤,即使身上的军装包裹的严实,但是也无法隐藏他从耳后一直划到颈间粗浅不一的伤疤,甚至连露出的手腕、手背上,也有着疤痕,带出一股狰狞之气。 前面的士兵站的笔直,目光平视,脸上的表情也一丝不苟,丝毫不敢在这位冷血著称的郭教员面前露出一点松懈。 蒋东升个子高,占了一个排头的位置,他脸上的表情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没有丝毫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顺着脸颊流到喉结上,他一点都没有动作,依旧脚跟稳稳地站在那,脸色沉着,平视前方。 一身刀疤的郭教员慢慢站在蒋东升面前,端详了他一会,好半天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好,全体都有了!向右看齐!” 他的声音像是粗糙的砂纸擦在玻璃上,难听极了,但是全部的士兵在听到他口令的同时迅速的做出了反应,几个呼吸间便排列整齐,等待着教员训话。 “目标,射击场!跑步前进!” 部队的训练是枯燥的,也是极限的折磨,郭教员的训练更是如此。这位一身刀疤的中年男人,仅用了半年就把手里这帮兵从头到尾整治服帖了。郭教员曾经是第一位提出全军大比武的人,他更是一举夺得全军第一,甚至有了自己的一套教学法,其中单兵实战训练的方法更是在军中普及推广起来。 是的,实战。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讲究的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动作和所谓的规范,要的只是一个狠字,如何在战场上多赢一份生的希望。 郭教员拿手的是单兵作战训练,接手第五机械厂与军部分配的81-自动步枪测试任务之后,手里带着的兵更是从全军中挑出的一等一尖子兵。这些兵也有不少是立了军功送来的,手里的战斗经验不少,但是落在郭教员手里照样被当成新兵蛋子狠狠地整治了一番。 前来报道的这些各军区的尖子兵,按照各兵种分了不同科目的班,蒋东升他们这个班是射击班,但是听说还有单兵进攻班、单兵防御班、投弹班和刺杀班等其他班,这让他隐隐觉得,这次被选调上来的人,并不只是单纯的测试81-自动步枪的性能,好像还有更大的事即将发生。 郭教员让蒋东升带队去了射击场,那里已经立好了射击用的钢板胸靶。他用那只尚还完好的眼睛一一扫过眼前士兵们的面孔,冷声道:“今天的课目是立姿掩体内快速射击,目标是150米距离上的80个钢板胸靶,每人40个。听我口令——” 全体迅速托抢,蒋东升对自己手中那支81-自动步枪已经熟悉的像是自己的手,眯着眼睛,等待最后的指示。 “放!” 一个口令,同时射击!枪声乍响,蒋东升眼睛瞄准枪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手指在迅速扣动扳机,身体也像是本能一般做着微小的动作,减少射击后的震感,让子弹更加精确的射入钢靶。 蒋东升最后一发子弹打完,旁边的郭教员忍不住收缩了眼中的光芒,他自从带这个兵开始,他就在不断的进步,今天更是破了他从刚训练开始到现在的最高纪录。40发子弹,40秒钟,把40个钢板胸靶全部打倒,比第二名领先打完3靶。 其中,40秒内单手换装弹夹3次,仅用的时间不足3秒钟。而这个名叫蒋东升的新兵,平时训练装弹的时间,也基本控制在3秒,用枪像是他的本能,这样的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枪械天才。 可是即便是天才,也有让郭教员头疼的时候,想起这小子之前闹了几次要回家探亲,他关了几次小黑屋这臭小子也不学好,实在是个刺头兵。 蒋东升领先射击完毕,站在那等指示,原本探亲休假回来还有一点想念这个严肃的郭老头,但是看到那位向来手狠的郭教员脸色阴沉沉的看着他,一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蒋少知道,今儿的训练任务,怕是轻松不了了。 “100米人头靶,准备!!” “150米距离40个钢板胸靶速射,准备!!” “50米打酒瓶,蒋东升,出列!!”黑着张脸的郭教员,怎么也看不惯自从探亲回来就时不时傻乐的蒋东升,尤其是这小子回来给他递了一条烟之后竟然还敢张口问下次休假的时间,这简直就是欠抽。郭教员指着那边,喝道:“你去那边扔酒瓶子,要移动的,小心别挨了枪子儿!” 蒋少狼狈擦了一把汗,道:“是!”他来的时候还特意送了好烟,到底是哪儿惹着黑脸郭了啊? 蒋东升在部队当真刻苦锻炼了一把,有郭教员制定了魔鬼训练目标,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好受的。整个射击班虽然都是好手,但是争的也厉害,谁也不服气谁,蒋东升心里那份血性也被激发出来,白天练睢准,晚上练举枪、练压子弹,每天十几个小时枯燥无比的训练,站得脚腕疼、膝盖疼,可是瞧着排在班里第二的那个副班长咬牙追赶的模样,蒋少也拼了! 他可是跟夏阳说了,他在部队当排长了啊!黑脸郭可是说过,要是掉下第一,这排长就换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挂个副排长的头衔回去见夏阳! 蒋东升的潜力一点点被挖掘出来,只是这也让他吃了些苦头,磨练出一身硬朗拼狠的铁血军人气,他举枪的时间太长,手臂酸胀不消,手也被磨出了血,打热的枪管简直能把手烫起了血泡,可蒋少全然不顾。起初是为了夏阳,后来却是男人的本性,谁也不想输! 军营里白天训练,晚上也请来了专门的教员给他们做战术指导,那位带着眼镜的教员虽然瞧着战斗能力不怎么强,但是说出的理论却是经过千百遍研究的,十分让人信服。 “白天训练的课目我也在一旁看到了,大家射击都有提高,枪械控制能力也不错。尤其是150米距离内的钢板胸靶速射,想必你们也感觉出了,比起之前的56-半自动步枪,81式更适合部队应用训练……” 他在前面的沙盘上摆动一下,做出了丛林山地战的模型,道:“设想敌人一个排的兵力在距我200米发起攻击,一名战士在掩体内阻击,你们手中用的81-自动步枪,可以在一分钟内火力封锁敌人的进攻。也就是说在连续射击的强力压制下,敌人还未冲到我阵地前,就被全部消灭。” 蒋东升在看到那位战术课目教员摆出的沙盘时,目光微微动了下,他跟着蒋老从小儿就玩这个。蒋老当年南征北战,用了不少地区的例子当做沙盘游戏教给他,而这个教员摆出的丛林山地的位置,如果他没看错,应该是云南边境。 84年初,老山告急,而和越南的这场在炮火中开始的战役,怕是短时间无法结束。 蒋东升上过战术课目之后,在兵营中的训练更加刻苦,简直自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拼了命一般磨练自己的射击技巧。之前郭教员说的话,蒋少听进去的不多,如今却是一个口令一个步骤,他的动作像是一台冷冰冰的枪械机器,但是这些动作,却总能在互相对战中让他压倒性的取得胜利。 整个射击班被带动起来了,一个个咬牙不服输,魔鬼训练的强度在增加,短短半个月,每个人都像是脱了一层皮,晒得像黑炭一般,却也变得一个个枪杆子似的精神抖擞,目光锐利。 小剧场: “战前拍照”篇: 众兵哥:报告!姿势摆好了!可以咔嚓了! 摄影师:呃,快门的声音虽然也是咔嚓,但是你们说出来肿么像是要砍人……(“▔□▔)还有,那边的小首长,麻烦你给我一个正脸行吗…… 蒋东升:没事,拍我后背吧! 众兵哥(怒):你后背上早就没印儿了,你他娘的到底要炫耀多久啊!揍他!! 摄影师(抽泣):各位首长,咱们拍完再打成不 T_T 第154章 抢人 训练的任务在加重,开始上了一些侦查课目。蒋东升心里有数,他之前和云虎在武城打靶的时候,曾经听38军的三色迷彩教官提过,79年打越南的时候,他们没有专门的侦察兵,所谓的狙击步枪也不过是老兵自己绑了一个粗糙的瞄准镜凑合上去用,吃了大亏。 而此刻,他们这样密集的特种训练课目,很有可能就是为云南边境上的战事准备的。 郭教员仿佛是一只独眼的狠厉鹰隼,盯着这些年轻的士兵,在他们经过大量训练已经疲惫不堪的情况下,再压榨出他们最后一分力量,突破这个极限。他训兵毫不含糊,人又不爱说话,整个人阴沉沉的,如果不是长期呆在一起,怕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容易对这个一脸刀疤的男人没几分好感。 蒋东升紧跟上郭教员的训练进程,他知道这个时候多纠正一分错误,到了战场上便会多一分的保命机会。他们没有实战经验,这几年的太平日子,让军中已经隐隐松懈下来。 射击班的这些兵十分争气,他们不但跟上了训练速度,甚至每个人都磨练出自己的一技之长。蒋东升在其中更是争气,他像是一块海绵,不停的取长补短,就连一向习惯黑脸的郭教员也难得夸赞了他几句。 隔月,初步测试81式枪械的任务圆满完成。 郭教员对这些各大军区选送上来的射击能手们,也露出了几分好脸色。他站在自己带的这些兵前面,终于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几分血气,这才是真正合格的军人。军人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他们出鞘见血,保家卫国,容不得丝毫的优柔寡断! 这一项任务结束之后,并没有立刻将这些精挑细选上来的尖子兵送回原部队,而是开了一场动员大会。如同蒋东升所预料,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云南边境。 蒋东升坐在小板凳上,挺直了腰背,如同一支笔直的标枪。他盯着前面贴在红色幕布上的一串动员号召口令,眼神里微微动了下,继而变得更坚定了。 郭教员送走了自己来京城后带的第一批兵,但是却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去拜访了京城军区的一位参谋长。 郭教员名叫郭兴,他这次来京,是被军部几个老家伙特意邀请来做81-自动步枪特训的。前些年文化运动,这些军部的老家伙都受了些磨难,如今刚好过一些,便心心念念想着整顿军中各项事宜,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士兵的战斗能力和武器枪械的革新推广。 郭兴骑着自己破旧的自行车,他的腿脚似乎有些残疾,平时走路慢还看不出,骑车的时候便有些微的吃力。他一路骑车去了一个小胡同,敲开了参谋长的院门。 接待他的那位参谋长,一开门就愣住了,“你,你是郭兴?” 郭兴站在那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称得上笑的表情,却将那道刀疤挤压的越发扭曲,显出几分可怖。 参谋长哽咽着说不出话,他还记得他当年陪着罗大将一同在大比武上瞧见郭兴的样子,当年二十岁出头的郭兴,笑容爽朗,怎想不过十几年的时间,竟然活像变了一个人。 参谋长对着他眼睛发涩,却是抖了半天唇一句话也安慰不出来,“你……你这些年,受苦了。” 郭教员对此,只是默默的举起手缓慢而坚定地行了一个军礼,他缓缓的张开口,用粗糙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同十几年前一样的话:“74军124团郭兴,前来报道,向参谋长和罗大将问好。”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在第一次全军大比武上夺了第一的硬朗小伙子,已经彻底变了样子,他当年是佩戴着军功章来京城提出全军教学法的,而如今奉命回到京城,却是一身的刀疤、满眼的阴霾,像是一只独居久了的困兽,再不敢相信他人。 这样的落差,几乎让接待他的那位参谋长落了泪。 “罗大将去了国外治疗,他临走的时候,一再打申请希望能调你回来,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天才……他要是知道你现在回来带兵,一定会很高兴。”参谋长请了他进来,递了一杯茶给他不无感慨的道。“你回京的时候,正好是首长离开的日子,可惜还是错开了一步。” 郭教员接过茶的手顿了下,沙哑着声音道:“怎么,罗将军他身体不好吗?” 参谋长跟了罗大将很长时间,可谓是老部下,听见他问也没瞒着,道:“将军的事情有些特殊,他去年刚回了军部,身体一直不好,在京城治疗。就这一年,光给你打申请就打了五次啊。” “是。”郭兴捧着茶,眼神里微微有些情绪起伏,连声音也更加低哑了几分。“他是我的老首长,更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要不是罗大将慧眼识英雄,他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小兵又怎么会有那样大放光彩的机会?要不是罗大将一再的推荐和坚持,小小的一个郭兴,也不会成为全军第一人。 参谋长想起当年,也是一阵唏嘘,同郭兴聊了一阵,又把话题转到了他最近带着的兵上。他在京城久居,又是京城军区里的,对军区大院里的事情知道的还算清楚。 “你去的那个训练基地里,有没有一个姓蒋的男孩?大概十九岁的年纪,个子很高……”参谋长想了想,又拍着手笑道,“对了,还很能吃,一顿饭能赶上五个人吃的多。” 郭兴微微皱眉,“你是说蒋东升?怎么,你认识?” 参谋长笑笑,道:“见过几次,你还记得当初和罗大将一起坐在主席台上看全军大比武的蒋老吗?这孩子就是蒋老家的。” 郭兴眼神略微跳了下,似乎有点想不到,“竟然是蒋家的少爷?” “是啊,听说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被蒋老养在身边,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在部队表现的还好吗,是不是打枪好,又难管教,让你恨得牙痒痒啊?” 郭兴提起自己带出来的兵,神情也难得放松了些,唇角带了点笑意道:“刚开始是难管,不过后来多训练几天就好了,他枪械不错,是个好苗子。培养好了,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他说道这里,却是自己把话断住了,端着杯子喝了口茶,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他能教的,无非是怎样做一个兵王,之前不知道蒋东升的身份,还可以把一身的本事教给他,但是蒋家那样的门第,哪里会让蒋东升当一辈子的小兵。 无论是如今万一挑一选出来的侦察兵也好,还是以后成为全军大比武上最厉害的兵王也好,说白了,都是战场上的高级炮灰。 郭兴想到这里,却又忍不住皱眉,如果当真是蒋家的人,为什么又会一起被选去当了前线上的侦察兵? 参谋长在和郭兴谈论蒋东升,而此刻在蒋老住的地方,也来了几位访客,谈论间,也提起了蒋东升的名字。 蒋老的书房里来了三位访客,其中一个身着灰色便装的男人坐在那,身后跟着的两个人虽然也穿了便服,但是一身硬朗的军人气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为首的灰衣男人大概三十几岁的年纪,坐在那正和蒋老谈笑,很是熟稔的样子,“之前就听吴辉他们几个说了,听说小公子枪法不错,很有天分,没想到在其他方面也很有天赋啊。” 蒋老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部队里打来的关于蒋东升的报告,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臭小子,听见那人夸还只当他在说军营里的表现,笑了摆手道:“那小子还嫩着呢,也就会打几枪罢了,还得多锻炼锻炼,才是个好兵。” 灰衣男人身后站着的一个人忍不住插嘴道:“老爷子您太谦虚了,蒋少和云虎上次跟我们一起野外训练过,我瞧见他打过几次靶,那可真是没得说!” 蒋老呵呵笑了,却是把这番话默认下来,他的孙子,那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看了灰衣男人,关切道:“对了,小岳你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其实,我这次来有些事想求您老人家帮忙。”灰衣男人咳嗽了一下,冲后面使了个眼色。 后面的吴辉立刻接了话,道:“上次首长忙着去B国出任务,没能及时听到我们汇报,等回来知道蒋少的时候,让第五工业部那帮人抢了先。这回我们首长一回来就立刻来求您老人家了……”他脸色还带着几分黝黑,瞧着是常年出任务的,仔细看却是当初在武城的时候一直夸赞蒋东升的那位三色迷彩。 旁边另一个瞧着憨厚些的,也张口道:“老首长,我一直听吴辉说起,只是任务太忙,没来得及拜访,一直想瞧瞧东升呢。”他当年是蒋老手底下的兵,喊一声老首长也不为过,说着又叹了一句,“我当初还抱过他,一转眼都成大小伙子了,要是能瞧瞧他怎么本事那就好了。” 蒋老对着这几位也不客气,笑骂道:“猴崽子,还跟我这儿打上亲情牌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跟着小岳在外头出了几年任务,别的没学会,我看啊,坑蒙拐骗一个没少学!” 灰衣男人坐在那只笑不说话,显然是对自己的教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警卫员端了茶进来,给他们放在一旁,便关门出去了。岳首长用左手握住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他放在身旁的另一只手臂略显得僵硬,露出来的手也带了手套,仔细看便能瞧出这是装了假肢。 他慢慢喝完了一杯茶,沉吟片刻对蒋老道:“我听说,您这次想让东升去云南边境对么,我有一个想法,想请您听一下。” 蒋老看着面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却也是这一代里最不普通的一个人,这个叫岳斐的小辈,他的身份怕是整个四九城里知道的也屈指可数,能命令他的人,也只有上头的那几位。 “我知道您想让东升到下面历练一下,让他凭自己本身爬上来,这一点我和您的想法一样,越是好苗子,越是要下狠心磨练一下才能成大器,捧在手心里的早晚会被捧杀。只是您这么把他扔下去,也不是回事儿。不如交给38军,这次吴辉他们也下去,云家的小子也在,让他们一起见见血,以后有大用处。”岳斐又笑了道:“我还听说他前些时候卖了五千个马镫子给外国人?倒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蒋老前段时间也听说了,蒋东升卖马镫子这事儿,上头领导和军部高层中都传开了,引起了不小的重视。那些常年往外卖的“垃圾”,也因为他这一次大手笔买卖,开始限制出口,被重视起来。蒋老脸上露了笑容道:“他是有点小聪明,闹着玩儿的呢。” 岳斐摇了摇头,表情也严肃起来,道:“老爷子我这么跟您说吧,我这里懂枪的不少,但是又能打枪又会做买卖的,实在缺一个。您这个孙子,不论以后要去那个军区,我都要试试抢回来,您要是瞧得起我,不如让我提前先定下?” 这话里话外的,可是标准的军匪范儿,语气再温和也改变不了要抢人的决心和态度。 蒋老一时也有些动容,他原本以为是38军来要人,到时候让蒋东升去那边也是一条好出路,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岳斐亲自开口要一个带着能出任务的。蒋老在军部身兼要职,自然知道岳斐所谓的“出任务”是什么意思,这个瞧着和气的年轻人,在外面做的是军火买卖。 小剧场: “抢人也要看待遇”篇: 岳斐:东升啊,你以后跟我吧?可能要经常去伊斯兰堡出任务,还要去沙特和伊朗…… 满脑子都是媳妇的蒋少:不去,太远了。 岳斐:咳,工作半年休息半年,度假期间专人保护你们安全,并且可提供任意国家护照让你带家属一起出国,咋样? 蒋东升:跟了! 以上,蒋少的事业篇开启 ▄︻┻┳═一…… 第155章 最好的广告 岳斐的邀请显然出乎蒋老的意料,但是这对蒋东升,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历练机会。蒋老是个疼爱孙子的人,但同时也是个严厉的长辈,他比谁多盼着蒋东升出息,或许是为了蒋家,也或许是因为心里那份作为一个爷爷盼着孙子成才的殷切希望。 他们这样的家族,从炮火中打下基业,蒋老私心希望着,将来还能交给一位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小辈。老人虽然从来不提这些,但是一步步铺成的道路,却都是隐隐偏向着蒋东升的。 蒋老同岳斐详细谈了,听了他安排的,也点头道:“这样也好,他还年轻,多经历一些对以后有好处。正好东升和云家的小子也有几分交情,就让他们跟38军一起,去边境锻炼一下吧。” 岳斐听了也舒展了眉,露出一个笑容道:“老爷子请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给您带出个像样的兵来。” 岳斐走了之后,蒋老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他坐在那,握着钢笔,却是半天没写出一个字来,只对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微微皱起眉头。蒋老思绪也是纷乱的,他当年扛枪打下了这片基业,曾经也想过让儿子蒋宏继承他的事业,但是蒋宏不争气,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孙子蒋东升接了他手里的枪杆子。 “这样也好,东升是个果断的人,去了云南也能照顾好自己……”蒋老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倒是在像劝解自己。他手有点抖,钢笔尖在稿纸上停顿时间太久,弄的纸上都印染了一块脏污,叹了一声,干脆收了笔,微微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一生戎马,枪子儿底下捡命活过来的,从没怕过死。轮到自己的孙子去上阵杀敌,还未到战场,他便已经有些担心了。 蒋老一直想送蒋东升去军工院,不止因为那是全军最好的院校,更因为军工院缩在的位置——哈市。那里靠近北方边境,他们已经老了,但是他们的子孙还在,那些年轻人血脉里流淌着军人的血,将接替他们一代代镇守边关。 蒋老内打开一个小药瓶,吃了几颗药,沉思片刻便提笔写下一份文件。他是坚定的改革派,自然知道如今刚开始改革开放有多么的困难,不止是国内的争辩声,更需要顶着来自外面的重重压力。 云南边境在和越南人交火,北边更有苏联重型装甲压境,当年珍宝岛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苏联人的T62坦克可不是虚的……这一切,怎能让他们这几个老家伙不担心? 国家这么多年之后才起步恢复经济,虽然外忧内患,但是再艰难,也要一步步往前走下去。一年不成就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国家会强盛起来,再不敢有人敢轻易冒犯! 一个国家需要建设,尤其是迫切需要基础建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钱。 这是一个神奇的年代,所有激情和梦想,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慢慢开始燃烧碰撞,在华夏大地开出一片绚烂的花。 84年下半年,物价微微有些起伏,同物价一起躁动不安的还有人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少国营企业,甚至是政府单位的公务人员,开始下海经商了。 骆启明在夏阳来了鹏城之后,便给了他一笔资金让他办牛仔制衣厂,并没有亲自给他选址,只答应夏阳选好了,他负责帮忙去谈拢。骆启明上次想在蛇口投资办涉外酒店,却被夏阳一再的阻拦,这个年纪不大语气却坚定的男孩,让他把大笔资金投在了同样荒凉的鹏城,并且像是做示范一样,还给他划出了一片偌大的区域。 仅仅一年的时间,鹏城和蛇口就渐渐有了区分,骆启明眼光锐利,自然是能看到其中的差距,他们提前一步来了鹏城,便是抢占了先机,这便是无形的利益了。 骆启明对夏阳不是不好奇的,他刚开始以为夏阳跟谁学过经商,但是显然这个男孩对经商还停留在钱货两讫的最基础层面上;他后来又以为夏阳是个经商天才,对一些东西无师自通,但是这个男孩虽然书读的很多,也足够聪明,脾气却是带着几分文人的清傲和耿直,显然对经商这样弯弯绕绕的事儿并不擅长。 骆启明思来想去,也只能把夏阳这份挑物选址绝佳的眼光,当成了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好运气。就像是去赌场,一个硬币在老虎机上能赢十万,这便是十足的运气了,只是夏阳运气显然远不止于此,是个幸运的男孩。 骆启明陪着夏阳看了几处地皮,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现,显然把夏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待。尤其是跟苏荷通过电话之后,看向夏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父的味道,有时还会学着苏荷一样夸夏阳几句。 “你找到的那几个古董花瓶我已经托人带给幼楠她们了,幼楠说父亲手术之后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回家休养了,他看到那个花瓶也很喜欢,让我谢谢你。”骆启明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些温和的笑意,他每次和苏荷通话之后,总会感到十分愉快。“幼楠说她看到花瓶就会想起你,下次想听你在电话里喊她一声妈妈。” 夏阳也有些想念苏荷妈妈,点头道:“好。” 骆启明道:“其实我也很想听你喊我一声。” 夏阳:“……” 骆启明耸了耸肩膀,“好吧,我就是随口说一句。”他附身揉了揉夏阳的脑袋,又笑了道:“如果我这么对东升说,他一定会很生气,不过你不会。” 夏阳眼神里的无奈更多一些,他觉得骆启明最好这段时间去练练拳击,蒋东升要是知道他和苏荷的事儿,怕是不止要生气,那简直就要跟这位骆先生拼命了。 夏阳没有把牛仔制衣厂建在鹏城,而是选择了距离鹏城很近的安城上。广省情况特殊,当地人当年去港澳经商的多,如今发展经济,便发出了许多优惠无比的政策来引资搞建设,有地方政府扶持,也是十分有利的。 夏阳看中的不是地皮,而是安城当地最大的一家国营轻纺厂。轻纺厂是国营单位,却是因为这几年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倒闭。夏阳出资收购轻纺厂,这个举动在当时简直闻所未闻,这可是私营收购国营厂啊! 这一收购方案让当地政府有些为难,但是他们年底也要拿出一些政绩出来,想着经济上不去,还不如铤而走险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一咬牙,便签了合约。 骆启明以港商的身份去谈,加上四九城里时刻关注夏阳举动的霍太子,这一连串的事儿办下来异常顺利,很容易就拿到了极为优惠的政策。 骆启明弹了一下合同,笑道:“我就知道你运气一向好,这次你跟着跑了一趟,手续就办齐全了。” 夏阳对此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过去的事已经渐渐淡忘了,他这一生只想做回自己,并不想多解释什么。起初担心骆启明会看出些端倪,便少言少语,问到他一些问题的时候也只充作不明白,一切都推到了自己的“好运气”上。他经商还在学习阶段,耍心机却是远比不过骆启明这只老狐狸的,还不如咬住“运气”二字不放,让他猜去。 夏阳看完了轻纺厂,对厂房的位置也越发满意,临街的位置,还有厂房后面的宿舍区,倒是一应俱全。有几栋简单的小楼竖立在街边,夏阳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做办公室。 夏阳站在楼上的办公室窗前,推开单扇的窗户,兴致勃勃的瞧着路过街头的那些人群。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开始迈开脚步,大多数人都还是穿着朴素暗色的衣服,蓝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而这些人,都将成为他的客户。 一旦人们的穿衣理念改变了,那么这片由单色构成的蓝色衣装海洋,将成为一个巨大无比的市场。这个年代的纺织品赚钱的程度,几乎与二十年后的房地产相差无几,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骆启明站在他身后,也跟着他往外看了一会,他眼中也有几分兴致盎然,作为一个商人,最幸运的就是拥有一片还未开发的市场,以及让他怦然心动的利益。他听夏阳讲了不少如何制作服装的想法,但是从没听他说过关于宣传的,便问道:“要不,我帮你去登报?或者绘制一副和墙壁那样高的海报,我看到鹏城有人这么做过,效果还不错。” 夏阳想了想,摇头道:“不用,只要几天时间,大家都会知道这家牛仔制衣厂的。骆先生,我想让徐润过来帮忙,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 骆启明也带了几分好奇,点头道:“好。” 徐润当天赶来了安城,他在办公室和夏阳商议了具体事宜之后,便当下接手小老板的吩咐,一脸兴奋的去准备了。 十天之后的安城,注定是引起全国瞩目的地方。在这个本不起眼的小城里,一个名叫徐润的年轻人走到了台前,由他出面,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国营轻纺厂。 安城轻纺厂的规模在全国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却是第一次“个体户”收购国有企业,一时舆论哗然,报纸上不断刊登出这个新闻来。 然而这个厂子却借着这样的势头,紧跟着把轻纺厂的牌子换成了一家牛仔制衣厂的牌子,生产的牛仔裤牌子叫“野狼”,标志是一个狼头的霸气形象。不管怎么样,这家厂的名气被炒的十分响亮! 牛仔厂的名气虽然响亮了,但是生产的牛仔裤还是卖的相当缓慢,远没有在鹏城的“金蝶”和“金虎”两个老牌子的稳定收益多。徐润忍不住有些着急起来,一天到晚,总是忍不住跑到夏阳办公室同他商量。徐润脑筋活络,在经商上是有些天赋,但是他并不知道牛仔裤在这段时间之后,即将掀起一阵热浪,还是有些太着急了。 夏阳略微回忆了一下当年开始普及穿牛仔裤的时间,大概要到今年年底的时候,才能彻底火起来。如今正是一个淡季,大量进牛仔布料最好不过,多囤积一段时间,等到年底这些布料才是抢手的好东西。 夏阳还在进布料,厂子如今是负资金运转,不时还要抽鹏城两家老厂子的钱来周转。徐润想不通夏阳是什么意思,急的嘴上都起了泡,但是夏阳让他做,他再心急火燎的,也先跑腿去给夏阳做好进货的事宜——骆启明教导第一条,老板要做的事,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反驳他。 徐润心里还是十分信任夏阳的,他这一年多跟着夏阳在鹏城,早就对这个小老板佩服的五体投地。有的时候,他会隐隐有一种夏阳已经把这些事都看穿了的感觉,跟着他下注,总会赢,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夏阳在鹏城和安城一起铺开了办厂,场面做的很大,每天忙到很晚。但是他忙完之后,总会习惯性的打电话去之前鹏城住的那家酒店问一句有没有他的信。 蒋东升之前给他邮寄的信件,地址都写了骆启明那家酒店的位置,他如今身在安城,却总是担心会错过蒋东升的来信。有的时候,还会忘记有没有问过,等打电话去酒店询问,被人提醒了才想起来傍晚已经问过一次。 两个多月了,蒋东升没有给他写一封信。 虽然去年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夏阳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他微微皱了眉头,再拿起电话,却是犹豫一下,拨打了京城里的一个号码,无论如何,他总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小剧场: “刺头兵蒋少”篇: 蒋东升:夏阳你放心吧,我过的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一冲锋就跑过界不小心出国了,咳。那个什么,附上照片一张…… 众兵哥:你够了啊=皿=!!!你到底还要炫耀多久的后背啊卧槽!!! 第156章 战前 夏阳拨了京城霍家的电话,转了几次内线才接通。夏阳原本以为蒋东升的行踪,霍明应该是最清楚的,但是霍明却一反常态,几句话就油嘴滑舌的带过去了,瞧着并不想告诉他。 “反正是机密任务,这我也不好说,东子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再等等……” 夏阳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直接道:“霍少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对吧?” 电话那边愣了下,又传来轻笑的声音,道:“他能在哪儿,还不是在部队?你要是不信,你回京城以后我带你去看啊。” 夏阳沉默一会,挂了电话。 霍明握着话筒半天没放下,听着那边嘟嘟的几声盲音,多少带了点心虚。他当然是知道蒋东升在哪里的,只是蒋老二这会儿,怕是都快到昆明了吧。 开往昆明的列车上,一列列车厢里满是草绿军装的士兵。飞速前进的列车上,铁路旁的灯光偶尔闪过,隐约能看到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以及他们衣领上佩戴着的红领章。火车没有标明开往哪里,但是车上严肃凝重的气氛,却隐隐的预知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云虎和蒋东升被分配在了一个排,跟一些新兵被安排到了一起。38野战军冲锋总是在第一线,是破开敌人的一把尖刀,这次也不例外,照例要拼在最前面。 车厢里带着他们的是老兵,但是有几个才十七八岁,得知是开往昆明的时候便眼里含了泪水。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不畏惧战场,他们是铁血的士兵,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人。 车厢里安静的压抑,云虎也难得安静了一会,他同蒋东升挨在一起,坐在最后面靠过道的边角处——车上为了方便多坐人,已经把座位拆掉了。云虎依在后面,慢慢在脑袋里想象着自己要遇到的血肉模糊场面,5年前,他还小的时候便豪气大发的写过血书,如今的心情仍未改变。 扛枪卫国,像老云家的男人们一样,像个爷们一样活这一生,这是他从懂事起就定下的奋斗目标。但是真要去战场的时候,却又有了很多难言的牵挂,他想念奶奶,也想念京城里的朋友,例如……顾白蕊。 云虎脸上有些臊得慌,心里很乱,又有些像长了草似的发慌,再想起自己要去的边境战场,一时像霜打的茄子,耷拉下了脑袋。他走的时候,并没有跟顾白蕊说一声,甚至,还让人特意瞒着她。 蒋东升看了一眼旁边的傻小子,瞧见他那灰头土脸的样,便压低声音笑道:“怎么,怕了?” “胡扯。”云虎嘴唇有点发白,他舔了一下,壮着胆子问了道,“蒋东升,你为什么不在京城呆着,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蒋东升闭着眼睛依在后面的火车壁上,反问道:“这话我问你才对,你来这里的事你奶奶知道吗,她老人家怎么舍得放心你出来……” 云虎性子耿直,听见蒋东升问也没以为这厮是转移话题,竟还认认真真的答了,“我自己报的名,岳首长答应了,我就来了。我受不了朱寡妇那张丧气脸,也不想让奶奶再受她的气。”云虎脸上还带着几分大男孩似的稚气,虽然身量足够了,说的话还是跟以前一样耿直,带着几分赌气道,“我要用自己的本事说话,让他们瞧瞧,老云家还是有男人的。” 蒋东升在部队几乎断了跟外面的联系,跟霍明他们谈到的,也多是跟夏阳有关的事情。朱家并没有动夏阳,因此他对朱家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这会儿听见云虎说起,便忍不住问了一下,“怎么回事?” 云虎简单跟蒋东升说了一下,去年一年,朱家却是出了大变故。先是判死了一个朱建康,后来朱建康的父亲也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朱家刚调回京城不久,如今却是一下没了两个男人。 朱夫人自然是哭天抢地,她疯了似的找朱建康过去那些狐朋狗友麻烦。朱家毕竟树大根深,瘦子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朱夫人的娘家本就在民风彪悍的西北地区,蒋易安追着蒋宏一路逃到那边的省市去,躲的再偏远,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就连蒋宏都一起被这个疯女人找了麻烦。 蒋东升眼睛略微闪过一丝情绪,压下之后,抬起一点唇角,道:“哦?蒋易安跑了那么远,也没能躲过去啊。” “可不是,蒋……你爸他提了一级,去的地方正好是西北,那边的人可都不好惹,上回还有个西城区的子弟去那边,让一个小城的衙内给办了。朱寡妇又一心要报仇,看着吧,随便蒋易安遇上一个什么小人物,都够他喝一壶的了,听说上次就被人开了瓢。”云虎皱了皱眉,道,“虽然朱寡妇疯疯癫癫的,不过朱华倒还是条汉子,李小瑜家人的事儿都是他出面给安置妥当的。你别看这人闷不吭声的,他把所有事都扛起来了,在军工院的成绩也是甲等的。” 蒋东升眼睛眯了下,略微回想了一下,但是却对朱华这个人印象很单薄。过了一会,又问了云虎道:“可是朱家要找人晦气,也轮不到你家吧?” 云虎哼道:“怎么不找我?她儿子死前不少人看见和我起了争执,她巴不得我也去给她儿子陪葬呢。” 蒋东升想起来了,道:“哦,我记得了,是那次你和顾白蕊……” 云虎打断他,道:“不是,不关白蕊姐的事,我和朱建康以前就有些事儿过不去,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蕊姐是被我牵连的。” 蒋东升听出他话里咬的那个重音,一句话里大半都在护着顾白蕊,这语调变的太僵硬太明显,让蒋东升忍不住心思活络起来。夏阳在外面打着的是他的名号,外人自然以为这是蒋家的一份产业,朱寡妇疯起来连远在西北的蒋宏父子都不放过,难道还会放过近在眼前的夏阳?夏阳这一年多的时间没被朱寡妇惹麻烦,并不是那女人不想招惹夏阳,怕是大半都被云虎给挡过去了。 云虎喊夏阳一声师傅,但是也犯不着护的这般周全,难道心里面是对顾白蕊存了些私心? 云虎心思简单,尤其是感情方面,更是一张白纸,被蒋东升三言两语就问了出来,一时弄了个大红脸。 蒋东升戏弄道:“我说你怎么老来四合院看夏阳呢,原来是看顾白蕊啊。” 云虎一提顾白蕊就浑身紧张,红着脸道:“谁说的啊,我也去看我师傅了……那是去学习你懂吗!我师傅可厉害了,你是没瞧见他弄的那些东西,我觉得他要是放下画笔,就能去当科学家,四合院里不少人都喜欢他。白蕊姐跟在他身边,也特别受欢迎……” 蒋东升只选择性的听他夸夏阳,笑容里都带了几分得意,“那是,老子看中的人,那必须是这样优秀的。”他看了云虎一眼,拍了拍这懵懂少年的肩膀,顺带着也夸了顾白蕊一句,“我早就看出顾白蕊不错,你小子有眼光。” 云虎先是高兴,后又疑虑起来,警惕道:“你看她干嘛?” “你紧张什么,等咱们回去了,我帮你追那虎妞。”蒋东升搂着他的肩膀,小声嘀咕道:“你啊,这么的,把她从夏阳身边弄走,接到你们家去都成!” “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刚不是还说顾白蕊好吗!这妞虽然泼辣了点,但是人还不错,内外张罗都是一把好手,长得也算漂亮,就这么定了,等咱们从前线回来,哥一定帮你这个忙!” 云虎搓了搓手心,傻笑着道:“哎,谢东哥!” 蒋东升笑笑也没再吭声,依在后面继续闭目养神,过了良久,仍是睡不着。说不紧张的是假的,但是他无法像车厢里的新兵蛋子一样抹眼泪,也做不出云虎这样把眉头皱成个疙瘩,直白的说出自己担心的事儿。 长久以来,他习惯了把事情都埋在心底,看似对什么事儿都漠不关心,但是想的却分毫不少。这次,他心里却像是烧了一把小火苗,扑腾着在慢慢变大,燃烧的越加剧烈。他也敬畏战场,但是流淌着的血脉却天生带着战性。 有些事他和蒋老的想法是一致的,就像是去边境,即便没有蒋老的安排,他也一定会向部队申请。云虎为的是大局,他想的却是自己的小家,只有去了边境,他才会立下军功,才能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想护住夏阳一辈子,就不能靠别人,得靠自己实打实的战功。 9月初,越南从南部调集2个师6个团的兵力,开始进行大反扑。 蒋东升所在的部队奉命开往前线,山林密集,雷区交叉分部,以及越军的狠命反扑,让我军伤亡惨重。 军部再次紧急集结兵力开往祖国南部边境,弹药更是一车皮一车皮的不间断的往那边运去。 小剧场: “用事实告诉你神马叫不挑食”篇: 蒋少上战场,大家表示很担心—— 夏阳: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饭吃…… 霍明:你放心,他无论是在丛林还是沙漠,都能吃饱,吃蝎子都没问题啊。 顾辛:啥?!怎么还有蝎子啊! 严宇:其实丛林也很危险,毒蛇特别都,不比蝎子毒性小。 羊羊:呀,那么办呀?东升哥哥太危险了! 霍明:……你们够了!!被他吃掉的蝎子才觉得危险好吗,掀桌!(╯‵□′)╯︵┻━┻!! 第157章 良人 霍明把蒋东升的行踪隐瞒的厉害,可越是这样遮掩,却让夏阳更加疑虑。就算是蒋东升出机密任务了,京城里那帮少爷们也不会就这样单瞒着他一个人才是,这样更像是蒋东升嘱咐了他们什么,让他们不许说。 不仅如此,顾白蕊从京城让人送设备和制衣师傅南下的时候,更是特意提了一下云家。言语里听着像是云家也为这次的牛仔制衣厂帮了不少忙,要不是云家在上面暗中帮衬着,怕是这片厂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落到夏阳手上。 夏阳不明白为什么云老太太会突然找上门来帮他,他打电话去问了顾白蕊,但是顾白蕊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我以为是云虎和蒋少是兄弟,所以才帮咱们一把……”顾白蕊在电话那头愣了下,联想起云虎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跟她联系了,心里莫名的跳快了几下,握紧了话筒道:“小夏你给我几天时间,我立刻去查清楚!” 夏阳扣了电话,却还是止不住的心慌,他起身去拿水杯,却是没握住把手里的玻璃杯摔到了地上,去捡拾的时候,又被玻璃碎渣扎破了手,难得的毛躁。夏阳吮了下手指上浸出来的血珠,尝着那点铁锈似的血腥味忍不住皱起眉头。 夏阳一连几天都在等顾白蕊的电话,做事也像是丢了魂儿似的,简直就要在制衣厂里无法再做事。他这样的反常,让骆启明看了都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夏阳,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夏阳没有休息好,脸色瞧着也有些憔悴,张了张口也无法跟骆启明解释自己心里的那份不安。正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夏阳忙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骆启明做了个手势表示让他先忙,他这几天偶尔过来,就能瞧见夏阳守着电话神不守舍的模样,隐约知道夏阳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小夏!我查到了,蒋少和云虎他们都去昆明……去前线了!”电话里传来顾白蕊的声音,一向泼辣豪气的姑娘,这会儿声音里带着焦急,甚至都有些鼻音,像是哭过一场。 夏阳抿了抿唇,好半天才道:“我知道了。” 骆启明看着他,神色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电话筒声音很大,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也听到了一些,拧着眉头道:“东升去边境那边了么?” 夏阳点了点头,整个人表情好像更少了,如果仔细看,却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垂着眼睛,好一会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哑声道:“骆先生,我现在必须离开一趟,这边的厂子麻烦你和徐润帮我照看,行吗?” 骆启明看着他,刚想开口劝他不要冲动,可是瞧见夏阳那双流露出坚定目光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无论怎么劝,夏阳也不会改变心意了。这样的目光他见过很多次,像是刚来鹏城选地皮的时候,甚至是他几次转折性决定的时候,他都见过夏阳这样的目光。 而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坚定。 骆启明眉头紧皱,站起身来看着夏阳道:“东升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冲动,战场不是别的地方这么贸然过去……” “骆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不会自己随意跑去边境,蒋东升也不需要你为他想办法。”夏阳打断他,在说到蒋东升的时候眉宇间不自觉的多了一分神采,像是自豪,又像是自信。“他要是不想去,谁也勉强不了他,去边境是他的选择,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那你这是……?” 夏阳简单的收拾了桌上的几份手写成的文件,放在之前就准备好的包里,像是早就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淡淡道:“我回京城去,我要帮他。” 夏阳一路风尘仆仆来到霍家门外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半以后了,他深夜来访,显然在霍明的意料之外。 霍明以为夏阳要问蒋东升的事儿,一边迎了他进来,一边还在想着要怎么把蒋东升的行踪隐瞒过去。霍明住的地方也是一套四合院,他领着夏阳去了小接待室,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迟疑一下,开口道:“夏阳,蒋东升他在部队有些任务,可能脱不开身,不如等几天我带你去……” 夏阳却是开口打断他,道:“我想和你一起合伙做一笔买卖。你出场地,我出货,只是我现在手头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你先帮我垫上,货物一清仓,立刻就能结算清楚。” 霍明对他这个提议十分诧异,他没有想到夏阳第一句话不是要去找蒋老二,而是提出要和他合伙做生意。霍明也没接过夏阳的话,只坐在那打量夏阳,瞧着夏阳依旧精致的眉眼,虽然穿戴朴素却透着一股书卷气,实在瞧不出像个会做生意的样儿。 “霍少,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合同,我可以把鹏城和安城的两个制衣厂拿出来抵押。”夏阳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表情坚毅,像是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异常的固执。 霍明看了他一眼,越发不明白了,疑惑道:“怎么,你很缺钱?你要是有急用,我可以借给你一些。蒋东升跟你说过没有,他还有笔钱放在我这儿……” 夏阳听出他有意帮自己,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道:“那些不够,我需要流动资金,大量的流动资金。鹏城和安城这两个制衣厂卖了只能是一笔死钱,我需要它们把钱变活。” 霍明哦了一声,只当夏阳是想把制衣厂做大,一时也松了口气,笑道:“这不双赢的事儿吗,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找场地。正好我们哥几个琢磨着学海淀区那边,也弄个超级市场,刚装修好了正摆架子呢!得,也别弄那些洋人的玩意儿了,虽然就一层,但是地方也宽敞,先腾出来给你用吧!” 霍明这次没有亲自动作,倒是顾辛在前面充作了打点事情的大哥。顾辛做事利落,话也说的圆滑,逢人便有三分笑,但是他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做起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没人真敢跟他较劲儿。 这地方原本就装修好了,再简单按照夏阳说的布置了一下,只用了一个多礼拜时间,就可以营业了。 这期间夏阳让人去印了大幅的宣传画,围着尚未正式营业的商场绕了一圈,上面印着一行引人瞩目的话:9月21号开业,物美,价廉。 这样几句简单的宣传语,让不少人觉得新鲜,路过总要好奇的瞧几眼,越是遮着,越是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卖的是什么东西。 临开业三天的时候,更是将印刷着的大幅标语换成了“金蝶、金虎名牌服装大促销,买一增一”的字样。 这回可不止看热闹的人了,一时不少工薪阶层的人家纷纷打听起来,有上下班路过的,也总是会多瞧几眼。这年头物资大多还是抢手货,头一回听说“促销”这个词,更别说还买一赠一了! 等到开业当天,果真有装载满满的货车不停的开入后院,上面有着一个金色翅膀的蝴蝶,可不正是金蝶牌子的么!开门之前,外面便排起了长龙,不少人翘首以盼,等着先进去抢购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 上午9点整,商场的牌匾上的红布正式揭开,露出了物美服装商场这几个闪着金光的大字。人们一时引论纷纷,直夸之前的宣传语一语双关,实在巧妙,不少人之前同人说起这里,都是用“那个物美价廉的地方”来代称,如今倒是真叫了物美服装商场,妙的很。 顾辛原本还想讲几句,可是开业的口号一喊,人们就一脸兴奋的往里冲,顾辛站在那差点被蜂拥挤入的人群给撞出去,只得喊道:“让里面的人维持好秩序,维持好秩序!” 这年头还没有保安这一行业,里面有不少换了便装的警卫人员暂时充当了这一角色,场面还算控制住了,但是门上的彩色玻璃也被挤碎了几块,所幸收拾的及时,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等到进去商场里面的时候,赫然发现这同京城里的百货大楼不同,已经没有了柜台,人们可以近距离的触摸到自己喜欢的衣服,甚至还有厚重帆布支撑起来的试衣间供爱美人士试穿。 所有的导购小姐也和百货大楼里的柜台人员不同,不再是冷冰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全都笑盈盈的接待顾客。这次商场里的确是买一赠一的,虽然赠送的只是一只气球,或者一双袜子,但是人们也心满意足了。 导购小姐们态度友好,他们不用隔着木柜台老远的去猜测那件衣服合不合身,也不用担心衣服不合适要浪费——这家服装商场甚至承诺可以七天之内如果有质量问题包退换,这实在是让人惊讶的咋舌! 商场当天购买服装的人数过万,一层大的场地显然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了,但是人们的热情仍旧高涨。夏阳早有准备,后院之前停进了许多货车的宽敞空地,一声令下,立刻开启了蓝色的金属大门。 人们难以置信的发现,之前的货车“不见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辆辆由汽车排列而成的敞开式的小摊位,原本的车厢大敞着,变成了移动的货柜摊位,而且里面容纳的衣服还不少呢! 外面几十辆货车排列成两排,中间空出一排宽敞的道路供人们经过,也方便他们选购,货车旁边也分别站着一个导购小姐,虽然被炎热的天气弄得额头上的头发都汗湿了,但态度依旧是谦和有礼的。 霍明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样庞大的场面,他看着这人挤人的场面,一时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来。霍少之前还在担心顾客不够多场面不好看,如今却是有些担心人太多,场面万一引发什么混乱的问题来了。 霍明瞧着还有人不停涌进商场,人数只多不少,便赶紧在随行的一个年轻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再叫一个排过来,先顶上再说,今儿第一天开业,绝对不能出乱子!” 很快,一队便衣的警卫人员进入了商场各个人流最多的道路口,纷涌的人群也慢慢开始有了秩序,排队购物。 商场里面大多是金蝶和金虎这两个名牌衣服,少量还有南方运过来的牛仔裤和马甲,金蝶的信誉全国都数得着,而牛仔衣服更是俏手货,卖的异常火爆。商场里面的导购小姐承担了大部分工作,脾气再差的人,瞧见人家女孩子辛苦站着又一直笑脸相陪的也不好意思发作。尤其是商场承诺退换,这也让顾客少了一份顾虑,买起衣服来更是放心了。 所有的购物结账分别在一楼的十个收银台处,收银的人员是最为忙碌的,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两班收银人员轮班倒换,一整天的时间收钱不计其数,简直快要累瘫了。 等到晚上关门,核算账目的时候,顾辛看着大笔的现金也傻了眼,他见过钱,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同时摆在他面前。 二十几个收银台的人员全都在数钱,零钱和整钱混做一堆,小山似的堆在那里,实在让人控制不住的加快心跳。 顾辛吞了吞口水,道:“霍哥,这些……是咱们一天赚的?一天就赚了这么多?” 霍明随意依靠在一旁的白色收银台上,瞧着地上大片大片的人民币,笑了道:“这哪儿是咱们赚的啊?咱们哥几个也就是提供了个场地,真正出力的是夏阳。从宣传到后面的进货,包括这些从南方调来的导购,哪个不是夏阳弄来的?依我说,夏阳怕是早就打算弄这么一个地方,怕是把准备下的那些全倒腾弄到京城来了。” 顾辛忙跟着点头,刚点了几下,又疑惑起来:“那他干嘛不在鹏城弄?那边条件多宽松啊,卖出去的也不少,何苦南北来回折腾这么麻烦?” 霍明没回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在京城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及时保证夏阳的周全,也能让他安心经营,可在鹏城夏阳多坚持个一年半载也能成气候,怎么就像迫不及待似的……需要钱呢?他要钱,又要做什么? 凌晨3点多,当天的营业金额终于结算清楚了,这个简单开办起来的服装购物商场的单日金额竟然达到了72万,这个数字连霍明都有些动容。 这完全超乎了霍少的想象,他当初租这片厂房,近千平米的地方,租了三年也不过一万多块钱!这还是在市区,要是偏远些的市郊,这么一片千把平米的地方一万块恐怕都能买下来。 顾辛已经不管自己有些发胖的身材,站在那乐得发癫似的跳舞了,动作相当灵活,倒是跟他这身材有些不太相符。 服装商场继续营业,夏阳似乎把这两年在南方存下的那点家底全都清理了出来,全都搬运到了京城,换了现钱。 但是夏阳投了物资进去,赚了钱,又把钱又不停的抽出去,像是不在乎长久盈利,只是目前手头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正如夏阳当初去找霍明所说的那样,他迫切的需要钱。 夏阳初期分到的钱,全部拿去买了南方的矮脚骡马,义务送去了云南边境,同时也购买了大量的物资药品,借了霍明等人在部队里的关系,一火车皮一火车皮的送过去。云南山路多,尤其是边境地区,汽车难以将物资运送上去,能凭借的只是人力和牲口。夏阳还记得当年自己读过的那些新闻里的报道,当时人们只知道运送牲口去边境驮运货物,却不想北方的牲口太过高大,无法胜任,不少连牲口带药品粮食一起滚落山涧,甚至连负责运输物资的民兵也跟着送了性命。 夏阳持续不断的往边境运送,私人捐赠太过明显,他便用了他和骆启明的名义,也就是鹏城那家制衣厂的名义。 服装商场营业日日火爆,夏阳推掉了所有的事情,专心致志出谋划策。随行带来的那几分文件上已经用红笔画的密密麻麻,将要做的事和未做的事罗列出来,争取在最短时间赚得最多的金钱。他无法改变这场战争,只能尽自己最大可能去改变战场上战士们的生存条件,给他们多一分生的希望——夏阳隐隐盼望着,他做的这些里,也能帮上自己挂念着的蒋东升。 哪怕一盒罐头,哪怕一针血清、一颗药片,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帮蒋少一把,他便心满意足。 夏阳在简陋的办公室伏案起草下一步的计划,直到深夜实在撑不住,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夜深露重,他肩膀上的单薄外套松松垮垮的披在背上,衬得越发清瘦了。 霍明清晨进来,瞧着夏阳趴在那睡觉,饭菜还放在一边,一口未动,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晚饭还是半夜顾白蕊送来的宵夜。只是无论是哪样,想必夏阳都是累的吃不下的吧。 霍明把手里的那份早点放下,沉默了一会退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将明,他站在外面沉吟一会,转身去找了严宇。他之前只当夏阳是想把厂子做大,让严宇拟写的那份仿照香江公司那样的股份合同里也只分了夏阳他货物应得的那部分。 霍少第一次有些良心不安,他决定回去就立刻让严宇重新拟一份合同,他要再多给夏阳几份干股。这个服装商场夏阳花了很多心血,每天熬夜工作到深夜想点子,写策划,让夏阳拿干股没人敢说一声不字。蒋老二的人,他不会亏待了他。 小剧场: “家有良夫”篇: 很久以后蒋少回来得知夏小阳把自己累病了之后—— 蒋东升: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不照顾好自己?连睡觉也不让人安心啊…… 夏阳(说梦话):唔,还不能睡。 蒋东升:什么? 夏阳:等你回来,我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第158章 老兵 霍明给了夏阳两成干股,加上夏阳之前的货物带来的入股,手里握着的已经超过了六成,比霍明他们几位加起来还要多些。 夏阳有些惊讶,服装的材料和制造成本并不高,而且这样的卖方市场虽然能利润极高,但是运作起来难度也大。如果没有霍明提供运输批文和车皮,他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把大批服装从南方运送过来。 严格来说,夏阳看中的是霍少的后台背景,以及他手里能弄到的批文。现如今的市场,如果没有霍明手里的这些东西,他放在南方的货物也只会囤积在那卖不出多少钱来。 过渡时期,体制内的商品和体制外的商品价格差异非常多,四九城里的倒爷也多起来。霍明之前还在观望,如今被夏阳赶着往前走了一步,倒是也发达了一笔。 霍明给了夏阳这么大的分成,同时也对夏阳表示出了几分热情,在四九城那帮世家子弟几次聚会时更是喊了夏阳过去,瞧着有意想给他多介绍一些人认识,推他慢慢走向台前。 夏阳知道霍明的好心,也知道现在不能再躲在幕后埋头设计了,大大方方的跟着霍少结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些是蒋东升也认识的朋友,也见过夏阳几次,瞧见他跟在霍明身后略微愣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跟他举杯笑着示意了下。圈子里的墙头草不少,无非都是利益关系,几个大家族都是如此,何况是蒋少身边的一个小卒。 霍明带着夏阳认识了一圈,对夏阳的表现也很满意,瞧着夏阳进退得体的模样,终于有点明白蒋东升为什么特别喜欢带着夏阳出来了——有这么一位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京城状元陪着,的确是件挺有面子的事儿。 酒局过半,酒桌上的其他人纷纷起身去单独联络感情,在角落里互相碰杯顺便说几句。因为霍少之前放出话来,说夏阳身体不好不能饮酒,也没有人敢冒然难为他,有上前来搭话的,便以茶代酒表示了一下。 霍明喝了几杯薄酒,坐在那有些无聊,他身份摆在那,没有几个敢上前跟他搭话的。 夏阳坐在霍明身侧,趁着空闲时,便提了自己这几天一直想说的事儿,“霍少,之前分配的股份有些太多了,货物您算我四成已经足够了,不用再……” 霍明回头瞧着他,脸上因为喝酒的缘故,还带着点微醺的样子,不等夏阳说完便打断他道:“听说商场里的牛仔裤卖断货了,现在怎么样了?” 夏阳愣了下,如实道:“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制作了,鹏城那边不好出货,这次走的安城。” “你也够小心的,呵呵,不过这样也好,特区那边弄手续是够麻烦的。”霍明笑了下,又道:“安城那边方便吗?还需要我帮什么?” “不用了,布料去年就准备好了,到安城转手加工一下,手续费比鹏城还要便宜些。只是干股的事情……” 霍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难得带了几分温和,道:“你是东子的人,我带你是应该的。” 夏阳有些不明所以,他还不知道蒋东升和霍明已经摊牌,听见这话也没多想,看着霍明听他继续讲下去。 霍少显然存了几分戏弄人的心思,低声笑道:“那两成干股你就收着吧,要是觉得实在为难,就当是东子也合伙了,投在商场里面的。他之前放了一笔款子在我这存着,说将来娶老婆用的,给你也一样。不过在外人面前我不能这么说,他们都当我和东子闹翻了……你明白吧?” 夏阳脸上红了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这话说下去,只得狼狈应了一声。 霍明心情却是好起来,竟是瞧着夏阳那个大红脸吃吃笑了起来,觉得调戏了夏阳心里有一种特别的畅快感,像是压了蒋东升一头,整个人腰杆都挺直了,难得的神气。他从小就和蒋东升斗,可夏阳要是以后跟着他做买卖,蒋东升还不得老老实实听他的?霍明一想到这个,眯着眼睛笑的更得意了。 霍少冲夏阳招了招手,让他靠近一点,道:“边境来消息了,蒋东升没事,还立了个三等功。具体的消息我还没打听到,你别急,等有了信儿我一准先告诉你。” 夏阳看着霍明,想要笑,却是又夹杂着些许担心,嘴角动了动只颤声问道:“他受伤了没有?还在战场上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霍明看到夏阳这样,一时神色也认真起来,安慰道:“应该没受伤,不然就从战场下来送后边医院去了。你别急,他本事着呢,会平安回来的。” 霍明跟蒋东升几个兄弟平日里调侃惯了,哪怕如今他上了战场,蒋老二估计也会说“霍明那孙子好着呢,估计在前线抢了不少洋罐头吃”,但是对着一脸认真询问着的夏阳,头一次学着如何正确安慰人。 夏阳笑了下,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好转了些,跟着点头道:“是,他还能打,这也是个好消息。” 夏阳跟着霍明在四九城结实了一圈儿,外面立刻都得知了消息,这个圈子消息传播的快,何况霍明也是光明正大的带着夏阳出去的。有些人多少知道一点锦蝶牌服装的事,他们惊讶的发现霍明在笼络蒋东升的人,那个夏阳,可不就是之前和蒋少合作弄出风靡京城的Z-锦蝶名牌衣服的那位吗? 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甚至都有说霍少趁机在吞蒋东升的货,笼络了他手下经商的人才;也有猜着Z-锦蝶怕是要易主的,等着看霍、蒋两家如何处理。 夏阳全然不顾,依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事要求霍明的时候便开口。夏阳求求霍明的事大多还是为了蒋东升,他赚的钱也都砸在买骡马牲口上,夏阳自己忙不过来,便求了爷爷夏石三帮忙,夏家老头一听二话不说便领了几个光头小子去帮夏阳,亲自跑了一趟去挑了脚力好又耐用的骡马。 老夏家如今也做着买卖,虽然是小的批发和五金零件工厂,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是一天能赚不少钱的,他们停下自己的活计来帮忙,甚至也投了些钱进去。老夏家男人们投入的那点钱远没有夏阳多,不过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连霍明也对这帮光头男人们刮目相看起来,不过他更没想到的是夏阳的本事。眼瞧着牛仔裤和女装卖的差不多了,竟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泡沫纱,这种瞧着像是蚊帐布一样的材料,到了夏阳手里就变成了各种蓬蓬裙的童装,各式各样的糖果颜色,款式别致新颖,在市场是独一份儿的! 泡沫纱做的童装彻底卖火了,从京城到各大城市卖的几次断货,可谓全民疯抢! 霍明看的啧啧称奇,短短的时间里,夏阳带给他的震撼一次比一次厉害,现在更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霍少摸着下巴道:“小夏正儿八经的经商起来,倒是还挺厉害嘛,我还真想拉他入伙了。” 顾辛也是蠢蠢欲动,不过又想起那位还在战场上奋勇着的蒋少,立刻就蔫儿了,“我倒是也想拉夏阳跟咱们一块,但这事肯定成不了,东哥可宝贝着呢。” 霍明看他一眼,道:“你也瞧出来了?” 顾辛笑嘻嘻道:“那是,好歹也是东哥从小儿养大的,怎么着也能抵半个儿子!” 霍明笑骂了一句,倒是也没再多说。顾辛这胖子心里精明着呢,真看出来也不多说,这几年顾胖子也历练出了几分眼力价,对他们这小团体作用不小。 严宇在一旁只笑不说话,也是个心里精明的。蒋东升之前带着夏阳去骑马,这就是明摆着把人亮出来了,他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然也不会像别人一样瞧不起。 霍明嘀咕了一句,觉得夏阳这么有本事的配蒋东升有点可惜了。他模糊记得这话谁还说过,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前年聚会吃火锅的时候,云虎就翻来覆去念叨这话来着,笑骂道:“还真让云虎那憨子说中了,真有点可惜。” 严宇跟着霍明久了,几句话就猜出他的意思,沉吟一下道:“未必,东哥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压在上面,付出的只多不少,他们俩说不好谁欠谁的。” 霍明翻了个白眼,道:“得,我欠他们俩的。” 顾辛同夏阳相处的时间多,也确实看到了夏阳的这份不要命的拼劲儿,这会儿还在唏嘘:“夏阳认真起来跟拼命三郎似的,我都熬不住了,他还干活呢。唉,蒋少平日里真没白养……” 严宇抚了抚眼镜,略微露出一些难得一见的情绪,叹道:“患难见真情吧。” 云南边境,前线炮火轰鸣不断,大炮轰过之后,对面山头几乎被削平了一半,露出一片焦黑的泥土。 几个躲在猫耳朵里的小战士正在趁着这段炮轰过后的空闲,略微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们是之前冲锋班退下来的,几个连部伤亡过半,上面指示让他们在原地等待,会有新来的连部将他们重新编组。 有几个小战士正坐在那享受难得的能舒展开身体的时间,冷不防就被一个胡子拉碴的高个大兵拎着后脖领子拽了起来,脚都翘起来一截,没等说话,就被狠狠地掼摔到一边去了! 那个小战士脸色涨得通红,道:“同志,你、你这是做什么!” 后边跟来一个肩膀上挂杠的绿军装,瞧着浓眉大眼的带着一股憨气,正是云虎。只是这会儿云虎瞧着那个小战士,在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他做什么?他救了你一命!你自己坐在炮弹上了你还不知道?” 那个小战士愣了一下,瞧见那个大个子兵已经蹲下去,对那个铜金色的东西扭了两下,手指动作灵活,一点也没见他有什么危险。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瞧着像个知识分子的战士,忙站起来拦在他们中间,还在帮着那个小兵说话,“那也不能这样,有话可以好好说,好好说嘛……” 云虎往地上呸了一口血水,他刚才冲过头了,一把AK磕在下嘴唇儿上了,带出点血来,此时也不耐烦了,道:“好好说?你他妈当这是训练营呢?就刚才那一秒的功夫,就能救一条命,能杀两个越南佬,我他妈有那闲工夫教你辨认这鸟炮弹?!” 他话说的没错,可是那么粗野,一时两个人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战士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道:“同志谢谢你,刚才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那个大个子兵直起身子回头去看,“有人过来了。” 小战士愣了下,也顺着那高个子大兵看的方向望去,他什么都没听到,但是这个老兵看起来好像经验丰富,而且耳机格外出众。片刻后果真看到山坡那边有四五个扛着枪的人一路小跑过来,那几位也是穿着绿军装,上头的红领章同他们的一样,是友非敌,让大家放松了绷紧的弦儿。 几个大头兵傻呵呵往这边颠儿,领头的怀里还抱着个东西,嘴里兴冲冲的嚷着:“连长!连--长!我们找到个好东西!” 那几个正是云虎队里的人,裤子还穿着刚缴获的越南兵的,有一个没腰带的正双手提着裤子跑,跟白捡了个金元宝似的脸上乐开了花。 云虎这边刚训完人,就瞧见他队里那几个傻兵抱着个黄橙橙、圆滚滚的玩意儿冲他来了,跑的最快的还冲他比划了一下抱着的玩意儿,一脸的兴奋, “连长你看,这是不是金的啊?” 云虎含在嘴里的那点水一下就喷出来了,呛得直咳嗽,“你们……他妈的……谁让你们抱着个炮弹蹿过来了啊?!卧槽,蒋老二你快过来看看,这他妈保险丝儿开了没!!” 那几个兵傻在那了,他们工种不同,还真没见过多少炮弹,况且这是苏制的新型玩意儿,小巧的一个,包裹着一层黄铜似的金属,抱着也沉甸甸的,他们还以为捡了个金疙瘩呢! 蒋东升给他们挨个看了,这几个傻蛋运气不错,这几个还结实着,他嘴角挑了挑冲那几个兵道:“炮弹都轻手轻脚的放下,一会去你们连长那领罚。” 几个傻兵哭丧着脸放下炮弹过去了,云虎在那折了一条粗树枝,正一人一棍子的抽过去,指着鼻子一顿臭骂。那几个人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一口一个“连长我错了”“连长我们没学习好”“连长我们不该拿着炮弹冲你跑过来”…… 云虎恨铁不成钢,扔了树枝,拿脚踹过去,“妈了个巴子,老子平时怎么教的你们?啊!?” 几个傻蛋哀哀叫唤,赶忙换了一套说辞“连长我们一定好好学习理论知识”“我们下次一定先跟您请示再行动”“连长我以后看清楚再拿”“连长我真以为那是金的呜呜呜”…… 蒋东升在一边还在检查那几颗炮弹,这个外形小巧,瞧着倒像是苏联那边制造的新式的弹药,也难怪这些兵没见过。 文化运动闹了那些多年,军队的实战能力一上战场就检验出来了,不止是士兵,就连不少的弹药都是那个年代生产的哑弹,枪械武器更是供应紧张。这几年虽然在恢复,但是恢复情况的效果并不十分理想。 各大军区里的士兵们缺乏实战经验,军部后勤供应也是手忙脚乱,还有最重要的军火——蒋东升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手里那把枪,81-自动步枪配备不足,听说已经在陆续在运往边境的途中。他手里这把,是缴获的一个越南佬的苏制AK47。 武器弹药的严重损耗,让这个在丛林里呆了两个月一脸胡须看不出年纪的“老兵”,隐隐有了些不满和想法。 小剧场: “滚滚而来的士兵”篇: 邓公说:小朋友不听话,该打打屁股了。 外交部翻译如下: 我国坚持和平解决边境争端问题,不会主动挑起军事冲突,如果越方一再挑起争端,勿谓言之不预也(请准备棺材吧)。 军部翻译如下: 我们从不主动惹事,你(越)动我一下,我他娘的就打死你 =。= 第159章 “狙击” 前线迫击炮火线长达千米,炮弹轰炸的声音足有半个小时,震荡的这片土地都颤抖起来。 再次冲锋的时候,越军的火力明显已经弱了下来,云虎带着兵冲在最前面。他们这个连部已经不算是连部了,一百多号人,几日几夜的坚守,死伤的仅剩下他们这二十几人。原本带着尖刀班的副连长也断了一条胳膊,被担架抬了下去,云虎这个连长敢打敢拼,自己接了枪带头就冲。 云家老爷子当年也是肩上抗星的,这像是血脉遗传,哪怕云虎平日里在军区大院是数得着的不服管教的呆霸王,但是一上阵一沾枪,比谁冲的都猛,骨子里带了虎将的遗传基因。 云虎身后的几个兵瞧着像是新兵,但是打仗也特别勇猛,跟他们连长一样带着虎气,虽然作战的方法还有待精进,可这份儿气势是绝不少的!冲锋号一响愣头就往前冲,有几次都冲到了云虎前头,下来战场被云虎挨个踢了几脚,黑着脸骂着教会了如何在战场尽可能保护自己。 但是只要云虎在,他们这连部就像是有了一面迎风飒飒的旗帜,哪怕人再少,也带出了一股气势。云虎的脾性像是会传染,一个连部的人作战都猛起来,几次反扑攻占下高地,屡立奇功。 大家的心都被凝聚在了一起,情绪也被带动了,再次攻克其他几个高地,补充人员之后一个尖刀连渐渐成形,这把被血与火磨练过的锋利尖刀已经蠢蠢欲动,只等着一举击入敌人心脏。 如果说这个连部里云虎是一面鲜红的旗帜,那么撑着这旗帜不倒、在背后默默为整个连部打算的指导员蒋东升。蒋东升这个指导员平时很少说话,也瞧不出什么表情——他脸上胡子拉碴的,也懒得收拾,唯一能瞧出一点情绪流露的眼睛总是半眯着,像是随时瞄准习惯了似的。 蒋东升枪法极好,心思细密,和云虎搭配起来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十分默契。他和云虎想法也大体一致,俩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好战。 战场上没有不流血的人,云虎也不例外,他冲的最快,负伤也多,万幸这几次都是小伤,弹片擦着胳膊过去,弄出的阵仗倒是挺大,整条胳膊上都被血浸染的透湿。 军部炮火一直很猛,但是那些藏起来的越军暗堡却不是那么容易端掉,云虎看着对面时不时喷出来的机关枪火舌眼里直冒火。光这一个小暗堡,他们已经冲了三次了,几个小战士倒下去的时候,还引发了地雷,活生生的被炸死在那。有好运没踩到地雷的,但是也负了伤,这片见鬼的地方,危险的不止是枪炮、地雷,还有数不清的锋利竹片,上面抹了毒药,踩上去就扎穿脚掌。 他手下的兵,已经死伤了好几个。云虎趴伏在那,揪着地上的青草泄愤似的拽了一把,低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越南佬!我操你祖宗……” “砰——!” 斜面上冷不丁响起一声清脆枪响,云虎听的愣住了,他不记得周围还有友军啊?他们是奉命守住这个142阵地,任务就是拔掉这个山头上的几个暗堡……难道是越军的支援上来了?! 暗堡里也是一阵寂静,连那个放肆收割战士们性命的机枪火舌也安静了一会。 丛林里湿热,云虎趴伏在那,脑门上也出了一层冷汗,紧张的盯着前面的暗堡,又暗暗打量斜侧方突然出现的火力。虽然只是一声冷枪,但是战场上冷枪最难防,越南人的特工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些人不但会放冷枪,还会讲中国话,实在让人难以提防。 云虎身边一个绿军装的年轻人低声问道:“连长,现在怎么办?” 云虎没有犹豫,立刻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两边都哑火了,趁这个机会攻过去!高排长,你带几个人去那边用树枝举着帽子试探,我带人从侧面过去!” 云虎手下的行动力十分迅速,几乎是几顶军帽和头盔举起来的同时,对面暗堡里沉静了片刻的机枪又开始扫射起来。机枪声音密集,但是也无法掩盖斜侧方冷不丁出现的那几声枪响,像是已经瞄准了许久,枪声坚定又沉稳。 “砰!砰砰——!!” 暗堡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异动,但是很快斜侧面的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干脆利落,两发子弹下去,暗堡里彻底哑了火。 斜侧面安静了一下,也跟着用树枝挑起了一顶草绿色军帽,有节奏的上下晃了三下,以示是自己人。 云虎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他娘的是蒋老二,一看那缺了边角的破帽子就知道是他!这家伙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那边去了?这几枪打的可真是时候! 越军暗堡的火力已经被干掉,硬拼哪里是云虎的对手,尤其是云虎带的兵一边跑一边狂扔手榴弹,这一个个的投弹测试的时候可都是好手,扔的那叫一个准,对面卷着泥土就炸开了! 弹药不怕浪费,多的是,不止是民兵用骡马运送上来的,那些越南人用的也是一样的枪械弹药。81-自动步枪和56半自动子弹通用,这是我军的一大法宝,战场上几乎到处都成了提供武器的弹药库,补充起来也容易。 云虎带着一个连的人在一片喊杀声中再次夺得了高地,把一面浸着血的五星红旗插了上去。 插红旗的小战士这次学精了,没跟其他军区来的新兵蛋子似的学电影里那样挺腰在那高喊,插了红旗就一滚身滑下来,躲的干脆利落。 听说别的军区有新来的兵,看电影看多了,学着英雄主义,冲锋的时候没倒下去,插红旗的时候不知道要躲,硬生生成了活靶子,死的实在冤枉。 山头上的十多个敌人已经全部战死,有的眉心中枪,有的被手榴弹炸死,尸体已经都不成形了。阵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也分不清是越南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云虎把头盔扔下地,看着死去的几个小战士,绿色的军装已经被血和泥土脏污的分不出什么颜色。云虎身边的几个老兵也红了眼睛,这些都还是十七八岁的男孩,今天早上还一起说笑,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云虎赤红了眼睛,哑声道:“干他娘的!就为了这十几个人……就为了这十几个人,我们一个连都他妈打光了!” 蒋东升过来的时候,也听到云虎在那骂,他情绪比云虎内敛一些,只带着几个人过去帮着收敛了战士们的尸体。他们进入的阵地太深,民兵虽然也会来抬战士们的尸体下山,但是这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有不少战士的尸体永远的留在了这片赤红的土地上,不是不带他们走,是他们已经破碎不堪,无法拼凑起来。 有一个小战士抱着一具同乡的尸体痛哭不止,见到蒋东升过来,竟然用脑袋撞了他肚子,顶着让他离开。蒋东升身边的几个兵忙拦住了他,但是那个小战士依旧哭个不住,红着眼睛看着蒋东升,带着哭腔喊道:“指导员、指导员你为什么不早开枪!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早把那几个越南佬打死……王栓、孙常友、老吴……他们都死了啊,都死了!!” 云虎上去抽了他一巴掌,力道很大,掌力拍在小战士后背上几乎让这不大的小兵跌坐到地上去,继而跪在那里再次痛哭起来。 “你当指导员什么都能做到么?你知不知道,他自己去那边伏击是冒了多么大的风险?!”云虎眼睛也是血红的,缠着手指着蒋东升,道:“你看看你们指导员用的是什么玩意儿!” 蒋东升站在一旁沉默着,战场上的气氛僵硬沉重,一如他手里那只用的已经破损的苏制AK。他们手里哪有什么狙击枪,蒋东升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节瞄准镜,拿布条凑合着缠绕起来绑在枪管上当狙击枪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摸过去,当真是豁出去不要命提前结束了战斗。 简陋的“狙击枪”射击的距离有限,能在这样粗糙的条件下达到刚才的精准度,已经十分惊人了。 蒋东升看着那个小战士,一点都不怪他。他握紧了枪,看着小战士抱着自己死去同乡痛哭的样子,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人。如果躺在那里闭上眼睛的人是夏阳,他可能会说出更多、更过分的话,甚至还会不顾纪律的去找越南佬报仇。 小剧场: “冲锋陷阵找云虎”篇: 师部电话:“你们连长呢?!” 小兵:“报告!连长带头冲上去了=0=!!” 师部电话:“……那让你们指导员接电话!!” 小兵:“报告!指导员带人去把早上挖出来的地雷埋到对面越南人那去了!=0=” 第160章 军需 云虎带兵攻克占领了142高地,立即下令展开搜索,凡是越军尸体为了避免诈死都要补上几枪,这是以前受到的教训,跟越南人打仗一定要小心,也一定得狠下心。 越南全民皆兵,瞧着身穿普通衣服的越南女人,转身就有可能从随身带着的草筐里拿枪出来给你一梭子子弹,连几岁的小孩也是,防不胜防。越南女兵打起枪来,可比男人都要厉害。 驻守在这里的越军只有一个排的力量,但是发现的武器却是出乎意料的多和齐全,这样配备精良的武器用来武装小小的一个排,未免太过了。 云虎皱着眉头翻捡着那些武器,大部分都是中国制造的,当年支援越南的127高射机枪、53式重机枪,成箱的子弹散落在一旁,以一个排的兵力来说,这些实在有些太多了。正看着,没留神就踢到前面战壕里半截埋在泥土里的袋子,麻袋上被子弹打穿了小孔,这么一踢有不少白色的米粒流出来。 云虎蹲下身,扒拉开那个袋子,果然装的是白花花的大米,拍开泥土,上面赫然印着一个一串汉字和红色八一五星。随行的小战士气得哭了,云虎也是气得手指头发抖,把那袋子大米翻检出来,排干净泥土果然是前些年支援越南的物资,印着的年份已经模糊,大米里也不知道混杂了鲜血和泥土,还是已经长期没有处理,带着一股霉烂的味道。 一个小战士哭道:“连长,这些……这些都是白米啊!他们怎么能这么糟蹋!” 另一个红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喂狗也比给这帮越南鬼子吃强!” 云虎沉默不语,盯着那些米袋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情绪,让人把这些清理出来,“看看还有能用的没有,没用继续埋在那当攻防沙袋,妈了个巴子的,打死那些狼心狗肺的越南鬼子!” “连长!连长,指导员在后面的洞子里发现了好多枪和火箭筒!”有小兵跑步过来,一脸的兴奋,“连长,你快过去吧,指导员说有事要跟你商量。” “走!” 云虎带人去了后面的洞子,只一眼就拧起了眉头,这里面不止是国产的56和苏制的AK47枪械,连60式火箭发射器都有不少。他们怕是误打误撞,攻下了一个小型的弹药仓库。 蒋东升正带着个小兵蹲在那,一起研究地上放着的一个木头箱子。这个木头箱子特意放在猫耳洞干燥的那一小片地方,里面是一台军用电台。这玩意儿蒋东升和云虎这种打小在部队里混的人再熟悉不过——884便携式电台,还有旁边已经打烂了的报话机,这都是当年勒着裤腰带支援越南的物资之一。 云虎上前看了一眼,眼里也满是愤慨,骂了一句,“娘的,咱们自己都揭不开锅了,从牙缝里省出物资就养出这么这么一帮乱咬人的狗东西!又送吃又送穿,送了枪炮和电台,全他娘的被那帮越南佬拿来打老乡、打咱们自己人!”他把帽子胡乱扯下来,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你没看到前面,那些越南鬼子搭在前面档枪子儿的都是什么!这帮狗娘养的……” 蒋东升没接他的话,反倒是凑过去,在那个小兵扶着的电台那儿摆弄了几下。电台忽然弄出来了一些声音,旁边的耳机刺耳的叫了一声,吓得云虎住了嘴。 电台突然接收到了信号,蒋东升旁边的兵不敢含糊,立刻将已经坏了大半的耳机迅速的拿过来,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一边听一边用手指在石板上跟着敲了几下,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 云虎看着那个兵动作,一时也不敢吭声,蒋东升倒是眯起眼睛,一边盯着那个兵手上的动作,一边在石板上有规律的用手指敲击,仔细看,他在模仿那个兵的动作,而且丝毫不差。 那个兵听了一会,试探着在电台上简短回复,等了一会才松了口气放下耳机,只是他脸色有些难看,甚至还带了几分羞愧:“连长,指导员我懂的还不够多,这个密码还需要上报师部,让上面派人来解决。” 云虎立刻追问道:“那你在这,听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听到?到底说了什么?” “我只知道是要有大规模的进攻,但是具体位置和时间还需要再破译,我们孙排长懂这个,我只跟孙排长学了几天……” 云虎急了,站起身来:“我去叫孙排长过来!” “连长!”小兵喊住他,起身太快,鼻梁上的眼镜都差点滑下来,抖着唇道:“我们前几天转移过来的时候,孙排长为了掩护我们……牺牲了。” 云虎脚步顿住了,他们属于38军侦察部队,所在的位置也是炮火最猛烈的地方,为的就是给大部队探出安全可靠的消息,期间连部损伤惨重,收编了其他几个零散的排,这个戴眼镜的小兵就是当时一起过来的。 每天都有死伤,每天都有新人员补充,太多平凡的人牺牲了,甚至连名字也记不住。 小兵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瞧着还有几分学生气,这会儿鼻尖上都冒汗了,“连长,虽然我跟孙排长只学了几天,但是我记住了几个简单的回复,越军应该没有起疑,现在我们得紧急通知师部。” 云虎眼睛里还有点湿润,红着眼角点了点头,哑声道:“好,我知道了。” 蒋东升已经在那边的枪械堆里开始翻捡,像是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挑了一会,从里面翻出一把苏制SVD半自动狙击步枪,拿在手里试了试,道:“我带两个兵出去取水,看看情况。” “小心点。” 云虎连部里的白色塑料水桶已经被打漏了,前几天去打水的小战士也受了伤,如今他们也只能冒险背着全连十几个军用水壶去远处打水——近一点的地方,都被越南人扔了尸体,水是没法喝的。 远处有水的地方,也有越南人看守,他们最擅长躲在高处伏击,等着来取水的人匍匐过来,便一枪打死,再有含泪来抢回战友尸体的小战士前来,又是冷冷的一枪。 蒋东升带着人绕了远处,他们运气不错,附近还有一点山石的掩护,在蒋东升的一杆狙击枪的掩护下,勉强灌满了七八个铁皮水壶,立刻就返回了。 蒋东升匍匐在一处密林里,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等着战士们取完水,才收起黑洞洞的枪杆最后一个撤离。 等回到连部的时候,便听见云虎又在那训兵,不过那几个大头兵可是笑嘻嘻的,一点都没生气。还有一个娃娃脸的,瞧着大概是摸清楚了云虎的脾气,等着云虎训斥完,还解下背着的那个军绿水壶,讨好的递给云虎,道:“连长,你就别生气了,我们拿都拿回来了……您擦擦胳膊上的伤口吧?这还有一卷绷带,也是四连长让我们带过来的。” 另外一个也憨笑了,道:“对啊,连长您先擦擦伤口,有剩下的给俺喝一口也成,俺就尝尝味道,这都快过年咧,俺们也想尝两口酒。” 蒋东升耸了两下鼻子,果然闻到一股酒味,他笑了下,进去那个狭小的洞子里找了个地方蜷缩起手脚,把枪放在一边,半依在那道:“云虎,你那胳膊也该收拾一下了,他们拿都拿来了。”他冲之前那个跟他一起看电台的戴眼镜小战士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孙贺,你去把连长胳膊上的伤擦一下,要是还有剩下的酒就轮着让大家喝一口。” 孙贺应了一声,弓着腰向前挪动了几步,在云虎身边给他卷起胳膊擦了上面被弹片擦过的伤。虽然是冬天,但是亚热带丛林里气候阴冷潮湿,白天晚上温差大,也亏得云虎这样壮得跟牛似的的身体才能挺住。 云虎一边让人给他擦了伤,一边冲蒋东升问道:“怎么样,附近有什么情况没有?” “这附近还有一个无名高地,估计有一个排的兵力,右侧山头也有暗枪,但是听着火力不猛,一时也查不到什么。”蒋东升摸了摸下巴,他手上有枪磨出来的老茧,还能觉出下巴上胡子拉碴的刺手,“要是等他们摸过来就麻烦了……” 云虎道:“趁天黑我带几个人去端掉它。” 蒋东升看了他胳膊一眼,笑了下:“得了吧,我去动作还快点,忘了上回差点踩着地雷的事儿了?” 云虎有点泄气,这里雷区太多,他埋雷还行,但是排雷就远不如蒋东升厉害了。这家伙简直就是全能,工兵会的,他也一点都没少学。尤其是蒋东升特有的那种危机意识,好几次都救了他和战士们的命,这家伙身上像是装了一个雷达,能探测出哪里有地雷似的。 云虎也问过蒋东升一次,蒋东升的回答很简单,他当时一边挖着埋在地下的子母雷,一边淡定道:“这种小路看着没人走,最容易炸掉冲在前面探路的部队,这么阴险的位置,要我,我也埋地雷。” 战士孙贺给云虎擦完伤,把绷带也重新包扎回去,替换下云虎胳膊上原本那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巾。军用水壶里还剩下一点酒,孙贺便把水壶先递给了蒋东升:“指导员。” 蒋东升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又传给旁边几个摩拳擦掌等着的傻兵,问了云虎道:“你跟师部联系上了么?” 云虎刚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听见他问,又愤愤道:“别提了,杨排长带人去架电话线,发现咱们的电话线都让这猫耳洞里的老鼠咬烂了。这不让他们两个小兔崽子去最近的七排长那边跟师部反应情况,结果他们联系完了,又给我多翻了两个山头去四连拿酒……” 旁边眼巴巴等着军用水壶传过来的娃娃脸小兵听见云虎这么说,立刻道:“是啊是啊,咱们电话线被老鼠咬烂了,不过幸好咱们摸去七排长那个洞子里联系师部的时候,才知道四连还有酒,拿着水壶就去灌了一半回来……”后面的人踹了他一脚,小兵忙改口,一脸严肃道:“幸好跟四连联系上了,四连的同志们尚有不少食物储备,我们为同志们松了一口气。连长,听四连他们说这两天有军工要送物资上来,还能写信让他们捎回去呢!” “又送物资上来?”云虎愣了下,笑道,“我之前收着的压缩饼干还放了一箱子,咱们这吃的是不缺,就是缺水。” “哎,连长你别说,这次真有水!四连长他们昨天收到的物资的时候,军工还特意跟他们说了,好像是一种带包装的水还是什么。只是水太沉,加了好些骡马也不够往上运的,咱们这里又只能靠人背着送上来,军工说要先保证咱们的食物和弹药呢!” 蒋东升原本闭着休息的眼睛微微睁开一线,里面闪过一丝称得上温柔的情绪,像是含了浅浅的笑意,倒是跟他此刻胡子拉碴的糙汉子模样成了鲜明对比,坚毅的五官轮廓难得放松了些,一颗砰砰跳动的心,也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似的。 小剧场: “暖心”篇: 夏阳:书上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动作不够快,还要审查,送到你手上的时候也不知道要等…… 蒋东升(蹭它鼻尖):我收到了。 夏阳:哎? 蒋东升:我每天都能吃饱,而且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夏阳:苦吗? 蒋东升:有你不苦。 第161章 翻译 后勤军工和民工们背着物资运送上来,随同前来的还有一位战地通讯指挥所的军工人员。 军部秘密培训了多批无线电通信人员,陆续从京城和沪市派往前线,确保了战地军队的互相联络,同时也负责利用缴获到的敌方电台破译电文,获取情报。 师部这次专门为了他们缴获的电台送上来一位,通讯兵一来就去了后面的白灰岩洞里去看那个电台,把之前那个碰过电台的叫孙贺的小兵也喊了进去。 蒋东升想了想,喊住通讯兵,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同时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背上敲了几下。通讯兵眼睛亮了下,立刻点了头,道:“好,蒋指导员记得清楚那是最好的了,麻烦您也跟我进去吧!” 蒋东升应了一声,猫腰跟着进去了。 缴获到的电台尚还能用,孙贺懂得一点越南语,蒋东升记忆力出众,虽然对无线电文没有研究,但是对频率敲击却是记得分毫不差。有了蒋东升和孙贺提供前面的一部分电文,通讯兵也不负所托,在陆续截获的电文里破译了重要的情报。 越南人在电文里传达的信息只有一个――把所有的炮火集中在169高地,誓死夺下! “打169高地?”蒋东升眉毛都皱成一团,那里是毛松岭,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夺,怎么越南人跟中了邪一样非要抢那块地方? “是,越南人的前线部队已经开始行动了,电文里提到了一个炮兵观察所,应该是认为那里有我们炮兵的人。”通讯兵把残缺的耳机放在一边,脸色也是十分难看。“我去跟师部联系,他们这次的炮火都会集中到那里去。” 蒋东升从白岩石洞里过了好一会才钻出来,他眉头还是皱着的,他拿出身上的行军地图,仔细地看着,手指划过密密麻麻曲线上的位置,停在169高地上,然后又缓缓移动到了离着它相差不远的164高地上。 169阵地并没有炮兵的人,据他所知,那附近是步兵,兵力也是排为单位的。如果越南人的炮火攻过去,怕是那里又会如同之前的毛松岭战役一样,势必是一场血战。 刚才那份破译的电文里隐约提到了几个名词,蒋东升把它们一一串联起来,模糊有了一种想法。 越南人在电文里的情报讲的十分模糊,不过有一点可以坚信,他们认为169高地有炮兵的人,而且还很可能是中国炮兵的一个指挥部。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坚信,是因为被中国炮兵压着打怕了――169地势高,是探测最佳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中国的炮兵怎么会打的这么准呢?! 蒋东升手指还停留在164高地上,眉头越皱越深,虽然攻打169高地有好几条路可以选择,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164高地是一个关键,而且破译电文已经用掉了部分时间,此刻的164高地怕是不妙! 蒋东升匆匆收起地图,去了前面的猫耳洞找云虎商议,他们的任务是留守142高地,但是蒋东升的意思是分出一半的人来去164高地支援。 “164?”云虎嘴里还咬着一块难得一见的新鲜馒头,一边吃一边皱眉道,“孙贺跟我说了,可是那帮越南人不是要打169高地吗?要去支援也应该去169才对吧?” “164那边的地形狭窄,那里守住了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让后续部队赶上来。”蒋东升把随身带着的枪放下,慢慢钻进去,他个子高,挤进来的姿势倒是格外的灵巧,只是大个子蜷缩起手脚也比别人难受些。 云虎把那块馒头咽下去,打开一个长方形的白塑料盒子一样的东西,小口的喝了一点,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已经跟师部反应了,在等上面的命令。”他也懒得动,把旁边的一个小纸箱子往蒋东升那边踢了踢,“你的,这几次送上来的东西越来越全了,每个人都这么一小箱子,啧啧。” 蒋东升把自己那把擦的光亮的枪放在一边,拿过那个小纸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正是当天的给养。虽然箱子上印着当天的分量,但是这里面装的东西显然足够一个普通的士兵吃2天的了。 后勤是部队战斗的重中之重,吃饭更是保障任务里面排在第一位的。这个沉甸甸的小纸箱里整齐的摆放着铁盒装的午餐肉罐头、压缩饼干,白色塑料盒装的饮用水。箱子里还有一小纸袋的茶叶、另有一个白色的纸包从中间密封了一下,两头分别装着少量的糖和盐,另外还有少量的消炎药品和一大块军用迷彩的防水布。 旁边的小战士也在兴致勃勃的打量自己箱子里的迷彩防水布,笑道:“这下可好了,这地上又冷又湿,我之前睡在地上腰都快撑不住了,有这么个东西可真方便!这次的东西送的可太贴心了!” 另一个小兵翻了箱子,嘟囔道:“奇怪,这上面也没写个番号,我还想写封表扬信去呢!这比咱们刚开始收到的那些口粮好太多了,东西全,想的也认真。” 云虎在旁边笑笑没吭声,他之前写了几封信和家里联系,往返几封信给家里报平安的时候,多少跟京城里联系上了一点。这些东西可不是军需后勤处给提供的,这个小纸箱子还是紧急调了京城航空里的份额,把在飞机上的密封盒子都拿来装水和食物了,听说投资办航空食物公司的是个港商姓骆,叫骆启明。 云虎瞧着箱子里那块迷彩防雨布,这布料他看着眼熟,花色明显就是模仿了三色迷彩。这迷彩在陆军里还没有,少量的部分也在38军王牌侦查部队手里,他之前在武城打靶的时候曾经穿了一身,还输给了蒋东升,听说被他师傅夏阳拿去了,想比着做衣服。 如今衣服没做成,倒是全都仿照着制作了厚厚的防水迷彩布料,裁剪的一人高的大小,铺在地上勉强供人蜷缩着睡下。 这样的一份小小布料,能送到他们手上,怕是全军基本上都有了。这是怎样的一笔大资金? 云虎摸着手里的布料,摇头笑了笑,想起京城里的师傅夏阳,也想起夏阳那个四合院里那个爽快利落的姑娘顾白蕊,心里也带了几分暖意。他们在前线吃苦,京城里的亲人也在担心他们呢! 蒋东升把自己分到的食物分成两份,一份随身带好,另一份直接吃掉了,他胃口好,在哪里都吃的下,几口就消灭干净。吃完之后,又拿起那个茶叶包,打开干嚼了几口茶叶,倚着墙闭着眼睛慢慢品尝带着苦香的味道。 他以前听夏阳说过,茶叶可以减少患病的几率,好像欧洲一个部队还专门实践过。他记得那时还在京城,他找了借口不去军校上课,拿了几本军事书籍来看,一手搂着夏阳,一手顺着夏阳念的那几句话指着读下去。 那时候天气干爽又暖和,一点都没有这破洞子里的阴寒气息,他怀里的人也是暖的,紧挨着他,声音轻而润,像是玉石珠子掉落下来发出的脆响,好听的让人眼睛都忍不住弯起来。那时天很蓝,他搂着怀里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院子里那棵白海棠树。 物资虽然在尽可能的加快供应,但是战场上出现的突发情况太多,有的时候物资送上去,一整个阵地里的战友都已经牺牲了;而有的时候,像他们这样被敌人火力逼迫住的前线几个连,运送物资的军工被枪炮压住,根本无法及时送到。 三五天能平安运送到物资,在边境前线很正常,他们身边的压缩饼干还有很多,每次送来的小纸箱里都会加大分量,像是知道前线作战苦,又像是知道这边有个胃口极大的兵,生怕他吃不饱。 云虎凑过去,挨着蒋东升道:“你对电文有什么想法?真要去164那边?” “如果傍晚还等不到师部的电话,我就带几个人趁天黑过去。”蒋东升把嘴里那口茶叶一点点嚼碎,慢慢咽了下去,道:“我知道一条小路,穿过右侧那个无名高地可以更快的过去,那边没有雷区。” 云虎微微皱了眉,他觉得有点危险,但是又看了他们身上一身的血渍,咧嘴又笑了。在哪儿不是危险的,无非就是蒋东升胆子更大些,要提前冒进罢了。这样的事儿在战场上也有,军部不提倡,可他们几家的老爷子当年没一个是听话的兵,哪个不是凭着自己过人的军事才能险中求胜的? 有那份确信自己能取胜的本事,才能坚定的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这样的人,才是最后能赢的人。 云虎很快就接到了师部指挥所的电话,师部传达的命令跟蒋东升所说的一致,他凑过去跟蒋东升看了一份地图,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 “我带一半人去。”蒋东升把目光投在狭小的猫耳洞里,看过这洞子里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对云虎道,“这边人员少,你自己小心。” 云虎想了下,指了那个带眼镜的孙贺,道:“我把孙贺也给你带上,他会几句越南话,遇上越南特工你们也好见机行事。” “谢了。” 云虎咧嘴笑了下,在他肩膀锤了一下,“你可得平安回来,要是少了什么部件,回京城去我师傅一定饶不了我!” 蒋东升眼睛往下瞄了一眼云虎的裤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前几天半夜差点把下面抓破的人可不是我,我这儿齐全着呢。” 云虎脸腾地红了,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这片热带丛林里依旧不允许他们穿着裤衩――又闷又热,一个个的大兵没人的时候恨不得光屁股了都,天冷了也只穿着滑筒裤,里面可都是真空的。云虎没受过什么苦,这会儿起了湿疹,痒地难受把大腿都抓破了,走路都直咧歪。 万幸这次的小纸箱里贴心的放了一支治疗湿疹的药膏,显然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薄铁皮药管理的分量特意放的很足,完全可以支撑到他们等待下一次的军需供给——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夏阳说了蒋少不在他就睡不好之后,蒋少决定每天都来几个晚安吻――蒋东升:啾! 夏阳:呼噜~~ 蒋东升:看!!!夏阳被我亲了就睡着了,果然还是我魅力大啊~=v= 云虎:胡扯,我师傅分明就是累的睡着的吧?! 霍明:你亲了之后夏阳没醒反而越睡越香……这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啊?!(sF□′)s喋擤ォ最后的那串符号表情是霍少忍不住掀了个桌=。= 第162章 空章无 第163章 激战 运输物资来的军工也要尽快返回,他们这次一来是送食物过来,二来是来取战士们写好的家信,因为云虎他们连连续战斗的原因,已经有两周多的时间没能及时上来收取这些信件了。 一月份的天气,猫耳洞里内内外外还是湿漉漉的,战士们穿这个大裤衩蹲在那写家信。 大家都写信,跟在云虎身边的那个小战士也写了一封,不过他跟着云虎时间太长,说话也越发像云虎似的带着些憨气,写的信倒是更像遗书:棉衣三件,请交送鲁省沂蒙山老区的赵大成。 小战士名叫赵小成,他哥哥赵大成,前几年打仗的时候炸断了一条腿复员回家了,这次国家需要,他又接过兄长的行囊二话不说就上前线了。 赵小成识字不多,问了几个人才勉强把几个生字写清楚,旁边有别的战士劝他改改,再多写点,他笑着道:“写那么多干啥,浪费墨水,俺家就剩下哥哥和俺一个了,上战场俺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云虎看了他一眼,这个兵也不过是十八岁出头的年纪,瞧着面孔上还带了几分青涩,说的话却让人忍不住眼睛里发热。只是云虎没想到的是,他手下这个赵小成在战斗结束后,非但没有受什么重伤,还立了个一等功,肩膀上都多了两条杠,这又是后话了。 蒋东升也给京城那边写了一封,按照之前的惯例,给夏阳画了一只和平鸽,上面一句话也没有,只简简单单的落了自己的名字。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瞧见云虎在那抓耳挠腮,吭哧了半天还没写出一个字的模样,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写什么呢这么费劲,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吧?我帮你啊。” 云虎单手写不方便,可依旧红着脸不让蒋东升帮忙,一手护住了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一手在那匆匆写了几个字。只是他刚写了没几个字,手里的钢笔就墨水不足了,只得厚着脸皮挨近了蒋东升,道:“东哥,那什么,借我点墨水呗,我就吸一点……” 蒋东升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掏了钢笔出来,让云虎凑过来笔尖挨着笔尖的吸了一点墨水汁。云虎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端枪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拿着这小物件的时候却是哆哆嗦嗦的,蒋东升看不过去,把自己的笔递给他,道:“都给你,都给你,你拿去用吧。” 云虎哎了一声,笑的脸上都放光了,蹲在那边干燥的石板上抓紧写信,难得的认真。蒋东升凑过去偷看了一眼,这位自己写字不利索还不让帮忙的云连长,果然不是给家里的老祖母写的信,那上面的称呼都不一样呢! 云虎那信上规规矩矩的写了开头,一行俊逸的字写下的是他炙热的感情,大着胆子在开头写了“顾白蕊同志”。他没再跟以前一样喊一声白蕊姐,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心里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准备再让顾白蕊当他的姐姐了。 蒋东升把自己那个和平鸽交给那位运送物资上来的军工,钢笔的字迹有些淡了,纸张也被手上的炮灰蹭的有点脏,万幸没有沾到血迹,不知道送到夏阳手上的时候还能不能看清楚他画的是只白色的和平鸽。 战场上的人心里都盼着和平,但是他们比谁都知道,和平是靠打出来的。 傍晚时分,军工带着信件等物品先行下山。 蒋东升带了一半的人手摸黑走小路去了164高地,他肩上背着之前拿到的那把苏制狙击步枪,手里还提了一把AK-47。AK这枪保养方便也耐操,泡在水里也不容易生锈卡壳,是战场上故障率最低的枪,一般都是战士们拿来保命的家伙。 蒋东升下令让随行的战士们每人携带一天份量的压缩干粮和一小瓶饮用水,他看了那几个身上都有些轻伤的战士,又小声嘱咐道:“物资纸箱里的几包消炎药和急救绷带也都拿上,赵小成,你是机枪手,枪可给我扛稳了!” 赵小成身板小,力气大,冲蒋东升咧嘴笑了下,道:“指导员你放心吧!” 云虎喊了蒋东升一声,在他兜里塞了一个小纸包,含糊道:“上次我骗你的,其实我还剩下点烟,都给你吧。” 蒋东升摸了口袋一下,云虎塞过来的是一个扁扁的香烟盒,里面只剩下几支香烟了,瞧着都是云老幺平时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除了香烟,还有几颗硬鼓鼓的块状物品,大概是糖,这在前线都是好东西。蒋东升也没跟他客气,挑眉笑着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道:“你自己也小心,要攻到后边的指挥部去,除了169高地,就是你这边了。别到时候我守住了那边,你这里失守了啊!” 云虎回敬了他一下,也笑了,神色飞扬道:“胡扯,小爷打枪输给你,打仗可不输你!” 而在蒋东升离开不久,云虎所在的高地就受到了越军的小规模偷袭,枪声打响以后,云虎在战壕里接到了后方指挥部的电话。指挥部要求云虎所在连队留守142高地,电话里声音急切,“马上就有一个加强连来支援你们,你们全连严防死守,一定要坚守住!” 云虎眉头皱成一团,握紧了话筒,心脏也砰砰跳快了起来,“我是142,我是142!我们之前截获一份越军电文,电文里说越军主力会攻打169高地,169高地那边比我们更需要支援……!” “这是命令,重复一遍,这是命令!你们的指导员蒋东升在哪里,让他接电话!” “报告!169高地危急,蒋东升已带人赶去支援!” “胡闹!他这是抗命你知不知道!等他回来要治他的罪……!” 指挥部摔了电话,云虎这边也是眉头不展,他不担心蒋东升事后被治罪,担心的是此刻169高地那边的情况。他这边来了加强连严防守备,那蒋东升那边呢?指挥部里兵力多少他还是有数的,虽然后方还有五个坦克连待命,但是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上并不能一下冲上来。一旦后方炮兵哑火,别说蒋东升赶去支援的169高地,就连他这补充了兵力的142高地,恐怕都无法坚守住! 指挥部的首长也是眉头紧锁,耳边是炮火轰鸣,手指顺着昏黄的一点光亮慢慢顺着地图上的地方移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老山防线的中段,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右边是老山主峰,中间的盘龙河蜿蜒而下。顺着这条盘龙河下去,那里便是越军组织进攻的中心。据可靠情报,越军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他们这个指挥部。 142高地是前线阵地中最高的一处,它的侧后方就是茂松岭阵地的大门169高地,再后面就是守备军团的指挥部。 越南人要拿下这指挥部,势必要先攻打142高地——指挥部的首长脸色凝重起来,手指在142高地上重重落下,半天没有移动。他知道那里是谁在带兵,当年,他还曾是云老将军的手下,跟着老将军战场里出生入死。如今守在142高地的云虎,跟他爷爷云老将军当年一样,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有他守在142高地上,就像是老山主峰一侧钉了一颗钉子,必定誓死守住。 另一侧的169高地,赶去支援的是蒋东升——蒋老的孙子,蒋老当年擅用诡兵,行兵不按常理,有时手段也够狠辣,但确实是用兵的奇才。蒋东升如今赶去169高地支援,难道……越军这次是大集团军作战,要攻击的目标范围也扩大了么? 首长拿起电话,拨打了几声,却是一片盲音,电话线在前线被越南特工剪断是常时,此刻却让人忍不住大动肝火!指挥部的首长紧接着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厉声道:“七连,七连,这里是指挥部!请速往169高地进行支援!务必尽快到达目的地!” 毛松岭战区情况不妙,山下的公路前几天就被越军炸毁,运动炮弹不能立刻到达,正在全力抢修,此刻炮兵手里只剩下不到三个基数的炮弹供应。 正常打法下,炮兵一个基数的炮弹,是一天的供应量,而这个“正常”显然不适用在战斗激烈的情况下。 一遍遍轰炸敌人阵地的炮兵,在扩大前线攻击的情况下,仅仅只用了半天,就打光了三个基数的炮弹,这其中“臭弹”占了一定的数目。文化革命闹运动,无论是人们的日常生产,就连军工的生产也无法得到正常的保障和供应,这些在实战下,简直就是无法言喻的沉痛。 指挥部那位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首长,一次次接通山下的电话,用几乎嘶吼的声音喊道:“……加强火力支援,请求加强火力支援!” 然而山下,被越军炸毁的公路和滚落下山坡积下的巨大山石,阻挡了军工们运送弹药的去路。不少军工赤红了眼睛,听着前线炮弹轰鸣的声音,含着眼泪骂了一声,硬是用背篓装起了炮弹扛着送了上去! 不少边民也自发自觉的背上子弹木箱,咬了牙一步步顺着山路往上爬,那里有他们最亲的人,在为了他们的安宁生活流血牺牲,他们无法修补好公路,便用自己的手脚,用自己微薄的力气,一点点肩挑背扛的把弹药送上去! 不远处,公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骡马把式呼喝牲口的口号声,正在从车上往下卸弹药的军工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激动起来,“是马队!是马队的人!” 来的人穿着普通人的衣裳,只是头上带了一顶草绿色五星的军帽,他身后是大批的骡马牲口,尽是清一色擅走山路能负重的南方矮脚骡马,瞧着数量不下几百! 马队的领头人瞧见军车停在路边过不去,立刻上前道:“看来我们来的正好呀,来来,快把东西都装在马背上吧,我们是先送第一批运来的牲口的,足有四百多头!”老汉擦了下脸,把马缰绳别在腰间,上前接过一箱子弹药放在马背上固定好,“你们放心,后边还有的是呢,足够用的!” 而此刻,盘龙河北面的一片草地上,大批越军正在加大火力,趁着中国炮兵哑火的时候争分夺秒的进攻!他们悍不畏死的一步步接近主峰,目标,正是老山主峰两侧的两颗牙齿——142、169高地! 越军分工明确,分兵两路顺着盘龙河河谷一路往上,越过老山主峰,攻打两侧高地,试图扩大阵地进一步攻陷主峰指挥部! 阵地炮火交战加剧,150高地失守! 上午十时,131高地失守!! 越军猛攻八里河东142高地!! 142高地当真如老山主峰一侧的一颗锋利的虎牙一般,坚定的钉在那巍然不动,任凭越军强力猛攻,硬是无法将这颗“虎牙”掰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虎带人仍在咬牙硬撑,万幸的是他们在这里发现了越军的一个小型弹药仓库,子弹像是不要钱一样一梭子一梭子地打出去! “连长!四排的阵地也失守了!” “连长!七排的阵地也失守了!!” 云虎脸色难看极了,他如今四处背敌,炮火声虽然不断,但是越军就像是悍不畏死的蝗虫,硬是不停的发起冲锋。142高地周围一线警戒阵地如今全部失守,后方炮兵忽然哑火,他眼前甚至都已经能看清冲上来的越南士兵,眼瞅着也要顶不住…… 云虎骂了一声,自己推开那个胳膊上还在咕咕冒血的小战士,自己站在了机枪手的位置,“妈了个巴子,老子今天死也要守住!” 突然,越军对142高地猛烈的攻击停顿了一下,继而大批主力调往攻击169高地! 云虎连部略微得到片刻休息,但是看着不远处169高地上的阵阵激烈战火,实在无法放下那颗提高了的心。 越军在169高地冲锋不断,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了他们一样,悍不畏死的发动猛攻,炮火轰炸,步兵冲锋,仅169一个阵地便吸引了越军的大部分炮火,那片不大的阵地上泥土都被炮弹炸地翻了几遍! 云虎眼尖的发现之前的164高地已经被轰炸过去,越南人已经冲到了169阵地前面,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蒋东升有个什么闪失。但是一方面,又隐隐觉得越军突然放弃142猛攻169,这里面怕是也跟蒋东升有些什么关联。 越军拿下164高地,打开二线缺口,但是他们并没有趁着中国炮兵哑火的空当冲到后面守军的指挥部主阵地上去,反而开始猛攻169阵地,直至打到了169阵地前30米,依旧悍不畏死的冲上去!倒下,再增援,用人墙挡了子弹,继续冲锋!! 169高地,危急!! 云虎胆战心惊的看着那边硝烟滚滚,山地能见度本来就低,听着声音在山上炸响,更像是一声声闷雷轰隆隆碾过耳边,让人的心都跟着缩进了。他捏紧了手里的枪杆,正在紧张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后方炮兵再次发射榴弹炮的声音! 炮兵一个小时的弹药缺口,因为后方骡马队的及时到来,和边民的帮助,硬生生缩短为半个小时! 炮兵再次发威,对越军阵地进行地毯式猛烈炮击!! 169高地吸引了越军主力炮火,我军趁机抢回150、131高地,142高地也被分散了火力,得以继续坚守。半小时的激战,愣是没再让越南人越过阵地一步!142、169高地这两颗锋利的牙齿,借着后方炮兵的火力掩护,再次亮出了锋芒! 古怪的是,越军冒着炮火,直到最后依旧在猛攻169高地。 毛松岭此战,我军险胜。 指挥部的几个老首长听到消息,也是忍不住拍桌子喊了一声好,他们可都是为这些新兵捏了一把汗的。那个鬓角头发花白的首长问了,道:“169高地是谁守着?蒋东升吗?” “报告首长,是蒋指导员!” 另外几个老家伙听见,也凑过来,问道:“原来是这小子!他怎么吸引了越军火力的?” 来汇报的小战士原地打了个敬礼,带着几分崇拜道:“报告首长!蒋指导员单枪匹马摸到火力前线,把越军的一线指挥官打死了!!” 几个老头面色古怪,好半天其中一个才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鬓角斑白的那个老首长更是脸色铁青,嘴角抖了两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难怪越军会突然不要命似的直扑169高地,蒋东升这小子把人家的一线指挥官打死了,能不一窝蜂似的冲上去吗!! 