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鸡毛蒜皮 作者:钟晓生 文案 被细节打败的爱情,如果重头再来一次,能否胜利? 内容标签: 重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佳文 ┃ 其它:重生,凤凰男,细节打败爱情   第一章   叶佳文在网上看到一个日本本州游的旅游产品,为时六天,包含食宿机票,只要六千块钱一个人。自从日本发生大地震、核电站泄露以后,所有日本的旅游产品都大幅度降价,比前两年便宜了能有一半,确实很实惠。   叶佳文有点心动,开始在心里计算他和向青云的那点小金库。   他和向青云在一起已经有十五年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省吃俭用这么些年,又因为零二年房价疯涨之前就好运的买了房,虽然房贷至今没还完,前两年贷款把车也买了,一辆大众POLO而已,倒是买个车牌花了车价的一半。有房有车,于是日子也算过的风生水起了。而他们的儿子向晓龙刚刚熬过了最讨厌的叛逆中二期,今年要上高中了,学习成绩不错,人也越来越懂事。这三口之家里虽然没一个女人,这多年也因此承受了不少来自各界的压力,但是现在叶佳文很满足。他对生活条件没有很高的要求,像现在这样,苦尽甘来,相知相守,就已经是幸福的生活了。   向晓龙中考超常发挥,被本区最好的一所市重点中学录取,于是叶佳文和向青云说要奖励他,让他自己提要求。他因为一直很喜欢看日本动漫,所以就提出想去日本玩,于是叶佳文就上网找旅游产品了。   比较了几家的产品,又在相关论坛里调查了一下几家公司的口碑,叶佳文最终敲定了绿舟公司的一款产品。6156元一个人,个别项目需要自费,肯定还会有一些其他花费,包括要买的礼品等等,三个人加在一起,省着点用,两万五应该足够。   因为前年刚买了车,他们小家的存款不多,大概还有七八万。旅个游去掉两万五的话,还剩五万,万一有个小病小灾的,应急用也够了。   于是当天下午,叶佳文就给旅行社打了电话,询问了一大堆有关事项,让他们发过来很多旅游相关的文件,到下班的时间就把文件全部拷进U盘里,准备回家以后再继续慢慢研究。   一整天叶佳文的心情都很好,他一想到自己和向青云现在有房有车有儿子,还有闲钱可以出国旅游,心里就美的自冒泡,简直恨不得原地跳舞打转。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一个已经在同一条路上蹲了三年的老乞丐,三年来,他第一次给乞丐的碗里投了一张十块钱的纸币,还对乞丐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他买了半只烧鸡和几个凉菜回家,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人,他就把菜放进冰箱里,开始收拾房间。等他跪在地上用抹布把客厅的地板一寸寸都擦干净以后,向晓龙抱着篮球满身是汗的回来了——中考刚刚结束,他熬过了人生的第一个大难关,简直玩疯了。   叶佳文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对他笑道:“饿了没?冰箱里有烧鸡,饿了自己去热热吃。”   向晓龙在玄关处把脏衣服和脏鞋都脱了,换上干净的拖鞋走进房间,洗了个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大叫道:“啊!夫妻肺片!海蜇头!小爸,你买了这么多菜啊!”   叶佳文高兴地邀功:“都是你喜欢吃的吧!”   向晓龙开心地跑进浴室,两三分钟就冲完澡出来,从叶佳文手里接过抹布:“小爸,我来擦地,你去休息。”   叶佳文说:“你打了一天球不饿吗?饿了先吃点好了。”   向晓龙摇摇头:“等大爸回来一起吃。”   过了一会儿,向青云回来了。叶佳文已经告诉他自己买了几个熟食,所以他只买了一斤青菜和两个番茄回来,一进门换了鞋就跑进厨房,眨眼的功夫弄了个香菇炒青菜和番茄蛋花汤,叶佳文在外面把桌子擦好餐具摆好,向晓龙盛好三碗饭,然后就开饭了。   这顿饭很丰盛,三个人弄了四菜一汤。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叶佳文情感特别丰富,从决定要出去旅游之后,干什么都觉得自己幸福的不得了,现在看到一桌菜和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狼吞虎咽的男人,简直幸福到头晕,两只眼睛前一阵阵冒白光,身体轻飘飘的。他心想,真要命,原来人还能幸福到要昏过去的地步。   叶佳文对向晓龙说:“小龙啊,今天小爸上网查了几家旅行社的行程。”顿了顿,特意卖足了关子,咧嘴笑道:“这个寒假,带你去日本!”   向晓龙呆了呆,双眼立刻大放光彩,“哇!真的?”   叶佳文笑道:“真的。你中考考的那么好,这是我跟你大爸给你的奖励。这两天你到你们新学校的教务处跑一趟,请学校给你开张在校证明,出国签证的时候需要的。”   向晓龙连连点头:“好!”   叶佳文望向向青云,没想到向青云脸上没有喜色,反而隐隐约约有些忧虑。叶佳文用胳膊肘捅捅他:“怎么了,你不想去啊?”   向青云摇头,对他们笑了笑:“去啊,怎么不去,小龙还没出过国吧?”   叶佳文很疑惑地看着他,直觉告诉他向青云有点不对劲,但是此刻向青云脸上的一抹忧色已经不见了,变得和他们一样欢欣鼓舞,他也只好作罢。   吃完饭,向晓龙回房间上网,向青云把碗洗了,出来陪叶佳文一起看电视。放广告的时候,向青云往叶佳文身边靠了靠,问他:“旅行团要多少钱一个人啊?”   叶佳文说:“六千多一个人,算上其他花销,我们节省一点,总归不会超过两万五吧。”   “哦,两万多,那还行。”向青云松了口气。   叶佳文挪了挪屁股,靠进他怀里,捞起他的胳膊从自己背后绕过去,让他搂住自己。他美滋滋地向他说着自己的计划:“现在七月份了,我打算报一个八月份的团,所以要抓紧了,这两天我再详细研究一下,下礼拜就要付钱了,签证什么的都要时间准备。哎,你前几个月到日本出差过,你的签证还有效吗?”   向青云点点头:“我的签证还没过期。”   叶佳文笑道:“那好,我问问旅行社能不能把签证费省下来。不过现在旅行社都很黑的,我今天问他们我们能不能三个人要两张床位睡一间房,省下一个床位钱,旅行社的人跟我说就算放弃床位也不能退钱。真黑!”   向青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叶佳文说:“八月份我们学校也放假了,哎,在学校里面工作就是这点好,自由,一把年纪了还有寒暑假放。你都好几年没请假了吧,去把年假请了,好好放松一下!”   向青云侧过头吻了吻他的额角:“好。”   这天晚上,叶佳文格外热情,一反常态主动地做了个全套。他们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过全套了,因为叶佳文嫌烦,做一次全套要伤几天元气,所以他们的亲密一般也就互相抚摸一下就完了,除非特别有兴致的时候才来一套口活。正因为如此,做的时候一对老夫夫还格外有激情,到最后那一下,叶佳文舒服的全身痉挛,居然失去意识十几秒钟的时间。   醒过来就看到向青云一脸紧张,紧紧抓着他说:“你吓死我了,怎么突然昏过去了?”   叶佳文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他肩窝里:“年纪大了,太激情,身体受不了。”   向青云抱着他拼命地亲他,还跟十几年前一样把他抱进浴室里为他清洗,并且主动换好了床单,才搂着他躺下入睡。向青云一般一沾枕头就都很快睡着,叶佳文的睡眠就没有那么好,所以等向青云开始打鼾了以后,他的神智还很清明。   他伸出手指,借着窗外打进来的微弱的光线用指腹描摹向青云的五官。向青云五官长的很立体,叶佳文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什么混血儿,后来才知道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儿子,能长成这样,纯属基因突变。年轻的时候叶佳文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老男人,也无法想象自己年纪大了以后变得油头油脑发福大肚子怎么办。但是现在,他跟向青云两个人都快四十岁了,也差不多迈进老男人的行列了,他们却还是那么相爱。虽然皮肤不那么紧致了,虽然眼角已经有皱纹了,但是在他眼里,向青云还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他可以想象,再过几十年,他们头发斑白牙齿掉光,向青云还会是最英俊的老头。   这么多年,他和向青云不是没闹过矛盾,吵最凶的时候也闹过几次分手,但是现在还是高高兴兴躺在一张床上;最穷最苦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在别人家的地下室挤了一个月,白天还要打三四份工,但是现在有房有车有钱旅游了;最艰难的时候,除了要还房贷,外面还欠着一屁股债,被债主上门泼油漆点鞭炮,每个月工资刚转到账户里马上又被转出去,吃两毛钱的挂面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加,但是现在每个月也能存上两三千块钱了。所以说,只要人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就没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清早,向青云接了个电话,说是一个老同学来S市,他去接一下。叶佳文知道这个老同学和向青云联系了有一段时间了,好像是上个月突然冒出来的,说想来上海打工赚钱,让向青云帮帮忙。向青云是个大好人,老同学跟他提的要求,他当然是能帮就帮,最近几天一直帮人注意着报纸上招聘的消息,还问过叶佳文他们学校招不招人。叶佳文跟了他十几年,对他这种老好人的脾气已经摸透了,也就随他去,没有放在心上。   向晓龙吃好早饭就出去找同学玩了,叶佳文在电脑前坐下,继续研究关于旅游的事。他们家三个男人里,两个姓向的都是马大哈,这种需要计划安排的事,都只能全权交给他来操办。   旅行社的负责人给了他一份关于签证需要的东西的文档,他看了一下,除了单位开的在职证明外,签证还需要开一份财产证明,证明自己至少有五万元的存款。如果是一家人,那么一张财产证明就够了,但是他跟向青云有一家人之实,却比寻常夫妻缺了一张证,所以他们不能出具同一份财产证明。他们的钱扣除旅游所需的费用,只剩下五万,只能开一份财产证明,万幸的是向青云的日本签证还没有过期,所以五万就够了。   在出门去银行办证明之前,叶佳文给自己在日本东京生活的大伯父打了个电话,跟他嘘寒问暖,告诉他自己打算八月份去日本,到时候有机会就去看看他。然后还特地询问了一下日本核辐射的情况,大伯父很肯定地告诉他现在核辐射的浓度对人体已经没有多大损害,何况他只是去几天就回来,让他不要担心。其实叶佳文之前在网上已经查了不少资料了,基本上都说日本现在核辐射的程度没有大碍,想想也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也没听说日本本土有什么怪病蔓延、有人发生变异,只要不去福岛的话基本没什么影响。何况这个核辐射也给他省了不少钱,就当是去照照X光吧。   叶佳文出门去银行的路上,接到了向青云的电话。他问向青云:“怎么样,人接到没有?”   向青云的语气听起来很郁闷:“宝宝,我可能遇到骗子了。”   “吓???”叶佳文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向青云说:“那个人不是三个星期前给我打电话吗,他说是我老同学,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这个人了,我想可能是我忘记了,既然他说是,还能叫得出我名字,那就肯定是了。他这段时间里给我打的几个电话都是说他们家家境怎么惨,他妈妈生病,他爸爸被车撞死了,一直跟我诉苦,说想来上海赚钱给他妈妈治病,我就想一定要帮帮他。他跟我说今天来上海,让我去接他,我车开到半路,他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出了急事,让我带八千块钱过去给他救急,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叶佳文的嘴角狠狠抽了抽,“我靠,这种低级的骗术你也上当?!叫得出你名字,肯定是什么无良的中介公司把你的信息卖了,我现在接广告骚扰电话十个有九个都叫得出我名字!”   向青云的声音又轻了一点:“我怎么知道他会是骗子啊……宋志怀这个人你听说过么?他说他是我大学同学。”   叶佳文翻了个白眼。他跟向青云是大学同学,他一开始听说是个老同学,自己有没听过名字,就以为是他的高中同学,没想到向青云头脑简单到这个程度!他没好气地说:“没听说过,你就不会问他你们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让他说出五个导师的名字啊?”   向青云木讷地说:“哦,那我问问他。”   “你是白痴啊!”叶佳文对着电话大吼道:“你现在还要去问啊!明摆着是骗子好不好!就算不是骗子,是你老同学,你真打算给他八千块?你的钱是天上飘下来的啊!”   向青云那里结巴了一会儿,有点沮丧地说:“哦,那我不去了,我现在回来。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买菜回来做。”   叶佳文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息火气,说:“不用了,小龙中午不回来吃,昨晚还剩很多菜,我们随便弄点吃就行了。对了,你买个猪蹄吧,晚上给小龙炖猪脚汤喝,”   挂了电话,叶佳文一路上直唉声叹气。向青云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实诚,在这个不怎么实诚的社会里到处吃亏。以前读书的时候叶佳文觉得这是他的优点,可是真的跟他一起过日子了,这些就成为他致命的缺点了。绝对不是夸张,真的是致命的缺点,就因为他这个脾气,叶佳文跟着他十几年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好几次眼看日子要蒸蒸日上了,却又被人骗的倾家荡产。   一旦开了个头,思绪就像潮水般涌出。叶佳文有点不忿的想,其实向青云这个人做朋友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却不适合一起过日子。他的脾气是苦了自己也不能苦别人,亏了自己也不能亏别人,所以做他的同学、同事、伙伴,那真是再好也没有。可是做爱人,对他来说自己就不是“别人”了,就得跟着他苦,看着他把钱掏出去让别人好。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善变,昨天叶佳文还在想自己是多么的幸福,今天出了这么一件事,他又开始觉得生活不如意了。不过银行很快就走到了,他的思绪被打断,没有再想更多的陈年旧事了。   这年头干什么事都要排队,吃饭要排队,上厕所要排队,连买房子都要排队。银行当然也不甘示弱,就办那么一件小事,叶佳文拿着手机玩了快一个小时的连连看,终于排上了。   他把存折和身份证交给银行办事人员,说明来意,对方训练有素地把他的存折磁条刷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先生,您的存折余额是三万八千五百六十四点四元。”   叶佳文本来还有点心不在焉,愣了一秒钟,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你说还剩多少?”   银行业务员看了看他的脸色,手指指电子屏,示意他自己看:“38564.4元。”   叶佳文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然后又剧烈地跳动起来,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克制着自己扑上去的冲动,颤声道:“不、不可能的!少了四万块钱!你给我查查怎么回事!”   银行业务员耸耸肩,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敲,然后说:“本月十号,也就是前天,您的账户被进行了四万元整的转账。请问您需要调出转账信息吗?”   叶佳文瞬间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第二章   叶佳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被气的神情恍惚了,路上差点被车撞,车主摇下窗指着他的鼻子骂,正好撞到他枪口上,他疯子一样扑过去一通乱骂,骂的人家差点跳下车跟他动手,结果被交警看到了,跑过来把他们分开了。   他回到家以后,什么也没有做,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没过多久,向青云回来了,换好鞋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爱人一脸阴鸷,不禁一愣:“宝宝……?”   叶佳文说:“你先把东西放下,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是一愣,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用这么平静的语调说话。   向青云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心虚,把包挂到衣架上,走进厨房把菜放好,走回沙发旁的小椅子上坐下。   叶佳文盯着他的眼睛说:“说吧。”   向青云嗫嚅道:“说什么?”   叶佳文冷笑一声,言简意赅:“四万块。”   向青云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我是借给……借给朋友了。他会还的!”   叶佳文追问:“哪个朋友?”   “是……是我们公司的,老王,你见过的……”   叶佳文猛地跳起来,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下手之狠,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猛地从椅子上栽了下去。打完这一耳光,向青云捂着脸愣了,连叶佳文自己都愣了愣,但是那一点点的心疼和懊悔很快就被巨大的愤怒压了下去。他指着向青云的鼻子说:“老王的名字叫向青天吗!向青云,银行都把汇款记录调出来给我看了!你他妈说过的话都是放屁,我跟你说的话你也当是放屁!”   向青云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辩白道:“不是的,这钱是他跟我借的,我让他打了欠条,他肯定得还的。”   叶佳文冷笑道:“借?要不要我给你算算,这些年你那些乡下亲戚们问你‘借’了多少钱?哪个还过一分钱?”   向青云只好更加无力地辩驳:“这一次我跟他讲好的,他一定要还,不还我不会借他的。他答应会还的,欠条就在我钱包里。”   叶佳文的眼睛有点发酸。在他二十岁以前,他觉得男人不能掉眼泪,那是极度懦弱的表现,哭泣是女人的专利。可是和向青云生活在一起之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委屈压迫着他的泪腺,让他懦弱了一次又一次。   他颤声道:“向青云,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我很斤斤计较?我告诉你,不是的,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很大方,所有人都夸我大度!什么叫借钱?你有一百万,借给人家一万块,等他有钱了,还回来,这叫借钱。你只有一万块,送给人家一万块,人家吃肉你啃咸菜,这不叫借钱!这他妈叫傻逼!”   向青云对着气的发抖的叶佳文,只好软声哄道:“宝宝,你不要生气,不要哭。”   他伸手去拉叶佳文的的胳膊,被叶佳文大力甩开,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吼道:“你他妈到底是怎么跟我说的?啊?你弟弟是死了没钱下葬差这四万块钱吗?!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傻逼,合着你们全家把我当傻逼了是吧!”   向青云被打的脸转到一边,难过地皱着眉,低声道:“你别这么说。”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向家一家人说起。向青云的父母生了四个孩子,向青云上面有一个姐姐,名叫向海蓉,是向家全家唯一和叶佳文还算处得来的人,也是他们家唯一“借”了向青云的钱会还的人。向青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叫向青天,妹妹叫向海娟。向家四个儿女,除了向青云跟着叶佳文跑到S市发展,其他人都留在A省的县城或农村里生活。   向青云和叶佳文在一起,两个大男人当然生不出孩子,而向家父母还是标准的封建思想,不能接受这段关系,但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子在这件事上犯了倔,说什么也不回头。这时候向海蓉已经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违反了计划生育要罚钱不说,户口还不给上,于是向父向母一思量,退了一步,让女儿女婿把自己的外孙过继给儿子,这样一来,外孙去掉外字变成了孙子,自家长子这一脉好歹是有后了。这就是为什么两个大男人会有一个儿子的缘故。   向青云的弟弟向青天也有一个儿子,名叫向立,和向晓龙同岁,今年都参加了中考。向晓龙常超发挥,考进了市重点,本来他有一个扩招的机会,如果出两万块钱可以进一所升学率更高的市重点,但是他说学校无所谓,成绩看个人,还是要读自己考上的学校;而向立吊车尾考进了省二中,向青天夫妻一定要让自己孩子上省一中,但是分数差太多,上一中要交四万块钱。向青天夫妻倒不是出不起这四万块钱,而是舍不得出,毕竟也是夫妻俩一年的工资收入,于是他们就打了个电话,让向青云帮忙出这个钱——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了,反正花大哥的钱不心疼,以前向立的手机和电脑还有游戏机也都是大伯给买的。   向青云听了这个要求以后,也觉得他们有点过分——四万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一中二中的有什么差别呢?孩子不努力,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说白了,上一中难道不是为了他们父母的虚荣心?这个钱,要的实在没道理。   他跟叶佳文说了这件事,叶佳文也非常生气,觉得向青天夫妇简直是得寸进尺。你们家要是有这个钱,别说让孩子读一中,就是出国去读大学,也是随你们高兴,但是你们没有这个条件,就想着从别人那里抠,这算什么事呢?叶佳文因为这件事情起了火气,对着向青云翻起老账来,细数他弟弟妹妹这些年来的多条罪状,差点没打电话过去亲自把向青天骂一顿。向青云自己都觉得这个钱不该给,于是就把弟弟给回绝了。   本来叶佳文以为这件事已经完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向青天这几天一直瞒着他打电话给大哥哭穷诉苦,纠缠不休,说得好像没有这四万块钱他儿子一辈子就毁了。连他们的老娘也给向青云打电话,说要是他有余钱,就替侄子把这钱垫了吧,侄子跟儿子是一样的,都是姓向的,以后会报答你的。   向青云耳根子软,实在被们他磨不过,又听他们说得像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似的,心一软,冲动之下又把钱给了。但是他说好了这个钱是借的,一定要弟弟打张欠条,要求他们有钱了就赶紧还上。这个钱汇出去没多久他其实就有点后悔了,又不敢跟叶佳文说,所以就拖着瞒着,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被叶佳文发现了。   叶佳文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恢复平稳:“你去把那个钱要回来,才过了两天,他们没那么快把钱给学校。现在,当着我的面,打电话,把钱要回来!”   向青云为难地说:“给都给了……”   叶佳文气笑了:“所以呢?给都给了,要不回来就算了?欠条?欠条顶个屁用!他们要是不还,你会上法院告他们吗?你会找人到他们门口泼油漆逼他们还钱吗?四万块钱啊向青云,四万块啊!我他妈跟着你省吃俭用,小龙他妈放弃扩招的机会,就是为了给你弟送这四万块钱啊!!!”   向青云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叶佳文推了他一把:“打电话!把钱要回来!我跟你说今天我就斤斤计较了,我就市侩了,我把话撂在这,你要是要不回这个钱,我跟你拆伙!”   向青云实在很为难。一直以来都是他弟弟妹妹问他要钱,反过来让他开口讨钱,他就算是饿得没饭吃的时候也从来没做过这事——虽然那些钱原本就是他的。他生平最讲究诚信,别人可以对自己没诚信,但是自己却万万不能失信于人,所以这钱给了弟弟,就等于给了承诺,借给他们让侄子念一中。现在如果把钱要回来,就相当于出尔反尔,失信于人,这让他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可是叶佳文说的也有道理,这钱是他和叶佳文两个人的钱,他现在自作主张给了弟弟,原本就是他不对。   叶佳文见他不动,冲过去拿起电话,吼道:“打啊,要不要我帮你拨号?”   向青云走过去把电话挂上,温言哄道:“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商量。”   叶佳文说:“没什么可商量的!要么要回钱,要么我走人——不,不对,是你滚出去,滚回乡下跟你家里人过去吧!”   叶佳文之所以这么生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现在在一所野鸡大学里面当讲师,虽然也做了很多年了,但是因为学历只有本科,就一直升不上去,学院里有几个比他年轻的因为学历比他高,都评上副教授,能自己带研究生了。他本来是学工科的,因为大学毕业之后瞎折腾了很多年,什么证也没考,现在专业知识也丢的差不多了,没这功夫再去捡起来,也就能在野鸡大学里糊弄一下学生,因为没证,想在外面接工程赚快外也接不到。都三十七岁的人了,一个月的收入扣掉税以后才五千。   而向青云,跟他一样年纪,工作比他累,赚的也比他多点,一个月八千多块,特别好的时候能拿个一万。两人加一块,一万五还差小两千。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但是他们所在的S市是全国消费最高的地方,十块钱也就够买仨苹果,他俩现在一年的工资加一块只够买块五平米的地,还得是郊区的房,稍微热闹点的地段一平米就敢要人五万块以上。要不是当年叶佳文坚持不卖房,他们现在可能还连一片属于自己的瓦都没有。每月房贷车贷还掉以后工资就一半没有了,水电煤花销也不少,最主要还有个正上学的孩子,衣食住行各项杂碎加一块儿,就算再省一个月也就能省下三四千块余钱,就这点,向青云每个月还要抠出一千五寄回去给父母亲养老,但其实这钱老人家根本用不掉,全拿去补贴小儿子和小女儿了。   四万块是他们整两年的积蓄,就这么被人抠走了,叶佳文怎么能不生气?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他也不是吃不起苦,可是过个幸福好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然而向青云除了说对不起和我错了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闹到后来,叶佳文先失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双手捂住脸不说话。向青云怕他哭了,只敢站在一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别哭”来。   叶佳文将手放开,说:“我没哭。”他的两只眼睛很红的,但确实没有泪水。   叶佳文已经冷静下来,他质问向青云:“你把钱给了你弟弟,现在我们怎么办?答应小龙带他去日本,没钱了,怎么办?”   向青云嗫嚅道:“去日本不是只要两万多吗,钱还够的……”   “办签证,需要五万元的财产证明。”   “那、那我去借五万……”   叶佳文看着他,笑了:“借五万?你真行,把钱借给别人,自己再借钱过日子,你真的,真的很行!你怎么不去评感动中国呢!”   向青云心虚地说:“要不我不去了,你带小龙去,省点钱。”   叶佳文伸手撑住额头,疲态尽露:“我们现在只有三万多块钱了,怎么去?去旅游花个两万,还剩一万多,小龙读书也要花钱,这世道笋都十块钱一斤了,万一谁再生个病有个什么紧急情况,日子还怎么过?”他抬起头,看着向青云,悲哀地重复道:“日子还怎么过呢?”   向青云只能不断地重复对不起。   叶佳文苦笑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东西,谁问你要你就给谁。可是对我呢,因为我爱你,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的就是你的,于是我的也是别人的。可是我不愿意啊,我不是圣母啊,我只想把我、你、小龙,我们三个人的日子过的好点,怎么那么难呢?”   向青云也激动起来,眼睛里蓄满了水,跪在沙发前抱住叶佳文:“对不起,宝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叶佳文无力地推开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青云,你让我静一静,让我好好想一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他走进房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金光闪烁,回手关上门,脚一软,扑倒在地毯上。向青云听见了动静,在外面敲门喊道:“宝宝?宝宝你怎么了?”   叶佳文昏了小半分钟,被敲门声唤回神智来,有气无力地吼道:“别吵,让我静一静!”   敲门声停歇了。   作者有话要说:向家排行:大姐向海蓉(小龙的亲生母亲)、大哥向青云(攻)、二哥向青天、小妹向海娟   主角攻是青云,云在天上,所以云是哥哥~搞不清楚的话,记住主角跟刘青云名字一样就不会搞错了吧……   第三章   晚上,向晓龙又玩的脏兮兮的回来了。反常的,他的大爸没有做很多好吃的给他,他的小爸没有在书房里写东西,家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他满心困惑地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向青云已经把饭开好了,没什么新鲜的菜色,都是冷菜,连饭也是拿昨晚剩饭热的,因为剩饭不够三个人吃,向青云又下了一挂面,端了一大锅清汤挂面出来。   向晓龙在桌边坐下,敏锐的触觉让他不敢对菜色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爸呢?”   向青云叹了口气:“你先吃吧。”   这时候卧房的门打开了,叶佳文一脸疲态地走出来。向青云局促地站起来,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不安地说:“我、我再去炒个蛋吧。”   叶佳文冷冷淡淡地说:“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说着在桌边坐下,给自己盛了碗面汤,然后就盯着自己的碗发呆。   向晓龙不安地咬着筷子:“爸,你们吵架了?”   叶佳文对他笑了笑:“没什么,我身体不太舒服,吃不下。你吃吧。”看了眼桌上的菜,“不够的话,柜子里还有饼干。”   向晓龙乖乖地低头吃饭。这顿饭吃的很沉默,只有餐具碰撞发出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以至于向晓龙连吃饭都变得文明起来,生怕弄出了大的声响,而使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吃完一碗饭,向晓龙搁下筷子,有些局促地开口:“爸爸,”看看叶佳文,再看看向青云,“我想跟同学一起去旅游,到海南去,我们十几个同学一起去的,就当是毕业游……”   叶佳文的状态有些神游:“哦?哦,什么时候去?你不是还想去日本么?”   向晓龙说:“不一样的,一个是跟爸爸们去,一个是跟同学去。我都想去!”   “咳,”向青云轻轻咳了一声,“要多少钱?”   向晓龙说:“我省着点花,两千应该够了。”   向青云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叶佳文,叶佳文面无表情地说:“给三千吧,多拿点钱,万一碰到点什么紧急情况好对付。在外面把钱藏好,别被人摸了。”   向青云于是说:“好,我明天去银行拿钱给你。”   向晓龙开心地笑了:“不急,我们月底去,去一个礼拜,回来以后再跟你们去日本玩!嘿嘿!”   吃完饭叶佳文就回房间了,向青云连碗都不洗就跟了进去,随手把门关上了。叶佳文坐在床上,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向青云在他面前蹲下,捧着他的手,局促地问道:“宝宝,你气消了吗?”   叶佳文冷笑:“生气有用吗?我生气,你能把四万块钱要回来吗?”不等向青云回话,他接着说了下去:“青云,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么多年,你丢给他们的钱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了,为什么我不像以前那样忍着憋着,却发那么大的火?”   向青云苍白无力地说:“没有……你生气是应该的,我知道我错了。可他是我弟弟,我实在是……犯糊涂……”   叶佳文摇头:“不,就算他不是你弟弟,也是一样的,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对谁都好,所以对待身边的人就最不好。我想通了,我也是脑子坏了,才跟你一起犯傻。我何苦省吃俭用,一年到头连一件新衣服都不舍得买,十几年没出去旅过游,自己过苦日子,把钱省下来都给别人过好日子,我这不是跟你傻一样吗?你是大好人,全天下最大的好人,你喜欢送钱,那你把钱都给我吧,我和小龙帮你花。”   向青云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知道说什么。   叶佳文低下头看着他,语气麻木地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去把四万块钱要回来,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乱送钱,咱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还是跟以前一样。要么,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我们就换一种方式过,我也不用精打细算操持这个家了,我们就过一天算一天,钱有一分花一分,花完了,日子就过到头了,不必再过了。”   向青云犹豫着正要开口,叶佳文又补了一句:“不要以为我是在威胁你,我说真的。我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谁不要脸谁活的好,谁是蛀虫谁吃得饱,傻子才继续做冤大头。”   向青云因为他这个话有点不高兴:“你不要这么说,青天他们确实过得很苦,他一个月只有三千块,又要供孩子读书,又要过日子。他也是实在有困难了,才来找我开口。”   叶佳文冷冷地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个,跟你争这个也没用,你就觉得别人都苦,他们赚三千块,应该过三万块的日子,你赚一万块,却该过八百块的日子。反正你是铁人,你扛得住,我跟了你我活该,就要跟着你扛。对不起,我不想干了。”说完这些,他就躺到床上,不管向青云再说什么,他都不听了。   一整个晚上,叶佳文几乎都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回忆这些年的事。他和向青云的这么多年,过的真的很辛苦。一开始他们到S市打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好容易攒了点钱,向青云提出做生意,于是他们开始搞批发。做生意的头两年,还真的赚了点钱,叶佳文在这方面比较有远见,说要买个房子安定下来,结果就买了套两室一厅的住房,银行贷款每个月还四千,要还二十年。后来向青云又提出要做茶叶生意,做了,亏了,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结果他又被人骗了一大笔钱,别人卷款跑了,他却成了个一文不名的臭蛋,还背了二十多万的债。还债的时候,他们差点卖房,是叶佳文说什么也不肯卖,说债可以慢慢还,家没了再想弄一个就难了。结果他们两个又开始老老实实到事业单位找工作赚工资还钱,逼债被逼的最凶的时候,天天有人在他们门口泼狗血打血手印,还给他们寄刀片和血腥照片,他们都咬牙忍了,勒紧腰带过日子,终于把债还清了,开始能给自己的小家攒钱,却赶上向晓龙到了中二叛逆期,天天跟他们吵架,骂他们恶心,还闹了几次离家出走。终于,向晓龙也懂事了,开始知道心疼人了,房啊车啊也都有了,叶佳文以为幸福的曙光已经照到自己了,这四万块钱的乌云却又突然沉沉地压下来,让他喘不上气。   曾几何时,叶佳文也是个无忧无虑对钱没有概念的孩子。可是现在,因为没钱过了那么多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已经变得对钱很敏感,存款就像他的命一样,他知道没有钱连活命都那么困难。   就在前两天,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幸福的曙光,但其实那只是一片迷雾。当迷雾散去,他的面前还是一条生活留下的名为痛苦的深渊,深不见底。   第二天,向青云犹豫再三,还是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虽然难以启齿,但他还是提出了让弟弟能不能把这个钱还回来的事。不出他的意料,向青天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一会儿说你这样是要害死我们呀,一会又说这钱已经给学校的相关人士了不可能要回来。估计向青天也知道要钱这种事不是自己哥哥会干的,肯定是叶佳文逼着他来要,于是他开始数落叶佳文的不是,一会儿说叶佳文根本不把他的亲人当亲人看,一会儿又说叶佳文跟他们根本不是一家人,让他搞搞清楚谁才是他最亲的人。气的向青云在电话里把弟弟大骂了一顿,告诉他你虽然没嫂子但是佳文是比你嫂子更重要的人!结果向青天丢下一句这钱还不了,直接就把电话撂了。   过了没几分钟,向母打了个电话来,又把向青云骂了一顿,话里话外还数落叶佳文多事,明明行夫妻之实,却不把青云的弟弟当自己的亲弟弟看,男人和男人过就是没有好结果。向青天分外悲凉地反问了母亲一句,那你有没有把佳文当成是你亲生儿子看过?   挂了电话以后,向青云心情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钱不可能要回来了,但是要不回来,叶佳文那里又怎么交代呢?向青云是这样的人,这种时候,他不责怪弟弟,不责怪母亲,不责怪叶佳文,也不怪天怪地,就怪自己不好。他怪自己不该擅自把他和叶佳文的钱拿给弟弟,又怪自己没有能力,就因为四万块钱,可能只是别人一顿饭的钱,却把自己家里搞得一团乱。他没有给佳文和小龙最好的生活,没能接济弟弟一起飞黄腾达,只怪他自己的本事还不够。   下班以后,向青云回到家,看到叶佳文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发呆,电视机没有开。向青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仰头看他,诚恳地说:“宝宝,我今天给青天打过电话了,他说钱已经交给学校了,拿不回来……你先别生气,你认真听我说,这一次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反省过了。这四万块钱,要不回来,我就想办法挣回来,以后我多加班,我勤劳一点,多接点私活,我可以吃苦,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让你和小龙过上最好的日子。”   叶佳文悲哀地摇摇头:“你看,你还是不知道我要什么。我不是要你活的辛苦,也不是要多少钱,我只是想我们的小日子能过的温馨幸福,而不是一天到晚被人指手画脚,还要被人瓜分。青云,我不是要你不讲亲情,但是救急不救穷,你老家那些亲戚是无底洞,填不满的。我们不是比尔盖茨,我们只赚那么点钱,自己也不过是几年前才把债主的债还清,房贷还要还十年。算我求求你,做事之前你多想想我跟小龙,而不是想别人。”   向青云说:“我会的,我一直想着你们,宝宝我爱你。”   因为向青云没有把钱要回来,叶佳文很生气,他觉得自己实在太亏,把钱给别人花还不如自己花掉,所以礼拜一的时候就跑到宜家家居商城去,准备给家里置办点好东西。他们家的电视到现在还是笨笨重重的一台,而不是现在流行的液晶屏,他去同事家的时候早就羡慕那些薄薄的能挂在墙壁上的电视了。   他逛了几个柜台,看了很多品牌的液晶电视,很喜欢那个大大的宽屏幕,色彩非常清晰,看着很舒服,而且还可以拿来当电脑台式机的显示屏用。他最终看中的有两款,一款是三星的,价格要一万七,另一款是夏普的,便宜一点,也要六千块。一万七的,光这个价钱就可以排除了,如果真的花掉这个钱,他们就只剩下两万存款,日子过的太不保险,何况家里还有个要花钱的孩子;六千多的那个,他站在柜台前犹豫了半天,一会儿看看这个频道,一会儿试试那款游戏,恨不得要把它拆开来研究,最后连服务员都不耐烦了,问他先生你到底要不要买,他还是摇了摇头,空着手走了。他听到服务员在他身后很响地嗤了一声。   离开宜家家具城的路上,叶佳文就在想,早知道自己就早点把液晶屏电视买了,四万块钱,都可以买两台三星的一台夏普的了,自己和向青云的房间里挂一台,客厅里挂一台,小龙的房间里挂一台,谁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也不用抢电视看了。现在呢,都丢到水里去了,连个水泡他都没看到。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地铁很挤,他旁边站的是一个有狐臭的男人,那股狐臭味一阵阵熏得他头晕眼花,可是地方太挤了,他连想挪个位置都挪不了,就只好臭着脸忍着。他后面好像有一只手在摸他的屁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一个老男人的屁股有什么好摸的呢?可能是车太挤人家的手没地方放了,所以他就撅着屁股往旁边转了转,错开那只手。但是那只手很快就跟到了他的大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   叶佳文生气了,但是他不可能像个小姑娘一样回头给人家一个巴掌大叫色狼,他只好忍到车到站,满含着怒气扒拉开人群往门口挤,大叫道:“让一让,让一让,我要下车!”   挤过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的时候,女人用力顶了他一下,刻薄尖酸地嚷道:“弄则赤佬,推撒推啊!要下车弄伐会早点出来啊!”   叶佳文忍着没跟她计较,继续奋力往外挤,终于在地铁门关上之前挤了出去。   紧接着他去换乘三号线,等车的时候一直在走神,结果坐上地铁,开出去两站路,他发现窗外的景色不对,再抬头一看,原来因为三号线和四号线是在同一个站台的,他神情恍惚之下坐错车了。没办法,只好下车往回乘车,重新去坐三号线。   回到小区,他看到自家的POLO车停在楼下,说明向青云已经下班回来了。他路过POLO的时候,发觉车尾巴处蹭掉了一块漆,像是刮痕,不由得大惊,赶紧跑上楼找向青云。   向青云正在厨房里做菜,看到叶佳文冲进来,一边翻锅铲一边扭头对他笑:“宝宝,你去哪里了?”   叶佳文劈头盖脸地问道:“车怎么被人划了?”   向青云愣了愣,把煤气关小了一点:“我下班的路上被一个新手蹭到了。你等一下,我烧好菜跟你说。”   叶佳文不等,急吼吼地问道:“谁的错?你让人赔了没?”   向青云把锅里的菜翻了个身,慢吞吞地说:“你到外面等一下,马上炒好了,我慢慢跟你说。”   叶佳文看他这个反应,心就凉了一半。但是锅里正热,他也只好用仅剩不多的理智强迫自己走了出去,强迫自己坐在沙发上等。   五分钟以后,向青云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把围裙解下来,挂在厨房的门上。   叶佳文叹了口气:“说吧,怎么回事?”   向青云在他对面坐下,像小学生一样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我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新手,是个女的,刚上路,她没控制好车距,追尾了,不严重,蹭掉块漆,是她全责……”   叶佳文问他:“她全责?那她赔了没?”   向青云有点纠结地低着头:“她……是个女大学生,年纪小,又是新手,撞了车就一直哭……”   叶佳文听到这里只觉得血全部从头顶往脚下涌。   向青云的声音更轻了:“她哭的我都不好意思让她赔了……也就几百块钱,我就跟她说我有保险,找保险公司赔,所以……”   叶佳文欲哭无泪:“蹭掉一块漆,又不是蹭掉她的皮,她哭什么呢?我跟你哭你能不能给我四万块钱?那你找保险公司了吗?”   向青云说:“找、找了,可是保险公司的手续太麻烦了,而且他们只能保掉一部分,为了几百块钱要花太多时间和精力,我想想就算了……”确实是这样,一般路上小碰小擦的,损失一千以内,车主都会私下解决。只有撞的比较厉害的时候,损失上千上万,才有那个精力去开一堆证明跟保险公司的人折腾。   叶佳文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这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摇摇头就算了,毕竟钱也不算多,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向青云的这个脾气了。但是现在,有四万块钱的积怨在,怨上加怨,他就很不高兴。但是他没有再对向青云发火了,而是把气撒在自己身上,闷声不吭抽了一晚上烟。睡觉前向青云路过阳台,发现早上刚刚倒过的烟灰缸里又堆满了烟头。   过了两天,叶佳文趁着吃晚饭大家都在的机会,跟向晓龙说:“小龙,有件事爸爸们要跟你说一下。”   向青云和向晓龙都放下碗看着他,神情同样的迷茫。   叶佳文慢吞吞地说:“就是去日本旅游的这件事。我和你大爸八月份有些比较重要的工作要做,可能去不了了。我们知道你很想去日本,就商量了一下,给你报个团,你自己一个人去行不行?”   向晓龙愣了愣,很懂事地说:“你们有事的话,我们放寒假再去好了。我不急的,一个人去多没意思,旅游一家人一起呗。”   叶佳文沉默了一会儿,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向晓龙的头发:“乖,那我们这个暑假先不去了,下个寒假或者下个暑假再去。反正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带你去。”   晚饭以后,向青云洗碗,叶佳文带着向晓龙下楼散步。不知道是电梯下的太快了还是怎么回事,叶佳文一脚踏出电梯的瞬间只觉头晕眼花,一头栽了下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向晓龙一脸焦急地跪在他身边,束手无策地嚷着:“爸,爸你怎么了啊,你不要吓我!”   叶佳文扶着额头呻吟着坐了起来。他虚弱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向晓龙带着哭腔说:“你一出电梯突然开始浑身抽搐,然后就晕过去了。”   叶佳文缓缓吐出一口气,让向晓龙把自己扶起来,摆摆手,安慰地笑道:“没事,低血糖,老毛病了。”   向晓龙见他力气逐渐恢复,能自己走路了,看上去和平常无碍,受到的惊吓才逐渐平复下来。他担心地说:“爸,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叶佳文说:“不用,医生能怎么办,就是给我打点葡萄糖。低血糖就是缺少糖分,走吧,我们出去买点巧克力。”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去医院,一个是他觉得很多毛病医生看不好,或者小毛小病的不用看医生也能自己好,再一个是现在医院乱收费的现象普遍存在,去一趟就好几百块,没这个必要。   第四章   去日本旅游的事情泡汤了,向青云心中有愧,就跟叶佳文提出说趁着向晓龙还没开学,一家三口人就近去江南小镇玩两天,花销也少。叶佳文心里很不舒服,认为这种补偿有点可笑,这时候他已经忘了一开始要出去旅游是为了一家三口能有一次一起开心的机会了。其实叶佳文并不是一个很物质的人,他也不是拿金钱来衡量感情,但是现在一下子从去日本旅游的两万多快变成只要两三百块的春游,这种落差他自己心里这关就过不去。   因为七八月份不出远门了,而叶佳文工作的学校放暑假,所以他就窝在家里攒点乱七八糟的论文赚个外快。但是就这样,他也没捞着个清静。   这天先是有个老同学给他打了个电话,这回是真真正正的老同学,说是十几年没有见面了,想在H市搞个同学聚会,请叶佳文来参加。成年人的同学聚会一般是这样,混的越好的人或者自认混的好的人就越积极,整个同学聚会差不多就是一场攀比,而混的不好的,就不怎么愿意露面。叶佳文自认为属于混得不怎么好的,而且确实毕业以后跟那些老同学已经没什么交情了,所以也没这心情;还有一点,叶佳文和向青云的事这些老同学没一个知道的,到时候聚会见了面,要是被他们问起来家庭情况,也挺烦人的。   于是叶佳文就找了理由推辞了。他说:“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人在S市,工作也挺忙的,没时间去,要不你们聚,回头给我传点照片。”   给他打电话的老同学说:“S市离H市多近啊,坐车也就两个小时,在B市的张虎都说一定会打飞的来呢!来呗,大家都十几年没见面了,我们聚会定在周末,你当天来当天回去,挺方便的。”   叶佳文又找了一堆理由推辞,对方也听出他兴趣缺缺了,不再强求,挂电话前玩笑地抱怨了一句:“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这么忙?我自己开公司都没你忙呢。”   叶佳文听出来了——哦,开公司的,赚大钱了。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而是假装惊奇地恭维了几句,夸对方真有本事,电话那头也不是真要打听老同学现在做什么,故作谦虚地客套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叶佳文挂掉电话以后没有继续憋那篇论文,而是盯着电脑发了一会儿呆。那个给他打电话的同学,大学时候的品性糟糕的很,整天打架闹事,还曾经把一个女生的肚子搞大了,这畜生死不承认是自己的,女生被劝退了,他却好好的拿到了毕业证。就这么件坍台的事,毕业酒席上他还拿出来炫耀,结果差点没被人揍。就这么一个人渣,现在也混的人模人样了,可见这世界确实是不怎么公平的。   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又响了,叶佳文接了电话,原来是向青云打过来的。   向青云也接到了同学聚会的电话,但是因为他在那段时间里要出差,所以他也拒绝了。他问了叶佳文,叶佳文说不去,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打电话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另有其事——他父母说想趁着暑假把其他三个儿女的孩子带上大城市来玩一个星期,这期间要住在他们家。   叶佳文听完一个头两个大:“你父母一起来?三个小孩?还有其他人吗?”   向青云说:“没有了。”   叶佳文只好叹了口气,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晚上向青云下班回家,跟叶佳文说,他妈今天给他打的电话,说下个礼拜就要带着孙子孙女来了,其实也就是通知他一声,让他准备着。叶佳文其实很不喜欢向青云的乡下亲戚跑来借住,但这十几年几乎每年都有这样的情况,什么远房表亲来找工作没地方住在他们家一住两三个月,什么大侄子来城市里玩要他们招待,反正杂七杂八来过不少,乡下人跟城里人观念不一样,一个是大家庭观念,一个是小家庭观念,光这一点就能引起足够的矛盾了。碰上好点的也就算了,碰上不好的,吃他们家用他们家的,把他们家弄得乌烟瘴气,临走时还从抽屉里顺走了几百块钱,气的叶佳文几天吃不下东西。   但是这次来的是向青云父母,叶佳文再不高兴也要接待。   一个礼拜以后,两个老人家领着三个孩子来了。向家四个儿女里面只有小妹向海娟生的是女儿,其他都是儿子,加上向晓龙一共四个小孩,分别是向立、向晓龙、张晓雷和李卉,向立和向晓龙是堂兄弟,而向晓龙和张晓雷名分上是表亲,但其实是亲兄弟,他们心里知道,但因为从小就分开了,所以也就只是表亲的感情。   晚上向晓龙把自己的床让给向父向母睡,四个小辈在客厅里打地铺,向青云和叶佳文还是睡在自己的卧室里。   等所有人都睡下以后,向青云想和叶佳文亲热,就把房门关上,两个人躲在被子里互相打手枪。叶佳文正兴奋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向父大嗓门嚷着走进来:“青云,你给我跟你妈开的那啥空调,吹得人骨头缝都疼,你去给我关了吧!”   向青云跟叶佳文吓的触电似的弹开,叶佳文赶紧背对着他装睡,向青云尴尬地坐起来,拉起被子掩着自己还昂扬的小兄弟,支支吾吾地说:“啊?空调太冷了?你等、等一下,我去给你调。”   向父估计也猜到点什么了,用老家话骂了句“不知廉耻的畜生”就转身出去了,把向青云羞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叶佳文虽然没听懂,但是猜也猜出来了,心里一时又羞愤又委屈,在被子里恶狠狠地踹了向青云一脚。   向家父母和几个小孩一来,这家里马上变了个样。几个小孩子倒还好,毕竟都住在县城里,城市里的卫生习惯跟他们相差不大;但两个老人一直住在农村里,偶尔给子女送点东西到县城里住几天又回村里去了,所以还是在农村里的那个样子。   平时在家一般都是向青云买菜做饭洗碗,而叶佳文比较喜欢打扫卫生,家里的地都是他用抹布一点点擦干净的,贴身衣物是洗澡的时候各管各洗掉,外衣放在洗衣机里一起洗。但是现在人家父母来了,叶佳文就装模作样地把家务活全揽下了;而且向家父母进门从来不换鞋,因为农村里面养的土鸡和土狗都是可以随便进屋的,他们没那么多讲究,穿着脏鞋子走来走去,到处都是灰脚印;向父还喜欢抽土烟,就在房间里抽,抽的一屋子乌烟瘴气……还有一大清早起来在客厅超大声地说话、因为用不习惯抽水马桶所以上完厕所从来不抽水、瓜子壳吐的一地都是等等说了不听不改的习惯,叶佳文统统都忍了,每天晚上把家重新收拾干净才去睡觉。   还有顶顶重要的一点,当着两位老人的面,向晓龙改口叫向青云爸,叫叶佳文叶叔叔,不然被二老听到了会大发雷霆,痛骂他们鲜廉寡耻。两个老人是明知道拆不散长子和叶佳文了,但是他们心里还是不认同的,种种作为,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是求个心理安慰也好,总而言之,他们没少给向青云和叶佳文找麻烦。   因为叶佳文放假不用上班,每天开着向青云借来的面包车带他们一家老小出去参观游览,结果被向父怀疑他不工作靠自己儿子养,叶佳文跟他解释了他还不相信,向母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什么一个好手好脚的男人如果好吃懒做还在“某些方面”像女人一样肯定是脑子有问题,气的叶佳文差点把他们两个老人丢在黄浦江边上自己开车回去了,结果还是忍声吞气了。   周末的时候向青云和叶佳文带他们去看明珠电视塔,因为快到中午了,向母说肚子饿,要他们就近找个饭店赶紧吃饭。本来叶佳文已经订好了一家川菜,网上团购的,比较便宜,但是开车也要三刻钟才能过去。这时候李卉说了一句在电视上看到过明珠电视塔上有一个很酷的旋转餐厅,听说那里是全S城最高的地方,能把整个大城市看进去,向父马上转头跟向青云说那我们就去上面的餐厅吃吧,让几个孩子见见世面。   叶佳文对着向青云直瞪眼,向青云也很为难,还是向晓龙开口说:“爷爷,那里吃饭很贵的。”   向父问他:“要花多少钱?”   向晓龙说:“我们这么多人吃一顿,怎么也要一千多块了。”   “什么,一顿饭一千多块?!里面吃的是国家主席吃的菜啊?!”向父吓了一跳,然后冷静下来想了想,又觉得城里人跟自己的金钱观念是有点不一样的。他指着叶佳文手腕上的表问向青云:“你昨天跟我说那块表多少钱来着?三千多块钱?”   叶佳文一愣,向青云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原来昨天晚上向父看到叶佳文放在柜子上的表,觉得好看,就拿去跟向青云说让他是不是也买两块送给侄子和外甥。这块表是前年叶佳文生日的时候向青云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就跟向父照实说了,说这表太贵了,要三千多块钱,一模一样的送不起,要不他去买两块其他的表送给侄子。向父听他说出表的价钱吓了老大一跳,一块破手表要三千多块钱,是向青云两三个月寄给他的生活费!他想了一晚上,越想越生气,本来他还觉得自己的大儿子很孝顺,不光每个月给自己寄那么多钱,还帮衬着弟弟妹妹,却原来他给自己的钱根本就是毛毛雨,那个男的手上一块手表就要好几千!   这时候张晓雷也觉得气氛不对了,拽了拽向父的袖子:“外公外婆,算了,我们换一家吃吧。”   向父盯着自己的大儿子:“你自己说,你们城里人的消费我搞不懂,你兄弟姐妹的孩子十几年就来一趟S市,用你给他买表的一半的钱带他们吃顿饭见个世面,你觉得值不值。”向父虽然觉得这个钱太夸张了,但是想想儿子这钱与其花在那个喜欢男人的烂货身上,还不如给孙子孙女花了划算。当然这时候,他忘了自己的大儿子也是个“喜欢男人的烂货”,这种事情再过十几年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承认的。   叶佳文听他把矛头对准自己的手表已经气的发抖了。他想这钱是我跟青云自己一分一分挣出来的,别说买个三千块的手表,就是买个三万块的手表,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钱,你儿子女儿这些年从我们这里抠走多少万你怎么不说?你到底养的是儿子还是人肉提款机?   向青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说:“那就上去吃吧,反正也难得来一趟,我和佳文也没来过,看看也好。”   向父这才心满意足,让外孙女带路往旋转餐厅走了。   向青云在后面捏了捏叶佳文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宝宝,他们难得来一趟,过两天就走了。”   叶佳文被他这么一看,心又软了,只能没好气地说:“算了,去吃吧,出来玩别弄得不高兴。”   旋转餐厅里面收费280块钱一个人,饮料还要另外收费,随随便便一杯咖啡就要几十块。因为餐厅提供的是西餐,几个小孩子倒还好,两个老人根本没法接受这种味道奇怪的东西,拿了一堆东西回来,吃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只好穷喝饮料填饱肚子。他们弄了很多菜回来又不吃,自助餐浪费是要被罚钱的,向青云只好把他们吃剩的东西拿过来自己吃掉,最后撑的差点吐出来。结账的时候账单拿过来一看,八个人吃掉两千六百多块钱,叶佳文当场冷笑一声,抱着胸不说话。   之后叶佳文跟向青云冷战了好几天,房子也不收拾了,好容易捱到那些亲戚要走,还是向青云掏钱给他们买的回去的火车票,又是好几百块钱。回到家,叶佳文赌气似的把他们用过的床单被套和沙发套全都打包起来丢了出去,向青云知道他心里不高兴,特意请了两天假留在家里打扫卫生,把家务活全包揽下来,还殷勤地烧了很多他喜欢吃的菜讨他开心。   那些人走后的第三天,晚上向青云又买了很多菜回来,叶佳文看到以后叹了口气,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以后别买这么多菜了,晓龙明天就去海南玩了,我们自己吃,煮两个素菜就好了,调理调理肠胃。”   向青云很高兴地从背后抱住他,有点兴奋又有点笨拙地问他:“宝宝,你不生我气了?”   叶佳文凄凉地笑了笑:“生你气还能怎么样?就这么着吧,跟你能过一天算一天,过不下去了我们就拆伙。”   向青云从后面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难过地说:“佳文,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不能没有你的。”   叶佳文任他抱着,许久以后轻轻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叹了口气,“算了,先去做晚饭吧。”   夜里叶佳文坐在写字台前算账,把招待向青云亲戚的那一个礼拜的花销整理出来。各种门票、在外面吃饭的钱、油费、给他们买纪念品的钱、买火车票的钱等等花销加在一起,总共用了六千五百多块钱,正好是一个人参加日本本州游的团费。再扣掉给向晓龙去海南玩的三千块,他们的全部存款只剩下两万多,等向晓龙开学学杂费又要交掉两三千,前两天电信公司上门说这一带的网络要改装光纤,以后上网速度变快网费也要增加……答应儿子的全家日本游,明年真的能攒的出来吗?   叶佳文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脑袋一抽一抽的疼。最近这种晕眩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已经让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好像不仅仅是简单的低血糖的症状了。而且最开始还只是头晕,现在越来越多的时候是头疼,而且大有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征兆。他趴在桌子上休息,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耳边有个急切的声音在喊:“宝宝,佳文,叶佳文你没事吧?!”   叶佳文茫然地抬起头,目光失焦了一会儿,终于看清向青云焦急的脸。   “发生了什么事?”   向青云松了口气:“我刚才叫你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   叶佳文揉揉眼睛,疲惫地说:“我睡着了吧。”   向青云把他抱上床,两人并排躺了一会儿,叶佳文发觉身后的人开始不老实了。自从他们被向父撞破,这么多天以来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他们却连摸都不敢互摸一下,这都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   叶佳文虽然还有点生向青云的气,但是被他熟练地摸了一会儿也有点情动,结果还是半推半就地跟他滚到一起去了。   过了几分钟,向青云的动作停了下来,往下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说:“宝宝,你那个……好像……”   叶佳文皱着眉,也有些困惑:“再试试。”   又过了几分钟,向青云再次停了下来,目光往下瞥去。叶佳文只是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推开向青云,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道:“睡吧,过两天再说。”   然而,明天……后天……   终于,叶佳文和向青云无法回避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许是那一次受惊过度,叶佳文阳痿了。   第五章   叶佳文一直撑到九月份才去医院检查。不为其他的,就因为九月份学校开学,全体教员有一次公费体检的机会。   叶佳文跟医生说自己最近总是头晕,有的时候会间歇性头疼,半个月里还吐了两次,可能是自己胃一直不好,犯了胃病的原因。他一直不跟向青云和小龙说,有一次被向青云发现他呕吐,要送他去医院,也被他以学校马上开学到时候再体检的理由推委了。医生让他验了血又做了胃镜,都没查出什么原因,最后让他去脑科拍了个CT。   CT的结果是不能当场拿的,得过一天再去医院取,于是叶佳文就回去了。他心里还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晚上照常看看电视写写稿子,到八点多的时候头一抽一抽的疼就早早上床睡了。   第二天,叶佳文到医院去取CT结果,医生严肃的表情让他吓了一跳。医生问他有没有亲人陪同过来,他当时心就慌了,强自镇定地跟医生说:“有什么您直接跟我说就好。”结果医生把拍出来的片子给他看,脑子里长了颗肿瘤,还不小。   整个下午叶佳文一直都神情恍惚,他几次拿起手机想给向青云打电话,有一次号码都播完了,又挂了。   傍晚六点多,向青云下班回来了,在玄关处换好鞋,探头对房子里叫道:“佳文?小龙?”没有人应他的声。他奇怪地嘀咕道:“不在家?”拿着手里的菜进厨房,先洗了个手,把菜浸到水里,正准备淘米,一回头,看到叶佳文就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吓得手里的电饭锅内胆差点扔出去。   “你怎么了?”向青云拍着胸脯问道。   叶佳文脸色阴沉,低着头不说话。   向青云把湿的手在围裙上擦干,揽住他的肩膀问道:“宝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佳文还是不说话。   向青云微微一愣,骤然想起什么,神色变得紧张,语速也加快了:“你这两天不是去体检了?是不是检查出来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叶佳文哽咽道:“青云,我得了脑瘤。”   向青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向青云陪着叶佳文去医院,查他昨天做的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出来的结果让他们两个人都不能承受。叶佳文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脑科医生把片子给他们看,给他们分析:“你的癌细胞扩散已经超过了中线,预后情况不好,治疗起来也相对比较困难。”超过了中线,也就是说,叶佳文已经是脑癌晚期了。   向青云的手用力压在叶佳文的肩膀上,仿佛怕他承受不住会跳起来一样,但是叶佳文的表情是木然的,好像根本听不懂医生在说什么。向青云颤声道:“医生,你会不会弄错了?”   医生停了停,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一时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你们可以先去冷静一下。”   一般这种情况下医生都是建议病人最好回避一下,因为病人自己可能承受不了这种打击造成心理压力从而加重病情,但是叶佳文坚持要听自己的情况,向青云拗不过他,只好留他下来一起听。向青云问医生:“如果,如果佳文真的得了这个病,要怎么治?开刀把肿瘤切除?会不会有危险?”   医生看了眼叶佳文,说:“我建议最好是放疗。”   等到叶佳文去上厕所,医生才跟向青云说:“你朋友的情况已经是脑癌晚期了,我之所以建议他放疗,是因为现在开刀已经晚了。你通知他的其他家属朋友,做好心理准备吧。”   向青云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会死?”   医生叹气:“这要看治疗的效果怎么样。不治疗的话,他最多还有三个月,治疗的话,也就是尽量给他延续生命。”   向青云和叶佳文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只在电视里听说的病会突如其来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来势汹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叶佳文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他以为这种被鸡毛蒜皮折磨的日子已经够痛苦的了,却原来生活还安排了更大的陷阱给他;向青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叶佳文分开,他以为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怎么也不能接受叶佳文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他。这时候的叶佳文和向青云处在一种近似神游的状态里,因为事情来的太过突兀,他们都以为自己置身在梦中,等睁开眼睛一切就会结束。可即使在梦中,也要把事情做下去,毕竟等梦做完了才会醒。因此,他们表现的格外冷静。   被发现癌症晚期的患者一般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回家开开心心地过完最后一段日子,一个是接受治疗,在痛苦中延长自己的生命。叶佳文和向青云的想法很一致:一定要治!多活一天算一天,叶佳文认为自己不能死,向青云绝对不能接受叶佳文死,不治就什么希望都没有,治了,至少能盼着奇迹发生。   但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个毛病还不是说治就治的,两个人跑到放疗部一看,乖乖,人一点没比外科内科少,队伍都排成长龙了。向青云跑到住院部办手续,办事的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病房都满了,给你开张住院单,回家等通知吧。”   向青云傻眼了:“等通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办事的人说:“最近三个星期内的都排满了!你回家等着吧,现在动手术的人特别多,大家都要排队的!”   向青云跑到住院部去看了看,发现连走廊上都放了好几张病床,护士医生连走路都用跑的,一看就是忙的晕头转向。上前一问,有个在走廊上的人半小时以后就要开刀了,现在都没有病房,开完刀出来还要住在走廊上,果然是挤的不得了。   但是叶佳文怎么可能等一个月呢?他得的可是恶性肿瘤,恶性肿瘤恶化起来快的不得了,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而且这个肿瘤长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长在脑子里,会挤压正常脑组织,造成颅内压升高,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的。   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向青云只好带着叶佳文离开,又去别的医院看,一方面希望是这家医院误诊了其实叶佳文根本没得病,一方面也是看看别的医院有没有病房。结果跑遍了S市几家三甲大医院,要么根本不收癌症晚期的病人,要么就跟他们跑的第一家医院一样满员要等住院通知。   没办法,向青云和叶佳文只好先回家,等医院方面的通知再想别的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向青云班也不上了,到处想办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佳文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以后心理作用作祟,短短两天时间,他的情况急速恶化,几乎不能进食,一进食就吐,而且头疼的频率越来越厉害,晚上疼的觉都睡不着,捂着脑袋在床上打滚。本来他们还存了点侥幸心理,盼着这么多家医院同时误诊了,可是叶佳文的身体变化让他们无法把这个梦再做下去。   叶佳文是真的病了。病的快要死了。   逆境心理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否认,第二步是怨责,第三步是后悔。当叶佳文某一天晚上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几乎要把胆汁沥尽之后,他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从逆境心理的第一步过度到了第二步。他看着身边那个来来回回忙碌为他收拾残局、把他抱上床用温毛巾给他擦脸的男人,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恨意来,猛地把向青云推开,抓起一个枕头砸到他脸上,无力地大喊道:“都怪你!”   向青云慢慢地坐起来,什么也没说,把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重新用热水洗干净以后拿回来继续给叶佳文擦脸。叶佳文又推开他,手指打颤地指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要是没有遇见过你多好!我跟你吃了这么多苦!还没有来得及过好日子!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的这个病!!向青云,都是你的错,我恨你!”   向青云抱住他,这时候叶佳文才发现他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向青云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将叶佳文对他的指责照单全收:“佳文,你听我说,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一起把你的病治好,我们好好过日子,从今以后你说一我再也不做二。”   突然之间恨意全都消散了,叶佳文滑到在床上,瘦的嶙峋的手指死死抓着被单,眼泪无声的簌簌往下掉,打湿了枕巾。   向青云抱住他,毫不介意他刚刚呕吐过,亲吻着他的唇角说:“会好的,宝宝,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这段时间里向青云把能找的人脉都找了,过了几天叶佳文还真被一家肿瘤医院收了进去——向青云一个朋友教的,他给某位主治医生塞了个五千块的红包,成功插队了。   肿瘤医院的专家们给叶佳文做了会诊,给出的结论和第一家医院大同小异——叶佳文现在的情况做手术已经晚了,脑部因为存在血脑屏障,所以一般的化疗药很难进入,只能采取伽玛刀治疗或外放疗治疗。就这样,也只能是花钱续命,不可能痊愈。   刚住进医院的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还是很乐观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叶佳文总觉得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他才三十七岁,大好的年纪,他从小就自命不凡,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掉?肯定有的救,他的求生意识那么强烈,奇迹一定会发生在他身上!   住院第一天叶佳文就被推去做了伽玛刀治疗,伽玛刀虽然说是刀,但其实并不是手术,而是一种伽马射线放射治疗,是高科技的疗法,能减轻病人的痛苦。也因此价钱很贵,做一次就要两万多块钱。伽玛刀术如果针对5cm以下的肿瘤效果很好,基本能够完全切除,但是叶佳文的脑部肿瘤不止5cm,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对于他这种情况做伽马刀治疗只能能减轻痛苦、延长生命。这些事情向青云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跟叶佳文说,他和大多病人家属的心情是相似的,这时候医生说什么他都信,都愿意往好了想,哪怕倾家荡产,能换得病人多活一天也是好的。至于钱的事情,留到以后再想吧,这个时候钱如粪土,如果粪土能买到人命,那么他愿意欠下全世界的粪土。   叶佳文做完治疗从治疗室里出来,向青云赶紧迎上去,推着他的轮椅往病房走,问他:“感觉怎么样?”   叶佳文抬起头对他虚弱地笑了笑:“我以前听说放疗很痛苦,其实也还好,不疼。”   向青云心疼极了,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狠狠吻了几下:“佳文,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连说了两遍,也不知道是说给叶佳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治疗癌症是一笔巨大的费用,这一点在住院之前叶佳文和向青云就商量过了。家里所有的流动资金拿出来,差不多两万;把投的保险退掉,虽然会损失很多钱,但是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些了,这样能凑出一万多;车子卖掉,只跑了三万公里,还是八成新的,能卖个六七万。这样凑凑就有十万了,至少一个疗程的治疗费用有了。   向青云说要卖房,叶佳文还是不同意。如果急着卖房,对方知道家里有个病人,就会故意压低价钱,他们的房子现在市价一百五十万左右,卖了起码要损失个十来万,如果要对方全款付清,那就势必会被压的更低,而且税款又要交一大笔。现在房价飘飘忽忽的,房子卖了以后怎么办?叶佳文虽然觉得自己不会死,但他也要为自己死了以后向青云和向晓龙的生活做打算,十万块能撑就先撑着,撑多久是多久,反正房子是底线,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向青云不跟他争,明面上同意了,暗地里却开始找买家。现在的事实就是叶佳文的病急需要钱,而他们没有钱,癌症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十几万就能打的住的,住院费手术费药费保养品费都是急眼的事。而且这个钱还不可能去跟人借,又不是阑尾炎之类的,俗话都说救急不救穷,碰上癌症,那就不是急,而是穷了。这时候谁借他们钱就相当于是送的,因为不可能还上了。   不过还真有人来送钱。   叶佳文工作的野鸡大学听说了他的情况,马上组织募捐,五天后全校师生募了差不多四万块钱。但是这钱还没送到向青云手里,不知怎么的被红十字会听说了,赶过来横插一脚,说什么捐款必须通过他们,不能私自募捐。于是这钱到红十字会手里转了转,扣掉了15%的“服务费”,还耽搁了好几天,送到向青云手里的时候只剩三万多了。   另外叶佳文和向青云的一些朋友过来探望,每个探视的人也塞个两三千当做心意,这时候向青云已经不好推辞,全都千恩万谢地收下了。有一个人叫张远新,是向青云和叶佳文大学时候的同学,大学毕业后也跑来S市来发展,早几年和叶佳文的关系特别铁,后来才渐渐疏远的,这次过来给他们塞了八千。   就这样林林总总又凑了好几万,总共也有十六七万现金了。然而这十六七万消失的速度比向青云和叶佳文预料的还要快,因为向青云坚持给叶佳文用最好的药,有的营养针一支就要两三千块,他买起来也不手软。   就这样还不到一个月,十六七万差不多就见底了。房子还没找到能付全款的卖家,现钱一点存余也没了,而要进行下一个疗程,还差四万块钱。   不多不少,正好四万。   第六章   叶佳文得了这个病,不是头疼脑热,而是生命危在旦夕,就不可能再瞒着双方的亲属。   向青云打电话跟母亲说了叶佳文得脑癌的事,向母又告诉了其他子女,向青云的三个兄弟姐妹们在得知事情之后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来:大姐向海蓉马上打了个电话来慰问情况,问他们经济上有没有困难,知道治疗还差四万块钱,第二天就凑了六千送过来,说是再帮忙想办法;小妹向海娟不管不问,就当不知道,连个屁都没放;而弟弟向青天的反应是让向青云和叶佳文最最心寒的。   向青天讨了个挺厉害的老婆,名叫刘莎。刘莎虽然不是什么大坏蛋,倒不算什么好人。她当年嫁给了穷小子的向青天,又想要过好日子,就变得顶顶市侩、自私和斤斤计较。她知道向青天有个到大城市里发展的哥哥,又知道这个哥哥是老好人,就开始想着法从丈夫的哥哥那里要钱要好处。向青天这个人又软蛋,什么都听老婆的,于是这么些年他管向青云伸手讨东西,十有八九是被老婆挑唆的。   这一回听说叶佳文得了绝症,而且好像治病的钱还快用完了,向青天马上转头就跟刘莎说了,然后问刘莎应该怎么办。夫妻两个一合计,刘莎定下主意了。她跟向青天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进S城去看看,那个姓叶的病的到底怎么样了。要是还有救,咱就凑个一两千先给他们,这个时候给他点好处,他以后记你的,这时候不管,他要是好了,以后说不准怨上咱不讲道义,亲戚间面子抹不开。要是他这病没救了,你就劝你哥赶紧收手算了,现在这医院看个感冒发烧都要两三百,治个癌症还不得好几十万?这是无底洞,让你哥别全赔光了,赶紧的撤,俩男人,他俩根本没那法律上的牵扯,跑了也落不着人说啥。”   向青天说:“你不知道,我哥对那姓叶的心可铁,姓叶的挑拨离间我们兄弟感情,他都是向着姓叶的!哎,说起来我就生气!而且我哥那人滥好人,这么多年不知道在姓叶的身上花了多少钱,这时候让他管钱不管人,他一定不肯。”   刘莎说:“你蠢啊,你就不会变通一点?既然人家那感情跟夫妻似的,那你就换个好听点的说法,说接回家让姓叶的最后过几天舒心日子,别搁医院里受苦,还闹到最后人财两空。”   向青云觉得老婆说的很有道理,趁着周末就赶紧买了张火车票上S市去了。   当天晚上向青天到了S市,连个脚都没歇,直接奔去医院。他先是绕开叶佳文,把向青云叫出来问他情况。向青天已经变得跟他几个月之前见过的截然不同了,胡茬邋遢,眼睛里血丝密布,两颊都凹陷下去,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向青天根本不会相信这是自己的大哥,还以为是哪里街头的流浪汉。   向青天问向青云:“哥,叶哥的病还能治好吗?我听说这癌症可是绝症啊!”   向青云表现的很沉痛,光抽烟不说话。   “他不会是……”向青天消息翼翼地观察大哥的脸色。   向青云缓慢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他会好的。”   向青天听他这个话,还以为叶佳文有的救,差点就把兜里准备好的两千块拿出来。但他觉得这钱还是当着叶佳文的面拿出来比较好,毕竟做样子主要是做给叶佳文看的。于是他就跟着向青云去了叶佳文的病房。   向青天本来没见到叶佳文之前,以为自己大哥的样子已经够惨不忍睹了,搞得他简直以为得癌症的是向青云,但是见到了叶佳文,他才是真正的大吃了一惊。   叶佳文的头发已经完全掉光了,在癌症和放疗的折磨下,他整个人的水分仿佛都脱干了,变成了瘦瘦小小的一只,皮肤青白无血色,在淡蓝色的被单和帽子中整个人似乎都隐匿了,向青天一眼扫过去,只瞧见个人形,却没瞧着人,待定睛一看,才看到叶佳文那张似人似鬼的脸。   饶是向青天一直都不喜欢叶佳文,瞧见了这一幕,也不由心疼了一下,毕竟前不久他看到的叶佳文还是生龙活虎的,这一转眼,人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悯。   向青天对着叶佳文嘘寒问暖地说了几句好话,也表现出了痛心疾首的样子,一半是真心实意的,一半是作秀。然而他并没有把刘莎给他准备的两千块钱拿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叶佳文的样子,觉得他实在不像是还能活下去的样子。   出了病房,向青天马上去找了个护士,询问叶佳文的情况。护士听说他是向青天的弟弟,又看着向青天把他领来领去的,就把叶佳文的情况照实跟他说了。向青天得知真相后,还真的伤感了一下,不过这个伤感很快也就消弭了,自私和势力占了上风。   他到宾馆以后马上给刘莎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电话那头的刘莎也激动了,问了好几遍他是不是肯定叶佳文活不下去了,向青云说的言之凿凿,刘莎就唏嘘了,还为叶佳文道了两句实在是可惜。但是紧接着向青云说出他调查到的叶佳文治疗需要的钱,刘莎马上就被拉回了现实,在电话里大叫道:“什么?几十万块钱砸下去就为了让他多活几天?你哥是傻子啊?多活几天顶个鸟用,能升官还是能发财啊?姓叶的也真是自私,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晓得替你哥和晓龙想想,他是要拖累死你哥还是怎么的?你赶紧的把你哥劝回来,我看他脑子里也长瘤了,这钱送给医院里的豺狼虎豹还不如让咱替他花呢!真是缺心眼!”   夫妻两个电话里讲了半小时,越讲越义愤填膺,原先那点点同情和惋惜已完全湮灭,最后居然变成了声讨,好像是自己口袋里被人抠走了几十万一样。   第二天,向青天找到向青云,先打擦边球,很委婉地把话题引出来,让大哥赶紧止损,别给叶佳文继续治了。向青云这人虽然情商低了点,又老实又天真,但是他智商是很高的,不然也不能成绩优异的从大学毕业。所以弟弟的话一起头他就听出门道来了。他非常生气,把向青天骂了一顿,让他别添乱,赶紧滚回去,这里的事情不用他管。   向青天不肯死心,找了个空当,趁着向青云不在病房的时候,溜进去找叶佳文,直接从叶佳文身上下手做工作。   他先又是故作体恤地说了几句,说叶佳文现在治这个病受了这么多苦,他们大家都很心疼。又说到现在医院很黑,为了赚钱明明治不好的病都让人治,他有个同事就是得了白血病,家里为了给他治病弄得倾家荡产,结果人还是没了。铺垫完这些,他终于进入正题,对叶佳文说:“叶大哥,我听说了你的情况……哎,我现在看你受这个苦实在是于心不忍啊,我要是得了这个毛病,我也不在医院里受这个气了,还不如回家过几天好日子。”   叶佳文现在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了,他的视神经损坏很严重,只能依稀辨别出光线的强弱。他对着疑似向青天在的方向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什么话也没说。   向青天受了这个笑容的鼓励,又接着说道:“我大哥可真是真心对你啊,他是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治这病,可这也不是个头疼脑热的,哪有这么好治。花了这么多钱,反而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这心里真是难受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叶大哥,其实你也该为我大哥想想,他这日子过得也实在是难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是人财两空?还怎么活下去啊……”   叶佳文一直都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向青天知道他是看不出了,以为他连话也不能说了,心里暗暗失望。   过了一会儿,向青云突然回来了,向青天赶紧站起来,对着大哥抹泪:“哥,我看到你和叶大哥这么苦,我心里真是痛啊!”   向青云不大高兴地看着他:“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赶紧走吧,我这里用不着你。”紧接着他走到叶佳文病床边,那点不悦完全消散,憔悴的脸上满是温柔,轻轻地摸着叶佳文的脸:“宝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叶佳文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你弟弟,劝我放弃治疗,别再浪费你向家的钱。他觉得这钱给我治病,不如送给他花。”   向青云和向青天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僵住了。向青天先跳了起来,赤急白脸地指着叶佳文嚷嚷道:“你这人咋胡说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他妈的太不要脸了啊!”急的撩起袖子都要往病床上扑。   向青云黑着脸冲上去,推搡了弟弟一把:“你给我滚!”   “操!你信这狗X男人说的话?他他妈的这是挑拨离间呢!你以为他怎么得这病,叶佳文你是活该吧!”   向青云狠狠给了向青天一拳,向青天扑倒在地,摔下去的时候带倒了几个椅子,顿时乒呤乓啷一阵响。外面响起脚步声,是听到声音的医生护士赶过来了。向青云冷冷地指着倒在地上的向青天说:“向青天,这种话你敢再说一个字,你是我亲弟弟我也打死你!你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和刘莎的那点心思。如果你不是我弟,这一拳我早就给你了。你听好,我所有的钱,不光是我的钱,是我和佳文的共同财产。这些年看在咱妈和小立的面子上给你的那些,也不是我给的,是佳文给的。叶佳文是我的命,我就是用所有的钱多换他一秒钟我也愿意。”   向青天从地上爬起来,急吼吼地想要辩解,向青云却大喝道:“你已经够了!我没你这样的弟弟,我就是把所有的钱都带到棺材里,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操!我操你祖宗!我是你亲弟啊!”向青天急的都撩袖子了,这时候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向青云冷冷地说:“请把他赶出去,他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向青天又叫又喊又骂娘的,医护人员听得直皱眉,两个男医生冲进来硬是把他拉出去了,执勤的保安也闻声跑过来,总算制止了混乱的场面。   等一切平静以后,向青云一屁股在病床边坐下,气的直发抖。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发的。他一向都是老好人的脾气,信奉吃亏是福,别人欺负欺骗他他从来也不动气,都是以德报怨,总是尽量想着别人的好。可这一回他实在是太太太生气了,气的胸口疼得简直要爆炸。   叶佳文轻声唤道:“青云……”   向青云抹了把脸,转过身握住叶佳文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佳文,我对不起你。”   叶佳文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到有滚烫的水珠打在他手背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摸索到向青云的脸,抹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过了两天,向青云终于把卖房子的手续办好了。这房子本来有两个买家,一个肯出140万,但是不能全款付清,头款给50万,但是要一个月以后才能给,其他的钱还要分两三个月才能给清;另一个只出120万,但是能够一次性付清。向青云把房卖给了后者,除掉各种手续的税款,以及中介那里扣掉了两万,一百五十万的房到手只剩下一百一十多万。   向青云一拿到这个钱,赶紧跑到医院去付款,但是到了医院才知道,已经有人把那四万块钱垫上了。   ——垫钱的人是叶佳文的继兄顾尚学。   叶佳文的母亲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爸爸在他中学的时候又娶了一个,续弦的女人本来就有个儿子,就是顾尚学。叶佳文跟这继兄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没过多久他就离开家去读大学了,大学里跟向青云好上了,因为不想出柜,毕业又跟着向青云跑到S市去发展了。   但是纸包不住火,后来他和向青云的事还是被他父亲知道了,因此他狠狠挨了一顿训,但到底还是被原谅了。S市离H市不远,自从有了动车以后,过去一次也就两三小时,不过因为父亲有了新家,他也有了自己的家,所以这么些年叶佳文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几次看看亲人。他父亲家的家境还不错,所以除了过年的时候他会给父亲孝敬个红包,除此之外就没什么谈得上孝顺的地方了。   叶佳文的继兄顾尚学在一家合资企业里面做经理,待遇很不错,人又在H市,就把赡养老父亲的的责任一肩担下了。叶佳文心里过意不去,想过要在经济上出力,但是他和向青云自己的经济都吃紧,差点没需要别人的帮助,顾尚学知道他混得不好,也不肯要他的钱,只让他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老父亲。   这次叶佳文病了的事,他拖了一阵,拖到不能再拖才告诉顾尚学的,他不敢直接跟父亲说,说不出口,就委托顾尚学去说。顾尚学知道了以后,马上就请假赶到S市来了,知道他医疗费用吃紧,立马调出存款把钱付上了,又给他塞了一万多块以备不时之需。   向青云见了顾尚学,面有惭色,拿着刚到手的卖房款要还他。顾尚学这些年听说过一些向家的事,又在医院里听别的病友说了前几天向青天闹事的事,就把火力矛头全部对准了向青云。他不收向青云的钱,把他和他的家人拐弯抹角地讽刺了一通,向青云很安静地任他说,眉眼间蕴藏着说不尽的哀伤,一句也不反驳。顾尚学看他这副模样,反倒不好意思说下去了,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   顾尚学在S市逗留了两天,他的顶头上司紧急召他回去,他的假用完了,就只好回H市了。临走之前,他本来还想对向青云甩些狠话,可是这两天他是亲眼看见了向青云是怎么尽心尽力照顾病人的,就有点说不出口,最后只留下一句让叶佳文安心,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老父亲的话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下章终于要写到重生了   第七章   即使有最好的药物和昂贵的治疗撑着,叶佳文的身体还是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和惊人的速度衰落下去。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他的记忆里变得很差,他整天整天的发高烧,他无法进食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他无法再站立……   然而令他在病痛之中感到欣慰的,是来自家人朋友的温暖。   向青云始终不离不弃,工作也不干了,每天就在医院里为他接屎把尿、端茶送水,每天用轮椅推着他出去晒太阳、给他念报纸、为他擦洗身体,一点不嫌弃他身上烂了,每天早晚都会像过去十几年那样给他一个绵长深入的早(晚)安吻;向晓龙还要上学,除了在学校里的那点时间以外他基本全泡在医院了,帮着大爸一起照顾小爸,作业都是趴在病房的床头柜上写的,也从来一句都不抱怨,每天都强顶着笑脸给叶佳文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另外还有个人令叶佳文很感动的人是张远新。张远新是叶佳文大学里同宿舍的好友,两人以前吵过架也打过架,后来变成了铁哥们,毕业以后都跑到S市来发展,一开始还常联系,后来各自有了伴侣,关系慢慢就淡了,一年都不一定打一通电话。可是这次他听说了叶佳文的事,二话不说跑过来先塞了八千,后来又零零散散送了两万多过来。他还经常来看叶佳文,跟他一起回忆过去大学生活里的乐事。叶佳文问过他为什么,他握着叶佳文瘦骨嶙峋的手淡然地说:“你这辈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种时候是最能体现人心的,肯在这时候伸出援手的,都是真心的人,因为他们再不可能从叶佳文这里得到什么回报;而过去讨好赔笑的人,在这种时候也许装聋作哑,也许还落井下石,都显出了自己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   叶佳文虽然神志不清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他心里其实都暗暗把这些好的和坏的记下了。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走的时候自己还是爱憎分明的——他渐渐地终于能够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是要死了。   其实向青云也确实很难熬。自从他把弟弟大骂一顿还赶走了之后,向青天回去不知道是怎么跟父母告的状,向父专门打了个长途电话来骂他。如果是以前,向青云还会好脾气地解释一下,可是这一次他听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掉了,还把手机关机了,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专心的照顾叶佳文。   关于治疗费用的问题,向青云从来没跟叶佳文说过,他卖房的事也没告诉叶佳文,叶佳文病的没心思去想这个。等到向青天来闹、顾尚学来给他送了钱,他才知道家里的钱已经捉襟见肘了。后来还是一次跟向晓龙聊天的时候,向晓龙漏嘴了说出自己晚上住在同学家,叶佳文才知道向青云已经把房子卖了。   他问向青云钱的问题,向青云含糊其辞,只让他好好养病,旁的不用他操心。向青云不肯说,他只好从别的路子去打听,这才知道自己这病每天要花掉多少钱,才知道向青云把房子低价贱卖了。   叶佳文还是照样治着,可是他的心情已经开始变化了。一个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变化他很清楚,虽然治疗那么苦,可是身体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差劲,身体的功能逾日衰退;再一个,每天呆在医院里,只有中午的时候能被向青云推出去看看蓝天绿地,可是蓝天永远是那一小块的蓝天,绿地永远是那几根草,除了身体上的折磨,心理上也是一种拘禁和折磨;还有的,就是钱的问题了。他不能不为向青云和向晓龙的未来考虑。   终于有一天,叶佳文对向青云说:“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向青云大大地吃了一惊,停下手里正在捣的梨汁,抓住叶佳文的手紧张地问道:“佳文,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你放心的治……”   叶佳文摇摇头:“青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多久了,我不想自己最后一刻还在医院里……我大学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梦想,和我的爱人一起去新疆看薰衣草花田。这么多年了,因为工作和生活总是拖啊拖……在我走之前,总要让我完成一个梦想吧,不然这一辈子我都觉得自己白活了。”   向青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自从发现了叶佳文的病情,这么久以来,向青云躲起来偷偷掉过几回眼泪,却从未在叶佳文面前哭过,即使忍不住要哭,仗着叶佳文眼睛已经失明,也只是无声的掉眼泪,从不肯让叶佳文知道。可是这一回,他听见叶佳文说出了最后的愿望,心中大酸,不由恸哭。   叶佳文出院了。   他们的房子已经被卖掉了,所以向青云暂时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带着叶佳文住进去。叶佳文不能走路,行动都是向青云把他抱来抱去,向青云对他就像母亲照顾一个刚出生的毛头婴儿一样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叶佳文不停地吐,想吐的时候头一偏张口就吐,一点预兆也没有,常常把自己和向青云都吐的脏兮兮的,向青云也不嫌弃,耐心地弄干净,然后给他按摩胃部,虽然那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在去新疆看薰衣草花田之前,叶佳文趁着自己的头脑还能思考,还做了一件事——他让向青云找回来一个律师,说是要做一份公证,然后当着律师的面他和向青云算了一笔账。   卖房子的钱还剩下差不多一百万,这些都是他们的共同财产。叶佳文要求向青云把这个钱拿出五万来还给顾尚学,拿出六千还给向海蓉,其他人送的钱要还的就还上,人家表示不用还的就算了。另外再拿出十万交给叶佳文的父亲,作为这些年亏欠的补偿。剩下八十多万,他们原本还欠银行三十来万的贷款,把贷款还掉,还余五十万。买一套七八十平米的小房子,首付百分之二十,算三十五万,其余问银行贷款,贷款由向青云一肩承担,而房产证的名字必须写向青云和向晓龙两个人。还有十五万左右的剩余,新开一个账户,户主是向晓龙,这笔钱将作为向晓龙的教育资金存进去,除了向晓龙之外任何人不得挪用该账户里的钱,且此笔款项仅作为教育使用,向青云还是必须对向晓龙起抚养的义务。而对于向青云父母的赡养,将从向青云日后的个人收入里出。   听叶佳文头头是道地算完这笔账,向青云没有表示任何异议。等律师整理好相关文件送过来,向青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天晚上,叶佳文和向青云躺在床上说了很多很多话。一开始,叶佳文先是喋喋不休地交代起身后事来:“我死了以后,你找个会持家过日子的人在一起吧,不管是男的女的,精明一点,能管住你的最好。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应该……算了,现在说也晚了。你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可你还有小龙,多为他的利益想想。过日子,是要现实一点。”   向青云什么都不说,只是死死搂着叶佳文,不住吻他,从他额头吻到下巴,越吻越发起抖来。后来叶佳文才发现,他不是在发抖,而是在无声地痛哭。   情绪是会传染的,叶佳文一开始还勉强维持着平静,后来也抱着向青云的胳膊哭了起来。他虚弱而嘶哑地喊着:“我不想死,我死了你怎么办,小龙怎么办!你们两个连路由器的密码都记不住,家里的东西摆在哪个柜子哪个抽屉你们总是要问我……青云,我死了以后你不要找别人,你不准找别人,我一辈子就你一个,如果不是还有小龙,我真想让你陪我走!”   向青云还是哭,用力吻他,也不说话。   叶佳文渐渐平静下来,抹干眼泪,抽噎道:“我走了以后,你好好过吧。我还是念你好的,我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小龙是要过自己的日子的,你还是找个伴吧,以后老了还有人陪你说话。向青云,我那么喜欢你,我喜欢了你一辈子,真想坐在轮椅上还能和你一起看夕阳,真的想替你挡风遮雨,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我没时间再帮你了。以后你自己过,要好好过。”   向青云把他的头埋进自己胸口,终于沙哑地说出一句话来:“没有你,我也没什么好日子了。”   向青云带叶佳文去了新疆。在伊犁有薰衣草花田,大片大片蓝紫色的花朵,风一吹,像海浪一样翻滚。叶佳文这一天精神特别好,被向青云抱着在花田里行走。他睁大了眼睛,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些光影,但他还是将漫山坡的美景尽收心底了,并露出会心的微笑。花田里有很多灰色的小飞虫,在花田里走的时候,飞虫就会停在人身上。叶佳文以前不喜欢虫子,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不满,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在他心中都是美好的无以复加的,他甚至摊开手掌,让那些飞虫停留在他的手心里。   向青云抱着叶佳文在山坡上坐下,亲吻他干瘪的脸颊,将一支薰衣草插进他的衣襟。   “佳文,”他红着眼睛说着这个世界上最肉麻的情话,“你在我眼里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我爱你。”   叶佳文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带走了闷热,叶佳文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能量也随着这股风一点点的消散了。   “青云,你是个好人。”叶佳文说,“我不后悔和你在一起。如果下一辈子,能够没有那么多的累赘和烦恼,我会愿意再爱你一次。”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重生以后了   唔,小生生没想到才写了六七章就被人砸负分了,说写了六章还没进入正题,太拖沓什么的,小生生真是好委屈> <   之所以费如此多的笔墨交代重生前的矛盾,就是因为经历过不完满,才知道怎么去改正,怎么让生活变得更好。其实真正打败爱情的不一定是什么大事,像叶佳文这样得癌症而被拆散的情侣更是微乎其微,也没有那么多人有出轨、杀人放火等等道德法律上的问题,很多时候真的是细节打败爱情,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累积起来,多么伟大的爱情也会失败。而死过一次,经历过一次失败,叶佳文才会成长,变得更坚强更知道怎么去爱自己爱身边人,弥补遗憾这才是重生的意义不是吗?所以没有什么正题不正题的,从这篇文的第一个字开始,就已经进入正题了。   然后是一些剧透:重生以后肯定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悲剧,至于大家留言里说的怎么不可能怎么不现实,让小生生写写看再说呢?金手指会开的,大钱会挣到的,该报复的人会报复的,该扬眉吐气的时候也会扬眉吐气的,就是这样   最后……收到负分真的是心儿都碎了一地了啦(你滚   听说作者卖萌读者会撒花帮忙把扣掉的分数补起来,真的有这回事吗?   第八章   “砰!啪!砰!”“噼啪啪啪啪……”   巨大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叶佳文猛地惊醒,从他原先躺着的床上蹦了起来。他大脑空白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好像一台陈旧的电脑主机终于开始运作,发出轰轰的声响,振聋发聩,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那些鞭炮声。   头痛,剧烈的头痛。他捂着脑袋蹲下身,感觉头疼的要爆炸。几分钟以后,头疼的症状缓解,他感觉人中湿答答的,伸手抹了一把,凑到眼下,满眼鲜红。那是鼻血。   叶佳文的第一反应是:我看见了,红色的血,还有我的手指,我居然看见了!第二反应才是:我流鼻血了!等他站起来,他才发现奇怪的地方有太多了,一直折磨他的剧痛消失了,他能够站立了,身体仿佛充满了能力,不再是气若游丝,手看起来又嫩又有肉,根本不是已经看习惯了的干瘪。   他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脸,是光滑有弹性的触觉。他瞪大了眼睛打量周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陈旧泛黄的木柜,柜子上有个电话机,除此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东西了。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什么时候自己来过这里,可他一时又记不起到底是在哪里看见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叶佳文带着满心疑惑慢慢地走出了房间。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也只有二十几平米左右,客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盏台灯,而客厅的一角放着一台黄绿色的机器,叶佳文仔细看才认出那是一台老式的电冰箱——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墙壁灰黄还有被水浸透的痕迹,这里就像一个90年代常见的穷人家的住宅。   被尘封的记忆渐渐浮出水面,可还没有等他彻底回忆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阳台上的人影——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仅仅是一个背面,就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好像被发掘出一个心底潜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样。   他满心疑惑地走过去,拉开纱门,却没有跨进阳台——阳台只有一两个平米大,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自己再进去就会显得拥堵不堪了。   外面的天是黑的,只有偶尔升空的绚烂烟花会让天空暂时明亮那么一瞬间,而整间房子唯一的光源就是客厅里那盏大概只有几十瓦的灯泡。阳台上的这个男人坐在昏暗中,身上只穿了一件洗旧泛黄的白背心,下面是条宽松的平角裤,坐在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板凳上,嘴里叼着烟,橘黄色的烟头随着他的吸吐一明一灭。   叶佳文仿佛是见了鬼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这个人,熟悉到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却又陌生的不对劲。他太像向青云了!可是向青云没有那么年轻,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皮肤丰润紧致,眼角还没有皱纹,嘴唇还是鲜红的——不,不对,他就是向青云,他的眼角有一颗痣,那是向青云的痣!这个人是年轻时候的向青云!   向青云弹了弹长长的烟灰,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是不是外面的鞭炮声吵得你睡不着?哎,不过香港终于回归了,大家是该高兴。”停顿了几秒钟,若有所思又满是怅然地低声道:“这是个好日子啊……”   香港回归?叶佳文的大脑一片空白,信息太多了,他一下子处理不过来,头脑的工作系统好像瘫痪了一样。   向青云别开脸,又吸了口烟,在爆竹声停歇的空当里轻声说道:“你还是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收拾行李赶火车。”   叶佳文又往后退了一步,神游般问道:“今天……几号了?”   向青云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朵火红的烟花在他身后绽开,将他的脸印的格外清晰,故而叶佳文看到了他脸上一道未干的泪痕。向青云柔柔地对他笑了笑,说:“过了十二点,现在已经是七月一号了。今天香港正式回归,你忘了么。”他的声音被新一轮响起来的鞭炮声盖过了,可是叶佳文看着他的唇形还是看明白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   “这是一个崇高而庄严的时刻: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经历了一百五十六年的漫漫长路,终于重新跨进祖国温暖的家门。我们在这里用自己的语言向全世界宣告:香港进入历史的新纪元。”充满激情的话语在叶佳文的脑海中响起。他木知木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猫头鹰闹钟,凌晨0点31分。   叶佳文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脸,有痛觉。   他盯着向青云的后脑勺,用一种神游的、自言自语的态度,以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喃喃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死了。”   然而向青云已经背过去没有看他,而外面震耳欲聋的炮仗声让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叶佳文好像一个游魂一样走进了卫生间。这里的卫生间就跟阳台差不多大,简陋破旧,阴暗潮湿,马桶的对面就淋浴喷头,人只能站在不足一平米的空间里洗澡。旁边还有个洗手池,池边的空间不足以摆放两个牙杯,所以只摆了一个牙杯,杯子里装了两支牙刷。洗手池上方的墙面上装了一块人脸那么大的镜子,叶佳文把脸凑到镜子前,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自己——熟悉而陌生的,22岁的自己。   他又回到了卧室,发现床边上有一包烟,两块五的庐山,还有一支五毛钱的打火机。他拿了根烟点上,在嘈杂的鞭炮声中,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   拧自己会疼,烟是苦的,打火机是烫的,这些触感太真实,如果是做梦的话不可能有这么清晰的感觉。如果现在不是梦,那么之前那段自己得癌症病死的事情是梦?叶佳文差点就要相信这种可能,但是他再回忆的深一点,就发觉也不对劲。一梦梦了十五年,那么多细节都那么鲜明,那么多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尤其是最后一段时间被癌症的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感觉现在都好像能传达到每一个毛孔。再说,谁做梦还负责梦到开奥运会和世博会?302块金牌是哪些项目都落实了,做梦要是能有这脑容量,饭也不要吃了,钱也不要挣了,做个梦就能体会几辈子了。   那么,如果都不是梦?又是怎么回事呢?   叶佳文左思右想,一会儿觉得毛骨悚然,一会儿又觉得欣慰,最后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他是真的死了,却在死了以后重生了。因为谁也没死过,所以谁也不知道死亡过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千百年来人们尝试用各种各样的宗教和神话来解释,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也许人死了以后,就会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重生?还是因为自己比较特别,独享了这个扭曲空间的殊荣?   就这么点事,叶佳文想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想出点道道来,情绪也随之越来越激动——重生!他现在眼不瞎了,身不瘫了,回到十五年前重生了!这都代表了什么!可以重新活一遍,光是想到这一点,叶佳文的心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剧烈的激动过后,叶佳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处理应对眼前的情况。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这个日期非常的特殊,叶佳文忘记了十五年来的很多事,却始终对这一天印象深刻——这一天正好是香港回归的好日子,举国同庆,当所有人都在电视机或广播前收听这一盛况的时候,他哭着收拾行李,准备和向青云分手,回H市去生活。——他和向青云在一起这十几年,发生过很多次争执,而真正闹到分手这一步的,却只有这一次。   他和向青云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好上的。毕业之后,叶佳文的父亲和后妈在H市为他安排了一份在机关的工作,待遇不算特别好,但是个稳定的铁饭碗,能保他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过日子。然而为了和爱人厮守,为了不出柜,叶佳文和向青云选择了到一线城市S市共同为自己日后的美好生活而奋斗。那时候的叶佳文,在爱情的海洋中徜徉,满怀理想和抱负,要和爱人在大城市里拼搏出一番自己的天地。然而这种自负与热情却仅仅只在头一年的生活中就被磨灭了。   叶佳文虽然母亲早逝,但是他从小的经济条件都还可以,以至于他低估了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苦痛,以为一切都会像过去一样顺风顺水。大学刚毕业的他还是有些天真的,对于理财的观念也很淡薄,不知道没钱的痛苦。矛盾很快就产生了,他们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根本没有钱,在这个全国消费领先的大都市里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只能租住在这种三四十平的小房子里,卫生条件差、环境气候差;年轻的叶佳文和向青云还没有学会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年少气盛,自命不凡,却累累受挫。而叶佳文刚一进公司的就得罪了一个行政处的人,以至于他一年来一直遭受排挤和压迫,拿着一千多块微薄的薪水,却有受不完的气。   一开始,这种种加在一起,没关系,他们心中有爱,可以战胜一切。可是时间久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过了热恋期,鸡毛蒜皮的恩怨越积越多,他们开始有摩擦,开始口角不断。尤其叶佳文那时候的脾气还有些急躁,在工作上受了气,回家以后会迁怒于身边人,于是不满和抱怨日益增多。彼时的他们还不懂得该如何去维系爱情,当遇到不顺时,叶佳文就会随口说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去干我爸给我安排的工作”之类的话,却不知道已经犯了相知相守的忌讳——当一个人为自己留有退路,就无法全心全意地背水一战,而他的战友的斗志也将被动摇。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适用于天下所有的情侣,不分男女。终于有一天,工作不顺、自行车又被人偷了、回家的时候摔了一跤……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事情同时发生在叶佳文身上,他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以后,因为向青云忘记关窗的缘故而爆发了,两人大吵了一架,急火攻心之下,不知道是谁先吼出了一句“这日子不过了!我们拆伙!”的话,两个人头一天分床睡了。从此以后,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冷战。   所有被爱情和理想浸润的年轻人总是以为自己扛得住枪林弹雨,可是没想到最后却捱不住钝刀子割肉的痛。那种痛就像是得了癌症一样,不会一下子要人的命,但是它可以磨光人所有的志气和毅力,再坚强的伟人也终究被它打败。   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日,冷战许久的向青云和叶佳文终于坐下谈判,叶佳文有心缓和关系,此时向青云却平静地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他已经爱上了单位工作的女同事,决定年后结婚。   数天之后,叶佳文买了七月一日晚上回H市的火车票。一号当天,在这个欢天喜地的好日子里,叶佳文哭着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向青云在他将最后一件行李打包的时候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恳求他不要走。两个年轻的情侣抱头痛哭了一晚上以后终于和好如初。这件事可以算是叶佳文和向青云生命中的一个分水岭,从这以后,他们终于开始成熟起来,年少气盛的棱角被磨平,叶佳文开始学会世故和忍让,向青云的脾气愈发和善体贴。   事后向青云坦白,他找出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说分手只是想逼走叶佳文,因为他从叶佳文口中听了太多“早知道”“还不如”的话,心灰意冷,不忍心再让叶佳文跟着自己吃苦,希望他能回到父亲身边过好日子。这个老好人一辈子没说过几次谎,说谎也都很蹩脚,叶佳文一直都知道他不可能有那么一位女同事,只是在那个关头自尊和负气占了上风,不肯先低头,才闹到了几乎要分手的程度。   回忆完这些,叶佳文还怅然了一会儿,但理智很快就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好死不死,他回到了这个关键点上,此刻的他一文不名,只有年轻的资本,一切要靠他的双手重新打拼。他站在十字路口,面临的是情感和生活的双重选择:是顺理成章的离开向青云,还是像上一次那样留下?是选择一条全新的道路奋斗,还是踩着过去的脚印走?   第九章   叶佳文一晚上没睡,其实他还在害怕,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重生的了事实,生怕一睡过去,就会再死一次。而向青云大约也没睡着,他是凌晨三点多钟才上床的,就这么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两人还能睡出一条楚河汉界来,谁也没挨着谁。第二天一早六点多钟,向青云就起床了,坐在床边默默地盯着装睡的叶佳文看了十几分钟,终于站起来换衣服刷牙洗脸,然后下楼去买早餐。   向青云一走,叶佳文马上就起床了。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想自己应该怎么办,短短的四五个小时完全不够他规划未来,只够他纠结究竟是走还是留的问题——走,是为了避开上一世的悲剧,不再重蹈覆辙;留,因为他还深爱着向青云,这种感情已经不是年轻人大起大落的爱情了,更多的是一种浓郁的、血肉交融亲情。   他最终定下来的结果是——走!   走,不是因为他不爱向青云了,而是他必须有一个空间来独立的思考,思考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并且给自己的未来制定一个规划。如果留在向青云身边,他肯定会受到情感的影响,因而摇摆不定,就像上一世的很多回那样,最后难免重堕老路。诚然,在他脑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向青云的不离不弃让他很是感动,但是再感动,他也不可能再重复来一次,他更愿意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活到老。至于未来到底还要不要和向青云在一起,这也是他之后需要冷静思考的一个问题,但是现在,他必须走。   叶佳文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和向青云为了存钱,衣服都是大学里穿的,基本没买过新的,因为房子是租的,也没往里面置办什么东西,也就要收拾点零碎和衣物,一个袋子就能装完。   叶佳文迅速收拾好东西,走到客厅,只见桌上除了台灯和猫头鹰闹钟,一本存折静静地躺在上面。他缓缓走上前,打开存折,看到了上面的数字——10369.82,他们这一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全部存款,一万块。   他和向青云上一世一直都是共同管理财产的,两个人都是透明的,工资收入拿到手存在一张卡里,剩一点当零花钱,一般谁有需要就拿卡去取钱,用完了向对方知会一声就行,这也是为什么向青云能擅自把那四万块钱转给向青天的缘故。   还记得上一世,他临走的时候,向青云将这张有全部资产的一万块钱存折给了他,说是补偿。这一次他拿起看了一眼又放下了,然后拿起了那个猫头鹰闹钟。   这只猫头鹰闹钟是叶佳文买的,大一点的挂钟舍不得买,可家里总要有个看时间的东西,叶佳文逛了一圈商店以后买回来了这个东西。上一世他临走之前最后收拾的一件东西就是这只猫头鹰闹钟,也正是在他把这枚钟放进包里的同时,向青云终于忍不住冲上来抱住了他,两个人最终和好如初。   这一次,叶佳文拿起这只闹钟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将它放下了,找出一张白纸,唰唰写下“我走了”三个字,压在猫头鹰闹钟下,毅然决然地推门走了出去。   天还灰蒙蒙的没有亮透,叶佳文提着一袋衣服跑出小区,跑过两条马路,跑的时候还是不时回头往后看一眼。是期待还是害怕看到向青云突然追上来?都有。   离开是昨天晚上就计划好的,关于离开以后去哪里,他也想了很多种可行性方案。一是拿上火车票回H市去,但是这种可能性被他否决了。他的后母是个挺不错的女人,但是再不错,也是后母,自从他父亲再婚,他对那个地方“家”的感觉越来越淡薄了,就这样回去的话,好像是寄住在别人的屋檐下一样,而且自己没拼出个结果就回去寻求庇护,不像话。更何况他的性向问题还没打算要跟父亲坦白。第二个是暂时找一个旅馆歇脚,这个方案也被他否决了,最大的原因就是钱。考虑再三,他决定先去投靠张远新。   在大学里面他和张远新是室友,而且很巧的是,张远新也是个同志。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张远新是个比较尖锐刻薄的人,嘴巴很毒,从大一下半学期开始他就总是有意无意找叶佳文麻烦,叶佳文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后来才知道他喜欢的体育部部长跟自己走得很近。后来他跟那位部长疏远了,张远新也移情别恋了,只是梁子结下了,他们的关系始终是见面就要翻白眼互掐的水火不容。就这样做了三年仇恨室友,一直到大四的时候,有一次叶佳文和朋友在外面吃饭,旁边一桌人酒喝多了闹事,两方起了冲突,就动起手来了。叶佳文不擅长打架,被一个人压在身下揍,这时候张远新正巧路过看见了,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把那家伙掀翻了加入战局。后来叶佳文和张远新都挂了彩,但是因为这件事,在大学的最后半年里,他们俩从仇人便成了最好的朋友,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躲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的那种,别的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其实他们的关系更准确地来说是就像女孩子之间闺蜜那种。   上一世张远新在叶佳文最后一段时间里还给他送了不少钱来,让他非常感动。而在一九九七年的这个时间点上,叶佳文和张远新的关系还很铁,而且张远新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向青云关系的人,正好又在S市,住的也不远,先去投奔他是个很好的选择。   然而上一世张远新已经搬过很多次家了,毕竟过了十五年,虽然叶佳文还有点印象他住在什么地方,实际找起来才发现困难重重。十五年里S市的大小马路已经翻修过很多次了,一会儿这里造个商场,一会儿商场拆了又变成地铁站了,叶佳文每条路都觉得挺熟悉的,又觉得很陌生,绕来绕去,把自己都绕糊涂了,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终于找到张远新住的小区。但是叶佳文已经记不清他住在几栋几室了,这年头手机还没有流行,电话号码更是不记得,结果他就只好站在小区的花坛边上干瞪眼。   昨天晚上一晚没睡,早饭没吃,又走了一上午,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眼晕。这时候叶佳文突然有点委屈——回到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回到1997年,什么都要重头来过。为什么不回到他和向青云最风光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谁是骗子,知道自己会上什么当,只要避开,他们有钱有房还有健康的身体,什么都好。偏偏是现在,一切还几乎都是空白的,等着他去规制。   其实有的时候选择是件很苦恼的事,还不如只有一条路,就算走得不好了,也不会后悔说当初选错了路。   这时候,叶佳文有点冲动想回去找向青云,但是他忍住了。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两百多块钱,就近找了个饭馆,吃了碗三块钱的扬州炒饭,虽然很饿,但是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不得不说,小店厨师的手艺不怎么样,油放的多的不得了,而且味道鲜是鲜,但是放了很多味精调出来的,吃的叶佳文口干舌燥。他不由想,向青云做的菜煮的汤也都很鲜,但是他从来不放味精,都是想办法把食物自己的鲜味调出来。这样一想,他就更不想吃这盘扬州炒饭了。   吃完午饭,他又回到小区里,正打算挑印象里有可能是的人家一户户敲门问过来,好巧不巧的,这时候有人在他身后喊道:“佳文?”叶佳文回头一看,正是张远新。原来叶佳文忘记了这天是礼拜二,张远新是要上班的,可巧午休的时候张远新回来拿东西,就遇上了,不然他还不知道要闲逛到什么时候去。   张远新很惊讶地问他:“佳文,你怎么在这里?”   叶佳文看着他有些发傻。张远新是个长相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瓜子脸,大眼睛,其他的五官很小巧秀气,像个女孩子。三十七岁时候的张远新已经有点发福了,虽然圆圆的也很可爱,但是骤然回到十五年前,叶佳文还是为他当年的美貌所惊叹了一下。还真是,不管男的女的,总归还是年轻的时候水灵好看,只不过年纪大了以后,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能够弥补容颜上的减退。   张远新看他傻愣愣地直着眼,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了?你不是今天要回H市吗?怎么在这里?”低头看了眼叶佳文手上的袋子,笑了:“走之前来跟我告别?”   叶佳文摇了摇头:“我不走了。”   张远新愣了一下,说:“怎么了,你连工作都辞了……”脸一沉,“你还舍不得向青云那个王八蛋?”   叶佳文听到他说向青云是王八蛋,愣了愣,下意识地护起短来:“他不是王……”   张远新一个箭步走上前,眉毛挑的高高的,拉住他的胳膊拽他走:“我就说这口气你不能咽了!走,我们去他公司,把他和那个狐狸精揪出来!他敢找女人,咱就去闹得他们全公司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阉了他,你要还舍不得他就捡回去,以后自己拿工具顶两下也是一样的!”   叶佳文太久没领教他的泼辣了,一下子听得目瞪口呆,这还在大庭广众下张远新就这么大声嚷嚷,吓得他一下子脸就红了,赶紧四处张望,还好没人看过来。他被张远新拖着走了两步,连忙拽住张远新的胳膊:“你别闹,不是这么回事,没有什么女人!”   张远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没有女人?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   叶佳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暗咒骂这该死的重生的时间节点,尽量耐心地对张远新解释道:“那是他骗我的,他没有找女人,不过……我们确实暂时分手了,所以我想到你这里先住几天。”   “暂时?到底怎么回事?”张远新眉毛拧的紧紧的。   叶佳文没好气地说:“你管那么多!八婆!你就让我住一下不就完了吗!”   “哟呵!”张远新伸手死死拧住他脸上的肉,尖酸地说:“小蹄子,我弄死你。”   叶佳文扯掉他的手,揉着红肿的脸,苦笑着讨饶:“好好好,先带我回你家,别在这大庭广众下说。”   张远新把叶佳文带回家,他租的地方跟叶佳文他们住的差不多,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其实张远新比他们的条件还差一点,毕竟叶向两个人过日子可以分摊房租之类的开销,而张远新只有一个人。叶佳文说自己一整天没吃没睡,张远新就先帮他把水烧起来了,让他等下自己泡方便面吃。   张远新问叶佳文:“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叶佳文看看墙上的挂钟,问他:“你不要去上班吗?”   张远新回头看了眼时钟,吓了一跳,快迟到了。但是什么都比不过他的好奇心,冒着迟到的风险也要缠着叶佳文跟他长话短说地概括一下事情经过。叶佳文疲惫地说:“你先去上班吧,回来有时间,我们慢慢说。你让我先睡一会儿。”   张远新没办法,就让他吃完面以后到自己的被窝去睡,然后就出门上班去了。   张远新一走,叶佳文马上找出纸和笔,开始写未来计划。因为经历过一次可怕的绝症和死亡,重生以后的叶佳文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他在纸上并列写下了健康、感情、财富。然后再在每一项的下面列详细的计划。   其实健康和感情是比较好处理的,对于健康就是每天尽量规律作息,尽量不沾烟酒,不管多忙多累也要跑步健身,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什么的。叶佳文死过一次算是想明白了,医院是贵,但是再贵,也比不上治疗绝症贵,等拖到那时候再去医院,人要受最大的苦,花多少钱也买不回命来。他不能确保自己再活一次不会得恶性肿瘤,不过现在医疗水平那么高,只要发现得早,恶性肿瘤也是能治好的。   至于感情,叶佳文先把爱情那项空了出来,主要计划的是亲情。虽然他不打算跟父亲和后母一起过日子,但是上辈子他的确是不大孝顺的,尤其是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他非常后悔,所以才提出要向青云拿十万给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家家境还过得去,父亲说不要他的钱,他就真的不给了,向青云家里困难,就几千几万的给,他现在想想,凭什么呢,穷养富养都是拉扯大一个孩子,他父亲就他一个亲生儿子,养他花的心血不比向家父母少,怎么向家就要榨长子,自己的父亲养了自己就跟白养似的呢!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规矩没做好!所以这辈子,不管自己混的怎么样,经济上该孝敬的就一定要孝敬,而且去H市看老父亲的比例也要增加,两三个月就抽个周末回去一次,有条件的话要多带父亲出去旅游之类的,电话每个礼拜都要打一两次。   自己要怎么赚钱,这个就比较费脑子了。重生一次是有优势的,能比别人预先知道很多东西,要投机取巧地赚大钱,无非就是这几条路:买彩票、买股票、买房子。问题是叶佳文上辈子不买彩票,所以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中奖号码,而股票他是到07年才开始有接触,能记得最早的历史也就04、05年的东西了,97年谁知道呢!买房是一条很好的稳赚不赔的路,1997年到2012年,S市的房价整整翻了五到十倍。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他需要资本去买房,不能空手套白狼。所以现在要做的第一步,是怎么攒出房款来。上一辈子他跟向青云做过生意赚过钱,他们做过酒水、农药、服装批发,都是赚的,后来亏在茶叶生意上面。但是要做生意,也得起码有点本钱。叶佳文现在有点后悔把一万块留给向青云了,留给他,他很可能会拿去资助乡下亲戚,还不如自己拿过来发财。   一整个下午,叶佳文都趴在桌上写计划。他的身体其实很累了,一晚上没睡,全身酸软无力,但是精神非常亢奋,一定要先把大致的人生规划写出来。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门铃响了,叶佳文以为是张远新回来了,打着哈欠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的时候,他剩下的半个哈欠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门外站的是向青云。   第十章   叶佳文和向青云看到对方的同时都愣了一下,还是向青云先回过神来,神情局促地嗫嚅道:“你真的在这里……”   叶佳文的手紧紧抓着门把:“你怎么来了?”   向青云低着头,犹犹豫豫,好半天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火车票:“你没有拿这个……我就想你是不是在这里……”   叶佳文看了眼他手上的火车票,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买的是四点三刻发车的火车,现在已经四点半了。他早上七点不到就离家了,向青云现在才找过来,这算是这个老实人耍的一点小心机吗?   叶佳文说:“我暂时不打算回H市。”向青云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这时候叶佳文又冷冷淡淡地说:“还有什么事吗?”向青云的眼神马上又黯淡了下去。   叶佳文看他这样子,其实有点不忍心。他是知道的,这时候的向青云其实是不舍得让他再跟着自己吃苦,但心里还是爱着的。这一次的矛盾说起来不能算是谁的错,或者说两个人都有错,错在都不成熟,不会处理生活上的不如意,结果让它伤害了爱情。如果是上一世,看他这样,叶佳文肯定早就不忍心了,他低个头,就跟着他回去了。可是这时候的叶佳文虽然是二十二岁的身体,但是却有一颗三十七岁的心,他已经成熟了,在没有主动规制好关于自己和向青云的未来之前,他不打算再被动地任由感情牵着自己走。   向青云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他:“这个,你拿着吧。”   叶佳文愣了一下,没想到刚才还在懊恼资本的问题,现在向青云就把钱送上门来了。他考虑了一下,伸手接过存折,说:“好,谢谢你,我收下了。”说完又觉得不妥,自己的口吻显得很奇怪。不过收下这一万块钱他还真是问心无愧,一来是这钱本来就有他的份,二来他要是真的用这些资本赚到了钱,他也不可能不管向青云。   向青云对于他的反应也感到很奇怪,无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出了很多手汗,两手在裤缝上无意识地摩擦着。叶佳文收了钱,向青云还不走,就在门口杵着,吞吞吐吐,又嘴巴紧闭,真是看得人着急。   其实叶佳文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两个人相处久了,是真的有心有灵犀这一说的,看向青云手臂微弯的那一点点弧度,叶佳文就知道他现在很想抬起胳膊抱住自己,但是又强忍着不敢动。   眼下的情景还真是有些不公平,因为向青云还陷在矛盾中,他的情绪都是这个矛盾中的情绪,他内心挣扎他伤心不安;可是对于叶佳文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幼稚好笑,所以他不可能调出情绪来跟向青云唱对角戏。这样一来,向青云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叶佳文斟酌了一下,徐徐地说:“你先回去吧,我暂时不想见你。”   向青云的表情很受伤,他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我其实没有找……”   向青云打算解释那个虚构出来的要跟他结婚的女同事的事情,叶佳文反而慌了。他现在真的不想跟向青云和好,他还没规划好未来,没想好要怎么重新跟向青云相处,如果向青云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他要拿什么话来拒绝才好?他正慌里慌张想打断,这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了张远新高高的声音:“哟,谁啊这是,在我家门口戳着干嘛呢?”   向青云的话被打断,张远新故意一扭一扭地走过来,胯一顶,用屁股撞开了挡在他家门口的向青云,然后故作亲热地搂住了叶佳文:“哟,我说是谁呢,向青云,你怎么还有脸来呢!”张远新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亲不帮理的。   叶佳文怕张远新出来搅个局情况会更混乱,连忙推了向青云一把,说:“你快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有什么以后再说。”说完把张远新拉进屋就要关门,在门完全关上之前,看着门外一脸呆滞的向青云,他迟疑了一两秒,说:“你自己多保重。”然后就把门合上了。   张远新显然对叶佳文这样的处理方式不大满意,他枪已经上膛了,子弹却没能打出去,于是就调转枪口对准了叶佳文:“哟,我还以为你这是打算当一回潇洒大侠,还‘过两天再说’,搞半天,原来你是在拿捏架子,等着人上赶着来哄你啊!”   叶佳文说:“就你话多!”   张远新哼了一声,满带鄙夷地眼角斜他一斜,往屋里走去。叶佳文这才想起写了一半的计划还放在桌上,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我饿了,你们家有什么吃的啊?”   张远新说:“就方便面,你爱吃不吃。”话是这么说,人却走到柜子前翻了翻,找出一包饼干递给叶佳文:“这个要不要?”   趁着他找饼干的时候,叶佳文已经把计划收起来了,没有接那包饼干,而是问他:“你平时在家都不做饭的?就吃泡面?”   张远新讪讪地说:“你以为谁像你,有人伺候。我就一个人,懒得开伙,凑合一下算了,还能省点钱。”   叶佳文说:“这不行,老吃泡面多没营养,走,我们出去买菜,买两个简单点的素菜就行,再弄点挂面,比泡面好。”张远新还犯懒不想动,叶佳文就激他说:“拿镜子照照吧,瞧你这面黄肌瘦的样儿,还想找人伺候你?就凭你?”   张远新果然激动了,虽然成功被叶佳文拖出去买菜,但是他一路上都在没完没了的数落叶佳文的相貌身材,从头发丝太糙数落到脚趾盖长得不好看,叶佳文懒得理他,偶尔才跟他戗两声。他们俩就是最佳损友,一天不互损就觉得寡淡,习惯了以后任何攻击左耳进右耳出,都不往大脑里过一下。   俩人买了几副挂面、一盒鸡蛋和一斤上海青,鸡蛋两块钱一斤,上海青一斤只要两毛钱。张远新租的房子是不带私人厨房的,厨房在底楼公用,他们等到大妈大婶们都做完晚饭才轮上,张远新负责煮青菜鸡蛋面,叶佳文把多下来的青菜炒了。   张远新和叶佳文都属于会做饭但是做不精的那种,以前向青云出差的时候叶佳文做饭给向晓龙吃,向晓龙就曾经吐槽过小爸不管做荤菜素菜还是搭配菜都是一个味道,因为他做什么菜放的调味料都一样,那就是把所有的调味料都放一遍。结果两碗面条和一碟青菜出锅,叶佳文埋汰张远新做的面条一点味道都没有,张远新取笑叶佳文把青菜炒出了韭菜的味道,不过他们俩还是把全部的菜都消灭干净了。   吃饭的时候,叶佳文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向青云。向青云脑子好手又巧,什么有技术性的活都能学,他刚和叶佳文在一起的时候做菜也不是很拿手,不过锻炼了半年以后就练出来了,以后在饭店里吃了什么好吃的回家都能依葫芦画瓢的做出来。最早的时候是叶佳文和向青云轮流做饭,后来向青云进步了,叶佳文还是一个调调,向青云就完全把做菜的活揽过来了。向青云的口味是比较重的,喜欢吃辣,叶佳文不能吃辣,比较嗜甜,自从向青云掌勺以后,他做的最多的是糖醋的菜和甜食,什么豆沙包、青团甚至蛋糕都能自己动手做,但是家里的桌上一年才见一两回辣菜。叶佳文想的心里有点难过,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   吃完晚饭,张远新缠着叶佳文跟他交代和向青云之间的事情,叶佳文考虑着挑了几件矛盾说了。他说的比较客观,而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向青云横加指责,毕竟他说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过去很久了,这时候已经心平气和了。张远新听了以后挺不屑地说:“这不都小事么,你端什么架子,还玩离家出走?像我们这种人,找个伴挺不容易的,你当心把人作跑了……不对,你别骗我,向青云说的要跟女人结婚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佳文说:“因为我跟他说过我爸在H市给我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工作我没去,然后我们又老是吵架,他就觉得我跟着他吃苦了,所以想让我回我爸那去过好日子,就想了这个理由来骗我。”   张远新还是不怎么相信:“你怎么知道他是骗你的?”   叶佳文笑了:“我就是知道。再说,你觉得向青云是那种人吗?”   张远新想了想,讪讪地说:“也是,你一开始跟我说我就觉得奇怪,那家伙怎么会是这种人,我还以为我看错他了。”停顿了几秒钟,突然严肃地说:“佳文,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你不应该再说去你爸那里能过的更好之类的话,这种话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是确实很伤人。以前我妈就总是跟我说,如果不生我,她的日子会过的更好,因为我她不能继续读书,因为我她失去了更好的工作机会……我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我是直到离开家上大学才想明白,这世上没什么早知道的事情,选择了就是选择了,就算当初不是走的这条路,也未必能过得很好,推卸责任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   叶佳文低着头:“嗯,我知道。我就是想先跟他分开一阵,各自冷静一下再考虑以后的事,不然回去又是接着吵。”   张远新点点头:“也是,那你就在我这住着吧,晚上给小爷我暖床。”说着就把叶佳文扑倒了呵他的痒,叶佳文立刻反击,两人嬉笑着打闹成一团。   晚上躺在一个被窝里,两人没有马上睡觉,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叶佳文问张远新:“你现在有多少积蓄了?”   张远新想了想,说:“差不多快一万了。”   叶佳文支着胳膊撑起来,看着他说:“小新,你想不想做生意赚钱?”   第十一章   后面的三四天里,白天张远新去上班,叶佳文就出门去寻找商机。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在兜里揣了一把钢镚,选了辆线路比较长的、途经地段比较繁华的公交车坐上去,一路观察哪些路上都开了哪些商铺、商铺附近的环境情况大概是怎么样的。他一上午逛了三四条公交线,都是粗略的观察总结,吃好午饭以后就开始挨家跑,跟老板套近乎,打听商铺的租金和生意的好坏。   叶佳文现在的本钱不多,他自己和向青云的再加上张远新的那份还不到两万,如果要租个商铺,月租可能就要将近一千,一般商铺入手还要重新装修打点一下,装修费是大头,弄弄就要上万,然后还要进货,这钱肯定不够。他现在也就是调查一下,看看什么生意比较好做,各地商铺大概是个什么价位。至于到底做批发还是做零售,这个也要调查过后再决定。   这天下午叶佳文又走了几家商铺,路过万人体育馆,看到体育馆外面挂着一张广告横幅,他就停下看了看。原来下半月刘德华的巡回演唱会要开到S市来,就在体育馆开。叶佳文在广告横幅下面站了一会儿,走了。   晚上回到张远新家,两人又买了几样便宜的小菜,叶佳文继续做他那永远一个味道的菜,张远新继续做他老是淡而无味的菜,下了副挂面两人凑合吃了。   吃饭的时候,张远新问叶佳文:“怎么样,你今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叶佳文咬了咬筷子,说:“嗯,我们现在资本还不够,没钱租商铺,我想可以先摆地摊。白天卖点衣服什么的,下午到学校放学的时候,到学校门口去摆摊卖零食是很赚的。不过那就一会儿,学生走光了就没生意做了。”   张远新说:“你要是要赚学生的钱,当然是赚大学生的钱了!晚上到学校门口摆个摊卖宵夜,你想想以前我们晚上出去吃宵夜摊子多热闹,学校食堂六点钟就关门了,晚上肚子饿的学生都要出来。而且晚上我也下班了,一起去卖,不影响正职工作。”   叶佳文想了想:“你说的对,我们俩卖什么宵夜好呢?”   张远新秀气的眉头拧了起来,用筷子戳戳碗里烂糊糊的蛋:“就我们?能做什么?炒个鸡蛋都成这样。有什么简单的做不坏的东西呢?”   叶佳文说:“这个不怕,学一学就会了,那种街头卖的食品做起来都不难,什么麻辣烫、铁板烧、韩国豆腐、油墩子、煎饼果子之类的,花点钱买张方子就行,我看人做起来都很容易,就是不知道配方。还有的是食材直接批发来的,烤里脊肉串、鱿鱼之类的,我们只要放炭火上烤熟就行,傻子都会做。”   张远新听得愣愣的:“麻辣烫?韩国豆腐?这些是什么,我好像从来没吃过。”   叶佳文傻了一下,才想起97年这些东西好像还没流行。在他记忆里面,麻辣烫是98、99年才开始满大街流行起来的,而且刚开始时候的麻辣烫是店家直接端出来一大碗,不是一串串让顾客自己挑的。   叶佳文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这不就是商机么!现在麻辣烫在S市还不流行,我开了,就是第一家,肯定火啊,到时候别人就是效仿我的了!重新活一回,不就是要利用这点优势么!   张远新揶揄他说:“真就我们俩去做啊?姓向的那家伙呢,他的手艺可是真不错,你让他去做宵夜,肯定卖座。再说了,你那一万块钱不还有他的份么!”   叶佳文一听到向青云的名字,刚燃起来的激情之火淡了许多,叹气道:“我……暂时不想见他。”不管向青云再怎么好,一想到他老家那些亲人,叶佳文心里就冒火。在没想好怎么处理那些棘手的亲戚之前,他还想再晾向青云一段时间。   张远新问他:“你打算晾他多久?当心他跟人别跑了。”   叶佳文猛一挑眉:“他敢!”   张远新嘁了一声,拿腔作调地揶揄道:“随你吧,你这小蹄子就是能折腾人,我看他是不会跟人跑了,不过被你折腾出个相思病啥的是没跑了。我实话告诉你,我这几天下班回来都看见向青云搁我们小区附近瞎晃悠呢,我今天看不过眼了,问他要不要上来坐坐,他还不肯,说你不想见他,他就不来。我问他不敢见你还在这晃悠个屁!哎哟喂,他当时那副可怜见的,说就想碰碰运气,能远远地看一看你的情况就好了。我告你,他要不是你老公,这么痴心一男人,我肯定出手翘了你信不信!”   叶佳文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他是挺好的,可是过日子,怎么说呢……酸甜苦辣,谁尝谁知道。”   张远新撇了撇嘴,说:“那你去给他放个准话吧!让他别来这晃悠了,我看着心烦,哼!小爷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腻了吧唧的家伙了!等我找到一位,我也领着他天天到你家来晃,我膈应不死你!”   叶佳文笑着推了他一把,两个人又互相埋汰起来。   叶佳文既然打算要做麻辣烫的生意了,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但是一动手,他就发现事情比他想的还困难一点。他想做S市的第一家,想被别人模仿,那么他就没有对象可模仿。麻辣烫可不是加点花椒和辣椒就行的了,一共十几种香料佐料,还有佐料的比例,这些还是要有份配方的。配方该去哪里弄呢?麻辣烫是起源于四川的东西,于是叶佳文就给大学里四川籍的同学打电话问,结果问完了班上全部三个四川人,都回答只会吃不会做,还有一个拉着他唠了半天嗑,结果想问的没问到,长途电话费倒是浪费了很多。   第二天叶佳文去跑了几个批发市场看情况,又是忙到晚上才回家,这一回他亲自在小区里撞见了瞎晃的向青云。   两个人一打照面,同时都愣了一下,向青云先是上前了一步,犹豫了一会,又把那步收回去了。叶佳文也是好几天没见他了,再见之下居然有点眼酸,转身想走,转过半个身子停下了,迟疑片刻,居然转回去朝着向青云走了过去。   向青云受宠若惊地看着迎面过来的叶佳文,两只手在裤缝上搓着,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叶佳文在离他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了,问他:“那个,如果我跟你形容一种食物的味道,你能不能把它做出来。”   向青云傻眼了,好半天才说:“你说,我试试看。”   麻辣烫的味道要怎么描述呢?叶佳文说:“呃……又麻又辣又鲜又香的一锅汤,把东西放进去煮一煮就有味道。”   向青云默了默,非常勉为其难地说:“我……试试看。”   叶佳文想了想,补充道:“是四川的一种小吃,叫麻辣烫。”   向青云点点头:“好,明天晚上你能过来一趟么,我做给你尝尝。”   叶佳文说:“好的。”   说完以后气氛就变得尴尬了,两个人无语地互相凝视,不知道要怎么结束话题,或者不想结束。叶佳文突然想起什么,忙说:“对了,20号刘德华在体育馆开演唱会,你要去吗?”向青云一直都很喜欢听刘德华的歌,以前如果跟同事去KTV,《忘情水》是他必点曲目。   向青云今天一直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莫名地重复道:“去看演唱会?”   叶佳文笑了:“其实是去卖荧光棒赚钱,在外场也能听,如果赚得多的话,也可以现场跟黄牛买张票啊,看台票也就80,你去不去?”   向青云点头:“去!”   以前向晓龙很喜欢周杰伦,他还上初中的时候周杰伦到S市来开演唱会,他说什么都想去看演唱会,内场最前面的票子要1680块钱,实在太贵了,叶佳文就给了向晓龙500块,让他去听听现在的氛围就算了。结果向晓龙跟同学一起跑到批发市场,把叶佳文给的钱全都拿去买了一大批荧光棒,演唱会开始之前几个初中生就在体育馆外面摆摊卖荧光棒,等演唱会开始的时候,向晓龙拿着赚到的钱跟黄牛买了张内场一千多块钱的票进去了,看完演唱会几个孩子还有余钱高高兴兴地吃了顿烧烤夜宵。要赚钱就是要灵活,哪里有商机就往哪里跑,不能墨守陈规,所以这次叶佳文一看到刘德华演唱会的海报心里就有了这个主意。   第二天白天叶佳文就去跑批发市场批发荧光棒。荧光棒还分很多种的,有那种细细小小的,亮一会就不亮的了,进价只要八分钱一根;大号的就要二毛二一根了,再大就更贵;除了普通的荧光棒之外,还有那种有开关用电池的,可以发出五彩光的,成本得要八毛钱。还有会发光的头箍、眼镜之类的,花里花俏的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佳文主要还是买荧光棒,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有意思,但是销量肯定大不到哪去。他跟老板砍了半天价,因为他买的东西不算很多,而且批发市场的老板也确实没多少赚头,说什么也不肯给他还价。叶佳文只好换了种讨价还价的方法,进两箱荧光棒,让老板送他几样头箍、眼镜,磨了好半天,老板总算答应了,三百块的货,送了他十个发光的米奇耳朵、五个发光面具,还送了一个价值两块钱的心形孔明灯。他先给老板付了一百块的定金,拿了收据,约好明天再来取货,然后就走了。下午他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打算再订一批海报、粘纸之类的周边产品,但是他没有马上订货,只是比较了几家的价格、质量,天就已经快黑了。   跑了一整天,叶佳文累的像死狗一样回到张远新家,张远新已经等了他很久了,一见他回来就急匆匆地问他:“你怎么回事?向青云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过去。你答应回他那里去了?”   叶佳文一拍脑袋:“哎呀!忙得我差点都给忘了!”说着就拖上张远新往外走:“快,陪我过去,尝尝好吃的。”   张远新一脸惊讶地被他拉出门去:“我也要去?”   两人跑到叶佳文和向青云租的房子里,敲了敲门,没等两秒钟里面的人马上把门拉开了,一脸喜悦的向青云出现在门口,却在看到叶佳文身边的张远新的时候愣了愣,脸上的光华黯淡下去,但还是拉开门温柔地说:“进来吧。”   张远新恶狠狠地瞪了眼叶佳文,两人进屋坐下,向青云跑下楼把已经冷掉的汤热了热,不一会端上来两碗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张远新一闻到那香味,口水哧溜哧溜的,摸着肚子说:“我还没吃晚饭……”等碗放到面前,看着他红辣辣的汤,表情就有点变了,“这、这能吃吗?”   叶佳文也没想到向青云摆了这么多辣椒油,看得人胃疼。他很疑惑地看着向青云,向青云一脸无辜地说:“我们公司食堂的大师傅就是四川人,我把你说的跟他说了,他教给我的配方,十几种调味料香料,我都是按他说的配的。”   完全按照四川人的配方做出来的东西,不怎么能吃辣的叶佳文胃更疼了。不过必须要说,这碗麻辣烫除开那层红乎乎的辣椒油,的确让人很有食欲。扑鼻而来的香味刺激到鼻粘膜,口水没完没了的分泌,汤里露出来的海带、粉丝、小香肠等等,看得人肚子咕噜咕噜叫。   张远新盯着红红油油的碗,拼命的咽口水,嘟囔道:“好想吃……又不敢吃……”   叶佳文心一横,拿起勺子,迅速地摇晃勺子撇开辣椒油,舀了一勺底下的汤往嘴里送去。   第十二章   叶佳文心一横,拿起勺子,迅速地摇晃勺子撇开辣椒油,舀了一勺底下的汤往嘴里送去。向青云都张远新都盯着他看,只见他咽下去以后也没多大反应,点了点头,说:“挺鲜的……”   张远新松了一口气,舀了一勺正准备往嘴里送,旁边的叶佳文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张大嘴拼命喘气,手在嘴边扇风,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张远新手一抖,汤就泼在了桌子上,瞧着叶佳文狼狈的样子,他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连向青云都笑了,边笑边给叶佳文倒了杯温水。叶佳文喝了水以后终于好了一点,边嘶嘶吸气边说:“太辣了,又辣又麻,不行不行,方子要改,辣椒得少放点,这种东西S市的人肯定受不了。”   张远新也尝了尝,也是被辣的哭爹喊娘的,同时也大叫好吃,味道又鲜又麻,真是极度刺激的体验,只是实在不能多吃。叶佳文一边被辣的眼泪鼻涕直流一边又强忍了喝了好几口汤,汤里的香肠海带什么的也都尝了,品下来的结论是味道跟他以前吃过的街头麻辣烫还是有点区别的,好吃固然是好吃,但是想要在S市推广出去,味道就一定要改进,改成比较适应本地人胃口的。   向青云把方子拿出来研究了一下,把控制麻跟辣的配料比例减少了一下,正打算下楼重新煮一份,叶佳文制止了他:“明天吧,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我们慢慢研究。”向青云只好答应了。   叶佳文和张远新要走了,张远新盯着桌上还烫乎的麻辣烫有点舍不得,都已经站起来了又拿起筷子夹了枚贡丸丢进嘴里,然后边往门外走边擦辣出来的眼泪花。向青云把他们送到门口,叶佳文说不用再送了,向青云就只好停了下来。这时候张远新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已经遥遥领先地跑下楼去了,叶佳文顿时有点尴尬,一边往外门退,一边说:“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天中午再见吧。”   向青云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叶佳文吓了一跳,对上向青云炙热的目光,心也不禁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向青云低声道:“回来好不好?”   叶佳文拼命地在脑子里回忆向家那些惹人生厌的亲戚,以迫使自己狠下心来,能够把自己的手从向青云手里抽出来。可是他用力抽,向青云反而握的更紧,像是角力一般,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叶佳文看着向青云用力咬着下唇不说话的表情,鼻子一酸,突然间心底生出一股冲动,这股冲动让他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向青云,并且吻了他。   向青云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了,过了两三秒种才有反应,立刻反搂住叶佳文变被动为主动地亲上去,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楼道里忘情地接起了吻。   突然间楼上传来了咄咄咄的脚步声,叶佳文醒过神来,赶紧推开向青云,在他还愣神的功夫里转身大步跑下楼去。   叶佳文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刚才确实是有些冲动了。向青云再次被他弄了个云里雾里,心里肯定不好受。就让他不好受吧!叶佳文一边心疼,一边又有点报复的快感:上辈子害我吃了不少苦,就当是给他点报应好了!   张远新正站在楼下无聊地踢石子,看到叶佳文跑下来,一脸知情的坏笑。叶佳文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胳膊:“快走!”   张远新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揶揄道:“向青云也太不行了吧,这才多久就放你下来了,我还打算找个小饭馆吃完面条再回来呢。不是我说你,给他买两条甲鱼补补吧。”   叶佳文冷冷地说:“那是,有甲鱼我肯定给他不给你,你补了也没用。”   张远新天天嚷嚷着好男人难找,相伴都想疯了,叶佳文这么一说戳在他痛处上,他立刻就急了,也不提向青云了,两人一路互掐着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远新找人借了辆三轮车,两人骑着小三轮去批发市场取货。货倒不是太多,但是批发市场所在的地址离张远新住的地方很远,公交车都要换三辆,骑三轮车过去单程就得将近两个小时。他俩轮着骑,一个骑累了换另一个人接着上,这天是夏天,太阳又毒,一次轮到叶佳文骑的时候张远新就坐在车后板上抱怨:“浪蹄子,你叫我过来,却不叫你家向青云,是不是舍不得他受苦,便支使起我来了?”——张远新最近下了班喜欢看《红楼梦》,尤其喜欢里面的凤姐,尤其喜欢看她骂人,说话都学的拿腔作调起来。   叶佳文松开一只握龙头的手擦了擦汗,嗤了声:“我就是心疼他怎么了?你倒是也找个人心疼你。”   张远新啐了声,戳着他脊梁骨骂道:“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东西!等着吧,我找的肯定比向青云好一百倍,到时候我什么也不做了,我就天天专门膈应你!看我不气死你!”   两人一路嬉笑怒骂着过去,也不觉得累了,到了批发市场,验完货,付清剩下的钱,把两箱东西扛上车,他们又回去了。   中午他们跑到向青云的住处,向青云已经烧好了新的一锅麻辣烫等着他们了。这回向青云连辣椒都没放,就放了点花椒,辣酱放在外面,让他们自己看着加。叶佳文尝了一下,味道比昨天能接受多了,不过也没那么鲜了,而且味道离叶佳文上一辈子吃的还是有差距。三个人又一起探讨怎么弄能更好吃,其实叶佳文和张远新根本就不怎么懂厨艺,他们纯粹就是很抽象地瞎提意见,但是向青云很耐心,他们提出什么方案就试着去做,做到他们没意见为止。   尝了几份不同的成品以后,叶佳文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麻痹了,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的。向青云早有预料,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把糖果递给他们换换口味。于是他们又这样一口糖一口麻辣烫的尝了一下午,尝到后来,叶佳文都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以前吃过的麻辣烫是什么味道的了。   晚上该走的时候,张远新又想故技重施地先溜号,叶佳文早有预料地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起往外走,对向青云笑笑,说:“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向青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还是坚持地送了出去。送到门口的时候,向青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能给我个理由吗?”   叶佳文急匆匆地说:“等我想好了我会告诉你的。”说罢就拉着张远新跑了。   后面的几天里叶佳文白天就忙定海报、粘纸等周边产品和看商铺找商机,晚上就拉着张远新一起到向青云那里去吃麻辣烫。等他们自己都觉得麻辣烫的味道差不多了以后,就用小碗装一点去给邻居街坊尝,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下至七八岁的小孩,问他们好吃不好吃,有没有什么意见。三个人这时候才知道想做个有创新的厨师也是很不容易。   一转眼就到了7月20号,刘德华演唱会是七点半开始的,他们五点钟就到了体育场附近,事前叶佳文已经调查过地形了,他就给张远新和向青云分配任务,告诉各自自己摆摊的地点,再跟他们重复了一遍各个东西的售价,然后就把分好的三份货分发下去。   向青云分到了大号小号的荧光棒和十几张海报,因为叶佳文不怎么信得过他,不给他分配难的任务;张远新比较机灵,除了荧光棒叶佳文还给了他五色棒、米奇耳朵、海报和一叠粘纸;叶佳文自己手里每一种货品都有部分,因为他要调查每种东西的销量到底如何。   五点半的时候体育场附近开始有零零散散的粉丝出现了,这时候来的有很多是还没有买票的,来跟附近的黄牛票贩买票,又或者手里有关系票但是不想看的,就把票出售给黄牛。叶佳文还留心观察了一下附近黄牛工作的情况,他发现做黄牛也是一件很赚的活,不过也难一点,黄牛之间都是互相认识的,而且他们还得有关系拿到一些廉价票。有的原价580的票,黄牛300块收,500块卖出去,一倒手就有两百差价赚,票价越高的票黄牛就赚的越多。   到了六点钟以后,人就越来越多了,但是这时候来的粉丝很少有买荧光棒的,他们的选择还有很多,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闲逛,叶佳文为了抢生意就把价钱压的比较低,八分钱进来的荧光棒只卖五毛钱,八毛钱的五色棒卖五块,而海报之类的周边产品倒是不用压价也蛮吃香的。到了七点钟的时候,体育馆附近已经满是人了,场馆的各个入口开始陆陆续续要放人进了,这时候手里没造势物品的粉丝们也就不挑了,逮着哪个摊子买几根荧光棒就打算进场了,所以这时候叶佳文的生意最好,摊子被围的水泄不通,好几双手握着钱同时往他面前塞,他都快忙晕了,海报都被人踩的满是脚印。这时候他就把价钱抬高了,小号的荧光棒一块钱一根,大号的五块钱一根,五色棒十块钱,米奇耳朵十五块钱一副。   一直忙到七点四十分左右,人流差不多都走完了,叶佳文才松了口气,点点货物,几乎都卖光了,乐的他眉开眼笑的。八点钟的时候三个人在约好的地方集合了,卖的都不错,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把收到的钱凑起来一数,呵!叶佳文嘴都要笑歪了:所有东西总共进价才四百多,货还有的剩,收到的货款就已经有两千块了!分摊下来一个人赚了能有七百!就一晚上的时间!   张远新瞪大眼睛看着他点完钱还不敢相信,接过来自己动手又点了一遍。他们收到的散钱比较多,都是五块十块的,累一块儿比砖头还厚,张远新一边点钱一边嘴里“妈呀妈呀”没完,点完散钱手都抖了,脸上那表情幸福的,就跟看到未来的曙光了似的。点到大钞的时候,他那幸福的脸突然僵了僵,然后抽出张蓝灰的一百块丢出来:“这是假币。”   叶佳文和向青云都愣了愣,叶佳文拿起钱仔细地看了看,还真是假的,而且做工挺粗糙的,仔细摸就能摸出来。   张远新继续点钱,点了没几张就又往外抽钱“这张也是假的”“这也是”“还有这”,等点完所有的钱,一共点出来四张一百块假币。   张远新摊了摊手:“不可能是我收的,但凡是大钞我都仔细看过,这钱太假了,手感滑的跟丝巾似的,我再怎么也收不进这种钱。”叶佳文说:“我没时间看钱,所以没零钱的我都不收,一张一百我都没要。”两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向青云脸上。   向青云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嗫嚅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以后一定注意。”   得!叶佳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是,在向大善人心里大家都是好人,他怎么想到会有人用心险恶地给他假币?就算他摸出来了,大概也会觉得自己多心,怎么好意思揭穿别人呢?这就是向青云的为人!   张远新看了看叶佳文,叹了口气,对向青云说:“算了,去掉这四百我们也赚了快一千七了,挺多了。你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叶佳文没说什么,把钱都收起来,低下头开始整理剩下的货物:“荧光棒收起来吧,其他的理一理,海报粘纸T恤衫我们演唱会结束以后他们出来还能再卖一拨。”   体育馆的刘德华已经开唱了,声音震天响,节奏打的这体育馆外面的土地都跟着震。刘德华每一停顿,粉丝们就不遗余力地献上自己的尖叫声弥补音乐的暂时空白,直到刘德华再次开唱。   向青云小时候就听刘德华的歌了,他一直挺喜欢刘德华的,刘德华的歌每一首他都会唱。他们坐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向青云就不停地跟着里面的音乐声轻轻哼唱。   叶佳文说:“要不我们跟黄牛买张票进去听吧。现在演唱会都开始半小时了,黄牛手里的票肯定卖特便宜。”   向青云笑笑,目光很温和地看着他:“不用了,在外面听也一样,气氛也挺好的,位置还大。”   叶佳文问他:“你不想进去看一眼你的偶像?”   向青云耸肩:“隔着几十几百米和在电视上看又有什么区别呢。听听他的歌就是一种精神鼓励了,看不看人,在哪里听,关系不大。”   叶佳文不再说什么,也开始安静地听起歌来。听到耳熟能详的段子,他也跟着哼唱两句。   三个人没坐多久,张远新就借口去买水离开了,留下向青云和叶佳文两个人。叶佳文也不知道他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但是没理由阻止他,眼睁睁看着他跑掉了。张远新一走,叶佳文就开始有点紧张了。他期待向青云的挽留,但是也害怕向青云的挽留,因为他怕自己没能力反抗。经历过一次死亡,叶佳文对于这段感情流失掉了很多的安全感,他总觉得还不到那个时候,不到他回到向青云身边一起再一次面对未来的时候。而这跟有无爱情并没有关系。   向青云并没有说什么,还是认真地听着里面传出的歌声,跟着轻声的和。两人坐在体育馆外的水泥地上,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的狭长,即使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但是影子最终还是交叠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相依相偎。   体育场里面刘德华开始唱《情歌》这首歌了。   “爱情的故事/我们都听过太多/相爱和分手/仿佛都在转眼中/为何会这样/没有谁真正了解……”   向青云低头在余下的货物里翻啊翻,抽出一张红色的大纸。叶佳文看了一眼,才想起来批发商还送了他一个孔明灯,被他混在一堆东西里,都忘了。   向青云把折起来的孔明灯一点一点展开:“要不我们把它放了吧。”   叶佳文想了想,反正这东西成本也就两块钱,而且还是赠品,于是说:“好,放了吧。”   向青云把孔明灯上面的纸架好,叶佳文掏出打火机,用手挡住风,点燃了孔明灯里的火芯。放孔明灯其实是个技术活,因为灯笼纸是易燃的,点不好火直接就把灯身都给烧光了,根本到不了天上。向青云和叶佳文配合的挺默契的,叶佳文点上火以后向青云就松手了,灯笼在热空气的推力下慢慢往天上飘去,火还烧的挺正。   叶佳文仰头望着那盏越飞越高的橘红色的小灯,耳边充斥着刘德华的情歌“用我最深的温柔/希望你永远为我停留/让所有心情沉淀/让一切变得安静/我知道你会听见爱情……”   据说放成功了孔明灯可以对它许个愿望,叶佳文却许不出来。不是没有愿望,而是愿望太多了,他知道不能贪心,但是又抉择不了到底要许哪一个才好。   向青云在他耳边低声跟着唱道:“我知道你会听见爱情/想为你唱首情歌/但愿你能够听见/多少思念多少爱恋/一直唱到永远……”   叶佳文蓦地站了起来:“我去买点吃的回来,你看下货。”   天上的孔明灯已经飞的很远,在视野里只剩下指甲盖大的一个点。这时候过热的空气终于点着了灯身,小小的灯笼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火球,缓缓下沉,火球在下沉过程中迅速变小,最终湮灭。天上除了一个月亮,再没有其他光点了。   叶佳文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了。向青云在他耳边哀求似的低声说道:“佳文,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信心?”   第十三章   叶佳文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了。向青云在他耳边哀求似的低声说道:“佳文,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信心?”   叶佳文的心脏仿佛狠狠被人揪了一下。他重生这大半个月以来,的确,他并没有站在向青云的立场上着想过。他对向青云若即若离,却没有想到向青云正处在一段危机感情的边缘,没有想过向青云会茫然失措地整夜睡不着,没有想过向青云每时每刻都在放弃和坚持之间挣扎。向青云和叶佳文完全不一样,他想的是能否将这段感情进行下去,而叶佳文想的是如何将生活进行的完美。而他之所以要避开向青云规划自己的人生,是因为他必须先坚定自己的想法,而不愿意给向青云任何影响自己的机会。   叶佳文一直不说话,向青云就抱的更紧了:“我说过伤害你的话都是骗你的。真的对不起,那时候我也很生气,很迷茫,没有什么女同事,我是想骗你离开,我的心里根本装不下别人。”   叶佳文轻声问他:“那你为什么要骗我离开呢?”   向青云嗫嚅道:“我想如果你回H市的话会有更好的工作,你爸妈会照顾你,你会比更我生活在一起过得更好。”   叶佳文又问他:“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这么想了呢?”   向青云沉默了一会儿,双臂用力到让叶佳文觉得被勒的有点疼了:“那天早上我回到家发现你已经不在,你的衣服行李都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连气都喘不上来,好像天塌了一样。当我发现你没拿火车票的时候,感觉自己重新活了一次。”他说到这里,微微一哽,“佳文,你心里还有我吗?”   叶佳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有的。”   向青云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哪怕让你吃苦了,我还是舍不得放手。我会努力工作,努力把生活变好的。”   叶佳文有点眼热,便抬起头望天:“我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违规未来。青云,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我不想重复过去的生活。”   向青云颤声道:“我很害怕,害怕你规划的未来里不会有我。”   叶佳文缓缓掰开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徐徐地说:“你再让我想一想,再让我好好想一想。”   向青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低着头,脸上的落寞无法掩饰。   等到演唱会快结束的时候张远新终于买水买回来了,他们分成两摊在两个出口附近重新摆好,张远新和向青云负责一摊,叶佳文一个人负责一摊。   快九点钟的时候刘德华唱完了最后一首歌,来听演唱会的粉丝们恋恋不舍地从体育馆里走出来,看到门口还有卖印着偶像照片的海报、T恤、杯子等小玩意,纷纷解囊买回去留作纪念。一直到九点半的时候人才退场退干净,叶佳文的摊子也差不多干净了,跑过去跟向青云他们集合,三个人把剩下的东西打个包,蹬上三轮车回去了。   等向青云走了以后,叶佳文和张远新开始在昏暗的日光灯下清点物品和钞票。荧光棒剩的比较多,还有好几十根没有卖掉,海报有四张被人踩烂了只能丢掉,杯子打碎了两个,其他东西因为进的货也不多所以要么卖光了,剩也没剩下两三件。   清算的时候张远新频频打哈欠,叶佳文见状说:“你先去睡吧,剩下的我来点,你明早还要上班。”   张远新擦了擦哈欠带出来的眼泪,连连摇头:“没事,想到赚了这么多钱,我兴奋的睡不着。”   等他们把钱都理好算清楚,总收入将近两千五,扣掉成本的四百块钱,本来应该净赚两千一左右,因为向青云收了四张假币,就只赚了一千七。张远新高兴地合不拢嘴:“一个晚上就挣两千,要是天天干,咱仨一个月能挣六万啊!我还上个屁班!”   叶佳文微笑:“演唱会又不是天天有,班还是要上的。”他点出七百递给张远新:“这是你的份。”   张远新摇摇头,拿出两百还给叶佳文:“货源是你找的,东西都是你跑前跑后弄的,事情也是你想出来的,你应该拿大头。算一千七好了,你一千,我五百,”挑挑眉,“向青云那家伙,给他两百便宜他了。”   叶佳文笑了笑,不再客气,把剩下的钱收了起来:“好。”   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一整个晚上叶佳文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向青云跟他说的话。他的未来里到底还要不要有向青云,不得不说,他是真的犹豫过。理智告诉他因为向青云的家庭背景他们不适合在一起,但是情感上他还是舍不得向青云。至于向青云自己个人性格上的缺陷,这个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没钱,如果他们很有钱,向青云的宅心仁厚吃亏是福,就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   其实叶佳文上一辈子就想过,向青云的性格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这还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向青云和向海蓉是家里的长子长女,从小家境不好,父母还偏心小的,所以他们小时候自己吃不饱睡不暖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好的要留给弟妹,长大以后脾气性格也比较软,而且总是替别人考虑,为自己考虑的比较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律,一般在家里孩子多的、爹妈偏心特别严重的家庭里面,那些从小不受宠的孩子长大以后反而比较孝顺,而且不光孝顺爹妈,还会跟小时候一样继续补贴其他受宠的兄弟姐妹;反而是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容易变成蛀虫,一把年纪还要啃老爹老妈和兄弟姐妹,而且常常一点都不孝顺。这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事情,不过叶佳文确实在生活中看到过不少这样的实例。他分析起来,很可能是因为不受宠的小孩希望努力做好了能获得父母的肯定,而受宠的小孩容易自以为是,反而不把爹妈放在眼里,认为别人对自己好是应该的。   因为这个缘故,叶佳文一直都很怨向青云的父母。向青云其实是个挺出色的人,他脑子也很聪明,从小就是边照顾弟妹边读书,这样还考上了大学。他大学差点上不了,因为他爹说读那么多书不如赶快赚钱,家里没钱给他读书。还是向青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去他家好说歹说劝他父母,还帮忙出了不少学费,向青云才有幸能进城读大学。向青云读大学的时候半工半读,不仅还清了高中班主任的钱,而且因为他成绩好拿了一等奖学金,四年里一分钱都没让爹妈出过,过年的时候还能封一封小红包给弟妹。就这样,他爹妈还是不疼他,从来不考虑他有多辛苦,弟弟要买房子了、弟弟要结婚了、弟弟养小孩了,什么都问他讨钱,好像进了城就等于发财了一样,至于他的冷暖,没见他爹妈问过一句。而向青云自己,一方面是他本身就孝顺,另一方面,他和叶佳文在一起,没有像弟弟一样讨老婆生小孩,他的心里对父母也很愧疚,所以才想更多的拿钱补贴家里。也是这个原因,叶佳文对于他的行为一开始是赞同的,后来是默许的,直到最后他认为向青云的家人已经严重侵犯了自己的生活才开始反对。   其实向青云脾气再好,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上辈子到了最后,向青天跑到叶佳文的病床前说了那些过分的话,向青云被侵犯了底线,也发火了,甚至说要跟向青天断绝关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能从向青云嘴里说出来,实属不易。人都是有底线的,只不过向青云的底线比普通人要低很多而已,这才导致他成了所谓的老好人。他本性不坏,甚至是好的,如果能好好调教一下,教会他怎么对别人说不,如果能想出办法对付他那些讨人厌的亲戚……   不是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只是没有比他更让自己动心的人出现。生活不是光靠理智就可以去规划的,即使要面临很多的困难,会有很多的不满,但还是舍不下,还是会义无返顾。人说到底还是由情感控制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可悲。   第二天叶佳文拿着演唱会赚来的一堆散钱去了银行,他把五百块钱存进他和向青云的共同账户里,又跑了另外一家银行,用自己的身份证新开了个账户,把另外六百来块存了进去。   下午张远新下班回家,叶佳文跟他坐下来好好长谈了一番,张远新表示理解,帮叶佳文一起收拾好了东西,把他送出门,临走之前用力抱了他一下:“如果向青云敢对你不好,我帮你揍他。回去了就好好过日子,但不是说过日子就要非他不可。没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如果日子不好过就踢了他,咱又不是找不到别人。咱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   叶佳文笑了:“嗯,再试一次,过不下去,大不了不过了,怕什么呢。”   叶佳文拎着离开时的行李又回去了,当向青云打开门看到门外拎着包的叶佳文的时候,表情都傻了。   叶佳文隔着铁栏杆门很平静地说:“以后家里不再使用共同账户,所有钱归我管,我一天给你发二十块零用钱,特殊情况——比如出差或者应酬——向我申请,我给你加钱。”   向青云一脸不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叶佳文冷冷地说:“有问题吗?”   向青云连开门都忘了,怔怔地说:“二十块太多了,花不掉,单位包饭,一天五块钱就够了……”   叶佳文点点头:“我知道你每个月给你家里面汇三百块钱,以后这钱我还是会帮你汇过去,但是我也会给我家里同样多的钱。”   向青云这一次立刻点头了:“当然。”   叶佳文又说:“过日子,你得听我的,你什么事情都得跟我商量,我同意了你才能干。如果有人跟我发生冲突,我有道理,你必须站在我这边帮我。我没道理,你最多不帮我,但是不可以帮着别人来跟我过不去。任何事情,你先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再说话做事!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才是你最亲的人——以后是我们俩过日子,就算是你父母,也没我跟你亲。”   向青云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点头了:“好。”   叶佳文这才终于笑了:“开门呐,傻子,我回来了。”   第十四章   白天向青云去上班,叶佳文出去跑货,中午有机会就回家一起吃饭。晚上向青云买好菜回家烧菜做饭,叶佳文如果回来的比他早就打扫一下卫生,如果回来的比他晚就直接吃饭。如果这天叶佳文很累,跑的脚底都起水泡了,晚上向青云就会端一盆热水来为他洗脚按摩,还会给他做全身按摩,但是全身按摩有时候按着按着两人就滚到床上去了。   现在叶佳文重生了,心智是三十七八岁的心智,身体却是二十二岁的身体,正血气方刚的时候,有时候心里明明想早点睡觉,却被向青云摸两把马上就心猿意马了。白天他们辛辛苦苦地为了生计而奔走操劳,晚上搂着躺在在二三十平米的小房间里的单人床上挥汗如雨,第二天还是精力十足。这点倒是让叶佳文很高兴,年轻的时候身体资本还是很好的。   他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按照计划出去跑步健身,他还会拖着向青云跟他一起去跑,毕竟自己和伴侣的健康都是很重要的,病榻前是能考验真情,但是他倒宁愿这份真情永远不会被考验。   