小剧场: “小剧透”篇: 蒋东升:军功立完了,夏阳你等我回去。 夏阳:我觉得,还是我来看你比较快。 蒋东升:什么? 夏阳(啾):英勇的人,有嘉奖。 第164章 百诺 蒋东升被抓去指挥部,云虎也去了。 指挥部的几个老头看着他们不说话,尤其是看向蒋东升的时候,还有一个老头多看了蒋东升几眼,一边小声打听他部队的番号,一边忍不住的嘴角住上扬。他们带过的兵太多,战场上听军令的兵是好兵,这样懂兵法,也敢打敢拼的,瞧着更是喜欢。 前面指挥的首长还在那绷着脸,站在桌子前面道:“这次喊他们两个过来,是想让你们谈谈,对这次战斗有什么感想。” 云虎性子直,也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当下梗着脖子哼哼道:“枪不好。” 蒋东升还算是个稳重的,在一边斟酌着附和了一句,道:“不过我们打枪的水平还是普遍不错的,武器虽然重要,但是后期人力也弥补上了这个不足。”言下之意,也对枪械弹药颇有微词。 站在一旁的营长吓得一脑门汗,忙上前打断他们,“首长,他们俩还年轻,又都是新兵,对部队的情况不了解……” 弹药的问题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部队里的官兵都知道一些情况,听说之前有人提了几次,还被撤职了。别说他们这些营职干部不敢问,就是军部里也未必有人多说什么,怎么这两个刚提拔上来的新兵张口就说了! 蒋东升和云虎的身份知道的人很少,即便是一个军区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知晓,营长不知道他俩的身份,生怕他们说错了话惹怒了上面,连原本的嘉奖也没了,小心帮着打圆场。不过这两个人的脾气,显然也在指挥部那几个老头的预料之内,之前问话的首长听到蒋东升他们说起弹药的问题,打了个手势,道:“没事,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蒋东升略微沉吟一下,简略的说了一下阵地上的情况,弹药哑火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他也没再多说,只是拿出一个小册子,把上面列举的几个更合理使用弹药的方式说了一下。 “别的阵地我不知道,只这一段时间我所在营地的情况,弹药里面哑火的,也有一定数量了。这段时间我总结了一点战斗中的小经验,这里山地多,草丛茂密,手榴弹的杀伤半径是75米,如果没有组织的让士兵随意投出杀伤力就小,我的建议是,在越军攻打时,每隔一秒半开始投弹,分成几组不间断循环投弹,这样可以更有效的杀伤越军的主攻力量……” 指挥部的老头听蒋东升说了几句,就来了兴趣,跟着过去翻了他的小册子,上面简单介绍了几个枪械的使用,不过要求手法太难了,倒是对地雷研究的还不少,大约是把阵地上越南人埋下的地雷都挖了个遍,种类十分详尽。 首长问蒋东升要了这份小册子,道:“不错,瞧着是个大个子,心还是很细的嘛!” 后面一个矮些的老头也点了头,他从一开始就看中了蒋东升这个兵,附和道:“是不错,警卫员,来,给他记下来,这个要立功!要是这小册子上的几个单兵作战方式普及了,功劳不比守住169高地小!” 云虎在旁边不动声色碰了蒋东升胳膊一下,眼角眉梢扬起一点,带了笑意。他就知道,这些老家伙嘴硬心软,叫他们来就是来嘉奖他们的,哪儿能他们拼死守住了阵地还受处分啊! 那个虎着脸的首长依旧没吭声,也不说他俩到底立了什么功,只让人拿着蒋东升那本小册子去后方紧急加印,要求的是同“战地越南语”那样的小册子一样多印多发,力求给士兵多一份保命的希望。 矮个子的老头要和蔼很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道:“还有什么要反应的么?” “越南人的特工行动太频繁,阵地上岗哨也严重不足,战士们半夜睡不好,已有风吹草动就开枪。”蒋东升如实反应,想到那些特工就眉头紧锁,“一个人开了枪,营地里其他人也给惊起来了,一晚上就听见枪炮声不断可也打不到一个特工。” 云虎对越南特工也是恨得牙痒痒,跟着道:“后面的特工跟山上的蚊子老鼠一样多,换多少口令也没用。” 桌子前的首长已经吩咐完毕印制的事情,听见他们说这个,也皱了眉头,道:“这次让你们来,还有一个事情,也是关于越南特工的,你们跟我来。”他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军帽,戴好了,吩咐那边的参谋道:“去打开会议室的门。” 战地上所谓的会议室,也不过是堆砌起来的一处矮小狭窄的空间,里面此刻放着一张破木桌子,上面放着的不适行军地图,而是一张张照片。 指挥部的首长带着他们进去,脸色凝重的把照片递给他们,哑声道:“就在前几天,边境那边的战地医院被越南的特工偷袭了,一整座医院里的伤员和医护人员全都……牺牲了。” 照片上的景象太过惨烈,无数的伤兵在没有枪械的情况下被屠杀,白衣的战地医生和护士也倒在血泊里……这样的惨状,让蒋东升和云虎的脸色都难看起来。早些年两边交战都有特工,但是特工也只局限在给炮兵指出炮击方位和做侦查敌情的活动,在后面的战地医院杀伤兵和大量医护人员,这已经越界了。 负责给他们拿照片的那个小参谋在一边哽咽着,给他们指着一幅幅的照片,慢慢诉说着经过。“听说还有几个从远处来探望伤员的亲人,也惨死在那,几个从北京来的学生记者,也受了重伤,没来得及转院就因为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蒋东升腾地抬起头来,眼睛都红了,“京城来的学生?哪个学校的?” 小战士揉了一把眼睛,哑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都带着照相机,只知道是京城里的几个学生,上面派他们下来当战地记者,拍摄资料的。这里一些照片,就是从他们护着的相机里留下来的……” 云虎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试图让他松懈下来,小声道:“师傅他不会突然来,他要来,肯定提前跟咱们打招呼。” 蒋东升心绪不宁,看到照片上那一幅幅惨状,看着上面一张学生护着伤员躺在那一地鲜血的照片,心里的愤怒彻底被点燃了。 指挥部在前线紧急调了一批侦察兵里的实战好手,让他们去越军后方进行了一场特工对特工的较量。蒋东升本来就是侦察兵,这次得到命令,拎着手里的那支狙击步枪二话没说就去了。 越南人在后方医院里做的事儿让前线的士兵全都愤怒了,无论如何,他们势必要对其进行报复!以牙还牙!! 对越军后方进行毁灭性的报复的任务时间是十天,各大军区派出侦察兵里的精英分头行动,势必见血而归! 蒋东升临去执行特殊任务之前,唯一求云虎的事儿,就是让他动用关系去打听了医院里那些伤员的名单。 云虎小声道,“我问了,遇难人员里有学生……但是没有夏阳的名字,你放心吧。” 蒋东升眼神里略微缓和了一点,但是脸色依旧是铁青的,没再多说一句话就出发去指定地点集合了。 云虎看着他离开,叹了口气,刚想从猫耳洞里钻出来,就听到外面一点石子踩动的声音,脸色一变握紧了枪就贴着墙壁靠了过去,喝道:“谁在那!” 外面的人脚步略微有些虚浮,瞧着像是体力并不太好的样子,被云虎这么抬枪一举吓得自己乱了章法,嘴里忙道:“连长!我是孙贺,不是敌人!” 云虎把枪口移到一边,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脸色灰白的小战士,皱眉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孙贺体力本就弱一些,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外面猫着腰躲了多久,身体都有些哆嗦,他努力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磕磕巴巴道:“连长,我听说……指导员要出任务,我想跟指导员一起去……” 云虎呵斥了他一声,道:“胡闹什么,他去的地方是你能去的?你们指导员有正事要做,别跟着瞎胡闹!” 孙贺嘴唇抖了一下,身体也像是有些紧张,微微颤抖了下,“我……” 云虎自己心里本就烦的不行,看到他这样更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你什么你!站你的岗去!” 孙贺咬了一下唇,眼镜后面的眼神却一下变得坚定起来,追上云虎道:“连长!我能帮上指导员的忙,我会一点越南话,我上次跟着指导员去169高地的时候,就遇上过越南特工了,还跟他们对过话,他们没有发觉我是假冒的……连长,你就让我去吧!我想跟指导员一起……” 云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快道:“你现在能帮上你们指导员最大的忙,就是好好的站岗。” 孙贺还想再说,云虎却是也没闲工夫听他讲了,大步走了几步,对另外几个猫耳洞里的战士喊道:“都给我出来!” 几个战士猫腰钻了出来,身上的军装还是潮湿的。还有几个正在里面擦枪,擦了一半听见云虎喊拎着枪就跑出来了,“连长!” 云虎看了一眼他们用的枪,道:“赵小成你们几个机枪手负责留下,其他几个人跟我去131高地那边!” “去那边干啥?” “干啥!去弄一箱废弃的照明弹回来,你们连长我手把手教你们做烟雾弹、燃烧弹!这些玩意儿改造一下,威力可不小!” 几个小战士还愣在那,似乎有点不太明白,“可是咱们手榴弹也够用,而且指导员说……” “你们都让指导员给惯坏了,什么事儿都让他顶着,指导员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难道还指望他突然回来给咱们再几墙端掉暗堡?!”云虎过去一人给了一脚,气得哼哼:“你们指导员不在的时候,咱们这阵地,绝对不能丢!” 孙贺站在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追上去同云虎请战,他刚才在猫耳洞边上模糊听到一两句,怕是蒋指导员现在已经走的远了,这次任务,他是追不上指导员的脚步了。 蒋东升执行特殊任务归来的时间,比预计时间,晚了十天。 蒋东升撤回来的时候,身后还带了几个人,个个都是一身污血的模样,加上浑身的泥污和胡子拉碴的模样,说是野人也不为过。 蒋东升被人扶着过来,一路上走的踉踉跄跄,更像是被人拖着走。他裤腿卷起来大半,腰上也缠绕着一件衣服,带着血水浸泡后的深褐色,仔细看,路过的草地上都带了斑斑的血迹。 142高地依旧是由云虎所在的连队驻守,这次岗哨比之前多了许多,也正规了些,瞧见有人来立刻鸣枪示警,喊道:“口令!” 那些人停下脚步,架着蒋东升的人身量也很高,他微微低头听蒋东升说了几句,就对着上面哨口上的小战士回喊了一句,“玉龙山!”只是这人声音有些僵硬,听着更像是方言,一个词带了几个转折略微有些古怪。 来人虽然口音古怪,但是口号是没错的,这是他们连长和指导员一早就定下的特殊战时口令,小战士一边提高警惕,一边放了他们进来。 等到进来之后,跟在后面的一个披着越南士兵外套和帽子的年轻人,才用虚弱的声音匆匆对旁边的小战士道:“快,蒋东升受伤了,他腿上中弹,弹片太深,没办法清理干净……他流了很多血,需要紧急治疗!” 放他们进来的那个小战士正是孙贺,听见那个年轻军人说,这才发现放进来的人正是他一直挂念的蒋指导员! 云虎也过来了,他一看到躺在那脸色煞白的大个子兵,立刻道:“快!快送到后面去,军工还没有走远,让他们的担架抓紧回来一个,送蒋东升去战地医院!快啊!!” 孙贺这次没有再多要求,就被云虎一起派往去护送蒋东升一行人去战地医院。蒋东升身后跟着的也是几个侦察兵,他们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伤,扶着蒋东升的那个人,脸上额头上更是跟血糊住了一半脸似的,只能模糊看到他脸颊轮廓格外坚毅,大约有少数民族的血统,身材也十分健硕。 个少数民族的壮小伙旁边跟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男人,一身的越南军装打扮。年轻男人似乎也受了伤,话很少,两人只偶尔说一两句,模糊听到那个壮实的小伙子喊他名字,发音有些类似“百诺”。 小剧场: 很久之后,成立了黑豹特X部队之后—— 士兵A:我们队伍有着优良的传统,蒋队当年带队的时候,炸了三个弹药库,一个地下军工厂,为了纪念蒋队特地制作了这把用蒋队命名的黑豹手枪! 士兵B:扳机的位置打死也不敢碰肿么破!QAQ士兵C:扳机的位置打死也不敢碰+10086 士兵D:扳机的位置打死也不敢碰+军校准考证号 第165章 “不中用” 孙贺奉命送蒋东升他们一行人去了后面的战地医院,这次医院周围的警戒也多了起来,他们里面那个叫百诺的年轻人还穿着越南军服,在医院门口被拦下来查问了下。 百诺的脚受了伤,被竹签子整个插过脚掌,只粗略剪断了露在外面的竹签,脚掌上到现在还是皮开肉绽的,看着可怖。百诺忍着剧痛说了部队的番号,医院守备的军人还想再问,就被百诺旁边那个皮肤黝黑的壮实小伙一把推开了,粗声呵斥道:“他受伤了!等他治好了你们再问行不行?!” 孙贺在一旁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自从上次医院出事之后就加强了警戒,但是蒋指导员伤的更重,这会儿还是昏迷不醒的,一时情急,带着人就冲过去了,“先去急救室!” 蒋东升腿上的伤很严重,半条腿被炸得皮开肉绽,炮弹碎片取出了好些,几次浑身高烧不退。医生一连几次下了病危通知,更是差点冒着风险截肢。 上头师部下了命令,这是战斗英雄,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他的一条腿! 战地医院里紧急抽调医生,一连做了几次手术,蒋东升毕竟年轻,身体也强壮,愣是凭借着年轻旺盛的生命力慢慢恢复了过来。他苏醒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喊饿,用虚弱的声音嚷着要吃饭。 凭着饭菜和药品,蒋东升的身体一天天恢复过来,他恢复速度之快,连医院里的医生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奇迹。他们还没见过像这位一样有着野兽般复原能力的军人,也没见过在手术病床上麻药劲还没过,就自己要求吃饭的人。 孙贺这段时间留在医院陪同照顾,期间来看蒋东升的人不少,尤其是军报的记者。孙贺也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似乎蒋指导员带着一小队的人,去炸了越南人后方的一个弹药库,还灭了一个特工营,下手之狠,让越军在前线上都用大喇叭广播紧急喊了停,双方特工对后方的偷袭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孙贺照顾的细心,不过接触的越多,蒋东升带给他的震撼就越大。他原本以为蒋指导员是老兵,却没想到他刮干净胡子,换上一身衣服,竟然跟他的年纪也差不多大,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睛里生机勃勃的,若不是偶尔眯起眼睛想事情的模样跟之前没有区别,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就是他跟着出生入死的蒋指导员了。 蒋东升彻底清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询问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几个人的情况,“孙贺,你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我记得那个百诺被毒蛇咬了……” 孙贺忙回过神来,紧张的有些结巴,道:“指导员你放心吧,他们都比你伤的轻,现在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他们有来看过你一次,只是那时候你在病房里还没醒,他们就又出去了。那个百诺已经打了血清,有人照顾。” 蒋东升得知这几人都救治活下来,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点笑意。他们两个组一起出任务,第一个小组中了埋伏死伤大半,他带去的人倒是都活着回来了,伤的最重的就是他这个头。 外面还在下着暴雨,天色有些发暗,孙贺起身出去给蒋东升打饭,蒋指导员醒来之后胃口大的像是无底洞,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消耗全部补充回来似的,吃的很多。 孙贺冒雨出去打来饭菜,用铝皮饭盒装的满满的,捂在怀里趁热带回来。但是他刚到门口,就瞧见了门口站着几个持枪的警卫员,一时顿下了脚步,没有接近。他上次无意中见过一次,知道这是蒋指导员在给军区的领导汇报工作,指导员出的是特殊任务,有些事他也是不能知道的。 孙贺站在那静静的等着,等到里面的首长出来,带着警卫员走了,他这才匆匆推门进去,把饭菜摆在旁边的小铁柜上,道:“指导员,吃饭了。” 蒋东升半躺在病床上,还在那埋头写着什么,听见他说也只随口嗯了一声。孙贺站在一边,看着病床上的人,看了一会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脸上发烫,又忙把视线下移,看到了那个被指导员握在手里的黑皮小本子。 孙贺原本有些跳跃的眼神慢慢淡下来,战地上的连长和指导员都有这么一个小本子,用来统计数据。蒋指导员以前还给他讲过一次打枪的事,他有幸看了一次这个小黑本,上面记着的是一串串数据。不止是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们一次的枪械炮弹的数据,还有一串串战友因某些常规失误而受伤、甚至牺牲的数据。 孙贺看着病床上年轻的指导员面无表情的在小黑本上写着什么,大约又是在总结这次战后的数据吧?他心里忽然有点发涩,他看着蒋指导员写下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牺牲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蒋指导员笔下微不足道的一个字符? 孙贺心里涌上一阵阵不甘,但又有些无力,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心里隐隐冒出一股念头,不甘心自己即便死了也不过是被蒋指导员写在小黑本上,变成其中一个数字。 孙贺看了一眼病床上人的模样,像是要把他牢牢记在心里。 他还记得在猫耳洞的日子,那时候山上物资缺乏,有的时候打起仗来,一连几天都吃不上什么东西。临近腊月的时候,军工送上来的物资里,竟然还带了一小块包装完好的年糕,上面沾着一点红色的果脯,实在是香甜。 蒋指导员当时只吃了一口,就眯着眼睛说了句“是海棠果”。他还记得当时云虎连长说快到蒋指导员的生日了,笑着说就拿这特意送上来的年糕给他庆生。他们一帮人就在战火硝烟里分吃了那点糯米年糕,也是那一次,他知道了蒋指导员挑食,喜欢吃年糕上面的海棠果。也是那一次,他在站哨岗的时候,听到指导员躲在一边偷偷吹口琴,反反复复就那一个曲子,调子分外的柔和…… 一个胡子拉碴的高大“老兵”,喜欢吃甜兮兮的海棠果,而且碰上喜欢吃的,一口也没让给他们,全捏起来扔进了自己嘴里,眯着眼睛一边慢慢吃一边笑;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在晚上会摩挲着自己的口琴,轻轻对着月亮吹奏一曲。这样难得一见的情景,让孙贺第一次觉得指导员还是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也格外觉得亲近起来。 再后来,他陪着指导员去了164高地,又转战169高地。弹夹不知道打空了多少,杀了很多越南人,战友也倒下去了很多,他已经有些麻木了,只知道跟在蒋指导员身边,寸步不离。 直到如今,他仿佛还能闻到当时硝烟弥漫的紧张,能闻到空气中翻滚着的刺鼻血腥气味……孙贺眼睛暗了下来,默默垂下头不敢再看病床上那个人,也小心的收起了自己那份可望不可得的苦涩心思。 云虎的连队被替换下来了,他一下了前线,就立刻来了医院探望蒋东升。 蒋东升恢复的不错,坐在那冲他笑道:“怎么舍得下山了啊,不坚守你的142阵地了?” “上面有消息说几大军区都要动动兵,也轮不到咱们一个劲儿的在前面抢功劳。这次听说甘越也要来,甘军长亲自带了西北军区的新兵蛋子来历练一下,说是也该操练一下新兵了。”云虎略微停顿了一下,坐过去一点,小声道:“对了,这次你受伤上面已经报上去了,消息传的有点慢,你爷爷刚听到,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蒋东升哦了一声,道:“那正好,你到时候配合我一下。” 云虎愣了下,道:“配合?配合什么?”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知道我和夏阳什么关系吧。” 云虎脸腾的红了,他比蒋东升这不要脸的还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压低声音磨牙道:“你小声点,这事儿能大声说吗,你让不让我师傅继续念书、做人了啊?!” 蒋东升笑了下,伸手冲他勾了勾,道:“我没打算委屈夏阳,这次负伤没那么重,但是我必须说的严重一点,你到时候配合我,就说我是……”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含糊,但是云虎听的眉头一跳,眼神古怪的看向他下面,点了点头。 蒋东升脸皮厚,还在那嘱咐他,“你记住了,到时候就这么说。” 云虎还在往下看,犹豫了一下道:“你不会真不行了吧?伤到那里及早治也许还能……” 蒋东升瞪他一眼,“放屁,老子那好好的!这事儿你帮我办好,回京城我帮你追顾白蕊。” 云虎眼睛一亮,点头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我帮你这次,你回去也得帮我,一言为定啊!” 蒋老来的很快,他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尽管脸上带着白色的消毒口罩,遮挡了大半的容貌,还是能看出几分熟悉。 蒋老来战地医院之后听到的消息,已经是蒋东升和云虎添油加料改动了之后的了,这里面的消息可不止是蒋东升伤了腿,还伤了命根子,据说已经“不中用”了。 蒋老在一旁生怕刺激到蒋东升,小心的说话,他身居高位还从未对谁这么陪着小心过,只偶尔在眼里流露出几分懊恼和悔恨,怨自己为什么把孙子送到战场。人年纪一大,心里那份雄心壮志便消散的七七八八,如今看到自己孙子这般,只恨不得带着蒋东升在香山伺候那几亩蔬果,也好过孙子如今在病床上脸色铁青难看一言不发的好。 蒋东升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了,他眼睛盯着蒋老身后带来的年轻人,看到那边的戴口罩的年轻人好像有些面熟,但是对方遮挡的严实,他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楚。对面戴消毒口罩的那个年轻人却是主动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眉眼里带着几分关切,目光移到他包裹严实的伤腿上时,更是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个小动作让蒋东升心里一跳,他隐约猜到那个人是谁了,而且越看越像,心跳的也越来越快。蒋少喉结滚动一下,想要解释,但是他这会儿骑虎难下,硬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云虎在一边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抽,他也没法说。 蒋老伤心不已,安抚了蒋东升几句,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便嘱咐他好好休养自己出去了。 蒋东升看到蒋老喊了云虎出去,似乎在云虎耳边问了几句什么,蒋老身后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也认真的听着。 云虎之前答应了蒋东升要做足戏份,这会儿站在病房门口那,也是一脸的为难,硬着头皮道:“对,挺严重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这里医生说是治不好了,以后也不成了……” 蒋东升耳朵尖,听见他说的那些,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 蒋老出去找医生了,那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却是留了下来,慢慢走近病床,站在那打量蒋东升,眼睛顺着蒋少的腰部往下看,在绷带裹着的大腿和大腿根部那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安慰他。 蒋东升被他这样看着难受,一下坐了起来,憋着小声带了几分羞恼道:“夏阳,我、我没伤着那!” “嗯,我知道。”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显安慰的神色居多,“你先养伤,别急,我们在路上就听说了,但是不知道这么严重,你爷爷已经在找医生了,实在不行京城里还有一个冯乙,我去求他,慢慢治疗总还是……” “真没伤着!”蒋东升恨不得把裤子脱了给夏阳看了,憋得脸色发红。他拉着夏阳的手让他靠近一点,在夏阳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夏阳趴在他床边先是愣了下,然后抬眼看了他,眼神里带了几分讶异,“你想瞒得过你爷爷?” 蒋东升哼道:“我刚才不是差点连你都骗了。反正我不准备结婚生孩子,趁早让爷爷死了这个念头,对他对我都好。”他摘下夏阳脸上的口罩,伸手捏了捏夏阳的脸颊,带了点笑意道,“我只要你一个。” 夏阳眼睫动了两下,慢慢垂下眼睛,挨着他的手掌蹭了蹭。 小剧场: “你听我解释”篇: 蒋少(挠门):夏阳,夏阳你听我解释啊! 夏阳:等下,我把这个药典查完,冯乙说好像有一味中药对治疗这个挺好的…… 蒋少(打滚挠门):夏阳你开门啊!我证明给你看嗷嗷嗷! 第166章 小温馨 孙贺惊讶的发现,之前进了几次手术室也不吭一声的蒋指导员,忽然变得无法“自理”起来。自从一位老首长来探望过之后,蒋指导员就开始卧床不起,具体的情况孙贺也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位老首长似乎是来自京城军区,是蒋指导员的一位亲人。 从京城来的那位老首长还带了一位年轻的医护人员,特意留下了全天侯的照顾蒋指导员,但是也是自从这位医护人员留下之后,蒋指导员就开始哼哼唧唧的喊疼,甚至连饭也不肯自己吃了,一定要人喂到嘴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孙贺不明所以,他每次打完饭送来,就被蒋指导员挥手催着让他出去,更多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戴着白口罩的年轻人在那里照顾指导员,有的时候零星的听到只言片语的对话,大部分也是指导员在说,那位照顾人的倒像是一位大家做派的少爷,站得笔直,即便坐在病床边上喂饭,动作也是斯文的,微微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红绳缠绕了几圈,上面似乎还坠了一点金子做的什么小玩意儿。 孙贺还在偷偷打量,虽然消毒口罩遮了大半张脸,但是依旧能从露在外面的眉眼里看出几分冷俊,即便微微皱起眉头责怪指导员几句的时候,也是漂亮的紧,不知道摘下口罩之后会是个怎样精致的人。 “……孙贺!” 孙贺猛地回神,抬头就瞧见指导员在瞪着自己,像是喊了很久一脸的不耐烦,吓得立刻道:“是!” “你小子想什么呢?!”蒋东升语气不善,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热水壶咳嗽了一声道:“没热水了,去打点热水来吧,哦,对了,看到外面有什么水果,顺便买点回来。” 孙贺应了一声,拿着热水壶出去了,他觉得从京城来的这位医护人员跟他们这些扛枪的大兵完全不一样,而蒋指导员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跟他们不一样了。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但是他们说的话题和谈论事情的语气,已经是他无法插入进去的了。 开水房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热水了,孙贺把热水壶放在那,又跑步去买了水果。外面还在下着小雨,等他带着一包红毛丹匆匆赶回病房来的时候,身上都沾湿了些,站在门口略微整了整身上的军装才敲了门,道:“报告!” 病房里过了一会才传出指导员喊他进去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吸气的声音,等进去一瞧,果然瞧见蒋指导员躺在病床上一头冷汗的侧躺在那,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气的看着窗口那站着的白大褂青年。 孙贺上前一步,道:“指导员,外面没有卖什么的了,只找到了点红毛丹……” “这个就可以了。”蒋东升一手捂着被子,另一只手冲小兵挥了挥手,眼神片刻都没离开夏阳身上。“我跟你说了我没事,你不信,我这都豁出去让你验伤了,你又不肯了?夏阳,天底下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没有?” 站在窗边的白大褂年轻人长睫毛抖了两下,很快又转头看着窗户外面,一句也不回应。 蒋东升这会儿要是能掀被子单腿蹦下去,早就冲过去把夏阳抓来就地正法了,也不至于坐在床上瞪着那人干喷火,实在气不过,也只能使劲儿在床边上拍了两下,嚷嚷道:“夏阳,你给我过来!” 站在窗边的人走了几步,但不是朝着蒋东升去的,绕过病床去了孙贺那边,伸手接过那兜水果道:“给我吧。” 孙贺在病房里听的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二位在吵架应该是跑不了的了,他知道蒋指导员是个暴脾气,把水果交过去之后,又小声道:“那个,我们指导员今天心情不好,他受伤了,平时不是这样的……” 白大褂的年轻人像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低声轻笑的声音让孙贺有些脸红,像是他撒谎了似的。孙贺磕磕巴巴的解释不出个什么,他想夸他们指导员,但是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夸起,只能涨红着脸站在那。 病床上那位已经火冒三丈了,恨不得从床上蹦下来,“孙贺,你给我出去!晚上送饭的时候也甭来了!” 孙贺被骂了一句,当即就吓得跑了出去。他见过蒋指导员发火,当真是六亲不认的,当初在战地上有个小兵吓得乱开枪,就被指导员拎着后脖领子扔前面阵地上去了,还骂了句“软蛋!枪子儿冲前面开,再他妈冲自己人背后开枪老子第一个崩了你”,指导员脸黑起来,下手可是毫不含糊。 蒋东升还在病床上磨牙,盯着夏阳不放,“我跟你说,今儿这事你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夏阳看了他一眼,那位立刻就哑火了,半边身子都软下来,哼唧道:“夏阳你看看我腿上,我受了这么多伤,你也不照顾我。你不知道,我动手术的时候疼的都差点撑不住,现在都疼的不能动弹……” 夏阳把那兜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自己挨着蒋东升坐下。那位说自己“疼的不能动弹”的立刻不要脸的蹭过来,腆着脸道:“我要喝水。” 夏阳端起旁边的一杯水,瞧着那位一点没有自己起来喝的意思,躺在那当病号大爷,便自己单手摘下戴着的消毒口罩,喝了一口水附身喂给他。 蒋东升眯着眼睛,不急不慢的从夏阳嘴里汲取那丝清凉,等喝完了,还舍不得松开,一手按住夏阳的后脑勺同他深深的亲吻了一会。两人舌尖纠缠,蒋东升能感觉到夏阳送到他嘴边的软舌滑腻又温顺,偶尔贴着他的动一两下,带着一股撩人的亲昵。 蒋东升亲了一会,忽然身体一顿,眼神也暗了起来,哑声道:“就知道你心软。” 夏阳垂着眼睛没吭声,只是眼角一抹飞红,一边俯下身在蒋东升嘴边亲了一口,一边将手伸到他被子里面,慢慢向下…… 蒋东升被他这小动作撩拨的难耐,张开嘴一点点吸气,等夏阳顺着他小腹摸进去的时候,更是沙哑着声音念了夏阳的名字,伸手按着他的头再次仰起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夏阳不敢动作太大,蒋东升腿上的伤的确严重,层层包裹着绷带,大腿根那也有些伤,他只敢慢慢伸了手下去一点点轻轻的捏动、揉搓,等到蒋东升进入状况把那层薄被撑得硬邦邦鼓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放心,贴着他耳边小声道:“真没事儿……吧?我这样,你疼不疼?” 蒋东升脸色憋的通红,一半是被夏阳手上的动作撩拨的,一半是被夏阳刚才问的那句话弄的,他也没吭声,伸了手下去握着夏阳的手,带着他碰了全的,低哑了声音道:“跟你说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夏阳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冷不丁手里的东西又大了几分,差点没握住。 蒋东升笑了下,咬了夏阳的唇吻上去,“我做梦都梦到你这么看我,瞧见你这眼神,都有点憋不住了。”他一边握着夏阳的手带着他一起动作,含糊道:“都是你的,全给你留着了。” 小剧场: 伺候病号篇: 蒋东升:夏阳,你手腕上戴的是小金铃铛吗? 夏阳:嗯。 蒋东升:你姥爷送我的(盯着夏阳)他说送我娶媳妇用的,夏阳你说,你是不是我…… 夏阳:你老老实实的洗澡吧,伤成这样了还闹? 蒋东升(抱尾巴边洗澡边愤愤):我又没伤着那!! 第167章 岳老板 蒋东升在战地医院养伤,据说他这病情不适合立刻转走,生怕“恶化”了。 蒋老毕竟不懂这些,他一边让夏阳留下来照顾,一边去问了给蒋东升主治的那个医生。医生的说辞自然是同云虎告诉的他的一模一样,甚至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一下,更严重了。 蒋老额上多了几道皱纹,愁眉不展,背着手在战地医院简陋的招待室里来回走了好几趟,他想了很久,还是叹了口气去蒋东升的病房,同孙子进行了一番谈话。 蒋老这次来前线,一来是有任务在身,二来就是奔着蒋东升来的。他年纪大了,猛地听到孙子重伤的消息实在有些扛不住,虽然最后得知蒋东升保住了性命也没截断一条腿,但是蒋东升现如今受的伤,也足够让蒋老心里愧疚。 蒋老进了病房,瞧见孙子在睡觉,也没舍得吵醒他,只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给他盖了盖薄被。老人瞧着孙子瘦了许多的脸,看着原先壮实的身体跟个高高瘦瘦的空架子似的,一时心里堵得难受。人都道隔辈亲,他这个当爷爷的,心里还是偏疼小辈的,小辈里他最疼的就是蒋东升了。 蒋老年轻的时候,带兵打仗从不吃亏,甭管敌人自己人,几个军区里没他不敢动的主儿,分拨物资,他带的兵也都是抢头拨儿。霍家老爷子当年跟他交好,直到两人都身居高位,也就霍老敢笑着骂一句“老狐狸”。 只是这个当年兵行险道的将军,如今也老了,竟然蒙了眼似的上了蒋东升这个小狐狸的当。 他们爷孙两个骨子里带着些相似的性格,都是喜欢铤而走险的,也都是认准了一个事儿便勇往直前绝不回头的。只是蒋老对政治有着敏锐的嗅觉,大半的精力放在了事业上,而蒋东升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心里念着的那个人身上。 蒋老一直在一旁等着蒋东升睡醒了,这才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小心照顾了他,“口渴吗?是不是该吃药了,我记得医生说这个点要吃一颗药片。” 蒋东升应了一声,接过蒋老递来的药片和水,含在嘴里吃了,耷拉着眼睛一副毫无神采的样子,脸上灰蒙蒙的,倒是真像那么回事儿。 蒋老不敢提他的伤心处,说话都小心绕开蒋东升受伤的部位,比孙子还小心,当真是处处留意着。 蒋东升这边也是心思打转,生怕蒋老从只言片语里察觉出一二,也只装作没精神随便嗯两声算是有个回应,有的时候甚至都不回应。 蒋老果然更加局促了,沉默了一会,哑声道:“东升,你别想太多,你如今最主要的是养好身体,爷爷带你回去治疗。” 蒋东升拒绝了,“不,我想留在这。” “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爷爷太狠心,送你来战场……” “我的任务还没有执行完,按规定,我要奉命留在这里等岳首长前来。”蒋东升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打断蒋老的话。“还有三天岳首长就派人过来和我交接,我有些事情还没汇报清楚。” 蒋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又慢慢咽了回去,只喃喃念了两句也好,“那,爷爷帮你转到后面的训练基地去,你在那里等,行吗?”老人生怕蒋东升不答应,又小声道,“夏阳也过去,这里毕竟离着前线近不安全,我带他来的时候答应了要保证他的安全……” 蒋东升眼睛略微动了下,开口道:“我之前就想问,爷爷怎么把夏阳带过来了?” 蒋老难得听见蒋东升主动开口问他什么,立刻接了话道:“夏阳上次赶着制作出来的迷彩布料很好,后勤总参部特意批了指标,让他再做一批迷彩军服。夏阳那孩子倒是知道的不少,这次是他找了我主动要来的,说是要制作战地迷彩服必须要让他来前线看一下情况,这样回去制作的才标准。我想着你跟他交情最好,这次正好顺路,我就直接带他过来了……” 蒋东升听着蒋老说,老人一句都没提之前帮着夏阳调度物资的事儿。他可是听夏阳说了,蒋老之前不管是京城里的制衣厂、物美服装广场,还是往云南调度各种琐碎物资,蒋老都明里暗里的帮了不少忙。显然老头是把夏阳的那份经营的买卖,当成了孙子蒋东升的买卖,尽心尽力的帮着铺平了路。 蒋东升也没说破,反正他的就是夏阳的,顶着他的名号也能替夏阳挡不少事,这样也好。 蒋东升调去了后面的训练基地做临时休养,夏阳也跟了过去照顾。住宿的地方依旧简陋,一个个新搭成的吊脚小楼,里面摆着的也是这里最常见的竹床,但是相比阵地上的猫耳洞,这里简直干净又舒适。 蒋东升伤着不能洗澡,夏阳就拿毛巾浸湿了,一点点给他擦拭。蒋东升大大咧咧躺在那,脱的一丝不挂的,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夏阳给他擦拭小腹的时候,自己还试着往上挺了挺,向上去蹭人家的手。 夏阳在他结实的小腹上拍了一下,道:“老实点。” 蒋东升不肯,磨磨蹭蹭的还想靠近,夏阳被他弄的差点踢翻了脚边的脸盆,弄的水都溅出来一些。他看了蒋东升两眼放光的模样,一时也被床上那位缠着绷带的气笑了,伸了手下去给他弄了两下,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昨天还不够?” 蒋东升笑了一声,伸手去抓了夏阳的手,没让他继续用手做下去,反倒是在夏阳手指上亲了一口,“不够。” 夏阳动了动手想继续帮他“一把”,可是蒋东升却抓的牢靠,丝毫挣脱不开,他有些疑惑的看了床上那位,道:“那你松手,我帮你……” 蒋东升手劲儿大,把夏阳往竹床上拖了一下,沙哑了声音道:“你上来,我能行。” 夏阳脸上腾地红了,他顺着蒋东升的胸膛往下瞥了一眼,看着那里耸起的物件,忍不住有些心慌,睫毛抖了两下道:“不行吧,你腿上还有伤,会碰着……” 蒋东升捏着他的下巴亲上去,含糊道:“能行,你小心点坐上去,我不动,你来。” 竹楼外面是大片的芭蕉树,风吹过的时候簌簌的一阵响动,这几日下了雨,偶尔有雨滴坠落下来在叶面上打出些轻响。半近黄昏的时候,天色发暗,只模模糊糊能看到竹楼里关了门窗一片黑。 夏阳坐在蒋东升身上,他身体微微发抖,双手撑着蒋东升的小腹上并不敢真的坐下去,偶尔微微上下起伏一下,便忍不住小口的吸气。 蒋东升不比他轻松多少,蒋少原本体温就比常人略高,这会儿更是浑身热的快爆炸了,尤其是被夏阳含在身体里面的那一根,当真是又销魂又折磨,夏阳再这么磨磨蹭蹭的做下去,蒋少觉得自己快要不顾伤口压着他狠狠干一场了。 夏阳体内含着的物件猛地大了几分,他抬头看着蒋东升却是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后穴可怜巴巴的缩紧了一下,嫩肉裹着那处讨好似的吮着。 蒋东升身上滚烫,额头上的头发更是湿漉漉的汗湿一片,随意的往后扒了一下,露出一张野性意味的脸孔,周身散发着野兽进食前的暴戾气势。他喉结滚动一下,带着尚未餍足的眼神看着夏阳,哑声道:“继续啊,你这么不上不下的蹭了半天,还没全吃进去吧?” 夏阳被他腰部顶了一下,一时发出小声的呜咽。蒋东升握着他的手,让他自己往后摸,夏阳颤抖着手指在交合的地方碰了一下,眼睛里都带了雾气,咬着唇微微又往下吞进去一点,纤细的腰跟着一阵微抖。 蒋东升眯着眼睛看他动作,瞧着夏阳绷紧了身体声音都喘了的时候,才伸手去握住了他的腰,一把将他按着坐下去,“夏阳,你再这样磨磨蹭蹭的,小心今天晚上都不让你睡了。” 夏阳冷不丁的吃进去那么多,又慌又乱,膝盖一下跪在蒋东升腰部两侧,小声惊叫了一声,“别,不行……太、太突然了……” 夏阳后面被撑开,腰也被蒋东升大手紧紧握住,带着大力起伏动作起来,之前虽然做足了准备,但猛地被顶入全部还是让股间有一种被撕裂开的错觉。短暂的火辣感撤去,紧接着便是难言的酸胀,夏阳不敢往后坐,被蒋东升欺负了一阵,腰软了下来,也只能向前趴在蒋东升胸口上,抱着他的脖子咬着唇发出断断续续的几声喘息。 蒋东升被他这么贴紧了抱住,心情似乎更好了几分,在夏阳耳边低声念了几句两人间的悄悄话,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抽送起来。他插入的很深,夏阳这么趴伏过来,更是揉捏着夏阳的臀部恨不得插到最里面去搅动才好。 夏阳浑身哆嗦着,后面的小穴更是反射性地咬住了,趴在蒋东升胸前小声讨饶。 “嗯,好,就一会儿……”蒋东升亲亲他,眼神里越发暗了几分,吐出的气息都是火热的。“再一会就行,夏阳你听话,自己也动一动。我受伤了不是?” 夏阳咬着唇,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蒋东升,微微撑起一点身体趴伏在那人身上扭着腰动着,他甚至能感觉到插在自己身体里面的硬挺比平时更大了,突突地跳动着,在他体内搅动,每每被碰到肠壁里面一处软肉的时候,夏阳自己也无意识地配合着身体内侵入进来的硬挺摇摆不断,像是沉浸在里面,无法自拔的挺着腰迎送上去。 夏阳眼角露出几分情动,带着点湿润看着蒋东升呜咽道:“不行,不……我、我里面……” 蒋东升用手按住他脖子,压低了热烈的吻着,一边挺腰一边含糊道:“舒服吗,我让你舒服了对不对?这里,嗯?” “呜……不、那里太重了……啊、啊啊!!” “夏阳,你里面好紧,又湿又热,还会自己动……” 夏阳身后被不断顶动,无意识中腰部扭动,像是食髓知味似的把自己里面最柔嫩的肉块蹭上去,却又被蒋东升的野蛮动作刺激的手指脚趾都蜷缩起来,呜呜咽咽的发出小声的抽泣声。到最后,只能凭借着蒋东升握在他腰上的手,被握着一起摆腰,他趴伏的低,自己前面的那早已翘起的东西贴着蒋东升硬邦邦的小腹,蹭动几下,忍不住先喷了白液出来。 夏阳射出后无意识的缩紧小穴,蒋东升被他这么一夹弄的动作都暂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抽插着。 夏阳身体发软,情事后还未恢复过来的身体分外敏感,被这么小动作的顶动抽送也忍不住腰部微微发抖,颤着声音小声叫了蒋东升一声,猫崽子似的软声求饶,甚至还喊了一声哥。 蒋东升禁欲太久,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着心心念念想着的人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十分克制了,他听到夏阳喊那一声哥,一时心里也被撩拨了一下,也不再坚持,粗暴的在夏阳体内搅动了十几下,一边揉捏夏阳挺翘的臀部,一边抽插着射了出来。 夏阳被不断射到身体里的灼热液体弄得身体发抖,蜷缩着脚趾几乎再次被撩拨的有了情欲,小声喘了一声。 蒋东升亲了亲夏阳的额头,笑了一声,“怎么样?我说了我好着呢。”紧接着手指也伸到下面在小穴周围摩挲了几下,把那一点来不及吞进的白液抹开,挨着夏阳耳边说了一句不正经的,“好像没喂饱,咬着我不放,现在还在嘬……” 夏阳脸上发烫,眼角眉梢都含了春意,抬眼想瞪他,却被蒋少笑嘻嘻的在屁股上揉了两把,占在他身体里赖着不肯出来。 两人闹了一会儿,夏阳总算让这蛮不讲理的病号勉强餍足了,终于从他身上爬下来。蒋少的东西即便是软了,也还是很有分量的,夏阳身体离开的时候还发出了滋咕的水声,让他脸颊发烫。 蒋东升倒是爽的很,双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睛瞧着夏阳自力更生,只是在瞧着夏阳身后沾染了点滴白浊液体的小穴湿润一片的时候,眼睛忍不住暗了下来,狠狠咽了下口水。 蒋少在小竹楼上被照顾了几日,岳斐果然派了人来联系他。岳斐身份特殊,自己穿的不是军装,手下却是五花八门的什么兵都有,但毫无例外,全是各大军区里顶尖的好手。 蒋东升和云虎这次在前线表现出众,毫无例外都被选中了,这次派人来就是来招他们加入岳斐的队伍。 来的人也是熟人,就是当初在武城打靶的时候一眼看中了蒋少的那个三色迷彩——吴辉。 蒋东升的病情只有蒋老和云虎几个人知道,这样的“病情”自然也被蒋老给压着瞒了下来,吴辉知道的也只是蒋东升被炮弹碎片炸伤了,还开玩笑似的安慰了他几句,道:“哟,这可够危险的,再往上一点,可就不得了了!” 蒋老在一旁脸色不好,倒是蒋东升表现出已经从阴影里走出的模样,这幅样子瞧在蒋老眼里,更是忍不住心酸了一把。 吴辉是来传递岳斐的指示,邀请蒋东升入伙一起做军方买办。前几年局势不稳,卓公亲自下的命令不再对周边几个小国进行无偿支援,尤其是武器方面,把无偿改成了有偿。岳首长去年亲自带队,同巴基斯坦做成了第一笔买卖,一飞机的56突击步枪和40火箭筒运送过去,换了大把的绿票子。 吴辉笑嘻嘻道:“岳老板一直想找个会做买卖的,上回运过去的那批武器,那边一口价就买了,他老人家一直觉得卖亏了。等你去了,可一定多给咱们出出主意啊!” 蒋东升对岳首长的身份已经猜到一二,等吴辉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跳了一下,四九城里对去年突然开办的一家进出口公司一直有些捕风捉影的说辞,但是谁也说不准里面的内涵,隐约猜着同香江有关,但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军方对外出口军火的白手套机关。 小剧场: “读者当自强”篇: 系统(伸手):你猜天天今天几点更新? 读者君:11点? 系统(晃动):再猜? 读者君:啊?11点50?11点58?11点59分45秒?? 系统:……因文章内出现违规字符,已自动锁定。 被晃晕了的读者君:@口@你妹啊!!!秒锁什么的太凶残了嘤嘤嘤!! 第168章 青山忠骨 蒋东升决定加入岳老板的队伍,跟着吴辉也开始称呼这位年轻的首长为老板。岳老板的买卖做的大,有些事情涉及机密,吴辉同蒋东升商量的时候,有些话连蒋老都不能在一旁听。 蒋老担心蒋东升如今的身体状况,想劝他先去治疗,但是又顾虑孙子的心情,不敢劝,想着医生说的“治不好了”,更是连一贯硬朗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生怕言语里哪句话伤到蒋东升此刻脆弱的自尊心。 几个军报的记者赶来采访蒋东升,蒋老也帮他推辞了,跟着岳斐做事,以后便要隐姓埋名,连身份都是最高机密,现在少一分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机会以后就多一分安全。 即便有蒋老这样小心护着,蒋东升在后方部队依旧出了名,嘉奖一个接着一个,蒋老却是更加替他担心起来。老人瞧着那些嘉奖令和军功章,一时心有戚戚焉,有时忍不住想假如孙子没有伤,该是一个多好的接班人。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着,假如他留下蒋东升在自己身边,在京城安逸的过一生……想及此,蒋老心里又浮现出了蒋宏的身影,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蒋东升不是蒋宏,光是这份硬骨头和不肯服软的志气,便比蒋宏这个当老子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岳斐的任务很快就下来了,蒋东升对这位新老板言听计从,很快就协议好了。 蒋老担心他这么快就出任务还会让伤情恶化,想劝几句,最后反倒是被蒋东升劝住了,听了蒋东升的话让他留在前线执行最后一个任务。 “爷爷,我想做些事情,我就算不中用了也不是个废人。”蒋东升脸色还有点苍白,咧嘴笑了下道:“我想跟在岳首长身边做点事,在暗处做事也好,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蒋老像是一下子疲惫了十岁,叹了口气道:“好,都听你的,你跟着他出去历练几年也好。” 老人猜着孙子此刻心性大变,一点都不敢说一个不字,他心里难受,也只能尽可能的给孙子的将来做打算。跟着岳斐,岳斐这个小辈,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肩上扛星是迟早的事儿,虽然现在还在幕后做影子,见不得光,但是将来…… 蒋老默默盘算了一会,嘴角的苦涩更深。想着蒋东升的身体情况和孙子现在不愿出现在人前的模样,总归还是有几分不死心,心念转动,又忍不住想到京城几个有名的医生身上去了。 蒋老跟蒋东升说了一会话,含含糊糊的问了蒋东升几句隐秘的话题,瞧着孙子一脸悲痛,吓得也不敢再多问,心酸的起身离开了。 蒋东升骗走了老爷子,自己在病房里也有些无聊,躺在那翻了半天书。因为这几天吴辉经常来找他说些组织内部的事情,每次来外面都有人站岗,房间里更是一个人都不让留,夏阳也找了要制作迷彩服的借口出去拍照,时常不在,只剩他一个病号在这里自力更生。 门口轻轻抠响了两下,蒋东升抬头去看,却发现是孙贺,一时脸上的表情也失落了几分,“夏阳呢?” 孙贺把手里的那兜水果放下,站在一旁道:“夏排长带着相机出去执行任务了,我买水果的时候遇到他,说是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蒋东升看着手里的书也觉得没劲儿了,随意翻了两下便扔在一边,看了孙贺道:“他一个人出去的?有没有说去哪儿了?” 孙贺老老实实的摇了头,道:“夏排长一个人出去的,没说去哪。” 蒋东升更是连放在旁边洗好了的那些水果也懒得看了,心里跟猫爪子在挠似的,总想着夏阳。一会儿担心夏阳一个人不安全,一会又想着这里是部队后方的基地守的跟铁桶似的没人能混进来,再想到夏阳早上临出门的时候一身笔挺军装,眼睛更是忍不住眯起来笑了。 夏阳来这里要拍摄些照片当素材,要在后方行动自如那自然需要一个身份,原本蒋老已经安排人给夏阳送来了一身军装,只是蒋东升瞧着夏阳肩膀上空落落的便伸手让他过来,把自己收着的那副少尉肩章亲手给夏阳戴上了。 这是蒋少在京城里得的荣誉,虽然少尉军衔在部队里是最小的一个军职,但是这也是蒋少迈出的第一步,颇有些纪念意义。 “咳,孙贺,你瞧着夏排长穿那身军装好看吗?”蒋东升闲着没事找小兵聊天,三句话不离夏阳。 孙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道:“好看,夏排长……呃,军容整洁,形象也很好,跟宣传海报上印的一样精神。” 蒋东升想着夏阳整颗心都跟飞起来似的,咧嘴直想笑,挑眉得意道:“那是!不过还是矮了点,才到我胸口……”蒋东升比划了一下,又想着这是夏阳躺在他怀里的时候量的,似乎也算不得准,手又稍微往上挪了点,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好像长高了一点吧,也许到肩膀这了?” 孙贺站在那心里跳动了几下,这几次跟指导员单独接触的时候,他总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但是现在指导员明显不需要他照顾也不需要他陪着聊天,他也只能默默的站在那。孙贺眼睛不敢放在蒋东升身上,怕自己忍不住盯着看,便匆匆转了视线,放在蒋指导员看的那本书上。 那是一本他从未听过名字的书,《精神分析引论》。桌上还放着一本书,硬皮厚部头,书的边角也有些花纹的修饰,模糊可以看到几个英文字母,似乎是日常生活什么的心理研究。 孙贺念过书,还上了半年大学,大家一直叫他大学生兵,往常他也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比其他人强一些的,但是看到蒋指导员看的这两本书之后,忍不住又些羞愧起来。指导员看的书,是他听都没听过的,而且看着里面夹放的书签,似乎已经看了大半。 孙贺默默的记下书的名字,想着以后自己也要找来这几本书认真读一下才好。 蒋东升在病房里无聊,干脆坐起来一颗颗的吃旁边买来的那兜红毛丹,这玩意儿吃起来跟荔枝差不多,就是酸了点,吃着倒是肉嫩汁多挺爽口。 蒋东升吃了大半兜子红毛丹,终于把夏阳盼来了,一双眼睛盯着夏阳,迫不及待就把孙贺赶走了。 夏阳看着桌上的水果壳,又看了蒋东升一眼,道:“这东西上火,少吃点比较好。” 蒋东升随口答应了一声,原本捏着一颗想喂夏阳的,想了想又搁在桌子上了,“好,以后换别的吃。夏阳,你想吃什么?” 夏阳把相机放好,又解开腰带把军装外套脱下来,背对着蒋东升一边挂起衣服,一边道:“这话应该问你,你想吃什么,我下午出去的时候给你买……” 蒋东升盯着夏阳,不满道:“你下午还出去啊?” “嗯,照片还没有拍完,有些地方不能拍照,在等通知。”夏阳坐过来,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下,早上走的时候蒋东升还有点发烧,他出去也不放心。“还难受吗?中午吃饭了没?” 蒋东升摇了摇头,“没啊,你不在,没人喂我。” 夏阳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照着蒋少脑门也弹了一下,笑道:“你吃水果的时候怎么能动弹了?整天想着偷懒。” 蒋东升眼睛往下移了点,看了夏阳的腰,含糊道:“那是因为你伺候的好。” 夏阳脸皮薄,被他一句话戏弄的脸都红了,他之前从未这么主动过,但是蒋东升受了伤,哪怕只有一只手能动弹也非闹着要扯他衣服,他也只能顺着那人小心伺候着。 不一会外面有人送了几样饭菜来,夏阳喂了蒋少吃饭,又被逼着留下来陪着睡了午觉。蒋东升白天睡多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夏阳说话,倒是夏阳出去了一上午累的有些困乏,说了几句就慢慢闭上了眼睛,“我去了后山那,看到几个老兵……帮他们给战友画像……” 蒋东升抚摸着夏阳脑袋的手顿了下,后山是距离战场最近的一片墓地,一排排新立起来的石碑,不少士兵都只写了名字没有一张照片。 他们上战场的时候,必做的两件事就是剃头和照相。剃头是为了遇到伤情的时候好包扎救治,而照相就不必说了。他和云虎手下有几个兵,拍照的时候使劲儿咧嘴笑,说是等以后家人来探望的时候,怎么也不能瞧见他这样的丧气样子。 伤兵退下来的时候,最先去的地方,往往就是战友埋骨的地方。 巍巍青山下,一捧黄土掩忠骨。 蒋东升自己坐起来一点,让夏阳睡得更舒服些。睡着的人似乎是累了,只是挨着他蹭了蹭把手搭在他的腰上,继续睡着。搭在蒋少腰间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一点未洗去的钢笔墨渍,前几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痕迹。 蒋东升眼神柔和了一点,他听手下的几个兵说过,后山的墓碑上没有照片的,暂时被人贴了几张钢笔素描画,据说是几个退下来的伤兵找了人,一边描述那人一边画出来的。 蒋东升瞧着夏阳,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他的夏阳不怕这样冷血无情的战场,也不怕那些死伤可怖的战士们,一边听着前线打炮的声响,一边能坐在墓地里帮人画像。他心里有些感激,又有些说不出的五味陈杂,只能略微握紧了夏阳的手,把那人纤长白皙的手整个笼在自己手心里。 夏阳似乎被束缚住有些不舒服,轻轻动了两下,在蒋东升温暖的掌心里换了一个位置,又沉沉睡去了。 等云虎来的时候,夏阳还侧躺在病床上,双手搂着蒋少的腰,睡的正香。 云虎进来瞧见这场面,一下红着脸就把门锁上了,“我师傅在这,你刚才还让我进来……” 蒋东升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夏阳道:“还没醒,你小声点。” 云虎在那来回走着,看着蒋东升,又看了看那边睡着的夏阳,憋不住道:“你不能这么对我师傅!” 蒋东升抬眼看着他,一手在夏阳脑袋上轻抚几下,挑眉道:“哦?” 云虎梗着脖子道:“你得尊重我师傅!你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你俩睡一张床,指不定有人说什么呢!你跟着岳老板一拍屁股走了,谁也找不到,也不敢找你的,我师傅可怎么办?你让他一个人留下来……” 蒋东升打断他,皱眉道:“谁跟你说我要把夏阳留下?” 云虎愣了下,“可是,你不是跟吴辉他们约好了?”既然要跟着岳老板做幕后的影子,现在的身份当然就不能再用了,云虎的理解有限,也只想到了蒋东升要独自出去奋斗多年,和他师傅夏阳的事儿,自然也要多等上几年。 蒋东升跟他想的不同,他之所以硬是在战地医院多和吴辉商谈这么些天,谈的就是关于他以后的事。他不可能丢下夏阳,那么能做的,就是彻底换一个身份,跟夏阳站在一起。 “你到底怎么想的?总不能把我师傅也扯进来吧,他跟咱们不一样,要是真有点什么状况想抽身都难……” “我等几天就回京城,”蒋东升用手指勾了下夏阳的耳朵,趴伏在他身上的人还是没醒,呼吸都没变,瞧着真是累坏了。“我回去之后,可能要先养伤,等几个月再去找你们。” 蒋东升没否定,但是也没说要把夏阳带进来,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云虎有些纠结。但是云虎知道蒋东升的脑子向来比他好使,坏心眼多的是,而且这人委屈了谁也不会亏待他师傅夏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云虎也是被岳老板选中的,跟蒋东升几乎是前后脚回京城,不过他跟蒋少商量完正事,也不急着走,磨磨蹭蹭的又提了顾白蕊。 蒋东升听见他提顾白蕊,比云虎都高兴,他巴不得云老幺把顾白蕊这大灯泡弄走呢! 云虎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也没见夏阳醒,自己也觉出有点不对来了,他师傅这该不会是怕影响他们商量事情装睡一直不醒吧? 蒋东升冲云虎比了个手势,让他先走。云虎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出去了,不过临出门的时候给他们俩牢牢的关上了房门。 蒋东升坐在床上捏捏夏阳的耳垂,笑道:“还不醒?” 夏阳眼睫毛抖了两下,微微睁开眼睛,依旧是抱着蒋东升的腰没松开。 蒋东升又去捏他的脸,道:“什么时候醒的?” 夏阳握住他的手,挨着手心蹭了两下,低垂的睫毛微微抖动的时候正好蹭过手心,让蒋少心里都有点发痒了。“……你们说顾白蕊的时候。” “我还当你听见我要去做生意了呢。”蒋东升开玩笑似的道,“夏阳,我以后不当兵了,去经商好不好?我在我爷爷眼皮子底下,他迟早会看出不对劲来,还不如一开始就离的远远的。夏阳,你信不信我自己能过的更好?” 夏阳心情有些复杂,上一世的蒋东升就是经商起家的,没想到这次立了战功也还是要回去自己奋斗——而且还是因为一开始就断了蒋老对子嗣的那份念想,这个说到底,还是为了他。 夏阳沉默了一会,道:“好,回京城后我把锦蝶交给你,我和霍明他们还一起开了一个服装商场,鹏城和安城也有制衣厂……” “不用,那些你继续管着就好。”蒋东升轻笑了几下,捏着夏阳的下巴抬高了一点,让他看着自己,“我找了新买卖,你那几个厂子做累了,就回来念书、画画,我养你。” 小剧场: “白手套”篇: 蒋东升:夏阳,你看我的白手套好看吗? 夏阳:……你是去做普通生意的吧? 蒋东升:是啊,我要跟岳首长一起贩卖‘农用器械’去亚非拉国家=。= 夏阳: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 第169章 金蝉脱壳 蒋少在战地部队很有名气,之前越南特工被教训的太惨,蒋少带队更是亲手灭了几个特工营,据说还炸了一个军火库,更在一个铁矿周围布了雷区——铁矿咱们带不走,越南人也甭想碰一下。 这样的壮举,让后续派出的几个小队纷纷效仿,他们心里也对那位传说中的“老兵”多了几分敬畏。 有的人想去报上翻找一下介绍这位前辈英雄,但是找遍了报纸,能找到的也只有一家军报上的寥寥几笔介绍。这位“老兵”似乎没有接受任何一家报纸的专访,连部队番号都没提。 有的人猜测军部很可能会成立一个特种部队,而这个蒋姓的指导员,很可能就是新成立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但是仅仅几个月,得到的消息却让人错愕不已。 那位蒋姓的指导员还未等到特种部队的成立,就遭遇了不幸,据说转院治疗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违章肇事的货车,连带着发生了交通事故,不幸身亡。 不少人感到痛心惋惜,再回去翻看那份报纸上的报道时,忍不住把那巴掌大点的一小块新闻读了又读。这么一位军事天才,竟然死在了一起简简单单的交通事故里,甚至连因公殉职都不算。 云虎坐在颠簸的汽车上,也在看着一份报纸,在瞧见上面写蒋东升能文能武甚至还会谱曲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了下,道:“这写的是你吗?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啊……” 蒋东升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自己一个人占了大半,把腿架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休息,听见云虎说也没回应,反倒是哼哼起歌来了。 云虎想了半天,也就知道蒋东升会个口琴,可会吹个口琴曲子跟会谱曲差别也忒大了。这报纸上把蒋老二写成了个风流倜傥的儒将,现实中这厮压根就是一个以暴制暴的野蛮人,没瞧出哪里有点文人气息。 “夏阳……” “行了,我知道了,昨天就送走了,没让他看到报纸!”云虎把手里那两张报纸抖的哗啦作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都问了三遍了,我安排的你还不放心?再说了,你不是最喜欢出风头吗,这次怎么不让我师傅瞧见你上报纸了啊。” 蒋东升抬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顾白蕊今年好像22了吧?夏阳说不少人都来四合院打听她找了人家没,我这次回京城也帮着参谋参谋。” 云虎脸上一红,磨磨蹭蹭的道:“东哥我刚才胡说八道,我跟你闹着玩儿的,你可别乱出主意,让我师傅也别急,白蕊姐最听他的了,我怕师傅说一句什么,万一白蕊姐当真了,我我……”云虎吭哧了半天,还是把那句“我就去抢亲”给咽了回去。 汽车慢慢顺着盘山公路开下去,不少地方还有关卡,出示了通行证才能出入。蒋东升看着车窗外面的大片丛林,脑海里浮现的也是之前几个月战地的地貌情况。他带着侦察兵之前多次冒死潜行得到的资料,不止是战地的资料,单从一点小事就能看出不少。 现如今不止是军部机构臃肿,一些物资无法紧急供应,就是上了战场的新兵,也有些堪忧。兵弱可以练,但是兵器弱,这个真的是硬伤。 十数年不和外界交流,其他国家在发展,用的武器也在升级。将来的战场武器只会越来越先进,必定是机械化的时代,不再适合以往的人海战术。“买”进新的武器技术就成了当下最要紧的事,也难怪岳斐会如此急着招兵买马,带人出去做生意了。 蒋东升想的越多,心里的那份想法就更是坚定了,模模糊糊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份转机。 “东哥,你说这次要打多久?”云虎凑过去问道。 蒋东升眼睛抬都没抬一下,道:“打多久?打到越南人认输为止。”他们临走的时候,训练营基地还有新兵不断出入,训练好了,又出去,瞧着并没有停战的意思。 既然那个号称世界第三的小国不服气,那便打到它服气为止,七大军区都陆续派了部队来,说是轮番上阵练兵也不为过。正好,长剑久未出鞘,也该试试锋芒了,不露点颜色震慑一下,就有人忘了当年陆军的威名! 小剧场: “蒋少也会献殷勤”篇: 云虎:你帮不帮我追顾白蕊!! 蒋东升: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云虎:你求我师傅的时候更谄媚好吗!!你以为我没看到啊,老子那天在门缝里……唔唔?!! 蒋东升:再说灭口啊! 云虎:唔唔唔(上面的图已经大屏幕播放了你捂我嘴用什么用啊喂)——!!! 第170章 旧人 岳斐这次挑选的人手不少,但是能带在身边的屈指可数,蒋东升这个他一早就看中了的腿脚还不利落,只能先安排了私密的地方先休养。 治疗条件最好的还是京城,但是这次选择的地点跟以往不同,不再是军区总院,而是岳老板亲自给安排的一个小疗养所,地点偏僻,医疗条件倒是顶尖的,能进出的人屈指可数。 因为蒋少的“特殊情况”,除了医治腿伤,还请来了其他的医生一同给治疗。请来的也是熟人,冯乙。 冯乙依旧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坐在门口的雕花红木椅上骨头都散成一把,懒懒散散的瞧着没点医生的样子,偶尔打起哈欠来,配着他那久不见阳光泛着点苍白的脸,倒是像旧时候犯了大烟瘾的世家少爷。 冯乙等了一会,瞧见门动了一下,抬头去看,冷不丁就跟蒋东升看了个对眼。两人都有点吃惊,不过蒋东升是惊讶之后放心居多,而冯乙却是微微皱起眉头真的担心起来。冯乙几步走过去打量了蒋东升,抬手就去抓他裤腰带:“怎么回事?你病了?伤到哪里了,你先过来把裤子脱了!” 蒋东升忙按着他的手,又怕外面的人听到,只压低了声音跟他解释:“冯医生你听我说,不是这么回事,我这是装的,我其实……”后面的话也不好再大声说,只凑近了冯乙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自己的意思。 冯乙一双眼睛微微吊起来,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你鬼心眼怎么这么多,别人打仗就一门心思想着战功立业了,就你还能想到这里去!” 蒋东升知道冯乙和夏阳家的关系,论起来,冯乙要喊曾姥爷一声老师,夏阳平日里也喊他一声冯叔。这会儿蒋少有求于人,也不敢马虎,当下跟着夏阳的辈分一起喊起来,“冯叔,那什么,这事儿你可得帮帮我,您就当疼夏阳了,我要是瞒不过家里,夏阳肯定也跟着有麻烦。” 冯乙知道他没病,也不着急了,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道:“夏阳要是有麻烦也是你惹来的,你要是实在担心,分开不就得了。” 蒋东升脸色都变了,“不可能!” 冯乙瞟了他一眼,道:“不是我说,夏阳离开你,不比现在差,他书读的好,也会做买卖,等以后找个漂亮姑娘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子……” “冯叔,我知道你是担心夏阳,但是我对夏阳是认真的,我有我的打算。”蒋东升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沉吟一下道,“是,我现在护不住夏阳,所以才想方设法的瞒着,但是我保证,等以后绝不会委屈了他。” 冯乙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判别他这句保证里的可信度有多少。他眼睛看着蒋东升,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一丝的犹豫或者其他的什么,但是没有,里面乌沉沉的,带着些从战场上下来尚未退散的锐利,也多了一分果决。 冯乙以前见过一次这样的眼神,当年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做保证的时候,大约也是这么大的年纪。正是无所畏惧的年华,凭着满腔的热情,许下了一辈子的诺言。 “冯叔,不是我自夸,除了不能生孩子,谁还能比我强?夏阳跟着我才是最好的,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他、更疼他。”蒋东升在一边忍不住又补充了几句,他越想刚才冯乙说的,越是不服,眼神里都带了点轻蔑。“女人也不全都是好的啊,你看我那小后妈,万一夏阳娶了个那样的呢?不就是两个人过一辈子吗,依我说,找个好人才实际。” 冯乙挑眉看他一眼,蒋少脸皮够厚,硬是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您看,我就是个好人……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至少我对夏阳是好的吧!” 冯乙似乎觉得蒋少的回答很有趣,竟然跟着笑了,“不错不错,难怪夏阳在我面前也一直夸你,你这忙我帮了。” 蒋东升当下谢了冯乙,心里总算踏实了大半。 冯乙又道:“你准备瞒着你家里一辈子?” 蒋东升笑笑,道:“我家里也就我爷爷还惦记着我这点事,老爷子开明,家里几个姑姑家都有孩子,男孩女孩多着呢。” 冯乙听出他的意思,这位怕是铁了心思要瞒着家里了。冯乙久居京城,对四九城圈子里的事也略有耳闻,蒋家那位老爷子当年可是换了几位夫人,如今膝下确实不缺孩子。 “而且我爷爷当年也有些事做错了,我没准备跟他翻脸,也会顺着他的意思护着蒋家,但是我不会听他的话。”蒋东升眯起眼睛,嘴角浮起一个笑,“冯叔你放心吧,我们爷俩从小就这么斗,我刚开始跑出去找我妈的时候,没少越过他的防线呢。” 这事冯乙略有耳闻,但是第一次从正主嘴里听到,还是忍不住心惊了一下。 冯乙不敢问,蒋东升也不愿提,他端了一杯茶默默喝着,把那阵为母亲苏荷翻滚着鸣不平的心绪强压下去。他当初说过,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下狠手的是王秀琴,但是蒋宏才是害他妈痛苦多年的根源。而爷爷蒋老,当初选择了默视,那么现在也没有对他指手画脚的机会——任何事。 冯乙觉得蒋老不算善良的人,这位蒋家少爷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瞧着这阴沉沉的表情倒是显出了骨子里的那份阴冷偏执,这才是他听说的那位蒋少该有的模样。瞧惯了蒋东升跟在夏阳身后笑嘻嘻的模样,这会儿再看到他这样,忍不住有些不太适应。 “我的银针和药虽然能帮你几次,但是时间久了,你身体也会受到影响。”冯乙微微皱了眉头道。“我先留点药给你,如果遇到其他医生检查,你再提前通知我,咱们再做准备就是。” 蒋东升应了一声,“好,不过这两年估计都用不到了,我要出任务,一年能回京城一两次就不错了。” 冯乙递给他药包的手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哦?那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你们哪个岳老板……” 蒋东升立刻警惕起来,冯乙被他盯着看,一时也有些恼羞成怒,把药摔给他道:“怎么,当我来打听情报来了?你这次生病还是姓岳的亲自去找的我,要不是他说手下有个兵伤的重,我才懒得过来!” 蒋东升听着他语气里似乎和岳老板熟稔,一时也有些奇怪,“怎么,冯叔你认识我们岳老板?” 冯乙眼睛动了一下,脸上立刻端起来另一幅表情,哼道:“是啊!认识,他十七岁的时候就老往我那儿跑!” 蒋东升更奇怪了,“岳老板去你那干什么啊?” 冯乙张了张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挑了眼角冲蒋东升笑了道:“我做什么买卖的,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去我那做什么,还用我给你解释,嗯?” 蒋东升愣在那半天没能动弹,他听蒋老说过岳斐这个人,当年也是四九城圈子里有名的青年才俊,据说从小就是领头的人物,要不是当年为了一项机密任务突然隐姓埋名了,如今早就是军政两界都吃的开的响当当人物。 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竟然也是有隐疾的?! 蒋东升在小疗养院养伤,能见的人也屈指可数,岳老板倒是常来的一个。岳斐似乎做完了一笔大买卖,这段时间瞧着并不忙,只偶尔打几个电话,甚至闲下来还会找几本书带去给蒋东升看,让他打发时间。 不过他们看的书跟别的不太一样,硬要说的话,这玩意儿更像是一份装订精美提供详细图纸介绍的军火目录册。 蒋东升以前见过夏阳给锦蝶专门定制的宣传小册子,也是这么分门别类的归拢好了,一个图,下面写着多少价位。只不过他家夏阳卖的是触手轻柔的衣服,介绍语里写的诗意一些,而他琢磨的却是多少口径多少发子弹的枪械,说明写起来也要暴力一些。 岳斐显然是有意要培养他,不少事情都开始让蒋东升试着接手去做,对蒋少偶尔冒出的一个两个奸商点子,更是满眼的赞同。 蒋东升之前还能保持淡定,但是自从冯乙跟他说了岳老板的那个小秘密之后,他就淡定不了了。他这是装的,岳老板可是从十七岁起就不成了啊!而且还是冯乙那样的人去医治,这么多年也没恢复,不过他好像记得岳老板二十几岁就在京城消失了好几年,据说是出国了,但是也有说是去藏区当兵了,不过在京城再也没见着就是了。 或许是岳老板走的这几年,耽误了治疗?蒋东升越想越多,脸色也忍不住古怪起来,时不时的去打量一下旁边的岳老板。 岳斐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副斯文模样,如果不是垂下去的那只手臂彰显着他曾经立下的战功,怕是看不出他隐藏起来的实力,只当他是温和无害的。岳老板看了手下爱将,和蔼道:“怎么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这几天没事,可以帮你再多熟悉一下。” 蒋东升问不出口,倒是岳斐先发觉了什么咳了一声,含糊道:“那个,最近冯医生来给你看了吧?身体好点了吗……” 蒋东升也挺想问他们老板身体好点了没,今天上午冯乙来的时候,还塞给了他一点药,说让他转交一下。他捏着那点药末儿很为难,点了点头,“冯医生上午来过了,他留了药。” 岳斐欣慰道,“那就好,你记得按时吃,你还年轻,不用担心。” 蒋东升把那包药慢慢推给自己老板,岳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蒋东升不敢看自己老板,硬着头皮道:“那什么,我的已经吃了,冯医生说……这是给您的,他说老板你昨天忘了去他那里拿,就给送来了。” 岳斐脸色也不太好了,嘴角抽了几下,竟是伸手拿过了那包药揣进了衣兜里,几个字回复的也是艰辛无比,“我知道了,我回头就去找他。” 蒋东升原本半信半疑,可岳斐一接那包药,他立刻就惊了,一脸同情的望着岳老板,心里已经认定了冯乙没诓他。 岳斐摸了一把脸,一句解释的话也憋不出来,他被自己手下一个伤兵这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看的有点坐不住,起身道:“我出去一下,回头我让人送些目录来,你自己看吧。” 岳老板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这次来是带蒋东升转去别处休养的。岳斐找了一处小四合院,环境清幽,附近也安静,是个适合静养的地方,比在疗养所舒服一些。 岳斐道:“知道你关不住,带你出来住几天,换个环境。” 蒋东升应了一声是,他看到岳斐嘱咐了身边的人几句,似乎是让他们带谁过来。等了没一会,果然见到门口多了两个身影。一个高瘦些的青年迈了门槛进来,正是冯乙,依旧是病恹恹的满脸不情愿,尤其是瞧见岳斐站在那的时候身体还僵硬了一下。岳斐的眼睛也瞧着他,看到冯乙扭头看向一边的无花果树的时候,忍不住轻笑了下。 另一个是半大少年,一张小脸上如玉似的白皙,也跟玉雕的一般清俊,瞧着神情淡淡的,只在看到蒋少的时候眼睛略微亮了一下。 蒋东升高兴的差点拄着拐杖从台阶上蹦下去,“夏阳?!你怎么来了!” 小剧场: “往事”篇: 少年冯乙:喂,傻大个你看什么!走开! 少年岳斐:这是我的饭…… 不讲理的冯乙:胡说,我找到的,就是我的! 默默萌了的岳斐:嗯,都给你吃。 若干年以后—— 岳斐:冯乙,我回来了。 冯乙(斜眼):隐姓埋名、假装溺水身亡、出国几年未归…… 岳斐:……我错了。 第171章 蒋教官 夏阳是被冯乙带着来探望蒋东升的,也从冯乙口中模糊知道这位带他们来的岳斐就是带着蒋东升做生意的人。因为蒋东升喊岳斐一声老板,因此夏阳对这个失了一条手臂的男人也带了几分敬意。 冯乙对岳老板却是有些不客气,岳斐递上来的毛巾不用,岳斐送到手边的茶水不喝,岳斐搭话也只抬眼瞧他一眼,慢悠悠道:“您是闲着没事做了?我给人治病,你都要在一旁瞧着才放心?怕我毒死他,嗯?” 岳斐倒是个好脾气的,听见他说也真的站了起来,笑笑道:“那我去洗几个苹果端过来。” 夏阳站在一旁忍不住追着岳斐出去的背影多看了一眼,他觉得这个岳老板和冯乙似乎是认识的。蒋东升却是不管那么多,瞧着只有冯乙一个人在,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握住了夏阳的手,亲昵的捏了两下。 夏阳低头看他一眼,蒋少躺在那,露出结实的腹肌,上面一排闪亮的银针随着呼吸微微闪动,床旁边还放着一个拐杖——就这样这位还不老实的冲他眨了眨眼,像只想引起主人注意的大型犬。 夏阳手指在他手心里挠了两下,让他老实一点,不过这个效果似乎起了反作用,只这么轻轻两下子蒋少忽然就变了脸色,先是红了,继而脸色又煞白起来,咧嘴嘶了两声,“疼!” 夏阳瞧着他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也吓了一跳,给他擦了额头一下,“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啊。” 冯乙双手环胸翘腿坐在一边,看见蒋东升这样也只嗤笑了下,“夏阳你别替他瞎担心,他这是自找的。我这儿扎了针下去,他还敢胡思乱想,疼几下让他清醒一点也好。” 夏阳愣了下,紧接着就明白过来,红着脸把跟蒋东升握着的手松开。蒋少脸上也讪讪的,但是脸皮厚,纽扣敞开了大半躺在那还在强词夺理,小声道:“我本来就是装的,有反应也是正常现象,这不能怪我……” 冯乙没理他,从怀里掏出几个小铁盒给夏阳,道:“天气又快热了,这个是给你做的消暑的东西,你留着自己吃。下面那几个是药膏,跟以前一样,你自己拿去用吧。” 蒋东升在一边听着好奇,探了头也想看夏阳到底收了些什么药,但是夏阳反应快,眨眼的功夫就给揣进衣兜里去了。蒋东升鼻子尖,多少闻到一点点气味,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夏阳当初跟他在竹楼里过夜用的药膏就是这个味道的。 蒋东升心思又有点开始活动起来,他在竹楼里的时候还逗弄夏阳,问他是不是跟冯乙提前要的,夏阳也没回答。如今看来他家夏阳也是早有准备,既然夏阳都这么热情了,他更要“养”好了身体好好表现才是。脑中刚有几个念头浮现,小腹立刻又是一阵针扎蚁咬似的酸疼,让他脸孔都扭曲了一下,嘶嘶吸气。 冯乙在一旁忍不住扭过头去,真不知道该夸蒋家小子体格好,还是记不住教训,一肚子银针还敢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夏阳这次也不同情蒋少了,圈起手指照着他脑门弹了一下,小声道:“活该。”说完,自己倒是笑了,又用指腹给他揉了两下,“刚才白疼了,一点都不长记性。” 岳斐端了水果进来的时候,蒋东升身上的银针已经拔下来了,他好奇道:“怎么这么快?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啊。” 蒋东升没吭声,正在一边揉肚子,额头上还有点没退下去的小汗珠。夏阳站在他身后,比之前的距离多退了两步远,耳根子还有点发红。 冯乙黑着一张脸已经不想说话了,他之前给蒋东升扎针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过今天这样的情况,夏阳一来,全乱套了。他要是不提前拔针,蒋少这“起起伏伏”的怕是真得不中用了。 岳斐端来的水果里还有几枚金桔,瞧着不是多新鲜了,但是在北方实在是新奇的水果。他递了一个给冯乙,笑道:“我记得你爱吃这个,上次他们送来一小盒,留到现在也没剩下几个好的,你尝尝?” 冯乙伸手把那小金桔接过来也没吃,只拿在手里玩,偶尔盯着看半天。 岳斐在一旁说话都小心了几分,颇有些讨好冯乙的意思,但是冯乙对这位岳老板却是爱答不理的,难得跟他说几句,但话里话外都在挑刺。即便如此,两人之间还是无意中带出了长时间培养下才有的默契,说话做事虽然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但是骨子里都些相同的地方。 冯乙留了点药,就让夏阳在这儿照顾伤员,自己起身出去了。 岳斐摸了下鼻子,略微咳嗽一声,道:“我有点事跟冯医生商量,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一会。” 夏阳瞧着有些奇怪,冯乙虽然人古怪了些,但是平时都是奉行和气生财,从来没平白对人这样过。而且这位岳老板对冯乙的态度,也确实有些太过讨好了。 蒋东升却对岳斐深表同情,伸手让夏阳凑近一点,贴着他耳边小声含糊说了几句,“那什么,岳老板他……那个不行。” 夏阳皱眉,看了门口一眼还是有点不信,“不会吧?” 蒋东升眉毛都挑起来了,“真的,冯叔亲口跟我说的,而且岳老板也收下药了,他对冯叔这么讨好肯定病的不轻。” 夏阳上一世唯一瞧见过“病的不清”的人就是蒋易安,但是即便是那样的,也愣是让冯乙给医治的留下了一丝薄弱的血脉。岳老板到底是病到什么程度了,竟然放下身价追着冯乙跑? 想起蒋易安,夏阳眉头微微皱起,上一世的记忆实在是不好,蒋易安这个人就像是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总是让他有些顾虑。前段时间听霍明偶尔提起,蒋易安似乎去了海南倒腾汽车批文,但是他运气不好,赶上的正是最后的严打,赚的钱一分没从海岛上拿出来不说,还给蒋宏惹了一身的祸事。 “想什么呢?”蒋东升捏了夏阳的手一下,似乎有些不满他没把全副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夏阳坐在他床边上,瞧着那位衣襟还敞着,动手给他把扣子一颗颗扣好,道:“没什么,我来的时候,你爷爷找过我。” 蒋东升挑眉,“他找你干什么?难为你了?” 夏阳看他一眼,道:“没,你爷爷说改天要正式收我当干孙,他说你以后要做生意,让我来帮你,还说让我多陪你聊聊,开导你一下。” 蒋东升微微皱眉,他如今换了一个身份,无论是跟家里还是跟以往的朋友都不好多往来,蒋老收了夏阳当干孙,那么完全就可以借助夏阳的手来名正言顺的帮他。这个主意妙是妙,但是他有些犹豫不定,拿不准会不会把夏阳推到风口浪尖上多惹出些是非。 蒋东升犹豫一下,道:“夏阳,我觉得我爷爷这个提议好像有点不太妥当……” 夏阳把扣子系好,垂着眼睛道:“怎么,我不配?” 蒋东升忙握住他的手,讨好笑道:“哪儿能呢,夏阳,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巴不得你跟我是一家人……就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太复杂了。” “可是我想帮你。”夏阳低头看着他,慢慢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用唇贴着蒋东升的,小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事,但是我想留在你身边,想陪着你一起做事。” 蒋东升揉了揉他的脑袋,尽管听了这话心脏都跟着跳快了几分,但还是带了些疼惜,道:“夏阳,你回去吧。我也不瞒着你,我是有任务,但是很快就能回来,你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 夏阳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眼神里带了些笑意,“你不是逃兵,我更不是。我不是只在你羽翼下成长的人,蒋东升,我总要学会自己长大。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你的附庸物品。” 蒋东升的声音沙哑,带着些不安,他心里确实是有过想把夏阳圈养在家里的念头,但是一直隐瞒着不敢让夏阳知道。他的夏阳又本事又骄傲,跟翱翔在万里高空的白鹰一样从不轻易低头,他心里的龌龊念头要是让夏阳知道,怕是两人会大吵一架吧?他担心,再也留不住夏阳这个人。 夏阳看着他,他跟了蒋东升那么多年,再瞧见二十岁的蒋少很轻易的就猜出了他的心思,贴在他耳边道:“你想把我关在家里是不是?蒋东升,能被铁链子锁住的那是玩物,我不是你养的一个什么小玩意儿。” “夏阳我……” “冯叔拿了报纸给我看,我刚开始吓了一跳。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能用……我也不问你要做什么事,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蒋东升听着他声音不对,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却被夏阳躲开了,蜷缩着躲进怀里不肯抬头。蒋东升一时也慌了,忙跟夏阳道歉,小心的哄了几句,“夏阳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我不想你有一点危险。你要是受伤了,我犯错误也要回来给你报仇。” 蒋东升因为报纸的事带了几分心虚,不敢惹夏阳,抱着他小声道:“夏阳,其实我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因为那是军报一般人也看不到,我真没想吓你,真的。我原本安排的是……算了,反正现在你也知道了,你别生气,我带你去打靶场训练好不好?你以后真要跟着我,可得多会一点,我先说好了,我会严格要求的啊,到时候你喊哥求饶也没用。” 夏阳趴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闷声道:“好。” 蒋东升揉了揉夏阳的脑袋,笑道,“跟在我身边,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别让自己受伤,知道么?” 夏阳在他怀里,眼前浮现的却是岳老板失去一只胳膊的空荡袖管,他伸手摸了一下蒋东升的胳膊,小声道:“你也是,千万别受伤。” 小剧场: “肉食动物”篇: 蒋东升:夏阳我饿了。 夏阳:吃西瓜? 蒋东升(咬住):可是我更喜欢吃肉,吧嗒吧嗒…… 夏阳:再吃一块西瓜吗? 蒋东升(没出息凑上去):嗯!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第172章 钥匙 蒋东升当起教官,还是比较严苛的,他腿上没好,躺在病床上闲着没事便手把手的教夏阳握枪。 这次用的枪是一把格洛克17式手枪,据说是欧洲某个小国的军火商送给岳斐的礼物,岳斐转手送给了蒋东升,让他拿去试试手感。 这枪小巧轻便,容弹量也大,全枪包括弹匣只有32个零部件,蒋东升手指灵活,来回动作几下眨眼间就分解完毕,不等夏阳回神,又极快的组装了回去,咔吧一声装好了子弹。 蒋东升见夏阳盯着自己瞧,心里带着点得意,在后面半搂着他细心的讲解基本操作和一些自己用枪的小技巧,难得的耐心,跟平时对自己手下那帮大兵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柔风细雨似的教育。 夏阳盯着蒋东升的那双手,心跳的有点快。男人没有对这种杀伤力极大的武器无动于衷的,夏阳也有些着迷了,只是除了对枪着迷以外,他目光还集中在了那双握着枪的大手上。 那是一双骨肉匀称有力的手,手指灵活,短短几十秒就可以把枪支分解,动作快的夏阳都看不清,但是一旦慢下来,那样有力的动作就像是带着些吸引他的魔力,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一下。 夏阳伸手碰了蒋东升的手指一下,蒋东升停下动作,小声道:“怎么了?这里不明白?我再做一遍给你看。” 蒋东升手指之间夹着一个小铁销子,手指来回动作的时候,它也跟着探出收回,跟蒋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使用的灵活。他再慢慢做了一遍刚才的动作,握着夏阳的手,道:“来,你试试。” 夏阳手指触碰到的枪套筒座是合成材料制作的,很光滑,手感也很好,握着他手一起动作的大手掌心带着薄薄的枪茧,带给他的是另一种贴心、安全的感觉。 蒋东升忽然停下动作,单手捏着夏阳的下巴抬高了让他看着自己,嘴角扬起一个笑,道:“夏阳,你想什么呢?你再盯着我的手这么瞧下去,我可就亲你了。” 夏阳脸上发烫,眼神想躲开,但是被强东升扳着下巴凑上来亲了个结实,那人蛮不讲理的探了舌尖进来,含糊道:“上课不认真听讲,挨罚啊。” 夏阳想反驳,刚伸了舌头想把蒋东升的抵出去,就被那人一手搂住了,另一只手伸进衣服里胡乱的摩挲揉捏。夏阳被那双手弄的浑身发热,想着那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刚才玩枪的样子,忍不住眼底泛了薄雾,像是被刺激到了极致。 蒋东升把不认真听课的学生好好“教训”了一顿,最后瞧着夏阳嘴巴都亲红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他,舔了两下嘴角道:“可惜一会冯医生要来给我扎针了。” 夏阳听出他的意思,抬起眼睛略微瞪了他一下,但是此刻眉眼湿润的样子真是丝毫没有说服力,被蒋东升搂着又亲了一会。 蒋东升养伤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来,来的无非就是岳斐和冯乙。这次冯乙不巧来的早了,他路上在想事情,径自走进小院来也忘了敲门,进来才瞧见夏阳他们在亲热。 夏阳性子一贯冷淡,这会儿也不知道蒋少用了什么法子,让夏阳自己爬到他身上,这会儿正跨坐在他小腹上,双臂抱着他仰头同他亲吻。蒋东升吻的也投入,一手手握着夏阳的腰,另一只手虽然没看见,但是夏阳衣服里偶尔动一下的形状,瞧着就像是一只大手,虽然两人之间隔了一条薄被,但是这样的姿势还是让人脸上一热。 冯乙虽然是过来人,但是一时瞧见也愣了一下,转身就轻声出了小院。只是他退出大门去的时候,一转身差点碰上岳斐。 岳斐离着他近,笑着没动,热热的呼吸都喷在他脸上,“瞧见什么了,怎么脸都红了?” 冯乙面上发热,推他一把让他起开,却不想岳斐长得像个斯文人,身上却硬的像个铁疙瘩,这人丝毫未动,冯乙差点自己往后摔个咧歪。冯乙抬高了眉毛,刚想说话,就被岳斐抓住了手腕,道:“走吧,老在这儿偷看也不好。” “你才偷看!我这是送药过来不小心碰见的……” “你还在用送药这个借口啊,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改改。”岳斐顺着手腕反手握住了冯乙的,同他十指交叉,握地紧紧的。他看了冯乙一眼,眼里带着些柔和笑意,“你从小就有这老毛病,瞧见长得好看的人眼珠子恨不得都长在人家身上,真是花心……” 冯乙冷笑一下,伸手甩开那点温暖,道:“我花心?!比不过你岳少将狠心!岳斐你怎么不摸着胸口问问自己,问你当年你骗我的时候,怎么能狠下心瞒我十年?!” 岳斐看着他,眼里万般无奈但是也只能苦涩道:“我当年有特殊任务……” “哈,你什么时候出去我拦着你了?姓岳的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你死了是什么感觉?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你离开的事,你他妈凭什么有脸回来告诉我,当年一切都是假的?!”冯乙脸色难看,一点不给他近身的机会,哑声道:“罗六,宋戎,他们一个个的都知道,你真好,真有本事,就瞒着我一个……你防我,凭什么还让我掏心掏肺的对你?!” 岳斐往前走了一步,把冯乙抱在怀里想安慰他,但是却被狠狠踹了一脚,即便这样他也不肯松开,只贴着他耳朵小声说道:“冯乙,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答应然让你带夏阳过来了吗?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冯乙冷笑道:“我要你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我自己一个人过了十年,我高兴着呢,凭什么你突然回来就要打破我的生活……!” 岳斐抱着他不放,压低了声音道:“冯乙,我少了一只胳膊。” 冯乙动作僵硬下来,梗着脖子红了眼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跟回手去碰他一下,“你走,别碰我!” 岳斐单手抱着他,低头用额头轻碰他的轻轻叹息了一声,“冯乙,你别乱动,我怕我不能像以前一样把你抱得那么紧了。也别叫我什么岳少将,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出去卖命的。有些东西一旦选择了,就离不开了,离开都觉得是一种耻辱……” 冯乙颤声道:“就像是你身上的这身军装?” “是。”岳斐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沉重,他握着岳斐的手,慢慢触碰自己的肩膀。“虽然我现在不能穿它,但是我肩膀上依然写着那四个字‘责任’‘信任’。” 冯乙停下挣扎,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哀凉,他伸手顺着岳斐的肩膀摸到他空荡的衣袖,里面的假肢生硬冰冷,“那我呢?” 岳斐握着他的手,放在胸口,让他触碰自己缓慢而坚定的心跳,“这里,你要是不在,我这里也会支撑不下去。” 冯乙没出声,只是伸手感受掌心下那勃勃跳动的热意。 岳斐低声道:“你肯定很生气吧,我没能保住我的胳膊,变成个残废回来……冯乙你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冯乙知道姓岳的这人脾气硬的像块石头,一旦决定的事绝对不会更改,但是这人也跟石头一样,根本找不出柔软的一面。如今却颤抖着声音求他别动,怕他这个残废无法再用双手跟以前一样抱紧他。 冯乙知道,这家伙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站在那没动,但是嘴上依旧不饶人,“你那么喜欢建功立业,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找你。” “你滚……” 岳斐没滚,按着他在墙角里亲了一会,他舌头探入冯乙嘴里,动作轻柔而坚定,愣是吻的这个比他大几岁的男人由反抗变成安静,继而捧着他的头疯狂的回吻起来。 岳斐放开冯乙的时候,冯乙眼角都跟哭过似的红了,平日挺精明的一个人竟瞧着有几分可怜,嘴角还带着点血迹。刚才的亲吻冯乙连啃带咬的,岳斐也任由他胡来,都被咬破了嘴唇。 冯乙嘴角还带着点血迹,那是岳斐留下下,自己没伤着一点。 岳斐用拇指给他擦拭了两下,眼角弯了下,道:“解气了?今天晚上可以放我进屋里去了吧?” 冯乙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看门你不是也自己翻墙进来了!” 岳斐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衣袖,唇角往下拉了一个弧度,眼睛也暗淡了几分,叹气道:“冯乙我……” 冯乙握着他那个健全的手臂,拽着到自己面前,塞了一个什么到他手里,咬唇道:“你少在这装可怜,前几天翻墙窍门的时候怎么不说了……你自己收着,我回去了!” 冯乙走的挺快,岳斐瞧着他的背影也不急着追上去,他和冯乙从小认识,这人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这样就是已经认可他回来了。 岳斐手心里那个铁制的小物件转动几下,灵活的顺着到了指尖夹着,岳斐低头看了看那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色钥匙,眼睛又笑眯眯的弯了起来。 有的招数哪怕用的再多,偏偏就是有人会心软。 岳少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拿回多年前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钥匙,此刻心情终于在回国之后彻底好起来。 小剧场: “谁敢说大叔年下就拖进来扎针,嗯哼”篇:岳斐:我们当年很相爱。 冯乙:胡扯,分明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岳斐(笑):当初也是你主动给我的钥匙呢。 冯乙(傲娇脸):……闭嘴!姓岳的你想挨针了是不是! 第173章 亲友团 蒋老收夏阳当干孙,体体面面的摆了几桌家宴,来的人不多,但是身份都摆在那,不止是蒋家人,连一向交好的卓、霍两家也来了人。 卓局长亲自前来,同行的还有女儿羊羊,小姑娘长大了一些,不过一张小脸上还是喜气洋洋的,见了谁都爱笑,嘴巴也甜,很是讨人喜欢。 羊羊一来就眨巴着眼睛在屋里到处找夏阳的影子,找了一圈立刻就锁定了房间里最好看的那个人,松开卓局长的手就奔夏阳过去了,人还没到就听见她欢快的喊声:“小夏哥哥!” 卓局长一下没握住她的手,瞧见女儿已经扑到夏阳怀里,也只能摇头笑笑随她去了。 旁边的人让出了一个位子,请卓局长入席,笑道:“怎么,卓局长您也认识蒋老的干孙?瞧着小羊羊跟他玩儿的挺亲热的啊。” 卓局长道:“是,我认识小夏有几年的时间了吧,我们家羊羊从小到大可没少麻烦他,基本上寒暑假都是窝在小夏家里过的,哦,小夏去年高考成绩是京城第一,实在是个好孩子啊!我把羊羊放在他那边,倒是省下了一笔辅导费,呵呵。” 周围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得到的消息很少,这个夏阳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亦或者往日被保护的太好,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如今从卓局长嘴里听到一二,立刻对蒋老要收的这个干孙带了几分兴趣,不管怎么说,这个少年人能得了京城的状元,有这份读书的能耐便是了不起的。 羊羊似乎也觉察出来屋里的人都在偷看她的小夏哥哥,立刻护食似的挡在了夏阳面前,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小身板实在也挡不住什么,气得脸都鼓起来。 夏阳觉得有趣,半蹲下身戳了戳小姑娘的腮帮子,对她道:“现在还早,人都还没到齐呢,要不我带你去后面花园里玩?那边挂了一只画眉,我拿小米给你喂它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立刻亮了,使劲儿点头。夏阳带着她去跟蒋老爷子说了几句,瞧见老人点头,熟门熟路的带着小姑娘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夏阳去年倒腾军需物资的时候,蒋老没少明里暗里的出力,他甚至还让夏阳在这里住了几天,睡的就是蒋东升的房间。蒋老知道夏阳的性格略微有些淡薄,对他也不都要求些什么,倒是替夏阳挡下了不少差事,只说让夏阳陪着羊羊去玩儿。 旁边的人看在眼里,想的却是蒋老对这个小辈格外疼爱,而且这位不仅在蒋家吃的开,似乎和卓家也有些联系。 霍家是霍明父子前来,霍明的父亲如今在国家能委办公厅任副处长,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霍明在京师大学也是风云人物,他们父子两个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霍明,身条长相无可挑剔,坐在那当真是一表人才。 霍明他们刚入席坐下,门口又进来两个人,也是一对父子。只是这对父子并不如霍家父子那样有精神,前面那位父亲走的缓慢,矮胖的身材显得有些臃肿,脸上更是有些抑郁的丧气感;后面那位个子高些的小伙子倒是脊背挺得直,五官端正,穿的也时髦,他面貌上跟蒋东升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些英气,也没有军人特有的硬朗,一双眼睛遗传自母亲的狭长双眼微微眯起来的时候总像是暗中打量人,少了几分正派作风。 来人正是蒋宏和蒋易安,蒋老发了信函给他们,原本是想通知一声,却没料到蒋宏在西北那样的苦地方已经呆不下去了,借着这个机会便立刻返回京城,想趁机找父亲求情,说一两句好话,把他调去别处任职。 蒋宏要走,蒋易安自然不敢一个人留在那里,朱寡妇可是牟足了劲儿跟他死磕到底,他如今最大的保障就是父亲蒋宏,自然厚着脸皮跟蒋宏一起回了京城。 蒋易安父子的到来,让周围的人忍不住纷纷侧目,小声议论了几句。说的无非是当初蒋宏跟霍处长一起从政,两位同龄,但是如今可是千差万别,一个青云直上,一个掉进了泥潭里,拽起来也落得一身泥灰。 蒋宏明显已经挨了训斥,颓败的坐在一旁显出几分老态,他离开京城只有两年多时间,外派显然带给他的烦闷多于好处,一脸的压抑。 蒋易安对周围的人倒是彬彬有礼,他这几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接人待物有进有退。只是他毕竟还年轻,在听到周围的人小声讨论蒋老爷子新收的那个干孙的时候,忍不住眼里冒出了敌意。 蒋易安也有自己的一些渠道,自从蒋东升一跟家里失去联络,他就开始急切的打听消息,模模糊糊得到的情报是这个碍眼的兄弟终于死了,而且不是死在边境前线上,而是车祸枉死。蒋易安心里带着几分扭曲的痛快,可没等他高兴几天,爷爷蒋老竟然又要在京城收一个干孙,据说本事还不小。 蒋易安捏着酒杯手指都有些发青,他心里嫉恨,可脸上还偏偏得露出笑容,跟周围的人一起夸赞那个“京城状元”。但是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蒋易安脸上强撑着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你说,他叫什么?夏阳?” 旁边的人点了点头,道:“是啊,据说以前还救过蒋老孙子一次,好像是溺水吧,他们家人跳下冰窟窿救上来的呢!” 蒋易安嘴角抽动一下,强力压下心里的怒火,他和父亲蒋宏只是接到了一个简单的通知,蒋宏也没跟他细说,没想到这个即将踏入他们家的人竟然还是熟人。哈,救了蒋家的一个孙子,怎么就忘了差点把蒋家的另一个孙子打破了头?!他忘不掉夏阳,当初就是这个满腿泥巴的穷小子突然出现,让他在楼梯上差点撞破了脑袋!蒋易安心里满是恨意,真恨不得蒋东升当初淹死在那个冰窟窿里,恨不得夏阳一辈子都来不了京城、一辈子也没机会跟他平起平坐! 蒋易安坐在那愤愤不平,但是很快心里那份不满,就变成了错愕。他抬头看着门口,一眼之下,竟是没有认出夏阳。 门口进来的人皮肤白皙,眉眼俊美,一身白衬衫黑裤子的打扮,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京城大学生。夏阳站在那里被蒋老带着跟桌上的人认识,霍处长和卓局长还送了一份小礼物给他,就连蒋月也送了一份,只是她眼眶微红,瞧了一会夏阳又转过头去了,大约是想到了侄子蒋东升。 蒋易安瞧着夏阳,觉得昔日的穷小子变化太大,他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忍不住追着多看了两眼。夏阳五官长开了一些,少了幼时的一些阴柔,也不像小时那样干瘦,身材挺拔如竹,站在那眉眼里也是淡淡的,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他这样的好面貌配上略冷清些的表情,倒是更吸引人。 晚上八点的家宴,宾客很快就来齐了,来的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很有分量的。 港商骆启明准时到达,他也送来了一份贺礼,而且是一份大礼,他拿给夏阳的是一把钥匙,据说是在京城购买的一套四合院。骆启明对此的解释简单明了,“这是父亲送来的,他很喜欢夏阳,希望下次来还能一起下棋。” 夏阳知道自己如今身在明处,之前购置的三进四合院也落在了大家眼里,苏教授这几年身体恢复的很好,等他带着苏荷前来的时候总要有个隐蔽些的地方来居住才好。想到这里,也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钥匙,跟骆启明道了谢。 骆启明从不主动与蒋家来往,现在是担心夏阳在蒋家受欺负,全程坐镇陪同,颇有几分干爹的架势。 骆启明的这份担心,很快就被前来的另外几个重量级人物化解掉了。来的人都是夏阳认识的,紧跟骆启明身后的是云家的几位,虽然都是女人,但是一身的戎装丝毫不输给男儿,笑容也带着云家特有的爽朗,一来就亲热的喊了夏阳一声。 夏阳跟云家人也熟悉,先不说他和云虎的关系,单说他逢年过节送去的锦蝶服装和小礼品,就足以让云家的几个女军人对他好感提升了。她们家就云虎一个男孩儿,和云老太太一起打小就护着、疼着、爱着,是最盼着云虎走上正路的了,而夏阳正是引导云虎好好学习的那位,云家人怎么能不对夏阳有好感? 更何况,夏阳那里还有一个顾白蕊。 云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也不点破自己那个呆孙子,云将军当年也是挑夫出身,谁看不起谁呢?只要姑娘品行好,她老太太是怎么样都满意的。云家树大根深,但却只有云虎一棵独苗,云老太太又盼着他成才,又怕他出事,对夏阳示好,跟蒋老心中所想也差不多,只盼着能借着夏阳帮云虎几分,她也便心满意足了。 云家之后,来的也是一身军装的几个男人,为首的夏阳认识,是之前一直跟在岳老板身边的一个叫吴辉的人,想来是岳斐派了人来撑场面的。 吴辉是当年在武城打靶场一眼看中蒋东升的那个三色迷彩服,他今天换了一身军装,旁边跟着个军衔不低的首长,瞧着也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叫宋戎。几个人都是军部的军官,个个年轻有为,蒋老自然认识他们,心里一想便琢磨过来,怕是蒋东升拿小子软磨硬泡的让岳斐派了人来,看来自己孙子心里对这个夏阳还真是照顾的紧,从没见过那臭小子为什么事弄出这么多花样来。 曾老和夏院长一同前来,两位老先生穿戴整齐,洗干净脸上巴拉古董的灰尘,倒是一个比一个儒雅,带着几分文人气息。夏院长一进来,在场的不少和夏阳同辈的小辈都喊了一声老师,连羊羊也高兴的跟着喊了一声,她当初也跟着夏院长学画,后来夏阳来了,才跟在夏阳屁股后面当了小尾巴。 曾老先生的出场也引得一些人前来招呼,曾老鉴宝是高手,连故宫的工作人员都请他去帮忙,有些偏好书画的人更是把曾老引为知己。曾老幼年富贵,起起落落也经历了许多,如今对一些事也看淡了,倒是显出一派大家风范。 曾老和夏院长一个在文坛一个在画坛,都是泰山北斗似的人物,他们的出场,一下就逆转了夏阳的局面。之前有说夏阳攀附的人,一时也闭上了嘴巴,有些人则是猜着夏阳和夏院长都姓夏,大约是夏院长的孙子,这么一想,倒是也传出了不少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 曾老和夏院长坐在一桌,一个个也是腰杆笔直,他们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夏阳,眼睛一直跟着外孙(小徒弟)转悠,瞧着夏阳坐下来吃东西了这才略微宽心一些。 夏阳在宴会上没有受到难为,但是蒋易安不断扫过来的目光他也留意到了,心里安安防备。 蒋易安对夏阳带了些不屑,但是面上还是装出些客套来,“干弟弟啊,真是,没想到咱们还有成为一家人的时候,呵。”他伸手想和夏阳握一下,却被夏阳躲开了。蒋易安脸色不好,红红白白的一阵,抬眼盯着夏阳也不吭声了。 夏阳的疏远太过刻意,一旁的霍明瞧见都忍不住笑起来,霍明上前环住夏阳的肩膀,果然发觉夏阳已经绷紧了身体一副随时准备反击的状态,更是憋不住想笑。他和蒋东升都是暗地里黑人习惯了的主儿,瞧见夏阳这么直白的反应,还真是挺有趣。 霍明给夏阳打了圆场,他最擅长的就是交际,原本一张不饶人的嘴,到了蒋易安这儿更是带了几分刻薄,不带一个脏字的提点了蒋易安几句。霍明一双眼睛笑盈盈的看着蒋易安,凑近他小声道:“不用这么瞪着人瞧,京城可不是西北那里,你掉进水里也不会有人追着你打。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被朱家的人打怕了,听说现在都不敢一个人出门?这样也好,在西北挨的是棍子,到了这儿有可能是枪子儿,想想朱建康,做事本分点的好。” 蒋易安身体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扭曲。 霍明还在笑,揽着夏阳的肩膀带着他去了另外一边,附在夏阳耳朵旁小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你在这儿就等于是东子,他平时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夏阳疑惑道:“蒋东升平时都怎么做的?” 霍明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估计得大嘴巴抽丫的,算了,东子打人下手太黑,你还是别学了,不然光左手拳就够你练半年的。” 蒋宏少了一个儿子,虽然提起的时候有几分悲凉,但是终究比不过自己的事重要,略微伤感了一会,又忙去了。 蒋易安也在跟对自己有用的人试着接触,只是说的时候勉强带着笑,换来的回报也少的可怜。他的母亲还关在精神病院里,而且自从蒋夫人闹出了那样的丑闻,蒋易安的名声已经一落千丈。 不少人宁可去跟夏阳结交,也不愿同他说话。蒋易安跑了一圈,倒是把人都赶到了夏阳身边,夏阳左边霍明,右边骆启明,两个人照顾的周全,丝毫不见慌乱,简直就是手把手的教夏阳如何适应这样的场合。 蒋易安一肚子酸意的看着这阵仗,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抬眼看向门口,他不无嫉妒的猜想,夏家那个穷小子恐怕一辈子也没被人捧得这么高过,心里也期待那个土包子能当众出丑,才能让他痛快一点。 夏阳同霍明说话的时候正巧是侧着头,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微微笑了下,一时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衬得眸子乌黑发亮,嘴角也带了薄薄的红润。蒋易安有一瞬间惊艳了一下,但是在看到夏阳跟一些女孩站在一起说笑时,立刻又厌恶起来。 这次来的女孩很少,但是其中正有蒋易安想认识的一个,董芸。 蒋易安握着酒杯喝了一口,眼神里满是阴郁,他这次在海南倒卖汽车批文,并没有赚到什么钱,还差点陷在里面,父亲蒋宏本就是碌碌无能,也帮不到他什么,要不是他用钱把他们二人拴在一起,怕是蒋宏这个当父亲的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他不管。 蒋易安咧嘴冷笑了下,他这次回京城,也是该有些自己的打算了。蒋家没了蒋东升,即便又多了个干孙,哪里能比得上他这个亲生的! 骆启明与其他人没什么话说,他的身份特殊,竟然有人不知道怎么给安排到了蒋家亲友的一桌上去。骆启明脸色不太好,端起酒杯说了一句失陪,竟然自己去找了位子重新坐下。 骆启明坐在了曾老身边,同老人聊了一会,发现竟然是旧识。 一旁的夏院长拍着手笑道:“巧了,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看,咱们今晚都坐在这,没想到你竟然是苏师哥的孩子。”夏院长碰了碰曾老的胳膊,眨了眨眼睛道,“我说,师哥,我记得你当年可是也答应了苏师哥,说是有了女儿也嫁到他家去,为这还要了人家的一套庚辰本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曾老咳了一声,道:“都是陈年往事了,这个,这个我们就不提了。”那套书曾老拿去送了自己的老师,后来老教授去了京师大学,那套庚辰本据说被老先生珍而重之的放在了京师大学的图书室里。 曾老刚想岔开话题,就听到后面有人轻轻叹气。夏阳站在他身后捧着个茶壶,一边给几个老人续上茶水,一边微微皱眉,“姥爷,这可是第二回了,你到底把我妈许给了多少人家?” 曾老看着夏阳给他倒茶,瞧着外孙眉目俊秀,又想起家里那个小外孙夏志飞还不到十岁就已经壮得跟小牛犊一样而且模样也越发像老夏家那窝土匪,一时悲戚道:“我许多少人家也没用啊,还不是让夏石三那窝子土匪给抢走了,唉。” 骆启明听他们说起古书,一时也插话道:“老先生喜欢这个?我回头帮您找找看,兴许家里还能有几本。” 曾老摆摆手笑道:“你不懂,这种算是孤本了,本来就难找,要不然也不值得我们费这么大心思去翻出来收藏了。你说的那个肯定和我们说的不一样……” 骆启明面上依旧带着微笑,点头应道:“是,我只是听父亲说过一次,似乎是什么‘程甲本’。” 曾老和夏院长一起抬头看着他,两个老头眼里都在发光! 骆启明脸上依旧带着礼貌性的微笑,透出几分自信,“家父向来喜欢收集这些,家藏颇丰。” 曾老喝了几杯薄酒,身边又有老友在,一时忍不住竟然问了一句老话出来:“启明啊,你结婚没有?有孩子没啊,我家夏阳可是一表人才啊,你看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夏阳没来得及拦住,知道曾老这是酒劲儿上来了,一时哭笑不得道:“姥爷,骆先生他还没有……” 骆启明打断夏阳道:“我有一个孩子。” 夏阳也愣了下,不过看向骆启明的时候,显然那位也有些心虚,用手捂在唇边咳了一声,含糊道:“不过他比夏阳大两岁,而且是男孩,比我都要高了。” 夏阳脸上也红了,骆启明这明显的就是在占蒋东升便宜,比他大两岁的,个头那么高的,不是蒋东升是哪个? 认亲家宴办的不错,只是蒋东升找来给夏阳撑场子的军人气场太硬,瞧着更像是盯着瞧准了谁看不惯夏阳,他们就要收拾谁似的。 晚宴结束,夏阳婉拒了蒋老派人送他回去,跟着骆启明和曾老他们一起走了。蒋东升的这位舅舅一晚上可是没少给夏阳打眼色,似乎有些很重要的话要同他讲。 骆启明让人送了两位老人回去,自己亲自开车送夏阳,只是他在车上沉默了一会,身上的外套有淡淡的烟草气息,像是在为什么事烦恼如何开口。 “我一直很在意东升,你知道,幼楠现在已经有点清醒了,她会经常问起东升的事……”骆启明揉了揉拧着的眉心,试探着开口。“我隐约听到一些消息,似乎东升的情况不太好。不过军部流露出来的事半真半假,似乎也不能当真。” 夏阳明白他的意思,关于蒋东升的事都是军内私密的,骆启明能打听到这么多已经很有手段了。“骆先生,你放宽心,他运气一向很好,这次也不例外。” 夏阳说的含糊,但是传达过来的总是一个带给人愉快的好消息,骆启明终于放心了些。他略微松了口气,看着夏阳笑道:“那就好,他是个好运气的小子,你也是。” 夏阳笑笑没有说话,骆启明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两下,又道:“夏阳,其实运气也是可以投资的,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做风险投资呢?” 夏阳略微想了一下,点头道:“好。”