叶佳文买来一个大号的钢精锅、灶头和一辆推车,跑遍了S市几家食品批发市场经过比较以后敲定了一家价格和质量都不错的卖家,又用了几个晚上的时间到几家大学门口去踩点,感觉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就要准备开始他的麻辣烫发财大计了。在一个礼拜一的晚上,他和向青云在推车上装上灶头和大钢精锅,锅里装着已经煮好的汤,他们把组装起来的流动麻辣烫车固定好,小心翼翼地搬到三轮上,又扛上一袋食材,就往A大学出发了。   97年的时候大学外面的夜宵摊子已经有很多种类了,有铁板烧、炒饭炒面摊、卖油墩子的、卖茶叶蛋的……各个摊子前都围了很多学生,校门口的一条街上比白天都要热闹。这时候还不像后来管的那么严,摆摊卖东西几乎没有人管,更没有什么城管暴力执法的事情,所以大家这钱赚的开心又放心,还不用交税。   叶佳文和向青云把摊子搭好,灶火打开,没多久锅里的汤就热了。因为是做生意第一天,先来试个水,叶佳文带的食材种类不是很多,就藕片、贡丸、香肠、海带等等七八样东西。等汤煮开,把锅盖一揭开,真叫一个香飘万里,街上不少学生都往这方向聚了过来,很多人从来没见过这玩意,感觉新鲜的很。叶佳文先把每种食材都弄了些用漏勺接着放进汤里煮,等煮的差不多了就捞上来盛在碗里,拉开清脆的嗓音吆喝道:“四川麻辣烫,都来尝尝了,试吃不要钱!”   已经有不少人聚集过来了,对着锅子指指点点。   “这是什么?”“四川麻辣烫?没听说过。”“好香啊!看起来很好吃!”“老板,能试吃?”   叶佳文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把一次性筷子递过去:“尝尝不要钱,觉得好吃了再买!”   立刻就有一个年轻的男学生接了双筷子,磨拳擦掌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旁边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他先夹了枚贡丸,咬了一口,烫的嚯嚯直叫,边用手扇边叫嚷着:“好吃,好吃!”   又有人问:“老板,怎么卖?”   叶佳文说:“素菜一串三毛钱,荤菜一串六毛,粉丝两毛钱,今天第一天做生意,买三送一!”   第一个试吃的男生立刻叫道:“老板,先给我来三串贡丸、一串藕、两根香肠和一把粉丝!”   叶佳文笑道:“好嘞!”向青云已经麻利地把东西下锅煮了起来,叶佳文一边叫嚷着吸引顾客一边负责收钱。   因为做的是个流动摊位,没地方让顾客坐下来吃,所以他们用的是一次性泡沫塑料碗,碗里套个食品袋,食物就装在食品袋里。外面再套个小塑料袋,这样就可以直接打包带走,很方便。   第一天生意就做了个开门红,到了夜里快十一点的时候街上的人才逐渐少了,十一点半叶佳文和向青云正式收摊,被麻辣烫的热气熏得一身热汗,扛上东西骑着小三轮回家了。一到家叶佳文还不马上洗澡休息,又要拖着向青云下去跑步,向青云已经很累了,犹犹豫豫地说:“今天还要跑啊?都这么晚了,再说今天很累了。”叶佳文说:“要跑,不能断,这种事情断一天以后就一直断了,为了身体健康一定要跑。”向青云只好跟着他又下去跑了四千米,一回家,两人草草冲个澡连换下来衣服都没洗,一躺到床上立刻就睡死了。   早上向青云要早起,叶佳文还可以多睡一会儿,向青云下楼买了粢饭和豆浆回来放在桌上才去上班。等叶佳文起床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楼下的早点摊子都撤了,还好向青云给他留了东西,他热了热就吃了。   上午叶佳文开始清点昨天的收入,昨晚他故意以太累了为借口不当着向青云的面点清。点下来,昨晚总共收了九十几块钱,扣掉食材的成本,净挣八十多。那些锅啊灶啊车啊的成本大概花了两百多,这样三四天就能回本,确实是个成本低、报酬高的好活。他把这九十几块钱拿出三分之二塞进抽屉里放钱的地方,另外三分之一塞进自己的一件衣服口袋里,把衣服叠好了藏进柜子的最底下,然后拿出账本,端端正正地写上:“项目:卖麻辣烫;收入:62.2。”   叶佳文这辈子打算做两手准备,第一手是把财政大权掌控在自己手里。但是这还不够,他还要藏私房钱,这笔私房钱不能让向青云知道,他以后要拿这笔私房钱来钱生钱。向青云这人守不住钱,有钱就要跟别人共同富贵,所以叶佳文打的主意是,如果以后穷了,自己还有私房钱能救急;如果以后发了,向青云不知道家里有钱,他拿也拿不出去多少。规矩要从一开始就做好,叶佳文上辈子亏就亏在一开始太大度,结果就被人一点点侵蚀,这辈子他一定要做个小人,为自己而活的小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叶佳文白天除了进食材之类的,就背个包袱出去摆摊卖东西,他先卖了几天衣服、阳伞,又试着弄了批盗版书籍碟片卖,收益也就勉勉强强,都算是本小利不大的活。晚上就推着车出去卖麻辣烫,这玩意本小利大,生意也好,就是比较累人,而且做了几天以后叶佳文嘴里鼻子里总是一股麻辣烫味儿,吃什么都没原先那滋味了,连身上也都是麻辣烫味,洗都洗不掉,挤公交车的时候人家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后来叶佳文就专门弄出两件衣服当做卖麻辣烫专用的衣服,免得其他衣服都蹭了味儿。   向青云不是每天都跟着去卖麻辣烫的,因为卖麻辣烫弄得太晚了,他白天还要上班,长以此往就会缺觉犯困。他自己不说什么,叶佳文不舍得他这么累,二四六天让他跟着,一三五找张远新帮忙。张远新也缺钱,叶佳文分给他的酬劳不低,他也很乐意干。   卖麻辣烫的第一个月赚了四千块钱,八百分给张远新了,一千两百叶佳文存进了自己的账户里,剩下两千存进了他和向青云的共同账户。   一个礼拜五的晚上,因为第二天不用上班,向青云和叶佳文就闹的有点疯,先在沙发里做了一次,又在浴室里做了一次,就这样向青云精力还有剩,抱着叶佳文回到床上又开始闹,把叶佳文折腾的全身骨头都酥了,一边抓着被单大喘气一边叫道:“慢点慢点,我明天中午还要出去摆摊呢!”   向青云很体贴地没有射在里面,等他射了以后叶佳文下面还硬着,他就爬过去用嘴帮叶佳文解决。叶佳文带着哭腔推搡他:“别,别,别弄了。”   向青云含着那东西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叶佳文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我都射了几次了,射不出来了,让它硬着吧,再射就要射血了。你有点节制好不好!”   向青云忍不住笑了,爬回来躺在叶佳文身边,把他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捋上去,在他额头和鼻梁上烙上几个亲吻,说:“你明天在家睡一天吧,别去摆摊了。”   叶佳文枕着他的胳膊,累的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说:“礼拜六生意好……”   向青云吻他的头发:“我去帮你看摊子好了。”   叶佳文嗤了一声:“信不过你。”   向青云被噎了一下,往后靠了一点,一脸委屈地看着叶佳文。叶佳文眼皮翻翻,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说:“就是信不过你怎么的!想造反啊!”向青云轻轻咬了口他的指尖,两个人都笑了,向青云又贴上来,亲亲他的鼻尖,亲亲他的嘴唇,满腔都是爱,怎么亲都不够。   向青云说:“你现在白天摆摊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叶佳文说:“这个月才挣了一千八百多吧。”   向青云说:“还不如上班赚的多呢。其实我觉得你要是找份正经工作比较好,至少福利待遇有保证也稳定,工资少点倒不要紧。咱好歹大学都读出来了,摆摊卖东西这不读书也能做啊。”   叶佳文的抱负当然不止是摆摊卖卖小东西这么简单,只不过他现在本钱还不够,干不了别的而已。他捧住向青云的脸用力亲了一口,笑道:“我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少让我操点心才好呢!”   向青云搂着他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叶佳文都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他突然听到向青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宝宝,我们的事情,我想跟我父母说了。”   第十五章   叶佳文当时睡迷糊了,嘟哝了两声没理睬,又睡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叶佳文睡醒了,迷迷糊糊赖床的时候,向青云昨晚说的话灌进脑子里,猛然吓清醒了,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推醒向青云,不确信地问道:“我昨晚睡觉前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向青云一脸困意地揉着眼睛:“什么?”   叶佳文很严肃地问他:“你是不是跟我说想跟你父母说什么?”   向青云也马上清醒了。他慢吞吞地坐起来,眼睛盯着被角,嗫嚅道:“我弟媳妇儿最近要生了,我爹妈在县城里照顾她,这两天老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结婚对象。县医院说我弟媳妇这胎长的不太正,可能不好生,我爹妈说想把她弄到S市来生,大城市医疗水平高,来了顺便看看我。我就想,要不……”   “不行!”叶佳文斩钉截铁地打断了。   向青云被他这么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说:“你别激动,我只是想想,还没说呢。他们老是催我,问我能不能在城市里找到媳妇,不行就让我表叔在县城里给我介绍一个。我就是心里有点烦……”   叶佳文说:“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绝对不能说!”没好气地推搡了向青云一把,“现在给我闭嘴,不准出声,让我好好理理思路!”   向青云见他莫名其妙生起了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乖乖地躺下不再说话。   叶佳文最近忙着生财大计,都快忘了上辈子这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了。他回忆了一下今天的日期,猛地一颤——今天是九月二十号了,三十号就是向晓龙的生日!向晓龙是九七年九月三十号生的,也就是还有十天,向晓龙就要出生了!   向青云看到叶佳文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赶紧伸出手抚在他他背上,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叶佳文抓住他的手丢开,吼道:“别吵!”   向青云吓了一跳,还想再问,但是看着这样子,只好忍住了。   向海蓉和向青天他媳妇刘莎是差不多时候怀的孕,向海蓉九月底就生产了,就在县城里生的,因为是第二胎,违背了计划生育,被计生办的人找麻烦,吓的躲在一家私人小诊所里生孩子,都没敢进正规医院。她之所以会生下向晓龙,是因为等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三四个月大了,又不舍得打,犹豫来犹豫去,拖得久了,她身体又不好,想打掉都来不及了,只好生下来。他们没想到没钱没势多生个孩子还不是想养就好养的,因为向海蓉的老公是在政府机关里给领导开车的,大小是吃公饭的,想保住饭碗这第二胎就不能要。可孩子都生下来,怎么办?向海蓉只好先把向晓龙送到农村去让父母先帮忙藏一阵,再想办法。后来就由向父向母做主把小孩过继给了向青云,向海蓉夫妻别无他法,也同意了。   向父向母从小最宠的就是向青天这个小儿子,这回女儿和儿媳妇同时怀孕,俩老人都进县城照顾儿媳妇去了,大女儿丢给婆家管,问也不问一声。刘莎本来是不喜欢农村公婆来的,但是向青天跟她说父母过来是好事,家务活能全包了,省了请保姆的钱。结果向父向母来了以后,刘莎发现他们自己带着钱(大儿子大女儿给的),不光包家务,连家庭开销都包了,立刻一点意见也没了。   叶佳文回忆了一下,刘莎肚子里的向立应该要等到明年正月才出生,她现在大概才怀了六个月。上辈子刘莎确实到S市来生产了,生的挺顺的,都没剖腹产,进了产房半小时不到孩子就出来了。向青云一开始还很担心,问了医生关于胎位不正的事,医生说根本没有不正,好的不能再好。以前叶佳文知道了也没多想,后来他发现了向青天夫妻的很多极品事,再回忆起来,就有个不一样的想法了:所谓胎位不正根本就是刘莎和向青天胡扯的,送到S市来生孩子,一方面确实S市的医疗条件比县城里好,二来就是他们故意想让大哥帮忙掏生孩子的钱。因为从他们的脚踏上S市的一刻起,他们就再没掏过一分钱,所有的医药费营养费伙食费住宿费等等全是向青云掏的,她一直到做完月子才拖家带口地回去。叶佳文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因为他还记得当年发生过一件事,有一次向青天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回来,到了楼底下,他带着司机上门让向青云付三十来块的车费。叶佳文问他为什么不自己付,还特意把司机带上来,向青天当时随口说道:“俺统共就带了一百多块钱,早花完了,哪有钱付车费!”听听,带着媳妇到大城市来生孩子,只带一百块钱,这不是早就找好了冤大头是什么?!   而叶佳文和向青云上辈子也确实是在刘莎来S市生产的这时候对向家父母出柜的。他们一开始对向父向母只说是同租房的室友,结果因为生活里一些蛛丝马迹被怀疑了,后来有一回他们在房里偷偷接吻的时候恰巧被向父撞破,这下不得了,又打又骂又哭又闹,把叶佳文和向青云折腾的是苦不堪言,要不是他们对感情还算坚定,保不准就被拆散了。好容易捱到这些人回去,他们好容易攒下来的存款基本被花了个底掉儿不说,叶佳文还气的生了场病。   回忆完这些,叶佳文先是大喘气了一阵,然后抹了把脸,很平静地说:“你弟媳妇还不急着生吧,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说吧。跟你父母说我们的事,我肯定不同意,现在咱俩钱还没挣,房还没买,根都没扎下,你想想你父母那年代的人,又是农村的,一辈子中规中矩,肯定不能接受咱俩的关系,万一他们一闹,我们就被他们闹散了怎么办?”   向青云着急地说:“你别说这种话,什么散不散的,我不跟他们说就是了。”   叶佳文看了看,向青云居然真的有点生气了,就俯下身拍拍他的脸:“怎么了,不高兴了?”   向青云一把搂住他,叹了口气:“别再说什么分开的话,如果也别说,每次听你说这种话,我就很难过,很生气。”   叶佳文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声呢喃道:“是,我们俩在一起不容易。”   两人默默地抱了一会儿,叶佳文拍了拍向青云:“对了,你姐也快生了吧?你打电话问过没,她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缺不缺钱?”   向青云有点惊讶地说:“前天才通过电话,大姐说她挺好的,还说让我好好工作赚钱。”   叶佳文不禁冷笑了一下。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却强撑着,能自己忍着就自己忍着,反倒是日子过得好好的人,却总想着法从别人那里抠好处,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不公平?滥好人真是做不得,还得该笑的时候就笑,该哭的时候就哭,对谁哭,对谁笑,也是个讲究。   他是最好能拦住刘莎来S市生孩子,虽说现在家里的钱把持在自己手上,但向青天他们夫妻来了,向青云又不可能不管。不出柜,他又要怎么解释自己手里没钱的事?这都是麻烦事。可怎么能让他们不来呢?逼向青云自己去拒绝这是个法子,但不是个最好的法子,弄不好还有后患,不说向青云这老好人的脾气让他开这个口比较难,就说拒绝了一次,这些厚脸皮的家伙还会有第二次。最好是能想出个绝后患的法子,让这俩蛀虫夫妻从此自生自灭去。不过这法子不好想,费脑筋,好在还有时间。   要说叶佳文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是谁,那绝对是向青天夫妻没跑。不说上辈子受了他们这么多气,就说在自己临死前,过来落井下石的就此一家,也足够叶佳文对他们恨的牙痒痒了。就算这是向青云的亲弟弟亲弟媳,这口气也不能咽!   第十六章   天气渐渐冷了以后,麻辣烫的生意越来越好。叶佳文算是做成功了,人们对于新鲜的东西总是特别有热情,吃过以后马上就一传十十传百,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天天晚上队伍要排十几米,不光学生,连学校里的教职工也慕名来吃,附近的居民晚上也来凑热闹,听说还有经朋友介绍以后大老远坐车来吃的。   一个炒面摊子的人看叶佳文生意做得这么好,就来讨教秘方,也想来分一杯羹。叶佳文没马上答应,晚上推车回去的时候就跟张远新商量该怎么办。   张远新说:“方法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让他们花钱买,给他们把锅炉车子都配好,连秘方带锅炉,八百块钱一位,也是个赚钱的方法。咱生意那么好,肯定还会有很多人要来买,八百一个,多赚呀!”   叶佳文说:“八百一个,太便宜了,至少要一千。一千块钱他们半个多月就能赚回来。”   张远新嘿嘿直笑:“好,一千好,你真会赚。”趁着大晚上路上没人,凑到叶佳文身边,暧昧地往他胯下摸了一把,啧声道:“你说你这玩意怎么就不顶用呢,你这么会持家,要是你能多用点这个,哥哥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做小,每天伺候我。”   叶佳文翻翻他白眼:“呸,你去找根擀面杖自己玩去,我有我家向青云了,你倒贴我都不要。”   张远新恶狠狠地拧了他一把,结果两个人又一路吵吵闹闹地回去了。   但是回去以后叶佳文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仔细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卖了。如果现在卖,卖的只是技术,老实说这技术值不了多少钱,麻辣烫又不是他们发明的小吃,只是在四川小吃的基础上稍作改动,有点厨艺的人只要能拿到原方子自己也能改,说不定改的比他们还好吃。而且他要是现在把东西卖给别人了,别人还可以再拿去卖给其他人,他想管也管不了。以后就算满大街的麻辣烫都是从他这里传开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不是不能卖,但是现在不能卖,要等做出名头以后再卖,到时候卖的不光是技术,主要是个牌子。比如说,后来风靡一时的豪大大鸡排,加盟豪大大的,谁是真的要跟豪大大学个炸鸡的技术呢,还是因为人家这个名字打得响,有人冲着这个名号来买东西,所以大家都要加盟。等自己有钱租铺子,开家串串香麻辣烫,可以去工商局注册名字,以后串串香的名字打响了,就算满大街都是麻辣烫,还是有人心甘情愿捧着钱来加盟,要沾这名字的光。   于是第二天那个卖炒面的来再问的时候,叶佳文婉言拒绝了,加紧在学校周围看起商铺出租的消息来。   十月初的时候,向青云跟刚生产完的向海蓉通了个电话,叶佳文很关心地在旁边听着。向海蓉母子平安,新生的是个男孩,已经取好了名字,叫向晓龙。向海蓉在坐月子,向晓龙现在已经被送到外婆家暂时藏起来了。本来是想交给爷爷奶奶带到乡下去,但是爷爷奶奶现在在儿媳妇那里,没空管他们,所以只好先藏在外婆家。   叶佳文在旁边听电话的时候几次想把电话接过来亲自问话,但是忍住了。这时候他应该和向海蓉还不认识,莫名其妙去搭话也太奇怪了。   上辈子向晓龙是到了三四岁才被送过来的。孩子都会说话了,该受教育了,要上幼儿园了,连个户口都没上,没办法,赶紧的接过来过继给向青云他们。别看孩子小,三四岁,话已经会说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刚到S市那段时间里,叶佳文和向青云担心他会哭闹,但是他一点也不哭闹,只是很孤僻,不理人。让他出去跟附近小朋友一起玩,他就蹲在旁边看别人玩,也不参与。最早的时候他根本不理叶佳文,直到一个月以后,他才跟叶佳文讲话,讲的第一句话是:“奶奶说你是坏人。”第二句话是:“你不坏。”   在向晓龙的认知里,他是被父母抛弃的。向海蓉意外生下了他,为了丈夫的工作,为了全家有口饭吃,这个孩子注定了不能光明正大跟爹妈一起生活。断奶之后,他就一会儿被奶奶爷爷带,一会儿被外公外婆带,难得被爹妈接回去,他妈抱着他哭一会儿,又要把他送走了。所以他不哭不闹,但这不代表他不伤心。   虽然向晓龙算起来是向青云的大外甥,和叶佳文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可能是因为叶佳文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自己的小孩了,可能是这个小孩长得很像向青云,他是真心把向晓龙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疼的。小孩子是分好赖的,谁对自己好,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他还是不怎么搭理叶佳文,但是态度已经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向晓龙刚来的时候,是叶佳文和向青云日子过的最舒坦的时候,房子买了,家里有闲钱,荤菜也不用算计着买,所以叶佳文格外疼向晓龙,玩具都给他买最好最贵的。后来他们家没落了,向晓龙就跟着他们吃苦,有句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向晓龙确实很懂事,小学的时候就帮人送送牛奶报纸之类的赚点硬币零花,有一次他好容易攒够了五十块钱,还拿出来给叶佳文说要补贴家用。   但是向晓龙也不是一直那么好的,养过小孩的人都知道,小孩子有一段时间是最惹人讨厌的——叛逆期。   向晓龙的叛逆期也很厉害,他以前对向青云和叶佳文的事半知半解,到他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在叛逆期里面,他开始变的愤世嫉俗,和不好的小混混在一起学抽烟,成绩一落千丈。他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所有人,憎恨抛弃他的父母,憎恨学校里喜欢找他麻烦的老师,憎恨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收养他的两个男人。他开始和两位父亲吵架,吵的最凶的时候,他指着他们说他们是恶心的同性恋,还玩过离家出走。这是叶佳文最烦心的一段时间。   向晓龙年纪再涨一两岁,就没有那么尖锐了,渐渐又开始听话,烟也不抽了,坏朋友也不交了。但是以前也会管叶佳文和向青云叫叶叔叔和大舅,这段时间里他就不这么称呼了,常常都以“喂”代替,或者索性直呼其名。向青云因为这个说过他几次,叶佳文连说都不说他,因为他确实觉得对不起向晓龙,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在外面也跟着他们一起遭受了不少白眼。   有一天早上,叶佳文和向晓龙又吵了一架。起因是向晓龙有个飞机模型,是劳动课上自己做的,跟同学打闹的时候碰散了,他就拿回来准备修。叶佳文看见一堆残破的部件,以为是弄坏的玩具,随手就丢了。向晓龙找不到东西以后就去问叶佳文,叶佳文告诉他丢了,他大发脾气,还随手砸了个碗。这天向青天老早就去上班了,正好不在家,向晓龙和叶佳文大吵一架以后背上书包怒气冲冲就跑了。叶佳文看着地上砸碎的碗的碎片,又伤心又委屈,忍不住哭了。他上午在大学里正好没课,就先把碎完收拾了,然后去翻垃圾桶,把飞机模型的零件一件件找出来,洗干净,用胶水粘拼好,放在向晓龙桌上,然后才出门。晚上向晓龙回来,一直没出房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叫了他几次他才出来,眼睛有点红,看了一眼叶佳文,又迅速把目光挪开了。吃完晚饭,叶佳文到阳台上抽烟,向晓龙跟过来,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轻声说:“爸,对不起。”   从那以后,向晓龙开始管叶佳文和向青云叫爸爸了。   叶佳文跟向青云说:“咱给小龙买点玩具吧?或者送点什么礼物好呢?再封个红包吧!”   向青云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高兴?”   叶佳文翻翻他白眼:“我就是高兴,小龙小龙,龙腾虎跃,这名气起的多好,将来肯定是个好孩子。”   向青云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很喜欢小孩吗?不然以后我们领养一个。”   叶佳文想想向青云弟弟妹妹们的孩子,撇撇嘴:“也不是个个都喜欢。就是向晓龙,感觉和我特有缘,听了名字我就喜欢。”   向青云揽住他亲了一下:“那以后我想办法让这孩子认你做个干爹!对了,我过几天正好要去A省出差,我顺便去看看大姐,看看小龙,拍几张照片给你看。”   叶佳文的眼睛马上就亮了:“好啊好啊,我买点玩具你带上,送给小龙的。”   向青云去出差,正好张远新这几天生病了,叶佳文晚上只好一个人推着车去出摊。他们麻辣烫的生意有很多回头客,有些人喜欢这个味道,天天晚上出来吃,当成晚饭吃,还会给叶佳文他们提很多建议,增加哪些食材之类的,一来二去,叶佳文跟一些老客人都混熟了。   这天晚上叶佳文只有一个人,又要收钱又要下东西煮,手忙脚乱,连续下错了两次东西,把给A的菠菜加到B的碗里,弄得顾客都不开心了。叶佳文只好赔笑又赔罪,要么给人退钱,要么重新给人煮一份。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叶佳文扭头,只见一个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对他笑了笑:“你又弄错了,海带不是这个碗的。”抓着他的手移动到另一个漏勺上方,“是这里的。”   跟他说话的人也是这两个月的老顾客了,一个礼拜起码要来吃三次,叶佳文也已经认得他了。其实这个人第一次来叶佳文就注意到他了,小伙长的唇红齿白的,鼻梁很高,一双桃花眼特别招人,就跟电视明星似的。吃麻辣烫的时候已经有几次有女学生跟他搭讪了,搭讪的结果怎么样,叶佳文倒没注意。   那个人把他手里的漏勺接了过来,把他往旁边挤了挤:“你收钱,我帮你下。”   叶佳文目瞪口呆,但是这人已经熟练地把串串上的东西往漏勺里丢了。排队排到的一个学生喊道:“我要贡丸、鱼丸、海带、菠菜……”这人抓起他报到的食材下锅,还用胳膊肘捅捅叶佳文:“愣着干嘛,收钱啊。”叶佳文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赶紧收别人递过来的钱,数好零钱再找回去。   有了人帮忙,叶佳文的动作就快多了。煮了几单以后,叶佳文发现这人做的还不错,而且不像有什么坏心眼的,心就放下了,一边数钱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手抹了把被热气熏出来的汗,说:“陆清。”   叶佳文跟陆清忙到晚上十一点,排队想吃的人还有很多,但是带出来的食材已经卖光了,人们只好失望地散开。叶佳文捻起短袖的边擦擦脸上的油汗,笑着问陆清:“我怎么谢你?”   陆清指指还剩下的几串,很诧异地问:“这难道不是你给我留的?”   叶佳文说:“是给你留的,呃……”   陆清笑道:“这就够了,你还要怎么谢?以身相许?”噙着笑上下打量叶佳文,“我可以考虑考虑。”   叶佳文因为本身是同性恋,被他这么一说有些敏感地愣了一下,但也知道这是个玩笑,尴尬地笑笑,把剩下的几串东西也煮了。   两个人捧着碗坐在马路牙子上,陆清吃麻辣烫,叶佳文陪着他,自己不吃。陆清问他:“你怎么不吃?”   叶佳文说:“天天煮这个,身上都是这味道,哪还有胃口。”   陆清笑笑,一边擦汗一边问他:“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你另外两个搭子呢?”   叶佳文说:“一个病了,一个出差了。”   陆清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出差?我以为你们还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出来勤工俭学的。”   叶佳文心想,我都三十七了。笑说:“大学毕业都一年了。”   “什么学校毕业的?”   “B大。”   “噢?大学毕业怎么干这个?学什么专业的?”   “学土木工程的,日子不好过啊,出来赚个外快。”   “土木工程?”陆清挑挑眉毛,笑了:“那咱还是同行,我也是学土木工程的,”对着身后的A大校园努努嘴,“我就是这毕业的。”   “啊,”叶佳文说,“A大的土木专业很好啊,以前我也想考来着,没考上。”   陆清嘴里塞着一枚鱼丸,鼓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叶佳文:“我自己办了家小公司,房产和建筑都做的,你现在白天做什么工作?”   叶佳文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开公司的?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真人不露相。他没说自己的情况,问道:“哦?你开的什么公司?”   陆清把鱼丸咽了下去:“金星房地产有限公司。”   叶佳文一下愣住了。金星!十五年以后资产上千亿,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吃自己煮的麻辣烫!   第十七章   叶佳文还记得,十几年以后,S市大大小小的地产公司建筑公司有许多,但是要说最牛的一家,必定是金星无疑。他们学校教出来的本科生,想进金星根本不可能,就连博士生,削减了脑袋人家也瞧不上。金星的总裁曾经到A大去开过讲座,叶佳文教书的C大那些平日里一点都不上进的学生都有很多跑到A大蹭讲座去了,可见此人人格魅力之大。   叶佳文对于这种传奇式的人物,从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现在骤然发现他离自己这么近,还有点不敢相信。问道:“金星?火星金星的金星?”   陆清笑了:“是啊,去年才开的。”   叶佳文上下打量他,恭维道:“厉害厉害,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已经自己开公司了!”   陆清说:“我都三十一了,小弟弟。我开公司是在创业,你卖麻辣烫也是在创业,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叶佳文心想,三十一而已,再过几年你就能叱咤风云了。想我当初三十七的时候还是草包一个。他脑子里很乱,现在这么尊大佛就坐在身边,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赶紧抱住佛脚。趁现在陆老总还不发达,说不定还能牢牢抱住大腿,等再过几年,他的大腿粗壮了,大家都抢着抱,想抱也抱不上了。   陆清又说:“看到你,我就想到我读大学的时候。我卖过茶叶蛋,还卖过炒面,不过我没你聪明,”转脸好奇地问叶佳文,“你是四川人吗?我是第一次在你这里吃到这样的东西,很好吃。”   叶佳文想,原来陆清读书的时候就做这些了,是为了自己赚学费吗?自己还比他好点,好歹读书的时候衣食无忧。他看陆清的眼神马上就崇高了:“你读书的时候就自己赚学费了?真厉害!”   陆清不置可否:“积累经验吧。”   两人谈的投机了,一直聊到马路上都没人了,叶佳文这才想起看时间,都已经凌晨十二点了。他虽然想抱陆清的大腿,但是想想来日方长,一个晚上能套多少近乎?看样子以后陆清还会来光顾,现在能混个脸熟已经很不错了。于是他站起来,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早点回去了。你以后来,我每次多给你加两串香肠。”   陆清说:“好,好,以后我多带朋友来照顾你生意。”   之后陆清果然来的更加频繁了,还会经常来朋友来吃麻辣烫。叶佳文因为生意太好了,所以买了个大棚和几张桌椅,用每晚的免费夜宵做报酬把东西寄放在学校门卫那里,晚上就在马路上搭上棚子做起生意来。   陆清有的时候还会组织人来麻辣烫摊子办“公司聚会”,说是公司聚会,其实他新开的小公司人也不多,一个骨干团队就七八个人,但这几个人也都很厉害,不是名校毕业的就是海外留学回来的,有的还曾经在大公司里做到过主管的位置,都是看中陆清的魄力才跟他出来一起创业。一来二去,叶佳文就跟陆清团队的那批人都混了个脸熟,有时候还陪他们侃几句。   叶佳文终于在A大旁边谈下一家只有十几平米的小铺子,地方小是小了点,不过好歹总算有个据点,能光明正大地挂上个店铺的招牌了。学校旁边的铺位其实是非常抢手的,地皮是属于学校的,叶佳文能拿到这个位置,听说是校方的某个领导的女儿吃过他的麻辣烫以后很喜欢,回去以后跟老爸美言了一句,原来的店家撤走以后铺位就批给他承包了。店铺的租金倒是不贵,每个月给校方八百块的租金。但是新到手的店铺要装修,要买新的桌子椅子,叶佳文为了省钱打算就在原本装修的基础上翻翻新就行了,就这样弄弄也要至少三四千块钱,房租也要先交半年的,还有一笔开支是交给学校的“转让费”,其实也就是押金,要一万块钱,等这铺子他什么时候转给别人了这一万块钱还能拿回来。   叶佳文和向青云的小家庭现在已经有一万五的存款了,叶佳文自己的私房钱也存了两千多,但如果押金和装修费一交,他们的积蓄就要告罄了。还好张远新愿意投资七千块,这样手头就能宽裕一点。但是叶佳文耍了个心机,他私下里给张远新写了张条子,说好投资的比例和分红的比例,但是明面上,他让张远新只告诉向青云他出了三千块。   张远新跟叶佳文是睡一个被窝的交情,虽然他们一直没完没了的互损,但是任何事情他肯定都是站在叶佳文这边的。他同意叶佳文的要求,但一定要叶佳文给他说明白理由,叶佳文被他缠不过,就把向青云乡下亲戚的事情说了点,还说了向青天弟弟要来S市生孩子的事情。   张远新想了想,说:“向青云的家庭背景确实是个问题。但是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厚道?呵呵!叶佳文在心里面冷笑:向青天在他病的快死的时候跑到他病床前面叫他放弃治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做人要厚道?对于不该厚道的人就是不能厚道!适当的时候还要心狠手辣!他说:“青云读大学的时候,他爹妈几次叫他辍学去打工。他弟弟没考上大学,他爹妈疼的跟个宝似的,花昂贵的学费让他去读什么私立大专,没钱就借钱给他读。青云读书没花家里一分钱,第一年的学费是他高中老师借的,后来自己打工和奖学金,他爹妈还嫌他不赚钱供弟弟读书。青云出来工作一年,把他弟弟读书借的钱都还上了,你看我们自己家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去年他弟弟结婚,他爹妈让他买个彩色电视机给他弟弟家。现在他们来生孩子,县城里的医院不能生?说白了就是想让我们出这笔生孩子的钱。我要是厚道,就要被他们卖了。”   张远新听完以后眉头皱得紧紧的,忽而展眉一笑:“七千块钱我还是给你,也别什么三四千块了,你就跟向青云说钱全是你们出的。”   叶佳文也笑了:“那不用,我还是得给家里留点底。”   张远新把叶佳文送出去的时候说:“佳文,我能理解你,其实也能理解向青云。越是得不到父母爱的孩子,就越听话,做很多事情就是为了能得到父母的肯定,这一点我……”顿了顿,“向青云的家庭背景是很麻烦,不过如果他真心对你好,这点也很难得。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如果有我帮得上的话就来找我,有什么不好对付的家伙,让我来!”   叶佳文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当然!”   因为跟向青云说张远新只出了三千块钱,所以他从家庭账户上转了四千块到自己的私人账户上,这样一来,一万多块钱付掉,他们家的账本上就只剩下一千块钱了。做这件事情之前叶佳文没有跟向青云商量,因为他知道向青云会反对,所以他先斩后奏,付了钱才去跟向青云说。向青云听完以后果然愁容满面:“这可怎么办好,我妈今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下半月就让刘莎过来。”   叶佳文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地问他:“怎么,你弟妹生孩子要你出钱?”   向青云说:“不出医疗费,怎么也得招待他们吃喝住吧。”   叶佳文暗暗嘲笑他的天真。就连向青云自己也低估了弟弟的脸皮之厚。上辈子得知向青天只带了100块钱就带着爹妈老婆上S市,连向青云自己也傻眼了。其实他也不高兴,但是他的亲爹亲妈亲弟弟,他也不能不管,正好又被他爹妈发现了他和叶佳文的事情,天天闹的凶,向青云心里有愧,只能多出钱,就这样向父走的时候还差点把他的存折也一起拿回乡下去——反正向青云都说不用娶媳妇了,不娶媳妇还要钱干什么?!   叶佳文温言劝道:“要不你去和你弟弟说一声吧,别送到S市来了,胎位不正还长途奔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怎么办?而且我们自己手头也很紧,工作又忙,招呼不周,怠慢了孕妇。不然我们就出个五百块钱,表个心意。”   向青云叹了口气:“我也觉得麻烦,我妈非说S市的医院好,好像到大城市生个孙子能重几斤似的。算了,我再去劝劝吧。”   不出叶佳文所料,向青云打了个电话回去,劝弟妹不要长途辛苦,委婉地说了自己现在因为做生意手里比较紧的事情。那边接电话的刘莎假客气了一番,又说自己最近身体怎么怎么不舒服,县城里的医生说怎么怎么危险不敢接生,总之一句话,还是要来。   挂了电话以后向青云愁眉苦脸地抽了根烟,长叹一声:“算了,来了再说吧。”   接下来的一天叶佳文都表现的欲言又止满腹心事,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停翻身弄出动静,把熟睡的向青云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宝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佳文闷声说:“睡不着。”   向青云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于是翻身下床:“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喝。”   向青云热了牛奶回来,叶佳文喝了,还是睡不着,向青云就强打精神哄他入睡,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在他耳边拖长了声音慢慢地数起羊来:“一……只……羊……两……只……羊……”向青云的声音很好听,绵绵的,沙沙的,以前每次叶佳文失眠他就会这样哄,哄到叶佳文入睡以后他再睡。   这次这方法不做效了。羊数了快五十只,叶佳文还是没睡着,揪着他的睡衣领子,把脸埋在他胸口:“青云,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向青云亲亲他的额头,把手插进他后脑的头发里揉了揉:“怎么了?”   叶佳文慢吞吞地说:“我上个月倒卖一批化肥,因为利润挺可观的,我就借了笔高利贷来做……”   向青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借了多少?”   叶佳文说:“三万。货已经出手了,但是货款人家一直没给我,我这两天去找收货的,连人都找不到,听说回乡下去了……”   向青云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把叶佳文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揉揉他的头发:“别担心了,早点睡,周末我陪你一起去找人。找回来了就没事,找不到……我们慢慢还呗,没事。”亲亲叶佳文的额头,又亲亲他的嘴唇,继续数起羊来:“一只羊……两只羊……”   第十八章   周末的时候向青云果然陪着叶佳文去找了那个“收货商”,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叶佳文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向青云还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不就是三万块么,现在我们麻辣烫的生意那么好,没多久就能还上了。以后当心点就是了。”   叶佳文叹了口气:“钱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那帮放高利贷的,我怕到时候还不上钱,他们会……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向青云还是没怎么当回事:“那你去跟他们说,通融一下,慢点还行不行?”他总觉得这是个法治社会,不相信别人能做到什么地步。毕竟他没有叶佳文上辈子的记忆,当年他们也是被人陷害以后欠了一屁股债,被人在门口泼粪撒狗血都算不了什么,还有人把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断手指塞到他们的信箱里,带着刀上门威胁要他们拿房产证出来还债。那时候叶佳文死也不卖房,但是更不敢住进去,把小龙送到H市住了一段时间,跟向青云东躲西藏的,后来他跟顾尚学借了钱先还了几万对方才没逼的那么紧。   叶佳文愁眉苦脸地说:“我再想想办法吧。”   向青云白天要上班,管不了叶佳文在做什么,而且他非常信任叶佳文,叶佳文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现在叶佳文说背了三万块的高利贷,这三万还只是本钱,本来说好一个月还钱利息五千,现在拖下去利滚利就会更高,他就只好想办法省下钱还债。他们本来花销就很省了,再省就是从牙缝里抠钱出来。叶佳文每天给向青云五块钱零用,早晚饭都是在家里吃的,中午单位包饭,所以向青云一天除了来回车费的两块钱之外,剩下的钱就是买烟了。烟他抽两块五一包的庐山,三天抽一包,这样一来每个礼拜还能攒下十几块钱,他就把这十几块钱补贴到菜金里,保证一礼拜能吃两顿肉。   叶佳文看他这样,也觉得心疼。不过心疼归心疼,他一点都不打算心软。圣人上辈子已经当够了,横竖吃苦的都是向青云,向青云爹妈不心疼他,自己心疼他,自己就得让步。凭什么呢?这世上总是心肠硬的人占便宜,那么就逼着自己心肠硬起来。   因为外面欠了债,手头就更紧了,向青云迫于无奈又给弟妹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有点困难,他们来了以后如果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他说的比较温和,也没说自己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刘莎和向青天还以为他故意推脱,就不大高兴了,也反过来跟他诉苦,说自己现在手里怎么怎么困难,怀孕期间已经花掉了多少多少钱,这孩子生下来奶粉费都愁,但是为了这个向家的长孙,花的钱不能省,而且一定要来S市生。当然也不会说打算让大哥全包,反正到时候人都来了,还不信向青云这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于是向青云就坐下来跟叶佳文商量,说去跟朋友借点钱来解燃眉之急。现在二十二岁的向青云没经历过上辈子那些事,叶佳文知道自己的手段不能太过激了,就故作善解人意地说:“借吧,你爹妈弟妹难得来一次,也不能太亏待。先去借两千吧。”   结果向青云借了四千来,叶佳文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想要赶走狗,买打狗棒还得花点钱呢,向青云这样的人,一下让他守住钱,不可能。还得耐心的慢慢来。   店铺装修还要一段时间,所以承包下铺子以后他们还不能马上进去,晚上还是在马路牙子边上摆摊,白天向青云上班,叶佳文也不干别的了,盯一盯装修的事情,或者在家里看看书。认识陆清以后他就多了点心眼,把大学里面的专业书又拿出来了,现在很多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等于要从头学起。好在向青云跟他是同专业的,发现他开始温习专业课可以帮忙。向青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工程师,主要是做地基处理方面的工作,他有时候会把案子拿回来让叶佳文一起看,一起分析。   叶佳文知道向青云现在所在的公司没什么前途,就想让向青云到陆清的公司去做,现在可能条件待遇会稍微低一点,但是再混几年等公司发了他就是元老级人物了,前途肯定比上辈子好的多。他跟向青云说:“那个经常来吃我们麻辣烫的陆清,你知道吗,他自己开了家公司,也包工程项目做的。公司虽然是新开的,我觉得他们以后会很有发展前景,要不你换个工作,到他们那去做吧?”   向青云有些吃惊,犹豫地说:“可是他新开的公司,不知道待遇怎么样,也不稳定。”   叶佳文拍了一下他的头:“笨蛋,做人敢拼才会赢,有风险,但是利润可观啊,你现在过去,等以后公司做大了,你就是元老级人物。而且你有这个能力,要是他们做不好,你有本事,到时候再找个工作不就得了,又不是找不到。”   向青云还是有点纠结:“我们跟他都不熟,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靠不靠谱,就这么决定也太草率了吧。”   叶佳文跟他说道理说不通。从现在的形势看,向青云说的肯定有道理,放着好好的稳定的有潜力的工作不做,尤其在这种缺钱的困难时期,跳槽出去跟人家打拼,确实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和魄力。何况,他们现在和陆清确实不算很熟,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既然不能讲道理,叶佳文就用不讲道理的方法,抱住他的脑袋塞到怀里一阵乱胡噜,把向青云闷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才松开,捧着他乱糟糟的、涨红了脸的脑袋严肃地说:“换工作吧!他们真的很有潜力的,你相信我的眼光!”   向青云还是为难:“这……”   叶佳文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狠狠的亲了他一口,亲的吧唧响。   “换不换?”   “我……”   “嚒——啊!”(接吻的拟声词)   “换不换!”   “呃……”   “嚒——啊!”   向青云被他逗笑了,看着叶佳文的目光满是宠溺,叶佳文再问他,他就故意说不行,换来好几个亲吻。叶佳文发现他是故意的,立刻瞪起了眼睛,向青云搂住他在他脸上嘴上连啄好几下,跟他额头抵着额头,温柔缱绻地说:“好好,我下次再碰到他就跟他好好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确实有发展潜力,我就跳槽,好吗?”   叶佳文这才算满意。   晚上再碰到陆清来吃麻辣烫,叶佳文就跟他说了这件事,陆清很大方地答应了:“好啊,我们现在刚起步,正好是缺人的时候。如果他愿意过来发展,我们很欢迎。他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面试一下好了。”   叶佳文高兴地多给他加了两串贡丸:“行,我跟他说,年终比较忙,过完年就让他来给陆总审审。”   陆清笑了:“你要叫我陆总,我就要叫你叶总了。叶总,你不是也专业挺对口的么,你之前也在建筑公司做过一年,要不要也过来跟我们一起创业?”   叶佳文是有考虑的。一来是他不想放弃麻辣烫的生意,二来他很久不碰专业的东西了,他已经在大学里交了很多年书了,再做工程,怕自己做不好。他稍稍一考虑,笑着对陆清说:“你要不嫌弃,我过完年就来试试。”在过年之前,他还有更棘手的事情要解决。   陆清说:“没问题。”   十一月底的时候,向青天来了个电话,说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三号就到S市。晚上出去卖麻辣烫之前,叶佳文先去了趟张远新住的地方,把两本存折塞给他,一本是家用的,一本是自己的私房钱。叶佳文说:“帮我藏好了,等人走了我再来找你拿。”   张远新直咋舌:“至于么!”   叶佳文哼哼道:“怎么不至于。反正向青云已经找人借了四千块钱了,就花那四千吧,多一分都没有,哼!”   第十九章   三号的晚上十点,向青云的爹妈、向青天夫妻到了。在去火车站接人之前,为了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叶佳文跟他约法三章,在这段时间里不准亲热,别说晚上不能滚床单,亲嘴拉手都不许。叶佳文定规矩的时候特别严肃认真,向青云也跟着认真起来,连连应好。其实上辈子他们也是以“同居室友”的名义出现在向家父母面前的,但是向家人住的时间实在太久了,连上刘莎坐月子他们一共在S市住了三四个月,向青云和叶佳文又年少气盛,憋久了以后就暗地里小偷小摸的挑个火,然后就被向父抓住了把柄。有了这么沉痛的教训,所以这辈子,叶佳文就算憋到自燃,也绝对不泄火!   本来向青天是想一个人去火车站接人的,不过叶佳文自告奋勇要去帮忙,就跟着去了。   火车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快十二点的时候才到。两人在火车站等了大半天,等的叶佳文直打哈欠,向青云揉着他的脑袋说:“要不你先回去睡吧。”   叶佳文摆摆手:“不用!你爹妈他们,行李肯定很多,我留下帮个忙呗!”   向青云说:“谢谢你。”   叶佳文笑笑:“谢什么,我跟你还用谢?”   当人流从火车站涌出来的时候,叶佳文眼尖先看到了那四个人,捅捅向青云:“你爹妈在那呢。”   向青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两位老人和大着肚子的刘莎。他有些惊讶地问叶佳文:“你怎么认识我爹妈?”   叶佳文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还是自己第一回见向青云家人,干笑两声:“看着像。”   他们迎上去,接过向父向母手上的行李,向青云还没介绍,叶佳文抢先开口:“叔叔阿姨,弟,弟妹,我是青云生意合伙人,我叫叶佳文,我跟青云现在同租一屋住。”   向父抽着大烟瞅着他看:“生意合伙人?”   刘莎捧着大肚子亲热地笑:“哎哟,大哥现在做的什么生意啊?大哥这么能干,一定赚了不少钱吧?”   向青云正无措,叶佳文又接过话茬,也学刘莎一样咧嘴笑:“赚钱,赚钱,你们青云哥以后一定能赚大钱,就是咱现在刚开始做,稍微有点困难。不过很快就能熬过去的。”   刘莎说:“我听青天和爹妈说啦,青云哥从小就能干,干活勤快,脑子聪明,读书也好,你看这不,到城里把大学都读出来了,现在跑到大都市里发展,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啊!”   “是,是。”叶佳文跟刘莎一句接一句的扯皮,两人一言一语又夸了向青云几句。青云丈二摸不着头脑,没法插入他们的谈话。向父向母拉着他问话,他就问一句答一句。   一行人叫了两辆出租车,因为怕一辆车上都是外地人司机会故意兜圈子宰客,所以叶佳文和向青云就分开坐,叶佳文跟向青天夫妻一辆车,向青云跟他爹妈一辆车,两辆车往他们家附近早就订好的迎客宾馆开过去。   不出叶佳文所料,一路上刘莎果然不停地跟他套近乎,打听向青云的经济情况。   叶佳文告诉他:“我和青云是大学里的同学,毕业了都跑到S市来发展。哎,大城市,不好出头啊,你们不知道,这里物价多少贵,你看我们打个车,起步价就十块钱,一公里再加两块,从火车站开到宾馆,得要三十多块钱。吃的贵,喝的贵,水果也贵,不好混呐。”   司机也跟着附和:“你不知道现在油费多贵!加一桶油几十块钱呢我跟你说!我跑一天车,到自己口袋里根本没几块钱,大头都被公司抽了,我实话跟你们说,我跑你们这一趟车,我自己最多就赚五块钱!”   向青天说:“十块钱都够我们县城里绕一圈啦!”   刘莎眼珠子转转:“哎哟,国际大都市,物价么肯定是比我们小地方要贵,不过像你们赚的钱肯定也比我们小地方的人赚的多的多呢!佳文哥,你跟青云哥现在是大老板了吧!你们做什么生意啊?”   叶佳文笑呵呵地说:“刚起步,什么都做,卖点小玩意,吃的喝的穿的,都是小东西。”   刘莎问:“自己开店?”   叶佳文摆摆手:“开什么店啊!就摆摆摊。”转过身子看着向青天,“唉,青天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做?我们现在缺钱缺人手,你要是愿意来帮忙,凑个份子,我们算你‘入股’,以后发了财也有你的份!”   向青天和刘莎面面相觑。   上辈子这时候刘莎和向青天过来,就有提出过帮向青天在S市也找份工作,让他也留在大城市里发展发展。向青云和叶佳文自己都只是钢筋水泥里的两颗小石子,自己的位置都还没站稳,哪里帮得到他?但是向青天和刘莎就觉得,留在大城市就是发达了,就能赚大钱,向青云无奈之下帮他找了个餐厅里面端盘子的工作,工作苦,工钱少,还不如向青天自己在县城里干的活,结果向青天还是跟着刘莎回去了,回去后私下里还埋怨大哥不厚道,故意找了份苦活给他干,也不想想他学历不好又不肯吃苦,难道到处都有天上掉银子的好事么?这辈子来之前刘莎和向青天也是商量过的,要是能找机会留在S市最好。他们倒是没想到,叶佳文居然会主动邀请。   刘莎眼珠转了转,亲亲密密地笑道:“哎哟,能沾叶哥和青云哥的光真是太好了,跟着你们干还不发财啦?不过你看我们手里也没什么钱,青天倒是能干活能吃苦,这两天让青天帮你们过去看看,有发财的机会,也算青天一份。”   叶佳文笑说:“好,好。”   出租车把他们拉到迎客宾馆,宾馆是向青云订的,叶佳文没过问,想也知道钱是向青云付的,不过不知道他付了几天的钱。帮他们把行李提到房间里,叶佳文和向青云就回去了。第二天是周末,向青云跑到宾馆去,把爹妈领到自己租的房子里来认路,还给了他们一串钥匙,让他们有事就自己过来。   向青云爹妈还不知道叶佳文和向青云的关系,所以还是客客气气的。向母趁着向父和向青云说话的时候,悄悄把叶佳文拉到一边,问他:“小叶,青云他老不跟我们说,他现在有没有跟什么姑娘走得近?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娶个媳妇?”   叶佳文觉得自己上辈子算是个伪君子,而这辈子他打算做个真小人了。所谓伪君子,就是伪善,明明心里在意,还要装的不在意,装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作呕,自己看了更加恶心;所谓真小人,不高兴了就反击,甚至别人不惹我,我也要主动赶别人,凡事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谁也别想侵占我的地盘。   于是他欲言又止地往向青云的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没有。”   向母不大高兴地说:“真没有啊?唉,青云大学都读完了,模样也俊,脑子又聪明,你看他弟比他还小一岁呢,媳妇都要生了。城里就没姑娘喜欢青云的?”   叶佳文小声说:“阿姨,你不知道,城里姑娘都现实,模样长得俊没用,脑子聪明也没用。”   “没用?那她们要什么?”   “要钱,要车,要房子。大城市里物价高,别看青云的工资好像还不错,其实我们这什么都贵,青云那点工资可能在农村里够吃够用,在大城市里真不算啥。我们现在这房子还是租的呢,我们俩都年轻,刚起步,手里没钱,为了省钱只能两个人租一间房。你看我们俩大男人,为了省点媳妇本,晚上得挤一张床睡。唉。”   向母啧声道:“你们这地方也太小了,两个男人住这么点地方,怎么连个灶头都没有?这大城市里,房子怎么那么小,我们农村里再穷,也没这么小的屋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叶佳文笑了:“是啊,其实城市里也就是看着光鲜,哪有那么好的。”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阿姨,我悄悄告诉你,说不定青云过不了多久还真给你们讨个媳妇呢!”   “哦?”向母一脸疑惑。   “青云赚的钱比我多,他花的也比我省多了,很多时候他吃饭就只下一副挂面吃,连个菜都不加。其实我觉得他每个月都能存下好几百块钱呢,我估计是他存的媳妇本,那真是省,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分用。去年他还问我借了几百块钱,我问他干什么,他说要买台彩电。钱我借给他了,不过不知道他把彩电买到哪里去了,我也没见着,他也不跟我说,我猜是不是给哪位姑娘了。我大学的时候就跟他熟了,他读书的时候就打工,还拿奖学金,我计算着他这么多年怎么也能存了两三万了,买房都够付个首付。不知道他是不是偷偷买了房要娶媳妇,要不你问问他,这些事他还真不跟我说。”存下来的两三万,都给向青天还读大专欠的债了,彩电,当然也是买给向青天的。   向母脸上满是尴尬,默默不吱声了。   中午,向青天和刘莎也来了,向青云亲自下厨给给他们做午饭。吃完午饭,向青云说要带父母出去逛逛,叶佳文主动问向青天要不要帮忙去看生意。向青天看了刘莎一眼,刘莎给他使了个眼色,向青天忙说:“你们好好玩,我帮叶哥看生意去!”   第二十章   叶佳文带着向青天背着一大袋包袱出门,来到人民广场边上,展开包袱,摆好东西,就开始等人光顾了。叶佳文也有一段时间没出来摆摊了,这次带出来的都是些之前没卖掉的杂物,有竹蜻蜓、T恤衫、阳伞,还有演唱会剩下的荧光棒,还有三斤剥好的玉米籽,是叶佳文前两天从菜市场买来的,七毛钱一斤。   向青天一边咋舌一边拨弄玉米籽:“这玩意咋也拿到这里卖呢,没煮熟的,不是该拿到菜场去卖吗?”   叶佳文笑笑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从包里掏出很多巴掌大的小塑料袋,分了一打给向青天,“你用这个装玉米籽,装一袋子,不要太满,差不多就行,我们一袋袋卖,一袋卖五毛钱。”   向青天一脸不置信地把弄着小袋子:“这玩意儿卖五毛钱?我们那一斤才卖四五毛!”   “唔,”叶佳文点点头:“我们这一斤七八毛钱吧。”他指了指不远处草坪上的鸽子说,“看到那个没有,和平鸽,政府养的,在这飞来飞去,每天好多人来喂。鸽子要吃玉米籽,他们就要来买,五毛钱一袋,卖得掉。”   向青云就半信半疑地装起玉米籽来。他一开始装的都太鼓了,几乎要把袋子撑破,叶佳文就把他装好的再拿回来倒掉点:“不用这么满,你这两袋能装三袋呢。买玉米的就是喂喂鸽子试个新鲜,腻了就不喂了,你装得多,到时候他们也是丢掉。”   两个人装了二十几袋以后,叶佳文就不让他继续装了:“先卖,卖完了再装。”   因为是周末,而且这天天气很好,太阳又大,在人民广场的人有很多,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出来踏青,所以买玉米喂鸽子的小孩有很多,不过卖玉米的人也有不少,所以他们的生意做得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没多久他们就被晒的油汪汪的了。   向青天抹了把汗:“叶哥,你跟我哥做的就这生意?你们到大城市,读完了大学,就干这个?”   叶佳文说:“也不是,以前我跟你哥一样都是都是在公司里干的。上了大学又怎么样,这年头,城市里面的大学生不值钱了,十个有八个都是大学生,进了公司里,还是要看老板脸色,要碰上老板是蠢货,你比他聪明还不行,还要被排挤,你就只能跟着他蠢……”   这话引起了向青天的共鸣,一拍大腿:“这话对头!当老板的都是蠢货!妈的,天天不干事,就知道蹲在人头上撒尿!我来之前就不干了!”说着还往地上啐了一口。向青天在县城里一家小公司当抄录员,没啥可做的,每天就用打字机打打字,看看报,工资一月八百块。刘莎天天嫌他没出息,他一怒之下就辞了不干了,准备到S市来赚大钱。   叶佳文心里暗暗哼了一声,老板是傻子,你以为你就不是?得了吧!面上还是笑笑的:“真赚不了几个钱,一个月一两千块,你看看,叫几次差头就得好几百,我不高兴受那闲气,就不干了,出来自己干,摆摆摊卖卖东西,只要人勤快,还是能赚点小钱的。白天摆摊,晚上跟青云一起去买点夜宵,辛苦是辛苦,不过一个月能多赚几百块。”   这时候又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跑来买玉米,手里攥着五块钱,叶佳文忙拿起一个竹蜻蜓说:“买个竹蜻蜓吧,跟玉米一起买,我便宜算你,只要三块钱哦~~”说完搓了搓棒子,竹蜻蜓就飞上天了。小姑娘看了喜欢,果真将竹蜻蜓和玉米都买了。   向青天挺嫌弃的:“就这一块两块的,这也叫做生意啊!”   叶佳文抬袖子擦了下汗:“没办法,赚钱都这么辛苦,你哥不跟你说?他也是真辛苦,白天上班,晚上还出去卖宵夜,房子都买不起,你说就是农村里面讨老婆都得有间房子吧!你都生儿子了,你哥连媳妇都没娶。”   向青天目光游移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向青天嫌无聊了,就打算自己出去走走。他跟叶佳文说:“叶哥,给我点钱呗,我四处逛逛。”   叶佳文斜他一眼:“你自己没带钱?”   向青天讪笑:“这不是忘带了嘛。”   叶佳文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递给他。向青天显然不大高兴,挺嫌弃的看着那五块钱,叶佳文故意不看他脸色:妈的,二十几岁的人了,都要当爹了,到处问人要钱还有脸?   向青天说:“叶哥,多给点呗。”   叶佳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乱糟糟的零票:“就这点,都是刚才收的。你买啥啊,五块还不够?别乱走,当心走丢了!”   向青天只好翻了个白眼,接过五块钱走了。他出去逛了快一个小时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左手拿着根冰棍,右手拿了两根烤香肠。叶佳文以为至少有一根香肠是给自己买的吧,结果向青天吃完冰棍把两根香肠都吃了,压根跟没想到叶佳文。   过了一会儿,叶佳文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站在摊位前跟向青天说话,向青天一副懒洋洋的爱理不理的样子,结果那一老一小什么都没买就走了。叶佳文又好气又好笑,假装没看到,回来什么也没说。   向青天自己无聊地拨弄着玉米籽问:“你们就不干点别的?这能赚什么钱!”   叶佳文悠悠道:“其实我和你哥也不光做这个。这东西是成本小,利润大,就是辛苦,生意也不好。其实我们还做化肥生意,那个赚,不过风险大。”   “哦?”向青天来了点精神。   “我前阵子,进了批化肥,三万块进货,转手四万五卖了。”   “一万五!赚了这么多!”向青天眼睛马上就瞪直了。   叶佳文说:“不过做生意需要成本啊。我不知道你哥这些年钱都藏哪去了,我明明看他挺省的,存了不少钱,他一个月工资两千多,去掉吃喝拉撒,一个月怎么也能存个四五百吧,我跟他合伙,他就拿出来两千块,说只有这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小气,不肯拿出来。我也没这么多钱,就去跟高利贷借了三万,一个月利钱五千。”   “啊?一个月利钱就五千?!”向青天怪叫道。   叶佳文从口袋里掏了包四块钱的软红梅,拿一根出来递给他,自己也抽出根叼上,边点火边说:“行情就这样,不然怎么叫高利贷。我们想赚这个钱,就得分他们一杯羹。”   向青天抽了口烟:“那你们也赚了一万啊。”   叶佳文苦笑:“赚什么,所以我说做生意有风险,收货的人拿了货到现在钱没给我,人都不知道哪去了,过段时间,我打算去他老家找人。我跟你哥现在欠着高利贷的钱,多一个月就要多五千利息,现在都快两个月了,再拖下去,一分钱赚不到,还要亏利息钱!”   向青天咋舌。   叶佳文弹了弹烟灰,擦掉脑门上晒出来的油,深沉地说:“这玩意还是能赚的,主要我们现在本钱不够。”转向向青天。“你想不想入伙?你是向青云弟弟,以后大家一起发财!”   向青天目光游移,支支吾吾不吭气。   叶佳文说:“你要入伙简单的很,你能不能先拿三万五出来救个急?只要能把高利贷还上,不让他们利滚利下去,我现在这颗心就放下了。到时候拿到钱,我分你三千利钱!怎么样,不亏吧!”   向青天干笑:“叶哥,我哪有这么多钱!”   叶佳文又抽了两口低价劣质烟,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这怎么好!弟,我跟你说真的,你能不能想法子借到这钱?江湖救急,我现在是真急,高利贷那些人不是好相与的!我算你大头,你要能帮我先垫了这三万多,到时候我跟你哥……分你四千行不?只要货款拿到手,我立马还你钱!”   向青天被他吓到了,忙说:“叶哥!我真没那么多钱,三万块,哪里有这么多的!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嘞!”   叶佳文叹气:“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回去跟弟妹商量一下,我和你哥现在是有困难,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我们以后可以带你一起发财的嘛!”说着还亲热地搂他的肩。心里在冷笑:怎么打发借钱的?就是在他开口跟你借钱之前,先开口跟他借钱!   向青天只好敷衍:“我回去跟刘莎商量商量,不过这么多钱,我们是真没!”   在人民广场蹲了一下午,卖掉了两斤玉米籽和几把阳伞,统共就赚了四十几块钱。向青天和叶佳文又把一大袋东西扛了回去。晚饭向青云做东,请了一伙人到饭馆里吃的,就吃些家常菜就吃了八十来块钱,一下午白干了,还倒贴了几十块。   夜里叶佳文和向青云又要去卖麻辣烫,叶佳文偷偷问向青天要不要跟去看看,向青天连连推辞,说刘莎肚子不大舒服要留下照顾,就不跟着去了。结果这天晚上生意特别好,挣了能有快两百块钱,叶佳文和向青云高高兴兴地收摊回去了。   第二天刘莎就派向青天找到向青云,旁敲侧击地问欠高利贷的事,不过没说叶佳文找他们借钱的事,怕向青云以为他们有钱也来借。向青云十分惊讶,比较委婉的承认了,不过他这人就属于有福同享有难自己当的主,还反过来安慰向青天,说没事没事,肯定能还上,就暂时困难一段时间,让他们不要为他担心。   事后向青云找到叶佳文,问他怎么把这事跟弟弟弟妹说了,叶佳文很无辜地说:“你弟弟说想跟我们做生意,问我做什么来钱快,我就正好把这事跟他说了。我其实就想跟他说,做生意风险挺大的,说这事就是举个例子。”   晚上向青云缠着叶佳文要亲热,叶佳文死活不肯。上辈子统共被向青云爹撞破两次,一次被迫出柜了,带来之后无尽的烦恼,第二次自己就阳痿了,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大的创伤,所以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行!好像向青云爹就在门外似的,想到这个半点性致也没了。   向青云无奈极了:“我爹妈又不在,这么晚了他们不会来的,摸两下还不行?”   叶佳文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想都别想!提都不准提!”   向青云只好委委屈屈地跑到厕所去解决了。   又过了两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叶佳文收摊回来,在一个拐角处瞧见一辆出租车飞速驶过,他眼睛好,一眼就瞧见车里坐的人是向青天和刘莎,方向是往他们住的地方去的。叶佳文还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也有这么件事,向青天带着老婆跑到浦东去逛了,回来是叫了辆出租车,车费花了近百,特意跑到他们楼下来让向青云付车钱。叶佳文想到这事心里就有气,回家的脚步也放缓了,想到回去可能要看到那对惹人厌的家伙就连家都不想回。   没走两步,后面突然传来向青云的叫声,只见向青云拎着包跑了过来:“佳文,你刚回来?”说着就把叶佳文身上的包袱接了过去。   叶佳文愣了愣:“你刚下班?”   向青云说:“是啊,走,一起回家。”   叶佳文乐了:也就是说现在家里没人!他忙拉着向青云说:“碰到你正好,我们先不回去,走,你陪我去下小新那里,我这包东西是要给他的。麻辣烫的车还放在他那儿呢!”说完又假兮兮地问他,“今晚你爹妈不过来吧?你晚上有事没?没事我们就跟小新一起吃晚饭吧。吃完去出摊!”   向青云说:“我爹妈今天在宾馆,没说要来。不过你不回去放个东西?”   叶佳文看看他手里的公文包:“我没东西要放。你就这么点东西,要回去?”   向青云想了想,说:“那算了,直接去吧。”   第二十一章   叶佳文和向青云吃完晚饭就直接出去卖麻辣烫了,到十一点半才汗淋淋地回家,一推开门,就瞧见向青云的妈坐在客厅里抽大烟,抽的乌烟瘴气的,窗都不开,屋子里呛人的要命,叶佳文一脚踏进去就没完没了的咳了起来。   向青云放下东西,一边跑去开窗一边问:“妈,你怎么来了?碗饭吃了没?”   向母说:“这都什么点了,早吃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们。”她闻到向青云身上那刺鼻的麻辣烫味,皱了皱鼻子:“这啥味啊。”   叶佳文抢先说:“伯母,这是麻辣烫的喂,一种四川小吃,我跟青云刚才我们卖宵夜去了。”   “麻辣烫?”向母杵了杵烟斗里的烟丝,嘬巴两口:“卖宵夜?挣钱去了?”   向青云低着头:“嗯。”   向母吐了两口烟:“你也不容易。”叹了口气,“下午青天和刘莎过来找你,你不在,他们就回宾馆去了。我来看看,你们这么晚不回家,原来是挣钱去了。”   叶佳文心里暗暗得意,明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跑去给向母倒了杯热水。向青云吃惊地说:“他们来做什么?”   向母摇摇头:“没啥,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回来了,我就回去了。”   向青云说天太晚了,要留向母下来过夜,向母嫌他们地方太小,没地睡,还是回宾馆去了,向青云亲自把她送回去,回来已经累的不行了,两人下楼慢跑了八百米就回来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叶佳文路上遇到对门的邻居,主动拉着他唠了几句嗑,果然从邻居那里打听到,昨天下午向青天夫妻和出租车司机闹起来了,人家以为他要赖钱,一言不合两人吵的很凶,后来差点动手。向青天跟出租车司机说这是自己大哥住的地方,等大哥回来了就给钱,被出租车司机骂的狗血淋头,说他这么大个人了,老婆肚子都大了,出来坐个车还要找哥哥要钱,出门不带钱坐个狗屁的车?两个人差点动手,最后还是刘莎劝的架,上车拉到宾馆去了,找爹妈出来付的钱。   回去以后叶佳文问向青云,向青云也从小区里三大姑八大婶那里听了点昨天的事,光抽烟不说话。   叶佳文叹了口气:“我听你弟说,他这次来就带了几顿饭的钱。你弟妹分娩的钱,估计想让我们出。”   向青云还是抽烟不说话。   叶佳文坐过去,捏着他那烟的手腕凑到自己面前,吸了口他吸了一半的烟,慢慢地吐出烟气,用很平静地口吻说:“生完孩子他们不可能马上走,孕妇要坐完月子才能长途跋涉,他们至少还得住两三个月。我今天问了朋友医院大概要花多少钱,再怎么省也得好几千。要是稍微好着点来,得要破万。”他的语气只是陈述事实的心平气和,“先不说欠的债,我们刚租了铺子,手里除了借来的钱没有流动资金了,我们弄不到这么多钱。”   向青云掐灭了烟头,双手搓了搓脸,将脸埋在手心里,过了很久才说:“我没想到会这样。青天今天让我给他一千块。”   叶佳文眉头猛地一皱,强迫自己舒展开:“你给了?”   向青云说:“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先给了他两百。”   叶佳文深呼吸,强忍住了不去说向青天夫妻的不是。向青云抽烟,他就陪着向青云抽。向青云走到阳台上,他就跟过去,慢慢地轻拍向青云的后背以示安慰。   过了许久,向青云终于带着些微恼意,低声说道:“他怎么这样呢。”作为一个老好人,他并非完全不分好恶的,只是他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别人,能忍的就忍了,有委屈憋进肚子里自己消化。这类人总是愿意将别人的不善咽进肚里,出口的都是好话,故而向青云能说出这句话,已是压抑了许多的不满了。   叶佳文慢吞吞地说:“他们自己有这么困难?生不起孩子?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过我们现在手里有点困难?”   向青云苦笑:“怎么没说?我当着你的面说了,你也听见了。”   叶佳文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向青云捻灭了烟头,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我再想办法吧,人都在这里,总不能不管。”   他们就是吃准了你不能不管!叶佳文在心里咆哮,你不管他们他们会死吗?你的老实善良只是在被别人利用而已!但是叶佳文知道不能跟他吵。重生过一次,度量胸襟都开阔了,吵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向青云自己是不知道他弟弟不好吗?是需要人点醒才明白事理吗?不是,他又不是弱智,他只是底线比较低,别人不好也愿意忍着。明面上大度点,他还愿意把自己那点抱怨说出来给你听,要是跟他吵,他心里那点话也不敢说了,都自己藏着掖着。如果表现的太过激,不许向青云给他们花钱,向青云不能坐视不管,还是会想办法去借钱给他们花,而且借了钱肯定也不敢告诉叶佳文了,倒不如现在这样,至少他出了点什么事,都敢跟叶佳文说,心里有话,也不会藏着不敢说,叶佳文是他倾诉的好对象。好歹,大局还是掌握在叶佳文手里的。   向青云的性子是要慢慢调教的,毕竟是从小养成的,这点急不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的把那些棘手的家伙给弄走。   叶佳文本来还想给那对夫妻留点情面,好歹是向青云的弟弟弟妹,他先前明里暗里敲打的那些话,就是希望他们自己识趣。没想到向青天夫妻无耻到了这个程度,在明知道大哥外面欠了好几万外债的情况下还能开得了这个口。这种人,给他们面子就是坑害了自己!   没过两天,向青天夫妻提出下午想让青云哥带着他们去买给孕妇吃的保养品。叶佳文心里知道他们这是找金主来了,就跟向青云说:“你下礼拜去苏州出差,下午不是要去公司准备材料吗?下午我带你弟弟妹妹去吧。”向青云正好确实要忙,就同意了,委托叶佳文去。叶佳文故意拖到向青云先走,然后给张远新打了个电话,才出的门。   向青天夫妻看到来的是叶佳文,还不大高兴,叶佳文却笑嘻嘻的心情很好的样子:“走吧,我带弟妹去买东西。”看他们一脸不虞,笑容更灿烂,“我知道你们没钱是吧,没事,我带了五百块钱,够不够?”   这对夫妻没听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讽刺,向青天面上讪讪的,刘莎还是那股子又亲热又虚伪的笑,挽着向青天的手说:“哎哟,那辛苦叶哥了。叶哥和青云哥感情真是好,我们来了以后你帮了他不少忙呢!”   叶佳文心里冷笑:人情债和钱债一推全推到向青云头上了,这女人牙尖嘴利,挺会说话。   叶佳文带着他们出了旅馆,一路上就跟刘莎聊些孕妇该怎么保养、小孩子要怎么教育怎么养的话题。叶佳文以前带过向晓龙,对养小孩也有点心得,刘莎听了以后笑着夸道:“叶哥怎么懂这么多!好像养过小孩一样!读过大学的就是不一样!”嘴一直都很甜。   叶佳文笑道:“哪里,我只是比较喜欢小孩,喜欢听人家谈养小孩的经验罢了。”   他们走进一条小巷,快到路口的时候,前面突然闪出五六个男人,领头的是个剃光头的,这都大秋天了还穿着件短打背心,露出胳膊上大片纹身。后面几个也都凶神恶煞的,有两个人手里还提着木棍,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向青天和刘莎当时就吓傻了眼,刘莎反应最快,挺着个大肚子立马蹿到叶佳文背后,向青天反应慢了一拍,也往老婆身后躲了躲。   那纹身光头嘴里叼着根烟,眯着眼打量叶佳文。刘莎抓着叶佳文的胳膊,能感觉到叶佳文的身体在发抖。光头一步步向他们走过来,不紧不慢地说:“叶佳文,我堵了你三天了,总算把你堵到了。怎么着,你和向青云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叶佳文咽了口唾沫,赔笑道:“龙大哥,咱有事好商量……”   光头歪着嘴笑了两声:“你还知道叫我声龙哥,怎么,你龙哥的钱你都敢赖!现在四万块钱拿出来,我就跟你有事好商量!”光头身后持棍子的两个家伙把棍子在手心里敲吧敲吧也靠了过来。   刘莎小声颤声问道:“叶哥,他们……”话没说完,叶佳文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左手抓他,右手抓向青天,大喝一声:“快跑!”   向青天和刘莎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被叶佳文抓着飞奔了出去。后面那群讨债的家伙估计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跑,还愣着没马上追过来。叶佳文一手抓一个,跑到路口要左转,抓着向青天的手就松了。向青天愣了一秒,还跟着他跑了两步,然后立马调头往反方向跑过去。   刘莎抱着大肚子根本跑不快,没跑多久就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后面讨债的家伙已经追过来了,叶佳文左右张望,把刘莎往一栋旧居民楼的方向推了一把:“快!弟妹你先去那里躲躲!”   第二十二章   刘莎跌跌撞撞往居民楼里跑,讨债的五六个人立马分成两拨,其中两个追着刘莎过去,剩下的人追着叶佳文而去。刘莎还没跑进楼里,就被人拖进了旁边的树丛里,她吓的魂飞魄散,当即发疯一样大叫起来:“救命啊——”   一句话没喊完,其中一个人就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她手忙脚乱地踢打,被另一个人大力箍住了手脚,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许叫!你敢叫我就弄死你!我现在问你话,你给我老实回答,我们今天就放过你!”   刘莎眼泪汪汪的,拼命点头。那人松开了她的嘴,她果然不叫了。   染了一头黄毛、带着耳钉的青年问他:“你跟叶佳文是什么关系?”   刘莎拼命摇头:“大哥,大哥,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不认识他,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黄毛笑了:“不认识?不认识你跟他走一块儿?”   刘莎忙不迭地讨饶:“我路过的,我哪里知道他发什么疯,拉着我就跑。大哥,大哥,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求你们看在我肚子里有个孩子的份上,别打我!”   黄毛又说:“那你认识向青云吗?钱是向青云和叶佳文一起欠我们大哥的,欠了四万呢!”   刘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眼泪汪汪的:“不认识!不认识!”   “胡说!”黄毛把手里的棍子举了举,“我前两天还在衡山路附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你,还有刚才你身边那个跑掉了的男人,你们三个走一块,你们明明认识!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莎就只会哭天喊地:“大哥,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欠的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向青云吧!”她哭的声音响了点,黄毛身边的红毛瞪了他一眼,扬起手作势要打,她连忙捂住嘴把嚎啕声咽了下去,只敢低低的呜咽。   “大哥!大哥!我知道向青云家的住址,还有他家里电话,还有还有,我还知道他的公司,叶佳文……我知道叶佳文白天晚上回到哪里去卖东西!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还知道向青云老家在哪!你们去找他们要钱!”刘莎哀求道。   黄毛冷笑:“你不是说不认识他们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刘莎忙说:“我跟他们也有仇!他们也欠我们家钱嘞!”说完就真的把向青云的公司报了出来,怕那两个人记不住,还擦干眼泪问道:“大哥有没有纸笔,我写给你们!”   红毛就掏了纸笔给她,她果真把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向青云的公司、住址、叶佳文摆摊的地方等等。红毛收起纸,把木棍往袖子里一收,啐了一口:“算你识相,我们今天看在你是个女的,还大着肚子的份上先放过你。你最好跟他们没关系,他们欠了龙哥四万块钱,今天是四万,下个月再还不上就是四万五!回去告诉他们家亲戚,想要他们全胳膊全腿儿的,赶紧回去凑钱替他们还债!”   刘莎拼命点头:“好好好好,我知道!”   黄毛最后警告道:“我劝你最好别报警,你们住什么地方我们哥几个都查过了,你回去要是敢有点不老实,你肚里的孩子就给我们当下酒菜吧!”   刘莎再三保证:“我不报警,绝对不会报警的!”   黄毛和红毛这才放过她走了。   叶佳文回家以后没多久向青云也回来了,叶佳文看见向青云大吃了一惊:“你的头怎么了?”原来向青云额头上破了个口,已经涂了红药水,红艳艳的一大片,看起来像是血一样,格外渗人。   向青云说:“我骑车去单位的时候跟一辆助动车撞了,从车上摔下来了,头磕了一下,其实不严重,磕了个小口子,那人硬扯我去医院,医院给我涂了点红药水。”说着摸了摸额头,疼的直龇牙。   叶佳文一脸担忧地摸摸他的脸:“本来人就够笨的了,磕的更笨了怎么办?”   向青云闻言挑眉,双手握住他的腰要把他举起来:“我笨吗?”一碰上叶佳文的胳膊,叶佳文马上变了脸色,也龇牙咧嘴的,向青云愣了一下,赶紧脱下他的外衣查看,只见他手肘上蹭破了一块皮,不过不是很严重。向青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叶佳文垂着眼睛,嗫嚅道:“青云,对不起……”   向青云看他这样,也吓到了:“怎么回事?”   叶佳文就告诉他,今天跟向青天夫妻出去,没想到路上碰到放高利贷的,逃跑的时候他们跑散了,他摔了一跤,被人逮住了,胳膊就是那时候蹭破的。向青云赶紧地扒他的衣服要给他检查身上还有什么伤,被叶佳文制止了:“他们就打了我一个耳光,其他地方没打我,没别的伤。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们了,我答应他们下个月一定还钱他们才放过我……”   向青云这才想起弟弟弟妹,赶紧往宾馆打了个电话,是他老妈接的电话,说人已经回来了,没什么大事。向青云这才松了口气,让叶佳文坐下,一边给他的伤口上涂紫药水一边说:“怎么能这样!居然还打人!我们报警吧!”   叶佳文说:“不能报!我们住的地方、上班的地方他们都知道,他们敢出来做这个,肯定不怕警察,要是报警了以后更加来找我们麻烦!今天他们还给我看了个血手指,说是刚割下来的……”   向青云听了脸都吓白了,硬是把叶佳文扒光了检查他浑身上下,确定脚指甲盖都没少一片,心才放下来。叶佳文说:“他们也只是要钱,只要能还上钱就没事了。”   向青云给他涂完了药水,用纱布给他包起来,垂着眼低声说:“你别怕,我去借钱,先把高利贷还上。”   向青云刚刚帮叶佳文绑好纱布没多久,门铃就响了,向青云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刘莎和向青天。向青天脸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红肿的手印子,向青云以为也是高利贷的人打的,只有叶佳文知道是怎么回事。   向青云赶紧问他们:“我听佳文说了,真是对不起,牵连你们了。你们伤着了没?弟妹的肚子要紧,我们现在赶紧上医院去查查吧!”   刘莎和向青天直愣着眼盯着他脑袋上的伤口看,向青云连忙说:“我这是……”这时候叶佳文穿着背心走了出来,手臂上绑的绷带特别显眼。他打断了向青云的话,一副心急火燎地样子凑了上去:“你们没事吧?”   向青天刚要开口说话,被刘莎用胳膊肘狠狠杵了一下。她僵硬地笑道:“没事,叶哥,你没事吧?我看他们都追着你去了。”   叶佳文苦笑:“我没事,就被打了两下,我答应他们赶紧还钱,他们没怎么我。”   刘莎说:“他们看我是个孕妇,就把我放走了,没跟我为难。”顿了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他们还想问我叶哥和青云哥的事来着,我就说不知道,说我不认识你们,他们就放了我!”说完又杵了向青天一下,向青天讪讪地说“哥,叶哥,我们是来告别的。”   “告别?”向青云愣住了。   刘莎赶紧说:“是这样,青云哥,你看我们来这么些天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来之前不知道你们是这么个情况,现在我们也很心急,想帮你们出出主意,青天跟我商量了一下,说我们先回县城里去,想办法凑点钱,赶紧帮你们把钱还上。”   向青云又是一愣:“这……”   向青天说:“爹已经去车站买票了,这两天我们就走,爹也说,回去帮你想想办法。”   不等向青云开口,叶佳文抢先说道:“这怎么行,肯定不能让青云爹妈出钱,老人家攒点钱不容易。如果弟跟弟妹能帮忙那真是太感谢了。”   向青天和刘莎又是面面相觑,向青云赶紧说让他们不用操心,还问刘莎的孩子怎么办。刘莎说这两天感觉挺好的,前天去医院查过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回县城里生也没问题,还是回去想办法帮向青云他们解决问题要紧。   向青天夫妻走后,向青云和叶佳文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叶佳文耸肩:“都走了。”   向青云叹了口气:“嗯,都走了。”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向青云从后面搂住叶佳文,轻声道:“宝宝……”叶佳文摸摸他的头发:“怎么了?”向青云摇头:“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危难关头见人心。人都走了。终于都走了。剩下他们两个。只剩下他们两个。      第二十三章   向青天他们说要走,就立刻要走,动作十分迅速,买好了第二天晚上的火车票马上要走。火车票不是那么好买的,所以他们买了三张站票一张坐票,坐票是给孕妇刘莎的,其他两老一少只能在过道里凑合十几个小时一路颠回去。   叶佳文和向青云一起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临进站前,向青云爹把向青云拉到一边,抽着大烟板着脸跟他说:“你现在这么困难,这段时间先不用给我和你妈汇钱了,我们手里钱够用,什么时候不够了,再问你要。”   向青云低着头:“爹。”   他爹拍拍他的肩,接过他手上的行李,进站了。   送完人,叶佳文去了张远新那里一趟,张远新交给他一盘磁带和一张纸,纸条上写着一切刘莎知道的向青云和叶佳文的信息,连叶佳文祖籍是H市的都写了,向青云那里就差没把生辰八字也写上去。叶佳文又好气又好笑,张远新说:“别急,你再听听录音。”   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摁下播放键,录音质量有点嘈杂,不过刘莎的哭泣哀求讨饶声还是听的很清楚的,叶佳文一边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一边又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张远新说:“阿龙本来只是想吓吓她就算了,还没问她什么,她就先把你们供出来了。写个假的也就算了,写的还都是真的,连向青云会去哪里买菜都写出来了。我本来还觉得过分,看看这个,真是!”   叶佳文耸肩:“不出意料。”   张远新问他:“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我就怕弄出人命。”   叶佳文说:“没事,人已经回去了,一点事都没,我看她甩她老公巴掌的时候中气挺足的。”   张远新说:“那就好。怎么样,要不我让阿龙再演一场戏,去把这东西交给你们家向青云,让他自己看看?”   叶佳文把纸条收进口袋里,说:“磁带算了,你帮我毁了吧,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他的我自己解决,”又塞了几百块钱给张远新,“我就不出面了,你帮我请他们吃顿饭,谢谢了。”   “龙哥”那伙人是张远新在一所酒吧里认识的,几个小年轻是搞乐队的,所以打扮的比较新潮,在90年代已经纹身、染发、打耳环什么的,一般人还接受不了,以为他们是黑社会的。其实人不错,张远新说他们特别义气,只要是朋友的忙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帮,靠得住。其实叶佳文上辈子是见过这个阿龙的,阿龙喜欢张远新,追了很久,98年的时候他们在一起了,后来谈了两三年因为性格不合而分手了。因为这样,所以以后阿龙和向青云应该会有见面的机会,为了避免以后穿帮,阿龙在向青天他们面前演一场戏就算了,不能在向青云面前出现。   送走那帮亲戚以后过了一天,向青云估摸着他们该到家了,就往县城里打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他隔一小时就打一次,晚上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白天到了单位里还接着打,后来索性连电话都接不通了。向青云爹妈的农村里又没有电话,想问都没法问。向青云担心他们会出事,叶佳文说:“要不给你大姐或你妹打个电话,他们都在县城里,让他们去看看人回来没。”于是向青云依言给向海娟打了个电话,没过几个小时向海娟给给了他回应,说人已经到了,没事。问他们为什么不接电话,说是去医院检查身体了,没听见电话。   叶佳文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没说什么,让向青云过两天再打个电话问问。过了两天再打过去,电话有人接了,但是向青云才刚开口喂了一声那头就挂断了,再打又不响了。   叶佳文说:“算了,知道他们没事就好了,反正也没指望他们帮忙。就怕刘莎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事。”   向青云想说什么,又吞了下去,叹了口气。   过了一个礼拜,向青云拿出一万五给叶佳文,叶佳文吓了一跳,向青云说:“我借的,你先拿去还高利贷吧。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叶佳文很感动。向青云这人容易把钱借给别人,轻易却不问人借钱。不是困难到了极致,他都想法自己扛着,上辈子他问人借钱的次数统共用一只手都数的出来。他借钱不为自己,往往是为了别人,又因为他平时为人好,所以短时间能借到这么多。上回借了四千打算给弟弟他们用的,花了一千他们就回去了,又去借了一万二,就赶紧拿来给叶佳文了。   过了一个多月,下午叶佳文高高兴兴地回来,先抱着向青云的脑袋狠狠亲了好几口,兴高采烈地说:“人找到了!钱拿回来了!”   向青云也喜出望外:“钱还上了?”   叶佳文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向青云,里面放着向青云给他的一万五:“还上了!可惜拖了两三个月,费这么大工夫一分钱没挣着,全赔给高利贷了!”   经过这么一闹,不赔钱都算好了的,不亏钱就是挣着了!向青云哪里还会不高兴,连道太好了太好了,多日来郁在眉间的不快也都消散了。晚上卖麻辣烫,十点半生意还挺好的时候向青云就拉着叶佳文说要收摊,叶佳文缠不过他,只好以东西卖完了为借口跟排队的顾客们道了歉,早早收摊回去了。   到了家,两个人洗完澡,向青云弄了一大盆热水出来,说要给叶佳文洗脚。这时候已经一月了,天很冷,每天晚上睡觉前泡泡脚会舒服很多。向青云捧着叶佳文的脚,慢慢用手给他揉搓着,好像在欣赏一件珍贵的瓷器。他没学过按摩,就是凭着手感按来按去,叶佳文说哪酸他就在哪揉揉,揉完了以后用毛巾把脚擦干,又搁在自己的大腿上,帮他剪脚趾甲。   叶佳文皮肤比较干,到了冬天手背和小腿上都干的起皮了。向青云帮他剪完脚指甲,又拿出一支美加净的护手霜,捧着他洗干净的脚背亲一亲,抹上护手霜,一路亲到小腿,亲完的地方就抹点美加净。   叶佳文有点惊奇:“你买的?”   向青云点点头:“我看你手背都冻裂了,就去商场买了一支。”   叶佳文笑说:“干什么,嫌我皮肤干蹭的你疼啊?”   向青云挺认真地说:“不疼,我是怕你疼。”   “傻瓜。”叶佳文笑着轻轻踢了他一脚,向青云抓住他的脚顺势就压了上来,把他压在床上,抓起他两只手,又给他手上都抹上一层护手霜。   两人蹭着蹭着又起火了,向青云就拿新买的护手霜当润滑剂把事情办了。这天晚上叶佳文特别有感觉,这种感觉不光是生理上的,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全身都烧着似的暖、烫,他就拼命抓床单,差点把床单给扯破了。还好没扯破,一床床单价钱也不便宜呢。   做完以后,两人就手贴手脚贴脚地搂在一块说体己话。   叶佳文无限满足地慨叹道:“咱店铺的装修也快搞好了,年前店就能开了。还差个招牌没定做,我还在犹豫,咱这店叫什么好呢?佳云串串香怎么样?”   向青云说:“你说什么都好。”   叶佳文说:“那就叫佳云串串香!明天我就去找人把招牌做了!你看啊,咱生意这么好,赚够了钱,以后就能开分店,或者让人家加盟,收他们加盟费。以后满大街都是佳云串串香,咱就是大老板了!”   向青云说:“等咱们赚够了钱,我带你去新疆伊犁,看薰衣草!”   叶佳文愣了一下,兴奋的憧憬之情被冲淡了,反而有点淡淡的哀伤。向青云迷惑地捧着他的脸:“怎么了?你不是大学时候就说想去么?”   叶佳文笑了笑:“想去,攒够了钱就去。我还想去四川,吃吃他们真正的麻辣烫。还有西安、内蒙,我还想出国,很小的时候就想去埃及看金字塔了。攒够了钱,咱就什么也不管了,周游世界去!”   他们现在就像是马克吐温作品《三万元遗产》里的福斯特夫妇一样,虽然还没并没有将理想中的钱拿到手,却已经开始憧憬起了美好的未来,从解决眼前的困境开始,一直说到要在热带雨林里造一栋别墅,几乎将几辈子的美事就规划完了。   夜里,向青云喜欢抱着叶佳文睡觉。这要是在夏天,两个大男人腻一起睡一晚上,早上起来就一身热汗,所以夜里叶佳文总是会从他怀里滚出去,但是向青云会一把把他捞回来,抱着继续睡。第二天叶佳文问他,他说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自己夜里压根没醒过。夏天有点难捱,冬天就舒服了,两人贴一块儿特别暖和,往往到了早上都舍不得出被窝。   第二天周末不用上班,叶佳文赖床不肯起来,向青云就先起来了,收拾收拾家务,把昨晚上没洗的衣服拿去洗了。叶佳文半梦半醒,听见向青云在客厅的木地板上走来走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一会儿,向青云走了进来,左手拿着叶佳文的裤子,右手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杂七杂八地记着他和叶佳文的信息。他奇怪地问叶佳文:“宝宝,这是什么?”   第二十四章   向青云奇怪地问叶佳文:“宝宝,这是什么?”   叶佳文揉着眼睛坐起来,往向青云手里看了一眼,半眯着的眼睛马上睁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算了,别管它是什么,丢了算了。”   向青云低下头又看了看,念出上面的字:“向青云每天下午下班会到凌云菜市场买菜……叶佳文会去天水街上的烟草店买烟……”突然醒悟似的一愣,捏着纸条脸色变了几变。   叶佳文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慢吞吞地说:“那些人也就是要钱,钱还了,就没事了,所以就把这张纸给我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人也都回去了,就算了。”   “这真的是……”向青云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巴扁扁的,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纠结表情。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跑到垃圾桶边上把写满信息的纸撕得粉粉碎丢了,什么也没说。   叶佳文早料到向青云是不会追究的,他这人就是这样,别人有什么不厚道的地方他能吞就吞了,吞了只苍蝇也不吭声。这事情还远远没触及到他的底线,所以他不会说什么做什么,但至少心里会觉得膈应,也就够了。慢慢来,这种事心急不了。不过看到他把纸头撕了还是有点惋惜的,要是留在手里,以后真发达了,向青天夫妻再来膈应人,还能拿着这张纸膈应回去。   等叶佳文起床,来到阳台上,发现向青云已经把洗好的衣服都晒出去了,人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抽着烟。走过去一瞧,他膝盖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三支烟蒂了。叶佳文把手放到他肩上,向青云没回头看他,把左手搭到他那只手上,来回摩挲。叶佳文说:“别抽了,烟少抽点,一天两根够了。”   向青云应了一声,又大大吸了一口,然后将烟掐了。   再过两天,他们的麻辣烫店铺开张了。   开张的头一天,陆清送了两个花篮来,花篮上写的是恭喜开张,祝生意兴隆。这花篮倒是让叶佳文觉得有点窘迫,他这店面统共才十几平米大点地方,桌子就够摆两三张,这种小门小户的生意,送个花篮倒显得特别隆重似的;再来一个他们店面小,店面小门也窄,门口摆两个大花篮,把路都给堵死了,客人都进不来;要是往边上摆吧,这一路上开的特别密集,我家门过去两步就是他家门,不堵着自己就要堵着别人;往前摆,路修的也窄,挡了直行路人的道。心意是好心意,却像是牛刀用来杀鸡了,不大合适。   于是那俩大花篮在门口摆了半小时就让向青云骑着三轮车给运回去了,晚上陆清带着一票朋友来光顾,瞧见门口空落落的,愣了一愣,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叶佳文请他们喝了一扎啤酒,也就化解了尴尬,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叶佳文还跟陆清说好了年后向青云要去他公司的事。前几天向青云也和陆清的团队接洽过了,从国家政策谈到经济体制,相谈甚欢,向青云赞同叶佳文说的他们日后会有大发展的话,决定领完年终奖以后就跟单位辞职。   佳云串串香刚开张头几天,生意特别火,队伍排的都把旁边几家店门给堵死了。因为叶佳文他们还没开张的时候就跟每个来的顾客宣传了,在流动麻辣烫车上也用大大的纸头写上了新店地址和开张日期,还印了不少传单到学校里往学生们的宿舍门口、自行车兜里塞,所以开新店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以前的老主顾们也一样跑到店里来捧场。不过这个火也没火上两三天,生意一天比一天差,过了一月中旬,来吃麻辣烫的人数锐减,老主顾们也都不见面了。   因为学校放寒假了,学生们都回家去了。剩下还来照顾生意的,多是些学校周围的居民。   快要过新年了。   阴历一月十六号,也就是那年的腊八那天晚上,叶佳文打了个电话回H市。他这段时间来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每个礼拜六的晚上出摊前都会打个电话回去报个平安,问问老爹过得怎么样,陪老爹说说话。弄得他爹都习惯了,礼拜六晚上不出门,就在家等他电话。腊八是礼拜四,所以这周的电话叶佳文就提前打了,可惜打过去没人接。晚上叶佳文和向青云去看店,九点半就关门了,回家去庆祝节日。   向青云买了绿豆、豇豆、红豆、大枣和花生,自己煮了一锅腊八粥。叶佳文嗜甜,他煮的粥就特别甜,用红糖煮的,又补血又好吃。两人当夜宵吃了半锅,还剩下半锅放着,打算留到明天早上热一热当早饭吃。   因为他们要存钱,家里连个电视机都没买,这年头互联网还没那么普及,所以他们的生活很单调,家里能用来娱乐的电器除了个有收音功能的录音机,勉强还算个电话机。吃完夜宵,又听了会新闻广播,向青云就打算拉着叶佳文上床,开始进行一项身体娱乐活动了。   然而他们刚滚到床上,衣服都还没脱完,电话铃突然响了,叶佳文从向青云身下钻出个脑袋来,又把手也从缝里挤出来,伸的老老长的,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顾尚学打来的。叶佳文接了这个电话倒有些吃惊。顾尚学这个继兄就跟他的继母似的,都是好人,对叶佳文也挺不错,但是再怎么不错,也是继的,相互之间都客客气气的,感情上不够亲近。叶佳文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有几次是顾尚学接的,顾尚学都是问两声“你最近还不错吧”之类的就把电话转给父亲了,他打电话来慰问倒是头一遭。   顾尚学说:“佳文,今天是腊八,节日快乐。”   “嗯……嗯,节日快乐。”叶佳文一般不怎么称呼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哥哥感觉挺奇怪的,年纪上人家是长辈,又不好直呼其名。“我六点多的时候有打过电话,没人接,你们出去了?”   顾尚学说,因为是腊八,所以一家人晚饭到外面吃去了,就没接上电话。现在父亲已经睡下了,他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   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不咸不淡地扯了一会儿,顾尚学突然说:“佳文,你今年过年回来不?你都两三年没回来了,爸今晚吃饭的时候还说想你了,你回来吧,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   叶佳文听了这话,有点发愣。前两年因为是大学毕业、忙着写论文忙着找工作,什么都不稳定,所以他跟向青云都没有回老家,一起在S市过的年。小两口听听广播放放鞭炮,倒也自得其乐。在上辈子,他跟向青云后来就很少在一起过年了,一般都是向青云带着向晓龙回乡下,叶佳文去H市,因为毕竟不是俩夫妻,不好光明正大的今年去我家明年去你家这样,所以每到过年他们就得分开,然后年复一年的听那些不知情的姑姑婶婶念叨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的事,弄得过年像上刑一样。   叶佳文挂了电话以后,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想事情出神。向青云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来摸去的,叶佳文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没头没脑地丢出一句:“青云,今年你跟我去H市过年好不好?”   第二十五章   向青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愣,果真犹豫起来:“我……”   其实叶佳文就是不想向青云回他老家过年。倒不是急着要他和老家那些亲戚撇干净关系,要去也最好迟一些再回去。他前阵子刚刚费尽心机把刘莎吓跑,到现在向青天都不敢接他们的电话,向青云这一回去,万一又逞强说点什么,把那些人的心思又弄活络了,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那帮血吸虫早晚是会卷土重来的,能多拖一点时间是一点,先给自己争取一点调养生息的机会。   向青天今年倒也是没打算回老家去过年。年假太短了,一共才放两天,这年头还没有动车高铁之类的,回一趟老家坐火车就要十二三个小时,下了火车还得再坐三四个小时的三轮进农村,而坐飞机实在过于奢侈,故回家过年时间太紧迫。何况前不久才刚刚见过老爹老娘,这次就汇点钱回去当心意,过一两年再回去陪他们过年。而叶佳文家就不一样,H市离S市很近,坐个大巴三四小时就到了,平时周末就可以来回。   向青云说:“我跟你回家过年?你怎么跟你爸说?”   叶佳文说:“就说你是我同居室友,你老家太远了,所以今年跟我回去过个年呗。”再搂住向青云的胳膊,撒个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爸了。你知道,自从我爸新成了家,我就有种自己是个外人的感觉,你陪我回去吧,给我多点家的感觉。”   向青云考虑了半天,同意了。   反正叶佳文现在没有正职工作,二十七号除夕,他二十四号就回去了,跟向青云约好,向青云二十七号白天过来,晚上一起吃年夜饭。   回去的那天,他到了汽车站,顾尚学开了辆大众来接他。顾尚学年纪比他大五岁,这时候已经二十七了,属于年少有为型的,国外读到博士生毕业刚回来一年,前景一片光明。他接过叶佳文的行李,放到车后备箱里,对着叶佳文很客气地笑:“午饭没吃吧?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顾尚学的相貌是儒雅型的,戴副金丝边框眼睛,说话做事都客客气气的。叶佳文对着他,总是有点诚惶诚恐。叶佳文还记得自己十五岁正在读高一的时候,某一天,爸爸晚上把他带出去吃饭,一张四人的方桌,这边是他跟他父亲,对面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他爹跟他说:“这是你韩姨,这是你顾尚学哥哥,以后我们要一起生活。”   食之无味地吃完一顿饭,叶父让顾尚学带着叶佳文出去走走,两兄弟联络一下感情。两个少年就一路无话地走到南湖边上,相对无言地在湖边坐了半小时,顾尚学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不瘟不火地说:“弟弟,以后我是你哥了。”叶佳文讷讷地应了一声。   那一晚后来的事情叶佳文都不记得了,没过几天他爸就带着他搬新家了,他开始跟韩姨和顾尚学一起生活。再过两年,高考的时候他填了外地的专业,顾尚学也被国外大学录取了研究生,两个少年纷纷离家,开始去闯自己的未来。   顾尚学带着叶佳文去吃了南湖醋鱼,然后带着他回家。晚上叶世清和韩姨亲自下厨,四个人吃饭,弄了七八个菜出来,其中三四个菜里都放了叶世清自己做的腊肠,有韭菜炒腊肠、腊肠白斩鸡、腌多鲜。   韩姨给叶佳文盛了一碗腌多鲜汤,腌多鲜里面本来应该放咸肉而没有腊肠的,叶佳文生母改良了配方往里面加腊肠,叶世清也往里面放腊肠。韩姨故意多给他弄了几段腊肠,絮絮叨叨地说:“你爸特意给你做的,一个月前就开始灌了,晒了半个多月,满屋子都是腊肠味。我说腌多鲜里面哪有放腊肠的,你爸偏要放,说你喜欢吃,来,你尝尝你爸的手艺。”   叶佳文盯着碗里的腊肠发怔。   如果加上上辈子的时间,他已经十几年没吃过腊肠了,他非常讨厌腊肠的味道,向青云也知道这一点,从还在大学开始,两个人一起吃饭,如果叶佳文的菜里面有腊肠和青椒等等他不喜欢吃的菜,不等他开口向青云就会主动把那些菜都夹到自己碗里。后来向青云掌勺,他们家就再没出现过这类食物。因为时间太久了,叶佳文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讨厌吃腊肠了,好像天生的一样。   其实不是的,其实叶佳文小时候很喜欢吃腊肠的。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妈每年冬天都会做一大串灌香肠,储藏起来够吃一年的份,他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喜欢吃所以他妈每年都做,还是因为他妈每年都做所以他喜欢吃了。他生母手很巧,灌出来的香肠又鲜又香特别下饭,切一段能过一碗白米饭,叶佳文和叶世清都喜欢吃。后来叶佳文十岁的时候他妈出车祸死了,剩下俩父子吃什么都没味道,叶世清就开始学着做灌香肠。但他在老婆生前没好好学着,灌出来的香肠又苦又涩,偏偏年年失败还年年做,最后弄的叶佳文一看到香肠就害怕,看到香肠条件反射就觉得嘴巴里难过,硬生生从喜欢吃变成了讨厌吃。   叶佳文夹起一段腊肠,咬了一口。肠衣很老,没有记忆里那么苦涩,但还是有点苦的。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韩姨笑着问他:“好不好吃?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爸做灌香肠,没想到他还会做这个。”叶世清假装吃菜,眼睛却偷偷瞟他。   叶佳文放下碗筷,揉了揉鼻子:“这两天有点感冒,吃不大出味道来。”又喝了两口汤,跑到卫生间擤鼻涕,撑着洗手台无声地哭了半分钟,抹完脸回桌继续吃。   吃完饭,他陪着叶世清出去散步。   跟小时候一样,叶世清一个人背着手走在前面,他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后面。现在的叶世清比他记忆中要年轻,上辈子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都白了,笑起来一脸十二三条褶子,背也佝偻了。现在的父亲头发还是黑的,脚步也还轻盈,但他还是觉得,父亲老了。   上辈子,他太不孝顺,没有成家立业,最后还把自己折腾死了。到临死,他没敢给父亲打一个电话,也没敢回去见一面,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还好父亲有了新家,他死了也就死了,不至于让父亲老而无所养。   两父子一前一后走过几条长街,城市里华灯初上,把影子拉的长长的,交叠在一起。到一个路口的时候,叶世清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马路对面微笑。   叶佳文不知所以然地停下脚步,叶世清指着对面的一所小学说:“我每次路过这里,都好像看到你背着书包站在那里,看到我你就会跑过来,然后我接你回家。我等一会儿,如果你没有跑过来,我就知道我又迷糊了,你已经长大了。”站了一会儿,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叶佳文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跟在后面,有黑暗作为掩饰,眼泪一颗一颗砸到地上,悄无声息的。   重活一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知道什么东西应该用心去经营,知道什么人要敬而远之。还好,还好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叶佳文看着前面的父亲的背影,轻声地说:“爸,我会孝敬你的。”   第二十六章   二十七号上午,向青云也坐车来了H市,叶佳文亲自去接的,打了辆车回叶家。他们也就三四天没见,不知怎么的,叶佳文就觉得很久没见他了,坐在出租车上手不规矩地往他大腿上摸,出租车司机如果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他们就假装镇定地看往外的风景,实际上底下两只手绞的牢牢的。   到了叶家,叶世清和韩姨听说是叶佳文的大学同学好朋友,招待的也很热情。中午吃饭的时候,叶世清又端了一盘腊肠出来,向青云一看到腊肠就去看叶佳文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叶佳文很自然地就把腊肠吃了。向青云也吃了,味道又苦又涩,吃的满脸困惑,但还是客气地说好吃。   吃完饭,叶佳文撺掇向青云去跟老爹探讨灌香肠的技巧。吃叶世清灌出来的香肠,心里苦就罢了,嘴里也苦那就不好。向青云手巧,从前在乡下也做过腊肠,知道怎么灌才好吃,让他去教教老爹,免得大家都跟着苦。   叶世清以前做腊肠,除了猪肉就加盐和糖,再弄点花椒和味精。向青云来做,先去买回来一大堆丁香、八角、茴香之类的佐料,又把两条生姜榨成汁。叶佳文也蹲在厨房学着,叶家父子俩就看他左一勺右一勺的加佐料,眼睛都花了,到了后来就纯粹是看热闹,反正也记不住。向青云把肉拌好了,叶佳文上去帮忙撑开肠衣,把肉料一点点加进去,灌了两大条香肠,然后放进炉子里去烤。   香肠还没烤好天就快黑了,除夕夜,该吃年夜饭了。   年夜饭是在家里吃的,90年代末生活节奏还没后来那么快,大过年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大家还是比较倾向于自己在家过年,不高兴去外面的酒店里定大餐吃年夜饭。本来是韩姨做晚饭,但是叶佳文撺掇向青云去灶间帮忙。他这几天住在家里吃的都是韩姨和叶世清做的饭,可能是人年代不同,两个长辈做的菜总是湿答答的,油里还搁水,叶佳文吃习惯了向青云烧的菜,口味都被养刁了,这几天着实没开怀吃过一顿。   向青云在伙房里帮忙做菜,叶佳文跑到阳台上抽烟,刚抽了两口,顾尚学走了过来。叶佳文从兜里掏出烟盒,要给顾尚学第一根,顾尚学看了看他抽的烟,摇头:“钱别省在这上面,这种劣质烟抽了太伤身,以后买好点的烟。”话是这么说,还是从叶佳文那抽了根烟点上。   其实叶佳文现在已经在减少抽烟的量了,吸烟会致癌,他得过一次癌症,心有余悸。不过瘾这玩意不是说戒就戒的,而且现在烦心的事不少,事业又是刚起步,一大堆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家里没电视没电脑,手机都还没普及,再不让人抽根烟解解乏,他就觉得自己会憋坏。他的烟瘾比向青云大,向青云三四天一包烟,省着点能一礼拜抽一包,他念书的时候一两天就要抽一包,后来自己挣钱了知道赚钱的难处,开始省了,烟挑便宜的抽,抽的也少了,现在为了身体更是慢慢的减,五六天一包烟,再过几年一切上了轨道,就把烟瘾戒了。叶佳文觉得顾尚学说的有道理,可他现在没钱,抽软中华也不现实。所以说,什么事情光有想法有计划还不行,得有能力。   他说:“嗯,我知道。”   顾尚学陪他抽了半根烟以后问道:“向青云,你们是什么关系?”   叶佳文暗暗吃惊,故作茫然地问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跟他大学是同学,现在在S市租一间房住。”   顾尚学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的大学同学怎么过年不回家?”   叶佳文暗自捏了把汗,说:“他家太远了,时间不够回去,我看他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就让他来我们家一起过。”   “哦。”顾尚学没有再问下去。抽完一根烟,他从叶佳文口袋里抽出那包烟,“别抽这个了。”进屋丢进垃圾桶,没多久又走了回来,往叶佳文兜里塞了包玉溪。   晚上吃完年夜饭,年轻人把碗筷收拾了,然后一大家子一起聚到客厅里看春晚。叶家是两室一厅,客厅里一条沙发可以坐三个人,叶佳文和向青云搬了两条小板凳一左一右坐在沙发边上。沙发上的人看电视,板凳上的人眉目传情。   这个时候,叶佳文有点想向晓龙了。   九十点钟的时候,向青云开始给自己的亲人们打电话拜年,先给向海蓉打了电话,两姐弟开开心心地聊了几句;紧接着给向青天打电话,拨过去说是空号,向青云以为自己拨错了,又拨了两遍,都是空号。他捏着电话默默出了一会儿神,叶佳文走过来,看他神色不对,问他怎么了,他长长吁了口气,摇头,开始给向海娟拜年。问了向海娟才知道,爹妈还在向青天那里照看孕妇坐月子,向青云让她帮忙带声新年好。那边小妹问他现在的情况,他都没什么心情回答,敷衍两句就挂了。   叶佳文趁叶世清进房间的时候跟了进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叶世清手里:“爸,新年快乐。”叶世清当着他的面就把红包打开了,粗粗一数,一千块,把一沓钱全抽出来,只留一张在红包里,其他的塞还给叶佳文:“心意收到了,儿子,新年快乐。”   叶佳文那里肯依,硬往叶世清口袋里塞,叶世清一巴掌把他拍开:“得了吧,你小年轻刚上社会,工资还没你韩姨退休工资拿得多。你留着钱,娶媳妇用。”   叶佳文脸上一臊,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只说:“你收下,收下。”   叶世清说:“你多回来看看我比什么都要紧,多买点东西给你自己补补身子,看你面黄肌瘦的样儿。”   叶世清说什么也不收,叶佳文推不过他,只好把钱拿回来,重新找了个红包装,添一张又凑了一千块,找了个空把韩姨拉过去,红包塞给她。韩姨摸了摸红包的厚度,心里就有数,也婉言推拒了一下,叶佳文坚持,她就收下了。   十一点钟的时候,叶世清和韩姨要睡觉了。叶佳文就拉上向青云说是出去放鞭炮,顾尚学没跟着,两个人就出去了。   向青云在楼下点了几个高升,叶佳文拉上他说出去看夜景,两人就离开了小区,一路慢悠悠地往外晃荡。大过年的晚上路上没什么人,热闹点的马路上还有人放烟火,挑小路走就荒芜人迹了,走着走着叶佳文和向青云就拉上手了。   叶佳文说:“我给了我爸五百块钱的红包,给你爸妈也寄了五百块。”   向青云点点头:“好,五百块有点少,不过今年咱比较困难,过两年多给点。”   再走,就走到南湖了。南湖是H市的著名景点之一,历代不少文人才子都写过诗词来歌颂它。大晚上看没有白天那种烟雨蒙蒙的美感,但是空灵幽深的美还是有的。叶佳文和向青云在湖边坐下看烟花,叶佳文手冷,向青云就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大衣里面放出去捂在肚子上。   南湖边上有一个小区,一看就是官僚富豪才能住的,地段好风景好,一般人估计有钱都买不了。叶佳文借着烟火的光凝视那片住宅区,咬咬牙:“以后我也要在这买房,让我爹和韩姨都住进去。”   大晚上也有一些人会在南湖边上逛,情侣居多。叶佳文和向青云现在的姿势很暧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要是白天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不过仗着大半夜的谁也不认识谁,这黑灯瞎火的就算认识也不一定认得出,他们就大胆了一回。   正说着话,不远处又走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姿势亲密,看起来像是情侣。叶佳文睨了一眼,把脑袋往向青云肩上拱了拱,大家互相不干涉。   “砰!砰!砰!”   连续数朵巨大的烟花升空,姹紫嫣红,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两对人亮堂堂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叶佳文?向青云?”再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地点,这时间,居然能遇上陆清。   几乎是同时的,叶佳文松开了向青云,陆清身边的少年松开了陆清的胳膊。四个男人相顾无言,心里都清楚。陆清玩味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打了个转,笑道:“原来你们也是H市人。”   叶佳文和向青云都没解释,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新年快乐。”陆清先开口。   “新年快乐。”大家互相招呼。   “那么,年后见。”尴尬了一阵,还是陆清先道别。说完再见,陆清带着那少年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28号晚上向青云就要回去了。本来叶佳文是打算跟他一起回去的,但是突然又决定留下多陪父亲几天,所以就让向青云先走了。   这个年过的总体来说叶佳文是很满意的,有爱人,有亲人,虽然和爱人的关系暂时还不能够光明正大,但是能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他心里就满足了。   两个同性在一起确实很不容易,各种压力和歧视都不消说,而且只要有外人在他们就得演戏,哪怕这外人是父母兄弟。就说这大过年,想大家伙一起热热闹闹吃顿年夜饭,对同性恋人来说就难比登天。别说还没出柜,就是出了柜,都不能光明正大带回家。不过承受的多,同性恋情侣一旦定下来,其实也比一般异性恋情侣更不容易拆伙,一来是一旦分开,想再找一个称心又互相喜欢的,选择面比异性恋小得多,非常难;二来就是因为承受了很多,所以感情也特别坚固。   叶佳文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也不可避免的思考了一下向青云那边的亲戚。老实说,依他自己的内心,他是恨不得向青云跟父母兄弟都断绝了关系才好,但是事情又不能做的这么绝,且不说向青云父母对他好不好,但不管好不好都是父母,没有父母就没有他,非但不能撒气,该孝敬的地方再不情愿也要孝敬。但是给父母钱可以,父母愿意拿这个钱去贴小儿子,那也是父母的事,管不着,应该给的一分不少,想帮着小儿子从自己这里抠,对不起,多的也一分没有,做得太过分了就送两个字:滚蛋!   回到S市以后,向青云果然辞了原来单位的工作,跑到陆清那里去了。他现在工资都直接交给叶佳文管,自己拿了多少钱自己都不清楚,所以叶佳文就开始每个月抽几百往自己的账户上存。   一开学,麻辣烫的生意又热闹起来。他们的生意真是非常火爆,来的人要踏破门栏,虽然店里面摆了两三张桌子,但是来吃的人还是买了外带的多,因为位子根本排不上。冬天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到七八千,夏天生意不济点也有三四千。因为当初有张远新投资的三分之一的钱,叶佳文也很厚道,到手的利润分三分之一给张远新。到了三月份,张远新存的钱又够再盘一家铺面了,于是就到S市的C大旁边新开了一家串串香。   叶佳文白天也不做小生意了,跑到陆清的公司里去做事。陆清这个人对待工作还是很严苛的,虽然说是他让叶佳文和向青云过来面试的,但是真正审人的时候他一点没手软,亲自上阵,让叶佳文谈了很多关于房地产行业的前景和未来。要是上辈子叶佳文可能谈不出点有建设性的东西来,但是他这是重生过一回了,对于未来二十年房地产行业的发展前景那叫一个侃侃而谈,口若悬河,陆清要是认同他的看法那是陆清识货,陆清要是不认同他的看法就是陆清的失误!   果然,听完以后陆清眼睛都亮了,也不管旁边坐的HR,直接越过桌子上走来,叶佳文看他那架势,就像想来抱自己一样,但是陆清只是对他伸出了手,噙着笑说:“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叶佳文赶紧站起来把手递到他手里,刚握了一下,陆清还真一把把他搂到怀里,用力抱了一下:“我真该早点跟你谈这些,相逢恨晚!”   叶佳文又心虚,又得意地笑了。   金星房地产开发企业说是企业,其实也就只是在一座半新不旧的办公楼里租了一层当据点,连自己的楼都没有。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全是高材生。叶佳文到金星干了以后才知道为什么以前陆清总是去光顾他的生意:倒不是陆清真的有多喜欢吃麻辣烫,只是他们的办公楼离A大很近,这些人又各个都是工作狂,每天忙到九十点钟才下班,很多时候这个点他们连晚饭都没吃,所以就在A大附近直接找个夜宵摊子解决肚皮的问题了。   叶佳文和向青云既然加入了他们,当然也就变得跟他们一样忙碌,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朝九晚五。不朝九晚五,晚上麻辣烫的生意就不能去顾看着,不过幸好他们已经盘下了店面,贴张招聘启事出去,第二天就有不少人来应聘,基本都是A大学生出来勤工俭学。叶佳文挑了两个看着踏实肯干的学生,让他们轮班看店,一人一月六百块钱,业绩好再给加提成。这样一来,虽然钱少挣点,但是人就空出来了,叶佳文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个老板了,只要坐着收钱就行了。   在金星里面,除了向青云和陆清,叶佳文第一个混熟的人是跟法律顾问小刘的。小刘全名叫刘桥,三十二岁,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像二十三岁,海龟经济法硕士。脾气很好,整天见人都笑笑的,也很热心,看得出陆清最倚重的人就是他。叶佳文这人有点慢热,就是因为小刘热情,所以他们才能很快熟悉起来。   因为叶佳文有把麻辣烫生意做大的打算,要做大就要开分店,或者让别人来加盟,把“佳云麻辣烫”的招牌打响,这里面涉及了一些法律问题,叶佳文自己不是很懂,就去请教小刘。小刘听了他的想法以后,熬了两三个通宵帮他整理出必须的文件和手续,还帮他起草了一份加盟合同。他帮叶佳文解决了大问题,叶佳文高兴地不得了,给他塞钱他也不要,就让叶佳文请他吃了顿饭当报酬。   第二天叶佳文就把招商广告打出去了,弄了个大广告招牌挂在店门口,还印了不少招商传单放在店里,来吃的人就发一张。这么着没两三天,马上就有人看中他们生意好找上门来说要加盟。叶佳文按照小刘说的办,来加盟的人要出具加盟资格,有个8-11坪的铺面,设备金两万,再交给叶佳文五千管理费和三千保证金,就可以签加盟合同。加盟合同两年一签,保证金到时候是可以退还的。   三月底的时候,第一份加盟合同签出去了,叶佳文收了八千块,毫不客气地全部存进自己的账户里。现在,他的小金库已经存了两万多块钱了,而他跟向青云的家用账户里也已经有两万多了。   小刘还跟他说,现在先在S市做,等S市的加盟店遍地开花了,就会往周边城市传。到时候就不是找人加盟了,而是要找地区代理商,要重新拟合同。不过这都要等他先把生意做大再说。   有了钱,叶佳文就开始想买房的事。98年S市的平均房价只有一千多,叶佳文去他们后来住的小区看过,一千二一平米,叶佳文02年买的时候已经四千一平了,到了12年,将近两万一平,十四年下来房价涨了十多倍。   98年已经有按揭买房了,买房的手续也很简单,十万块钱的房交两万首付,其他部分按揭,签几个合同当场就能搞定。但是叶佳文并没有马上买房,虽说房子是早买早好,但他还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最好的时机。   98年是很多人翻身的一年,只要眼光准,在这一年投资房地产事业的人,基本都赚的盆满钵满。陆清就是那个很有眼见的人,97年以前房地产行业就是个咸菜馍馍,市场低迷,投资多少就砸手里多少,没多少人会去做这个。但是陆清96年年末就出来开房地产公司,别人不要的地他收进,别人看不上的东西他上赶着收。他就像是个疯子,砸锅卖铁做赔本生意,有的时候他做出来的决策就连他手下那帮甘愿跟着他吃咸菜的精英都不敢苟同,只有叶佳文和小刘支持他,小刘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陆清的,而叶佳文是重新活过一辈子的,他知道以后的市场会怎么样,但是陆清,叶佳文就摸不透,有的时候他简直觉得陆清也像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一样,他的眼光和手段简直令人叹服,也难怪以后会变成一个神话传说。反正他看准的事情就是,别人同意他,他做;别人不同意他,他就变成铁腕,还是要做。   这个机遇,很快就让叶佳文和陆清等到了。   1998年6月1日,S市在全国率先施行了买房退税政策。1998年6月29日,国务院决定,党政机关停止实行40多年的实物分配福利房的做法,推行住房分配货币化。1998年7月1日,在中国一直延续实行的住房福利制宣告结束。从这一天起,历经整整10个年头的住房制度改革,从此进入住宅建设市场化和住房消费货币化的新的一轮改革。   所谓的买房退税政策,即指在S市购房可抵扣个人所得税。政府之所以推出这几项政策,因为房地产市场持续低迷,只要有福利分房在,房地产市场就火不起来,经济就飞跃不起来。为了缓解政府和企业的压力,通过普通消费者自主购房来改善居住条件,而出台了这些政策。   当退税政策一出台,六月二号叶佳文就马上拿着存折和户口本买房去了。他买了两套房子,一套是自己的私房钱买的,一套是家庭账户买的,首付都是两万多,余下按揭,存款告罄。他买房,还不是随便买,地方都是他早就挑好的,私房钱买的那一套,80平,地段不好不坏,但是07、08年的时候赶上造地铁,这块地方是要拆迁的,等拆迁时候拿的钱可就不止是房产的那点钱了;跟向青云买的那套房,他是打算拿来住的,现在那地段不算好,但是再过三四年,周围就会开发商区,那块地段就繁华了,三四条新建的地铁都会从家门口过。   跟向青云买的房,叶佳文带着向青云一起去,房产证上让写的是向青云的名字。因为他跟向青云不是法律承认的配偶,又没有血缘关系,不能加一块儿,所以他就让户主写向青云的名字。关于这个事,叶佳文也是考虑了很久的,本来他是恨不得把家里的财产全部纳在自己名下,但是权衡再三,他还是让向青云去了。   向青云也很犹豫:“佳文,户主还是写你吧。”   叶佳文说:“没事,你写吧。”   向青云把叶佳文拉到一边,跟他商量:“宝宝,写你的吧,我……我给不了你更多。”   叶佳文斜睨他一眼:“怎么,你不想跟我过一辈子,想拿套房子就把我打发了?”   向青云嘴笨,立马就结巴起来,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说。叶佳文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傻子,现在买房退税,你能退的税比我多,所以写你的。你听我说,我们第一套房子户主写你,以后再买,全部都写我的!反正你这辈子是注定得在我手心里被我捏着了,想翻身都没门!还有,虽然户主写了你,不过家里当家做主的还是我,你要是敢有点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一脚把你踹出门没商量!”   向青云听他这么说,心里甜滋滋的,最后还是在户主一栏上填了自己的名。当然,房产证被叶佳文给收起来了。   这么一来,两套房子首付不到五万块,贷款加利息一共三十万,一套房每个月给银行还两千,两个人个人所得税加一块儿退了能有一万多块,乐的叶佳文嘴都合不拢。   两个人揣着新到手的还烫乎的房产证回去租的房子,一路上边走还在边讨论新家的装修成什么样子比较好,到了家门口,向青云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说:“我们两室一厅的新房,一间主卧,一间客房,有人来了也方便。”   叶佳文说:“不!另一间我想弄成书房!”   阴暗的过道的另一端有个人在探头探脑,他一动,叶佳文眼尖的发现了,目光猛地扫过去,提高了声音喝道:“谁!”   向青云吓了一跳,手里的钥匙差点掉地上。   过道的另一端,有个黑影从楼梯口闪出来,慢吞吞的走近。那人长得贼眉鼠眼的,油腻腻的头发垂下一缕在额前,下巴尖尖的,一看就是副奸人的样子。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先是有些提防的打量叶佳文,然后慢吞吞地对向青云笑道:“青云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叶佳文一看清他的脸,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握紧了拳头,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子,一拳照着他的颧骨砸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叶佳文一看清他的脸,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握紧了拳头,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子,一拳照着他的颧骨砸了下去!那人毫无防备,被叶佳文一拳揍得踉跄退了两步,倒在地上。叶佳文还不罢休,又追上去对着那人连踹数脚。被踹的一时没回过神来,连挨了好几下,抱着被踹的地方惨叫,忘了还能还手。向青云全想不到叶佳文会突然发难,也是傻了眼,眼睁睁看他踹出好几脚才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住手,住手!佳文你冷静一点!”   叶佳文被他拖开,一口气还没顺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怒瞪着地上那人。那人此刻总算是醒过神了,从地上骨碌爬起来,对着被向青云抱着不能动的叶佳文迎面就是一拳,正打在叶佳文脸上。向青云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叶佳文护到自己身后,喝道:“你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青云哥!这人谁啊!妈的怎么上来就打人呢!”   向青云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很紧张地把自己当做人墙堵在两人中间,唯恐他们又动起手来。他看看一口一个叫自己青云哥的家伙,又看看身后的叶佳文。叶佳文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捡起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把两个还在莫名其妙中的家伙丢下不管。   向青云犹豫了一下,对那人说:“海平,先进来再说吧。”   领着这个叫海平的家伙进了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卧室的门被叶佳文重重摔上了。向青云和海平面面相觑。向青云问:“你们以前见过?”   海平自己都迷惑了,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抓耳挠腮:“俺不记得。”   叶佳文把自己关进房间,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吸了两口,又气的一把把烟头掐头,烫着手指也顾不上。他在小小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心里还是有火,抄起柜子上的画框想砸了,举到头顶,想到这画框是房东的,砸了只怕还要赔钱,又憋了下来,坐回床上重新点了根烟。   来的这个人,叫海平。如果要说叶佳文上辈子顶顶讨厌的人有谁,海平称了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就算是向青天和刘莎,那都远远比不上他!上辈子叶佳文和向青云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的那些事,其实追根溯源,都能怪到这海平头上!   海平是向青云老家的亲戚,据说是从小和向青云一起玩沙子玩泥巴长大的,小时候有一回向青云顽皮点炮仗,把炮仗丢到一头正在路边休息的老黄牛身上,惹恼了黄牛,黄牛一下把他顶翻在地,差点没用牛角把他肚子给破一个口,幸好是海平从牛角下奋力救出了小伙伴,两个小家伙因此都挂了彩。后来长大了,海平就老提这事,那回他肩上被牛角顶了个坑,他就时不时要拽下衣服给向青云看那个坑,炫耀是自己救了他一命,要是没有自己,早就没有向青云了。也因此,向青云对他也一直很客气,好吃好喝的都分他一份。   前辈子也差不多是这时候,98年,经济飞跃,叶佳文和向青云下海做化肥生意,赚了小几万生意本,正喜滋滋地规划着怎么把生意做大,怎么过上好日子,这时候海平从乡下来了,找到了向青云。海平听说他们在做生意,就说自己也在做生意,想跟向青云他们合个伙,一起发财。   海平还真是在做生意,他做茶叶生意。他们家自己在乡下有几亩茶田,每年有商人来收购茶叶,价钱都压的很低。他初中的时候就辍学进城打工去了,跟了好几任老板,看了不少事,也学了点本事,心思活泛了,想起家里那些利润微薄的茶田,又听说向青云在S市里做生意,就找上门来了。他说他们那片的茶农他都认识,受城里商人欺负惯了,每年辛辛苦苦种茶采茶炒茶,早出晚归的,也吃饭的钱都挣不上,他早就看的不高兴了,这两年就开始做茶叶生意,把他们那片的茶农都说服了,最好的茶叶进给他,他拿去卖,不经过城里商人的手,利润大都分给茶农,大家一起富贵。他还吹嘘自己手里的茶叶有多好,现在这市面上的都是假茶,或是掺了次货充好货,而他手里的,保证都是最好的,市面上买不到的又真又好的货,被那些黑心商人拿去会吹捧成如何如何顶尖的玩意,一斤要卖上千上万,实际到茶农手里才百分之一的钱,让他来做,平价卖给老百姓最好的茶不说,给茶农的钱也多得多。   向青云一听,马上觉得这是件好事。一来,茶是好茶,买的人高兴,卖的人也高兴,别人卖几千的茶他卖几十几百,还相当于做了好事;二来,卖了茶叶,能带着乡里乡亲一起富贵,自己肯定不会像那些黑心商人一样盘剥父老乡亲,自己也有钱赚,还是在做好事;再来,开口的可是自己儿时的玩伴,小时候还救过自己一命,就算看在这份上也得答应啊!   那时候叶佳文也年轻,还单纯,被海平忽悠进去了,听完也觉得可以,就跟向青云一起接手做茶叶生意。他们抽出几万块钱盘了间铺子当门面,向青云又拿出三万问海平进了一大批茶叶,开始卖了。实际上向青云这人也是滥好人,因为海平说这钱是给父老乡亲的,又说这些茶叶都是茶农们精心挑选挑出来的最好的一批货,问别的茶农进价可能才15块钱一斤的货,向青云主动给25一斤的价,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当然,事后才知道,实际上到茶农手里的可能才10块钱,剩下的15都进了海平自己的口袋。   实际上海平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张嘴会说,把叶佳文和向青云唬的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自己淘到了宝,能靠着这些“最好的茶叶”发家,不光带起整个村子的茶农,自己以后也会因为卖的茶叶价廉物美而成为茶叶大亨。结果货到手里才发现,什么好茶叶,其实全部都是以次充好的货。极品猴魁里都是蔫苗,还掺了不少烂茶叶渣滓;普通的绿茶,三分之一都发霉了。叶佳文让向青云去问是怎么回事,向青云问完回来,唉声叹气,直说算了算了,逼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说对方也有苦衷,也是实在没办法。完了茶叶生意还是接着做。   就这么着茶叶生意居然做了一年多,海平送过来的货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就是一般水准,坏的时候那茶就根本不能再卖了。叶佳文和向青云实在气不过的时候,海平就会上门来哭诉,那真叫一个真情流露声泪俱下,一会儿说梅雨季茶叶潮坏在手里了不卖出去茶农今年就都要饿死了,一会儿说是被别人坑了,一会儿又是乡下今年闹水灾大家伙都走投无路了……反正向青云是老好人,听他这么说,打落了牙往肚里咽,东西最后都砸在自己手里了,就算自己赔了,也得给那些可怜的父老乡亲们一条活路啊……幸好那两年叶佳文和向青云做其他生意赚了点钱,茶叶店年年亏本,但还承担的起。向青云要做善人,叶佳文看暂时没到影响生活的程度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想到这里,叶佳文手里一支烟抽完了,激动的心情冷静下来一点,又点上一支烟开始抽。   此时的客厅里,向青云和海平坐在一起,也在抽烟。海平掏出火柴帮向青云点上火,往卧室的方向努努嘴,试探地问道:“青云哥,那个人是谁啊?”   向青云有点尴尬地说:“我室友,我俩搭伙租房子。”   海平小声嘟囔道:“这么凶,我还以为是放贷的呢。”眼珠子转转,“哎,青云哥,我听人说,你现在欠了人一点钱?”   向青云很老实地说:“哦,那是前阵子的事,现在已经还清了。”   海平立马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来,挪挪屁股离向青云坐得近了,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哎,你欠了钱怎么不跟俺开口,俺俩可是穿同一条裤衩长大的,当年我还救过你一命呢!你有困难,俺能坐视不理?”把肩膀上的衣服扒下去,“瞧,瞧,这坑就是当年救你的时候叫牛给顶的!为了救你,俺可是差点送了命呢!”   屋里。叶佳文弹了弹烟灰,继续回忆过去。   如果还只是茶叶的事也就算了,只能说海平这人是个奸商,而他们是傻子,买卖的不是茶叶,而是叶佳文和向青云的良善和心软。做生意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被人坑了也只能自己认。做了一年多以后,向青云回了一趟老家,去看了那些茶农,跟他们聊了聊,回来这生意就不做了,不管海平再怎么上门来哭闹,也不肯做了,店面也盘给别人了。   叶佳文在卖茶叶的那一年多里,也完全看清了海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渣。海平初中只念了一年就辍学不念了,当年他们家还是能供得起他上完中学的,是他自己不愿意上,要进城里去挣钱。但是他又不好好挣,喜欢搞投机倒把,还做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有一次他喝了酒,当着叶佳文和向青云的面说起他前两年做的一件缺德事——有一次他坐火车,赶上他隔壁床中铺的那个中年妇女是个挺虚荣的人,一路上都跟同行人夸耀自己家里做生意赚了几千万的事。他听完心里就痒了,趁着大半夜别人不注意摸了那女人的包,结果翻遍了就找到一条金链子。他害怕被发现了,就又偷了下铺一个年轻男人放在桌上的火柴盒丢进那女人的包里。结果到他快下车的时候那女的才发现被人顺手牵羊了,当场就揪着用火柴的年轻男人打了起来,他趁乱逃下了车,因为自己的“嫁祸大计”乐了大半天。说起这件事,他还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能想到嫁祸于人之计的聪明才智,鄙夷被他偷了金项链的女人愚蠢。叶佳文听完当场不高兴地起身走了,连向青云都忍无可忍地骂了他一顿。等他酒醒了他又来道歉,说自己说的是胡话。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说的根本不是胡话。   之后海平消失了半年,这半年叶佳文和向青云的生意蒸蒸日上,房子也贷款买了,向晓龙也送进幼儿园念书了,就在叶佳文几乎忘记了海平这号人物的时候,这人又出现了。他这次回来,就不是上次那样油头油脑的样子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提个公文包,还真有点人模狗样的,听说是在别的地方做生意赚了钱,这次来S市谈生意的。他这回来不光是打扮的不一样的,性子似乎也有点转了,从前总是赖着向青云吃喝,这回出手大方,每每出去都是他主动买账,还专门请叶佳文和向青云去那种特别贵的场所出入,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当年不懂事,感谢他们当年的照顾。   就这么又几个月,来来去去的,向青云就真相信他改头换面了。结果有一天,海平急的一头汗的找上门来,说是手里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压着一批货,要是不赶紧把钱交上就会损失惨重。他问向青云借钱,向青云哪有那么多钱借他,他就说问城里的开了好几家酒吧舞厅的王老板借,但是要请向青云出面做个担保。王老板这人向青云也认识,两个人还一起吃过饭,王老板曾经对向青云说过几句欣赏你这个年轻人的话。海平自己去找王老板借钱,王老板信不过他,不肯借他,所以海平就找向青云出面做担保人,因为王老板信得过向青云。   向青云看海平是真的急的要出人命似的,而且海平又拿以前小时候救过向青云的事出来套交情,向青云不能见死不救,也没意识到这个担保人承担的责任到底有多大,想想就是自己一句话再帮忙签个名就能救人的事,又不是自己借钱给别人,也不是问自己借钱,大抵是不关自己什么事的,他就出面做了这个担保人,看着海平问王老板借了好几十万。   海平拿了钱以后对向青云那叫一个千恩万谢,又主动出钱请他和叶佳文去吃了好几顿山珍海味,送了两三件古董来当谢礼。扭头出了S市去解决他那件生意的事,头几天向青云给他打电话问情况,他很豪迈地说没问题;再过几天,电话里支支吾吾;再过几个礼拜,手机成了空号。向青云回老家去找人,才知道他和他媳妇前两年就离婚了,老爹死了,老妈早就丢下不管了。他的所有亲戚都有一两年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海平拿着李老板的几十万块钱,跑了。   海平这一跑,李老板就找到了向青云头上。向青云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年当担保人签的那份文件有多大的效用,既然他出面做了这个担保,负债人跑了,他就要帮负债人偿还这笔钱。向青云和叶佳文这时候傻了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李老板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用点手段施点压力,向青云和叶佳文还发着懵就把手里的货和铺子都抵钱去还债了,所有东西掏干净,还欠李老板二十万,就只剩个房产证还在手里。叶佳文把当初海平送他们的两件古董拿出去想换点钱,结果古董行的专家看了一眼,鄙夷地把家伙一丢:“两块钱的地摊货,明朝的?民国的都不算!”   再然后,就是叶佳文和向青云提心吊胆砸锅卖铁的过了好几年,那时候向晓龙还在长身体却连牛奶都喝不起,每天放学都不敢一个人回家,生怕路上就被人给绑了。那些事情说起来都是血泪,就算在这个时空里还没发生过的事,叶佳文想到就觉得胸闷的受不了,恨不得拿把菜刀冲出去把现在就坐在他们客厅里的海平给砍个稀巴烂!   客厅里,海平亲亲热热地搂着向青云说:“青云,听说你现在做生意了?发达了吧?俺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向老板了?”   向青云摆摆手:“就是开了家小吃店而已。”   海平把手里的烟丢地上,用脚踩灭,说:“那也厉害啦!呵,当年俺可是跟你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你现在是大城市的人了,又是老板了,不能忘了俺吧?”   向青云笑笑:“怎么会。”   海平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哎,俺刚才在楼道里听你跟那男的说话,好像你现在连房子都买了?”   向青云还没开口,只听咔嚓一声,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叶佳文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第二十九章   海平一看叶佳文出来,立刻摆出了防备的架子。向青云也紧张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是叶佳文只是很平静地坐了下来,看看地板上被踩扁的烟蒂和桌上的烟灰缸,皱皱眉,没说话。   海平被他无声的气势所迫,下意识地弯下腰捡起自己的烟蒂丢进烟灰缸里,搓着手,无所适从。   过了很久,叶佳文终于开口了,盯着海平哑哑地说:“你是不是曾经在火车上偷过一个女人的金项链?”   海平愣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指着叶佳文:“你……你……”   叶佳文立刻接了过去:“你还把我的火柴盒丢进那个女人的包里,然后看着我们打了起来。”   海平惊叫:“是你!”顿了一顿,又叫道:“不对,我记得那个人,是个胖子,光头,嘴角边上还有颗痣,怎么是你这样?不对!”   叶佳文原本还担心他会抵赖,听他这样说反倒放下心了,冷笑道:“不是我,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偷了别人的金项链,却把我的火柴盒丢进别人包里,嫁祸给我,你跑了,想过我的后果吗?”说完情绪还真的上来了,蓦地站了起来,指着海平的鼻子,厉声喝道:“你这么自私的人,就只知道利用别人,自私透顶!小偷!强盗!人渣!”   海平被他骂的目瞪口呆,全想不到他会这么激动,连指着自己鼻子的指尖都在发抖,反倒纳闷起来,觉得他的指责有点小题大做。小偷他是做了,强盗又是从何说起?他却不知道,在叶佳文的记忆里,他的行径远远一个强盗更加可恶。   向青云一直是最茫然的一个,看叶佳文气的发抖,赶紧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柔声劝道:“佳文,别急,别急,慢慢地说。”   谁知道叶佳文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向青云脸上。这下满屋子所有人都愣了,向青云捂着被打的脸一脸惊诧无辜,海平看着突如其来的转变怔的合不上嘴,连叶佳文自己都愣了一愣。   他打这一巴掌,其实可以说是下意识的,大脑并没有思考清楚。上辈子因为海平而吃过的苦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因为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之后他们还清了债,也过过一点好日子,久而久之,几乎忘记了当初的不甘、不平、愤恨。可能是因为现在又重回了年轻的时候,类似的场景重新演绎,重蹈覆辙的危险就在眼前,所以那些强烈的恨意和愤怒苏醒了。任何语言都没有办法描绘出他和向青云当年的惨状,就因为这个人,他们在绝望和痛苦中熬了好几年,叶佳文几度也想丢下向青云自己跑路,但是当他看到向青云为了多挣点钱每天晚上为了省电舍不得开大灯熬红了眼睛趴在台灯下写报告画图纸,当他看到向晓龙为了填补家用采摘白玉兰花洗干净以后用铁丝串成胸针拿去卖给邻里街坊的老太太们,他就又咬牙扛了下来。向青云也曾经为了不连累他几次三番说要跟他分手,他甚至想过杀了向青云再自杀以图早点解脱,但是……日子还是一口血一口泪的过了下去。   老实说,他也不是没恨过向青云,说来说去,虽然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但如果不是向青云专门招惹这些人,如果不是向青云那该死的脾气性格,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情?所谓贫贱夫妻,放在同性恋身上也是一样的,只要是搭伙过日子的,生活困顿,再美满的爱侣也会被鸡毛蒜皮的事情磨光了热情。那时候,他也被鸡毛蒜皮磨光过爱情,觉得自己已经不爱向青云了别说爱,甚至连活着的最基本的激情都已经丧失了,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他之所以没有抛弃向青云,一来是因为他的道德观让他做不出在别人最困难的时候抽身离去的事,何况被海平坑骗他也不算完全脱身事外;二来,念在和向青云那么多年感情,还有一个懂事听话的向晓龙的份上,他觉得自己能帮就帮一把,这是责任,帮到还完了债,他就和向青云分道扬镳。但是等真正还清了债以后,他并没有走,他又重新找回了爱的感觉——他看到向青云,不会心跳加快,他拉向青云的手就像左手拉右手,他们甚至连做爱时感觉也不再那么刺激强烈,但是他知道他爱向青云,向青云也爱他。他的肠胃不适合除了向青云之外的人做得菜,晚上向青云不抱着他他都会不习惯睡不着,虽说是左手拉右手的平淡无奇,但是如果左手拉不到右手,那才真是让人受不了。所以当叶佳文病到头发掉光,病到身体溃烂散发异味,病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向青云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吻他、爱护他,叶佳文感动但是不感激,因为这是向青云应该做的,如果向青云不这么做,就是不是他爱了十几年的那个男人了。   也所以,叶佳文就像他临死前说过的那样,他爱向青云,所以他想保护他,给他挡风遮雨,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所以他还是回到了向青云的身边。但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人却都是有脾气的,当叶佳文看到海平那张令人反胃的脸,就不由的迁怒于向青云,他恨向青云——凭什么他还可以这么无辜?凭什么他像个蠢货一样一无所知地被人骗却总是要自己替身而出?凭什么向青云没有重生一次呢?正是因为这样,叶佳文才忍无可忍地打了向青云一巴掌。打完之后,他也有些心疼,不过倒不后悔。   海平赶紧说:“叶哥,叶哥,误会,这都是误会。俺……俺是把你的火柴盒丢进那女的包里了,俺就是开个玩笑,俺没偷什么金项链啊!”海平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可以抵赖,事情过了这么久,死无对证。只可惜他一开始嘴快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来不及全盘推翻。   叶佳文说:“去你妈的!”又抬脚踹他,海平赶紧地往后跳了一步躲开了。   叶佳文指着门口说:“你现在马上给我滚!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你,不然我揍死你你信不信!”   海平急赤白脸地看着向青云:“青云哥!”   向青云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对海平说:“你先走吧。”   海平急的要跳脚:“向青云,俺没偷过什么金项链!俺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他上来就揍了俺一顿,按说要打死俺,你给俺评个理!”说着又要扒衣服给向青云看肩上的坑,“你小时候穿过俺的裤子,俺还救过你一命!”   向青云回头看了眼叶佳文,叶佳文脸上冷得能掉冰碴,于是他对海平摆了摆手:“走吧,你今天先走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着就慢慢把人往门外推。   海平听他这么说,知道今天是肯定说不上话了,但是向青云的话有回寰的余地,摆明了是让他过几天再来,所以他虽然还是嚷嚷个没完,但却半推半就地出去了。到了门口,向青云要关门,他拉住向青云:“俺找到你不容易,给俺个电话号码。”   向青云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把你住的地方的电话给我吧,慢点我来找你。”   海平报上一个廉价旅社的地址,向青云就把门关了。走回叶佳文身边,还没问叶佳文为什么突然打他一耳刮子,叶佳文已经先发制人,怒瞪着向青云说:“你拉偏架!你抱着我不让我动,让他打了我一拳!”   这下向青云又瞠目结舌了。海平确实打了叶佳文一拳,自己也很不高兴,但是叶佳文之前已经把海平好揍一顿,还踹了他好几脚,走的时候海平的嘴角还是青的……   叶佳文又接着控诉:“你就看着他打我!你记不记得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站在我这边帮我!你是怎么答应的!”顿了顿,气哼哼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当年被你那朋友害的有多惨?啊?你还看着他打我,你还帮他拉偏架!”   向青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刚才叶佳文和海平的对话他也听见了,还真是海平的错,叶佳文揍海平那几下简直太理所应当了!他羞愧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嗫嚅道:“宝宝,对不起,我不知道……要不你再打我一拳……”   叶佳文颓然地摆摆手:“我打你干什么?我就是气你不帮我!你跟我说的话,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吧!”   向青云羞愧地连话都说不利索:“我不是……”   叶佳文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他尽量心情气和地对向青云说:“你那个朋友,不是什么好人,坑蒙拐骗什么都做,你离他远点,以后别和他往来。”又把海平当年在火车上偷金项链然后嫁祸给别人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只不过故事里受害的男青年变成了自己。   向青云听得愣愣的:“你什么时候坐的火车啊?我都不知道这事。”   叶佳文冷眼瞪他:“我的事你都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向青云讪讪地说:“这,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叶佳文冷笑:“误会?你那个朋友,姓海,名平,小名二瘸,因为他姐姐是个瘸子,是不是?他爹死得早,家里剩个老妈子,还有个瘸子姐姐。他家以前是种茶的,有几亩茶田,后来他爹死了他不管,茶田就给他姐夫管了,是不是?”   向青云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叶佳文一拍桌子:“我怎么不知道!误会?你信他还是信我?我告诉你,他因为偷鸡摸狗都进过几趟局子了,公安局里都存着他的档案呢!我那会被他害的,就上过公安局了,警察把他的资料都拿出来给我看了!他因为诈骗都留过几次底了,你以为他来干什么来了,他就是来坑你钱的!对了,他有没有跟你说他现在做茶叶生意?他是不是来忽悠你跟他一起做生意?他还会说卖茶叶是为了父老乡亲!我告诉你,你要信了他你就完了,他到时候拿些杂草骗你说是茶叶,坑你的钱,也把他那些父老乡亲都给坑了!我警告你,你不准借他钱,一分钱也不准借!——你要敢借他钱,你去跟他过日子去吧!我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   向青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说:“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哎,怎么会这样……他倒没跟我说什么生意……我没想到他现在……”   叶佳文面色稍缓,语气也柔了一点:“那你现在知道了就行了,听我的,青云,千万别跟他沾上什么关系——他可是公安局都盯着的人,你想跟着他蹲大牢吗?”   向青云郁闷地摸摸嘴,便从裤兜里掏烟边说:“哎,我知道了。”   没过多久,向青云进厨房弄晚饭去了,叶佳文进房间把房产证藏了起来。家里地方小,没什么地方可藏的,也没保险柜,不过衣服一般都是他负责收叠的,他的衣服靠里放,向青云的靠外放,向青云自己除了拿当天要穿的衣服之外一般不翻衣柜,于是他就把房产证用一件衣服裹好了藏进衣柜最里面。   收好房产证,叶佳文在床上坐下,开始思考。先前赶走了向青天和刘莎之后,他就把心思都放在赚钱上了,差点那些破坏自己生活的蛀虫了。来了点人渣倒也好,反正这日复一日赚钱的日子也挺无聊的,就当是给生活来点调味料调剂一下。他可是重活过一回,这回一定要把这些渣滓好好治一治,报了上辈子的仇!不然可不白活了!   不过,这样生活也确实挺累的。提防别人也就算了,就当是与人斗其乐无穷。可是还要提防着向青云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怕他被人坑,怕他拖后腿,那才是真正的心力憔悴。也不能光是自己一个人战斗,得想想法子,怎么样才能让向青云也强势起来呢?   第三十章   当天晚上吃好饭,叶佳文到麻辣烫铺子里去收账,打工的大学生告诉他又有人想来店里说想加盟,叶佳文拿了人留的电话就走了。他没直接回家,先到张远新家弯了一趟,给想加盟的人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把加盟的大致事项谈妥,说好周末带合同见面,没问题的话就签合同交钱。之所以要跑到张远新家打电话,是因为叶佳文不想让向青云知道一共收了多少加盟费,回去只要知会向青云一声就行了,反正向青云还挺放心他管钱的,多的也不会过问。   打完电话,张远新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你这样累不累啊?”   叶佳文叹气:“累啊,可我有什么办法?你说说,向青云那种脾气怎么样才能改变他?”   张远新说:“等他吃点亏他就晓得了。”   叶佳文苦笑:上辈子吃的亏也不少了,向青云又有多大长进呢?顶多是钱关稍微把的牢点了,没那么容易被人骗,就比如那个冒充他老同学的,没能把八千从他手里抠出去。但是他的滥好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尤其是对他老家的亲人,他弟说要四万块,还不是煽动老爹老妈上来说几句就把钱给出去了?   张远新又说:“其实,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算事。等你们有钱了,发达了,不在乎给别人这点钱的时候,那些事也就没什么了。最重要的,还是看向青云这人本身怎么样,他对你怎么样。”   叶佳文有气无力地说:“是是,那也得等我们先发达了呗,还没发达前,他就把钱送光了。”   张远新说:“向青云的确缺乏一点男子气概。他的脾气太好了,我骂他,他从来都不还嘴,见人都是笑眯眯的,我都不知道他傻笑什么!大学认识他到现在,从来没见他跟谁红过脸。你这小蹄子嘴巴这么贱,他得在你手里吃多少亏?你嘛是该调教调教他,让他多点血性和野性。”   叶佳文翻了个白眼:“怎么调教?我也知道要调教,问题就是怎么调教啊!他都这么大个人了,我都恨不得把他塞进娘胎里重新生一遍。”   张远新奸笑着问道:“他在床上也是这样吗?温温吞吞的,很被动?让你自己来?”   “滚。”叶佳文踹了他一脚,但是张远新缠着他问,一副非知道不可的样子,叶佳文被他问得耳朵发烫了,只好含糊着说:“挺温柔挺体贴的。”   “噢~~~”张远新笑的贼兮兮的。   叶佳文吃了两口张远新做的绿豆汤,味道怪甜的,很合自己口味。他很奇怪地问张远新,张远新嘿嘿一笑:“小浪蹄子,我也谈恋爱啦。那家伙跟你一样,喜欢吃甜的。”   叶佳文一愣,脱口而出:“是阿龙?”   张远新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叶佳文笑着眨眨眼:“我猜的。”   跟上辈子一样,张远新在阿龙的追求下,跟他好上了。其实阿龙的事情叶佳文知道的不多,因为张远新跟阿龙好了以后专心谈恋爱了,不怎么找叶佳文了。他只知道他们好像经常吵架,分分合合闹了两年,最后还是分了。张远新曾经很伤心,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好了。叶佳文想过要不要提醒张远新可能发生的事,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这跟向青云被骗钱可不一样,感情的事情还是自己去体验比较好,不管哭还是笑能体验都是一种幸运。何况这一世命运的轨迹已经跟上一世不大相同了,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呢?   张远新砸吧着嘴说:“你家那位太温吞了,我家这位又太刺激了,其实他早就追求我了,我就是受不了他太浮躁才一直没答应。前两天他又跟人打架了,看到他一身是血的样子我都吓蒙了,这样下去我早晚得心脏病了……哎,他俩要是中和一下多好。”   张远新又说:“哎,这样吧,过两天有家酒吧新开张,那老板是阿龙老相识了,开了好几家酒吧,很多都请阿龙他们乐队去驻场的。新开张那天酒水全免费,你带向青云去看看吧,他应该没见过这种场合。阿龙也会去唱歌,到时候让他跟阿龙聊一聊。”   叶佳文其实不大想和阿龙见面,毕竟之前他曾经让阿龙帮忙演过戏。但是张远新很热情,叶佳文推脱了一次以后张远新继续邀请,叶佳文想想,可能让向青云多认识一点不一样的人也不是坏事,而且张远新再三保证阿龙的嘴很牢,他就同意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并肩躺在床上,叶佳文问向青云:“你打过架吗?”   向青云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你兄弟姐妹这么多,年纪又相近,小时候你们不打架?跟村里的小孩也不打架?”   向青云说:“小时候有过几次吧,后来就不了。我小时候力气大,别人打我,我不敢还手,我要还手,把人打成重伤……”   “哈,还重伤,你武侠小说看多了?”   “是真的,”向青云很认真:“小时候有一次我跟我弟打架,我急了,我弟打不过我,净挨我揍了。我出手太重了,把我弟打伤了,在床上躺了两天下不了地,说是伤到内脏了。我妈专门带他去县城医院看了,反正说是伤的不轻。”   叶佳文将信将疑:“伤到内脏?你拿刀刺他了还怎么地了?小孩打架哪至于,你弟不会是装的吧!”   向青云说:“应该不是!我爹把我一顿好揍,罚我跪了两天竹条,两天没给我饭吃呢。我弟肯定伤的不轻。后来别的小孩打我,我就不敢还手了,我怕又把人打进县城医院里去。反正他们力气不大,我皮糙肉厚,打我我也不疼,我就让让他们。”说着笑了,“小学的时候我语文老师给我讲武侠小说,我就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大侠。”   叶佳文骂道:“得了吧你,还大侠,你就一虾米!”   向青云笑嘻嘻地搂住他,下身相蹭:“我怎么就是虾米了。”   叶佳文一巴掌把他拍开,说:“哎,我想学空手道,你陪我一起去学。”   向青云愣了一下:“空手道?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叶佳文语气不善:“你管?我就是想学,你不是大侠么,武林高手,跟我一起练吧。反正现在麻辣烫店里有人看,我们每周末去练。”他觉得向青云少了点野性,所以希望靠学武给他增加点野性和冷酷。照理说可能是学拳击的效果最好,但是叶佳文觉得拳击血腥的有点过头了,要是真打出点毛病就不好了,所以就挑了空手道,两个人一起练。   向青云听他这样说,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去金星上班,因为又有人要加盟,叶佳文拿着刘桥帮忙拟的合同有点疑问要跟刘桥商量,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人,但是刘桥的包在办公室里,说明人已经来上班了,就是不知道去了哪。叶佳文找不到人,就放下东西先去上厕所。他进了厕所隔间,居然听到隔壁隔间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水声渍渍,还有轻微的碰撞声和喘息呻吟声,他凝神听了一下,有点像吮吸声。   叶佳文顿时惊呆了,厕所也忘了上了——这里是男厕所,他自己就是个同性恋,大概都能猜测出隔壁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因为这整幢办公楼被很多公司租用,厕所是公用的,叶佳文倒也没猜隔壁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觉得他们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再怎么说,这也算公共场所,进进出出的人这么多……   叶佳文保持着震惊的状态束好裤子走出来,正在洗手台前洗手,突听咔哒一声,背后隔间的门开了,里面的人走了出来,真的是有两个人一起从一个隔间里走出来。叶佳文心里好奇,故作不经意地抬头通过镜子看了后面的人一眼——这一看,他表面的平静就维持不下去了,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都合不拢:出来的人居然是陆清和小刘!陆清衬衫挺括,身上一丝不乱;小刘的领带没有系,衬衫的领子微微有点皱,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更重要的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嘴角还有没擦掉的白色液体!   陆清和刘桥看到叶佳文站在那里,也是一愣,刘桥的脸迅速变红,低着头整理着衬衫的领子匆匆走了出去,连手都没洗。陆清惊讶过后就立刻镇定了,很淡定地走到叶佳文身边洗手,还微笑着对他点头示意:“早上好。”   叶佳文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早。”陆清洗完手就出去了,留下叶佳文一个人看着镜子发呆。   叶佳文刚才没有来得及收敛自己的表情,他相信陆清已经知道自己听出了些什么。其实他最早根本没有在陆清身上发现同类的潜质,只能说陆清掩藏的很好,又或者说叶佳文因为预知未来所以一直把他当成一个神一样的人物,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过年的时候,叶佳文看到陆清和一个年轻男人亲密的姿态才知道陆清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取向的。而小刘,叶佳文先前有隐约猜到一点过,不过并没有明确地问过。但是,叶佳文可以肯定的是,过年的时候看到的陆清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肯定不是小刘!   同性恋的圈子其实确实是比较乱的,各种乱交、不洁的现象层出不穷,反倒是像叶佳文和向青云这样十几年就配一个的情况是少之又少。所以说同性恋者想要找一个伴侣安定下来其实要比普通人更难,本身圈子就小,圈子里的风气又不好……   不过别人的事也不关他的事,只要没乱到他头上就好了。叶佳文用冷水泼了泼脸,然后擦干,镇定地走出去,开始准备工作。   第三十一章   过了两天,张远新说的新酒吧开张,叶佳文就带着向青云一起去了。叶佳文和向青云都是属于不怎么去酒吧的人,上辈子就是,一个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生活很规律不喜欢夜生活的人,再有一个是因为他们年纪轻轻就欠了债,根本没心思去什么酒吧,后来又有了孩子,生活就更加中规中矩了。所以这次去酒吧,他们俩就像是农村人进城一样,点了两杯酒坐在那特别拘束,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做什么。   张远新就对这种场合很熟悉了,来来去去跟不少人打招呼,神情也悠然自得。叶佳文问他:“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你经常来?”张远新说:“都是阿龙的朋友。”   八点钟的时候,阿龙他们乐队来了,调试好乐器,就开始演奏。这些年轻人是搞摇滚的,键盘贝斯电吉他一起响,还有鼓点声,砰砰砰砰,酒吧里立刻嘈杂起来。向青云听得直皱眉,捂着耳朵吼道:“好吵。”   其实叶佳文也不太喜欢摇滚,尤其是鼓点声太响了,地板都跟着砰砰地震,心也跳的特别厉害,不舒服。不过他觉得摇滚这东西很有激情,多听听,说不定对向青云的性格改造有益,就在向青云耳边吼:“我觉得挺好听的,你认真听听,用心去听,要听懂音乐传达的情感和内涵!”   向青云脸色变了几变,看着叶佳文,欲言又止,结果还是听着乒呤乓啷的音乐不说话了。   张远新没跟他们在一块,阿龙来了以后他就离开了,现在可能在拥挤的舞池里面跳舞。叶佳文看着舞池里一群红男绿女跟着节奏扭来扭去跳来跳去,第一次觉得自己37岁的心是多么苍老。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拉起向青云说:“我们也去跳舞吧。”   向青云用一个一直吃咸豆腐花的人第一次吃到甜豆腐一样的眼神看着叶佳文,但是已经被叶佳文拉进舞池了,两个人别扭地跟着鼓点的节奏扭了起来。   突然舞池里隐隐约约传来“啪”的一声,但是音乐太响了,谁也没注意。没一会儿,很多人好像聚到一个地方去了。又一会儿,音乐突然停了,舞池中间还吵吵闹闹的,有人在吼有人在尖叫,叶佳文这才发现,舞池中间好像有人打起来了。本来他跟向青云也不是爱热闹的人,没打算管,但是就在他们准备全身而退的时候,叶佳文突然听到人堆里面有个男人尖声骂了一句“我X你妈”,是张远新的声音。他愣了一下,马上转身冲了回去,挤进人堆,就看见张远新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油胖中年男人扭打在一起,明显张远新的小身板比较吃亏,被人揍了好几拳,而他的撕扯乱踢打在那人身上好像根本无关痛痒。   叶佳文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把压在张远新身上的男人给掀翻,但是他的力气不够大,没把那人从张远新扯开,那个中年男人的帮手就上来了,一把把他推的后退了三四步,喝道:“想干什么!”   叶佳文还没站稳,向青云已经冲了上来,挡在他面前。不过没动手,向青云是来劝架的:“快住手,别打人了!”   那个人嗤笑了一声:“神经病啊!滚!”   叶佳文不耐烦地从向青云身后走出来,又往跟张远新扭打的男人身上扑过去:“放开他!”   这次中年男人的帮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就把他扯开了,一拳上来,打的叶佳文扑倒在地上,眼冒金星。等他醒过神来,就看见向青云已经和那个帮手打起来了,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的很凶,旁边的围观群众连连后退,生怕被无辜殃及。   看到向青云动手,叶佳文心里稍微感觉有点欣慰,马上又跳起来去帮忙。   很快阿龙等人也拨开人群冲了进来,这下主力队员来了,局势马上翻转了。阿龙一把揪起那个跟张远新扭打的家伙,窝心一脚踹上去,那中年人瞳孔猛地收缩,倒在地上痉挛,立刻失去了还手的能力。一脸青紫的张远新马上扑过去又撕又打,阿龙把他抱起来轻轻推到一边,对着倒在地上的人狠狠踏了几脚,似乎都踩在要害上,那人连吭都吭不出声来。   乐队的其他几个人也上来帮忙,帮向青云和叶佳文的忙。对方只有三个人,叶佳文他们加上乐队的几个就有九个人了,结果就成了围殴,三个人被打的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乐队的几个又都是狠角色,下手那个狠,打到后面连叶佳文都看的心惊肉跳,生怕闹出人命来。   这时候人群又让开一条道,三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领头的很有气势地喝道:“都住手!在我的地方上闹什么事!”他一出现,阿龙等人立刻就停手了,乖乖站到一边,好像很听他的话的样子。   叶佳文闻声看过去,那三个人,打头的看起来应该是老板,后面两个强壮的是保镖。当他看清楚那个老板的脸的时候,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煞白,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人生简直是无处不狗血,居然又遇到上辈子的熟人了!前阵子刚刚遇见海平,海平那事还没摆明,这下另一个当事人也出来了:王老板!那个被海平借了钱、海平跑了以后找人在他们门口泼狗血泼大粪逼债的王老板!   向青云立刻发现了叶佳文的不正常,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佳文你没事吧?”   叶佳文惨白着脸摇摇头。这下可巧了,看来王老板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王老板的目光从张远新脸上的伤扫过,又看了眼地上蜷缩的三个人,充满威严地问道:“怎么回事?”   张远新扬着下巴:“我摸我屁股,我打了他一个耳光,就打起来了。”张远新这人又漂亮又骄傲,就像个小刺猬一样,如果是叶佳文或者向青云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大家都是男人,被摸两下,这口恶心自己吞了就算了。   大家都看着躺在地上的中间男人。那个男人捂着胸口哼哼道:“你不是喜欢被男人艹么,摸你下怎么了……”   阿龙一个箭步冲上去又要踹,王老板的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架住了他。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张远新脸上,张远新的下巴扬的更高了,用一脸桀骜来掩饰尴尬和惊慌失措。   王老板说:“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把这几个人丢出去,以后只要是我的地盘,你们不准再踏进半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挥挥手,两个保镖拎起三个被打的不能动的男人,拖出酒吧丢到马路上。王老板又对阿龙他们示意了一下,他们就乖乖回去继续演奏了。   叶佳文和向青云把张远新扶回位子上坐下,音乐响了一会儿,大家就忘记了刚才不愉快的事情,继续跳舞喝酒。   他们三个人都受了点伤,叶佳文颧骨青了一块,向青云嘴角紫了一块,张远新伤的最厉害,额头和嘴角都有伤口。叶佳文问张远新:“你不要紧吧?要不要送你回家休息?”   张远新摆摆手:“没关系。不好意思,叫你们来玩,出了这种事情。”   叶佳文说:“怎么能怪你呢。”   没过一会儿,王老板带着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服务生手里端着盘子,盘子上放着三杯酒。王老板说:“我请你们喝酒,这是本酒吧的招牌,给你们压压惊。”说着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叶佳文看到王老板,马上有种欠债的看到债主的紧迫感,上辈子王老板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了,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用两只手都数的出来,但是王老板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王老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他:“你怎么了?”   叶佳文白着脸摇摇头,颤声说:“身体有点不舒服。我酒量不行,不喝了。”   王老板也就不再管他,转头跟张远新说话。他看张远新的眼光很是赞赏,张远新一脸郁卒的样子,他凑过去说了几句,张远新就露出了微笑。   王老板在他们这里坐了一会儿,样子很和蔼亲切,叶佳文的紧迫感稍许减弱了一点,脑子一直在转。其实王老板这个人本身人不差劲,是属于那种江湖感很重的人,在向青云没有给海平作担保之前,王老板对他们也一直都很客气厚道。后来海平跑了,亲兄弟明算账,叶佳文他们还不出钱,他才摇身一变成了逼债的大债主。叶佳文想,要是这辈子能跟王老板搞好关系就好了,多个朋友多条路,王老板也是很有势力的样子。还有就是,最好能让海平尝尝他们上辈子尝过的滋味。叶佳文心里已经开始计策规划了。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王老板走了,阿龙过来了。阿龙一坐下就握住了张远新的手,对叶佳文和向青云说:“刚才谢谢你们。”   叶佳文赶紧摆手,说张远新的事就是他的事。四个人聊了一会儿,事前叶佳文跟张远新已经知会过了,张远新勾着阿龙的胳膊嗔怪道:“你做事太毛毛躁躁了,你要是有人家向青云一半的稳重就好了。”叶佳文也立刻不甘示弱地对向青云说:“你太墨迹了,不像个年轻人,你要是有阿龙一半的血性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张远新拉着向青云进舞池,叶佳文就和阿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叶佳文问阿龙,如果一个好老人谁都想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改变?阿龙说,这种人就是把自己想得太能干了,想办法打击他几次,让他明白自己的能力有限。   晚上十点钟左右,向青云和叶佳文就走了。他们没有买车,向青云骑了辆二八大驴,一路慢悠悠地把叶佳文载了回去。到了家里,他们洗完澡以后在台灯下互相给对方的伤口上药。向青云一边心疼地给叶佳文处理伤口一边说:“宝宝,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叶佳文心里一动。   向青云虽然温和,但也是有底线的,比如今天那个人对叶佳文动手了,他就也动手了,说明他还不是没有救。阿龙说的很对,向青云把自己想得太无所不能了。就像向青云自己说的,在他心里,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侠了,作为一个大侠,他当然要兼济天下,因为他自命不凡,这样才能体现他的价值。想要让他多为自己考虑,就要让他明白他的能力其实很有限。上辈子向青云不是没受过打击,但是金钱上的窘迫可能还不足以伤到根本,事情也没有严重到无法挽回。到了最后叶佳文病得要死,向青云才真正体会到那种自己无能为力无法挽回的感觉,所以他对向青天发飙了,父母的话他理都不理。要想让他改变,可能真的要把他的骨头全部打碎然后再重新装一遍。     第三十二章   之后叶佳文果然报了一个空手道的班,跟向青云一起去参加。他希望学功夫可以让向青云养成一种条件反射,知道挨打了要还手。他还隔三差五地带向青云去酒吧听听阿龙他们的摇滚,都说音乐可以修身养性,希望能激发出一点向青云骨子里的狼性。   没多久,叶佳文又看见海平了。   海平和向青云在小区花坛旁边纠缠,叶佳文远远地看着,好像是海平说了什么,向青云很一脸诧异,不停摇头。海平手舞足蹈地一直在说,向青云不断摇头,海平说到激动处又开始脱衣服,指着肩上的伤不停往向青云眼前凑,向青云一脸无奈地后退了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往海平手里塞。   这下轮到叶佳文惊诧了。他们家的钱全在他手里,每天给向青云五块零花和二十块买菜金,菜金少了补多了拿回来,向青云哪里来的钱?   叶佳文走上前,只听见海平嚷嚷道:“你干嘛那么怕他?他是你什么人?又不是你媳妇,就算是媳妇揍一顿也老实了,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向青云摆手:“哎呀,你别管,别管。谁让你害过他呢,他不想见你,我不能领你回去。”   叶佳文走到两人跟前,向青云先看见他,吓了一跳,拍拍海平的胳膊,让他赶紧把两百块钱收进口袋里。海平瞧见了他,也是一愣,旋即换了一副嘴脸,陪着笑叫道:“叶哥。”   叶佳文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海平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硬壳红塔山递过去,叶佳文看了一眼,没有接。他厌恶海平这个人厌恶到连他的烟都不愿意抽,谁知道他这种卑鄙小人有没有在烟里加什么料呢?他掏出自己的烟点上:“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海平递烟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收回去,死死盯着叶佳文的烟笑道:“原来叶哥喜欢抽玉溪啊,见笑见笑。”又说,“我找青云哥,跟他商量点事。”   叶佳文嘲讽地笑笑,说:“要是跟钱有关的事,你光跟他商量没用,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俩现在搭伙赚钱,钱都放一块管的,他一人说了不算,得我们俩都同意才算数。”说完这话有意无意地瞥了向青云一眼。   海平一怔,干笑了两声,肚子里的坏水咕咕直冒,恭维起叶佳文来。“叶哥年轻有为啊,烟都抽玉溪的,不得了!”“我听青云说了,说叶哥特聪明,学校里面成绩就好,还是干部,你看看俺,俺不行,俺连初中都没读完。”“俺们家里有几亩茶田,乡亲好几个都是种茶的,俺从小采茶长大,俺……”   叶佳文好笑地听他吹牛皮,打断道:“你想做茶叶生意是不是?”   海平一愣,搓着手笑道:“哎,哎。我人生地不熟的,这不是想请叶哥和青云哥帮个忙……”   叶佳文说:“我们现在不做生意了,上班,早五晚九。向青天他们应该也跟你说了,生意不好做,亏本,前阵子我们被追债也追得很惨,债才刚还上,我们现在还背着贷款,每个月要还几千,没有闲钱,帮不上你。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子,你如果想卖茶叶,可以到酒吧、茶馆、饭店里面去探探路。酒吧里也有提供茶水的。”   海平愣愣地重复道:“酒吧?”   叶佳文转头跟向青云说:“小新好像说过,王老板也是A省人,是你们老乡?”   海平的眼睛立刻亮了:“王老板是?”   叶佳文说:“开酒吧的,在上海开了好几家酒吧。”   海平赶紧说:“哎,叶哥你给俺引见,认识认识?”   叶佳文笑了:“我哪里攀得上这样的人物,只是去他的酒吧里坐过,听别人谈论过。”   “啊……”海平有点失望:“那是哪家酒吧?”   叶佳文报了个酒吧的名字和地址给他,然后又对向青云说:“今天要开个会,陆清已经催我们了,赶紧走吧。”   海平只好说:“你们有事先去,先去,俺下回再来。”   在往金星走的路上,叶佳文问向青云:“你哪里来的钱?”   向青云看叶佳文已经知道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你每天给我五块钱,除了车费我花不了什么钱,自己骑车的话路费也省了,就攒下来了。”自从过完年以后,叶佳文觉得顾尚学说的很有道理,烟要抽就抽好点的烟,至少能减少点对身体的伤害,所以在家里常备两条玉溪或者云烟,向青云连买烟的钱都省了,久而久之,就省下点私房钱。   “既然是你攒下来的,为什么是整的,不是零散的?”   “我去银行换的。”   “你专门去银行换了钱就是为了给他钱?”   “不是不是。”向青云看了眼叶佳文,说:“下个月你过生日,我想给你买件礼物……”   叶佳文微微一愣,脸色缓和了一点,想了想,温和地说:“青云,其实,我不是卡着你不给你钱花,钱也是你挣来的,你有权利华。我是怕你乱花。就比如说今天,如果你是拿这两百块钱给自己买件衣服,我肯定不说什么,你要花钱,问我要钱就是,但是我觉得你把这个钱给海平,不应该。”   向青云叹了口气:“他说他现在手里紧,通铺都没钱睡了,我就把钱给他了。”顿了顿,补充道:“他小时候救过我。”   “那又怎么样?他救过你,你觉得应该拿多少钱才能买清你这条命?还是一辈子,只要他需要钱了你就给他送钱报恩?”   “怎么会呢,他就是现在困难。”   叶佳文停下脚步:“我说过,他不是好人,他就是个骗子。你今天也听到了,他说做茶叶生意,我早就跟你说过。”   向青云又叹气:“我劝他了,让他脚踏实地,我说帮他找份工打打,他不肯,要做生意。我跟他说,做生意要脚踏实地地做……”   叶佳文高声道:“我说了他是骗子!”   