他觉得他的好运气,完全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既然已经走到台前,事业做大才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 骆启明看他一眼,满是欣慰,“你这次回来,好像想通了不少事。” 夏阳唇角弯了下,道:“是,我答应了一个人,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至少我不能做的太差。”夏阳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骆先生,我想十点之前必须回家,可能有人会打电话找我。” 骆启明看了他腕上的手表,那款手表他瞧见蒋东升曾经戴过,蒋东升人高马大带着正好,如今套在夏阳手腕上显得大许多,不过表链缩短了,大小正合适。骆启明点了点头,笑道:“当然,我送你回去,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跟手表的主人通话几句呢?” 夏阳也笑了,“我想应该可以。” 小剧场: “我军优良传统”篇: 冯乙:你不是说保密是部队的优良传统吗!为什么到蒋东升这儿就什么都能知道,家人也能放心了? 岳斐:因为我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而且路子已经铺顺了,没有那么危险了。 冯乙(斜眼):用你的胳膊当代价? 岳斐(抱住):你心疼了? 冯乙:岳斐你给我起来,我讨厌你。 岳斐(抱紧):嗯,我喜欢你。 第174章 休“病假” 骆启明和蒋东升的通话非常简短,只是互相问好,便挂了电话。骆先生对蒋东升十分放心,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在意被推到人前的夏阳,脸上满是担忧道:“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送几个保镖过来?” 这会儿大陆还没有普及“保镖”这个词,倒是港台电影里出现的频率居多,夏阳听到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我也不去哪里,这样就足够了。” 夏阳说的这样,是指之前蒋东升送来的一些退伍兵,这些大兵身手利落,都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一等一的好兵。再过几年,这些人可都是社会上富商和明星们争着抢着雇佣的职业保镖。 骆启明也略微放了心,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道:“嗯,你这几天自己小心一些,凡事有利有弊,不要太大意了。” 夏阳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听着,点头应了一声,“是。” 骆启明瞬间就安慰了,他觉得这才是听话的好小孩,他这辈子是指望不上蒋东升喊他一声了,倒是夏阳这样听话的,喊一两声“干爹”还有几分希望。骆先生慈爱的摸了摸夏阳的头顶,不同于常人的蔚蓝眼睛里也柔和了许多,“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有事就让人去喊我,我还住在之前的四合院那里。” 夏阳送了他出去,瞧着走远了,又返回去收拾了几件衣服,也跟着离开了。这是这次夏阳走的是偏门,那里连着一处还没启用的小院子,等他从生锈的铁门里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个人骑跨在自行车上等他了。 来的人五大三粗的,二十几岁便一脸的络腮胡子,瞧着像是个北方大汉。他见夏阳出来,立刻把帽檐往上推了推,憨厚笑道:“小夏是吧?我叫穆瑞,是来接你的,东哥电话里跟你说了吧?” 夏阳点了点头,背着那一大包衣物坐在他后座上。穆瑞在前面说了一声“坐稳了”,腿脚略微使力车子便滑出老远,瞧着脚下的力气当真是大的很,而且动作十分灵巧,跟他粗笨的身形截然相反。 夏阳到的时候,蒋东升正坐在那和岳老板一边下棋一边聊天,瞧见他过来立刻想站起来,但是很站稳,身子都咧歪了一下。 夏阳背后的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几步过去扶住了他,低头去看他的腿,道:“医生不是说还不能下床吗?你怎么自己走出来了。” 蒋东升笑笑,道:“在屋里太闷了,出来跟岳老板下几盘。” 岳斐见蒋东升大半的身子都依靠在夏阳肩膀上,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一瞧见夏阳就立刻成腿伤未愈的病号了,也没点破他。岳斐把桌子上的残棋收起来,笑着道:“既然小夏来了,我也可以休息一会了,不然跟你下棋老输也怪没意思的。你这家伙,我是你老板,你还不让让我。” 蒋东升半依在夏阳身上,连肩膀也环住了夏阳,听见岳斐说也笑道:“就是因为是老板才不能让着啊!我得让您瞧见我有几分真本事,以后也好出力不是?” 穆瑞进来的晚了两步,一进门就瞧见蒋东升在那咧嘴喊疼,像是这会儿突然想起自己腿上有伤了似的。穆瑞神色也有些古怪起来,他可记得蒋少前几天就能单腿蹦着去跟他们比试了,就这么一条腿,还愣是打趴下三个人。就连他这个重量级的,也被蒋少用巧劲儿给推了个跟头,再回头就被蒋少拿枪戳在脑门上,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掏出的枪,蒋少似乎贴身一直搁着一把,用起来比自己的手指头还灵活。 穆瑞是岳斐从别的军区挑来的好手,驾驶全能,重型机枪火炮也能用,这个身上有蒙古血统的壮汉唯一崇拜的就是比自己强大的家伙,例如把他摔趴下的蒋东升。但是蒋少今天软塌塌的依着一个小男孩喊疼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眼花了吧? 岳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是过来人,当年也做过类似的事儿,现在再瞧见这样的举动忍不住有些尴尬。这招是挺好使,但是破绽略多啊,以后还要改进才行。 “那你先进去休息,刚才谈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岳斐拍了拍穆瑞的肩膀,让这个傻大个醒醒神,推着他到了门口。 蒋东升赖在夏阳肩上,身体略微僵了下,提高了点声音道:“老板,我觉得那件事还是找几个懂行的人比较好。” 岳斐回头瞧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了夏阳一眼又转回蒋东升身上,“哦,这么快就决定了?” “您不是说吴辉之前找来的那几个人都太正派了吗?”蒋东升看着他道:“我认识一个,肯定不像好人。” 岳斐来了点兴趣,问道:“可靠吗?” 蒋东升笑了下,“就是之前跟我出任务的一个兵,没什么背景,不过身手不错。我上次回战地医院就是他护送的,过命的交情,信得住。” 岳斐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夏阳一眼,蒋东升盯着他,略微有点紧张。不过很快岳斐就点了头,语气轻松道:“那很好,把部队番号告诉吴辉,让他去找。” 蒋东升明显放松了些,忙点头道:“好,我明天一早就把地址和番号告诉他。那人受了点轻伤,也有可能会老家的寨子里。” 夏阳一直没说话,直到岳斐走了之后,才一边扶着蒋东升进里屋一边奇怪道:“岳老板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帮忙的?我看他好像有话没说完,我……” 蒋东升打断他道:“跟你没关系,这事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自己也觉出话说的太快,顿了下,又搪塞道:“都是边境上的事儿,这些你真的帮不了。” 夏阳哦了一声,也再追问下去,这些都属于保密事项,蒋东升不说,他一般也不多问。他扶着蒋东升在里面房间里的床上坐下,把背包搁在一边,先去瞧了蒋东升的腿,小心掀开裤管看了一下,皱眉道:“瞧着好像好了,就是这里好像还有点红肿……疼吗?” 夏阳轻轻碰了一下,蒋东升就哼唧起来,弄的夏阳也手足无措。夏阳想去给他拿药,却被蒋东升按住了手又覆在那,“不用药,你给我揉两下就好了。” 夏阳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给他揉了两下,还学着以前给曾姥爷捏腿的手法,也轻轻捏了两下,蒋东升舒服的差点哼出声。 蒋东升伸手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两下,道:“这次来多住几天吧?我一个人闷得慌。” 夏阳顺着他的膝盖往上卷了下裤脚,瞧着那些伤疤忍不住有些心疼,“好,我跟家里说了,学校那边也请了假。” “我记得姥爷说你以前从来不请假,风雨无阻的去上学。”蒋东升眼底都是笑意,手上的动作也轻了几分,更像是在亲昵的爱抚。“好像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就开始学着翘课了。” 夏阳闷声道:“近墨者黑。” 蒋东升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凑近一点,一口热气喷在他耳朵边上,道:“咱俩到底谁是近墨者黑?我记得你屋里可是放着不少古墨,早上起来还念一遍名字,嗯?” 夏阳耳根发红,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服气道:“我跟你说的不一样,我说的‘墨’是……” 蒋东升也没再跟他争辩,伸手就去够夏阳放在旁边的那个大背包,他把包一拽过来就让夏阳惊叫了一声,“别拽,轻点、轻点!” 蒋东升瞥了夏阳一眼,对夏阳那点心思早就摸得清楚,伸手在背包里略微找了一下就翻出一块包裹严实的白色手帕,跟个小包袱似的裹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物件,上面的结打的也规矩板正,四个角都扯的一样齐。 夏阳脸都红了,伸手要去抢回来,“你给我!蒋东升,你不能随便翻别人的包,你这样不礼貌……” 蒋东升一根手指勾着那手帕打成的小包袱举在头顶,引得夏阳扑过来,可等夏阳靠近,立刻又再举高了一些,单手搂住夏阳的腰笑道:“你不是说给我带的换洗衣服?我怎么不能翻了啊。我就知道你会带这个来,我猜猜,里面装着的是‘三粹’?‘四坂’?还是你又喜欢上新鲜的了?” 夏阳被蒋东升牵着鼻子逗弄了好一会,如今蒋少手上有他宝贝的墨,就跟捏了人质在手似的,把自己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儿全说了一遍。 夏阳看了一眼被他捏在手里的古墨,咬了下唇,手指颤颤巍巍地解开领口的衣扣,“这样行了吧?你先放下,那个不禁摔,我是瞧着边角还没有粘好,想带过来修补的。” 蒋东升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胸口露出的那片白皙肌肤,吹了一声口哨,道:“这才刚开始呢,夏阳,我上回怎么说的来着?你自己凑过来。” 夏阳愣了下,瞧着古墨的眼睛终于移到了蒋东升脸上,“什么?” 蒋东升捏着他下巴,亲了一口,“你自己凑过来,喂我。” 夏阳脸上腾地红了,他推了蒋东升一把,也有点恼怒了,“我不要。” 蒋东升看着他起身离开,一点都不着急,哼了一句:“那你要不要古墨了?” 那手帕里包裹的是夏阳在仓库里找出的一块上好徽墨,前段时间忙着经商,一时也没顾得上玩赏,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闲就想着仔细瞧瞧,修补一下。要不是最喜欢的,也不至于来瞧蒋东升的时候也带在身边了。 夏阳走了两步,刚到床边就有点挪不开步子,回头看见蒋东升在那边来回抛高了玩儿一时更揪心了。蒋东升以前从来没这么戏弄过他,也不敢这么随意动他的古墨,夏阳心里想着,但是在看到那方被手帕包着的古墨再次抛高的时候,一颗心都跟着颤了下。 夏阳几步就回了床上,骑跨在蒋东升身上,抖着手把剩下的衣扣都解开了,露出白皙单薄的胸膛,“就、就一下!” 蒋东升含糊道:“那得看你表现,快点。” 夏阳按着蒋东升的肩膀,慢慢凑近一点,挺高了慢慢把自己凑到蒋东升嘴边。这样的动作到底还是有几分羞耻感,夏阳念了那么多书,骨子里还是恪守礼节的,哪怕是在床上也只有关了灯才自在。 蒋东升见他略微停住了动作,垂眼看了那处引得人食欲大振的粉嫩突起,哑声道:“别停下,自己捏着凑过来。” 夏阳手指放在自己胸前,自己碰了一下,那处嫩红就被刺激的微微硬起,像是漂亮的小红宝石。蒋东升坐在那一动不动,等到夏阳递到唇边,才笑道:“自己碰也有感觉?” 热气喷在上面,连整个胸膛都带起酥麻的一阵细小电流,夏阳觉得难堪,推开蒋东升的肩膀想起来,却被蒋东升一把按住了后背,整个儿都扑上前,紧接着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忍不住抱住蒋东升的脑袋让他埋在怀里,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小剧场: “去你妹的病号”篇: 云虎:你腿伤是不是好了?什么时候帮我追顾白蕊啊? 蒋东升:没有啊,我最近一直卧床养伤,我差点截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我的拐还在身边。 前天被打趴下的X军区战士A:…… 昨天被打趴下的L军区战士B:…… 今天上午刚被揍了一顿的穆瑞:…… 第175章 夏医生 埋在胸前的头颅动了两下,接着就传来舔舐的声音,夏阳喘了一声,反射性的抱紧了他。 蒋东升用牙齿咬住了慢慢碾磨两下,听着上面传来抽气的声音,嘴角也带了笑,嘴里含着那小东西模糊问道:“这么舒服?” 夏阳气息不稳,眼里跟含了雾气似的,咬着唇一声不吭。 蒋东升欺负够了,把那块墨随意放在床头,“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儿上,今天就先到这。”他说着把手挪到下面,一点一点解开夏阳身上的皮带和纽扣。 夏阳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一时脸上有些发烫,按住他道:“你,你脱你自己的……” “怎么,你想看?”蒋东升嘴角向上翘了一下,接着就毫不迟疑地把身上穿着的 宽松病号服脱了,露出一身覆满结实肌肉的男性躯体,身上还有功勋一般的几道 伤疤,那些都是弹片留下的。 夏阳一颗心又忍不住跳快了起来,他被蒋东升握住手,一起覆盖在他胸口上面, 掌心下是年轻勃发的生命力,噗咚噗咚的心跳不比他慢几分,也是在高度兴奋着 。 “这样成了?”蒋东升瞧见夏阳脸红,笑着帮着他把裤子脱掉,一把甩到床下去。“瞧,我可是脱干净了,还满意吗?” 夏阳移开视线,伸手去推他,可是碰到的只有蒋东升的身体,带着高温的皮肤让他指尖都被烫 到了似的,一时有些不敢乱动。他眼神还在瞟着床头上的那块古墨,刚才蒋东升随手搁在那并不安全,实在是让他担心的紧。 夏阳咽了一下口水,迟疑道:“换个地方好不好?” 蒋东升正在给他脱衬衫,听见他这话也兴致勃勃地抬了头,“换地方?你想换去 哪儿?” 夏阳对他这样的说话方式熟悉极了,以往蒋东升心情不错总是会语调轻松,他这个时候提什么要求蒋东升都会答应他。夏阳抱着蒋少的脖子,跪在他腰腹上一边 看着床头的方向一边小声请求,“随便哪里都好,别放在床头上,万一床晃了会 掉下来摔碎……” 蒋东升身体僵硬了一下,一脸愤愤地伸手捏着夏阳的下巴,抬高了在上面轻咬了 一下作为惩罚,“你现在还满脑子想着那破墨,啊?” 夏阳吃痛,但是又不敢大力气反抗,生怕有个什么不小心把床头上放着的那块古墨给摇晃下来,只抱着蒋少的脖子看着他,眼神里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不知道自 己的请求为什么没被应允,瞧着模样还有点委屈。夏阳身上的衬衫还没被全部扯下,衣衫大敞着半脱不脱的,尤其是胸前还有被蒋东升吮吸留下的痕迹,透过薄 薄的布料两处小而坚硬的嫩红肉粒若隐若现。 “蒋东升,我的墨……”毫无所觉的人还在那小声恳求着,平日里听起来一派正 经的清冷声音,现在带了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蒋少被这小声儿撩拨的忍耐不住,伸手给他拿下来,胡乱扔在铺着地毯的那堆衣服上。 夏阳啊了一声,扭头想去查看,却蒋东升在锁骨上咬了一口,“别看了,我手上的劲儿有数,保证没碰坏一点……我说,你现在能不能先看看我?” “蒋东升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你……唔!”夏阳被突然进入的手指弄得 倒吸一口气,但是跟腰部抖个不住的情形想比,眼睛里那股不服气的劲头更撩拨 人。“你等着,我以后……也,也把你的枪扔床下去……” 蒋东升手指上弄了些药膏,几下就弄出了声音,他撤出手指,扶着自己的东西凑 近那里,一个挺身,竟是顶进去大半!夏阳吃痛的低呼一声,扶着他肩膀想退开 一点,却被蒋东升搂着一点点坚定地深入进去,直到慢慢没根埋入。 蒋东升嘴角挑了个笑,沙哑着声音贴着他耳朵问道:“夏阳,我的‘枪’在你这呢,你舍得扔?” 夏阳睫毛颤抖了几下,刚想说话就被蒋东升用手指握住了前面,捏着揉搓了几下,“你喜欢我的手吧?教你用枪的时候,一直盯着看。” “我只是想看清……动、动作……” “那你知不知道我教你用枪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蒋东升低声喘了一下,他能感觉到他抚摸夏阳身体的时候,夏阳就开始动情了,像是刚才下面那张小嘴就嘬地比之前还要紧,一下一下的,简直要让他克制不住体内压抑的兽性。 “唔……嗯……” “我那时候就想按着你,这样做一次。”蒋东升握着夏阳的腰,猛地扳倒他,压在床上狠狠地顶进去!他吻住夏阳的唇,腰部再次激烈地律动起来,眼底也有些微微的血丝,吻的简直像是把夏阳吞吃下腹一般激烈,丝毫不输给耸动着的胯下。 “嗯嗯、嗯……!!”夏阳原本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很快便握不住了,只能搂着蒋东升的脖子一边回应,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这样还不够吧?”蒋东升手指撩拨几下,拇指在夏阳翘起的顶端揉搓了两下,小腹也一下下的向上小幅动作着,“我说夏阳,你下面咬着我不放,再卖力点我就交货了……”后面几个字贴着夏阳耳朵说的。 夏阳微微睁开眼睛,沉浸在情欲里的模样分外撩人,主动缠绕上来一下下舔舐着的小舌头也勾人的紧,“蒋……东升……我想要,还要……”后面的小穴像是食髓知味,一下下不停的颤动着,湿漉漉的,绞个不住。 蒋少盯着夏阳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还有那不停喘息的嘴唇,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啪地就断了。他喉结吞咽一下,沙哑道:“操,我早晚有一天死在你身上!” 夏阳想反驳,但是被蒋东升一阵比刚才还要快速的抽送激地只发出一阵破碎的呻吟,后穴被摩擦地火热,体内被填的满满的酸胀感觉让他忍不住弓起腰,身体里面最深处最隐秘的一点被反复戳刺、被抵住研磨,让夏阳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任由身体随着蒋东升起伏摇摆,像是贪求他更多一般。 “嗯……啊、啊啊啊……太……太快了,求你……” 蒋东升抬高他的腿,让下面一览无余,深埋在体内的肉根并没有拔出,角度的改变让它进入的更深,一下把夏阳的眼泪逼了出来。 “蒋东升……”夏阳睫毛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看着像是露出柔软要害的弱小动物。 蒋东升一边盯着夏阳的脸,一边摆动腰跨,“叫我的名字。” 夏阳体内被他蛮不讲理地动作弄的一塌糊涂,上下翻搅时发出的水声让人脸红,夏阳对失去理智寻求身体快感的自己感到羞耻,但是体内一阵阵地麻痹般快感让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一点,只能含着眼泪一遍遍的念着蒋东升的名字。 蒋东升明显更喜欢这样的夏阳,抵在夏阳最容易颤抖的地方,一点点蹭过去, “再喊多一点,说你喜欢这样,嗯?” 夏阳被他欺负的忍受不住,脸上的表情仍有一丝倔强,像是拼命让自己保留最后一点的清醒。 “夏阳,说你是我的人。”蒋东升俯下身,强有力的身躯压迫下来,让夏阳小声呜咽了一声。“说啊,说你是我的,说你只想着我。” 越来越快的抽送让夏阳眼睛有些失神,只能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声音,手臂也早就环绕到了蒋东升后背上,被刺激的厉害了便忍不住留下些许红痕。 “蒋东升……我……我不行了……” “再一下,马上就好。” “呜,不要了……求你……太快了,我不行了啊啊……” 蒋东升盯着他,瞧着身下人全身发红小声求饶的模样,体内的野兽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重重地抽送了十几下, 猛地顶到肉壁最深处! 夏阳觉得小腹都有了那炙热肉根的形状,甚至能感受到那东西在自己体内勃勃地脉动,紧接着便听到蒋东升伏在他耳边发出低沉的喘息。 一连几股滚烫的液体喷射到体内,夏阳有一种被烫伤的错觉,这样的恐惧感让他忍不住脚趾都微微蜷缩起来。 蒋东升亲了亲他,喃喃道:“夏阳……” 夏阳只嗯了一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蒋东升覆在夏阳身上,放松了身体享受那阵还未散去的灭顶快感,闷笑了两声,带着还未退出夏阳体内的肉根也颤动了两下,“怎么样,换了你那堆破墨,能让你这么爽?哦,对了,你那还有几支药墨,你拿着这么弄进去玩儿过没?” 夏阳脸皮薄,哪里听得惯他这样的荤话,顿时脸上通红伸手去推他,“蒋东升你混蛋!你给我下去……” 蒋少混蛋惯了,他遇到夏阳之前就是流氓,如今披了一张良民的皮骨子里也照旧是蔫儿坏,一点都不怕夏阳真跟他恼了,双臂环住夏阳搂紧了照着那气鼓鼓的小脸就亲了一口,“药墨那么细,肯定没我伺候的爽。” 夏阳照着他胳膊毫不犹豫地咬下去! 第176章 八环 夏阳前段时间又是置办京城的服装商场,又是远程指挥徐润去处理鹏城和安城的几家制衣厂,实在是疲惫不堪。如今蒋东升彻底安全了,夏阳也能静下心来好好休息几天,在小院里陪着蒋东升住了些日子。 京城里的服装商场已经步入正轨,这生意顾辛完全可以接手,至于锦蝶下半年的服装图样夏阳已经交给了顾白蕊,有她和夏妈妈在四合院里坐镇指挥,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夏阳在小院里日子过的安静,白天他看书的时候,蒋少也拿着本枪械册子跟着一起看,两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但是却出奇的聊的来。亦或者,不管夏阳说什么,蒋少都能津津有味的听下去,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夏阳,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冯乙这段时间来的很少,据说扭了腰,一连几天不接诊了。 岳斐会偶尔来一趟,笑着同他们两个谈论几句。蒋东升对岳老板的到访总是显得有些紧张,不等岳斐对着夏阳说几句什么,他便匆匆岔开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或者其他人身上去。 “夏阳,你去重新泡一壶茶来吧,这个都凉了。”蒋东升把还剩小半水的茶壶递给夏阳,找了借口让他出去。 夏阳答应了一声,端起茶壶就出去了。蒋东升瞧见夏阳合上门走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老板,我上次说过了,夏阳真的不合适,他就是一个做衣服的小裁缝,这身份咱们用不上。” 岳斐笑了下,故意道:“你这也太小看夏阳了,他生意做成这样叫小裁缝?你不知道吧,夏阳手底下那个顾白蕊手里握着的四九城里里外外的消息,不比我派出的三路人马知道的少。” 四九城里从女人嘴里套话,远比从男人嘴里问出一句模棱两可的官方语言更容易。夏阳手里的高级服装Z-锦蝶,这几年在四九城里大出风头,如今已经隐隐成了非富即贵的那些太太小姐们必备的一份儿体面象征。顾白蕊替夏阳经营着锦蝶,就等于给夏阳插上了无数的耳目,得到的消息是最新、最准的。 岳斐认为夏阳小小年纪能做出这样大的生意,除了他有天生的经商才能,再就是拥有这最灵通的消息来源。天时地利占全了,再加上夏阳背后那些人的支持,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蒋东升嘴角笑的有点僵硬,嘴里还是说了几句夏阳不成的话,“他还小呢,就他做的那些买卖是多亏了霍明那帮人帮着,哦,对了,老板你知道霍明吧?霍明经商是一把好手,那小子手黑着呢,你喊他入伙吧,这事也就他能干的了!” 岳斐饶有兴趣的看着蒋东升在那诋毁夏阳的才能,这位把夏阳藏着掖着不许任何人觊觎,倒是顺手把自己的兄弟霍明给卖了出去。岳老板也不忍心再戏弄他了,“你放心,我不是会强迫谁‘帮忙’的人。你和夏阳多联系一些,对你的工作总是有些帮助的,你不方便处理的事可以让他帮你。” “可是老板你让夏阳住在这,而且还让穆瑞去接他……”蒋东升有些不太明白,这似乎超过了保密范围。 岳斐咳了一声,神色有些尴尬,含糊道:“这个,你总不能瞒着他一辈子,反正先他适当接触看看吧,我相信小夏自己可以处理的很好。” 蒋东升听见他说也跟着点了点头,但对岳斐的话还是将信将疑,一副生怕岳老板让夏阳也跟着他去出任务的表情。 岳斐瞧着蒋东升,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一边感叹当时的环境恶劣,一边又忍不住对这好运气的傻小子有些小羡慕。“小蒋,你当初留了一封信让后勤邮寄回京城对吧?今天送到我这里来了,我瞧着日期写的是今年年底的日子啊。” 蒋东升点了头,道:“对,当时吴队通知我是年底出任务,我就想着走了之后托人告诉他一声,好歹让他知道我去了哪儿。不过老板你放心,我里面没写任何泄露机密的事儿。” 岳斐手指在木桌上敲打了几下,抬眼看着蒋东升笑道:“他?” “嗯,老板我有个喜欢的人,我想让他等我。哪怕我死在外面也要让他知道,这样他还能多等我几年,多念着我几年。”蒋东升难得的老实,摸了自己鼻子一下带着点不服气道:“我就是不想他忘了我。” 岳斐敲着木桌的手指慢慢停下,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像是看着多年前的自己。他当年也给冯乙写过这样的一封报平安的信,后来数次死里逃生,再后来丢了一条手臂……给冯乙邮寄的那封家书终是没舍得邮寄出去。 那时候想的是,要是能活着回来,就亲自站在冯乙面前说清楚。谁想,这一等就是十年。 岳斐有些羡慕眼前这个年轻人带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劲儿,也羡慕他无所畏惧的爱情。他和冯乙错过了太多,瞧着面前年轻人的事情,总忍不住想帮衬一把,以弥补当年自己未曾做到的。 夏阳沏茶回来的时候,岳斐已经离开了。他把那壶新茶放下,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刚才不是还说要下棋,我把棋盘也拿来了。” 蒋东升招手让他过来,道:“来来,我跟你下两局。” 夏阳只递给他一个茶壶,棋盘摆的远远的,“下棋有什么意思?” 蒋东升握着夏阳的手腕,笑着把人也拽进怀里,照着脸上亲了一口,道:“夏阳,你输了就说没意思了?这可有点不讲理。” “你也就下棋能赢,不信我们比别的。你随便找出一本书来,我们比着背书……”夏阳见他还亲,忍不住慌了一下,生怕不留神热水就泼到蒋东升身上去。“你别闹,刚沏的热水。” 蒋东升把他手里的茶壶拿走搁在一边,握着夏阳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让他摸着那里硬邦邦的东西,笑道:“我这个也比你厉害,你认不认?” 夏阳捏着那透过布料还泛着金属凉意的东西,不得不承认蒋少除了下棋,玩儿枪也是好手。“是很厉害。” 蒋东升把枪拿出来,搂着夏阳手把手的教他,“你平时都给我上课,这几天我也给你上一堂课。夏阳,你认真学啊,过几天和云虎去打靶,我腿脚不利索,你替我吧。” 夏阳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难得一见的慌乱,“你不去?” 蒋东升被他这慌乱无助的小眼神迷的不行,一颗心都胀大了无数倍,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道:“哪儿能呢,我就在你旁边,陪着你。” 夏阳垂下眼睛,微微张开唇接纳他,动作里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蒋东升说到做到,他开始认真训练夏阳,打靶的时候果真让夏阳亲自去了。云虎找的是一处偏远的射击训练场地,原本准备了不同的枪械,瞧见夏阳来也只乖乖的陪着夏阳一起用手枪打短程射击。 蒋东升坐在后边指导夏阳,云虎也是难得的收敛起脾气,老老实实给他师傅做示范。 夏阳进步很快,但是准头总是差那么一点,夏阳盯着那处被白线层层包裹的人形靶的中心,忍不住眉心微微皱起。上面标记的清楚,他一连打出了数个八环,有几个甚至间距微小,几乎重叠并列起来。 云虎看了他一眼,嘱咐道:“没事,再瞄准几次,刚开始都是这样的。” 夏阳点了点头,但是仍旧有些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胃里也有些不舒服起来。他当初看着蒋东升拆卸枪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适,但是亲手看着子弹射穿靶位,总是让他回想起当年那颗射入他眉心的子弹。他勉强抬高了手,再打了一枪,却是毫无准头的脱靶了。 云虎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几步过来关切道:“师傅你没事吧?” 夏阳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昨天没休息好,有点不太舒服。我缓一缓,一会接着打。” 蒋东升拄着拐过去,握着夏阳的手,让他把枪慢慢放下,“好了,今天就到这,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可以继续……” 夏阳还没等说完,就被蒋东升强迫地夺了枪放回台子上,“今天训练的足够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不急。” 夏阳手指微微发抖,放下枪依旧是指尖发凉,手心里尽是滑腻的冷汗。蒋东升握着他的手给他擦拭干净,眉宇间没有一丝瞧不起的样子,倒是带着几分心疼。 云虎在一旁还在磕磕巴巴的试图安慰夏阳,他一向霸道惯了,安慰人的事儿还真是头一回做,“师傅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慢慢来,别强迫自己……打多了就会了,真的!我以后常带你来这。” 夏阳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那个没有被自己射中一枪中心位置的人形靶,眼神有些黯然。他既然选择了跟蒋东升站在一起,就必须得变强,但是事实带给他的打击有些措手不及,他好像是一个不入流的射击者——而且,如果他无法克服心底那道障碍,怕是一辈子也无法瞄准。 “我两只手都会用枪。”蒋东升拿手帕擦干夏阳的手,低头这么说道。“你跟在我后边,什么都不会也没事,知道么?” 夏阳愣了下,慢慢点了点头,“好。” 蒋东升抬头看他一眼,瞧着夏阳没有露出任何为难的样子,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别想那么多,你有你擅长的事情,你继续读书画画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凡事有我。” “好。” 很多年以后,蒋东升没想到夏阳是跟他站在了幕后的阴影里享受掌声,不过,那也是个不错的故事。 小剧场: “夏阳压倒蒋少”篇: 蒋东升:夏阳,你别难过,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八环王子! 夏阳(扑倒):咬你! 蒋东升(摇尾巴):夏阳继续啊,我在下面也没事,真的! 夏阳:……你够了! 第177章 岩力 蒋少恢复能力强大,很快就扔下了双拐,至于其他的伤,冯乙这个医生没发话,模棱两可的说了几句弄的周围没一个人敢多问。 岳老板也会时不时的去探望冯乙,小院里的人打量岳老板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尤其是岳老板偶尔回来的时候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也确实是被打了,下巴那都带着点青紫的印子。小院里一群大兵只当是什么新鲜的治疗方式,看着岳老板的眼神里都带了同情。 他们一致觉得岳老板得了隐疾,还是不能安慰的那种。 岳老板对冯医生似乎越来越在意,有时就连冯乙来给蒋东升“治疗”的时候,他都坚持陪在一旁。 冯乙坐在那难得清静的喝了两口茶,抬头看到岳斐又忍不住拧了眉头,道:“你没病没灾的,老跟着我做什么!” 岳老板坐在那依旧面上带着浅笑,道:“我来瞧瞧小夏。” 冯乙也不知道联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也由厌恶变成了冷笑,“你是担心夏阳在这里偷听你的情报?假惺惺的做什么,你不是已经让人把他送回学校去了?” “不,冯乙你误会了,不是我送走的……” 蒋东升在旁边张了张嘴,也想帮着岳老板解释一下,夏阳早上是被云虎接走的,听着像是外面的制衣厂有了些麻烦事,并不是被岳老板强行送走。 冯乙坐在一旁弹了弹指甲,并不听岳老板他们解释,皮笑肉不笑地道:“对不住,我昨天晚上也听见你和他们说话了,你们的买卖我也听见了个大概,你是不是也要把我送走?” 蒋东升闭上了嘴,他觉得岳老板似乎和冯乙有些私人恩怨,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地掐了几句,说的似乎是另一件事引起的陈年积怨。蒋东升坐在一旁开始老老实实的盯着床柜旁的一只花瓶看,恨不得把花瓶上的细腻纹路也看个一清二楚。 岳老板对冯乙似乎有些亏欠,大多时候都在让着冯乙,只是偶尔听到冯乙说几句“离开”的话总是不动声色地截下话,引着冯乙往其他事上说。完全是一幅宁可冯乙怨他恨他,也不许冯乙离开的势头。 冯医生段数低,像是一只常年养在屋里的娇贵猫儿,平日里瞧着爪子还锋利,一旦遇上了岳老板完全被玩弄在股掌中。几句话的功夫,就被岳老板牵着鼻子往下走,怕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彻底败阵。 蒋东升看出一些端倪,觉得岳老板和冯乙怕是跟他和夏阳是一样的。只是冯乙远没有他家夏阳聪明,他要是做了什么错事,夏阳只在那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他腿肚子就要打颤了,哪里还能跟岳老板似的在这里笑眯眯地绕弯子。 冯乙对岳老板呛声,但是给蒋东升瞧病的时候态度还是很不错的,他觉得自己是夏阳的长辈,连带着对蒋东升也多了几分长辈似的关切。 “这几天怎么样?给你的药吃了没,对了,这么问你也觉不出来,我再给你扎几针瞧瞧。”冯乙拿帕子擦干净了手,对蒋东升道,“你躺在床上,把裤子脱了。” 岳老板在一旁也跟着嘘寒问暖了几句,但是眼神里警告意味浓厚,大有你敢脱裤子,我就让你一辈子也穿不回去的架势。 蒋东升按着腰带,勉强笑了几下,道:“我觉得好多了,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冯叔,要不还是别扎针了,夏阳今天晚上回来呢,你一给我扎针就特别难受。” 冯乙啐了他一句,自己倒是忍不住挑着眉毛笑起来,似乎对蒋少这样忍不住性子的少年人多了些偏爱,“我上回给小夏开了泡澡的新药方,你记得提醒小夏用,眼瞅着要立秋了,也该让他养养身子。” 蒋东升应了一声,“好。” 岳斐在旁边一直等着冯乙,瞧见他收拾药箱了,这才对蒋东升道:“那边新送来几个人,你推荐的那个也找到了,是叫岩力对不对?” 蒋东升点了点头,道:“对,是他。” 岳斐笑道:“他身手确实不错,路上几次想折返回去,还差点伤了我手下的一个兵。” 蒋东升也笑了,跟在岳斐身边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能让这些大兵受点伤也算是本事了。 岳老板吩咐道:“我让穆瑞接了他们几个一起送到这边来,你们提前熟悉一下,过段时间就有生意要忙了。” 蒋东升答应了一声,送了他们出去,低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却发现冯乙提着药箱的手攥地格外紧,指甲都已经泛出些白色。 穆瑞很快接了那帮大兵来小院,送来的这几个身上都还带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煞气,像是刚开了刃的尖刀,站在那都戳的人眼睛疼。里头有几个是蒋东升认识的,当初一起炸了越南特种部队一个营地的兄弟,这几个当初是受了伤,一直在医院治疗,如今略微好一些,也就送来了这里。 蒋东升进去的时候,那几个人一下就围了过来,喊了声队长就站在那傻乐。 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人是例外,他倚在窗口站着,盯着外面一边拧着眉头一边想着什么,对屋里热闹的气氛一点都不在意。 蒋少把这段时间私自攒下的烟给那帮战友分了,散了小半圈,就瞧见那边孤零零站着不动的古铜色皮肤的壮硕小伙。他往那走了两步,旁边的穆瑞就拦了他,小声道:“东哥,这个不好说话,脾气大着呢,路上差点把吴队给伤着。火车还没进京呢,就三番两次的想跑回去,幸亏吴队手脚利落,硬给带到这儿来的。” 蒋东升乐了,点头道:“是这小子能干出的事儿,跟他一起来的有没有一个叫百诺的?个子不高,长得斯斯文文的,戴着副眼镜?” 穆瑞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听说那边只来了这么一个,还是军部给下的紧急命令。” 蒋东升明白了,这是把野兽抓了来,忘了带笼子。要知道他们当初一起出任务的时候这个叫岩力的也不是什么听话的兵,要不是他身边有个军医百诺,还真是没人能管住他。 穆瑞第一次听百诺这样的名字,只觉得这名字奇怪了些。 蒋东升跟他小声解释道:“百诺是边境寨子里的医生,当初越南人的炮打过来,把他的竹楼炸塌了,连里面正在救治的小孩子也一起压死了,所以才上了战场。他对边境的地形熟悉,也懂得急救,我之前腿被炸伤了,幸亏有他在才能撑着回营地。” 穆瑞也是边境战场上下来的,听得肃然起敬,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人对军医向来是带着几分尊敬的。 百诺和岩力两个人向来是形影不离,如今一纸军令,把岩力一个人调来了京城,难怪这皮肤黝黑的小子一脸的抑郁。他向来集体意识不强,或者说在他心里,他们那个小小的寨子和寨子里的汉人医生百诺就是他最想要保护的人。 岳老板不多时也来了这里,他之前陆续招来了几个人,总觉得有些不满意,太过正气了,这次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窗边黑着张脸的岩力,眼睛一时亮起来。 跟着岳老板一同进来的是吴辉,他在送这些兵来的路上就领教了岩力的拳头,这个大兵可是一点都不服管教的。吴辉和岩力在路上起了摩擦,但是在岳老板身边却是一脸兴奋的在念叨着,“老板,您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个兵特别符合您的要求,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吴辉一叠声的夸奖着,但是说出的话可实在不像夸人的,弄的岩力也向他看来,绷紧了一身的肌肉似乎随时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岳老板对这个少数民族的小伙子很感兴趣,这人面貌也带着几分凶恶,脸上一道疤痕破坏了原本的五官,倒是带出一股狂野的味道,站在那一声不吭的像是一只警惕异常的野兽。 蒋东升跟岩力一同出过任务,对着小子的死穴抓的紧,在岳老板耳边嘀咕了几句便让岳老板满意的点了头,吩咐道:“岩力是吧?你来一下,我和蒋副队有事要同你商量。” 岩力略微迟疑一下,看了蒋东升一眼,还是跟着他们进了旁边的小会客厅。 夏阳回来小院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在房间没瞧见蒋东升,一时奇怪出去问了穆瑞他们几个,才知道今天来了新人。 穆瑞是个憨厚的,抓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是边境的一个什么寨子里来的,听说脾气不好,小夏你可别去招惹他啊,东哥下午的时候跟他比了一把,那人可一点都没顾忌东哥身上有伤,愣是给摔地上去了。” 夏阳皱眉,“他受伤了怎么还去比试?” 穆瑞呵呵笑道:“大概是看到云南那边来的战友,一时高兴了,没忍住就比划了几把。” 夏阳平日对蒋东升他们的事并不多问,但是穆瑞无意中的一句“云南来的”让他多了几分警惕,追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是从边境那边来的吗?” 穆瑞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道:“好像叫岩力,脸上这里有道疤。” 夏阳看着穆瑞手指比划出的位置,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岩力这个名字,上一世蒋东升只见到了苏荷的墓碑,而立这个墓碑的人,就是岩力。 蒋夫人上一世活的嚣张,手里更是有不少暗牌,岩力就是她用的最得心应手的一张。蒋东升在云南的时候,倾尽财力硬是把岩力这个人从大山里逼了出来,这人身手好,使枪不比蒋东升雇佣的专业好手弱,一个人愣是在大山里把三支追在他后面的队伍给绕进了陷阱。 岩力这人,简直可以说是以一敌百。蒋东升当时还夸过几句,说要不是两人之间有死仇,岩力这样耍狠不怕死的用枪高手他一定要结交一下。 夏阳心里着急,问了穆瑞蒋东升在的地方,立刻就追了过去。他心里多少还抱着一丁点希望,只希望蒋夫人被关押进去的早,岩力这张牌并没有用上,亦或者来的人只是同名同姓,不是当年那个几次三番差点取了蒋东升性命的岩力。 蒋东升正和岩力一同从小会客室出来。蒋东升站在门口,正拍着岩力的肩膀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点得意,“没问题,岳老板你不信,我你总是信得过的吧?” 岩力背身站在门口,声音听着还有些迟疑,“你答应让百诺去学校念书……” 蒋东升道:“是是是,肯定的,不是已经发电报让他来京城了吗?到了京城就让他找夏院长,夏院长你知道的吧?就是百诺最喜欢的那位老画家,京城画院最有名的老教授!我干弟夏阳就是他老人家的亲传徒弟,有夏院长在你还信不过?到时候让他们在一起读书。” 岩力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把一直握着的手枪来回摆弄了几下,递还给蒋东升道:“好吧,但是我还要想一想,这把枪我现在不能收。” 夏阳赶到的时候,正巧是岩力摆弄枪械把手里那把泛着金属冷光的小玩意递给蒋东升的时候。夏阳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他对岩力的身影已经记不太清了,这个杀神一样的男人当年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像野人一样,但是眼睛却还是透着杀虐的光,像是永不肯放弃一丝希望的野兽。 夏阳学了几句那个边境小寨子里的话,其中就包括岩力这两个字的发音,他站在那念了岩力的名字。话刚出口,岩力毫不防备地便回了头,手里握着的手枪枪口来回晃动,甚至都指到了蒋东升的胸口。 夏阳脸色大变,手摸到后腰那就要去掏枪,眼前这张脸孔跟当年相差无几,尤其是这个男人右脸颊上的伤疤更是刺目地显眼,再明确不过! 夏阳的一举一动都是蒋少教出来的,这会儿瞧见夏阳掏枪,更是愣了一下,几步过去按住了夏阳的手,见他还要挣扎,干脆把他圈在了怀里,闷笑道:“今儿是怎么了,穆瑞他们几个不敢靠近岩力,吴辉说人家不是个好东西,你倒好,一见面就先掏枪,这是个什么规矩?” 夏阳被蒋东升抱在怀里,手脚动不了,但还是提高了警惕,干巴巴道:“这个人,他是岩力……吧?我听穆瑞他们说了。” 蒋东升在他耳边笑了一声,道:“你不会也听穆瑞他们说我被摔地上去了吧?我那是没站稳,等明天就把这小子揍得满地找牙。”瞧着夏阳还是绷紧了全身,又道,“我推荐他来的,你还记得吧,当初跟我一个队出任务的就有他,你还和他的搭档百诺一起出去拍照片。就是那个军医百诺,还有印象吗?” 夏阳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会儿听见蒋东升说也只僵硬地点了点头,他对百诺这个人还有几分印象,百诺是汉人,会说少数民族语,也会说越南话,他当初学的几句寨子里的话就是百诺教给他的。 岩力看了他们一眼,目光移到夏阳身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夏阳看了半天,咧嘴笑出一口白牙,道:“他没百诺厉害。” 夏阳不明所以,蒋东升却是听的清楚,这人分明是觉得他家夏阳没百诺厉害,不用担心百诺受欺负了。 蒋少心里不痛快,顶了一句道:“谁说的,夏阳他……”蒋少张了半天嘴,突然发现夏阳打枪和格斗都不如百诺,忍不住愤愤道,“夏阳画画比百诺好!” 岩力大约是觉得百诺以后要经常跟夏阳一起读书,对夏阳的态度也好起来,“百诺以后也会画的很好,他很喜欢画图,比当医生还喜欢。”他看了一眼夏阳仍然握在腰间的手,还有衣服下面鼓出来一块的枪柄,眼里竟然还流露出一点羡慕,“他脾气像百诺,一样会护着身边的人,他们能当好朋友。” 夏阳眼睁睁地看他离开,听他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抬头去看蒋东升,却被蒋少在唇角亲了一口。蒋东升依旧在后面抱着他,挑眉道:“今天怎么回事,我可是头一回瞧见你对人掏枪。” 夏阳咬了下唇,想了半天还是把心里的话告诉了蒋东升,“在武城的时候,我被张参谋和黄牙他们关在木屋里,曾经听他们说过在云南边境有个接应,那个人叫岩力,右脸上也有一道疤……” 蒋东升眉头慢慢拢起来,他也想起当年武城发生的事,只是更多的记忆却是停留在夏阳站在悬崖边上手里握着染血石块的场景。他低头亲了夏阳一下,缓声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去查。” 小剧场: “忠犬大赛”篇: 第一组—— 岳老板(微笑):我对冯乙一向忠诚啊,没有他的许可,我可是从来不会破门而入呢。 冯乙:……可是你爬墙啊混蛋! 第二组—— 岩力:百诺我想回家。 百诺:在京城呆着,哪都不许乱跑。 岩力:……嗯。 第三组—— 蒋少:忠犬是个啥!哼,我和夏阳可是…… 夏阳:蒋东升你是不是把我的古墨摔坏了一个角? 蒋少(缩在水管后面眼巴巴的瞅着):夏阳我错了,我再也不乱放了。 第178章 缘由 岩力的身份没有问题,蒋东升唯一查到跟武城那些人有接触的,却是岩力寨子里的老医生。 当年知青上山下乡,寨子里似乎流传了一阵急性传染病,武城王家人正巧有在那边的,倒是阴差阳错的帮上了一点忙。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蒋东升是借着之前岳老板放在边境线上的几个人才辗转问到的。 岳老板做的就是情报买卖,他想知道些什么,还真没几件能瞒得住他的。 蒋东升私下里打听岩力和百诺的事儿,却没想到,倒是这两位先找上了他。 百诺很快来了京城,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原本从部队退下来之后还是回寨子里当医生,却没想到岩力被远在京城的岳老板挑中了,他也只能跟着一起来。百诺对岩力的脾气了解,这人真要是倔起来,那可是不管不顾的就要闹一场。 百诺性格温和,对谁也是面带微笑的说话,但是他似乎对蒋东升更多了几分关注,一来就先问了蒋少的腿伤。 蒋东升当初是被百诺他们背着从战场上下来的,要不是岩力挡住了敌军的火力,要不是百诺会些医术,他这条腿怕是已经丢在边境线上了。 百诺毕竟在寨子里呆的久了,性格也耿直淳朴些,被蒋东升问了几句,自己也就直说了。 “我当年是跟着我爸来的,我爸是民兵队的医生,后来喜欢这,就不走了,我也做了寨子里的一个医生。”百诺并不隐瞒自己的过去,坦然道:“那时候寨子里的牲口得了传染病,找了好些人才寻到药物,还是托了来这里的知情帮忙弄回来的。” 蒋东升哦了一声,并没有插话。他对寨子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但是知情和当地人相处的并不好却是有所耳闻的,有的地方欺负那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但是有的知青何尝没有带给当地人麻烦。 百诺沉默了一会,果然又缓缓开了口:“寨子为了让疫情抑制住,按照土法子把得病的耕牛埋了起来,但是有些新来的小知青不知道疫情有多可怕,他们把牛从土里挖出来吃了,人也染上了瘟疫,传的整个寨子都病倒了好些人。不过后来,也是一个武城来的知情帮的忙,给弄了不少药品,总算熬过去了。” 百诺言语里并没有许多怨恨,蒋东升在一旁听着倒是忍不住眉头微微皱起,对那些带来麻烦的人多了几分厌恶。 百诺说起武城那些人,话锋一转,却是拐到了蒋东升的身上。他眼睛微微笑弯了看着蒋少,道:“当初寨子里欠他们一份人情,只说要回报给蒋家的少爷,我找人打听过了,你姓蒋的。” 蒋东升愕然。 百诺却是气定神闲,端起桌上的茶吹了两下,一边喝一边笑道:“我在战场上帮你保住了一条腿,当年寨子里欠下的人情也算还了大半吧?” 蒋东升也笑了,手指在下巴上搓了两下,道:“你找人查我?” “其实我也没刻意去查,只是当初送你回营地的时候,医院里的阵仗太大了,听说军长也发了特殊命令一定要保住你的腿……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有些怀疑。”百诺想了想,又道,“我和蒋夫人有些书信来往,她每年都会邮寄一些照片来给我,我见过蒋家另一个少爷的样子,跟你有几分相似。” 蒋东升了然,但是在听到蒋夫人这个名字的时候,嘴角却是抿紧了很难露出什么温和的表情。他还记得母亲苏荷和夏阳在武城遇到的一切,王秀琴这个女人心思缜密狠毒,这步棋若是让她继续走下去,怕是很多事情都不是今天这样顺利了。 百诺留在京城,他明显把报恩这件事按在了蒋东升的头上,似乎觉得这个人更能带给他们寨子里安宁的日子。正所谓报恩,只要回报了,自己心里舒坦了也就是了,谁管报答在哪个人身上呢! 岩力在一旁站着一声不吭,百诺依旧笑眯眯的,眼睛盯着蒋东升,似乎坚定地把他当做自己回报的目标。 有的时候做的太明显,连夏阳都觉得有些蹊跷,还是蒋东升跟他咬耳朵详细的说了一遍才明白过来。 百诺留下来的最大好处就是岩力变得温顺许多,虽然依旧是不太合群,但是多少肯听从指挥了。 偶尔有技术兵带着新装备来给他们讲解的时候,谁要是敢多跟百诺说一句话、多瞧百诺几眼,岩力就盯着人家看回去。他也用不着威胁,只站在那平静的看一眼,旁边的人立刻就不敢吭声了。 百诺会多种语言,岳老板倒是也相中了他,只是他似乎已经没有那份进取心,倒是更希望能留下来多念几年书,当个普通的学生,毕业以后就去当老师。 蒋东升和岩力出任务的时候,百诺便跟着夏阳一起去了京城画院,当真报了名准备考试做个好好学习的学生了。 百诺想学雕塑,夏阳便引荐他去见了夏院长,美院的考试跟其他考试还不同,要想学什么,最好提前能见见自己的导师,确定自己的风格。 夏阳带着百诺去见夏院长的时候,老头最近在忙着收拾一副七丈左右的大型壁画,趴在梯子上面小心的描绘,他看见夏阳来第一句就是喊小徒弟来帮忙:“夏阳啊,来来,帮师傅把那个颜料递过来!” 小剧场: 蒋东升:夏阳,岩力是个手黑的,霍明是个心黑的,他们都不是好人,我仔细看了下,这书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表里如一…… 夏阳:嗯,你的确是表里如一的黑。 第179章 三年之约 夏阳忙上前去给夏院长打下手,老先生一开始绘制就有点疯魔,连旁边多了一个百诺也没注意到,全身心的投在了创作上。 百诺闲着没事,也帮着夏院长他们递些东西什么的,旁边放着不少画纸,百诺也不是给人添麻烦的人,没人招呼,也就自己乐呵呵地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涂抹了一会。 百诺在边境呆了多年,画里的人物和画风技巧自成一格,虽然粗犷一些,但是礼貌透出的那股原始淳朴的气息都是挺吸引人。 夏院长忙完了,找了湿帕子擦手,抬头就瞧见那边画画儿的百诺。老先生平日里很少自己带学生,夏阳算是他的关门小弟子,他这种辈分的前辈总是要矜持清高一些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拜师学艺。 老头一边端起大师的架子,一边小声对夏阳嘀咕道:“夏阳,你带来的这位是谁啊?也是美院的学生?” 百诺身上穿戴的和时下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一身朴素清爽,瞧着就是斯文人。他情况特殊,如今的身份就是学生,夏阳也就这么跟夏院长介绍了,只说是以前认识的,这次是来进美院学习。 百诺对夏院长带了几分敬仰,见老先生过来,忙起身站在一旁,道:“先生好,我叫百诺,之前看过您的画……” 一般这么开头的都是来求画或者求学的,夏院长对这样的词儿听的多了,嘀嘀咕咕的冲夏阳念叨了几句,“不是说了吗,我只收你一个就够了,我这还想过段时间带你出去一趟呢,要是再收学生咱们可怎么出去写生啊。” 夏院长说的声音不小,百诺也是听见了的,但依旧有礼貌的站在旁边不见一丝气恼。 夏阳知道自己老师就是个老小孩儿,有什么不高兴的都是直说,也在一旁小心扯了他衣袖,道:“老师,他想学雕塑,我带他来是想让您给看看他适合哪个老师,不是强求您收徒弟。” 夏院长这才高兴起来,他把擦手的帕子放下,接了百诺递过来的画册,一张张认真翻看。老先生博学多才,早年间对雕塑也有所涉猎,一会儿就投入进去,对百诺的画逐张认真指点了一番。百诺在一旁听着,完全是一副崇拜的模样,老先生讲的都是最基础的,让他困扰了很久的一些问题茅塞顿开。 夏阳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打量百诺这个人,他前世领教过岩力的强大破坏力,对百诺这个人也有一些印象。如果说蒋东升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把他藏在霍明的私宅确保安全,用尽全力隐瞒一切危险的话,那么百诺跟他截然相反。 岩力在大山里被蒋东升追杀的走投无路的时候,百诺也一直在他身边。岩力是见血的利刃,那么百诺就是控制这把利刃让它发挥最大威力的智囊。 夏阳从心里是有些羡慕百诺的,上一世他希望逃开蒋东升的束缚,这一世却是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蒋东升身边这样一个助力。 百诺得了夏院长的推荐,顺利进了美院,在雕塑系念书。百诺原本就是医生,又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刚开始学习描画人体结构学习的得心应手,有些细节比美院的老师知道的还清楚。 夏阳除了学业之外还兼顾鹏城的几家厂子,如今京城里也有了一家服装商场实在忙的脚不沾地,在美院里也多是跟在夏院长身边,认识的都是些老教授,平时跟同龄的学生很少交往。百诺来了之后,他跟百诺一同上下课,走的亲近起来。 夏院长最疼自己这个小徒弟,瞧见夏阳身边有个聊的来的同龄人,一时也对百诺格外照顾起来。 百诺偶尔会和夏阳一起聊天,还把自己以前画的一些东西拿给夏阳看,笑道:“没打仗之前,我就想着出来读书,也瞧瞧外面的世界。只是家里的阿姐要出嫁,那人给我家干了三年活,好不容易才能娶阿姐,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等几年再走,总要帮他们把孩子带好才行。” 夏阳对百诺寨子里的风俗也略有耳闻,那边严格来说应该不算是女人出嫁,而是娶一个男人回来一同住在女方家里,而且生了孩子,是要交给舅舅来抚养的。“我听说,岩力好像也在你家干活,是他要娶你阿姐吗?” 百诺脸上泛了点红,咳了一声,道:“不是,他……他自己硬赖着不走,不过前几年打仗,也耽误了最后一个月,没凑满三年。” 夏阳心里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岩力手上的画本,忽然觉得上面画的半裸着上身的男人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那个叫岩力的人。他听蒋东升说过岩力当初在寨子里给人家干活,眼瞅着就要满三年,连单独的竹楼都盖好了,却被越南人一发炮弹给炸了个稀巴烂……同百诺今天说的这些加在一起,怕是岩力当初硬赖着要“嫁”的人就是百诺。 也难怪岩力上一世的时候疯了似的护着百诺,誓死不离。 这样重情重义身手又好的人,如果当真站在蒋东升这一边,实在是他们的幸运。但是夏阳心里始终有一个结打不开,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无法释怀。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百诺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百诺不小心说了自己和岩力的事,这会儿正有些紧张,听见夏阳郑重的问话一时也坐直了身体,道:“你问。” 夏阳道:“如果有人让你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你会动手么?” 百诺沉默了一会,道:“不伤害女人和孩子,这是我的底线。” 夏阳看着他,试图从他眼里里看出些什么。 百诺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眼神里泛起一丝苦涩,脸色也灰白了一些,良久才缓声道:“我在老山曾经救了一个越南小孩,我是医生,无法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失去生命,尤其还是那样一个瘦小的孩子……但就是这个小孩,害死了我们三个战士,他趁我们不注意拉了手榴弹,和冯昌他们一起炸死了……” 百诺的眼眶微微发红,说起这件事仍旧是声音颤抖。夏阳去过边境线,他接触过那些伤兵,对战场上的惨烈也亲耳听到过,但是百诺说的,还是让他瞳孔微微缩紧。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更不是一个称职的士兵。”百诺盯着自己的双手,面上露出一个苦笑。“医生和士兵应该做的事,我都办不到,也办不好。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换一件自己能做到又不痛苦的事,握着画笔总比握着枪轻松些。” 夏阳看他眉宇间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一时也沉默了。上一世蒋东升只找到了苏荷的墓碑,守着墓碑的就是百诺和岩力。岩力为蒋易安母子效力,但是的确是有个规矩,从不伤害女人和孩子。 “夏阳你知道吗,我原本想当一个美术老师,后来是我阿爸说让我接他的班,才做了医生,再后来我不放心岩力一个人上战场,也跟着去当了兵……”百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白天僵着身体画了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我很喜欢画画,但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忙,总是没有时间,现在终于可以拿起画笔了,又总是担心阿姐他们。” 夏阳听说过百诺他们的寨子离着前线不远,安慰道:“过几年一定会好起来的,总不会一直都打仗。” 百诺耸耸肩膀,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不过我是自己想来京城的,岩力性子太急躁,他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听说他们出任务也不一定去哪里,那我就在京城呆着,他回京城就能找到我。” 夏阳点了点头,认真道:“他们回京城的时间长,在这里总比回寨子里找你更容易。” 百诺笑了,道:“你还真有趣,难怪蒋少非要跟我们学那个曲子,他回来吹给你听了没有?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用口琴学着吹我们那的歌呢。” 夏阳愣了下,“什么歌?” 百诺眨了眨眼睛,道:“唱给情人的歌,唉,蒋少要追的人是你吧?我见过他贴身放着的照片,当初他重伤昏迷了也不肯松手,被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呢。怎么样,蒋少追到了吗?我看他很喜欢你。” 夏阳坐在那脊背挺直,眼睛撇开没敢直视百诺,只是耳朵尖上微微泛红。百诺追问了几遍,夏阳脸都红起来,干脆起身岔开话题道:“你饿了没有?我带你去食堂吃饭,老师给了我几张教师食堂的饭票,我带你去那边吃。” 教师食堂的饭菜要比学生食堂的好许多,百诺跟着他站起来,点头道:“我跟你去,夏院长真疼你。”他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夏阳,又慢悠悠地道,“蒋少也很疼你,我那天看到蒋少拿红花油给你揉膝盖,呵呵。” 夏阳在前面走着差点被绊倒,踉跄一下狼狈站稳,只露出红的要滴血的耳朵尖。 小剧场: “和岩力的关系”篇: 百诺:唔,如果硬要说我和岩力是什么关系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了。 众:什么? 百诺(笑):岩力,来,握手。 岩力(伸爪):喵(wang)!! 第180章 模特 蒋东升这次任务时间短暂,就是去了一趟新疆,那边有个监听站,因为涉及一些国家间的隐秘内情,任务保密程度很高。岳老板有意想锻炼蒋东升,这次让他带队,领着岩力他们出去锻炼了一趟。 蒋东升脑筋灵活,在哪儿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这次出发前,没少从岳老板那里弄出些好货来武装自己的队员,当真是恨不得武装到牙齿了都。等回来的时候,也没少增添新的装备,据说那边研究所的老美抠门的很,可即便是这样,也愣是被蒋少套出了一套无线电设备。 吴辉在一旁看着这几个新兵蛋子一身儿高配的强力武装,加上蒋东升新要走的那辆嘎斯车里塞着的最新无线电雷达设备,当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在那儿直咧嘴。 岳老板对蒋东升这次任务的表现显然十分满意,单独分出一个小队由蒋东升带着,人手任由他选。 蒋东升选的人良莠不齐,有的猫着个腰站在那就像是个扒手,也有的一脸正直,瞧着有几分憨傻,再来就是像岩力这样一瞧就不像是好人的。也不怪他们,领头的蒋队自己都是一幅吊儿郎当的大少爷模样,一幅墨镜挂在脸上笑起来蔫儿坏。 云虎和蒋东升不是同一队,他站在明处,负责的多事联络的事儿。只是云虎如今的身份还是军校的学生,被操练的时间居多,在北边那个冰城差点被憋出一肚子怨气。 蒋东升做的买卖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比云虎他们轻松许多。他得了假期,也没乱跑,直奔京城。 岳老板给的军饷足够丰厚,蒋东升让霍明帮着给挑了一处位置不错的小四合院,算是安置下来。所谓大隐隐于市,皇城根底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蒋少早就想金屋藏娇,奈何夏阳也是个倔脾气有本事的,硬是没给他分毫机会,反倒是置办了三进的大院子来养他。如今蒋少身份不方便透露出去,弄了这处小院子倒是圆了自己一个心愿,好歹是把他家夏阳给养起来了。 夏阳这段时间正在琢磨锦蝶新式样的衣服,他那次见了百诺的画儿,对那些地方特色很感兴趣,正巧蒋东升隐姓埋名地弄了这处小院,干脆约了百诺一起住在这商量新图。 百诺抱着画夹来了,岩力自然不甘落后,也步步紧跟的住了进来。 蒋东升瞧着夏阳埋头跟百诺在那谈论什么纹路和布料的就忍不住一阵上火,他不敢对夏阳发作,就冲着岩力训话,咬着牙根压低了声音道:“你管好你的人,成天在别人家里不走……像话吗!” 岩力是个老实的,看了蒋少答道:“是夏阳叫他来的。” 蒋东升烦躁的用手指敲了敲茶几,翘着腿扫了一眼那边还在认真商量细节的两个大学生,心里那股小火烧的更旺了。他等了半天,干脆对岩力道:“我知道有处院子离着画院不远,价格也还可以,你抽空去瞧瞧?” 岩力不说话,只抬头看着蒋东升。 蒋少拿手指搓了搓下巴,压低声音道:“画院可乱着呢,去年京城里办什么艺术展,有个画院的女学生当场就把衣服脱了……虽然脱半截被人制止了,但是每年这样的事儿都不少。百诺是在学校住宿吧?一个宿舍里七八个人,你也放心?我实话告诉你,夏阳刚进画院那会儿有个不怕死的兔崽子盯上他了,我找了几个兄弟教训了他一回,这才不敢跟夏阳搭话,这事儿夏阳自己都不知道呢。” 岩力的眼神立刻严肃起来,黑着一张脸眉头开始微微皱拢。在寨子里不流行结婚,大家都是找个竹楼爬上去,给人家干满三年活便成了那家的人,他一开始就盯上了百诺也没人敢跟他争。但是京城里风气开放,他刚才去画院接百诺的时候,就瞧见有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在跟百诺说话,当真是不可不防。 蒋东升在那边又添一把火,嘀嘀咕咕的半真半假说了许多,让岩力浑身肌肉绷紧在那黑着脸不吭声。 等着夏阳和百诺讨论完,岩力这边也差不多和蒋少定下了约定,决定从今天开始就去找房子让百诺搬出来。 百诺学的是雕塑,画本上的几张临摹作业都是半赤裸的男性躯体,夏阳掀开的时候扫过去一眼,发现里面还真有几张像岩力的。 百诺干咳了一声,道:“这是昨天晚上画的素描,正好他也在,给我当了一次模特。”百诺收拾的快,但是合拢本子的时候不小心把里面散放着的几张画给弄掉了,散了满地。 岩力很自然的过去给他捡起来,一点都不在意画上的模特就是自己。 蒋东升瞥了一眼刚想笑,忽然唇角的笑就凝结在那了,他想起夏阳也是画院的学生,这人体结构素描好像就是基本课程来着。百诺要交作业,那夏阳肯定也得交。听说画院可是请了人体模特,为这个还上了报纸,闹了一阵呢。夏阳读书时间比百诺长,那得画了多少副的男男女女? 蒋东升一双眉紧拧着,想问又不敢问。 蒋少送走了百诺他们,又回来陪着夏阳一起核对账册,等着夏阳忙完了,就坐在一旁试探道:“夏阳,要不你给我画张像怎么样?” 夏阳有些奇怪,看了他道:“以前不是给你画过吗……” “那里面还有我舅舅,你就不能单独给我画一张?”蒋东升看着他,语调越发带了醋意。“我在学校也没少给别人画,早起去公园也给老头老太太们画呢,你可从来没给我画过一张。” 夏阳被缠着念叨了几句,也就拿过本子来给蒋少画了一张。蒋东升随意歪着坐在木椅上,摆出一个纨绔子弟的派头,道:“你看这样行么?我听说你们美院画人物像的时候,还讲究坐姿?” 夏阳一边涂抹,一边道:“是,不过你穿着衣服随便坐就好。” 蒋东升原本半歪在那的身姿一下坐直了,抿了抿嘴角去看夏阳,斟酌着问道:“你们那,还画不穿衣服的?” 夏阳嗯了一声,道:“你别乱动,手放回原来的地方去。” 蒋东升心里跟长了草似的,一肚子的话憋着问不出来,在那皱了半天眉头才问了句,“你画的都是……男的女的?” 夏阳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大部分是男模特,偶尔也有女模特。” 蒋东升心里更是别扭了,他坐在那用手指在木椅扶手上敲了两下,想了好一会才道:“都是多大岁数的?” 夏阳停下笔,抬起头来看着他。 蒋东升磕巴了一下,但还硬撑着道:“我没别的意思啊,画那些什么模特的,是洋派画法吧?我就是觉得你以前跟夏院长学的那样就挺好,古风古意的,没必要再改。” 夏阳嘴角扬起一点笑意,很快又掩饰下去,道:“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大家都要一起学,老师也会跟我们一起画。” 蒋东升坐不住了,瞧着夏阳也没恼,干脆过去握着他的手,“夏阳,你别去画他们,你画那些人能画出什么来?要是非得画脱光了衣服的,不如……不如我给你当模特吧?”说着干脆起身把外套脱下来,得意道,“你看,我比不那些模特差吧?你以后比着我画就是了。” 蒋东升靠的极近,脱了衣服更是恨不得贴着夏阳展示了。夏阳也没躲,还拿画笔戳了一下他小腹硬邦邦的腹肌,眼角微扬,道:“有本事你把裤子也脱了。” 蒋东升当下就要去接皮带,被夏阳又拿笔在小腹上不轻不重的戳了一下,这才收敛了几分,老老实实的当起了模特。 夏阳抬头看着蒋东升在那一动不动的保持姿势,觉得这样傻乎乎的蒋少也挺有趣。 蒋东升也在看着夏阳,他很喜欢夏阳把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夏阳眼睛不离开他分毫,让他有一种夏阳离不开他的错觉。 蒋少不乐意夏阳在社会上接触那些生意人,但是也不愿意夏阳在学校里看不穿衣服的女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当初跟夏阳在一起的时候,夏阳还小,见的世面也少,身边唯一一个出挑些的顾白蕊姑娘还被他严防死守,彻底掐断了夏阳对女人的念想。 但是他往后出任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夏阳能不被身边五光十色的事物诱惑么?亦或者,他这样把夏阳圈在自己的小范围内,真的是万无一失的么? 蒋东升见夏阳停笔略作休息,起身走到夏阳身边,蹲下身去看夏阳手里捧着的那副未画完的画像。里面的人物虽然只画了寥寥几笔,但是已经有了他的影子。 夏阳被他盯着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把画板藏起来一点,道:“只是打了个草图,还没仔细画,等画好了给你看。” 蒋东升把夏阳手里的画板拿过来,道:“你画一幅图得用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吧?我过几天还要出去一趟,怕来不及等你画完。” 夏阳愣了一下,缓声道:“那也没事,我记得住,能画好。” 蒋东升把画板还给他,俯下身碰了碰夏阳的眼角,笑道:“你是记在这里了?”他掌心贴在夏阳的胸前,隔着薄衣能感受到夏阳微微起伏的心跳,“还是这里?” 夏阳抬头去看他,却看到蒋少越凑越近的脸,等亲吻在一起的时候,只记住了蒋东升难得柔和的神情。 “夏阳,你到底画过光屁股的人没有?”蒋东升咬着他的唇,慢慢问道。 “画过……” 咬在嘴上的力道顿时又加大大一点,夏阳疼的吸了口气,推了蒋东升一下,眼角里还带着几分因疼痛而引起的湿润,道:“我画的自己。之前跟老师出去写生太久,不少课都耽误了,没来得及……” 蒋东升喉结滚动两下,注意力全放在了第一句上,跟着又再问了一遍:“你画的是你自己?怎么画的?对着镜子?你对着镜子也摆书上那样的姿势吗,就只披着一个破床单半遮不遮的……”说了一半,蒋东升忽然又伸手去抢夏阳的画本,皱着眉头往前翻,“夏阳,你该不会画完了也当作业交上去了吧?你画哪儿去了,不成,我得撕下来搁在家里!” 夏阳画本被他夺走,见蒋东升往前翻页,也忙伸手去抢,“你做什么,你没经过我同意就看我东西……” 蒋少个子高,干脆站起来举着继续往前翻看,用鼻子哼了一声道:“那你也没经过我允许就画了啊。” “蒋东升你这个强盗!我、我画的那是我自己,凭什么要经过你同意!” “你的身子是我的,没经过我同意能随便画吗!”蒋少土匪的说了一句,一手举高了本子一手继续翻看,丝毫不管夏阳扑在他身上跳起来去夺的劲头。“你别闹啊,等一会我看完了再给你算账。” 蒋东升略翻了两三页,手就顿住了,画上的人是半裸着身体的,有的是清晨还未睡醒的模样,露着大半个胸膛,和被头发微微遮盖的脸颊;有的是翘着脚坐在那下棋,旁边还放着个双拐,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画上的人虽然只有简单几笔,也能看出那就是他自己。 蒋东升嘴角微微扬起一点,低头看着夏阳,道:“你偷偷画我?” 夏阳也不抢画本了,转身就想走,却被蒋少一把搂在了怀里,耳边尽是他热热的呼吸,“夏阳,你画的那是我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看着这些画一遍遍的想着我,嗯?” 夏阳脸上发烫,被他一遍遍的问着,忍不住去掰他环在腰上的手,“没有,我只是……只是碰巧才……” 蒋东升闷笑几声,轻而易举的把人抱起来扛在肩上,心情愉快地带着他去了卧室,边走还边朝夏阳挺翘的臀上拍了一下,挑眉道:“我不信,我觉得今天得好好问个清楚!” 小剧场: 蒋少的脑洞篇: 蒋东升:夏阳,你对着镜子的时候也会自己舔自己的爪子吗? 夏阳(恼):我才不会! 蒋东升(凑近):我不信,你看这个姿势正好能碰到…… 夏阳(推搡):你这个恋足癖……走开! 【第五卷:鹏程万里】 第181章 小王孙 蒋少休假的日子过的惬意,询问逼供之后,夏阳的回答也没记住,就是觉得过程还是挺有趣。 夏阳这几天在准备画展的事情,夏院长吩咐下来,这次十月份办的展览务必要夏阳多准备几幅,私下里透露出的意思似乎想明年去新加坡举办个展的时候带夏阳一同去,让他见见世面。 夏阳这几天呆在蒋东升这,没少画人像,蒋少这个模特不称职,往往画了一半就拿手托着腮睡过去。夏阳也懒得叫醒他,这人醒来也只会折腾自己,只这么对着睡着的蒋东升画下去。 蒋少跟旁人不一样,精力格外旺盛,一天睡4个小时就精神抖擞,下午睡这么一小会儿夜里就跟狼似的,两只眼睛都放绿光。 夏阳起初还觉得两人分别了一阵子,他说什么也就从了,但是蒋东升这劲头越燃越烈,整天变着法儿的折腾他,像是突然开了荤尝出了肉味,这让夏阳很是有些吃不消。夏阳躲了两次,第三次正琢磨着要不要装病,就被蒋少连着要了三次给做晕了。 夏阳昏过去的时间很短,但是这也足够让他觉得羞耻了,也不管蒋东升再怎么在一旁小心赔不是,翻身拿薄被裹住自己睡去。 隔天一早,夏阳就自己早起去跑步了,蒋少不明所以,小心的在一边陪着他跑。两人住的地方周围有个小公园,大早晨起来也没什么人,蒋少在一边挎着个水壶陪着夏阳一路小跑,担心道:“夏阳,歇一会吧?要不我背着你跑一会?” 夏阳抬头瞪了他一眼,咬唇跑的更快了,心里憋了一口气非要炼出个好身体。即便不如蒋东升,也不能被那家伙那么轻易的弄晕过去。 蒋东升陪着夏阳早起跑步,晚上画画,最后剩下的那点时间全都用来读书——没办法,夏阳这几天一直跟他赌气似的不肯正眼看他,蒋少也只能在一边小心陪着。 夏阳一向自律,生活作息更是跟掐秒表似的准确,一分一毫不耽搁,他白天跑步画作业累了一天,晚上挨着枕头就睡过去。蒋少体谅他辛苦,支着手肘半躺在那盯着夏阳看了一阵子,倒是也没胡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有些时候,也不一定非要做那事才能痛快。他总觉得自己抓不住夏阳,夏阳羽翼渐丰,已经不是当初连弄点破布料都指望他的穷小子了,夏阳飞的越高,越亮眼,他心里就越害怕。 蒋少叹了一口气,拿手指头戳了戳夏阳软软的脸,已经比前几年长开了许多,下巴也尖细了,瞧着眉眼清俊,带着一股子曾老先生教出来的贵气,倒像是个落难的小王孙。 夏阳被他碰了一下,也只微微皱眉,并没躲开那只手,反倒是下意识地挨着蹭了蹭。像是累极了的猫崽子,在跟主人撒娇讨好似的,温顺的让人心软。 蒋少一颗心跳快了几下,眼睛微微弯起来,埋头在他鼻尖亲昵地亲了两口,“真弄不明白,你这么小的个子,哪来的这么大的气性……不就晕过去一回吗,啧。” 夏阳梦里没回话,不过被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笼罩,眉宇间的那点不满散去,重新又陷入梦乡。 夏阳准备画准备了小半个月,期间蒋东升又出去了一趟,这次任务顺利,只三天就回来了。 蒋东升一回来就收拾了些行李,对夏阳道:“你也在这小院里闷头画了不少日子了,也该出去活动一下,我带你出去住几天好不好?” 夏阳昨天晚上熬夜给画稿上色,这会儿还有点迷糊,歪着身子半躺在床上看蒋东升收拾,只哦了一声。直到瞧见蒋东升去拿他那些宝贝古墨,这才一下清醒了,道:“别碰那个,昨天刚包起来,宣纸还没固定稳呢,小心散了摔地上!” 蒋东升揉了揉鼻子,把夏阳那宝贝墨给放回架子上,一脸愤愤道:“我回来也没见你这么激动,碰一下跟要了你儿子的命似的……” 夏阳打了个哈欠,抬眼看着他,挑眉道:“我儿子是夏青哥。” 夏青哥是石三爷送给夏阳的白鹰,有名儿的海东青,猎鹿啄雁的好手。这会儿正被老夏家的人养的体壮膘肥,一身白浑似雪的羽毛恨不得都养出了油亮的光,那双利爪和尖嘴可厉害着呢。 夏阳他弟弟夏志飞喜欢青哥儿,夏阳带着半逗弄弟弟的心思,给起了个名字叫夏青哥,也算是入了老夏家的族谱。 蒋东升不乐意了,也不忙着收拾东西,凑过去搂着夏阳非让他评理,“你这就有儿子了?那我怎么办!” 夏阳看着他,眉眼含笑,“你不是有蒋七元,你让它给你养老送终。” 蒋东升呸了一句,一脸抑郁道:“它就会抓老鼠,抓了还硬送到院子里来给你吃,我让它给我养老,除非下半辈子只吃老鼠……” 夏阳听着他说笑的不行,趴在蒋东升肩膀上闷笑了好一阵。 蒋东升见夏阳笑,心里也跟着高兴,轻轻握了夏阳的手道:“听说蒋七元现在都会自己捉鱼了,还真没见过不怕水的猫,这次咱们出去,也带上它和青哥儿吧? 那边地方宽敞,青哥儿老关在家里翅膀都抻不直了,我带你们去打猎,秋天那地儿兔子都肥的跑不动。” 夏阳心里微动,听见他都安排好了,也点头道:“那我回家去跟妈说一声,这几天就不回去了。” 蒋东升点头笑道:“你也代我像妈问声好。” 夏阳答应了一声,蒋东升的身份在京城里已经消了档案,知道内情的人也就三五个,京城圈子里只当蒋家在云南少了一个孙子,不明情况的外人都只当蒋东升去了藏区驻守,地方偏远三年五载的回不来。 夏妈妈如今坐镇京城,她办了一个短期刺绣学校,如今带出了几批学生,一拨拨儿的送去了鹏城,帮着负责那边制衣厂的徐润把厂子撑起来。 徐润管着鹏城和安城的几家制衣厂,他做生意有天赋,又有夏阳在背后出谋划策,很快就把制衣厂发展成了五家,如今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京城里的顾白蕊也不甘落后,她做的买卖不如徐润那般张扬,但是收益却比徐润五家厂子加起来还高些,当真是闷声大发财。 夏阳几年刻意培养下来,徐顾二人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很是为他分担不少。又有夏妈妈在后方提供技术上的支持,夏阳如今当真是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夏阳先把画送去京城画院,接着又去跟夏妈妈她们说了出去的事,咳了一声去喊顾白蕊道:“白蕊姐,我去后面库房一下,云虎的衣服也该给他送去了,正好我顺路跑一趟。” 顾白蕊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夏阳先去了后面库房。夏阳在库房里拿了几件一早就放在那的大码男装,匆匆塞进随身的背包里,道:“我这几天去城南,白蕊姐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找霍少他们,他能找到我。” 顾白蕊只笑盈盈地看着夏阳,脆生应了一声,“哎,成!我知道啦!” 锦蝶衣服金贵,库房里的所有衣服顾白蕊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每一件都是她亲手经办的。顾白蕊帮着夏阳给蒋少准备了好几年衣服,基本上打从锦蝶开始做生意,每一季只要上新款,蒋少的衣服准少不了格式的都来一套,夏阳如今拿着的可不就是蒋大少穿的尺码? 顾白蕊跟云虎书信密切,虽然云虎没跟她提过,但是这姑娘心思通透加上手头从各位夫人那听来的消息,也猜到了七八成。她猜着蒋少是执行秘密任务,这会儿估计是回京城度假,跟夏阳约好了出去见面呢! 白蕊姑娘对夏阳和蒋少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二位不明着说,她这给人打工的也只装聋作哑。只是她家小老板明显是害羞了,还拽了云虎来当挡箭牌,云虎那个子虽然也高大,但是比蒋少矮了一截呢。 夏阳临走收拾了不少东西,还把蒋七元和夏青哥也带上了,这让在旁边一直眼巴巴地瞅着的夏志飞很羡慕。 夏小弟如今已经是个小少年的模样,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是身板明显往老夏家土匪的方向发展,愣是比普通十岁小孩高出一头。 夏志飞眼巴巴地瞅着他哥带这个带那个,最后连青哥儿的大竹木笼子都拎起来了,一时忍不住上前捏住了夏阳的衣角,道:“哥哥,你也带上我吧。” 夏阳回头掰开他的手,见小孩黑亮的眼神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似的看着他,安慰他道:“我前几天不是回来陪你了吗,你听话,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夏小弟带着几分懊恼道:“我想让哥哥一直陪着我。” 夏阳被他这小声嘟囔的这一句说的心软,蹲下身捏了捏弟弟的小脸,道:“你再等几天,哥哥要忙,等几天就回来陪你。到时候我要挨着检查你的作业,你可别说自己不会哭鼻子啊。” 夏志飞挨着夏阳的手蹭了两下,小眼神里满是崇拜,“我才不哭,哥哥你教给我的我全记住了,老师还夸奖我了呢。”说着鼻尖又翘了一下,得意道:“我哥哥最厉害了!” 夏阳揉了揉他的脑袋,也跟着笑起来,“那你乖乖在家等我,哥哥回来给你带糖吃。” 夏志飞显然对糖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不敢违逆夏阳,只勉强点了头嗯了一声,又揪着夏阳的衣摆问道:“哥哥你要去南边的制衣厂了吗?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夏阳眼睛眨了眨,唔了一声道:“大概要十几天吧,我也说不准……” 夏小弟眼神黯淡下来,连屁股后面的尾巴都不肯再摇,不说话就那么巴巴的看着自己哥哥,一双黑黝黝的眼眸里全是夏阳的影子。 夏阳被他看的心里发软,但是也不知道确切时间,只好指着院子里的那颗海棠树哄他道:“你看见那上面挂着的青果子没有?等果子泛红了,我就回来。” 夏志飞顺着夏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等果子红了,摘下来和哥哥一起吃。” 夏阳却不知道,他这么随意的一指惹来了多少热闹。他前脚刚走,夏院长后脚就来了四合院,老头胳膊底下夹着一副画,乐颠颠地一边喊着夏阳的名字一边走进来,刚走两步就瞧见蹲在院子里的夏志飞。 夏家小弟没跟四合院里那只大猫在一起,形只影单地蹲在那背影都看着凄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白海棠树。 夏院长来这的时候多,跟夏小弟也熟,见了上前逗弄几句道:“志飞,在这里干什么呢,你外公和你哥哥呢?” 夏志飞揉了揉有点泛红的眼睛,道:“我哥哥出去了,外公也出去了。” 夏院长哦了一声,只当那爷孙俩又跑到文物局淘换宝贝去了。他顺着夏小弟的视线看过去,奇怪道:“你老盯着树做什么?你家猫又爬树上下不来啦?” 夏志飞摇了摇头,道:“我等着果子变红。” 夏院长乐了,带着点哄小孩儿的心思,对夏志飞道:“你去后面打个电话,让你妈催催你外公他们,我今天带了不少画来找他呢。” 夏志飞是个有礼貌的孩子,虽然很不想离开,但还是答应了一声起身跑到后院去了。 夏院长也没含糊,把带来的画搁下,从怀里掏出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找了盒印泥就拿笔沾了些,比划着往海棠树上描。院子里的海棠树生的茂盛,结了果子也是一嘟噜地长在那,看着喜人。 夏院长一笔下去立刻“红”了四五个,他这边还得意呢,没一会夏志飞打电话回来,瞧见海棠果红了,猛地掉头就往前门房跑。 夏院长吓了一跳,忙跟上去,却只瞧见夏小弟跟只小猎犬似的机警地守在门口,耳朵恨不得都竖起来了,跟盼着什么人回来似的。 曾老先生接到电话从故宫赶回来的时候,他家小外孙已经在门口嚎啕大哭了有一阵子了,瞅着上气不接下气,哭的都打嗝儿了。 旁边好几个大人都在哄劝,夏院长恨不得都给这小祖宗作揖了,那边顾白蕊抱着个零食盒子一叠声的哄劝,连夏妈妈都弯腰又摸头又擦眼泪的,但是丝毫不能让夏志飞减少一点哥哥没如约回来的悲伤。 曾老先生深知小外孙打小儿土匪似的性子,脑袋磕个大疙瘩都笑嘻嘻的不觉疼,唯一能让他哭的,也就是他哥夏阳了。老头忙上前几步,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小外孙擦干净眼泪,道:“这是怎么了,你哥今天又没回来?还是他又去南边了?” 夏志飞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小脸上湿漉漉的,看着实在可怜。 旁边的顾白蕊在一旁早就听清楚了,忙给老先生解释了一下,说到夏院长给多添了两笔让果子“红”了的时候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老院长也是好心,可是谁知道事情会这么巧,我们也去瞧了,满树的青果子偏就小飞只认准了那一挂,拿湿布给擦了也还是红,用了印泥给涂抹的呢……” 曾老先生看着小外孙,咳了一声道:“小飞啊,是不是你看错了,一树的果子那么多,可能不是那一串吧?” “我哥哥指着的,就是那一串,我数了,就它上面有6个果子,其他的都是4、5个。”夏志飞含着两泡眼泪,揪着外公的衣角说的更难过了。“我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曾老先生束手无策,转身对着夏院长瞪眼道:“谁让你画的,啊?谁让你画那么两笔,你看看,好了吧!” 夏院长也从没见过夏家这位小外孙掉眼泪,被他哭的惊天动地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也磕巴起来,“我……我以为……我只是……” 曾老更怒了,“你什么你!” 夏院长平日里被师兄欺压惯了,这会儿习惯性地道歉,尴尬地抹了一把脸道:“师兄你先别赶我走,我其实是来给你送帖子的,你府上不肯收帖子,他们托了门路给送到了我这里。好歹都是认识的,我也推脱不过,就跑了这一趟,你扔之前好歹看一眼,我回去也能回话了。” 夏院长送来的帖子古风古意,只是上面写着的收帖人是:爱新觉罗·铭德。 曾老先生——曾铭德,对此依旧是拒收,他没扔帖子,只是让夏院长给原路退回去,“你拿走吧,那个姓对我没那么重要,我跟那帮人不一样,没必要非得挂在口上,寻祖寻根的。我现在的日子过的挺自在,这才过了几年,那帮人又折腾起来了。” 夏院长知道师兄的脾气,也没敢强留,收回了帖子道:“那我回去跟他们说……?” 曾老到底是心软,看了师弟一眼,自己提笔在帖子上写了个查无此人,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 小剧场: “洒家也是有身份证的喵”篇: 蒋七元:其实我也是有身份的喵! 各地人民表示不服:o( ̄ヘ ̄o#) 蒋七元:你们看我的皮毛,洒家祖上是金玉奴,富贵着呢喵!你们不懂,洒家给你们表演一回啊,看着!(笑)烈日炎炎似火烧 ,公子王孙把扇摇~喵~~40度橙色高温预警下的山东人民表示:欢迎七元来玩儿。 44度橙色高温预警下的江浙沪人民表示:欢迎七元来玩儿。 近50地表高温的广东人民表示:准备好小蛇和锅,欢迎七元来玩儿。 第182章 延春 夏院长帖子没送出,人家小外孙也哭的停不住,一时也担心的不敢走。 最后还是夏妈妈哄住了儿子,指着院子里那棵白海棠树道:“你哥哥最喜欢这棵树,他让你留下来照顾它,你照顾好了,等其余果子红了,哥哥就回来了。” 夏志飞擦擦眼泪,抬头去看周围的大人,似乎在寻一个凭证。 顾白蕊忙道:“小飞你还记得吗?去年腌的海棠脯,你哥最喜欢吃了,前两天还问我什么时候能腌果脯呢。” 夏志飞不哭了,闷不吭声地扛着铁锨夹着木板去树边搭了个窝棚,死活不肯离开那棵海棠树一步。他哥喜欢,他就给哥哥守着,一颗果子都不让鸟雀啄走。 夏院长看的瞠目结舌,尤其是看一个半大的小孩儿把树下一个石墩子轻轻松松地扛起来挪到一边,蹲在那一脸认真搭窝棚,当真有点泥瓦匠的架势。他师兄当年可是不会这个,大家劳动的时候拔草都是跟人现学的,老院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只嘟囔夏家两兄弟一个有脑子一个有体力,这要是合起来可就无敌了。 曾老笑道:“小飞像他爷爷家那边的人,石三老头家底子好,孩子长得壮实。要是夏阳身体也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他啊,太逞强,身上兼着的事儿太多,又总想十全十美的完成,到头来只把自己累的够呛,唉。” 夏院长对自己收的这个状元学生向来是夸赞有加的,只是也觉得夏阳过分苛求了,提起小徒弟那是又知足又心疼,跟着叹了一句道:“是啊,上回跟夏阳一起去鹏城,一路上还是他在照顾我这个老头子,凡事能想到的,全都打点的妥当,是个细心认真的好孩子。” 曾老跟着眼睛弯了弯,说起外孙笑的一脸的慈爱。老先生把夏阳从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十数年寒窗苦读才养出了这么一个好孩子,说起夏阳他老人面上也是有光的。 “那,他们请你去参加书画展,师兄你真不去了?” “不去。”曾老看着自己小外孙,脸上也没什么恼意,只淡淡道:“我靠自己的本事谋生,不吃祖宗饭,人各有志,实在聊不到一处,见了又怎么样?” 夏院长本也就是问问,他对那个族里的事儿知道的少,大概也只是怕曾老得罪了族人亲戚,略提了提也就放下了。 两个老头聊了一阵,见夏志飞还在那折腾那个小窝棚,笑呵呵地过去给他搭了把手,一边一个蹲在那认认真真的帮小孩弄好。 夏志飞不仅给自己盖好了,旁边还给蒋七元也弄了一处,他央求外公给七块钱那小窝棚提上字,老先生便笑呵呵地拿笔真给写了个“七元居所,谢绝参观”。 夏院长在一旁看着,直笑着摇头,再看到手里的请帖,心里长叹一声倒是也痛快许多,只觉师兄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族内画展的事儿还在办着,帖子发了不少,但是去的人并不多。早些年的时候大家躲着这个姓,谁敢提自己是八旗子弟?如今这几年刚好些,就有人按耐不住了。不过祖上真有些身份的,并没有参与,他们如今大多改了姓氏,多以金、王二姓为主,从事的工作也跟普通人一样,亲王家的曾孙女儿做了京城毛纺厂的退休女工,贝勒家的后人当了教书匠,都在踏踏实实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一些个人还是以家族名义开了书画展,去的也不少,不过正儿八经下了贴子想邀请来的那几位有本事的老爷子可都没动弹,一个个躲在自己院子里享清静。 负责书画展组织的人里有那么几个老字辈的,对此颇有意见,他们知道曾老的字好,尤其是曾老来,曾老当年教过的那些学生也必定回来捧场,当年喊一声校长可不是白喊的,那些学生至今仍带着尊重。 书画展布置在一处敞亮的小展厅,这里是租借来的,来的人里也多在三五成群的互相打招呼结交。有瞧见组织的那位白眉白发的老先生,也上前去打了招呼问好。因为来的都算是懂文墨的,见了难免会问一句曾老,“怎么先生没来吗?我还以为能在这看到他的字儿呢。” 那位白发老人面上带了几分不痛快,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不客气道:“他的字我瞧着也是一般,学宋徽宗的‘瘦金书’未成,变成了‘自成一体’,不过尔尔。” 问话的人声音一顿,旁边的人忙在他耳边说了白发老先生的尊号,是一位叫丘澄的,在京城里也算一位颇有名气的书画家,虽比不上曾老和夏院长他们,但是也有几分成就了。那人忙谦恭几句,这才哄得丘老先生脸色和缓起来。 “我对铭德再了解不过了,他的书法……”丘老笑了一下,眼神里带出一种自傲的神色,对曾老的评价说的颇有些随意,像是在开一个朋友的玩笑话。“他的名气,比他的学识大多了。” 对面原本听着他们说话的年轻人立刻惊喜道:“我就猜着您一定了解曾老先生,原来你们有交情!我这里正好有一副辗转求来的字画,您给我看看,是真是假?” 那人打开却是一副山水图,远山含黛,用笔挺拔,旁边提着一行小字,字迹行云流水似的畅快。 “这画的还可以,但是我要告诉你,这是假的。”丘老粗略看了一眼,指着那提字点评道,“铭德的字要比那含蓄些,不会一个字笔画很粗,一个字的笔画很细。行话叫‘皮匠刀’,一刀深,一刀浅,故作波杰……再往深里说,就太专业了,探讨的话你知道这些也就足够了。” “既然丘老说是假的,那必定是真不了!多亏遇见您帮我看一眼,呵呵。”那位也匆匆收了画,跟这位丘老寒暄起来,一时周围的人也纷纷开口恭维,让白发的丘老很是得意了一阵。 “那您对曾老收藏的墨和那些碑帖也必定见过了?您觉得那些怎么样?”有人还在问着。 那位丘老也不谦逊,不过明显不太耐烦来人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亦或者他知道的有限,编不下去了,只含糊道:“这……东西还是不错的,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妄加评论了。铭德不轻易与外人相见,这些东西又是他心头好,并没有经常拿出来赏玩。” 而此刻,不轻易与外人相见的曾老先生,正蹲在那哄劝小外孙,手里拿着的就是他宝贝的不行的一方古墨。 老头哄着小外孙道:“志飞啊,你看!你哥哥平时写字都用这种墨,我也给你一块,你跟我回屋里去,咱们在屋里写大字好不好?” 夏志飞蹲在自己的窝棚里摇头,他块头比普通小孩大许多,脑袋也像老夏家的那些光头土匪,格外的硬,一摇头差点把窝棚的顶子给掀下来。他把手脚再缩了缩,瓮声瓮气道:“我不,我要在这里看着果子。” 曾老看了看天色,眼瞅着月亮都快要升起来了,犯愁道:“你总不能一直睡在这啊,明天还得上学去呢,你跟外公回屋里去,外公把这一整块香墨都送给你好不好?你瞧瞧,这可是好东西啊,你哥想拿‘五小福’跟我换我都没舍得呢!” 夏志飞骨子里遗传了老夏家的粗人脾气,对这些纸啊墨啊的没分毫兴趣,依旧缩在自己的窝棚里不肯出去。他想守着树,也想让夏阳回来的时候夸奖他、心疼他,一想到哥哥回来皱着眉头心疼他的样子,夏志飞心里就突突直跳,憋不住的想傻笑。 曾老苦劝无果,古墨都增加到四块了,夏家的小土匪依旧没松口,而且瞧着翻倍也不见得松口。 曾老叹息一声,嘀咕道:“你哥小的时候,写会儿大字跟得奖励似的,抓着笔就高兴。你这倒好,怎么油盐不进呢!我说,到底要多少块你才肯回屋啊?” 冯乙来探望老校长的时候,正好就瞧见这一老一少在树底下砍价,一个蹲在窝棚外,一个蹲在窝棚里面。冯乙觉得有趣,凑过去看了一眼,憋不住笑了,道:“您这是干嘛呢,怎么好端端的把孩子关在里面?这多闷的慌啊,小飞,快出来,冯叔带了糕点,你出来尝尝啊?” 夏志飞蹲在里面不肯出来,曾老无奈,只好把事情的原委给冯乙说了一遍,让这个无良学生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 冯乙把老先生扶起来,又把带来的糕点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和曾老一起坐在那边吃边聊起来。冯乙坐在老校长旁边起初还规矩些,渐渐的又骨头松散起来,翘着腿半眯着眼睛看那边搭建的小狗窝似的一方小屋,笑道:“老师,您手里的墨留着给我习字还差不多,小飞这样比我当年还难教呢!瞧他这样,挨了板子也未必觉得疼,哈哈!” 曾老敲打了他一下,也笑了,“你小时候身体不好,谁敢真逼你学写大字儿?敲打你几下,也不过是吓唬你,做做样子而已。”老人哄了半天小外孙,这会儿也饿了,捡了块油纸包裹的豌豆糕吃了一口,道:“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来?你弟弟呢?” 冯乙哦了一声,道:“冯川出去会诊了,其实也不是多要紧的,只是您也知道,那些人发了不少帖子,办展的里面有个我们本家的亲戚。小川辈分小,不好推拒,躲出去两天避过他们就是了。” 曾老笑笑,也知道他们小辈有些难处,把自己手里把玩了多时的古墨递过去给他,道:“喏,拿着吧,你这个疲懒性子,也该好好捡起笔写写字了。上回小川带我去药房,一个个药匣子上写的那都是些个什么,龙飞凤舞的看不清筋骨,该罚你写十篇大字才好。” 冯乙忙双手接过,笑嘻嘻道:“太好了,老师您比夏阳大方多了,他都给我拇指那么大的一块儿……” “然后就被你切碎了碾成粉末儿了是不是?”曾老佯装严厉,“你这小子,什么好东西到你手里也敢糟蹋!” 冯乙眨了眨眼,“什么?没有啊。” 曾老见多了他装傻,毫不客气的点破他,“上回夏阳给你的那些个药墨,指头粗细的一盒子,你自己说你切开了几个?嗯?三个半截的,一个小指粗的也磨去了三分之一,肯定被你当场药引子乱搁在什么药里了!” 冯乙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愤愤,拍着石桌道:“我就知道那一盒子墨丢不了!夏阳送了人的东西不会再动,一定是蒋东升那臭小子给顺走的!老师,他是不是把那一盒全给您送回来了?” 曾老抬头看月亮,觉得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金灿灿的像个黄油烙饼,秀色可餐。 冯乙一边把玩曾老新给的墨,一边还在委屈,嘀咕道:“那是药墨啊,老师您说,我这当医生的瞧见它沾着个药字儿能不想切开看看吗。而且我就弄碎了一小点……” 曾老哼道:“一点都不许弄坏,再让我瞧见,罚你站在门口抄大字。” 曾老送给的古墨上描绘的纹路难得朴素,几只家燕落在一角,旁边还有几枝绿柳。冯乙看见挑了一下眉,拿着手里的古墨把玩一下,笑嘻嘻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老师,你说那些人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哎。” 曾老叹了一句,“是有些无聊。” 曾老知道冯乙这个学生一向心思通透,就是有些时候犯懒宁可迷糊着过日子,可要说跟他贴心的,也就冯乙了。老人对族内书画展的事儿,基本也可以用这两句诗来概括。他自认是满族,但是对“皇裔”这个避而不谈。 “前些年文化运动,咱们这一个个的可都是牛鬼蛇神,谁敢提祖上一个字儿呢。”冯乙在一旁也跟着叹息了几句,道:“当初被批斗的人不少,改姓的不止一家,还不是为了活?现在上面出了个什么民族政策,大伙儿又一窝蜂的认祖归宗,这姓又成了吃香的了,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活字罢了。” 前段时间冯家还有个远房亲戚,想通过冯乙这边给改回舒舒觉罗的姓氏,冯乙也是推了,只说他们这一支只姓冯。 冯乙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小时候父亲给起的名字,当初也并没有这么含糊,他小时体弱多病,一到深冬就高烧不退,不少医生都说熬不过来年春天。他父亲当初给起了个名字叫“延春”,只盼着他能延下这条命,多活些时候,只是叫了许多时也不见好,才和兄弟们一样叫了如今的名字,倒是身体也慢慢调养的好了。他父亲当时还念叨了一句,只说贱名好养活,当真不假。 舒舒觉罗·延春,他写大字的时候也写过,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觉得这字儿比划太多,远不如冯乙写的轻巧。后来家里因为某些原因改了姓,再后来又认了曾老当先生,进了曾老办的学堂,老先生讲课喜欢延伸,说到哪里就多添加些故事和做人的道理进去,耐心又风趣。 冯乙对自己姓氏的印象,还是老先生当年说的——这姓也只能作为一个姓罢了,它荣辱完全要听政治的摆布,这还有什么好夸耀的呢?何必还抱着它津津乐道呢? 冯乙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古墨,唇角带着抹笑,他性子洒脱,曾老信佛,他却信道。道教信今生,他对其他人的人生没有丝毫想干预的意思,别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横竖不过百年,逍遥自在心痛快了才好。又何必去管那么多呢? “冯乙,你和夏阳走的亲近,你帮我多照顾他一下,提点一下。”老先生开口道。 冯乙笑道:“老师,您放心吧,夏阳现在好着呢,有时候我有事还要多求他帮忙才行,您不知道,他在京城里的名气也渐渐大了。蒋家的干孙,京城的状元,再加上他手里的锦蝶,没人敢小瞧呢。” 曾老想了想,道:“他还小,性子虽然沉稳,但是并不适合这条路。” 冯乙也止住了笑容,缓声道:“您是说?” “我不知道蒋家要做什么,他们这么捧着夏阳,让我更担心了。夏阳这孩子是我教出来的,他不适合走仕途,我宁可他在家里写写字画些画儿……”曾老微微皱眉,这不是他的错觉,东升小子许久不来之后,蒋家突然收了夏阳当干孙,而且大有一股扶持夏阳的态度,这让他不自觉的开始警惕起来。 蒋家的孙少爷还有一位蒋易安,不论蒋家什么态度,扶持夏阳是帮助蒋家这二位少爷里的其中一个也好,还是给东升回来铺路也好,这都是带了几分危险的。曾老不乐意自己的外孙搀和进这么复杂的事情里,但是夏阳答应了,他也只能以长辈的身份多多帮他。 冯乙眼角眨了眨,面上露出一个浅笑,“老师,您放心吧,夏阳身边有人给他出主意呢!谁都能吃亏,就他吃不了!” 曾老有些不明所以,但冯乙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岔开了话题又说起了别的。蒋大少可是个护食的,夏阳这口鲜嫩的小羊羔肉别人想惦记,怕是先得问问蒋少的枪答应不答应。 聊到夜深,缩在小窝棚里的小狼崽子也睡着了,正一点脑袋一点脑袋的打瞌睡。冯乙直接掀开窝棚顶上的两块木板,把夏志飞从里面抱了出来,帮着老师背着小孩回去睡觉。冯乙身板弱,平时自己走路都恨不得摔一下,这会儿背着个死沉的半大少年,走到的时候出了一脑门的虚汗。 床上睡着的小孩还在所梦,一翻身用腿勾住了自己的被子,吧嗒吧嗒嘴,喃喃念了一声哥哥。 冯乙失笑,只在心里叹了一句,照这么下去,等几年夏志飞长大了,蒋少怕是要和恋兄癖小舅子好好的打一场才能让小舅子服气的交出夏阳吧?他打量了一下夏志飞,觉得这骨架怕是将来长得不比蒋少矮到哪里去,也得一米九的个儿……冯乙摸了摸下巴,眼睛笑眯眯的弯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刚才辛苦了,他真是等不及想看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小知识补充: 曾有一位老先生当年把自己舒舒这个姓拆开,取字为舍予,名舒庆春,笔名老舍,满族正红旗人,著有《骆驼祥子》《茶馆》《四世同堂》等。 小剧场: “姥爷神马的最可爱啦”篇: 曾老(笑眯眯):梁泉你看,我这张照的如何啊? 夏院长:师兄你抱着布偶卖萌也太卑鄙了!是欺负我没有吗=口=!! 曾老:咳咳!个人兴趣爱好,拍的还算慈祥吧? 夏院长:对,你要是不抢我的古墨就更慈祥了。 曾老:咳咳咳!! 第183章 绳索 夏阳和蒋东升在外面住了几天,这是一片被围起来的训练场,地方敞亮,人却很少。 夏阳借着这几日空闲,跟蒋东升在一起学了些擒拿格斗的手法,他学的都是最朴素的招式,而且学的大多是逃脱的方法。这让一旁跟着的云虎有些纳闷,不过看夏阳学的专心,也凑过去教了夏阳两招。 夏阳会开锁,但是却不会怎么挣脱绳结,云虎虽然有一身蛮力,但是在绳结的研究上却是独有心得。他比划着给夏阳讲道:“这其实就跟当初师傅你给我画的那几个草图一样,都一样是绳扣儿,就是有几个地方改动了下。像是这种,这是最常见的了,被捆着的时候千万别挣扎的太厉害,不然只会越来越紧,要这样动手腕儿,用巧劲卸掉它……” 夏阳学了没一会,手腕上就被粗糙的毛绳给搓红了一截,云虎捆的结实,夏阳挣脱的时候生生在白皙的手腕上留下几道痕迹。 蒋东升来瞧他们的时候,云虎正在跟夏阳讲怎么从背后挣脱,这大半是用了蛮力,夏阳力气弱,几下就挣脱的气喘吁吁。蒋东升瞧见夏阳额头上都沁出细密汗珠,还在那咬牙掰扯那破绳子,双肩背在身后动作的艰难。 蒋东升道:“来,这个我也会,我来教你。” 夏阳停下喘了几口气,挨着墙壁坐下抬头去看云虎,道:“不用,云虎教的很好。” 蒋东升眯着眼睛去看云虎,云霸王被他盯得头皮都快炸起来,摸了摸鼻尖哼唧道:“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他们找我打靶来着……咳,我先出去看看,去看看啊。” 云虎跑的麻溜儿利落,夏阳听见他砰地一声带了门出去,心里也慌了一下。 蒋东升挨着他蹲下身来,他见夏阳双手背在身后被捆住,额头上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这会儿看着有些狼狈可怜。他抬手把夏阳的头发撩起来一些,刚碰到一点,那人就躲了下,低声道:“我自己来。” 蒋东升笑了,也不管夏阳挣扎,抬手把人从地上抱起来,“你来?你今天能把绳子解开吗?” 夏阳胳膊被拧的有些酸疼,额头抵着蒋东升的肩膀喘了两声,见他抱着自己往房间里走了几步,眼瞅着都能瞧见床了,慌忙道:“你放我下来,我在外面小厅里就可以……我还没学完!” 蒋东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我亲自教你,学的快。” 蒋东升亲自出马,夏阳被他戏弄两下,看他的眼神儿都快喷火了,学的自然是快一些。蒋少享受这个教学的乐趣,见夏阳半躺在床上捆着双手,还是咬唇不肯认输的模样也来了几分兴致。 夏阳双手负在身后,努力想着刚才云虎讲的,蒋东升说的时候他也尽力去听,这家伙虽然看着不正经,但是本事还是一等一的。只是蒋少调戏人的时间,比讲解的更多,这会儿嘴上说着正经的理论,手却已经伸到夏阳衣服里面,顺着腰线抚摸上去。 “就这样,对,食指扣住那个结,手腕儿动一下……”蒋东升说一句,就能感受到身下的人跟着动作,因为双手背在身后,扭动手腕的时候难免带起身体其他部位的轻微动作。蒋东升伏在夏阳耳边,贴着他轻笑:“你别扭了,把我火都扭出来了。” 夏阳双手的动作略一停顿,脸上发红,接着往前蠕动几下试图离他身体远一些,“谁、谁让你离我这么近!” 蒋少亲了他几下,把人整个儿笼罩在自己身下,一手撑在他耳边,一手抬起来去松领扣,“老这么学,你也没点危机感,夏阳,咱们打个商量,你要是在我进去之前挣脱了,我今儿就放过你。要是你自己没这本事,可别怪我折腾你啊。” 夏阳双手动的更厉害了,蒋东升亲来的时候甚至还歪头躲了一下,“你别乱来,云虎说还要来教我……要是他进来……” 蒋东升把吻落在他露出一截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吮了两个印子,伸手去扯夏阳喝自己的衣服,含糊道:“云虎在外面呢,不来,有他看着外面,没人敢进来……夏阳你专心点,你昨天要骑马,我没折腾你,今儿可不许再赖账。” 夏阳手上挣脱了半晌,早就没了劲,这会儿被咬住敏感处吮吸,一时也懈了力气,蜷缩在蒋东升身下被弄的浑身瘫软。他们身体这段时间越发默契,蒋东升已经由以前的蛮干,开始学着玩些花样,他所有的想法全都放在夏阳一个人身上,实践的对象也只有夏阳一人。 夏阳衣裳半开,眼睛里也是雾气四溢,侧身躺在那里,瞧着只有胸口起伏,但是手腕却还在倔强的动着。动作虽小,但是一直没有放弃。眼瞅着快要被蒋东升压上来挺入的时候,手腕上的绳子终于松了,忙哑声道:“开了,绳扣解开了……” 蒋东升挑眉,一只手就握住夏阳的腰把他扶着拢进怀里,一手在他身后的绳结那摸索两下,干脆给他扯开了。夏阳手腕一松,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蒋东升单手握着手腕再次从前面给捆上了,这次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绳结,没几分蛮力挣不开。 蒋东升抓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搂着夏阳靠近自己,慢慢顶进去,“这次换你解这个,你什么时候挣脱开,我就什么时候放过你。” 夏阳被他握着腰按着坐下去,一时刺激的眼角都红润起来,他双手环在蒋东升脖颈上,双腿又被刺激地直打颤,哪里还顾得上解开绳结。“蒋东升你这个混蛋,你……你故意的……唔!” 蒋东升舔了舔他嘴角,又重重地顶了几下,“我早就想这么弄一回了。” “你……啊,你无耻……嗯嗯,不啊啊!” “夏阳,这是你自己先捆上的,不怪我。” 蒋少弄了半晌,夏阳到底是没能自己解开,还是蒋东升自己心疼了,半途中给松开手腕在那蹭红了的地方亲了又亲。等到蒋少心满意足的覆在夏阳身上吃了个大半饱的时候,夏阳已经疲惫的闭上眼睛,累的快要睡去了。 蒋东升难得出来放风一回,弄了不少枪在这儿来回试用,他手里枪械多,岳老板像是管够一样,随便他拿来拆卸,有时还会让人给记录一下数据。这不只是单纯的玩儿枪,更像是在认真比较着什么。 蒋少试枪,夏阳就陪在一旁。岳老板对夏阳格外关照,如果不是夏阳的名字不在名单内,队里的人几乎以为夏阳是岳老板安排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了。 夏阳偶尔跟着队里的其他兵出去打枪,教他的人都是各大军区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只是教夏阳用枪的人再专业,也无法让他克服心理上的那道障碍。 蒋东升瞧着夏阳一直拧着眉头,送了一把袖珍手枪给他,哄道:“别太急,这事儿也急不来,多练练就好。” 夏阳摸了一下手枪,这两年上面已经有了开始禁枪的风声,尤其是朱建康在津市犯下命案之后,更是严厉了。有消息说年底就要开始收缴枪支,前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开始禁枪的,夏阳记得爷爷家里以前有几把打野兔的铁砂猎枪,也是这个时候一同收缴上去。 国家百废待兴,一切建设都需要钱,军部费用数目庞大,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会拿军部开刀。 飞鸟尽,良弓藏,裁军是迟早的事儿。85年下半年开始到90年代初期,陆续三次大裁军让军部精简两百多万名士兵,以师为标准,按建制分别转为退伍就业、武警和投入到鹏城等地的开发建设上。 夏阳低头不语,手指在枪上轻轻抚弄,蒋东升上一世并没有涉足军部,但是现在做的“生意”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多少能猜到是跟军部沾边的。 夏阳心思转了几道,却是眉头拧的更深了。 小剧场: 蒋东升:咳,夏阳,那个绳子其实是云虎拿来的对吧? 夏阳:蒋东升你闭嘴! 蒋东升:你你你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就是一时没有克制住我……矮油! 夏阳:我跟你拼了! 第184章 投名状 夏阳顾虑的事情,蒋东升显然有自己的看法。军部人员繁重,削减一些是迟早的事,不单是军部,瞧着如今上头的架势军政两界人员编制都会有所精简。 自古至今,但凡上面有大手笔动作的时候,就跟浪里淘金似的,总有些人才能显露出来。蒋东升对自己有自信,岳老板显然也对他青睐有加,在别人眼里的逆境,倒成了蒋少的一次机遇。 大裁兵之后,军部人员削减,火药武器却是都在,别说西北、东北、西南三个有名儿的军工厂没有停工,即便是停了,新旧兵更替留下来的这些武器也足够岳老板带人倒腾上一阵子。 岳老板手下有个公司,叫保业集团,取自保家卫国,创建基业这么一说。对外声称做的是矿石的进出口生意,偶尔也对亚非拉国家出口一些半成品农用器械——牌子上是这么写着,但具体的半拆卸成一堆金属器械的东西,谁也分辨不出来是些什么,运达目的地之后又能组装成什么。 夏阳对蒋东升的具体工作并不了解,这是机密,但是瞧着穆瑞时不时来一趟汇报情况,听到他们队里调集来报道的兄弟越来越多,心里也能猜到蒋少手里这笔买卖够分量。 岳老板明里暗里把夏阳当成自己人,一些事情他透露给夏阳的,比蒋东升告诉他的还要多,俨然要再培养夏阳当明面儿上的生意合伙人。蒋东升背景深厚,这足够岳老板信任他,有些事情必须有他亲自来做组织才放心,而夏阳是蒋东升的身边人,又是没有任何派别背景的新人,捧起一个新贵,要比利诱某个家族容易的多。 夏阳上一世埋头苦读,书本里并没有教给他这么多的门道,但是跟着蒋少过了那么多年,耳习目染之下也能对岳老板的意思领会一二,对此保持默许态度。他不是当初那个被困在象牙塔只知道捧着书本度日的穷书生,这一次既然能选择,他自然是愿意与蒋东升并肩前行。 蒋少心里是不乐意夏阳搀和进来的,大半时候都是在拦着岳老板,只答应岳老板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让夏阳帮一把。蒋东升不敢让夏阳看出自己有意阻拦,半推半就的借着这次机会教了夏阳几招逃脱的本事,要是有什么危险情况,夏阳也有自救的能力。 蒋东升陪着夏阳练了一会枪,坐在那眯着眼睛看夏阳站得腰杆笔直的身姿,心里多少带了几分得意,只觉得自己眼光有加,几天功夫夏阳手上使枪的功夫就上来不少。 夏阳依旧打不准,不过八环瞄的那叫一个精准,闭着眼睛都分毫不差。蒋东升也瞧出端倪了,夏阳不是打不准,是对靶心那个红点儿有阴影,潜意识里给避开了。 蒋东升也不逼他,在一旁略活动了下筋骨,就劝着夏阳和他一起回去:“这得常练,也急不来,哪有一天就能练成高手的?再说了,夏阳,你也别强迫自己非得做好每件事,你看,我也不会画画啊,对吧?” 夏阳握着枪还在瞄准,手臂笔直,眉心微微皱拢。 蒋东升凑过去站在夏阳身后,把他整个儿拥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覆盖上夏阳握枪的手上,帮他矫正准度,“你没开枪杀过人,瞄不准也是正常的。” 夏阳身体微微僵硬,蒋东升身上不止有微微的汗水味道,还有一种让他说不上来的敬畏,像是浴血沙场,刚刚归来的老兵,一身的锋芒毕露,随时会把子弹毫不犹豫的射入敌人的胸膛。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杀了某个人,但是我第一次真正杀人的时候,还是比想象中的难。夏阳,你知道敌占区么?我们偷袭越军特务营,那里划归敌占区,里面的一切有生命的对象都是敌人,全部都要消灭。”蒋东升握着夏阳的手巍然不动,只平静的诉说着,“我们在前线看到老鼠和蟒蛇都不会轻易去杀,死在自己手里的命多了,对任何活着的生命都带着些敬畏。” 夏阳还记得边境前线上被抬着送到战地医院的那些士兵,也记起自己手里曾经握住的染血石块。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论何种情况下,当一条鲜活的生命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时候,那种痛苦的感觉绝不亚于自杀。 蒋东升握紧他开始颤抖的手,扶着他的手臂向前瞄准靶心,“但是夏阳,我们都有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我是军人,不管我穿不穿这身儿军装,我要维护的都是尊严和……你。” 枪栓拉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划过空气发出撕裂的声响,这声音在夏阳耳中无限放大,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味道,让夏阳瞳孔都微微放大。 正中靶心,十环。 蒋东升站直身体,在夏阳肩膀上轻拍了几下,道:“夏阳,你连枪都握不稳,呆在这能做什么呢?你不适合这里,下午我让云虎送你回去。” 夏阳没有吭声,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的人形半身靶。 蒋东升这次没有心软,转身往回走,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希望夏阳在他身边,但是绝不是在现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他有些明白岳老板当年一走十年毫无音讯是为什么了,有些苦他们能吃,却见不得身边人陪着一起忍受。 夏阳握着枪的指关节有些发白,他咬紧下唇,抬枪瞄准眼前的人形半身靶,利落的三发子弹砰砰砰一气儿射入! 蒋东升离去身影顿了一下,听见枪声转身回来看,却发现那边扛靶的人红旗交叉挥舞几下,给出的显然是三个十环。 夏阳握着枪的手臂垂下,站在原地看着蒋东升,眼神里还有些不稳但却依旧倔强傲气,“蒋东升,我现在能不能在你身边?” 蒋东升站在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知道夏阳的心里障碍有多大,眼前这人手上唯一一次染血是为了自己,如果以后握住手枪,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蒋东升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但是心脏却克制不住的一点点跳快起来。 “夏阳,你……” “我想留下。” 京城里的小四合院,冯乙和岳老板正在下棋,岳老板被冯乙大开大合地一番厮杀,手底下只剩下一个无法飞过河的孤相,一个残卒,外加镇守巢穴的大帅。他瞧着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大吃四方却一直无法拿下敌帅的冯乙有些不耐烦了。 外头秋老虎余威尚在,室内也带了些燥热,冯乙松开一两颗领扣儿,坐在那皱眉,“你就这么放心把你手底下那些兵搁在荒郊野外,不怕他们闹出什么乱子?你自己说的,那里头可没几个听话的主儿。” 岳老板笑眯眯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慢慢来,一个收拾一个,总能找出一个领头的来。” “领头的?”冯乙捏着棋子正在考虑下到哪里,听见他说便张口问道,“不是蒋东升领队吗?我记得副队是他来着。” “又并了一支小队进去,刚从阿富汗回来,能闯过那边雷区的身手都不错。”岳老板也不催促他,像是耐着性子哄冯乙玩儿。“蒋东升以前只是副队,现在也该动动位置,当下领头的了。” 冯乙嗤笑,“你想让蒋东升那傻小子听话?那你得收买夏阳才成。” 岳斐展眉,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 冯乙收了笑容,看了他一会,忽然道:“你别欺负小夏,他对你们的事儿一知半解的也不知道有多危险,他心疼姓蒋的傻小子自己往套子里钻,你别哄着他给你卖命。” “我冤枉,我是想帮他们两个,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好吧,其实也是想借着小夏的身份,过几年去北方边境也需要这么一个没背景的新人打掩护……但是冯乙,我还是想帮他们的,你不是总说当初我做错了?”岳老板看着冯乙挑眉怒视的模样,无奈地举手做出投降状,“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当年错的离谱。我有的时候看到他们,就会想起当年的我们,我确实是想看看小夏跟在小蒋身边,到底行不行?” 冯乙皱眉看着他,一言不发。 岳老板给他抚平眉宇间的那丝不安,笑道:“你放心,我不难为小夏,他不是军部的人,我总要问问他自己的意愿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值得信任?” 冯乙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满,但还是透着无言的信任。他搁下一枚棋子,随口问道:“以前那个队长是叫吴辉吧?我记得他,做事很稳妥,怎么不继续跟着你干了?” 岳老板失笑,冯乙一向缺乏政治敏感,这在军部属于半公开的事情,虽然也瞒不住多少人,但是也仅有高层知晓。岳老板熟悉冯乙,知道这人之所以会问吴辉的事,大约是觉得吴辉是熟人,算是一位朋友,也就对冯乙直说了,“吴辉入藏驻守去了,算是高升吧,历练几年还有大用。” 冯乙哦了一声,果然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在损失了两枚棋子的时候,忍不住拍开岳老板的手,道:“我下一步要把马放在这里,你不许飞相,别我马腿!” 岳老板咳了一声,道:“我让了你三枚棋子,又自己去了双车,咳,现在还要让出位置是不是……不太好?” 冯乙手心捏着两枚棋子抛了两下,挑眉笑道:“这是我的医馆,你觉得不好大可以走人,我这儿我就是规矩。” 夏阳打靶之后,到底还是没能当天回去。 夏阳打出三个十环,被蒋东升带着从靶场回来之后就吐了,他这几天训练太累,本就吃的东西少,几下就吐出了苦涩的胆汁。 蒋东升叫人来给夏阳看病,却也看不出什么,瞧着并不是吃坏了东西,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夏阳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躺在那脸色微微透出些苍白,半昏半睡的直到后半夜才醒。 蒋东升不在房间里,夏阳喉咙干涩,也喊不出声,所幸身体只是有些虚脱并没有大碍。他掀开薄被起来想去倒些水喝,却发现离着床不远的小四方木桌上放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是一柄手枪,枪下压着一张仓促留下的字条。 夏阳披着衣服起来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是他平日里最常见的,写的话也带着蒋少一贯的口吻:我去训练,很快就回来。桌上有热水,记得把药吃了,不然就让云虎送你回去! 夏阳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下,手指在枪柄上划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再触摸到那一片金属冰凉已经不会再恐惧了。 小剧场: “大人的世界”篇: 岳老板:冯乙,你说我这次做的对吗…… 冯乙:不知道! 岳老板:那你让我进来,我们详细的商讨一晚。、冯乙:不许!你再偷爬我墙头试试看!=皿=! 岳老板:唉,冯乙我胳膊很疼,其实我也爬不动了…… 冯乙:你装、装可怜也没用我告诉你!! 第185章 导火索 蒋东升训练越来越多,夏阳也识趣,借口身体还要调养收拾行李先回去了。 云虎去送了夏阳一程,回来的时候对蒋东升多少还有几分抱怨,嘀咕道:“你是怎么教的我师傅,我们带他练了那么多天,也没出过什么事儿,怎么你一天就给教吐了……” 蒋少刚训练完回来,一脸一身的汗,正胡乱往脑袋上泼了些水拿毛巾擦着,听见云虎这么说也只笑了笑没吭声。 云虎还在那念叨,“东哥,你得对我师傅好一点,我真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下功夫讨好过。” 蒋东升嗯了一声,扔下毛巾继续去桌上看人员名单,他已经收拾了一半人,剩下的也该逐个拎出来比划比划。 云虎跟过去,道:“我师傅压根就不喜欢碰枪,我也纳闷了,他怎么就逼着自己去学这个。你说是不是岳老板跟他说什么了?咱们来这的消息也够隐蔽,外人好像还真就我师傅一个哎,我猜着岳老板肯定是想让我师傅入伙……” 蒋东升撕掉一张勾掉的名单,团起来扔云虎脑袋上,懒懒道:“老板的事儿你也敢猜,皮痒痒了吧,小心再给你送回冰城继续跟那帮学员一起训练。” 云虎立刻不吭声了,他打了几次申请,好不容易才求岳老板带他出任务,可实在不想回军校继续操练。 “夏阳跟咱们过来,是想告诉我他有自保的本事,能留下,现在他用枪证明了,所以就回去了。”蒋东升笑笑,他和夏阳之间相处多年,在理解这一点上实在是有难言的默契。“回去也好,他现在买卖做的大,也有不少生意等他处理。” 云虎跟着点头,道:“我上回听白蕊说鹏城那边一直找我师傅,可能还真有点麻烦事。” 蒋东升看他一眼,抬手勾着他肩膀道:“这事儿我不方便出面,你多帮我照应一下。” 云虎脊背一下挺直了,脸上也泛着红光,道:“那还用说,一家人,应该的!” 蒋东升眯眼忍着笑,觉得云老幺跟顾白蕊那泼辣姑娘相处的有些意思,两人瞧着亲密度上升了不少。他拿云虎当兄弟,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带他一起看伸展在前面的花名册,道:“瞧,这是明天要参加训练的人,到时候会分成七队,咱们在第三队。第六队里的这几个湖南兵不好对付,咱们到时候一起,老规矩,你掩护我,端掉他们的‘指挥部’……” 云虎把目光从名册上移到蒋东升脸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分队情况的?” 蒋东升摸着下巴,道:“这当然是我侦查得来的消息。” 云虎眼睛都瞪大了,一脸不敢相信,“你竟然去偷情报?!!” “什么叫偷,你军校怎么学的啊?那叫侦查敌情!”蒋东升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力道放大了几分,拍了拍道:“就这么定了,你到时候记得掩护好。” 云虎脸上抽了两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岳老板比想象中的还阴损,训练持续了三天,情报里真假掺半,各队还有卧底掺杂,幸亏蒋东升反应灵活险些吃了大亏。七个小队里都是高手,也不缺乏脑子灵活的,瞧着蒋东升和云虎那队如狼似虎的连吞两个‘指挥部’,合伙想要联手剿灭他们。 云虎原地反击,蒋东升远攻包抄,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反手又吃掉了一个小队。 岳老板带着人坐在前面一直观察这些兵,看到这儿才露了些笑意,“云家的小子有点意思。” 旁边的参谋听着电台滴滴直响,也是一脸的紧张,道:“大家对蒋少的评价好像更好些,我瞧着冲锋都是他在前头。” 岳老板道:“他之所以敢这么冲在前面,也是相信云虎在后面守得住,这两个人都不错,不错。” 岳老板一连用了两个不错,那真是相当满意了,脸上的笑都比平时多了几分。 最后的结果颇有些戏剧性,蒋东升最后的对手是岩力,岩力枪上占了优势,抢到了一把苏制SVD半自动狙击步枪,但是这枪结构相对复杂,远距离射击命中不好掌握,超过600米狙杀那是只有一等的玩枪高手才有的能耐,岩力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蒋东升只抢到了一把国产79狙,这枪威力大,但是做工用料实在算不上好,打个几枪瞄准镜就给震松了,远攻显然并不合适。 这二位不约而同扔了枪,玩了一次近身搏斗,实打实的较量了一次。岩力一身蛮力,蒋少一肚子黑水,两个人斗了个旗鼓相当,最后还是蒋东升技高一筹,用刚跟穆瑞他们学的摔跤把岩力一个绊子狠狠掼在地上,一个肘击紧跟着抵在喉咙上,带着力道半威胁着制服了岩力为止。 训练结束岳老板给开了庆功宴,挨个给倒了一大杯白酒,好好嘉奖了一番。训练期间表现突出的几个人都得了不同的晋升,蒋东升拿下总队的职务同时兼任一队队长,副手是个被他教训的一头包的湖南兵,小湖南这会儿也不计较了,搂着自家队长的肩膀喝的笑嘻嘻的,蒋少当敌人让人头疼,可当他们队长那是让别人头疼的事儿,他们心里美着呢! 云虎去了二队当队长,岩力也接任了三队的队长职务,其余几个小队也陆续选了出挑的几个兵出任。其中年纪最大的有40岁,最小的才刚满19岁。 蒋东升看了那个年纪最小的兵,忍不住想起夏阳。他家的夏阳今年也刚满十九,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亮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任务紧跟着就下来了,岳老板单独叫了蒋东升过去,他桌上摆着几支半自动狙击步枪,来了也没说意图,先让蒋东升自己拿着那几把枪在手里试了试。 桌上放着的枪蒋东升再熟悉不过,当初岩力扔了的苏制SVD半自动狙击步枪,还有那几把当初恨得他牙痒痒的国产79狙,这俩他连试也没试,直接拿起桌上搁在另外一边的一把跟79狙很像的,握在手里摆弄了两下。 岳老板道:“怎么样?” 蒋东升眉头微微皱起,试了好一会还是放下摇了摇头,“不行,质量太差,比不上苏制的,这瞄准镜也不成,跟79相仿,肯定也容易受到震动影响。还有我刚才看了一下子弹,这个只能使用53式机枪弹吧?” 岳老板点了点头,“对。” 蒋东升搁下手里的新枪,又去拿起另外几支试了试,道:“这是机械部新送来的?虽然比之前的好点了,但精度还是不够啊,要是有专门配置的高精度弹药就好了。” 岳老板笑笑,“用料方面,军工那边也有难处,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了。全军大批量配置,总还需要些时间,而且我们的目标可不止是这么个小东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红字封批的信,道:“这是上面刚批下来的货单,咱们这次不只当卖家,也得买进不少新鲜玩意儿。” 蒋东升见岳老板把信件放在桌上冲他推过来,也就从善如流的拿起来打开瞧了一眼,眉毛挑了一下,道:“这么多?” 岳老板坐在那依旧笑呵呵的,眼里的锋芒微微显露又收了回去,淡然道:“这只是第一批,买卖成不成,还得看咱们的本事。你收拾一下,近期跟我出去一趟。” “是!” 夏阳身体没什么大碍,回来之后略休养了两天就好了。夏志飞每天蹲在炉子旁边守在那看着中药,药熬好了就巴巴儿地给他哥哥送去,等夏阳喝完就塞一颗冰糖放在他嘴里。 夏阳摸了他脑袋几下,想了一想,道:“你作业写完了没有?拿来我检查一下。” 夏志飞端着药碗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什么,夏阳没听清楚,道:“再说一遍。” 夏志飞平时被他爹拿腰带追着满院子抽都不见畏惧,这会儿小脸上煞白一片,捧着碗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心虚道:“哥,我这就去写……还剩一点儿了,真的!” 夏阳还没等开口再说什么,夏志飞出了门一溜烟就跑没了影,火烧屁股似的回去写作业去了。 夏阳失笑,但是也没拦着他,门口几声敲门声,紧跟着就传来顾白蕊的笑声:“小夏,你在里面吧?我来找你汇报下这个季度的账目。” 夏阳坐起身,略整了整衣领,这才让顾白蕊进来坐。京城里的生意照旧红火,他们的衣服款式是最新的,即便有人跟风仿制,也只是些恼人的苍蝇追在身后,并不会影响大头的声音。 顾白蕊汇报完这些,合上账本有些担心道:“之前有些人来物美服装购物广场闹事,我们也搞不清楚是霍少那边得罪了人还是咱们惹到谁了,霍少让我别说,可是这次鹏城也跟着出了状况,我瞧着是有人针对咱们呢。” 夏阳微微皱眉,道:“鹏城?那边的制衣厂出什么事了?” 顾白蕊眼里有些担忧之色,道:“徐润在电话里只说一言两语的解释不清,他已经订了机票在往京城赶了,等他来了详细跟你说。锦蝶的生意也少了一成,据说和蒋易安有些关系……他办了沙龙,介绍了一个叫周弥的女人给沙龙里的客人,这女人是香江来的,手里的衣服质量款式也不错,抢了不少风头。” 夏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顾白蕊也不多说,给夏阳留了些时间让他自己斟酌考虑,起身离开了。 夏阳坐在那还在慢慢翻书,可翻了一页却是没什么心思继续往下看了。他刚回来的时候就听顾白蕊提说过几句,只当是做生意必经的小麻烦,但是蒋易安既然插手,那肯定是不止让他“有些麻烦”这么简单了。 小剧场: “螳臂挡爪”篇: 蒋易安:蒋家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蒋东升:……哦。 蒋易安:不管是你还是夏阳,谁敢跟我抢,我就削死他! 蒋东升:我一爪子踩死你,你信不信?= =+ 第186章 一计 蒋易安跟京城里那几位不同,霍明他们毕业在即,还在考虑前程,而他是不需要考虑这些的。他因为蒋夫人的事儿,如今仍是政审不过关的身份,军政两界的职务是不用想了,只能做一个不尴不尬的商人。 蒋易安脑子灵活,这些年也经受住了朱家的打击报复,倒是从逆境里成长了不少。他这次跟着蒋宏回京城,是有自己的目的,他受够了在外头落水狗一般的日子,蒋宏这个做父亲的能力不够,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蒋家这棵大树才是他的归宿。 蒋东升出了意外,那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蒋家继承人。 蒋易安打着如意算盘,却并不知道同父异母的哥哥蒋东升非但没有死于非命,反倒是高升了,只怕几年之后回来又是一身军功赫赫,是他拍马不及的。 蒋易安回到京城办沙龙,也办的并不如意。 蒋家在外依旧是望族,除了有个不争气的儿子,那还是有不少出色的女儿、女婿的。外人瞧在眼里,自然把目光集中在正当婚龄的蒋易安身上。那年头早婚的多,蒋易安二十出头的年纪,人长得高大英俊,一身衣服穿戴的体面板正,说话也彬彬有礼,办了几场沙龙之后更是凭着风趣的话语吸引了不少人家的姑娘。 其中有个傅司令家的小女儿,就一眼看中了蒋易安。 这女孩名叫傅菱,面貌不算出挑,只能算是清秀可人,可就是一口的牙齿长得歪歪扭扭,张嘴一笑的时候生生把最后那一丝清秀给毁了。傅菱被家里宠的有些娇蛮,她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最喜欢的就是众人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每回黏在蒋易安身边咯咯娇笑的时候都让蒋易安脸色扭曲。 蒋易安对傅菱倒尽了胃口,但又想利用这姑娘的身份,只能装出一副体贴的样子偶尔哄上两句,倒是让傅菱对他多了几分爱慕。 蒋易安的沙龙霍明那些人是从不参与的,蒋易安最初还送了拜帖,霍明那几个不是装病就是推说约了导师,一个个避而不见,蒋易安面上无光,也咬牙不送了。这几位明面上遇见都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私底下俨然泾渭分明,依旧是陌路。 蒋易安原本以为蒋东升不在了,他代表的即是蒋家,那么之前蒋东升的势力也该收归他用,显然他的想法还是太天真,霍明那帮人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蒋易安在外碰了一鼻子灰,这才对傅菱这个大小姐专心哄骗起来,只想着走“夫人外交”能成功也好,只要他能重新在京城站稳脚跟,日后不怕谁再瞧不起。 周六,蒋易安的小沙龙来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熟面孔,有几个新来的还是傅菱介绍来的。 蒋易安在场上扫了一眼,看着一帮小鱼小虾们实在没什么兴致,自己端着一杯红酒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慢慢喝。 有人想要巴结讨好,便也小心凑上来,笑呵呵道:“蒋少怎么自己在这儿?那边不少人在等着您呢。” 蒋易安看了他一眼,对这人印象不深,但是有人主动示好他是从不会拒绝的,也笑着冲那人扬了扬酒杯,道:“那边的几位大小姐实在吵得我头疼,非要我跟她们聊什么……”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道:“反正都是一些女人用的衣服和包,我哪儿懂这些,夸她们几句倒是还行,呵呵。” 那位虽然来京时间不长,但是对蒋家的事儿也有几分耳闻,听着蒋易安言语里的意思顿时就想到了蒋家认下的另一位少爷,虽然是认的干亲,但是那位做的可不正是服装生意?那人了然,挤了挤眼睛,附和道:“就是,那些都是女人们聊的事儿,蒋少你不懂也是应该的。像有些人还专卖女人衣裳,这种人他能有什么本事?” 这话对蒋易安胃口,听了心里舒坦,招呼那人坐下聊了一会。 来人受宠若惊,喜滋滋地得了这个机会挨着蒋易安坐下小心同这位蒋少爷说话,只是他毕竟来京时间少,知道的也不够多,几句话就拍到了马蹄子上。 “听说之前蒋老还和美国的几位有名的物理学家认识,多亏了那位老教授,回国报效的科学家也越来越多了,这可真是引进人才了……” 蒋易安微微皱眉,听了也嗤之以鼻,“中美建交也有几年了,这是政策的引导,就凭一个人能做到这样?不过是沾了大局的光,只有几分小聪明能做什么事。” 那人听出蒋易安语气不好,一时只附和说是,不怎么敢言语。 傅菱像只花蝴蝶,很快就从人群里跑了出来,眼睛一扫就瞧见了蒋易安,忙走过来笑道:“易安,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快来快来,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蒋易安面上一僵,但还是露出一个微笑的样子,先是夸赞了傅菱的新衣服,接着又起身道:“我们去见谁?” 傅菱得了夸奖脸色红润,忍不住笑起来,“带你去见我堂哥,你不是一直想见他?我劝了他好久,这次终于把他喊来啦。” 蒋易安忙整理了一下衣袖领口,道:“走走,我们过去吧,让傅团长等久了不好。”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端着酒杯忙起身送他们离开,瞧着那由人群围起来的小小圈子,喉结滚动一下,眼里带着些羡慕。 蒋易安应酬到很晚,可是凭着他花言巧语也没有从傅菱那个沉默的堂哥口中得到一句褒奖,那个黑着脸的军人似乎只是来看他一眼的,沉默的同他喝了一杯酒就走了。 蒋易安心里烦闷,只觉得傅家人都看不起他,自己胡乱喝了不少酒最后连领带都扯开了些。蒋易安心里憋得慌,也不管傅菱自己去了外面的花园走走,刚走两步就听见后面高跟鞋跑来的声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那个缠着他不放的傅菱。 傅菱喊住他,道:“易安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蒋易安没停下,嘴角冷笑一下,又走了几步。 傅菱哎了一声,跑了两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叫你停下呀!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蒋易安憋着气站在那,他看了傅菱一眼,眼珠略微转动一下,又恢复了那个世家公子的有礼模样,道:“不好意思我喝了点酒,没听清楚。你追了很久吗?好像额头上都出汗了。” 傅菱站在那,任由蒋易安给她擦拭额头,娇声娇气道:“我跑了很久,对了,我刚才听说你那个干弟弟手里有只白鹰,特别漂亮,你去问他借来给我玩两天好不好?” 蒋易安嘴角微微扬了下,冷笑道:“你要那只鹰做什么,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夏阳跟咱们不一样,他那个外公听说还是什么遗老遗少的,如今还养上鹰了,真是把老一派的糟粕都拾起来了啊。” 傅菱听的半懂不懂,但蒋易安说不好,她便也跟着点头,道:“我觉得也是,算了,我不要那个了。”她是小姐脾气,兴头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又想起其他的事儿,揪了蒋易安的衣袖道,“那你明天陪我去挑衣服好不好?我听说又从香江来了不少的衣服呢。” 蒋易安有心想利用香江来的那个女商人抢夏阳的生意,自然是答应的,傅菱一来,她同行的总要有几个女伴,蒋易安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扔了锦蝶这个牌子的衣服。 傅菱纠缠不休,蒋易安借口喝多了,先行回去了。 回去的路有些黑,蒋易安正在走着,忽然花园的小路上蹦出来一个人,点头哈腰道:“蒋少,喝了不少?要不我扶着您吧?” 蒋易安眯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这人正是刚才在沙龙上跟他搭话的那个。一个刚到京城的小官员家的儿子,初来乍到,一看就是愣头青,蒋易安虚荣心膨胀起来,他自觉在这人面前还是有几分资本的,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还没走?有什么事吗?” 那人先是奉承了几句,又含含糊糊地说起一些批文的事儿,想要几个车皮从南方运些货。 蒋易安之前做的也是倒爷的活儿,别的批文不好说,弄些交通份额的批文还是好办的,听见那人提了请求,也道:“好啊,这事不难。” 那人面露喜色,刚想道谢,就见蒋易安冲他招了招手,忙凑上去小心听着。 “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蒋易安附在他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语含糊,模糊听到“夏阳”二字。 那人愣了下,不过转眼想到一个认的干亲算什么,到底家业还是要给亲生的孙子继承,立刻答应下来。讨好笑道:“蒋少放心吧,我这就去办好,保证办的让您满意。” 蒋易安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对他点了点头,“你做成了,自然有你的好处,我不会亏待你。” 小剧场: “我的私房钱和我媳妇,就拜托你了”篇: 霍明:你也就这种时候才特么想起我! 蒋东升:下回我做‘农用器械’(枪械)出口带你一份? 霍明(击掌):自家兄弟别客气,你放心把夏阳交给我吧= =+蒋东升(击掌):靠你了,兄弟! 第187章 小贼 夏阳家里有只白鹰,这不少人都瞧见过,当初也确实有人打过白鹰的主意,但是都没买成。一个是夏家人护着不卖,再一个是想买鹰的人发现青哥儿翅膀带伤之后,也没几个坚持的了。 这几天却出现一个拎着黑皮包的人,砸开门之后便把黑皮包轻蔑地往夏阳面前一放,打开竟然全是整捆的大钞。那人撂下一句话,道:“你那鹰,这兜子钱够不够?” 夏阳看了那鼓鼓囊囊的黑皮包一眼,淡淡道:“不够。” 那人看了夏阳,像是早就知道夏阳要说这样的话,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啧声道:“加上这个呢?”支票上的数字很是显眼,买只鹰实在绰绰有余,那人眯着眼睛看夏阳,手指在支票上敲了两下道:“切成块论斤卖,也够用了,更何况那鹰放在我们家养着只比这里好,不会差。再说了,你当你那是只什么鹰?金子打的也不够这个数。” 来人明里暗里的威胁,夏阳只当没听到。他当年听蒋东升威胁别人的时候多了去了,蒋东升当年说的话可比这阴狠的多。 那人说了一阵,见夏阳不为所动,拿起钱自己出去了,临走哼道:“走着瞧!敬酒不吃吃罚酒!” 夏阳坐在那盯着门口,他觉得这突然到来的买鹰人只是一个开端,像是一种宣战和挑衅的手段。 果不其然,即便再小心,夏阳还是遇到了麻烦。 夏阳在京郊有不少马匹,这些都是夏石三买来的,要陆续送去云南。夏阳如今依旧是固定拿出一部分收益去做这个,他从云南前线回来之后,心里也只对血撒南疆的勇者更添了几分敬意,愿意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国家政策有限,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最好的安置,但是这些人都是真正的英雄,他们身上的弹痕无数,夏阳敬重他们,也尽自己最大能力妥善安置退伍伤兵。没有人是无用的,尤其是经历过生死的兵,他们纪律严明,是很好的安全保卫力量。 夏阳为他们单独成立了保镖公司,里面不止是这些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更有蒋东升明里暗里招来的好手,甚至岳老板听说之后,也悄悄放了几个人进去,留着以后用。 夏阳不懂如何分配,蒋东升却是知道,手把手的教他按照部队里的管理编制给分配了小队。蒋少还私下托关系给夏阳挑选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退伍兵,这是中南海里保护首长的兵,这样的出来都是抢手保镖,有他们跟在夏阳身边蒋东升也安心。其余的退伍伤兵陆续召集,鹏城和安城那边送去不少,京城这边是保镖公司的总部,选拔上来的一批最优秀的自然都来了这里。 京城里的公司是租用了一家国企的三层楼用来办公,现在还在装修,一窝大兵蹲在门口实在显眼,夏阳干脆把他们派去了京城近郊的农场,帮石三爷一起运送马匹。那些大兵自然是连声答应,瞧见那些矮脚马就忍不住想起窝在边境猫耳洞的日子,倒是不少人红了眼睛。 石三爷买的马匹多,夏阳就在近郊添置了一个小山头,弄了一个农场似的地方。给批这块地的人是卓局长,门口的牌匾更是军部的一个老将军亲手写成,挂了拥军爱国的字样,没人敢轻易来惹事。 夏阳当初选的时候选的偏远,但是再偏,也是京城的地界,这里发展的太快,二十年之后寸土寸金,他能提前占了这么一大片地方,也算是福报了。 夏阳周末会抽空来这里一趟,陪着石三爷一起忙活。这次也是周末,因为夏志飞一直黏在他身边,干脆带着小孩一起来了。可是这次来,夏阳兄弟两个却被农场里的阵仗惊住了。 十几个大兵围着院墙在拴带词儿的铁丝防护网,门口那几个还拿着工兵铲在几个必经的路口挖坑,负责这个小队的队长王佑跟几个兵交代了什么,就瞧见那些小兵狠点了几下头,气势汹汹地扛着工兵铲去了后山。 王佑见夏阳来了,忙停下分配,笑着道:“小老板来了?这正布置陷阱呢,有点乱,你跟着我走吧,小心别碰了机关。” 夏阳牵着夏志飞的手,跟王佑一起过去,边走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挖陷阱了?” 王佑道:“前几天小丘他们接在马厩那抓了一个小贼,我就想着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给分配了点任务让他们抓贼,也算给石三爷帮忙。” 夏阳微微皱眉,这贼来的未免也太巧了。 夏志飞人小,虽然有些好奇心但是很听话,一步一跟夏阳,只有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周围分工忙碌的大兵们,眼睛里亮晶晶的,显然对他们手里忙活的活计十分感兴趣。 小剧场: 我有一个梦想篇: 夏志飞:我将来长大了,也要保护我哥,让哥哥每天都睡在我怀里,有谁再来欺负我哥我就揍死他! 被赶下床只留背影的蒋少:你当我是死的吗夏小飞=皿=! 第188章 挖坑 王佑是野战军出身,陷阱挖的那叫一个专业,夏志飞蹲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紧跟着学,也帮了点小忙。 那些兵都喜欢小孩,夏志飞这样小牛犊子似的不怕摔打的尤其喜欢,连带着教了他不少。夏志飞拿着个工兵铲,有模有样的跟着学挖坑。 农场里布置的迅速而隐蔽,陷阱布置好了,外面的人也迫不及待的开始咬钩了。 冯癞子上回带人来农场偷了一次,虽然被农场里抓了几个同伙,但是扭送去派出所的时候也只蹲了半天就给放出来了。冯癞子觉得自己上头是有人罩着的,等那几个小混混放出来之后他们这伙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边雇主给了些钱,冯癞子一声招呼这帮混混又都跟着来了农场。他们平日里就是偷鸡摸狗的,上回虽然瞧见不少人,但是黑灯瞎火的并没看出这是一群大兵,只当是普通人家,这还准备报上回被扭送去派出所的仇呢! 冯癞子本就是收了钱专门来惹事,这回更是带了不少铁家伙,因为外面围栏加固了铁丝,他们废了好大劲儿才折腾出一个小缝隙钻进来。同来的小混混脸上都被划破了一道,小声骂了一句。 农场夜里寂静,这些人鬼鬼祟祟进来,一路上连个狗叫的声音都没听见。冯癞子带头打了手势让大家散开分头行动,他则带了几个人去了马厩,准备把那一袋子巴豆搀和进草料里。刚摸黑进去,就听见旁边的人“啊呀”叫了一声,“我的腿、我的腿!!地上有铁夹子!哎哟……!” 冯癞子暗叫一声不好,丢下手下人扭头就跑,刚从马厩里出来,就一头栽进了陷阱里!陷阱挖的一人多深,里面放了铁钉,虽然要不了人命但也够他嗷嗷叫唤的了,等到冯癞子试图爬出来的时候,陷阱旁边蹲了一圈大兵。 冯癞子嘴角哆嗦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就见自己的同伙一个接一个的被踹下来。那帮大兵也不吭声,瞧见他们谁想爬出来,就在谁脑袋上拍一工兵铲,声音敲在脑袋上砰砰作响。 冯癞子那些人哭爹喊娘的讨饶,被拍的脑袋开花,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 不一会,王佑也带人抓着几个五花大绑的过来了,那些人模样还要凄惨些,脸上甚至还有猛禽抓过的痕迹,血都流到了脖子上,估计是摸错了路,进了白鹰的地盘。王佑拿军用的强光手电筒在他们脸上挨个照了一遍,瞧见不少熟人,笑道:“哟,又是你们几个,还敢来啊!” 那几个人腿肚子发软,差点跪在那。 王佑他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弄他们几个小混混简直跟过家家一样,敲打了一会,这帮人都老实了,不等问就哭着全招了。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即便全说了也只能模糊听出个大概,只知道有人特意拿了钱出来找老夏家麻烦,而且来头还不小。 王佑踢了冯癞子一脚,“老实点!敢说半句假话,信不信我把你踹回坑里去?” 旁边的小兵笑出一口白牙,跟着补充道:“我劝你最好把知道的全说了,不然三天不给水,吃的也只给你自己带的那袋巴豆。” 冯癞子脸都白了,磕巴道:“真的就知道这些了!” 王佑道:“你们平时都跟谁联络?总不会连个联络人都不知道吧?” 冯癞子看着这些兵一脸狠样,也不敢造次,说出了几个名字。王佑看着夏阳,问道:“里面有你认识的吗?是不是惹到了哪个?” 夏阳站在王佑身边,听的眉头微皱,摇头道:“他说的这几个人我都不认识。” 王佑道:“那我把他们几个带下去,等天亮了还是送去派出所?” 夏阳想了想,道:“不,明天先别送他们下山,我找人再来确认一下。” 霍明他们几个接到电话,很快就来了。夏阳是蒋东升的干兄弟,这几位也知道蒋少向来护着夏阳,有什么消息立刻就帮衬着。尤其是顾辛,顾胖子跟夏阳合伙开了京城里的服装购物广场,夏阳可是他的财神爷,平时供着都来不及,有人找夏阳麻烦,基本就跟在他顾辛脑袋上动土没什么区别,找死呢。 霍明和顾辛他们一到,顾辛立刻就跟吃了炸药似的,卷着袖子就去后面抽人去了,一脸的狰狞,“妈了个巴子,活的不耐烦了吧,我的人也动!” 霍明在旁边挑眉,嘴角忍不住上翘,“蒋老二回来听见这句,得先抽他。” 蒋东升的消息很隐蔽,也就霍明还知道一点内部消息,这会儿霍明小声戏谑一句,夏阳也没吭声。他一向说不过这位霍少,连将来站在国际谈判桌上的严宇都对霍大少恭敬有加从不反驳,他说多了,也只有被调侃的份儿。 霍明看了夏阳一眼,还是选择听听夏阳的主意:“这事你怎么看?昨天问到什么没有?” 夏阳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霍明摸着下巴,道:“他说的这几个人我到是听着有点耳熟,回头我让人查一下,你也别太担心,你这儿没几个人敢动。除非是……”霍明看了夏阳一眼,嘴角笑意不减,只是眼睛里满是轻蔑,“除非是蒋东升那个不争气的兄弟。” 夏阳心里也有准备,听见霍明提起蒋易安瞳孔还是缩紧了些,上一世的阴影还在,蒋东升同这人斗了几乎半生,他最后更是死在那颗射入眉心的子弹下。 蒋易安。 这人就像是一个时时刻刻都会引爆的炸弹,让夏阳心有余悸。虽然蒋夫人已经不在了,蒋易安也已失势,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提醒夏阳,过去的种种不敢有分毫忘记。 小剧场: 幕后黑手篇: 蒋易安:我马上就要翻身了,在起点文的视角里,我才是男主!! 霍明:不作死就不会死。 顾辛:不作死就不会死。 严宇:不做死就不会死。 第189章 将计就计1 抓到的几个小混混油盐不进,问不出什么事情,顾辛差点上脚踹。 石三爷怕事情闹大了不好,好歹给劝住了。 顾辛在京城里消息灵活,顺着这几个小贼说出的只言片语,还真追查到一点眉目。给这几个小贼在上头撑腰出主意的那位果真是蒋易安,只是其中不少消息都是旁敲侧击得来的,根本没办法算是证据。 顾辛通过家里长辈去要了一块牌匾,让人给安在马场显眼的地方,又找了局子里的人通气,拍着桌子告诉那帮人夏家这马场往南边边境送了不少战马去,情况特殊,遇着什么情况都得严肃对待。 顾胖子奈何不了蒋易安,只能办了他手底下那些小喽啰,算是以儆效尤,做了个样子给蒋易安那帮人看。 夏阳上一世的阴影仍在,对蒋易安的事难免在意,他问的多了,倒是让霍明也留心起来。 顾辛在一旁不乐意道,“夏阳,你当蒋易安他有天大的能耐?这四九城里可不是听他一人说话的。别说他现在这幅德行,就是换成以前,要是敢动我们几个,那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蒋易安受了顾辛的报复,非但没翻脸,反而在京城里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还亲自来看了夏阳一趟。 霍明对蒋易安的动作嗤笑一声,并没有说话,眉宇间的神色显然带了一抹轻蔑。 “他这是在摸你的底牌,小夏你放心吧,有我们几个在,他在京城里不敢动你。”严宇这么跟夏阳解释道。 蒋易安一时在京城里奈何不了夏阳,他要顾忌蒋老的态度,也要瞧着蒋宏的脸色,面上虽然对夏阳和气了许多,但心里的那份嫉妒烧的更烈。 夏阳等了几天,没等到蒋易安的下一步动作,却等来了徐润。 徐润从鹏城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双眼睛都熬红了,脸色也憔悴了不少,“小老板,鹏城的制衣厂出事了!” 鹏城的制衣厂一向是由徐润来管理,徐润是个经商的奇才,胆大心细,两年的功夫就在鹏城把制衣厂扩大了一倍,吞并了周边的几个小厂。徐润有扩厂的好点子,有经商的才能,但却没能管住人。 鹏城发展迅速,一天到晚都能听到放礼花的阵阵轰鸣,厂子遍地都是。厂子多了,难免竞争就激烈,制衣厂的老员工陆续被别家工厂高薪聘走,一时人心都动了,有一就有二,人心散了队伍哪里带的起来? 徐润急的一嘴泡,站在那跟夏阳详细的说了一遍,眉头皱着一直松不开,“方姐她们都走了,我没用,去劝了几次也没能劝回来。” 夏阳倒是一脸平静,“这不怪你,是环境的原因。鹏城诱惑太多,大家不会一成不变的守着一个地方。走了多少人?” 徐润脸上的表情也带了无奈,道:“陆续走了三十多人了,方姐带走的人手最多,占了一半。她带走人也没什么,但是她把厂子里的图样也带走了,在别的厂里还做咱们家的那些衣服。我去找过她们几次,但是她们不听,还在继续生产,非说那是她们一直做着的,就是她们的……” 顾白蕊在旁边听的心里上火,忍不住道:“当初真不该让她们去鹏城!早先夏姨还夸方姐心思活络,学手艺最快,她倒是真有本事啊,从夏姨那里学成了手艺,带着小夏的图纸到外面自立门户去了!” 夏阳脸上的表情也带了凝重,道:“她还在生产咱们的衣服?商标换了么?” 徐润道:“换了,她不敢用咱们的商标,换了一个叫什么‘金狮’。” 顾白蕊冷笑一声,道:“无耻!” 夏阳静了一下,道:“不对,方姐一个人不敢做这样的事,徐润,你有没有打听到那家‘金狮’是什么来路?” 徐润摇了摇头,疑惑道:“就是一家小厂,没什么来路啊。” 顾白蕊也听的愣了下,道:“小夏,这几年也有眼红咱们家生意好的,锦蝶每次出的新式样的丝巾都被仿着做了不少,鹏城那边应该也是这样?总不会有人专门跟咱们对着干吧?” 夏阳眉头微微皱起来,道:“但愿如此。白蕊姐你去打听打听消息,咱们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吧,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一月之内,鹏城制衣厂的工人均接到金狮的高薪招拢,徐润连夜返回鹏城,但也无法阻挡工人里的流言鼓动和金狮的一再加价,厂子里的人仅剩三成,厂房里一时空荡下来。 原本效率极高的制衣厂,一时订单都无法完成。 制衣厂状况频出,夏阳反倒是不急了,能这样不惜本钱跟他作对的也只有一个人了——蒋易安。 顾白蕊陪在夏阳身边,勉强笑了安慰他道:“小夏你也别太伤心,物质年代嘛,什么事都有可能。他们有意要竞争,这种事是在所难免的。” 夏阳点了点头,道:“没事,让他们走吧,也不用继续招工人。” “那,那鹏城的制衣厂怎么办?” 夏阳道:“厂子放在那又跑不了,没有人,还可以用机器。” 顾白蕊眼睛眨了眨,道:“机器?” 夏阳原本这两年就在计划弄几条流水线,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蒋易安的出现倒是让他下定了决心。“白蕊姐,你帮我订机票,我亲自去一趟鹏城。” 顾白蕊忙起身答应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行吗?” 夏阳笑了,道:“白蕊姐你忘了,我在鹏城可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个舅舅。” 身居鹏城的舅舅骆启明实在是位手段高明的商人,他来大陆这几年,手里的资金简直像滚雪球一样壮大起来,虽然明面上只有这么一个涉外酒店,但是私底下说不出还牵扯着多少灰色买卖。 骆启明对制衣厂的事早有耳闻,他把夏阳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夏阳的教育自然也是按照自己的风格来做的,只静静的留意夏阳的动作,并不多干预。骆先生认为雏鹰的翅膀应该自己磨炼出来,家里大人护的太多,终究不能经受风雨。 夏阳到访的时候,骆启明正在屋里喝茶,瞧见夏阳进来也只笑了下,道:“比我预料的要早,我以为你还要自己再多扛些时候才肯求我帮忙呢。” 夏阳把外套脱下搭在一旁的衣架上,笑道:“有困难找舅舅帮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这一声“舅舅”叫的骆先生心里像是冬日里饮了一杯热酒,浑身都舒坦了,他看向夏阳的表情更加和蔼,目光里的柔和像是要化开。“不错,有麻烦就该让大人出面,夏阳,你想要什么样的帮助?” “我想要进口几条生产流水线,不用很好,机械化强度高,能用就可以。”夏阳坐在那给骆启明斟了一杯茶,慢慢道:“一条流水线足够替代不少人手,目前复杂的款式做不成,简单的东西总是可以的。” 骆启明点头道:“这个好办,我认识几个H国的商人,弄些设备不难。” 夏阳想了想,道:“舅舅,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演一场戏。” 骆启明微微挑眉,道:“哦?” 第190章 将计就计2 夏阳拜访鹏城,有骆启明这位幕后大佬支持,制衣厂很快再次有了起色。骆启明摆出一副不缺钱的架势,不但给了夏阳设备,据说还要帮他扩大生产。 蒋易安在京城打听到这个消息坐不住了,连忙吩咐人去查骆启明的底细,得出的消息令人沮丧——这位骆先生是苏教授的养子,苏教授一家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心平气和的同他坐下来讲话,更别说是交朋友了。 蒋易安对自己母亲当年做的事也粗略知道了一些,他心里猜忌骆启明是要借着夏阳来对付自己,苏家和他们母子仇恨太深,不由得他不做出这样的想法。蒋易安从小在蒋夫人的教导下成长,多少会用自己的心思去琢磨对手,越想越是忍不住皱眉,实在不敢见夏阳在骆启明的手底下发展壮大起来。 但是事与愿违,夏阳的生意做的顺风顺水,非但他之前的破坏没影响什么,现如今更是又多添购了一家厂子。 蒋易安心里着急,他顾虑夏阳好歹是蒋家干孙的身份,自己不敢在明面上出手,便吩咐了手下的人去明里暗里的阻夏阳的财路。 蒋易安本就看不起夏阳,他回京城之后,倒卖批文换了些钱,拿了大半出来,让手底下的人去鹏城做生意。蒋易安毕竟是蒋家名正言顺的少爷,他的身份比夏阳好使,一帮小喽啰聚在一起也乐意听他差遣,多少得些好处。 蒋易安素来喜欢阵仗大些,一来觉得面上有光,二来他想多聚拢一些人手,毕竟朱家还没放过报复他,这几年几次脑袋开瓢把这位蒋少吓得如惊弓之鸟,提到朱家总是忌讳一些。 蒋易安手底下那帮人也没几个真会做生意的,拿了大笔的钱,找了半天,便尽数投给了一家叫“金狮”的服装厂。 这个小厂得了钱,第一件事做的就是紧咬了夏家的制衣厂不放,夏阳出什么,他便仿制什么。 80年代中期法制并不健全,许多政策都是摸索着慢慢完善的,金狮服装厂像是一只狡猾又恶心的鬣狗,接了几次法院的传票,依旧本性不改。判处的罚款数目不少,但是这跟他们得到的利益相比又不算什么了。 金狮服装厂交了罚款继续抄袭,这次抄袭的高级了许多,没有原样照搬,改动个领口,换个布料颜色,模仿了大半,但又不能说两家的衣服完全一致,一时法律也无法维权。 夏阳听到顾白蕊气急败坏的报告的时候,只是略挑了挑眉,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顾白蕊一张俏脸气得发青,咬牙切齿不解恨,“你这么任由方姐他们胡闹下去吗?咱们不追究她们的错,她们还抄上瘾了!小夏,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得亲自去找她理论理论!” 夏阳还在那翻看新厂的合同,旁边的徐润陪小老板熬了通宵这会儿也熬红了眼,他揉了揉鼻梁,带着些疲惫地笑道:“白蕊姐,咱们大老远把你从京城请来还有别的事请你帮忙,踢馆这种小事不用你亲自去,太屈才了。” 顾白蕊一双柳眉挑起来些,“也成,反正我这次也带了不少人来……” 徐润见她摩拳擦掌地就准备出去喊人,忙叫住她,沉吟一下道:“白蕊姐,先打感情牌,看看方姐她们的态度会不会软化。” 顾白蕊哼道:“法院的传票都没用,谈感情还能谈通?” 徐润抚了抚眼镜,在背光弄的一片铮亮的镜片后面笑弯了双眼,用一贯柔和的声音道:“不不,我只是想请你再帮我确认一次方姐是不是半点情分也不讲了,毕竟咱们这也算是她的老东家,她不讲情分,我下手也好有分寸。”言下之意也是跃跃欲试地准备报复了。 顾白蕊是聪明人,眨眼就明白过来,眉开眼笑道:“你放心,我这就让人给你试出来!” 方姐那几个人多少有些心虚,被顾白蕊派人请去茶楼小坐的时候,身形都有些僵硬,坐在那干巴巴地喝茶只字不提自己做过的事。 顾白蕊皮笑肉不笑的坐在那喝茶,看了方姐道:“姐,我今天再喊你一声姐,是因为咱们当年的姐妹情分,当初咱们那四合院里被砸了个稀巴烂,夏姨都进了医院差点没能出来,你也是在那里瞧见的……我感激你当初肯留下来,只是现在,姐你这么做有点不合适吧?” 方姐眼神有点闪躲,动了动嘴角道:“我,我想做自己的买卖,总不能在锦蝶做过之后,卖一辈子身吧。” 陪同方姐一起来的几个人也纷纷附和,大约是之前就准备好的,只道:“我们当初也感激夏老师肯教我们,但是学了手艺也不能给她当苦工啊!我们总要自己也发展一下,对吧?” “是是,我家孩子多,夏老板虽然对我们不薄,但是工钱还是少了些,我总要想办法贴补家用。白蕊,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小夏生意做大了,你是跟着受了好处,我们还没呢……” 顾白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看着方姐和那几个人越说越理直气壮,伸手在桌上拍了一下呵道:“图纸呢?!” 方姐她们几个停下辩解,有些心虚的往后坐下了。 顾白蕊看着她们几个,冷笑道:“你们学了夏姨的技法,想出去自立门户我不拦着你们,但你们不该拿了夏阳的图纸!我敬你们当初帮过夏姨,对你们再三忍让……方姐我问你,你们赚那些黑心钱不昧良心吗?!” 方姐脸上肌肉抖了两下,硬着头皮道:“你不是已经在法院告我了……” “对!我告的就是你、你、还有你!”顾白蕊一个个指着她们点过去,“一次不成我就告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四次!偷了图纸就是贼!哈,这可真应了老话,真是家贼难防!” 跟顾白蕊一同来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责骂起来,她们都是老一辈的学徒,最开始从夏妈妈那里学了一技之长,更是受了那么多的艰难才有了今天,对方姐她们几个人的作为也感到气愤非常,像是背叛了她们当初一起的情谊。 顾白蕊带人去战了个痛快,虽然不能实质上得到什么利益,但是心口那口恶气出了大半,总算舒服点了。 方姐那些人里并不全是厚脸皮的,有几个并不知道日后在金狮服装厂要抄袭以前的老东家,如今又被顾白蕊当面一顿责骂,心里愧疚的不行,收拾行李从金狮离开了。 方姐是个怯懦的妇人,凡事都听上面的安排,给金狮投资的人怕这几个离开的制衣师傅带坏风气,非但没给结算工钱,反而利用合同上的漏洞狠狠罚了一笔钱,那几个制衣师傅走的时候连回京城的车票钱都凑不齐。 顾白蕊听到消息,到底还是心软了,让人给送了点路费过去,但是并没有答应她们回来上班的要求。 徐润对此有些不解,“怎么,前几天骂的气势磅礴的是你,如今送钱的还是你,白蕊姐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女人究竟怎么想的。” “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看到她们落的连路费都没有,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顾白蕊眉头不展,看了徐润一眼,道:“你从小夏那来的?有什么消息没有,我听说小夏要收购第四家厂房了,还要在扩大投资吗?” 徐润点了点头,道:“对,小老板这次是大手笔啊,白蕊姐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其他人……”他看了旁边一眼,见没人才凑在顾白蕊耳边小声道,“骆先生给咱们找了个大生意,美国的,光前期的预付款就上百万美金呢!” 顾白蕊眨了下眼睛,惊讶道:“这么多啊!做什么的?” 徐润笑道:“算了,反正白蕊姐也不是外人,我就给你瞧瞧,诺,这是小夏刚接到的合同。” 顾白蕊对合同不太懂,只粗略的看了一眼,眼睛瞧见总订单的金额的时候都瞪大了,“三、三千万?!我的妈呀,我不会是眼花了吧,这么多啊!” 徐润嘘了一声,道:“这是好几年的订单数量,美国那边一直想找个稳定的加工商,正好骆先生认识,咱们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顾白蕊犹自还在震惊,被徐润抽走了合同也没回过神来,倒是离开的徐润脚步坚定,脊背也比之前挺拔了许多。 夏阳得了美国来的大订单的消息很快的传开了,消息模糊,但是说的有名有姓的不由得人不信。 蒋易安盯紧了鹏城,他仗着蒋家少爷的身份也做过生意,但是绝对没有夏阳这样好的运气,一时又眼红又嫉妒。 蒋易安心里清楚,如果夏阳这笔大买卖做成,那他这个蒋家少爷的位置也就差不多要让出来了。家族不缺人,缺的是有能力的人,他蒋易安的存在已经非常尴尬,对一个不能从政从军的人来说,如果生意场上也失败了——还是败给一个乡下小子,那他的脸面何存?! “蒋少,我花了大价钱买到的消息,那笔订单足有这个数……”蒋易安身边的人比划了一个数字,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贪婪。“蒋少,咱们不如也把金狮做大,让它把这个生意抢过来?之前仿制的衣服,也抢来几个订单,这可是笔大买卖啊!” 蒋易安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虽然心里也起了贪念,但是面上依旧不露出半分,只笑了下,“不急,再等等。” 旁边的人有些不解,道:“等什么?蒋少您平时不是一直说商机稍纵即逝吗,不过是做些衣服罢了,哪里有那么麻烦!金狮那边都是从夏阳那小子原厂里招来的人,保管做的一模一样!” 蒋易安看了他一眼,道:“你买通的那个人可靠么?是什么来头?” 旁边的人凑近了一点,道:“是一个叫徐润的,我找了他温城的熟人去当说客,保证可靠。” 蒋易安换了个姿势,往后仰着坐在椅子上,“继续买消息,别太指望这一个人,我听说他和夏阳关系不错。” 那人笑了,道:“这世界上哪还有钱买不到的!那小子本来就有点跳槽的心思,我给了他一笔钱,又许诺了金狮以后的高管职位,他当场就答应了!蒋少,徐润透露的消息里还说了,那个姓夏的小子好像要迁厂,迁去蛇口工业区那边……” 蒋易安侧耳认真听着消息,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第191章 走私货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据那位可靠“线人”徐润透露的部分内容,夏阳准备把大笔的资金砸进蛇口工业区。 蛇口工业区,也是一处不得了的地方,早在82年就挂了一个响亮的牌子,上面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而就在去年,邓公南巡还亲自去过那里,蛇口的标语更是闻名全国。 蛇口如今说是改革派的试验场也不为过,政策宽松,港口也在大规模修建,据说还有大笔的外汇资金流入,实在是个吸引人的地方。 蒋易安再谨慎,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对这样的机遇很难不动心。他手头倒卖批文的那点钱已经花光了,但是眼看着夏阳即将做成一笔上千万的大单子他心里的那份狠毒再次占了上风,决定铤而走险,先把弄些钱来抢了夏阳手里的订单。 外汇兑换这一块灰色收入蒋易安插不进手,他虽然眼红,但是背后蒋宏没有实权,蒋老也不会支持他,自然做不成。 蒋易安思来想去,把目标放在了傅菱身上。 傅菱只是个小姑娘并没有钱,但是她身后的家族却是可以提供许多便利。蒋易安费了不少力气讨好傅菱,终于在一次亲热过后,慢慢向她说出自己想租用军方直升飞机的想法。 蒋易安的说辞是给电视台运送一些高端设备,从香江到京城,转手便是百万利润。 蒋易安看着她,道:“傅菱,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努力,我现在身份地位都配不上你,我总要做的更好,才能站在你父亲和兄长面前大大方方的去提亲。” 傅菱为他许诺的美好将来脸颊泛红,她穿着单薄的睡衣,依偎在蒋易安怀中咬着唇道:“我知道,易安,我帮你。” 这事对傅家来说并不困难,甚至不用经过家里长辈,傅菱的那个堂哥跟军需处的素日也有往来,如今军部经费困难,军需后勤管理也不如以前严格,通过关系也是可以租用直升飞机的。 蒋易安之前也确实和别人合伙倒卖过一次设备,傅菱略有耳闻,而且她正被蒋易安哄的开心,并未多想就去求了堂哥。 蒋易安经商的才能并不差,他通过香江那个女商人周弥陆续联系了几个订单,通过军用直升飞机来倒卖高端设备。飞机上的设备运到之后,也尽数送去了电视台,偶尔有些没能送去的大型设备,蒋易安也并不着急,随意找了个仓库堆放在那里,似乎对这些“价值百万”的玩意儿并不在乎。 傅菱自从和蒋易安确定关系之后,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蒋易安的太太,瞧见蒋易安这么不在意忍不住自己着急起来,几次找到蒋易安,道:“易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那些可都是钱啊!” 蒋易安看她一眼,道:“急什么,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那些东西很快就会卖出去的。” 傅菱将信将疑,蒋易安心里不耐烦,胡乱编了几句话安抚她。没过几天,仓库里的设备果真很快卖出去了,傅菱心里松了口气,对蒋易安也越发的百依百顺起来。蒋易安对她有些腻味,但是好歹也用着傅家的人脉和军用飞机,一时也只能小心讨好傅大小姐。 蒋易安做了几趟飞机生意,手中有了钱,很快就停下了疯狂的倒卖。 傅菱对此疑惑,道:“这么好做的生意,怎么不继续做了?” 蒋易安这段时间像是提心吊胆没有睡好,脸色此时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睛里却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他见傅菱问,冲她挑眉道:“你以为电视台天天换设备呢,弄这么些够用了。” 傅菱见他神情有些奇怪,忍不住上前,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易安,你这是怎么了?出了好多汗……” 蒋易安躲开她的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没事,我就是没休息好,我睡一会就没事了。” 傅菱道:“那我留下来照顾你。” “别!”蒋易安打断她,见傅菱盯着他,喉结滚动几下道:“我一会还要和周弥去谈生意,有几个合同要看……你在这里我休息不好,傅菱你先回去,我今天晚上再去看你。” 傅菱神色不好,突然开始在蒋易安的办公室里乱翻起来,一边翻一边骂道:“蒋易安!你是不是在这里藏了女人,你说啊!一次两次的赶我走,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凭什么赶我走!” 蒋易安脸色不好,伸手去拦她,道:“傅菱,你发什么疯!” 傅菱伸手在他脸上挠了一下,扭曲了脸嘶吼道:“我发疯!你竟然还敢说我发疯!蒋易安你老是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周弥那个女人在外面厮混?!你不让我跟着,就让那个周弥跟着你是不是?这几单香江的生意也是那个女人推荐给你的是不是!!” 周弥是蒋易安找来的香江服装商,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傅菱会吃醋也在情理之中。傅大小姐从小也是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之前蒋易安哄的也好,如今受了几天冷落便忍不住在这里借机大闹了一场。 蒋易安见傅菱要去翻他的抽屉,拦要抱着她离开,期间挨了傅菱几个耳光,耳中也尽是傅菱的辱骂:“要是没有我,没有我堂哥……你算个什么东西!蒋易安你狼心狗肺,你不是人!” 蒋易安脸色铁青,他受够了傅菱的大小姐脾气,但是此刻绝对没有他发作的空间,他的一切,正如傅菱所说,是拜傅家所赐。 傅菱发泄够了,大哭了一场,蒋易安沉默的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闹,心里一阵厌恶,但他也只能去哄劝这位大小姐,这是他手里最有价值的棋子,还不到扔的时候。 等送走了傅菱,蒋易安独自在乱糟糟的办公室坐了一会,他也没有收拾,只是疲惫的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锡纸包裹的纸包,用指甲挑了一点里面白色的粉末凑近了闻了闻,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周弥带给他的货,一单近百万的生意?哈,除了这种东西哪里能来钱这么快呢。 蒋易安闭上眼睛,眼窝深陷的模样虽然还是英俊,但是浓厚的黑眼圈带上了几分落魄和邪气。他沉浸在那个飘飘欲仙的世界里,心里盘算着如何用到手的这些资金去打垮夏阳。 就像是当年,夏阳揍了他一顿一样,把那个人绑起来关在房间里狠狠地弄折双腿尽情羞辱,亦或者像他那个已经死了的“杂种兄长”蒋东升一样,弄去边境,干脆让他消失……蒋易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兴奋到极致一般,微微睁开一点的眼角里满是嗜血的杀意。 去死吧!当年羞辱过他的人,统统去死! 小剧场: 蒋东升:夏阳,夏阳你别怕啊,我很快就会回来制服蒋易安那个疯子。 夏阳(镇定推开):我没害怕,蒋先生麻烦你别一直蹭过来,这里是公共场合。 蒋东升:公共场合怎么了,你忘了上次我们在澡堂里…… 夏阳:你够了!! 第192章 保镖 蒋易安猜测着夏阳顶多能在服装上做文章,找了一帮人在厂房门口闹,又让方姐那些人继续招揽老师傅,弄的刚迁去蛇口的制衣厂做不了生意。 蒋易安冷眼瞧着,见夏阳收拢资金低调行事,忍不住心里得意。他知道夏阳已经把鹏城的制衣厂卖掉了,那边的买主把大排的厂房拆的七七八八,垫平了地基,也不知道要盖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夏阳已经没有退路了。 蒋易安派人联系徐润,根据套来的“内部消息”,费了大力气终于打听到了那家美国公司。 对方派头很大,又是笔上千万的订单,据徐润说就这次骆启明动了不少手段才请他们跟夏阳见面,订单至今尚未谈拢。蒋易安的人脉压根用不上,唯有咬牙砸了大笔的钱过去才让那几个美国佬松了口,答应把订单转让给他们。但是条件提的也苛刻,必须先看到厂房的规模才签合同。 谈合同回来的人脸色不好,皱眉道:“蒋少,那几个老外说什么也必须看到厂房和原料库,而且给的预定金也比之前说的少了很多……” 蒋易安拿手指蹭了蹭鼻尖,微微消瘦下去的脸颊上泛着抹病态的苍白,道:“要厂房?这还不简单。” 手下人顿了下,疑惑道:“可是我们没有厂房啊,就金狮那个,太小了,人家压根看不上眼。” 蒋易安眼珠子一转,又盯着桌上的材料露出了笑意,手指在上面敲了敲道:“我们没有,那位夏老板那不是有么?” “夏老板那?这……他肯卖吗?” “那就得请他出来‘喝杯茶’聊一聊,我想夏老板应该会知道,钱和命,哪个更重要。”蒋易安眯起眼睛来一字一句道。蛇口工业区的大片厂房,还有仓库里据说刚高价购买来的原料,不是正好给他准备的么?他既然抢了,就干脆抢个彻底! 夏阳在鹏城依旧住在骆启明的酒店里,他忙到很晚,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疲惫了。刚进去挂好衣服,略松了几颗领扣,就觉出哪里有些不对劲。 房间里很黑,按了灯也不见有反应,脚下的地毯软绵要是有什么人进入他未必能听的真切。这么一想,倒真是感觉出几分诡异的危险气息,像是被房间里的不明来客盯上了一般。 夏阳站在那不动,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不大的金属弹簧刀握在手里,手心已经满是汗了。他从小客厅向门口快速走了几步,就在马上要握住门把手的时候,被人一把按在了门上! 夏阳反手就刺,张口喊道:“来人……唔!!” 对方实战经验丰富,拧着他的手腕就制住了,一边把夏阳压在门上一边捂住了他的嘴,力气野蛮的可怕,几个呼吸间就完全压制住了。 夏阳感觉到对方手放在他脖颈上,挣扎的更激烈了一些,却不想对方没有劈晕他的打算,反而伸手在他衣领里摸了两下,扯开他的衣扣肆无忌惮地揉捏了两把。夏阳瞳孔收缩了下,挣扎的更剧烈了,对方贴的他很紧,压上来的除了高热的体温,还有贴在他大腿根部那微微硬起来的东西…… 那人压着夏阳戏弄了一会,忽然笑了道:“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怪我,走了这么些天,一直没回来看你。” 夏阳挣扎的动作略停,紧接着狠狠在那人捂着自己的手掌上咬了一口。 蒋东升讨饶道:“夏阳我错了,我错了,哎呀……你轻点,小心磕坏了牙。” 夏阳松了嘴,还是带着点刚才的喘气声,扭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蒋东升见他略微消气了,忙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想你了,正好我们队在香江的任务也完成了,就顺路过来瞧瞧你。怎么样,是不是见到我挺惊喜的?” 夏阳没躲,站在那任由他亲了几口,语气里还带着丝紧绷道:“ 惊吓还差不多,你放开,我手里还有刀……” 蒋东升挨着他笑了声,道:“这谁给你找来的?跟玩具似的。” 夏阳没吭声,眯着眼睛把刀插在厚重的实木门上,一声钝响,没进去一大截。蒋少这才收敛了点,摸着鼻子离开一点,“我就开个玩笑。不过你有把刀防身也挺好的,夏阳,听说你在这边惹了些人?” 夏阳把灯略微拧亮一点,推开他走回去,道:“你怎么知道的?舅舅跟你说了什么?” “哪用得着他跟我说啊,刚才我来的时候在楼下瞧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还在那打听你消息,我找了个僻静地方拎他们过去收拾了一顿,交代了不少事。”蒋东升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喊夏阳过来,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道:“幸好你没事,我有大半个月的假期,留下来陪你。” 小剧场: 蒋少夏阳团聚鸟,接下来是俗套的绑架戏码,谁绑谁不一定了咳。 蒋东升:夏阳我跟你说,我们执行任务是很凶险的…… 夏阳:嗯? 蒋东升:我们这次订购了一批‘黑鹰’……嗯……好舒服……下面一点…… 夏阳:这样? 蒋东升:喵~ 第193章 朱华 蒋东升也住进了酒店,开了一个房间,就在夏阳隔壁,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只偶尔接待几个人,瞧着像是也在谈什么生意。 夏阳有次回来,蒋东升正送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出去,那人穿戴洋派,临走竟然还主动伸手跟蒋东升拥抱了一下,笑着在门口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神色亲昵。夏阳多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蒋东升追着夏阳到了房间里面,跟他解释了一下。 “那是骆家的人,我在香江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毕竟要弄船,还有航线……”蒋东升跟在夏阳身后,瞧见夏阳脱了厚呢外套便伸手帮他挂起来,道:“舅舅跟骆家那边也有些瓜葛,刚才跟他们谈航线的事儿,舅舅也在场,真的。” 夏阳并没有多想,蒋东升前世的时候脾气一上来六亲不认,即便是有人想往他身边凑也扛不住他这暴脾气,这人动起手来可不论男女。夏阳自己没挨过打,但是也被他用手铐锁在床头上,亲眼瞧见他拆了屋子。 蒋东升这家伙,除了他自己乐意的,还真瞧不上什么人,八成别人碰他一下都当人是占他便宜了。 蒋东升摸了摸下巴,果真一脸被占了便宜的气愤模样,“夏阳你放心,下回那小子再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老子弄死他!” 夏阳:“……” 蒋东升和骆家的人谈完了事情,也没什么事,干脆坐在夏阳身边陪他一起看文件。老板椅宽大,倒是也容得下两个成年男人,蒋少占了大半地方,几次伸手要把夏阳抱到自己怀里,被夏阳推开脸之后还不死心。 夏阳被他闹的不行,干脆找了话问他,“骆家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舅舅好像也是骆家的人,他父亲是船王的小儿子?但是我没见过他和那边联系。” 蒋东升回答的含含糊糊,似乎牵扯许多机密,不过言下之意是要帮着骆启明准备从骆家“捞一两只船”,“弄几条航线”。夏阳对海运不太熟悉,但是也知道航线的重要性,想必骆启明是得到了蒋东升背后的支持和助力。 骆启明瞧着温和有礼,但是处事大胆狠辣,那一双微微笑着的眼睛后面隐藏了太多的故事。 夏阳对骆家的事也不好探究,蒋东升说一点,他就听一点,并没有多问,倒是问了些蒋东升的事情。因为蒋东升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夏阳只问了他最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蒋东升对这样的夏阳最没有抵抗力,他伸手把夏阳圈在怀里,笑着道:“你再问一遍。” 夏阳拿脑袋轻轻撞了他一下,“别闹了,好好说话。” 蒋东升低头瞧了夏阳一眼,他能感觉到夏阳在自己怀里是放松的,怀里的温热一直传到心里,让他也跟着放松了一连数月绷紧的那根弦。他低头在夏阳耳边亲了一下,小声道:“没吃多少苦,就是在海上呆着无聊,每天除了钓鱼就是想你。” “钓鱼?”夏阳偏了偏头,有点疑惑道,“你们每天都……吃鱼吗?船上的食物不够?” 蒋东升唔了一声道:“有段时间是这样吧,过海峡的时候发生了点事情,不过抓紧停港给躲过去了。” 夏阳愣了下,把文件搁在桌上,伸手探进蒋东升的衣服里摸索了一遍。掌心下的肌肤反射性的绷紧了,散发出高热的温度,细细抚摸过,没感觉出什么伤痕来这才放心。 “没受伤就好。”夏阳松了一口气,手想往回撤的时候却被人按住了。 蒋东升把夏阳抱到自己腿上,让他贴着自己坐了,眼睛里暗了一下,道:“这么检查一遍就放心了?不彻底检查、检查?” 夏阳被他身上的高热弄的脸皮发烫,刚在他腿上轻轻动了一下,就被蒋东升按着贴的更加亲密。“我可是一直都攒着,等回来‘交货’的啊。夏阳,你不验收下?” 小客厅窗帘半敞着,外面的阳光正是当午的时候,这让夏阳放不开手脚,总有一种白日宣淫的感觉。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蒋东升已经低头亲下来,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耳边和脖颈上,让夏阳心跳的也加快了几分。 夏阳伸手抱住蒋东升的脖子,埋在他胸前闷声道:“去卧室。” 蒋东升没犹豫,抱起人就大步流星地向卧室走去,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比夏阳那些破书破文件到底还是重要一些,忍不住有些得意起来。 蒋少一得意,就免不了忘形,亲热完毕放开夏阳的时候已经天色擦黑了。蒋东升单手枕在脑后,一边看夏阳穿衣,一边道:“不再睡一会?总共睡了不到半个小时。” 夏阳背对着他站在床边,他原本的衣服已经废弃了,蒋流氓手段太粗鲁,衣服虽然没撕破但是也已经皱巴巴地不能穿了,衬衣上更是被扯掉了几颗扣子。夏阳把备用的衣服穿好,大约是怕露出什么痕迹,又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声音里带着些沙哑道:“不了,晚上还约了人谈生意。” 蒋东升微微挑眉,“什么生意,还晚上出去谈?去哪儿谈?” 夏阳整理领口的手略微停顿一下,也没瞒着他,道:“我联系了人,要把制衣厂卖掉一部分。” 蒋东升一下坐起来,脸色不好道:“怎么回事,有人给你下绊子?”不等夏阳回答,也跟着穿衣服起来了,“不成,我得跟你一起去看看。” 夏阳回过身看他一眼,瞧见蒋东升一脸杀气腾腾地,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了,离约好的时间不多了,夏阳俯身在蒋东升额头上亲了一下,半无奈半安慰道:“你等我回来跟你详细说吧,总之,我没吃亏就是了。” 蒋东升半信半疑,等着夏阳出门之后,还是悄悄跟了上去。这几天总有陌生的脸孔在外面溜达,他担心夏阳出事儿。 夏阳突然开始收拢产业,不止是安城的牛仔制衣厂,连鹏城市区的部分房产也开始公开出售。拿到的钱陆续用在购买原料上,看起来似乎资金链出了严重的问题。 骆启明放出消息,他和香江的骆家正在“合作”,但是因为一条价值很高的航线他和骆家本家起了一些“小争执”,似乎也无暇顾及夏阳这边。 夏阳连京城里的物美服装广场也转手让给了顾辛,只拿了大笔的资金来填补蛇口工业区,似乎有做大的趋势。 夏阳卖房产,卖制衣厂,蒋易安就跟在后面收购,像是不逼着夏阳离开鹏城不罢休的架势。夏阳辗转几次倒卖,都被骆启明暗中抬高了价格,即便是经营了几年的制衣厂落进蒋易安手里,也生生让蒋易安出了一回血,没怎么占到便宜。 夏阳并没有退缩,似乎也是下定了决定,一心想在蛇口工业区铺开场面。他不走,自然引得蒋易安那帮人像吸血的苍蝇似的盯上来,只盼着夏阳手里的产业倒了,能捡个大便宜。 蒋东升是个聪明人,冷眼瞧了一段时间就看出是蒋易安出的手。他忍不住和夏阳商量了几回,想投钱给夏阳的制衣厂,“你不要舅舅的钱,要我的总可以吧?你这样被蒋易安那孙子追的像丧家犬一样到处跑,实在是……” 夏阳头也不抬,道:“不用,过一段时间蒋易安自己就会把钱吐出来。” 蒋东升咽不下去这口气,夏阳算计蒋易安是一环套一环,他却巴不得按住了蒋易安的脑袋往死里打,最看不得那畜生小人得志的模样。 蒋东升劝不动夏阳,便去找了骆启明来劝说。骆先生为人谦和,只是坐在夏阳面前的时候也有些为难了,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夏阳,让我帮你好不好?” 夏阳给骆启明倒了杯茶,道:“舅舅,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这事儿答应让我自己来。蒋东升找你去了?” “他很担心你。”骆启明捧着杯茶,笑道:“第一次主动叫我舅舅,还求我帮忙,说了很多客气话。” 夏阳想象了一下,还是想不太出蒋东升亲亲热热地喊骆启明“舅舅”,倒是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后骆先生和苏荷在一起,蒋东升在一旁气急败坏的样子。夏阳忍不住笑了,道:“那还真是难得,他很少求人。” 骆启明显然也觉得挺难得,因此虽然劝不动夏阳,也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同夏阳聊了聊。期间说起和骆家谈的那笔海运生意,夏阳这才听到骆家派来的那个人的名字骆嘉豪,也就是初次见面伸手在蒋东升肩上拍了两下,还拥抱了一次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 “东升没跟你说?”骆启明依旧笑了,道:“这几天我们都是一起谈生意,最近海运不景气,那边也正好想抛售。谈的结果还不错,我收管了骆家的几条航线,新购入了几条小船。” 骆启明说的云淡风轻,夏阳却从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听出些端倪,先不说航线,只怕那几条小船也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骆家百年基业,当真是家大业大,80年代末的海运不景气也只是暂时的,过了这两年,简直是日赚斗金的买卖。 骆启明有了蒋东升的支持,也就是背后有了岳老板这座大靠山,岳家也是名将出身,在上面说话自然是有分量的,此番和骆家交涉,骆启明和岳老板正是互惠互利,配合的默契十足。 只是能谈大生意的骆先生,也无法顺利的让夏阳低头求援,只得在这里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蒋东升晚上磨磨蹭蹭地回来,原本对夏阳还带着几分小心,听说骆启明也没劝动,顿时眉毛都竖起来,不满道:“我舅舅怎么这么没用!” 夏阳被他气笑了,拿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道:“蒋先生,我麻烦你看看合同,卖制衣厂之前舅舅已经抬高了价格,比市价高出不少了。” “抬高价格又怎么样,还不是卖出去了!”蒋东升不服气,“我就是看不惯你受蒋易安那口鸟气……” 夏阳挑眉,他有些不太理解蒋东升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火气。现如今,事情一步步的都朝着他预定的方向行进,蒋易安吞了他零星投入的各种小产业,却给了他大笔的资金,在知道未来几项土地政策的前提下,拥有大笔资金显然更有利。他粗略的跟蒋东升说过设想,这些都是蒋东升当年整治蒋易安的手段,他原封不动借鉴过来,按理说最支持他的应该是蒋东升才对。 蒋东升在那皱了半天眉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走进了挨着夏阳道:“夏阳,蒋易安没那么好对付,他真要出什么事儿,爷爷不一定会袖手旁观……你不应该搀和进来,太危险了。” 夏阳心里略微动了下,是了,他照搬了蒋东升当年做的事,却忘了一个最重要的条件——他不是蒋东升,而蒋易安即便失宠,也是蒋老的孙子。蒋老会眼睁睁瞧着蒋易安陷入困境么? 蒋东升见夏阳脸色不太好,忙上前安慰他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替你给你盯着那小子呢。我打听到一个消息,朱华在广省军区。” 蒋易安当年教唆害死了朱建康,而朱华正是朱建康的兄长。朱华军校毕业后便参军,如今坐的位置不低,朱家对他自然重点栽培的。 朱家的那位夫人发狠对付蒋易安的时候,朱华并未出手,而蒋易安这段时间在鹏城试水,朱华也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接下来,朱华还会一直隐忍不发么? 第194章 “毒刺” 夏阳在鹏城变卖厂房,收拢资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遇到了麻烦。也有人猜测这是蒋家两位少爷自己在明争暗斗,即便是想要跟着浑水摸鱼,也还是小心观望起来。 局势明显向着蒋易安倾倒,他手里有大量的资金,也是蒋家正牌的嫡系少爷,到底还是有人肯捧场的。 蒋老没有任何表态,他似乎对小辈的事并不感兴趣,倒是对几个女儿女婿多加提携,重心不再放在蒋宏那不争气的儿子身上。 蒋宏郁郁不得志,自己在京城的宅子里经常喝的醉醺醺的,蒋易安去看过两次,都瞧见他躺在脏乱的地上破口大骂。蒋宏骂的人,自然是王秀琴,那个陪伴了他多年但害的他颜面尽失的女人。 蒋宏这些年过的却并不如意,他开始酗酒,开始怀疑自己的失败。他被王秀琴戴了绿帽子,这些年在政绩上也一事无成,无论是下放还是回京,官路没有一丝起色。婚姻事业一事无成,这让蒋宏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地颓败感,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蒋宏骂王秀琴,偶尔还会哭着喊苏荷的名字,连带着音讯全无的蒋东升都成了他心目中最好的儿子。 蒋易安去探望父亲的时候,蒋宏依旧醉的不省人事,躺在地上弄了一身的灰。他扶着蒋宏到沙发上,却被蒋宏揪着衣领盯着看了一眼,“易安?” 蒋易安扶着他躺下,对蒋宏身上刺鼻的酒气微微皱眉,“是我,爸。” 蒋宏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睛里又没了焦距,他醉的厉害,但是也没了往常的顾忌,喉咙里含糊地骂道:“小畜生……你们害死我……都是你们!蛇蝎心肠的女人啊,你怎么敢这么对苏荷,你们怎么敢这么骗我……都不是东西!” 蒋易安目光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个两鬓灰白的男人,眼睛里闪了几下,忍着没有说话。 “当时应该让你去前线,东升他……他比你强的多……可惜了,可惜了。”蒋宏醉的人事不知,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醉话还是真心的。 蒋易安拳头攥起来,看着蒋宏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嘲笑,“您还是继续喝酒吧,谁不如谁,也不是您说了算的。” 蒋易安站起身没再靠近蒋宏,甚至在蒋宏从沙发上摔下来,倒在那一地的垃圾上时,也没动一下。他静静的看着那个他称为父亲的男人一身狼狈,眼睛微微眯起来。 蒋宏躺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还在找酒。 “爸,你再这么喝下去,就该喝死了。”蒋易安看着蒋宏还在地上摸索酒瓶,他上前微微抬脚,把地上的酒瓶从蒋宏手边踢开。 地上的酒瓶滚了几下,撒了一地酒液。 蒋易安整了整衣服,像是要把身上那丝酒气也拍掉一般,脸上露出几分阴狠。他已经过了那个单纯的年纪,早在母亲被送离京城的时候,就知道依靠别人许诺完全没有用处,他想要的,必须由他亲手握在手里。 现在,也只能靠自己了。 蒋易安上下打点,凭借着裙带关系得了庇佑,把夏阳零散的产业吃掉以后,终于开始收购蛇口工业区的制衣厂。 据徐润透露的消息得知,这蛇口工业区的大片厂房和地皮,是夏阳最后的依托--甚至为了蛇口这的产业,连京城的商场都贱卖给了顾辛。 蒋易安找人打听了一下,果真如徐润所说,京城里的那处物美商场已经在顾辛名下。他对徐润的话更信了几分,隐隐觉得夏阳被自己逼上了一条无法后退的路。要是夏阳无法接到美国那笔订单,那就彻底玩完了吧? 蒋易安略微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心里就无端的舒爽起来,像是痛快地出了一口恶气。他越想越兴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便抬手拿过电话来拨了几个号码:“喂,给我找几个手脚利落的人过来,对,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件事……已经盯了夏阳那小子这么长时间,他活动的时间和地方你们也摸清楚了吧?哼,接下来就该‘请’他来谈谈了。” 86年初,春节的热闹气氛还未退散,满地鞭炮的红纸碎屑中便染了几分血色。 鹏城发生了恶性打架斗殴事件,当地一位企业家和骆姓港商牵连其中,受伤严重,被送去医院抢救。 医院重点病房门外贴着一个“骆”字,有数位黑衣保镖看守,病房内也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只是受伤的这位却不是骆启明,而且蒋东升。 蒋东升身上并无大碍,只是被溅了一头一脸的血,护着夏阳回来的时候,除了狼狈一些受了些皮外伤,万幸没伤到筋骨。夏阳被他护在怀里,更是没有伤到分毫,这会儿正在给他湿毛巾擦拭伤口。 夏阳在病房的小隔间里打湿了毛巾,拧得半干来给病床上的人擦脸,那位脸上沾了不少血,此刻拧着一双眉毛,原本就有些狠厉的神色更让人望而生畏。 夏阳倒是瞧习惯他这幅模样,拿毛巾细细擦拭了一遍,道:“一会再上一点药吧,我看着眼睛还有点肿。” 蒋东升拧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但是对夏阳又发作不起来,只闷声道:“我没事,一会岩力带几个人过来,你跟着他,这段时间别往外跑。我有些事,先回京城一趟……” 夏阳捏着毛巾小心擦过他带着伤的眼眶,道:“回京城去找蒋易安?你觉得他会认吗?” 蒋东升心里不痛快,阴沉着一张脸道:“你别管,我总有办法让他也吃一次亏,妈的,那孙子疯了,竟然还敢碰枪!” 不止是械斗,里面还有人动了枪,虽然是消音手枪,但是留下的弹孔痕迹是无法遮掩掉的。蒋东升玩儿的就是这东西,生意里十单有九单就是枪械生意,一眼就看出了门道--枪械的来源他再清楚不过,特种手枪有限,能调动的那些屈指可数,这分明就是军部流出来的。 “蒋易安借助傅家得势,现在正是最得意的时候,他要是想对付我,一次不成功,一定还会不死心再来一次。”夏阳给他擦干净脸,放下毛巾缓声道:“所以我想……” “不可能!”蒋东升直接打断他的话,神情也烦躁起来,“夏阳你想也别想,我不可能让你当饵引他上钩。我知道蒋易安要对付你,我也做了准备,你老老实实呆在这哪里也别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什么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夏阳忽然不吭声了,看了蒋东升一会,点头道:“好。” 蒋东升倒是有些纳闷起来,不放心的追问道:“你真不出去了?” 夏阳把蒋东升那件沾染了血渍的外套脱下来,道:“是啊,我不走,就呆在这房间里哪里也不去。还有哪里受伤没?” 蒋东升摇了摇头,对突然这么听话的夏阳有点不太适应,他顺从的抬手方便夏阳扒光自己的衣服,双手扶在夏阳的腰上,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夏阳听的清楚,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道:“你护着我出来,我哪里还有自己跑去寻死的道理?想整治蒋易安,也不一定非要铤而走险,你安排吧,我都听你的。” 蒋东升眼睛亮了一下,搂着夏阳的手也紧了几分,“你说真的?” 夏阳看着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凑过去在那人唯一受伤的眼眶上轻轻亲了一下,道:“真的,我以后都听你的。” 蒋东升喉结滚动一下,单手扣着夏阳的后脑勺把他按下来一点,深深吻上去,含糊道:“早就该这么听话了。” 夏阳闭着眼睛都能想起今天的危机情形,他又被蒋东升救了一回,这家伙夺了砍刀连伤数人带他回来,最后更是连枪子儿都不怕,硬是带着他逃开一劫。他和蒋东升已经系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欠谁了。 蒋易安是他心上的一颗刺,何尝不是蒋东升的?他死过一回,多少有些理解蒋东升的想法了,这个人前世的狠厉,更多的或许是出于自保。 鹏城界内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力,连带着兴起一股风潮。小报上为这事热热闹闹地写了若干天,只是写骆启明的居多,倒是夏阳的身份只写了一个青年才俊,并没有多挖出什么材料。 骆启明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带伤”去了香江,夏阳则在医院里安心“养病”,顺便处理了蛇口工业区的事。 夏阳把蛇口工业区标了一个价格,草草卖掉了。 即便有些仓促,但是因为工厂占地面积广阔,厂房也多,原料充足,卖价还是颇为可观。 蒋易安自然跟进,竞争的人只在少数,最后一个杀出来跟他争抢蛇口工业区厂子里的人抬高了不少价格,但是蒋易安惦记着美国那笔订单,自然不在乎这些小钱,砸了手里的大笔资金,终于将夏阳手里最后一笔产业购置下来。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顺利的几乎有些不可思议。蒋易安甚至有时都会产生怀疑,他疑心有人在其中捣鬼,但是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厂子到手之后反倒是心神不稳起来。 同蒋易安一起投资的人倒是乐的合不拢嘴,对蒋易安大拍马屁,奉承的话说了一箩筐,甚至小范围的为蒋易安办了一个聚会庆祝。 女港商周弥身材妖娆,举着杯香槟贴近了蒋易安,笑道:“蒋少,您也别想那么多啦,不过是一个学生哪里有那么厉害嘛!” 蒋易安也喝了几杯酒,带了些酒意,听见她的话倒是触动了几分心事,微微眯起眼睛道:“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周弥咯咯笑道:“当然啦!事情顺利是好事,但是这么顺利要么是对方有阴谋,要么是因为……”她朱红色的指甲贴着蒋易安的脸动了两下,笑嘻嘻道,“因为一个念了两天书的乡下孩子,根本就什么也不懂,要我说,他这会儿在医院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蒋易安忽然也笑了,他皱着的眉头一下舒展开,周弥这话显然十分对他胃口,跟着道:“是了,他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能懂什么!光是我在鹏城收购的本事,就够他学几年的了!” 周弥贴着蒋易安,凑的更近了一点吐气如兰道,“蒋少,人家懂的也很少,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她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蒋易安闻了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但又一时无法想起,只是从吸入脾肺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了,不止是情欲,更是那种骨子里让他麻痒难耐,克制不住心里涌上的冲动,迫切想要吸食让他更兴奋的白色粉末…… 蒋易安隐隐兴奋起来,是啊,他有钱,可以轻易地通过这个叫周弥的女人得到大笔大笔的金钱!还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的吗!他拼上全部和夏阳赌,那也只是今天的全部,只要直升机还在,只要周弥这条路还在,他就有取之不尽的金钱! 蒋易安眼睛带着几丝血丝,半闭上双目在周弥身上深深闻了一下,像是拥有这个女人,亦或者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他就再也无需发愁。 同一时间,广省野战军区。 朱华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大步走进来,房间里的两个兵立刻站了起来,冲他打了个敬礼,“首长好!” 朱华肩上挂了少校军衔,但是没人敢只把他当少校看。这人晋升的速度太快,是广省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手段最狠厉的少校,要没有几分本事,即便有朱家在背后扶持,军部里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坐稳的。 两个身穿军绿色常服的士兵谨慎的做了报告,说的正是鹏城日前发生的那起恶性血案。他们汇报的详细,掌握的资料远远超过汇报上来的程度,甚至一再提及身居京城的蒋易安一伙人,所有共犯名字列的清晰。 朱华静静地听完他们的报告,在他们拿上照片的时候才挑了挑眉头,拿手指点了点照片上模糊的背影,问道:“只有这么几张么?” 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小声道:“是,首长,那个港商身边好像也有专业人手,处理的干脆利落,我们能拍到这几张已经是万幸了,对方反侦察手段很……很强硬……倒像是L军区出来的。” 朱华微微皱眉,挥手让他们下去了,“继续盯着蛇口那边,京城里的人手也加倍。还有,联系‘毒刺’,让她准备开始收网。” 那几个兵敬礼下去,神情恭敬。 朱华坐在那里,眼睛还在盯着其中一张照片,那是拍的非常模糊的一张侧脸。照片上的人身材高大,跟那位港商骆启明的确有几分相似,但是他的侧脸却和那位混血港商有些明显区别。 朱华盯着那张照片,他心里隐隐猜测出了一个人。 一个在京城消失了两年,但是却打听不出生死的人。 那么蒋家就不止蒋易安一个血脉,还有一个人存在,是不是说明他不用再顾忌蒋家的势力彻底的复仇?朱华手指在桌面那张照片上敲了两下,忽然笑了,“有趣。” 小剧场: “亲吻中请勿交谈”篇: 蒋东升(亲):夏阳,你真的以后都听我的话? 夏阳(亲):嗯。 蒋东升:那咱们试试手铐行么,我之前就一直想……嘶!!! 夏阳:你想什么?再说一遍。 被咬破嘴的蒋少:我想还是算了Q﹃Q 第195章 新仇旧恨 朱华尚未动手,蒋易安自己就乱了阵脚。 鹏城的情况突变,蒋易安在尽数收购夏阳抛售的制衣厂之后,提供订单的美国公司突然撤销了。那家外国公司一改往日的态度,俨然成了一幅流氓无赖的样子,甘愿支付一笔违约金,拍拍屁股飞回了美国。 之前说夏老板是个傻子的人全都改了口风,一致将目光移到了蒋易安这边,觉得这位太是真正的冤大头,明摆着这是夏阳和那位叫骆启明的港商两个人联合起来搞的鬼把戏,弄了个美国的皮包公司来狠狠耍了蒋少爷一遭。有人猜测着,蒋易安吃进去的这些产业,恐怕要原封不动的给夏阳吐出来。 但是那位年轻的夏老板却也一反常态,像是没有听到周围的任何声音,最后竟全盘放弃鹏城这么些年积攒的全部家底,连“金蝶”“金虎”这两个死死握在手里的商标品牌也卖了,当真是卖的一干二净。剩下在鹏城能撤走的部分骨干员工,也尽数挪到了安城,蜷缩在安城这个小城里,毫无动作。 蒋易安瞪大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夏阳这番动作,毫不犹豫地砸下重金买了这两个商标牌子。 蒋易安已经疯了,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掉入了陷阱——他更相信是自己逼着夏阳开始典卖家产。蒋易安和蒋宏最像的一处,就是他们在高处时,容不得别人有第二种声音。 蒋易安对制衣一窍不通,原本还有几分经商的才能,也被他过于狂妄的自大和日益增多的白粉毁了。他把手里的钱赔了个精光,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个最坏的消息。 “我听到消息,鹏城有几处的地皮也允许拍卖了是不是?”蒋易安消瘦了许多,坐在椅子上不经意地皱紧了眉头问道。 旁边的人点头,“是听到有这么个消息,但还在商议呢,也不一定能批下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谁也不知道上头什么心思。” 蒋易安眉头皱地更深:“夏阳在做什么?” “那小子啊,他守着安城剩下的那点东西过日子呢,还在营业的几乎都没了,我听说他还找人卖了些存着的布料,归拢了一笔资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瞧着也不大像要开厂子的样儿。” 有个叫吴晟的人是蒋易安请来的智囊,这时也听傻眼了,一头雾水道:“最近可是物价不稳,大家都忙着囤货呢,哪有抓着钱不放的啊?这个节骨眼上不存货反而往外卖,这是卖的哪一出啊……” “哈,那小子本来就傻,一个乡下来的懂什么?他也着急啊,但是急也没用,他的厂房可都在咱们蒋少手里呢!再说了,就算要买地皮盖新厂房,扩张了,他们也没工人可用啊!”另一位反驳完,大概是觉得挺好笑,自己在一旁嗤笑出声,言语里透着一股轻蔑。 鹏城逐渐繁华起来,周围不停的有大楼盖起,简直一天一个样子。相比鹏城蛇口工业区则要逊色许多,蒋易安收购的制衣厂更是偏僻,这让他有些心慌,隐约觉得哪里出了查漏,但是偏偏无法看清其中关键。 夏阳一开始看中的就不是鹏城的制衣厂,明面上的厂房虽然也是一份资产,但是比起房子占用的那些地皮,就算不得什么了。夏阳看中的,是新规划出来的那块地皮。他手里有蒋易安送来的大笔资金,也知道今年即将发生的那件大事——《宪法》的调整下,土地制度开始松动。 夏阳手里有大笔的金钱,心里也早有准备,只等这次时机到来打造一所全国服装行业内首家服装交易中心。骆启明之前跟他谈过以后的发展,单方面生产是不够的,要做大,依靠的还是平台和自己手里的品牌。 夏阳还有高级定制锦蝶,这次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次地皮租赁的机会,在鹏城一级商业区中心的地段上搭建一座交易平台。 京城里的消息慢慢传出一些,半真半假的,但是关于土地方面的说法是越来越多了。蒋易安也从夏阳的行动里看出些端倪,可是即便知道,也已经晚了。他有意从中破坏,但是也有人暗中护着夏阳,蒋易安分毫没有讨到好处,反倒是因为这些事惹得傅家几位大人面上难看,对傅菱的管束也严格了几分。 霍明得了蒋东升的消息,自然对夏阳格外照顾着的,他原本就有些瞧不上蒋东升的这位兄弟,知道蒋易安在鹏城折腾出捅人刀子这样的事儿之后,更是认可了这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 鹏城那件事闹腾的动静不小,但是被上面压了下来,一来鹏城的话题本就敏感些,二来是骆启明的身份和别的港商不同,这位骆先生私底下可是还做着别的买卖,部分都牵扯到机密情报里去了。 霍明跟蒋东升到底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分,对蒋东升的脾气了若指掌,他知道这位蒋爷此刻有火气无处发,顺手帮他查了查。 几个嫌疑人牵扯来牵扯去,到底还是让霍明给揪出了一个小头目,顺着查下去却是牵连到了傅家。 傅菱亲自来拜访,嘴里的说辞却是一套一套的,像是提前就被谁教好了。先讲几家的情面,再又送上薄礼,最后说了几句不软不硬的话,实在听不出她有半点知错的地方。 霍明一边笑着一边听她说完,最后客客气气地送了傅大小姐出去,傅家送来的礼物也尽数收了。等她转身走了,霍少面上只带了几分薄笑,挑眉吩咐手底下人道:“接着给我查,查清楚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做的,老子弄不死他!” 蒋易安高估了自己和傅菱,他虽是蒋家的嫡系,但是毕竟是个没权没势的三代,跟霍明他们是没法比的。霍明身边还有几位兄长,已经步入政途,即便是霍少自己毕业实习的地方也是办公厅那样的地方,要收拾几个在四九城内“违法乱纪”的人那就是小菜一碟。 跟蒋易安来往最密切的一个小官员很快就遭了秧,明面上的说法是“风纪问题”,说白了就是男女关系混乱不清。这个名目可大可小,抓着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把一个人弄的身败名裂,且又不需要什么实际证据,实在是好用的紧。 蒋易安被霍明这一手弄的措手不及,他本就在鹏城亏了大笔的钱,又被蛇口工业区那一摊绑地死紧,如今京城里也不好过,实在是焦头烂额。 蒋易安对霍明恨的咬牙切齿,但见了面还得陪着笑,倒是霍少依旧是抬高了下巴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眼里的戏谑意思自始至终分毫不变。 顾辛对蒋易安也看不太上,他家里有个姑妈曾是苏荷的大学旧友,他们小时候闯了祸都是财政司任职的姑妈给帮着收拾,自然也是跟蒋东升更熟稔些。这次蒋易安在鹏城动了刀,不光是霍明,顾辛那几个心里也有火气。 霍明收拾了一个,顾辛立刻颠颠儿地找来了另外几个人,挨个指给霍明道:“我记起来了,这几个也不是好东西,平时就跟蒋易安玩的不错,上回他们往南边弄车皮的事儿,干脆一起给他们算算账得了!” 霍明摇摇头,道:“这几个可都是老油子,脚底下蹭地干净着呢,当时办不了他们,等以后慢慢来。” 顾辛琢磨了一下,点头道:“也是,来日方长吗。我之前还真怕小夏有个什么事儿,哎,当初东哥把他托付给咱们,我可是拍着胸脯答应了啊。谁知道鹏城那边来接二连三的来消息,年初那阵吓得我半晚上都没睡好……小夏又把京城里这份产业白便宜了我,我真担心东哥回来劈了我。” 顾胖子收拾了资料,一脸的悻悻,脸上的肥肉果真清减了些。 霍明这几天有点感冒,说话都带着些鼻音,懒懒散散的道:“夏老板如今可是有份儿大买卖,等着瞧吧,要是下半年他真能把那些地皮盘下来……那可不得了。” 顾辛也听到些内部消息,对此倒是有些忧心,“这事儿还不知道上面最后怎么定的,小夏胆子也够大的。他手里那些东西卖出去我都觉得肉疼,地皮的事儿还在商议,这物价可是眼瞅着要涨起来了。” 霍明笑笑没说话,只是对夏阳的果断多了几分赞赏,夏阳有这份儿气度,也难怪蒋老二会看上。 6月刚过,物价果真开始有些浮动起来。不少地方的百货大楼被哄抢一空,前来购买的市民不管是夏天的布裙还是冬天的皮衣,见到什么就买什么,人们乱哄哄地抢购物品,躁动的人群几乎失控。 物价蠢蠢欲动,蒋易安像是闻到血腥的鲨鱼,赤红着眼睛寻找一丝希望。他硬着头皮赌了,他赌的就是物价一定会涨,即便是损失了美国那一笔数额庞大的订单,他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徐润瞧着外面抢购风潮越演越烈,已经有些心惊胆战了。他知道夏阳卖的是他们最后的家底,目前锦蝶也只能勉强维持开销,而且都传着物价要上涨,正是大肆购入的时候,怎么能全部卖了呢…… “涨不起来。”夏阳写毛笔字,最后一笔勾勒地坚定有力,信心十足。“现在不是前几年那样都在计划内了,物价压下来是迟早的事。” 徐润不解,道:“那要是压不下来呢?还有,咱们以后总归也需要布料,现在不多买些以后怕是……” “我们不开制衣厂,自然会有别人开,而且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制衣厂。”夏阳写完一张,又换了一张新纸提笔继续写下去,神情淡然不见丝毫慌乱。“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给这些人提供一个交易平台。” 徐润眼睛都瞪大了。 “我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还在跟骆先生商量,不过基本上的已经确定了,剩下的一些细节还需要你来完善。”夏阳手里拿着毛笔指了指旁边的一摞厚厚的纸张道,“我大概写了一下,放在那了,你看一下……不是那个本子,那是我的作业,对,就在宣纸下面那一份。” 徐润从夏阳的一堆作业里扒拉出那几张纸,抖着手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小老板,您怎么一点都没跟我提呢,我我我……这也太突然了啊!” 夏阳微微皱眉,“我没跟你说吗?” 徐润使劲儿点头,“一点都没说!” 夏阳把毛笔放下,揉了揉眉头道:“可能最近事情太多,我写完又急着去赶作业,明天还要回去上课……” “上课?!”徐润都傻眼了,“小老板你还要回去上课!!” 夏阳嗯了一声,指了指他手里的那几张纸道:“要做的事情我都在上面写清楚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问我,也可以去向骆先生请教,他这段时间会在鹏城和香江往返,能抽出些时间来跟你说。” 徐润吞了下口水,道:“你不留在这跟我一起吗?” 夏阳一脸平静道:“当然不,我要去上学。” 徐润泪流满面,小老板把家产卖了个遍现在竟然丢下几张计划书甩手回去上课了!尼玛这是要闹哪样!! 徐润被赶鸭子上架,夏阳无法跟他讲解太多即将发生的事,只能大概的指出一个方向。也许是夏阳的语气太过坚定,又或者是徐润潜意识里还是听信夏阳的话的,即便有一肚子疑问,徐大经理在送小老板回京返校之后,在安城老老实实地留下来。 9月初。 蒋易安皱着眉头等夏阳下一步反击,但是对方却毫无动静。如同被强制调控性政策稳定下来的物价一样,一切安静的就像是暴风雨前的片刻沉寂,实在是静的可怕,让人压抑。 蒋易安熬红双眼的时候,鹏城终于有了动作。 夏阳留在安城的人手开始告“金狮”制衣厂,他们找到了被“金狮”吞并的其他小公司,砸了大笔的钱给媒体,一时间报纸上劈天盖地的都是报道“金狮”制衣厂的事。 安城那帮人马深的徐润真传,狡猾的像是狐狸,派了些被辞退的工人依照蒋易安之前的做法,原封不动的上演了一遍大闹制衣厂。媒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金狮”的一举一动,碰上这样闹事的,更是一拥而上大肆报道。 报道牵连出更多的黑幕,从收购案的不合理,一直到各企业被收购之后的现况堪忧——“金狮”是私人的制衣厂,既然是个体自然追求的利益最高化,难免有质量真假掺半的事发生,这样的厂子不止一处,但是“金狮”被揪到了风口浪尖上,自然就成了一个反面典型。 与此同时,一些报纸上开始写出一些回忆过去“金虎”经济领的文章,引发了很大一部分人的追忆。文章指出,“金虎”经济领也是被这家名为金狮的制衣厂以恶劣竞争手段收购的,过去的一个民族品牌竟被糟蹋成今天这种样子,实在是令人愤慨! 人都是怀旧且充满同情的,这样的文章刊登了几篇之后,恰到好处的起到了作用。之前“金虎”“金蝶”制衣厂如何被人恶性竞争的事也尽数曝光了出来,并隐隐提及,这次美国订单无法完成,跟现任厂家以次充好有很大的关系,报纸上不满指责之声四起,并有隐隐报道幕后人些许身份的意思。 这件事在上面引起了注意,“金狮”制衣厂被当做典型,狠狠地清理了,连带着几个主要负责人也被判了重刑,以儆效尤。蒋易安损兵折将,制衣厂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盈利,反倒是害的他深陷泥潭。他躲在暗处没有被提及,但是也已经坐不住了。 10月中旬。 身在安城的徐润被绑架,在鹏城执行任务的蒋东升带了一小队人马,有惊无险地救下徐润。蒋东升下手黑,审问期间几乎把人揍个半死,拿厚重的军靴踩着人脑袋问话,“给我老实点!别他妈绕弯子,你们几个挨个审,一句话对不上有你们受的!” 挨了揍的人是个三十多的壮汉,这会儿也被打的趴下了,手上脚上捆的结实,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含糊道:“我们只是看到他从银行出来手里提着个箱子上车,以为是钱,哥几个就想捞一笔……” 蒋东升压根不听他说完这句话,抬脚就踹他脸上去了,看着架势都吓人! 徐润怕打出人命来,可是刚在门口一探头就被蒋东升带来的那几个人给拦住了,那几个人面貌并不出众,有的还佝偻着背,像是最普通不过的路人。只是他们看向徐润的眼睛里带着点戏谑,道:“这点算什么,我们专门学过刑讯,逼问个口供啥的那还不是小事。” 徐润听见里面骨头裂开和人被堵住嘴呜呜叫唤的声音,后背一阵发凉,缠着声音问道:“你们这一般都是谁管上刑啊?学这个刑讯什么的,也被这么揍?” 那几个人匆匆往房间那边看了一眼,一脸霜打的茄子样全蔫儿了。不用说,这几位全是蒋东升给暴露出来的,其中过程自然惨烈不忍回忆。 蒋东升抓来的那人原本也是个硬骨头,只是不巧,碰上了专业审问的,一脚下去就被踹断了鼻梁骨一时喷了血出来。他腿都软了,最后那点硬气也没坚持住,嗷嗷哭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有人给我钱,让我来这找一个什么徐老板,要是碰到一位,就绑一位,要是碰到那位从京城来的夏老板也一起绑了,给双份儿的钱……” 蒋东升听见那个“夏”字心里就猛地一颤,单手把人拎起来搁在椅子上,咬牙道:“继续说!” 一旦撕开一个人的嘴,其他的口供就好招了,这帮人没熬过两天一夜就全说了实话。基本上跟蒋东升审的那个说辞差不多,只是实施的步骤更全面了,最后隐约吐出一点雇主想用“药剂”控制那位夏老板的打算。 蒋东升从审问室出来的时候脸色黑的难看,他在外面见识的多了,那所谓的“药剂”,不用说就是白粉。 小剧场: “训练”篇: 蒋东升:夏阳,来来我跟你练练搏击,蒋易安那孙子下手阴着呢!你学几招……最简单那个吧,冲过来试试? 夏阳:好。 ——砰~ 远处观战的霍明众人:噗! 蒋东升:尼玛谁敢再笑我媳妇!老子弄死他!! 第196章 引蛇出洞 蒋东升抓的这几个人虽然狡猾,但也不是没有把柄,一路查下去多少查出些端倪,只是他们隐晦提及的白粉一无所获,连他们供出的那个交易地点也跑光了人,想来是主谋听到些许风声便逃窜了。 这时,广省野战军区突然送了一封信函来酒店,未写署名,只交给前台说是转呈夏老板。 这封信来的古怪,蒋东升拆开来看了,上面没头没尾的写了几句话,还附上了一份地址,说是请小夏老板笑纳。 蒋东升盯着那份地址看了一会,捏紧了信纸,亲自带人去了一趟。 那是一个夜总会,里面几个穿着暴露的白粉妹正在给人点烟,被人猛地闯进来吓的手都一抖,手里的打火机差点烧到客人的门面上。蒋东升身边的人干惯了黑吃黑的活计,前门后门封住了,一个都没让他们溜走,拎着衣服领子提到墙角挨个让他们蹲好了。 有几个看场子的纹身男人试图反抗,还没拿起西瓜刀,就被来的哥几个给收拾服帖了。蒋少身边自然没有心慈手软的兵,一个个笑面虎似的下手可没留分寸,没多大功夫就把那些混混揍的鼻青脸肿的,让他们蹲在最前面自己抽自己嘴巴,一边抽一边含糊的哭喊“我有罪”“求宽大处理”…… 蒋东升走向一个白粉妹,那小姑娘画的浓妆艳抹的,戴了硕大的塑料耳环,看不出年纪,只是从她发育青涩的身体上隐约能猜出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她被冲进来的这帮凶神恶煞给吓坏了,瞧见领头的走过来,愣了下,立刻又摆出一副妩媚的样子试图讨好,“老板,您有什么需要?” 蒋东升一张脸铁青,从那个白粉妹手里拿过那支还未点燃的香烟,拆开看了一下,烟丝里果然掺杂了些微白色粉末。 那个白粉妹还想要靠近,却被蒋少一把推开,这一下力气极大,女孩被推的翻了一个跟头狼狈摔在地上,衣服上蹭了不少酒液,脏污一片。 蒋东升眼尖的瞧见那边还有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他只要想到这些东西可能会被用在夏阳身上胃里就一阵翻涌,恨意涌上来,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个人名再清晰不过——蒋易安!! 朱华隔天就在报纸上看到了除奸惩恶的消息,地点不出意料就是他让人送去涉外酒店的那一个,朱少校一天未出办公室,静静的等着客人上门。 蒋东升找来的时候,朱华并没有丝毫惊讶,客气的请他坐了。朱华亲自给蒋东升倒了一杯茶,眼神里平淡,道:“我之前就听说了三十七师的消息,还在好奇是哪个神通广大的人一夜之间变卖师部的装备,那些上了年头的坦克……听说你也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蒋东升坐在那纠正道:“我卖的是淘汰下来的装备,至于坦克的事儿,老板发话了我们只是照办而已。” “能办成的人可不多,这是你的本事。”朱华点头赞许,又问道:“只是不知道我们师部的备用装备,是不是也由蒋老弟负责?” 蒋东升看他一眼,笑道:“这属于机密,不好多说。” 朱华也没生气,依旧是客客气气的,似乎也只是无意中提了一句。 军部之前就有消息流出,传闻岳老板手下新添了一位爱将,军火买卖做的可谓风生水起。这位胆子大也有想法,不止是拿枪炮换了绿钞,更是把几个军区里用不着的那些个废铜烂铁收拾齐了,从海上运到周边小国换了一圈儿的“土特产”——黄金、香料、矿产、水果,给什么换什么,全不忌口。 现如今中央财政吃紧,几大军区自己养活自己,除了这些总要弄些新装备换换血。岳老板手里不仅有钱,而且还有各方途径弄来的新式武器装备,这些可都是军部大佬们每年拍着桌子争得面红耳赤的好东西。 朱华对蒋东升的身份猜测出几分,蒋东升不愿多说,他也不点破,只陪着他喝了一壶上好的香茶。 蒋东升换了个姿势,终于忍不住发问:“周弥是你的人?” 朱华回的也干脆,“是。” 蒋东升又道:“从一开始你就布了这个局,把周弥送到蒋易安眼前,引着他去香江做那些生意?” 朱华眼底带了轻蔑,道:“是他自己禁不住诱惑,周弥不过是个引子,做下那些肮脏事的人,是他自己。” 当年朱建康死在蒋易安的教唆下,这笔血仇朱华可是一直记在心里。朱建康是他唯一的弟弟,他自然不会给蒋易安好果子吃,这人隐忍的越久,爆发起来就越是令人胆寒。 朱华把目光移到蒋东升身上,缓声道:“蒋少,我想跟您合作。” 蒋东升道:“怎么合作?” “我想对付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笑了,他现在心里一肚子火,想对付的也是一个人。 10月底,夏阳在陪着夏院长办完一场画展之后,关上了京城四合院的大门,锦蝶暂停营业。 锦蝶负责人顾白蕊和夏妈妈离京,据说是返乡探亲去了,而老板夏阳则搬去了霍明名下的一处宅院。 霍明早就接到消息收拾了房间,但是他没想到夏阳会这么听话,毫无反抗地就听从了蒋东升的安排。他瞧着夏阳神色平静的搬到后院的房间里,甚至还有闲心静下来临窗看书,实在是有些惊讶。 他对夏阳的看法一点点的转变,从最初的挑剔审视,到后来的赞赏,再到现在的困惑。夏阳这人,他现在也有些捉摸不透了。要说夏阳傲气清高,这人偏偏下海经商,还闯出了些名堂;要说他软弱,却又敢舍下全部身家设计陷害蒋易安;但要说夏阳满腹计谋争权夺利,又有些说不通了,一个对钱财外物重视的人,哪里能听了蒋东升一句话就关门歇业,收拾了包袱躲进他家后院里住下? 霍明看着那位专注读书的人,忍不住摇头,暗道一声古怪,“真是邪门了,不吵不闹的竟然就愿意来这躲起来了。蒋老二从哪找来这么一个宝贝,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靠近窗边捧着书卷读书的年轻人显然没有察觉周围有人,低垂着眼睛依旧沉浸在书本里,清俊的脸上表情淡漠。 11月26日。 鹏城市政府划出一块面积约八万余平方米的土地,进行50年使用年限的有偿出让拍卖。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将土地作为商品来交易,44家企业举牌竞争,拍卖从200万元起叫,一共叫了20多轮。 17分钟后,一家来自安城的服装公司以525万元中标。 蒋易安也去参与了竞拍,但是却无力竞争。蛇口工业区的厂子官司缠身,他派到鹏城的人根本无法脱身,别说财力,人力上也给不了他任何帮助。他手里早就没了现金,哪里有足够的资本去同夏阳竞争。 蒋易安目光阴郁地盯着台上的中标者,那人也是他认识的——徐润,传说中跟夏老板反目成仇的那位经理人。 徐润以中标者的身份微笑着签署合同,并且在媒体面前宣布要建立一所全国最大的服装交易平台。徐润是个很不错的新闻发言人,简单的说了一下,又道:“这次筹建的新项目很快就会跟大家见面,我们老板可是期待已久呢!具体的,等大楼盖好后,大家就会知晓!” 徐润说的话恰到好处的引起人们的好奇,他嘴里的那位“老板”自然引发了更多的关注,而问及此,徐润只说等几天老板会亲自前来,笑着不再多做回答,卖足了关子。 事到如今,蒋易安不得不面对现实,他被徐润耍了,亦或者说是被徐润背后的夏阳彻底的耍了。 蒋易安出了竞拍大厅,一边松了松领口,一边对身边的人道:“上次让你准备的那个地方,收拾出来没有?” 那人紧紧跟在蒋易安身边,压低声音道:“收拾好了,只是那里就是一间空房子,地方也偏僻……” “你去准备一下,多弄些人来,还有联系周弥让她送些‘干货’过来。”蒋易安狠狠扯了一下领带,松了几颗扣子,眼底隐隐发红。“让人盯着那个徐润,夏阳来鹏城一定会先和他联系,这次我要亲自动手!” 小剧场: 蒋东升(伸爪):夏阳,这里一切都交给我,放心吧。 夏阳(握住):恩。 脸色扭曲的霍明:我说…… 蒋东升(得意):怎么,你羡慕啊? 霍明:不,我只是好奇智商和物种不同,竟然也可以谈恋爱= =+ 第197章 毒杀 京城里的那位夏老板终于有了动静,蒋易安得到消息,夏阳这几日就要到鹏城。他对夏阳恨之入骨,暗中派人准备的同时,又联系了周弥一次,托她送了些“东西”过来。 周弥答应的还算痛快,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缺钱,并且透露给蒋易安近期有一笔生意可做。 蒋易安前几次从香江进“货”都没遇到什么危险,这次又是真的没了钱,自然也点头同意了。按照周弥的意思,还是联系了以往用的直升飞机,只说是做精密器械生意。只是傅家大小姐却没有同往日一样乖乖配合,言语里对蒋易安颇为不屑,“直升飞机?你要直升飞机做什么,你现在赔了那么多,先处理好那些吧。” “我有急用,已经联系好了买家……” “哈,就你?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蒋少啊,省省吧,我哥说了,你在鹏城那边就赔了不少,两三年未必能缓过来呢。”傅菱嗤笑一声,一点儿都不客气道:“对了,你不是还跟那个周弥联系吗?你让她帮你想办法去呀,我有事先出门了,拜拜啦!” 蒋易安握着电话,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时对他言听计从的傅菱会换了态度,也踩低攀高起来。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才有了一丝回应,终于有人肯答应从中帮忙给联系一下。 这次租到的直升飞机型号老旧,名义上还是打着给电视台运输摄像设备,做的依旧是走私的生意。临出发前一天,周弥亲自来找了蒋易安,这个在香江颇有人脉的女商人这时又改了口风,只说要做就做一笔大生意,含糊说了一个数量。 蒋易安有些心惊,道:“这么多?这比之前那几笔加起来都多……真的没危险么?” 周弥笑的风情万种,凑近了他道:“当然呀,前几次我就劝蒋少多运一点,您就一直小心不肯多运,那您看,上几回不也没事吗?前段时间刚查过一回,现在再安全不过了,如果这次成了,钱也比上几次翻一倍还多呢!” 蒋易安还在犹豫,皱眉道:“但是……” “哎哟蒋少还在担心什么?不是我夸口,就您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出了事又能怎么样呢。”周弥的声音甜腻而动人,就像是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一点点让蒋易安失去防备。“蒋老爷子最喜欢的,当然是你呀!老爷子就这么一个骨血,难道还忍心看你有什么闪失么?” 蒋易安眼睛里幽暗一片,几种情绪交错而过,终于是贪婪占了上风,狠狠点头道:“好!那就做笔大的!” 蒋易安送走了周弥,握着她留下来的几支小药瓶出神。这几支透明的小药瓶里装着白色的粉末,是他最为熟悉的。 看着看着,蒋易安忽然舒展了眉头,心里升起一股畅快的感觉。他已经准备了那么多,连绑架都敢做,还有什么可以怕的?都是夏阳的错,如果不是这个乡下小子突然出现,他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如果没有夏阳,蒋东升就不会引起家里的重视,不会一步步踩在他脑袋上……更不会揪出苏荷的事,让他母亲难堪入狱!而他,也不会因此彻底失去前程,哪怕是做生意都被戏耍! “再有几天就结束了,哈,再也没有人可以取笑我了。”