向青云微皱着眉头:“他说他现在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总得给他个改过向善的机会……”   叶佳文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生气地甩开他大步往前走,向青云赶紧追上来拉他的胳膊,叶佳文一把甩开他,又继续走,向青云只好一路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追,小声哄道:“你别生气了。”“对不起,佳文,你别走那么快。”“……”   走进一条小巷子,周围没什么人,叶佳文停了下来。向青云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的,他并不知道海平这个人到底有多么恶劣,他所做的只是他一贯的秉性,愿意用善意去揣测别人,其实也不在意料之外不是吗?这是他的缺点,也是她的优点。可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叶佳文还是忍不住生气,因为他和向青云拥有的记忆是不同的,这原本就不公平。   向青云追上来,叶佳文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问他:“我管钱,每天只给你五块钱,你有没有觉得很不高兴?”如果向青云敢说有的话,那么谁爱管谁管吧,自己再也不操这个心,让他被人骗死拉倒。   向青云摇头:“没有,你管的很好,我不需要花这么多钱。”   叶佳文抬高了声音:“说实话!我要听你的心里话!你放心说,我不生气!”你要是说有,我不生气,直接给你一拳,以后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去!   向青云想了想,说:“你确实管的很好,我每个月都给我爸妈打钱,我妈说,今年你每个月给他们的钱涨到五百块了,你都没跟我说。你拿了钱,给我买衣服,给家里买东西。你给我买的衣服,比给你自己买的都要多,其实我不需要这么多衣服。我们现在连房子都买了,你真的管得很好,我没有跟你说,但我其实真的很感激你。佳文,如果我真的不愿意,我没有必要让你管的,一天五块钱也是我自己说的啊。”   叶佳文的火气瞬间就消了不少。他和向青云现在工资高了,麻辣烫的店也稳定了,每月都有好几千的收入,所以他就把给父母的孝敬钱提高了。给向青云的爹妈五百块,给自己父亲也是四百,叶世清和韩姨说不需要,他就让他们存着,说就当就为自己存的,等自己需要钱的时候再问他们要。   叶佳文叹了口气,说:“算了,给他一两百块钱能打发他就算了。跟他保持距离,别有更深的往来,别把你的朋友介绍给他,他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要签名。有什么事情,一定一定要跟我商量。你要搞清楚,你是和我一起过日子,好的坏的都是要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的。”   第三十三章   向青云把攒下来的私房钱给了海平,于是叶佳文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又往他口袋里偷偷塞了两百块钱。   转眼就到了叶佳文的生日。他生日的那天早上醒来,在床头发现了一条还没拆封的新领带,蓝色商务真丝领带,配他那件新西装正好。叶佳文收到礼物很高兴,把一旁还在睡的向青云晃醒,抱住他亲了一口,问道:“花了多少钱?”   向青云老老实实地说:“两百二十八。”   叶佳文眉毛一竖,用领带圈住他的脖子拎向自己:“你到底瞒着我藏了多少私房钱?”   向青云眯着困顿的眼睛笑了笑:“没多少嘛。”   叶佳文拍了拍他的肚子:“藏好点,被让我发现,发现可就没收了啊。”又说,“看在你近期表现还不错的份上,皇上有旨,给你涨俸禄了,一天十块钱。”   向青云很高兴,揽过他亲了亲,两人在被窝里摸了一阵就起来了,向青云去弄了几个蒸馒头过腐乳当早餐。   虽然叶佳文很不愿意向青云给他那些亲戚朋友钱,但是他更怕向青云瞒着他偷偷给。如果上辈子向青云在给那四万块钱之前跟他商量一下,他有自信说服向青云放弃这个行为。但是向青云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呢?是不敢,因为他知道叶佳文肯定不会同意,而且叶佳文一听说这件事情肯定要跟他吵架。向青云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光说一句不对有什么用,向青云自己也是有点无奈的,他是个愚孝子,很难违抗父母的话。骂他训他跟他吵架,他只会躲的更厉害。所以说光堵是没用的,还得有个方法。与其敌在明我在暗,不如敌在暗我在明。   所以这辈子叶佳文在向青云面前一点没有表现出对他父母兄弟的不满。要知道上辈子刘莎来生孩子的那几个月他们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后来的那些年里向青天的事情他们也是说一次吵一次,导致后来向青云就不敢再在叶佳文面前说起向青天的任何事了,但是他还是要帮弟弟的事,他就只能转到地下帮,等叶佳文发现的时候基本上木已成舟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这辈子刘莎和向青天有什么事,向青云愿意跟叶佳文说,但是叶佳文没控制住一上来就对海平表现出了巨大的厌恶,他特别怕向青云又瞒着他偷偷帮海平。暂时适当地表现一下自己的大度,给向青云壮点胆子敢跟自己说实话。向青云愿意拿攒下来的私房钱去给谁,随他去了,想想一天十块钱也不是很多,就当向青云把他们都吃了。就好像把钱给了向父向母,他们愿意拿去资助小儿子小女儿,就随他们去,就当他们自己每天啃西洋参啃光了,不想心不烦,反正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   吃完早饭,叶佳文让向青云帮自己系上了新领带,向青云说晚上下班回来做几个好吃的庆祝一下,他们就一起去金星上班了。   然而晚上他们并没能一起过。下午陆清带着叶佳文出去应酬了,晚饭是他们跟几个老板在酒店里吃的。政府出台了新政策以后,一直沉寂的房地产市场立刻变得暗潮涌动,从新政策颁布以后到现在仅仅一个月时间房价地价就涨了3%,不少人都把眼光瞄向了这块肥肉。陆清的应酬变得越来越多,他应酬的时候很喜欢带上叶佳文,一个是因为叶佳文酒量好,另一个是因为叶佳文能说会道,谈起未来房地产市场的前景头头是道,就好像亲眼看到了一样。   陆清在公司里也越来越倚重叶佳文,因为叶佳文有远见,工作能力也不差。陆清有些想法别人都觉得太疯狂了,只有叶佳文和小刘赞同他,但是他觉得小刘对他是盲从,而叶佳文则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从麻辣烫摊子上挖回个宝来。   他们这一顿应酬饭吃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然后由另一个老板做东,到某洗脚城去洗脚。去了,就肯定不仅仅是洗脚这么简单。先前他被人带去什么歌舞城,也是请了个大胸的女人过来在他身上狂蹭,某老板还给了他一张宾馆的房卡,真是叫他欲哭无泪,最后只好把自己灌得个酩酊大醉假装昏死过去,回家以后马上吐的昏天暗地,还是向青云帮他清理的。向青云也会有应酬,每次回来也是一脸疲惫外加满身胭脂味道。有的时候男人在外面应酬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好在他们在这种事情上非常的相互信任。   叶佳文吃饭的时候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他不想再去什么洗脚城,今天是他生日,他想赶快回家。于是他一出酒店的门就扶着墙干呕起来,他先前在嘴里藏了一口嚼烂的酒酿圆子,呕出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吐出以后,他虚弱地对几味老板秘书摆摆手:“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行了,你们去吧,别因为我扫兴了。”   几位老板纷纷说,哎呀那真是可惜。不过叶佳文不是关键人物,他们倒也无所谓。   陆清对做东的某老板说:“我今天也不行了,我这两天生病,昨天刚在医院吊完水,晚上不能玩的太晚。这样吧,你们去玩,我们改天再聚,你说的那个项目我已经知道了,回去会好好考虑,下礼拜就给你答复。”   某老板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强求了,大家再寒暄客套几句,就各自散了。   陆清一手搂住叶佳文的肩膀,让他往自己身上靠,扶他往停车的地方走:“我送你回去。”他的姿势简直可以称作是抱,叶佳文顿时有点尴尬,稍稍挣了一下,陆清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吐完以后又有力气了?”   晚上陆清要保持头脑的清醒,没喝几口酒,所以他自己开车送叶佳文回去。两个人上了车,陆清从车后座上拿了个礼盒丢给叶佳文:“生日快乐。”   叶佳文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   陆清笑了笑,发动车子:“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很关注你,你信不信?”   叶佳文哑然,顿时不敢开口了,连礼物盒也不敢拆,好在陆清没再说什么。   陆清一路开车,叶佳文喝多了酒有点犯困,就闭目养神。这一闭眼,过了不知道多久再睁开,发现路边的景色有点不大对劲,路灯太稀少了,十几米才一盏,四周又昏暗又荒芜,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叶佳文惊讶地问陆清:“陆总,这里是?”   陆清很沉稳地答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很快就到了。”   半小时以后,车停下了。叶佳文下车,四周鲜有照明设施,一片昏暗,他根本看不清周边是什么样的环境,只听到“唰唰”的疑似水声。陆清从车的后备箱里拎出一大袋东西和一个探照灯,探照灯往黑暗里一照,叶佳文终于看清了:陆清居然把他带到城市海滩来了!他们现在就站在海边!   叶佳文心情很复杂:“陆总,你这是……”   陆清说:“喝多了酒,来吹吹海风,醒醒神。”取出一袋烟花递给他,“寿星,放烟花吧。”   叶佳文接过袋子,迟疑了一会儿,说:“陆总,我有点困了,想回去。”   陆清说:“没关系,就坐一会儿,吹吹风。我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坐一会儿我们就回去。”说完就走进沙滩里,从包里掏出几个蜡烛开始在沙子上摆了起来。   叶佳文没有办法,闲着也是没事做,就点了几支仙女棒烟花开始放。借着烟火的光,他看到手表的指针已经快超过十二点了。他想跟向青云说一声让他先睡,但是他没有手机,只有一个BP机,没办法联络向青云。   陆清用蜡烛在沙滩上摆了个圆形,扭头问叶佳文:“这是你几岁生日?”叶佳文答道:“3……24岁”   于是陆清又在圆形里用小蜡烛拼出了数字24,点上蜡烛,走回叶佳文身边坐下:“这算我送你的生日蛋糕吧。”   叶佳文只好说:“谢谢。”   晚上海边的风很大,吹得叶佳文很快就清醒了,并且有点冷。他抱了抱胳膊,陆清从车上取下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陆清说:“不好意思,你过生日,我带你来这里。其实是我自己想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叶佳文说:“没关系。”   陆清说:“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从小就是在S市长大的,家就在这附近。我小时候他们忙于工作,都不管我,我过生日,也没有人给我过,我就买了一堆蜡烛,跑到海滩边上,自己拼一个蛋糕的样子,摆上数字,当成是自己的生日蛋糕。”   叶佳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后来他们离婚以后,我爸去了H市,我妈去了国外,都想接我过去,但我还是坚持留在S市读书,毕业以后还是留下了。过年的时候你看到我,我是去看我爸了。”   其实叶佳文一直很敬佩陆清这个人。在没有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神话传说,高不可攀。认识以后,发现陆清在生活上是个很随和的人,在工作中是个很疯狂的人,而且他有非常独到和锐利的眼光,能达成日后的成就让人一点也不惊讶。叶佳文最敬佩白手起家的人,因为他曾经试过,他知道创业有多不容易,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现在看来,陆清的身世也不怎么好,他只靠着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很不容易了,而以后更是会成为一个神话。但是陆清今天这个态度,实在是有点吓到叶佳文了。他把陆清当偶像,当上司,当合作伙伴,其他的绝对没有想过。   陆清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对你上心了,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所以我会邀请你来跟我一起创业,在我甚至不了解你这个人的情况下,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跟你一起共事以后,我发现我没有看走眼。”他看着叶佳文的目光变得灼灼,“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和我这么契合的人,别人都以为我是疯子,只有你,你非常懂我。”   叶佳文顿觉心虚,心乱如麻,态度愈发生疏起来:“陆总……你谬赞了。”   陆清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他们上车离开了。陆清把叶佳文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叶佳文打着哈欠正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陆清突然附了过来,帮叶佳文解安全带。他凑得太近了,叶佳文吓了一跳,立刻不敢动了。   解开安全带,陆清的嘴唇从他耳边掠过,轻声道:“你放心,公是公,私是私,我分得很清楚。你考虑一下。”   他说的已经很露骨了,叶佳文吓得抓起包和他送到礼物盒赶紧打开车门落荒而逃,连再见都没有说。   进了居民楼,叶佳文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平复心情。他打开陆清给他的礼盒,里面放着一条紫色金纹领带。叶佳文想了半天,把领带盒藏进公文包里,调整了一下呼吸,上楼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打开昏暗的日光灯,只见向青云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摆着一本岩土方面的专业书和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有七八个烟蒂。桌上摆着一个六寸的蛋糕盒。向青云听到叶佳文的脚步声,惊醒过来,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眼猫头鹰闹钟,伸了个懒腰:“这么晚啊,很累了吧。”   叶佳文把包一丢,倒在椅子上:“嗯。你怎么不早点睡。”   向青云说:“看书看的忘记时间了。”起身走到桌边,“你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蛋糕再睡?”   叶佳文摇摇头:“吃不下了。”   于是向青云把蛋糕盖好盖子放进冰箱里。“那当明天早饭吃吧。”   叶佳文累得不想动,于是向青云把热水装在盆里用毛巾帮他擦身体,洗完的时候叶佳文都已经睡着了。他把叶佳文抱回床上,叶佳文一碰到枕头,翻了个身就睡死了。向青云凑上去亲亲他的嘴唇,“宝宝,晚安。”躺下把他搂进怀里,没一分钟就睡着了。   第三十四章   自从叶佳文生日那天陆清跟他说了那种话以后,他再看到陆清就觉得尴尬了。他想跟陆清保持距离,不过陆清根本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就像陆清自己说的,公是公,私是私,陆清来找他的时候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并没有任何暧昧的举措,让叶佳文不能规避。   本来叶佳文不好意思去探听小刘跟陆清的事情,后来他就拐弯抹角地问小刘了,小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叶佳文要是问的再露骨一点,他就摇摇头,然后腼腆地笑一笑。   叶佳文和向青云的关系在公司里基本属于公开的秘密,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但是都不点破。本来叶佳文在外面的时候是尽量和向青云保持关系的,自从生日以后,他就拉近了一点和向青云的关系,比如午休的时候咬咬耳朵,累的时候帮向青云捏捏肩什么的。他带着向青云进金星,本来是希望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还好陆清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让叶佳文简直怀疑那天是自己喝多误会了。   海平当然没有这么好打发的,没过多久,他又找上门来。这一回他直接就不请自上门了,偏偏他来的时候叶佳文出去买东西了,只有向青云一个人在家。向青云一拉开门,瞧见是他站在外面,不禁一愣。   海平自说自话地往里面走,大嗓门地嚷道:“哎,给我弄点吃的,饿死我了!”   向青云忙上前一步拦住他:“哎,你别……”   海平一进门眼睛就滴溜溜地在转了,发现叶佳文不在,胆子立刻壮大了,瞪起眼睛大声道:“干什么啊,向青云,俺来你家坐坐都不行,俺以前是白救你了!怎么救回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向青云无奈了:“不,不是,要不我请你出去吃饭吧,等会儿叶佳文回来了看见你在这里他会不高兴的。”   海平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瞧见桌上有一包新的云烟,自说自话地开始拆包:“他这不是不在么。这房子到底是你的还是他的?你朋友来坐坐,他都有意见?管太多了吧!”   向青云只好说:“行了,走吧,我请你出去吃饭。”   海平摆手:“刚跑完货,累死俺了,让俺歇会,你去给俺弄点吃的。”   向青云见他不肯走,又不能硬赶,只好去冰箱里看了看,还有点包好的饺子。家里没有灶头,只有底楼有公用的炉灶,他捧着饺子下楼,说:“那你坐着歇会儿,我给你下饺子吃。”   向青云一出门,累的不想动的海平立刻就活力十足,随手把桌上的云烟往兜里一揣,跑进他们的卧室里。他直奔柜子过去,拉开柜子,随手扒拉里面的东西,想找找钱或者存折之类的东西在哪里。然而没让他找到钱,却叫他找到了一盒安全套。   “还用这个?青云有女人了?”海平自言自语地把安全套放回去,又拿起旁边一瓶婴儿护肤油看了看,“婴儿用的?这都什么玩意儿?”   他没在抽屉里找到感兴趣的东西,随手把翻乱的东西整整平,又去衣柜里翻,一出手,就直奔最里面而去,将放在最下面的衣服揭开,果不其然,让他发现了一本房产证。   海平小吃了一惊:“还真买房了?看来俺没听错。”打开房产证,瞧见上面写了向青云一个人的名字,于是低着头沉思起来。   海平思考的太认真,没听见外面的门打开了,突听耳边一声暴喝:“你在干什么!”海平吓了一跳,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的叶佳文一个箭步窜上来,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房产证,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海平猝不及防,被他打倒在地,猛地跳起来,大怒道:“又是你!”吼罢就冲上来跟叶佳文厮打。   两人扭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房间又太小了,打得桌上床上的东西乒呤乓啷往下掉,这时向青云煮好饺子回来了,听见房间里的声响,连忙把饺子往桌上一放,冲进屋一看,傻眼了。不过他傻了一秒也就回过神来了,赶紧冲上去拉架,不过这回学聪明了,从后面抱住海平扯开,海平被他箍住手脚动弹不得,叶佳文赶紧趁势对着海平的裤裆就是一脚,一脚下去立刻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海平踹老实了,捂着裤裆软到下去,连声都吭不出。向青云吓了一跳,赶紧松手。   叶佳文气的发抖,走过去拉开搁置杂物的抽屉,果然里面有被翻过的痕迹。他走过去拾起掉在地上的房产证,往向青云脸上摔过去,指着被翻乱的衣橱和抽屉吼道:“你自己看看!我他妈就出门一小会儿,你就把贼引上门来了!”   向青云也很生气,痛心疾首地对着海平说:“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   海平好容易缓上一口气了,梗着脖子娇笑道:“日你妈,俺肚子饿,就想翻点吃了,怎么你们了!”   叶佳文笑了,抱胸看着向青云:“你自己看着办,我走,还是他走。”   海平吼道:“他妈的白眼狼!老子白救你了!老子为了救你差点让牛给顶死!就翻你点吃的,你就听他鬼扯——你他妈不会跟他有操X的关系吧!”吼完以后想到柜子里看到的安全套,突然一愣。   向青云看着满屋狼藉,只觉身心俱疲,低吼道:“够了!你太过分了!走吧,海平,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会再让你进门——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但你实在太过分了!”说完就扶起海平把他往外推。海平整个人都愣愣的,居然也没还几句嘴,就被他推出去了。   赶走了海平以后,向青云走回房间里,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被弄乱的东西。叶佳文走到客厅里,瞧见桌子上的饺子,只觉得不可理喻:“你居然还给他下饺子吃!”   向青云什么都没有说,把翻乱的东西收拾好,把打碎的台灯清扫掉,又走出来检查了一下叶佳文曝露在外面的胳膊,确定没有被玻璃渣扎伤,他就拿了包烟出门去了。这一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满身都是烟味,神情疲惫,洗了个澡就躺下睡觉了。   海平翻到的那本房产证是叶佳文让用向青云的名字买的那本。幸亏叶佳文回来的及时,其实写着他自己名字的那本房产证就塞在最底下那件大衣的口袋里,如果海平再多点时间翻检的仔细一点,恐怕也就会发现了。他走以后,叶佳文心有戚戚,换了个地方把房产证藏了起来。可是无论藏在哪,都还是藏在家里,家里又没有保险柜。最好的是能藏到他自己买的那栋房子里,可是那地方要等到10月份才能交房,交房之后怎么也得简装一下,安个窗啊门啊之类的才能往里搁东西,又得要一段时间。而且今天海平走的时候那神情,真是让人担心。想到这些,叶佳文就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到了凌晨,索性坐起来抽烟。   他伸手去开床头的台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把台灯给打了。突然一只手覆住了叶佳文伸出去的手,将它扯了回来,轻轻一带,叶佳文整个人都被身边人抱住了。原来向青云也没睡着。自从叶佳文把房产证往向青云脸上摔了以后,向青云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但是叶佳文知道,他这其实是在生他自己的气。他一般不对别人发火,一生气就闷起来自己承受,有福大家享,有难自己当。   向青云抱住他,用下巴来回摩擦他的头顶,好半天才哑声道:“对不起。”   叶佳文已经从向青云嘴里听过了太多次的对不起,按理说应该已经麻木了。可是他的心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柔软,听到向青云那身心俱疲的一声叹气,还是觉得心酸。他反手搂住向青云,在他背上拍了拍:“算了,没关系,你长点记性就好。”   第三十五章   过了两天,叶佳文在办公室里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接起电话喂了几声,那边都没发声,他心里奇怪,正要挂电话时,那边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叶佳文。”   叶佳文吓了一跳,问道:“你是……?”他觉得对面的声音有点耳熟,一时没听出来。   那边人低笑了两声,叶佳文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了,才听见那人一口土音地说:“俺是海平。”   叶佳文脸一沉,“你找我过来有事吗?”   海平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向青云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佳文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没有人在看他。他用了几秒钟调整了一下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你什么意思?”与此同时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对隔板对面的向青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海平哼了一声:“俺一开始还没想到,昨天看到你们抽屉里的避孕套和润滑油俺才想明白,怪不得俺跟向青云说两句话你就出来叨逼,俺还不明白,他向青云凭什么这么向着你,你说两句话,他就跟孙子似的,就是自己老婆也没那么能妨事的,原来你们俩是插屁眼的关系!x!真他妈恶心!”   当他说到“避孕套”的时候向青云已经过来了,叶佳文把话筒挪的稍远,两人耳朵贴在一起,都能听见电话里传出来的海平粗鲁的谩骂声。还没听完,向青云的脸色都白了。等海平骂完,叶佳文把话筒贴回耳朵边上,低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海平冷笑:“胡说?你们俩男人每天晚上睡他妈一张床一个枕,用他妈一个保险套,你们咋这恶心呢!”说着又是一通不堪入耳的辱骂,什么屎啊屁啊的,听得叶佳文直皱眉,把话筒挪远了一点,让向青云也能听得清楚。向青云越听脸色越难看,要抢过话筒说话,叶佳文把他的手摁了下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只要安静听着,然后叶佳文贴到话筒上打断道:“你的思想怎么会这么恶心,我简直无法想象你居然能想出这种东西!如果你再继续侮辱我,我就要报警了。”   电话那头的海平停顿了几秒钟,显然有些心虚,但是为了战胜这股子心虚,他很快就叫嚣的更大声了:“报警?你他妈看看警察局是抓俺还是抓你们这两个恶心的同性恋!俺才要报警,报警让警察抓你们两个去枪毙!”   叶佳文都要被他逗笑了。海平越骂,旁边向青云的脸色就越难看,叶佳文就越高兴,一点都没有被骂的生气。上辈子他和向青云接受的这种无理的谩骂和指责不少了,被骂完以后会到厕所里躲起来哭是他心理年龄只有20来岁的时候才会做的事。现在,只有那些善良的、亲近的、他在乎的人的不理解的目光和话语才会让他伤心难过,至于像海平这种人,就算骂到天上去,他心里一丝受伤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所有的“恶心”“无耻”其实都是在骂骂人者自己。   终于,海平说到了重点:“俺既然能查到你们公司电话,俺明天就能让你们公司人手一封信,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两个无耻的真面目,俺看你们还干什么工作!”   叶佳文轻轻松松地说:“随你,我不知道你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看到两个男人关系好就觉得他们是那种关系,难道说你自己是同性恋?”不等海平说话,又马上接下去道,“你现在是在造谣中伤我,你接下来说的话我会录音录下来给警察听,诽谤是要坐牢的!”   “你!”海平完全没想到叶佳文会是这种反应,一听到录音和坐牢,慌乱了一会儿,啪的把电话撂了。   挂了电话以后,叶佳文看着向青云,指指电话:“你的好救命恩人。”   向青云心有戚戚,叶佳文第一次看到他眉头皱的这么厉害:“他怎么会知道……”   叶佳文说:“他看到了柜子里的安全套和婴儿油。”   向青云不断摇头,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又生气又害怕,手哆嗦着往兜里摸,想起办公室不能吸烟,又作罢了。   叶佳文站起来,示意他跟上,两个人来到走廊外面,找了个清净无人的地方开始说话。叶佳文说:“你先别怕,他现在打电话给我,不是给你,而且他打电话来骂我,不是直接就跑到公司里来闹,这就说明他并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出来,你想想,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向青云终于可以抽烟了。他用力地吸了两口,一边吐烟一边说:“他想要钱。”   叶佳文笑了:“你脑子终于清醒了。他威胁我们,就是想敲诈。他没有证据,现在都是他猜的,看到安全套和润滑油又怎么样,那不算证据,他看到我们俩亲热了吗?他有照片么?我们只要不承认,他也没办法。”叶佳文一点也不怕海平会闹到公司里面来,一个是他跟向青云在公司里本来就是半公开的关系,再一个大老板陆清也是同道中人,这种事情没理由不向着他们。而且他们公司现在的规模又小,算上前几个月新招的人全公司一共才二十几个人,再闹大也大不到哪去,同事之间相处的还是比较和睦的。唯一担心的,就是海平跑到乡下去宣传一下,要是向青云老家那班亲戚真的闹起来,那就比较让人头疼了。   叶佳文说:“我就怕海平去跟你爸妈煽风点火,你们家那些人思想很保守,一知道肯定会闹的很厉害。反正现在谁说什么你都不要承认,大不了我先去小新家里避一段时间。”   向青云很烦躁地扯扯自己的头发:“好,我知道。”   叶佳文拍拍他的肩,转身进办公室了。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当天晚上向青云就接到了a省来的电话,是不他爹妈打来的,而是刘莎打来的。刘莎一开口就急赤白脸地问道:“哥,你跟叶佳文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听人说,有人看到你跟他在亲嘴!”   向青云一下就愣住了,还好叶佳文早有先见之明开了免提,此刻也在旁边听着。他脑子很清楚,跟刘莎通风报信的绝对是海平没跑,而海平不可能看到他们俩亲嘴,他们在外面从来都很注意,海平要是真看到了,今天也不会心虚地挂电话了。刘莎现在这么说,就是想诈向青云承认。这么阴险的招,不知道是海平和刘莎谁想出来的,不过这个心计程度,恐怕是刘莎的功劳。于是拼命对向青云摆手示意,用口型道:骂她胡说!向青云于是道:“你、你胡说什么!你听谁说的,不可能!”   电话那边静默了两秒钟:“真没有?”   叶佳文摇头,向青云说:“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我跟叶佳文是好朋友,怎么可能亲……亲嘴呢!”叶佳文用口型说:问她,追问!手舞足蹈地示意:表现的激动一点!向青云咽了口唾沫,一脸心虚地问道:“是不是海平跟你说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今天也跟我说了,没有的事,他怎么就舀出去乱说呢!”   两人一个逼问一个死不承认,几个来回以后,刘莎的语气温和了一点,娇笑倩兮地说:“哎呀,你们真没有什么?大哥说没有,就应该没有吧,大哥从来不说谎,我跟青天都相信大哥!其实我们是担心大哥啊,我们上次来,也觉得大哥跟叶佳文的关系太好了一点,你们是大学同学,现在又住在一起,还睡在一张床上,你们还合伙做生意,别人看了,难免误会呀。所以我们听别人一说,就担心了,赶紧打个电话来跟大哥求证。哎,想想也是,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呢!大哥别生气,我们也是关心你。不过……要是大哥你真的……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不管大哥怎么选,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佳文冷笑:关心?上次回去以后连电话号码都换了,听说要借钱以后大半年连个屁都没放,搞的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现在听说这种事就来关心了?好一个关心!他在纸上写:说海平敲诈你!   向青云看了他递过去的纸片,表情纠结,摇了摇头。叶佳文狠狠瞪他,把纸头舀起来凑到他眼前,他还是摇头,别开目光。叶佳文冷着脸把纸条揉成团用力一丢,站起来就走,向青云赶紧拉住他的手,对着电话磕磕绊绊地说:“刘莎,你别听海平胡说,他今天……今天敲诈我来着。我,我没答应他,他就……”   电话那头一声惊呼:“敲诈你?天呐,这个海平,真不是好人!我听青天说,他在老家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作怪!大哥你自己可要当心啊……不过大哥你也稍微注意点,你说你们两个男人,距离太近,不懂事的看见了就会觉得……呵,风化不大好。所以才会被多心的人乱说!”   向青云支支吾吾地应道:“嗯,谢谢你们,我自己会注意的。”   刘莎又故作关心的问了他许多现状,向青云都一一答了。刘莎话锋一转:“对了,听说今年s市出了一项新规定,买房子能退税,青天哥你有没有买房啊?”   叶佳文心里一咯噔:就知道!因为房产证被海平看到了,叶佳文就觉得会坏事,果然转头刘莎也知道了。他白天又跟向青云说过最好别告诉他那些乡下亲戚他们已经买房了的事,理由是万一亲戚来,叶佳文可以先到新房子里躲躲,免得他们的关系被发现。但是向青云觉得这没什么关系,买了房还遮遮掩掩,好像怕把亲人当贼一样。向青云和叶佳文的认知不同,在叶佳文心目中,那些人本来就是贼!但是在向青云心里,那些人首先还是亲戚,其次才是品行不是太厚道的亲戚。毕竟他们俩的记忆也是不同的,分歧就在这里产生了。   果然,刘莎问完话以后向青云抬头看了眼叶佳文,眼神闪躲,迟疑了几秒以后还是说:“买了,前两个月刚买的,贷款房,跟银行借了十万。”   叶佳文气的真想把他的脑壳敲开把大脑都取出来好好洗一洗,恨不得自己跟柯南一样有个变声蝴蝶结,能抢过电话代蘀向青云说话。   刘莎大惊小怪地叫道:“真好!连房子都买了,大哥你就是能干,我听爸妈说了,你从小就……”叽里咕噜好一顿恭维,把向青云夸得跟无所不能的天神似的,连向青云小时候找回过一头跑丢的羊都舀出来说了。刘莎越夸,向青云就笑得越尴尬,不停地说:没有没有,太夸张了,哪有这种事。叶佳文越听越火大: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夸向青云,向青云本身自我认知就有问题了,他现在恨不得所有人都来打击向青云,把他的自信打得粉粉碎,然后再慢慢拼回来才好。   夸完向青云,刘莎话锋再一转:“买房退税这政策就你们s市有,我们这里小县城的就没有。我看啊,这么划算,我跟青天也想在你们那买一套房了。现在贷款买房首付多少钱啊?”   叶佳文倒抽一口冷气,向青云说:“两室一厅的户型,两三万吧。”   刘莎叫道:“哎呀,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钱呀!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这么划算的事情……大哥你手里还有没有余钱,要不先借我们一点,帮我们付个首付吧,把房子舀下来再说。等我们攒够了钱马上就还你!”   向青云吃了一惊:“啊?”   刘莎说:“我们刚刚生完小立,钱都花完了,爸妈都帮我们出了不少,我跟青天愁啊,都不知道去哪里挣钱。在你们s市买房子能退税,我问过人了,税款是马上能退下来的,等舀到退税的钱,我们就能给小立先找个保姆照顾一下。不然我每天在家里照顾小立,连班也不能去上,家里越来越穷,都揭不开锅了,真的是……唉!” 说着都哽咽了。   叶佳文差点就笑出声来了:这算盘打得实在太好了!我们先帮你们出钱,你们白得了大城市里一套房,完了退下来的税款都得给你们!好一个净赚不赔的生意,白赚一套房和一笔税款,一点代价也不用出。相信到了最后,别说首付的钱不会还,每个月还银行的贷款肯定还得落到向青云头上。   向青云非常为难:“这……我也是刚买了房,还要还贷款,两三万我舀不出啊。”叶佳文二话不说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存折来拍到向青云面前,上面记着存款数:五千三。   刘莎说:“那你有多少钱啊?”   叶佳文冷冷地在一旁用口型说:这个月的贷款银行还没扣呢!只有三千!向青云说:“我……现在手里只有三千多。”   “三千,这么少啊……”那边刘莎沉默了,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她说:“大哥,那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呗,我们现在实在是太困难了,不然弟妹我也不会跟你开这个口你说是吧!你能不能去借?”   向青云眉头皱的紧紧的,叶佳文一脸不可思议并愤怒地瞪他,瞪得他转开脸,却只是一声不吭。他实在是不太会说拒绝的话。   刘莎说:“这样吧,我和青天也想办法去借点钱,我们大概能借到……五六千吧,剩下的大哥你帮忙想想办法。我们真的是苦啊……”又开始学窦娥一样叫屈了。   向青云还是不说话,对着电话就只会沉默。刘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在电话那里笑了笑,说,“那就先这样,小立哭了,要去给他换尿布了。我和青天想办法去借点钱,大哥你也帮我们想想办法吧。”又说,“大哥多注意身体,你和叶哥的事情,我们肯定不会告诉爹妈的,不让他们担心。你自己多上点心,跟他保持点距离,免得被人误会,还有,叶哥这个人也蛮厉害的,上次回来我跟青天就说,怕你吃他的亏。当然,不管怎么样,大哥的选择我们肯定是会支持的……”   得!叶佳文冷笑:最后还来一句挑拨离间兼似是而非的威胁!真是有本事!刘莎当然是恨不得他和向青云真的有一腿了,没有人比向青天刘莎夫妻更怕向青云讨到一个厉害的老婆,要是有个跟刘莎一样厉害的,以后他们还上哪里去占便宜?要是向青云真是同性恋,冲着这个把柄,他们能把向青云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挂了电话以后,叶佳文问向青云:“你干嘛跟他们承认你买房子了?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弟妹其实就是想占你便宜,让你出钱买房,退的税还要给他们。”   向青云叹气:“房产证都让人看到了,我如果连买了房都不承认,他们会觉得我说我跟你不是那个关系也是假的,都是骗人的。我现在承认买了房,他们会比较相信我跟你的事。”   叶佳文愣了愣,觉得也有点道理,于是又问:“那你真打算帮他们买房?”   向青云看看他舀出来的存折,叹气:“我们哪有钱帮他们买房?”   敢情你要真有钱还愿意了啊!叶佳文忍着气,说:“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向青云抹了把脸:“她一直跟我诉苦,都要哭了,我这时候跟她说不行,怕她情绪不稳定……以后再说吧,我也没这能力给他们一套房。”   叶佳文不想跟他吵架,怕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最后鸡毛蒜皮的事情累加起来,再坚固的感情都磨没了。听向青云现在的意思,他也不想帮他们买房。不过向青云这个人耳根子软,叶佳文都可以猜到向青天夫妻下一步的动作是去煽动父母,父母再来煽动向青云,向青云被磨啊磨,就会稀里糊涂答应了。趁着事情还没发生,得赶紧想办法应付。   叶佳文走进浴室洗澡,没开热水,当冰凉的水从头浇下来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人的神智都清醒了。他开始思考。海平没有马上去告诉向青云的父母,反而是去跟刘莎说了这些事,说明他们之间是有关系的。海平一到s市就知道向青云的家庭地址、知道向青云欠过高利贷的事,这些事是谁告诉他的呢?应该不是向青云的父母。向青云的父母再怎么样也就是偏心,恨不得把大儿子的东西统统抢过来给小儿子,但是他们也应该知道海平不是什么好人,不可能让一个品行不好的外人来打自己儿子的主意,那么肯定就是向青天夫妻了。向青天夫妻这么做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他们不可能就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就彻底放弃了大哥这个大金主,但是他们又怕大哥没还完债,他们一旦露面会受到牵连,可能这时候正好海平来打听在s市的向青云的消息,他们马上就接成联盟了,让海平当做斥候去打探一下向青云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如果债已经还清,而且过的还不错,那么他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面了。   叶佳文冷笑:真是下的一手妙棋啊。本来他还头疼怎么解决海平这个刺头,既然向青天夫妻又出来当跳梁小丑,那么就看他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吧!   第三十六章   费尽心机之余也需要一点轻松娱乐来调剂身心,免得精神强度太大重蹈上一世的悲剧。于是周末的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决定出去踏青。出门之前,叶佳文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韩姨单位新招了几个不错的大学生,想给叶佳文介绍女朋友,扯着叶佳文聊了半天,向青云就先出去了,说好在麻辣烫店里等。   叶佳文耐心地应付了半天,听着叶世清非常有兴趣地在那报了三四个姑娘的资料,然后找了一堆理由来应付,总算是糊弄过去了。说完相亲的事,叶佳文把话题一转:“爸,你跟韩姨有多少积蓄?”   叶世清问他:“怎么了?你缺钱?需要多少?”   叶佳文说:“不是,我不缺钱,如果你们手里有闲钱,来S市买房吧。”   叶世清笑说:“我到S市买什么房,干什么,你想接我跟你韩姨去S市?算啦,在H市我们住习惯啦。”   叶佳文说:“你们想不想来没关系,但是现在房地产市场好,买房好退税。爸,我跟你说,我就是做房地产的,你现在买房肯定合算,现在一套房十万就可以买,过十年,我跟你保证,能赚十倍的钱!我给你打包票,要是不翻十倍,我给你十倍的钱。”   叶世清呵呵直笑:“哎哟,我要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说到房子啊,今年国家不是出新政策了么,单位福利分房没了,搞什么货币化商品化,我跟你韩姨一人一套单位分的房,都是好几年分前的啦,空着我们也不住,要是有朋友来借他们住住什么的。你尚学哥运气好,今年年初的时候单位分房,他是海龟硕士,本事大,就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挺好的,刚拿到手没多久,这国家就出台政策取消福利啦。”   叶佳文乐了:“这是好事啊,政策取消了,房子又不收回去!赶上末班车了!可惜了分房得在单位干满两三年,我要再早生几年,说不准也能赶上。”   叶世清说:“好是好,可是福利一取消,单位说要我们交钱,每套房都要交钱,好像是说交了钱把使用权变成产权给我们。不交钱,用还给我们用,就是拿不到产权证。三套房加起来,一共得要交十七八万呢……”   叶佳文赶紧说:“交啊!要是没钱,借钱也得交,不然问银行贷款!我这里还有一两万……”   叶世清说:“不用不用,我跟你韩姨这把年纪了,这点存款是有的,你哥工作了这几年也攒了几万了,都不用我们出钱。我们是想,三套房吧,你哥自己一套,我们两个老人住一套,还多一套不如给你。你不住也没关系,可以吃租子,每个月租子补贴你一点,你一个人在外地多不容易……”   叶佳文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正是有刘莎向青天那样的人在,才教会了叶佳文更加懂得珍惜,知道没有人是天生应该对自己好的,对于所有人给予的好都应当怀着感恩的心态——如果向青云的那些亲戚朋友也能怀有这样的心态,该有多好呢。他是个好人,原本应该值得别人用同样的善良去报答的,可是他的命不好,摊上了太多的蛀虫。   叶佳文本来想拒绝的,但是转念一想,他又答应了。他现在确实很需要钱,用私房钱按揭买了一套房还要还贷,每个月还两千,他要再攒私房钱就很难了。他现在手里有非常多别人不知道的咨询,他知道怎么样可以钱生钱,但是他没有资本。他现在拿下这套房,以后拿更多的东西去报答父亲和韩姨就是了,没有必要瞎客气。   说好找个周末有空的时间去H市办手续,然后叶佳文又问父亲交完三套房的房款以后还剩多少。叶世清告诉他的数字,差不多是拿下产权以后还可以再全款买一套房。叶佳文劝他可以按揭再买一套,叶世清说:“买房么,也可以,我跟你韩姨商量一下,要不我们给你在S市买套新房吧,你小年轻在外面混日子不容易。买套房,好找老婆。”   叶佳文苦笑了一下,说:“爸,我早晚会带我爱人回来给你们看的,你就别为我操心了,你还怕你儿子没人要么?你们也不用给我买房,我自己有能力。你跟韩姨商量一下吧,就算不在S市买,在你们那买也是一样的,房地产市场未来几年全国都会涨,只不过S市是国际大都市,涨幅更大,何况现在买还能退一笔税款,比较划算。尚学哥如果手里有闲钱,也叫他买房,比炒股票好赚多了,稳赚不赔。我在我公司里面给你们找房源,还能打个九五折。”   叶世清应了,又叮嘱了他几句找女朋友眼光不要太高不要挑太漂亮的之类的,终于挂了电话。   叶佳文挂掉电话以后又呆坐了五分钟,用冷水洗了把脸,出门去了。   他来到麻辣烫店的时候,看到向青云坐在店里面,对面还坐了一个人,两个人正在聊天,笑得蛮开心的。叶佳文走进去,发现正在跟向青云聊天的居然是王老板。王老板面前的麻辣烫刚好吃完,擦了擦嘴,站起来拍拍向青云的肩膀:“小伙子人不错,你们店里的东西也好吃,以后我带人来多照顾你们生意。以后你来我店里喝酒,我全部给你打三折!”   向青云笑着站起来:“好,好,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王老板路过叶佳文身边的时候,也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出去了。叶佳文很惊讶地问向青云:“你知道他是谁?你刚才跟他聊了什么?”   向青云摸了摸后脑勺:“刚才就在店门口,有人掉了个钱包,我捡到了,就追上去还给人家了,他看到以后就来跟我聊天,说我人不错。一开始我没认出他,他认识我,说他是开酒吧的,我就想起来了。他本来是来吃麻辣烫的,我就说这顿我请他吃。”   拾金不昧这种事对于老好人向青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叶佳文想了想,王老板这个人算是个江湖人,他觉得你是好人就会对你好,可是你要是欠了他的钱不还他也照样跟你翻脸。虽然叶佳文心里对他还是很膈应的,但是如果向青云能跟他打好关系也不错,就算没好处怎么也不坏,于是他说:“不错啊,他做生意这方面有经验,你跟他交朋友可以跟他讨教讨教。”   两个人用周末的时间在人民广场喂喂鸽子,跑到公园钓钓鱼,工作上的压力和烦心事就都暂时抛到一边去了。晚上又一起去练空手道。叶佳文私下里偷偷找教练,给教练塞了几百块钱,让教练着重留意向青云,多安排他跟人家对打练练手,养成他挨打以后会还手的习惯。还让教练多批评批评向青云,向青云小时候不是觉得自己力气大会把人家打坏么,那就让教练骂向青云力气小,不像个男人,打沙袋都打不成样子。   周末的时候不管工作,调整好状态,到了下一个礼拜一,他们就又能以最佳的状态投入到工作里面去。   叶佳文抽了一个周末回了趟H市,把房子的手续办了,房子叶世清帮他找租户,拿到的租金就往他个人账号里存。叶佳文游说韩姨,说的她跟叶世清都同意把剩下的存款拿出来在S市再买一套房,于是叶世清就拿出钱和证件给叶佳文,托叶佳文全权去办。   帮父亲办完买房手续以后叶佳文好几天心情都很不错。现在他和向青云、加上父亲韩姨那边,就一共有六套房子了,H市三套,S市三套。H市虽然不算一线城市,但也是旅游城市和省会城市,过几年平均房价也是会炒到上万一平的。有这些房子,至少这就已经保障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就能过得比较滋润。叶佳文对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野心,有吃有穿,小日子过过好,每天平平淡淡的就很幸福。   刘莎上次打完电话以后过了一个多礼拜以后,向青天又打了个电话来,又提了让大哥在S市帮忙买房子的事情。向青云说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毕竟自己现在也刚出社会才两年,但是如果弟弟困难的话,他可以先借给弟弟一两千救急用。向青天的胃口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两人到最后也没谈拢。叶佳文估计向青天的下一步动作就是要去煽动父母来帮忙了,向青云的父母才是杀伤性武器,每次向青天来问哥哥讨东西哥哥还是会有个原则和底限的,要是父母出面说几句,向青云可能就支持不住了。偏偏向家的父母非常偏心,养出了大儿子大女儿就好像是养了两台印钞机给小儿子小女儿用的一样。叶佳文心里其实是有个计划的搅黄这件事的,正愁不知道怎么实施呢,机会突然找上门来了。   自从海平上次想勒索叶佳文却没有成功以后,他当然不会就这么甘于寂寞,越想越生气,就觉得是叶佳文碍事,碍了他从自己舍身救过一命的老朋友身上讨回报酬,所以他就想给叶佳文一点教训,让他学会识趣。   于是有一天,张远新和阿龙找到了叶佳文,阿龙丢出一盘磁带给叶佳文。叶佳文拿了磁带以后很茫然,阿龙问他:“你是不是得罪过一个叫海平的人?”   叶佳文很吃惊。原来海平真的去酒吧酒馆之类的地方找路子做茶叶生意,结果谁也没搭理他。生意做不成,他在酒吧里认识了两个小混混,几根烟就攀上交情了。海平找到他们,想请他们打叶佳文一顿给叶佳文一点教训。那两个小混混确实是做这种事情的,拿人钱财帮人出气,所以就接了海平的生意。但是正好阿龙他们乐队的人也认识这几个小混混,关系还很不错,有个混混是乐队贝斯手的亲弟弟,也是巧了,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说起这件事,就让阿龙知道了。阿龙知道了,张远新也就知道了,关系网扯一扯,于是这些小混混顺理成章的倒戈了。   本来那些人不接海平的生意也就算了,但是张远新知道以后非常的生气,让那些人给海平打电话套话,特意把对话都录音录了下来,然后拿着录音磁带来给叶佳文。   张远新说:“我本来想报警的,他居然敢做这种事情,就让他蹲几天号子!但是如果报警,会把阿龙的朋友也牵扯进来,所以就不能这么做。我录了音交给你,你看你打算怎么办?给向青云听听,让他认清楚他的朋友,或者还是找那两个人,让他们反过来把海平打一顿怎么样?”   叶佳文想了想,收下磁带,问道:“海平出了多少钱雇人揍我?”   张远新暧昧地笑笑,说:“挺便宜的,才两百块。磁带里面有,我让阿龙朋友套他的话,价钱也说了,两个人一人给一百,揍你一顿。事成之后,另外再给两条烟。”   “两百块。”叶佳文笑了。他说,“先别急,这件事你让我想想怎么办,你朋友那里先拖着海平,吊着他,免得他去找别人。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们。”   第三十七章   过了两天,海平被人叫到了蓝天酒吧。叫他的人,就是他花两百块钱雇的小混混,一个叫小斌,一个叫阿毛。   在酒吧外,海平一见到小斌和阿毛,立刻笑得谄媚地递上两根烟。小斌和阿毛接了他的烟,说:“我们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认一个人。”   海平愣愣地说:“什么人?”   小斌和阿毛没回答,招招手让他了进酒吧。三人到了酒吧里面,小斌找了张空桌子坐下。酒吧里的光线很昏暗,灯光晃来晃去的,小斌伸长脖子找了一会儿,突然捅捅海平,指着不远处一张桌子说:“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你让我们找的那个?”   海平眯起眼睛仔细看,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觉得小斌指的那个人长得有点像叶佳文。他很吃惊,但是不敢确定,索性走过去一点。叶佳文侧对着他,没有发现他。海平看清了,就是叶佳文。   海平有点紧张地走回桌边桌下,压低声音道:“就是他!斌哥,毛哥,你们是不是打算今天动手?”   阿毛吸了口烟,不紧不慢地说:“这两天晚上我们都看到这个人来酒吧里面,跟你给我们看的照片很像,所以叫你来认认脸,是他我们就确定了。他也常来这个酒吧。不过今天不能动手,他旁边那个人看到没,是这酒吧老板的朋友,我们不能当着他的面动手,不然这酒吧保安肯定会帮他们。”   海平说:“好好,不急,过两天也可以。”又压低了声音,“别闹出人命啊,给他点教训就行。给他说,做人尾巴加紧点,别一天到晚瞎管闲事,不然以后还有他好看!”   他不知道,此刻叶佳文心里也在冷笑:向青云啊向青云,上辈子是四万块钱,这次是两百块钱,你又没有想过你给出去的钱最后都变成了刀子捅在我心里?四万块钱能给上辈子的你一个教训,这一次的代价小一点,两百块,希望你也能记住这个教训。   过了一会儿,叶佳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像是喝多了酒。旁边的张远新连忙站起来扶住他,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厕所的方向走。   阿毛问海平:“哎,你跟那个人有什么仇啊?”   海平说:“私人恩怨!他老碍我的事,挑拨俺和俺老朋友的关系,所以俺要给他点教训尝尝!”   阿毛说:“哦,那你能出气了,我昨天坐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聊天,那个姓叶的好像跟朋友一起借了一笔高利贷,说是再还不上就要倒霉了,新买的房子就要被债主拿去卖了抵债。”   “啥?”海平吓了一跳,“又借高利贷了?”   “又?”阿毛说,“我也是昨天听他们聊天的时候听到一点。”   海平急的抓抓头发:“那,毛哥你有没有听到,他和哪个朋友一起借的高利贷?是不是刚才陪在他旁边的那个?”   阿毛说:“我也没听大明白,不过应该不是。”   海平这下坐立不安了。   过了很久,叶佳文和张远新都没回来,阿毛和小斌交头接耳,笑容暧昧地调侃:“估计喝多了在厕所吐呢,不知道是不是发酒疯了。”   海平想了想,站起来说:“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儿回来。”   厕所在走廊里面,走廊很深,所以到了厕所门口,酒吧里那嘈杂的音乐和叫喊声就听不大清楚了,能很清晰地听见厕所里的流水声和说话声。海平在厕所外面站着,没进去,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张远新走了出来,他看了海平一眼,只是看一个陌生人而已,眼睛扫过去就算了,也没留意。不过海平刚才已经看见了,他就是陪在叶佳文身边的人,所以不动声色地悄悄多看了他几眼。   张远新从抽纸箱里抽了一卷纸又走回厕所里,海平听到他说:“吐干净了没?拿着纸,自己擦擦。”   没过一会儿,又传出了叶佳文带着哽咽的声音:“我真的不想再跟他混了,我受不了他了,他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怎么说也说不通。你不知道高利贷有多恐怖,上一次我们晚还了几个月,他们就到我们家门口泼大粪和狗血,还给我们寄血手指。这次我们借了几万块钱,拿去炒股票,又被套牢了,我跟他说,找朋友借点钱先把高利贷还上,朋友的钱可以慢慢还,他不听,就是不肯跟朋友说,非说这钱慢慢赚自己能还上。他有个乡下亲戚过来,他还请人家吃饭,还给人家钱,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人家他自己的情况,他觉得他都混到大城市里来了,要是让他乡下亲戚朋友知道他混的不好,丢面子,非要扛着!”   “上一次也是,他弟妹来上海,他管吃管喝还要帮他弟妹出生孩子的钱,要不是讨债的上门正好让他弟弟弟妹撞上了,人家还不知道有这么件事。你说说他弟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碰上这种事,多吓人啊,要是那些讨债的再厉害一点,把他弟妹吓流产了,他担得起这个责任么?他这根本就是害人,为了自己的面子反而害了别人!结果他弟妹孩子都没生吓得跑回县城里去生了。”   这时候张远新问道:“那你干嘛还跟他一起做生意呢?”   叶佳文哭着说:“我还不是看中他人老实,他这个人你也知道,亏自己不亏别人。我今天也实话跟你说了,我本来是想跟他一起做生意,能占他点便宜的,我们俩钱放一起,我来管,赚了一万骗他说赚了一千,他都信我。结果呢,便宜都让别人占了,我什么好处也没占到,白辛苦一场,还天天担惊受怕!还完这笔钱,我绝对不要再跟他一起做了!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厕所里传来水声和擤鼻涕的声音,厕所里有人进出,都对叶佳文予以侧目,叶佳文却好像喝多了酒,趴在台子上继续哭。   “我跟你说,他弟弟其实很有钱的,先前不是把他老婆送到S市来生孩子么?S市生个孩子比他们县城好多了,他就是想给老婆好点的生产环境,所以才把人送上来,结果向青云这个傻X非要抢着管他们的事,好人没做到,还把人给吓回去了。他弟妹前阵子生了个男孩,他弟弟奖励给他弟妹一辆轿车!他弟在县城里是有房的,才工作了几年,就有个全款房了,还能奖给媳妇轿车。哪像向青云,刚赚点小钱贷款买个房,房子又马上要被债主收走了。他弟前几天还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觉得S市房产市场好,想投资房产,让向青云帮忙办手续,他要在S市买一套房。”   “哇,向青云弟弟比他还小一年吧,才刚刚工作没两年啊。”   叶佳文说:“就是说啊。他弟好像也是做生意,上次来S市就找向青云提出合伙做生意的事。向青云没成功,他弟成功了,买房买车生儿子。我就跟向青云说,他弟有钱买房,不如让他管他弟先借点钱把高利贷还上,等股票涨了钱拿出来,再还给他弟,你说这道理对不对?向青云就是不肯,要面子,不敢让他弟知道他过的还没他弟好,死也不肯开口。我只好自己去借,我认识几个有钱人?只借到几千块而已!我走投无路,就瞒着向青云给他弟打电话,结果电话是他弟媳妇接的。你不知道,他弟媳妇一张嘴厉害,一听到借钱,非说没钱,说我算什么人,凭什么跟他们借钱。我说你有钱买房买车,不能借你哥点钱救急?结果他媳妇倒跟我哭起穷来了,说什么保姆都请不起,车子是爹妈送的房子是爹妈给买的,他们自己根本没钱。他们爹妈就是农民,那里来的钱给他们买房买车?哎!这人呐!”   向家爹妈当然有钱,钱都是大儿子大女儿孝敬的。上辈子刘莎生完孩子,的确立刻让向青天给买了辆车,说为了孩子也得有车,以后不能让孩子挤公交,得用车接送上学。上辈子买车钱是向父向母出了一半,向青云出了一半,向青天自己出了个零头。这辈子刘莎他们好一阵没敢找上门来,叶佳文通过向青云跟大姐向海蓉的电话得知,车还是买了,父母和大姐、大姐夫帮忙出了大头,他们自己还是只出了个零头。   张远新说:“好了别哭了,你喝多了。我去我父母那里帮你再借借,估计还能再借到两三千。”   叶佳文说:“我就你这么个靠谱的朋友了。你借了钱,在我还清债务之前跟我先保持点距离吧,我今天是心里难过才来找你喝酒,下个月我就不来找你了,免得牵扯到你。上次连孕妇都差点被打。你当心点。”   张远新说:“你自己也要当心。你说你干嘛老是去借高利贷呢?以后别借了。”   叶佳文说:“都是向青云要借!炒股票要本钱,他不肯让他亲戚朋友知道他没有本钱,只好去借高利贷!”   张远新拍拍他的背,说:“好了,不说了,出去了。我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觉,再想办法。”   沉重的脚步声外厕所外面来了,海平一着慌,赶紧溜了。回到座位上,阿毛和小斌问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海平干笑:“呵呵,俺拉肚子了。”又坐了没一会儿,就匆匆走了。他临走之前,阿毛跟他说:“你托我们的事就放心吧!这礼拜找个机会肯定给你搞定!到时候拍照片给你验货!你记得买两条红塔山。”海平说:“好好,一定,多谢毛哥和斌哥了!”   第三十八章   过了几天,海平还真收到了阿毛和小斌送来的照片。照片上的叶佳文鼻青脸肿,额头有血迹,惨兮兮简直不忍直视。   海平收了照片很高兴,还偷偷跑到向青云他们租的房子附近去探了一下情况,听说向青云出差了,而叶佳文一直没有出现过,他以为是叶佳文被打怕了,于是高高兴兴到烟店用便宜价钱买了两条假烟交给阿毛和小斌。   向青云的确出差去了。他这次出的是大差,要在外地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出差期间,向青云和叶佳文每天早晚互通一个电话,有事说事,没事就道一声早安和晚安。但是突然有一天晚上,向青云打家里的电话,怎么也没人接。第二天再打,还是没人接,第三天……叶佳文失踪了。   当然,叶佳文没有真的挨一顿打。他用的是苦肉计,但是苦肉计不一定非要真的苦到肉,照片上的伤势都是他和张远新一起用化妆品和颜料画出来的,画完以后,张远新亲手给他拍的照片,胶片留底,印了一套照片让阿毛小斌交给海平。做完这些,叶佳文给陆清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无比虚弱语焉不详地说自己得了一场大病,要请假半个月,陆清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含糊其辞糊弄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然后,锁上门,到汽车站买了张票,高高兴兴回H市去了。   叶佳文走了没两天,阿毛和小斌就又找到了海平,把烟往他脸上一摔:“你他妈的拿假烟来糊弄我们!”   海平当然不能认,死也不承认,说在烟草店里面用正常价钱买的,不可能是假烟,是假烟也不是他的错。阿毛和小斌也就没再跟他计较假烟的问题,他们本来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阿毛说:“海平,我跟小斌最近手里紧张,借我们三百块钱花花。”   海平一听,傻眼了。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是借,借了还有还吗?别说不还,之后还会接二连三的借。这种讹人的招数他自己就常用,被别人讹上倒是头一回。海平赶紧说说身上没钱,要去取钱,想趁此机会溜号,以后有多远躲多远。那阿毛和小斌又怎么会是吃素的,听他一开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路紧盯着他不给他溜号的机会。   走过一条马路,海平突然撒腿就跑,阿毛和小斌一路追,没赶上他像个耗子似的溜得快,还是给追丢了。结果海平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回到歇脚的宾馆,傻眼了——小斌和阿毛就在宾馆里等着他呢!   阿毛冷笑:“有你旅店的电话我们就能查到你住哪。怎么着,你斌哥和你毛哥跟你借钱,你不借是不是?”   海平是混子,但小斌和阿毛是比他更混的混子,强行入室,把他的东西翻得一团糟,最后摸走了他两包烟和六百块钱,还警告海平不准换地方,不然要他好看。海平弄不过他们,吃了这个亏只有硬生生咬牙忍了,等小斌和阿毛一走,他立刻就收拾东西跑了,换了个旅馆落脚。   向青云连着两三天没有叶佳文的消息,心里越来越担心,就给张远新打了个电话。张远新接了电话,一听出是向青云,态度立马冷了八度:“你有事吗?”   向青云说:“小新,我这两天给佳文打电话他都不在家,陆总说他请假了,班也没去上,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张远新冷哼一声,讽刺道:“他的事情不是应该你最清楚么?”   向青云很忐忑地说:“出了什么事?佳文是不是病了?”   “病了?呵,”张远新突然提高了音调,“他出了什么事,你应该最清楚!有人让他离你远一点,他怕了,现在躲起来了!你够厉害的了向青云!”   向青云愣住了,还要再问,张远新就把电话挂了,向青云再打回去,就只有忙音。——忙音是因为张远新挂了电话以后就赶紧给叶佳文打了个电话。   张远新很兴奋地说:“他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狠狠骂了他一通,然后把电话摔了,真爽!他接下来再打电话过来怎么办?”   叶佳文说:“把电话线拔了吧,让他自己慢慢打去。”   张远新哈哈笑道:“你太坏了,他还不得急死!”   叶佳文说:“是该急急他,他不急,我就该急了。这次事情不让他长点教训,以后再来个海弯海曲的,我还有命活?”   张远新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小蹄子手腕这么老辣?差点以为你是善茬。”   叶佳文笑说:“上辈子我是啊,被他们气死了,又重活了一世,我再不老辣一点那就是傻子。”   “嘁,”张远新说,“还重活一世,你是投胎转世的老妖怪啊?”   叶佳文跟他调笑了几句以后,有些认真地问他:“小新,我做这些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很有心计?”   张远新说:“有心计是真的,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个笨蛋,为人处世一塌糊涂,没想到你现在能有这么多心思。不过怎么会觉得你坏呢,我跟你四年室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你今天会做这些事情,想必也是走投无路被他们逼出来的。放心吧,我什么时候都站在你这边。哦对啦,要是什么时候你醒悟了,可以改做top了,赶紧甩了向青云来跟我混,我洗干净屁屁等着你哈。”   叶佳文又好气又好笑,没正没经地跟他绊了几句嘴,就把电话挂了。   叶佳文这次回H市,没有马上去找父亲和顾尚学,而是自己先找了个宾馆住下,每天在H市跑来跑去看房子。父亲家里虽然有三套房子,但是除了今年年初顾尚学分到的那套,其余的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肯定住不了多久。叶佳文想在H市投资房产,这样的话更容易避开向家人的耳目。他有两个打算,一个是买一套孝敬给父亲和韩姨,或者是买一套离父亲家近点的,毕竟H市是旅游城市,南湖风景天下闻名,以后他可以跟向青云来度假,可以自己住。   叶佳文用了五六天的时间逛了好几个区的楼市,最中意的是南湖附近的一套。上次过年的时候他和向青云来,就看中了南湖旁的一个小区,那里一出门就能看见南湖,风景好,而且小区造的也好,虽然是在热闹的地方,但是叶佳文溜进去走过一圈,很幽静,一点也不吵闹,小区里面的各种设施也都不错。但是叶佳文打听了一下,住在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房价先不说,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他还有点失望。不过年初的时候附近又开始造新小区了,走到南湖也就五分钟,买高点的楼层就能眺望到南湖的景色,也很不错。叶佳文赶紧去打听了一下,楼盘预计明年竣工,他去打听了一下价钱,预售价大概是一个户型九十五平米二十万,首付六万。   叶佳文回到宾馆就开始筹划。他自己按照记忆列了一个未来十五年的房价走势表,不是很准确,但是大体上差不多,每年房价平均涨20%左右。前阵子叶世清给他的那套房子已经找到租户了,租户的钱已经打到他卡里,半年租金加押金,一共三千块,加上这笔钱,他私人存款又有七八千了,但是要凑到六万还是很远。麻辣烫今年涨价了,荤菜一块钱一串,素菜五毛钱一串,每个月差不多都能赚七八千,一半存进家庭账户,一半存进私人账户;他自己税后工资一个月三千五左右,其中两千都往小金库里划拉。但是小金库还要供一套房的贷款,怎么算要瞒着向青云攒够首付都很困难。而且他往小金库里划钱的手笔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向青云难免会发现端倪的。   叶佳文光想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快速赚钱,于是出门吃饭,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顾尚学。   顾尚学看到叶佳文非常惊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盯着叶佳文看了半天,不确定地叫道:“小文?”   叶佳文闻声望过去,愣了一下,干笑道:“尚学哥。”   顾尚学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班?”   叶佳文想了想,说:“我生病了,老板放了我几天假,我养的差不多了,假还没用完,就来H市看看爸。刚到,才在宾馆里放下东西,正准备出去吃饭。”   顾尚学说:“住什么宾馆,家里有地方给你睡。走,去你的宾馆,我帮你拿东西,我们回家去。”   于是叶佳文只好悻悻回头,提上行李跟顾尚学走。路上,顾尚学问他:“你生了什么病?”   叶佳文说:“没什么,现在已经好了。”   顾尚学说:“你过年那会带回来的那个姓向的朋友,昨天晚上打了个电话到家里,问你有没有回来,我们不知道你的安排,就说没有。”   叶佳文淡然地说:“哦,我跟他闹翻了,如果他再打电话过来,还是告诉他我没回来过。我不想理他。”   顾尚学停下脚步,用揣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耸肩说:“好。”   三十九章   向青云那里被张远新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给打发了,满世界打电话找叶佳文,满世界都找不到,谁都说没看见过他,向青云差点没急疯了。叶佳文消失前的那个白天两个人还如常的打了电话说早安,叶佳文还在电话里暧昧地跟他说昨天晚上想着他自渎了一次,让他快点结束快点回来,他还叮嘱叶佳文天冷了加件衣服,明明是很平常很温暖的一个早晨,怎么到了晚上,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向青云心里想着这件事,哪里还有精力工作,草草完结了在外地的事情,比预计的提前三天回到S市。他一到S市,立刻急匆匆地回了家,家里的地板都有灰尘了,是热爱擦地板的叶佳文不可能容忍的事情——这个地方,叶佳文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向青云失魂落魄地下楼翻信箱,在信箱里找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件,疑惑地拿回了家。他到了楼上,拆开信件,只见里面有一副磁带和一卷胶片,他把磁带先放到一边,打开胶卷举到头顶上仔细打量胶卷上的图案,隐隐约约看出了一张人脸,往后扯,好几张似乎都是人脸。   向青云突然脸色一变,拿上胶卷匆匆忙忙就出门了——他去了冲印店。   冲印店洗照片不是马上就能拿的,老板让他后天再来。向青云哪里能等到后天,再三央求老板,老板说如果加钱可以给他快点洗,向青云立马掏钱给老板,于是老板让他两个小时以后再来拿照片。   送完胶卷,向青云饭也顾不上吃,赶紧找出录音机把磁带放进去。磁带里传出来的声音很嘈杂,但是还是能够听清楚是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是海平的声音。   “对对,他叫叶佳文,照片俺已经给你们了。拜托了,斌哥,揍他一顿,狠狠给他点教训,别把人打死了就成。”“两百块钱是俺孝敬斌哥和毛哥的,事成之后,俺再孝敬两条烟。”“记得警告他,让他以后少管闲事,别他妈拿自己当个玩意儿!”   向青云听到两百块钱的时候忍不住骂了一声“X的”,听到后面就跳了起来,气的整个人不停哆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砸东西又拼命克制。磁带很快就放完了,三分钟的对话对于向青云来说就像三天一样,听到最后的“再见”,向青云“啪”地用力拍了下录音机,录音机的播放键猛地跳了起来,嘈杂声结束了。   向青云哆嗦着给张远新打了个电话。张远新接通以后不冷不热地问他有什么事,向青云颤声道:“我现在回S市了,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叶佳文在哪里?”   张远新还是冷冷淡淡的:“我不知道。”   向青云哀求道:“求你了,告诉我佳文在哪里。”   张远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帮你找找吧,如果有消息我打电话告诉你。”   向青云连声道谢。   挂了跟张远新的电话,向青云又打了个电话给海平,打过去旅馆说他早就搬地方了。   好容易捱过两小时,向青云急不可耐地跑到冲印店里去拿照片,照片还没印好,他长催短催在店里等了五分钟老板才把照片拿出来,脸色难看的很:“朋友,你哪里弄来的这种照片?”   向青云一把把照片抢过去,看到照片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倒抽一口冷气。照片上叶佳文歪着头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过去了,眼角是紫的,嘴角是青的,眼睛被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了,整个脸就像一张调色盘一样惨不忍睹。   冲印店老板看了他的脸色,问他:“朋友,要不要报警啊?”   向青云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不用了,谢谢你老板。”说完就匆匆收起照片和胶卷底片走了。   向青云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冷静思考。现在距离叶佳文开始不接他电话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礼拜,向青云是很想报警,但是也许叶佳文已经报过警了。而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他根本找不到叶佳文的人,空有一卷录音磁带和一卷胶片。向青云真的是要急疯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你亲眼看到了事情有多惨,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因为人的想象力是没有极限的,会拼命的自己吓自己,最后能吓破自己的胆。   此时叶佳文正坐在H市的家里吃冰激凌。家里电话响了,正在看电视的顾尚学伸长了手臂接起电话,礼貌地说:“你好,请问找谁。”   “是小向吗?你找佳文啊……”顾尚学看了眼叶佳文,叶佳文也放下了手里的冰激凌看着他,摇了摇头。顾尚学说:“佳文没有回来过啊。如果他回来了,我会让他打电话给你的。”   叶佳文凑过去一点,听见话筒里向青云说:“如果他给你们打电话,可以通知我一下吗?我有点事情想找他,找不到他,我很着急。”   顾尚学说:“好,如果他打回来,我会让他打给你的。”   挂了电话以后,叶佳文缩回去继续吃冰激凌。顾尚学好笑地看着他:“干什么?想听你就说啊,我给你开免提。”叶佳文翻翻白眼:“谁要听。”   顾尚学问他:“怎么了?跟朋友吵架?要不要跟我说说?”   叶佳文恹恹地说:“没什么。”   顾尚学伸手摸摸他的头:“你不想说就算了。如果工作不开心,回H市来吧,S市竞争太激烈了,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你回来,我也可以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多累。”   叶佳文黯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开心。”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顾尚学伸手接起电话:“请问找谁?”停了几秒钟,“你找叶佳文?可是他没有来这里……你是他老板?”探寻的目光看向叶佳文。   叶佳文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挪过去接起话筒,却没有马上开口。那边响起了陆清平平稳稳的声音:“佳文?”   叶佳文迟疑了几秒,开口了:“陆总……”   陆清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是不在吗?”叶佳文有点尴尬,又听陆清用平淡的口味说:“你无故旷工一个礼拜,是真的觉得我不会辞退你?”   叶佳文忙说:“我……我生病了,陆总,真的很抱歉,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就当我现在用的是年假,我今年都不放假了,我以后周末加班一定给补回来。”   陆清说:“你下来说吧,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叶佳文傻眼了。   陆清还真的在叶佳文楼下等着。叶佳文看见他,心情很复杂,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陆清说:“这很好查,你这两天是不是在H市看房子?你去的楼市有人是我朋友,你留下的信息我都看到了。”气定神闲地从头到脚打量叶佳文,“你不是生病了么?请了假回来看房子?”   叶佳文哑然,羞愧地低下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陆清说:“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向青云。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概也已经打听到一点了。”   叶佳文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陆清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一次就算了,没有下一次了,你不交假条,没有医院开的证明,就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请假就玩失踪。你作为公司的职员,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这种任性的行为实在不应该。等你回公司以后来销假,接下来用加班把你拉下的工作全部补上,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绩效全部扣光——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请你另谋高就。”   叶佳文局促地认错:“对不起陆总,真的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陆清卸下了公事公办的嘴脸,伸出手摸了摸叶佳文的头发:“你丢下一句生病了就挂了电话,我再打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这几天我一直在查你的消息,你这种做法,未免太自私,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会担心你。”   他的言语和动作都暧昧的有些过界了,叶佳文不禁向后躲了一躲,陆清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秒钟就很自然地收了回去,耸肩微笑:“我来只是看看你到底病的怎么样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叶佳文迟疑了一下,说:“陆总,我的事情……你能帮我保密吗?”   陆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丝哂笑一闪而过,快的叶佳文几乎没有捕捉到。陆清说:“可以。叶佳文,你只要记得,我在等你。”   叶佳文心虚地不敢有任何回应,又往后退了一步。陆清垂眼看看他往后退的脚,淡然地说:“我先走了,你尽快回公司销假。”   第四十章   向青云满世界找叶佳文,找到都要去警局报失踪案了,张远新知道了,连忙阻止了他,当天晚上叶佳文终于给向青云打了个电话。两个人明明有一堆话要问要说,但是通了电话,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向青云屏息听着话筒对面叶佳文的呼吸声,生怕一出声对面的人就消失了。   叶佳文硬下心肠用冷淡的语气说:“你别找我了,我没事,暂时不想见你。”   向青云微微一哽,随后很慢很轻地问道:“宝宝,你没事吧?”   叶佳文心里很酸,他听不得向青云这样,但是他知道如果这次自己心不狠一点,自己以后能做的就只有无限的容忍和退让。他说:“我不太好,有人让我离你远一点,我的生命遭受到了威胁,我害怕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次向青云没有说对不起。过了很久,他说:“好,你慢慢想,我等你想清楚。”   叶佳文不知道的是,向青云已经跟海平见过面了。向青云到处找海平找不到,没想到海平自己又主动找上门来了。原来海平被阿毛和小斌抢走了600块钱,越想越不甘心,得想个法把这损失嫁祸给别人。于是他又找上向青云哭穷,打算从向青云这里再抠回点钱来,顺便打探打探叶佳文有没有害怕的光屁股滚蛋。他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出现,酝酿好的悲惨遭遇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向青云冲上来揪住他的领子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不知今夕是何夕。海平一口气没缓上来,向青云冲上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向青云的拳脚可比叶佳文厉害,更何况这大半年的时间他每天晚上被叶佳文拉出去跑步、每个周末还要练空手道,他的拳头可是真材实料的,打得海平嗷嗷惨叫。海平想不通,叶佳文的毛病不知道给他吓老实了没有,向青云怎么也被传染上毛病了?   海平一边逃一边怒喝:“干什么你!疯了!”   向青云一把抓住他把他压在地上,拳头悬在半空中。海平从来没见过表情这么凶的向青云。“我就是疯了,我今天把你也打疯!”   “你他妈打人也得给个理由吧!”   “你干过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海平一愣,马上就想到是不是因为他搬地方躲起来阿毛和小斌找不到他就跑到向青云跟前把他卖了。那厢向青云的拳头又雨点般砸下来,海平实在受不住了,这时有人从旁边经过,海平马上放声大喊道:“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向青云置若罔闻。   周围聚拢的人渐渐多了,都开始指指点点,但是没人敢上来劝。有的街坊邻居认识向青云,也知道他的为人,在旁边问:“小向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干什么了?”   海平现在的样子还没有照片上叶佳文百分之一惨,向青云看着他,就觉得又悲哀又愤怒。他自认脾气好,心眼也宽,海平天天拿着是他救命恩人的事情来说,说的他直腻歪,心里一点感激的念头也没了,但他什么也没说过。小孩子之间的事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什么救了他,其实那天逗牛的鞭炮本来就是他和海平一起放的,说起来顶多是他和海平一起跟受惊的老黄牛打了一架,海平逢人就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向青云就被老黄牛顶的肠穿肚烂了,他这么说那就算是这么回事好了,可向青云小时候给他顶的黑锅也不少,明明是海平偷了人家的狗吃狗肉,向青云一口没吃到,结果被狗主打个半死,这些事情向青云也都没拿出去说过。就因为海平救了他一命,从小什么好东西海平问他要他能给的都给了,长大以后海平还天天那小时候的事出来说,伸手就问他讨钱讨饭,他不也都给了?结果呢,这人不感激他就算了,居然嫌他给的少还怨他,怨他就算了,还拿着他给的钱找人去打叶佳文。归根结底,两百块钱是自己给的,说起来可以算是自己害了叶佳文!   海平被打的受不了了,红着脸怒斥道:“向青云你个畜生!老子以前救你一名算是白救了!救了一个白眼狼!”   向青云终于停下了。海平发觉这招有效,赶紧趁热打铁,嘴里骂骂咧咧“你这没良心的畜生”之类的话,一手就把衣服扒了,指着自己背上的伤对围观的路人嚷嚷道:“你看看!你们都看看!你们给俺评个道理!俺当年拼了命救了他,差点被牛给顶死,俺进城走投无路,来找他帮个忙,他居然想打死俺!”   向青云心里悲哀极了,从他身上爬起来,冷笑道:“从小到大,你让我帮的忙我哪一个没有帮?我给你的钱,你都拿去干什么了?坑蒙拐骗,偷盗行窃,公安局里都留了你的底!你还上我们家来偷东西!你救我一命?那是你自己说的,就算你救了我一命好了,你现在给我找头老黄牛来,我不躲不避,我也让它在我背上顶个坑,死了算我的,没死你就给我滚蛋!我警告你海平,从今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也别偷偷摸摸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再有一次,我马上报警抓你进公安局,让你去吃牢饭!”   海平梗着脖子嚷嚷道:“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狼心狗肺!”   向青云在这小区里住了也有两个年头了,周围邻里街坊基本都认识,有不少人都了解向青云的为人。平时向青云帮人搬个水推个车送个东西什么的事没少做,大家关系都不错,这时候肯定都愿意相信向青云。于是就有人对着海平指指点点:“原来是小偷啊。”“居然还上门偷东西!太可恶了!”还有人说:“小向,我们帮你把他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吧!”   海平一听就慌了神了,这时候向青云已经停手了,海平当然不敢去派出所,这时候他也不想着找路人给他评理了,赶紧站起来跑路,一边跑还一边放狠话:“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过了几天,叶佳文终于回S市了。他到了S市,却没有马上回他和向青云租的小屋里去,而是把行李都搬到了张远新屋里,要在他这里借住。本来这段时间里阿龙都住在张远新家,但是张远新家只有一张床,地方实在太小了,叶佳文一来,阿龙就灰溜溜的被赶走了。   张远新说:“你还不回去啊?你还打不打算跟向青云过了?”   叶佳文说:“过啊,怎么不过,不过我还整这些干嘛,早一脚踹了他自己逍遥去了!”   张远新说:“这几天向青云都要疯了,你是没看见他,我估计你看见了你也会不忍心的。哎,你说我这么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他那样我都心软了。”   叶佳文问他:“有多惨?”   张远新说:“你自己看到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叶佳文就在金星里看到向青云了。两人隔着办公桌一对面,都愣住了。向青云不知道叶佳文已经回来了,乍一瞧见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或者根本在做梦。叶佳文没想到半个月不见,向青云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圈,两颊都凹陷进去了,眼眶青紫,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睡了;下巴上胡子上也不知道多久没刮过了,青灰的一片;衣服风尘仆仆的,好像刚刚支边回来;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呛人的烟味。向青云以前是很爱干净的,袜子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叶佳文要是两天没刮胡子他就会帮叶佳文刮,什么时候折腾成这样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天,向青云才想发条缺油一样一卡一卡的有反应了:“你……回来了?”   叶佳文也是很久不见他了,嘴里淡的没味道,做梦都梦见他,瞧见他这狼狈样鼻子就酸了。他低下头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飞快的擦了下眼睛。这动作让向青云看见了,还以为他是难过和害怕。   一整天叶佳文和向青云都没怎么说话,但是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到了午休的时间,叶佳文收拾好东西出去吃饭,向青云追了上来,相碰他又不敢碰他,跟在后面局促地问:“你身体好点了吗?”   叶佳文点点头:“好多了。”   向青云说:“我……”我了半天,接不下去。   叶佳文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说:“请你暂时跟我保持一点距离,我……会有心理阴影。”   向青云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受伤、愧疚、难过、震惊、茫然……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以至于他看起来是木然的,但是叶佳文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刺痛。向青云什么也没有说,连挽回和道歉也没有,只是木木地站着。叶佳文一狠心,扭头快步走了。   第四十一章   叶佳文就这样吊了向青云好几天。白天他们在一间公司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晚上也不一起走了,公司里的同事见了都觉得奇怪,私下里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两个人都什么也不说;但是他们晚上经常会通电话,这种电话跟平时还不一样,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拨通了电话以后不说话,电话线的双方都知道是对方,但是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聆听对方的呼吸声,这样的通话几乎每天都有,动辄持续半小时,而且往往一方挂了电话以后对方还不满足,重新拨回来继续沉默。   这种沉默的通话当事人自己不腻歪,旁观者倒受不了了。叶佳文每天一拿起电话张远新就惨叫:“大哥,电话费要钱的!”有的时候向青云打过来电话他会抢先于叶佳文接起来,受不了的大喊道:“我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说句话吧,你们不闷死我也要闷死了。”   不过这种电话其实也有好处,旁人看起来就是沉默,但其实也是一种情感的交流,传递了当事人的感情。对于叶佳文来说,他这次打击到了向青云,让他对于自己理所不能及的事情稍有认识,但是他也怕打击的太彻底,向青云一下心如死灰了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是想和向青云把这段感情继续下去的,所以电话就是告诉向青云他还爱着,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而对向青云来说,他不说话是因为他无奈,他打电话是因为他想挽回,他不太会说话,也不敢乱给承诺,就只有沉默。   这时候,海平终于离开S市了。欠自己一命的老朋友帮不上忙,其他人不肯帮忙,洗盘子搬砖头的活他不肯干,做生意不脚踏实地没人跟他做,还被小混混给讹上了,于是他就混不下去了,只好卷铺盖走人。他这一走,没去别的地方,还是找姓向的去了:向青云没钱,那向青天不是有钱?有房、有车、又做生意,这个金主比向青云合适多了,自己何苦舍近求远跑到S市来遭这罪呢?   叶佳文折磨向青云也折磨自己折腾了好几天,感觉差不多了,向青云已经掉了好几斤肉了,再下去他自己也受不了。