蒋易安眼睛里露出一丝疯狂的神色,脸上的肌肉也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蒋东升死了,你也该死……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鹏城的冬天比起北方温暖许多,但是走在街上也需要穿的厚实一些,有些人还竖起了衣领。如果仔细观察,竖起衣领的人,他们还都佩戴了口罩,脸上遮挡的严严实实,分部在通往涉外酒店街道的四周,正在耐心的等待什么人出来一样。 酒店里很快出来一群人,领头的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很快就进了一辆奥迪轿车。 分部在街道周围的人也立刻退后几步,上了不远处停放的车,迅速跟了上去。 这几年街道上的车辆明显变多,但是也不至于说是拥挤,那些遮掩严实的人很快就咬住了前面的车辆。他们训练有素,似乎也知道前面的车要开往哪里,有意识的将那辆车与路上其他车辆隔开。 “老大,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前面那辆车应该已经发现咱们了,但是它也没停下或者掉头回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一个黑大衣把口罩拽下来一点,有些紧张。 开车的人嗤笑一声,道:“怕什么,他们才几个人,咱们来了多少兄弟,光砍也能把他砍死在路上。” “不能砍死,雇主可是说了,要活着绑过去。”后面的疤眼大汉瓮声瓮气的插了一句,从腰里抽出一根粗铁棍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活的更值钱。” 前面被跟踪的奥迪轿车似乎毫无所觉,依旧速度不紧不慢地开着,去的地方也跟之前流露出来的消息一样,是通往安城的一处偏僻小路。 路面开始颠簸,也少有人烟,跟在后面的几辆黑车也突兀了起来。几辆黑车突然加大油门冲了过去,一辆车作势要撞,强迫最前面的奥迪轿车停靠在路边。黑车上的人也陆续下来,都是彪形大汉,手里握着铁棍或者砍刀,站在那敲打奥迪车的门窗,一边骂着一边催喊车上的人下来。 疤眼的胖子最没有耐心,推开前面几个人,朝奥迪车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少他妈的废话!!都给老子下来,赶紧的……”似乎是觉得还不够,他又抽出自己腰间的铁棍照着车窗猛地就抽了一下,哐啷一声震得车都轻晃,胖子似乎是得意自己的力气大,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就瞪直了。 奥迪车那看起来薄薄的车窗玻璃,竟然没有被他砸出痕迹,一丝裂纹也没有。 胖子握着铁棍的手突然有些汗湿了,他吞了下口水,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了上了,于此同时,奥迪车终于缓缓打开了车门。 胖子眼尖,看了一眼立刻拔腿就退,“不对,点子不对,都他妈快上车,跑——” 最后一个“跑”字卡在了疤眼胖子的喉咙里,嘶哑着说不出来,而他脑袋上正顶着一把沉甸甸的手枪。枪管略沉,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胖子甚至隐约能闻到一丝火药味儿,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持枪的人身形高大,带着一副墨镜看不出面容,只是脸上的笑丝毫不见暖意,拿枪管戳了戳胖子的脑门,道:“现在,你们他妈的都给老子蹲下!” 有几个小混混还想拔腿往回跑,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枪响的声音,吓得腿都软了,被奥迪车上下来的另外两个男人利落地踹翻在地。有挣扎的厉害的,对方也没客气,手法专业地拧错了脚筋,放倒了拎回来。他们来的时候队长交代过尽量不能见血,但就这一手也够那些小混混哭爹喊娘的了。 持枪的人鸣枪示警之后,又把还带着一点余温的枪管重新放回疤眼胖子的脑门上,咧开嘴笑了下,“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你知道的事情全告诉我,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别惹我生气。” 疤眼胖子那几个人不难审,稍微让他们吃了点苦头就全招了,没浪费蒋东升一颗子弹。胖子告诉的事情基本上跟朱华给的消息一致,只是绑架的事儿更详细了,连朱华一直都没能查出的那处供蒋易安藏身的地址也给审问了出来。 蒋东升心里一股邪火难消,黑着脸让疤眼胖子和他那帮手下蹲成一排自己抽自己耳光,眼见着那些人抽的一脸血印子了,心里那股翻滚着的愤怒依旧不能停息。他只要一想到这些人要绑的是夏阳,就平静不下来,如果他没有早一点觉察出危险,如果他今天没有和朱华安排设下圈套……那出事儿的会不会就是夏阳?夏阳落在蒋易安手里会怎么样?! 蒋东升闭上眼睛,让心跳略微平静一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过了一会,他转身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低声吩咐道:“你去一趟野战军区,说按原计划行动,把咱们这边刚问到的消息,也提供给那位一份。” 蒋东升身后的人应了一声,取了一辆车很快走了。 蒋东升看着车子离开,眼睛微微眯起来,他和蒋易安的确是需要做一个了断。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当年蒋夫人几次想置他于死地,他活下来了,那么也该轮到蒋易安接受这场生死游戏的较量。 蒋易安自从失利之后,就有失眠的毛病,每次都要吸上几根加了料的香烟才能安然入睡。这次也是如此,虽然他一再控制白粉的摄入,但普通剂量的香烟已经无法让他满足,在吸食了足量的毒品之后他终于安心入睡。 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如果计划顺利,他派出去的人将在今天傍晚追上驶向安城的汽车,并用一晚上的时间小心迂回地把那位夏老板送到他指定的藏身地点,等到他醒来,就能看到夏阳一身脏污地跪地求饶的样子了,真是痛快。 蒋易安这场梦难得安稳,嘴角都带了丝狰狞的笑意,可是他尚未在梦里等到夏阳跪在他面前求他,就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激地醒过来。 “谁?!” 蒋易安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失去了力气,而这里也并不是自己睡前所在的房间,而是一处狭小黑暗的地下室。站在他前面的人穿着军靴,一步步走上前,蒋易安看着他瞳孔微微收缩,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朱华……!” 朱华一张晒得微黑的脸上面沉如水,微微扬着下巴看他,嘴角带出一丝嘲讽,“真是好久不见。” 蒋易安喉结艰难地吞咽一下,声音都有丝发颤,“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你藏的是很深,一直东躲西藏,连周弥都不能完全掌握你的行踪。”朱华看着他,像是看一只渺小而肮脏的耗子,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我能找到你还真是费了不少事,不过付出总有回报,你看,你现在不就落在我手里了么。” 蒋易安听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喊声,“周弥?!她个臭婊子竟然敢背叛我……” 朱华忽然笑了,他半蹲下身,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捏紧了蒋易安的下巴,一巴掌将他扇到地上,“你嘴巴放干净点,没有人背叛你,一直都是你自以为是。你以为,凭你这样的身份凭什么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句话像一颗刺扎进蒋易安心里,他脸上疼地麻痹了,但是心里的痛楚却是无法麻痹过去的。他和周弥的认识,的确是周弥主动示好,而正如朱华所说,他当初的身份有什么值得周弥一个黑白通吃的港商注意的?除非,除非这一切就早有人安排…… 蒋易安身体开始发抖,牙齿也抑制不住地发颤,咬不住牙关似的发出一连串磕碰的声音。 朱华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眼熟?” 蒋易安抬起头来看着朱华,眼里有畏惧也有恨意,可是在看清楚周围之后,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这,这是我让人准备的……不,不可能!这里没有人知道,周弥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他想囚禁夏阳的地方,他并没有向旁人吐露过这处隐秘住所! “你大概想不到谁给我的地址,不过那位你也认识,比我还熟悉。”朱华揪着他的头发拉扯起来,在蒋易安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名字,“你还记得……蒋东升么?” 蒋易安瞳孔收缩了一下,看着朱华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睛里先是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情绪然后又换上了恐惧!“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朱华看着他,缓缓道:“他没死。” “你骗我,你胡说!!他死了,他怎么会再回来……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我才是蒋家的少爷,我是蒋家的继承人!我,我哪里不如蒋东升,哈哈,他已经战死了,他死在战场上,没人跟我争了!” “你这个兄弟如今在蒋家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越了你,他要做的事,即便是我也不能完全掌握。”朱华轻蔑的看着他,眼底的杀意涌现,语气也渐渐冷下来。“你跟他比,就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我如果要弄死你,蒋家也未必会找我的麻烦……毕竟,你们老爷子还有一位比你优秀的多的继承人,不是么?” 蒋易安鼓着眼睛瞪着朱华,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假,但是他刚才的疯狂已经退了下去,面上露出了怯意,显然对朱华的话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 朱华把他松开,像是看着地上的一条癞皮狗——而且是一条生死都捏在自己手里的癞皮狗。朱华伸手让跟在后面的人上前几步,把蒋易安旁边的一个不大的皮箱踢了踢,道:“准备给他注射。” 蒋易安听到箱子打开的声音,还有玻璃器具碰撞的摩擦声,回头看了一下立刻吓得浑身血液都冰冷了,他对那个皮箱里拿出来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他当初就想用这些东西来对付夏阳!而且从颜色和剂量上来看,朱华给他用的明显已经超过了让人上瘾的剂量,这些东西注射进体内那是会死的!! 蒋易安拼命的挣扎,嘶哑着喊道:“朱少!求求你,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啊……我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求你饶我一条狗命!”他浑身肌肉失力,一次次的试图扑到朱华脚上,却一次次地被人按在地上,因为挣扎地厉害,脸上甚至被人用厚底军靴踩住,狠狠地踹了一下,耳朵里嗡鸣一片。 “老实点!” 有人这么呵斥道,蒋易安看不清是谁,他视线模糊,身体的感知也没有以往那么敏锐,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卷起,胳膊被人拽着有冰凉而刺痛的感觉传来。他还想动,可能做到的也只是紧紧地握住拳头,被踩在泥里哪里也无法去…… 朱华并没有离去,他像是要欣赏到最后,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道:“你不是很喜欢教唆别人做这些事么?你自己也来尝尝这样的滋味。” “不、不!!我求你,求求你……”蒋易安嘴里喃喃的求饶,脸上扭曲成一片。 冰凉的液体不停的、不间断地注入身体内,蒋易安神智渐渐模糊,但是他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看着朱华那双站得不近不远的鞋子,直到最后失去意识。 小剧场: “别喊我哥”篇: 朱华:如果有下一世,别投胎在我们家了。 朱建康:大哥? 朱华:换个温饱的普通人家,交几个正派的朋友。你性子软见什么学什么……在那样的人家,即便是犯错,也不会害死你。 朱建康:哥…… 朱华:我最不想当的,就是你‘哥’。 第198章 因果 蒋易安并没有那么容易的死去,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小地下室呆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浑身狼狈,每天醒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像一只下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向看守的人乞讨让他赖以存活的白色粉末。 他已经没有任何自尊,毒瘾上来的时候,他可以跪下去舔对方沾满泥巴的皮鞋。他的瘾头越来越大,时间稍晚一点就克制不住地浑身抓挠,甚至用头去撞墙壁,哀嚎着说不成话。 朱华每天都来看他,似乎并不急于弄死他,每天卡着分量给蒋易安一些药剂和食物,饿不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偶尔也会在蒋易安神智清醒的时候,跟他讲一下外面发生的事,例如蒋易安在蛇口的工厂被查封,再例如蒋易安从香江运的那批货出了问题,直升飞机被扣押,相关人员查了个鸡飞狗跳。 “你早就算好了……你当初让周弥来接近我的时候,早就算到今天了,对不对?”蒋易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神怨毒地看着朱华。 朱华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嘴角抽动一下,像是要勉强做出一个笑的表情,“是,我一步步算着,巴不得你早点死。” 蒋易安的眼神很快又涣散开,抑制不住地飘向朱华手边的那个小箱子,喉结滚动几下,“害死你弟弟的不止、不止我一个,云家也有份儿,还有其他人……不止我一个,朱少,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您也解气了吧?不如你先放了我,不然等家里人找来,咱们两家面上都不好看。” 朱华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眼神古怪的看着蒋易安,道:“你以为,我把你弄到这里,还会活着放你走么?” 蒋易安强迫自己从药箱上移开目光,再次和朱华的视线对上,对方的眼睛里一丝温度也没有,冰冷的让他心惊。他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心里就带着一丝希望,朱华没有出手杀他,那么就表示朱华还是顾忌他身后的蒋家,即便是报仇也不敢做绝,所以这些天蒋易安过的痛苦但仍然抱有一丝逃出生天的侥幸。 “朱少,你、你不会真的要……”蒋易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爷爷不会放过你的,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会来找我。朱少你放我走,我保证什么也不说,我当初害了你弟弟,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你放了我,我们的事一笔勾销……” 朱华一脚踹过去打断他还未说完的话,脸上铁青一片显然是动了真怒。 蒋易安佝偻着背缩在地上,胸口起伏几下,呼吸的声音粗重如同破了的风箱,过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显然这一脚被踹的不轻。 朱华看着他,嘲讽道:“你也配提他,也配和我提条件么?” 蒋易安蜷缩在地上,手指抠进地下的泥土里,握紧的拳头上青筋都崩出来。 “你的事,京城那边会知道的。”朱华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又恢复成那个衣冠楚楚的模样,眼里一道阴暗地情绪一闪而过。“我保证,很快就会知道。” 他就像是隐忍了一冬的毒蛇,吞吐着信子,耐心等来了蒋易安。这样的猎物一口咬死未免也太便宜,从精神到肉体,一点点让猎物屈服,最后的死,才是他送出的一份大礼。 蒋易安走私毒品,畏罪潜逃,破案人员迫于各方压力全力寻找,终于在一处偏僻狭小的地下室找到了他。 打开地下室大门的时候,蒋易安正毒瘾发作,自己握着一支针管给自己的胳膊注射,他手臂上的针孔密密麻麻,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去渴望毒品,样子实在是难看之极。 蒋易安被人从地下室抓着押送进监狱,他犯下的案子太重,已经没有缓刑的余地。 蒋易安被关押起来,关于那批货的问题也陆续“曝光”。蒋易安之前走私毒品的时候,是藏在摄像器械里带入境内,这次他胆子太大,整个儿直升机的铁皮夹层里都塞入了高纯度的可卡因,足有三百公斤。 当地报纸还为此写了一个篇幅不短的文章来报道,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蒋易安被提审的时候,京城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他的家族这次并没有保全他。 蒋易安在牢里死了,他是自杀的,用牙齿一点点啃断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伤口狰狞,流了一地的血。他吸了太多的毒,对毒品有了依赖,毒瘾上来的时候根本生不如死。 蒋易安的骨灰是蒋宏来领取的,这个已到中年的男人背似乎更驼了,抱着那个黒木盒子,一脸的麻木茫然,眼神都是呆滞的。像是一觉醒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死了。 朱华继续缩在广省野战军区,他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并没有人能抓到他的把柄,而他似乎也没有再进一步的计划,深居简出,看不出接下来的动作。 蒋东升在听到同父异母兄弟的死讯之后,秘密进京,在蒋老的办公室会谈一宿。他来的匆忙,身上还有其他任务,并没有停留很久,天亮的时候匆匆又离开了。 蒋老看着他离开,老人一脸的颓然,终究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再说。他老了,已经不是能掌控全局的人了。 蒋东升从蒋家出来之后,就去了霍明那里。霍明生意不错,在京城也早就置办下几处小院,其中最为隐秘的一处还藏了人——蒋东升的小情人。 霍大少清早就被吵醒,打开门就瞧见了土匪蒋东升,一边抱怨着一边把人让进来,虽然嘴里冷嘲热讽的不客气但瞧见老友精神依旧还是心里宽慰了不少。霍少这边还没等感慨几句,就见那孙子来回张望了一下,开口道:“夏阳住哪儿?” 霍明一口气憋在胸口,黑着脸指了后院道:“左边数第二间,你他妈当我这儿是旅店了?是不是我再给你送一暖壶热水,伺候你洗漱完毕再进屋睡会儿?” 蒋东升也没跟他客气,道:“不用那么多,给来壶热茶吧,被老爷子叫来说了一晚上的话,还真有点渴了。” 霍明对鹏城的那桩大案也略有耳闻,蒋易安的死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外,他怎么也没想到蒋易安竟然会自己啃手腕自杀了。瞧着蒋东升眼睛里冒了血丝,神态也确实疲惫,霍明也不跟他斗嘴皮子了,点头道:“成,你先进去歇会儿,我给你送壶热茶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可卡因是1985年走私最常见的;用飞机舱夹层走私毒品是阿根廷的一起案子,那几个哥们走私了1吨……这里借鉴了一下。 霍明:亲,你该领盒饭啦亲! 蒋易安:不!我不要下台!! 霍明:走你~~ 第199章 新局面 霍明端茶进来的时候,屋里的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脸贴着脸眼瞅着就要亲上了。霍少一手茶壶一手端着盘点心,实在腾不出手来捂眼睛,硬是半闭着眼睛摸索过去了,“哎,哎!我说,你们克制一下啊!” 蒋东升笑骂了一句,道:“去你的,夏阳眼睛有点红,我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霍明把东西摆在桌上,自己捏了一块糕饼吃了,道:“这两天煮颜料的时候熏着了吧,夏院长给送来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看小夏忙了几天了,又是磨粉又是蒸煮的,外面还弄了小半缸朱砂泡着呢。” 蒋东升伸手碰了下,皱着眉道:“看着是有点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霍明坐在旁边,以一副过来人的语调道:“不用,羊羊小时候也常把墨汁揉眼睛里,过几天就养好了。” 夏阳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做这些亲昵的举动,往后躲闪了一下,还没等躲过去就被蒋东升捏住了下巴抬起来,这回蒋大少的眉心都拧成一个铁疙瘩,不悦道:“这边也肿了!颜料和墨汁不一样吧,霍明,你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 霍少笑吟吟地答应了一声,他往日看惯了夏阳冷冷清清的模样,这会儿冷不丁瞧见夏阳被弄的狼狈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蒋东升一夜未睡,这会儿也有点疲惫了,霍明瞧在眼里,聊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你先休息,等你睡醒了咱们再聊。这次什么时候走?” 蒋东升想了想,道:“这次不急,我还得去找岳老板,有些生意上的事儿要跟老板多商量几天。” 霍明哦了一声,也不多追问,只笑道:“好,你放心在我这里住着就是。最好多住几天,甘越终于弄了几天探亲假,过几天就回京,没准咱们兄弟几个能凑上一桌,好好喝个痛快。” 甘越如今隶属21集团军,镇守大西北,是他们之中在部队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位。当年蒋东升和云虎是从地方考取的军校,甘越则是从部队选送上去,军龄比他们俩还要早入伍两年。 夏阳睡醒了,想起来却被蒋东升拦腰抱住,搂着他腰的大个子一边打哈欠,一边道:“陪我躺会儿。” “我怕吵着你。”夏阳和衣躺下,手放在小腹上规规矩矩的。“要不你自己躺着,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蒋东升把他抱进怀里,在他脖颈那蹭了蹭道:“刚才吃了几块点心不饿,你别动,就这么陪我一会,我有话跟你说。” 夏阳听到他说,也只哦了一声,果真躺在那不动了。 蒋东升闭着眼睛,问道:“你这段时间在这里过的好么?有没有人故意难为你?” 这话夏阳上一世也听过一次,再听一遍,心里的感触却是大不一样了。当年两人闹的活像仇家,他只觉得蒋东升凶恶可憎,如今才发现这人为自己实在做了太多事。夏阳垂着眼睛,睫毛轻抖了两下,道:“霍少照顾的很好,我在这里很安全。” “听说‘锦蝶’那边好像工商的人去查了一次,我爷爷他……” 夏阳打断他,道:“你不用管我,我的事可以自己处理,钱没有赚足的时候,够用就可以了。”略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家业没了还可以再挣,出了这么大的事,多少受点损失也是正常的。” 蒋东升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哑声道:“我知道那是老爷子让人去查的,委屈你了。蒋易安的事儿,老爷子嘴里不说,心里还是怨我没帮一把。昨天晚上谈了大半宿,一直在念叨,吵得我耳朵疼。你别怕,老爷子就是心里不痛快,总要发作发作……你躲几天,等他气消了就没事了。” 夏阳对自己的事不太在意,听到蒋东升说吵得耳朵疼的时候,倒是把手抽出来放在他耳朵上给他捂着揉了下。蒋东升忍不住笑了,翻身压过去闭着眼睛胡乱亲了两下。 夏阳一边同他接吻,一边脑中乱糟糟的想着其他的事,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上一世蒋家对蒋易安倾注了很多心血,一切最优厚的条件都是任由蒋易安先挑选,蒋东升平白给这人做了多年嫁衣,如今倒是一切都变了。蒋东升从被岳老板挑中,蒋老就曾暗示过,让他多提拔自家人。蒋东升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厌恶的厉害,自然是干脆拒绝,蒋老竟然也没有强迫他和蒋易安兄友弟恭。 蒋易安死了,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但是不可否认夏阳的确是推了一把,加速了这个事件的发生。蒋老再公正无私,也是蒋易安的长辈,孙儿惨死,他是一定要查的。 夏阳隐隐有些想到,蒋东升当初执意让他躲到霍明的宅子里,除了提防蒋易安的报复,应该还在防范着蒋老的突然发难。 夏阳正想着,嘴上忽然被咬了一下,疼的皱起眉头唔了一声,“做什么?” 蒋东升在咬了的地方又轻舔一口,有些不满的嘀咕道:“你抱着我想谁呢。”他也不等夏阳回答,一边剥开夏阳的衣服,一边拽着人往自己薄被里拉扯,“咱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吧?让我抱抱……” 外面天色大亮,窗帘都只挂了一层薄纱,风吹的隐隐地晃动。夏阳哪里肯让他得手,别说是这里是霍家的地方,就算是自己家里也没这么大白天就胡闹的。 木床上吱呀响了一阵,又渐渐轻下来,蒋东升实在是太困了,赤裸着大半的臂膀抱着夏阳就呼呼睡去,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过。夏阳把他的手从怀里拽出来,等他睡熟了,这才起身整理了被解的乱七八糟的衣服,这人没轻没重,领口的几颗扣子都被拽脱了线。 夏阳也没出去,在外面的小客厅写了一会字,他今年毕业,加上夏院长要办画展,他这个小弟子也跟着忙碌起来。 等写到晌午,房间里一直沉睡的人也有了动静,蒋东升捂着肚子趿拉着鞋走到小客厅,脑袋搁在夏阳肩膀上拱了两下道:“我饿了。” 夏阳被他弄的毛笔没握好,墨汁差点滴在宣纸上,忙推了他脑袋一把道:“霍少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起来,顾辛他们也来了,你去前面看看?” 蒋东升点头道:“好,你跟我一起去。” 蒋东升跟这帮小兄弟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他任务特殊,来京要找也一般找的是霍明,顾辛那几个难免有些疏远,倒是夏阳曾经和顾辛一同做过些生意,反而熟悉许多。 几个人坐在那边吃边聊,蒋东升的饭量这几年有增无减,面不改色地吃了七八个馒头,伸手又去拿第九个,张口就咬去一半。 顾胖子体型和小时候一样圆润,但是即便他这样好胃口的人,一时看的也吃不下去了,他觉得撑得慌。 蒋东升接过夏阳给盛的一碗排骨汤,喝了两口,终于觉得差不多了。 霍明要去开瓶好酒,被蒋东升叫住了,“下午还得去岳老板那边一趟,不能喝酒。” 霍明笑道:“正好,省下我一瓶好酒。” 蒋东升也笑了,“放心吧,省不下。你不是说甘越这几天就回来么,你这瓶不错,留着等他来了哥几个一起喝个痛快。” 霍明这瓶酒到底还是没能留到第二天,蒋东升从岳老板那回来的时候,甘越也正好来了。 甘越这几年一直在军营,长得更是威武高大,一身铁疙瘩一般的腱子肉衬在白衬衣下面,更显得雄壮有力。他跟几个兄弟一一问好,轮到夏阳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哈哈笑道:“比小时候长大了好多,夏阳,我可是有几年没瞧见你了,怎么越长越像个……” 蒋东升在旁边踹了他一脚,咳了一声算是警告,夏阳最烦别人说他长得像女人,甘越以前还记得,几年没回来又给忘了。 甘越闭上了嘴巴,只呵呵傻笑,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一样的忠厚老实,一看就是可靠的臂膀。 几个人在饭桌上交谈了一下信息,夏阳要走,被蒋东升握住了手留下了。其余几个人见此,并没有反对,也笑着劝了几句,“不是外人,小夏一起聊聊。” 这些人都是天之骄子,在四九城里的身份非富即贵,说的也都是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大事。有些是夏阳知道的,有些是夏阳这个重活一回的人也不知道的。期间顾辛压低了声音追问关于“黑鹰”直升机的事儿,蒋东升含糊回了几句,数量上没说准确的数值,但是这件事是肯定了的。 顾辛道:“前两年就有吧?我记得成都军区那边就有两架S-70,不过据说事故次数也挺多的……” “在高原地区出勤次数多了,哪有不出事儿的,飞机没什么问题,那边空气稀薄,飞行员缺氧,能在那种环境下安安稳稳出几次任务的都是命大的。”蒋东升说了一句,又回头去看夏阳,道:“吃不下了?给我吧,我正好还想吃块排骨。” 甘越难得多追问了几句,道:“我听说这两架‘黑鹰’给派到藏区去了?这事是真的吗?” 蒋东升略微点了点头,S-70早在85年就赴藏服役,这也是半公开的消息了。虽然任务的名目大多是“抢救灾区”和“返回式卫星回收”的任务,但具体做的事儿官方哪有说清楚的。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黑鹰”是陆航唯一能在高原区顺利运作的直升机。 霍明对此也十分感兴趣,蒋东升跟着岳老板这个军火买办,消息自然都是第一手的。不过他听蒋东升说了几句之后,又歪头看了甘越,道:“甘越,听说你这次回来,就是要为赴藏做准备的?” 蒋东升挑了下眉,也看向甘越,“你要入藏?” 甘越人老实,他的职务并不是机密的事儿,也就同兄弟几个说了,“前两年西北军区大裁军,我被调到新成立的21集团军去了,因为打越南的时候立了几个功,这次回来升副团,我听家里人说这次好像是要选几个团入藏执行任务,具体的也没说。”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上回徐爷爷他们在书房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几句。那几个老爷子对着地图比划了半天,可都摩拳擦掌等着呢,比年轻人还积极。”霍明捡了一粒花生扔到嘴里,“你给我说个准数,到底这次动作有多大?” 蒋东升咧嘴笑了下,冲他们比了一个手势,三位数的购买量让霍明眼睛狠狠跳了一下,连捏在手里的花生米碎了都没察觉,好半天才回神,喃喃道:“我原本以为还要等几年上面才有动静,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 顾辛从蒋东升话里听出只言片语,兴奋的眼睛都亮了。“我就说吗,打趴下了越南,也该收拾收拾藏区边境了,那帮印度佬实在不识趣……” 夏阳眼皮猛地一跳,他的记忆里,这几年并没有中印边境的战事!难道历史,已经扭转,已经走向另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小剧场: 我们的目标是坑三哥: 躺在边境线上的三锅(印度):…… 蒋东升:这是怎么了? 严宇(扶眼睛):三哥家着名的‘非暴力不合作’。 云虎(掏枪中):卧槽还没打啊,怎么都跑了!我就拿枪比划了一下! 严宇:嗯,所以这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精华所在。 蒋东升、云虎:……尼玛有没有这么赖皮的啊! 第200章 小菜一碟 夏阳开始关注报纸,试图从只言片语中寻找一点线索,但是看到的依旧是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甚至连当初他多留意了的几则新闻刊登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当年他心高气傲,对蒋东升的事也一并冷漠对待,并没有过多关注,而上一世的蒋东升也并没有走到今天这样重要的位置。夏阳心里忐忑,但是一连看了几天报纸,又没有找到任何解惑的答案。 毕业画展如期举行,夏院长打了几次申请,才要到了一个会展的大厅,亲自带着学生布置了好几天。来参观的人不少,有些老先生都是夏院长故交,这次特意前来捧场,身后跟着几个子女,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点头夸赞。 夏阳在夏院长身边帮忙,有人瞧见了难免要问上几句,在得知前厅装点门面的那几幅画儿里就有夏阳的作品,纷纷夸奖起来:“老夏,这是你小孙子吧,可不得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有小辈在身前忙活,你以后也可以抽空歇歇喽!” “要我说,老夏心里肯定高兴着呢,哎,我家那个小子不争气,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疯跑,前几天没看住回头一打电话,人都到广州啦!哪儿能像夏阳这样静下心思好好琢磨学问。”穿着中山装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也忍不住连连摇头感慨,看着夏院长满是羡慕道:“还是你有福气啊,教出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夏院长乐得眼睛都眯起来,跟着在那点头称是,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平白占了曾老一个大便宜。 画展临到尾声,夏阳带人去收拾字画,真蹲在那铺开箱子一样样摆放进去,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骆启明一行人。 骆启明推着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位银发老人,老人似乎身体不太好,冲夏阳微笑点头的时候还咳嗽了几声。他身边站着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套裙,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烫地微卷。她见了夏阳眼睛立刻就亮了,几步走上前去,声音和脸上的笑容一样甜美,“宝宝!” 夏阳几乎每个礼拜都要跟苏荷通话,一下就听出来了,微微有些惊讶,“妈?你怎么来了?” 苏荷比之前清醒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事会糊涂,尤其是激动的时候反反复复几句话说不太清楚。苏教授坐在轮椅上笑着替她答了,道:“我们来瞧瞧你,上次你入学的时候因为我身体不好没能来,现在你毕业啦,外公身体也好了很多,是一定要来祝贺你的。” 夏阳的称呼是顺着蒋东升一起的,他喊苏荷妈妈,自然也喊苏教授外公。 苏教授也是喜爱字画碑帖的人,观赏了夏阳的作品之后,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夏阳神情认真的听他指正,小声的和老人讨论,他往日陪着夏院长和曾姥爷习惯了,说的话也谦恭,很对苏教授的脾气。 苏教授看了夏阳,忍不住点头道:“你的字很好,不愧是元白兄手把手教出来的。夏阳,你外公他现在好吗?还在痴迷那些碑帖吧,呵呵。” 夏阳刚要回答,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声音里还喘着粗气,一听就是急匆匆赶来的,“夏阳!夏阳,外公来晚了,故宫博物院那边实在活计太多,差点脱不开身!” “梁泉、元白,是你们吗?”坐在轮椅上的苏教授忽然开口道,脸上满是惊喜,“啊哟,我上次听启明说起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几家有缘,这可真是……怎么说才好,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曾老被夏院长一路带着气喘吁吁地赶来,额头上还带着汗,但是眼神里不见一丝疲劳,瞧见苏教授略一停顿,立刻连声迎了上去,握着他的手声音都颤抖了,“良恭兄!” 夏院长在旁边更是激动莫名,“啊呀!真是苏师哥!” 苏教授和曾、夏两人数十年未见,又都是吃苦过来的,聊起来不免有些激动。曾老和夏院长分别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过,曾老提了几位已经逝去的师兄弟和师长,苏教授听了更是几度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一时只能握紧了曾老的手哀叹。 曾老安慰他,道:“如今好了,你还未去见过孙先生吧?他老人家如今在京师大学任副院长,一直很挂念你,当年国文念的最好的明明是我,不知道老先生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呵呵。” 苏教授也笑了,带起眼角细密的皱纹,“老爷子身体可还硬朗?我是该去拜访拜访,上次来的匆忙,家里又出了那样的事,实在分身无力没能走动……” 曾老对苏教授的事也知道一二,夏阳跟他提起过,实在是让人愤慨同情的,他怕老伙计又想起当初的悲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都是好日子,你想和先生他们多走动也来得及嘛!对了,我听夏阳说你身体动了手术,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许多,已经稳定下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没想到还有能回来的一天,这次来一定要多去看看。我同幼楠说好了……哦,对!”苏教授忙把苏荷拉到身前,笑呵呵道:“元白兄,这是我的女儿幼楠,她的乳名还是你帮着给起的。” 夏院长在旁边忍不住感慨了句,“当年我们几家住的近,幼楠扶着竹篱笆就能走到曾师哥家里去,曾家嫂子也不嫌烦,总是喂些枣糕给她吃,有段时间幼楠都喊曾嫂子叫‘娘’呢。” 苏教授也连连点头,道:“是啊,那时候我还和元白兄说笑,说以后让孩子们结亲才好。时间过的真是太快了,这一晃就几十年过去了,我总还记得幼楠小时候的事,唉。” 曾老也陷入了沉思,大约是想到已逝去的夫人,眼睛有些泛红,哑声道:“是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也忘不了过去的事儿。”他戳了戳脑袋,又笑了下,“这里记得清清楚楚的,一点儿也不敢忘记呢!” 旁边的人见两位老人又悲伤起来,忙哄劝着带他们离开,骆启明是个体贴惯了的,来之前就在京城饭店订好了位置,连车都一并安排好了,带着几位老人和夏阳一同换了地方叙旧。 席间几位老人多喝了几杯薄酒,夏院长高兴,敲着碗忍不住高歌起来,曾老在一旁眯着眼睛笑呵呵地低声吟唱,连一贯儒雅的苏教授在听了几句之后,也忍不住跟着颤声唱起来:“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千秋耻,终当雪!多难殷忧新国运,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歌声苍凉悲壮,一股豪气由胸而发,只听到第一句就忍不住让人激动起来。几位老人连声唱了三遍,这是他们在西南联大时所唱的校歌,多少年过去,那个时代他们各自的理想抱负,在命运的安排下扭曲转变,兜兜转转,却依旧无法改变他们深爱着这片土地的心。 几位老人喝的酩酊大醉,苏教授身体不好少饮了几杯,但也是难得的醉了,脸上带着久违的舒畅笑意。 夏阳知道老人们见面还有许多话要说,便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骆启明道:“舅舅,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那套四合院的钥匙,我一直让人收拾着,里面的床铺被褥也齐全,您带他们去那边吧。” 骆启明接过钥匙,脸上露出些柔和的表情,“你有心了。” 那套四合院是夏阳当初被蒋老认做干孙的时候,骆启明怕他被蒋家人瞧不起,当众送出的一份贺礼,原本只是套了几句虚词,说是苏教授送的,怕以后来京城没什么落脚点,让夏阳代为打理,不曾想夏阳倒是一直妥善打理那处院子,时刻准备着。 骆启明扶着几位老先生走了,夏阳帮着善后,先给夏院长家里去了电话,同师母解释清楚请了一晚上的“假期”。夏老太太倒是好说话,听见夏院长喝多了也只嘱咐夏阳多照顾着些,晚上给泡点浓茶让老爷子醒酒,听见夏阳答应了这才挂了电话。 夏阳多喝了两杯,两颊微红,骆启明那边人手充足不用他照顾,见他这样劝道:“不如你也留下来,一起住在这里?” 夏阳愣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明天早上再过来,我得回去。” 骆启明是个通透人,立刻压低声音追问道:“是……他在等你?”他见夏阳点了头,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笑道:“也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你告诉他家里人都好,让他也照顾好自己。” 夏阳应了一声,还未等出去,就又被喊住了。这次喊他的人是苏荷,她老远看到夏阳就忍不住提着裙子跑来,把手里的一个盒子交给夏阳,道:“宝宝,这是妈妈买的,里面的东西你一个,东子一个,你们俩都要好好的。” 夏阳握着那个小盒子,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苏荷放了什么进去,他见苏荷露出不舍的表情忍不住上前拥抱了她一下,安慰道:“妈,我明天一早就过来看你。” 苏荷抱着他,轻声问道:“宝宝,东子不跟我说话了,好久没听到他给我打电话了……你说,他是不是怪我太久没回来看他?” 夏阳听了鼻子发酸,拍了拍苏荷的后背,柔声道:“没有的事儿,妈,他也很想你,但是他现在长大了,上班了呢,要做更重要的事。等他忙完了就来看你,到时候让他陪你下棋,好不好?” 苏荷咬了下唇,道:“好,我等他回来。” 夏阳辞别苏荷,慢悠悠回了霍明的那处小院。他喝了点酒,两颊微微泛红,走在路上呼吸着凉夏夜里的空气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家人,事业,爱人,这三样东西好像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夏阳抬头仰望天上的繁星,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 再过几年吧,慢慢来,到时候蒋东升功成身退,两个人一起总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让家人接纳他们。 夏阳在后院的门上敲了两下,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夜色下看不清来人的样貌,但是那么高大的身影他是绝不可能认错的。夏阳抬脚进来,却未能踏过门槛,踉跄了几步几乎扑到那人怀里,“蒋东升,我、我回来了。” 蒋东升扶住了他,低头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忍不住皱眉道:“你喝酒了?怎么不让人送你回来?” 夏阳揪着他的衣襟站起来,呼出的热气喷在蒋东升胸膛上,喃喃道:“我自己能回来,不用别人送。今天高兴,我想多走走……你知道我今天下午见到谁了吗?” 蒋东升把院门关上,让夏阳依靠在自己怀里,道:“哦?碰见谁了,你在京师大学诗社的同学?他们集体去捧场了?我猜猜,肯定还当场写了好些酸诗。” 夏阳醉酒之后倒是比平常活泼些,招手示意蒋东升凑近了,咬着他耳朵亲昵地说了。蒋东升只听了开头一个名字,就猛地把夏阳打横抱起来,照着夏阳的嘴就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道:“都来了?这个你进屋跟我好好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 满江红·西南联大校歌: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城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小剧场: “夏教授当年一寸证件照”篇: 曾老:看起来不傻啊。 苏教授:咿,是‘看起来’吗? 曾老:对,‘看起来’不傻……夏教授:师哥你们够了喂!!!=皿=!!! 第201章 小菜一碟 夏阳虽然喝了几杯酒,但是话还能说的清楚,把苏教授众人来的事儿说清楚之后,又递过了苏荷送他们的那个盒子,道:“妈让我带回来的,说是送给你的礼物,我还没打开,你瞧瞧?” 蒋东升拆盒子的手有点笨拙,几次才成功打开,里面放着一对腕表,款式相同,只是表链调整过,一只略宽大些。 蒋东升拿起一只给夏阳套在手上,夏阳看了一会,晃了晃系到最紧还显宽松的手表,道:“这个好像是你的,戴错了。” 蒋东升笑着又把另一只手表也给夏阳套上,道:“我出门不方便戴这个,你替我尽尽孝心,都戴着吧。” 宴席上喝的酒后劲儿不小,夏阳原本就有些醉了,这会儿更是有些发晕。他听着蒋东升说话,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夏阳迷迷糊糊的看着蒋东升低头给他戴上手表,耳边啪嗒一声轻响,手腕上一沉紧接着就感受到一片冰凉触感。 蒋东升拨弄了夏阳手上的腕表一下,两边手腕一边一个,晃起来银光闪耀的。夏阳不舒服,皱着眉头抽手回来,“不要这个,沉……一个就够了。” 蒋东升不答应,他瞧着夏阳手腕上的东西,眼睛暗了下来,轻轻抚了两下小声道:“干脆把你绑在身边算了,锁起来,让你在我床上就这么过一辈子。” 夏阳听不真切,脸上酒意上涌有些发烫,闭着眼睛推了推蒋东升凑过来的脑袋,低声呓语了一声,“好。” 蒋东升愣了下,凑近了又道:“夏阳你说什么?你答应了?” 夏阳跟说梦话似的又嗯了一声,姣好的唇形鲜艳欲滴,长长的睫毛垂下,脸上一片春意。蒋东升看的口干舌燥,俯下身在夏阳耳边亲了两口,嘀嘀咕咕又说了几句,半真半假地提了些要求,“我今儿晚上能摸摸你么?夏阳你,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每天都想我回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躲在被子里害怕的哭对不对?” 醉酒的人脾气实在是好的很,嗯嗯唔唔的只会说好。 蒋东升一颗心顿时膨胀起来,他发现夏阳是真的醉了,要换了平时哪里会这么好说话,不抬头瞪他就不错了!蒋少虚荣心作祟,抱着夏阳挨挨蹭蹭地又开口道:“夏阳你觉得我上回做的你爽么?” 夏阳被他抱着,习惯性地略微调整了姿势,在他怀里寻了一个位置继续睡,回他的依旧是一声模糊的呢喃。但就这一小声儿,也让蒋少心里美的开花了,蒋东升胆子大了起来,捏了捏夏阳的耳垂,笑道:“你喜欢我射在你里面了,上次都爽哭了,对不对?” “嗯。” “夏阳,”蒋东升手指在他饱满的唇上轻轻抹过,心跳忍不住跳动的快起来,吞了吞口水跟他商量道:“你用嘴巴给我做一次,好不好?” “嗯……” 蒋东升的小兄弟几乎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立正敬礼,硬邦邦地撑在裤裆里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撑起了一顶小帐篷。 蒋东升把夏阳和自己的衣物脱了随手扔在地上,房间里开着一盏小台灯,蒋东升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先亲了夏阳几口,然后颤颤巍巍地扶住自己的东西,在夏阳的唇上磨蹭了两下,一点点的挤了进去。 嘴巴里的热度和禁忌的感觉让蒋东升头皮都爽的快要炸开了,还未抽动,就硬生生在夏阳嘴里又胀大了一圈儿,满足地吁出一口气。他用手握住自己的勃起,轻轻在夏阳嘴里动了几下,虽然只进去小半,但是里面的湿热和紧致已经快让到达喷发边缘的肉根有些忍耐不住了。 蒋东升难得的机会,不舍得就这么弄出来,略微往后撤了撤身子,只剩前面最敏感的顶端在夏阳嘴里含着,微微耸动。 夏阳似乎在睡梦中也觉察出了不适,眉头轻皱了一下,舌尖抵住入侵进来的肉根试图推送出去,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呻吟。 蒋东升措不及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夏阳“咬”的喷射出来!他从未射的这么快过,一时有些不甘,自己伸手下去揉弄了几下,但是在看到灯光下夏阳那张含着白浊的唇时,手里的欲望顿时又硬了。 嘴里的舌头灵活的讨好再度入侵的肉棒,吸吮似的在最顶端的小孔里嘬个不住,再加上酒后的高温,呼出的气都让蒋东升直喘粗气,更何况在狭窄的口腔里抽送了。蒋东升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伸手捏住夏阳的下巴,再也忍耐不住地慢慢往里深入…… 蒋东升最初还能克制,但是到后来就忍不住了,夏阳醉酒之后乖巧听话,商量的事儿没有不“答应”的,这样的机会蒋大少哪里肯放过,里里外外把夏阳吃了个通透,直到天色将明才不舍地松开。 床上的人一身狼藉,混合着两个人喷出来的白浊液体,嘴巴上,脸上,甚至头发上都有,身上更是红痕斑斑,被再三疼爱过的地方齿痕鲜明,青青紫紫地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蒋东升给他擦拭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后怕,要是夏阳醒了想起昨晚的事……会发火吧?夏阳的睫毛微微有些颤抖,人似乎快要醒了,蒋大少吓得毛巾差点掉了,匆匆给夏阳擦拭干净,但是看到夏阳明显比平时红润许多的嘴唇的时候,喉结滚动了下,心脏快速跳动着。蒋东升想着夏阳知道以后可能发生的后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凭借本能做出了最佳生存选择——随便裹了件衣服,狼狈地翻窗户逃跑了! 第202章 叫我爸爸 骆启明从未这么早就被人拜访过,他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小会客厅里,未经打理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看起来跟他往常得体的着装很不一样。 不过坐在他对面的来访者穿着更加糟糕,简直可以用衣衫不整来形容,头上戴着一顶压低了帽檐的帽子,摘下来之后露出同样乱蓬蓬的头发。蒋东升自己挠了一下,后脑勺上的乱发更翘了,他脸上难得露出了点狼狈,道:“舅舅,我听说我妈和外公回来了,你安排个机会,我偷偷跟他们见个面。” 骆启明脸上的表情舒缓下来,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道:“好,不过你现在方便吗?要是太勉强了,可以等下次机会,我和军方最近会签一笔大合同,你妈妈和外公会经常来京城,见面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蒋东升眼睛亮了一下,小声道:“什么大合同?最近又要买什么了?舅舅你跟我说一下呗。” 骆启明脸上依旧挂着笑,道:“秘密。” 蒋东升切了一声,往后仰躺在宽大的红木沙发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您还跟我保密呢,真是,咱们这都是一家人,真小气。舅舅我借你这边的客房睡一会,等天亮了我就去找我妈和外公他们,您给腾个安静的地方让我说几句话就成……” 骆启明应了一声,又不放心的问道:“岳老板那边真的同意了?” 蒋东升咧嘴笑了,道:“军部那帮人巴不得外公留下来,岳老板还希望我能当说客呢。” 苏教授是有名的物理学家,研究的方向亦是炙手可热的核动力理论,自然受到军部的高度重视,老教授前些年平反,连卓公都亲自过问,可见他的身份特殊。 蒋东升一向睡的少,两三个小时就恢复了精神,坐起来一会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似乎骆启明带着什么人走过来了。他从玻璃窗里往外看了一眼,喉结滚动一下,转身就退了回去! 另一边,骆启明带着夏阳很快就推门进来了,边走边道:“就在这里,他一早就过来了。” 夏阳跟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句什么,骆启明又道:“他没跟我说什么,我猜大概是东升怕天亮了被人瞧见吧,说回来,他现在的工作也有些不容易。” 夏阳跟着骆启明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里面有人,骆启明微微皱眉疑惑道:“奇怪,也许已经起来了,要不我带你去见父亲他们吧,兴许东升去那边了呢。” 夏阳脚步稳稳地停在那,道:“舅舅你先过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要是他还没回来我就去前面找你们。” 骆启明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你妈妈在前面给你准备了小酥饼,你记得早点过去,还能趁热吃。” 夏阳应了一声,等骆启明关门走了,这才慢慢向那张稍显凌乱的床铺走去。那是一张核桃木雕花大床,四面有帷帐,落了一半的轻纱垂到床脚哪里,显出几分厚重感。床上放着伸开的薄毯,手伸进去,还能感觉到未散去的体温。 夏阳丢下薄毯,突然抬脚在床沿上踢了踢,道:“出来。” 房间里寂静一片。 夏阳皱眉,不耐烦地又踢了一下,这次力道明显要比之前重一些,嗓音也带了沙哑,“蒋东升,你给我出来!” 厚重的木床晃了一下,没等夏阳踢第三脚,就被人从下面抬了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紧接着一个背上蹭了灰的男人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夏阳,你听我说,昨天晚上……” 夏阳没等他解释,就一脚踹过去,他使足了劲儿却没有伤到对方一点,那人连晃都没晃,甚至在被踢了一脚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脸上还露出了笑模样。 蒋东升带着几分讨好的凑到夏阳跟前,低头看着他,道:“夏阳,你再踢几脚,或者打我几拳头也成,别生气了好不好?” 夏阳抬头瞪了他一眼,眼角犹自还带着微红,压低了的声音里透着沙哑:“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昨天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蒋东升已经知道夏阳不会跟他冷战,心里轻松许多,比起夏阳冷着脸几天几夜不跟他说话,挨揍算个什么事儿?他挨挨蹭蹭的又靠近一点,小心的解释:“我昨天晚上问你了,真的,你自己说你喜欢我,也愿意给我用嘴……哎哟!” “少胡说八道!我明明记得那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夏阳狠狠地瞪他一眼,脸上泛起一片红润,像是恼羞成怒了。“你自己脑袋里有那么多龌龊的想法,你……你……” 蒋东升看着夏阳愣神,眼睛盯在他唇上,看了一会忽然脸色变了伸手去捂着自己下身。夏阳离着他近,几乎同一时间也发现了,低头看了一眼,再抬起头来眼神里都是恼怒,抬脚就朝硬起来的那里踹过去! 蒋少一边躲一边磕磕巴巴地试图解释,但是捂着裤裆闪躲的模样实在狼狈不堪,说再多也没了让人信服的理由。“夏阳你别……你听我解释,哎哟!小祖宗你怎么哪儿都敢踹啊!你听我跟你解释,这、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是不是!!它一看见你就……卧槽夏阳你别踢那儿,你下半辈子想守寡啊你!!” 骆启明在前院等了好久,终于在苏荷的再三询问下心软了,再次到后院的客房来找夏阳。刚一走近,就瞧见夏阳从房间里出来,忙道:“小夏,你等到东升了吗?要不先去前院坐坐吧,饼干烤出来一会了,凉了配茶就不好吃了。” 夏阳见了骆启明还是客气有礼的,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点头道:“好。蒋东升回来了,他在里面换衣服,一会就好。” 骆启明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笑道:“我说你今天早上过来手里拿的是什么呢,原来是东升的替换衣服。这样吧,我在这里等他,你先过去,你妈妈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 夏阳脚步停顿了一下,“我只是随手拿来,不是特意给他送的。”匆匆解释了一声又大步向前走去,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微微泛红的耳尖。 蒋东升被夏阳狠狠“教训”了一回,过了好一会才从房间里换好了衣服出来,出门的时候扶着门框,走路腿都哆嗦了下,疼的直吸气。 蒋少害怕再被“教训”,看望完苏教授他们之后,亦步亦趋地跟在骆启明身后,从未有过的亲密。 骆启明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突然让这个一向跟自己呛声的晚辈这么信任,他毕竟是过来人,套着话问了几句就知道了大概。 骆先生简单扼要的总结了一下,“你惹了夏阳,现在不敢单独见他。那么,是需要我从中帮你们调解一下吗?” 蒋东升紧跟在骆启明旁边,想起刚才那几脚又隐隐觉得疼,这会儿走路都有点不利索了,勉强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我都已经道歉了!” 骆启明眼睛在他脸上瞟了一下,忽然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太年轻,有些事犯了错误,不止是道歉能解决的。” 蒋东升拿不准骆启明对他和夏阳的事儿知道多少,他在鹏城的时候可没少在骆启明那个涉外酒店住,动作言语里多少总会带出一些亲昵。骆启明聪明的像只猎狐,对他和夏阳只字未提,但越是这样,蒋东升心里就越慌。 蒋东升被他看着,心里没来由就一阵狂跳,撇开头道:“那舅舅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骆启明摸了摸下巴,看着跟自己个头相仿的这个年轻人,再次笑了出来:“我想,你大概需要‘认真道歉’。” 蒋东升切了一声,虽然面上带着不服气,但是却竖起耳朵去听骆启明接下来要说的话,显然也是有些担心夏阳不原谅自己。 骆先生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蓝色的眼睛里微微闪过一丝狡诈,尽量用平缓的声音道:“是这样的,我因为和军部要有一笔大合同,所以有相当一段时间需要留在京城,今天晚上呢,准备举办一个简单的酒会,请几位朋友来。当然小夏也会在场帮忙,我想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例如你恰巧能帮他一些小忙,咳。” 蒋东升道:“舅舅,你别开玩笑了,我这样哪儿能出现在大家面前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什么任务的。” 骆启明难得的坚持,向他解释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来的人都戴着面具,看不出谁是谁,而且我的保镖身高都跟你相仿,你可以和他们穿一样的装扮,到时候只要躲在暗处,没有人会发现你。” 蒋东升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骆启明的宴会办的果然有趣,他有军方的背景,也没太多的顾忌,邀请函的地点也写在了这处小院。来的人进门会被分到一个精致的小面具,遮挡住大半的脸,引起不少女眷的好奇心,拿在手里或戴在脸上都觉得有几分好奇。 夏阳也戴着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只露出挺翘的鼻梁和一双饱满红润的唇,只是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并不笑,说话声音也是温和有礼的,很是得了一些姑娘们的欢迎。 霍静是由弟弟霍明陪着来的,但是进门很快就和其他的几个小姐妹把夏阳围住了,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蒋东升穿着一身黑西装,跟骆启明身边那几个保镖一样的打扮,只是这样平常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掩不住一身的彪悍之气,随手撑着桌子去拿东西的样子也格外利落,一看就是练家子。 蒋东升脸上罩着个黑沉沉的面具,脸色也黑的跟锅底似的,正酸溜溜的看着夏阳那边。夏小阳学坏了,使唤他在一边干粗活,自己跑去跟那些女人说话……一个个丑的跟夜叉似的,笑起来都能看到满口牙了,哪有那么多的话聊个没完?!真他妈的见鬼! 骆启明今天晚上自始至终在小心照顾自己的女伴,在宴会进行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他搀着那位身着长裙的漂亮女人,慢慢走到了最前面。 夏阳看了一眼骆启明,在人群里又去寻找蒋东升,不出其然的跟蒋少视线重合,忽然笑了。 蒋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装镇定没吭声,心里却开始打鼓。怎么回事?夏小阳不生他的气了?怎么突然就冲他笑了?不对,事情有古怪,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他没预料到的…… 骆启明站在最前面,忽然开头道:“各位,请安静一下,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他被女伴轻轻揪了揪胳膊,顺从的低下头来听她小声说了几句,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含着笑意,赞同道:“对,是我的疏忽。对于刚才的话我纠正一下,应当是有一件事想同大家分享。我的中文不是很好,不过幸好我有一位喜爱文学的太太,这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不是吗?” 蒋东升手里拿着酒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过去,他没记错的话骆启明身边的那个人是苏荷吧?!那个面具和衣服绝对没错,面具是他亲手给苏荷戴上的,而且还是他亲自把苏荷送到骆启明身边去,让他照顾她……这、这是怎么回事?! 骆启明亲密地挽着女伴的手,微笑道:“下面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太太,苏幼楠。” 小剧场: “关于昨晚的部分记忆”篇: 蒋东升:夏阳你饿了吗?我下面给你吃…… 夏阳:呜~ 第203章 骆夫人 蒋东升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骆启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骆启明刚才话里的意思,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按着脸上的面具就往前去。围在骆启明身边祝福的人太多,蒋东升一时挤不过去,没走两步就被人拽住了胳膊,低声呵斥住了,“别过去。” 蒋东升眼睛里都快喷火了,看着那边还在微笑的骆启明忍不住又上前几步,握紧了拳头道:“这事你别管!” 夏阳微微皱眉,手上力气加大了些,“这么多人,你想让大家都看到你?”他能感觉到蒋东升身上的肌肉起伏,那种愤怒的情绪似乎能透过衣服传递过来,又缓了语气道:“到后面的小厅等一会吧,我想他会给你一个解释。” 蒋东升烦躁地耙了下头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动,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姓骆的是什么意思?他刚才说的那话你听见没?什么叫他的太太……那是我妈!我……” 夏阳拽了他胳膊一下,小声道:“你看那边,谁来了?” 蒋东升愤愤不平,斜了眼睛去看,却在认出那人之后表情冷了不少。骆启明那边围着的人不少,但是推开人群正往里挤进去的一个中年男人却是他绝不会认错的,他喊了这么多年的父亲,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都不会认错。 蒋宏是个一贯怯懦的男人,数年未见,身影比之前更加佝偻,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他自从蒋夫人事发之后就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几年的时间里,接连没了两个儿子。蒋东升战死,蒋易安更是不光彩的死于吸毒……蒋宏没了儿子,自己也是个一向没主意的人,这样一来在蒋老面前更是唯唯诺诺,屡次被训斥。 蒋宏一事无成,但又对自己的前途多少有些不死心,他从蒋老跟人交谈中隐约听出苏教授要得到重用,便留了心思。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同僚嘴里听说了骆启明要举办酒会,硬着头皮不请自来了。蒋宏心里还想着要讨好苏教授,好歹他以前也是叫一声岳父的,如今蒋夫人也没了,他还给苏荷在八宝山立了墓碑,总是将功赎罪了一些。 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他由朋友带着成功的进入酒会,但是还没等找到苏教授,就听见了骆启明亲口说出的喜讯。 蒋宏脑袋里有些发蒙,他听着骆启明说出“苏幼楠”这三个字,忽然想起苏荷的乳名也是幼楠二字。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怎么看怎么觉得骆启明身旁站着的那个女人跟苏荷相似,虽然她戴着精巧的面具,但是露出的眼角和微微上扬起来的嘴唇,怎么看怎么像……如果掀开面具,下面那张脸会不会就是他的妻子苏荷?! 蒋宏嘴里念着苏荷的名字,魔障了似的一味往前挤过去,推开人的力道太大也毫无所觉。他越走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眼见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就在眼前,伸手就去掀那张阻碍他们相见的面具—— “苏……” “蒋先生!!”骆启明抓住蒋宏的手,一双眉头拧的死紧,“你这样做太失礼了吧!我太太是个很胆小害羞的人,请你不要吓着她。” 蒋宏嘴巴张了张,还想辩解,“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面熟,我能看一眼吗,就看一眼……”他追着躲在骆启明怀里的那位夫人看过去,耳朵里能隐约听到她的声音,虽然带着些颤音,还那熟悉的声调是不会听错的。“是你对不对?苏荷是你吗……” 骆启明单手搂着夫人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不悦地呵斥道:“够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起冲突,但是如果有人对我的太太动手动脚,我想我可以视为挑衅!” 蒋宏还想再上前一步,但听到骆启明话语里的警告意味,一时也有些束手束脚了。他支支吾吾的想争辩几句,不甘心的看着他怀里被捂住头脸的女人,似乎还想从露出来的一点背影上看出故人的身影。 现场引起这么大的躁动,很快苏教授就被人推着过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宏见了苏教授立刻身形又矮了几分,想凑上前去巴结几句,但在看到苏教授铁青的脸色之后悻悻地又改了口,道:“苏伯父……” 苏教授坐在轮椅上眼睛看都没看他一眼,显然连伯父这样的称呼都不打算接受,他微微皱着眉头去问骆启明:“幼楠没事吧?先让人带她去后面休息,别吓着她。” 骆启明拍了拍怀里人的肩膀,在她耳边安慰了几句,让随行的保镖扶着她到后面去了。 苏教授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旁边不请自来的客人,不悦道:“我想,发出去的请帖里没有蒋姓的人吧!” 蒋宏本来目光忍不住随着苏荷的背影移动,却一下被苏教授的声音惊醒,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小心道:“那个……苏伯伯,我跟朋友一起来,有些事想跟您说。” 苏教授脸色难看,丝毫不给他台阶下,“我跟你还有你们蒋家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蒋宏脸上克制不住的一阵抖动,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难堪,咬牙又道:“苏伯伯,我这次来是想跟您道歉,我之前做错了太多……我一直想亲口跟您道歉。我当年不懂事没能照顾好苏荷,让您失望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她的丈夫,养大了我们俩的孩子……” 骆启明听到这话忍不住揉了揉鼻尖,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的笑话。 蒋宏脸上一热,吞咽了一下唾沫,又道:“是,东升之前也受到了一些不公平的对待,但是他现在是长孙了,真的苏伯伯,您不信可以去问我父亲。他年纪大,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他是哥哥,是我第一个孩子……” 苏教授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呵斥道:“够了!” 蒋东升在人群外小心观察着那边,看到苏教授动怒心里动了下,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就感觉到身边的夏阳松开他的胳膊,径直走了过去。蒋东升看着夏阳从台子上取了一杯水,又帮着骆启明一起从苏教授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喂老人吃了几颗药这才放下心来。 蒋宏原本是想巴结苏教授,心里想着总归要从外孙蒋东升说起,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当众差点把苏教授气昏过去,一时站在那嘴唇蠕动几下不敢再说下去。 苏教授吃了药气息平缓许多,他看着蒋宏,冷声道:“东升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别说现在东升没有任何消息了,如果有一天他能回来,我希望他跟着我……好歹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用处,他跟着我,还可以得到更好的前程,不是么?” 苏教授话里不但暗暗讽刺了当年蒋宏做的事,更是毫不留情的把蒋宏今晚来的企图点破——蒋宏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所谓的“前程”罢了。老人对蒋宏刚才的话没有任何好感,想起他对女儿和外孙做的事心里就有一股愤恨的怨气。 蒋宏到底还是知道几分礼义廉耻的,脸色转了几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他却没有马上离开,硬着头皮问了心里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的事:“苏伯伯,我知道您怨我,但是我只求您一件事,求您告诉我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她、她是不是苏荷……?” 苏教授冷冷地看着他,道:“苏荷已经死了,刚才进去的那个是我认的干女儿,她叫幼楠。容我提醒你,你已经和我女儿离婚了,无论幼楠她是不是苏荷,都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骆启明怕苏教授身体承受不住,弯腰在老教授耳边说了几句,又示意夏阳推着老人去后面休息,“你们先进去,这里的事由我处理就好。” 夏阳应了一声,推着苏教授离开了。 骆启明看了一眼周围乱成一团的酒会,又看了一眼蒋宏,眼神里的敌意明显。蒋宏连忙道歉:“对不起骆先生,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叙旧……” 骆启明嗤笑一声,伸手松了松领带,道:“蒋先生的叙旧还真是特别,试图对我太太无礼,又把家父气得差点进医院,这就是您的‘叙旧’么?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家父身体不好,承受不起。”他看了蒋宏一眼,又道:“我也很难保证下次会不出手反击,你知道,我很爱我的太太,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无论是谁!” 蒋宏被他震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开始有些后怕起来,他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消息总还算知道一些,骆启明这个商人做的可不只有那些明面上温和的生意。要真用起手段来,十个他也扛不住骆启明的怒火。 酒会眼看着是办不下去了,骆启明冷着一张脸吩咐人送客人离开,他在路过蒋宏身边的时候,看着这个脸色灰白的男人,忽然停了下脚步,冷情的薄唇微微张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不无讽刺地道:“蒋先生如果要找您太太的话,我想应该去监狱里寻找吧?你们夫妻还真是相似,都容易对别人的太太或者先生感兴趣啊,只不过您太太似乎做的更成功,听说还有人为她殉情呢。” 蒋宏脸色越加难看,愤愤抬起头来瞪了骆启明一眼,道:“你……!” 骆启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里的轻蔑更显出几分,像是在看一只碍眼的虫子,“现在,请你立刻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您!” 骆启明处理完酒会的琐事,匆匆赶到后院的时候,苏家父女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苏教授原本就是气急攻心,吃了药休息一下也就稳定了,老人担心女儿精神上再受刺激,坚持陪在苏荷身边安慰她。而苏荷的记忆仍然是朦朦胧胧的,她记得二十几年前的蒋宏,却认不出已经人到中年,开始弓腰驼背、满脸沧桑讨好的蒋宏,所以在最初的惊吓之后,由夏阳和蒋东升他们陪着,又由老父亲不断的安慰,也就慢慢恢复了过来。 苏教授父女受惊不小,骆启明来了之后安慰了几句,就让人送他们去卧室休息。苏荷还握着夏阳的手,有些不舍的喊了一声“宝宝”。 苏教授眼睛里湿润了,却又忍不住摇头笑了,道:“哎,幼楠你放心,宝宝不会离开你,阳阳,你陪你妈妈过去吧,陪她说说话儿。” 夏阳应了一声,扶着苏荷道:“妈,小心点。” 苏教授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招手让蒋东升过来,看着外孙单膝跪在自己身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滚落了一行老泪,颤声道:“东升,是外公不好,让你和你妈妈受苦了。你别怪你妈妈认不出你,她……她也苦啊……” 蒋东升感受着老人粗糙手掌下传来的温度,声音里带了沙哑,“外公。” “她心里记得你,从来都没忘记过,就像外公从来都没忘记过你和你妈妈一样。”苏教授仔细抚摸着已经长大了的外孙的面孔,手掌微微颤抖,他对这个从小吃尽了苦头的外孙总是带着疼惜的。“外公今天在外面说了气话,无论你姓蒋还是姓苏,你都是我的小外孙,外公永远疼你。” 蒋东升被老人几句话说的眼眶都红了,勉强撑着笑容哄了老人几句,“哪儿能生外公您的气啊,您刚才在外面不是说了吗,我以后回来,还要沾您的光,讨个好前程呢!” 苏教授被他逗得含泪笑了,连连点头答应,满目的慈爱,“外公有的,都给你。东升,今天你舅舅在外面说的那件事……” 蒋东升忽然开口道:“外公,一会让医生给你做个检查吧,虽然及时吃了药,但做个检查我们也放心。” 苏教授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骆启明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外孙,叹了气道:“也好,外公年纪大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老人被门外的保镖推着去了卧室,随行的家庭医生也跟过去了,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蒋东升和骆启明。 蒋东升绷紧了身体站在那,虽然还未开口说话,但不难感觉出他散发出的强烈不满。 沉默了一会,还是骆启明先开了口,有点无奈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你也可以叫我舅舅。” 蒋东升一阵恼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我没见哪个舅舅动外甥的妈!!你可真是一个好舅舅。” 骆启明道:“我和你母亲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这你是知道的。” 蒋东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和我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年初我回美国的时候,”一贯儒雅的骆启明眼睛里闪过一丝狼狈,有些尴尬道:“我不想瞒着你的,只是那时候你还在执行任务,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你去了沙特……等你回来之后小夏又出了事,在鹏城也没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蒋东升有些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拧着眉头似乎在跟谁较劲儿似的,走了几步忍不住有踢了旁边空出来的椅子一脚,骂了一声。 骆启明无奈的看着他泄愤似的破坏家具,这比他预想的场面要小了很多,至少没有他想象中的掏枪扫射的场面。 蒋东升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揪扯骆启明的衣领,像是一头被侵犯了地盘的狮子一样暴怒,“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明知道我妈她承受不起这样的婚姻!” 骆启明脸色不变,道:“我是真心的。” “去你妈的真心!真心有个屁用!!”蒋东升眼里都瞪得出了血丝,骂了一句。“你有那么多钱,随便找哪个女人不行?!你离她远一点,你们压根就不适合……!” “哦?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从17岁起听到的就是苏荷,每天见到的也是苏荷,我为了寻找她用了我人生最好的二十年。”骆启明静静地看着他道,冰蓝色的眼珠里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依旧是冷冷的。“没有一个男人,会想着一个女人二十年,而我做到了。她已经在我心里,我也习惯了这样的一件事。” 蒋东升盯着他那双眼睛,半天之后还是松开了骆启明的衣领,喘着粗气道:“要是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毙了你!” 骆启明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道:“好。不过不会有哪一天的,我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位太太,会尽我的一切去照顾好她,让她幸福。” 蒋东升看不惯他那副嘴脸,愤恨地又踹翻了一个椅子,摔门出去了。 小剧场: “爸爸去哪儿”篇: 岳老板: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去西非,由骆先生提供船和航线,沿途食物供给也是骆先生哦!大家欢迎!! 骆启明(谦虚):应该的,我会在旅途中学着做一个好父亲,照顾好东升和他的小伙伴们。 蒋东升:…… 骆启明:儿子,你能别翻白眼吗? 蒋东升:滚蛋!! 第204章 来自沙特的客户 蒋东升心里憋闷,站在院子里等夏阳出来,骆启明这里太过显眼他们晚上还是另找住处的好。 夏阳陪伴了苏荷好一会才出来,瞧见院子里烦躁的乱转的蒋少也没有丝毫意外,听见他说了一声“我们回去”,也就跟着一起从骆宅告辞走了。 夜里微凉,路上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蒋东升闷头往前走,夏阳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也不去安慰他。 蒋东升停下脚步,等了一会见夏阳跟上来,瓮声瓮气道:“今天晚上的事儿我跟姓骆的没完!” 夏阳哦了一声。 蒋东升抬头去看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夏阳淡淡地道:“你不是说别让我管么?” 蒋少嘴巴张了张嘴愣在了那,好半天才抹了一把脸,悻悻道:“我那时候说的气话,你也记到现在……” 夏阳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哪儿能不当真的。” 蒋东升听他语气还算轻快,猜着夏阳也没真生气,心里宽慰了大半,凑过去挨着夏阳肩并肩地走。 夏阳叹了口气,道:“妈今天晚上跟我说了很多,她受了点惊吓,好像把我错认成你了。” 蒋东升有些担心道:“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或者不行,就去香江……” “没那么严重,”夏阳伸手去握着蒋东升的,习惯性地用小手指去蹭了蹭他的手心儿,小声道:“妈这次坚持要回来,是想亲口告诉你她要结婚的事情,希望你能同意。她很在乎你……” 蒋东升脚步顿了一下,抬脚踢飞了一颗石子,磨了磨牙一声没吭。 夏阳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骆启明对苏荷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而这个男人要娶苏荷,必然要跟蒋东升这个做儿子的摊牌。蒋东升这样的性子,今晚上没拆了房子实在已经很内敛克制了,不过再克制,骆蒋这对“父”子间的火药味还是太浓厚了些。 夏阳无意识的用手指在蒋东升掌心蹭了一会,想着要说什么劝慰才好,还没等他想出来,手就被蒋少握地紧紧的,整个儿包裹住。 蒋东升酸溜溜地道:“夏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妈送一块手表给我,是不是就是想哄我高兴,让我答应这事儿?” 夏阳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我昨天晚上被绑了一夜,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妈买表是给我们一人一块的,但是从没想过我要全戴上,而且还被某人用卑鄙的手段绑在一起,不让我弄坏。让我求你……” 蒋东升咳了一声,不敢说下去了。 夏阳沉默了一会,又道:“下次别那么冲动了。” 蒋东升身体绷紧了些,有些不安的应了一声,“好,我昨天晚上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试试,可就是没忍不住。夏阳,我把你弄疼了吧?” 夏阳好气又好笑地踢了他一脚,低声训斥道:“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对骆先生的态度要好一些,好歹也是长辈,你以后不可以在长辈家摔家具。那些椅子都是我一把把的从外面淘换回来的,你砸坏一把就少一把。” 蒋东升不服气,“怎么就是长辈了?我还没认呢!夏阳你怎么先就‘认贼作父’了啊!” “你不觉得骆启明比较好吗?”夏阳慢悠悠道,“最起码他在认真学着做一位好父亲,而且他对妈是真心的,又有外公在身边,他不敢乱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 “我也觉得他能照顾好妈,而且他有本事,也有担当。” “可是……!” 蒋东升一路上回来嘀嘀咕咕说的尽是对骆启明的不满,但是夏阳的话多少他也听进了耳朵里,跟蒋宏比较起来,骆先生真的能算得上一个正人君子,由他照顾苏荷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蒋东升心里这么想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留在京城的这几天里没少跟骆启明较劲儿。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去付岳老板的饭局,见了面也只笑笑就过去了,骆启明是真心笑着试图讨好这个继子,而蒋东升压根就是皮笑肉不笑,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 岳老板这次让蒋东升秘密返京是有任务的,他从84年就开始搭线的一桩买卖终于有了收获,沙特阿拉伯的亲王殿下亲自来京谈一笔大生意,数额之大让岳老板这样的老江湖都隐隐有些兴奋。 骆启明端着酒杯,耐心的听岳老板布置,谈判的地点选在香江,自然是由他来多加照应。 “岩力他们去西非了,你那边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再从别的队里调几个过来,这次来了几个新人,还不错……”岳老板喝了几杯酒,心情不错,跟蒋东升小声商议了几句。 蒋东升摇了摇头,“人多反而容易出问题,我就带两个人过去,有什么情况也好处理。” 岳老板点了点头,赞许道:“可以,我让人给你们准备好东西,这次保密要做好。” 蒋东升应了一声。 岳老板又把目光转移到骆启明身上,含笑举杯示意,道:“这次也多亏了骆先生帮忙,不胜感激。” 骆启明笑的温和有礼,跟他碰了碰杯,道:“谢谢,自家人的事一定尽力。”这话说的一语双关,倒是让酒桌上的几人都笑了。 岳老板对骆启明摆酒宴的事儿也略有耳闻,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和蒋东升一眼,笑呵呵道:“骆先生心意至诚,一定是个好长辈。” 骆启明谦虚道:“我争取以后当一个更好的舅舅,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还希望能做的更多。”他拿捏不准蒋东升的心思,一时还不敢把“好爸爸”这样的话挂在嘴上,只从心里多念了几遍,叹息了一声。 岳老板和骆启明谈妥了时间,又再三叮嘱了蒋东升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放心让他们离开。岳老板临走时在蒋东升耳边叮嘱道:“价格随行就市,最低就这么多……”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含糊道,“高到多少,看你和那些沙特来的朋友们的友情了,这次来的那位小胡子空军司令可是亲自点名要你接手这单生意,看来上次你们合作的很愉快。” 蒋东升颔首点头,眼睛里都带出了几分光芒,“是,我们合作的不错。” 上次和沙特的一些弹药生意,中方的收益比预期翻了将近七倍,不知道这次在他们“友情”的见证下能翻多少倍?蒋少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果然宰肥羊什么的最让人身心愉悦了! 蒋东升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这次是笔大生意,加上那些不确定因素回来的时间也不能确定下来。蒋东升看着夏阳给他收拾行李,虽然这些东西他未必能带上船,但是光是看着心里就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整颗心脏都是满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夏阳,贴着耳朵亲了两下,道:“用不着那么多衣服,够穿就行了。” 夏阳把一副领结和几对袖扣放进去,微微皱眉道:“你不是说要跟外国客人见面?有些人注重礼节,多带些总没错。” 蒋东升笑了下,没反驳他,由着夏阳给他收拾。看了一会,忍不住又道:“夏阳,我不在的时候你别乱跑,知道么?出门也多带几个人,尤其是去冯医生那……不,这段时间你别去冯医生那里了,你用的药膏我给你带回来了,软玉也拿回来几根你看着用,哎哟!”蒋东升捂着胸口,有些诧异道:“你打我干什么?” 夏阳脸色通红,简直快恼羞成怒了,“你又去冯叔那里乱要东西!谁要用药膏还有那个、那个东西!” 蒋东升噗嗤一下乐了,腻腻歪歪地搂着夏阳不松开,“好好好,你不用我用成吧?不过说真的,你下次要不让我来,我一直想亲手给你弄一回,冯叔不是说抹了药膏进去还要揉开,然后再插玉……”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说的,即便是这样还是挨了夏阳一拐子,这一下却打的蒋少忍不住沉声笑起来。 “夏阳,我说真的,你这段时间别去找冯叔了。”蒋东升握住他的手,揉捏了几下道:“如果遇到岳老板也不要多说话,他要是说有生意找你谈的话,你就去找霍明……” 夏阳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找霍明做什么?” “啊?那个,因为霍明一直想做生意,你也知道,岳老板在一些地方很吃得开,所以霍明也想多沾沾光。”蒋东升不敢看夏阳的眼睛,有些心虚的去给他整理衣领,道:“你就当帮帮霍明,咱们在他这里白吃白喝了那么久,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夏阳看了他一会,道:“好。” 蒋东升听见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海棠果快熟透的时候,蒋东升启程离京,同行的还有骆启明。骆先生财大气粗,投资的行业里还有空运一块,特批了一架小型飞机直达香江。蒋东升带着两个组员一身黑色西装,随身一人一个黑色的金属行李箱,人高马大地占据了对面的一排软沙发。 骆启明有心照顾晚辈,尽自己所能一路上细心打点,只是蒋少在上飞机的最初喊了一声舅舅之外,再没搭理过他一个字。即便是那声舅舅,也是喊的杀气腾腾的。 骆启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道:“或许你该换个称呼,我不介意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一点。” 蒋少这次不止是声音,连眼神都是杀气腾腾的了。 小剧场: “来自沙特的客户”篇: 蒋东升:老板你放心,那些沙特的狗大户咱们绝对不放过…… 岳老板:是客户。 蒋东升:咳,对,是客户。 岳老板:你舅舅才是狗大户。 蒋东升:……= =+ —————— 狗大户=gold 大户 你们懂得→_→ 第205章 陈社长 蒋易安在鹏城涉毒身亡的事儿过去了一段时间,京城里风平浪静的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但是蒋东升临走时坚持让夏阳住在霍明那里,夏阳也没有反驳,多住了一段时间。 夏阳那些同学毕业之后也有不少留在了京城,那时候还管分配,艺术系的学生申请出国的也不少,倒是也能偶尔聚一下,交流下消息。 夏阳在鹏城投资的服装交易平台还在建设,最早也得明年夏天才完工,除了偶尔画些稿子交给顾白蕊,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鹏城那边有徐润和夏家几个堂哥负责监工,京城有顾白蕊在身旁帮衬,倒是给夏阳腾出了一段最清闲的日子。 徐润对小老板偷懒不去鹏城监工给出了强烈的谴责,几乎都声泪俱下了,每回电话里都能听到徐润翻来覆去的请示,“数额太大啊,老板之前说要上课,我也没敢拦着,可现在都毕业了!毕业了为什么不亲自来鹏城打理这些……” 顾白蕊除了女装部的经理,还兼任了夏阳的秘书,听见徐润这么说就忍不住替夏阳出口教训道:“那请你来做什么!吃白饭的吗?” “可是,动不动就几百万的批款我签字手抖……” 早就历练出来的顾经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出息!” 京城里锦蝶的生意之前遇到一点小小的打击,不过各部门在检查之后,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很快又放开了限制。夏阳干脆借着这次机会在王府井大街附近多开了几家实体店面,慢慢在京城里把“锦蝶”的牌子做大,同时也把会员的门槛抬高了一截,只接一部分熟客的活计,价格自然也相应的升高了许多。 顾白蕊是个得力的人才,老板一句话,能听出十层的意思,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她办好这些的同时,也忍不住劝闷头在房间里看书习字的夏阳多出去走动,“小夏,你这才多大,怎么就不喜欢出去走走呢?每天不是闷在房间里自己看书,就是擦那堆古墨……太不像个年轻人啦!” 夏阳愣了下,“那年轻人是怎么样的?” 顾白蕊忍不住笑了,道:“你这么一问,更不像了,现如今小伙子们都喜欢去舞厅吧,前一阵子我还瞧见街上有人搬着个双卡录音机在公园里大跳特跳呢!” 夏阳苦笑着摇头,“那我还是在房间里看书吧,太闹了。” 顾白蕊也觉得那不太适合夏阳,又建议道:“前几天不是还接到几个帖子邀请你去什么诗社吗?我觉得那个不错,地点选的也好,就在离着美院不远的那个古亭那儿,有一大片荷塘,这个季节去瞧最舒服了。”她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看了夏阳一眼,道:“小夏,蒋家之前出的那事儿错不在你,你别把自己闷起来,想多了又要生病了。” 夏阳愣了下,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口。蒋易安的事情太复杂,蒋东升至今不肯告诉他事情到底是怎样发展成死局的,他也只能自己去猜测。蒋东升不说,他也不提,蒋易安的死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解脱。 但是在外人眼里却不是这么看了,顾白蕊再聪明也无法猜到蒋家嫡亲的这两个孙辈之间的生死过节。她只当夏阳和蒋东升交情匪浅,这会儿自然是担心夏阳钻牛角尖,怕小老板觉得害了蒋少的亲人而自责。哪里知道夏阳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独处? 夏阳上一世十六岁考入京师大学,被曾老教导出一身才艺,可还未等施展抱负,就被蒋东升这个流氓瞧上了。蒋少日夜惦记,没等夏阳走出校门就弄到了手,从此更是恨不得锁在房里,关一辈子。 夏阳性子本就有些孤傲,被关的久了,自然越加沉默寡言。虽然日后蒋东升对他不薄,甚至可以说是处处讨好,但是十几年的时间下来,倒是也习惯了自己看书解闷的生活,反倒对外界的需求不是那么大了。 夏阳放下手里的书,有些犹豫的看向书桌上的那些帖子,他不是上一世被锁住的夏阳了,或许出去看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书桌上的帖子印着一个小小的篆字章,仿古的书柬,瞧着就赏心悦目。顾白蕊见小老板看过来,又把那个请帖向前推了推,笑道:“去吧,蒋少走的时候虽然叮嘱咱们要多注意安全,但是这请帖还是霍少特意给送来的呢,也是怕你闷着。我问过了,都是霍少在京师大学诗社里的同学。” 夏阳手指在请帖上轻轻敲了两下,诗社,真是太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当年他也是京城诗社的一员,那时候陈书青还是社长,他不爱人多的地方,但是陈书青说他这样不合群,硬是拽着他去了几次,倒是也结交了一些好朋友。 再后来,他遇到了蒋东升,就再也没去过了。 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涌上来,夏阳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我去吧。” 夏夜荷塘边凉风习习,坐在古亭里捧着一杯香茗,同一群年纪相仿的同学们谈古论今,实在是个不错的享受。 夏阳坐在亭子长椅的一角,静静地听他们或讨论或争辩,那些年轻而肆意张扬的生命,带给他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有人带了酒来,有酒有诗,便是一个好聚会。 夏阳身边坐着一个年级跟他相仿的同乡,聊了几句也算熟悉了,夏阳人冷冷淡淡的,但耐不住那个小同乡态度热情,一再跟他碰杯。夏阳以茶代酒,对方也笑呵呵的饮了几杯,道:“夏师哥也是建林镇的吗,那真是巧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陈社长,他在京师大学可是很有名的呢,跟咱们也是同乡。去年的时候,陈社长公派出国留学,去德国进修了,同届的就他一个人,实在佩服!” 夏阳听的眉头微微一跳,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对方小学弟喝的有点醉了,拍着他的肩膀还在那夸耀,仿佛得了这莫大荣誉的是自己而不是同乡的陈社长,“陈师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咱们有个同乡会,也是他负责筹办的,每月十号都会有人发帖子请大家一起聚餐呢,夏师哥也来玩啊。对了,陈师哥上个月从德国回来了,没准也能来。” 夏阳坐不下去了,脸色有些发僵,起身放下茶杯道:“很晚了,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各位!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温和的声音从亭子入口传来,举步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消瘦的男青年,他脸上架着一副戴旧了的眼镜,嘴角带着一贯的浅笑,十足十的好人脾气。 古亭里的人群立刻都站起来,有人哎呀叫了一声上前去拉扯他,其余人却是在忙着给他腾位置、倒酒水,起哄似的嚷嚷道:“陈师哥来晚了!该罚,该罚!” 有几个女孩子也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社长这几杯酒一定要喝,出国一趟,连跟我们聚会都有时差啦!” 陈书青站在亭子入口,就一连被人灌了三杯酒,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眼睛里却不见醉意,自己倒了一杯又挨个跟大家碰了,笑道:“我要谢谢你们才好,在德国一直喝黑啤酒,还是这五粮液香啊,多罚几杯我也愿意的。” 夏阳站在那躲也没地方躲,只恨不得能从亭子里跳出去。陈书青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他面前,举着杯子想跟他碰一下,却一时愣在了那里,“你,你是……” 夏阳扭头不看他,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太小家子气,半路硬生生梗着脖子转回来,斜着眼睛从他肩膀上看过去,淡淡道:“我是京城画院的夏阳,接了朋友的帖子,一起来跟大家聚聚。” 陈书青举着杯子一动不动,木了一般,站在那半天没开口。旁边的人立刻帮他们再介绍了一遍,笑着道:“陈师哥,这位可是京城画院的大才子,咱们今天想写几个扇面,请了他来帮忙呢!夏阳,这是我们社长,陈书青,你之前写的那副词就是他的……” 夏阳僵硬地站在那,陈书青也像是呆了一般,竟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半天才胡乱夸赞了几句,又请夏阳坐下,“原来是你写的,我说怎么会这么……这么好……那个,夏阳你坐啊,你不喝酒,我给你倒杯茶好不好?” 夏阳离他远一点坐了,垂眼道:“陈社长看一眼再评价的好。” 陈书青脸色窘的发红,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他看着夏阳低头垂眼的模样,一时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夏阳在这里坐不下去,尤其是陈书青挪了位置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站了起来,说了声抱歉就先匆匆回去了。 陈书青有些担心的站起来,刚想送一路,就被旁边一个年轻人拦住,附在耳边小声道:“陈社长,不用去送,那个夏阳有人接。” 陈书青愣了下,“有人接?” 那人笑了下,眼睛里带着些不屑道:“可不是,应该是军部大院的吧,我瞧见他坐的是挂了军牌的车。陈师哥你这会儿送他,让人瞧见还以为你要巴结呢!” 陈书青微微不赞同的皱眉,“我跟他是同乡,送一程也是应该的。” 那人原本就带了一肚子醋意,瞧见陈书青这样,也冷笑道:“陈师哥出国一趟果然不同了,也对,你和那个夏阳才是天之骄子,跟咱们可不一样!那个夏阳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保镖呢,穿着一身的黑西服,弄的跟拍电影似的,陈师哥改天也弄两个外国壮汉来挡挡门面才好!” 这边动静闹的有些大,一时不少人看过来,有认识的也忙拦在他们中间,道:“陈师哥他喝多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不毕业分配呢吗,张奇他分配的单位不太如意……” 那个叫张奇的人还在骂骂咧咧的说话,言语里尽是不满,借着酒意吐露出来,似乎是因为系里有几个官员的孩子分配的好,把原属于他的位置给顶替了。旁边有呵斥张奇的,也有劝慰陈书青的,一时乱糟糟闹成一团。 陈书青揉了揉眉心,却无法让眉头散开,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看向亭口外面,在茫茫黑夜里像是在瞧着哪个离开的人似的,小声呢喃了一句:“到底,还是跟他在一起了吗……” 小剧场: 蒋东升:夏阳,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能偷吃! 夏阳:你胡说什么! 蒋东升:虽然那个姓陈的臭小子哪里都不如我,但是你俩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夏阳,他陪你十三年,我陪你三十年,早晚有一天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夏阳:别胡说,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蒋东升你老舔爪子干什么? 蒋东升:啊?因为临走的那天,我不是把你摸的【哔】了吗,然后有气味在,我想你了就舔舔…… 夏阳:你闭嘴!!你这个流氓!!! 第206章 去留 夏阳从诗会回来,一连几天都阴沉着脸,躲在房间里埋头工作,不肯再出门。 这么多年过来,夏阳努力改变了很多事,也在努力让自己活的洒脱一些,但是他全部的淡然在见到陈书青的时候,彻底土崩瓦解了。 他心里怨恨陈书青。怨恨这个当年他唯一的朋友,欺骗了他!若不是陈书青出面,他怎么会放下戒心出来?又怎么会被蒋易安杀死?! 那一颗子弹射入眉心的时候,夏阳对陈书青的恨意升到了最高点。他曾经想过很多次,无论谁都好,站在那里欺骗他的人他都不会恨的那么深,但惟独陈书青不行。 他们一起长大,曾老教夏阳习字,陈书青就在一旁磨墨学习,夏妈妈教他们念俄语书,陈书青跟他一同捧着一本书小声念诵。他们一同考学,一同来京,遇到了那么多的挫折都一起挺过来了,可为什么偏偏害死他的人会是陈书青?!怎么会是陈书青呢…… 夏阳皱着眉头想的入神,笔下略微一晃,就写错了一个字,忍不住有些烦躁的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废纸篓里,把装的半满的废纸篓撞地晃了几下。枯坐半天,还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夏阳手里握着的毛笔不听使唤,嘴巴和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苦发涩,干脆放下笔不再糟蹋难得找来的宣纸了。 外面有人敲门,敲了两下木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面貌讨喜的小姑娘探头进来,她在屋里四处打量一下,瞧见夏阳的时候眼睛笑眯眯地弯成了月牙儿,道:“小夏哥哥,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躲在这里呀!” 夏阳看见小姑娘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招手让她过来,道:“你怎么来了,你大表哥不是说要送你去英语学习班吗?” 羊羊长大了许多,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背带连衣裙,带着这个年纪小姑娘特有的娇憨稚气,走到夏阳身边忍不住鼓了嘴巴道:“大表哥对我不好,每天都送我去学英语,小夏哥哥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他要是再这样,羊羊就不喜欢他啦!” 夏阳听了忍不住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尖道:“学习的事儿,哪儿能让你讨价还价的。” 小姑娘眼里露出些失望来,脚尖抵着脚尖来回蹭了两下,嘀咕道:“可我不喜欢英语呀,我喜欢跟小夏哥哥一起画画嘛……” 夏阳还没等再多劝,就听见外面有跑步声,隐约还有两声喊羊羊名字的声音。小姑娘听见声音还想躲,被夏阳揪着衣服领子给提到跟前,点了点她的脑门警告了一下。不多时房间就被人再次推开了,这次喘着粗气闯进来的可不正是霍明。 霍大少跑的一脑门汗,衣服领子都解开了几颗,手里还拎着个粉红色的小花书包,实在是没半点形象可言。他瞧见羊羊的时候还试图确立一点威信,略微挑高了眼角道:“羊羊!你怎么不听话,再乱跑大表哥就不带你出去玩儿了!” 小姑娘抱着夏阳的腰冲他做了个鬼脸,哼哼道:“大表哥骗人,你是送我去学英语,才不是带我去玩儿呢!” 霍明软了脾气,小声哄她道:“这次真的带你出去玩,咱们先去公园好不好?大表哥给你买奶油雪糕,然后咱们再去上课……” “我不要去,我要跟小夏哥哥玩。”小姑娘拽着夏阳的胳膊,让夏阳瞧着自己,眨巴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小夏哥哥你教我好不好,那个老师长了好多胡子,没有你好看,说话声音也没有你好听呢!” 霍明蹲在那抹了一把脸,一脸愤愤地敢怒不敢言,他家这个小表妹越长大越看中皮相,就夏阳这样的扔在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他上哪儿去给羊羊找这么俊俏的外教老师去?!小丫头片子可真会挑! 羊羊是真的上够了,平时上课就算了,放假还补课,小姑娘有点不乐意了。霍明眼瞅着再劝就该哭了,自己也心软了,干脆就做主给小姑娘放了半天假,让她在夏阳这儿“自习”。 夏阳倒是个认真的,还当真翻开小丫头的课本按照之前的课程给布置了朗读、背诵和默写的功课,小姑娘也听他的话,规规矩矩地坐在夏阳那张大梨花木椅子上咿咿呀呀地念起来。 霍明不放心小表妹,坐在旁边的小茶桌那儿陪读,一脸的担忧。 夏阳给他倒了一壶清茶,端过去放在霍明手边道:“羊羊很聪明,不用补习也能跟上,这么强制着学反而要让她厌学了。” “谁说不是呢,”霍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眉头皱着一直没松开,叹了口气道:“只是最近家里想送她出国去读书,现在提前打好基础,在外面也少吃些苦头。” 夏阳愣了下,道:“这么早?羊羊还小,这才十几岁,家里就舍得送到外面去读书吗?” 霍明神色恹恹的,他也不乐意,但是家里已经有了这么个意思,估摸着也就是一两年了。一踏出国门,这可隔着千山万水呢,他打小儿心疼小表妹,离开一会就心慌,送出去几年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夏阳看他脸色难看,也没再提这个,把前几天徐润托人从鹏城捎带来的东西挑了一些出来给了霍明。送的这些东西里依旧是分了几份儿,有霍静需要的时新玩意儿,也有霍明喜欢的一些个杂志,其中一大半都是给羊羊的,是些好玩的好吃的,零零碎碎地装了一大盒子。 霍明瞧见自己那份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倒是瞧见夏阳给他小表妹准备的这些个东西,难得眼底带了几分温和。“让你费心了。” 夏阳对霍明始终带着些敬畏,大约上一世的记忆太过深刻,言语里总是带了几分小心,哪怕是被羊羊戏弄的狼狈不堪的霍明,他也不敢疏忽大意。这会儿听见霍明道谢,忙客气道:“应该的。上次跟羊羊约好了,她考试成绩进步,就送她一些小玩具,我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 霍明点了点头,手指在下巴上摸了两下,笑了道:“难怪羊羊从小喜欢跟你玩儿,你这份老实劲儿我瞧着都挺喜欢。我记得,羊羊小时候画画都是你手把手教的吧?” 夏阳听的不太明白,还是点头应了声是。 那边读书的小姑娘早就按耐不住,眼睛忍不住抬高了偷偷去看那个大盒子,小耳朵也支棱起来。 霍明瞧着她那副眼巴巴的模样儿就心软了,拍了几个巴掌,道:“好啦,好啦,下课了,羊羊过来,搬着你的礼物去一边玩吧。” 小姑娘欢呼一声,放下课本就奔礼物跑过来了,先抱了夏阳一下,才去搂着霍明撒娇说了声“谢谢大表哥”。霍明满眼的宠溺,做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道:“别走远了,一会继续回来上课,今天一定得把这篇文章背过喽。” 羊羊搬着自己的礼物一点点挪出去,夏阳不放心要跟出去看看,却被霍明拦住了,道:“外面保姆跟着她,不要紧,小夏你来,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夏阳坐回去,看着霍明,心里也带了几分好奇,霍大少日理万机,他能挤出时间接送羊羊,可不代表他能专门抽出时间跟自己谈心。 “东子跟你说过了吧,这段时间他家里不少烦心事儿……”霍明沉吟了一下,笑了道:“反正你也不是外人,干脆说开了,蒋爷爷年纪也大了,之前难免有些糊涂,查封工厂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老爷子上了岁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总要发发脾气,不过你也别担心,在我这里安心住着就是。” 夏阳应了一声,脸上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霍明摸了摸鼻子,对夏阳这样的态度有些吃不准,要换了别人早就接了话茬下去他也好开口提下面的事,但是这个夏阳不冷不热的,实在让他有些开不了口。略微静了一会,还是试探道:“夏阳,东子的父亲你还有印象么?” 夏阳点头,道:“前几天见过一面。” “是啊,我差点忘了,前几天他还去骆先生的酒会上闹了出笑话。”霍明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些轻蔑,“他近期要去冀州上任了,市委的一个小官,这么多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以后要起来也难了。不过也只有他这样的父亲,儿子一个失踪一个身亡的,还能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前程,呵。” 夏阳道:“是蒋家老爷子给安排的么?” “听说是自己咬走的,大概是真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吧。”霍明摇了摇头,道:“不过冀州虽然离着京城有段距离,但好歹也算是在眼皮子底下,蒋爷爷毕竟管了他大半辈子,最后到底没舍得扔下这摊烂泥。” 夏阳记得蒋宏上一世连累的蒋老引咎辞职,不过那时的职务比冀州市委这样的官职要高出许多,想必蒋宏是闹不出怎样的风浪了。而蒋宏这人,夏阳实在是难对他有一分好感,前几日在骆启明酒宴上蒋宏提起蒋东升的表情,至今回想起来还让夏阳忍不住皱眉。 蒋宏在酒会上为了向苏教授讨好,一再提及蒋东升,试图用外孙来打开亲情的突破口,那样的嘴脸表现出的,却实在让人感到厌恶。在蒋宏心里,他少了一个儿子,虽然提起的时候有几分悲凉,但是终究比不过自己的事重要 ,略微伤感了一会,又忙自己的前程去了。 霍明手指在椅背上敲了几下,又道:“夏阳你看,其实蒋叔会外调,也不免有蒋爷爷的意思,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要顾忌对方。”他看了夏阳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和东子也是这样。” 夏阳抬头看着霍明,眼睛直直的丝毫不躲避,倒是霍明有一瞬间闪躲了,小声再次劝道:“东子有些事不方便跟你说,但是他心里是为你……不,是为你们好的。你不用知道是什么事儿,只要听从安排就行。” 夏阳坐在那看着霍明,淡淡道:“他让你把我带到哪里去?或者,就锁在这房间里等他回来?” 霍明一瞬间有些狼狈,但是很快就咳了一声,掩饰过去,道:“这个,话也不能这么说,东子是觉得这段时间风波太多,年初又闹出了人命,怕你吓着,希望你能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夏阳你不是说想家了么?正好回去看看家人,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住几个月再回来也好。” 夏阳脸色越来越凝重,坐在那一言不发。 霍大少很少这么拉下身段来劝别人什么,吃了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闭门羹一时面子上也有些下不来,跟着沉默了一会,又勉强笑道:“东子也只是跟我提了这么一句,你不愿意的话留在京城也行,我就是随口提这么一句。” 夏阳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所松动,道:“不是蒋东升说送我回去的?” 霍明眼睛转了一下,立刻笑道:“当然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 夏阳脸色缓了下,道:“谢谢霍少,我的去留希望能自己做主。” 霍明摆摆手,道:“当然,当然,这事儿怪我,我是怕你想家呢,随口就提了这么一句。” 夏阳不再提回程的事,霍明也不好再劝,不过旁敲侧击地问出了一些情况,夏阳似乎也是要回家的,只是过几天夏院长要动身去新加坡办画展,他这个小弟子还得留下来多替老师帮帮忙。 霍明派人跟着夏阳进出,贴身保护,又借着夏阳住在他宅子里的机会,把夏阳的内线电话一并控制了,除了徐润那几个熟人,外线一并打不进来。除了这些,还替夏阳否了一些帖子,换句话说,能拿到夏阳面前的那些信函拜帖,都是经过霍明“审”了一遍的。 这里面当然不可能出现某些蒋东升再三叮嘱杜绝的人士——例如岳老板。 霍明弹了弹挑出来的三封信函,岳老板诚意十足,奈何蒋东升把人护的紧紧的不肯让夏阳去冒险,要不然这也可以算得上一个绝好的机会了。霍少摇头叹息一声,他是蒋老二的朋友,要帮自然也帮蒋老二,哪怕这家伙是个蛮不讲理的混球。 “可惜了。”霍明放下那几封信,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错过这个机会,怕是一辈子也飞不出蒋老二的手心喽!” 小剧场: “夏家护卫队”篇: 夏小五:你说你是不是欺负我哥啦? 夏小六:快说快说!你是不是欺负我哥了!! 夏小七:你再不说话,我就让我爷爷打折你的腿噢!!! 蒋东升:…… 第207章 2章合一 夏阳有意躲着陈书青,但是也不能真躲在家里过日子,夏院长马上要动身去新加坡办个人画展,一个电话喊了他和几个画院的学生一起去家里帮忙。 羊羊这几天跟着夏阳玩的正欢,瞧见夏阳要出门非要跟着不可,霍明原本要阻止,不过转念一想又笑眯眯的同意了,还蹲下身给羊羊拍了拍书包,小声叮嘱她道:“你跟好你小夏哥哥,等从夏爷爷那忙完了,你们就一起回来,知道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一脸的喜气,“知道!” 夏院长招呼几个徒弟到家里来帮忙准备,小件的画已经包裹好了,只剩下几个大件的让徒弟帮把手。老人一生对画痴迷,自己的东西还真舍不得送出去让别人给收拾包裹,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一般都找徒弟们一起帮忙,顺便也找个机会让他们师兄弟一起聚聚,增进下感情。 夏老太太在厨房里忙活,羊羊小时候就在这学画来着,跟老太太也亲热,手挽着手就跟进去帮忙摘菜去了,哄的老太太笑地合不拢嘴。 夏院长瞧着几个徒弟手脚利落的收拾完毕,自己看着那摞在客厅的木板封好的画也高兴,进屋去翻出过年时收的几瓶好酒,让几个小徒弟中午陪自己好好喝一杯。 中午人多,吃的也高兴,都是大小伙子,一喝了酒也不分什么艺术青年了,这个拍对方肩膀,那个拿着筷子呵呵傻笑的,谈论起跟绘画有关的事儿都能掳袖子掐起来,场面着实热闹。 夏院长不讲究那么多的规矩,陪着徒弟们聊了一会之后,忽然扭头问夏阳,道:“夏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新加坡参展?这次还有个推荐名额,不去怪可惜的。” 夏阳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不太合适,手头一件大幅的作品也没有,那些字儿也拿不出手,跟着去也给您脸上摸黑。不如让钱师哥去?我记得他刚画了几个大件儿……” “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去啊,这回咱们资金太少,我也只能带一个学生过去。”夏院长叹了口气,“挑来挑去,你们孙师哥功底摆在那,自然是带他。最后这么一个推荐名额,还是要自费的,你这帮师哥们破费不起,我想着你那边宽裕,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好。” 国内如今还没有画廊这个说法,夏院长给外交部画的那些馈赠别国领导人的“礼品”也象征性地要了几张外汇券,没有要钱这一说。老人向来不清高,要不然也不会联系这么一个赞助出国办画展的机会了,只是势单力薄,实在没有更多的能力帮助学生们。 夏院长喝了酒话也多起来,唠唠叨叨的说起自己的这几个学生,尤其是姓钱的这一位,名字里虽然带了钱,可实在是穷的可怜。老先生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心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机会太少了呀,钱亮那孩子真是可惜了……” 旁边的一个学生笑着劝道:“老师您也别替钱师哥担心了,他这次还说要回云南老家多画几幅呢,这不也是创作了吗,您一直教导我们只要笔不放下到哪里都是进步嘛!” “就是,就是,院长您别想那么多,小钱他想回家想疯了,昨儿我还看他乐颠颠地去买火车票了呢!” 夏阳筷子举在手里半天没动,看着眼前这桌人忍不住有些出神。他对字画喜爱,过去蒋东升纵容,也没少从拍卖会上拍到一些佳作,其中不少就是出自身边这些人的笔下。对再过数年,夏院长的画一平尺大概能卖到5、6万的价格,而那位钱师哥更是一位传奇人物,十年之后在香江拍卖会上拍出了千万的高价,终于和他的名字相称了。 夏阳嘴角扬了扬,还是忍下了,心里想着要不要注册个画廊帮几位师兄弟一把,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比如那位钱师哥当初正是因为去了西南才有了后来的风格,如果他提供的物质条件好了,是否会适得其反,让他们偏离了人生轨道? 夏阳这边犹豫着,动筷子的动作就慢下来,倒是让夏老太太看的心疼,给他和羊羊一人夹了一个鸡腿,道:“这里就你们俩最小,快快,多吃点啊,瞧瞧,一个个瘦的呀,风一吹你俩手拉手就给吹上天啦!” 羊羊咬着鸡腿,笑眯眯道:“奶奶,我才不上天去呢!我大表哥说天上飞的都是牛皮……” 众人哄的一下笑起来,夏院长更是被一口酒呛到,边咳边笑。 羊羊下午还要上课,吃过饭夏阳就带她回去了,夏院长在门口又劝了几句,老人是真心希望夏阳有个好的发展。 夏阳也没说答应,只笑道:“老师您快进去吧,他们还等您呢,我过几天在给您答复。” 羊羊小耳朵竖起来,认认真真的听着夏阳和老院长说话,她来的时候大表哥就说了,要让她记住小夏哥哥说的话呢! 夏阳一路上都在想筹办画廊的事儿,羊羊跟他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小姑娘委屈的不行,坐在那眼巴巴地道:“小夏哥哥你是不是要跟院长爷爷走啦?” 夏阳逗弄她道:“现在还不走,过几天吧。” 小姑娘眼泪都快下来了,抱着夏阳的胳膊心里生出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抽抽搭搭道:“我妈妈也说要送我去国外念书,你说,咱们以后还能见面吗?小夏哥哥你以后能来看羊羊吗……” 夏阳见小丫头真哭了,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忙哄劝了半天才让她把眼泪收住了,就这样临到家的时候还哭的直打嗝儿。 羊羊哭着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霍明耳朵里,霍大少疼小表妹那是出了名的,抱着出去买了一堆东西哄的小姑娘破涕为笑,这才放心了。霍明哄羊羊的时候,难免多问几句,很快就听出一些不妙的端倪:“你说,你小夏哥哥要出国了?什么时候?” “很快就走。”羊羊挖了一勺奶油雪糕送进嘴里,眼圈儿又红了,“大表哥你这么有钱,能不能送小夏哥哥一些,让他坐飞机来看我?” 霍明一颗心让小丫头这句话拧地生疼,捂着胸口在那一脸的受伤,整个人都蔫儿了,“羊羊,你到底是谁养大的啊?你怎么也不想着让我去看你,整天都提夏阳……你小夏哥哥比我还能赚钱呢,你别惦记着了!” 羊羊听的一知半解,又道:“那他能来看我吗?” 霍明彻底被打败了,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哼唧道:“不知道,你得问你小夏哥哥的家属同意不同意!” 夏阳的家属醋劲儿大的三里地外都能闻到酸味,把夏阳严防死守弄的真恨不得锁在床上、揣在怀里带着了,哪里能让夏阳独自一个人跑那么远?按那位的原话说就是:这么危险的事儿,不适合夏阳。 霍明手指在下巴上蹭了两下,脸色有些为难,蒋东升临走的时候交代说让他看着夏阳,再三说了要把夏阳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霍明心里明白,蒋东升这是实在没办法才选择了建林镇,夏阳重视家人,有家人就有牵绊,做事也总会多顾虑一些。 其实,要不是怕夏阳恼了,蒋东升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夏阳锁在这座院子里。蒋东升幼年极度缺乏安全感,很多时候都习惯把东西往床上藏,可以说只有在那么点大小的床上,才能感觉到是自己的地盘,可以放自己的东西。 霍明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对他这个小毛病实在是一清二楚,如果有一天他在蒋老二床上看到用手铐锁在床头的夏阳,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有的人天生缺爱,却又梗着脖子死活不肯承认,说个几句就翻脸。 霍明摇头笑了笑,心里叹了一声,也多亏了夏阳性子不激烈,不然这俩撞上可真有的瞧了。不过夏阳大概也不会想到,一直宠着他的蒋东升临走的时候会独断专行了吧? 七月的天气闷热,瞧着快要下雨了,霍明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一年发愁的事儿,也没这一个月里的多,蒋老二出去赚外汇去了,留下他一个当恶人。 重点提防的人物里有岳老板,没有夏院长,但如果夏院长真的发话让夏阳跟着出国走一趟,那他肯定也要拦着的。简单的办法是骗不过去了,也只有用蒋东升一开始提出的“粗鲁有效”的手段了。 “我当初,就不该说同意他们在一起……呸!”霍大少愤愤骂了一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夏阳在出门的时候,忽然被两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带上了军车,车子一路开的飞快,路线像是早就制定好的,直直地开往京城近郊。 夏阳起初挣扎了下,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很快就放弃了,对方训练有序,无论是开车的、还是后面一直按着他肩膀控制他动作的两个大兵都是练家子,从他们的坐姿和说话语气来看,不难猜出他们的军人身份。 几个身手不错的大兵,一辆军车,车上还有充足的水和食物,这样看起来倒不像是绑架,而像是要把他送到某个指定的地方。 一个大兵干巴巴地开口,道:“夏老板,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暂时忍一忍,一会有人来接你。” 夏阳坐在那里不动,一边让声音尽量平稳,一边积攒反击的力气,“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属于绑架,我的朋友如果发现我不在,会很快找来,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三言两句能解决的事了。” 夏阳抬眼看了他,左边的士兵话里带着些紧张,手劲儿明显松了一下,夏阳借机侧身撞了一下,拳头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击中对方下巴,试图越过去打开车门。对方士兵显然是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挨了一下立刻就反手控制住了夏阳,没让他碰到车门,饶是这样,车子还是被震得在路上拐了一道不小的弯。 按在夏阳肩膀上的手沉了沉,手指扣在上面对他再次试图侧身的小动作立刻制止住了,对方压低声音警告道:“夏老板别让我们为难,我们奉命不能伤害你,但是如果您不配合,我们就只能把您的手绑起来了。” 夏阳不吭声,脸上的头发遮挡住他的眼睛,只看到他咬着唇微微喘气。 那个士兵紧张地吞咽一下,道:“那个人您也认识,夏老板您安静一下,我们就放开你好么?到时候您自己见了,就都明白了。” 车子一路开出京城,走了很远路上都开始变得颠簸起来,天色渐晚,那几个大兵也只是在路边小店匆匆吃了点东西,没有再找地方。 路边店的食物粗糙,那几个人拿了盘炒饭给夏阳,夏阳闭着眼睛没有理睬,过了一会大概是饿极了,哑声问老板要了一碗白粥。 老板人不错,给热了才端过来,还搭配了一碟咸菜丝。 夏阳吃了一口吞咽的艰难,微微皱了眉头,开口道:“给我来一碟白糖吧,我吃不惯咸菜。” 老板愣了一下,不过顾客要求,还是很快就弄了白糖来。夏阳几乎是一勺白粥,一勺白糖,几下就吃没了,又问老板要了一碟。老板干脆给弄了一小碗白糖来,那几个大兵面面相觑,没见过这么喜欢吃甜食的,但也没阻拦。 夏阳吃过饭脸色好了很多,态度也比之前和缓了些,那几个大兵见他不反抗,自然也松开了手,让他在车上能休息。 不知道走出去多远,汽车在一处偏僻的小镇上停下来,等待夏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部公共电话。 几乎是卡着时间,电话铃声响了,夏阳在那几个大兵的示意下接起来,声音有些发涩地开口道:“喂……” “夏阳吗?已经到了吧,这么晚让你动身真是对不住,不过我也没办法,这几天正好有些事忙地脱不开身没能亲自去送你。” 夏阳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心头那点慌乱刚刚压下,顿时又升起一股无名怒火,“霍明?!” 霍大少在电话那头又说了一声抱歉,不过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也听不出哪里在认真道歉,“我本来是想留你在京城多住几天,但是又怕照顾的不周全,思来想去,还是送你回家看看,也许有家人陪伴你能过的更好些。” 夏阳捏紧了话筒,喉结滚动了下,一言不发。 霍明在那边也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叹了口气,道:“你也别生气,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等以后你就明白……他的苦心了。他怕你在那边不方便,留了个人给你,你回头看看,还满意么?” 夏阳慢慢转过身去,后面新开来的一辆黑色轿车前灯很亮,从车上蹦下来的人更是眼熟的很,正是当初去建林镇接蒋东升返京的士官王小虎。王小虎这会儿穿着一身的便装,站在那有些拘谨地揉了揉鼻尖,咧嘴笑了下。 夏阳闭了下眼睛,缓缓睁开,嘴角也忍不住讽刺地扬起,“很好,你帮我谢谢蒋东升,他替我想的实在太周到了。” “夏阳……” 夏阳没听他说话,干脆地挂了电话,转身走向王小虎。 王小虎站在那有些呆愣愣地,瞧见夏阳过来又喊了他一遍:“小夏,那个,我送你回家。咱们现在走?” 夏阳点点头,道:“好,你等一下,我有东西忘了给他们。” 王小虎见他痛快答应了,正在那高兴,听见夏阳这么说忙道:“什么东西,我帮你送过去吧?” 小纸包皱巴巴的,像是从什么油腻的小菜馆里匆匆撕下来的一角简陋菜单,被简单的折叠了下,存放东西。夏阳垂着眼睛慢慢打开纸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那个军车司机的手上,道:“这些原本是想送在路上给你们的,不过现在用不到了。” 军车司机傻乎乎地伸手接着,在昏黄的路灯下勉强能看出倒在手上的是些白色晶体粉末,在看清是什么之后,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就变了,“这、这是,你吃饭的时候就……就!” 王小虎手脚快,陪着夏阳一起过去,探头看了一下那些白色小颗粒,他眨了下眼睛瞬间脸色也尴尬起来,看向夏阳的眼神更是变得小心翼翼。 夏阳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送完纸包里那点东西,就跟着王小虎换了一辆车走了。 那几个大兵留在原地送他们走了,司机手上还捧着那些白色粉末,其中一个大兵上前好奇的捏了一点搓了下,又闻了闻,嘟囔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白糖啊!上面再三叮嘱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一路上都提高警惕,也没上面说的那么邪门啊。” 另一个凑过来的也忍不住晃了晃脖子,埋怨道:“我俩刚开始还使劲按着,不过这人也挺怪的,一点都不反抗。” 剩下那个也打了个哈欠,反驳道:“也没有吧,我看他打你脸的那一拳就挺漂亮的,出手真够快的。对了,你说他临走的时候送咱们一把白糖是什么意思……” “都闭嘴!”司机脑门上还冒着冷汗,把手上那些白糖拍干净,说话都发涩了,“车在路上会产生高温,白糖放在油箱里,途中融化,就会赌赛车的机油滤芯,发动机机油供给不上,到时候发动机里面的齿轮零件打掉,变速箱抱死,后轮胎在高速状态下也抱死……” 另外几个人脸色也变了,“他、他在饭馆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 司机拍掉手上的白砂糖,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道:“只要让他抓到一点机会,死的恐怕是咱们几个。” “他也在车里啊!这人疯了吗,要真翻车了他也有事儿……”刚用手指捏糖的大兵喃喃念了一句,忽然明白过来了,上头之所以说要盯紧了这个夏老板是没错的,这个人是抱着死也要逃走的信念。亦或者,哪怕死,也不成为人质让人拿捏? 司机苦笑着招呼几个同伴上车,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们上车之前还是再检查一下好了,我是有点怕了,万一哪里再被动点手脚,够咱们喝一壶的。” “这夏老板是训练过的吧?卧槽,学什么的啊这么牛掰!”一个大兵抹了一把脸,愤愤道:“一定是学化学的,说不定是专门研究炸弹的!” 后面的人打了他脑袋一下,道:“别胡说,人家是艺术家!听说好像是画画儿的吧?” “他要是画画儿的,我就是幼儿园老师!我还教人唱小蜜蜂呢我……” 兼职艺术家夏老板一脸凝重的坐在王小虎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抚在车窗上微微有些绷紧,一路无话。 王小虎开车坐在那跟受刑似的,翻来覆去的想找几句话跟夏阳和缓一下关系,但是他上学少,又是个嘴笨的,实在想不出说什么。正犹豫着呢,就听见夏阳从外衣兜里悉悉索索地掏出一把小刀,哐当一声扔在前面,吓得腿又是一哆嗦。 夏阳像是放弃抵抗一样看了一会外面的黑夜,慢慢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停回想着霍明在电话里说的话,上一世的回忆也在翻滚不休,和这一世的交织在一起,让他头都一阵阵地疼起来。 这些话,实在是太像他上一世听到的那些了。 上一世的霍明眼高于顶,夏阳几次见他,霍少都是爱答不理的,唯一一次能算的上“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话,还是蒋东升把他“硬塞”进霍宅的时候。那时候霍少可当真不客气,派了三五个大汉把他抓进来关在房里,门外和窗上都缠了锁链,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见天日。 霍少那时的话也轻佻,抬高了眼睛,要笑不笑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道:“你就是夏阳?蒋老二求着我暂时收留你几天,你老老实实的在这呆着。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你聪明点呢就别跑,不然别怪我打折了你的腿。” 现在虽然话说的要好了很多,但是两人的身份跟前世实在是并无区别。霍明,亦或者蒋东升,对他就像是对待俘虏一样,狼狈的囚禁起来。 夏阳揉了揉皱起的眉心,像是要把那种快要涌上来的愤怒揉回去,按下去。他还记得蒋东升临走的时候说的话,他说:夏阳,你听话,这段时间别跟外面联系。谁找你也别出去,知道吗? 可是蒋东升,这就是你在得到我的承诺以后,做出的选择吗? 小剧场: “六月飞雪大表哥”篇: 羊羊:我讨厌大表哥!你还我小夏哥哥!!QAQ只因帮了发小而被嫌弃的霍少胸口一箭倒地:…… 顾辛:心疼大表哥。 严宇:心疼大表哥。 甘越:心疼大表哥。 云虎:心疼大表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08章 白子 夏阳离京,最先找来的却是顾辛。 顾胖子得知霍明的举动差点吓毛了,磕磕巴巴道:“这,这不太好吧?霍哥你这么强迫把人送走了,回头东哥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闹翻了啊……” 霍明这两天也正心烦,站在院子里那口鱼缸面前用手指拨弄了几下半枯的睡莲叶子,道:“你当这是我的主意?蒋老二一早就这么盘算的,就这还是我给拖延了几天才送回去呢,要是他自己在这,早把人硬塞进车里送回老家了。” 顾辛眨了眨眼,凑近了一步道:“你是说,东哥怕家里的老爷子对付小夏?或者是蒋叔他……”蒋宏被调离出京城多少也因为那天在骆启明的酒会上闹事,那天夏阳也在,蒋宏对付不了骆启明这位大鳄,想法子动动夏阳还是可以的。 “多少都有点关系吧。”霍明把枯叶掐下来几片,懒懒地搁在一边,“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岳军长派人来找过夏阳,想让夏阳来帮他做几笔生意。” 顾辛在京城里也算是手眼通天,加上岳军长又是这两年京城里最热门的新贵,说出来哪里有不知道的。别的不说,单是岳军长挂职的总政联络部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那以前可是敌工部,下设三个局,专门负责谍报。 岳军长像是凭空出现的人物,从总参二部的副部长、部长,一路升到总参谋部,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头。 霍明说的不多,但顾胖子瞬间就明白过来,试探道:“岳军长这事儿是好事啊,难道是东哥不希望小夏……?” 霍明点了点头,道:“对。” 顾辛看了一眼浮在水面上柔若无骨的莲叶,眼神里略微有些失望,道:“可惜了。” 霍明依旧是神色恹恹的,不难瞧出眉宇间的无奈。 顾辛知道霍明和蒋东升关系不一般,这二位可是从小的交情,比他们这些人多少要再深一层,他们不能搀和也不敢搀和的事儿,也只有霍明敢动手了。他瞧着霍大少面上带出几分不痛快,免不得宽慰几句,开玩笑道:“不搀和进来也好,小夏也没什么靠山,出了事儿还不得自己硬扛,跟咱们比不了,东哥这是疼他呢。” 霍明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琢磨的,前几天岳军长从军委外国语学院挖了几个人走,听说也是一早就看中的,这位可是铁血手段,先礼后兵,没有拿不下的人和东西。蒋东升这辈子头一回求我,我要是连个人也看不住,那真是没脸见他了。” 顾辛道:“是,小夏也是明白人,以后肯定能懂咱们的良苦用心。” “你还别说,夏阳这人是挺聪明的,他瞧着跟那些书呆子差不多吧,但是心眼比他们都活,有什么事儿你点拨一下他还真能举一反三,有时候我都觉得他知道的比我还多。”霍明摸了摸下巴,感叹了一句道:“东子带他刚来的时候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会儿都成大小伙子了,不过真是儿大不中留,留到最后反倒成了仇家,养儿未必防老啊……” 顾胖子雄嘴贱,凑上来道:“那得看养男孩还是女孩了,养小子那是叫‘有了媳妇忘了娘’……”一个“娘”字话音未落,对面霍少的眼睛就斜挑了下,危险的眯起来,吓得顾辛把后面几个字儿咽回了肚子里,咧嘴傻笑。“我就是随便说说,俗语,俗语!” 霍大少心情欠佳,也懒得理睬他,盯着那缸鱼戏红莲又看了一会,莲叶起伏,就像是风浪中的小船,实在瞧着太脆弱了些。 而同在京城,一个挂着京城政府第五办事处牌子的不起眼小楼上,岳老板正坐在那慢悠悠地喝茶。他面前摆着一副已经打开的棋盘,放着一副散乱的残棋,黑子多白子少,岳老板捏着手里的白子把玩几下,试着放了几个地方,像是在琢磨如何让手里的白子发挥最大的作用。 门口有人喊报告,岳老板头也不抬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打扮跟外面的普通人一样,面孔也是扔在人堆里也认不出的样子,他站在岳老板面前露出毕恭毕敬的模样,拿出一份材料递过去道:“老板,这是根据三处传回来的资料整理分析的结果,一组和七组找到的那些关于武器技术的资料,也标注在里面了。” 岳老板示意他放下,略微翻看了一下,点头道:“好,辛苦了。你在情报分析处那边做的怎么样,还顺手么?” 年轻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道:“还好,比在西非跟兄弟们一起教那些老黑走正步好多了。” 岳老板手放在唇边咳了下,笑着道:“你们辛苦了。” 年轻人咧了咧嘴,还是忍住没跟头儿抱怨,他在西非的日子实在是煎熬,对教导那些习惯于围着篝火边跳边冲天放枪的黑人兄弟们也颇有些无奈,当初还想教他们一些战略方法,但是没想到光队列行进就教到现在,不过效果也是显着的。 “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岳老板合上那份分析资料,看着他温和道:“不涉及资金的情况下,组织满足你一切的要求。” 年轻人脸上抽了抽,道:“那,那给我们组再调几个翻译学院的学生吧,要懂朝鲜语的,写的流利点的就更好了。” 岳老板点了点头,道:“好,这事儿你找六处去办,就说我说的,让他带你去南京国关学院挑几个人,你自己把把关。”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是!” 岳老板等他出去,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突然有些苦恼起来。说到底,一穷二白起家,军部给的经费有限,还是缺钱啊…… 岳老板自己看了一会,唔了一声嘀咕道:“冯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夏阳做生意的确是把好手,跟蒋家那小子不一样,黑吃黑可做不到明面上来,还是放枚白子的好……” 他手里捏着那枚白色棋子,把玩了一会,最后啪的一声搁在棋盘的一角--不起眼,却稳稳成为巨龙盘绕的一枚基石。 小剧场: 霍明:顾辛,你今天那句话敢说完么?嗯? 顾辛:哥我错了,我埋脸谢罪嘤嘤嘤~ 第209章 返乡 王小虎一路把夏阳送回了杨树湾,老夏家如今的家业都安置在那边,当地的情况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山头多人少,唯一的不同是从建林镇铺了一条公路直通村里,出入方便了许多。 夏阳在路上除了不怎么说话以外,表现如常,吃喝上一点没有委屈自己。到了杨树湾夏家,临下车的时候制止了王小虎要跟他进去的举动,看了他一眼道:“你回去吧,我不会走,就呆在这,哪里也不会去。” 王小虎站在那欲言又止,嘴巴动了动也不敢再劝,一脸的为难,“这,这要不我住几天……不不,就住两天,成吗?” 夏阳淡淡道:“我说话还是算话的。” 王小虎有些尴尬起来,他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夏阳的感受他也能感受一些。他跟着夏阳过来多少有点监视的意思,夏阳直说了,他倒是有些脸红了。但是来之前蒋少下了命令,王小虎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夏阳一起留下了。 夏阳嘴角泯成一条线,脸上的表情也冷硬起来,不再跟王小虎客气,转身迈入家门,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 老夏家的老宅变了样子,把原来的小院子扩大了足足三倍有余,虽然没有盖二层小楼,但是青砖石墙的敞亮房子还是多盖了一排,后院里停着两辆拖挂车,还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夏阳进门的时候门口的两条毛光水滑的黑背狼狗吠叫起来,立起大半身子挣地拇指粗的铁链哐啷作响,气势汹汹。这么个响动里面很快就出来了不少人,为首的正是夏阳的爷爷夏石三。 石三爷嘴里还叼着自己抽惯了的水烟袋,瞧见夏阳来了立刻喜地眉开眼笑,抢在第一个先过来了:“乖孙回来了!快来让爷爷瞧瞧,你回来也不跟爷爷说一声,爷爷让人接你去……老大家的,快把这两头畜生给我拴住了,别吓着你弟弟!” 后面紧跟过来的一个光头大汉立刻答应了一声,利落地把那两条狼狗掐着脖子给塞回一旁的铁笼子里去了。王小虎看着那大汉徒手抓狗,那么凶的大狼狗在他手里就跟捏两只兔子似的,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光头大汉似乎有所觉察,抬头看了王小虎一眼,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快进屋啊!” 王小虎腿肚子抖了抖,从心里生出一种进了土匪窝的错觉。 堂屋里敞亮,可是再宽敞的地方坐了五六个彪形大汉还是会让人觉得窄小了些,站着都拘谨。王小虎在一群光头大汉的凝视下有些手足无措,他之前没来过杨树湾,也从没想过夏阳这样温弱的人会有这么多彪悍的亲戚。 几个光头堂哥把王小虎给围住了,带着点好奇的去打量他,“你是谁?来干啥的?” “你认识我弟?你从京城来,口音咋不像那边的?” … 王小虎脑门上冒出些冷汗,他是蒋少派来盯着夏阳的,这话要说出来铁定要挨揍…王士官本就不太好用的脑筋转的更艰难了,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嗑嗑巴巴的回答,“我是…是自己想来的,我那什么就是顺路,蒋少让我顺路过来…” 夏阳回家看到亲人心情好了许多,看王小虎一脸快被问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再难为这个小兵了,“大堂哥,他是王小虎,蒋东升家里的警卫员,这次专门送我回来的。他可能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找个地方收拾下让他休息吧。” 夏海生点了点头,咧嘴笑道:“成,一路过来肯定乏了,我这就带他歇着去。”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笑呵呵地去拍王小虎的肩膀,一巴掌下去小兵的脸都变了,“走啊,你来的真是时候,咱家新盖的房,窗户门都是新打的,结实着呢!” 几个光头堂哥创业的时候多少都得了夏阳的指点帮助,夏阳一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几个人半推半请的就把王小虎带下去了。老夏家的儿郎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王小虎觉得自己的任务完不成了,蒋少让他来监视夏阳。可如今他才是被关起来监视盯着的那个弱小。 夏阳回来,夏志飞和那些小堂弟最高兴了。夏志飞打小儿亲近夏阳,现在长成个半大小子也依旧喜欢跟哥哥在一起,其他那些小堂弟则是敬畏巨多,石三爷每天夸的状元堂哥就在眼前,他们这次考试才得了7分,不知道拜一拜小堂哥明天考试能及格不?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夏家一大家子人都聚齐了,要给夏阳接风。王小虎把放在车后备箱里的几份礼品送上,从石三爷的烟酒到几个小孩儿的糕饼糖果一应俱全,想来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夏阳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慢慢地喝,对王小虎的举动不置可否。霍明这人最是讲究,他要做什么事必定礼数周全,只是这次不是礼数能遮掩过去的事。 王小虎送了东西拘谨的坐在那,盯着两张大八仙桌拼成的大餐桌上的整鸡整鸭没有下筷,旁边的一群光头大汉绷着脸也挺直了背着并不怎么吃喝,几个小的也有样学样吃饭都规矩了许多,小手捏着筷子使的僵硬。 夏阳道:“大家不要拘谨,都不是外人,跟平时一样就行。” 老夏家的汉子齐扭头看向石三爷,老头自己也用不惯小酒盅,正浑身别扭呢,听见夏阳这么说也不装斯文了,干脆挥了挥手道:“上大碗吧。” 老夏家的媳妇听见了忙应了一声去换了,桌上的人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大碗的酒,大块的肉,菜的分量也足,就连盛饭的白瓷大碗都顶普通人家的两个大,夏家的半大小子们一人一个大海碗吃的正欢。 王小虎舒了口气,觉得这样才正常,端着碗吃了两口自己忍不住笑了,“以前东哥也吃的多,小碗得来回盛七八碗才够…” 夏阳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王小虎脸色讪讪的,闷头吃饭,也不敢再提了。 席间石三爷给夏阳又说了一下几个堂哥如今的情况,说到每家都盖上新房的时候老头脸上兴奋的直冒红光,“你大堂哥最出息,跟着那个徐润学了不少,又在你爸的厂子学了手艺……你爸第二家五金零件厂开业的事儿你知道吧?哦哦,他给你去信了?那就好。你爸如今也出息了,在咱们这开了好几家小五金零件厂,市里说要凭一个什么奖章,这两天他和你妈正忙着在市里弄那个奖章呢,等明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妈见了你一定高兴……” 旁边的一个叔叔喝的脸膛发红,跟着道:“你堂哥他们也跟着去学了大半年手艺,年后也准备自己办厂了,这都多亏了你爸,是咱们家的功臣啊!” 夏阳年纪小,但是这几年因为在京城做了生意又加上父亲办了几家工厂,身份一时水涨船高,老夏家的规矩又少,自然是谁有本事就听谁的,对夏阳格外的尊重,除了石三爷没一个人敢胡乱开口说话,叔伯长辈们讨论的时候也会征求夏阳意见,希望这个京城里做大买卖的侄子能给他们指条明路。 夏阳侧着头耐心的听石三爷说话,偶尔问一两句,对家里的事还是放在心上的。 大堂哥夏海生坐在夏阳旁边,他们家当初得夏阳帮助最多,因此也对夏阳格外照顾,不停的给夏阳夹菜。大堂哥人虽然瞧着粗笨,但跟着徐润做了几年事还是有几分眼力价的,他见夏阳一路颠簸脸色疲惫,就捡着好事儿说了几件,哄得夏阳露出了笑脸,这才宽慰道:“总算瞧见你笑了,刚进屋的时候像有心事儿似的,眉头都皱着呢。” 夏阳笑了下,道:“可能是路上太累了吧。” 石三爷听见夏阳说累,饭后也没再留人住下来,早早的打发了夏阳去休息。夏阳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他从衣领下面勾出一条红线,盯着上面挂着的小布包看了一会,皱着眉头把东西解下来塞在枕头底下去了。 门外有人敲门,声音很轻,试探似的,“哥?哥你睡了吗?” 夏阳坐起身来,整了整衣服,道:“没有,进来吧。” 外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夏志飞从外面探了头进来,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道:“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老夏家之前最得宠的除了夏志飞,就是他从京城带回来的白鹰,酒席上剩下不少带肉的骨棒,几个孩子惦记白鹰,捡着肉多的兜着去喂白鹰了。夏志飞跟夏阳最亲,亲兄弟俩之间总是有些感应,他不知道哥哥有什么心事,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讨好哥哥,让他高兴一点。 夏志飞一路握着夏阳的手,他个子高力气大,十一岁的年纪就跟其他十四五的小孩个头相仿,站在夏阳身边像是个小男子汉,遇到沟沟坎坎的地方还去扶了夏阳,“哥,慢点,小心崴脚。” 夏阳在他脑门弹了一下,笑道:“这话我说才对,青哥儿在哪里,怎么走了这么远都没看到?” 夏志飞皮厚,夏阳那一下跟挠痒痒似的,他揉了揉脑门也笑了道:“爷爷今年帮村里种了六十多亩枸杞,给青哥儿分配了任务,它在东边枸杞园里叼麻雀呢。” 枸杞卖的贵,也有收药材的常来收,但是这东西不好长,麻雀和白头翁那样的小雀儿最喜欢乱啄,以往只能在山里随便采一些次品,即便是种上也收成不好。石三爷让白鹰在这里看场子再适合不过,海东青是名种,又生来性情凶猛,不需要多抓麻雀,在这儿盘旋几圈就把那些小雀儿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来了。 夏阳到的时候,枸杞园里已经围了不少孩子,老夏家的几个小子站在最前头,一人兜着几块大棒骨,还有一块是带血的生肉,正毕恭毕敬地放在白鹰歇脚的那颗大树下,“青哥儿,你吃我家的,我家的肉好吃!我从爷爷家厨房里偷拿出来的,可好吃了……” 白鹰单腿站在最高的树枝上,半眯着眼睛爱答不理,一副冷傲的模样。 夏阳站在地垄上看了一下园子,果然没有什么鸟雀敢来撒野,一丛丛的低矮枸杞树上挂着小颗的青果,一派丰收景象。 夏志飞有心想在哥哥面前炫耀一下,也不过去跟那些孩子争,把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个唿哨,发出响亮的回音! 立在树上休息的白鹰忽然睁开眼睛,展开翅膀像是一根离弦的弓箭笔直地冲了出去,它直扑地垄另一头的夏阳兄弟,却在靠近的时候猛地拔高围着他们头顶绕了两圈,拍着翅膀落在个子略高些的那个青年肩上,“啁啁”地低叫了两声,亲昵地蹭了蹭他。 夏志飞原本手都已经抬高了,瞧见白鹰毫不犹豫地落在夏阳肩上忍不住沮丧地揉了揉鼻子,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抬头看着夏阳羡慕道:“还是哥哥厉害。” 夏阳抬手摸了摸白鹰,跟它亲热了一会。白鹰刚才冲下来的时候已经尽量缩了爪子,但还是抓的夏阳肩膀有些疼,也就没让它在肩上停留太久,小心的给移到夏志飞套着皮护手的小臂上去了。 原本围在树下的那几个孩子瞧见白鹰认主,忍不住都哇了一声,满眼崇拜地看向夏阳。夏小六站在最前头,一手举着肉骨头,一手掐着腰,得意道:“看见没有!那就是我小堂哥夏阳,厉害吧!!” 夏阳在枸杞园里坐到快天黑才回去,逗弄了一会白鹰,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夏志飞瞧见哥哥脸色好看了些,也站在一边咧嘴笑,最后更是趁着夏阳高兴小心上前抱了哥哥一下,“嘿~” 白鹰在夏志飞胳膊上蹦跶了一下,对这亲密无间的兄弟表达了不满,他们抱的太紧,它都没地方呆了。 “对了,哥你没带蒋七元回来吗?青哥儿现在每天都留一口肉放在一边,好像是给蒋七元留的,七元最爱吃青哥儿挑剩下的肥肉啦。”夏志飞蹭了哥哥一下,不舍的放开道。 夏阳揉了揉他的脑袋,挑眉道:“它在京城捉老鼠,没带它回来。” “它吃老鼠能吃饱吗?” “能吧,它有人照顾不用担心。” “是蒋七元的爸爸吗?它爸爸也姓蒋吗?” “……对。” “那蒋七元捉了老鼠也给它爸爸吃吗?” “如果它爸爸愿意吃的话,应该会分几只给他。” 留在京城的霍明正在百忙之中给夏阳老宅子里的那只猫喂饭,那只身上带着金钱斑纹的大猫毛皮发亮,把饭盆里的肉丝用舌头挑干净了,这才意犹未尽的蹲在那摇了摇尾巴。 霍明看着剩下的白饭,眼睛狠狠跳了一下,他就从没见过这么挑剔的猫! 蒋七元不理他,甩着尾巴蹦上窗台,一脸忧郁地望着天空。它觉得它似乎被双亲遗弃了,一直对它疼爱的主人夏阳不见了,而那个会剪它毛发的大个子也不见了,真是太悲哀了喵。 霍明拿手帕使劲儿擦了擦手,他刚才可是瞧见这猫在花园里生吞了一条拇指粗的蛇,现在想起来还汗毛直立。霍大少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安置在小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喂,霍明,我时间紧急,你听我说完立刻去把下面几件事办了……” 霍大少牙齿咬得咯咯响:“蒋老二你别太过分了!我不是你手底下的警卫员也不是你家保姆!” 电话那边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废话!我的钱能放在警卫员手里吗!!你别打岔,听我说完,我前段时间不是弄了笔钱放在你那边吗,你把那些钱想法子都给夏阳,让他消消气……” 霍明差点气乐了,“你以为给钱他就能高兴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些杂音,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妈的,跟这么紧,二组的收拾东西!霍明我时间不够了,不多说了,手头的生意还要等几天才能谈成,那些小胡子做的狗屁保密措施,真他娘的见鬼了!” 蒋老二烦躁的骂骂咧咧,霍明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去,叹了一声,道:“好,我试试再帮你一回,但我不保证有效。” 蒋东升那边笑了下,道:“多给点,他缺什么就买什么,这次回去岳老板肯定要给我包红包!” 小剧场: “多吃蔬菜头脑棒”篇: 夏小五:为什么夏阳堂哥喜欢吃绿色的草啦,不好粗啊QAQ夏小六:闭嘴,总之跟着夏阳堂哥学就对啦! 夏小七:我们这次数学能考及格吗T T 夏小六:一定会的! 第210章 代号“隼” 蒋东升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铁皮密码箱子,和另外两个提着相同黑色铁皮箱的组员一同走出香江饭店,很快上了一辆等候在外面的小轿车离开了。 蒋东升一上车就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双紧皱在一起的眉毛,手掌底下是一直未松开的密码箱,里面装着的则是目前最高机密——“隼”。 从去年开始,这个被称为秘密代号“隼”的项目提纲就一直紧捏在中沙双方的谈判人员手里,跟沙特防空军司令苏尔坦亲王会面数次,双方的谈判专家更是大大小小的会议经历了无数,如今也到了最后商榷的阶段。 汽车很快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酒店前面,略等了一会,一个身穿褐色短绒外套的中年人出来,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杨司令。”蒋东升略微倾身上前,把手里的小铁皮箱递过去。 杨司令显然昨夜也没有休息好,眼睛里微微带着血丝,他接过铁皮箱打开拿出文件来看了一下,低声问道:“怎么样,第三轮谈判顺利么?” 蒋东升压低了声音道:“总体来说进展还是不错的,目前已经确定沙方的采购诚意。” “诚意?那是多少?”杨司令眉毛微微上挑,眉宇间皱拢起来的痕迹依旧没有消散,他们对于这单大生意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蒋东升依旧低声道:“价格方面,已经确保1亿的……单价。” 杨司令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喜色,道:“单价?” 蒋东升点了点头,他眼睛里带着血丝但是依旧能从中能看出些振奋,显然被这个出乎意料的高价大大激励了。他低声跟杨司令汇报了一遍谈判情况,最后又道:“沙特的亲王希望再追加一批订单,能达到他们组成战略导弹部队的要求。” 杨司令道:“要多少?” “用他们翻译的话说,就是国王陛下希望在加强国防之外,能在中东和整个西亚,担负起越来越重要的责任。”蒋东升比划了一个手势,道:“总量需要这么多,他们已经不满足……唔,只提高武装部队和人民的士气了。” 杨司令烟瘾很大,他坐在车上一连吸了三根烟,在蒋东升几乎以为他默许了的时候,他把手中最后那点烟屁股按灭,缓缓开口道:“数量太多,不行。”他又换了一根烟,慢慢想了一会才补充道:“他们本来是想买‘长矛’的,如今换了我们的‘DF’,数量不能再增加了。” 杨司令在蒋东升手上写了一个数字,淡淡道:“最大能调配的数量,再多我们也拿不出了,你看着办。关于今天的事,我连夜赶回京城跟卓公汇报,这里的事情你全权负责,安全工作一定要做到位,知道么?” “是。” “至于价格上,不着急,我相信你去谈的话还有上升的空间。”杨司令在说起价格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些笑意,这已经比军部预期的要高出了许多,他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笑道:“我相信岳斐的眼光,你是他推荐来的,肯定错不了!” 小轿车七绕八绕的走了一段距离,很快在一处民宅停了下来,杨司令带着一个人下车离开了。 蒋东升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眼神里也露出难得的兴奋来。35,杨司令给他的权限是35枚DF-3中程导弹,如果真的用亲王殿下今天报出的单价卖出去,军部那帮老家伙绝对不吝啬给出一整盒一等功勋章。 蒋东升放松的坐在车上,脑袋里高速推算着下一步和沙特人的谈判交锋,到底要如何让沙特的土豪们痛快地交出35亿人民币呢……同一时间,下榻在香江饭店的苏尔坦亲王也匆匆出门去给国王陛下做谈判汇报。但是亲王殿下的行程显然并没有那么顺利,他不巧遇到了同来香江的巴林国王苏莱曼·哈利法。 巴林国王友好的邀请苏尔坦亲王同行,期间同亲王殿下谈论了天气和油轮,最后带着些好奇的问道:“您是来香江访问吗?” 苏尔坦亲王坐在车里尽可能的放松身体,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回答道:“哦,事实上,我正在度假。” 巴林国王环视了四周,这辆豪华而宽敞的轿车里坐着众多的沙特将军,亲王殿下的回答显然让人难以相信,不过巴林国王很有礼貌地没有追问下去。他能感觉到,结束谈话的那一瞬间,苏尔坦亲王殿下松了一口气。 苏尔坦亲王在结束了这一段惊心动魄的同行之后,又拒绝了身边将军们的伪装建议,貌似随意地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忽然指挥汽车停在一家路边的饭店。 “我去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亲王大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袍和唇上的小胡子,动作迅速地下了车。 等到车上的众人反应过来,亲王已经砸了一笔钱开好了房间,并进去用密语同远在沙特的国王陛下汇报了军购的进展——众所周知,如果提前没有防备,在公共线路上拨打的号码是难以被追踪查询的。 苏尔坦亲王的豪华房间只使用了十分钟就退房了,前台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用厚厚一叠美元结账的小胡子外国人,这位慷慨的客人给的小费几乎等于他一年的薪水! 亲王出来的时候表情同样愉快,之前微微皱起来的眉头也完全散开了。事实上国王陛下已经允诺不惜一切代价购买回北约称之为CSS-2的秘密武器,而作为已经打过几次交道的买家,他的中国朋友--正直而诚实的少校蒋东升决定给他们一些让步。 但是谈判桌上是没有满足的,他一定要再想些办法让这些中国军人让步,目前,他已经隐约觉察到他的中国朋友们似乎非常渴望他用现金结账。 如果用的好的话,单价1亿美元的武器,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的优惠呢! 很快,第四次谈判在双方的期许中开始了。 蒋东升坐在苏尔坦亲王下榻的香江饭店的小会议室里,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我的副手云虎曾经带您参观过5号基地,我想在那里您对我们的DF-3号有了更多的了解,它可不是‘长矛’那样的大路货,我们有足够的把握它能满足贵国的需要。” “可是你们给出的价格不合适。”穿着白色袍子的苏尔坦亲王摊了摊手,向翻译如此道:“这超出了我们的预算。” “您要知道,射程120公里的导弹和2000公里的忠诚弹道导弹是有区别的。”蒋东升手里的钢笔在纸面上点了两下,毫不退让道。“在射程方面我们有绝对的优势,也敢保证它的价格对得起它的身价,如果您不习惯称呼它为DF-3号,可以换成北约给出的称呼CSS-02,我想这个名称更容易让您了解它的价值。” 双方的翻译官都捏了一把冷汗,一方怕报价高了对方不买了,另一方则怕谈崩了砸钱也买不到这种北约代号CSS-02的大杀器。 【以下,为防止河蟹特切换成调侃模式进行历史还原】谈判的技巧,就是永远不让自己陷入僵局,蒋东升迅速派出随行的技术人员再次重申了一遍关于技术和售后服务的条款,这次的原稿是蒋东升拟的,有一说十的吹了一通,一字一句告诉亲王殿下:我们成本高。 亲王殿下摊手:超出预算呢亲。 蒋东升打蛇上棍,直指七寸:好吧亲,你们的预算是多少呢? 亲王殿下目光游移:这个预算啊也是相对的,就像你们的价格啊,对吧?每个地区的经济形势、政治形势不同的啦,这个价格也是不同的啦……蒋东升跟着岳老板出去没少见过这种嘴脸的甲方,眉头跳了跳还是笑着忍下了。这充分说明了,即便是狗大户,他也是想压价的。蒋少撸起袖子,友好道:亲,既然你说道价格,那我们就顺便说一下价格参照系吧。 亲王大人表示洗耳恭听。 蒋东升敲桌示意:我们参照的是美帝,亲你懂么?就是你买‘长矛’人家不卖给你捧着钱去哭着求买也不卖给你的那家哦!我们的东西跟他家的一样甚至比他家的还好使,我们要这个价格也是应该的啊亲! 亲王大人的脸色有些僵硬:这个……蒋东升手拍在桌上,两眼愤愤:美帝家有低于一个亿的吗?有吗!我告诉你他家一个弹头绝壁超过一个亿有没有?! 亲王大人开始犹豫:可是我们的预算……蒋东升重新坐下摆出一副亲切友好的表情,促膝长谈道:亲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价格是相对的,那么你们的预算也可以是相对的啦。我说,你们能不能挪一下预算啊亲?我跟亲是朋友才告诉你,我们这个弹头吧现在还没有涨价,但是保不准下个月涨多少……亲你先把订单签了,咱们还能有些优惠,回头你找你们国王挪一下其他项目的预算就补回来啦亲! 亲王大人表示很挣扎:容我三思。 蒋少祭出必杀技狗大户无法容忍之嘲讽:如果亲无法接受这个价位,不如换一个啊?我们的M-L火箭弹也不错,物美价廉巴基斯坦的兄弟们很喜欢啊亲! 狗大户表示很不屑:你瞧不起我们的支付能力么!只买最贵的,不买最对的! 蒋少眼珠一转,又道:要不亲你先付20%,余下的分期付款,巴基斯坦跟我们很熟他们也是这样啊亲,写个借条就可以了啊亲! 狗大户再度挺胸:不必,我们自己完全可以!亲你不造我们有个外号叫“全球最大军火进口国”么!不过我们买这么多亲你不送我们一枚吗……蒋少立刻打断道:来来来,我们商谈一下具体的合同,亲你要相信我们的军品是品种最全的,品质最佳的,服务最周到的。要赠送是吧?我送你一些额外服务啊亲……对了美帝之前卖给你军品的时候有没有给你柔性供应?啊,你们什么叫柔性供应?咿,美帝没告诉你吗,来来我跟你说一下……哦,对了再质量上的条款是三年亲你知道吗?什么?美帝他们只给你包两年吗? 亲王大人泪流满面:还一年也没有包过啊! 蒋少一脸惊讶:美帝没跟你说啊,这个在业内都是知道的啦,卖方负责包教包会,就是你买一个我教会你一个人使用,买一个师的我们送一个团队过去教会亲你全师会打炮啊亲!什么,这个美帝也没跟你说啊?那当我没问,我很尊重你和美帝的关系啊亲!当然,以我们的友谊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我方愿意无偿援助亲你建设机械综合修理所,由我们冶金工业部建设、建筑工业部协助,亲你放一百个心啊!我们提供技术资料和第一年试修用器材并派专家指导,包括发动机检修,成品和特种设备的检修、实验和排除故障,亲你绝对赚到了有木有?! 亲王殿下此刻心里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们之前问过美帝,美帝说没必要建所啊,尼玛缺设备就只能向他们或者苏联订货啊有木有!这次他们的中国朋友真心实意地伸出了援助之手啊有木有! 蒋东升拍了拍亲王的肩膀,最后给了亲王一个“面子价”:35亿不能再少了亲!你要知道我们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没有加入MTCR(“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条约)啊!当然爱好和平的我们很愿意加入MTCR……对,很愿意,但不加入。 亲王大人点头表示理解:你丫太不要脸了。 蒋东升搓了搓手,笑道:要不这样吧,其实这个价格也不是不能商量,要不我们把价格和时间挂钩啊亲,这就叫随行就市嘛!不知道明年中东大混战进行到谁家了啊? 亲王大人脸色僵硬,表示今年就是最好的时间:35亿成交。 蒋少校上前愉快握手,试探道:美元? 亲王大人慷慨允诺:废话!我们就没给过美元以外的货币! 沙特的王室成员某将军兼翻译官坐在那里奋笔疾书,含着眼泪记下若干服务项目,他们觉得能遇到一个这么诚实且热情的中国朋友实在太好了,不枉费之前从蒋少校手里购买了那么多军火,他们的友情果然是值得的啊! 蒋东升带去的中方翻译在也抖抖索索地记录,尼玛有没有这样的!几千万的弹头哪怕是高爆弹头卖出一个亿就可以偷笑了好吗!卖了35个亿啊有木有!最后还人民币翻成美元啊卧槽!! 小剧场: “冒死放个党费3↑”篇: 苏尔坦亲王:我们买东西,其实也会货比三家……霍明:没有一模一样的商品,也有没有一模一样的服务啊亲,我们大陆军,呵呵。 严宇:要看清服务质量和产品的差异性啊亲,我们的优势呢,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顾辛:我们的不可替代性你懂的哦,亲! 云虎:老子大陆军就是第一,麻痹的不服来战啊=皿=!! ——————————————————————卡军售卡了好几天,一直删删减减捉摸着怎么写出来_(:з」∠)_最后用了一种不正经的语气很畅快地说完了这段。当年总外汇储备量是2072亿,一笔单项输出军售订单就超越了呢,真的太谢谢沙特的土豪朋友们了……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吧亲~ 第211章 鹏程万里 夏阳手里捏着一张定额转账支票,这东西在沪市淮一所也不多见,一般是侨胞归国的时候办了方便使用的。而他现在手里的这张个人支票,显示的数额就有136万元,显然是笔大数目了。 “这是霍少送来的,本来想弄张信用卡,但是想着淮一所那儿刚试行,在这边用还没支票方便,就没弄……”专门跑来建林镇送支票来的徐润吞吞吐吐地说道,用眼睛小心地打量夏阳,生怕小老板不乐意了。 夏阳脸上的表情倒是淡淡的,捏着支票看了一会,也不推辞也不说接受,反问道:“霍明直接交给你的?” 徐润点了点头,脑门上有点渗汗,“啊,对,正巧我去京城批个文件就遇到了……” 夏阳打断他的话,道:“他让你送,你就给送来了?” 徐润一肚子话憋着说不出来,到了喉咙那转了几个弯还是换了说辞,苦笑道:“老板,咱们现在还仰仗霍少,他想给你赔礼道歉,咱们就把这礼金收下,等以后见了面笑笑以后还是朋友。再说霍少如今势头正高,又放低了身价赔情了,咱们何苦跟钱过不去呢……我就是个跑腿的,谁也得罪不起啊……”最后一句都带着委屈了。 夏阳不理他的苦肉计,把支票递过去道:“你拿着吧。” 徐润脸色发苦,接过来道:“那我等几天回京城的时候还给霍少。” “还回去做什么?你等回去的时候告诉霍明,就说我收下了。”夏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钱是谁给送来的,拿钱砸人买笑脸这倒真是蒋东升的风格,上一世见识多了,如今没想到还能再瞧见。“你回头帮我跑一趟,拿其中一半的钱注册一家个人名义的画廊。” 徐润忙应了一声,又疑惑道:“个人名义的?不注册成国有的或者集体的么?” 夏阳摇头,又重复了一遍,道:“注册个人的就行,我想开家自己的画廊。”这年头产权纠纷还没有显现出来,去企业登记处注册的人一般为了贪图些小利益都注册成国有或者集体的,等几年做大了搞的产权不清,没有不后悔的。 徐润点了头头,道:“那剩下的一半呢?” “留着投资吧,我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公司或者有潜力的人,列个名单,做资金投入。”夏阳处理完这笔钱,又拿起搁在一旁的古墨,沾了乳胶小心的拼接。“你没事的话就去前院坐会,我堂哥他们都回来了,你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吧?跟他们叙叙旧。” 徐润知道夏阳爱清静,加上刚才自己拿支票出来怕是已经让他心里有些不快了,忙答应了快步出去,临走还给夏阳关上了房门。 夏阳双眼盯着手里的古墨,第二下粘合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好半天竟然是气地笑了。蒋东升讨好他讨好的太过直白,这笔钱不止是私房钱,怕是还跟霍明借用了不少,一股脑全送来,当真是千金博一笑。 上一世他缺钱,蒋东升送他钱也只当这位是看中了他的弱点,一而再地提醒他谁是金主。如今他不缺钱了,蒋少竟然又送了大笔的真金白银过来,只怕当初也并不是完全用钱羞辱他,这位表达忠心的方式就是用钱来表达吧? 夏阳把古墨放下,他这会儿心思太乱强行修补只会适得其反,干脆也不做工了,透过窗看了一会外面的天。 杨树湾太小了。 这里没有像样的宽阔马路,零零散散的百余户农家,连村口唯一的电话机都是手摇机,跟外界通话略显艰难。这样的条件,别说去银行兑换支票了,就是到银行开个账户都需要等三个星期。 这里和京城完全不一样,犬吠鸡鸣,柴扉木门,换做上一世的自己怕是对如今的生活求之不得,但是这一世心却是已经不满足了。他选择了蒋东升,又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去努力铺路,又怎么会再甘心被圈养在这样小小的牢笼里? 鹏城的服装交易城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徐润手脚利落,忙活了几天就帮夏阳注册好了画廊,又听从夏阳的安排,匿名给夏院长的几个学生提供了一笔钱供他们出国交流学习使用,代价是一人一副画儿,这让夏院长的几个徒弟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润心思细腻,夏阳给的那笔钱并没有全用上,挪了三万现金给夏阳捎带过来,那会儿还没有百元大钞,尽是十元的大团结一捆捆地扎的结实,提着一书包就给夏阳送去了。 “老板,我记得你有几个堂哥今年也要办厂,应该也值得投资,我多问了镇上几家五金厂,前期万把块钱租块地皮足够用了。”徐润把黑漆皮包放下,抚了抚金丝边眼镜笑呵呵道:“我多预支了点,拿了现金过来,省的跑银行了。” 夏阳做事多凭的是上一世的记忆,对这些人情往来还真没有多考虑,被提醒了一回才道:“也好,你放这儿吧,我回头去办。” 徐润是个热心肠,凑上前道:“老板你什么时候回京?要是在家里忙的话,不如我再跑一趟一起办好吧?” 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不如你帮我问问霍少,什么时候允许我回去?” 徐润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多问了。他对夏阳和京城那几位爷的关系也猜不准,以前蒋少对他家小老板宠得厉害,后来又不见了人影,倒是京城里的霍少凡事多加照应,小老板也去霍少那儿住了小半年之久。 徐润在鹏城呆的时间久,加上人本就机灵,对这几位之间的私事儿从不多问,只在一旁站着抬头看房梁,做出一副专注的模样。倒是夏阳对自己刚才的失言有些过意不去,道:“麻烦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吧,正好鹏城也没什么要忙的,我给你放几天假,你回红星农场看看徐叔叔,多陪他几天。” 徐润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点头道:“正好,我买了个汉显的传呼机要给他送去呢,农场那边按了电话,到时候联系就方便多啦。” 徐润中午推辞不了老夏家光头堂哥们的热情接待,几碗酒下去小白脸徐润就被灌晕了,最后还是海生堂哥给扛着塞车里,送回了红星农场。 徐润把窗户摇开,被故乡田间的风吹的舒爽,忍不住笑起来:“我当初还以为自己要偷偷摸摸卖一辈子纽扣呢……哈哈哈……海生你还记得不,当初咱们一起从火车站一起扛麻袋走回来?” 前面开车的夏海生也咧嘴笑了,一脸的横肉吓人,眼神却带着几分温和:“咋不记得呢,你个龟儿子抠门,整天算计那壹角捌分的,我们当初扛着整麻袋的纽扣回来走的就是这条路么!老子到现在还记得咧,珠光有机玻璃纽扣~一毛二分一颗!” 徐润拿脑袋抵在车窗沿上,金丝边的眼镜都歪了也不自知,还在呵呵傻笑:“是啊,一毛二……” 徐润向来算的精细,当初蒋少给的那点钱当真是一分都没浪费,他带着老夏家几个光头堂哥倒卖纽扣,为了省那几角钱的汽车钱,几个人下了火车愣是一路从县城走回家去。夏海生力气大,肩膀上一边扛了一个麻袋也不碍事,徐润这文弱书生模样的也背了小半袋塑料纽扣,一声苦都没喊。 这个知识分子模样的温城商人抓住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遇,背着麻袋不停走,一路未停歇,直到走到如今经理人的位置。 “海生啊,你说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功夫,咱们就能咸鱼翻身呢。”徐润喝醉了,趴在那傻乐,他在外面一直当精英习惯了,别人只看到他的风光却没看到他背地里的摸爬滚打,也只有回了红星农场回到熟悉的人身边才敢这么放纵一回。“我几年前还是一个背着麻袋卖扣子的,如今却变成徐经理了,人活着,真是猜不到自己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 夏海生听着他在后头嘟嘟囔囔的感慨,笑了道:“可不是。” “我听说,你要在镇上开工厂?想做什么,还是跟夏叔一样做小五金?”徐润吹了会儿风酒醒了大半,话也说的比之前清楚了。 “啊,我也不知道做啥,二叔愿意带我,我就好好跟着干呗……”夏海生是个老实的,挠了挠光头答道。 “我说,你别开小工厂了。”徐润趴过去抱着驾驶员的后座,照着海生的光头拍了几下,笑道:“你跟着夏叔干,不如去鹏城跟我啊,我们家小老板盖了服装交易市场,我还是监工呢。你这么一把的力气,不如跟我去工地搬水泥,哈哈!” 徐润还带着点酒意,拍在夏海生脑袋上没轻没重的,光头脾气也好,没点恼他的意思,还当真接了他的话茬道:“我也觉得我应该去盖房子,小徐我跟你说,我家今年盖的这几间瓦房,要找人来盖的话得三千多呢,我爷要找人我给拦着了,自己上的料……我就爱干这个,瞧着房子起来心里特别踏实,就是那个你们文化人常说的啥来着?” “有成就感?” “对!就是这个,特别有成就感!”夏海生也乐了,“小徐你真能在鹏城给我找到活儿吗,我只盖过乡下的房子,还真想试试城里的高楼大厦盖起来啥滋味呢!肯定特别有成就感吧?” 徐润趴在那笑了,点头应了一声,“对,你要是真有这想法,我就跟小老板反应一下,让你跟我一起去。不过,到时候可是三年五载的住在工地上,条件很苦呢!” “吃苦算个啥呢!”夏海生声音粗狂,笑起来的时候震得车里都嗡嗡地响,“没准儿我以后还能盖上最高、最值钱的房子咧!现在改革开放了吗,跟以前可不一样啦,能吃苦才能改变呀!” 徐润喃喃重复着他最后一句,嘴角也往上翘,是啊,现在已经跟以前不同了。 王小虎在老夏家被几个小毛头当成敌人似的团团围住,只要他出门,轻则被审问几句,重则被几颗半软的青枣打在脑袋上,完全把他当成了阶级敌人。 王小虎叫苦不迭,他带来的那些糖老夏家的几个毛头小子根本不稀罕,这一个个的都是吃肉的小祖宗,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一人抱着个棒骨大口啃咬,活像小土匪。王小虎完不成任务心里着急,他来这儿可是奉命要看守夏阳的,他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利用一切空隙偷偷摸摸地去观察记录夏阳的行踪。 王小虎的这些动作一丝不漏地落在了夏家几个毛头小子眼里,以夏志飞为首的几个孩子简直出离愤怒了,看着那边趴在窗口偷看夏阳的王小虎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夏小七攥紧了手里的弹弓恶狠狠道:“他又偷看夏阳堂哥,这个人到底是来干啥的,咋这么不要脸!” 夏志飞也在一旁咬牙切齿,从兜里掏出一把青枣按在弹弓的牛皮筋上,使足了劲儿抡圆了瞄准王小虎,道:“谁知道!上回我哥洗澡他也趴过去了,还总是围着我哥的门口转来转去……真不要脸!” 一声脸字还没说完,手里的青枣就啪啪啪地射了过去,劈头盖脸地打在王小虎身上!这就像是一个讯号,老夏家的几个男孩立刻都掏出了弹弓,啪啪啪地对王小虎同志迎头痛击! 王小虎寡不敌众,捂脸而逃。 几个小孩顿时发出一阵欢呼,打了胜仗似的挺胸昂头地走了,有他们在,没人敢对夏阳堂哥不敬! 可是接下来的事儿却有些出乎意料,石三爷接待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在建林镇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因为这人和他们的夏阳堂哥一样都是大学生——而且都是京师大学的高材生。 陈书青被石三爷请来的时候还有些腼腆,他学的是商业管理,是石三爷请来给家里几个孙儿长长眼,看怎么开工厂写合同的。家里几个小子血气旺,虽然有亲情牵绊着,但是牵扯了金钱这事儿就说不准了。夏老头心里明镜似的,他没让夏阳动笔,反而请了陈书青这个外人来给拟写合同,这样一来即便老夏家几个小辈兄弟合伙投资办厂将来出了问题,也怪不到自家人头上。 石三爷心疼夏阳,一点都不想让夏阳搀和进来。 陈书青边跟夏家几个光头堂哥商量边写,大多时候都在科普,他说出的名词夏家几个兄弟都听的头昏脑涨,得掰碎了一点点讲才听得懂。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陈书青自然就被老夏家留了下来,当做了主客按着坐在了重要位置上。夏阳平时多在后院忙自己的事儿,等到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了陈书青,脸色一下僵硬了几分。 陈书青见了夏阳倒是露出了几分喜色,眼睛里都是笑意,“原来你回来了,我以为……” “过几天就回去了。”夏阳硬邦邦地说完,找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埋头吃饭。 石三爷按着陈书青喝了一碗酒,陈书青看着斯斯文文,酒量竟也不浅,被劝了几大碗白酒喝进肚面色不改,只是看着夏阳的时候有些直勾勾地发愣。夏阳被他盯地浑身不自在,抬头看回去,那人却是差点被饭呛住,匆匆忙忙扭头不敢看他了。 陈书青自从见了夏阳之后,来杨树湾更勤快了,原本两三日能拟写完的合同,硬是拖了一个多星期,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给老夏家的人从头到尾的讲一遍自己所学。 夏志飞最先看不惯陈书青,他觉得这个姓陈的看他哥哥的眼神儿不对劲。 老夏家的小子向来团结,有一个看不惯陈书青的,其余的立刻纷纷响应,保护堂哥小分队又迅速地组建起来,目标直指陈书青。只是这时树上的青枣已经被他们几个熊孩子糟蹋的没剩几个了,偷袭了陈书青两回之后就“弹尽粮绝”,唯有夏阳院子里那几棵还挂着枣子。 庄户小院子里大多都种了几棵果树,夏阳住的屋前就有两棵枣树,绿叶后闪烁着零星的红枣儿,看着喜人。夏志飞之前带着人爬遍了其他枣树,唯有自己哥哥门前的没敢碰,他瞧着壮实,但说到底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子,行动比思想要快的多,在一个午后大着胆子带几个堂兄弟摸进来摘了大把大把的小枣,塞进兜里当做弹弓的“弹药”。 夏阳隔着窗户看见他们,喊道:“夏志飞!” 夏小弟回头去看,被另一个堂弟拽下来的青枣枝子打中后脑勺,枣树枝上带着小刺,疼的他哎哟了一声。 夏阳又喊:“夏小六、夏小七,你们一起进来!” 夏家几个小的前几天刚接受了辅导,对夏阳和夏阳手里的戒尺还心有余悸,迈着小碎步挪蹭着进来,挨着墙壁站了一排。 “堂哥,我们没闯祸,就是玩儿呢……”夏家小七机灵,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老白最爱吃青枣,我们摘了给它吃的。” 老白是夏石三养了许多年的一匹大白马,性格温驯,小孩子去牵它骑它也都会乖乖的放慢了脚步。夏家几个小不点也最喜欢这匹白马,一来年份长了把它当成家人,二来马最通人性,比那些骡子和牛之类的蠢物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夏志飞见了他哥习惯性地呆愣,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老白不是被爷爷带去建林镇上还没回来吗?” 夏小七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了。 夏阳招手让弟弟过来,问道:“爷爷去镇上干什么?” 夏志飞被自己哥哥在脑袋上摸了一把,高兴地什么都说了,“爷爷说今天要在村子里摆酒,请大家都来咱们家吃饭!” 夏小七在一旁凑话道:“是啊,堂哥,今天晚上我二伯也回来!爷爷说二伯事情忙,回来一趟不容易,一起摆酒请大家那个……那个……反正就是告诉大家堂哥从京师大学毕业啦!好好风光一回呢!” 这里的二伯说的是夏阳的父亲夏国强,当初夏阳去京城上学,虽然蒋东升说了是要报答他们相救的恩情,但到底还是沾了蒋家的光。夏国强原本没有什么大志向,但为了大儿子还是咬牙把陷在泥里的半截腿给拔了上来,颤颤巍巍的开始学外面的人做起五金小零件加工,如今甚至自己还开起了两家机械厂,生意虽不大,倒也红火。 夏国强虽然也有了个厂长经理的名头挂在身上,但心里还是老一辈的想法,当年夏阳考上京师大学,一来没时间二来家里条件也不好,没能风风光光地大摆宴席,如今夏阳毕业了,他心里还是盼着给儿子补上的。 这可不是为了收礼,老夏家的人脾气直,好面子,宁可倒贴钱让全杨树湾的人来羡慕。夏国强是这么个性子,石三爷也是这么个性子,爷俩对摆酒的事儿一拍即合,当即石三爷就牵着白马去镇上了。 杨树湾到镇上并不远,比起铁疙瘩似的汽车,石三爷更喜欢和他养的牲口多打交道,毕竟做了半辈子牲口买卖,前几年又往云南边境送了不少的矮脚骡马,对这些吃苦耐劳又通灵性的牲口更是割舍不下。 不等石三爷回来,晌午过后家里就开始收拾桌椅,十几张新打的木桌直接摆在宽大的庭院里,老夏家的人忙碌个不停,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 夏阳记得上一世他拿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石三爷也是摆了几桌酒席,那会儿没什么吃的,高粱米掺了糙米蒸饭吃,一锅炖菜管饱,喝的也是自家酿的高粱酒。石三爷高兴的不行,喝地脸红脖子粗的,扯着嗓门夸奖自己孙儿有出息……他那时被曾老惯出一身傲气,对爷爷的做法总忍不住皱眉,还是陈书青站在他身边一再的劝了才肯留下。 82年的夏末,他和陈书青一同拿到了京师大学的通知书,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和陈书青做一辈子好兄弟,若不是那颗子弹,他无法相信陈书青会背叛他。 夏阳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一棵大杨树沉默不语。当年他和陈书青成了大学生,兴冲冲地一同在树干上刻了一行小字,写了年月,约好等以后一起回来看。他这几日,每天尽量躲在房间里,如果要出去也都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来去匆匆的,特意避开和陈书青相见的机会。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还是不行。他还不成熟,没有成熟到去容忍亲如兄弟的人的背叛。 外面传来马车的响动,石三爷大声吆喝的声音也传来,“吁!吁!!里面的人都让开些,小七别淘气啦,快去喊你大堂哥来帮忙搬东西!买了好些东西哪!” 夏阳卷起袖子,快步向前,道:“爷爷,我来帮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话只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讲不出来,盯着前面那个帮着卸车的青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你怎么来了?!” 站在前面一肩扛着一袋子白米正在卸货的人抬头冲夏阳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带着些讨好道:“夏阳,我回来接你了。” 小剧场: “偶尔被弄哭的晚间节目”篇: 夏小七:小飞,这个大个子打不打? 夏志飞:我想想……蒋东升:哎哎,夏志飞你别乱打啊,我可没欺负夏阳,不信你问啊! 夏志飞:胡说,我记得你以前晚上好几回把我哥弄哭了! 蒋东升:你还小你不懂,你哥那是高兴的……夏阳(怒):蒋东升你给我闭嘴!! 第212章 摆酒 石三爷一边牵着白马卸车,一边笑呵呵道:“你说有多巧,我去镇上买两袋米面的功夫,就碰上东子了,这孩子也是,说自己找不到咱们家门了,满建林镇的转悠瞎转悠,我瞧见就给带回来啦!” 蒋东升在一边只干活不吭声,一肩一个麻袋扛着进屋去了。 夏阳看了他背影一眼,蒋少那点心思他哪里能不知道,无非是怕贸然前来被赶出门去,找了借口让石三爷带他回来罢了。 石三爷心情好,还在那边絮絮叨叨,一张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夏阳你别干,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儿搬得动这个,回头让你几个堂哥抗进屋去,啊。” 旁边的夏志飞和夏小七几个欢呼着蜂拥而上,几个小子连扛带拿脑袋顶着的,把半扇猪肉给弄进厨房了,“吃肉喽~!” 石三爷忙抬步追过去,嚷嚷道:“你们几个快搁下,搁下!这小二百斤的肉哪,小心弄折了胳膊……” 夏阳挽起袖子去提了两桶油,建林镇上有榨油的作坊,自家压了豆饼芝麻来榨油,黄澄澄地装满了两只木桶,混着一股粮食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夏阳刚提着走了两步,蒋东升就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夏阳提那么重的东西立刻就上前去接了一把,道:“我来。” 夏阳避开他,眉头微皱:“不用。” 蒋东升力气大的多,手上一使劲儿就给夺过来了,闷声道:“你胳膊以前伤过,自己爱惜着点。” 夏阳心里一动,但是还未等说话,蒋东升又提着桶低头回屋里去了。 老夏家的忙活摆酒,蒋东升跟着一起干活,他一直跟在石三爷身后,夏阳抓不到机会问他,倒也让蒋少厚着脸皮硬是留下来。 杨树湾地方偏远,刚通电不久,老夏家的门庭里挂了十几只的大瓦灯泡照的院子里亮堂堂地,也照亮了那十几张大桌上的整鱼整鸭,还有第一桌上摆着的硕大猪头——老家的规矩,只有重大喜事儿的时候才摆这么一个,显得隆重。 石三爷今儿高兴,他孙子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没能请全村吃酒,这简直快成了老爷子的心病,如今有几个钱了,借着孙子毕业的机会趁机摆了酒,请全村来吃喝。远亲不如近邻,这杨家湾几乎就是老夏家的地盘,夏家几个堂兄在村里年轻人中间极有威信,石三爷更是当年大家推选出来的老队长,一个锅里吃饭的时候没少受老爷子照顾,自然也是捧场的,三五成群的带着些礼品过来,不多时桌上就坐满了人。 夏国强带着妻子也从市里赶回来,他领了个劳模的奖章,老夏家今儿可真是双喜临门。 石三爷在兴头上,举着碗豪气大发,说了好些话,字字句句以夏阳为豪。夏国强现在算是干部了,穿着一身的西装,打着领带,末了儿还学着电视上领导的模样咳嗽了两声,给大家做了总结发言。 夏妈妈坐在一旁喂夏志飞吃饭,对老夏家的事儿不言语半分,随他们去闹,瞧见丈夫说的不伦不类的也只笑笑,眉梢眼角透着温和。 夏阳也在一旁默默夹菜吃,对爷爷和父亲不加半分阻拦。 蒋东升原本是挨着石三爷坐的,等宴席开了一会之后又磨磨蹭蹭地跟人调换了座位挨着夏阳,这会儿正给夏阳亲手剥虾壳,小心道:“你……不生气?” 夏阳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道:“生谁的气?” 蒋东升在一旁赔笑脸,试着拿脚尖去蹭夏阳的,却被夏阳脸色不改地一脚踩下去,疼的嘴角都抽了下。 夏阳收回脚,淡淡道:“老实吃饭。” 蒋东升脸色讪讪的,把手里刚剥好的虾仁儿放在小碟子里推到夏阳手边,又去拿了另外的碟子来剥新的。他记得夏阳向来不喜欢这么闹腾的事儿,说好听了是傲气,说难听了就是文人的酸气,可刚才夏父说的颠三倒四的也没见夏阳皱眉,这让蒋少隐隐觉得自己还有几分求饶的机会。 蒋东升放大了胆子腻过来,夏阳碍于人多,没敢当场跟他翻脸。 夏国强喝多了,还在那边笑呵呵地说着什么,在乡亲们的起哄中露出几分得意来。夏妈妈拉扯了他衣袖几下,这人才老老实实地端着杯子坐下,只是红光满面的瞧着就喜庆。 村里摆酒没那么多讲究,但是夏阳还是给石三爷和父亲夏国强亲手端了两杯酒,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道:“谢谢爸,也谢谢爷爷和各位叔伯对我们家的照顾,爷爷,我小时候生病是你连夜把镇里的医生背来给我瞧病,大伯,我上初中的时候是你和其他叔叔们凑钱给我缴书本费,海生哥、文君姐,你们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从小也都让着我还帮我家干活……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夏阳。” 夏阳的话说的朴实,村里人听的都红了眼眶,石三爷最疼的这个孙子到底是让老夏家光耀门楣了,他们都替石三爷高兴呢! 酒席吃的尽兴,老夏家的男人个个喝的酩酊大醉,被女人们搀扶着回去了,大半没等进家门就被揪扯了耳朵低声训斥喝多了,剩下的几个小孩由夏文君领着利落地收拾了碗筷,打扫了院子,一切又回归于平静。 夏阳担心父母那边,提了壶浓茶敲门进去,道:“妈,我爸怎么样了?” 夏妈妈压根搬不动醉汉,正拿个湿毛巾给他擦脸呢,瞧见夏阳进来忙让夏阳一起帮着把人扶到床上去。“你爸今天喝多了,阳阳你别怪他在人前说那些话,他其实心里高兴呢,你有出息了,他比谁都高兴。” 夏阳笑笑,倒了一杯浓茶递过去,道:“没事儿。” 夏妈妈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声,接着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个高个儿青年,他手里提着个崭新的暖壶,木头壶塞按进去一半还在那滋滋地冒着热气,显然是新灌上的。那人进来就冲夏妈妈笑着喊道:“干妈,爷爷不放心,让我过来瞧瞧……” 蒋少一声干妈喊的亲热急了,夏妈妈一双眼睛都眯起来,招手让他过来仔细瞧了好一会,道:“长高了,也长壮了,好些日子没听到你的消息啦,我问阳阳他只说你在部队忙,忙什么也不能连次回家探亲也不让呀!瞧瞧,都晒黑成什么样子了?” 蒋东升认真想哄一个人的时候,还真没有办不成的,几句话就逗得夏妈妈笑出声来,两人亲的跟亲娘俩儿似的。蒋少脸皮厚,当着夏阳的面就开始喊“妈”,夏阳眼神慌了一下,夏妈妈倒是没察觉,高高兴兴地应了。 夏阳不敢多呆,生怕蒋东升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拽着他的衣袖一起出去了。蒋东升临出门还给夏妈妈打了个敬礼,眨了眨眼,一副大男孩儿的模样,跟几年前初见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惹得夏妈妈笑起来。 蒋东升跟着夏阳走出去,盯着夏阳紧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凑近了道:“夏阳,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夏阳被他弄的耳朵发痒,躲开了一点,立刻又被反手握住了手腕带回蒋东升身边,两个人手指交叉,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对方那里。 “你先自己说,你做错了什么?”夏阳挣脱不开,晚上月亮被云遮挡了大半,黑漆漆的也干脆任由他这么牵着走。 蒋东升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抬脚踢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道:“唔,因为我担心你想家,让你送你回来,但是我没想到霍明那孙子是用绑的,夏阳你放心我回去一定收拾他……” 夏阳冷笑一声,甩手就走。 蒋东升不敢再扯皮了,忙追过去道:“别别,我刚才胡说八道,夏阳我错了,真错了!你听我解释,我在京城不能出面,老让你住在霍明那儿我也不放心,我真是为了让你高兴才把你送回来的。老关在京城那个小破宅子里,鸟笼大的地方我怕你受委屈不是……” 夏阳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他,道:“你把我送回这里,也是一样的。” 蒋东升愣了,“什么?” “你把我送回这里,让人盯着我,切断外界的联系,只不过是给我换了一个更大的笼子。”夏阳微微扬起头,看着蒋东升毫不躲避,一双眼睛清澈地直达心底。“蒋东升,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一件什么东西,一个小玩意儿,你不在我就该被锁着、被关着哪里也去不得,动不得?” 蒋东升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两下,略微带了点心虚道:“夏阳,你别这么说,我、我只是想保护你……”略微向前走近两步,伸手试图搭在夏阳肩上再哄劝,还未等开口就被夏阳挥开了。 夏阳皱着的眉头过了好一会才松开,脸上露出些疲惫来,“蒋东升你到底清楚不清楚,我想要什么?” 蒋东升紧张的都有点磕巴了,他头一次觉得心慌,他隐约知道夏阳想要什么,但是却潜意识排斥着,他知道,只要一开口,他的夏阳就不再是生活在他羽翼下的那个夏阳了。蒋东升咧嘴勉强笑了下,道:“我知道,可是夏阳我真的不放心,你在我身边不行吗,咱们好好的……岳老板已经给我换了职务,我现在可以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上街,等回京城爷爷和小姑她们也难为不了我,你再等我几天,就几天时间好不好?” “你还没听懂吗,什么都是给你几天时间、给你几天时间,蒋东升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能不能给我一段时间,让我自己……” 身后的树影里晃动了几下,有人踩到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响声,动静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还是让正在争吵的两人一下安静下来。 蒋东升把夏阳护在身后,抬头眯着眼睛看过去,“谁偷偷摸摸在那偷听?出来!” 树影又晃动了一下,不多时一个高瘦的青年慢慢走了出来,正是陈书青。陈书青长得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路过。” 蒋东升一来就把老夏家这一尺三寸地儿摸了个门清,对他这话嗤之以鼻,“还真是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在我们家后院儿溜达?这条路只通……”蒋少话说了一半声音降低了不少,这条小路是新铺出来的,只通向夏阳住的那里。 陈书青似乎也觉察出了有些不妥,忙解释道:“我是石三爷请来的,不是什么坏人,因为也没什么事儿,就想着之前夏姨教我和夏阳读书的时候,想去跟夏阳聊几句……夏阳,我能跟你谈谈吗?” 夏阳脸色比刚才训斥蒋东升的时候还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晚上没空。” 陈书青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但还是跟以往一样话语温和,只笑笑道:“是我打扰你了。” 小剧场: 蒋东升:夏阳你原谅我吧? 夏阳:不要! 蒋东升: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呗~~夏阳:不要!! ……霍明:尼玛上面那两只在调情对吧?!!! 陈书青(默默垂泪):我觉得我没有插进去的可能T T 第213章 我只为你 蒋东升盯着那人脸色不太好,他也认出来了,这个叫陈书青的他之前见过,据说还是夏阳当年的一个青梅竹马,曾老不止一次提到这人,每回都是夸赞。他盯着陈书青离去的背影,这人刚才看夏阳的眼神儿他可都看在眼里了,里面的那点心思是男人都他妈明白。 蒋东升心里烦躁,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瞧了去的感觉,浑身的不痛快,他伸手去牵夏阳的手,不出意外被甩开了两回,第三回的时候蒋东升干脆把夏阳扛在肩膀上黑着脸给背了回去。 夏阳大半个身子倒空在他肩上,胃顶地难受,忍不住恼怒地低呼了一声:“你放开我!” 蒋东升沉着脸,在夏阳屁股上拍了一下,道:“不成,今儿晚上我得看着你,那姓陈的小子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要是我不在,今天晚上他摸到你屋里你都不知道!” 夏阳心里那点火气本来已经被蒋东升缠磨地消下去不少,听见那混蛋胡说八道,心头的小火忍不住又噌噌地上来了,气的狠狠在他背上用手肘撞了两下。蒋东升皮糙肉厚一点都不在乎,权当成了情趣任由夏阳发泄,却是夏阳自己弄的头昏眼花。 蒋东升夜里果然睡在了夏阳的房间,不过到底还是存了小心讨好的心思,没敢往夏阳床上爬,只拿了两个毯子往地上一铺就准备躺下休息。 夏阳坐在床上解开一颗扣子,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把视线移到蒋东升腿上。蒋东升之前打仗的受过伤,伤着的那条腿虽然已经痊愈了,但这么睡在地上,再年轻也是遭罪。 “上来。” 蒋东升抬头看了夏阳一眼,立刻笑了,一声都没问地立刻爬回床上,一边脱鞋一边道:“夏阳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好,舍不得我睡地上。” 夏阳没理他,翻身背对他自己睡了。蒋东升不许他出去,两个人又刚吵了一架,硬关在一起实在是让夏阳忍不住竖起浑身的小刺。 蒋东升脸皮厚,他这会儿才不放夏阳出去找别人睡,人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傻了才错过这么个大好机会。蒋东升挨挨蹭蹭地靠近夏阳,伸了手过去试图解开夏阳贴身衣服的扣子,夜里太黑,在被窝里摸索的声音小而暧昧。 夏阳闭着的眼睛睁开一点,抓着那不老实的手,呵斥道:“你又想干什么,不爱睡这儿就回去睡地板。” 蒋东升从后面连人带被子一起搂住了,哄道:“夏阳我真错了,我这不想将功补过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被子却被弄的起起伏伏,蒋少的喘息也有些粗重了,不停的往里面挤着。夏阳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嘴巴,言语说的含糊不清,但是动作也渐渐来的激烈了,最终忍受不住一脚把那人踹下了床! 夏阳坐在床上狠狠用手擦了一下被亲的有些发肿的嘴唇,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咬牙道:“我这真是东郭先生与白眼狼,蒋东升你自己睡这儿吧!” 蒋少发现事情不对,但是这会儿却是劝不住媳妇了,刚跟了两步就被夏阳瞪了一眼,吓得慢慢退了回去。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夏阳脾气上来不理睬人的样子,这会儿倒是宁愿夏阳发作一下揍他几拳也比这样沉默好。 夏阳一连两天睡在夏志飞房间里,夏小弟高兴坏了,原本拱地跟猪窝似的床铺也收拾的有模有样,生怕让哥哥笑话。 夏阳跟夏志飞在一起不搭理蒋东升,让他自己反省,蒋大少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但是又不甘心承认,两个人各有心事,一个冷着脸不理不睬,一个上赶着小心讨好,这么别扭的相处方式让夏妈妈觉出些不对劲儿来。 夏妈妈招手让夏阳过来,道:“阳阳,你是不是跟东子吵架了?” 夏阳脸上表情如常,只是眼睛里带着几分疲惫,道:“没有,我们有些意见不合而已,没有吵架。” 夏妈妈笑了,道:“东子是个好孩子,知道的也比你多,你有事多问问他也好。你俩性格不一样,意见不同也是正常的,你呀,从小儿被你姥爷宠坏了,也就是东子还纵着你,任你胡闹,要是换了别人看人家谁这么让着你。” “换了别人我也不会这样……”夏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咬唇看着手指不做声了,要是换了别的人,他也不会这么生气。就是因为要跟蒋东升过一辈子,有些事情他必须坚持,绝对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 夏妈妈露出不解的表情,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夏阳的脑袋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听妈的话,有事儿好好说,别置气。” “是他不对。” “还说,”夏妈妈戳了戳夏阳的脑门,“东子哪里不好了,从小到大帮了咱们家多少忙,你去京城上学他跑前跑后的,又是置办房子又是帮着你开制衣厂,你那会儿还小,弄那么大的阵仗换了我和你爸在身边绝对不放心,也就是人家东子什么都依着你,任你胡闹。” 夏阳低着头不吭声,但是表情缓了许多。 夏妈妈知道他这是心软了,又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东子也是苦命的孩子,他家里的事儿你也知道,他妈妈从小不在他身边,他又吃了那么多的药弄的精神不好……你让让他,啊。” 夏阳叹了口气,道:“妈,这事儿挺复杂的,你让我再想想。” “妈可听人说东子这样的病情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万一发病了可怎么办,这孩子好不容易才熬出头,你别老跟他置气。妈能瞧得出来,东子真心拿你当朋友,他在京城里什么样的人啊,也就对你低头道歉,他认错,你就原谅他吧,听话。”夏妈妈也是在京城呆了那么久的人,顾白蕊能打听到的消息,她也知晓的差不多。“你也是个大人了,毕业之后也多想想自己的事儿,有东子帮衬你妈也放心呀。” 夏阳刚要开口,就看到门口有个人影晃过,“谁在那?” 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了,蒋东升拿着个扫把站在门口,有点手足无措的道:“那什么,石三爷爷说院子有点脏,我就过来扫扫……” 这借口找的不能再烂,这么多地方儿不去扫,哪有扫到人门口的道理。 夏妈妈招手也让蒋东升过来,把两个孩子的手握着放在一起,夏阳还想躲,被夏妈妈给硬按住了,“你们两个都好好的,别再闹了,妈心脏可不好,经不起你们折腾呢。” 蒋东升道:“干妈你别这么说,您长命百岁。” 夏阳也不动弹了,老老实实的在那听夏妈妈说话。 夏妈妈瞧了瞧两个孩子,蒋东升人高马大的已经是顶梁柱一般的男人了,倒是她家夏阳站在旁边显得瘦小,脸上白净如玉,眉头微微皱起的样子好像还是不乐意把手放在一块。夏妈妈忍不住笑了道:“阳阳你也是大人了,过两年就该娶媳妇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闹别扭,让人家姑娘知道可要瞧笑话了。” 还没等夏阳开口蒋东升先不乐意了,眉毛顿时拧成了铁疙瘩,“干妈,您要给夏阳找媳妇?他才多大啊,太早了。” 夏妈妈道:“也不小了,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他爷爷一直给留意着,我倒是不急,这事儿还是讲究缘分,得看阳阳自己的意思呢。” 蒋东升心里跟一锅沸水似的翻滚,面上却显得平静,眨眼又挂上了笑脸:“是是,好歹是一辈子的事儿,急不来。您别在家里给他找了,这些粗枝大叶的夏阳也瞧不上,不如等过几天我回去的时候带上夏阳,我给他在京城里找个好的。” 夏妈妈原本是打趣,不过听到蒋东升这么说也有点动心了,道:“也好,你帮干妈去瞧瞧阳阳的同学,有合适的帮他一把。阳阳从小就内向,有喜欢的人也憋在心里不说,上次还瞧见他给一个同学写信呢,阳阳捂着不让我看……” 夏阳脸色微红,忙开口拦道:“妈!” 蒋东升脸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容却酸的有点不是滋味了,“是吗,这夏阳倒是没跟我说过,他还给女同学写过信哪,这可真是太难得了。”他握紧了夏阳的手,冲夏妈妈笑了道:“干妈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问出来。” 夏妈妈只当他们兄弟俩感情又好了,笑着点头让他们走了。 夏阳被攥地手疼,但是蒋东升力气大,他挣脱不开,被生拉硬拽地带回了房间里。 蒋东升心里不甘,进屋就把夏阳推倒在门上,把人固定在自己的两臂之间,凑近了问道:“我差点都忘了,你也到了要找对象的年纪了。在家里看中了几个?嗯?京城里的女同学也有不少吧,我他妈真是傻了,只记得把那个黏着你不放的狗屁师哥给揍跑了,都忘了你还喜欢女人……” 夏阳抬头看着他,丝毫不退却,“蒋东升你别胡说八道,我不想为了这个跟你吵架。” “干妈给你找了几个女的见面?嗯?”蒋东升眼睛发红,声音很低但是却带着股疯狂劲儿,听不进夏阳说的话。“你见过吗?喜欢吗?女人比我好是不是,胸很大身上很软吧,摸起来也跟我不一样,更舒服是不是?” 夏阳觉得他不太对劲儿,伸手去推他一把,道:“蒋东升你别胡说,我从没喜欢过女人,你别转移话题,我们之间的矛盾不是因为这个……” 蒋东升定定的看着他,“我带你回京城,你跟在我身边儿,等我几年,再给你自由好不好?到时候除了女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夏阳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了,恼怒道:“蒋东升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他妈怎么不知道!!!我知道你想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但是夏阳你想过我的感受吗?!”蒋东升一拳头砸在门框上,眼睛里血丝遍布,长时间高度紧张,还有这几天未曾睡够一直忙碌奔波讨好夏阳的疲惫,全写在了脸上。“我想你好好的,一丝头发也不少的,呆在我能护的住的地方,好么?” “蒋东升你跟我说过,在哪里都没有真正的友谊也没有真正的仇恨,看的就是有没有共同的利益。所谓弱肉强食,就是你不强大就没有朋友。”夏阳挺直了脊背,虽然单薄但依旧站得笔直。“同样的,如果我不够强大,就不配跟你在一起,不是吗?” 蒋东升有些失神,缓了一会又苦笑道:“夏阳,你不能这样,你不知道我做的是什么工作,那太危险了,我绝对不答应让你去……” “如果我连这个也做不到,就不配去喜欢你。” 蒋东升被那两个突如其来的甜蜜字眼弄的有些懵了,夏阳从未跟他说过任何大胆的话,这样简直可以称为告白的话更是从未有过,他声音里有点儿颤抖,道:“你再说一遍?” “不要。”夏阳自己说完先涨红了脸,慌乱地扭头不敢直视对方了。 蒋东升静了一会,伸手摸了摸夏阳的耳朵,忽然笑了:“夏阳,你再说一遍。” 夏阳沉默了一会,耳垂红的像滴血,“你刚才明明听到了。” “我还想再听一遍,我刚才好像有点动摇了,你再多说几遍我就考虑把你带在身边……” 夏阳挑眉,抬头不悦地看着蒋东升,他喜欢蒋东升,但这不是能拿来当谈判的条件。 蒋东升神色和缓了许多,他低头去亲吻夏阳的眉梢眼角,又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呢喃道:“好吧,我服输,等过几天回去我就带你去找岳老板。” 夏阳不解,“找岳老板做什么?” 蒋东升叹了口气,贴着他的唇含糊道:“岳老板之前看中了你,他想让你接管一份差事,我拦不住,这才让霍明把你藏到杨树湾来……嘶,夏阳你别咬,我这不认错了吗,我都告诉你,不瞒着你了。” 小剧场: “贴身保镖”篇: 夏阳: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岳老板让我出去收购的时候你也跟着吗…… 蒋东升:废话,我当然跟着啊!夏阳你一会别紧张,我在你身边呢,听见枪声你就找掩体卧倒什么也别管,知道吗? 夏阳:唔,我没有枪吗? 蒋东升:我就是你的枪,指哪儿打哪儿! 第214章 蒋少追妻1 蒋东升陪着夏阳住了几天,虽然杨树湾还是山水环绕的老样子,但是住在这的人们已经换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有钱买汽车的人还很少,赶时髦的年轻人买了摩托车,夏阳家的几个堂哥也买了,还是带后斗儿的偏三。夏家几个堂哥跟蒋东升喝了顿酒喝出了革命友谊,立刻勾肩搭背的要带蒋东升去兜风。 蒋少在京城什么没见过,眼里哪瞧得上这么个小玩意儿,但是面上没显露出分毫,只笑笑道:“不去了,夏阳说要去喂青哥儿,我陪着去瞧瞧。” 白鹰还歇在枸杞园里,自己占了最高的树,每天巡视这方领土,瞧见不顺眼的一律啄出去。蒋东升找去的时候,白鹰正蹲在夏阳手臂上亲昵地蹭夏阳肩膀,不仔细瞧并看不出翅膀哪里受过伤。 白鹰有灵性,它这样的名种本就带着点孤傲,这会儿看人更是瞥了眼睛带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夏志飞站在旁边刚想靠近点,被它一翅膀扇开,再靠近就有些恼怒地直接上嘴啄了。即便是翅膀折了飞不高的白鹰,依旧是天空的王者,认主也只认一个。 白鹰瞧见蒋东升走过来立刻伸直了脖子,锐利地眼睛竖直了瞪着他,喉咙里发出些低低地叫声。 夏志飞在一边捂着手退后两步,小声道:“东子哥你别过来,青哥儿今天心情不好,不能惹。” 蒋东升笑笑道:“没事,养它这么多年,没准还认识我。” 他这话说者无心,夏阳在那听见倒是手上抚弄白鹰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上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东升靠近之后白鹰倒是推让了几分,虽然依旧不让碰,但是也没敢下嘴啄他。 夏阳看了蒋东升一眼,道:“什么时候回京城?” 蒋东升站在后面,把夏阳和白鹰一起圈到怀里,低声笑道:“多住几天吧,难得的假期,回去又是一堆破事儿够咱们忙的。” 夏阳狐疑地看着他,这位之前犯错太多,他有点不相信了。蒋东升摸了一下鼻子,狼狈道:“真的,这回一点都不瞒着你了,岳老板去了北疆,咱们现在回去也见不到。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带你过去,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做什么生意你得跟我商量,别自己答应下来……” 夏阳还在瞧他,见他神情不像作假才点了点头,道:“好。” 石三爷心疼夏阳,自己提了白布袋去摘新鲜的枸杞子说要晒干了给夏阳泡水喝,夏阳不放心他老人家一个人忙活,也跟着去了。临走前摸了摸白鹰的脑袋,把它放在夏志飞肩膀上,让他们俩一起玩儿。 夏志飞试探着碰了碰白鹰的羽毛,果然这次没被啄,这才渐渐高兴起来。只是更多时候白鹰对他不理不睬的,一脸傲气的昂头看天,碰到尾羽还拿翅膀拍夏志飞的脑袋,凶得很。 夏志飞被打了也不生气,他觉得白鹰漂亮,那双清潭似的眼睛跟他哥夏阳最像,一样的漂亮。小孩对白鹰又爱又怕,心里总归是要尊敬些的。 蒋东升眼睛转了一圈,这次倒是没跟在夏阳身边,反倒是拉住了夏志飞的手,往小孩手里塞了一把巧克力,问道:“小飞,哥问你几个事儿啊。” 夏志飞看了看巧克力,又抬头去看蒋东升,一脸的警惕。 蒋东升蹲下来,摸了摸夏志飞的脑袋,道:“你哥回家的这段时间,都有谁常来瞧他?你哥平时都干什么了?” 夏志飞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了,大多是些亲戚,同龄的也都是堂兄妹,唯一一个外姓就是陈书青。夏志飞剥开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含糊道:“我哥每天都在家看书,可用功了,姓陈的有时候也拿几本书来给我哥,但是我哥都没要,也不爱跟他说话……” 蒋东升乐了,揉了夏志飞脑袋一把,道:“怎么喊人名儿呢,啊,要你哥听见回头非打你不可。” 夏志飞梗着脖子道:“他看我哥的眼神儿都不对劲,整天挑着眼角在我家院子里乱看,还说啥投资不投资的,反正我不喜欢他,不像个好人。” 蒋东升眼睛眯起来一点,道:“哦?姓陈的还说投资啊,他和你哥说的?有没有说准备做点什么生意?” 夏志飞忽然不说话了,抬头开始打量蒋东升,眼神越来越挑剔,他觉得东子哥好像看他哥的眼神儿更热烈点,简直都恨不得粘在他哥身上了,这位才真不像个好人。“你问这么多干啥?你上回还占了我哥的房间,你是不是也欺负我哥……?” 蒋东升人精似的,糊弄不了夏阳,收拾个小崽子还是易如反掌,当即凑过去跟夏志飞勾肩搭背地说了几句悄悄话:“瞧你说的,我哪儿能欺负你哥啊,你哥以前陪我念书,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对,我哥读书特厉害。” “何止啊,你哥做生意才厉害,这么多年在京城其实都是你哥在养我,就咱们在京城住的那个大宅子,那都是你哥的。”蒋东升蹲在那给小孩讲歪理,一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这么多年都是你哥在养我,所以我是你哥的人,咱们是自己人啊。” “你是我哥的人?”夏志飞皱起眉头,“自己人?” 蒋东升乐得眉开眼笑,“可不是!来来,你跟哥好好说说,那个姓陈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哥帮你一起收拾他。” 夏志飞放开心结,一五一十的全说了,这孩子实诚,每天比王小虎盯地还紧,真是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在夏阳身边。陈书青的事也简单,无非就是小孩觉得这人对夏阳有目的,是想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把他哥当冤大头,让夏阳出钱去做买卖的。 “我看我爷拒绝了好几拨人了,不认识的就送到门口,认识的就拿鞋底子抽了一顿,这些我哥都不知道。”夏志飞鼻尖微扬,带着点得意道。“就那个姓陈的总是来,前几天给我爷家写了啥合同的,现在爷还要拉他一起做生意咧!” 蒋东升猜也能猜到杨树湾这些人的反应,要是夏阳这么锦衣归来,没几个人凑上去讨要好处那才奇怪了。他听完夏志飞的话,又问道:“你哥对那姓陈的怎么样,是答应合伙,还是借钱给他?” 夏志飞皱起两条粗眉毛,哼道:“我哥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蒋东升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夏志飞半大的孩子也不懂那么多事儿,大约就是瞧见夏阳对陈书青冷淡,这才跟着提防起来。只是夏阳虽然脾气傲了点,但也不会平白无故跟人红脸,怎么对这个陈书青这么不待见?他俩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夏志飞跟蒋东升谈了这么会,已经颇有些革命友情了,他觉得蒋东升是真心护着他哥,忍不住去问他道:“东子哥,你说有什么办法让那个姓陈的别来我家呢?” 蒋东升还在琢磨自己那点心事,听见夏志飞问也随口应付道:“你把大门封死了他就进不来了呗。” 夏志飞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当真琢磨法子去了。 晚上从枸杞园回去,石三爷拿了新鲜的让夏阳带回去,给他们炖鸡汤喝,自己又在园子里等了会,只说要等夏海生他们来接班。 夏阳和蒋东升往回走,夏志飞那几个小的早在半下午不知道跑哪里去玩儿了,这会路上只有他和蒋东升。乡间小路泥土松软,前几日下了雨更是不太好走,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蒋东升路上拐弯抹角地问陈书青的事儿,夏阳含含糊糊地答了,引起蒋少更大的不满。 “夏阳,你和陈书青就因为几本破书吵架了?从小时候吵到现在?不可能吧,我怎么觉得那小子是……” 夏阳听的心烦意乱,走路也没看清脚下,一不留神踩滑了差点歪倒在旁边的草丛里。蒋东升忙伸手去扶他,稍一拉拽,就听见夏阳疼的吸了口气,“别,别拽,我脚上缠了东西。” 蒋东升脸色发白,乡下树林里多蛇,夏阳可别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才是。他蹲下身去看,一手去摸,一手去解挂在腰上的瑞士军刀,弹了刀刃出来去割开那些绊子草,“被什么东西咬了没有?” “没。”夏阳扶着蒋东升的肩膀,伤了的脚不太敢用力。“好像是刺儿草,你小心点,这东西叶子能割破手,我好像被上面挂的刺果给缠住了……” 刺儿草在杨树湾最多,一丛一丛的乱长,大人小孩全都绕着走,这东西叶子锋利不说,上面挂着的刺果更是枝蔓缠绕,这东西形状扁平,一头全是平刺儿,扎透脚底板很正常。前些日子还有小孩贪玩掉进去,被割断了脚筋,夏阳为这个没少叮嘱夏志飞,没想到自己先遇害了。 蒋东升用手护着夏阳的脚腕,用刀子割断那些难缠的藤蔓,弄出来的时候夏阳脚上的白袜已经染了血渍,也不知道是蒋东升手上的还是夏阳的。 蒋东升也给不夏阳穿上那只鞋子了,干脆地插进来道:“上来,我背着你。” 夏阳扶着他的肩膀,道:“没伤的那么严重,你把鞋给我,我自己能走。” 蒋东升蹲在那没动弹,闷声道:“你都这样了还跟我置气呢?干妈可是说了,让你听我的,你就不能听话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脚伤的不严重……” “快点上来,反正我今儿一定得背你回去。” 蒋少肩膀上的肌肉鼓了鼓,还是忍住了回头去强行把夏阳扛起来走的念头,等夏阳上来的这么会儿功夫脑门上就有点出汗。幸而夏阳并没有太固执,略微犹豫一下,就从后面攀住了他的脖子。 蒋少心里高兴,一使劲儿就把媳妇背起来了,走路都有点飘飘然,“夏阳,我跟你说,我从刚才就想这么背着你了,你走不动就告诉我,现在伤着了吧?等回去我给你擦药啊。” “……” “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蒋少大步走着,微微侧了脸去看他道:“哦,说到你小时候去上学了,也是走这条路?你那时候个子那么一点,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过去的啊?” 夏阳趴在他背上,慢慢道:“陈书青背着我走过去的,下雨还有下雪的时候,都是他背着我。” 蒋东升眼里的调笑少了点,很快又眯起来,“是吗,那你们还为几本书吵起来了?你现在,好像不怎么跟他说话了吧?” “嗯。” 夏阳不愿多提,蒋东升也就不再去问,刻意回避了陈书青这个人,又道:“夏阳,我在外面也自己做过饭,回去我给你炖鸡汤喝吧?我会收拾,瞧见他们做过好几回。” 贴着脖颈的地方有热气呼来,像是背上的人笑了,过了一会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不了,你煮粥都会糊。” 蒋东升笑了下,拿脑袋去蹭了他的,小声道:“那你教我,等以后我亲手做给你吃。” 月色挂在天上明晃晃的,夏阳看着路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应了一声,“好。” 小剧场: 斗情敌篇: 陈书青: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蒋东升:我只是在想,你这个战斗力只有5的渣,凭什么跟我抢夏阳? 陈书青:…… 第215章 鹏程万里 夏阳脚伤的不严重,但是血肉模糊的看着渗人,蒋东升背他回去也没惊动其他人,自己拿了药给夏阳擦上,道:“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夏阳脚上被他用绷带缠地活像一只粽子,自己略微晃了一下脚腕,道:“不用了吧,没伤到筋骨,就是瞧着有点吓人。” 蒋东升眉头忍不住皱成一个铁疙瘩,不悦地看着他道:“你就不能听我几句,非要事事跟我反着来吗。” 夏阳哭笑不得,“我只是觉得没那么严重,自己在家养几天就好了。” 蒋东升拿手小心给夏阳抬高了脚腕一点点放进被子里,顺势亲了夏阳小腿一口,嘟囔道:“别的都听你的,治伤不能马虎,这事儿听我的。” 夏阳被他亲的有点不自在,刚想躲,就被蒋少搂住了腰,略微压上来照着额头和鼻尖轻轻亲了几下,这几天的生疏感也略微降低了不少,心防放下的同时也下意识放软了身体,让蒋少顺着脸颊摸索着亲到了嘴角。 “关门……” “早锁了。” “灯还亮着……” 蒋少一边亲一边含糊地嘟囔了两句,伸手拉了灯绳儿,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隐约只听到两个人喘气的声音和衣服脱下来的响动。 蒋少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火力最旺的时候,前几天因为自己犯了夏阳的忌讳没能亲近,如今好不容易哄的差不多了,但又心疼媳妇伤了腿脚不敢造次,只能亲亲摸摸地过干瘾。实在馋了,就埋头下去给夏阳做了口活儿,把夏阳那小兄弟舔硬了整个儿吞进嘴里,刚吸了两口就能感觉到夏阳压抑不住地颤抖,双手在他脑袋上推了两下就没了力气。 蒋东升听着夏阳的小声儿,心里膨胀大了三四倍,原本还有点逗弄的心思,如今倒是想实心实意地想让夏阳彻底舒服了。他埋头在那儿吸着,把那秀气的一根整个儿吞进嘴里的时候,也不忘了用舌尖抵着顶端的小孔来回舔弄几下,每次嘬得狠了就能听见夏阳咬着唇发出若有若无地鼻音,跟被他操弄哭了的时候一样。 等到夏阳发泄出来的时候,蒋少的头发都被揉地乱糟糟一团了。 蒋东升从被子里弹出头来,双手撑在夏阳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瞧见夏阳脸上红晕未退的可口模样,小腹一阵绷紧。他贴近了一点,用那处已经胀的发疼的硬挺暧昧地抵着夏阳的大腿根蹭了两下,“夏阳,我不进去,你给我用手摸两下,嗯?” 夏阳眼里被激出的雾气还未散去,身上发热,脑袋也晕乎乎的,被蒋东升握着手一路往下,握住了那儿乖顺地给他上下套弄着…… 蒋东升被他伺候的舒服,偶尔还会低头在夏阳耳边含糊地说几句肉麻的话,弄的夏阳脸色涨红,手上的力道不稳,指尖划过的时候带起粘液弄出滋咕响声。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像是车翻了的声音,紧接着院子里灯光大亮,不少人匆匆出去了,一时人声狗吠喝声不断。 夏阳听见忍不住也偏了头,看着窗户那边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蒋东升快到关键时刻,按着夏阳的手去啃咬他的脖颈,“没事,乖,继续弄……” 外面传来几声喊号子的声音,似乎大门口那边在搬什么东西,隐约还有人提到石三爷,夏阳撑着身体想爬起来,眼里露出些焦急神色,“不对,我去看看,是不是爷爷和大堂哥他们出事了,回来的晚,别是路上翻车了。” 蒋东升被他扭的一肚子邪火,他也知道夏阳心思跑远了,干脆速战速决,单手捏着夏阳的下巴,跪在那自己动手撸动起来。外面院子里灯光亮,映衬的房间里也朦朦胧胧的,夏阳被捏着脸微微仰起下巴,这样的动作显得整个人分外柔顺,让蒋少那颗心都跟着砰砰跳快了几分。 大拇指沾着刚才射。出的白色浊液,指尖在夏阳唇边摸索的时候,抹上去一些带出些色情意味。 夏阳起初还忍着,但是当蒋东升试图把手指弄进他嘴里的时候,就出于本能地抗拒着,实在无法了也只伸出软软的小舌推他出去,抬眼瞪了他,“别……别胡闹……不行……” 蒋东升手指插在上面湿热的小嘴儿里来回逗弄,捏着舌尖又被逃开,那点软肉嫩嫩的,舔在手指上的感觉更像是以往被裹住吮吸似的。蒋少眼睛发红,一边用手指玩着夏阳,一边加大了力度给自己撸动,最后十几下动作加快一梭子弹药喷在夏阳的小腹上。 蒋东升眼神里露出几分餍足,随手拿了块帕子擦拭干净自己,低头亲了夏阳一下,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呆着别动,等我回来。” 第216章 黑化陈 大门外站着几个光头大汉在那吆喝号子,七手八脚地抬着什么,举着手电筒的光照过去才发现他们在抬着一辆摩托车,带着绿色的后斗,可不正是夏海生带出去的那一辆。只是这会儿偏三摩托陷进了门口的大坑,这坑也挖的蹊跷,不偏不倚的挖在正门口,摩托车后车轮整个陷进去,后斗都侧翻了,听着响声那里头还埋着个人。 “三爷爷!三爷爷你撑住啊!” 旁边有年轻后生边抬车边喊,脖子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骑摩托车的夏海生也摔了一头一脸的泥水,正在那挖呢,大约是顾忌坑里埋着的人,没敢太大动作,活像只有劲儿没处使的大狗熊。 蒋东升听见他们喊吓了一跳,推开几个人往前挤过去,道:“谁埋在里面了?!” 夏海生抹了一把脸,道:“我爷掉里面了,也不知道哪个小兔崽子在门口挖的坑,还他娘的填了草,大老远我没看清楚车就翻里头了……” 石三爷伤的不重,在坑里也在骂,“海生你去找根木棍来,把这车给撬开,哎哟!哪个缺德的在正门口挖坑,看我回头不收拾他!” 罪魁祸首不用找就自己哭着跑出来了,几个半大孩子抬铁锨的、拎木棍的呼呼往这跑,小点的已经哭的打嗝儿了,“爷爷!爷爷我们来救你了!” 几个孩子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带来的工具倒是派上了用场,蒋东升接过一根粗木棍指挥着几个人联手把摩托车给撬开,夏海生围在旁边生怕车斗再翻了砸着老头,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车给从坑里弄出来,紧接着就七手八脚的去营救夏石三。 