叶佳文自己活了两辈子,知道这种软刀子磨人有多痛,于是他打算见好就收,给向青云一个台阶下。他原本是打算找个机会主动约向青云吃顿饭,吃饭的时候把话说开了,表示自己已经缓过劲来了,也安抚一下向青云,结果出了一件让他没意料到的事。   陆清也许是看着叶佳文最近在跟向青云冷战,以为他俩真的闹掰了,于是行动上就比以前明显多了。他中午会约叶佳文一起出去吃饭,头两次叶佳文以为他有什么公事就跟他去了,结果陆清也就随便跟他聊天,问他家里的情况,问他生活的状况,跟他聊点市场的前景之类的。于是之后几天叶佳文就开始找借口推辞了。陆清所做的还不仅仅是约吃饭那么简单,因为叶佳文之前无故旷班好几天,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加班补回来,每天几乎都忙到晚上十点十一点以后才离开公司,陆清也常拖到这个时候才走,这时候公司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陆清会给叶佳文冲一杯咖啡、几颗醒脑糖,或者在叶佳文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过来给他披件外套之类的,总是都是一些小动作,但是小动作也做了很多。有一两次向青云也借故留下来,可能是想跟叶佳文说几句话,但是陆清跟他说了几句话,都把他支走了。凌晨下班以后,陆清还会提出送叶佳文,大半夜的公交末班车差不多都停了,打车又太贵了,98年的时候出租车起步价已经10块钱开跳了,而且夜晚的时候每公里单价会更贵。开始几次为了省钱叶佳文坐过陆清的车,陆清是个很体贴的人,都表现在细微处,比如上车前帮你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用手在车门上面垫一下防止你撞到头之类的,几次以后叶佳文就不好意思再坐了,他实在觉得跟陆清之间的关系有点太暧昧了,这样下去很危险。于是叶佳文就自己回家,有的时候打车回去,有的时候大半夜车都打不到,他回张远新那里又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咬牙硬开始走,没走几条马路后面就会有辆轿车慢吞吞的跟上来,原来陆清也没走,陆清不看到他打上车是不会走的,最后叶佳文实在没办法还是只好上陆清的车回去。   陆清这个人在感情上真的是老手,他追求一个人,不会把喜欢挂在嘴边,但是做很多事情,比如你打碎了杯子第二天发现桌上有个新杯子之类的,让人无从下手去拒绝。   又一天晚上,叶佳文又在公司倒腾到凌晨十二点才走,出来以后在马路上等了快半个小时都没有空的出租车经过,陆清在马路对面摁了两下喇叭,摇下车窗对他招了招手:“上来吧。”   叶佳文迟疑了一下,没有过去。他真的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清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总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的手段太厉害,如果叶佳文不是有两辈子加起来跟向青云快二十年的感情基甸在,如果叶佳文真的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毛头小伙子,现在很可能就已经被他弄得神魂颠倒了。谁不喜欢一个优秀、有能力、又体贴自己的情人呢?虽然这个情人好像有点花心,但也许他会为自己而收心呢?摸着良心说,就算是这辈子,叶佳文也不是没有过一点点的动摇。和向青云在一起很累,虽然在没有外人干扰的情况下向青云的确是一个体贴的好情人,但是事实就是不可能没有外人,所以叶佳文要防弟弟防妹妹防爹妈还要防着向青云自己犯傻,而如果和陆清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但是这种动摇也只是一瞬间,叶佳文就清醒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上辈子他之所以能和向青云在一起十五年,就因为向青云这人的资质并不坏,有缺点,可以想办法改造;陆清没有向青云有的缺点,他也有他自己的缺点,能不能改呢?这些是比较现实的考虑,就是因为考虑现实,叶佳文才茫然了一下,如果只考虑情感,他就一点也不迷茫了。他爱向青云,这种爱远远不止是恋人之间的爱,他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为向青云遮风挡雨,即使会不择手段。   陆清好像有些不高兴了,不停地发动汽车,发出轰轰轰的响声,叶佳文走过去,并没有上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弯下腰从窗口对陆清说:“陆总,你走吧,不用等我了。”   陆清的眼睛很黑,眼睛里好像酝酿着什么东西,叶佳文能从里面看见暗潮涌动,他知道陆清不高兴了。   陆清缓缓说:“我走了,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等,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还是走一个小时的路回去?”   叶佳文眼神闪躲:“我可以到A大附近的招待所住一晚上。”   “呵。”陆清低笑了一声,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叶佳文,给我一个你拒绝我的理由。”他这个问题一语双关,叶佳文迟疑着不知道该从哪一层面来回答他。   陆清突然出手拉住了叶佳文的领带,叶佳文猝不及防被他拉了下去,两人的鼻尖差点撞上,脸贴的极尽。叶佳文想往后退,陆清却死死的拽住他的领带,不给他退的机会。陆清问他:“我给你的领带为什么你一直不带?不喜欢?”   叶佳文一边小幅度地挣扎着一边说:“陆总送的太高级了,我衬不起。”   “哦?”陆清说,“那我再送你一套衬的起的衣服怎么样?”   叶佳文涨红了脸:“不敢受。”   “哼。”陆清终于松开了手,暗暗咬牙:“给我一个理由!你宁愿住招待所也不肯上我的车的理由!”   “我……”叶佳文正酝酿措辞,突然听到后面好像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推着一辆车走了出来。等他走到路灯照的到的地方,叶佳文和陆清都大吃了一惊——来的人居然是向青云!他手里推着那辆半旧不新的二八大驴!   陆清失声道:“向青云?你怎么在这里?”   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向青云脸上的表情,叶佳文只听见他轻声地说:“我来接佳文回家。”   叶佳文又惊又喜,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对陆清说:“陆总,青云来接我了,我们先走了。陆总明天见。”   陆清的表情变了几变,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辆二八大驴看了一会儿,居然还能保持着风度弯了弯嘴角:“明天见。”说罢踩下油门,飞快地飙车离去,半夜安静的街道上马达声响的尤其突兀,又渐渐远去。   叶佳文慢慢走到向青云身边:“你怎么来了?”   向青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每天都有来,我想接你回家,但是陆清每天都在,我看见你上了他的车,或者他等到你坐上出租车,。然后我就自己回去了。”   “你每天都来?”叶佳文有点吃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向青云指了指一个路灯照不到的角落:“我就站在那里。”   叶佳文的心情有点复杂:“那你……为什么从来也不出来?”   向青云低声说:“你说不敢再靠近我,我不知道我出来你会不会不高兴。有的时候你上了陆清的车就走了。有一次,我看见你不肯上陆清的车,自己往回走,陆清开车跟在你后面,我也跟着,我想,如果你走到曲阳路还没有打到车,我就出来问你愿不愿意让我载你回去,可是还没到曲阳路,你就上了他的车。”   叶佳文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解释他和陆清的事情,但是他刚说了个“我”字又停住了,转而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又出来了?”   向青云还是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小孩:“我想了很久,我看到你不愿意上陆清的车,我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他抬起头,“你还有别的选择。”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几个晚上了,每次看到叶佳文上陆清的车他都会失落的离去。他不出现,除了因为叶佳文正在生他的气之外,诚然也有一种自卑情绪作祟,陆清开的是轿车,而他只有一辆28型脚踏车。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经隐隐发现了陆清对于叶佳文的态度有些不正常。然而叶佳文拒绝上车的行为无形中给了他勇气,经过挣扎以后,他觉得自卑是自己的事,但是选择是叶佳文的,至少叶佳文有权利知道除了轿车和徒步之外他还有别的选择。   叶佳文很高兴向青云能推着他的二八驴走出来,站到陆清的轿车面前。如果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躲着,绝对不是因为他希望自己的爱人坐上更好的轿车,而只是因为他爱惜自己的自尊;而他走出来了,则说明比起自尊心,他更在乎他的爱人。   向青云没有等到叶佳文的回复,鼓起勇气盯住叶佳文的眼睛,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我想我到底错在哪里,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想是我一开始的态度就有问题,才会让海平觉得我给他东西是欠他的,我不给他却成了我的过错,让他得寸进尺。我不敢跟你承诺很多,但是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再也不让它发生。”停顿了一会儿,松开一只握着车把的手,向叶佳文伸去:“刚才我真的很怕你跟陆清走了,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能力有这么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力。佳文,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叶佳文垂下眼睛笑着喟叹了一声,把手抵到向青云手心里。向青云一把把他捞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叶佳文一边笑一边骂道:“别用下巴蹭我脖子,你几天没刮胡子了,疼死了。”   上了二八大驴,叶佳文抱住向青云的腰,说:“哎,你教我骑车吧。”大学的时候叶佳文就说过想学骑自行车,那时候向青云不肯教他,上课下课出门吃饭全程接送,堪称二十四孝,生怕叶佳文自己会骑车了就把他踹一边去了。   这一回,向青云说:“好,周末我就教你。”   叶佳文说:“我们啊再攒一段时间,也去买辆车,比陆清开的车还要好!”   向青云说:“好,你喜欢什么车?”   叶佳文想了想,说:“我喜欢兰博基尼。”顿了顿,举起胳膊在半夜无人的空旷街道上大声喊道:“总有一天,我要靠自己的双手开上兰博基尼!”   向青云根本没听说过兰博基尼是什么东西,他只是笑着说:“好,你开蓝博基尼,我开绿博基尼,我们一起努力吧!”   第四十二章   那天晚上拒绝了陆清以后,叶佳文还担心了一阵,生怕私事上的不愉快会导致在公事上的不方便,但是陆清是个做大事的人,显然将公私分的很明白,所以工作上叶佳文并没有遭遇什么不顺利。不过因为之前一段时间叶佳文和向青云闹矛盾,两个人心思都不在工作上,工作就做的不好,月末开会的时候陆清把他们两个人点名批评了,很严厉地说某些人不要把生活上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不知道这句话除了骂向青云和叶佳文之外,是否同时也是一种自我警告。最后向青云被扣了一个月的奖金,叶佳文因为之前旷工的事情被扣了三个月的,他们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自从向青云上次在麻辣烫店里遇到王老板之后,叶佳文后来跟向青云又去了几次王老板的酒吧看阿龙演出,有的时候遇上王老板,王老板就会给他们免单。后来王老板又介绍了三个亲戚来加盟麻辣烫店,叶佳文非常高兴,签出去三份协议,又有二万五进账。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十月份,他们买的房子交房了,开始装修了。两室一厅的房子,向青云的意思是一间主卧一间客卧,本来叶佳文因为害怕装成客卧以后一天到晚有乡下亲戚跑过来借住,所以想要装成书房,但是过了几天,他又改主意了,同意把房间装修成卧室——不是因为他让步了,而是他想向晓龙了。既然要跟向青云过日子,那么向晓龙也是必不可少的家庭成员的一份子,叶佳文早就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了,要是没有向晓龙,以后他和向青云平淡的日子会少掉多少的乐趣啊!   这时候的向晓龙已经一周岁了,叶佳文恨不能赶紧把他抱过来养,越小越好,有利于培养感情。上辈子向晓龙是三岁多的时候才被送过来,因为要上幼儿园了,不能再藏下去了,那时候向青云也叶佳文也已经出柜三年多了,向家父母眼看大儿子的性向是救不过来了,所以就把外孙丢过去给他们养。问题是这辈子叶佳文和向青云没有出柜,他们凭什么去争取向晓龙的抚养权呢?   叶佳文找了一天,就这个问题跟向青云聊了一下,先从自己喜欢孩子说起,然后慢慢把话题引到向家大姐生了两个儿子上头,向青云果然诉苦:“大姐超生,小龙现在还在乡下藏着,连个户口都不能上。他断奶也断的早,他妈没喂他多久,因为计生办的人查的越来越紧了,只好早早给孩子断了奶送到乡下去。这孩子可怜啊。”   叶佳文赶紧假装思考着提出:“要不……要不我们把小龙接到S市养吧!让你大姐把他过继给你,户口跟你上在一起就没问题了!”   向青云吃了一惊:“什么?我们养?”   叶佳文说:“对啊,我们养。你大学的时候不是就说过么,我们虽然不能生小孩,但是我们可以领养很多小孩。现在你大侄子正好遇上这样的问题,不如我们把他领养了吧。”   叶佳文跟向青云聊了很久,发现向青云对领养向晓龙这件事情本身不排斥,但是他担心自己和叶佳文年纪太轻没有经验带不好小孩,还有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家里开口把向晓龙要过来。前者叶佳文倒是不担心,上辈子没经验被硬塞了个小孩他都养下来了,这辈子已经有经验了,肯定能比上辈子做得好。但是后者也是他所头疼的问题。如果为了领养向晓龙而跟向家人出柜,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而且后患无穷,这会让那些个蛀虫愈发觉得掠夺向青云是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好像同性恋就不该吃饭过日子享受生活了一样。   叶佳文说:“要不你跟你家里说,你结婚了,找个姑娘来跟他说明实情,配合你演几场戏。反正你家人不在S市,他们想查也查不到什么。然后过段时间跟你爹妈说,你查出来不孕,不能生小孩,然后就把小龙过继过来,再过段时间,跟你家里说你已经离婚了。”   向青云对于叶佳文的计策很是犹豫。其实这个主意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做起来也挺麻烦的,上哪里去找这么一位肯帮忙的姑娘呢?如果要假结婚,喜酒可以不办,但是人肯定要出来露面,按照向青云老家的规矩结婚前肯定要带回去给父老乡亲评头论足一番,说不定还要人家姑娘跟他在乡下过个年,或者乡下亲戚进城,那姑娘要出面照顾一下,不然怎么瞒得过去?   不过叶佳文暂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办法。其实现在时间还很充足,叶佳文想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更好一点再把向晓龙接过来,如果现在就把孩子接过来,虽然对于培养感情更有力,但是他们要分出精力看孩子,事业什么的可能就上不去了。   最后叶佳文给自己定了个期限,在向晓龙要上幼儿园之前一定得把孩子接过来,不能耽误孩子受教育,在这之前,他和向青云先赶紧自我提升。   不出叶佳文所料,刘莎说的让向青云帮忙买套房子的事,他们夫妻俩没有撬动向青云,又请了向母出马。向母给向青云打了个电话,开口就问他现在经济情况怎么样。正好因为前阵子海平的事,向青云对叶佳文有愧,叶佳文强烈要求不许逞强,必须跟父母说清楚他跟银行贷款,欠了银行十万块的事情,于是向青云就说了,说现在欠贷要还,每个月大半工资都用来还贷了。   叶佳文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向母的偏心程度和无耻程度,向母开口就说:“不然你把你新买的那套房子弄到你弟名下去吧。”   这下别说叶佳文,就连向青云自己都傻眼了。   向母说:“反正你现在也没个对象,没孩子,要房子没用。你弟刚有了孩子,手里紧张,你把房子给他吧。你比你弟能挣,以后再买。”顺便还透露了一下,刘莎有意向把一家人都弄到S市去,理由是S市的教育好,小孩读书方便。   这可把叶佳文气的牙痒痒。说什么为了孩子读书,这孩子还在襁褓里都没满周岁呢,还不是自己想到S市来过,一来大城市条件好,二来更方便压榨大哥。叶佳文是绝对不能同意向青天夫妻来S市的,这两个蛀虫他恨不得把他们踢到天边去。上辈子向家父母之所以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大儿子接他们进城,一是因为他们年纪大了,比较习惯农村里的生活,在城市里过不舒坦;二来是因为他们生就了一副偏心眼子,喜欢小儿子,愿意跟小儿子过,不喜欢天天跟大儿子相看两相厌。这要是向青天夫妻真倒腾进城了,指不定父母也就跟着上来了,那时候叶佳文肯定杀人的心都有,届时不管他再怎么爱向青云,这日子也绝对不过了!   向青云自己也很心寒,不过他逆来顺受习惯了,不会因此去说母亲什么,只说这房子里有朋友出的钱,不能让给弟弟。至于弟弟的困难,他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支援一下。   有了房子的事,叶佳文和向青云商量了一下,决定赶紧跟家里说已经交了一个女朋友。一来是怕海平回去胡说所以先发制人,二来有了对象要结婚就必须得有房子,再来也是为以后接向晓龙的事先打下基础。至于这个“女朋友”是谁,叶佳文和向青云也找了一个人帮忙——公司里的陈大姐。陈大姐名字叫陈杏,是公司里的金融管理师,年纪比叶佳文和向青云还要大五六岁,是个新潮女性,海归硕士学历,在外国有个白人男朋友。听说当初也是在外资大公司做的,看中了陆清的魄力跳槽出来跟他打拼,为人很爽朗,思想也比较开放。向青云找到她,跟她说家里一直催他找个女朋友,他不胜其扰,能不能请她帮个忙,假扮一下她的女朋友。不需要她做什么,只是要问她讨张照片寄回去给父母看一下,最好两个人能合张相。陈杏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周末和向青云跑到复兴公园去拍了一套挎胳膊搂肩的亲昵的春游照,弄得向青云都不好意思了,连连道谢,请她吃了顿饭当作报酬。陈杏还很豪爽地答应向青云以后有什么问题还可以找她帮忙。   照片一寄回去,向母没话说了,向青云让房子的事情暂时不提了,改口帮小儿子要钱。叶佳文刚拿了两万五,心情好,打发乞丐一样寄了两千现金,还特意把整钱换成了散钱,拿点破破烂烂的五块十块凑起来的,顺手附了张写着“赚钱不容易”的纸条和钱打包一起寄了过去。   海平也没辜负叶佳文的期望。他离开S市没几个月,有一天,向青天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是向青云接的。向青云一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向青天立刻破口大骂,骂大哥脸皮厚,不给他们买房就算了,还把这件事到处说给别人听。向青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海平也不可能告诉向青天自己偷听了叶佳文的说话,于是向青天就认定这件事是向青云说出去的,是向青云故意告诉海平说自己有钱。若不然,怎么海平去了一趟S市回来,就盯上了他们家,一会儿要钱一会要跟他们做生意呢?绝对是向青云在使坏!   向青云原本听到了海平的名字,还想劝诫弟弟离海平远一点,话还没出口,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气得他摔了电话以后跟叶佳文抱怨了好几句。总之,这通电话以后,向青云原本那点自己没帮上忙的愧疚感也烟消云散了。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拿去帮弟弟买房?真是个笑话!   第四十三章   98年的下半年,得益于国家政策以及陆清的眼光和众人的努力,公司的资产整整翻了一倍。所以年末的时候,陆清给每个人的年终奖都是万元大红包加一部诺基亚5110手机。这时候手机刚刚开始流行没多久,都是鞋底大的砖头机,诺5110算是最轻巧的一款,大家拿到新手机都很高兴,整天都在讨论关于新手机的事情。   向青云感叹道:“高科技啊。”   叶佳文见识过十几年以后各种各样华丽的、高科技的手机,拿到一个笨笨的移动电话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   不一会儿,向青云研究会了,把叶佳文的手机拿回去,说:“我给你存个我的号,你手机里第一个号就是我的……”眼睛看着屏幕,笑容突然僵了僵。叶佳文连忙把手机拿回去,发现电话簿里已经存了一个人了,是陆清。   叶佳文赶紧说:“这个,陆总应该给每个人都存了吧,方便工作。”说着把向青云的电话接过去,没有陆清的号。他反应很快,连忙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然后递还给向青云,向青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接过去以后把他备注的佳文两个字给删了,改成了宝宝。叶佳文瞪他:“改回来!手机给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向青云一本正经地把手机藏怀里:“那就不给别人看。”   叶佳文跑了圈公司,把大家的新号码都存了,拿到小刘手机的时候还故意翻了翻电话簿,用向青云听的到的声音说:“哎,陆总给你存了他电话啊。”   小刘脸红红地把手机拿回去,嗔怪地瞪了叶佳文一眼。   晚上下班以后,叶佳文和向青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庆祝刚到手的丰厚的奖金,买了半只烤鸭和半只烧鸡,还买了一瓶绍兴黄酒。回到家,向青云下厨弄了几个简单的素菜,叶佳文打电话让张远新一起来吃,张远新把阿龙也带来了,大家热热闹闹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饭。   叶佳文问张远新和阿龙:“今年过年你们打算怎么过?”   张远新喝了几口小酒,抱着阿龙的胳膊傻笑:“今年不回老家了,我跟阿龙出去旅游,去香格里拉。”叶佳文知道张远新因为跟母亲的关系不太好,过年的时候基本都不回家,只寄钱回去。   张远新又问叶佳文:“你们呢?年假怎么过?”   叶佳文叹气:“各回各家。”   向青云已经好几年没回去过了,难得今年年假多放两天,他又拿了一笔颇丰的钱,所以要回乡下去看看父母。叶佳文其实心里不想让他回去,主要是怕他一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犯傻被人坑,不过再转念一想,这也是早晚的事,难不成自己还要把向青云锁起来成天看这么?也应该给他一点信任,看看海平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让他有所改变。   晚上吃完饭,张远新和阿龙走了,向青云收菜洗碗,叶佳文清扫房间,看了一小时电视以后下楼跑半小时步,回来洗澡睡觉。他们这一年多的生活都很规律,除了有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晚睡之外,每天坚持健身和早起,三餐再忙也要吃的规律,叶佳文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别说他是从37岁过来的,他现在的身子骨比18岁的时候都要好,每天神清气爽,不像以前动不动就来点急性炎症。而且叶佳文身体的柔韧性也好了很多,以至于他和向青云在床上能折腾的花样也越来越多了。   当天晚上的向青云沉默又激烈,怎么做都不够,他们像游击队一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弄到最后床上没一块干地儿,叶佳文趴在床上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气息奄奄地说:“不行了,我要死了,明天放假也不能这么折腾。”   向青云把他抱到浴室,让他先自己洗洗,跑出去换了张干净床单回来,发现叶佳文跪在地上,吃了一惊,赶紧把他扶起来:“怎么了?”   叶佳文瞪他:“你说怎么了!”   向青云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给叶佳文揉揉膝盖,帮他清洗干净又抱回床上。叶佳文身体已经很困了,心里却不想睡,迷瞪着眼跟向青云聊天。他说:“你今天干嘛这么卖力?”   向青云亲亲他的脸,闷了半天才说:“我真怕你被人拐跑了。”   叶佳文想了想,说:“我不喜欢陆清。”翻了个身,压到向青云身上,咬了咬他的脸:“你先别得意啊,我不喜欢陆清,不过我会不会和你过一辈子呢,取决于你的态度。”   向青云有点委屈地说:“我怎么了?”   叶佳文瞪他:“你说你怎么了?”   “哦。”向青云乖乖应了一声,抱住叶佳文的腰。   叶佳文趴在他怀里碎碎念:“你听我说,你回去不要逞什么英雄,人家夸你,那是诳你呢。你弟说你比他能赚钱,你就要给他买房吗?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他,你想想要是有一天你有点什么事不能给他们钱了,你弟坐吃等死啊?你长点心眼吧!回去了不许乱答应别人事,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你要是敢回来告诉我你随口又硬出去几万块钱和几套房子,我弄死你!”   向青云疑惑:“又?”   叶佳文翻翻白眼:“反正你记住就行了。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商量,我有事情也会跟你商量的,你记住日子是我们俩一起过的啊。”   过了两天,叶佳文和向青云分手,各自上旅车回乡去了。   向青云这趟回乡回乡不安宁。原本他前几年没回去,他爹妈也没说什么,连问话都欠奉,今年是他老娘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他好几年没回去了,今年是不是回去看看。向青云那叫一个受宠若惊,连连答应了。今年回去一看,几个兄弟姐妹都回去了,有子女的子女也带上了,乡下好不热闹。只是他不知道,他妈这趟喊他回去,还有刘莎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功劳。   向青云把“对象”的照片寄回去,大家伙都看了,他一回去,几个姑姑婶婶叔叔伯伯就围着他问怎么没把人家姑娘带回来。向青云很尴尬地解释说还没结婚,人家姑娘也要回自己家过年。吃饭的时候,又是刘莎起头,问向青云的经济情况,问那姑娘家的背景。来之前向青云都准备好了,就照着陈大姐的情况说的,说是一个公司的同事,说她在国外念过书。   一个叔叔就说:“国外念过书好啊,以后你们结了婚,可以到国外去生活,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往国外跑,听说国外的生活条件好!俺们村里那老李家的姑娘,到城里去打工,嫁了个美国人,就到美国去了!现在日子过得可滋润着呐,每年还寄美金回来,她爹拿着她寄回来的美金都在城里买房了。”   另一个表大侄子说:“大伯可以把叔爷爷叔奶奶接到国外去享福!”   结果刘莎一听急了,拼命拿胳膊肘杵向青天,向青天却捧着饭碗一脸茫然,刘莎只好自己开口,笑说:“哎哟,大哥你们不会真要去外国吧?咱这中国水土养大的,去了国外怎么吃得消?”   向青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亲戚讨论起来了,忙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就说起来了。”   听他不否认,刘莎就更急了,一碗饭没吃几口就搁下了。   当天夜里,向母在向青云睡觉前找到他房里,在油灯下拿着他和陈杏的照片跟他说:“这女的不好,你再换一个。”   “啊?”向青云傻眼了。   向母说:“这照片你弟拿去请看相的看过了,这女的面相不好,克夫,穷命,你换一个面相好的。”   向青云哭笑不得,收了照片,敷衍应了几句,就躺下睡了。   年三十那天晚上,吃完年夜饭,叶佳文陪着家里人一起看春晚。十点多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叶佳文接起来喂了一声,陆清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陆清说:“我就在你家附近,XX路上,你出来一起放烟火吧!”   叶佳文很礼貌地说:“不好意思陆总,我陪爸妈一起看春晚呢,就不出来了。”   陆清笑了一声,说:“来吧,你放心,不止我一个人,你不是想买房么,这里有鑫园地产的人,你来放几支烟花,我让他卖给你内部消息。”   叶佳文有些迟疑,陆清说:“来吧,都是男人,别扭什么。”   叶佳文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跑到陆清说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五六个人在,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男人,叶佳文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去年过年时在南湖边上和陆清姿态亲密的人,而他也正看着叶佳文,眼神显然是不怎么友善的。   叶佳文跟他们一起放了几支烟花,这里果然有个在H市做地产的人,听到叶佳文说要买房,就给他说了不少楼市的内幕,叶佳文说告诉他自己想买的地方,他很爽快地说他在那里有关系,陆清的朋友买可以给打九二折。九二折能省下一万来块钱,叶佳文非常高兴。   一群人闹了好一会儿,叶佳文就想回去了。出乎意料的,陆清并没有挽留他,仿佛叫他出来就是为了给他牵这个线,在他买房的事情上帮他一把。叶佳文走的时候,路过那个清秀的男人身边,那个男人故意在他面前弄掉了打火机,叶佳文弯腰帮他捡的时候,那人也弯下了腰,飞快地在他耳边说道:“你玩不过他的。”   叶佳文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满是怨怼和不甘。叶佳文微笑,将打火机塞到他手里,轻声道:“我不打算加入游戏。”然而走的时候,却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向青云在乡下呆了三天,三天以后假放完了,他就回S市了。这三天叶佳文在H市,跟家里人一起过的是又温馨又担心,只恨现在科技不发达,网络不普及,不然每天晚上都得让向青云跟他视频,询问他那些亲戚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一见面,叶佳文赶紧问向青云这些天里都发生了什么,向青云汇报如下:1、妈不喜欢陈杏,说她面相不好,克夫。2、向青天就海平的事跟他道了歉,又提了房子的事,他没答应。3、向晓龙一岁了,特别瘦,常常哭,因为妈妈不在身边,过年几天向海蓉净抱着他掉眼泪了。4、小妹向海娟打算结婚了。   向青云除了向海蓉这个姐姐和向青天这个弟弟,还有个妹妹向海娟,关于这个妹妹叶佳文接触不多,她不是向海蓉那种厚道人,但也没有向青天这么过分,上辈子十几年来每次“借”一两万,陆陆续续问向青云“借”过好几万块钱,都是石沉大海。叶佳文知道她明年会结婚,再过三四年又离婚了,因为男方出轨。   叶佳文问向青云:“陈姐面相怎么不好了?”   向青云说:“我妈说,看相先生说的,颧骨高,下巴尖,克夫。”   叶佳文忍不住说:“你弟妹颧骨不高?她还是剑锋鼻呢,典型克夫相,你妈怎么没嫌弃她?”   向青云郁闷地说:“事情就是她搞出来的。”   叶佳文连忙追问怎么回事,向青云一说他就明白了。向青云长吁短叹:“她这人不好,不厚道。”   叶佳文冷笑:“管他呢,这朋友你就处着了,他们人不在S市,还能怎么着?到时候你跟你妈说娶了,他们还能逼你离?逼你离还正好。”   叶佳文没想到的是,他们人不在S市,却还真能倒腾出点幺蛾子来。过了没一个月,向青云就接到了来自刘莎的电话。   第四十四章   刘莎打电话过来,照例是寒暄了一大堆,然后说道:“大哥,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个小姑娘,大学生,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家世背景也好,到现在还没男朋友,我想青云哥今年也快二十五了,我和青天的孩子都会叫妈妈爸爸了,你也是该结婚的年纪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我给你介绍介绍,那是个好姑娘啊!”绝口不提向青云先前寄回去陈杏照片的事。   向青云傻了半天:“我有女朋友了啊。”   刘莎那边停顿了一会儿,说:“哎,大哥你条件那么好,谈一个就定下来?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总得多看看,看哪个好。我要给你介绍的这个,咱爹妈都见过了,都说姑娘好,贤惠,听话,温柔又孝顺。”压低了声音带着调笑,“屁股还大,是个生儿子的!”   向青云脸色像夜市里的霓虹灯一样一会儿红一会儿黄一会儿绿,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叶佳文从他身边走过,瞧见了他的表情,不禁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示意他打开免提让自己一起听。向青云尴尬地摇摇头,叶佳文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刘莎那又说了一阵,向青云都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了。挂了电话,叶佳文在向青云对面坐下,气定神闲地用手指叩着桌子,脸上写着“快坦白”三个字。向青云郁闷地叹气:“刘莎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啥?”叶佳文一傻:“你不是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向青云说:“我爸妈不满意。”   “你爸妈不满意还是你弟妹不满意?”叶佳文嗤笑:“面都没见过呢就不满意?”   向青云一个劲的叹气:“算了,随他们去,拖着再说吧。”   叶佳文只觉得好笑。那向青天夫妻显然是怕大哥找了个厉害的老婆不管他们了,或者出国去就管不着他们了,把手都伸到管向青云婚姻上头来了。他们给向青云介绍的,想必是他们精挑细选过的,人要善良,脑子要傻,度量要宽,能给他们夫妻任搜任刮的。而且如果事情真成了,他们就是向青云的媒人,顶着着关系,向青云和他老婆还能撇下他们不管?这算盘倒是打得挺好,可惜打错了方向,他们没料到向青云天生对女人不感兴趣,这婚势必结不了。   这事叶佳文倒也没怎么操心,这种事让向青云自己去打发就好了,小两口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转眼到了五一,那时候劳动节还是放长假放七天,陆清给他们放五天,原本向青云跟叶佳文打算去青岛玩几天,临放假前向青云他妈喊他回乡下,说是生病了让他回去看看,向青云就取消了旅行计划,改了张机票连夜回去了。   叶佳文心里知道向青云老妈这时候肯定得不了什么大病,叫他回去指不定又有什么“好事”,向青云不去拉倒,于是他改叫上张远新一起去了青岛,高高兴兴玩了一个假期。他们的佳云麻辣烫在S市已经开了十几家分店了,现在只要坐着收钱就行,张远新也有股份,这两年赚的钱他也贷款买了套八十平的房子。九几年房地产市场投资的前景实在是再好不过,百年难遇的机会,因为九七九八年正好是亚洲金融危机暴发的时候,政府财政收入低迷,为了推动经济,政府就差没跪下来求老百姓买房,政策是好的不能再好,在S市买一套七十平以上的房子就能拿S市的蓝印户口。叶佳文估计刘莎想从向青云手里抠一套房就有这个缘故。而且首付从30%降到了20%,尽可能的让穷人也买得起房。这在十年后看来简直美好的像是乌托邦。凡是98年到02年想买房却没买的人,都损失了至少一百万块钱。叶佳文曾经不满过自己为什么要在97年重生,因为一切都要从头奋斗起,但是他现在是再满意没有了。   放完假,叶佳文高高兴兴回来了,向青云愁眉苦脸地回来了。叶佳文问他:“你妈身体怎么样?”   向青云抽着烟说:“阑尾炎,把阑尾割了。”停顿了一会,嘬巴两口烟,“不过是上个月的事了,我去的时候她都好了。”   “那叫你过去干什么?”   “……给我介绍对象。”   “啊哈?”   “四天让我看了六个。”   “啊???那你怎么说?”   “能怎么说?敷衍呗,继续拖。”   叶佳文只觉得好笑。幸好向青云不喜欢女人,不然自己要是个女的,有人这么挖自己的墙角,那该有多糟心啊。这种事情他一点也不想耗费心神,全都打发向青云自己去解决,如果向青云连处理这种事情的能力都没有那日子也不用过了。   向青云把五一在县城里见过的那几个姑娘都拒绝了,向青天夫妻还不死心,过了没多久又跟向青云说要给他介绍一个自己在S市打工的小姐妹。这下向青云有点生气了,不太客气地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稳定交往的对象了”。本以为事情这样也该完了,过了几天,向母打了个电话来,又说不喜欢陈杏,让向青云去见见相亲对象,向青云没办法,还是去见了人,回来以谈不拢为借口打发了。   六月份的时候,向青云和叶佳文搬家了。房子年初的时候其实已经装修完毕了,一直在散味儿,这时候才敢往里搬。因为叶佳文同意把两间房间都装成卧房,所以其他地方向青云全部妥协,叶佳文想怎么装就怎么装,墙壁用的天蓝色,主卧里腾出地方放书柜,次卧里让工人在墙壁上画了小熊维尼,弄成可爱的风格,定的床也小一号,一看就是小孩儿的房间。   他们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打扫和搬运,才总算能住进去。住进新房里的第一天叶佳文特别兴奋和高兴,虽然这种事情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了,但是再体验一次还是很激动人心——这是属于自己的房子,不再是租凭的,是自己的家,他们这才终于落地生根了!   向青云情感比较内放,高兴的情绪不显露在脸上,晚上用属于自己的新厨房烧了五六个菜,吃的叶佳文直呼浪费。吃完饭两个人搂肩搂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向青云一会儿摸摸沙发,一会儿摸摸遥控器,一会儿揽过叶佳文亲一亲,感叹道:“这是我们的家啊。”   叶佳文捧住他的脸亲了亲,心里又幸福,又酸酸的。看看人家向青天,早就有房了,车也有了,孩子也有了。这些东西向青云明明能再早一点就拥有的。该属于他的东西,却都被别人盘剥去了。   晚上躺在新床上,叶佳文高兴地滚来滚去。他和向青云租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幸好他们两个比较瘦,所以在单人床上挤了两年。冬天暖和了,夏天却是热的想躲都没地方躲。现在地方大了,叶佳文感叹道:“真好啊,以前跟你吵架的时候还要跟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咱家大了,有两个屋,看你不爽就一脚蹬出去让你换个房睡。”向青云可怜巴巴地说:“干什么看我不爽?”   叶佳文横趴在床上晃脚丫:“我乐意。”   向青云一下扑到他背上,咬着他的耳朵说:“我们来试试新床牢固不牢固吧。”   叶佳文一脚丫把他踹开:“去你的,明天还要上班。”   向青云不依不饶地扑过来,手熟练地往他下身掏了几把,叶佳文就被他弄软了,揪着他的领子警告道:“只准摸,不准进去。”说罢放松身体往床上一躺,霸气侧漏,一脚踏在他胸口,勾勾手指:“好好伺候大爷,大爷舒坦了有赏!”向青云化身大型犬嗷呜一声将他压在身下,新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喘息和调笑声。   第四十五章   这一年向青云的工作都很努力,一来是不想让陆清看低了,二来是希望能趁着年轻多多赚钱,为了存钱买“绿博基尼”而努力。他的成绩确实做的不错,陆清都看在眼里,也没有公报私仇,该他的还是都给了他。   七月份的时候,陆清派向青云当项目经理,去做一个基坑处理的项目。向青云接了项目就比较忙了,经常往工地里跑,白天经常不在公司里。   叶佳文估摸着向晓龙已经快两岁了,心里就一直记挂着把孩子接过来的事。他手里已经存够六万块钱了,在付H市那套房的首付、买车和存着给向晓龙念书用里面犹豫不决。这天他跟陆清出去办事,经过一家玩具店的时候叶佳文忍不住停住脚步站在橱窗外面多看了一会儿。向晓龙以前最喜欢的玩具是高达模型,99年玩具店还没有进这些东西,叶佳文就想买点其他的模型回去给他拼。   陆清发现了,走回他身边笑问:“给你亲戚家孩子买的?”   叶佳文心里正在想上辈子的事情,想得出神,脱口而出:“我儿子。”   陆清愣了一下:“你……儿子?”   叶佳文回过神来,看看陆清诧异的表情,心想说清楚了也好,免得陆清还三不五时跟他暧昧一下。于是他说:“我跟向青云打算领养一个孩子。”   陆清双眉紧锁,显然很不高兴。他伸手抓住叶佳文的胳膊,压抑着低声问道:“向青云就真的那么好?你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了?你才二十四岁!”   叶佳文被捏疼了,却忍着没有皱眉,很平静地说:“我一直打的都是一辈子的算盘,我跟陆总并不是一路人。”   陆清一脸不可理喻:“你就这么上赶着非他不可?你就这么廉价?”   叶佳文不悦,还是微笑着反问:“我很廉价吗?那陆总觉得我开价应该多贵?名车豪宅?”   陆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甩手走了。   为了领养向晓龙,向青云跟家里透露有意向要结婚了。至于这场虚假的婚礼要怎么瞒过去,叶佳文和向青云商量着,以暂时没钱摆酒为由跟家里说证已经扯了,如果家里要见人,就说女方出国出差去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请陈杏帮忙打几个电话回家露个声音。   家里一听说向青云要结婚了,一定要他把未婚妻会回来给大家看看,说是看,实则是审,要是过不了亲戚那关,向青云这婚想必也不能安生的结。向青云当然不可能把“未婚妻”带回去,找尽了理由敷衍。他这越敷衍,家里就越不高兴,觉得这城里的姑娘架子摆的倒挺大,是嫌弃他们乡下人家怎么的,要结婚了连个面都不肯露,还不肯跟男人回来过年,难不成以后结了婚向青云要变成倒插门女婿?媳妇不打算伺候公婆了?   向青云一直敷衍也不是办法,终于找了一天,请陈杏到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让陈杏帮忙给家里人说两句。农村里没装电话,所以这个电话是跟县城里打的,向家爹妈在小儿子家里,陈杏先是跟向母通电话,起先客客气气甜甜地叫了声妈,但是对面显然对这声妈不怎么适用,客气了没两句就开始问陈杏家里爹妈是做什么,她自己是做什么的,一个月工资多少,为什么一直不肯跟向青云回来,是不是嫌弃他们乡下人家。   陈杏一开始还是热情以对的,到后面脸就垮下来了,语气还是客气的,但态度明显还是敷衍了。向青云在旁边不停双手合十给她道歉,请她再坚持一下。   然后电话就变成了刘莎听。刘莎的语气那叫一个热烈,一口一个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已经开口管陈杏叫嫂子了,但是说的话都是话里有话,什么“一家人就要互相照拂”“我们以后就不分彼此了”“大家一家人就不用客气了”之类的,听的陈杏满头雾水。最后电话又被向母接过去了,铺垫不多,直入正题,既然你家条件不错,你和青云工资都不少,现在弟弟家有困难,能不能帮忙给弟弟家在S市买套房。   这下陈杏傻眼了,忍了忍,没忍住,语气不是太客气地说:“对不起,我想应该是不行的,不然你们跟青云商量吧。”   然后电话换回向青云接,不出意料,这个准儿媳妇不好,让向青云自己再掂量掂量。   陈杏临走前,忍不住说:“还好我不真是你女朋友,这要是我男朋友,第一次跟婆婆家打电话,就让我家出钱给老公弟弟家买套房,估计这婚我也不结了。”   向青云长吁短叹再三道歉,把人送回去了。   叶佳文倒是旁观者清,心里亮堂的很。向家人就是对这儿媳妇不满意,所以才故意一上来就把买房的事提出来说,准媳妇不同意,准媳妇不孝,这婚不给结。准媳妇同意了,那看来这媳妇也不是想的那么不好,顺带房子的事也搞定了,结吧!向青云有这样拖后腿的家庭,真是何其不幸!可偏偏这些人都是他的血肉至亲,想摆脱都摆脱不掉。   这件事情一过,向家父母就三不五时来个电话,尽说这女人不好,不给向青云结这婚,还要他回县城里继续相亲。向青云的工作已经很忙很累了,还要应付这些,真是苦不堪言。有的时候他真的生气了,在电话里说了爹妈两句,爹妈立刻大惊小怪骂他不孝顺,骂他还没结婚心先偏到老婆那去了,真要结了婚,以后是不是不管爹妈死活了。   向青云是真的很悲哀。他爹妈偏心,他不是不知道,从小就知道。计划生育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家一户生一个,爹妈的爱只给一个孩子,起码不会偏心。古往今来,爹妈养了多个小孩偏心某一个的例子也不少,就说雍正皇帝,他母亲德妃的心也偏给了小儿子胤禵。这孩子一多,做爹妈的完完全全公正不偏颇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双胞胎待遇也会稍有差别,而在现代社会里读书越少的家庭往往偏心的就越厉害,尤其农村人家重男轻女挖女儿补贴儿子的例子数不胜数,好像女儿都是捡来的,向家爹妈也没少挖向海蓉填补向青天。但是向青云生为长子,也远远没有幺子在家里的低位高,从小都是他和向青天打架他一个人受罚;他和向青天一起做了坏事他一个人受罚;就连弟弟一个人犯了错他也会因为背了黑锅而受罚。这种偏心子女不是体会不到,但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这种被压迫的子女反而会悲哀的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习惯了就不会去反抗,一边自怨自艾却一边继续逆来顺受。向青云就是这样,他心里不是不明白,只是不会反抗罢了。甚至他被灌输的观念就是他应该把好的东西都让给弟弟。如果是以前,可能爹妈说让房子他就让了,但是他离开家进入社会以后,看得多了见识广了,又遇到了叶佳文,体会到了被人爱的感觉,他渐渐开始明白他爹妈的做法是不对的,所以一栋房子被缠了大半年他也没松口,但是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还是在他脑子里,就算他渐渐学会拒绝,他也很难去反抗他的爹妈,很难去跟爹妈说你们做错了。要把他完全纠正过来,叶佳文还要慢慢的来。   如果陈杏真的是他女朋友,被这么闹几回,他分了也就分了,因为婚姻不受家庭的祝福毕竟是不好的。问题就在于陈杏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家里人说的再危言耸听,他也不痛不痒,这只是一个靶子,他继续扛着这块靶子做掩饰罢了。   向家人没想到向青云居然这么坚定的认定了这个女人,又做出了一件让大家都很不愉快的事情。   向母一个电话打到了向青云他们公司,找的却不是向青云,而是陈杏。这次陈杏没有受人之托,也就不必忠人之事,向母一上来说话就很不客气,问她是不是她在捣乱,以前向青云很听话的一个人,自从跟她交往以后,弟弟有事情他也不帮忙了,问她是不是把向青云的钱都管起来了。陈杏在家里也是当大小姐养大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质问责骂过,不客气地骂了一句“你有毛病啊”。这一下可不得了,责骂和侮辱就像潮水般席卷而来,陈杏听不太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方言,但是凶狠的语气让她受惊不小,那些“没大没小的小畜生”“勾引男人”“泼妇”的指责让她气的快哭了,大声把向青云喊过来,然后把电话打开了免提。   向青云才听了两句就心惊肉跳,赶紧把电话接起来,开始用家乡话解释安慰,但是电话那头显然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他拿着听筒周围人都能听见听筒里面传出来的大嗓门的斥骂声。电话那头骂了几分钟,向青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叶佳文这时候忍无可忍地走过来,抢过话筒厉声道:“够了没有!这里是公司,你们是想闹到向青云失去工作丢掉饭碗才高兴是不是!是不是要跟我们老板讲电话!”   那边这才偃旗息鼓,把电话撂了。   接下来的工作时间大家心情都不好,陈杏最不高兴,她本来是好心帮个忙,没想到居然惹了一身腥。向青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生怕影响同事关系,一下午一直在道歉,陈杏嘴上没说什么,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下班的时候,陈杏终于跟向青云说:“早知道你家这样,这忙我就不帮了。”向青云又羞愧又难过,只会一个劲的道歉。   晚上回到家,叶佳文忍了这么久以来,终于忍不住跟向青云吵了一架。   “你爹妈偏心你不知道?他们做事情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电话都打到公司里来了,想没想过会给你造成什么后果啊?房子房子房子,说来说去就是要你把房子给你弟!不,不只是房子,最好你赚一分钱给你弟两分钱!”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们是我爹妈啊,难道我还不理他们?”   “不理?”叶佳文跑到柜子前面翻出一本存折拿回来,摊开了丢在向青云面前,指着一项项扣款说:“你自己看我们一个月给你爹妈汇多少钱。这叫不理?”   向青云烦躁地摸出烟来抽。   “你养你爹妈是应该的,但你养你弟你也觉得应该吗?你弟有手有脚,家里有房有车,你以为他们的车和房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别以为你没照顾到你弟,你每个月给你爹妈的钱他们两个老人能用掉多少?全进你弟口袋了!他现在生了孩子还要你出钱帮忙养,这儿子到底是你的还是他的?”   “你别这么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向青云抓头发,“我……不知道。”他能怎么办,爹妈不考虑他的感受,那他呢?难道他真的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不可能的。   叶佳文平静了一点:“现在陈杏是这样,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想必会比现在更激烈。到时候怎么办?你要听话的跟我分手吗?”   向青云哑声说:“不会的。”   叶佳文走过去,把他的头搂紧怀里,拍了拍他的背:“你知道,没有人比你更心烦。我不是要你不孝顺你的父母,但是孝顺不是百依百顺啊,你打算让你的父母安排你接下来的几十年人生吗?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总该有个原则和底限吧,你想一想,就像海平那样,你一味的顺从和给予,会让他们认为你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底线,所有都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有一天你给不出他们想要的了,他们会认为一切都是你的错。有的时候,该拒绝的东西就应该拒绝,不然你是在害人害己,你也给予了别人一个错误的认知,把你想得比你能做到的强大太多。你没有能力拯救这个世界,你连自己的生活都已经处理的一团乱了。”   向青云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第四十六章   出来陈杏那事后,向青云真的很不高兴,不管怎么说,家人的做法已经影响到了他跟同事之间的交往。而且从道理上来说,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陈杏更加没做错什么,莫名挨了一顿骂。向青云是理屈惯了,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叶佳文就耐心地给他分析,他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只要他没有顺着家人的意思去做,就成了他理屈,他的家人永远可以占据道理的制高点来指责他,弄的向青云已经习惯了,凡事都是自己的错。叶佳文告诉他,你没错,错也不是错在这里,你再这么下去,只会越来越错,什么都是你的错。   下一次向母再打电话过来,向青云就尽量委婉的跟她说了,她这样的做法真的很不好,不尊重他,影响他在公司里的形象。向母反过来又把他骂了一顿,骂他不孝顺,有了老婆忘了娘。向青云是从来吵不过爹妈的,到了最后还是只能挨骂不还嘴,但是挂了电话以后,他心里还是明白的,这件事不是自己的错。   就在叶佳文想着怎么能让那家人消停消停的时候,真是天助他也,发生了一件事,叶佳文早前给他们埋的一颗地雷终于爆炸了,而且炸的轰轰烈烈,炸的人差点尸骨无存。   这天家里来了个电话,因为叶佳文和向青云同居在一起,有些时候不太方便,所以他们花钱装了个来电显示服务,该谁的电话就谁接。这时候向青云正好不在家,公司里有点事情,一个小时前陆清一个电话把他叫走了,家里只有叶佳文一个人在。他跑过去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县城里打来的,不是刘莎就是向青天,要么就是那对烦人的爹妈,他就没接。电话铃响个没完,响的叶佳文生气了,索性把电话线拔了,然后坐下来看书。   没一会儿,叶佳文又听到了手机铃声,但是他自己的手机就放在桌上,没有亮。他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沙发上上找到了向青云的手机,原来向青云出门匆忙,把手机拉下了。看来电显示,还是向青天打来的,叶佳文一阵烦躁,把手机丢到一边不想理,奈何响个不停,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哥!出事了!”那边海平一上来就急吼吼的大喊道。   叶佳文厌恶的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冷冷淡淡地说:“你好,向青云暂时不在,我是他的同事,他的手机落在我这里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出他压抑的急躁,仿佛阴云密布:“你能找到向青云吗,帮忙把电话给他,我找他真的有急事。”   叶佳文说:“他现在跟老板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几个小时之内大概回不来,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吧。”   向青天加重了语气:“你帮我去找找他行不,我真的很急,很急!”   叶佳文又好气又好笑:“我去哪里帮你找啊,再急也要等他回来吧。”   “你是……叶哥?”向青天问道。   叶佳文说:“对。”   向青天说:“那,我哥来了你赶紧的让他给我打电话啊,我这真有急事,会出人命的大事!”   叶佳文应了,向青天这才挂了电话。电话挂断以后叶佳文顿时来了精神,听向青天那口气,好像还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他们倒霉,叶佳文心里就开心,好奇心跟百爪挠心似的,恨不能有上帝视角看一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鄙夷,多大的人了,出了事先找大哥,自己没手没脚没脑子?想当年你们大哥被人追债也没跟你们吭过一声,就因为他是大的所以欠你们小的?真可笑!   等到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向青云还没回来,叶佳文猜测估计是工地上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处理,这种事情不少,做土木工程的人就这样,不光要干脑力活还要干体力活,其实大学四年读出来也不过就是高级民工罢了。期间向青天又打了几个电话来,叶佳文都说人不在,他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急。有一次他还用责问的语气问叶佳文是不是故意不把电话给向青云,叶佳文冷冷地说,那你有本事自己去找人吧,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后面向青天再打来两个三他都故意不接了。   最后一个,是向青天连打了七八个以后叶佳文才终于又接了。   这回向青天终于学乖了,语气做小伏低,满是恳切之意:“叶哥,我求求你了,我这是真有人命关天的大事。”   叶佳文不耐烦地说:“向青云真不在,他手机落在我这里了,可能明天白天我见到他才能把手机给他。不然你往公司打电话。”   向青天说:“我打过了,他们说大哥跟老板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叶佳文这才拿捏着架子说:“行行,你到底有什么急事,不然你先跟我说,等会儿我帮你去工地上看看,如果能找到人,一见到他面我马上转告他行不?”   向青天是真的急坏了,就把事情给叶佳文说了。他说大哥有一个朋友这大半年来一直纠缠他们,跟他们要钱要东西,因为是大哥的朋友,所以他们一直忍着。没想到这朋友变本加厉,前几天跑到他们家去上门行窃,偷了他们家的房产证,还把他的身份证给骗走了,结果那人拿着房产证和身份证找到了一个当地的大佬,骗那大佬说向青天他们愿意给他作担保,拿房产证抵押,借了一大笔高利贷。那个坏朋友拿了高利贷的钱以后就跑了,结果那个放债的大佬就找到了他们,让他们还那笔高利贷,他们怎么可能有钱还?现在那个大佬放下狠话威胁他们,要他们拿房子和车子抵债,十天之内不搬走就要他们好看!那海平一口气借了十五万,大佬说房子和车子抵了还不够还债的钱,高利贷还有利息,除了房和车,让他们再拿五万出来才能放过他们。   向青天说着说着都哭了,显然是怕的厉害,哽咽道:“叶哥,我们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海平跑了,他们就盯上我们,生怕我们也跑了。昨天他们连我们家信箱都撬了,我现在特别怕他们在我们家装个摄像头什么的,我给你打这电话都是提心吊胆的,我连门都不敢出。救救我们吧,真要出人命了。”   叶佳文听完以后就给气乐了。这坏朋友还能是谁?海平呗!那海平跟向青天他们纠缠了大半年,向青天还能把身份证让他给骗走了,想必是海平的舌灿莲花不止能骗到向青云,连他弟弟也给骗倒了。肯定是向青天以为从海平那真能发什么财,才把身份证交给他。骗倒就算了,承认自己智商有问题,苦果自己咽了就是,这时候打电话来找大哥是想怎样,让大哥帮他们还债?这向青天夫妻可真是深谙说话的艺术,被自个儿的老乡骗了,舌头在嘴里滚一滚,这老乡海平怎么就成了“大哥的朋友”?这顶帽子一扣下去,向青云可就真的责无旁贷了,一来这笔债他得负担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二来他还得落一个交坏朋友害惨了自个儿亲弟弟的名声,还不得遭人翻白眼儿戳脊梁骨?   叶佳文忍着把他痛骂个狗血淋头的冲动,说:“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海平是吧?他不是向青云朋友啊,这事我知道一点,那时候他差点连向青云也骗了,也是入室行窃,向青云还差点没上警局去告他。怎么这个海平骗完哥哥又来骗弟弟啊?这人真可恶!话说这事你找向青云打算做什么?你想让他怎么帮你?”   向青天那里停顿了两三秒才说:“我想请大哥帮个忙,把海平找出来,不然我这里日子实在是没办法过了,我儿子才一岁半,讨债的天天上门闹,你说他们让我搬,我往哪搬去?不行我想先来S市避避风头。”   叶佳文说:“这个海平既然拿了钱跑了,我估计他也不能让你哥找到吧。你赶紧的报警啊,你哥又不是超人,你找他能解决多大事?这种事情不找警察还能怎么办!”   向青天说那个放债的大佬是当地一条蛇,算是黑道人物,警察也不管他。报警也没用。   这一点叶佳文倒是相信的。做这一行的,官道上肯定有点关系,不然早让警察抄了。而且放高利贷这种事是双方情愿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闹出人命官司警察不怎么好插手,这种事情报警还真是起不了啥大作用。叶佳文说:“你报警,不是告他们抢你房子,你不说是房产证是海平偷得,身份证是海平骗走的么?你就报警,说有人偷你房产证,让警察去抓海平!那欠债人是海平,你充其量是个担保,欠债人不在了才顺位下来找你的麻烦,只要能找到海平,不就没你们什么事了么?”   向青天哭着说:“好,好,我让警察帮忙,把海平抓回来。叶哥,我和刘莎现在怕死了,你赶紧的帮帮忙吧!”   叶佳文说:“这样吧,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去工地上帮你找找你哥,要是找到了我就让他跟你联系。”   向青天连声道谢,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就先这么着了。   叶佳文挂掉电话以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风水轮流转,上辈子向青云吃的亏,这辈子总算也轮到别人了。虽然最可恶的人是海平,但是让向青天夫妻尝尝他们上辈子吃过的苦头也是好的,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夹起尾巴做人。   但是高兴过后,叶佳文又开始担心了。这向青云吃了亏,他会自己吃,不连累别人,可他弟弟却不是这种人,刚才一个电话就已经很明白了,他弟正在想办法转移损失,最好是家伙给别人。虽然说向青云最近已经在反思,也有点改变了,知道自己不能愚孝,但是一下子出了这么一件事,以向青云的为人,难道还能放着不管?先不说他会不会把债务背到自己身上,但是这向青天夫妻的吃喝拉撒他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万一这向青天夫妻来了就不肯走了,他父母再出面搅和一下,让向青云弄一套在S市的房,到时候自己和向青云经济上不可能没有损失,而且还要弄个身心俱疲。   叶佳文有点怕了。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开始动坏脑筋,怎么样让损失止于向青天夫妻呢?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那放贷的,跟他告密说向青天夫妻要出逃,让他赶紧把人看起来。但是他怎么能联系上那放贷的呢?对了,向青天刚才不是说放贷的连他们家邮箱都撬吗?要不现在写一封信寄到向青天他们那,如果能送到高利贷手里就好了。不过万一这封信被向青天夫妻自己拿到手了又该怎么办呢?   叶佳文正发愁,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这回响的是他自己的手机。他拿起来一看,是陆清打的,就接了。   陆清说话的声音很低沉,略带些焦急:“叶佳文,向青云负责的那个项目工地上出事了,死了一个人,向青云现在被司法部门拘留了。”   第四十七章   向青云负责的那个项目,还在灌桩的时候,基坑的挡土墙突然塌了,当时有一名工人站在基坑边缘,基坑边上堆的几吨钢筋砸下来,把他整个人都砸扁了。在基坑边上开的吊车也滑下去了,好在司机只是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本来这么个事,如果不出人命还好,至少亏损的只是金钱,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出了人命官司,事情就比较复杂了。向青云作为项目经理,得知事情后立刻赶到现场,然后就让司法部门给带走,暂时关押起来了。   叶佳文匆匆忙忙赶到司法部门,陆清就在那跟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谈话。叶佳文跑的脸都白了,骤然出了这么一件事,他心里又慌又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虽说是重生了一回,有了一定的预知未来的能力,但这种偶然的突发事件还真是防都防不了。   陆清见他来了,招呼他过去,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叶佳文惨白着脸问道:“我能见见他吗?”   陆清问那个官员模样的人,那个人摇了摇头,陆清只好跟叶佳文说:“现在不行。过几天吧,我想想办法。你先别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收到的消息,事情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司法部门现在已经介入调查事故原因了。”   叶佳文又问:“那个出事的民工呢?”   陆清说:“白天出的事,现在人还埋在钢筋下没挖出来,明天调车来挖,不过人肯定是活不了了。”   向青云一时见不到面,叶佳文只好跟着陆清去了出事的工地。   基坑的挡土墙完全塌了,散落的钢筋还堆在坑里,死亡的民工还没给挖出来。事是今天白天出的,要把几吨钢筋挪走还挺麻烦的,虽然看不到底下被埋起来的人,叶佳文也能想象出下面的惨状。   这事都不用司法部门来调查,明事儿的看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哪了。叶佳文抓到一个人就问:“那些钢筋那天送来的?谁给堆基坑边上的?”   工人说,是个姓陈的工程师让堆的,两天前钢筋送过来,随便就堆那了,取用方便。   叶佳文跌足:“这几吨重的钢筋就堆那,吊车还在边上开,这能不出事?”挡土墙的安全性实际上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工人违规操作,把重达几吨的钢筋堆放在挡土墙边缘,吊车又在边上开,压力超过了挡土墙的极限承载力,就塌了。其实向青云已经三天没上过工地了,因为他最近很忙,除了工作之外,当然还有他家里人的贡献,弄得他每天心烦意乱的,工地上也没必要天天盯着,他不在的时候就让项目副经理去看着。没想到这没两天就出事了,不管他在不在现场,这个工程他是项目经理,第一负责人就是他,现在出了这种事总归跑不了他的。   在工地上走了一圈,叶佳文虽然心急如焚,但是急也没用,他只能先回家,等白天再看能帮着处理什么事。   到了家里,桌上属于向青云的手机闪个不停,叶佳文拿起来一看,好家伙,又是七八个未接来电,统统是向青天打的。叶佳文顿时无名火起,本打算把电板抠了索性不理他们,但是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接了。   向青天听到是叶佳文的声音,急了:“叶哥,你还没找到我哥啊?”   叶佳文没好气地说:“找到了,你哥出事了,现在被抓起来了!”   “啊?”   叶佳文说:“他负责的项目今天出事了,工地上死了一个工人,他被司法部门扣留了,我去找过了,根本连人的面都见不到!短期内他不可能出来了!你别找他了!”   向青天这下急了:“怎么会这样?死了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把他抓了,人是他杀的?他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啊?”   叶佳文更加不耐烦了,几乎用吼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工程是他负责的,出了事他就得负责任!”   向青天快哭了:“叶哥,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那你说我现在咋办啊!”   叶佳文说:“问我怎么办?被人骗的时候你的脑子呢?长屁股里去了?你多大个人了这点事情自己搞不定要找你哥!你他妈还想让你哥帮你还债怎么的?你哥现在出事了,可能会判刑,要坐牢!你他妈就欠两个钱,你自己没手不会挣钱?房子车子抵了,还差的钱你自己去卖肾去啊!人要你钱又不要你命,你哥现在是真惹上人命官司了!你还他妈就想着你自己的事,不问问你哥,你心是黑的吧你,滚犊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去!”一口气骂完一长串,直接把电话撂了,顺手把手机电池板抠出来丢到一边去。世界清静了。   叶佳文自己现在其实也是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这事情最终结果会怎么样,向青云是否会承担刑事责任也不知道,毕竟闹出了一条人命,万一真要坐牢可不是闹着玩的。做工程的就是这样,风险很大,有的时候稍有差池就会酿成惨剧,有的时候千马虎万马虎居然还什么事都没有,只能说真的很偶然。向青云虽然没做错什么事,但是江湖规矩就是这样,他作为项目经理监管不力,出了事他就难逃其咎。   叶佳文是真的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从工地回到家已经凌晨了,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不知道在拘留所里的向青云过得怎么样了,肯定比他还惨。本来叶佳文还想着怎么趁着这机会让向青天夫妻好好吃点苦头,这时候他也都懒得管了,随他们去折腾吧,现在向青云人都被关起来了,钱全部都在自己手里,他们有能耐他们就去折腾,自己绝对一分钱都不会给。落井下石什么的,现在也没那个心力去谋划了。   一宿的无眠,第二天赶到公司里继续工作,下午听说意外身亡的民工被挖出来了,叶佳文又赶紧跑过去看,情况的确是不忍目睹。怎么说一条逝去的人命都是非常令人心痛和惋惜的,叶佳文想想如果那人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于是回到公司以后,他问陆清赔偿的计划,表示愿意个人出资在赔偿金额里加一万。一万块对于一条人命来说虽然是很微不足道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叶佳文唯一能做的了,就当是为向青云的失职尽一点点的补偿。   没两天,死者的家属进城了。民工进城打工,许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一出事,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那死者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几张嗷嗷待哺的嘴等着他领会工钱去喂养,可如今却只有躺在冰冷的停尸间的一具尸体。家属哭了没一会儿,立刻坐下来谈赔偿问题。并非是情感淡漠,而是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现实,没有太多悲伤的时间,乡下孩子等着上学,妻子等着吃饭,老人家等着看病。   叶佳文这些日子也因为这件事弄得茶不思饭不想。向青云和另一个负责人一直被扣着,司法部门要调查事故原因不是一两天就能出结果的,不出结果,工地就不能动工,放着一天就要损失一大笔钱,公司还要派人安抚死伤者的家属,要稳定其他合作商的心,要找保险公司谈,要跟司法部门洽谈……出了这事,公司里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连陆清都好几天没剃胡子了。   大约过了四五天,有一天叶佳文在公司里忙完,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正打算回家,刚离开公司,就瞧见公司门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眼睛上带着大蛤蟆墨镜,脸下半部分围着花布口罩,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带着围巾,女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叶佳文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看他们打扮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赶紧避开走,结果那男的却追了上来:“叶哥,叶哥,可让我等着你了!”   叶佳文听着声音有点耳熟,缓下脚步,借着路灯的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向青天?刘莎?”   “哎,叶哥,你总算出啦了!”向青天摘掉大墨镜,热泪盈眶的抓住叶佳文:“太好了,看见你就有救了!”   叶佳文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忍住了,心里冷笑:还真找上门来了!看到我就有救了?你们很快就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向青天和刘莎拉着叶佳文在路灯下一边抹泪花一边诉苦,说自己是从窗口跳出来的,逃到火车站偷偷溜上了火车,站了一天才站到S市来。逃跑的旅途是历尽千辛万苦的,过程是心惊胆战的,能来到这里根本是九死一生。   叶佳文不耐烦地看看表:“快点说正事吧,很晚了,我赶回去还有工作要做。明天一早还有事。”   向青天和刘莎看他一点没感动和同情的样子,自己好像唱了一出独角戏,都在心里痛骂他,面上却一点不敢表现出来。刘莎拉着叶佳文说:“叶哥,你先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吧,我们一天没吃饭了,小立嗓子都哭哑了。”   叶佳文低头看看刘莎怀里的小孩,总算有点心软了。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他打了个哈欠,说:“那行,我先给你们找个宾馆住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因为向青云的事我几个晚上没睡觉了。”   刘莎和向青天面面相觑,向青天说:“宾馆啊?那,我哥的房子呢?”   叶佳文斜他一眼:“你哥的房子?你有钥匙?他现在在局子里,你自己能进去吗?”   向青天一脸尴尬,又问:“我哥被关哪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叶佳文说:“行啊,地址我给你,你明天白天自己去吧。这么多天了我想尽办法连他一面都没见上,你们要是有本事见到他,帮我给他带点东西。”   向青天不吱声了。   叶佳文拦了辆出租车,把他们一家人带到了一家宾馆。路上向青天问叶佳文:“叶哥,这几天我打我哥手机,你咋都不接?可把我们急死了。”叶佳文冷冷地回答:“你哥手机没电了,他的东西,我不好乱用。”   到了宾馆,叶佳文把向青天一家人放下,也不送他们进去,就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安排吧。”   向青天傻了傻,连忙扒住车窗:“叶哥,叶哥,你就这么走了啊?”   叶佳文不耐烦地说:“干什么?房间你自己不会开?”   向青天和刘莎对了个眼色,刘莎走上来说:“那叶哥你好歹给我们留个你的电话吧,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青天哥现在又……我们举目无亲,真的不知道找谁帮忙才好了。你看看,我儿子才一岁半,却……”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叶佳文把手机号码报给他们,哈欠连连地摇上车窗,走了。他回了家,赶紧先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安全套和润滑剂还有自己的牙膏毛巾都给收进包里去了。睡了一晚,他匆匆忙忙带着自己的行李去了自己那间没装修的毛胚房,把自己的东西先放下,这才上班去了。   第四十八章   当天下午叶佳文正在准备垮塌的挡土墙的补救方案时,手机铃又响了。他直觉这个电话是向青天夫妻打过来的,本来就很焦躁的心情更加不愉快,拿过手机一看,当场就愣住了——来电显示显示的号码,是他和向青云的家里打过来的。   叶佳文立刻接了电话,电话里传出来的果然是向青天的声音。向青天说:“叶哥,你把我哥关在哪里告诉我吧,我想去看看他。”   叶佳文走出办公室,走到无人的楼梯间,忍着发火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你怎么会在向青云家里啊?”   向青天说:“哎,我找了个锁匠帮忙开的门。我们逃出来的匆忙,啥也没带,住宾馆里不行啊!叶哥,你把看守所的地址告诉我吧!”   叶佳文差点没晕过去,扶着墙站稳了,报了一串地址给他,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以后,他看着手机不住冷笑。向青天夫妻当然是知道向青云家地址的,别说向青云私底下是不是告诉过他们,向青天平时也没少给他们寄好东西,邮件上地址明明白白都写清楚了,他们夫妻来S市不会这点功课都不做。叶佳文昨晚就有预感,所以才把东西收拾了赶紧撤走。不过他原本是怕向青天夫妻上门打探正好撞上,他没料到他们自说自话到了这个程度,直接就请锁匠来把门给开了。还好钱和证件都是叶佳文管的,他已经有先见之明的把东西都转移到自己的房里去了,那家里大概就抽屉里有个三五百块钱,是买菜金。这笔钱想必是保不住了,不过三五百块又能如何呢,就当买了几条肉骨头喂了狗好了。   叶佳文干到下班,因为他自己的房子没装修,所以又只好跑到张远新家里去。张远新也早就搬进新房里住了,新房比较大,所以这次叶佳文过去没有把阿龙挤走,只是把阿龙挤出了房间跑出去睡沙发。阿龙扒着门框那委屈的、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把叶佳文和张远新都看乐了,张远新对他勾勾手指,他乖乖地凑过去,张远新当着叶佳文的面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然后摆摆手,恩赐地说:“行了,滚吧。”阿龙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叶佳文叹气:“看你们俩甜蜜蜜的,真羡慕人。”   张远新说:“我还羡慕你呢,你家向青云堪称二十四孝好不好,他平时看你那眼神都能把你看化了,你不化,我都要化了。我跟阿龙感情再好,还不是三天两头吵架,前两天差点就闹掰了。”顿了几秒,笑笑,“这种事情酸甜苦辣自己知道啦,别人看,都只看到片面。”   叶佳文叹气:“是啊,这不就是过日子么。”   张远新问他:“你家向青云的事情怎么样了?他不会被判刑吧?”   叶佳文说:“说不好,还要等司法部门调查的结果出来。这次肯定是工程事故,不管怎么样,向青云以后出来估计是不能再干这一行了。唉,我这几天就是想办法到处找人给他疏通疏通关系,能让他少担点责任就少担点。不过我一个小市民,能有什么关系?”   张远新想了一会儿,说:“王老板好像这方面有点关系,不然我跟阿龙去请他帮帮忙,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   叶佳文说:“好好,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又说,“我头疼的还不止是这个呢,向青云他弟又来捣乱了,他们一家都来上海了!”   张远新吃了一惊:“他们怎么还来啊?”   叶佳文就把向青云他弟房产证给人骗了,现在被人追债的事情拿出来说了。当初向青天和刘莎买房,买房钱哥哥姐姐和老爹老妈负担,全款付清,房产证到手没有银行盖的贷款的戳,所以能拿出去抵债。没想到,这等他们家人唯一享受的好事,倒把他给害了。当然,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害了自己。   张远新听到叶佳文说向青天夫妻自己撬门入住了他们家,顿时同仇敌忾,说:“要不我让阿龙找点人去吓唬吓唬他们!”   叶佳文摆手:“不用。阿龙上次已经帮过一次忙了,这次千万别再出现了,不然被他们认出来肯定会怀疑的。这事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你让我暂住几天就成了。”   张远新拍拍床,取笑道:“小浪蹄子,哥哥随时等着你来帮我暖床。”   向青天夫妻当然没能见到向青云。他们在司法部门缠了半天,那公职人员是容得他们胡闹的?不客气地把他们给轰了出去。向青天夫妻见不到人只好回向青云的屋子,检索了半天,只翻出三张整票和几张零票,给纳闷的,这偌大一房子还能把钱藏哪?就差没把每一块砖头都敲一遍,看看哪块后面有暗门了。   这回向青天夫妻不是故意只带一百块来吃别人的喝别人的了,他们倒是恨不能把全部财产都揣兜里,可是先前那几个放贷的闯进他们家的时候就把他们的现金全给掏走了,刘莎非常害怕,立刻就把存折什么的都拿到银行去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了,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是偷偷摸摸的,哪有时间再去银行拿存折?所以身上是真没钱了。   三百块钱能干什么?在S市出门一趟,下馆子几趟,再给孩子买点尿布米糊,眨眨眼一两张百元大钞就没了。这下可把向青天夫妻给愁坏了。刘莎在S市有打工的小姐妹,刘莎找到她,开口要借钱,一个打工妹本来也没多少钱,再说,人借钱还得掂量掂量看这钱你还不还的上,最后刘莎就讨来两百块钱。   没钱了,他们就只能来找叶佳文了。叶佳文一听开口借钱,乐了,手一伸:你们大哥向青云还欠了我很多钱呢,现在帮他上下打点又花了我不少钱,你们作为他的弟弟弟妹,是不是该帮他还钱?什么?不帮,哦,那算了,等他出来了我让他自己还我。什么,你们没钱吃饭了?对不起,我也要吃饭的。   向青天夫妻还去找过陈杏。本来最嫌弃陈杏的就是他们,现在他们出了事,就去说好话,一口一个嫂子叫得亲热。别说陈杏跟向青云本来就没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也不会理他们,板着脸一句:“对不起我们早就分手了!是你们劝我们分的!”就绕开走了。向青天夫妻还要再纠缠,正好让叶佳文瞧见了,赶紧的冲过来充当护花使者,一路把人送回去了。   陈杏没事惹了一身骚,很不开心。她知道叶佳文和向青云的关系,其实为什么让她出来当挡箭牌她心里也明白,被向青天夫妻一膈应,就忍不住跟叶佳文抱怨。叶佳文再三赔不是,还买了一个名牌包送给她赔礼。陈杏本来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就是这事实在是太恶心人了她心里才不舒服,看叶佳文态度挺不错的,也就算了。   这天叶佳文在公司里到茶水间倒水,听见隔壁楼梯间好像有很多人在争吵的声音,就跑过去看了。   楼梯间里站了一大票人,有男有女还有小孩,看打扮,好像是刚进城的农民,有的女人在哭,有的男人凶巴巴的在吵架,好像随手要动手打起来的样子。刘桥和另一个女同事正在安抚他们,但这两个人都是小个子,声音又小,就快被农民汉给淹没了。   叶佳文赶紧出头喊道:“别激动,别激动,出了什么事,慢慢说行不行?”   他这一问才知道,这七八个人都是这次出事的那个民工的亲属。一个是死者的妈妈,一个是死者的老婆带着死者六岁大的儿子,还有死者的表弟、二叔以及两个工地上一起干活的工人,来闹赔偿的事了。这事可能是处理善后事宜的负责人没沟通好,因为司法部门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关于赔偿的事情他们也没敲定具体方案,这才过了五六天,对方没拿到钱心急了,以为这是要赖掉了,就集众闹事来了。   叶佳文听完了,心里就有了个主意,对小刘和女同事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工作吧,我来处理。”小刘很担心地看着他,叶佳文说:“放心,你去吧,有什么问题我再找你们。”   死者的二叔凶巴巴地说:“你是负责人?给个说法,这件事你们到底想怎么处理!狗子家老的小的现在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叶佳文心平气和地说:“发生了这件事情,我真的非常抱歉,我替做这个项目的人跟你们道歉,也替我们公司向你们表示抱歉。”   二叔说:“道歉就完了?!”   叶佳文说:“别激动,是这样的,因为司法部分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公司的赔偿的问题也需要时间来确定细节,事情才过了五天,没有那么快批下来,请你们放心,我们公司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二叔嚷嚷道:“都五天了!我们现在都没钱给狗子下葬!你们这些城里人最狡诈,拖着拖着就当没事发生过了!”   叶佳文叹了口气,稳稳心神,说:“这样吧,我是负责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的好朋友,发生了这种事情我真的非常难过非常抱歉,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只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就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绝对不是不赔偿,我保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现在狗子没钱下葬,我作为项目经理的朋友,我个人愿意先赔偿你们一万块钱的丧葬费,你们现在就跟我去取吧。”   “真的假的。”几个民工都一脸怀疑。   叶佳文已经下楼了。   他带着几个民工去了银行,真的拿出一万块钱来交给他们。拿了钱,农民工不闹了,二叔问他:“这钱真是你自己出的?不是你们公司?”   叶佳文苦笑:“是,放心,这笔钱不会影响我们公司的赔偿的,先把狗子下葬了吧。”这一万块钱叶佳文是从家庭账户里划出来的,确确实实是向青云挣的,就当是他替向青云还点债。他又拿出纸笔,把向青云家地址写下来,交给死者的二叔:“这个地址是狗子做的这个工程项目负责人的家庭地址,狗子的事,跟他们也脱不开关系。你们不要来公司闹,直接上这个地址去找人闹,公司可能会把赔偿批的更快一点。不要说出去地址是我给你们的,你们知道,这样子我在公司里也不好做。——等一下你们就可以去找他们!”   狗子二叔甸了甸包里的钱,叹了口气,拍拍叶佳文的肩膀:“难为你了,多谢啊。”   叶佳文摆手:“不,我应该做的。记得不要把我说出去。”   狗子二叔郑重点头:“你放心!俺们都不是这种人!”   第四十九章   叶佳文回了家,先展开信纸写了封信。他想了半天该怎么落笔,最后就直接用左手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向青云家的地址,塞进信封里,在信封上天上向青天在县城里的地址,然后跑去邮局把信寄了出去。从S市寄到县城的信估计要走七天,人从县城来S市坐火车又要一天,叶佳文把信塞进邮政局信封里,微笑:“这一个多礼拜你们好好过吧。”   刚寄完信,手机又响了,是向青云家里打来的。叶佳文不慌不忙地接起电话,只听电话对面人声嘈杂,有男人的叫骂声,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听得叶佳文身心舒畅。打电话来的是刘莎,她也快要哭了:“叶哥,有人上门来闹了,你快点来帮帮忙吧。”   叶佳文不紧不慢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刘莎说:“刚才突然来了七八个人,我们一开门他们就闯进来了,在我们家里闹呢,说是死掉的民工家属,要我们赔钱,你快点来看看吧!”   叶佳文冷笑:“我这里还有工作啊,人走不开。这个工程向青云是负责人,所以他们才来找你们闹吧。他们要什么?”   刘莎带着哭腔说:“他们要我们赔钱啊!”   叶佳文说:“你们身边要是有钱,先赔给他们点吧,一千两千的,把人打发走。我也没办法啊,这事的确是向青云的责任。”   刘莎惨然喊道:“我们哪里有钱赔他们!”   “哎哎,来了来了!”叶佳文故意拿开话筒叫了两声,然后又凑近电话:“不行了我们老板叫我,我还要赶紧把挡土墙的补修方案交过去,今天估计要通宵赶工了。我实在抽不开身,你们先自己想想办法,忙完了我再给你们打电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这一下可出了气,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兜里,任他再打来多少电话就是不接。   叶佳文这两天为了向青云的事情真是焦躁的够呛,本来这向青天夫妻过来是火上浇油来了,然而叶佳文脑子里的坏点子一个一个往外冒,反倒拿他们出气出的很开心。他现在倒庆幸,还好向青天夫妻来了,若不然,他这会儿估计找不到发泄压力的方法,要给闷坏了。   农村人书读的不多,认死理儿,叶佳文给他们钱,他们就信叶佳文是好人;叶佳文告诉他们只要纠缠这家人赔偿就能快点批下来,他们就照办。那向青天夫妻是有理说不通,好说歹说自己只是来借住的,根本不关他们的事。那狗子二叔问一句,你们跟项目经理什么关系?向青天嘴快,来了句虽然他是我哥但是我……谁还听他的但是?是你哥,事情就结了,你们都是一伙的,谁也别想跑。这些亲属纠集了这么多人来,本来就是来威胁人的,谁跟你好好讲道理,狗子二叔把袖子一撩,从兜里掏出块板砖丢桌子:“赔不赔钱?不赔钱让你去陪狗子!”   向青天对着一个人还能耍耍横,对着这一票气势汹汹的工人就软了,掏出两百块钱往人手里塞:“求你了叔,我们是真没钱,你们找别人吧,这事真不关我们事。”   狗子二叔收了两百块钱,态度更凶狠了:“两百块钱就像打发一条人命?!”   还是刘莎有脑子,赶紧上去好声好气地说:“这样吧,叔,您今天先回去,我们是真没钱,您过几天再来,容我们想想办法。”说着又把还在襁褓里的向立抱到人跟前装可怜,“您看,我孩子都哭成这样了,我今天连给他买尿布的钱都没了,您要赔偿,也得给我们时间凑钱是不是!”   狗子二叔闹也闹够了,想想威慑力有了,于是说:“今天我就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先就这么着了!给你们三天时间,快点给我们赔偿!我们这里孩子也要吃饭呢!”   刘莎和向青天做小伏低,总算把人哄走了。   第二天,叶佳文下班以后跑去看了看向青天和刘莎的情况。那怎么说不光是向青云的家也是他的家,虽说在知道向青天他们入侵之后他已经豁出去了,但他还是要看看向青天他们要把他家折腾成什么样。   他一上楼,就看见两个打赤膊的工人正往外搬电视机,而向青云则在旁边指挥:“慢点慢点,当心别磕着了!”   叶佳文赶紧冲过去,喝道:“干什么呢!”这台电视机是他跟向青云一起买的,虽然不是什么液晶高清,但是看了没几个月,还是八成新的,用的还挺称心的。   虽说他昨天没来帮忙,但向青天见了他,倒还算殷勤:“哟,叶哥你来了。昨天那几个刁人来闹了半天,我们手里一分钱也没了,走投无路,就说先把我哥电视机给卖了换点钱救救急。”   叶佳文一挑眉:“怎么卖?价钱谈好了?”   “哎!”向青天愁眉苦脸:“收货的就肯出三百块。”   他妈的这电视机我买来要一千多块呢!叶佳文怒极反笑,说:“那你卖了以后把钱给我吧,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向青云家里有钱没有,我得那点钱帮他去疏通关系。”   向青天的表情一僵,那两个搬电视机的也停下了,一会儿看看这个人,一会儿看看那个人,不知道还搬不搬了。   向青云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说啥?”   叶佳文说:“我这两天都为向青云这事跑着呢,到处要花钱,我快没钱了,所以来找你们看看,他家里还有钱吗?”   向青天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憋了好半天,指着叶佳文怒道:“你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叶佳文冷笑,直接把钱包掏出来,拿了一堆取款证明和票根之类的东西往他身上拍过去,理直气壮地说:“你自己看我这两天花了多少钱!