幸好之前坑上做伪装弄了不少的干草,老头摔坑里也没伤着筋骨,就是崴了脚脖子,被扶着出来的时候气得直哼哼,“我要查出来是谁干的,非抽他不可!” 夏志飞哆嗦着往前走了一步,道:“我……我没想到哥你走这边,我以为是姓陈的……”夏家其他几个小弟都有点闪躲,缩头缩脑的不敢上前,一看就是团伙作案。 老夏家教育方式向来粗暴,照着几个小孩屁股蛋上一人一脚,呵斥道:“闲着没事儿干了吗,整天上房揭瓦的!再淘气,回头等你们爸回来,一人一顿板子!” 几个小孩原本还有些不安,挨了揍反倒是放松了,擦了脸上的眼泪围着过去扶石三爷进屋。还有追着要揍他们几个的,被石三爷训回去了,老头自己伤的不重,可这几个小孙子伤着一星半点的他心疼着呢。 蒋东升凑过去瞧了那坑一眼,挖的还有点意思,以前部队里挖掩体就差不多这么个样子,他觉得夏志飞这小子还真有点当兵的天赋,是块好材料。 “海生,你快扶着爷爷进去,再找几个人去镇上请大夫,夏志飞你们几个回去睡觉,这里没你们的事儿!” 石三爷伤的不重,就是翻进坑里的时候崴了脚,医生给开了一瓶药酒也就没事了。蒋东升顺便又让那医生给夏阳看了看,给留下了点药膏和绷带,让别沾水,卧床静养。夏阳追问了几句,蒋东升只说是大堂哥骑摩托车不小心翻了,哄了几句让他睡下。 这么折腾了一通,老夏家睡着的时候天色将明,可还没等到晌午,又听见大门那哐啷哐啷地一阵响动,还有汽车喇叭的声音,滴滴滴响个不住。夏海生提着棍子就冲出去了,黑着一张脸只当有人来踹门了,他昨天晚上就一肚子气,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妈了个巴子的,欺负到家门口上来了!” 冲到门口一看,却发现蒋东升也站在那,也是黑着一张脸,披着一件衣服正在那跟人说话。这回门口站着的是个女人,穿着一身时兴的米白色风衣,头发也是微微烫卷了扎着高高的马尾,看起来时髦极了,只是女孩此刻有些气急败坏,隔着铁门跟蒋东升争吵着什么。 “我就是来找个人,不小心撞到你家门上,我给你赔礼道歉就是,而且这正门口又是坑又是木棍的,我这车也撞坏了……” “怎么,你开车撞到我家门上,还指望我给你赔礼道歉啊?”蒋东升沉着一张脸,一脚蹬在铁门上,指了指下面又道:“你车坏了关我屁事,先把门给我赔了!” 女孩从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尤其她平时受惯了身边年轻男孩子的恭维,猛地听见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的话一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也挑眉怒了,“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到底帮不帮我把车弄出来!你们家门口有个坑就是你们的不对,现在我车子陷进去出不来了……” 夏海生原本还有点想上前帮忙的意思,听见她这么说也不乐意了,这坑还是他小堂弟们挖的呢,再怎么说那几个小崽子也是自己人,胳膊肘没有向外拐的道理,当即上前道:“挖个坑怎么了?我们自己家的门口,就乐意这么挖!” 蒋东升乐了,抬高了下巴冲那女孩点了点,道:“听见没,你啊,赶紧自己去找人把这车弄走,完了麻利儿的把大门修好,你车牌号我可记下来了,京A……”他看了一眼那个黑底的车牌号,挑眉戏谑道:“哟,还真是难得,你这车牌可不多见,要是赖账一查一个准儿。” 这种车牌号是车管所专门给在京的外国人和来投资的华侨办的,瞧着那黑色奥迪车价值不菲,向来这姑娘也是某个外资独资企业老总的亲戚。女孩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被蒋东升威胁了几句,态度反倒是软了下来。她不敢再耀武扬威,只是咬了咬唇,道:“我叫林方瑶,来这里真的是找人,刚才撞了你们家的门我会赔偿,但是麻烦能帮忙把车抬出来吗?” 蒋东升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他搂着夏阳刚睡下不大会就给吵醒了,任谁都一肚子火气,依旧冷声追道:“你找谁啊?说出个名字来。” “我找陈、陈书青。”林方瑶被蒋东升这股流氓气给吓住了,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补充道,“我去了他家,他妈妈说昨天他就住在这,没回去的。” 夏海生是个好说话的汉子,见这姑娘可怜兮兮的认错了,他也认识陈书青,就招呼几个兄弟去帮忙了。蒋东升倚在门口打量了那女孩,摸着下巴忽然笑了,道:“你是他女朋友吧?” 林方瑶脸上红了下,没承认,但是也没否认,显然是对陈书青颇有好感的。 蒋东升觉得有点意思了,他原本以为陈书青对他家夏阳有意思,是个喜欢男人的主儿,没想到姓陈的小子还冒出了个“女朋友”,这可够本事的,男女通吃啊! 陈书青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那位自称是他女朋友的林小姐已经在老夏家吃过午饭了,林小姐对乡村生活估计不足,身边只带了包装精美的几块糖果巧克力,吃起这些粗茶淡饭忍不住频频皱眉,尤其是在看到给她倒茶的陈文君用手指捏茶叶,更是有些食不下咽了。 林方瑶看到陈书青进来,高兴地站起身,道:“书青,你去哪里啦?我找了你好久,你家人说你在这里,但是我都没见到……” 老夏家人实诚没有吭声的,蒋东升在一边不乐意了,冷笑道:“废话,这是我家不是陈家,你找人也找错地方了吧!” 夏志飞早就被蒋东升洗脑了,潜意识里觉得蒋东升是他哥的人,那自然也就是老夏家的一员,听着蒋东升说话心里也直点头。他一早就觉得这个城里的女孩不好相处,尤其是她使唤文君姐的时候,夏志飞他们几个小的都有些不乐意了。 陈书青不着痕迹地避过林方瑶抱住他手臂的举动,听完事情经过,才开口道:“这事是方瑶的错,她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你女朋友做错了事,陪个礼就完了?门口那铁门还撞了个洞呢!”蒋东升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说道。 陈书青看他一眼,想开口解释,但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略微垂下眼看了自己身边的林方瑶终究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解释咽了下去。他没否认两人的关系,这让林方瑶心情大好,脸上跟抹了胭脂似的红润异常,喜滋滋地贴了过去手挽上了陈书青的胳膊,亲昵的又唤了他一声。 林小姐出身不俗,能看中这么一个穷小子还不远千里的追来,当真是一段好姻缘,一副好跳板,娶了这样的女人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蒋东升原本是想试一试这个陈书青到底对夏阳有几分心思,可稍微一试探,就让这人原形毕露,他心里嗤笑陈书青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同时也对这个人放心了许多——这样一个唯利是图指望女人裙带借势的男人,能有多大本事? 别说夏阳,就是他也看不起。 跟蒋东升想的不同,陈书青对他的冷嘲热讽并没有任何辩驳,反倒是主动留下给老夏家修起了铁门。 陈书青指挥人把撞坏了的铁门拆卸下来,重新装了一个更气派的,新的铁门比原来包铁的更厚重,前面还镶嵌了两个鎏金狮子头的门环,看着就带着股富贵气,正是老夏家人喜欢的样式。 蒋东升觉得这人脸皮简直太厚,趁着空闲凑过去挖苦了几句,无非就是提点陈书青不要忘了他还有个小女友,别老在夏家碍眼。 陈书青干活热出了汗,这会儿正卷起白衬衫的袖口擦拭额头,听见他说眼睛也不眨,只露出些淡淡的笑意道:“没事,我跟夏爷爷这么多年的老街坊,没搬家前还多亏了他老人家和海生哥他们多有照顾,帮着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蒋东升冷笑道:“你女朋友可吃不了这份儿苦,赶紧弄回你家去吧,这里养不起这尊大佛。” 陈书青抬眼看着他,忽然笑了,道:“这正是我要麻烦夏爷爷的地方,方瑶她一个女孩住在我家不方便,我想让她来跟文君姐作伴,只怕接下来几天还要多多打扰了。” 蒋东升脸色变了,道:“你以为这是哪,凭什么收留她啊……” 陈书青放下手里的工具,任凭背后电焊声滋拉直响,说的话还是一字一句进入了蒋少的耳中,“就凭我和夏阳一起长大,凭我们十三年的交情。” 蒋少上前一步,拎着他的领口,咬牙道:“你他妈少打夏阳的主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呸!恶心不恶心?” 陈书青看着消瘦,但是身高也不见得低多少,目光毫不移动,定定地看着他道:“我怎么想的,跟你无关。” “我劝你少出现在我面前!” “这事儿得看夏阳,除非他亲口说不想见我,你没资格让我退出……” 夏海生拿了工具往这边走,一眼就看到这两位快打起来的模样,忙上前拦住了问道:“哎哎,你们这是在啥呢?” 两人回头看了夏海生一眼,各自松了劲道,一个眯起了眼睛说是在闲聊,另一个扶了扶眼镜挑唇露出点笑意只说是谈天。 蒋东升觉得有点不妙,这个陈书青身上慢慢透出一股熟悉的危险气息,有点像他那便宜爹骆启明的意思,披着人皮的大尾巴狼,满嘴的仁义道德不干好事儿,这种笑面虎使起阴狠来最是不胜防备。 小剧场: 大堂哥示范退一步海阔天空篇: 海生哥:哎呀,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动拳头!这是不对的! 夏家众:……哥你昨天还说不服就揍…… 海生哥:别闹,年底打黑呢,我给你们示范一下正确的(趴下)凡事呢,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夏小七:大堂哥昨儿晚上摔坏了脑子吗TAT夏小六:绝对的,看起来太不正常了啊TAT 第217章 度假 陈书青也就是说几句气头上的话,他心里对夏家人敬重,并没有当真让林方瑶住到这边来,而是带着她回了自己家。 陈家住在建林镇上,这几年光景略好些,但住处依旧没法跟城里相比。林方瑶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大小姐,这次追着陈书青来小镇上是凭着一腔热情,她见着心上人只觉得什么苦都不怕了,本着想表现的心理,有时还会帮着陈母在厨房打打下手。 林方瑶第一天就打碎了三个盘子,一个碗,羞愧的满脸通红。 陈母对她倒是热情的紧,对这些小事全不在乎,只顾着同她说些家常,言语里满是欢喜。陈母是个强势的人,自己瞧着林方瑶满意了,自然也去敲打陈书青,让他对姑娘也主动些。 陈母拽着儿子躲在房间里,悄悄道:“我看着这姑娘就挺好,家里也好,你怎么每天都往外跑?留在这陪她说说话也好啊。” 陈书青有些无奈,道:“妈,我答应了夏爷爷他们,还有几个合同要帮他们看一下。而且方瑶一个女孩家这么冒失的跑来,已经不太好了,我要是留在家里,她回去要让人说闲话了。” 陈母不赞同道:“这怕什么?妈瞧得出她喜欢你,你多加把劲儿,我打听着方瑶家里有个叔叔挺厉害,没准你分配工作他能帮上忙。你去年都耽搁了,不能再这么马虎下去,也该多为自己想想……” 去年夏天的时候大学生闹了几次,示威游行的都有,陈书青所在的院系也有几人参加了,上面查的严,那一届的学生有一半没有安排分配,陈书青就在其中。 陈母又皱了眉头,道:“再说了,当初你跟夏阳走得近,无非也是为了找个好老师,他外公厉害,能帮你不少,可也只教了你几年,没必要这么实心眼的报恩。” 陈书青不赞同,忍不住打断她道:“妈,您怎么这么说,我是真心感激曾爷爷教我,也愿意对夏阳……家好。” “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要分清主次啊!傻小子,你当谁都有这样的福气,能找到这么好的女孩儿?妈这辈子是回不去京城了,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你回去,让你外公家的那些势利眼瞧瞧,咱们不比他们差!” 陈书青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他从很早以前,就不再跟母亲想法一致了,或许是从曾老先生那个小院开始启蒙之后,亦或者是他对夏阳有了那种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之后。 陈母没有察觉自己儿子的不对劲,只是自顾自的把当年的苦难又说了一回。她当初是下放来这里的,她姐姐自己摔断了腿,拼死留在了京城,下乡的这个指标就给了她。这是陈母一辈子的心病,她恨姐姐心狠,也怨家里无能,不能接她回京城不说,连她丈夫病重也不借钱给她治病,丈夫去世后,她唯一的希望就全部放在儿子身上,砸锅卖铁的供他读书,只盼着儿子能争气。 陈书青的人生是她一步步精心安排好的,当初跟夏阳家接近,无非也是为了让儿子更高的走上一步,跟着这个小村里有学问的人多念书识字。她不甘心在这个穷山苦水的地方过一生,但是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唯一的指望就是让儿子考学。 “你如今读了好学校,论学问也不比方瑶差,妈想过了,你以后要想有个好前程,就需要这样的姑娘帮你。如今工作不好分配,你就听妈的,和方瑶在一起,让她家里帮衬一把,不过是几年功夫就能翻身,也别觉得抬不起头来……”陈母絮絮叨叨的念着,她的眼睛发红,脸上满是皱纹,一双眼睛鹰隼一样盯着儿子的前途。 年复一年,她就是这么不停的提醒儿子今后该走的路。从某些方面来说陈母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但若不是她还有几分强势,她们孤儿寡母如何能支撑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是一位最普通不过的母亲,一生并未再嫁,只守着自己的儿子,抱着望子成龙的渴望,舍弃了自己全部的人生来支持他。 陈书青脸上泛起一丝苦涩,母亲的话让他压力很大。这样的爱如一座山,重重压下来,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不能有分毫偏差。 “你就听妈的,没错!”陈母最后拍板了,眼神里带着一丝难言的喜悦,仿佛看到自己儿子已经住在京城过上了她梦中的好日子。“你不要再去夏家了,在这里多陪陪方瑶,妈身上还有你上回邮寄回来的几十块钱,你拿上,给方瑶买点小东西,听见了吗?” 陈书青不语,沉默的站在一旁,心事重重。 陈母觉得有些奇怪,推了他一把,道:“妈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陈书青看了一眼苍老的母亲,带着些挣扎和痛苦,缓缓道:“我知道了。” 林方瑶坐在陈书青的房间里等他,瞧见他收拾整齐的书桌上摆着几部厚厚的英文原文书不禁有些好奇,拿过一本翻开瞧了却是弗洛伊德的书,似乎是被翻看的久了,书页有些泛黄,而且仔细的做了标记。 陈书青走进来的时候,林方瑶正坐在他床上翻着那几本书,见了他便笑道:“没想到你还看这个,我们系的老师也推荐过,但是我不爱看呢,这种东西最没趣儿啦!”说着,她皱了皱鼻子,带出些俏皮。 陈书青也看了一眼她随手搁在旁边的书,这些曾经是他心灵的慰藉,是他心里那点说不得的秘密。 是的,他喜欢的人,是夏阳。 那个他背着长大,一同识字念书,一同淋着风雨去学堂的夏阳。 从蒋东升的突然出现开始,他心里就生出一股不甘,但是却无力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考去京城,在曾老先生那里得知夏阳准备考取京师大学的时候,他也义无反顾的为了那所学校拼命努力。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偷偷去看过夏阳,在京师画院的教室里,他瞧见夏阳静静的坐在那临摹,光影下的面容清俊,微微抿着的唇带着点傲气,跟他记忆中的小夏阳一模一样。 他过的很好,没有自己也过的很好。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走回自己的路了呢? “……青?书青?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林方瑶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点红晕喊道。“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怎么也不说话呀。” 陈书青回过神来,愣了下,道:“什么?” “我说你回京城后有没有什么打算,我叔叔今年做了副院长,你要是愿意,我就去同他说一说,让你留校任教好不好?”林方瑶咬了咬唇,小心道:“你别误会,其实叔叔也不是全说了算的,你去年毕业时的成绩很好,就是受了牵连,今年再回学校试试,肯定能行的。” 陈书青去年的时候的确是申请了留校任教,教务处也给了消息,只是学生游行的时候受了牵连,工作也没了。林方瑶能这么说,留校的可能就有了七八分把握。 林方瑶走近一步,又道:“我知道你也很想去国外深造,我问过叔叔,去德国的名额还有一个空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 一个姑娘家说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林方瑶含羞带怯的看着面前高大的年轻男人,期待他的回复。 陈书青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让我想想,好吗?” 林方瑶愣了下,她没想到陈书青没有立刻答应,不过很快也点了点头,道:“好,你想好了,我等你的回复。” 夏国强听说石三爷伤了腿脚,立刻回来探望,他如今除了自己的生意,还承包了建林镇第二农机厂,虽然是个只有130人的亏损小厂,但是夏国强还是干的满足又努力。 农机厂产权属于市里,参照行政体系的级别序列,夏国强也算是个科级干部了,是这么多年来老夏家最大的一个官,职务虽低,事情却不少。 石三爷一见他来就急着道:“你来干啥,回去忙你的去!” 夏国强这次没走,他请了几天假来伺候老父亲,同时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儿子夏阳谈谈心。自从上次摆酒之后,夏国强心里一直有个小疙瘩,这会儿有了几天空闲,终于在自家人的小酒桌上松口同夏阳说了出来:“夏阳,你……是不是京城里的生意赔钱了?” 夏阳脚伤也没全好,但是他爱面子,硬是穿了鞋坐在席上。这会儿听了父亲说也愣了下,道:“没有,生意一直不错。” 夏国强喝酒慢,这会儿酒桌上只剩下他和夏阳蒋东升,也就不再绕圈子,直接道:“你别骗我,我能看得出你不高兴,要是生意好咋不去城里忙,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哪?” 夏阳想要辩解,却被夏国强摆手打断了,这个面貌粗糙的汉子喝了一口酒,皱眉道:“爸也是做生意的人,你这情况我知道,是叫啥,经营不善了吧?”年初市里选他做先进,让他的小五金厂吃进了另外几家快倒闭的厂子,说是什么先进带动后进,但这就像是一堆“烂苹果”,哪里有那么好带动的呢?他这么个小厂子况且如此,更何况儿子在京城做了那么大的产业,想必也有许多的不如意。 蒋东升在一旁给夏国强倒酒,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之前那个津市的海燕制衣厂,我也去打听过了,那么大个厂子,做了一次领带就倒闭了呀……”夏国强还在感慨,他知道的情况不多,但是海燕制衣厂的衰落是大家公认的,当初这厂子是夏阳做起来的,他免不得要多留心一下。“这还是国家扶持的,给了好些政策,不也是一样不行了?这个做生意就是这样,有好有怀,不能一直都赚钱。” 夏阳几次想反驳,但都忍了下来,无奈的点头说是。蒋东升脸皮厚,在那帮着夏阳奉承夏国强,被夏阳在小饭桌下踢了一脚。 夏国强听着儿子应声心里高兴,他在家里承办了厂子,虽然没有太大收入,但在乡镇上也还是不错,酒过三巡之后,就从身后摸出一个黑色公文包,往夏阳面前推了推道:“咱们家那个五金厂收益不错,这两年赚了一些,就是扩大厂房的时候花费了不少,夏阳,你也别嫌弃,这些就算爸借给你的……”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顿了下,小心看着儿子的脸色,又补充道:“你拿着这笔钱去‘东山再起’,我们不靠旁人,你是我儿子,当然用你老子的钱。” 夏国强认定了儿子从京城返家是因为赔光了财产,利用几天时间提了手头上能凑到的现钱给了儿子,非要帮夏阳翻身。 夏阳愣了下,想解释清楚,但转念又想到其中关系错综复杂,还是把钱接了。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最能讨好夏国强的,他拍了拍夏阳的肩膀,觉得自己和儿子的感情有近了些,连声让蒋东升也给夏阳倒上杯酒,“东子你自己也喝,咱们爷仨不醉不归啊!” 夏国强今天是真高兴了,拉着夏阳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这几年办五金厂的经过,告诉夏阳比起之前收益高了多少,偶尔也会露出些老夏家的脾性骂几句办事官员索要贿赂的狗屁德行。 蒋东升对这样的事儿最感兴趣,一边给夏国强倒酒一边追问下去,把那些人的名字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夏阳皱眉,伸手在桌下揪了蒋东升衣角一把,用眼神表示了不赞同:你该不会是想去报复吧?少惹点事。 蒋东升会意错了,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捏了夏阳的手一把:放心吧,这帮孙子一个都跑不了! 夏国强没察觉面前两个孩子的小动作,他还在那儿高兴呢。前些年夏阳在京城闯荡,他帮不到,总会有些小芥蒂,如今夏阳收了他的钱,他心里那点不痛快也彻底烟消云散了。父母能帮到孩子,就是最开心的。 夏国强喝醉了,被蒋东升扶着去了里屋休息,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夏阳正扶着墙自己慢慢的想走出去。 蒋东升上前一把抱起他,道:“刚好点又不听话,还是我送你回屋里去吧。” 夏阳这几天不是被他背着就是扛着的,老夏家的人都瞧习惯了,夏志飞那几个小的听说这样能锻炼臂力每个人都去找了截粗树枝扛着跑,夏阳也懒得纠正了。 年末的时候总有些乱,前几年的严打之风似乎又有重来的趋势,这次不止是抓社会上的混子,似乎连一些学校的学生也受了牵连。蒋东升消息灵通,抱着夏阳回去的时候同他嘀咕着念叨了一些,言下之意是让夏阳转告那几个堂哥。老夏家的人太过于讲义气,往往一出动就是一窝,这要是被抓了还真能按“团伙犯罪”关起来吃些苦头。 夏阳靠在蒋东升怀里应了几声,他记忆里几个堂哥并没有出事,倒是想起了几个曾经在京师大学里的校友,似乎在未来两年里犯了事,有一个还几乎搭上了命。当年他和陈书青都跟那人关系不错,一路奔波营救,最后还是他求了蒋东升才辗转救了出来,虽然没丢了小命,但也换来了数年的牢狱之灾。 临近十二月,果然开始乱起来,夏阳家这边因为有部队留守,所以还比较安稳,但是几个表叔那边就不这么安稳了。 这些二十郎当岁的小子们哪儿懂得什么改革开放,烫了头,穿着喇叭牛仔裤跟疯了似的成群结队的晚上出去,虽不说打家劫舍,但是也没干什么好事儿。本就是容易冲动的年纪,上头又抓得严,甚至每个村镇都分了指标,明示要抓多少个“流氓”蹲大牢,进行再教育。 夏阳家的表叔给送了几个堂弟过来,让老夏家代为看管,他实在是担心儿子被抓紧大牢。 那几个堂弟平日也不太来往,来了这还以为能跟以前似的耀武扬威,一进门就被光头堂哥大耳瓜子抽地蹲墙角痛哭流涕,抖的跟小绵羊似的不敢吭声了。也就是晚上趁着堂哥不在的时候,躲在房间里猛吸几口烟,缓解一下。 老夏家虽然新盖了房子,但是住进来这么多人,也只能挤着睡。蒋东升名正言顺的搬进了夏阳那屋,王小虎在外面那个小厅里搭了个单人床缩着睡,幸好他们启程回京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凑合着也睡的香。 蒋东升睡觉比在京城老实,但这老实也只是跟之前相比,好几次夏阳睡到半夜都被他连揉带抚弄的给摸醒。之前外间小厅没人的时候夏阳也勉强忍了,但是这会儿王小虎睡在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夏阳被他弄醒的时候就决不允许蒋东升再犯了。 蒋东升难得跟岳老板要了一段假期,抱着媳妇睡上几场安稳觉,半夜睡迷糊了自然而然地就伸手开始探到夏阳的衣襟下面,顺着腰线往下摸索,手指捏着充满弹性的臀肉性致比思想要觉醒的更快,半梦半醒的就贴了过去。 夏阳有低血压的毛病,睡不醒最忌讳别人吵闹,感觉到身后那人一手乱捏,一手伸到他嘴上摸索的时候,皱着眉头躲了两下,却还是能没躲开。模糊中只觉得那根戏弄自己的手指简直讨厌的很,忍不住张嘴咬了一下,含住了嘟囔道:“烦死了……!” 手指进到嘴里,夏阳猛地一下清醒过来,“唔!出、出去……”不说话还要,一说话舌尖就抵在那根手指上,像是勾引似的舔了下。 蒋东升这会儿就被他勾地彻底醒了,搂着夏阳翻过身来,颤颤巍巍的把嘴巴往他嘴上凑。夏阳偏头想躲,却被蒋少固执的按在枕头上,就那么结结实实的亲了上来,唇舌交缠,发出滑腻地声音,吻的急了还带出些粗喘。 夏阳一身汗毛吓得都快竖起来了,王小虎就睡在外面的单人床上,蒋东升还亲个没完,这个混蛋! 蒋东升伸手往下,带着露骨的占有欲,大手抚弄过的地方激地夏阳轻颤。他一边揉捏着,一边伸出舌头探到夏阳口中,纠缠着那根软嫩的小舌来回吮吸,最后暧昧不清地舔了舔夏阳的,示意他也亲亲自己。 夏阳没动,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出了一脑门细汗,覆在他身上的那人立刻伸手又往下探了几分,指尖都快要触摸到藏在底裤里面的小小阳。 夏阳喉结滚动了一下,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几分,无奈之下张嘴含住他的舌头,一点点的舔舐,含住了吮吸,让他亲了个痛快。 蒋东升贴着他的耳朵,喘气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夏阳被他亲的眼里都带了湿气,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眼角微微泛红。 “你还记得白天给我拿的那几本连环画吗?”蒋东升身子贴着他的身子,覆在夏阳身上磨蹭了几下,下面硬热的那根紧紧贴着夏阳蠕动。“我梦见你变成里面的人……” 夏阳脑袋里一片混乱,努力去想白天给蒋东升看了什么,似乎是为了给他打发时间翻出了几本《樊梨花》、《白蛇传》之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让人亢奋的啊。 蒋东升抱起他的腿,缠在自己腰上,虽然没进去但贴着那处来回狠动了几下,咬着夏阳耳朵低语了几句。夏阳被他弄的面红耳赤,想要推开他却被那人压制的全无力气,只能瞪了他哑声道:“别胡说,我才不……怎么可能……” 蒋东升舔了他脖颈几下,又忍不住小小的咬了一口,分开他宽松的底裤慢慢挺了进去。因为外面有人,夏阳又在意这个,他进去的很慢,但慢也有慢的妙处,这么一点点的进入让他彻底感受到了那里的紧致与湿热。 “怎么不能?你动一下腰试试,就这么缠着我动一下……”蒋少被自己那个梦弄的亢奋,梦里梦外的夏阳都让他热血沸腾,他在梦境中被夏阳化身的白腻腻大蛇缠绕住,那腰身扭动的模样他还记得清楚。 夏阳常年吃药,动情起来身体比人反应的要快许多,被逼着扭动腰身,直弄到大半夜。他也不记得压在身上那人爽快了几次,只记得自己几次险些叫出声,还是被蒋东升吻了回去,声音哽咽在喉咙里,被他胯下猛烈的动作弄成了带着鼻音的喘息声。 小剧场: “这是我的玩(ai)具(ren)”篇: 夏阳:我们这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玩的。 蒋东升(盯):…… 夏阳:唔,你看墙上,这个东西叫……喂你干什么?! 蒋东升(飞扑抱住):我‘玩’这个就够了 (ˉ﹃ˉ)口水夏阳:你滚! 【第六卷:同舟共济】 第218章 臧雷 蒋东升在杨树湾住了一段时间,赶在年底前带夏阳回了京城。他如今虽然换了一份明面上的职务,但还是岳老板手下的兵,之前和沙特那帮狗大户做了一单大买卖才得了这么段假期,现在也该回去跟岳老板复命了。 岳老板在京城稳坐如泰山,对蒋东升私自把夏阳藏起来的事儿跟没察觉一样,见了夏阳还微笑问好,“怎么样,家里可还好,” 夏阳在岳斐面前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本能的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是居高位者,回答的时候也加了小心,只点头说是,没再多说什么。 岳老板今天心情倒是不错,跟夏阳聊了一些家常,还说起了夏阳的生意。他问的详细,夏阳答的也仔细,当岳老板围绕着夏阳的生意开始旁敲侧击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蒋东升有些耐不住心了,侧头看了岳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夏,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谈笔生意。”岳老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唇角带笑道:“我知道你做的是服装买卖,最新又开始制作一批羽绒服和棉服是吧?” 这属于商业机密,如今服装行业里还没有羽绒服这东西,夏阳只制作了几件样品出来,算是头一份儿,稳赚不赔的买卖。棉服更是在羽绒服的基础上顺带制作出来的,分厚薄两种,除了略重些以外,款式也很漂亮。夏阳听见岳老板说,就点了点头,道:“是,最近准备大批量制作这个。” 岳老板拿出一份文书,往夏阳手边递了递,道:“这是军方想和你合作的一部分能容,羽绒可能不好弄,大批量的棉花还是可以弄到的。你看看这个……” 薄薄几页纸上写的是从新疆收购棉花的具体方案,棉花给予的数量巨大,收购条件也宽厚的无可挑剔,只是这样的数量他手里的几个工厂绝对吃不下货,夏阳越看越觉得心惊,等看到最后一项条款标明需要用粮食来换购棉花的时候,忍不住挑了下眉头,“粮食?” 岳老板点了点头,道:“对,不过你不用担心,粮食我会帮你准备好,棉花用不完也会有棉种场来向你收购,你带车队过去交接一下就可以。”岳老板拿出一副地图,指点了几个位置给夏阳看,“就这么几个地方,不用太深入,那边有火车站,附近是建设兵团,完全可以接应。” 夏阳明白了,他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当半个皮包公司,这其中的细节怕是早就安排好了。 蒋东升坐在那抬高了眉毛也去看地图,盯着那几个标红了的地名一脸的挣扎,他还是不想让夏阳去冒险。 岳老板瞧见蒋东升一脸没出息的模样,忍着笑,道:“东升,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蒋东升支支吾吾的,摸着鼻子道:“那个,这种事谁都做的来,不用非得夏阳去,您要是信得过我……” 夏阳打断他道:“我也觉得收购棉花的事有些不妥。” 这下岳斐和蒋东升都转头看向夏阳了,蒋东升心里不踏实,他实在不知道夏阳怎么打算的,如今夏阳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很多事都不是他能预料的了。 “如果我没猜错,岳老板需要的是粮食吧?”夏阳开口道:“我做的虽然是服装生意,但是最近也准备开拓几个新的项目,并不一定非要棉花才可以。” “你是说?” “珠宝。”夏阳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唇角露出一点笑,“我下一步想做的是珠宝,和田的玉石很不错,不论山料籽料我都想收一批。” 岳老板微微皱眉,新疆和田有玉石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这会儿玉石的价格并没有上来,不算什么贵重物品,除了港澳游客来的时候捎带上一两件,内地人购买的非常少。“你要做玉石生意?现在做这个生意的人少,虽然也是独一份儿,但万事开头难,小夏你想清楚了?” “我已经想过了。”夏阳重活一世,自然知道玉石在90年代中旬疯狂涨价的那段时光,成败上千倍的翻,越往后上好的籽料越难求,未雕琢过的原材料卖的那才叫一个抢手。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是再好不过。 玉石的价格比起棉花要贵重的多,体积也小,用粮食去换购玉石之前也有过先例,并不会太引人注目。夏阳再说了一下收购的数量,这可是砸了几百万出来的大生意。岳老板觉得这个买卖有点意思,让夏阳继续说下去,听完他的方案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笑道:“玉石也不错,不过棉花也要弄一些,都加上吧,粮食不嫌多。” 夏阳应了一声,岳老板找他来当皮包公司,他的玉石不过是夹带着过账而已,要运送什么,还是大老板一句话的事儿。 岳老板跟夏阳谈了路线,大部分都是岳老板在说,夏阳在听,期间偶尔交流一下也都是些交接上的细节问题。 蒋东升在一旁坐直了身体一声不吭的听着,一双眼睛盯着夏阳,神情严肃。 夏阳被他盯得脊背发麻,略微侧过脸离得他远了几分。 蒋东升身上凌冽气息加重,眼神复杂地看向桌面上的文件。 岳老板知道手下得力干将是怎么想的,只是好笑的看着这一双年轻人,手放在唇边咳了一声道:“东升啊,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想跟夏阳单独谈谈。” 蒋东升知道这是要做最后的保密协定了,一脸抑郁地看了夏阳一眼,起身出去了。 新疆。 一辆绿皮火车呼啸着驶入一个半新的小火车站,火车站位于和田市区郊外五公里处,北侧靠近拉斯奎镇阿克塔什村,再远一些则是驻守新疆的174个生产建设兵团。 夏阳并未下车,只是坐在软卧靠近车窗的地方向外打量这个地方。 火车上的人已经开始陆续搬运了,清一色没有领徽和简章的军绿色衣服的年轻人,不停的忙碌着。深棕色的麻袋一件接一件的从车上卸下,密封结实的木箱也不停运送下来,敞开站门的简陋车站就像是一个贪吃的怪物,运来多少都不够填满它的胃口。 古语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夏阳两世为人,虽然对政治并不敏感,但是也见证了许多重大事件的发生,如今这样的情况让他联想到的只有84年对越南那场反击战。但是现在的战场明显转移到了藏南。 臧雷计划,据说当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被取消的军事计划在阴差阳错之下,提前进行了。夏阳不知道有多少人跟自己一样前来“做生意”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绿皮火车从各个交通要塞不停涌入,他来的地方还算是前沿了,再深入又有其他人员来接替,只能隐约窥探一二。 物资还在源源不断的运来,动作并不大,鲸吞蚕食慢慢积累却是一笔不容小觑的力量。 西藏阿里……和田……阿克赛钦……新德里…… 在世人目光还盯着东段的九万平方公里区域的时候,岳老板已经在瞄准更远更让敌人心惊的地方。 这场仗要是打起来,必定要比84年对越南那次更艰难更惨烈。 夏阳觉得自己像是滚入了历史洪流,似乎什么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面前是交错而开阔的岔道口,几经辗转还是重叠在了一起,合并成一条坚定的道路。 软卧包厢的门被敲了两下,门口的小兵喊道:“报告!车已经到了,甘团长说请您下去!” 夏阳应了一声,收拾了东西,跟着一起下了火车。 甘越站在门口正在等他,一身挺拔的军装,领口的风纪扣系的一丝不苟,帽檐压低了正低头嗅着手里的一支香烟,见夏阳来了才抬起头,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小夏,一路还顺利?” 夏阳跟甘越也算熟悉,见到他微微从周围的紧张气氛里放松了些,点头道:“很顺利,一路上都有人照顾,我还从没做过这么快的火车。” 甘越伸手接过夏阳的包,揽着他肩膀往外走,听见他说也笑了,“军用的东西有特殊线路,这次上头又特意封了两条路,专门给咱们让路呢,能不快吗。” 甘越带着夏阳上了车,一路亲自护送去了军区招待所。招待所的位置距离和田市比较近,但是也有段距离,关键是安全。 “东哥傍晚的时候还打电话问你到了没,等会到了招待所小夏你记得给他回个电话,这边信号不太好,你多试几次。”甘越一边开车一边叮嘱道。 夏阳目光从车窗上移回来,答应了一声,“好,有劳了。” “哪儿的话,别说东哥早就打过照顾,就凭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帮把手也是应该的。”甘越咧嘴笑了下,“听说东哥如今回京城任职了?我还当总政那边不舍得放人,得留他个几十年呢。” 夏阳对蒋东升的事情不多过问,平时接触到的也是霍明这样老谋深算的,说话绕来绕去听不懂,倒是甘越直白,带着股西北军人的野劲,什么都敢说。夏阳跟他聊了几句,才知道蒋东升这几年跑过了哪些地方,没一处不打仗的,蒋东升能身上齐全着回来真是够本事的。 甘越瞧着面相憨厚,但是一双眼睛里精光四射,用眼角余光看了夏阳的表情,眉头挑了下没再多说。 上一世的时候甘越就跟在蒋东升身边,满京城那么多子弟偏偏甘越都不服气,唯一肯喊声哥的就是蒋东升,后来更是跟在蒋东升身边成了他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 甘越当年虽然也从军,但并没有做到今天这样高的位置,蒋东升当年更是几次都没能上成军校,如今两人肩膀上扛星,蒋少也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少校,在京城里排的上号。这两个人平时都是黑吃黑的主儿,暗地里不知道联手坑了多少人,如今想拿下一个夏阳也不难。 只是蒋东升身在其中迷了眼,捧着不敢下嘴,有些话甚至还不敢自己说,想法子让甘越帮他迂回着说出来。 甘越摇头苦笑,他之前听霍明那些人透露口风的时候还不信,但是东哥这几天电话不断,从吃穿住行叮嘱了一遍,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虽说东哥从小就疼夏阳,但也不能疼成这样,还真当成自己儿子养了?若不是,那就只能是跟霍明他们说的,东哥看上了小夏,捧在心尖上疼呢! 一路上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招待所。军区招待所条件颇为艰苦,上下铺的行军床一张,门口放着个铁架子摆着洗漱用品和一块干净的毛巾,再就是靠窗摆着的写字台了。只是房间里带着军人特有的整洁,被子边角叠的一丝不苟,整齐的四方豆腐块,看着就带出股肃然军风。 “我一会让人送点饭菜来,这个点了也没什么吃的,你将就吃点,等明天我带你去城里吃点好的。”甘越把包给夏阳放下,又从上铺揪了一床被子下来,“这边一天变三次天,晚上冷的厉害,你多盖一层吧。” 正说着,写字台上的电话就响了。 甘越看了那边一眼,又低头看了夏阳道:“准是东哥,这几天都卡着点打,你快去接吧。” 夏阳略微有些窘迫,但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接起来果然是蒋东升,刚喂了一声,就听见那边一叠声的追问,“夏阳?你到了?甘越去接你的吧,怎么样,路上有什么事没……” 甘越站在门口摸了摸鼻子,他离着这么远都能听见东哥跟当爹似的问这问那,也亏得小夏脾气好,还一条一条的回答。甘越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这会儿京城里都半夜了,那边打电话的两个人似乎还要聊好一阵,他琢磨了一下,还是退出房间去给夏阳准备晚饭去了。 蒋东升被岳老板留在京城,从暗转明,肩膀上虽然依旧挂着少校军衔,但任职的地方却是不同了,换了个实缺。这个位置有好好坏,岳老板有心提拔,蒋老盼着家里出个成才的盼了多年,如今蒋东升站出来,老爷子自然是多方照料,生怕他受了委屈。 正因为如此,蒋东升才只能窝在京城地界上,哪里也不能去。他如今跟打了聚光灯似的,稍微一动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夏阳,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缺什么跟甘越开口,回头我补给他就是,别不好意思开口。” 夏阳握着电话应了一声,声音跟往常一样,没有丝毫不耐烦:“好。” 电话那边稍微顿了一下,道:“累坏了吧,你先去歇一会,我明天再打给你。” 夏阳道:“明天我想去玉石收购站,可能白天不在。” “那我晚上打给你。”电话那边传出点笑声,压低了声音道:“想我没?” 夏阳用手指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些,“我才走了37个小时,你问这个是不是有点多余?” “啊?不是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从你一走我这颗心就……” 蒋东升还没说完就听见对方挂断的嘟嘟声,手指停在那本时下最新的爱情小说的某段对话上半天没移动,眉头忍不住皱起来,“不能啊,我刚才哪句说错了?这他妈书上就这么写的啊。”他夹着电话,微微抬头问身边的兵,“哎,穆瑞,你听见我哪句说错了?” 名叫穆瑞的蒙古大兵瞪着一双牛眼仰头看向天花板,脸上抽了几下,努力做出一副刚才压根就没听见首长打电话的样子。 小剧场: “37个小时的想念”篇: 蒋东升(抱住):夏阳,在离开的日子里你想我吗! 夏阳:……你别闹了! 云虎:楼上秀恩爱什么的真是够了! 霍明:楼上秀恩爱什么的适可而止! 顾辛:楼上秀恩爱什么的最羡慕了QAQ!!! 第219章 收购玉石 夏阳在新疆收购玉石十分顺利,80年代末玉石的价格还未升上去,具体开始提升的时间大约是从明年下半年的物价飞升开始,但是也不明显,等到九几年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田产玉,但这时候来买玉的人少,零星的卖出些,大部分的玉石都在囤积在当地的玉石收购站。80年末实行的还是国家收购站统一收购的制度,多年的累积,收购站里的玉石产量颇为可观。 夏阳带车去了几家当地的玉石收购站,直接收了积存多年的石头,足够拉上几火车皮的了。价格也不贵,按照当时的市价每公斤60元收的,上好的籽料价格要贵一些,给了每公斤80元。 岳老板办事妥当,联系了几个当地玉石研究所的老先生跟着夏阳一同去,帮着他把把关,质量问题不用担心。 甘越一直跟在夏阳身边,他现在事情并不多,帮着夏阳把带来的钱换成军用粮票来付款。这个是和岳老板一早说好的,夏阳明面上的身份挂靠在建设兵团,好歹是个皮包公司,怎么也要做出点“粮商”的样子才行。 甘越给夏阳兑换完了粮票,又塞给他厚厚一卷,笑道:“拿着吧,东哥之前就准备下的,我也跟着凑了点,好歹你也喊了我这么多年哥,不能亏了你。” 这一卷卡着军章的粮票全都是五千斤一张,算是大额的了,夏阳犹豫了一下,递还给甘越道:“这太多了,我……” 甘越推回去,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咧嘴笑道:“自家兄弟不说那么多客气话,你要是看得起我,再喊几声哥就成。说起来,从你念大学之后就很少听见你喊我哥了,你刚跟东哥进京那会儿,跟我最亲了,特听话。” 夏阳愣了下,他刚进京城的时候对蒋东升这几个朋友说是亲近,不如说是小心。上一世甘越和蒋东升关系最铁,虽然对他的态度也算可以,但总还是带着大院子弟的傲气,颇有些瞧不上他。或者是,瞧不上他对蒋东升摆脸色…… 甘越握着打火机点火,打了几下都没成,夏阳倾身上前,给他点了支烟,细长的手指拢护住那明黄的火苗,动作有点生疏,但是架不住那双手好看。 “甘哥,我来吧。” 甘越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笑了,他吸了一口烟,伸手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一把,像是小时跟夏阳闹着玩那会儿一样亲昵。 “你东哥都没这待遇吧?哈哈,我今儿算是赚着了。” 夏阳也跟着笑了笑,见着甘越时候的那点小心谨慎也彻底丢开了,道:“是,他不敢这么使唤我。” “东哥打小儿就疼你,我们都看的出来。” “嗯,是。” 来新疆的一路上不少人都多有照顾,起先是岳老板那边物资交接处的人,再来就是军部一路随同的几个没挂肩章的老兵,最后竟然连甘越都等在站台接他。 夏阳不是迟钝的人,他能感觉得出蒋东升在用心费力地编织一张大网,试图把他层层的包裹起来,而做这些的终目的无非就是盼着他万无一失的回来。 这感觉说不上坏,甚至有点让人想笑,笑过之后想到更多的却是那人到底费了多少力气,才能想的这样细致,全程照顾的如此周全。夏阳心口的地方带着点暖意,眉梢眼角都忍不住舒展开一些,这一路的疲惫都缓和了。 他甚至有点想快点回到京城,去见见蒋东升。 一路上有甘越在,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只是偶尔能看到不少车辆一路疾行,不少都是卡车,后面车厢都用厚帆布遮掩起来,困得结结实实,瞧着架势不太像过路的个体运输车辆。 夏阳问过一回,甘越只说这些是去叶城的,再多也闭嘴不答了。夏阳心里隐约有些想法,也就不再多问。 采购站里的玉石收的很快,加上夏阳手里有上头的批条,采购站的负责人还热情的告诉夏阳附近的村民手里还有一些玉石。 “前些年给的份额少,玉石这东西也换不了米面,咱们这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但是不少人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还有一些,我带你去收,你给的价格公道,大家都愿意来换。”采购站的人名叫易庭,是五十年代就来这里工作的汉人,算是当地通。“要不就要等很久,现在天气冷,采玉可不是季节,要等到明年七八月份才可以上山。” 夏阳答应了,就带了几个人跟易庭一起去了当地的村民家里。 易庭显然跟这些人很熟悉了,他娶的妻子娘家就在这里,直接带着夏阳进了娘家小舅的住处,给他们端上了茶和油炸的馓子之类的吃食,热情道:“你们坐,我这就去喊人来。” 甘越带的几个兵坐的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甘越端了杯热茶给夏阳,道:“暖暖手。”说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只喝了一口就有些涩喉咙,这里的茶太浓,茶汤都有些发褐色了,来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有些喝不惯。 夏阳手里捧着热茶暖手,倒是瞧不出任何不满,一口口慢慢喝下去。也不知是茶有效果,还是屋里炉子烧的热,夏阳脸色也从苍白慢慢恢复了些红润。 主人家的小孩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圆圆的苹果脸蛋红扑扑的,瞧见有外人在略微有些羞涩,正探着头打量他们。小姑娘目光放在夏阳身上的时间更多些,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瞧着可爱极了。 夏阳从她笑了下,不等招手小姑娘就跑了出来,笑着说了一句维语。 “她说什么?”夏阳有些不懂。 甘越听懂了,但是也不敢直接告诉夏阳,只含糊道:“她夸你长得好。”他可是还记得夏阳小时候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漂亮,以前有几个不长眼的喊夏阳小姑娘,没等调戏几句,就被东哥给揍趴下了。 夏阳让她靠近一点,从兜里掏了一把糖给她吃,又拿了些桌上的馓子给她,让她出去玩儿了。 等了不多时,就看到易庭带着几个头戴花帽的村民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搬着或大或小的几块玉石,皮色还没打磨,不少都是难得的糖色。 有个维族老乡还搬来了一块18公斤重的玉石,上面瞧着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放在哪个旮旯里的,冲夏阳说了几句连连比划。 易庭帮着翻译道:“这是帕尔哈提大叔家传了好几代的玉石,这么大一块的已经很少啦,他不想换东西,想要780块钱。” 这个价格比夏阳给出的兑换价格低了三分之一,易庭说的时候还特意解释了一下,生怕得罪了这位收玉的贵客,毕竟现在玉石生意可不好做,“帕尔哈提家里的小孩子生病了,他需要钱送他去治病,所以才出这样的价格。” 夏阳来的时候也早有准备,随身带着不少现金,也是按照山流水料每公斤60的价格给的帕尔哈提,没有趁机占他便宜。 易庭对夏阳这样的举动显然十分赞赏,中午的时候更是在妻舅家里杀了一头羊来招待他们。热气腾腾的囊,手抓羊肉,还有几瓶烈酒,大有把夏阳灌醉的架势。 甘越帮着夏阳挡了不少,他酒量好,喝了也只是略微有点脸红,谈笑起来更是豪爽不拘,一顿饭下来大家关系就拉近了不少。 有了夏阳高价买下帕尔哈提老汉的玉石之后,不少人都相信了这个从京城来的玉石商人是个不错的交易对象,更多的人带着玉石来卖给夏阳。 因为数量颇多,干脆就在易庭妻舅家里开了个临时收购处,留了两个老专家和几个大兵在这里分类,按照玉石等级来结算钱。 和田火车站还有新的工程建设正在抓紧进行,甘越在这边负责的事情多,陪了夏阳两天就去忙了,说是最近要建成几座货运仓库。 夏阳的玉石收购的速度快,帕尔哈提老汉的小孙子治好了病,更是热衷给夏阳他们这些人帮忙,像是个活广告一样逢人就夸。有当地人帮忙,更是事半功倍。 临走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玉石研究所的几个老先生看中了易庭妻舅家的院墙,准确的说是院墙最下面的几块青色大石头,一起给买了下来。 易庭妻舅也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这石头实在没半点玉的样子,他自己家又卖了几百斤的玉石赚了不少,就说要把院墙那几块石头白送给夏阳。最后两边统一了一下意见,给了千把块钱买了下来。 几块青石里最重的足有上百斤,几位老先生原先也是拿不准,可是架不住东家钱多,本着宁可多拿不能错过的原则,还是都给夏阳收了。这些垒院墙的青石太沉,搬动的时候几个壮汉动了撬杆,好容易才弄到卡车上。 先运送到玉石研究所里切了点检测了下,里面果真是玉,只是长年累月摆在外面,石壳又厚,上面蒙了厚厚一层污垢才没能被人发现。还是几个老先生心细,给瞧见了。 青石里的玉质不是优等,但架不住数量多,几百斤的称下来还是颇为可观,打几个大件的山子雕都足够,这钱可真是花值了。 夏阳对这几大件的玉石也颇为喜欢,给几个老先生每人包了红包,请他们留下来继续收购,帮着给长长眼。 在新疆留了不长时间,夏阳就返回了京城。依旧是来的时候的绿皮火车,甘越亲自去站台送的,临走还跟夏阳拥抱了一下,像个普通人家送行的大哥,叮嘱了夏阳几句路上注意安全的话。 这么一连往返新疆数次,很快就到了第二年夏末。 88年的夏末人心浮躁,物价上涨几次,虽然幅度都不大,但还是有些流言传开了。 夏阳趁着回京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叮嘱家里不要跟风采购,夏国强对他的话听进去的不多,这几年生意做的多了,他也有自己的判断,但是这个判断却不怎么明智。 “爸,你不用进那么多东西,家里不是还有吗,你买那么多放着也吃不完……”夏阳刚洗完澡,单手拿毛巾擦着头发,言语里透着一点疲惫。 “多买点面粉总没错啊,咱们家人多,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万一东西没了呢?万一又凭票购粮了呢?”夏国强嗓门很大,在那边嚷嚷着,“你们这些孩子,是没吃过饿肚子的苦。你小叔那边也买了不少,还问你在京城好不好买,要给你寄些过去,你还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夏阳跟他讲不通道理,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别给我寄了,我这边够用,什么都不缺。爸,我妈在吗,你把电话给她吧,我跟我妈说两句。” 那边沉默了一会,很快换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夏阳?” “妈,你最近身体好吗?天气热了,别贪凉,上次让人送回去的药也记得按时吃。”夏阳听见夏妈妈的声音,脸色略微和缓了些。 那边传来带着笑的声音:“嗯,好,你别担心这些,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上回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在,都是东子接的,说你最近很忙。” 夏阳含糊的应了一声,又把话题拐到抢购上去,让家里人注意安全,不要参与这些。夏妈妈读的书多,也明理,答应了帮忙劝着些。 夏阳记得当年抢购的时候,闹出了踩踏事件,虽然离着建林镇那个小地方还很远,但是凡事多提前叮嘱一下总没坏处。 蒋东升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夏阳依在书桌边上在那打电话,半下午的光没那么烈了,照在夏阳侧脸上,显得皮肤白皙,眉眼清俊,垂着眼睛说话的时候,更是带着一种难言的温顺之意。 蒋东升心里痒了一下,凑过去亲了夏阳一口,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比了个手势让他别闹。 “妈,你刚才说什么,爷爷要去东北?他去那里干什么?” 蒋东升接过夏阳手里的毛巾,一边给他擦着,一边厚着脸皮凑过去听他们说什么。 夏阳推了他脑袋一下,没推动,也就懒得管了。 小剧场: “送上东哥幼年照五连拍”篇: 蒋东升:夏阳,你还有这爱好? 夏阳:什么? 蒋东升:你不觉得倒数第二张尺度略大么,不过你非要看的话,我现在也可以摆给你看…… 夏阳(摸头):你听话一点。 蒋东升(蹭):嗷呜~ 东哥内心吐槽如下:如果做的话,跨着零点过去就相当于做了一年呢有木有! 第220章 相亲 “你爷爷说早些年还有亲戚逃荒去东北了,这几年光景好了,想去那边找找看,兴许还能找到一两房的人。”夏妈妈把事情大概跟夏阳说了一下。 当初老家发洪水,遭灾严重,夏家石三爷就是用独轮小车推着自家老娘带着几个弟妹一路北上,后来到了建林镇,好歹混了碗饭吃,有了个落脚处。但是老夏家人口多,免不得就有人走散了,这些年也在打听,好容易才有了信儿,据说是跑去了东三省避难,人还活着。 石三爷年纪大了,难免就有些思念亲人,那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老太太这两年眼瞅着要不行了,有的时候白天也说些胡话,总念叨着说自己走散了的那几个儿子。 石三爷这么大把年纪,听着老娘这么念叨,自己眼泪先掉下来,也就有了这么个想北上寻亲的念头。 夏阳听完了也叹了口气,“既然爷爷这么想,家里现在也有条件了,就拿些钱出来让海生堂哥他们去找,爷爷年纪大了,就别亲自去了。” “你爸也是这么个意思,你小叔他们几家已经开始凑钱了,过些天秋生他们车队要去北边跑运输,正好去找一趟。”夏妈妈语气轻缓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爷爷和太奶奶宽心,你和东子在京城忙你们的就是,不用挂念我们。” 夏阳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也就挂了。 可挂了电话,又忍不住顺着刚才夏妈妈说的话想了一会。夏家老太太高寿,当年足活到九十三岁上才闭眼去了,但就是等到了这么把年纪也没见到自己那几个儿子,含着泪去了。 夏阳记得太奶奶去世的时候他正好在京师大学继续深造,学校下了聘请书让他教书,可那会儿蒋东升约束的实在太严,追到学校闹了一场,非但工作没了,连回去给老太太奔丧的事也差点没赶上。 为这他和蒋东升冷战了将近小半年,蒋东升那会的脾气也不好,砸东西踹床的,没少指着他鼻子骂,但到底也没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蒋东升站在后面给他擦干头发,倾身上前抱住了,道:“怎么了?家里有事儿?” 夏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跟记忆里的面孔没什么两样 ,就是这眉宇间的阴狠散开了大半,低头冲他笑的模样更是带了讨好,跟以前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蒋少是真不一样了。 蒋东升见夏阳盯着他看,没多想就误会了,腆着脸凑上去就胡乱亲了几下。 夏阳被他亲的脸上有点发热,虽然在一起这么久了,但他还是不习惯大白天的就亲热。稍微避开一点,推了推他道:“家里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几个亲戚,我让白蕊姐找几个人跟着一起去找找也就是了。” 蒋东升听见顾白蕊这个名字就牙根疼,“你老找顾白蕊做什么,她现在也忙的很,除了新开的购物广场那边,不是还找人拍什么羽绒服广告吗。你当她三头六臂呢,找人这事儿还是我来吧,我跟老爷子打声招呼,那边沈阳军区有他的老战友,多少能帮上点忙。” 夏阳也没推辞,略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这合适吗?” 蒋东升把毛巾放下,用手指给他顺了顺头发,“有什么不合适的,老爷子巴不得我天天去,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几个医生,铁了心想给我瞧病。” 夏阳看着他一脸不耐烦又不能发作的,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下,道:“谁让你当初找个这么个借口,活该。” 蒋东升笑了下,趴在夏阳肩膀那哼道:“你说这话可没良心,我豁出去不要脸,还不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几声敲门声,一个大嗓门的兵憋着声音嗡嗡道:“报告首长,蒋老来电话,说请您过去一趟。” 这一天请三趟的蒋东升也有点不耐烦了,答应了一声,就让来传话的穆瑞混蛋。 “老爷子最近好像对你特别上心。” “是啊,他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不争气,可不就把主意打到我这个孙子头上了么。找我去一个是提点我,再一个就是给我治病,瞧着吧,这回也不知道找的中医还是西医,啧。”蒋东升也没了玩闹的心思,站起身整了整军装领子,对夏阳道:“你换身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夏阳歪了歪头,“我也去?” 蒋东升照他脑门弹了一下,挑眉道:“去,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蒋东升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态度却十分坚决。他回到京城也有段日子了,蒋家原本就人丁单薄,蒋易安死了之后,更是引得大家把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早先还有猜测蒋老收夏阳当干孙是想扶持的,这会儿正牌少爷回来就又变了口风,说他们兄弟不和的消息不在少数。 蒋东升有意带着夏阳一同进出,也是想破解谣言。 蒋老住的小楼里一贯的安静,夏阳没跟着上二楼书房,在楼下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看书。 保姆给端了杯凉茶放在他手边,又摆了两碟分量不小的咸酥点心。 夏阳抬眼看了,却是有点想笑,合着拿他当蒋东升伺候了,到哪儿都吃不饱的主儿。 夏阳在下面看了一会书,门外面忽然传来女孩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声音轻软,并不讨人厌,反倒是带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进来的是三个年轻女孩子,穿着得体,身段苗条,一件不怎么花哨的连衣裙就彰显出她们青春气息,当真是好年华。 最亮眼的还当属中间的那一个女孩,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梳了一个马尾,脸上脂粉未施,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两枚小酒窝,十分讨人喜欢。 这几个女孩有说有笑的进来,声音就算是特意压低了在这肃静的小楼里还是带出了一种往日没有的热闹劲儿,门口站岗的警卫员并没有阻拦她们,甚至连提醒她们安静都没有,想来也是常来惯了,都跟警卫员熟悉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女孩子家里又是怎样的身份,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夏阳正想着,那几个女孩已经走到他面前,最前面那个圆脸的小姑娘先瞧见了夏阳,捂着嘴叫了一声,道:“呀,原来还有人!喂,你叫什么名字,该不会就是蒋爷爷家那个战斗英雄吧?” 旁边两个女孩面皮薄,伸手扯了她胳膊一下,那个穿嫩黄裙子的姑娘更是压低声音道:“蓉蓉别胡闹,要喊蒋大哥。”她抬头看了夏阳,一双眼睛里也带着好奇打量他,更多的是露出了欣喜,“不知道我们这么喊对不对,蒋大哥?” 夏阳知道她们几个把自己误当成了蒋东升,站起身来解释了一下,道:“你们认错了,我姓夏,蒋少在楼上,你们要见他还得等等。” 夏阳一贯不爱笑,说话的时候总跟人带着股疏远似的冷意,只是他生的俊美,穿戴讲究,这会儿更是带着股清傲之气,像是天生的贵族,只站在那就十分养眼。几个女孩瞧在眼中,难免就移不开视线,胆子大些的还多偷瞧了两眼,看完就先自己红了脸颊。 “原来是夏哥,我之前也听蒋爷爷说起过呢,我们能一块坐在这吗?”最先开口的是蓉蓉,这小姑娘天真烂漫,说起话来也笑嘻嘻的。 夏阳点了点头,这不是他的宅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在楼上,蒋老的小书房里,蒋东升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和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蒋老这几年老了许多,原先花白的头发如今也几乎全白了,他经历了太多事,从儿媳事发,到蒋东升在越战战场上重伤,再到孙子蒋易安之死……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让这个老人慢慢抽空了自己的精力,已经疲于应对了。 “你爸那里,听说最近过的也挺冷清,你该常去看看。”蒋老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道:“他是你父亲,之前做错了许多,但毕竟血脉相连,不要跟自己父亲置气。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啊。” 蒋东升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老知道他们父子关系这么多年的恩怨下来并不好调解,但是老人年纪大了,就难免有些犯糊涂,总想看儿孙和睦的样子。一时免不得又多说了几句,叹道:“你父亲他这段时间听说喝酒喝的厉害,你也该去劝劝,蒋东升嘴角动了下,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点头道:“好,我会去瞧瞧他。”蒋宏酗酒他也听说了一点,既然爷爷这么想他去当个孝子贤孙,那他就去瞧瞧他这个便宜爹,顺便带最好、最烈的酒“孝敬”他。 蒋老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道自己孙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只听见他答应去见蒋宏,略微高兴起来。老爷子心里知道再在亲情方面纠缠下去也没什么话好说,就又提了些军部的事儿,“小夏最近还忙?你跟他说说,新疆那趟线怕是该收尾了,让他自己心里也有个准备。” 蒋东升眼神动了下,身体微微坐直了点,道:“不继续运物资了?我可是听说五局那边不知道从哪儿收了一批‘黑鹰’,这些还没运过去吧?” 蒋老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什么都瞒不住你这狗鼻子,那些东西你快想也别想,就算不运去藏南,也没你的份儿。” 蒋东升摸了下鼻尖,道:“我也没打算要,就是问问么。” “我听岳斐提起过小夏几次,这孩子做的是不错。他今天多大了?” 蒋东升抬了抬眼,道:“也没多大,过了年才23,正是心野想往外闯一闯的时候。” 蒋老不听他的,又追问道:“他交女朋友了没有?我瞧着你姑姑家那个小女儿不错,也是师范学院出来的,今年刚满20……” 蒋东升警戒心一下提起来了,不耐烦道:“爷爷,你满京城打听打听,我们这些个有这么早定下来的没有?再说夏阳他心大着呢,人想建功立业,谁乐意栓在这么个小家里啊。” “那你呢?”蒋老敲了敲桌子,把目光移到蒋东升身上,这才开始慢慢说起正题,打从一开始他旁敲侧击的其实就想跟自己孙子提点一下。“你今年可是25了,不小了,你爸当年这个岁数都有你了。虽说你现在身体不大好,但是身边先放着个人,慢慢相处,兴许会好转呢?” 蒋东升自从“身患隐疾”之后就彻底绝了女色,身边一个女的也见不着,成天不是在霍明那混着,就是跟夏阳住一块,蒋老问了不少医生,靠谱不靠谱的法子都试了,有些医生说了,这病除了用药物调理,最主要的还得是本人心理上迈过去那个坎儿。 蒋老知道孙子年轻好面子,但是又担心他以后孤零零一个人没个扶持过日子、养老送终的人,总想着不管有用没用,先安排上个人接近一下。他们这样的家族,别说孙子有个这样的毛病,就是瘫在那只剩下脖子往上的那截脑袋能动,也有人巴巴儿送了闺女来巴结。 蒋东升却是丝毫不领情,没几句就说不下去了,甭管是往夏阳身边塞人,还是往他身边塞人,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儿!想都别想。 祖孙两个不欢而散,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脸色都黑的和锅底似的,一瞧就是都没给对方台阶下,一样的倔驴脾气。 二楼上铺着的是木楼梯,下来的时候发出一阵响声,这就像是一个讯号,让楼下的女孩谈笑声一下安静下来。 蒋东升居高临下的瞧着一楼客厅里那几个女孩子,原本还有些心烦,但是在瞧见被她们围在中间的夏阳之后,脸色顿时就铁青了。 几个女孩平时爱笑爱闹,这会儿见了蒋老却是都规矩了,笑的甜甜的喊了一声:“蒋爷爷!” 那个名叫孙蓉蓉的更是喊了一声“姥爷”。 蒋东升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那个脸盘圆的像个烧饼,实在看不出哪儿漂亮,惟独就是皮肤白了点,但是跟夏阳站在一起,当真是连夏阳的小脚趾都比不上。 他心里想着蒋老之前说的话,瞧见老爷子跟她们打了招呼,有意无意的跟夏阳介绍孙蓉蓉,更是手下用力捏紧了楼梯扶手。她算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对着夏阳笑,凭什么让他的夏阳多看一眼?! 蒋东升心里嫉妒的简直要喷火,恨不得把这几个女孩拿枪架出去! “东升!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蒋老招手让他过来,笑呵呵道:“这么大个小伙子了,还不如你这些妹妹大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姑父家的小丫头蓉蓉,还记得吧?这是你刘叔叔家的女儿刘芸,谭部长家的千金谭晴。” 穿着嫩黄衣裳模样最俏丽的谭晴笑着看了他一眼,落落大方的打了照顾,“蒋大哥,你好,我是学新闻的,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一直想采访你呢!” 蒋东升冷着一张脸没动弹,老爷子暗地里给了他一拐棍,这才勉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照顾了。 刘芸和孙蓉蓉显然是有点怕他这身铁血气息,但是谭晴是个胆子大的,被冷落了也没有丝毫懊恼,反倒是笑语盈盈的。 蒋东升管她们个鸟,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夏阳,像是要把人看出个花来。 夏阳镇定自若,他就是个瞎子也看的出今儿蒋老是在给蒋东升介绍对象——俗称相亲。他抬头看了蒋大少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忙,不如你们留下和蒋大哥讨论吧,军事方面我可是一窍不通,连陆战棋都不会下……” 蒋东升比他更快一步,没等他说完跟着道:“我也不会下,爷爷会,你们跟爷爷下吧。”说完就拉着夏阳的手腕往外走,夏阳一个不提防,当真被他拽着走出了几步,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但是也已经晚了,蒋东升手掌按在他肩膀上,硬是把人给带了出去。 蒋老爷子气的拐棍都握不住,手指抖了半天,又不好在这帮女孩子面前发作,只得让这小兔崽子跑了。 小剧场: “东哥表示不要脸的理直气壮”篇: 蒋少因为相亲事件被勒令睡一个礼拜客厅之后—— 夏阳:蒋东升我洗好了,你一会去……你在干什么?! 蒋东升:我、我就是试试水温。 夏阳:那是我用过的洗澡水! 蒋东升:你你、你洗过澡的,我就不能舔一口了吗!还讲不讲理了!! 夏阳:……你闭嘴,下个礼拜也不许进卧室! 第221章 豆腐 夏阳被蒋东升攥着胳膊一路带回家,蒋大少一张脸板着明眼一瞧就是心情不好,倒是旁边的夏阳瞧着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情绪起伏。 两个人在蒋老那出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这会儿回了四合院自然是先去吃饭。蒋东升一肚子火难得吃不下饭,勉强吃了三碗面就搁下筷子,倒是夏阳慢悠悠的开始盛第二碗凉面。 顾白蕊端着一盘素炒山芹上来的时候,瞧见夏阳多添了小半碗凉面一时高兴起来,笑着道,“真是难得,头一回看见你能自己添饭,这个凉面还合胃口,” 夏阳点了点头,又夹了一筷芹菜,道:“很好吃,白蕊姐这是你做的?” “哎,是我做的,你喜欢吃我明儿还给你做!”顾白蕊也不走了,笑眯眯的坐下来看夏阳吃饭,她比夏阳大几岁,向来是拿他当自己亲弟弟看待的,瞧见夏阳能多吃几口饭比什么都高兴。“今儿早上还在后面井里冰了个西瓜,一会儿也拿出来给你吃。” 夏阳冲顾白蕊笑笑,道:“好。” 蒋东升瞧着他们说话,心里又打翻了一坛陈醋,暗骂云虎那厮为什么还不把顾白蕊给弄回云家。 他也知道夏阳有苦夏的毛病,每年天气一热就懒懒的不爱吃东西,加上这大半年又往新疆跑,人比往年更显消瘦。他也想了不少法子给夏阳弄些合胃口的菜,但终究比不上一个顾白蕊。 顾白蕊和夏阳是同乡,多少也知道夏阳从小吃惯了的味道,尤其是会做一手极嫩的豆花,只加点辣椒、虾皮儿和碎花生,夏阳空口就能吃上一碗。 “夏阳,上回我听徐润说南边吃豆花还加糖呢,明天早上我也给你做一碗糖水的你尝尝?”顾白蕊这段时间不忙,锦蝶新款的事情安定下来之后,又搬回了京城的四合院,就在前面办公,倒是方便的很。 夏阳对顾白蕊也亲近,听见她这么说又点头说了一声好。 蒋东升瞧着他们言笑晏晏的模样后槽牙都快磨出声儿了,他斜眼瞧了顾白蕊,老实说,顾白蕊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他在京城也没少见漂亮姑娘,像顾白蕊这样的算得上拔尖的……至少,比那个孙蓉蓉要漂亮的多。 前院进来几个女孩,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抱着一叠画稿过来了,老远瞧见顾白蕊和夏阳还笑着闹了两句,“小夏老板也在呀,白蕊姐是不是又开小灶,给小夏老板做好吃的啦?我们也还没吃呢,一直加班到这个点,白蕊姐可不能偏心!” 顾白蕊冲她们招招手,笑骂道:“几个小丫头见了老板也不问好,先惦记着吃,昨儿谁说穿不上新款的衣服,说一个礼拜晚上不吃饭了哪?” 那几个姑娘跟顾白蕊嘻嘻哈哈惯了,也不怕她,倒是瞧见夏阳和蒋东升都在,吐了吐舌头也不敢闹了,把手里的画稿交过去,道:“我们就是知道小夏老板在,所以才赶在今天画完草图来给老板看呢,小方她们昨儿熬夜弄的女款羽绒服的两个样式,今天我和小于几个人又改了几个地方,老板你看看?” 夏阳把碗筷放下,擦了擦手,拿过那叠画稿翻看了一遍。这几个人都是他让顾白蕊从服装学院挖来的大学生,绘画功底不错,专业又是学的设计,做出的东西虽然还带着些稚气但是基础摆在那,提升的潜力很大。 蒋东升看了看夏阳没动几筷子的饭,忍不住道:“留着晚上看吧,先吃饭……” 夏阳摆摆手,表示不吃了,转身去跟来的几个姑娘要了支笔开始勾勾画画,轻声讲了几句。 那几个姑娘心思通透,缺乏的只是阅历,这会儿听夏阳讲出不足,眼睛都冒光了,瞧着自家小老板一脸的崇拜。要不是夏阳表情太冷清,她们几个都能扑上去,即便是碍于夏阳的威严,这会儿也挨挨蹭蹭地靠近了几步,像是崇拜者似的忽闪着眼睛看夏阳。 一连讲了一个多小时才挨个评完,夏阳批评的时候毫不留情,把其中两个略差些的姑娘说的脸都红了,但是奖励起来也大方,他略微松了松领扣,道:“你们这次做的不错,等第一批羽绒服上市之后,我送你们去国外走走,多看看才有好创意。” 几个姑娘愣了一下,继而欢呼起来,“老板你说真的啊?哈哈,太好啦!” 顾白蕊怕她们几个耽误夏阳休息,一手一个推着她们出去,笑道:“高兴了吧?还不快走,我带你们吃宵夜犒劳你们去。让老板好好休息吧,他刚从外地回来,可比你们还辛苦呢。” “白蕊姐你多给小夏老板做点好吃的补补,老板最爱吃你做的那个豆花,素蒸豆腐也爱吃呢!” “白蕊姐的豆腐只给小夏老板一个人吃呢!” 顾白蕊推着她们走远了,老远还能听见几个女孩嘻嘻笑闹的声音,声音清脆动人。 夏阳伸了个懒腰,身体活动了一下,不经意把领口撑得更开,露出一小截精致锁骨,他起身收拾了饭桌,刚才说了太久,凉面都糊成一团也不能吃了。 蒋东升起身帮他,问道:“还饿?要不我再去给你做点……” 夏阳摇了摇头,道:“不用,白蕊姐说一会还要吃西瓜。” 蒋东升盯着夏阳,半天才道:“爷爷跟我说了几个消息。” 夏阳手指停顿了一下,慢慢哦了一声,“什么事儿?” “最近大学里活动挺多,你别出去,要是想和同学聚会的话,就让他们到咱们家来,尽量别出去参加那些游行。”蒋东升把夏阳手里的盘子端过来,利落的放进外面的小厨房。 夏阳跟在他后面,眉头微微皱起,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我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新疆那边的线跑不长了,军部里面意见不统一,现在几个老头吵翻了脸,藏南那边也不太稳,兴许要缓一缓……”蒋东升在石盆里洗碗筷,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了。“就是给你提个醒,回头你听岳老板的安排,他不会让你冒险。” 夏阳道:“我知道了。” “还有……”蒋东升的手在水里搅动几下,像是用力捏住了一个碗,黑着脸道:“夏阳,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吃顾白蕊的豆腐?” 夏阳愣了一下,继而脸颊腾地红了起来,瞪他一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总共才吃了三次。” “那你锦蝶不是挪到津市了吗,又把顾白蕊招回来干什么!”蒋东升瞪回去,问的理直气壮。 “我那是想让白蕊姐回来帮忙管着拍广告!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就记得吃……” “我不是给你找了巴海强吗,他以前拍《乡恋》就拍的挺好,这几年又拿了大奖,有他在还比不上一个顾白蕊?!”蒋东升愤愤不平,拿了条干净毛巾来擦碗碟,利落的控干了水放在旁边的木架子上。 “那不一样,这次是广告片,得要有个熟悉商品和销售的人在,这个宣传片预计要拍十分钟,还要投到央视去播,没有白蕊姐我不放心。而且这次请了不少女演员,又是外景拍摄,没个人照应着也不安全啊……” “有顾白蕊在就安全了?她比那些人还不安全呢,我靠那虎妞……” 夏阳脑仁都疼了,“你别这么说她。” 蒋东升放下最后一个碗,铁板钉钉道:“夏阳,你就是特喜欢吃她豆腐。为口吃的,也太没出息了你。” “……” 夏阳在京城略休息了几日,果然听到岳老板传来的消息,新疆那边不用再去了。 与此同时,全国的物价再次提升了一次,人心惶惶,抢购之风越演越烈。在南方投资的港商更是有不少返回了香江,两广地界不少富商安排妻儿出国,携家带口一起去加拿大移民的亦不在少数。 骆启明这时却来了京城,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夏阳倒腾了不少玉石,琢磨着夏阳大约是要做珠宝行业,亲自给送来了一箱价值不菲的钻石首饰。 骆启明几年如一日的精神气派,坐在那只是喝杯茶也显出一副贵族式的翩翩有礼,跟一旁宽袖丝绸长衫一起品茶的夏阳放在一起,就像是一副画。画中二人一个英挺,一个清俊,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 骆启明对夏阳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言语温和,指点他商道,“你运气不错,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做风投,我同几个朋友在英国开了一家公司,有些余钱可以拿来试试,我替你看着。” 夏阳笑了,点头道:“有舅舅这句话,那我可就不怕赔钱了。”他是过来人,骆启明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对于后世那些有名的公司夏阳知道不少,有几个还在山窝里琢磨怎么起步呢,找到这些人提供些原始资金,基本上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小剧场: “争宠”篇: 顾白蕊:这是我给小夏找的吃的!蒋东升你想抢吗魂淡!! 蒋东升:我媳妇我养= = 顾白蕊:有本事你自己去做啊,抢别人的算什么本事~臭表脸!! 蒋东升:你有本事就一直叼着别松开啊。 云虎:东哥,你能别欺负我媳妇了么……差不多就行了…… 第222章 酗酒事件 骆启明跟夏阳谈了半天生意上的事,临走的时候才说出来的目的,“夏阳,要是岳老板找你帮什么忙……你考虑清楚了,再回复。你别担心,舅舅在那边还能说得上两句话,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商量,知道吗,” 夏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舅舅。” 骆启明走到门外,瞧见站在院子里的蒋东升,两个人看了一眼,倒是势均力敌,互不相容。 骆启明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提着行李箱站在台阶上,看见他有点惊讶:“在外面等了很久?怎么不进来一起喝茶。” 蒋东升跟骆启明关系微妙,这会儿还觉得是姓骆的拐走了他妈,但是他心里再有不满,这都是他认下的长辈,多少还得低个头,“没,刚到家,听见他们说来客人了这才赶来见一面。前段时间我给外公打电话,听说他老人家又去医院治疗了,现在身体好些了没?” 骆启明点头道:“好些了,还是以前落下的老毛病,调养几天就好了。” 两个人干巴巴的没话说,父子不太像,倒是更像是对手。蒋东升摸了摸鼻子,道:“那个,你那边方便的话,给我弄几箱好酒吧,要度数高点的。” 骆启明听见这个倒是挺高兴,当即就答应了,面上也略微松了口气。比起旁的,他更希望蒋东升问他要东西,他同香江那边的亲人并不常来往,身边的小辈也就是夏阳和蒋东升,这两个孩子跟他要什么他都不会心疼。 送走了骆启明,夏阳忍不住又去问蒋东升:“你要酒做什么?我记得后面库房里还有几瓶茅台,要用的话可以先……” 蒋东升含糊道:“那些前几天就送人了,还不够。” 夏阳更疑惑了,“你这是送哪儿去了?”库房里那些都是陈年佳酿,少说也有小二十瓶的特供,还能一下就送没了? 蒋东升笑笑道:“一个长辈,平时喜欢喝两杯,我送给他了。” 蒋东升没说出具体名字,夏阳只当他送给了军部大院那边其他的老爷子,也没有多追问。 骆启明弄来的酒很快就送到了蒋东升手上,蒋东升瞧着堆在一旁的各式洋酒嘴角挑了个笑。他招手让门口的警卫员穆瑞过来,低声嘱咐道:“还是跟之前一样,都送去小楼那边,你注意点,分开送,别让人瞧见这些都是咱们送去的……” 穆瑞显然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点头应了一声,把地上摆着的那些酒摞在箱子里,搬着出去了。 蒋宏酗酒的传闻不是新鲜事,即便他们不送酒过去,这个男人也会每天派保姆去买酒。他离了酒睡不着,每天都要喝的醉醺醺的才肯放下酒瓶,蒋东升送来的酒对他来说 ,不过是儿子孝顺的一种表达。 这个男人早已没了光鲜亮丽的外表,中年丧子的痛楚像是抽空了他最后的力气。蒋易安死了,但是他那个大儿子蒋东升又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他一再做错事,部里的差事终于全部丢了,这次连蒋老都不肯再拉他一把,扶他起来。 蒋宏知道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被评说“大有作为”的人了,蒋老的放手,让他隐隐觉察出老人的一种态度,他是被彻底放弃了的弃子。 他每天都忙着悔恨自己的前半生,有时会想起蒋夫人,有时会想起苏荷,亦或者那个死了的儿子蒋易安。只有在喝得烂醉不经意看到墙角的那些酒瓶的时候,他才会想起经常送酒给他的儿子蒋东升。 这个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军官,消失了几年在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背着一身军功回来荣归的京城新贵……他所获得的的一切荣誉,都让蒋宏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毫不留情的打了脸。 蒋宏自己一辈子起起落落,但犯了事儿都还需蒋老一力担保,如今更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又狼狈回了京城。他自己越是活的不像个人样,就越是排斥蒋东升,他收下蒋东升送来的酒,却放出话不让他来拜访。 蒋宏手里举着剩下的大半瓶酒又开始乱灌一起,嘟嘟囔囔的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的嘲讽的话,他开始痛苦,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 门口送酒来的穆瑞按了门铃,等保姆一出门就放下酒转身离去。他自始至终没有接到首长的拜访命令,他来这不过是来送酒的。 站在门口的小保姆喊了两声,见来人大步流星的走远了,这才把要说的话咽回去。她还一次都没说成呢,蒋局长说不让他们进门,但是这些人似乎也并没有进门的打算吧。 保姆是新来京城的,对蒋家过去的事儿并不了解,只是站在那摇头叹了口气,很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父子会闹成今天这样。她弯下腰慢慢提起门口放下的几瓶酒,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晃动几下,在阳光下折出一道光。 没出十月,蒋宏那边就出了事儿,他酒驾出了车祸,自己撞翻在了路栏上,前车盖被撞成一堆废铁,万幸人救出来的时候还是手脚齐全的。 蒋老去医院看了他一次,却是发现蒋宏竟然还在病房里私藏酒,人顶着个糟红的鼻子,头发凌乱,见着他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显然已经离不开酒精了。 蒋东升跟在老爷子身后,对蒋宏如今的处境看了个一清二楚。 蒋老当着众多医生护士发作不得,训斥了蒋宏几句就阴沉着脸回来了。 “成天喝酒,成什么样子了!简直就是混账!”老头一进门就摔了杯子,显然是被蒋宏气的不轻。“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蒋东升在一旁不多言语,只是听着。从一个晚辈的角度来说,他做的是没有分毫错误的。他纵容蒋宏喝酒,也不过是孝顺,父亲要什么,当儿子的自然就给什么,不但要给,还要给最好的。 蒋老显然也没往他那里想,蒋宏素日里自己不检点,发生这样的事,老爷子更多的还是在怨儿子不争气,“一把年纪,越活越没个样子!哪里像当长辈的,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一个人要酗酒,自然也不能是别人硬逼着灌下去才会喝成这样的,是蒋宏自己先堕落了,才落得今天这般下场。 “以后你别什么事儿都听你爸的,他再问你要酒,你也别给他!”蒋老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扶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是,我知道了。不过我爸原本也不想见我。” 蒋东升说的轻描淡写,蒋老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他也有所耳闻,蒋东升每次去送东西,蒋宏并不让人进门,办的简直是混账事! “这事我去跟你爸说……” “别,爷爷,你是嫌我现在还不够丢人吗,我可不想从那边闹到您这里来。”蒋东升摸了鼻子一下,低着头自嘲的笑了声。“我和我爸的事,慢慢来吧。” 老爷子不敢太逼迫唯一剩下的这点骨血,也只能作罢。蒋宏是他的儿子,有多大的能耐和度量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说到底事情还是出在蒋宏这逆子身上。 老爷子气归气,但对儿子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终归看不过去,给调了一个保姆过去,要管着蒋宏戒酒。 蒋东升对爷爷派去的人还是小心些,没再让穆瑞去送酒,稍微收敛了一点。 不过他没给蒋宏下黑手,蒋宏自己那边却出了乱子,在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蒋宏戒酒期间没能控制住酒量,反而越发喝的烂醉,还不小心把蒋老派来的那个小保姆给睡了。 这保姆家也是京城的,二十七八岁没结婚,家世清白,还学过医,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闹了一场下来,就是全京城都知道了蒋宏的风流韵事。 加上蒋宏之前那位蒋夫人的事,还有当年的李小瑜,这个新冒出来的保姆就被人说成了什么四姨太,摆明了是要瞧蒋宏的笑话。 蒋宏那边闹成了一团,蒋东升眯着眼睛看他老子忙的焦头烂额,心里生出一种快慰。这种抛弃妻子的人渣,也该尝尝被人唾骂的滋味。 蒋大少这边看着戏,冷不防自己家也被突袭了。 霍明和云虎一起来了他住的四合院,云虎来倒是好理解,毕竟顾白蕊就住在这边前院,云虎这小子早就盯上了这泼辣姑娘,有几天假期都费心巴力的往顾白蕊身边跑。 霍明的到访,让蒋东升有点惊讶了,“你怎么来了?” 霍少坐在红木雕花椅上,双手放在翘起的膝盖上,眯起眼睛笑道:“你猜。” 蒋东升略想了下,指了指前头:“你来瞧云虎的好戏了?”云虎讨好姑娘的模样的确好笑,上蹿下跳的活像只猴子,半点也瞧不见平日里的稳重。 霍少摇了摇手指头,脸上的笑意更重了,“错,我来瞧你的好戏。” 蒋东升愣了下,“我这有什么好戏,我说霍明你走错地方了吧?”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门口被敲了两下,穆瑞在外面闷声道:“首长,有……有访客。” 蒋东升奇了,当初穆瑞也没少跟着他执行任务,还真没瞧见什么人能把这个跟牛犊子一样健壮的大兵吓成这样。他推开门去瞧了一眼,顿时又黑着脸把门给关上了,抬头去骂霍明:“我操你大爷的!霍明,你是不是早知道这几个女的要来,你不通风报信,还有脸坐在这跟我喝茶!!” 霍明笑嘻嘻的端着茶杯看着他,吹了口气道:“该来的逃不了,认命吧。” 外面那几个女孩已经到了门口,还有胆子大的在那敲门,柔声问道:“蒋大哥在吗,我是谭晴。” 小剧场: “表忠心”篇: 蒋少:夏阳,夏阳你抬一下头。 夏阳:嗯? 蒋少(抱住):我最喜欢你了-3-~~ 夏阳:…… 蒋少:!!!夏阳你刚才是不是伸舌头了嗷嗷嗷!!!! 夏阳:闭嘴笨蛋。 第223章 闹剧 谭晴在外面敲了几下,像是跟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敲门声又大了起来,门外也传来一个蒋东升熟悉的声音。 “东升,东升你在吗,我是姑姑。” 蒋东升还在瞪着霍明,霍大少冲他努努嘴,意思是赶紧开门啊,爷还等着看戏呢。蒋东升抽他的心思都有了,听见蒋月在外面又叫了一声,只得黑着一张脸开了门。 蒋月带着谭晴等在门口,跟在她们身边的还有一个孙蓉蓉。两个小姑娘花朵似的漂亮,可瞧在蒋东升眼里没留下半分好印象,尤其是在看孙蓉蓉的时候,眼底更是流露出几分嫌弃。 他可是还记得,蒋老爷子想拿这小姑娘讨好夏阳。就孙蓉蓉这长相,要真跟了夏阳,那还是他家夏阳吃亏了呢! 蒋东升站在门口不乐意请她们进来,要是只有两个小姑娘,他大手一挥让警卫员拿枪架出去也就完事儿了,关键是带她们来的人是他小姑蒋月。蒋月是蒋家少有的几个蒋东升不排斥的人,蒋东升心里尊敬她,免不得要给小姑几分薄面,皱着眉头请了她们进来。 蒋月身上还带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显然是刚从医院加班完,瞧着有些疲惫。她到了之后先让蒋东升过来给他瞧了瞧,她记得这个侄子当年在战场上挂了伤,都下了病危通知书,据说要是再晚点一条腿就截止了。她学的是外科,对这些略微还懂些,叮嘱了蒋东升要爱惜自己,还给留了些药膏。 “别当自己是铁打的,你现在年纪还轻,要是不爱惜自己啊,等以后有你的苦头吃。”蒋月拍了拍蒋东升的手,皱着眉头道。 谭晴在一旁听着倒是关切的问了几句,蒋东升不搭理她,她就只跟蒋月小声讨论,倒是很赢得了蒋月的几分好感。 蒋东升的“伤”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蒋老顾及他的脸面显然帮他隐瞒了不少,明摆着蒋月就是个不知情的。要不然,也不会带着这么个小姑娘过来了。 蒋东升坐在那扮黑脸,心想你要是知道跟着老子守活寡,还乐意问这么多?不过转念一想,还真说不准。 霍明坐在那半点走的意思都没有,看的津津有味,听着她们说话喝下去大半壶茶。 蒋东升怕夏阳从前院过来,冷不丁瞧见这么一出,他可是有理说不清了。正琢磨着怎么把人送回去的时候,就听见旁边坐着的霍明替他问了一句:“小姑,你来的时候瞧见小夏了没,他昨儿还说给你做了一件风衣,想给送过去呢。” 蒋东升觉得霍明这话问的太到点子上了,立刻整了整袖口站起身来,道:“那什么,小姑我去前院跟夏阳说一声,给你把衣服拿过来,省的他再跑一趟了。” 蒋月伸手拉住他,笑道:“不急,刚才已经见过小夏了,他那边有事要忙。” 蒋东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拿不准夏阳是真忙还是瞧见这阵仗给临时找的借口,再瞧向谭晴和孙蓉蓉的时候心里难免多了几分烦躁。 蒋月就是来给年轻人引荐一下,略坐下喝了杯茶就走了,剩下一屋子的年轻人面面相觑,没一个吭声的。 孙蓉蓉有些怕这个表哥,尽量缩在后面减少存在感,瞧着蒋东升黑脸手里握着的杯子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谭晴壮着胆子开口道:“蒋大哥,我是学新闻的,这次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蒋东升耐心向来不好,不等她说完就拒绝了,“既然是不合情理的要求,就别说。” 谭晴噎了一下,后半句话愣是憋在胸口没能说出来。 孙蓉蓉偷偷伸手去扯了她的衣袖,用口型冲她说了句“咱们走吧”,她这么迟钝的姑娘都感觉出蒋家表哥不高兴了,留在这徒惹人生厌。 谭晴咬了咬唇,没理孙蓉蓉揪扯她衣袖的小动作,她好不容易才能踏进蒋家大门,自然不愿意就这么两手空空的离去。 蒋东升实在没耐心在这跟她们瞎耗,扯了扯领扣站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们没事儿就先走吧。” 霍明端着茶差点没喷出来,这逐客令下的也忒直白了,蒋老二这是当训兵呢! 孙蓉蓉是个胆子小的,听见蒋东升发话立刻诺诺的站起身来答应了一声,自己走了。谭晴眼睛低垂着,也跟着站起身来,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了脚步,跟着蒋东升走了同一个方向,几步就追了上去。 “蒋大哥,我看过你所有的报道,但是我觉得你本人比报道里说的更像个战斗英雄,你能等等我吗,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我就问几句话,我也想亲手写一篇关于你的文章……蒋大哥!” 孙蓉蓉踮着脚看了一会,被谭晴惊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时连杀鱼都不敢看的同学,竟然在这个时候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她犹犹豫豫的等了一会,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碎石子,瞧着还想等谭晴跟她一起走。 霍明慢吞吞走过来,瞧见孙蓉蓉站在树下等人的模样,一时有些好笑,他走过去瞧了小姑娘一眼,问道:“怎么,还在等你朋友?” 孙蓉蓉哎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霍明一眼,又红着脸蛋匆匆低下头去,“我们原本没想来,就是路上碰见蒋月小姨……谭晴跟小姨聊了一路,就正好到了这里……”她在学校里认识的同学从没有长得这么俊,又这般文雅有风度,一时有些紧张,脑子里有些什么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霍明笑了一声,觉得这姑娘真是傻的有趣。他家羊羊可是打从六岁开始就跟着他黑吃黑,那小丫头睁眼就能说瞎话,连个磕巴都不带打的。 “你这个同学有点意思,胆子够大。”霍少挑眉说了一句,也没再理她,自己慢悠悠跟着去前面看戏去了。 孙蓉蓉傻乎乎的看着霍明走远,脸上还有点发烫,但是她没敢跟上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辞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蒋东升表哥也好,到这个宅子里做客的霍大少也好,都是她不能招惹的,像是食草类动物提前能感知出危险,食肉类天敌长得再帅再俊美,她还是本能的选择了躲避。 前院,夏阳正在和顾白蕊商量羽绒服的事,所有货已经备好了,就差广告宣传了。天越来越冷,听说东北雪原刚下了第一场雪,正是去取景的好时候。 夏阳这个广告原先是想用人工造雪,就选在近郊的一座小山上,但是效果弄来不太理想,巴海强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导演,拍了几部大卖的片子,这次又是给老东家锦蝶拍片儿,自然牟足了劲儿要大展身手,干脆就鼓动夏阳让他带队去趟雪原,真刀真枪的拍一场雪景。 顾白蕊领着十几个小姑娘站在那,每个都精心打扮了,穿着合体的新款羽绒服,为了拍摄还特意修改了款式,一个个即便裹的厚实也都是凹凸有致,个个儿是拿得出手的美女。 蒋东升过去的时候,夏阳正在给那些小姑娘量身制衣,瞧着还要修改款式,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握着软尺灵活的在姑娘肩部测量完,又接着伸向腰部测腰围,远远看着,像是他虚虚地搂住了那姑娘。 蒋东升站在门口握紧了一双手,瞧着神色有点不对劲。霍明眼睛尖,看了他脸色一眼就估摸着蒋老二这是要犯疯病,回头替他打发谭晴道:“谭小姐自己回家去吧,蒋少今天有事,恐怕没时间招待你。” 谭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了那些拍广告的漂亮姑娘一会,竟然还敢冲霍明摇了摇头,带着些赌气道:“不用了,霍大哥谢谢你,我还想在这里呆一会。” 霍明笑着打量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没再劝。 夏阳量完了一个,把手里的软尺交给旁边的一个人,小声叮嘱了他几句,“你看到了?就是这样定制出的尺寸,我们请服装学院的老师统计了几百人的衣长和袖长,得出了一个平均数值,衣服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旁边的一个胖子笑嘻嘻道:“是是,夏老板亲自出手不会有错,那个,其实我也想试试……” 夏阳哭笑不得,道:“跟你说了不是我出手的事儿,你不懂裁剪,量这些做什么?顾老板要是非要自己量,喏,那边有人台,等身大小的,男女款式的都有,你自己去量吧。” 拿着软尺的胖子正是顾辛,他听见夏阳这么说愣了下,紧接着摸了摸鼻子,一脸计谋被看穿的狼狈。 旁边的那些打扮时髦的模特却是都笑起来,瞧着顾辛一点都不怕,显然是混的熟了。 蒋东升这才把盯着夏阳的视线慢慢收回来,移了一点到顾辛身上,道:“顾辛,你怎么也在这?” 顾辛人虽然胖,但是身手灵活,从人群里钻过来立刻笑嘻嘻的上来问好,他眼睛瞟了旁边的霍大少一眼,心道当然是瞧见霍少兴致勃勃地往这儿跑他也跟来瞧好戏来了,但是回答的时候嘴上还是守得严实,道:“蒋少,我跟小夏在谈进货的事儿呢,京城里几个购物广场小夏可也是入股的老板,您得帮我说说,让他把价压低些,哪有自己赚自己家钱的道理不是?” 蒋东升自打进来眼睛就没离开夏阳,这会儿夏阳也看到他了,冲他微微点了下头,又忙自己的去了。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让蒋东升心里那股火泄下去七七八八,像是瞧见主人的大狼狗,把牙齿收住了,虽然面目可憎,到底不会撒野了。 蒋东升过去帮夏阳做事,挽起袖子来跟在夏阳身后帮他搬东西,抽空子在夏阳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夏阳脚步停了停,眼睛往谭晴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去,没说什么。 顾辛挨着霍明,拿胳膊碰了碰霍明,压低了声音道:“霍少,你猜他跟小夏说什么呢?我琢磨着八成是告诉小夏这谭晴是谭部长家的千金,跟小夏解释为什么不能赶她走,蒋少那可是跟谭部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霍明挑了唇角,眼睛里带着些笑意道:“我猜不会,蒋老二心不在军部,也不像要给自己铺路的样儿,他带谭晴过来,无非是拿她给小夏表忠心呢!” 霍明跟蒋东升多少年的发小,没少吃过蒋老二的暗亏,这人表面上是个粗人,心思细腻着呢,做事儿拐弯抹角的不比他花花肠子少。 谭晴在门口站了半天,除了刚开始顾白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喝,没一个人理她。她面上有些下不来,脸上憋得通红,努力拉下身子去跟那些拍广告的模特说话。 谭晴很有些看不上这几个漂亮姑娘,觉得她们都是花瓶,但是在听到她们也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的时候一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你们,怎么会来这打工呢?” “我是学舞蹈的,上回锦蝶贴了海报说要招服装模特,我们系好多同学都争着报名呢!”一个女孩子高兴的说着,她试穿了好一会羽绒服,现在这个天气穿有些热,但还是敬业的没有脱下来,鼻尖都有点冒汗。 谭晴更惊讶了,“锦蝶?是在东大街那边开了专卖店的锦蝶?” “是呀!”另外几个小姑娘笑嘻嘻的指了指夏阳,道:“那些啊,都是小夏老板的呢!” 谭晴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夏阳侧着脸在同蒋东升说什么,似乎执拗不过,只得拿了软尺在他肩上量了一下。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夏老板清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唇色极浅,抿成一条线很少言语。而蒋少往日有些凌厉的棱角也被他遮挡了似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蒋少一身的锋芒也和缓了许多。 谭晴看着那边,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眼睛追着蒋东升看,难免就忽视了手里捧着的茶杯,被旁边的小姑娘撞了一下,顿时把杯子里的茶水倒在了身上。 顾辛平时看见个小姑娘都要凑上去聊两句的人,这会儿看到谭晴弄湿了衣服倒是没了刚才的热情,招手喊这工作室主事的人过来,道:“哎,玉姐,这边客人弄湿了衣服,麻烦你给找件让她替换下,把这湿了的给她处理下吧!” 谭晴也是四九城圈子里长大的,知道顾辛,虽然平时并没有多少来往但是父辈都是打过交道的,听见顾辛说对他感激的道了一声谢。 顾辛面上笑的一团和气,半步也不往前凑,压根就没献殷勤的意思。他对谭晴也有所耳闻,这姑娘心太大,看上了蒋家这棵大树,可是想背靠大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负责人玉姐忙找了一件厚实的外套和一件新毛衣,带着谭晴去了对面的房间替换。她们这多的是各式的新衣,缺什么也不会缺了这个。 谭晴看着院子里那一排空房间,有一见还挂着厚实的窗帘,外头挂着个小牌子,写着请勿打扰。她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是干什么的,怎么白天也黑着?” 玉姐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小夏老板布置下的,以前蒋少也爱来咱们这瞧热闹,小夏老板嫌他碍事,就弄了这个房间,打发他在这看书睡觉。喏,你在旁边这间换衣服吧,这里是会客室,一般没人来,要是不放心就在里面锁一下。” 谭晴拿了这两件衣服,冲玉姐笑道:“我知道了,麻烦你了,快回去忙吧,我自己等会换好了就来。” 玉姐那边也确实是忙,怕耽误了夏阳的正事儿,略犹豫一下,就走了。 谭晴眼睛转了一下,拿了那两件衣服,慢慢走近那间挂着黑窗帘的房间,伸手试探着推了一下,门并没有锁住,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这边的工作室,夏阳正和顾白蕊商量宣传册的安排,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隐约听见男人气急败坏的大骂,还有女孩儿小声在哭的声音。 顾白蕊捧着画册的手僵了下,脸色立刻不好了,放下宣传册快步往外走去,“坏了!我怎么忘了那个小祖宗,云虎还在那边睡着呢!” 众人听得一愣,忙跟着出去了,走到院子里果真看到云虎拖了个姑娘出来,那姑娘衣衫不整的,捂着胸口哭哭啼啼。云虎身上裹着个床单,衬衣解开了几颗扣子,但是身上衣服比那姑娘要齐整的多。 云虎一脸的怒气,把人扔在院子里还在那骂骂咧咧,“东哥你这招的什么人啊,还懂不懂规矩了,外面挂着‘请勿打扰’你看不见?!没瞧见屋里有人吗,进来就脱衣服,还他妈往床上爬!你眼瞎啊?!” 小剧场: “论谣言的产生”篇: 顾辛:哎哟我跟你说,那天云虎和一个女的衣衫不整的出来啊!!别不信,就是谭部长家的千金BLABAL…… 京城八卦人士A:哎,你听说了吗,云虎被谭部长家的千金睡了哎! 京城八卦人士B:艾玛,云虎被谭晴玩弄了一夜这么劲爆,我要告诉我的好盆友!! 京城八卦人士C:号外!!云将军家的小儿子被睡了,一夜七次,小公子哭着破身啊!! …… 云虎:你们够了啊喂=皿=!!!老子裹得比那女的还严实你眼瞎啊?!! 第224章 娶妻1 云虎气的不行,脑袋上头发还有一撮儿是翘着的,显然是刚被吵醒正赶上脾气最大的时候。谭晴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捂着脸在那哭,她一哭云虎更是恼火,要不是旁边的人架住了眼瞅着就要抬脚去踹。 “最烦这样下作的手段,呸,什么玩意儿……,”云虎一双眉毛倒竖起来,气的胸膛一鼓一鼓的,这会儿还在喘粗气。他打小儿有云老太太庇护,身边虽然一直没出什么乱子,但是想攀上云家这棵大树的人也不在少数。 云家军功赫赫,云老太太娘家更是百年基业,一大家子都眼巴巴地瞅着云虎这一棵独苗,真要论起来,比蒋东升还金贵呢! 云虎在那骂骂咧咧,拽着谭晴就要找蒋东升和夏阳问个清楚,他来这儿可是奔着顾白蕊来的,云家小爷的床不是谁都能摸得的! 夏阳在院子里那群人中站出来,一双眉都皱到了一起,“这恐怕是误会,这不是我们雇的人,是访客,可能是无意进去的吧。云虎,你别动粗,你让谭小姐说几句……” 云虎抬眼就瞧见了夏阳身边的顾白蕊,一双眼睛顿时就红了,眼神里有气恼又夹杂着些委屈,抢白道:“哪儿有什么误会!我在里面睡的好好的,门口也挂了牌子,是她自己闯进来……”他原意是想洗清自己,但是这会儿看到顾白蕊脑子里一团浆糊,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干脆指着地上的谭晴嚷嚷道:“反正,我躺在房里睡觉没犯法,是她进去就脱衣服耍流氓,都是她的错!” 谭晴被云虎这么指责了一通,脸上羞恼的红成一片,连哭声也顿住了,抬头瞪他道:“你这个人、你……你!!” 云虎裹着床单一脸敌意的看着她,下巴抬的高高的,他身边见惯了女人,家里那一大家子可是耳提面命地告诉他在外要小心,遇事儿先把自己摘出来。换句话说,他除了顾白蕊,也没把哪个女的真当成娇娇弱弱的女人,他家那三个军官姐姐揍起人来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云虎坚定了男女平等的准则,一口咬死了是谭晴“非礼”他。院子里一帮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这是谁吃亏了。 顾白蕊叫来玉姐让她说一下事情经过,玉姐是个老实的,犹犹豫豫的把经过都说了,末了儿又道:“我刚才指的房间是隔壁的那个啊,那挂着牌子的是蒋少平时用的,咱们平时都锁着不给人开门,今儿云少来了,还是顾经理说让他暂借了歇歇,才给打开门的。而且……”她看了谭晴一眼,也微微皱了眉头,低声道:“而且上头一直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谭小姐刚才瞧见了,还问过我。” 顾白蕊算是前院管事儿的,加上云虎又一直拿眼睛盯着她,一副让她给讨回公道的模样,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问了一句:“哦?谭小姐刚才怎么问的?” “她问这房间是谁用的,我说是蒋少。” 谭晴这会儿已经被旁边的人扶着站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刚才湿了的那件,只是领口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匆套回去的。她听见玉姐说,脑袋里乱糟糟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带着哭腔辩解道:“我,我刚才进去,看到房间里不太干净,就想着隔壁房间是蒋大哥住,这会儿应该也没人,就想进去里面换件衣服……我知道蒋大哥在外面,就没多想,我以为里面没人……” 云虎怒气未消,呵斥道:“胡说八道!你换个衣服往床上爬什么!还他妈乱摸!” “没有,我只是、只是……!”谭晴脸色难看,还想解释,却是一时也想不出借口,捂在胸口的手指攥地发白。 云虎骂了一句恶心,又抖了抖身上的床单,像是要把刚才被摸的感觉去掉似的,他这么一抖,却是抖下来一件东西,当啷一声从皱巴巴的床单里滚到地上,连转了三圈,慢慢滚到蒋东升脚边。 那是一个碧绿的翡翠观音,色儿极正,水头也足,观音大士慈眉凝目端坐在莲台之上,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 顾白蕊看着那个翡翠观音,嘴角抽了下,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会不明白谭晴的小把戏?这位谭姑娘从一来八成就看上了蒋少,进那个挂着帘子的房间,也无非是想借机塞一件自己贴身的小物件放在蒋少床上,想着日后再摩擦出些火花。可天算不如人算,谁知道蒋少那屋还睡着个云虎?云虎那小子混不讲理,谭晴摸索着去放个挂件,摸到他身上,顿时就怒了,一把拽着谭晴出来嚷地大家都知道了。 蒋东升盯着脚下的这东西,嗤笑了一声。夏阳在一旁碰了他胳膊一下,让他收敛一些。但是蒋东升收敛了,并不代表这一院子里的人都糊涂,看着谭晴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起来。 谭晴的哭声噎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堪地捂住脸抽泣起来。 她简直就是悔不当初,她以为那个房间是蒋少专用的,没有人敢进去,也就摸黑进到里面去换衣服,最初想的无非就是多亲近心目中的大英雄,但是等脱了毛衣,摸到胸前的挂坠,她才动了点小心思。 那个挂坠是她一直贴身佩戴的,她瞧出今天蒋少对她不热情,便开始琢磨以后再来访问用个什么理由,最好是个暧昧些的理由。于是,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蒋少的床上。 房间里黑,她又怕惊动旁人不敢开灯,摸索着把挂坠放在蒋少床上的时候,突然摸到一具温热的躯体,她这才惊觉要出事……也只来得及匆匆拿衣服包住了自己,果真就被人一路连拉带扯的拽了出来,好一顿羞辱。 谭晴心里不是没有报复之意,但是她在听见旁人喊她身边的年轻人“云虎”的时候,一颗心顿时就凉了。 四九城里谁不知道呆霸王云虎?云虎本身就是个一根筋走到底的,认准了的事儿咬死了不撒口,她这个亏只能暗暗吞下。她们谭家虽然也有几分资本,但跟百年云家相比,算得了什么?云家那些女人,护犊子起来可没一个好惹的啊…… 谭晴想通透了,自己含着眼泪把衣服穿戴整齐,她这幅强撑着的模样任谁看在眼里都会有些疼惜,但可惜,院子里这些人刚才可是亲眼看了她演的这出好戏,没谁会去同情这样作风不检点的姑娘。 云虎打了个喷嚏,裹着被单向顾白蕊走过去,拿脑袋抵在她肩膀上哼唧:“我难受……” 顾白蕊跟云虎的关系算是半公开的了,云虎刚才又受了委屈,顾白蕊纵使脸皮薄也下不了手推开他,只摸了摸他额头,道:“还有点热,等会再给你煮碗姜糖水喝。你真不回家去?” 云虎摇了摇头,在顾白蕊耳边嘟囔了句要多加糖,就跟着她走了。 苦主走了,院子里的人也散了,夏阳找了两个小姑娘扶着谭晴出去,毕竟是女眷,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即便是主人,也不好亲自去送,只说了几句口头上的安慰话,也离开了。 蒋东升双手插兜,拿眼睛瞟了谭晴,半句安慰的话也没跟谭晴说,吹着口哨追夏阳去了。 谭晴身体还在发抖,脸上泪痕未干,抬起头来似乎想寻找一个能帮她说得上话的人。她现在怕了,怕第二天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爸非得打死她不可。她眼里含着眼泪,看了那边还未离去的顾辛,弱弱地道:“顾大哥,大家不会生气吧?我,我……要不我再去解释一下,我跟云虎和蒋大哥解释清楚……”她声音低下去,小声儿又软又带着委屈。 顾辛在一边干笑,道:“我劝你别去,云虎那小子脾气大,他可是不会跟女人客气的。” 谭晴愣了下,又道:“那我去跟夏老板说一下,毕竟是给他添了麻烦……” 这回连旁边的霍明都笑了,他转身上下打量了谭晴,实在不知道这姑娘的勇气来自哪里。 “谭姑娘,我给你一个忠告吧。云虎从不跟女人客气,而里面那位……”霍明指了指蒋东升走远了的方向,挑眉看着她道:“可是会打女人的。” 谭晴显然还是抱着让夏阳帮忙的心思,即便听出霍明说的人是谁,也故意装糊涂道:“你说夏老板吗?不会吧,他脾气看起来很好。” 顾辛揉了鼻尖一下,嘿嘿笑道:“谭姑娘是明白人,谁的脾气好坏你也看得出来,要不然也不会这会儿想找小夏。不过呢,找小夏是绝对没指望的,我要是你,就立刻回家去,想想今天这件事怎么解决” 前几年夏阳掏钱拍了几部电影,锦蝶也捧红了几位广告明星,也有不长眼的小明星想攀上夏阳,撒网撒到夏阳头上。蒋少当时就狂躁了,差点轮着拳头揍她,还是顾辛他们几个人一起拦住了。忘了说,他们院子里蒋东升从小跟蒋夫人那小后妈斗智斗勇,几次差点死在那女人手上,蒋少打女人可不手软,而且打小儿就没区别对待过,这才是真正的男女平等。 霍明瞧着今天热闹看的也差不多了,干脆发了善心,替蒋东升把这麻烦一路送到门口。霍少推开门,冲谭晴笑笑道:“谭小姐,到了,您自便。” 谭晴被他拍门弄出的响声吓了一跳,站在那眼眶都红了,揪紧了提包的带子道:“我……我对蒋大哥我……喜欢他……今天的事儿真的是场误会!” 霍明盯着她,被她那点芝麻绿豆大的胆量弄的生生笑出来,“你跟我说说,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谭晴眼睛已经有点泛红了,看着霍明鼓足了最后的勇气,抬头盯着他道:“我喜欢蒋大哥,从一开始看见他就喜欢上了。他跟其他人不一样,跟我们学校里的男孩子也不一样,那些人都没蒋大哥有担当……没有他的男子气概……”她心里抱着最后一丁点希望,还想争取让蒋东升身边的朋友对她有些改观,希望他们能帮自己。 霍明一手撑着门框,斜着眼睛瞧她一眼,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带着股子邪气:“你懂他么?嗯?” 谭晴脸颊绯红,她站得近,甚至都能感觉到霍明身上传来的热度。她轻轻摇了摇头,垂着眼睛娇怯道:“我现在还不完全了解蒋大哥,但是你们可以帮我呀,只要给我时间,我会努力……” “努力从报纸上认识蒋东升?从你身边的人嘴里认识他?”霍明觉得好笑,看着谭晴的目光慢慢冷了下来。就这样的还想跟在蒋老二身边?这种人也只配动动笔杆子问问他在前线上杀了多少敌人,吃了多少苦,跟夏阳比都没法比。 谭晴似乎也觉察出了不对,小声争辩道:“那是,那是因为蒋大哥他不肯给我时间,不肯让我接近。我可以让小夏帮忙,只要常来……” “小夏是你叫的?”霍明抬起下巴,带着股子疏远倨傲,冲她呵斥了一句。 夏阳是谁?夏阳十四岁上能背着蒋东升他亲娘逃到山里,为了蒋东升抡石块杀人;十九岁能到边境线上陪着蒋东升听对面山上炮声轰鸣;二十二岁里能为了跟蒋老二在一起,愣是半年跑了七次新疆,遇到高原反应在火车里发高烧,半夜里起来吸氧,硬撑着跑下来连声苦都不叫…… 夏阳为蒋东升做了多少,他们这些人都瞧在眼里。 “你当谁都能跟在蒋东升身边?你不过就是有个当官的爹,其他的还有什么能耐?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吧,谭小姐。”