从向青天被关进去到现在我没睡过一天好觉,我天天就忙着给他收拾烂摊子呢!你是他亲弟我是他亲弟?你自己说这几天你为你哥出过半分力没有?我是自个儿的钱花完了实在没办法才来找办法的!是不是你把你哥家的存款都拿去还你那债了?还是你都花完了?!”   向青天被他说得目瞪口呆,一堆票根从他身上滑下去,他当然不会捡起来细看,涨红着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叶佳文弯腰把票据捡起来收好,跟那两个搬电视的工人说:“你们先等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等会卖了电视机的钱给我。”说完就大步往门里走,向青天赶紧冲过去把他拦了下来:“干什么你,你上门抢东西啊你!”   叶佳文心说到底是谁上门打劫,面色不善地斥责道:“我现在是拿钱帮你哥办事!我跟你哥好歹是大学同学兼同事,你们不帮他,我还得帮他呢!”   这时候刘莎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直奔那两个搬电视的工人:“不卖了不卖了!电视机给我们放回来吧!”又转头虎起脸斥责向青天,“跟你说这是你哥的东西,我们怎么能瞎卖?你哥出来以后我们怎么交代?不能卖!”在转脸对叶佳文赔笑,“不好意思啊叶哥,是向青天糊涂,电视机是青云哥的,我们哪能随便卖。这家里是真没钱了,我们都找过了,我们能不想青云哥出来?那可是青天的亲哥啊。我们想出力啊,可是我们能干什么?只能拜托叶哥多操心,一定救救青云哥!”   叶佳文挑眉不语,刘莎怒斥那两个工人:“傻着干什么!给我们搬回去啊!我们不卖了!”   那俩工人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买卖也没做成,还得给人把东西搬回去。临走时看刘莎和向青天那眼神鄙夷的,就差没冲他们吐口痰。   向青天和刘莎好说歹说,说家里是真没钱了,又要抱孩子出来装可怜。叶佳文对他们夫妻半点同情心也没有,但是小孩是真的很可怜,摊上这样的父母,小小年纪就吃苦受累。叶佳文说:“孩子跟着你们也不是个孩子,不然把孩子先托管了吧,我认识一个专门带孩子的保姆,爹妈上班,孩子就寄养在她家,她逗孩子们玩。口碑不错,不然把孩子送过去,你们现在这样,总归不是办法。”   向青天忙说:“我们哪有钱请人看孩子!”   叶佳文刚想说我可以借你们,话一出口,舌头转了个弯,说:“那老阿姨我见过几面,人不错,我应该能问她讨个面子,让她先帮忙带着,钱可以晚点再给。”   向青天和刘莎夫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拒绝了。他们也不放心随便把孩子交给别人看。叶佳文也不强求,只说:“你们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不然把孩子送回去给父母先带着吧,省的连累了孩子。”   他都要走了,刘莎没刹住嘴,又抹着泪继续哭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叶佳文也就没再忍,冷冰冰地说:“你们两个成年人,有手有脚,就非得在这里坐吃等死?这是自己作死!小区外面那家餐厅贴的招洗盘子的大告示没看见?你们一开始住的那家宾馆贴的招工启事没看见?再不然,学着公园里掏垃圾桶的捡废铁废瓶的去也行啊,当天捡完当天卖了就有钱,还能把自己饿死?!”话说到这份上,仁至义尽,潇潇洒洒的走了。   这片小区叶佳文住了也没多久,人都不认识几个。他到了小区门口,先管看小区的大爷问了这一爿收旧电器和废品的人的地方,再跑过去跟人交代了几栋几室哪两个人的东西不能收,那家户主现在被派出所拘起来了,他们家的东西都抵押给国家了,现在在房里住的是户主亲戚,如果买卖那家的东西等于买卖国家财产,是犯法的。把收废品的和收电器的吓的,差点就收摊回家表示这几天都不干了。   解决完这事,叶佳文才舒心地走了。   翌日到公司里上班,补修挡土墙的方案有问题被退回来了,几个工程师又开了一上午的会,中午出来叶佳文心力憔悴,连饭也没吃进去几口。刘桥见他这样,知道他心里担心向青云,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看你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了,人都瘦了。你别太担心了,这事陆清摆的平。”   叶佳文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上辈子他们学校里有个工科老师出去接工程,结果工程出事了,也是死了两三个工人,被判了三年刑,证书也被吊销了,学校里的饭碗也丢了,老婆也离婚跟别人跑了。他没坐过牢,觉得坐牢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向青云要是真坐牢了,以后出来还怎么做人呢?他们金星公司才刚刚上轨道,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事故,陆清真的有这个能耐摆平吗?如果因为他,改变了上一世命运的轨迹,最后拖累的金星公司也垮掉,他这个罪人可错大发了!   刘桥低声说:“向青云坐牢了,对公司也不好,这事最好是能压下去。陆总这两天就在忙这事呢,你看,没一家报纸上登了这事,这就说明,这事有回旋的余地。”   叶佳文吃惊道:“陆总这么厉害?能让报纸不登?”   刘桥愣了愣,好笑道:“你不知道?陆总可是H市市委书记的儿子啊。”   叶佳文惊呆了!   第五十章   叶佳文一直以为,陆清是凭借着他过人的天分、用努力辛勤和汗水最终草鸡变凤凰,成为一个传奇式的人物,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凤凰,只是拍拍翅膀飞的更高了。本来叶佳文还以他作为楷模,幻想着自己也许有朝一日也可以成就这样的雄图霸业,结果现实却让他哭笑不得。难怪,难怪有这么多高学识高本领的精英愿意放弃更锦绣更光线的工作来跟着他混,难怪陆清随随便便打个招呼在H市那人就能给他要买的房子打九二折!   叶佳文又想到自己前年过年的时候在南湖边上遇到陆清,这样一想,陆清走的时候好像就是朝着自己憧憬着想买但是没身份没路子买不到的小区走的!怪不得平时有些同事对于陆清的态度恭敬的让他觉得有些过火了,对老板完全可以再放松一点的!这种种蛛丝马迹其实早显露出来了,只不过叶佳文一直想不到而已。   现在得知了陆清的家世,叶佳文也不是说就不敬佩陆清了。走到现在,陆清的能力和本事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并没有倚靠家里多少力量,还是自己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只是叶佳文对他原本是敬佩,现在则成了敬畏。   刘桥安慰完叶佳文就去工作了,接下来叶佳文都沉浸在震惊中。下午陆清叫叶佳文去办公室跟他谈挡土墙的整修问题,结果说了半天叶佳文一句也没听进去。陆清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喂,你怎么了?”叶佳文恍然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陆清双眉紧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行了,你这是什么工作状态,我放你半天假吧。今天下午你不用干了,回去休息,以后周末再把班补上。去吧。”   叶佳文神游一般出了办公室,回家去了。   接着,某一天来上班的时候,他在办公楼下面见到了他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向青云的爹。   老人家在楼下探头探脑的张望,叶佳文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向父认出了叶佳文,也没什么多话的,拉着叶佳文直奔主题,问向青云的事请始末。叶佳文给他言而简之的讲了一通,他也听不大懂,就问:“青云会坐牢?”   叶佳文故意说:“说不好,要看司法机关怎么判。坐牢是有可能的,以前有类似案例,就判了两年。不过也有可能能没事,这个真的说不好,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   向父的脸皱巴巴:“啥时候能出结果?”   叶佳文摊手:“快的话也要一两个月吧,司法程序很慢的。”   向父说:“这一两个月,青云都要被关着?”   叶佳文点头:“对。”   向父痛心疾首地跌足:“怎么会这样?青云怎么会被抓起来?人又不是他杀的,这警察干什么抓他!青云从小连猪都不杀!你带我去,我去讲理,他们怎么能说抓就把我儿子抓了?”   叶佳文在这家人手里吃过了太多的苦,血对他们已经冷了,这时候他一点没有看到父子情深,心里还在冷冷的想,你是真的心疼你的大儿子,还是心疼你大儿子蹲了监狱,你没处给你小儿子刮钱去了?   他跟向父讲了半天道理,向父听不懂,他上班快迟到了,只好先进去。向父也跟着进去,找到陆清,说要陆清想办法把他儿子给放出来。陆清拿了合同和文件给她看,他不识字,就会无理取闹,最后陆清找了小刘和其他两个同事来,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人给劝回去了。叶佳文看着都觉得丢人极了。   那向父来S市,自然是被向青天给叫来的。向青天这会儿是真走投无路了。连老婆带孩子都一起饿了一整天,向父一来,马上拉着下馆子,一老两大一小吃了三碗馄饨两碗粥再加一碗面。在乡下的向父都听说了这些事,这是给儿子送救命钱来了,原本向母也要跟着来的,但是得在乡下带向晓龙,就没跟着上来。   吃完饭,向青天和刘莎拉着老爹一同哭诉,那叫一个冤屈,何止是六月飞雪,七八九月份都跟着飞雪了,怎么被人逼债,怎么半夜三更从窗户里跳出来逃上火车的一通说,听的向父心惊肉跳。   这向父来了,叶佳文的麻烦又多了一点。本来他把向青天和刘莎一顿连讽带骂,说的他们都不敢在他面前露面了,结果向父一来,又没完没了找他,让他想办法帮忙把向青云捞出来。这向家人也是没办法,他们城里一点关系都没有,唯一能找的就是叶佳文。可叶佳文却烦透了他们,爱理不理,电话打十个来接一个,诚心要他们为向青天急一急。那向父在家里当家做主当惯了,不懂得什么叫客气,对着大儿子的朋友还一副老神在在的口气,训奴才似的,开口闭口让叶佳文帮忙,连个请字谢字都不带。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向青云作为儿子不能教他们,但叶佳文没什么可避讳的。叶佳文一点不买他的面子,不客气地吼回去:“你以为法院是我家开的啊?你们怎么不自己去劫狱啊?!别跟我说,我能做的都做了,我给你地址,自己去找司法机关的人说去!”   那向父到处碰了几次壁,终于明白这城里的规矩不是他定的。他能训儿子,儿子听他的,他训别人,别人压根不搭理他。他也就一老农民,根本没他自己想的那么能耐,这城里不好混。   过了两三天,向父再找到叶佳文,那语气和态度就不一样了,带了点小心和客气。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比前几天更让叶佳文心寒。   向父一边抽大烟一边问道:“青云是不是真的要坐牢了?”   叶佳文说:“没准。”   向父问道:“那,他要是真坐牢了,他的钱咋办?房子咋办?”   叶佳文心里咯噔一下,没好气地说:“他又不是判死刑,又不是终身监禁,如果严重点,判个两三年也差不多了,钱和房子他出来还要用呢!”   向父闷着抽了几口大烟,又说:“那房子先给他留着,等他讨媳妇。他这些年挣的钱呢?青天说把他家翻了个底掉天,也没找到存折本。现在他弟弟急着用钱,先从他那拿一点。”   叶佳文明知故问:“拿多少?”   向父说:“至少五万十万吧。”   叶佳文冷笑:“向青云的经济状况我了解一点,他没有那么多积蓄的。他前两年刚刚把债还清,你们也知道,他以前借过高利贷,现在他弟也碰上了,知道厉害吧?他现在是负资产,跟银行还借了十万块钱要还,不可能拿出五万十万的。”   向父纳闷说:“那,还有件事,我听人说,青云家里东西是国家财产,不能卖?我前两天扛那冰箱出去,人不收,说他现在被关了,东西都是国家的,买卖是犯法的。这不是青云自己买的么,怎么成国家的了,我卖它,为什么还犯法了!”   得,几天不看着,家都要给掏空了!叶佳文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说:“是不能卖。别说向青云没钱,他就是有钱,他现在犯了错,也要罚款,他要赔偿,赔偿死者家属,赔偿公司的损失,赔偿国家。有钱早就被收走了,不可能留给他弟还债。”   向父连连叹气:“他一向聪明的很,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来?”   叶佳文说:“做工程就是这样的,犯一点点小错误,结果就很严重。所以工程师的状态一定要好,状态不好不能让他干活,工程师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向青天那几天工作的时候心不在焉,我有听他说过,是因为你们老是闹他,弄得他都没心情工作了。上次你们还打电话闹到公司里来,闹得他女朋友跟他分手了不说,他在公司里都不好做人,工作的时候不认真,就出事了!不是我说,你们作为他的亲人,怎么也不为他想想?他一个人在大城市里工作的容易吗?辛辛苦苦赚点钱还不是为了孝敬你们?这事,你们也有责任!”   向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闷着头狂抽大烟。   这中国邮政的速度可真是慢,叶佳文日盼夜盼,盼了一个多礼拜,总算把人给盼来了。   事情发生的当天叶佳文不在场,其激烈程度是事后听邻居描述的。据说当时向青天夫妻和老头子正在吃饭,突然门铃响了,老头子跑出去开的门。老头子没戒心,乡下哪有什么猫眼不猫眼的,有时候大半夜不关门也不怕,所以直接就把门给开了。然后四五个手里拎着棍子的家伙就冲进来了,奔进客厅找准向青天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揍。向青天一下就给打闷了,这时候刘莎尖叫起来,小向立也哇哇哭了,向父冲上来维护儿子,被一脚踹开了。   闯进去的人揍了一通以后拎起向青天和刘莎就往外走,邻居早把门关的死死的,只敢从猫眼里偷看,谁也不敢出来拦一下。向父想追,被一个老拳给闷晕乎了。   然后那票追债的把向青天夫妻给提走了。这S市是直辖市,管的厉害,他们也不敢在这地盘上逞威逞凶,所以是直奔火车站,把又哭又叫的夫妻两个丢上火车,回县城去了。   事发之后,向父清醒过来,小儿子和儿媳都让人给抓跑了,就给他留下一个哇哇哭的孙子。他带着孙子又去找叶佳文,叶佳文一看这情景,这下不推脱了,赶紧地跟着回家去看了看,幸好那几个放债的急着抓人跑路,没在家里怎么捣乱,就是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客厅里的花瓶碎了,其他翻乱的东西不晓得是追债的翻的还是向青天夫妻翻的,反正值钱的家电都没坏。   向父坐在地上一边捶胸顿足一边抽老烟:“这可叫我怎么办哟!”   叶佳文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说:“你带着小孩回去吧,先别把孩子送到他父母那去了,你们帮着带一段时间,等他父母把钱还清了再把孩子送回去。只是苦了孩子。”   向父无可奈何,只好抱着孙子回去了。   第五十一章   叶佳文和张远新去找了王老板帮忙,王老板很爽快,没过两天就告诉他们,人虽然暂时捞不出来,不过路子已经疏通了,里面的人会照顾向青云,而且他们可以去探视了。一般侦察起诉阶段,只有律师可以与犯罪嫌疑人见面并提供法律咨询,所以王老板给他们弄了个律师,让叶佳文跟着律师一块儿进去了。   向青云已经被拘留了半个月了,看守所里的条件很不好,每天的饭菜都是夹生又冰冷,睡得地方也是又硬又冷,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折磨。这半个月他跟外界几乎没有交流,外面怎么样了他什么不知道,死者的情况如何了、叶佳文该有多着急、公司会因为这个项目亏损多少钱、公司会不会因此倒闭……一切都靠他的胡思乱想,而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胡思乱想。他快要被折磨疯了!   这一见面,叶佳文发现向青云又憔悴了很多,前阵子好容易养回来的肉又都给掉光了,眼圈青紫,胡茬邋遢。叶佳文看见他的眼睛吃了一惊:“你被打了?”向青云摇头:“没有,只是这几天睡得不太好。”   向青云一看到叶佳文,眼眶就湿了,他一个大男人一辈子没流过几次眼泪,愣是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叶佳文鼻子也酸了,隔着桌子握住向青云的手,微笑着说:“你放心,会没事的,我还等着你回家给我做红烧肉吃呢。”   向青云本来还忍着,听完这句话就没骨气地转过头去擦了擦眼睛。他问了叶佳文很多问题,关于这个出事的项目的,关于死者的,关于公司的。叶佳文耐心又温柔地把这些天外面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说了,告诉他:“我以私人名义给死者的家属赔偿了一万元。希望你心里好受一点。”向青云喃喃道:“好,好,是我不好,唉,早知道……可惜没有早知道。”   叶佳文对他报喜不报忧,告诉他不要太担心,虽然没提陆清的家世,但是他告诉向青云这件事陆清应该摆的平。向青云说到后面又哽咽了,他说他这几天常常做噩梦,梦到他人站在工地上,突然从天而降的一堆钢筋把他压的死死的,压得他动不了,喘不上气。叶佳文知道这事对向青云的确是个沉重的打击,其实这也未必完全是桩坏事,至少能让向青云明白他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根本没他自己想的那么本事。不过向青云的内心受到了创伤,出来以后,大概还需要给他找个心理医生辅导一下。   整个探视过程里,叶佳文绝口没提向青天出的那些事。一来是他跟向青云本来就够麻烦了,没必要再给向青云添堵,二来他私心里也不想让向青云知道,谁知道他在看守所里会不会又脑抽一下,想逞个英雄啥的。向青云其他都好,就是在遇上他自己家人的时候容易犯浑,一犯浑就让人想把他脑子掏出来把脑沟沟都洗一洗。   探视的时间不能太长,一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叶佳文感觉自己明明没说两句话。他临走之前,向青云突然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佳文,要是我真的坐牢了……”   叶佳文立刻打断道:“别想那么多,我还等着你回家给我做红烧肉!”   向青天哽咽着松开手:“好,好,委屈你了。”   那向青天被带走以后,叶佳文就再没他的消息了。因为叶佳文自己经历过,所以他想也想得出向青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想上辈子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这对蛀虫夫妻要再经历一次,他就觉得幸灾乐祸。当然,他也很遗憾海平这家伙又是占了便宜就跑了,怎么好事都让他这人渣给沾上了呢?比起向青天夫妻倒霉,他更希望海平赶紧被警察捉起来,或者是被放债的找回来,打断一条腿再关进监狱里什么的。   想到了海平,叶佳文回忆起了上辈子的一点事儿。如今这海平把向青天夫妻骗了的事发生的比上辈子向青云给他作担保还早了几年,上辈子这时候向青云刚刚断了跟海平的生意往来,海平一个人跑出去过了两年才又回来,后来向青云问过他那两年去了哪里,他说过是跑到福建福州去做生意去了。虽说这辈子的轨迹已经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这时候海平手里已经拿到骗来的钱了,不过也许同样的时间点他还是会去那个地方呢?   想到这里,叶佳文赶紧又写了两封匿名信,信上说曾经在福州市见过海平,一封是给A省县城警察局的,另一封填的是向青天夫妻的家庭地址,希望能借此转到那个放贷大佬的手里。   其实向青天的处境比叶佳文预料的还要更惨一点。上辈子向青云倒大霉的时候,起码叶佳文没有离弃他,跟他一起扛了下来,还有个向晓龙作为他们的精神支柱。而这个时候,刘莎跟向青天闹起离婚了。   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俗语又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如今向青天夫妻欠下这样一笔大债,每天就会互相责怪,刘莎怪向青天脑子有问题,随随便便把身份证给人骗走,向青天怪刘莎不把家看好,房产证让人偷了。两人一人一句,最后把夫妻这么多年陈谷子烂芝麻那点旧账全都翻出来,刘莎骂向青天不是男人,向青天骂刘莎良心是黑的,一语不合,还动手打了起来,最后刘莎丢下一张离婚协议书,拿着银行里的存折跑回娘家去了,所有的债让向青天一个人背,她是一分钱也不会出的。向青天的房子和车子都被收走了,光屁股滚出来,只好先跑到住在同城的大姐向海蓉那里借住。   房子车子都抵了,放贷的还要向青天再拿五万出来才能两清。向青天的刘莎的存款总共三万多,都让刘莎拿走了,还一分不肯交出来,他哪里还得出钱,让大姐家帮他还,大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向海蓉好心收留他,于是放债的就上向海蓉家逼债,一次两次,向海蓉的丈夫也受不了了,请他赶紧离开。向海蓉可怜弟弟,出钱给他租了个一居室的小房子让他先住着。当然,这房子他也住不安生,三天两头被人上门逼债。那些放债的先前上他家的门统共摸走了几千块,任谁也不相信一个有房有车有孩子的家里会只有几千块存款,而且连存折本都没见着,肯定是他们赖着帐不肯还。向青天被逼怕了,死也不签那个离婚协议,成天上刘莎娘家闹,要她把存折交出来,要她娘家帮忙出钱还债,总之要死一起死,谁也逃不了。   这些事情叶佳文都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抵会更痛快一些。   又过了没多久,向青云的母亲也来S市了。   其实向母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大儿子,她当然希望向青云能赶紧的放出来,她是偏心,但不管怎么说向青云都是她的儿子,她是见不得小儿子不如大儿子过得好,但好端端的谁也不会盼着自己的孩子坐牢。她在外头是问过了,叶佳文告诉她说向青天是这事第一负责人,项目亏损几百万全要算在他头上;司法机关的人告诉她,这种案例,啥事没有的也有,判两三年的也有。于是现在在她眼里,小儿子那边的情况更糟糕、更迫在眉睫一点,大儿子这里她插不上什么手,她必须要为小儿子的日子做打算。   她问叶佳文:“现在人人都说不知道青天会不会坐牢,那怎么样才知道?”   叶佳文打好了注意,说:“其实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钱的事。现在搁置的工程每天都亏损一大笔钱,死者家属也要赔偿,各方面疏通关系也要钱。如果你们家能多拿点钱出来,向青云放出来的机会就会大一点。”   向母眉头皱得紧紧的,问他:“要多少钱?”   叶佳文说:“我知道你们能力有限,如果能拿十万出来,事情就好办一点。”   向母当然没有十万。乡下的鸡和猪都卖光了,她手里的钱全都拿去给小儿子救急用了。她长吁短叹,连连摇头,跟叶佳文说:“那你能让我见见青云不,我有事跟他说。”   叶佳文说这话,就是故意膈应膈应她的良心。小儿子要十万,砸锅卖铁抠其他儿女也要给他弄出来,大儿子要十万,开始发现自己能力有限了。叶佳文跟她没什么废话,她想见大儿子,叶佳文就帮她去办,找了个律师把她带去看守所,让她见着了向青云的面。   向母见着了向青云,瞧着他那憔悴样,也不好受,不停叹气,安慰了几句,道了声“娃,你受苦了”。但是也就说了几句,就开始把话题往向青天身上带,把向青天被海平给坑了的事一说,再说向青天现在还欠着五万块,问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向青云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事,事情还没在肚子里消化,母亲立刻就把难题抛给他了。他现在人都在看守所里,前途未卜,居然让他想办法给弟弟还债。他心都寒了,但是还在忍着。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他不是很清楚,叶佳文先前跟他说大概有两三万,又说赔了一万给死亡民工,又想这段日子在外面为了他的事应该也花了不少钱,所以到底有多少,他也算不清了。他跟母亲说:“五万我是没有的,小钱大概还有一点,你去问问叶佳文,看他能不能借一点。”   向母说:“叶佳文?他还问你弟要钱呢!你弟都给我说了,你这朋友交的坏,你弟都这样了,他居然还问你弟要钱,说什么都是花你身上了。谁晓得他这时候打的什么主意!”   向青云呼吸一滞,桌子下的手捏紧了拳头。他跟叶佳文相处了这么些年,叶佳文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叶佳文对他的心他也有自信,他相信这时候叶佳文肯定为了他跑上跑下的,钱花完了,才去跟自己家里的人要钱。他只觉得悲哀,可惜叶佳文不晓得他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问向青天要钱,怎么可能要的到?从小到大,只有他欠向青天的。他是生来就欠向青天的。他颤声道:“他说没钱,那就是没钱了。”   向母说:“娃,你出来以后,交朋友要长长眼睛。那个海平,你弟说,就是你介绍给他的。把你弟坑的苦啊!”   向青云一阵眩晕,还是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向母说:“青天现在是走投无路了,我跟你爹实在凑不出这么多钱,那逼债的说他再还不上就要剁他手指。他房子和车子都被人抢了,那刘莎大大的没良心,这时候居然要跟他离婚!这种女人,要是我当年,肯定把她捉去浸猪笼了!你弟现在还欠着五万还不上,我跟你爹商量着,你现在人也在里头,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房子用不上,不然先抵了,等你出来了,房子还能再买。你弟要是没了,可就啥都没了!”   向青云心彻彻底底凉透了。他说:“这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朋友也有出钱,不能卖。”   向母说:“你弟是真没活路了啊!你朋友出的钱,你出来了再想法子不成吗?”   向青云忍不住大声对母亲吼道:“他没活路,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已经死了?!”向青天的事情向青天刚刚知道,同情、担心、感同身受的痛等等的感情都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来,现在母亲立刻开口跟他要钱,先前的几句关怀这时候都成了讨钱的铺垫,罔顾他已经落到了这个境地,于是他只剩下愤怒和悲哀,压抑了半辈子的愤怒,巨大的悲哀。   向母从来没被一直听话的大儿子这样吼过,当场就愣住了。向青天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全身颤抖着跟执法人员说:“探视结束了没,我要回去了!”   向母一下就着急了:“青云,你不管你弟死活了?!”   向青云悲哀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妈,我是你亲生儿子吗?”向母一愣,向青云旋即又说,“他的死活我不管了,我管不动了,你们管过我的死活吗?”说完什么也不肯再听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第五十二章   向母在向青云这里碰了钉子,还想再去游说,但是那看守所又不是他家,想进就能进的,他儿子不搭理她,就没人打理她了。最后她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去了。   这天晚上叶佳文做完工作以后正打算回家,陆清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对他说:“你留一下,晚上有个饭局,你要跟我一起过去。”   叶佳文本来想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拒绝,但是陆清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说完就又进办公室了。这是来自老板的命令,而不是商量。   前两天叶佳文就陪着陆清去了一个饭局。饭局上很多都是政府机关的人,叶佳文知道他是为了解决向青云这个工程的事,所以挡酒挡的毫无怨言,回家就吐了,难受了好几天。这都算了,男人在外面工作,总是免不了应酬,喝吐也不是头一回,问题是他从饭店里出来以后就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陆清的车后座里,陆清正搂着他亲,手都已经从衣服下摆里伸进去了。当时把叶佳文给吓的,差点就直接跳下车逃了,不过陆清发现他醒过来以后就离开了车后座,回到驾驶座把他给送回家去了。全程黑面,好像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明明是叶佳文吃了亏,却反倒像做错了事一样忐忑。   这次的饭局叶佳文咬咬牙,又去了。应该是跟能否把向青云捞出来有关的,他怕陆清一怒之下不管向青云的死活了,所以不敢忤逆。   这回饭局上叶佳文长了个心眼,酒来了,还是要挡,不过挡的小心,倒酒的时候能少到一点就少到一点,喝的时候能少喝一口就少喝一口,而且还得装模作样,三分醉的时候装成五分醉,五分醉的时候装成七分醉。总之这么多小心眼耍下来,到了最后,他果然还保持着清醒,脚下虽说有点发飘,不过认真一点还是能走直线的,他却故意走了个S型。   陆清就喝了一两杯啤酒,没带司机出来,还是自己开车。叶佳文不敢上他的车,就说:“陆总,我自己打车回去,您先走吧。”   陆清黑着脸,语气很不客气:“上车!”   叶佳文一瞧他这个态度,心里就有点怵,想来想去,咬咬牙还是上车了。他一个大男人,脑子也还算清醒,能怕人把他怎么地?   陆清又把车往郊区开,路上叶佳文困了,却没敢睡,拼命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省的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脱光光躺在床上,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这回陆清又把车开到了城市海滩。下了车,被十一月夜晚的海风吹一吹,叶佳文酒也醒了大半,舒服多了。陆清靠在车头,掏了包烟出来,风大,他用手遮着风都点了大半天才把烟点上,然后丢给叶佳文。叶佳文也照模照样的跟着抽起烟来。他先前烟瘾已经渐渐减小了不少,一天抽一两根解解乏就足够了,但是向青天出事以后,他心里烦躁,烟瘾也跟着又大了起来。   陆清不说话,光抽烟,抽完一根以后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捻灭了,这才说道:“叶佳文,我从来没有对哪个人有过这么多的耐心。”   叶佳文觉得有点好笑,陆清虽说是位太子爷,他也有这个能耐,但是感情不是买卖,就算是买卖,也不能强买强卖不是?他低着头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陆清说:“你和向青云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从那个叫海平的开始,你做的那点事,我也都知道。你买通了流氓,假装被打了一顿,诳向青云。向青云家里的情况我都摸清楚了,你瞒着他藏钱,要在H市给你家人买房子,以及你的钱放在哪个银行账户里,我都知道。”   叶佳文非常震惊地抬起头看他,手里的烟快烧到滤嘴了,烫着手,手一松,烟就掉地上了。   陆清说:“你这个人真的很可笑,我之所以一直不插手,就是看戏呢。你这一出一出弄的,电视剧都没你精彩。我等到现在,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图啥?”   叶佳文依旧沉默,但是陆清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定要他一个答案。叶佳文无奈地说:“这是我跟向青云的事情,我跟你解释了,你也不会懂。”   陆清走了两步逼近他:“对,我是看不懂。你要钱,但是向青云没有钱,你与其瞒着他从他手里一分分把钱抠出来,为什么不换一个人?”   叶佳文不悦道:“我不是在抠他的钱,我只是在经营我们的日子。我们的钱是不多,所以需要筹划,向青云不是这块料,所以我来。”   “包括你骗他你们没钱,却拿着钱去H市买房子?”   “对。”   陆清好笑:“向青云到底有什么好?我不如他?”   “他没什么好。”叶佳文低声说,“但是感情不是买西瓜,还要挑瓜大瓤红的。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事真没法跟你说清楚,只好说,过日子,都是自己选的,我选了这么过,就这么过了。陆总你何必跟他比,我没眼光,在我眼里,向青云是比您好,不过我相信在更多人眼里,向青云连您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陆清抓了抓头发,有点暴躁,有点痛心疾首:“我是不明白!你平时看着挺有眼光一个人,怎么就看上他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我还就不服气了,在你眼里,我哪里不如他?”   叶佳文好气又好笑:“你这又何必?我只是喜欢他,所以愿意跟他过日子。”   陆清说:“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刚出社会的小年轻把爱放在头一位,要爱情不要面包的是有很多,但你不是这种人,你明明挺世故的、挺现实的一人,怎么又这么高尚了?你要爱情,要面包,我都可以给你,我根本就不会让你为了面包发愁。”   叶佳文心里想,面包是不愁了,你这样的,爱情真的能不愁?他叹气:“我没法说我喜欢向青云什么,我也不知道您喜欢我什么。陆总您觉得刘桥又哪里不好?”   陆清脸色一寒,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你是介意这个,我可以断掉那些你介意的。我现在对你是认真的。”   叶佳文摇摇头:“虽然我是有点为刘桥不值,不过这是他选择的日子,也是您选择的过日子的方法,没必要。”   陆清暴躁地说:“向青云的家庭条件你比我更清楚,就算他是个好人,他爹他妈他弟弟,那都是什么人?那天他妈闹到公司里来,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看你的面子,管他什么老太太,我早就喊保安把人丢出去了!他根本配不上你!”   叶佳文说:“那我配得上您?您是市委书记的儿子,我一普通老百姓,配吗?”   陆清一时哽住了没说话,叶佳文又接着说道:“爱情跟配不配的道理我也不说了,其实陆总您心里都明白,您也说了,您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么多耐心,我没什么好,其实您就是觉得不甘心。我要是早点上赶着巴着您,您早就看不上我了。我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我得了癌症,您应该是不用卖房子筹钱,就能给我最好的医疗设备,但是您会在病床前伺候我拉撒吐吗?一天可以,一年可以吗?”   陆清皱着眉说:“这都什么假设!”   叶佳文心平气和地说:“向青云会卖房给我看病,会每天照顾我,会在我病的根本不像个人了的时候还亲吻我。别说我想当然,我就是知道他会。他对我比您认真,您看到我为他付出,是因为他也为我付出了,不是送一条昂贵的领带,不是给我买房打折,是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我不是保证我就会跟他过一辈子,毕竟我们这种人,连一张证都不能领,过日子讲的是良心。像您说的,我跟他之前存在很多问题,他的家人就是个大问题。也许有一天我跟他分手,我会喜欢别的人,会换一种生活,但,我大概还是不会和您在一起。您很好,只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仅此而已。”   陆清不吭声了。他重新点了根烟,抽完以后,没好气地说:“上车,我送你回家。”   第五十三章   又过了一个多月,事情终于了结了,保险公司赔了一笔钱,公司给出事的民工赔了一笔钱,工程又开始动工了,而向青云也被放了出来,处罚仅仅是罚款和吊销执照。当然,他在金星里的工作也丢了。事情到了这里,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完满的结局。   但是向青云却不太好。他被关了两个月,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两个月他都没怎么和人交流,叶佳文去接他回家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木木的,除了从看守所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说了一句“宝宝,你辛苦了”之外,一直到回家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到家以后,向青云就开始忙碌干活。他先是在浴室里面洗了快一个小时才出来,然后是把沙发套拆下来丢进水池里手洗,洗完以后又把被套也拆了洗。一开始叶佳文知道他需要发泄所以就没有阻拦,可是当向青云开始洗被套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跑上去把被套从向青云手里扯下来,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说:“够了,不然你先睡一觉吧。”   向青云摇摇头,在裤子上把手擦干,又站起来:“我出去买肉,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叶佳文本来想拦住他的,但是这个时候也许让向青云自己静一静比较好,他就只好让他去了。   夜里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向青云突然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叶佳文睡的不是很熟,因此也惊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环住向青云的肩膀:“怎么了?做恶梦了?”向青云兀自喘息了一会儿,又疲倦地躺了下去:“对不起,吵醒你了。”叶佳文问他梦到了什么,他就只是摇头,让叶佳文早点睡觉。   向青云现在没有了工作,白天就呆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书,本来叶佳文是希望他在家里休息能放松下来,所以也不提让他出去再找份工作之类的。但是过了几天,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向青云经常盯着一样东西发呆,一发呆就是一个小时,而且话也越来越少,自他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就变得不爱笑了,眉间凝着忧郁。   叶佳文一直希望有件事情能打击一下向青云,让他认清自己不是什么大侠,让他知道他能力有限,这样就能多顾一顾自己,而不是老替别人着想。这一次的事情显然对于向青云是个沉重的打击,只是打击的有些过头了,以至于他有些一蹶不振。   一个星期以后,叶佳文跟向青云说:“你出去找个工作吧。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工作吗?”   向青云心不在焉的,连反应都有点慢,过了好几秒才说:“没想过。”   叶佳文叹了口气,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青云,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跟我说说吧,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向青云突然把头埋进叶佳文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背,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佳文,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和我在一起?”   叶佳文有点不高兴。这不应该是他认识的向青云,向青云不应该这么消极这么悲观,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打击就扛不过去了?上辈子他们被海平害的最惨的时候,向青云也没有整天呆在家里发呆,而是努力应对生活的困境,兼了好几份工赚钱。这次就算是做工程的时候出了差错,导致出了一条人命,也丢了饭碗,那又怎么样,重新站起来就是了,起码他并没有坐牢的案底,事情也都解决了。他回家都已经一个礼拜了,居然还在自怨自艾?他认识的向青云应该是会主动出去找工作,然后想办法把生活弄的更好的!   但是叶佳文不知道的是他和他母亲在看守所里发生的争吵。向青云被关在看守所里,每天接受的信息量少之又少,发生任何一件事都值得他翻来覆去不停的想。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忤逆过母亲,他妈走了以后,好几天他都在想这个事。从小到大,他爹妈都偏心小的,他就比他弟大一岁,家里穷的时候,大家都在长身体,他弟吃一碗饭,他吃半碗;他跟他弟一起闯祸,他弟一哭,他妈就安慰他弟,他要跟着哭,他爹就骂他一男子汉做错了事还有脸哭……凡此种种,他就是在这样的区别对待中长大的。他一直都很顺从,他弟敢跟他爹妈吵架,他不会,他做个乖孩子,就是想换来爹妈的肯定,别人的肯定。他这么好,对别人也这么好,可是为什么就是还不来好的?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无力,再想到如今,自己一个小小的工程都做不好,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叶佳文说:“我喜欢你对待生活的乐观开朗积极,所以我愿意跟你一起生活。振作一点,去找工作吧。”   第二天,向青云就去买了一堆报纸,把上面的招聘信息都翻出来,也不管是什么工作,造价师、建筑师、会计师……反正哪里招人他就往哪里投简历。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难得有一两封回过来的,他跑去面试,也都失败了。   就这么折腾了快一个月,向青云还是没找到新工作。这期间他都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他家人都不知道他已经从看守所放出来了的事。他先前被关了两个多月,这期间他爹妈还打过几个电话来问情况,听说一直都还关着,以为他是肯定坐牢了,渐渐也就不问了。他心里挺寒心的,也在生家人的气,反正联系了肯定也是让他继续拿钱给他弟还债,他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再不想管那些破事了。   越找不到工作,向青云就越消沉。叶佳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给他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要带他去给医生开导开导。向青云一开始不肯,叶佳文生了气就骂他,骂的他最后不吭声了,就当是默认了,周末就让叶佳文给拉过去了。   90年代末的人对心理医生这个舶来职业还有点偏见,叶佳文是活到过2012年的,后来心理医生越来越常见,因为社会压力大,心理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他觉得去寻求帮助很正常,但是向青云不是,他觉得去看心理医生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他也许已经被人当成神经病了,所以他去的时候根本就已经是自暴自弃了。   快进心理医生家大门的时候,向青云拉住了叶佳文,很慢很慢地说:“佳文,你不要也放弃我,好吗?”   叶佳文起先是震惊,然后是心酸。他不知道向青云能跟他过来心里经过了多少挣扎。向青云的话让他难受极了,他把向青云的头按到自己的肩窝里,微笑着说:“想什么呢。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才是要跟你一起过日子的人。我把你放在第一位,所以你也要把我放在第一位。我怎么可能放弃你?我永远都不会有心伤害你,也不会嫌弃你。”   向青云用力地抱了他一会儿,鼓足勇气,进门去了。   叶佳文找的心理医生姓郭,是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人才,学的都是美国人比较先进的那一套,来之前叶佳文做过多番打听,听说他口碑很不错才带着向青云来的。郭医生也确实比较有本事,跟向青云谈了两个小时,向青云先前那种紧张感就没了,而且郭医生再三保证他的隐私是受到保护的,所以向青云答应过两天再来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叶佳文在去之前就已经暗中跟郭医生讲了很多向青云的情况,讲他爹妈偏心,讲他不自量力,讲他有点愚孝,请郭医生在帮他开导的时候最好也能帮助他找准他自己的定位。郭医生并没有完全采信他的说法,只说要跟向青云聊过以后才知道。   之后向青云就每隔两天去一次郭医生家,每次谈话一个半小时,除此之外的时间他就在家里做点家务或者继续出去找工作。   郭医生也确实有点本事。通过谈话,他渐渐发现向青云身上确实有点问题。向青云是个很容易迎合别人的人,而且他很习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为别人考虑。比如说,郭医生问他,如果你身上有500块钱,你打算拿它们来买一台电视机,但是你并不急着要这个电视机。这时候有人问你借这笔钱,借钱的人也想买一个电视机,但是他很想要那台电视机,他很喜欢,你会不会借给他?向青云考虑了一会儿,说,我大概会借吧。郭医生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我不借的话,那个人应该会很难过。   其实向青云不是叶佳文以为的那种因为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所以想做救世主,相反是因为缺乏别人的关心所以他要通过奉献来博取关注。“我这么好,你们能不能也对我好一点,多关心关心我呢?”其实向青云骨子里是有一种深刻的自卑在的。   发现了这一点,郭医生就开始对向青云进行一些疏导。有一天,他对向青云说:“你希望通过奉献和顺从来让父母多分一点爱给你。但是,也许事实是很残酷的,无论你怎么顺从,甚至将你整个人生都奉上,他们也不会多爱你一点。你已经试了二十几年,你不改变,你们就将一直用这种模式过完人生。你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那天晚上向青云回到家以后一直都很恍惚,连晚饭也没做,一直坐在房间里捧着书发呆。   第二天早上,叶佳文和向青云互相给对方刮胡子。叶佳文把他下巴上的泡沫用手指抹到他眉毛上,看着他两条白眉毛哈哈笑。向青云停下动作,拧着眉毛不说话。叶佳文凑过去亲亲他的嘴,亲的两个人都是一嘴泡沫。   向青云把剃须刀放到水池边上,突然一把把叶佳文搂进怀里。叶佳文脸上的泡沫全都蹭到他衣服上里,举着手里的剃须刀哎哎直叫唤。向青云用力地抱了他一会儿,将手指插进他头发里缓缓摩挲。叶佳文把手里的剃须刀也丢了,反手抱住他。   “宝宝。”向青云用下巴轻蹭叶佳文的耳朵,泡沫弄的叶佳文耳朵痒痒的,忍不住瑟缩,“我想好了,我想做室内设计师,给别人设计家。我要学习,可能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你不会把我丢出去吧?”   “行啊,要不你去读研吧。”叶佳文说,“你给我打工,每天把我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我就赏你一口饭吃。”   “怎么伺候你?”向青云摸着他的耳朵,哑声问道。   叶佳文笑着把剃须刀捡起来,塞回他手里:“先把胡子刮完了再说。”   松开怀抱,他看见向青云的眼里饱含热泪。   第五十四章   本来向青云已经决定了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去考明年的研究生,但是他却找到工作了。从他对未来找好目标不再迷茫开始,他的心情改变了,人的状态变好了,给人的印象也好了,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紧接着连运气都变好,同时有两家公司都不计较他的过去,同意聘用他。一家是大公司,一家是小公司,综合地比较了两家公司之后,向青云选择了小公司,因为他觉得这所小公司未来是有发展前景的,而在小公司里他的个人发展前景也会比大公司里顺畅很多。   因为向青云以前没有室内设计这方面的工作经历,所以他只能从助手做起,而且工资很低,一个月只有一千出头,还不及他大学毕业在S市找的第一份工作。他和叶佳文商量,叶佳文认为现在麻辣烫店面的收入足够维持家庭开销,只要这份工作有前途,而且向青云喜欢的话,工资暂时低一点也没有关系。于是就这样,向青云找到了新的工作,一切又走上正轨了。   生活又正常了,向青云也应该跟家里联络了。   这一年,电话在农村里还没有挨家挨户的普及,但是向爹向妈所在的村子里有一个商店已经安好电话了,村里人要跟外界联系都靠这个电话。   向青云打电话过去,商店里的人接了电话就到村子里去喊人,老半天,总算把他爹给喊来了。他爹一听电话是他打来的,都傻了。“你没坐牢?”他爹问。   向青云说:“没进大牢,在看守所关了几个月,现在放出来了。”   他爹也弄不明白这个,反正儿子犯了错被关过了,现在又给放出来了。向青云说自己先前的工作丢了,现在又新找了份工作,工资低,每个月给他们的孝敬钱可能得先减少一点,等以后奋斗出来了,再孝敬他们。他爹说,他们现在不缺钱,孝敬钱缓一缓也没关系,但是他弟那边很困难,既然他出来了,就想办法帮帮他弟。   向青云打这个电话之前就料到会是这么个走向,但没法控制的还是有点心酸,说了没几句就掐断话题把电话挂了。   在向青云被关着的这段时间里,向青天过的确实很不好。那刘莎要跟他离婚,他不肯离,要死也要一起死。放债的找到他,他就让人去找刘莎,说存款都被刘莎给藏起来了。刘莎怎么可能甘心把存款交出去,她嫁给向青天这么些年,现在房子车子都没了,就剩个存款本上那点数字了,还有个没上学的儿子不知道要怎么办,交存款本还不如让她把向青天推出去跳崖。那房产证是本来是向青天和刘莎两个人的名儿,欠债的时候他夫妻俩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现在刘莎想撇干净也不能了。她甚至曾经试过逃出A省一了百了,但是她跟向青天双方知根知底的,对方七大婶八大姑全都能扯得出来,那放债的也把她看着,想逃也逃不了。   后来讨债的撒狗血、泼油漆、殴打、带刀上门威胁,刘莎实在是扛不住了,差点没给逼疯,总算是把存折本交出去了。这还不够,他们还欠一笔钱,向青天被闹的原先清闲的工作也丢了,重新找了份销售的工作,每天累的跟狗似的就赚那几分辛苦钱,下了班还得去帮人刷盘子挣钱,钱到手还没进口袋就让讨债的给收走了。刘莎也没跑儿,平日坐办公室,周末还得上街发传单。他们夫妻二人从前都是靠“脑子”而不是靠“体力”生活的,找个工作还三挑四挑,苦的累的不肯干。他们什么时候为了钱吃过这样的苦?只有他们占着别人的便宜,何曾有过为别人还债而被挖走血泪钱?这其中愤恨、不平、绝望自不用提。区区十几万块人民币,从同床夫妻变成陌路仇人,人情冷暖尽显。   就在他们累死累活给别人挣钱的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正在商量着要出去旅游。上次去青岛向青云就因为被家人叫回去相亲所以没去成,叶佳文一个人去的,现在眼看天冷了,再过几个月又要过年了,他们商量着今年过年不回家了,好好玩玩。正好给向青云一个放松心情的机会。虽说旅游要花不少钱,不过人活着赚那么多钱买那么多房子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开心?所以其他地方能省的可以省,能让自己开心的地方,叶佳文就不省了。   就在他们为是去凤凰古城还是去四川九寨沟犹豫不定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白天向青云给他老爹打了电话,老爹太震惊了,脑子一下没顺过来。回去以后跟老太婆说了,两人坐下一合计,条理给理顺了,想法也有了,于是电话又追回来了。   向青云接了电话,他老爹问他:“你找的新工作,工资多少钱?”   向青云说:“一个月一千二。”   他老爹又问他:“那你还有多少存款?”   向青云说:“没多少,就剩几千了。”叶佳文告诉他,他在牢里的时候,积蓄被拿出去赔偿、通路子都花的差不多了。   他老爹唉声叹气,想了一会儿,说:“有几千你先都给青天吧。你弟还欠人三万多,那放高利贷的心黑,一个月不还钱利息钱还几千块钱。他们不讲理,不给钱就打人,你弟被打的都没个人形了。我跟你妈能借的钱都借了,你姐帮他还了一万,说好就剩两万,两个月没还上又成三万了!”向父向母本来是有积蓄的,但是前两年给向青天又买房又买车又照顾小孩儿,乡下连猪都卖了,就剩五六只鸡。   向父又说:“我跟你妈商量过了,上回我们去S市,看过你那房子,挺大一个,值十万不是?也不能让你卖房,你还得娶媳妇,这么着,你把大房子换成小的,就头一回你弟生孩子我跟你妈来看你住的那个,讨个媳妇够了。腾下来两三万块钱,先去帮你弟把债还了。”   向青云说出话来,有点紧张地看着就坐在他对面的叶佳文,叶佳文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向青云捏话筒的手都出汗了,几番张嘴,就是吐不出字。叶佳文伸出手握住他的左手,用力捏住。   “不行。”向青云听见自己终于颤抖着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向父吃了一惊,问道:“什么不行?”   向青云说:“房子不能换,这房我朋友也有份,总之不能换。还有那几千,我也不能给。”   向父更加吃惊:“你要那钱干什么?”   向青云说:“总之我有用。你也别找大姐,你们这些年找大姐家要了多少钱了,大姐她夫家都有意见了,你让大姐在那家里怎么做人?前几天她打电话给我,都哭了,他们一个月才挣几千,你就让他们给青天买车,他们还有儿子呢,他们日子怎么过?大姐跟我说,她在夫家尽受那些亲戚白眼,她日子都不想过了!”向青云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越说越顺,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在看守所里是他第一次吼他母亲,这次是他第一次跟他爹说不。这是很难的一件事,最难的是开这个口,而一旦开了口,他会发现异常的轻松,其实事情根本就没有他想的那么困难。   他爹在电话那头都愣住了,好几秒才吼道:“你说啥呢!反了你了小畜生,你想让你弟死啊!”   向青云捏电话的手青筋都暴起来了,叶佳文特怕他再用力一点就会把电话给捏断了。他说:“这事情你找我,找我姐有啥用?找警察啊!这债又不是他们欠的,凭啥让他们还?黑社会上门威胁,警察干啥吃的?再说,青天连三万块都没有?这么些年我跟大姐给了他多少钱?”向青天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放贷的进门打人还把向青天夫妻抓走的画面。他只是对于父亲提出的大房换小房的事以及向海蓉的遭遇有着无限的愤怒。   向父从来没听向青云用这种口气说过这种话,都给气愣了,啥有条理的话也说不出了,就只会骂人,骂向青云是畜生,骂他没良心,白养他这么大,连他亲弟弟的死活他都不顾了,进了城心都给熏黑了。又骂他活该去坐牢,这种人不坐牢都不像话!向青云听的急了,吼道:“那我就去坐牢了,反正你们也不盼着我好!”吼完就把电话挂了。   叶佳文在一旁暗暗鼓掌,生怕向父再打过来闹,会把向青云难得来一回的硬气给闹软了,于是他挪过去悄悄把电话线给拔松了,然后说:“好了,别生气,今晚别做饭了,咱跟小新他们一块儿出去吃吧。到公园里走走,散散心。”说着就把向青云给拉出门去了。   向青云这头是硬气了一回,可还有一件事,他得去求他爹妈——那就是认养向晓龙的事。   向晓龙已经快三岁了,叶佳文到现在连他一面都没见过,就看过照片。自从向青云被放出来以后,他就越来越想向晓龙了。房间是按小孩的房间给装修的,每次经过就会想起上辈子和向晓龙相处的点点滴滴来。向青云本来对领养小孩这事还觉得有点在天上飘着,叶佳文天天有意识无意识地给他念这事,说领了小孩以后要交他学吉他学钢琴,让他从小就被学校里的小姑娘们围着,说要带着小孩一起去哪里哪里玩,以后怎么跟小孩一起过,说的向青云都期待起来了。   之前的计划是向青云跟陈杏假结婚,然后再想办法弄张向青云的精子存活率太低导致无法生小孩的证明出来,顺势把那向晓龙给要过来。但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陈杏这个假女友也吹了,这套计划再实施时间上就来不及了,向晓龙已然三岁了。于是叶佳文跟向青云商量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别想什么法子了,直接去讨,见机行事。   因为毕竟孩子是向海蓉的,于是向青云就先去找了向海蓉。   他跟向海蓉提出想领养向晓龙的事,向海蓉很吃惊。他说他是认真的,让向海蓉考虑一下。向海蓉考虑了两天,跟他打长途电话好好的谈了一次。   她问向青云:“你为什么要收养小龙?”   向青云说:“姐,有些事情我没法跟你说明白,但我有苦衷,我这辈子估计是没法结婚的。至少,我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向海蓉很吃惊:“你是不是生病了?医院怎么说?”   向青云说:“确实是生理上的一些问题,医院治不好。”   向海蓉沉默了很久,又问道:“就算你不生孩子,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你对象怎么办?”   向青云看了一眼叶佳文:“我要找对象,先决条件就是他能接受小龙而且爱护小龙。当然我现在说这话可能你觉得早了,不然这样,我现在房也买了,向晓龙过继给我以后,我在房产证上加他的名。不然,我把我的名去了,房子直接挂在小龙的名字下面。这样至少给小龙一点保障。”   向海蓉唉声叹气:“我对不起他,你要是愿意收养他,当然是好的,交给你总比给别人放心。”   叶佳文还做主让向青云把向海蓉夫妻接到S市来看了一回,让他们看新房子,房子里连向晓龙的房间都准备好了,玩具都买了不少。向海蓉夫妻进了房间就抱头哭了。他们也确实是无奈,男人在政府机关工作,这孩子实在没法要,他们也想过为了向晓龙辞掉政府里开车的工作,但是他们交不起超生的罚款,而且养小孩太难了,家里已经有一个了,再养一个,实在是养不起。   回去以后,向海蓉夫妻都同意把孩子给向青云领养了。但是光他们同意还不行,还得要过父母那一关。   没想到,可能是老天保佑,可能是向晓龙命中真的跟叶佳文向青云有缘,本来他们都做好过五关斩六将的准备,最坏的出柜的准备都做好了,但是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要顺利。   向父向母把向晓龙养到三岁,也觉得这孩子再这么藏下去不是回事,于是就想着村里找一个大龄没娶妻的男人把孩子过给他。这时候向青云出来说要养这孩子,而且语焉不详的说自己生理上有些毛病,是在看守所里查出来的,这辈子大概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向父向母没受过啥教育,还挺好糊弄,也没说要看医院的证明啥的,就是再三询问了一下,确定向青云是真有病,不是弄错了。   向母把向青云骂了一顿:“你有钱养孩子没钱帮你弟还债?”   骂归骂,孩子还是让向海蓉给送来了,毕竟这孩子再这么弄下去也不是回事,有人肯养,也是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大问题。   第五十五章   向晓龙总算在过年之前被送了过来。向海蓉的丈夫亲自把小孩送过来,向青云去火车站接,叶佳文则在家里等着。等待的时候,他把向晓龙的床铺了两遍,玩具从床上拿到柜子上又放回床上折腾了好几回。   向晓龙终于到了。   上辈子向晓龙送过来的时候状态很不好,所以叶佳文其实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看到人,他的心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向晓龙断奶断的早,营养又不好,个子特别小,除了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些非洲难民的小孩,叶佳文就没见过这么瘦的孩子,好像比上一辈子还要瘦。实在是很难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和后来酷爱打篮球的活泼健康的向晓龙联系在一起。   除了瘦之外,向晓龙还比一般小孩显得阴沉。他被向青云抱进家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两只黑黑大大的眼珠子冷漠地打量着新环境,看到叶佳文的时候,脸上有防备的表情。他的眼睛扫过叶佳文的时候,叶佳文只觉得全身一凉,但他还是打起笑脸把一个维尼熊的玩偶塞给向晓龙:“喜不喜欢?”   向晓龙接过玩具,却不说话。跟着来的他的父亲有些尴尬,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孩子,跟叔叔说谢谢啊。”   向晓龙把玩偶抱在怀里,垂着眼睛始终不肯发声。   叶佳文对向晓龙的父亲自我介绍:“我是青云的最好朋友,因为我们有工作上的交流,所以我偶尔也会住在这里。”   向晓龙的父亲连忙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谢谢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孩子。”   向晓龙的父亲住了一晚上就走了,临走前还哭了,硬是给向青云塞了两千块钱,向青云不收,他一定要塞。他说:“拜托了,给这孩子一个家吧。”   按说一个小孩三岁了,虽说口齿不是很清楚,也该会说话了。但是向晓龙到了他们家里,一直都不开口,好像还没学会说话似的。而且他自主能力很强,晚上叶佳文要给他洗澡,他推开了叶佳文的手,自己跑到水盆子里面拿起毛巾就给自己搓身体;洗手池他够不到,他也没叫人帮忙,等叶佳文发现的时候,看到他自己从角落里搬了个小凳子出来站在上面用水;吃饭的时候不要人喂,会自己用勺子勺菜吃,只勺自己面前看的到的,够不着的菜除非别人给他夹,不然他不吭声。   前生向晓龙刚送来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有些细节叶佳文已经不能记的太清楚了。他确实记得向晓龙最初很不爱说话,是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小孩儿,但似乎这辈子这种情况更加重了一些。   晚上睡觉的时候,叶佳文问向晓龙:“你要不要跟叔叔们一起睡?”   向晓龙还是不开口,只是摇头。   于是叶佳文把向晓龙抱到他的小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拿了一本《格林童话》在他身边躺下,准备给他讲睡前小故事哄他入睡。叶佳文翻开童话书目录,挑选了一下,结果都不满意——向晓龙来之前他到书店买了一套童话书回来,印象里自己小时候就是读这些故事书长大的,所以事前并没有再看一遍。可是看着书目回忆了一下这些故事的内容,他就感到很不满意了。   《格林童话》据说是教会孩子真善美等良好品质的,可是里面的故事其实都有揭露人性各个阴暗面的内容,比如《灰姑娘》和《白雪公主》是嫉妒,《渔夫和他的妻子》和《穿靴子的猫》是贪婪,总之叶佳文都嫌他们太深沉了,不适合向晓龙。怎么就没一点轻松愉快阳光的故事呢?就在叶佳文迟疑不定的时候,向晓龙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叶佳文来到床边,一边轻轻抚摸向晓龙的头发,一边给他讲《小王子》,只是他讲的故事是他自己改编过的,小王子并不是来自外星球,而是有一段有一段令人伤心的过往。   “从前,有一个小王子,他又英俊,又聪明。所有的人都爱着他。但是他实在是太好了,令住在森林里的巫婆感到嫉妒,于是巫婆对他下了恶毒的法术,要剥夺他的幸福,让大家都不能爱他。谁爱上他,谁就会倒霉……”   向晓龙并不像一般小孩那样,睁大着好奇的眼睛盯着讲故事的爸爸妈妈,不停地追问下面的故事。当叶佳文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叶佳文以为他睡着了,正在犹豫还要不要讲下去,这时候他发现向晓龙的手指动了动。原来向晓龙并没有睡着,他正在认真地听着,却不想让人发现。   叶佳文心酸极了,轻轻捏了捏向晓龙的小手,又亲了亲他的小脸颊,说:“爸……叔叔爱你。”   “小王子遭到了巫婆的诅咒,非常痛苦。深爱他的国王和王后不得不暂时地将他送出王国,于是小王子独身一人踏上了旅途。”叶佳文又亲亲向晓龙的额头,“在旅行的路上,他遇到了兔子,兔子被小王子的善良和聪明吸引,爱上了小王子。小王子对兔子说,你不能爱我,要不然,你会再也吃不到胡萝卜的。兔子很伤心,离开了。”   “小王子又遇到了松鼠,松鼠也爱上了小王子,小王子伤心地告诉松鼠,谁也不能爱我,我是遭到诅咒的。松鼠也很难过地走开了。就这样,一路上,小王子遇到了很多很多人,小王子是那么好,那么英俊,可爱,善良,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可是大家都害怕他身上的诅咒,而不敢亲近他。”   “终于有一天,小王子遇到了一位骑士。骑士也被小王子深深地吸引了,但是小王子告诉他,自己是收到诅咒的人。然而骑士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退缩,他对小王子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不该受到这样的诅咒。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权利受到别人的喜爱,即使是地里的泥鳅,溪边的蟾蜍,它们也都会被人喜爱,何况是这么美好的您。我要为您战胜可恶的巫婆。’”   “于是骑士去了森林,找巫婆算账。兔子给他送来胡萝卜,松鼠给他送来松子,大象用鼻子将他送进巫婆的高楼里,原来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爱着小王子。巫婆被大家一起打败了,于是小王子又重新获得了爱,每一个人都爱他,国王会在他睡觉的时候为他盖被子,”他掖了掖向晓龙的被角,“皇后会在他睡觉的时候亲吻他的脸颊,”他亲了亲向晓龙的脸,“骑士会告诉他,我爱你。”他凑到向晓龙耳边,轻声道,“我爱你。”   向晓龙睁开眼睛,叶佳文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忧郁。   他口齿又含糊又慢地说了他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句话:“什么,是,小王子?”   叶佳文说:“小王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你就是小王子。”   向晓龙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叶佳文开始给他念《小王子》上的内容,不一会儿,向晓龙睡着了。   向晓龙还是不爱说话,向青云怕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要带他去医院检查。叶佳文听见过向晓龙开口,他知道向晓龙的生理上并不存在问题,问题还出在这个孩子的心理上。   他们的工作都很忙,白天的时候不在家,叶佳文把向晓龙托给小区里一个很有带孩子经验的老阿姨带。老阿姨也说,向晓龙和他见过的孩子都不一样,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很闹腾的,每天叽叽喳喳,一看不到爸妈就要哭。但是向晓龙不是,向晓龙很少哭,即使哭了自己默默抽噎一会儿又会安静下来。他不烦人,总是一个人玩,尽量地削弱着自己的存在感。   晚上向青云和叶佳文回到家,会轮流带向晓龙玩。有了向晓龙,他们就不再需要电视机收音机这些娱乐工具了,所有的休闲时间都放在孩子身上。向青云会跪在地毯上装大熊,让向晓龙骑在他身上,叶佳文会跟他玩躲猫猫,然后故意把屁股露在柜子外面。他们努力的温暖着向晓龙的心,可是向晓龙还是很少笑。   这天晚上,叶佳文又给向晓龙念了一则小王子的故事,可是向晓龙听完了以后还没有睡着。他用他那双大而忧郁的眼睛看着叶佳文,慢慢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走?”   叶佳文愣住了。   第五十六章   向晓龙自小颠沛流离,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到爷爷奶奶家,后来又丢到外公外婆家,再后来又被送到S市。在S市,他白天要被送到老阿姨家去,晚上又接回来。他年纪虽然小,但已经懂事了。向父向母倒不至于虐待他,但也觉得他年纪小听不懂,当着他的面说过好多次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叶佳文心酸极了,把向晓龙抱进怀里:“你想走吗?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和向青云就是你爸爸,你永远都不会走了。”   向晓龙很乖巧地闭上眼睛,叶佳文又给他念了一会儿故事,他就睡着了。   过年的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都没有回家,带着向晓龙一起去了四川旅游。这是向晓龙第一次坐飞机,他特别乖巧,一上飞机就任叶佳文帮他扣好安全带,坐定不动了。飞机起飞的时候,前排一个跟向晓龙同样年纪的小孩哇哇大哭起来,父母抱着怎么哄都哄不停。向晓龙没有哭,只是小小的身子整个绷的紧紧的,脸也皱成了一团,暗自使力,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   向青云见状,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宽厚的大掌捂住他的耳朵,温和地说:“小龙,不舒服就说出来。”   叶佳文赶紧取出一块软糖给向晓龙吃,希望他咀嚼软糖可以减少耳膜的不适感。   向晓龙把小脸快皱成了包子皮,向青云听着前排小孩的哭声,心里酸溜溜的,摸摸向晓龙的头:“想哭就哭出来好了。你永远都是叔叔们的好孩子。”   过了一会儿,向晓龙哭了,轻轻的啜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放声嚎啕。向青云温柔地抹掉他脸上的眼泪,亲亲他的小脸蛋:“向叔叔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向晓龙擦干眼泪,睁着眼睛点点头。   于是向青云开始跟他说《红宝石童话》上的故事。飞机平稳飞行以后,向晓龙不再那么难受了,他听着故事,靠在向青云的怀里睡着了。   旅行团的队伍里也有两对夫妻带小孩的,向青云和叶佳文宣称自己是表兄弟带小侄子出来玩。团队里的另外两个小孩一个四岁,一个六岁,都是闹腾的年纪,上了车就开始呀呀乱叫,四岁的小孩一不高兴就哇哇哭,团队里其他人被小孩吵的头疼,就夸向晓龙懂事,一点也不闹腾。   其实叶佳文心里别提有多羡慕那家又哭又闹的小孩了,但是他都报以微笑,然后对向晓龙说:“你看,大家都夸你呢,大家都喜欢你。”   向晓龙怯生生地缩着不说话。叶佳文捏捏他的手:“叔叔夸你,跟叔叔说谢谢。”向晓龙还是不肯开口,把头压的低低的。叶佳文只好对那人说:“不好意思,小孩子害羞。”那人一笑置之。   整个旅行团为时五天,头一两天,大家都夸向晓龙特别懂事,不哭不闹,三岁的小孩能自己吃饭自己走路不要人抱,但是到了第三第四天,大家都没有听过向晓龙说话,眼神就不大对了,还有人偷偷问叶佳文向晓龙是不是嗓子有什么毛病,叶佳文很肯定的说没有,向晓龙再健康不过。   有的旅客走过向晓龙身边的时候,会拿糖逗他:“想吃糖吗?叫声叔叔。”可是向晓龙就是不开口,把别人弄的很尴尬,最后只好铩羽而归。   最后一两天,就没有人夸向晓龙了,大家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说这家的小孩不正常,不哭不闹不笑还不说话。叶佳文听见了心里都很难过,但是他都会笑着跟向晓龙说:“你看,大家都喜欢你,小龙是最好的孩子。”   在四川的最后一天他们去爬黄龙,海拔四千多米,团里好几个人没爬到顶上就不行了,或者有人半途就租了辆轿子上去,但是叶佳文和向青云天天跑步健身,上山都不带喘的。他们轮流抱向晓龙,很快就登顶了。   黄龙最美的景观就是它的彩池,大小不一姿态万千的水池参差错落,在阳光下每一个池子都有一种不同的颜色,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作品。   叶佳文抱着向晓龙,问他:“好看不好看?”   向晓龙点点头。   叶佳文捏捏他的鼻子:“告诉叶叔叔,好看不好看?”   向晓龙迟疑了一会儿,轻声地说:“好……看……”   叶佳文笑了:“小龙的声音真好听。”他把向晓龙放下,让他自己去玩,向晓龙迟疑了一会儿,跑到水潭边上玩水,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天真的笑容。   眼看着向晓龙在旁边玩耍,向青云走过来,看四周没人注意,亲了亲叶佳文的耳朵,哑声道:“宝宝,我好想抱你。”   叶佳文瞪了他一眼。虽说心理年龄都已经四十岁了,可叶佳文听到这种话还是会心动,会羞涩。   有了孩子以后,心酸和快乐的体验都多了不少,但是有些事情也就比原先麻烦了,比如说,做爱。   晚上在宾馆里把向晓龙哄睡了,叶佳文跑过去和向青云躺在一张床上,向青云的手不规矩的在他腰间游走,又从他裤子里伸进去,揉搓他的臀瓣。叶佳文这天也特别有感觉,向青云还没怎么着,他自己就想要了。但是看看另一张床上的向晓龙,叶佳文生怕被孩子撞破了,悄声说:“去厕所。”向青云不大情愿地说:“他都睡着了。”叶佳文瞪他,向青云无奈,只好起身跑到厕所里去。   厕所里手脚都伸展不开,天气又冷,空调都打不进来。叶佳文趴在洗手台上,大理石做的洗手台冰冰凉的,他滚烫发热的肌肤贴在上面,又刺激又痛苦。向青云从后面抱着他慢慢晃,要好好的温存一下,叶佳文却煞风景地催促道:“快点快点,一会儿小龙醒了。”   向青云又气又恼,他说快,那就快吧,啪啪啪一连串猛撞,把叶佳文顶的受不了,手指甲在大理石上抠出卡兹卡兹的声音,慌忙把水龙头拧开了,在水声的遮掩下才敢低吟出声。事后两人没控制住,弄的洗手台和地上到处都是,还得清理,向青云把叶佳文推出洗手间:“行了,你快点去睡,我来弄。”   于是第二天,为一夜风流付出了代价,他们两个人都感冒了。叶佳文病的还厉害点,不光鼻涕眼泪狂流,还发起了烧。两个大病秧子抱着小可怜上了飞机。   回到S市的那天是年三十的白天,向青云顶着昏昏涨涨的脑袋做了顿简单的年夜饭,叶佳文稀里糊涂把行李给收拾了。结果到了晚上,他们俩都成了强弩之末,两个成年人吃的东西还不如向晓龙吃的多。   叶佳文病怏怏地对向晓龙笑:“好不好吃?”   向晓龙点头。   叶佳文再问:“告诉叔叔,好吃还是不好吃。”   向晓龙犹豫了一会儿:“好……吃……”   向青云擤了把鼻涕,把向晓龙抱过去:“小龙,告诉叔叔,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呢?”   向晓龙又迟疑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小,龙……口……吃……”   叶佳文和向青云面面相觑。向晓龙的口齿的确不太清楚,说话也很慢。他总是不说话,问了他几次,他也不说为什么,叶佳文还以为是因为他比较自闭,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向青云皱着眉头说:“你不口吃啊。”   向晓龙说:“外公……说……的,我……学不……不会……说话。”   叶佳文一瞬间只觉得异常气愤,恨不得打一个电话回去把向青云的爹骂的狗血淋头。对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孩说他口吃,会对他的心理造成什么样的创伤?!   向青云也很不高兴,揉了揉向晓龙的脑袋:“你没有口吃,你说得很好。”   向晓龙低着头不说话。   外面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盛放。叶佳文接过向晓龙,把他抱到阳台上,亲亲他的额头,亲亲他的鼻尖,亲亲他的小脸蛋,满腔爱意,怎么亲都不够。他指着外面的烟花问向晓龙:“小龙,你知道为什么要放炮竹吗?”   向晓龙摇头。   叶佳文说:“因为啊,今天是过年,有一种叫年的怪物,他会给人们带来不幸,大家放烟花爆竹,就能够把‘年’给吓跑。”他在向晓龙身上拍拍打打,“‘年’跑了,他就把大家身上的坏东西都带走了,什么坏毛病都呼呼飞走啦。小龙再也不用怕了。”   第五十七章   自从向晓龙说自己口吃以后,叶佳文赶紧去找医生咨询了,才知道二到八岁的小孩子口吃是很正常的,这种口吃并不一定是口吃的毛病,可能有几个原因,一是小孩子思维发展迅速,而说话的技能却跟不上思维的速度,当他想说话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说,结果就导致了说话结结巴巴。这种称谓阶段性口吃,等孩子长大了,语言能力进步了,也就会痊愈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小孩子情绪紧张,经常被大人训,被大人追问,说不清楚就挨骂,结果就导致了说话越来越结巴。   听向晓龙说他曾经被向父骂过口吃,而且他现在这么不爱讲话,很可能有第二种原因,不过叶佳文也希望主要是第一种原因。他跟向晓龙说:“小龙,你一点也不口吃啊,你听叔叔给你说,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学到好多好多的东西,就是因为你学的太多了,所以你讲话比较慢,因为你懂得比别的小孩多呀,你就要在你的小脑瓜子里搜啊搜,从一堆东西里挑出你想说的。这是你聪明的表现,就是因为你学得太快了,你说的才慢,其他小孩说的快,那是他们没有你聪明!所以你要多多说话,把说话的本事练的熟练了,你就会比谁都能说。”   向晓龙听不懂这么复杂的,他只听懂了“说话慢是因为我聪明”。他现在正是太缺乏鼓励,所以向青云和叶佳文就可着劲鼓励他,他做了什么都夸他好。于是他终于开始愿意说话了,虽然还是常常犯怯,比起其他小孩子还是安静太多,但至少他一天总是能说上几句话。他发音确实有点问题,而且因为三岁前都是向爹向妈带的,所以一开口就带着点浓重的乡音,以至于叶佳文常常听不懂。一开始叶佳文会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一问他他就不肯再说了,怀疑自己说错了,于是后来叶佳文就不问了,努力猜测他究竟说了什么,猜不出的索性换一个话题。   开春的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给他找了个幼儿园把他插班插了进去。本来是想等到夏天的时候在安排他进幼儿园的,不过向晓龙现在这样的情况,叶佳文和向青云一致认定如果他多多跟同龄的小朋友交往能早点恢复正常。   开春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福州市的警察把海平给抓到了,罪名是诈骗罪,把他给送回了A省。他涉嫌诈骗的金额已经被他花掉了大半,所以不能全部追回了,只追回了一部分。   那放贷的大佬在局子里是有人的,听说海平归案,大帐小账一起算,在里面把他好一顿“伺候”,海平上法院审判的那天向青天夫妻也去了,庭上海平带着口罩,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知道在局子里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海平回来了,钱也被追回了部分,不是说向青天夫妻就能完全脱开关系了。他们作为担保人,海平还不上的帐还是要他们还,他们先前已经把全部的债还的差不多了,所以钱一拿回来那大佬把房子退还给他们了,只是车和拿走的钱当做是利息收下了。   这下向青天夫妻总算又有了落脚的地方,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房子拿回来了,债也不欠了,这夫妻俩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婚又不离了。再怎么说,孩子也生了,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再者说,这小县城就是这么小,有点风吹草动,一下就传开了,前阵子他们的事闹得这么凶,人见了他们都躲,离了婚下家也不知道找谁接手去。这第三,这两个人又都不是吃素的,离婚了房子判给谁?判给谁对方都拿不着钱,法院是可以要求拿房子的那方出钱给另一方,但是这事没法强制执行,谁也不肯吃这亏,又都没钱再请律师。总之,向青云先服了个软,抱着儿子上门道歉,拼拼凑凑,他们又搁一块儿过日子了。不过这日子已经不比从前,是将就着过了。这夫妻俩经历了这么多事,其实是貌合神离,各自打两手算盘,但凡找到退路,一定是蹬了对方没得商量。   这事情结了,就要秋后算账了。向青天给向青云打了个电话,把大哥骂的狗血淋头,满口危难关头见人心,大有要跟他断绝关系的气势。向青云历经前世,也大有凤凰涅槃之势,若是从前,早上赶着检讨自己没割肉喂给弟弟了,这回没等向青天骂痛快他就把电话挂了,辩不过,索性不理。当然也暗暗生了一肚子火气,好在一看到向晓龙,火气就消了一大半。而向青天被大哥摔了电话,鼻子都气歪了。   向家父母听说大儿子今年过年不回家是带着向晓龙旅游去了,也很生气,打电话跟向青云吵了一架。   向爹说:“你现在厉害了,你发达了,有钱坐飞机了,家里人死活都不管了是吧!”   向青云很无力:“我怎么不管你们了。”   向爹说:“你有钱跑出去玩没钱管你弟!我把你个畜生供这么大,就供出你哥没良心的白眼狼?”   向青云说:“那你们想我怎么样?”   向爹说:“你是不是姓向的?向家没你这么没良心的!我跟你妈为的什么供你读出大学?”   向青云难过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供我读书是为啥,我这书还差点读不成了。我要不把自己卖了,这辈子都欠你们的。”   向爹气的又是把他一通乱骂,他不好挂爹娘的电话,就听了。好在现在向青天那事解决了,向爹向妈暂时不需要他出钱,骂了一通也就完了。   向青云再能相通,那也是他亲爹妈,被爹妈骂,没一个孩子心里好受的。他也不是没糊涂过,已经深入骨髓的奴性让他犹豫是否这时候把手里的钱全都交给向青天能换来他们一个好脸色。   向青云会难过地问叶佳文:“宝宝,我是不是没良心?我弟欠着债,我出去旅游,不给他还债。”   叶佳文问他:“如果是你欠着债,你弟会帮你还债吗?”又说,“你根本就不会让他们帮你还的。”   向青云糊涂过后,看着叶佳文和向晓龙的笑脸,他又会清醒——事实就是那么的残酷,他已经用了二十多年来证明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他还是得不到的。还是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叶佳文也很生气。他很想跟向晓龙说你看看清楚你外公外婆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不要孝敬他们。就好像上辈子向父向母也跟向晓龙说了叶佳文不少坏话一样。不过想来想去,叶佳文还是把这口气自己咽了,什么也没跟向晓龙说。   向父向母做那种事情,是因为他们农村人,没受过教育,没眼界,不能跟他们计较,自己不那么干,是为了向晓龙好。不管怎么说,大人之间的仇恨还是不要转嫁到小孩子身上比较好。大人的情绪是很容易扭曲小孩子的心灵的,孰是孰非,应该让小孩子自己去判断去感悟。   一转眼就已经是千禧年了,新年新气象。麻辣烫店在S市开了十七八家,叶佳文数钱数的乐开怀。这时候麻辣烫已经烂大街了,各式各样的串串香店遍地开花,不过叶佳文胜在出手早,抢占了市场先机,S市那么多家麻辣烫店里还是他家生意最好。向青云的厨艺也在进步,每次有新的麻辣烫店开出来,叶佳文就带着他去吃,比较一下两家哪家的好吃,回去向青云再研究研究方子,不断想办法改进,食材上面也动足了脑筋,不断推陈出新,把什么“骨肉相连”“墨鱼滑”之类的东西也都加到麻辣烫里来吸引顾客。他们的生意好,就会不断有人来要求加盟,有加盟,他们又有更多的钱赚。   叶佳文趁着这赚钱的好时机赶紧把H市那房子给买了,付完首付还有个小几万,就跟向青云商量着是不是也趁早把车买了。车不像房,摆着是不能升值的,而且还会折旧,但是车不升值,车牌要升值,2012年在S市弄一张车牌都敢要六万块了,赶上一辆小车的价钱。再说现在有了小孩,要接送小孩方便,还是有辆车比较好。   但是买什么车,也费了向青云和叶佳文不少脑筋。向青云的意思,现在暂且先买辆便宜的,等以后经济状况更好了,可以换好车。叶佳文不同意,车要买就不要买太差的,至少买辆中档的,没有钱可以先贷款,买便宜货像桑塔纳那种,车身薄的就只是一张铁皮,太不安全了。有了孩子,什么都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考虑。向青云说,现在房子也贷款,车子也贷款,向晓龙读书还要花钱,都贷款每个月压力也太大了点。叶佳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别说他们的房和车,他瞒着向青云还有两套房子要供呢,压力确实太大了。   最后叶佳文赌气说:“不买了!要买车就算买不起兰博基尼,最起码也得是别克,桑塔纳还不如没有!”   除了买车的时候,还有见让他们头疼的事情,那就是向晓龙。   本来他们以为向晓龙进了托儿所,遇到了很多同龄的小朋友,性格可能会开朗一点。没想到,向晓龙到托儿所带了一个月以后,非但没有变好,居然又回到了过年前的状态。他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怕生,有一天早上叶佳文要带他去托儿所,他却起不来床,说是生病了。叶佳文赶紧请假带他去医院,在医院折腾了一个上午,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   最后,向晓龙哭了:“我、不、不、不想去幼、幼儿园。”   第五十八章   叶佳文问向晓龙,向晓龙怎么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就是不开心,不愿意去幼儿园。叶佳文看他口吃一日严重过一日,心里也着急,于是当天没送他去幼儿园,又把他送到老阿姨那里先照看着,自己给幼儿园的老师打了电话询问情况,老师说晚上就来家访,到时候详细谈谈,于是叶佳文就赶紧去忙工作了。   晚上幼儿园的郑老师果然来家访。   叶佳文和向青云商量了一下,决定有一个人要回避一下。叶佳文嫌向青云不会说话,所以到了老师快来的时间,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郑老师过来的时候,叶佳文让向晓龙在房间里面玩玩具,自己和郑老师坐在客厅里面聊天。郑老师是个年轻的女人,向晓龙入学两个月,这还是叶佳文和向青云第一次见她。她耳朵上带着金坠子,包包是LV的。   郑老师问叶佳文:“你是向晓龙的……?”   叶佳文连忙说:“我是他爸爸的表弟,是他叔叔。”   郑老师说:“我听他说他跟两个叔叔住在一起。”   叶佳文又说:“哦,是这样,其实因为他家里面的一点情况,他爸妈不能养他,就把他过继给他亲舅舅了。他说的叔叔,其实是我跟他亲娘舅。我跟他舅舅是生意上的伙伴,所以我们两个现在暂时住在一起。”   郑老师眼珠子转转,房子的结构尽收眼底,两房一厅,其中一间是向晓龙的房间。她眉头一皱,嘴角往下一撇,看叶佳文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总之神情是有点嫌弃,不过马上就收敛起来了。她似有所指地说:“那你们这样的家庭,对小孩子可不太好啊,没有亲爸亲妈就算了,家里连个女人都没有。”   叶佳文忍着气温吞地笑道:“我们会给他的关爱不输给他的父母。”   郑老师笑了笑,有点不屑。那神情让叶佳文心凉又麻木。心凉是因为他们这种人可能一辈子也不能光明正大抬头挺胸的做人了,麻木是因为两辈子加起来已经承受的太多了,自我保护已经让他对于这种神情麻痹了,反正难受也只能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做到最好。   叶佳文问郑老师向晓龙在幼儿园里到底遭受了什么待遇,郑老师说,因为向晓龙入学晚,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本来都找好玩伴了,他半途插进去,所以找不到伴。而他说话又有口音,又有点口吃,所以就被不懂事的小朋友嘲笑了。郑老师说:“小孩子嘛,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们不懂事,说话也不知道遮掩,直来直往,向晓龙被小朋友们嘲笑了,就不开心了。”   叶佳文很不高兴,坚定地强调道:“小龙没有口吃。”   郑老师笑了笑:“是,我知道,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嘛。但是小龙说话不太流利,其他小孩子又不懂,总是逗他,他越急,就越说不出话,结果就被欺负了。”   叶佳文说:“那老师你不管管吗?小孩子在幼儿园里面被欺负,不是应该你们老师管的事吗?”   郑老师也不生气,笑说:“所以我来家访呀。我们做老师的,当然希望每个小孩子都好,只不过你知道,我们要管的小孩子也很多,不一定每一个都顾得到。”   叶佳文正要生气,脑子突然一灵光,悟了。他好歹心理年龄也四十岁了,不知道是不是重新回到二十多岁的壳子里,连性格都跟着变得血性了。其实这种事情,本来他应该不需要人家多说的。吃的亏多了,游戏规则也就明白了。   他心平气和地说:“那郑老师可请你一定要多关注关注小龙,这个孩子本来已经很可怜了,我们是真的很希望他在幼儿园里能开开心心的。”说着站起来,“郑老师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泡杯茶喝。”说完进房间捣鼓了一阵,又跑到厨房里去泡茶,最后手里拿了一本书和一杯茶出来。   “这本《绿宝石童话》送给郑老师,以后老师可以拿到课堂上给小朋友们念一念。”   郑老师看到童话书愣了一下,旋即也就明白了,笑着道了谢,把书收下。叶佳文借故跑去上厕所,在厕所间里面磨蹭了一会儿,盘算着郑老师应该已经把夹在书里面的两千块钱点清楚了,然后走出来又跟郑老师聊了几句。   这回郑老师的态度跟前面就不太一样了,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带点笑意的,跟叶佳文讲话也讲了些真心实意的东西。   “小孩子的口音确实是个问题,现在不校正,以后进了小学,问题就更大了。你们平时在家里也多给他矫正一下普通话,不然教点S市的方言也好。现在在幼儿园,小朋友只是觉得奇怪,所以纠缠着这个问题,是向晓龙自己觉得自卑,才越来越不敢说。他要是进了小学,那就真的会被歧视的。”   叶佳文说:“好好,我们一定好好教他,郑老师也辛苦了,以后还请郑老师多关照。”说完叫向晓龙出来,让他跟郑老师说再见。向晓龙低着头不肯说话,郑老师正要说不道别也不要紧,但是叶佳文一定要让向晓龙说。他握着向晓龙的手,耐心地拖长了音调:“来,跟郑老师说——再——见——”   向晓龙用蚊子叫的声音嗫嚅道:“再、见。”   叶佳文微笑鼓励:“很好,再说一遍,大声一点。再——见——”   一声再见拖了一两分钟,向晓龙总算大声说出来了。   叶佳文把郑老师送出门,说:“老师,小龙是个缺爱的孩子,请你对他耐心一点。”   郑老师再三道好,走了。   郑老师收了叶佳文的礼,对向晓龙就关照了不少。但是向晓龙还是不高兴,还是不想去幼儿园,叶佳文问他为什么,他断断续续地说,自从家访以后,再有小朋友笑话他,郑老师就会把那个小朋友骂一顿,然后就没有小朋友敢笑话他了,但是小朋友都不敢理他了。   叶佳文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是恨不得让向晓龙不要去什么幼儿园了,自己在家里带,但是没办法,他和向青云必须要工作赚钱。他本来想跟幼儿园投诉这个郑老师,但是理由是什么呢?这种事情不好找理由,万一幼儿园不受理,以后还不是向晓龙倒霉。   所以他只好忍声吞气又去找了一次郑老师,给郑老师送了一对施华洛世奇的耳环,请郑老师一定要耐心,好好引导向晓龙,让他多交朋友。郑老师满口答应了。   