霍明连最后一丝伪装也懒得再装下去,语气懒懒道,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件没有半分价值的废物。“出去,别让我再这院子里瞧见你。” 谭晴揪着衣领,手指微微发抖,红着眼睛咬唇走了。 顾胖子站在门口揣着手抬头张望,面上露出了几分可惜的神色,叹道:“霍少,你好像把那小姑娘说哭了哎。” 霍明挑了眼睛去看他,笑道:“怎么,心疼了?要不我借你部车,你去追上去安慰她一下?” 顾胖子笑嘻嘻地揉了鼻尖一下,道:“不成不成,我这几天鼻炎犯了,闻见花粉味儿就打喷嚏,尤其是烂桃花。” 顾辛喜欢漂亮姑娘,但是可不想找一个心机这么多的,弄回家去这不找堵么?他家里现在催的不急,还能享几年清净日子,谁乐意娶个母老虎来管着啊。 前院,工作室。 云虎猛地打了个喷嚏,眼底都带了水润,一副蔫儿头耷拉脑袋的模样。他端着顾白蕊给他煮的姜糖水,慢慢的喝了一口,“好烫。” “烫了才能发汗,你也好受点。”顾白蕊又好气又好笑,递了一支体温计给他,“喏,夹好了,一会给我瞧瞧,要是发烧就得立刻送你回家去。” 云虎哼哼唧唧的不想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瞧顾白蕊替他忙活,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心想要是顾白蕊能点头答应嫁他,他一准儿明天就带她……不,今儿下午就带她去登记! 小剧场: “最佳情话奖-评委表示下面两组选手简直神烦”篇:云虎(低头脸红):顾白蕊同志,那个,咱们死了以后,能睡在一个小盒子里吗? 顾白蕊:……我懂了。 蒋东升:夏阳,你死了也别指望我能放过你。 夏阳:……知道了。 顾辛:霍少,该颁奖了,东哥和云虎算谁赢啊? 霍明(呻吟):滚滚滚,听那俩木桩子说话我脑仁儿疼! 第225章 蜜里调油 云虎的那点心事恨不得都写在脸上了,别说顾白蕊,这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瞧出来了。蒋东升明显是站在云虎那一边的,他碰了碰夏阳的胳膊,小声道,“你不去做做顾白蕊的思想工作,你这员工跟着你二十七八了嫁不出去,你怎么也不着急啊……” 夏阳听了哭笑不得,看了云虎那边一眼,小声回他道,“你瞎说什么,白蕊姐前两天刚过了26的生日,没那么大。” “她小生日,虚两岁呢,”蒋东升依在长木桌旁边,挨着夏阳又开始劝他。“顾白蕊到底哪儿不满意,你跟我说,我回头就让云虎改了不成吗!” “这事儿咱们急也没用,还得看白蕊姐的意思。”夏阳不听他那些混话,翻了手里的宣传册仔细看完。 他跟云虎和顾白蕊都是多年相识的好友,顾白蕊模样漂亮,精明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云虎那条件更是没的说,家世摆在那呢,满京城里的人都盯着这钻石王老五,云虎要是抛绣球招婚,全城的姑娘得来一多半。 可也正是因为云虎的家世太过显赫,让顾家姑娘有些后怕了。顾白蕊向来稳重,从一开始就没有高攀的心思,云虎这几年费心巴力的讨好,也不知道到底打动了她几分。 云虎在那边还在装可怜,逮着机会就表忠心,一脸愤愤道:“……你不知道刚才情形有多危险,我一感觉出有人摸我,就立刻拿床单裹身上了,幸好我躺那没脱衣服,就让她在胳膊上摸了下!” 顾白蕊旁边的几个女孩笑的花枝乱颤,顾白蕊嘴角也抽了两下,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想起刚才云虎拖着人出来的情景,又瞧见云虎一脸吃了亏的模样,实在是拿这个活宝没辙了,只拿手指在他脑门上点了两下,嘱咐道:“别乱说了,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这事儿你也别去找谭家,回去跟老太太私下里说,让她老人家处理,知道吗?” 云虎是个愣的,心里还真琢磨着要去找谭家点麻烦,听见顾白蕊说才点了头,道:“哦,我听你的。” 旁边的几个小姑娘又开始嘻嘻哈哈的笑,胆子大的还冲顾白蕊眨了眨眼睛,被顾白蕊红着脸呵斥了两句,都赶走了。 蒋东升瞧着顾白蕊在那细心照顾云虎,又悄悄的去扯夏阳的衣袖,让他也回头去看。夏阳没他这么不正经,蒋少可以调戏自己兄弟,夏阳却舍不得凑过去闹顾白蕊几句,他也瞧出这二位都对彼此有好感,干脆放下手里的宣传册,拽着蒋东升出去了。 天色还早,夏阳干脆开了小会客室,摆出那套茶具给蒋东升和霍明他们几个煮茶。 顾辛坐在那,瞧着这间许久没来的小会客室忍不住直感慨,唏嘘道:“这得多少年了,当初咱们还在这里一起读书呢,我记得那会儿鹏城好像刚开发,这几年高楼大厦盖的遍地都是,彻底变样了。” 霍明坐在那也应和了两句,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当年羊羊才几岁大,整天大表哥长大表哥短的跟在他身后,如今也成了大姑娘,去了国外念书,不再用他小心呵护了。 蒋东升今天心情不错,想到那个谭晴弄巧成拙惹到云虎身上,更是忍不住又笑了两声,“明天谭部长见了我肯定不敢再拍着我肩膀,让我好好做事儿了,哈哈哈!” “他躲着你都来不及,今天谭晴闹的这一出等不到过夜,一号院那边都能传遍了。”霍明嗤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茶杯,忽然咿了一声,道:“这杯子不错呀,小夏你哪儿弄来的这么一套冻石的?” “是蒋老送的,老爷子前几天喊我去了一趟,吩咐了点事情。”夏阳坐在那沏茶,动作流畅,跟他旁边牛饮似的连喝几茶碗的蒋东升成了鲜明对比。 蒋东升喝茶的动作顿了下,皱起眉头看向夏阳道:“我爷爷找你做什么?” 夏阳低头把剩下的茶渣倒进旁边的小茶斗里,淡淡道:“没什么,就是让我好好跟着你做事,正好津市那个服装交易平台新楼的地皮规划下来了,老爷子叫我去提点了两句。” 当年夏阳年纪小,在外面的这些产业多半都是蒋东升给帮着处理的,蒋老一直以为这就是蒋东升的资产,夏阳是个帮他打理的人,难免有些爱屋及乌,帮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蒋东升眉头还在皱着,他可不信他爷爷那个老狐狸把夏阳喊去就说这么几句皮痒肉不痒的话。 霍明眼睛在夏阳和蒋东升身上转了一圈,微微叹了口气,云虎那边的喜酒虽然难喝到,但是也有日子可盼,蒋老二这边只要老爷子还在那可就难了。 几个人喝了茶,就告辞回去了,都不是以前的少年人还能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如今哥几个从官从军从商,各在其位慢慢上了正轨,能这么坐下来闲聊的时间少的可怜。 蒋东升留在那继续跟夏阳纠缠之前的问题,他刚回来不久,老爷子那边动作可就不少,又是塞女人又是叫夏阳过去训话的,让他心里不踏实。 夏阳跟他解释了一遍,依旧是说蒋老问的是津市的生意,无非是提点他几句。蒋东升不信,夏阳干脆带着他回了后院的卧室,从床头旁边的五斗柜里翻出一个木雕的小匣子,打开来给他看里面的合同和一沓钱,道:“喏,就是这些东西了,合同我暂时放着,等徐润来了接管。” 蒋东升看了看那盒子,道:“那这些钱是?” 夏阳把盒子推给他,瞧见蒋东升的表情,难得起了点玩闹的心思,挑眉道:“这些钱啊,是你爷爷给我的,可能听到些关于我们的事情吧。” 蒋东升的表情跟吞了个苍蝇似的,都快扭曲了,看着那点钱有些难以置信道:“我爷爷……给你的?”他太了解老爷子了,如果蒋老得知他和夏阳的关系,老头不在背后给他下绊子使坏就不错了,还能给他媳妇见面礼? 盒子里的钱厚厚一叠,瞧着大约有万把块的数目,蒋老每个月有200多的补助,攒几年也差不多是这些了。万把块钱对夏阳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 老爷子还说什么了?”蒋东升不信,用手指拨了拨那叠钱,满脸的狐疑。 夏阳挑眉,道:“你爷爷说拿了这钱以后就别找你。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来找你了……” “那不行!”蒋东升这才觉得对劲,他立刻把那钱给扔回去了,“这钱我不要,我找他去!” “哎,你回来,我刚才是骗你的,这些是分红。”夏阳忙拉住他,蒋东升上来一阵跟云虎一样倔,这么一去非闹大了不可。 “分红?什么分红……”蒋东升立刻又想歪了,“老爷子糊涂了吧,他就是想把津市的那几家厂子挪到我名下,也不能就拿这么点钱打发你啊!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这就去跟他说清楚,分什么红,那些厂子本来就是你的……” “这是海燕制衣厂的最后分红,那家厂子倒了,以后不做衬衫了。”夏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拽着蒋东升坐下,瞧着他忍不住笑了,道:“蒋少,送上门来的钱都不要?” 蒋东升听他这么说也想起来了,当初他们在津市提倡经济领的时候是弄了这么一家衬衫厂,后来被人收购了改了名字叫“海燕”,没想到如今竟然倒闭了。蒋东升听明白是那个衬衫厂的分红倒是不急了,懒洋洋把木匣子扣上,放到一边,道:“早说啊,我还以为是我爷爷送来的,老头给的这个钱我才不要。” 夏阳好笑的看着他,道:“你不要钱要什么啊?” 蒋东升也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了,瞧着夏阳眉宇舒缓的模样,觉得自己刚才大概是被耍了。他也不恼,顺着夏阳的手按住了揉了两下,挑眉道:“我要爱情,不要钱。夏阳,我爷爷要是当真给你一笔钱让你走,你不能走吧?” “你傻了么,你以后自己多来‘主动’找找我不就得了?”夏阳眯着眼睛半躺在宽大的木床上,看着蒋东升笑。“腿长在你身上,你非要死皮赖脸的找我,我哪儿管的了你啊,大少爷。”最后一个称呼拖上了长音,甚至有一丝软绵的感觉。 蒋东升被他那一小声勾得火烧火燎的,伸手把领带松了就腻歪过去。他听出夏阳没有跟他散的意思,甚至还听出他家夏阳准备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味道,这简直像是被喂了一口蜂蜜,甜到了心里。 “夏阳,咱们……”蒋东升凑近了,伸手在夏阳身上胡乱揉了几下,掌心里格外的热,连喷在夏阳耳边的呼吸也比以往烫,俯身过来就要亲。 夏阳被他逗乐了,伸手勾着他领带,等那人贴近了微微闭上眼亲过去,只感觉到唇上被灼热而柔软的两片唇肉含住,紧接着就又什么急急地抵开他的唇瓣,然后舔开贝齿,一路肆意舔吻进去…… 蒋东升伸手的军装有些坚硬,领扣和肩章更是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夏阳胳膊搭在他肩上触碰到那里的时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身下的反应却是比上面更直白,含着蒋东升小兄弟的地方更是缩了一下,惹得蒋少动作顿了下,闷哼了一声。 “别挑事儿,我现在定力可没以前好。”蒋东升下巴在夏阳脑袋上蹭了两下,语气含糊道,一双大手抱着夏阳换了一个姿势,扶着自己那玩意儿在入口磨蹭两下,又慢慢塞了进去。 夏阳被他按在床上,身体比之前进去的更深,忍不住小声的喘气,眼睛看向蒋东升的时候都带了水润,“还……还要……” 不说话还好,夏阳声音有些沙哑,听在覆在他身上的那只野兽耳朵里,更激的下身粗了一圈儿,一边胡乱亲他,一边摆腰抽送。 “嗯……我……我……哈啊!!” 蒋东升眼睛充血了似的发红,努力克制自己身子里涌上来的那阵儿激动,强迫自己忍过最初想要释放的欲望,一下下重重的撞击着。“还要吗,这儿?嗯,夏阳,是这里舒服?” 夏阳额头上的头发汗湿了,粘在那湿漉漉的瞧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实在是个青涩可口的俊美青年。 蒋东升按着他的双手,把身下的人尽情摆出自己想要的姿势,夏阳今天对他很纵容,或者说越来越纵容,这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他对夏阳做什么都可以被接受,他是完全被接纳的。 他低下头,一边顶弄,一边在夏阳耳边轻声道:“夏阳,你别想从我身边儿溜走,谁也别想把你弄走……我不要什么女人,你也别想找,你这辈子只能跟我,死心吧。” 粗鲁的话语跟上一世一样狠,夏阳往日冷清的脸颊也被染上了一层红晕,被欺负的狠了,眼睛里有些失神,但很快又被操弄的苏醒过来,再次咬着唇发出喘息…… 小剧场: 论诱攻的形成篇: 蒋东升:夏阳,你摸我一下,摸我一下…… 夏阳:恩? 蒋东升:你摸我强壮的胸肌和有力的臂弯!酷爱来,别害羞! 夏阳:噗,好。 第226章 最后的盛宴 云虎追女孩实在笨拙,但是那股子愣头青的劲头也让人心头发暖,顾白蕊在他猛烈的攻势之下,渐渐屈服了。 云虎在顾姑娘点头的当天,直接把人带回了云家,当着老太太的面就说要结婚。云家老太太也早就瞧出他那点心思,顾白蕊十九岁进京,这么多年几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自然也是满意的很。 云老太太前段时间被那个谭晴弄的心里不痛快,难免对那些家世好些的娇气姑娘有些不满,她给云虎物色的姑娘里顾白蕊也占了一个位置,如今见云虎也喜欢的紧,自然是点头答应了他们的好事。 云老太太是个稳重人,对顾白蕊没有一丝怠慢,琢磨着怎么也要准备半年才好,就先让他们订了婚,又怕外头人对顾白蕊多有嚼舌,更是亲自放了话出去,说她要和亲家会面,还要亲自挑选日子,不可太仓促。 老太太喜欢云虎,对云虎身边有个大两岁能疼他的良人,自然也是满眼的喜欢,她从手腕上退下一双老金雕凤纹的镯子,亲手给顾白蕊戴上了。 顾白蕊这些年跟着夏阳鞍前马后,夏老板自然不会亏待了她,知道顾家对这唯一的女儿并不好,他就跟夏妈妈商量着亲自给准备了一份颇为厚重的嫁妆。 顾白蕊不肯要,夏妈妈就在电话里忍不住笑道:“白蕊,你这真是把我们当成两家人啦,我身体不好,以后不能常在夏阳身边照应着,还是得多亏你呢。你呀,就像阳阳的姐姐,在我心里跟这几个孩子一样重,行了,快把东西收起来吧,自家人不说那么多客气话。” 夏阳心细,瞧着顾白蕊手上戴着云家老太太送的镯子,又收了云虎几个姐姐的礼物,就替顾白蕊选了一份回礼。 回礼也是选的自家材料,从库房里取出之前从新疆弄来的一块上好玉料,送去琉璃厂那边找玉雕手艺好的师傅给打了副玉镯,送去云家孝敬老太太,给云虎几个姐姐的是一人一整套的玉挂件,又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了玉坠玉佩平安扣之类小物件留着给顾白蕊分送给云家的小孩们,讨个吉祥。 顾白蕊收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又惊又喜,用手摸了两下忍不住就红了眼眶,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跟在夏阳身边这么多年,夏家人待她的好说是亲人也不为过。夏姨给她嫁妆,是长辈疼她,而夏阳为她料想周全,何尝不是他们这些年的情分? 顾姑娘回想起当初被逼婚差点嫁给一个又傻又瘸的男人,再看看现在的良配,实在是感慨万千,心里不免对夏家更多了几分感恩。 顾白蕊结婚的时候选在京城和建林镇两处摆酒,原因倒不是因为云家,而是顾白蕊自己定的。顾白蕊既嫁了云虎,自然也要为云虎的脸面考虑,她家里的父母这几年找她都是为了钱,等她掏足了钱给家里几个哥哥娶媳妇,家里也对她没多几分亲情味,爹妈拿她当摇钱树使唤,几个嫂子更是有样学样,实在带不出门。 顾白蕊的婚礼选在夏初,她和云虎前脚刚去了建林镇,后脚京城就戒严了。 云老太太打电话过去叮嘱云虎在建林镇多住些日子,别乱跑。 “奶奶,你放心,我和白蕊在一起,不乱跑。”云虎婚后听话了不少,在外是头憨虎,对着云老太太和自己媳妇就去了虎气,只剩下憨头憨脑的样儿了。“京城里怎么了?我听说开始戒严了,车站那好些学生……” 云老太太经历过许多大事,当年红小兵闹的时候也不见乱过阵脚,这时也还镇定,只道:“没什么,过几天就没事了。你在部队请假不容易,在那边和白蕊好好玩,不许欺负人家,知道吗?” 云虎憨笑几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奶奶我怎么会欺负她啊,您也把我想的太不懂事了,我听您的话,疼媳妇还来不及呢。” 云老太太啐他一口,露了些笑模样,道:“你呀,要是真听我的话,就早点和白蕊生个大胖小子,让我老太太早点抱上曾孙哟!” 云虎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打了个敬礼,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直到话筒扣下,云老太太才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叹了口气。 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军装打扮的女人扶着老太太,宽慰她道:“妈,您也别担心云虎了,他在外头比京城里安全。我瞧着白蕊真是个福星,选的日子再晚两天就出不去京城了。” 如今外头军区里调兵,云虎身在部队自然也不能例外,京城,外头略大些的省市,都有些动静了。云老太太唏嘘了几声,摇头道:“哎,幸亏白蕊那丫头带着云虎走了,如今这世道真是……这婚事结的也巧,倒是省了这趟差事。” 蒋东升所在部门不同,但是军部里紧张的气氛也开始蔓延了。 国内物价还在提升,几度压制略有改善,而比起国内的糟心事更让上头有压力的是,沙特购买军火的事终于见了报。 报纸上的消息有点戏剧成分,美帝官方给出的原因是在一次卫星侦察时发现了中国某陆军中有小胡子男人——而这显然不是中国军人的作风习惯。 一件小事牵引出一系列紧张的局势,中方明里暗里“联阿制北”,几个国家打嘴炮,报纸上来来回回的扯皮。 美国人这次不说中国武器制造业垃圾落后了,开始大肆鼓吹威胁论。 中方外交部表示这纯属胡扯,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各方面远不如美帝威胁的厉害,要威胁也是美帝,我们严肃抗议。 同一时期,本已搁置的藏雷行动又隐隐启动,通过不明渠道打量购入黑鹰,秘密入藏。 从上个月开始,京城一些高校的青年学生就针对现实社会中存在的问题开展各种形式的活动,学生们讨论的热烈,形成浪潮,慢慢有席卷全国之势。 各省城渐渐有些不安定因素出现,西安、长沙等地一些不法分子趁机进行打、砸、抢、烧,学生受到不明人士鼓动,已有动乱之象,渐渐失去控制。 六月初的天气闷热,夏阳记得当年爆发前的那次大事件就是发生在这几天,而京城里的气氛也渐渐有些躁动。他经历过一次,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最初的方向是好的,但是后来不少在校学生被慢慢煽动,事情越闹越大。他上一世那时候已经毕业了,在蒋东升的看护下,能联系的同学不太多,也是过去好一段时间才知道有多严重。 蒋东升被岳老板召去,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夏阳自己在四合院里也在忙碌。他给画院里的同学打了电话,因为是学艺术的,对政治反倒没那么敏感在意,参与的同学只有零星几个,夏阳劝说几回也有陆续回来的。 倒是京师大学里以前的同学,参与的人数最多。夏阳在街上看到他们,有心上前去劝说,却又顿住了脚步。 这一世他没有再去京师大学读书,自然那些同学也不认识他,这么贸然前去谁会听他的劝?又能劝动几个? 夏阳站在那略停了一会,就被旁边的人抓住了衣袖,带着到了一旁的巷子,急切问道:“夏阳,你怎么也来了?别呆在这了,我送你回家去……” 夏阳抬头去看,却原来是陈书青,他脸色有些疲惫,嘴唇也干裂了,一双眉头金紧锁着。 夏阳心里一动,道:“怎么在这?” “我来劝我班上的学生回去上课,昨天他们父母找到我那,又是哭又是下跪的,可怜为人父母心,我总不能看着不管……”陈书青带着一抹苦笑道,“我好歹也是从山村里奔出来的,能上大学有多不容易。” 有些老师在课堂上会鼓舞学生参与,但是陈书青不同,他出身低微,觉悟远远没有那么高,联想起两年前那场学生运动里不少同届生没能如期分配,对自己班上的学生也多了几分担心。 夏阳当年和陈书青一起念书,两人的同学圈子相仿,不少还是陈书青带着他认识的,听见陈书青说的,立刻反手握住他,道:“我在那边看到几个面熟的同学,好像是在诗画会上见过几次,你也去劝劝他们吧,这两天务必回学校的好,不要在外面。” 陈书青顺着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有些讶异,道:“是汪强他们,好,夏阳你先回去,我去劝他们。” 夏阳喊了他一声,皱眉道:“要是实在劝不动,你就不用劝了,明天晚上别出来。” 陈书青看他一眼,猜着这很有可能是蒋东升那边的消息,心里一时酸涩,但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当夜,夏阳回到家看到脸色铁青的蒋东升,一进门就被蒋东升塞了个提包,带着去了门口塞进车里,道:“这几天不安全,你跟王小虎去郊区的养马场住几天,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等过两天我就接你回来。” 夏阳伸手抓着蒋东升的手,指尖略微用力,张开口却是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蒋东升……” 蒋东升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语气略缓,道:“没事,相信我。” 蒋东升身上穿着军装,而部队在书上的解释唯有一条——国家机器。夏阳能感觉到蒋东升凑近时候身上衣服带来的冰凉,也能感觉到衣衫下面那颗跳动着的火热心脏,心情更加复杂。 王小虎的车是特殊牌号,出城的时候被盘查几句,还是放行了,他送了夏阳去郊外的养马场,没多停留,很快又回去复命。 夏阳在郊外住了将近半月,周围的环境跟以往没有区别,只是院子里的保镖多了几个,夏阳惦记蒋东升,只觉得这段时间比上一世要经历的更加难熬。 又是半月过去,报纸上出现了一条醒目的标题——藏南移民。 夏阳盯着报纸,眼睛睁大了瞧着那两个字,心里激动的像是打鼓。 移民? 夏阳一直猜测藏雷行动是打仗,却没想到会是移民! 藏南九万公里的土地上,即便再是荒芜,开拓了也是一笔财富。企鹅不说土地富余,光是地下埋藏的那些矿产就不好估量了。 历史的洪流拐了一个弯,巧妙的避过了一些灰暗事件,以藏南移民的形式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 夏阳从当初藏雷行动刚开始时就有的预感,渐渐更加清晰了,这个世界跟他重生之前有了一丝微妙的区别,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学生们和军队发生了冲突,但是在报纸上新刊登出的移民号召之后,又渐渐停息了,把目光移在与印度接壤的九万公里的土地上。 矛盾的转移,让全部人都燃起了斗志,简而言之,那边是国家领土神圣不可侵犯,我方必当寸土不让! 三十年内无历史,夏阳重生一世再经历这些,当年那些灰暗时间他也无法说出个对错。他们都是一心在为这个国家奋斗,想让这片土地更好,就像是历史洪流必须席卷泥沙,几经沉淀,方才能安稳。 如今这样的结果,当真是再好不过。 夏阳把报纸放下,看着报纸上印着的一张缩小的地图,半天没有说话,只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北方与苏联相邻的一处,喃喃道:“绥芬河……” 军部,总政处。 岳斐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也在眯着眼睛专心看着,他的目光同样盯着东三省处,慢慢移动在黑龙江绥芬河的标记上。 他有第五局掌管情报,手里的消息自然都是第一手最直接的,老毛子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但是若跟他心里估计的一样,那么未尝不是能吃到嘴里的一场盛宴。 书桌上的联络人员名册掀开第一页,上面排着的人名赫然是:蒋东升。 在京城住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让手下大将换个身份去执行任务了。岳老板摸了摸下巴,眼神里微微带着些笑意,前段时间打听到的一点小消息也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夏阳竟然在绥芬河那也有一处商铺,虽然走的货不多,却是实打实的在做边境贸易,赚的都是卢布。 或许,这次出去蒋东升还能配个搭档。 岳老板敲定名单,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播通了内线道:“帮我转接总政联络部,找蒋东升——” 历史已经开始微微扭转,一些细微的不同,慢慢改变了洪流的方向,一些未知的事已经不在预料之内,或许一切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小剧场: “贺完结点餐”篇: 顾辛:暖阳完结了,大家酷爱来点自己喜欢的小番外哟~~(会有我的吗霍明:开放式完结啥的我就不多说了,更多的期待甜蜜番外吧→_→(会有我的吗云虎:虽然是BG,大家也请多支持我们_(:з」∠)_(会有我的吗严宇:我看到作者收集了很多外交官的材料……(会有我的吗夏志飞:我真的很想穿军装给我哥看(会有我的吗蒋东升:开了苏联副本不打,尼玛肯定会写我的吧!!!说好的火车蒙眼啪啪啪!! 夏阳:……谢谢大家一年来的支持,那么甜蜜番外见^_^ 第227章 番外 似是故人来(1) 冯乙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儿,他嫌自己原名难写,他爸一说改名立刻就同意了。改成冯乙之后,练大字果然畅快了许多,原本七个字的名字换成了两个字儿,让他很是自得了一阵子。 教他的先生姓曾,名铭德,年轻时候扛枪打仗,后来脱了军装自己开学堂收学生了,是位能文能武的先生。曾校长家和冯家挨着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就先收了冯乙这个学生,只是曾校长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学生向来是虎着脸的,严格尊守严师出高徒那一套。 用冯乙他爸的话说就是:这小子一身懒骨,不打不成器! 冯乙他爸一度以为他这儿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好歹家里也还算有点钱财,他在医院也有份不错的工作,等以后冯乙接了班,养活自己也足够了。但是谁也没想到,好日子数着手指头就到头了。 那会儿胡同里很热闹,人来人往的穿着绿军装的红小兵抱着毛主席语录喊口号,三五成群的占领了高地卖力演出,演的好不好的不说,那份儿革命热情可真是星火燎原。 冯乙家的日子渐渐不好过起来,他爸由三天一次抓去批斗,改成了一天一次,老头每次回来都冲兄弟俩感叹一句:“幸亏你们妈死的早,她性子烈,可受不得这份儿委屈。” 冯乙站在旁边给他爸捏肩,一张小脸上瘦的下巴都尖出来,他模样俊俏,笑着的时候更是讨人喜欢,只是冯乙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小孩嘴唇使劲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惨白,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低敛下的眼神里透出阴沉沉的光瞧不出什么情绪。 “爸,明天我陪你去。”冯乙按着自己爹被绳子勒地红肿的肩膀,这么说道。 冯乙他爹本来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呵斥道:“你去干什么,你带你弟弟去上学,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好不容易考上的初中,千万别让老师赶回来……” 冯乙盯着他爸的肩膀没吭声,上头还有青紫,他打小跟着他爸学望闻问切,一眼就瞧出那是被人打伤的。 冯乙他爸看了儿子一眼,知道这小子吃软不吃硬,老头耷拉着脸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好好读书,都对不起曾校长,对不起他给你弄来的那套课本。” 冯乙听他爸这么说,就不再吭声了。 等到后来曾校长和他爸都被带走劳动教育,家里只剩下他和弟弟冯川的时候,冯乙也只是握紧了弟弟的手,依在门框那半垂着眼睛瞧着地面,琢磨着下一顿吃什么。 冯川还小,站在一边要哭不哭的,最后大概是怕极了外面的闹腾,过去揪着冯乙的衣角抽抽搭搭的喊了一声哥。 冯乙瞧着这么个小东西,弯下腰拿手指捏了捏他瘦的没二两肉的小脸,冲他笑了下,“哭什么,爸不在,以后我养着你。” 冯乙按照他爸叮嘱的,送了他弟冯川去胡同里的学校读书,那学校小学和初中混在一起,教学质量并不好,但起码也是个去处。学校里有个年纪大的老师以前得过曾校长的恩惠,对曾校长的学生也格外关照些,每次尽量让这俩兄弟吃饱一点——冯乙他爹每个月还能从原单位的医院领点钱,勉强让两个孩子撑下去。 冯乙聪明,人也活泛,他家里最值钱的那套医术早跟他爸学了七七八八,一边看着书一边偷摸替人诊治,倒是也赚了几个钱,胡乱养活了弟弟,那几年里倒是没让这小崽子饿着。 冯乙天资聪颖,家里出了事儿之后更是发奋学习。曾校长原本教他的知识就远超过同龄人,按理说直接可以跳级去考高中了,但是冯乙这属于黑五类,家庭成分不好,每天去了学校也只有被排挤的份儿。 冯乙倒是挺乐在其中,每天把头发扒拉下大半遮住脸,低着头缩在最后面,上课不吭声,巴不得大家都瞧不见他。要不是他成绩好,每回老师念名次的时候还能提到他的名字,班上还真记不住有这么个叫“冯乙”的人来。 冯乙躲了这么大半年,还是被人给记住了。 记住他的人叫岳斐,是军区大院里的孩子,但是也是个受排挤不招人待见的。岳斐他爸妈据说还是重点看守,虽然也不招人待见,但是毕竟是官家子弟,没人敢惹岳斐那几个。 冯乙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这人的底细,岳斐那会儿被人在脑袋后面拍了一板砖,流了一脸的血,腿似乎也被打瘸了,躺在墙角里嘶嘶的吸气,狼狈的还不如岳斐半个月前捡到的那只狗。 冯乙真不是好事儿的人,但是那天正好冬至,天上下了好大的雪,眼瞅着岳斐就快被雪埋起来了,他再硬的心也忍不住软了下,咬着牙回去连搬带扛的把人给弄自己家去了。 第228章 番外 似是故人来(2) 岳斐在冯乙家窝了一宿,天刚亮就醒了,他们这帮顽主打架狠,身子也结实,脑袋上缠了几圈纱布就算治疗过了。 冯乙家有个小煤炉,放着个断了柄的小锅,熬着冯家兄弟一天吃的饭——一大锅棒碴粥。 冯乙给岳斐端了一碗过去,那人惨白着脸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一仰脖就喝光了。冯乙眉毛动了下,又给他盛了一碗,依旧是几口喝光,冯乙最后盛饭都有点不乐意了,等慢吞吞的把人给喂饱,他锅里那点口粮也差不多光了。 岳斐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说的可不就是他这样的,冯乙那点粥给他填肚子也只是勉强弄了个水饱,但是他是个节制而有礼的少年人,别人对他狠的时候,他对别人狠,但是别人对他伸出了援手,他自然对那个人分外的好。 “你叫什么?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岳斐咳了一声,盯着那边低头重新煮了一锅粥的人问道。 “哦?你也去批斗人么,我爸以前做检讨的时候我跟着去过。”冯乙懒懒的说道,一张口就要气死人。 岳斐愣了下,见冯乙面色不善的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军装一时明白过来,那年头能弄到一身军装穿的家里都是有些门路的,他们这些军区大院的子弟自然是想办法弄齐了这身儿装备,岳斐老子再不济也当是个军长,家里穿旧了的军装还是有的。 冯乙没有穿过这身行头,也不稀罕,依旧坐在炉子前面的小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炭火。他一张脸生得俊俏但脑子也聪明,怕这张脸招惹是非,所以总是爱低着头,过长的凌乱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模样,偶尔说句话,少年的声音语调总是习惯性拖长,带着股散漫的味道。 岳斐那几天待在冯乙家跟他聊了很久,冯乙起初是觉得这个捡回来的人是欠了他的,所以颇有些不客气,说什么都带刺儿似的也不怕得罪人。等岳斐住了两天之后他就不耐烦了,他觉得这人还不如他养的大黑,简直就是吃的比大黑多干的比大黑少。 冯乙那时到底年少,抱怨了几句就直接说了出来,“你还不如大黑本事呢!” 岳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门口趴着的瘦骨嶙峋的大黑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冯乙家马上要断粮的时候,岳斐终于走了,当天晚上冯乙就收到了一袋米。麻袋装着的米粒颜色不太好,碎米也多,但是能弄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冯乙和他弟废了半天劲给扛进屋里去,往米缸里倒的时候,冯乙模糊的想着,或许那个人比大黑要强那么一点。 第二天晚上,冯乙收到的是一串鱼,天气太冷,被草绑起来的几条鱼尾巴都冻结实了。 第三天晚上冯乙收到的是一双军用棉鞋,冯乙拿家里的毛毡垫子绞了几双厚鞋垫,给他弟穿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礼拜,岳斐终于敲了敲冯乙家的窗户,隔着窗户棂子对他笑道:“哎,你说我和大黑谁有本事?” 冯乙给他逗乐了,“你跟条狗较什么劲儿呢,快进来吧,你那天送来的鱼我给腌上了,今天正好吃。不过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只能喝白粥,我吃鱼,你看着。” 岳斐从外面翻进来,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又搁在冯乙耳朵上笑呵呵的逗他玩儿。冯乙最怕冷,被冰了耳朵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下蹦了起来,要是条件允许,他真想跳起来踹岳斐一脚。 “你干什么!”冯乙眼睛亮亮的,他刘海散开了些,露出一双眼角微挑的漂亮凤眼,看的人心里痒痒的。 岳斐一时看的愣了,手放在冯乙耳朵上半天没挪开,就那么捧着认真仔细的看了一会。他想冯乙一定不知道自己瞪着人的时候有多漂亮,眼睛里那股愤怒的小火苗都快烧出来了,直烧的人身上都热了。 岳斐开始跟冯乙走的很近,他觉得自己身边缺这么一个朋友,一个他一开始想作弄,把人惹烦了就觉得开心的人。 岳斐在心里说,这家伙瘦的一把骨头,抱起来没二两肉,所以他得护着他。 那年头,岳斐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但是远没有冯乙的艰难。 冯乙在外头等了他爸两年,他把自己和弟弟照顾的很好,甚至还存了一点钱,想要等放了暑假坐车去很远的地方看望他爸。 但是意外发生了,冯乙的弟弟冯川被冤枉偷了同学的书本费,几个穿着绿军装的红小兵直冲进来抓了他们兄弟两个就去批斗“资本主义的小崽子”。 领头的是一个竖着两条乌黑麻花辫的女孩,跟冯乙一样,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笑起来温柔腼腆,但是眼睛里却透着格外明亮的光芒。她举着一个铁皮饼干桶问冯乙道:“这个是什么?” 这是什么?这是冯乙攒了两年才勉强存下的十三块七毛二分钱。每一张钱都被压的齐齐整整,一小沓搁在罐子里存着,他们兄弟俩想父亲的时候总会数一遍。 但是这些人不会听,他们只知道冯川班上的同学丢了十块钱书本费,而这里恰好有这么多。多出来的?既然资本主义的小崽子会偷第一次,他就不会偷第二次了么? 冯乙太清楚他们这些人的一贯路数,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等他认错,等着他诚惶诚恐的求情,直到他把最后一点尊严也丢掉,才用武装带给他一个教训。 冯乙冲那女孩笑了下,白皙的脸上俊美的不像话,他要穿上一身儿长袍大褂绝对是画本里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只是这位公子嘴巴也是毒的厉害,讥笑道:“你眼睛瞎了?这是钱。” 女孩脸上的神色变了,旁边几个男同学过来要解下武装带抽冯乙,但是被女孩拦住了,她带着一贯腼腆的笑容从兜里拿出几颗扣子,道:“不用你们动手,用这个吧。” 冯乙看着那个扣子,脸色变了下。 岳斐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冯乙正跪在那被逼着给一个同学磕头。冯乙带着一股傲气,三个人硬按都按不住他,旁边一个人急了,挥手就给了冯乙一个耳光,骂了一句:“狗杂种!” 岳斐急红了眼,带着身边两个小兄弟直接上去抢了人,他身份不一样,虽然也是有些成分在,但好歹是根正苗红,红小兵们不敢真跟他起冲突。岳斐背着岳斐要走,冯乙却挣扎着要去看自己弟弟,冯川在一旁哭的已经喘不过气了,被岳斐的一个朋友背上跟了过来。 冯乙这才放了心,老老实实趴在岳斐后背上,半天没吭声。 岳斐能感觉出隔着单薄的衬衫有什么东西浸透了过来,湿热的落在背上,让他心里也难受起来。 他带着冯乙去了他家,岳家大门上贴了封条,没人敢进去,但是岳斐他们几个从外头爬墙,又推开了半扇窗户,慢慢的把人送了进去。 等把人放在屋里岳斐才知道刚才不是冯乙哭了,而是冯乙头上冒出来的汗,细密的汗珠把冯乙额前的头发都浸湿了,看着颇有几分可怜。 岳斐心疼了,动手去解冯乙身上的衣服,想看看他哪里打伤了。冯乙按住他的手,小声道:“你把我裤子脱了。” 岳斐愣了下,按照他说的做了,不知为什么在解开冯乙腰带的时候他手抖了下,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冯乙的一双腿长得漂亮,他一身的皮肤白瓷似的精致,腿上不小心碰到,皮肤也是跟他脸上和胳膊上一样滑。岳斐胡思乱想了些,盯着那双白腿看了一会,忍不住别开眼继续脱他裤子。 裤子褪到膝盖处的时候,冯乙忍不住嘶了口气,咬唇道:“你轻点!” 岳斐低头去看,冯乙两个膝盖已经青黑发肿,上面还嵌进了几颗有机玻璃的纽扣,有大有小,有几颗大约是跪在上面的时间长了,已经抠进了肉粒。 第229章 番外 似是故人来(3) 冯乙脸上被抽了几道红印子,肿起来老高,小声嘶了两声道:“还愣着干嘛,给我找个镊子来,再不行找个尖点的针什么的也行……” 岳斐哑着声音去了,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包缝衣服的针,拿棉布擦拭干净了递给冯乙,道:“这个成吗?” 冯乙自己坐起来,两条腿疼的直打颤,他一手撑在岳斐肩膀上,一手去给自己挑那嵌在膝盖肉里的扣子,手伸到一半,又冲岳斐道:“你按住我,按结实点。” 岳斐下了狠劲儿按着冯乙的两条腿,可就这样冯乙挑的时候还是差点挣脱开,疼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等挑完扣子人都虚脱了,软在岳斐身上半天没动弹,只听到牙齿咬住发出的咯咯声。 岳斐看了一眼挑出来的东西,不止是扣子,还有几块玻璃碴,血肉模糊地落在地上。 岳斐搂着他的力道紧了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冯乙这次在岳斐这边住了几天,两个人这辈子最惨的模样都让对方瞧了个遍,冯乙觉得比较起来还是岳斐欠自己的多,这种债主的心态下让他在岳斐这住的还挺适应。他双腿膝盖伤的严重,岳斐就任劳任怨地伺候到冯少爷能下地走路,这段时间岳斐照顾的实在妥当,也让冯乙身上的懒骨头又犯了,动不动就伸手搭在岳斐肩膀上,走路都懒得自己费力气。 岳斐对此倒依旧是没做任何表态,倒是挺乐意宠着冯乙。 岳斐这样暧昧的态度,瞧在他身边几个小兄弟眼里都有点猜不透,他们起初不太喜欢冯乙,后来得知上回逼着冯乙下跪的那几个红小兵突然都半夜高烧呕吐的进了医院,就都老实了。 冯乙记恨人,也知道分寸,不轻不重的下了几次药算是报复过了。岳斐知道他心眼小,向来睚眦必报的性子,对他这么轻易就罢手有些疑惑。 冯乙懒得搭理他,拿胳膊撑着下巴,斜着眼睛看那一方碧蓝的天。他对这些年纪相仿的同学怨恨的并不深,怨恨着的一时也说不清楚,如果两三年前他还对如今这个世道有一点希望,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让自己相信一切会过去。 这一切过去之后,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 冯乙是个懒人,略微想一想,就撑着下巴打瞌睡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冯乙除了那张脸长得越发妖孽,其余的没有半分变化。依旧赚点饿不死的小钱养活自己和弟弟,依旧是懒散的性子和慢吞吞的说话语气。 只除了每隔几天就跟岳斐做贼似的躲在暗处偷偷欢爱一场。 他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跟岳斐好上了。 从当初救了岳斐的时候,冯乙就觉得这人藏的深,看着他面目和善的时候,他心里未必不是在算计你,你瞧着他严肃的时候,可一转眼就能冲你挤挤眼睛,逗你笑。可是岳斐要是认真的对一个人好,那就像只结网的蜘蛛,用足够的耐心把猎物层层包裹,一点点注射毒液彻底麻痹对方,才慢条斯理的享用。 岳斐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缠住了的猎物,他身上布满了岳斐的痕迹,从内到外,他都彻底习惯了这个人,也慢慢变得离不开他了。 后来岳斐还是走了。 岳斐从夜校里被人叫出去,隔了两天回来,沉默了一阵就告诉冯乙他要离开了。 冯乙早有准备,他知道自己和岳斐长久不了,不但因为他们俩的背景不一样,而且他们这样的关系压根就不可能被世人接受。 冯乙捏着书,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捏着书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眼睛瞄着地上,哦了一声,道:“怎么,你爸放出来了?” 岳斐上前两步伸手要抱他,冯乙狠命推了一把,一双眼睛红地像是立刻要哭出来。岳斐力气大,略微用力就抱紧了他,在那人耳边语调沙哑道:“我妈死了,是自杀的。” 冯乙愣在那,连推他都忘了。 岳斐抱着他说了很多家里的事,反反复复,颠三倒四,一向沉稳的岳大少也难得哽咽了声音。他把冯乙抱在怀里,一边用怀抱温暖他,一边说着狠心的话。他说:“冯乙我必须走,现在这个外面这样不对……我必须去做点什么……冯乙你等我回来好吗?你可不可以等我?” 冯乙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指骨力气大的发白,他猛地推开岳斐,想要嘲笑他自己先滚下泪来,恨恨磨牙道:“等你?我凭什么等你?你有想做的事,难道我就没有吗!你走啊,去做你的大事!我们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岳斐看他哭心疼的要命,想要亲他,却被冯乙咬破了嘴唇。 冯乙哭的实在伤心,含含糊糊的对他道:“我不要分开……” 混着血味的吻是少年冯乙对岳斐最后的印象,因为后来岳斐没有回来,当初跟他一起去的那几个人都回来了,惟独没有那个笑起来声音低沉的岳斐。 罗六和宋戎说岳斐死了,冯乙不信。他坐在自己家那个小院子里,直挺挺地坐了三天三夜,一口水都没喝,人跟被抽了魂一样,感觉不出冷热,也不知晓饥渴。 冯川急的给他灌药,几碗中药灌下去冯乙终于有了动静,他吐出的不止是药,还有几口血。 宋戎那几个跟岳斐要好的兄弟来探望冯乙的时候,几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在冯乙面前像是矮了一头,都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冯乙盯着天花板瞧了一会,忽然开口道:“他临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话让你们带给我?” 宋戎合了合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也带了血丝,他哑声道:“没有,岳哥身上中了好几枪,嘴里吐血沫子根本说不出话来,送回来的时候再找医生已经来不及了。” 冯乙还在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哦了一声,道:“是吗。” 冯乙用了几年时间才让自己调整过来,慢慢恢复成那个做事依旧漫不经心的冯乙。期间他爸从牛棚里熬了几年放出来了,老爷子吃了苦,也对现如今平静的生活越发知足,成天让冯家兄弟用轮椅推着他去院子里摆弄那几棵花草。 冯乙他爸提过几次让冯乙成亲,但是后来也不提了,老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经历过,对许多事儿也看开了。 冯老爷子身体被掏空了,旧疾复发,到底是没撑几年,他走的时候是个晚上,没有任何预兆,人躺在那面目和善就像是还在做着那个未完的梦。 冯乙从八宝山买了块墓地把他爸埋了,又买了山下的一块墓地,让人竖起了没刻字的石碑。他想如果以后自己死了,就让冯川把他和岳斐的衣服埋在这,算是个衣冠冢。骨灰就撒在海里,随便飘到哪都成,或许能跟客死异国的岳斐碰见呢? 他是个不孝顺的儿子,做下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是没有脸去陪伴老父亲的。也只能在山脚下守着父亲,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也是从那个时候冯乙才真正放下,终于接受了故人已去的事实。 冯乙一个人过了十年,身边除了他弟冯川偶尔来探望,再也没有其他亲近的人了。他活的平静,房子里像个活死人墓,冰冷干净像是随时准备好了要离开。 就在冯乙眼巴巴数着日子等死的时候,那个十年前已经“死”了的岳斐,忽然又回来了。 冯乙一颗心从冰里破开,又扔到油锅里煎煮,简直鲜血淋漓。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岳斐已经身死的事情后,这个人凭什么有脸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回来了? 冯乙脸色苍白,攥着手,指甲都掐进掌心的肉里。他看着岳斐,哑声道:“罗六,宋戎,他们一个个的都知道,你真好,真有本事,就瞒着我一个……你防我,凭什么还让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你走吧,我喜欢的那个人,十年前就死了。” 岳斐没走,他像十年前一样耐心,不,远比那时候还要有耐心。他差点就死了,遗书都写了七八封,后来这样的事儿经历多了,连遗书也不写了。 他有的时候会想,如果自己能活着回去,冯乙会高兴吗?时间久了,他又想,冯乙肯定会生气吧,没准会气的踹他几脚,不许他近身。 每次想到冯乙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他都能微笑出来,几次生命垂危被带去抢救,全凭一股子执念硬挺了过来。他在战场上丢了一只胳膊,但好歹是活着回来了。 岳斐知道冯乙所有的喜好,毕竟当初这人会有这么多毛病也是他一手惯出来的,他比以前更纵容冯乙,对方随便说句什么话都让他甘之如饴。 冯乙喝醉了,岳斐就背着他回家,他蹲在那,微微向前弓起的背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装了假肢的胳膊生硬的垂下来,让人看着眼睛发酸。 冯乙大约是喝多了,三十几岁的人了,居然看的想哭。他忽然想不起这人做错了什么,但是他舍不得和岳斐这样生分一辈子。 岳斐这样的姿态实在可怜,冯乙最终还是没忍心,让他背着走了一段路。 那会儿的冬天十分冷,大雪下的没过脚面,岳斐的皮鞋全湿透了,单手背着冯乙一步步往前走。 冯乙心里难受,趴在他背上忍不住还是问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呢?” 岳斐缓缓的向前走着,听见他问,慢慢回了一句:“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冯乙趴在他背上不吭声了,他抓紧了岳斐的肩膀,浑身依旧抗拒似的绷紧着。 岳斐知道他的小习惯,以往受到什么委屈,冯乙便会这样。他开口缓声安慰冯乙,却再也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 两个人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那段少年时常走的路,路很长,走的很艰涩。 “岳斐,你骗我。”冯乙趴在他背上,声音哑哑的,“罗六和宋戎他们和你是一伙的,你们都骗我。” 岳老板轻声叹了口气,眼睛却是眯了起来,他能听出背着的人语气里开始缓和:“是,我以后补偿你。” “你倒是想的美,你还能活多少年?”冯乙哼了一声,傲慢的一如当年,只是胳膊紧紧抱着背着他走的人。 “唔,总还能活几十年,我再也不走了,就陪着你一个人好不好?” “谁稀罕……” 不远处的树梢上飞来几只麻雀,几只在冷风中炸毛成一团的肥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天色渐渐泛白,路上的几个胡同里也慢慢有了人声响动,又是新的一天—— 所幸白露映晨阳,年华尚早。 作者有话要说:岳斐X冯乙的故事,完。 第230章 番外 夏小弟探亲记(1) 一辆绿皮火车呼啸着驶入站台,等在站台外的人立刻骚动起来,熙熙攘攘地往前推挤着看,在那一个个走出来的人里寻找自己认识的。 5号车厢上下来几个身材高大的兵哥,其中一个身量最高,背着个简单的帆布包,一身风尘仆仆的,但是一双黑亮的眼睛却透着兴奋,像是只回到家的大狼狗。 他一到了站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背着那点行李就跟领头的辞行,嘴角的笑意都掩不住:“队长,我还有点事,先回家了!” 旁边几个兵哥过来勾着他脖子,笑骂道:“喂,夏志飞你小子怎么一回京城就想脱离队伍啊?这可不成,之前你在阿克苏灌趴下哥几个,今天就要有在这被放挺了的觉悟……” “就是!别想临阵脱逃,这一路上就瞧着你神不守舍的,怎么,京城里还有个相好的等着你不成?” 几个人笑笑闹闹,还是队长过来把新入大队的小兵拎出来,笑道:“行了,别闹腾了,好不容易能休个假,都赶紧散了回家去吧!” “是!”夏志飞打了个敬礼,英气的脸上带着笑意,双目黑亮的发光。 夏志飞一路没有停留,很快就到了他住了五年多的四合院那儿,敲了敲门,外面门房那却是没有动静。四合院外头还落着一层鞭炮的碎红,落在雪上衬得格外喜庆,夏志飞猜着准是他哥又给这院子里的人都放了假,让大家都回去过年去了。 这几年孙姨到底是没能找到她的孩子,跟老伴儿领养了个小子,也安了家,逢年过节的他们一家人都在外面过。 夏志飞看了眼贴在门上的春联,那字迹一瞧就是他哥夏阳的,跟傲立风雪的青松翠柏似的,恨不得都带上一股子仙气。夏志飞还记得他小时候偷懒不写大字,他哥也不说话,就站在那略略抬了眉毛扫他一眼,就能把他腿给吓软喽。 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的夏小弟回想起忘事,忍不住揉了揉鼻尖,笑了。 一直等不来人开门,夏志飞也不打算等了,他在火车上就想了一路,最盼着的就是见到他哥。这么点院墙能拦住特种部队的小兵哥么?夏志飞把帆布包往后背了背,找了个最容易下手的位置,跑了几步抬腿蹬住墙壁,一个借力,利落地单手翻了过去! 四合院里还跟当年的布置一样,常住的那几个房间也没有变动,夏志飞迈开长腿就冲他最熟悉的中院去了。他哥最喜欢那边的白海棠树,隔着卧室的窗户抬眼就能瞧见枝桠,他小时候没少蹭到夏阳的床上跟着一起看。那会儿哪懂什么审美,无非是他哥喜欢什么,什么就是好的! 夏志飞轻车熟路的就摸到了夏阳门口,也没多想,伸手就把门给推开了:“哥!我回来了……” 这会儿也就是下午三四点的工夫,屋里拉着半截窗帘,光线有点暗,但是再暗也能瞧见在推门的那一刻,沙发上有个黑色的影子猛地晃动了两下,然后就是一阵混乱! “夏志飞?!你怎么回来了啊!”男人的声音里听着惊讶,更多的是又气又急,一把就拽起耷拉在地上的薄被把他身下的人裹了个结实,“你先出去!快点!!” 夏志飞脸上的笑容也敛下去,一双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看蒋东升,又看了看他牢牢护在身下的那卷被子——或者说被子里的人。夏志飞脸色有点不好,砰地一声把门推开,也不走了,依在门口冷声道:“蒋东升,你在我哥屋里做什么呢!你才应该给我出去,你要胡来就滚去别的地方,别脏了我哥的屋子!也不嫌恶心!” 蒋东升差点给他气乐了,赤裸着大半的胸膛就想跟那臭小子对骂,但是他护在怀里的人却听的浑身一抖,微微瑟缩的样子看着让他心都软了。 蒋东升连人带被子的抱紧了,彻底对夏志飞没了耐性,道:“你他妈先出去,这事儿我回头跟你解释。”他低头又隔着被子亲了亲怀里的人,小声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呢,别担心,我一会就跟他解释清楚……多大点事啊,不是早晚都得知道吗。” 夏志飞耐性也不好,他黑着脸就要过去把蒋东升给拽起来,没等走近了,就听见那裹成一团的被子里传来冷冰冰却又有些慌乱的声音,“小飞,你先出去。” 夏志飞愣了下,那声音就算是带着嘶哑,再轻声,他也认得出,那是他哥夏阳!!他瞪大了眼睛,跟傻了似的,喉结滚了两下又去看那被蒋东升护住了的人,那人被裹的严实,但还是有一截小腿露在外面…… 夏志飞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有些懵了,可还没等他回神,就被蒋东升从桌子上抄起个瓶子扔了出去:“看什么呢,臭小子!还不快出去!” 夏志飞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临走还没忘了给他哥带上门,他也没走远,就坐在门外面的青石台阶上,隔着一道门板子等在那。不管刚才的事儿对他刺激有多大,夏小弟心里总是潜意识的偏帮着他哥,生怕里面那畜生对他哥再做些什么,只要他哥一呼救,他就立刻撞门进去。 可是,他哥那么个浑身冒着仙气儿的人,怎么就跟蒋东升那流氓在一起了呢?! 夏志飞拧着眉头坐在台阶上等,一脸的苦大仇深,凭什么是蒋东升呢! 屋里的声音很轻,偶尔传出几声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音,模糊而听不清楚。 “哎哟夏阳你别动,我还没弄出来……小心一会……” “……滚开!” 很快里面男人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像是在求着什么含含糊糊听不清楚,但是战争的胜利一面朝着夏阳扭转过去是没错的。夏志飞耳朵动了下,竖起来贴在了门板上,他实在是不放心他哥。 很快房间里又吵起来了,夏志飞听见里面有扔东西的响动,接着就是蒋东升一阵鸡飞狗跳似的乱喊:“哎哎!夏阳不带这样的啊,你别动刀……我手上可是有人质!我认真的啊!” 里面的人哑着声音说了一句什么,听不太清,但是愤愤的。 没一会蒋东升就从屋里蹿出来了,一身的衣裳还算穿戴齐全,但是领口那明显还有几颗扣子没扣上,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上头也不知道是之前留下的还是刚弄上去的,抓了几道印子,几乎带了血。 蒋东升出来的时候狼狈的很,趿拉着鞋从台阶上连退了几步,差点摔下去。他抱着怀里的一个小布包,手里还拿着块黑乎乎的砚台,在那一脸的心有余悸,冲着门口嘀咕道:“还真急眼了,连墨都不要了……” 夏志飞看的眉头一跳,又低头去看了蒋东升怀里那些东西,果然是他哥平时最宝贝的那些个古墨。有几块他都喊的出名字:三粹、四坂、五小福…… 蒋东升抬眼去看夏志飞,叹了一口气准备跟这小舅子好好谈谈,冲他使了个眼色道:“走吧,我说小祖宗,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夏志飞冷着一张脸跟上去,不过很快又快走几步,伸手从蒋东升怀里拿过那个小布包。这是他哥的东西,蒋东升凭什么用这东西威胁他哥啊! 第231章 番外 夏小弟探亲记2 夏阳在房间里待了很长时间,终于走出房门的时候,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他想过无数次跟家里人开口,但是从没想过会在这种令人羞耻的情况下。刚才他弟推开门的时候,蒋东升的东西甚至还停在他身体里没出去……夏阳脸皮一阵发热,闭了闭眼,把想缩回房间里的念头按下,迈步出了院子。 无论如何,今天已经撞破了,就干脆把事情说清楚。也幸好撞击的人是夏志飞,要换了别人,夏阳估计跟蒋东升同归于尽的心思都有了。 前院那间小小的会客厅里坐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架势,脸上受的伤却是不太一样。 蒋东升脸颊上擦伤了一点,略微意思了意思,夏志飞这边可就惨烈的多,青一块紫一块,鼻梁上都带着淤血,显然“谈话”谈的颇为深入。只是夏小弟瞅着蒋东升的目光还是愤愤的,恨不得上去再掳袖子打一架。 夏阳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二位干坐着瞪眼的情况,他目光在夏志飞那张脸上略顿了顿,拧了眉头道:“这是怎么了?” 蒋东升站起来笑笑,道:“夏阳,我……”他本来想说已把人揍老实了,但是话到嘴边,还没等说完就见对面那小子嚯的一下站起来,憋着嗓子喊了声:“哥!” 夏阳原本就疼这个弟弟,夏小弟这又是受惊又是挨揍的,声音里难免就带了几分委屈,一米八几的个子喊这么一声,加上看向夏阳的湿漉漉眼神儿,还真有点家养的小狼狗被误踢了一脚的错觉。 夏阳心里一下就软了,过去摸了他的脸,道:“疼么?” 夏志飞低着头不吭声,那效果简直无声胜有声,简直是十八年来对付他哥的最大杀器。 蒋东升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心里直骂这臭小子不要脸,他揍的地方都在脸上,这混小子没往他脸上招呼,可没少下黑手! 老子肋骨都青紫了,背上还有伤呢……蒋东升在一边阴着脸琢磨着无论如何也让夏阳看看自己身上的伤,但是又想到夏阳可能这段时间都不让他进房间睡觉,一时表情更加阴郁起来。 想归想,但是瞧着夏阳表情不对,蒋东升立刻就把到嘴边的话换了,道:“夏阳,我刚才和小飞谈了谈,我说的很诚恳,他也虚心接受了我的意见,总之小飞的工作已经做好了,你放心吧。” 夏志飞挑起一边的眉毛,脸色不善地看着他,“我没有……” 蒋东升给他使眼色,拧了一双眉头替他下了结论,“有!怎么没有!你刚才不是还说希望你哥有个好归宿吗!” “我那是说的好归宿,你是吗……?!”夏志飞上前一步把他哥护在身后,梗着脖子怒道。 “我怎么不是!”蒋东升一贯的不要脸,一边卷着袖子一边抬眼瞟他,妈了个巴子,臭小子刚才挨揍挨轻了吧?!还敢挑事儿! “不行,总之我不答应!我哥和你不是一路人,你俩不合适。”夏志飞咬死了不松口,挡在夏阳面前就像是一颗挺拔的树,不屈不挠的顽强抵抗。“再说,就算是我同意了,我爸妈……”他没再说下去,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紧闭上了嘴。 夏阳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懂夏志飞的意思,夏志飞从小听他的,不会跟家里人说,但是他却不准备隐瞒了。他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让他放开自己,道:“这事我会跟爸妈说。” “哥!!” “夏阳?!” 两个大个子都惊呆了,一个是吓傻了,一个是欢喜傻了。 夏阳没理蒋东升,只对弟弟叮嘱道:“你别跟爸妈提,知道么?妈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刚来复查过,等过段时间我会慢慢告诉她。” 夏志飞神色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是听见夏阳说,也只得勉强点了头。无论如何,他都听他哥的。 夏志飞住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行李去了他哥那屋,抱着自己那些铺盖在夏阳床边上打了地铺。 “我跟我哥好久没见了,晚上说说话。”打地铺的小兵头也不抬的说着,没半点让步的意思。 蒋东升绕着他走了两圈,到底没敢当着夏阳的面揍他,没等他提出要留下,就被夏阳扔了枕头出来,赶出去了。 夏志飞晚上真的住下了,他直挺挺地躺在那,也不知道是白天的打击太大,还是仍在赌气,一句话也不说。 三九天外面还有积雪未化,就算是这宅子里装了地龙能取暖但是也不见得效果有多好。夏阳心疼弟弟,撑着胳膊坐起来,道:“小飞,上来睡吧。” 夏志飞略动了下,还躺在那冰凉的地铺上。 夏阳心里有些黯然,他自嘲地笑了下,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恶心?” 夏志飞忽的一下坐起来了,闷声道:“没有!哥你不恶心,一点都不,你别这么说自己,我也不许别人说。”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要是谁敢这么说,我就揍他。” 夏阳笑了,这回声音里轻快了几分,对着长大了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半分变化的弟弟,也只能跟哄小狗似的,一点点的来。他又拍了拍床铺,道:“过来吧,大半年没见着你了,跟我说说,你这么长时间都做什么了?” 夏志飞对他哥一点抵抗力都没说,心里那点小别扭也差不多闹过去了,虽然还是愤愤不平,但是大部分气都生在蒋东升身上,对他哥那是一点儿脾气都没了。听见夏阳说立刻抱着自己的被子枕头爬上床,挨着边角铺好了,慢慢把自己这半年的事儿跟夏阳说了一遍。 特种部队执行的任务有保密规定,夏志飞只捡着能说的部分、好玩儿的趣事说了几件,自己遇到的危险半句没提。 夏志飞觉得,就算他不说,他哥也能知道,也会心疼他。 兄弟间有种血缘关系牵绊着,剪不断、丢不开,他是夏阳一手照顾着养大的,从走路开始就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哥身后,眼里瞧见的都是这个满是让他骄傲的身影。 夏志飞抿了抿唇,哑声道:“哥,你真跟蒋哥在一起了吗……” 夏阳嗯了一声,很轻,但是没有丝毫迟疑。 夏志飞心里难受极了,又有点委屈和不甘,让他嘴里说出的话都有些酸涩:“蒋哥他不是什么好人,手黑着呢,而且又是第九局的……反正工作很危险,你跟着他有什么好的?” 夏阳笑了一声,侧过身揉了自家小狼狗的脑袋一把,道:“你还知道第九局?这半年出去学了不少东西啊。” 夏志飞哽了一下,吭哧半天不做声了,他不想让他哥替他担心,他肩膀上的徽章亮出来也是份儿卖命的活计。夏小弟心情纠结,干脆也翻过身去看着自己哥哥,真心道:“哥,非他不可吗?” 夏阳缓声道:“对。” 夏志飞不甘心地又问:“换了别人不行……?哥,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夏阳笑了,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他了吧。” 夏志飞叹了口气,仍带着淡淡的不甘,但是无奈更多,瞧着是屈服了。过了一会,他又嘟囔道:“可是蒋哥对你不好,你脸皮薄,他都不顾及你,今天下午那样的事儿真是……” 夏阳脸皮发烫,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恼羞成怒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可是哥,你肯定不愿意,我知道的……” “再不睡觉你也给我出去!” “……” 第232章 番外 夏小弟探亲记(3)完结 夏志飞放了年假自然也要回家里去瞧瞧,他原本只是想先来看看他哥,再自己回家,可如撞破了夏阳和蒋东升的关系,也只能几个人一起走。 蒋东升弄了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一路上和夏志飞轮流开车,回去的路途倒是也不多辛苦。只是夏阳有心事,在路上受了风寒,咳了一阵,又开始发起低烧,吃了药也总不见好。 蒋东升心里着急,要停下来带他去医院,但是夏阳不肯答应,他也不敢太过强迫。其实蒋东升也知道,夏阳这病,怕是和心理压力太大也有关系,他们处了这么多年,虽然早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天摊牌的时候,但是真到了这一步,又有些不敢说出口了。 夏志飞提出一小袋杏干,塞到他哥手里,道:“哥,你吃不下别的,吃点这个吧?” 夏阳把视线从车窗那移过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接过来吃了两口。依旧是吃不太下,但是那杏干酸甜的口感让他略微有了点胃口。 蒋东升一路好吃好睡,瞪着眼睛精神奕奕地,像是在准备一场战斗。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就算夏阳家里不同意,他也不会多吭声,扭头带了夏阳就跑——岳老板已经给他安排了下半年的新任务,去R国的军火买卖,正好缺个翻译,他家夏阳干脆跟他一起去算了。 夏志飞一路上也不太说话,神色恹恹的,他哥吃不好,他心里担心,但是更担心的是家里人的态度。夏小弟头一次琢磨起娶媳妇的事儿,如果他能多生几个孩子,他哥是不是就不用压力这么大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走了两天多,终于到了建林镇。 下车的时候夏阳还好,蒋东升和夏志飞那两个大个子从越野车上下来抬手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都咔吧响,想必他们这样的身量窝在狭小的车座上一路没少受罪。 夏阳抬眼看了外面的蓝天,深深吁了口气:“到家了。” 夏志飞在后边过来,接过夏阳手里的行李,闷声道:“终于回来了,我要跟妈说,这段时间再也不吃牛羊肉了,我要吃菜,吃一个冬天的白菜萝卜也行……” 旁边那两位都笑了。夏阳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看了弟弟一眼,拍了拍他的胳膊觉得这人个子长得再高,到底还是个孩子。 夏阳回来的正是时候,夏家正请了中医给石三爷调理身体,老爷子身强力壮,三个壮汉都按不住,一个劲儿梗着脖子说自己没病。 “爷,你前几天不是还老说心口闷吗,让医生看看,开些药吃着……” 石三爷抽出手来照着自家孙子的光头抽过去,啪的一巴掌,那叫一个响亮,“我那是没睡好,前几天老做噩梦,梦见你堂弟在京城里有事儿,给我心慌的不行。” 夏海生皮糙肉厚挨了一巴掌也不觉得什么,憨笑道:“爷,这个就是调理睡眠的,您吃了就好了。” 石三爷被他气乐了,道:“少给我扯这些,我用不着,不吃不吃。你去给我拿电话来,我再给夏阳打个电话……” 外面的人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脸的喜色,手里拽来的正是石三爷治病的最好药方。 “爷!你看,我夏阳哥回来了!小飞也回来看您了!!” 夏阳回来了,石三爷这病就散去了大半,请来的老中医倒是也没浪费,直接换了一位病号继续诊治。不过这架势跟之前强制石三爷看病的时候有的一拼,夏阳被家里一群土匪似的堂哥按在那坐下,瞧着土匪头子——不,他爷爷夏石三戴着个翻毛的貂皮帽子,揣着袖子跟老中医在那讨论他的病情。 “这得吃药吧?开,尽管开,人参鹿茸灵芝什么的家里都有,我这还有亲戚从东北长白山弄来的野参,缺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老中医一脸虚汗,他要不是在建林镇住了三五年光景,还真想拎着药箱拔腿就跑,这一家也忒吓唬人了些。“这个,老爷子,不是什么病都能这么大补的,你刚才说的这些虽然都是滋补之物,但也不能一起用啊……” 石三爷琢磨过来了,摸了摸下巴,道:“明白,隔天换着吃?” “不,不,那也不成。这我还是开个药方,你们拿着方子去药铺让人切片磨粉,按剂量熬药……” 夏阳坐在那听的哭笑不得,道:“爷爷,我就是感冒,没事儿的。” 石三爷瞪他一眼,吹胡子道:“什么没事!你打小就容易生病,一到冬天就咳嗽,好几回都差点救不回来了。听爷爷的,留在家里,好好给你补补。” 老中医给夏阳诊了脉,又看了他道:“瞧着倒是调养的差不多了,平时还吃着什么药没有?” 夏阳有点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平时吃的是冯乙给的药,调理的效果不错,但也总有些难以启齿的“副作用”,这会儿要让他当众说还真是无法开口。 蒋东升心领神会,主动接过话题,插科打诨的就给带了过去。不过在老中医开了治风寒的药方之后,他跟着老大夫出去还在那一路小声问着:“……他一直体质都很弱,冬天手脚没有热过,您瞧着他脏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要再开些药材添进去吗?” 夏阳看了他背影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还真是没变过。在他身体的事情上,蒋东升要求的比他本人还要严苛,当真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本想回来摊牌,却生了一场风寒,夏阳卧床静趟了几天,脸都瘦了一圈。 蒋东升瞧着他这样,倒是把那份儿摊牌的心思又淡了下来,他凑过去摸了摸夏阳的脸颊,低头亲了他一口,小声跟他商量道:“要不,算了吧?” 夏阳愣了下,没有听明白,“什么?” “我说算了吧。”蒋东升握着他的手,一根根掰着他的手指玩儿,又反手握在掌心里给他暖热了。他低头瞧着夏阳笑了,挨着他鼻尖蹭了下,道:“不用非得谁答应,你才能跟我在一起。你爷爷年纪也大了,干妈又心脏不好,何苦招惹他们生气。至于我家那个老爷子……他也管不了我了。夏阳,你说现在谁能拦住我们,嗯?” 夏阳最初听的认真,后来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蒋东升的自大还真是一如既往,不过现如今,这句话倒是也没错。蒋少肩膀上扛星,实打实自己的功劳,蒋家如今面上虽然还是在照拂这个小辈,但是真说起来,再过三五年谁照拂谁也说不准了。 夏阳一到家就病倒了,倒是让家里人都来围观了一回。夏妈妈这个刚从医院复查回来的,瞧着都比夏阳强健几分,来看夏阳的时候还打趣了他一回。 夏阳却是没笑出来,他喝了夏妈妈亲手熬的药,咬着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妈,您坐下。” 夏妈妈不明所以,她被夏阳扶着坐在椅子上,就瞧见穿着单薄的大儿子带着蒋东升一同跪在她面前,磕了几个头。她吓了一跳,刚要起来,就被夏阳喊住了,夏阳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很坚定:“妈,这是您应该受的,这么多年,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以后怕是……” 他没说出来,但是紧跟着又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都青了一块。 夏妈妈看着面前两个长大了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么多年,她也并非是一无所觉。只是他们都是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夏阳那么体贴,而东子又是受过苦的,这两个孩子不说,她也一直当做不明白…… 蒋东升跪在夏妈妈跟前,也喊了一声妈。 夏妈妈心里哆嗦了一下,但看着夏阳青了一块的额头,还有人前很少弯腰的蒋东升,终究是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哎。” 夏阳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听见她这轻似叹息的一声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略略闭了下眼,松了口气。 “你们俩这真是……”她扶着夏阳站起来,夏阳身上出了虚汗,这会儿站起来有些困难,还是蒋东升圈着他扶着倚在自己肩上。“早在十多年前,东子就喊了我一声‘妈’,我一直记得呢。你们不管是怎么想的,将来的事儿都做个打算,阳阳还有个弟弟,只是东子你们家里怕是……” 蒋东升从她松了口就一直笑容满面,这会儿更是连声保证,道:“妈,你放心,我们家的事儿我会处理好,您就把夏阳放心交给我吧。” 干妈和妈的差别,只少了一个字,却听的人耳朵里分外亲密。夏妈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蒋东升却还是一口一个“妈”喊着,比夏阳喊的还亲热。 蒋家那边他是确有准备,蒋老爷子退下来之后就搬去香山种田养花,颐养天年,连老人家也不发话,蒋家自然没有人上赶着没趣儿,去招惹他。 夏妈妈陪着他们说了一会话,又嘱咐了夏阳要好好休息,就先走了。临走的时候开玩笑似的又说了一句,道:“哎,这回本来想等阳阳回来,给他介绍个不错的女孩让他去见,这回倒好,我还得回去想想这么回绝人家。” 夏阳:“……” 蒋东升:“……” 相亲的事儿直到晚上还让蒋少一直惦记着。 蒋东升剥着半个橘子,慢慢喂给夏阳吃,状似无意地开口道:“哎,夏阳,你之前不会已经知道这个什么相亲了吧?年前的时候我好像瞧见妈写给你的那个信封里,有几张照片,咳!” 夏阳挑眉看他一眼,好笑道:“那是我堂姐夏文君,她在省城教书了,拍了几张她和孩子的照片给我。你以为都是你家那样么,上来就塞上一沓姑娘的照片,让你挑?” 蒋东升脸皮厚,丝毫不以为意,蒋家那些人拿来的照片他可是全都拿出来跟夏阳一起看了,丝毫没瞒着媳妇儿一点。倒是夏阳,非说什么尊重个人隐私,收个信也不给他瞅一眼,要不他能今天借机会问么? 蒋东升低头瞧着夏阳,看着那张还有些发白的小脸,倒是衬得那双眉眼越发动人,尤其是垂下来的睫毛,鸦羽似的落下一片小阴影,偶尔颤抖一下,看着惹人怜爱。 蒋东升没忍住,弯腰凑近了亲了一口,没等夏阳反应过来,又移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放心,那些照片里的人没一个比得上你……漂亮。” 蒋少的声音低沉沙哑,热气喷在耳朵里让夏阳脸色都浮起一丝薄红,但是很快又推了他一把,低声反驳:“蒋东升你胡说什么!”这个无耻的家伙怎么能拿他跟女人比?! 蒋东升嗤笑了一声,一点都没退让,他爱极了夏阳这样薄怒的样子,瞧着就想扒了他的衣服一直欺负到夏阳自己低头为止……这么想着,眼里一暗,也就当真亲了下去,堵着那张唔唔嗯嗯反抗的柔嫩的唇,尽情的欺负了一回。 外面端药进来的夏志飞耳朵动了下,强忍了一会,还是慢慢从门口退了出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颓然地坐在了门口,一边守门,一边掐着时间。 半个小时,多一分他也不会等,到时候要是蒋东升还敢欺负他哥,他就揍这个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暖阳完结了,感谢一直追文的大家,鞠躬!谢谢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有你们的陪伴,也谢谢大家对夏阳和蒋少这些人的喜爱~~鞠躬!! 3月中旬会有暖阳的个人志预售,大家可以戳一下微博,到时候会有宣传~也可以存一下天天的专栏和暖阳页面,到时候都会通知^_^~~ 读者联络群号码: 139058239(敲门砖为天天任意书里的人物名字) 微博传送门: 另,新文已经开坑了哟~欢迎大家戳进来=3=:变形计 个志番外 养马   夏阳从外面起码回来,一进门脸色就不好,蒋东升紧跟在他身后,差点撞在门板上。   旁边还有给马厮那边抱草料的,瞧见这么一出忍不住多瞧了下。他们都是退役的大兵,多少知道蒋东升当年的事迹和名头,这瞧见的可跟听说的不太一样——不是都说这位心狠手黑,又要钱又要命吗?   蒋东升站在门口也不恼,反倒是笑嘻嘻地挥手让周围的人都散了,自己在门口敲了半天,硬是挤了进去。   木板门“砰”的一声关上,把门外和门内隔成了两个世界,里面的空间不大,不过是用来临时放些杂物的地方,虽然干净但是旁边摞了几个木箱,地方狭窄。   夏阳正在里面换衣服,手指都在发抖,好半天才扭开领扣,呵斥道:“你出去!”   蒋东升不肯走,挨挨蹭蹭地凑近了还想跟他说话。夏阳气得哆嗦,回身推了他一把,却被那个流氓握着手腕一把带进怀里:“怎么,刚才弄疼你了?”夏阳被他困在怀里,也没抬眼看他,哑着声音道:“你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蒋东升当然不肯滚,腻腻歪歪地捏着夏阳的下巴又凑上去,贴着脸颊亲了两口,还想亲嘴的时候被夏阳扭头躲了,但是也没气馁,推着他靠近那边齐腰高的木箱弯腰再亲。这回事结结实实亲到了嘴角,贴在那两篇柔软上又吸又舔,舌尖硬是撬开唇缝挤进去,勾着里面软软的小舌舔舐缠绕,亲昵得不像话。   夏阳还在推他,这回动作有点激烈了,但是刚才在蒋东升身下扭了两下就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在顶着他小腹,一时愤愤地又用手肘给了他一下!   “你疯了,还敢来……刚才你在外面,你、你……!!”夏阳被他亲得脸色通红,胸口剧烈地喘息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不满地等着蒋东升,这副又羞又恼的样子让蒋少再次心猿意马起来。   “不是你说,我有胆子就试试的吗,我就是想告诉你……”蒋东升靠近了舔了一下他的耳垂,低声笑道,“我胆子还挺大的。“   夏阳脸上带着薄怒,挑眉看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把搂抱个解释,火热的吻再次落下来,低头吻他的男人呼吸都乱了。   木屋里一室狭小,顿时就被暧昧的低声喘气和衣服摩挲的沙沙声占满了。   站在后面环抱着人的兵痞上下其手占足了便宜,一双手摸到下面还捏了一下多肉的臀瓣,一边慢慢插入进去感受里面的紧致湿热,一边哑声问道:“刚才在马上弄疼你了?”   夏阳咬着唇不说话,双手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任由身后那人肆意侵占,发出些喘息声。蒋东升紧紧抱着他,让怀中已经瘫软的心肝宝贝站好,从后面不紧不慢地插入早就流出淫水的小穴,每一次都顶在最深的敏感点上,发出闷闷地撞击声,手里还在玩弄着怀中人的肉棒,拇指和食指来回在前端搓了两下,就让怀里的小东西腰都发抖了。   “舒服?”蒋东升刚才射过一次,这次并不着急,只慢慢睇享受并戏弄着怀里的家伙。“你啊就是这张嘴太倔了,每回非得我……”   后面的声音慢慢笑了下去,贴在夏阳耳边嘟囔了几句,却激得身下人扭动挣扎了一下,弄得蒋少差点没忍住闷哼了一声,按住了又操弄了好几下,咬他耳朵道:“我哪儿说错了?你不就是……喜欢这样……”   “我才没有……”   “刚才骑马的时候,是谁一边哭着喊我名字,一边求我来着,恩?”蒋东升还在回味刚才的那阵狂野,虽然时间很短,不过是绕马场骑了一圈的工夫,但是一边骑马一边骑着夏阳,那感觉可真不赖。   夏阳耳朵尖红了一片,低头摇了两下,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一双眼睛。他本是极克制的人,之前在外面光天化日下做那种事就已经让他臊红了脸,如今蒋东升一再提起,更是让他又羞愧又懊恼,但偏偏自己的身体却还在愉悦地迎合,如同之前在外面一样,可不真同蒋东升说的那样“浪得厉害”。   蒋东升一杆肉枪插得深入,斜斜地擦过那个最敏感的肉块斜挺进去,刺激得夏阳发出“嗯”的一声低吟,手指揪着前面的木箱更紧了几分。   他呢喃着想说“不要……”可是身体却拼命纠缠吮吸,被多年精心调教出来的身体讨好地迎合着蒋东升的肉根,一点点地裹紧了挽留,像是不肯放他出去一样。   夏阳为这样的身体感到羞愧,但是又无法控制,往日里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到了这个时候却像是背负了更多的淫欲罪名,平时清高得跟什么似的一个人,这会儿几乎要被蒋东升大开大合操弄得哭出来。   “不要了……够了,求你……唔唔……蒋东升我求求你……”   蒋东升把怀里的人翻了一个身,面对面地再次插进去,一面在深处挺动不休,一面舔舐着让怀里人泛红的肌肤,一手握着他那柔韧的小腰,一手掀开他的衣服俯身去吮吸挺立的乳尖,发出“啧啧”的声响。   夏阳呜咽了一声,伸手去揪扯他的头发,但是却只让趴伏在自己身上的这头狼吞吃得更大声,激得小穴都跟着吞紧了几分。   蒋东升舔了舔嘴角,抬头看了夏阳,见他眼神迷离的那副小模样不由小腹欲火更旺,把怀里人抱高了一点,扳着那双腿环在自己腰上,低声说了一句“忍着点”就在那早已被插得湿润的小穴里不断挺送起来。   房间的墙上有一面之前留下了大班的长立镜,镜子不算光滑,但还能照出一些。夏阳抬眼就能瞧见上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现在的模样,头发被揉乱了,衣服也乱了,连腰带都散开了,小腹大腿露出一截来被人抱着太高了任意操弄蛮干……   夏阳咬唇,镜子里的那个他也咬住了嘴巴,连微微发红的眼睛都能看得清楚。   他看得难堪,又想起之前在马上被蒋东升弄了一出,又不自觉地缩紧了小穴,却引得身上那头饿狼低吼一声越发使起了蛮力,带起的滋咕作响的水声让夏阳脸红成一片,只能埋首在他肩上随波逐流了……   夏阳身体敏感,射完依旧被弄得两腿打颤,前端滴落下的浊液弄脏了蒋东升的衣服,他被弄得快要窒息,只能大口地喘息,被蒋东升吻住唇射进身体里的时候,勉强含糊地发出“嗯嗯”的呻吟。   蒋东升抱着他连要了两次,堪堪舔着唇角满足了,直到怀里的人求饶才作罢,给他换了身衣服,抱着离开了这里。   夏阳一到了床上就开始昏睡,显然是刚才的一场欢爱累得狠了,等到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只有外间小会客厅还亮着灯,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不行,我不同意!那蒙古马性烈,一般人碰不得。我前两天套他的时候都差点被他挑了杆子呢,夏阳想要收他还早了点……什么?今天下午夏阳也去了?”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蒋东升的声音压低了,但是带着笑意在跟老人解释:“对,我瞧着那匹马不错,帮着夏阳训好了,那马一身皮毛黑段子似的油光发亮特好看,夏阳一看就看中了。”   “可不是嘛!”夏石三笑呵呵地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错,干得好!”蒋东升被他这一巴掌拍得肩膀都麻了,硬撑着笑道:“没,没,您前几天都给他遛得差不多了,我就是借了把力气。”   “想养匹好马还是得出空地让他跑开了,你得弄个场地让他多跑跑,这马脾气可烈性着呢,你们那边都是精致的小院子,哪里跑得开啊,小心蹶蹄该挨踢子喽!”   蒋东升笑笑,道:“是该这么着,今天下午就差点蹶蹄子呢。“   石三爷只当他在说养马也没往别处想,点头应和道:“可不是!”   夏阳眯着眼睛在里面听着,忽然想起来蒋东升似乎最近还真的弄了一大片近郊的地皮,说是批下来当什么生态农场的。   养马驯马,这家伙就好这一口,天生喜欢野性难驯的。 个志番外 边境列车   开往苏联的边境火车上,老旧的火车发出“匡啷匡啷”的声音,整个车上坐着的大部分背包客都困得直点头,摇摇欲坠。他们这些最早期的投机商人,带着身上的一点货物,是要去对岸的那片土地上寻找发财梦的。   而在最前面几节的昂贵卧铺包厢里,也坐着几个面色凝重的商人,黑呢的厚重外套裹在身上,戴着同样的黑皮手套,只偶尔交谈几句必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看着窗外或者抽烟。   这里的条件相对要好许多,得到的服务也高级一些,打着餐铃的廉价餐车至少已经路过两遍了,但是 这些黄皮肤的商人当然对这些焦糊土豆炖的晚餐兴趣缺缺。   有些人拿出自己带的东西开始随意吃着,无论是酱肉的香气还是他们手里的香烟,都吸引了来回巡逻的灰衣员警。这些平时高傲又自大的外国狗也是看人办事的,对于这些相对豪华包厢的人并不敢轻易得罪,只狠狠的多闻了两下香烟的气味,离开了。   夏阳他们四人住在同一间卧铺包厢,上下铺的位置当然是按照白人的身形设计的,倒是也还算宽松。他没什么食欲,随口吃了一块夹着酱肉的冷面饼就放下了。   蒋东升挨着他坐在那儿,见他不吃,递了一杯热水给他,见他喝了小半这才放心了。他低头又跟夏阳说换些别的吃的,但是这次夏阳却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些可以了,我就是有点累了,没那么多讲究。”   蒋东升见他坚持,也只能再劝他多喝些热水,瞧着脸色缓和了些了这才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光,三两口吃完了自己手里的面饼完事儿。   对面坐着两个大兵,一个是一早就跟在蒋东升身边名叫穆瑞的蒙古兵,长得如同蒋东升一般人高马大的,只不过没有蒋少精壮,他这一身儿的腱子肉,简直快要把身上那身衣服撑开了,坐在那如同一座小山。   另一个略白净些,一双眼睛像是猫科动物似的带着些圆润,看人的时候直愣愣的,瞧着年纪不大,并不太懂人情世故。   穆瑞原本在抽烟,见旁边这小孩直愣愣地瞧着蒋东升那边,一时皱着眉头按灭了手里的烟,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低声道:“付小山,瞎看什么呢。”   那孩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挨了一下倒是没恼,揉了下脑袋回头看了穆瑞没敢吭声,只是偶尔会抬起眼睛来好奇地看一眼对面那两个老板——他是边境村子里住着的人,精通汉语和俄语,又知道些边贸的风俗习惯,因此才被以一天五十卢布的价格请来当翻译。   从前几年开始,付小山就跟着第一批进入苏联的人跑伙计,一年前开始自己单干,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已经有几分名气了。   但是付小山自己赚的,还不如眼前这两位老板雇佣他给的价格高,这年头卢布的价格略有些心数的人都知道,按照国际货币交易价格,一卢布能兑换二点八美元,兑换成人民币,那就等于一卢布能兑换将近三十块钱。   一天五十卢布的价格雇佣他大半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不用冒风险就能赚一笔颇丰厚的钱,这让付小山对雇主十分满意,从他时不时的奉承那位夏老板就能看出。   只不过这位小夏老板似乎太宠爱自己的保镖了,付小山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小夏老板生得漂亮,不是男生女相那种,而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清俊儒雅,再加上本就白皙的皮肤和略显冷淡的预期,就更有一种天生的贵气了。而夏老板身边那位将近一米九身高的保镖先生,则是经常有些逾越的举动,例如灌水喂饭,甚至有时候还动手动脚……   付小山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他这边心里正想着,对面那个大个子保镖又开始对小夏老板不太恭敬了,这回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小夏老板的身上,按着他在下铺那儿睡觉。   付小山还想再看,却被起身坐直了身体的保镖先生挡住了视线,小夏老板在保镖身后安然入睡,而他能看到的就是那个一脸痞气的保镖。   付小山忙低头,不敢再看了,他从旁边这些黑衣大汉叫过夏老板这个贴身保镖“头儿”,显然这是他们领头的。他不过是请来的一个小翻译,同他这样的还有好几个呢,万一因为多看两眼就被辞退那真是太不划算了。   这位夏老板已经聘请了他三次,一次比一次的货物量大,实在是一位好雇主,看起来比那些在绥芬河上跑冬季线的瓢把子们还要厉害得多。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小夏老板这次除了大量的衣物和罐头出货,甚至还夹杂了烟草。   付小山紧了紧衣领,他常年生活在这里,据说祖上还有几分白俄血统,当年就被打到了河对岸这才定居下来。他对河岸那边的情形很了解,这批烟草怕是夏老板的第一步,往后指不定还有更大宗的货要出手。   他们一次次谈判的对象都有明确目标,全是苏联军方的人。付小山是个收钱办事儿的,对这些并不多问,但是也心知自己是搭上了条大船,无论是真要用他,还是借着他们这些人打掩护,他都不敢坏老板一点事儿,听话得要命。也正因为这样,才得了小夏老板的赏识,这次更是允许他住到同一个卧铺车厢里来。   过了边境线之后途径数个小站,冬天又冷,走走停停的得过一夜才能到。大家都陆续歇息了,付小山跟穆瑞客气了下,自己得了个上铺窝着睡了。   付小山累了一天,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他睡得很沉甚至还打起了鼾。   夏阳睡在对面的那个下铺,只不过此刻多了一个人同他分享床铺,那人沈淑华带着熟悉的味道和热度,让夏阳下意识地依靠了过去,但是很快又清醒了,哑声道:“还有人,你睡上面。”   蒋东升不肯走,伸手勾了勾他的耳朵,低声笑了道:“以前穆瑞睡对面的时候,也没见你怕成这样。”   床铺里软软的,裹着的毯子带着一点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还是有些冷的,蒋东升再靠拢过来的时候,夏阳也只推了他一下,便不再阻止了。   他们这次的生意已经完成了大半,这次是去收尾,岳老板那样贪心的人也忍不住对他们弄来的几个师的装备啧啧称奇,原本咦功成圆满,倒是蒋东升有多申请了半年的期限,似乎又瞅准了别的东西。   无论那东西是什么,恐怕都是能在世界上引起轰动的先进技术,夏阳心里隐隐有个设想,蒋东升这几次都在可以让他跟乌克兰那边的军方接触,而乌克兰港口里,还停放着一艘庞然大物——“里加”号。   夏阳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苏联解体时间不远,而“里加”号也会交接归属黑海舰队,最后完成了大半的航母曾交由入不敷出的黑海造船厂处理。   蒋东升这个时候来,倒是做得一笔好买卖,当真是天生的奸商,老远就能闻到最值钱的宝贝藏在哪里。   伸进被子里的手在不安分地游走着,夏阳略微回神,探了手下去按住他的,皱眉道:“别闹。”   蒋东升掀开他的毯子挤进去,他身上发热,每回遇到什么兴奋的事情都会这样,以往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今控制得还好,只是亢奋起来总是忍不住做点什么。   夏阳知道他是为了这次能同黑海舰队的一个司令员搭上关系而兴奋,但是蒋东升这个时候兴奋起来,他真有点吃不消。抬头望了对面床铺一眼,看不到人,只能瞧见睡在斜上方的付小山落下来的一点毛毯边角。   夏阳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对面上铺的人听到,咬着嘴唇任由蒋东升按着摸索,见他急躁得狠了,生怕他扯破自己的衣服,只得揪住他的衣领送了自己的唇过去让他含着,自己慢慢扭开了衣扣。   蒋东升双手放在他腰上来回摩挲,半闭着眼睛去亲夏阳,窗外偶尔划过的路灯光芒让狭小的车厢里亮一瞬,他低头就能看到夏阳乖顺的模样,当真是全身心的任由自己疼爱。蒋东升眼神暗了下,吮了他下唇瓣几下,慢慢俯下身去亲吻他的胸膛,手也摸到了后面,不断暧昧地揉捏,动作力度渐渐和喘息一样变得粗重起来。   七出是磨磨蹭蹭的,但是蒋东升一双大手跟点火一般,摸到哪里,哪里就热得厉害。夏阳 被他隔着裤子揉捏了半天,最后拉开裤链的时候反抗的力气也小了很多。   蒋东升太了解他的弱点,一边伸手握住夏阳那根秀气的东西来回揉搓着,一旁贴着夏阳磨蹭,贴着他耳边低喃几句好话,句句戳中夏阳软肋,阻隔的力量越来越小,蒋东升干脆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下体上,往上挺动了两下,示意夏阳也帮他摸。   夏阳略微犹豫一下,手指还是动作起来,他力气小,又有蒋东升在自己身上到处点火作乱,实在扛不住先自己射了出来,被蒋东升一双大手握住了,尽数收拢在掌心。   夏阳射完之后身体发软,脸上泛起些红晕,躺在蒋东升怀里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蒋东升享受他依赖自己的模样,但是自己身上的火还没灭,夏阳歇着,他就自己照顾自己,把手心里接住的那点湿漉漉的液体尽数涂抹在自己胀大的肉茎上,然后借着那份儿微热又心猿意马起来,自己手撸动得不痛快,他就干脆用硬邦邦的肉茎去蹭夏阳尚未软下的那里。   夏阳刚射过,领土尚未收回,裤子解开了大半露出来点儿软软的肉根,蒋东升贴着他那层细嫩皮肤来回蹭动,一时刺激得他哆嗦了下,弓着腰也无法躲开,被反压在哪儿狠狠贴着蹭了一会儿。   蒋东升原本只是有些兴奋,想蹭出来就完了,但是没想到体内的火气越来越大,加上夏阳今天特别听话,不反抗也不敢发出声音的小模样实在招人疼爱,他喉结滚动了下,忍不住一点点揪扯下夏阳的裤子,硬得已经不能再硬的肉茎慢慢向下滑动,蹭着那隐藏在臀缝里的小穴,弄得他湿漉漉的。   “呜……”   进入得虽然缓慢,但是那样的力道和硬挺起来的粗壮肉茎让夏阳还是忍不住小声呜咽了一声,但是很快又顾忌有人睡在不远处,咬住了唇,把那点呻吟吞了下去。   他和蒋东升的身体一向默契,从少年时就被他一手调教,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契合的伴侣,蒋东升对他的身体一直玩不腻,总是翻来覆去地折腾出些花样来。   夏阳紧闭着眼睛努力克制,但是身体却不听从意志,早已食髓知味的身体对蒋东升的到来满是欣喜的迎合,下面那张又热又湿的小嘴更是浅浅地张合,一吞一吐地吮吸妻进入的肉茎,甚至绞紧了肉柱缠绕。   这样的反应爽得蒋东升在他体内又胀大了一圈,一个挺动全部埋入,在最深处缓慢而淫靡地顶弄起来。   夏阳脸色绯红,纠缠在蒋东升腰间的腿也是忍不住勾紧,倒像是想他再操得狠一些似的,显示是被刚才那几下顶弄出了感觉。   蒋东升咬着他耳朵调笑道:“真紧,拔不出来似的。”   夏阳被夸得脸颊泛红,他咬唇不语,但是下处却缩得更紧,那小穴紧紧咬住肉茎倒像是真的印证了蒋东升的话。   蒋东升抱着他抵在墙板上,加快了速度猛地抽送了数十下,爽得头顶发麻。夏阳趴在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上跟着一起晃动几下,身体微微发抖,起初还能留神车厢里的声音,但是很快就被操得软了腰肢,小声地哼了出来。   他发现得快,很快又闭紧了唇,但是蒋东升却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一下下准确地撞击到夏阳体内的敏感点上,让他双眼都泛起了水光。   夏阳身体敏感,被弄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挪动着位置小心躲开,但是蒋东升力气颇大,双手软捏着他的臀部一下下进出得结实,肉茎贴着那点突起的敏感软肉蹭过,一下接一下,瘙痒的感觉让夏阳体内慢慢积累出一种快要爆发的情绪。   “舒服,嗯”蒋东升吻吻他的额头,小声哄道,“就一小会儿,忍忍,等我一起啊,乖。”   回答他的是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猫儿叫似的,倒是不如喷在他胸前的呼吸灼热的清晰。   沿路有路灯划过窗户,星星点点的一点灯光,映照在裹在毯子里纠缠不休的二人身上,让他们彼此互相更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隐忍和欲望。   蒋东升舔了舔夏阳的鼻尖,而后又往下吻住他的唇角,身体一下下动的有多野蛮,手上和唇边的动作就有多甜蜜,让夏阳无法自拔地深陷进去。   肉体交缠得厉害,每每带起些微弱的水声都能让夏阳紧张得身体绷紧,他顾虑到对面还睡着人,一直咬着下唇忍住不出声,张着腿被蒋东升来回地狠狠操弄。即便肉茎在他体内最深处抵住那一点反复研磨的时候,他也只发出一点微弱的闷哼声,软软弱弱的,简直勾得人心尖发痒。   蒋东升受不住地去亲吻夏阳,使劲压住怀里这人,一边吻住他那勾人的唇舌,一边将他拉近自己的胯下,肉根深深捅进肠道,然后一下接着一下猛力撞击下去,眼睛里都泛红了。   蒋东升操得狠了,夏阳受不住,攀附着他的肩上小声求饶道:“慢点……唔……啊……”   ……   一场性事弄得夏阳筋疲力尽,最后蒋东升清理的时候他都未醒,体内那些白液被细心挖出,用湿布擦拭干净。   夏阳裹在蒋东升衣服里,身上又多了一层毛毯,睡得正熟。   蒋东升低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难言的宠溺和骄傲,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一下。这是跟他一起并肩前行的伴侣,有这样漂亮又厉害的身边人陪着,实在让他那颗本就自大的心又膨胀了几分。   一声刺耳的火车嘶鸣声响起,列车驶过铁桥东岸,依稀可以看到荷抢实弹的边防军人在哪儿来回巡视。   “蒋哥,咱们这是到哪儿啦?”对面上铺的付小山被车鸣声吵醒,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显然是刚睡醒。   “还早,这才刚进了老毛子的地盘。”蒋东升拿起旁边小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隔夜的凉茶,唇角带笑。   人在这世上活一回,那就要活得轰轰烈烈,蒋东升有野心,而这里不过是他的第一站,一切尚早。 个志番外 驯养   蒋东升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这大概跟他的职业有关。   作为一个特批的军火贩子,他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同行业里其他该死的军火贩子。   这些人里不乏出身高贵的,老欧洲的那帮人尤其是这样。但是做这一行最拿手的M国朋友们显然也有自己的一份骄傲,即便是两年一度的军火盛宴上,他们在展会中也总是衣冠楚楚谈笑风生,指点着宽大场地里那新款的坦克或者其他武器,斯文依旧。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帮赌徒,用生命来豪赌的赌徒。   这次的展会设置在南美洲的某个小国,当地普遍说英语,白种人也不少,比起其他荒凉的地方,这里显然是个富庶的小都市。   蒋东升朋友不算多,但是三分之一俄国血统的安德列可以算是其中一位,在蒋东升进来并开始进行谈话的短短几分钟内,这位号称哪里都可以去的军火商已经多次失恋了,“什,什么?”   “我是说,要如何跟一个人求婚呢?”来自东方以野蛮著称的蒋东升先生双手支撑着下巴,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些微苦恼的意味。   安德列眨了眨眼,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对方直视过来的淡蓝色眼睛,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大概要看对方的性格吧。”   “那个人啊,是一位很高傲的家伙呢。”蒋东升揉了揉眉心,盯着安德列有些无奈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做什么那个家伙都有理由推脱过去,明明都已经在我身边好多年了啊……”   安德列手心里微微冒汗,他现在觉得十分不适应,他和蒋刚认识的时候,是两年三个月前接手一件大单子的时候,那时他在索契遇到了一些意外和麻烦,是蒋出手帮了他,也是在那时他看中了这位东方军的人冷酷和狠厉。他从未想过,他的东方朋友有一天会用一种诗人的语气跟他讨论求婚的问题,这让他胃部微微抽搐起来。   “蒋……”   蒋东升抬起头来去看他,带着点希望道:“你想到求婚的办法了?”   安德列?洛特尼科夫起身走到他的东方朋友边,略微松了口气,笑道:“真是难得看到你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天生的工作狂,对外界的事物感知不到呢。”他伸出自己的手掌给他看,低声道:“瞧,这是我的结婚戒指,当然,如果不是我的妻子更换得太快,我想我会一直戴着同一个款式。我的建议是直白一点,直接用戒指去求婚吧,我的朋友!”   蒋东升摇摇头,严肃道:“戒指已经送过了,但是他对我跟以前一样,没有把我当丈夫的意思啊。”他的夏阳,最近可是不太听话。   安德列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喃喃道:“那,那大概对方还未完全领悟,哦,我知道了,或许你应该带她来我们的私人聚会,就是这个,把她介绍给身边的朋友,让她有一种安全感,你知道,身为我们这类人的伴侣总是有些担心的……”   蒋东升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很快点头道:“好,我试试看。”   安德列慷慨允诺带着他们去打猎鳕鱼,原本还以为蒋东升带人来需要几天的时间,但在第二天一早蒋东升就带着人来找他了,显然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当真是宠爱得厉害。   安德列刚想迎上去,就瞧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眼前看到的是一位东方美人,但是这位与蒋东升相比要瘦弱许多的漂亮朋友,是个男人。介于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气质,皮肤白皙,眉眼生的精致漂亮,单薄的身体却挺直了脊背显出了一股世家子弟的清贵之气,仔细看,这位的行为举止的确是比蒋要得体得多,很有几分味道。   但再美,他也是个男人,难道他的朋友蒋喜欢上的是个男人?!   那个年轻的东方男人想离开,但是很快就被蒋东升抓住了手腕,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对方的耳朵立刻红了,抬头带着点愤怒的看了一眼,却不再挣扎。蒋东升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道:“夏阳,你听话,你不是说怪闷的吗,我带你出来散散心。”   安德列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蒋东升跟这个人说话的语调温柔,跟他当初认识的那个粗鲁的军人完全不同。   狩猎鳕鱼是一件新鲜刺激的事儿,他们找了几条汽船一同出去,期间安德列一直在好奇地打量蒋东升身边的人,尤其是在看到对方手上的戒指之后,越发坚定了这就是蒋东升要追求的那个人。他趁着蒋东升去检查诱饵的时候,试图跟这个年轻漂亮的东方男人攀谈起来。   对方语气疏远冷淡,但也是一个有礼貌的人,说得不多,安德列问他也会回答几句。   安德列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戒指,忍不住多问了几句私人问题,“夏阳,我可以叫你夏阳吗?我想问下你和蒋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夏阳拧了下眉头,半真半假的还是回答了一下。   安德列认真听着,对方的俄语很好,他完全听得懂,但是越听越忍不住瞪大了眼镜,夏阳说的不算多,但是从这字里行间他也可以听得出对方的“指控”:专制独裁,粗暴蛮横,单方面的无节制要求,以及各项决定的无条件服从……   安德列觉得夏阳不恨蒋,就已经是一件很仁慈的事情了,他吞了吞口水,道:“那为什么你还会跟他在一起?”   夏阳坐得端正,略微抬了下眼睛,黑润的眼眸如同最华美的黑珍珠,他淡淡开口道:“因为他不能离开我,而我,也爱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允许他对我做这样的事?”   安德列愣了下,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位东方朋友实在是很有趣。   蒋东升很快回来了,他发现了之前放置下的诱饵勾到了一条大家伙,兴冲冲地把自己手里的猎枪给夏阳,跟他耳语了几句,又指了水草丛生的地方,虽然是想让夏阳去狩猎一把。   安德列有些担忧起来,夏阳看起来像是一个优雅的艺术家,是一双适合养在家里的金丝雀,怎么能让他去打鳕鱼?他懂得用枪吗?   事实很快就证明给他看了,夏阳不但会用枪,而且枪法十分好,在旁边的人收取诱饵线惊动鳕鱼的时候,他准确的一梭子弹打进了那条肥大的鳕鱼嘴巴里!   没有一颗子弹浪费,子弹全部进了鳕鱼柔软的口腔的肚子里,很快那只大家伙就翻了肚皮。夏阳单手持枪,蹲在船头一起和那些保镖收取猎物,脸上没有一丝不适。   安德列看得啧啧称奇,道:“真是看不出,还是一直厉害的宠物……”   蒋东升纠正他道:“夏阳可是不是宠物,他是我的伴侣,是我的爱人。”   安德列被他肉麻的告白弄得有些汗毛直竖,但是很快摊手承认道:“对,他是你的伴侣,那么蒋,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把一只小猫变成了小豹子?夏阳的手更适合握笔作画呢!”   蒋东升笑了起来,道:“你倒是看得挺准的,不过啊,夏阳可不是什么小猫,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不信,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知道吗,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为了我杀人……”蒋东升说着残酷的话,眼里却是一片柔情。当年夏阳那块举起来的染血石块他一直未忘,他的救赎怕是从那一刻才开始的。   安德列大呼小叫,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蒋东升却不再理他,径直站起身来去看夏阳弄上来的猎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外套,平日里冷硬的英俊面孔上也带了一丝笑意,他看了看猎物,又看了夏阳一会儿,忽然伸手捏起他的下巴,凑近了亲了一口。   夏阳愣了下,蒋东升的手上还没有脱下防护手套,被一双带着微凉寒意的小羊皮手套大力捏着下巴的滋味并不好受,对方亲吻得狂野,舌头搅动得几乎要让他窒息,暧昧的纠缠。但也只有一瞬间的发愣,夏阳很快就抬手反击了,照着手肘内侧来了一下,让这粗鲁的家伙放开自己,但得到的确实一个更甜蜜而热情的吻……   安德列看着船头上那对年轻的恋人啧啧称奇,挥手让一旁有些尴尬的保镖离开,任由蒋东升亲吻他的宝贝儿。安德列心里有些为夏阳同情起来,遇到这样一个野蛮的恋人实在是无力反抗,瞧吧,一次次的挣脱除了弄疼自己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嘛!   看似手劲儿很大的蒋东升主动停了下来,用手指在夏阳脸上蹭动了两下,像是在安处一处想要离开主任的猫,但是却被夏阳甩开了手,不过瞪了一眼,就不敢再靠近了。   安德列摸着下巴看了他们一会,咧嘴笑了,谁驯养谁,好像还不一定的样子啊!   ——特典完—— 番外 暖阳   北方某边界,哨所。   夏阳懒懒的坐在走廊上,蒋东升从早上十点就开始忙碌,就在他试着往门厅里装灯笼的时候,夏阳终于忍不住了,叫住他道:“你干什么呢?”   蒋东升道:“过节啊!”   夏阳被他气笑了:“中秋节你挂什么灯笼,你当过年呢!”   蒋东升把手里的灯笼一丢,走过去腻歪在夏阳身边,道:“这里太简陋了,一点节日气氛都没有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好歹还能陪你去个古玩市场……”   夏阳打了个哈欠,道:“免了,那几家老板瞧见你恨不得都关门不做生意了,你在那他们也不卖给我好墨。”   蒋东升磨牙道:“那几个老狐狸!”   夏阳挑眉看向他,蒋东升语气软了几分,“好了好了,我那也不叫强取豪夺吧,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哎夏阳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帮他们的也不少,你不信是不是,我回去就让他们亲口告诉你!”   夏阳拿手里的书敲了他脑袋一下,唇角带笑道:“得了吧大少爷,你下回砍价别那么狠我就谢谢你了。”   蒋东升被他那声“少爷”叫的有点脚软,磨磨蹭蹭地挨着他不肯走了,哨所里原本就人少,他们这个院子里出任务的那几个走了之后,也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东升如今职务高了,来这儿进出的人都得大声喊“报告”,他一点都不怕有人闯进来,在那跟夏阳腻歪着要点“节日待遇”。   夏阳被他缠的不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成啊,走吧,回屋去。”   蒋东升两眼放光的就跟着进去了。   夏阳走到床边,先活动了一下腰身,蒋少就被那被军装腰带勒出来的劲瘦腰肢勾的五迷三道的,正要过去呢,就看到夏阳弯腰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皮箱,打开了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他:“喏,这是姥爷给你的,说你什么都好,就是人有点心浮气躁,让你拿去练字。”   蒋东升拿过来打开看了,还真是老夏家的风格,送的是一块徽墨,成色不错,雕着一只展翅雄鹰,夏老给亲自提了一个“蒋”字。   礼物挺好的,但是蒋少要的不是这个,憋着劲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夏阳说。   夏阳手指碰了一下,风轻云淡道:“这块不错,我求了姥爷好几回,他也不给我,没想到给了你了。”   蒋东升一下就来劲儿了,眼睛都带着狼狗似的亮光道:“真的啊!那,那我们换换?夏阳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些……不不,我是说比起你来,我用这个可惜了,真的,给你吧,你换个别的给我好不好?”他凑过去,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着夏阳耳朵说出来。   夏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确定?”   蒋东升:“确定!”   夏阳伸手把墨下面的那个纸条收起来,只略微一点头,蒋东升就心急火燎地把人抱起来了。   没一会就听到蒋东升的怪叫:“什么东西……夏阳你不厚道啊,姥爷还给我留了字条你怎么不给我!”   被压着的那个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又急又快,含糊的没听清。   蒋东升的声音倒是清楚的很,中气十足:“不成!你撕了我也看得见,你看这块写着‘在外凡事都听东升’……你干什么!不带急眼咬人的啊,你把我尚方宝剑撕了我都没跟你急呢!”   三个小时后。   蒋东升跪在床边伺候夏阳喝水,夏阳喝一口他陪一个笑脸,“还真急了啊,大过节的呢,反正这里天气冷,你穿个高领毛衣真看不出来。”   夏阳瞪他一眼,蒋少就不吭声了。   夏阳喝了水,声音还是嘶哑的,咬唇道:“墨是我的。”   蒋东升听着他这么说,就知道夏阳这是开始消气了,蹭过去笑着道:“给你给你,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 番外 暖阳   蒋东升和夏阳一辈子过得都挺好,一起在前线也好,一起休假也好,都是形影不离的。   夏阳曾经想领养一个孩子,蒋东升气的扛着人离家出走,俩人在外面“谈”了一个月,夏阳被折腾的不轻,搂着他脖子说算了,就咱俩过吧。   蒋东升这才满意了。   再后来局势变了,俩人退居二线,也不用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蒋东升挂了一个闲职,乐得享清福,夏阳去了京城画院当了几年老师,每天自己写字作画,带带学生,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蒋东升每天接送他,还动过想去学画的心思,找了一套颜料来腆着脸说自己要学油画,写实的那种,非让夏阳给他当人体模特。   后来蒋少对模特动手动脚,被模特抽了一巴掌,肿着脸还在那锲而不舍地扒模特身上那点布料……模特最后还是屈服了,但也气的够呛,三天没理他。   还是蒋东升从霍明那抢了几块古墨来,才把人哄好了。   霍少气的火冒三丈,他小表妹羊羊学画也要用墨呢,小孩儿求了他小半个月,他享受够了吹捧正准备把东西给她,半路怎么杀出蒋东升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霍明心里不痛快,每天下了班就去找蒋东升聊人生聊理想,喝茶吃饭就是不走,有两回还非拉着蒋少要彻夜不眠促膝长谈。蒋东升烦的够呛,说:“不就拿你两块破墨吗,至于吗!老来我家,你缺这点啊?”   火烧坐那纹丝不动,脸上冷笑:“缺,我不要多的,退一半给我就成。”   蒋东升含糊道:“你要点别的,这个真不行,夏阳就宝贝这个呢!再说了,我送媳妇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啊,多丢人……”   霍明铁青着脸站起来就走:“我不嫌丢人,我去要。”   蒋东升忙拉住他,两人彻夜不眠促膝长谈,霍少愤愤不平地啐了他一脸走了,到底没能要回自己那几块古墨。   没过几天,羊羊跑来找霍明,小丫头手里捧着一块古墨,两眼放光道:“大表哥你快来看,夏哥哥送我的!我求了你那么久你也没找到,夏哥哥一下就找到了两~块~!他好大方呀,分了我一块呢,你看好不好看!”   霍明坐在雕花椅上用手指懒懒散散的翻看一下,把到了嘴边的那口血咽下去,言不由衷的夸了两句,就让羊羊走了。   他怕再看一眼,就想去找蒋老二拼命。   再后来。   蒋东升陪着夏阳去看了一个画展,夏阳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学生,名叫苏子安。   夏阳还买了他一张画,对那个学生挺好,惹的蒋东升看了好几眼,把人家小孩盯的手足无措。   至于苏子安和来接他的那个混血漂亮男孩,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他们俩没有夏阳他们那样轰轰烈烈,唯愿吃饱穿暖,小富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