这家幼儿园是公立幼儿园,老师是不会轻易变动的,叶佳文想来想去不放心,万一这种老师带向晓龙三年,后果真是无法想象。   于是好容易捱到放暑假了,叶佳文重新联系了一家幼儿园,这次是私立的,价格虽然贵一点,而且路途稍微有点远,但是口碑很好,而且里面的老师都是高薪聘用的人才。私立的学校有一点好,那就是家长学生和老师的关系是顾客和售货员的关系,顾客就是上帝,不管怎么样他们要靠上帝吃饭,所以对上帝的态度肯定是很好的。叶佳文让向晓龙去重新从小班读起,因为向晓龙这半年里在原来的幼儿园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也没有很不舍得。   叶佳文又找了一次郑老师,说是因为搬家的原因,要给向晓龙转学了,给她送了点小礼物,请她让班里每一位同学都录一段音给向晓龙,说点好听的话,让向晓龙开心一下。郑老师收了礼物很高兴,就答应了。   拿到小朋友们录的音,向晓龙听了也很高兴,晚上睡觉前不要听叶佳文讲故事了,抱着录音机睡觉。   一办完退学手续,叶佳文立刻给原来的幼儿园寄了一份匿名信投诉郑老师,把自己两次买礼物的发票一起寄了过去,心里就舒坦了。   向晓龙读幼儿园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久违的又一位借钱的找上门了。这次来借钱的是向青云的妹妹向海娟。向海娟结婚了,跟老公要买房子,没钱买,所以就来借。问他们借多少,要借两万块。   两千年的时候房价已经涨了不少了,S市平均房价两千一平左右,在向海娟的县城里面四五万也够全款买个小户型了。叶佳文一听,得,要两万肯定不是贷款,是全款买房,而且还要大哥出一半的钱。他记得后面几年向海娟和她丈夫还分别的陆陆续续来借过几万,用的是要做生意等等的理由,反正都没有还过。   这向海娟不是向青天,向青天那里可说是看透了,但是这回妹妹来借钱,向青云不太好拒绝,就来跟叶佳文商量。叶佳文也觉得,好歹是妹妹第一次来借钱,直接拒绝了情理上说不过去。他算算日子,这向海娟结婚也有一两年了,再过两三年她就该离婚了,因为她老公在外面有外遇。叶佳文当初听向青云说过这件事情,男方的外遇对象好像是同事。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跟这个同事搞上,但是这个同事应该已经是同事了。   于是叶佳文跟向青云说:“借钱吧可以借,但是一下子借出去两万,他们什么时候能还?你看我们现在自己还要存钱买车。”   向青云说:“还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还不上的。那怎么办?不借不好吧。”   叶佳文说:“有了小龙我们花钱的地方也多了,我们自己存一年也就存个两三万。你看现在小龙幼儿园也远了,车早晚还是要买的。你跟你妹妹说说看,他们能不能贷款买房,要不然我们先借一万。”   于是向青云就去跟人商量了。   趁着这机会,叶佳文立马写了一封匿名信给向海娟,信上称她老公跟某某某同事外遇,名姓俱全,写的有鼻子有眼的。事情要还没有发生,就当是提前给她提个醒,最好也别买什么房了;要是发生了,那就是拉她趁早脱离苦海,顺便把两万块钱也省了。   一个月后,向青云也不提小妹借钱的事了。叶佳文问他,他说:“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现在也不说买房了,在闹离婚呢。”   第五十九章   向晓龙进了新幼儿园,大家都是新入学的孩子,都是从头开始。叶佳文和向青云非常鼓励向晓龙交朋友,每天给他带好多小点心去幼儿园分给小朋友们,一开始向晓龙怎么带过去怎么带回来,不好意思给别人,叶佳文那个着急啊,恨不能在他脑门上贴个纸条写上“我有点心大家快来问我要”,过了两天,向晓龙说交到朋友了,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和他一起把饼干分给小朋友们吃,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吃。叶佳文和向青云高兴地不得了,一个亲他左边小脸蛋,一个亲他右边小脸蛋,把向晓龙亲的咯咯直笑。向晓龙终于也像普通小朋友一样会笑了。   向青云给别人当了大半年的助手,总算升职了,开始自己挂牌做室内设计师。虽说新人出道很不容易,好容易接了一单很小的生意,他很认真的对待,每天晚上回家了还在研究图纸。   叶佳文自己这一年工资也已经涨了两次,涨破四千了。这还只是工资,要是接工程的话,那才是大头。房地产市场日渐打开,陆清今年车都换了两辆了,听说正在计划着置办一个专门办公楼,属于金星地产公司的楼。   生活虽然有点辛苦,但是叶佳文还是满意的。他也不图赚大钱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日子,日子平平淡淡,别被人搅浑了就好。   这天叶佳文接了个电话,是H市的家里打来的。叶世清开口就说:“女朋友有了没有?”   叶佳文心虚地说:“没……有,有了!”   叶世清气势汹汹地逼问:“到底有还是没有!”   叶佳文马上就软了:“没、没有。”   叶世清说:“你都二十六啦,不说结婚,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叶佳文不服气地叫道:“哪有,我才二十五!”   叶世清怒道:“废话,我们这里都算虚岁,二十五就不应该找女朋友啦?你爸当年我在大学里就把你妈给定下了!”   叶佳文敷衍道:“不急,不急,我找着呢。”   叶世清说:“行,你自己找着,我也帮你留意。你尚学哥公司有几个小姑娘,前几天来我们家吃饭,我看了,很不错。你找个周末回来一趟,我让你尚学哥安排,给你介绍!”   叶佳文要哭了:“爸,饶了我吧,我自己找成不成?”   叶世清说:“你要能保证今年给我带一个回来,我就让你自己找。你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是把精力投放在工作上,你辛苦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要成家立业吗!男人,总归还是要娶个老婆,生个娃,等你有了娃你就知道,什么出人头地,什么钱财身份什么都不重要!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最美满的!”   叶佳文多么想说我已经知道了,可是他还是不敢,于是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   最后叶世清强势地一锤定音,要他十一放假的时候回H市相亲。   晚上向青云做了一个茄子烧肉和一个鱼头汤,向晓龙很喜欢喝汤,一口气喝了三大碗,肚子鼓得跟个球似的。叶佳文最喜欢在他吃完饭以后摸他的肚子,小孩子的肚子弹性特别好,一吃完立马就变圆鼓鼓的,摸着特别有成就感,这都是自己给喂出来的。   吃好饭,叶佳文和向青云一起看电视,向青云说:“我九月份估计能把手里这个单子搞定,搞定以后,十月我能放个大假。怎么样,十月份我们一起带着小龙出去玩吧,你想去哪里玩?去乌镇或者南浔怎么样?”   叶佳文叹气:“我估计去不成了,你带小龙去吧。”   向青云有些吃惊:“怎么了?”   叶佳文耷拉着脸说:“我爸要我回去相亲。”   向青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搂住叶佳文亲了亲。   “宝宝……”“嗯?”“你辛苦了。”   国庆假期,叶佳文老老实实坐上长途车回H市去了。他告诉叶世清能在那里呆两天,叶世清和韩姨毫不客气地给他安排了四个,每天见两个。   叶佳文为了能相亲失败,回H市前三四天都没刮胡子,衣服也挑旧的穿,使劲把自己往糙里整。叶世清对他很不满意,把自己的刮胡刀借给他,勒令他刮胡子,然后又让顾尚学借了套西装给他穿。   叶佳文在房里愁眉苦脸地打领带的时候,顾尚学也一旁看着他乐:“看你这样子,很不愿意去啊。”   顾尚学有一个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已经在谈婚论嫁了,所以他一点都没有这样的烦恼。叶佳文瞪他:“你幸灾乐祸啊?”   顾尚学耸肩:“没有啊,我是羡慕你,艳福不浅。想我当年,五天也就让我见了四个。你两天就四个。”   叶佳文挥挥手:“送你好了。”   叶佳文打扮完,人模人样的,经过叶世清和韩姨的审核,满意了,这才让顾尚学开车送他出去跟姑娘家见面。路上顾尚学从后视镜里打量叶佳文沮丧的脸,洞悉地一笑,说道:“你这么不愿意相亲,是不是已经找到心上人了?”   叶佳文心虚地说:“没有啊。”   顾尚学不理他,又说:“什么样的心上人,不能告诉爸妈,你还不得不回来相亲,又想要让这场相亲失败……”   叶佳文一怔,只好干笑着装傻:“什么啊,没有啦。”   车开到约定的饭店,叶佳文下车,顾尚学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笑道:“佳文,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如果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处,不能跟爸妈说的,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助你。”   叶佳文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置可否,赶紧走进了饭店。   为了能使相亲失败,叶佳文极力表现的“极品”,姑娘问他车有没有,答没有;房有没有,也没有;工资有多少,反问姑娘你不觉得问别人的工资很不礼貌吗?到了该结账的时候,叶佳文就溜进厕所里,在厕所里磨蹭了快二十分钟才出来,一看桌子,姑娘人已经走了。第一个成功解决。   下午又去见了第二个,这第二个一见面就把叶佳文吓了一跳。相亲女穿着阿依莲的粉色衣服,从头到脚全是粉的,头上夹着粉色发夹,连腮红都是老大两坨粉色。偏偏她穿的衣服还小了一号,把身材包的像个粽子似的,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百。   叶佳文还没开口,那相亲女鼻孔朝天的把他打量了一番,嗤道:“就是你?”   叶佳文在她对面坐下:“你好,你是周莲吗?”   周莲拨弄着画着Hello kitty的粉色指甲,一脸鄙夷:“瞧你这样子,没有一米八吧?”   叶佳文虚心:“一米七八。”   “我的time很precious的。我们也不要废话了,你Salary是多少?”   叶佳文愣了好一会儿,“两、两千吧。”   “两千?”周莲震惊道,“my god,叶先生,两千块的工资你怎么好意思出来相亲?天呐我一定要tell我的介绍人。你有车吗?哦,我说的是跑车,ferrai啦,Maserati啦。”   叶佳文吞吞了口水:“我有一辆二八驴。”   周莲翻了个白眼,一摊手:“好吧,好吧,我做人很nice的,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聊一聊好了。叶先生,请问你有没有migrate的打算?中国呢那么穷,我以后是plan去Austria或者Switzerland生活的。”   叶佳文看着她脸上两坨腮红都快要笑死了,态度谦虚的不得了,用非常仰慕的神情看着她:“哇,Miss周,你好有品位,我好敬佩你哦!”   周莲不屑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这场相亲叶佳文非常愉快,结束的时候他问周莲讨要手机号,周莲还不肯给,鼻孔朝天地说:“叶先生,我想我们还是不要waste彼此的time比较好。”   晚上叶佳文回到家的时候还乐的合不拢嘴,叶世清看他高兴以为事成了也很高兴,缠着他问一天的情况。叶佳文说:“很好啊,我都很喜欢,我给她们留了电话号码,要是她们对我有兴趣的话还会再找来的吧。”   第二天叶佳文又如法炮制地见了剩下的两个姑娘,只要他等到快结账的时候躲进厕所里赖上半小时,最后出来姑娘肯定已经走了,而且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回去叶世清问,叶佳文都说满意,个个都满意,大有只要人家姑娘看的上他他立刻跪地求婚的意思。   夜里叶佳文出门买宵夜,经过一家烤鸭店的时候,他看到两个小姑娘站在烤鸭店前面亲亲热热的说话。有一个说话的声音他觉得有点耳熟,就留神多看了一眼。   两个小姑娘都是齐耳短发,T恤牛仔,打扮的干净利落,脸上没有油腻腻的妆,相貌清秀又干净。其中一个姑娘说了一句什么,另一个姑娘开怀地笑了起来,目光温柔专注地盯着那人,伸手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这个眼神,这个动作,叶佳文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   这时候刚才拨头发的女孩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叶佳文花了十几秒钟的时间才从“好眼熟”的感想进步到把她和昨天那个粉红粽子周莲联系在一起。   周莲立刻从那女孩身边退了一步,神色有些紧张,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把头转过去,假装不认识叶佳文。叶佳文笑了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耳洞,然后扬长而去。   第六十章   相完亲,叶世清给那几个姑娘的家长打电话套话,结果打听下来没一个姑娘看上叶佳文了。叶世清长吁短叹,把叶佳文叫到眼跟前来来回回的打量:“你说你长得也算根正苗红的,深得我的真传,咋就找不着媳妇?”   叶佳文说:“爸,您别操心了,男人嘛,越老越香,三十结婚都嫌早了,四十那是抢手货。您就把心放宽。”   相亲不成,叶世清也没办法,叶佳文完满完成任务,回S市去了。   叶佳文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周莲。周末的时候他和向青云带着向晓龙去逛公园,一开始是他抱着向晓龙,抱累了,递给向青云,交接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姑娘,大家一照面,愣住了。   周莲看看叶佳文,看看向晓龙,看看向青云,愣了一会儿,正要走,叶佳文一个箭步冲上去,站到她面前,笑道:“你好啊,Miss周,我们又见面了。”   周莲脸上一会白一会红,最后也笑了。叶佳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抱着向晓龙的向青云,低声道:“那是我的家人。”话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   周莲走过去逗向晓龙,捏捏向晓龙的脸,向青云憨厚地说:“乖,小龙,叫阿姨。”   周莲脸一垮:“什么啊,真不会说话,我是姐姐。”   叶佳文在一旁笑道:“不是,是sister啊。”   周莲和叶佳文都笑了,向青云虽然不明白,也傻傻地跟着笑。向晓龙害羞地转过身子把脸埋进向青云的怀里,拉他的领口盖住自己的脸。向青云笑道:“怎么了,看到漂亮姐姐就害羞了啊。”向晓龙小脑袋晃一晃,把自己埋的更深了。   叶佳文和周莲聊了几句,得知周莲正好来上海出差,两个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过两天他们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都把话说开了,叶佳文上次遇见的小姑娘是周莲从大学里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目前感情稳定,周莲也知道了叶佳文和向青云的关系。两人都被家里逼婚,同病相怜,于是一拍即合,周莲临走前跑出来跟叶佳文吃了顿饭,向青云帮他们两个拍了张搂肩勾背的合照。等合照洗出来,叶佳文给周莲寄一份,给叶世清和韩姨寄一份。   叶世清一收到照片立马电话追过来问,叶佳文早就跟周莲串好供了,编了一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奇缘,叶世清高兴得不得了:“好,好,那个姑娘我听尚学说过,人不错,家庭也好,你好好交往,不要辜负人家。”   叶佳文每个礼拜都会跟家里通电话,之前叶世清老是提他还不找对象的事,现在对象找到了,叶世清还是提,只不过变成了追着叶佳文问他跟周莲交往的情况。不光叶世清问,有的时候韩姨也会抢着问,连顾尚学都跟着调侃几句。   叶世清越高兴,叶佳文心里就越愧疚。有几次有坦白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他还想等自己的生活再稳定一点,再好一点,等到完全不用叶世清为他操心的时候再开口。他当然也想做个孝顺的孩子,能顺着父亲心意的地方都尽量顺着,但是人毕竟还是要为自己活着,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不然只能是害人害己。   有幸遇到了周莲,来自家里的压力解决了。而向青云那边,自从他因为向青天的事情跟家里吵了一架,然后又声称有病而领养了向晓龙之后,他爹妈也对他更加爱理不理了,他的婚姻大事没再过问,所以也乐得逍遥,没什么压力。   叶佳文和向青云每天都会在吃完晚饭以后抽一个小时的时间轮流训练向晓龙说话。向晓龙不肯开口,就一定要让他开口,说错了不要紧,说的慢也不要紧,耐心的慢慢诱导,说错了不责骂,说对了有奖励,最重要的是培养他的自信心。而且向晓龙又在幼儿园里面交到了新朋友,于是他口吃的情况慢慢有所好转。不过心理创伤对于儿童来说是很严重的,虽然他已经不会结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但是说话还是要比普通小孩子慢一点。恢复到这个程度叶佳文就已经很欣慰了,相信等向晓龙长大以后肯定都会好的,毕竟他已经养过向晓龙一辈子了,他有这个信心,一定要把向晓龙养的比上辈子更阳光更强壮更懂事。   快年底的时候,叶佳文约张远新出来吃饭,叫张远新带上阿龙。张远新恹恹地说:“不找他,我自己来。”   到了吃饭的地方,叶佳文看见张远新,只见他眼圈发青,头发好像也好一阵没打理了,衣服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一定要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张远新。   叶佳文很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了?你跟阿龙吵架了?”   张远新摇摇头:“分手了。”   叶佳文赶紧问他怎么回事,张远新叫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喝掉半瓶,眼眶突然一红,就趴在叶佳文的肩膀上哭了。这天晚上他跟叶佳文抱怨了很多很多,其实都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并没有大是大非。   张远新说阿龙这个人太犟,只要他决定的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拉不回来,而且人又冲动的不得了,自己已经受不了了。比如上个月阿龙骑摩托车载他出去,路上飙车飙的超快,他害怕了,让阿龙慢一点,阿龙说骑摩托车就是要刺激太慢了还不如走路。结果被交警拦下来,交警说他们违反交通法规,本来只是警告一下就让他们走了,但是阿龙非要犟,一定要跟交警拌嘴,结果交警一生气就开了张罚单把他的摩托车扣下了。结果回去以后张远新和阿龙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再比如,前阵子阿龙一个朋友跟别人发生了口角,打电话叫了一群朋友去出气。张远新一听,觉得这种事情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就可以解决的,不应该动手,就劝阿龙不要去,但是阿龙还是去了,张远新和他又是一场大吵。   叶佳文问他:“那你怎么能忍了他这么久?”   张远新愣了愣,哭着说:“他好的时候真的很好。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等到他成熟的,但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受够了。”   叶佳文叹气:“你不喜欢他了?”   张远新哭够了以后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也许还喜欢吧,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喜欢了。我这两年跟他分分合合已经够了,该结束了。”   叶佳文一直觉得张远新和阿龙看起来总是蜜里调油似的甜蜜,还以为他们会和前世走不一样的路,没想到来来去去,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他还在念书的时候就曾经天真地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会分手?感情难道不能长久吗?其实在生活里很多时候,两个相爱的人分开,未必有第三个人插足,也未必会有轰轰烈烈的大冲击,最怕的反而是那种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小事情。爱情永远是赢不过鸡毛蒜皮的,如果爱情再加上亲情、责任感等等,或许才可以与之一战。如果在上一辈子,他没有的癌症死掉,也许他和向青云也走不了多久了。何其幸运!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给了他一条不同的命运轨迹,让他把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补救了回来。   张远新难过地抱着叶佳文:“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和向青云这么多年都这么稳定。”   何其相似的对话不久以前叶佳文也跟张远新说过。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张远新的背:“好不好,别人看不到,只有自己才知道。你后悔和阿龙在一起吗?”   张远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后悔,和他在一起,我还是开心过的。至少我从他身上学到,以后什么样的人不能找。”   叶佳文说:“只有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够了。”   一转眼又过了一年,01年又是房地产市场的一个高潮年,叶佳文跑业务忙到几乎要飞起。陆清大肆扩招员工,金星已经从97年的只有十几个人扩展到了上百人的规模,叶佳文在公司里完成了三级跳,因为他的业务能力强,而且他的眼光很准,他说哪里的地今年会开发就真的会开发,陆清虽然情场上失意了,但是还是很倚重他。   叶佳文工作上忙了,于是向青云照顾向晓龙的责任就大了起来,本来向晓龙刚送来的时候和叶佳文比较亲一点,渐渐的,他就和他亲娘舅更亲了。   这天叶佳文早早结束了工作回到家里,向青云出去买菜了,叶佳文就逗向晓龙玩。他说:“小龙,晚上叶叔叔带你去公园好不好呀?”   向晓龙低着头搭积木,嘴巴里含着口水含糊地说:“不要。”   叶佳文很吃惊:“为什么不要?”   向晓龙说:“因为向叔叔要带我去公园。”   叶佳文气的牙痒痒,一把把向晓龙抱起来,挠他咯吱窝:“好你个小坏蛋,有你向叔叔就不要你叶叔叔了?说!你是更喜欢叶叔叔还是更喜欢向叔叔!”   向晓龙笑得两腿乱蹬,叶佳文把他压在地上,拍他的小屁股:“快说!你更喜欢谁!”   向晓龙笑得快断气:“都……喜……喜欢……叶叔叔……不陪……小龙……玩……”   叶佳文心酸酸的,突然觉得那一声声“叶叔叔”尤其的刺耳。他把向晓龙抱起来坐正了,摸摸他嫩嫩的小脸蛋,轻声道:“不要叫叶叔叔了,叫我爸爸。”   向晓龙愣愣地眨眨眼。   叶佳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无耻地诱惑小孩:“叫爸爸,给你吃巧克力。”   向晓龙认真地想了一下,吞了吞口水:“爸爸。”   叶佳文笑了:“哎,乖!”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佳文赏了向青云好几个白眼,向青云又无辜又莫名。吃完饭,向晓龙乖巧地放下碗筷,正要立桌,叶佳文突然开口:“等一下,小龙。”   一大一小两个姓向的都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叶佳文没好气地斜了向青云一眼,向青云郁闷地撅了撅嘴,叶佳文将胳膊伸过桌子,擦掉向晓龙嘴边的饭粒:“小龙,以后你管他叫大爸爸,管我叫小爸爸,好不好?”   第六十一章   叶佳文说:“小龙,以后你管他叫大爸爸,管我叫小爸爸,好不好?”   向晓龙还没有发表意见,向青云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放下碗筷,忧心冲冲地:“佳文……”   向晓龙懵懂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迟疑。他说:“可是,你们不是叔叔吗?”   叶佳文说:“以后我们就是小龙的爸爸了呀。我们做小龙的爸爸不好吗?”   向青云又轻呼了一声:“佳文。”叶佳文没有理他。   向晓龙有些迟疑。四岁的小孩子其实已经懂事了,虽然懂得还不是那么彻底,但是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声称呼的改变,从这以后,他会得到一些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在向晓龙犹豫的时间里,叶佳文十分紧张,而向青云则越来越忧心。   最后,向晓龙突然毫无预兆地嘴角向下一撇,眼泪水吧嗒吧嗒砸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一个四岁的小孩究竟为了什么而哭,原因小孩儿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这只是一种很原始的很感性的情绪表达,其实小孩子比谁都敏感。   叶佳文吓坏了,以为向晓龙不乐意,慌忙道:“对不起小龙,你不要哭,不叫就不叫。”   向晓龙却抹干了眼泪,吸着鼻涕叫道:“小爸爸,大爸爸。”   话一出,叶佳文和向青云都愣住了,心中百感交集。   向晓龙擦干眼泪,又笑了,小肉身子有些困难地从椅子上跳到地上,说:“小爸爸,我要看电视。”   叶佳文欢喜的不得了,走过去将向晓龙抱起来,亲亲他的小脸蛋:“好,先给你洗手,洗完手看动画片!”   然而令叶佳文没有想到的是,上辈子的向晓龙是度过了中二时期以后自己自愿改口叫他们爸爸的,这代表着他自己的一种思考和一种认同。叶佳文这辈子有些急躁了,毕竟在他心里他和向晓龙远不止这一两年的感情,向晓龙真真正正是他的儿子,只是他顾虑的不周全,这一声称呼上的改变不仅仅关乎亲缘关系的远近。他对于一个孩子有些过于急切的引导最后会造成对所有人的伤害。   向晓龙在幼儿园里有个好朋友,名叫小慧,他每天回家都会跟叶佳文和向青云说小慧的事情,说他带饼干给小慧吃小慧很喜欢,说小慧中午把自己的香肠给他吃,说小慧被老师表扬给了一朵小红花……平时叶佳文和向青云是谁有空谁去幼儿园接孩子,大多时候是向青云接,接孩子的时候就会跟一些小朋友的父母和老师见面,见得多了大家就认识了。   这天叶佳文下班早,正好向青云有事,于是就换叶佳文去接孩子。   到了幼儿园门口,向晓龙和一个扎着洋葱辫的小女孩一起走了出来,向晓龙一看到叶佳文,就大声叫道:“小爸爸!”松开小姑娘的手跑了过来。他这大声一叫出来,叶佳文心里一咯噔,马上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幼儿园门口有些学生家长就冲着这位“小爸爸”看了过来。   十几岁的向晓龙知道什么场合该怎么称呼,他在家里管叶佳文叫小爸管向青云叫大爸,但是在外面他是不会称呼他们的。但是四岁的向晓龙不懂这么多,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需要避人耳目的。   向晓龙跑到叶佳文脚边,指着那个洋葱辫的小姑娘给叶佳文看:“小爸爸,她是小慧。”   这时候小慧也跑了过来,小慧的爸妈跟着走过来。小慧问向晓龙:“你为什么有一个大爸爸,一个小爸爸。”   叶佳文脸上的笑容僵了。   向晓龙慢吞吞地说:“我……我有大爸爸……还有……小爸爸……没有妈妈……我们是一家人……”   这句话是前不久叶佳文才对向晓龙说的,小爸爸大爸爸还有小龙是一家人,只是他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那么多,现在向晓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所有家长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叶佳文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他简直都忘了他和向青云是活在阴影中的人,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暴露在阳光下的。   叶佳文赶紧把向晓龙抱起来,勉强对小慧笑了笑,跟向晓龙说:“来,跟小朋友说再见,我们要回家了。”   向晓龙说话慢,眨巴眨巴眼睛,还没开口,小慧又天真无邪大声地问道:“为什么会有大小爸爸?为什么没有妈妈?”回头扯扯自己妈妈的裙子:“妈妈,为什么向晓龙没有妈妈?”   小慧的而妈妈皱着眉头,用一种冷漠的揣测的目光看了看叶佳文,什么也没有说,把小慧抱了起来。   叶佳文瞬间只觉得要窒息。如果这时候他赶紧想一出弥补的戏码演上一演,也许还有弥补的机会。可是他抱着向晓龙,承受着小孩们困惑的目光和大人们冷漠的目光,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这里的家长许多是见过向青云的,也许也听过向晓龙叫他的那一声“大爸爸”。叶佳文越是显得心虚,就越落实了人们的猜想。   小慧的妈妈把小慧抱起来,脸上的表情是难以形容的,转了个身挡住小慧看向晓龙和叶佳文的视线说:“好了好了,走了。”   叶佳文心里一沉,知道一切已经晚了。这种目光不是第一次承受了,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变绿了,长出了两对大獠牙,额头凸了起来,变成了一头怪物。因为在人们的脸上就是这么写着的。他不敢正视向晓龙写满困惑的大眼睛,只是把他的小脑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轻声道:“回家吧。”   叶佳文的担心不是无谓的。两天之后,向青云从幼儿园把哭着的向晓龙接了回来。   向青云愁眉苦脸地说:“他哭了一路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跟小朋友吵架了。你劝劝他吧。”   叶佳文心中惶恐,慢慢把向晓龙抱起来,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乖,不要哭,告诉小爸爸,出了什么事?”   向晓龙抽噎着不出话来。   叶佳文心急如焚,却努力表现的平静,温柔地引导向晓龙:“不哭了不哭了,大爸爸晚上给你做鱼汤喝好不好?哭鼻子不好看了。”   向晓龙哭的打起嗝来,仿佛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肝肠寸断。叶佳文也和他一样肝肠寸断的受着苦,给他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去,轻拍他的背。向晓龙终于说道:“小、小、小慧……不……理我……了……”   叶佳文有些绝望,却还抱着丁点的希望:“她为什么不理你?”   向晓龙断断续续地说:“她说、她、妈妈、不、不、不同意、我、交朋友……”   向青云心急地蹲在旁边问:“她妈妈不同意?为什么?小龙你有没有欺负人家?”   叶佳文眼酸酸的,却忍住了。他对着向青云悲戚地摇了摇头,将向晓龙搂进怀里,良久无语。   向晓龙哭累了,连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他睡着以后,叶佳文把向青云拉进了房间,把两天前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向青云也是良久无语。叶佳文难过地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到,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龙,怎么跟他解释。”向青云把他搂进怀里,想安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先前在向晓龙改变称呼的时候是喜忧参半的,他忧心的是有一天向晓龙懂事了,也许会厌弃他们,也许会因为这两声爸爸而觉得恶心。可没想到,向晓龙还没有长大,就被别人强制赋予了不满和不公正的对待。   他们几乎已经习惯了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想,你们凭什么这样看待我们,你们的眼光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我们不在乎,我们偏要光明正大的。可是大人可以承受,当这份歧视被转移到了小孩的身上的时候,他们就承受不起了,又开始变得畏头畏尾,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个透明人。这不是别人的错,是他们自己的错,错在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而使这个世界上最天真无邪的孩子被肮脏污染。   这一晚上他们都失眠了。一夜对坐后,他们商量好了从此以后向青云完全包揽接送孩子的事,不到万不得已,叶佳文不再出面。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叶佳文对向晓龙说:“小龙,以后你还是叫我叶叔叔吧,你可以叫青云爸爸叔叔或者舅舅。”   向晓龙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二章   叶佳文本来想过是不是给向晓龙再换一个幼儿园,但是向晓龙不肯,他在这里已经交到新朋友了,不愿意换。叶佳文担心了一阵,有一天向晓龙回来说。小慧答应还是跟他做朋友,但是要偷偷瞒着妈妈跟他交往,就这样向晓龙已经很满意了。   叶佳文心中百感交集。小孩子是最纯真无邪的,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一张白纸,当大人强制要求他不准跟某某“坏孩子”交往的时候,实际上是用自己的笔强制在这张白纸上涂抹,也不管白纸愿意不愿意。幸好,这些白纸们自己没有世俗的偏见。   经过这件事以后,叶佳文算是长了一个教训。他在家里和向晓龙怎么亲近都不为过,可是到了人前,他就会和向晓龙保持一点距离了。但是他的心里始终埋着一块地雷,那就是他害怕有一天向晓龙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了,回忆起这段过往,能否正视他的两位父亲。上一辈子向晓龙熬过来了,可是这一辈子呢?任何一点小事情都可能导致历史的走向不同,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而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然大不相同了。然而他又能如何呢?只能静静的等待,看这颗雷最终会安静的消亡还是将他炸的粉身碎骨。   01年下半年,金星公司已经初具规模,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大楼。陆清打算在H市开一个分公司,他找到叶佳文,示意有心提拔他,让他到H市的分公司担任项目总工程师的位置,并且暗示他如果做得好的话几年之后有可能给他升分公司的副总。叶佳文现在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虽说他在公司里算是老资历的元老人物了,但毕竟还是年轻,怕自己身居高位镇不住场子。还有一点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工作已经占用了生活的太多时间,他现在的心理年龄已经四十多了,对他而言家庭才是最重要的。他虽然想赚钱,但是比起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想得更多的是赚了钱以后要怎么享受安排生活,而不仅仅是积累财富。   他回去以后跟向青云商量了一下,向青云表示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叶佳文又找到向晓龙,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叶叔叔一起到H市生活。   向晓龙想了一会儿,抱着小熊维尼的玩具可怜巴巴地说:“能、不能、不要、去、我不想、跟、小慧、分开。”   叶佳文又考虑了一个礼拜,最后还是拒绝了升职的邀请。如果真的接受了这个职务,不光是要举家迁到H市去,他很可能会忙的连家都不能回,而且这不是忙一两个月,而是最起码要奋斗好几年。要是只有他跟向青云两个人,他肯定会接受这次的升迁,但是他们已经有了个向晓龙,本来就不能给向晓龙一个正常的家庭了,他希望能有时间给向晓龙更多的温暖。何况他现在的日子就已经过的很不错了,工资加麻辣烫店的额外收入每个月都能存下不少钱。而且总公司工程部的部门经理跟陆清有矛盾,他觉得陆清早就想换掉这个人了,自己这两年成绩都不错,再混一混,如果能在总公司混到部门经理不是也很好吗?   他跟陆清婉转表达自己的拒绝之意的那天,陆清很不高兴,冷冷地说:“算我看错你了,原来你也就这么点能耐。”   叶佳文笑了笑,不置可否:“个人选择吧。”   向晓龙读到中班的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终于把车给买了。他们买了一辆白色别克君威,二十万,贷款买的。向青云工资也提升了,一个月税后能有四千打底,而且他们第一套房的房贷等到向晓龙读小学就能还清了,所以倒也承受的起。   时间就这么过着,叶佳文每天上上班,回家吃向青云做的饭、逗向晓龙玩,日子过的别提多温馨多快活,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让他很苦恼——他和周莲“交往”也有一年多了,叶世清和韩姨已经不满足于询问他们的交往进度,而开始催婚了。   偏偏这一年,顾尚学也结婚了。顾尚学邀请叶佳文给他当伴郎,叶佳文特意请了三天假回去陪他操办婚礼前的事情。顾尚学结婚叶世清和韩姨都很重视,想着法要把这个婚礼给操办的大一点,酒席摆了五六十桌,婚服就准备了三套给他们换,还下狠手组了几辆名贵跑车给他们当婚车用。   其实顾尚学一点都不想把婚礼搞的这么盛大,他是恨不得领个证就完了,但是叶世清跟韩姨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非要出钱出力帮他操持婚礼,恨不能请电视台来拍。   叶佳文看他累的跟死狗似的,在一旁不厚道地幸灾乐祸:“好幸福啊,新郎官。”   顾尚学一边试礼服一边从镜子里睨他:“眼红?羡慕?”   叶佳文故意酸溜溜地说:“嫉妒死啦。”   顾尚学浅浅一笑:“你别后悔,我晚上就跟爸妈说去。”   叶佳文赶紧讨饶,这回轮到顾尚学吊着架子幸灾乐祸,叶佳文求爹爹告奶奶让他千万别跟爹妈说这种话,他现在已经被催的烦死了,万一爹妈一听说他羡慕当新郎官的,立马拉他去民政局怎么办?   笑过闹过之后,顾尚学摸了摸叶佳文的头,敛了笑容:“小文,我那天看见周莲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叶佳文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顾尚学说:“再过几个月你就二十七了吧,你打算怎么办?”   “哥……”叶佳文的声音有点发颤,想说什么,又吞回了肚子里,垂着眼不说话。   顾尚学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和姓向的那个男人住在一起吗?”   叶佳文迟疑了一下,头点了一半,又不动了。   顾尚学说:“我在等你跟我说实话。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我不知道你未来的打算是怎么样,但是我希望你处理事情的时候能够圆滑一点,做事不能只顾着眼前,不要给了爸妈希望又去令他们失望,那样伤害反而更大。”   叶佳文想强颜欢笑,但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顾尚学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推进更衣室:“去,换礼服出来给我看看。”   摆酒的当天,果真是热闹非凡,叶世清和韩姨双方的亲戚朋友、新娘父母的亲朋好友、还有新人自己的同事同学等等,五六十桌都坐满了,叶佳文放眼望过去,熙熙攘攘都是人头。这种情境下的这种场合,让叶佳文有点胆怯。   应叶世清的强烈要求,叶佳文把周莲也带过来了,喜宴的时候周莲就坐在韩姨身边,韩姨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还时不时笑着跟她说几句悄悄话,那眼神悠悠瞟瞟站在顾尚学身边的叶佳文,瞟的叶佳文心肝乱颤,周莲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无奈。   婚宴的仪式开始,先是顾尚学站在台上,新娘被她的父亲牵着从红毯上缓缓走进来,新娘父亲把新娘的手交给顾尚学。到这里,新娘哭了,叶世清和韩姨都抹眼泪了。   宣完誓,交换完戒指,大家开吃,叶世清领着顾尚学和叶佳文一桌一桌去敬酒。新郎当然不能喝醉,所以叶佳文作为伴郎就是来挡酒的,不过五六十桌人也太多了,他一桌桌敬下来不醉死也醉个半残,所以叶世清给他专门备了一瓶“酒”,雪碧掺茶叶水冒充的啤酒。就这,叶佳文喝下来也涨的够呛,食物是一口也塞不进去了。   敬酒的过程中,叶佳文把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三姑六婆都认了个全,每走两三桌就会有人跟叶佳文说:“今天你哥哥结婚,你年纪也不小了吧,什么时候轮到你啊?”叶佳文都笑着说:“快了快了。”   还有人问叶佳文有没有女朋友,要给他介绍,叶世清拉着那人往周莲坐的地方指:“看到没,这就是他女朋友。”周莲被目光刺的差点没原地挖个坑钻进去。   敬完酒,仪式还有一环节,新郎新娘和双方的父母上台说话。双方父母先是互相恭维对方养了个好孩子,又说了很多感谢在场来宾的话,最后叶世清接过话筒,盯着叶佳文站的地方笑着说:“尚学也有归宿了,我这老头子一半的心愿就算完成了。我还有个儿子,尚学的弟弟,”手指一伸,指着叶佳文,几百双眼睛就唰唰一下全部盯到了叶佳文身上,“什么时候他也能取个像XX(新娘)一样的美娇娘回来,我这颗心啊就完整了。”   叶佳文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台下响起雷霆般的掌声和起哄声,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拿过话筒说:“怎么样,新郎官的弟弟要不要也上台来说两句?”叶佳文慌忙摆手,旁边人把他往台上推,叶佳文拼命往后躲,主持人看他不乐意,调笑道,“新郎的弟弟很害羞啊。那好吧,现在我们进入婚礼的下一个环节!请看这一段录像,是今天早上新郎去接新娘时拍摄的……”   叶佳文这才松了口气。   叶世清下台以后,又把叶佳文拉到一边,说:“这次你哥结婚,我们想搞的盛大一点,所以我跟你韩姨把手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了。不过我跟你哥和XX商量过了,结婚收的礼金他们不要,全给我们,这样你要是结婚也不用愁,我们办的起。还有你每个月寄回来的钱,我跟你韩姨也都帮你存着,没动过,存了好几万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结婚的打算,你不愁房子,可以拿这钱去买车,当聘礼。”   叶佳文仿佛被人在脸上火辣辣的抽了一个巴掌。他心里悔极了,当初找周莲只是想双方互利互惠能对家里多拖一段时间,可是看着叶世清脸上期待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干了一件极大的蠢事。他觉得自己丑恶极了,如果一开始就跟叶世清坦白,他只是将平凡面容下的丑陋展示在叶世清的面前,可是他找了一个女人,他把自己在叶世清眼里包装成美丽动人的模样,然后再让他们发现,不仅仅没有美丽的假相,只有更为丑陋的事实。   敷衍完叶世清,叶佳文逃也似的跑出了会场,走到阳台上抽烟。他才抽了没几口,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手:“借个火。”   叶佳文掏出火机丢给她,轻声说:“今天辛苦你了,多谢啊。”   周莲用力地抽了两口烟:“没事,上次你也帮我应付了一个亲戚。我们这种人,就这样呗。”   过了一会儿,周莲说:“我家里也催婚了。”   叶佳文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   周莲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压低了声音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然我们假结婚吧。”   叶佳文愣了一会儿,掐了灭烟头,重重叹了口气:“不……不,你让我想想。”   周莲抽完一根烟,回礼堂去了。   叶佳文拿出手机,给向青云拨了个号。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叶佳文还没开口,就听对面传出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喂,你好,请问你找谁呀?”   叶佳文一愣,把手机挪开一点,确定拨的是向青云的号码没错。他又把手机贴回耳朵边上:“我找向青云,你是……”   那头愣了一下,语气马上就正常了,忙道:“啊,不好意思,向青云不在,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打回来。”   叶佳文听到那边的声音离话筒远了一些,小声嘀咕道:“宝宝怎么是个男的?”   第六十三章   那个电话起先叶佳文并没有想什么,他的心正乱着。好容易捱到婚宴结束,回到家,他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劲。那接电话的女人在他说话之前之后的语气截然不同,一开始那句娇滴滴的声音,好像是故意的似的。向青云也一直没给他回电话,于是他又拨了一个过去。   他这个电话打过去,已经是凌晨了,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这回总算是向青云接的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似乎已经睡了:“宝宝……?”   叶佳文轻轻叹了口气:“你睡了?”   那里静了一会儿,传来一个哈欠的声音:“十二点多了啊,你哥婚礼结束没?”   叶佳文说:“结束了,我明天回来。”   “嗯……有事吗?”   叶佳文问他:“我晚上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一个女的接的,她好像看到了你电话薄上的名字……”   “啊!”向青云轻呼一声,有点懊恼:“被她看到了啊,她接了?她没告诉我啊,我不知道你打过来过。”   “是谁啊?被她看到不要紧吗?我让你换个名字吧。”   “我们公司的女同事,小薛。她没跟我说什么,应该不要紧吧。”向青云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小声抱怨,“她怎么擅自接我电话啊。”   叶佳文说:“嗯,我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今天小龙怎么样。”   向青云说:“挺好的。我晚上给他弄了个小排汤,他用淘米饭,吃了两碗。”   “那没什么事了,你睡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   叶佳文本来是因为在婚礼上受了点刺激,又听到周莲说的假结婚的提议,心烦意乱,所以想跟向青云说说。至于那个接电话的女人,他倒不担心向青云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是害怕被人看到了电话薄里的昵称会造成麻烦。既然向青云说没事,那就没事吧。   参加完婚礼第二天,叶佳文又回了S市,继续工作。   两个礼拜以后周莲又打了个电话来,提议假结婚的事。叶佳文并不希望假结婚,他跟周莲假交往只是希望能多拖延一段时间缓解压力,省的叶世清老是给他安排相亲。结婚跟交往不一样,如果真的弄一出假结婚出来,牵扯的事情就太多了,财产、家庭、背景、孩子……一旦走到这个地步,就一辈子都套上一个枷锁了。所以他不置可否,周莲见他无意,也就不再提了,还像以前那样继续对家里拖延着,有必要时双方互相充当一下对方的挡箭牌,   叶佳文在家的时候开始频繁的接到一个人的电话。他们家里安装了来电显示,所以一般谁的电话谁接,避免麻烦,但第一次打过来的时候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叶佳文就接了。那个女人是找向青云的,他就去找向青云接。但是那个女人之后不停的打过来,有的时候向青云不在,叶佳文就只好接了。向青云告诉过叶佳文,她就是上一回接了电话的女同事小薛。   又一次,叶佳文接到了小薛的电话,他正在跟向晓龙玩搭积木,看到来电显示以后不是很耐烦,拿起电话就说:“对不起,向青云不在,请你打他的手机。”   正要挂电话,小薛哎哎地叫了起来:“等等!别挂!”   叶佳文不耐烦地又把电话拿起来,冷冷淡淡地问道:“你好,请问你还有什么事?”   小薛问他:“你跟向青云是……”   叶佳文答道:“同居室友。”   “哦,”小薛又问,“请问怎么称呼?”   叶佳文眉头皱了起来,身后向晓龙正举着玩具好奇地看着他,用口水吐着泡泡。叶佳文轻声说:“你等一下,我换一个电话。”他搁下电话,揉揉向晓龙的脑袋,“乖,你自己先拼,叶叔叔打个电话。”然后走到卧室里面拿起电话,又出去把客厅的电话挂上,用卧室里的电话跟小薛继续对话。   他说:“我叫叶宝。”   “哈?”小薛那里安静了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你好你好,我是向青云的同事,你叫我小薛就好了。”   叶佳文轻轻叹了口气:“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小薛用有点暧昧的声音说:“那个,我想问问你啊,向青云平时有什么爱好?”   叶佳文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你……喜欢向青云?”   小薛娇嗔道:“哎呀,说什么呐,问问而已啦,你不要胡说。”   叶佳文皱着眉头摇摇头,冷淡地说:“他,有对象了。”   小薛连忙问道:“结婚了吗?没有吧,我们主任问过他啊,他没有结婚,他也没有戴结婚戒指啊。没结婚就好啦。哎呀,我就问问,你到底要不要说嘛!”   叶佳文一听她娇滴滴的语气就浑身不得劲,感觉对方大概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小姑娘,听她的口气,好像叶佳文上赶着要告诉他一样。叶佳文尽量保持着平静客气的语气:“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问他自己吧。”   小薛一愣,显然没想到叶佳文这么不客气,“你”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叶佳文说丢出一句“对不起,我要去洗衣服了,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等到向青云回来,一家三口一起吃完饭,向晓龙回房间玩玩具,叶佳文跟向青云进卧室,叶佳文把接到小薛电话的事情跟向青云说了。向青云听完唉声叹气直皱眉:“怎么又是她啊。”   叶佳文说:“你是不是没跟人家讲清楚?你别一天到晚做什么老好人,把话讲讲明白,不要让人家姑娘误会!”   向青云有点郁闷地说:“我讲清楚了啊,可是她不听。”   叶佳文说:“你自己想办法去搞定!让她别一天到晚打电话过来!”   “哦。”向青云无奈地瘪瘪嘴,“我明天再去跟她说明白。”   这个小薛其实是向青云上司的女儿,走关系进的公司,现在是向青云的同事,两个人每天都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小薛姑娘跟向青云一起合作了一个案子,小薛这个人从小在家里是被惯着的,有点公主脾气,眼高于顶,而向青云则对人一向比较体贴,脾气又很好,一来二去,小薛姑娘一不小心歪了眼,看上他了。于是小薛就开始明里暗里对向青云示好,就像她对以前的那些追求者们一样,给个暗示,让向青云来追她。没想到向青云是根木头,根本不为所动,小薛很生气,借主任的口得知,向青云好像有个交往对象,但是并没有结婚。她从小就是有什么东西看上了就要得到手的大小姐,既然没结婚,那就是自由之身,于是她就开始耍小手段,要把向青云给挖墙脚挖过来。   向青云在这方面虽说有些迟钝,但是时间长了,他自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就开始跟小薛划清界限。小薛一看,急了,攻势就更猛了,每天暧昧的短信发好几封,一会儿转椅坏了要向青云帮她修,一会儿手机出毛病了要向青云帮他弄。但是她也很有手段,作为一个女人,是不能先把喜欢说出口的,不然以后会被人看轻,所以她的言行举止也都只是止于暧昧而已。向青云就比较郁闷了,他觉得女孩子脸皮薄,所以自己的态度也不能太生硬,叫你修椅子修手机,一个办公室,指名道姓来找你,东西都送到你面前了,难道还能硬是不帮忙?暧昧短信发过来,一封两封不回还可以,每一封都不回也太不给面子了,于是回点“嗯”“啊”“哦”“呵呵”之类的来结束话题,但是偏偏人家就是不断能找到话题来跟你聊。再者人家没把“喜欢”说出口,难道要他主动跟一个女孩子去说“请你不要喜欢我了”?   老好人向青云绞尽脑汁吭哧吭哧想了半天,第二天上班前一脸严肃地把叶佳文拉到厕所里,开始解自己已经穿好的衬衫扣子。叶佳文瞪他一眼,开门就要往外走:“干什么你?上班要迟到了!”   向青云赶紧又把他拉回来,把门关上,指着自己的脖颈说:“那个,你帮我吸一个‘草莓’出来呗!”   叶佳文愣了一下,乐了:“啊?那你同事看见了不笑话?”   向青云无奈地说:“就是给他们看的,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于是叶佳文也不客气,抱住他的脑袋在他喉结旁边用力吸了一个红印子出来:“行不行?”   向青云照照镜子,把头仰的更高:“多吸两个吧!”   于是叶佳文在他脖颈后面和侧面又用力吸出两个印子,然后抱住他的脑袋轻轻亲亲他的嘴唇,开门出去上班了。   向青云进厨房,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便当从冰箱里拿出来。他嫌公司食堂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平时晚上多烧一点,第二天把剩下的装了带公司当午饭吃。不过今天他要带的这份是他昨晚精心准备过的,蛋包饭上面用番茄酱淋了个爱心的形状出来。他看了看,还觉得不够,赶紧又洗了两个小番茄,熟练地用刀切一切,拿起两瓣切好的小番茄在饭上一拼,就成了个爱心的形状。他拼了三四个爱心,觉得差不多了,装好盒饭,带着向晓龙出门了。他先把向晓龙送到学校,然后赶去公司上班。   第六十四章   向青云一到公司里,脖子上几颗“草莓”果然引发关注。一整个上午同事们都在揶揄他找了一个“小野猫”,向青云只是笑,不解释。小薛一直则沉着张脸,期间出去了半小时,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向青云把盒饭拿出来,但是没人注意到他。在被人发现之前他不舍得破坏自己的心形,于是用筷子拨啊拨,拨了半天只撕下一点点蛋皮,急的眼珠子四处转,就等着谁发现他的爱心便当。   过了两分钟,公司同事小王从他办公桌前走过,不负他的期望,发现新大陆一样叫嚷道:“哎哟,爱心便当啊!”   总算被人发现了!向青云故作腼腆地一笑:“嗯。”   小王说:“你女朋友手很巧啊!”   于是一群爱看热闹的同事围了上来,揶揄起哄,向青云就只是笑。连小薛也凑了过来,看看向青云饭盒里的爱心便当,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笑得很僵硬。   小李说:“你女朋友手很巧啊,原来你每天中午带的饭都是她做的啊。”   向青云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   小薛酸溜溜地说:“你不是跟叶宝住在一起吗?你女朋友每天早上还特意给你送饭?真体贴。”   “叶宝?”向青云一脸茫然,继续点头:“是啊……是啊。”   小王说:“你女朋友照片有没有啊?咱平时公司聚餐你怎么也不把她带出来看看,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两个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女朋友这样的不多啦。这么好的姑娘带出来给我们一起看看啊。”   向青云不大好意思地说:“没有照片,他不喜欢拍照。”   小张已经有媳妇了,又羡慕又怅然地拍拍向青云的肩膀:“好好珍惜吧,她现在还有心情给你做些花样,等结了婚,娶回家,说不定就拿些剩饭剩菜把你打发了。”   向青云心想自己跟叶佳文也好些年头了,也从来没拿剩菜打发过人,他在饮食这方面还是很注重的,饭菜最多剩一天,再吃不完就倒了,不然怕吃了对身体不好。他笑着说:“不会不会。”   他偷偷观察小薛的表情,但是小薛和别人一样笑,也跟着揶揄他,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几乎要让他怀疑是自己弄错了,其实小薛对自己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一个下午,小薛也没跟向青云说过一句话。   下了班以后向青云心情很好,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已经表示的够明确了,以后小薛就会死心了。晚上他买了一条草鱼和几个素菜回家,要做水煮鱼吃。   他在做饭的时候,他手机响了,叶佳文正在陪向晓龙玩,高声道:“青云,你有短信!”   向青云腾不出手,喊着回道:“你帮我看一下,告诉我什么内容!”   于是叶佳文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机,看到发件人的名字是小薛,皱了下眉头,点开了短信的内容。   “我是一个内心孤独的女人,虽然在人前我总是爱笑、爱闹,假装坚强,其实没有人能看到我内心的荒凉。一直一直,我关闭我的心门,放任我孤独的灵魂在这冷漠的尘世间飘荡,我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撞破我封闭的大门。直到,我遇见了你。”   叶佳文哭笑不得,手机又响了一下,新进来一条短信,还是小薛的,于是他又打开了。   “我像人鱼公主一样向巫婆献上我美丽的鱼尾,换来双腿,每一步踩在刀尖上,只为追寻我的王子;我赤裸着双脚踩在长满荆棘的花丛中,任锋利的荆棘割破我的手脚,只想见到我的骑士一面。我鼓足了全世界的勇气,向爱情奔跑,却换来了一身鲜血淋漓的伤口……你何其残忍,何其冷漠!”   叶佳文哆嗦了一下,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有点不忍再看下去。向青云在厨房间里喊道:“谁啊?”   叶佳文考虑了一下,把手机放回桌上,高声回应道:“你烧完了自己出来看吧!”   向青云忙了半天总算把饭菜都弄好了,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徒然色变。待整条短信读完,整个人都哆嗦了,赶紧走过去拍了拍叶佳文的肩膀:“我有话跟你说。”   叶佳文正在陪向晓龙玩,一回头看见他的脸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摸了摸向晓龙的头顶:“乖,你先自己玩,准备一下,马上洗手吃饭了。”向晓龙乖巧地点点头,叶佳文起身跟向青云走进卧房。   向青云紧张地解释道:“不是你想得这么回事,真的,我不知道怎么搞的,我以为她已经明白了。”   叶佳文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怎么跟人家讲清楚的?”   向青云嗫嚅道:“我没跟她讲啊,可是我给她看了这个,”指指脖子,“还做了爱心便当说是女朋友做的,她都看到了啊。”   叶佳文翻了个白眼:“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给别人传递的信息有问题,让别人觉得你喜欢她。你要是平时不搭理人家,人家能缠着你不放?”   向青云百口莫辩:“那一个办公室的,她又是我们经理的女儿,我还能不理她?”   叶佳文不耐烦道:“你自己解决,随你怎么解决,反正别再让她老是打电话过来了!”   “哦……”向青云抓抓头发,简直黔驴技穷了。他想了半天,给对方回过去一条短信:抱歉,请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饭,桌上有三个菜,水煮鱼、菠菜和番茄炒蛋。因为叶佳文不喜欢吃辣,所以他们饭桌上几年没见过丁点辣星,而向晓龙小小年纪就喜欢吃辣的,所以久别多年的辣椒又上了。水煮鱼鲜香的味道钻进鼻粘膜里,向晓龙一边吃一边流口水,鼻涕泡也跟着冒,都滴在饭里了。叶佳文吃两口就要停下手给他擦擦鼻涕。一大一小两个姓向的吃辣的吃的津津有味,叶佳文虽然不吃,但看他们吃也觉得津津有味,幸福的泡泡跟着向晓龙的鼻涕泡一起往外冒。   正吃着,向青云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小薛打来的。向青云看看叶佳文,摇摇头,把电话摁掉了。但是没过几秒钟,电话又响了。向晓龙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叶佳文说:“接吧。”   于是向青云走到一边,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小薛诡异的笑声,她说话断断续续的,好像喝醉了。“向青云,呵呵呵,你……你好狠的心……”   向青云无奈到了极致,又不好对一个女孩子说什么,语气还是很温和,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温和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就是要命的温柔:“你有什么事吗?”   小薛说:“我现在、在安阳酒吧、你、你要不要过来?”   向青云说:“我在家吃饭呢,你有什么事?”   “呵呵呵……”小薛又是一串笑,神秘兮兮地说:“向青云,我喝多了哦~~!可是我没醉!我才不会喝醉呢!我现在、就坐在窗口呢,外面、马路上、好多车,车水马龙的,我在想,如果我冲出去,车的轮子从我身上压过去会怎么样呢……”   向青云吓了一跳:“你别乱来啊!小薛,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你旁边有谁?你喝多了,赶紧让人把你送回家吧,睡一晚上就好了。”   小薛说:“我才没有喝多呢~~向青云,你要不要过来~~”   向青云看看叶佳文,叶佳文没理他,正在给向晓龙擦鼻涕。   “唉!”向青云重重叹气:“好,好,我现在过来,你冷静点,不要动,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向青云走回饭桌边,小声对跟叶佳文说:“她喝多了酒,我怕她出事,我去一下,把她送回家就回来。”   向青云是当局者迷,叶佳文则是旁观者清。他说:“你不管她,她也不会出事的。好好一姑娘,还能真为你寻死?”   但是向青云还是不放心:“她是喝多了,电话里说想冲上马路让车撞……我怕她真做什么傻事。”   叶佳文知道如果不让向青云去的话他估计一晚上都不会心安的,于是只好耸肩:“那你去吧,去了记得讲清楚,她不把话说开,你就把话说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再不弄弄清楚,反而是害人家。”   向青云说:“好,我一定去讲清楚。”   其实向青云不明白,叶佳文说的对,他去不去,小薛都不可能真的为他寻死的。像小薛这种人,她未必真的有多喜欢向青云,但她爱惨了自己在爱情中泥足深陷的样子,她爱惨了自己为爱奋不顾身的样子,她爱惨了自己在爱情中流露出来的真性情,她喜欢别人为她沉沦为她疯狂,但是向青云偏不,所以她只能自己为了自己沉沦疯狂。她其实是在演戏,也许连她自己也不自知她在演戏,因为她不是演给别人看的,她是演给自己看的。像这样的人往往极度自恋,又怎么可能随便轻生?小薛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有哪点不好,向青云居然看不上。   向青云赶到酒吧,果然看到小薛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酒杯对他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向青云走上去拿走了她手里的杯子:“好了,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小薛不肯走,执拗地抱住向青云的胳膊:“你来了,你果然是在乎我的。”   向青云无奈地抽了抽胳膊,抽不动。他说:“小薛,我有喜欢的人了,真的,我送你回去吧,你睡一觉起来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小薛借着酒劲无理取闹:“我长得没有她好看吗?我没有她能干?我哪里不好,你说,你说,你说啊!”   向青云温言劝道:“没有没有,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小薛嘤嘤哭了起来:“借口,你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我哪里不好,你说啊!你把她叫出来,我跟她比一比!”   酒吧里的目光都往这里聚集过来,向青云脸上火辣辣的,压低了声音说:“好了,别闹了,回家吧。求你了,我们走吧。”   小薛哀哀切切地仰头望着他:“你心里,难道真的一点也没有我吗?”   向青云狠狠心,说:“我真的配不上你。拜托了,别闹了,回家吧。”   小薛突然发作,一把从他的口袋里把他手机掏了出来,嚷道:“好啊,让我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不能让我输的心服口服!”   向青云猝不及防,手机被她抢了过去,想拿回来,却被小薛用身体紧紧护着。他又不好对小薛动手,长胳膊左捞右捞,就是捞不回自己的手机,又气又急:“你别闹了,别闹了!”   小薛麻利地翻开向青云的发件箱,一边翻一边大声念道:“家里水管坏了,我修不好,今天晚上我要晚归,你带小龙出去吃吧。”“出差在外,当心受凉,爱你,宝宝。”“我会想你的。”   向青云急的满头是汗,低声喝道:“还给我!”   这些短信的收件人全部都是“宝宝”,小薛念到后来越念越慢、越念越轻,盯着“宝宝”两个字傻了眼。这个宝宝,前不久她还接过他的电话,前不久,她还在电话里问他向青云的喜好,那个男人还告诉她他的名字叫叶宝……   向青云终于从发呆的小薛手里把手机抢了回来,气喘吁吁,脸憋的通红:“你闹够了没!”   小薛已无醉态,仰着头,迷瞪着眼望着向青云,一脸震惊。   第六十五章   向青云最后还是把小薛送回去了,小薛一路上没怎么闹,一直有点恍惚。不管怎么说这个冲击对她来说太大了,如果向青云这时候解释点什么,哪怕再荒谬无稽她也信了,因为再荒谬也没有向青云的恋人是个男人来的荒谬。可是向青云的脑子里也很乱,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把小薛送回了家。   小薛其实并没有喝太多酒,她只是以酒的名义来放纵自己,所以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等向青云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正要转身走人,她突然喝道:“你站住!”   向青云无奈地停下脚步。   小薛颤抖着问道:“你,你是同性恋?”   向青云默然数秒,只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快点回去吧。”   小薛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喜欢的是男人?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   向青云有点烦躁地催促道:“你今天已经闹够了,回去睡觉吧!”   他越是不肯正面回答,小薛就越是着急,问到后来,向青云觉得她不可理喻,愈发觉得叶佳文说的是对的,自己根本不该掺和进这件事情来。她能出什么事?她还能真的让车给撞了?人都已经送到庙门口了,于是向青云功成身退,甩手走人,小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缓缓抱着头蹲了下来。   伤心,确实有伤心,毕竟她对向青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感了。但是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震惊,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同性恋,就在他身边,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男人居然和另外一个男人牵扯不清。愤怒,难怪向青云不喜欢她,这不是她的问题,问题出在向青云!向青云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而她居然差点跟一个同性恋扯上关系,回忆一下前一段时间付出的感情,瞬间只觉得讽刺到了极点!太恶心了!   第二天清早,向青云如常送完向晓龙再去上班,路上有点堵车,他比平时晚了一点到公司。一进办公室,就发现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他愣了一愣,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往小薛的位置看过去。小薛也在看他,神情嫌恶不掩。向青云顿时手脚冰凉。   他昨晚回去以后就有些担心,小薛已经怀疑了他跟叶佳文之间的关系,她会怎么做呢?向青云还是较为乐观的,他想既然她知道了,就该死心了吧,也想过她会不会告诉别人,但没有想到一大清早,迎接他的居然是这种气氛。难道小薛已经公之于众了?   向青云忐忑地坐下开始工作,没多久,小薛被叫进了办公室一趟,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冲着向青云走过来。她一脸嫌恶地将文件递给向青云,向青云惶恐地伸手去接,还没碰到边,小薛已经松了手,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哇……”小薛突然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缩回手在衣服上来回地擦,仿佛沾到了什么肮脏之物。向青云无措地从办公桌里走出来,想捡东西,想安慰她,她却如避蛇蝎般拼命后退,退到同事小张身后,把小张拽到自己面前挡着。   向青云半弯下腰,手冲着掉在地上的文件,僵住了没动,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办公室的同事们都被这出动静惊动了,每个人各有不同的表情,有人上前安慰小薛,但是事不关己,但是没有人靠近向青云,没有人对他说一句话,只是用各异的眼神参观着他的窘迫。   这时候主任被小薛惊天动地的哭声惊动了出来,看见这一幕直皱眉,走到小薛身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薛抓着主任的胳膊痛哭道:“主任,我辞职,我要辞职,太可怕了,我再也受不了跟这个同性恋一个办公室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得病啊!”   向青云的脸瞬间就扭曲了。   主任看看小薛,看看他,看看这整个办公室,沉着脸不做声。   有女同事搂着痛哭流涕的小薛安慰她,有人继续冷眼旁观。还是没有人,为向青云说一句话。   主任说:“向青云……”   不等他说完,向青云冷静地打断道:“主任,我辞职,辞呈我下午会交过来的。”   众人的表情又是千姿百态,他们一大清早来就听红着眼睛的小薛说了这件事,但是毕竟只是一面之辞,没有向青云的确认,他们还或多或少抱着怀疑。现在向青云的不辩解,反而落实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这时候平时和向青云关系比较好的小王终于站出来当和事老了。他走到向青云身边,想拍拍向青云的背,还是手还没碰上去之前又僵住了,有些尴尬地放下来,说:“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啦,小向你跟小薛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赶紧解释一下。”   小薛只是哭,向青云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默默蹲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整理好,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他走到小薛身边,这时两个男同事大约以为他要对小薛动手,赶紧冲上来充当护花使者,将小薛护到了身后。向青云愣了一下,看着小薛很平静地说了三句话:“我没有病。”“我没有做错。”“你不用走,我会辞职的。”   说完之后,他默默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脊梁挺的很直。   出了办公室以后,向青云去了办公楼顶的天台。他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吹了很久的风,想给叶佳文打电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打。他把手机里存的短信全部删除,然后将叶佳文的姓名备注改成了他的大名,盯着手机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苦笑着摇摇头,将手机收回口袋里。他撑着栏杆,怔忪地望着这个热闹的城市,自言自语道:“我做错了吗……”   向青云这一走,办公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小薛哭的很伤心:“我跟他喝过一瓶水……太恶心了,想想就恶心的受不了了,我下午就要去医院查一查……怎么会有这种人!”   小王犹犹豫豫地说:“你不要想太多了,也不一定有病呢,小向平时看起来也蛮健康的啊。”   小薛说:“你想想他居然跟男人做那种事情!我一想到就恶心的想吐!”   小王想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话了。   小薛闹到现在,其实她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她误会了,向青云并不是同性恋,可是向青云今天说的话无疑将她最后一丁点儿的幻想也打破了。她一个人在闹,向青云都没有理她,还走出去了,没有乖乖留下承受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和指责,没有看到她的伤心欲绝,这让她觉得自己打出去的拳头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十分空虚和失落。   哭了一阵,她不甘心地站起来,擦干眼睛愤然道:“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居然被这种人骗了一两年,居然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呆了这么久!”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伤太深,于是冲进经理办公室,说:“把向青云家里的电话给我!”   她翻找出向青云老家的电话,拨了过去,等到向青云的父亲接了电话,她气愤地大喊道:“你们的儿子向青云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第六十六章   向青云在天台待了一上午,全不知道小薛已经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等他接到他爹妈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他都傻眼了。   向父质问他:“你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了?”   向青云目瞪口呆地否认:“没、没有啊。”   向父骂道:“没有个屁!刚才你同事打电话过来,说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你跟那个叶佳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向青云默然。   向父不断逼问责骂,向青云有口想辩,又不知从何辩起。他握手机的手都是颤抖的,头脑一片空白,万万想不到小薛会如此之狠,把他的事在公司里公之于众也就算了,居然还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的父母,一定要逼得他无路可走。   向父把所有的事情一串,就明白了。从他第一次到S市,看到叶佳文和向青云住在一起,到他再次来到S市,所有关于向青云的事情都要向叶佳文打听,再到向青云领养向晓龙……好家伙,向青云把他骗的好苦,整整四五年,向青云不讨老婆,不帮弟弟,就是为了一个男人!   他痛骂向青云,还希望向青云能反驳,能解释但是向青云不反驳,当他骂的难听了,就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是怎么样?向青云又说不出来。   向家父母简直是气的天昏地暗,从向青云小时候调皮捣蛋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就这么个畜生,自己居然还把他供上大学了!   直骂道向青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向青云耳朵里才消停。这时候他的耳朵已经被手机烤的发热了。他震惊,他迷茫,他伤心,他愤怒,最后统统化为无力。他回到办公室,忽略所有异样的眼光,默默写下自己的辞呈,递交给经理。经理收下了,一句话都没说。   向青云也不等人事部的安排了,回到座位上就开始收拾东西。期间小王想走过来跟他说什么,但是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很压抑,每个人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   向青云很快收拾完东西,然后拿着一堆文件走过去给小王,这是他没有做完的工作。小王有些吃惊,有些尴尬,但并没有不理他,向青云言简意赅地把工作的进度跟他说了一下,然后把相关文档全部放在他的桌子上。小王毕竟跟向青云也有一年多的交情了,这时候还是于心不忍,低声安慰了向青云几句。向青云平淡地道了谢,回去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公司了。   他离开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小薛的面前。小薛有些吃惊,立刻做出防护的动作,但是向青云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缓声道:“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再见。”说罢离开了办公室。   他最后那个清清冷冷的眼神让小薛心头狠狠跳了一下,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触在心头略过,但是很快就随着向青云的离去一同消失了。   向青云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在马路边,刺眼的阳光把马路照成了灰白色,他在等绿灯,一辆辆车迅速从他眼前闪过。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荒谬极了。他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的的确确是做错了,如果没有错,不可能会有这个结果。可是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从父母兄弟,到朋友如海平,再到陌生人或是泛泛之交如办公室的那些同事,他以为自己一直努力乐观的生活着,他以为自己一直善待厚待他人,可是结果呢?错在他不该善待别人?还是错在他……好赖不分?父母可以轻视他,朋友可以背叛他,陌生人可以出卖他,那么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倾心相交,而不会换来伤害……   他想了很久,直到红绿灯交替了七八回,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想起来,应该去接向晓龙放学了。   晚上回到家里,向青云如常地做了一顿晚饭,等叶佳文回来,吃过饭,哄过向晓龙,他把叶佳文拉到卧室里,这时电话铃响了,向青云走过去一看,是乡下打来的,他静静思考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拔掉了电话线。叶佳文目瞪口呆。   向青云拉着叶佳文坐下。大喜大悲大惊之后,他反而表达不出激动的情绪了,很平静地对叶佳文说:“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   从昨天送小薛回家开始,一直讲到今天在公司辞职,小薛给他家里打了电话,他的爹妈打电话过来骂他。叶佳文听的心惊肉跳,问向青云:“你跟你爹妈承认了?”   向青云说:“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们信誓旦旦,我无话可说。”然后他问叶佳文,“佳文,对不起,我把事情搞得一团乱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承受吗?”   叶佳文皱着眉头说:“愿不愿意跟你承受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问,凡事你先想想你自己吧。”   向青云摇头苦笑,将脸埋进手心里。过了一会儿,他说:“谢谢你……”   叶佳文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想过怎么解决吗?”   向青云说:“工作我会重新再找一份,我爹妈那里……我会跟他们承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子是我在过,只能这么着了。”   叶佳文十分不满。上辈子来自向家父母的谩骂、苛责和剥削至今还历历在目,他为了不出柜,动了多少脑筋才把历史的走向改变,可是现在,居然就因为一个女人随随便便被拆穿了。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周莲。   他跟向青云说:“不,不行,不能跟你爸妈承认。你还记的周莲吗?她现在家里也在催婚,她曾经跟我提过有假结婚的意向,你找她,只要她愿意配合,你们就假结婚,瞒过你父母。”   “假结婚?”向青云有些吃惊,但他旋即否认了:“不行。”   叶佳文急道:“为什么不行?你爸妈要是知道你是同性恋,这事还有完了?你以为他们那么好说话的?我们现在这种生活容易吗?!”   向青云说:“我可以瞒,但我不想骗。”   叶佳文很生气:“你这时候倒讲起气节来了!”   向青云摇头:“这不是气节问题。骗,我骗得过一时,我能骗过一世吗?我撒一个谎,要用几百个谎去圆,现在瞒过去了,以后怎么办,如果要结婚生子我怎么交代,家里面各种各样的亲戚怎么应付,以后一辈子我走到哪都要有个‘老婆’,有人来我家做客,我要请‘老婆’出面,有宴会,要我带‘老婆’出席……这种日子每天都在演,怎么可能过得下去呢。在别人眼里,夫妻是捆绑在一起的,不管有没有感情,一张证不是白扯的,以后一辈子我都必须要跟这个假妻子捆绑在一起。这种事情远远比坦白更加得不偿失。”   叶佳文愣住了。这一点,向青云说得对极了,如果一辈子都在演戏,那么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而活。如果真实的自己只能存活在一寸见方的空间里,这样的人生,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向青云捉起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对不起,这件事我本来想自己处理的,你已经因为我吃了很多苦。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给我一点时间。”   叶佳文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也觉得很累了。他说:“好,你自己处理,不要再让我失望。”   两人沉默对坐良久,叶佳文问向青云:“这次的事情,你吸取了什么教训?”   在他回来之前,向青云已经想了很久这个问题了。他苦笑道:“怪我识人不清。”   叶佳文很认真地跟他说:“你不要想着对谁都好,这样做人太累。我跟你说过,凡事先想想你自己。你也知道,不想一辈子都演戏给别人看,不想为了别人活,你不可能被所有的人喜欢。以后对值得的人好,不值得的人,他认为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又怎么样?”   向青云捧起他的手,长长久久地贴在自己唇上。他彷徨了这么久,摸爬滚打中被荆棘扎的一身是血,只有伤透了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为了谁而活。他突然觉得,自己活的太累太累,总想做到最好,最后却什么都不好。不伤到彻底,很难大彻大悟。   叶佳文怕向青云做傻事,但是他重生这么些年下来,向青云的改变他也看得见。做傻事不要紧,如果他能吸取教训,从此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那么就可以原谅。   向青云挂了电话不接,手机不敢开机,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想过很多出柜以后的情形,却没想到如此突然的被迫出柜,实在是叫人措手不及。他想了一晚上,终于想了一些措辞,第二天一早把向晓龙送去学校,回家又想了很久,等到下午,估摸着爹妈午睡该起了,这才鼓起勇气打了个电话回去。然而,电话没有人接,村里的人告诉他,向家爹妈今天上午就出门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谁也没想到,向家父母晚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左想右想,气不过,当即就收整了行李,第二天一早一起进城坐火车奔S市去了。   第三天早上,向青云榨好豆浆,做好鸡蛋煎饼,一家人围在桌边吃早饭,吃完叶佳文去上班,向青云送向晓龙去幼儿园,然后看报纸寻找招聘启事。谁也没想到,一天寻常的生活还没开始,不幸就降临了。   门外突然响起用力的拍门声,向青云和叶佳文面面相觑,天真的向晓龙嘴角沾着牛奶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含糊不清地嚷道:“我去开门!”   叶佳文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把搂住向晓龙:“乖,坐下好好吃饭。”   向青云和他心有灵犀,放下碗筷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面色不善的向父和向母。   “啪!”向父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农村人手劲大,虽说老头子也有五十岁了,一巴掌下去,向青云被扇到墙上,眼花耳鸣,好几秒才醒过神来。   向父向母骂骂咧咧地冲进家门,看见正在帮向晓龙擦嘴的叶佳文,三个人六双眼睛对上,霎那间电闪雷鸣,石破天惊!   向父抄起桌边的椅子,砸向叶佳文,大吼道:“你们两个畜生!”   叶佳文一下愣住了,第一反应是把向晓龙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吓的闭紧了眼睛。向晓龙还愣着回不过神来,叫也忘了叫,哭也忘了哭。   眼看那木椅子就往叶佳文身上砸过去,这时候向青云冲了上来,抬起胳膊挡在叶佳文面前。“砰!”木椅腿重重的砸在向青云的胳膊上,他闷哼一声,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向父愣了一下,举起椅子还要砸,向青云换了左手抵挡,人还挡在叶佳文的面前不让。   向父骂道:“畜生!我打死你们两个畜生!我向家的脸面全叫你丢光了!你居然跟一个男人搞!我叫你跟男人搞,我叫你不娶老婆,我叫你忘恩负义!”   向晓龙这时才灵魂归体,“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向青云一边挡凳子,一边喊道:“你带小龙先进房间,把门锁上。”   叶佳文没想到尽是这个阵仗,腿都有点发软,向晓龙的哭声给了他力量,他赶紧抱起向晓龙要往房里冲,这时向母冲过来拉扯叶佳文,也是抓头发挠脸好一顿削,叶佳文想反抗,却悲哀的发现一个五十岁的农村妇女的力气根本不是他这种每天坐办公室光靠跑步健身的人能抵抗的。向晓龙从叶佳文怀里掉到了地上,也哭着冲过去帮忙,推向母的腿,嚷嚷道:“不、不、不许打叶、叶!”   这时向青云从那个战局里闪了出来,吼道:“住手!”把母亲从叶佳文身上扯开。向父的椅子又落下来,他来不及挡,就砸在他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向青云晃了晃身体,勉强站住了,向父看见了血,也有些发憷,椅子放下了,但是跳上来又是一个巴掌,怒斥道:“你为了他跟你妈动手?我们白养你这么大!畜生!禽兽!猪狗不如!”   叶佳文吓坏了,趁着这机会把向晓龙推进房间里,犹豫了片刻,自己也闪进房里,把门反锁,然后扑过去拿起电话拨打110。   向青云在客厅里,捂着冒血的额头一阵大喘气,摇摇晃晃跪下了:“对,我是同性恋。我是你们的儿子,要打打我,我就挨着,我不躲。是我要跟他过日子,跟他没关系,你们不能打他,更不能打向晓龙。”   第六十七章   警察出警很快,二十分钟以后就赶到了向青云和叶佳文家里。今天向晓龙肯定是不能去幼儿园了,叶佳文在等警察的期间还冷静的给幼儿园打电话请了假,也给陆清打了电话给自己请假。   向青云和他爹妈都没想到叶佳文会报警,当警察冲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傻眼了。向青云额头上的伤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血,室内椅子倒桌子歪,一片狼藉。   警察说:“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叶佳文从房间里出来,向晓龙想跟出来,他把向晓龙推了回去,出来关上门,看到客厅里满地的血和狼藉还是吃了一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我报的警。”   警察问:“你们什么关系?怎么弄成这样的?”   向家父母活这么大除了在县城里见过交警之外还没见过警察,这时候就不敢再闹了,都不说话。向青云抹了把脸上的血,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都是误会,没事了。”   片警指着他脑门上冒血的窟窿:“这是误会?这叫没事?!”   叶佳文神情肃穆地走过去,搀住向青云的胳膊,向青云却缩了一下,嘶嘶抽了口冷气。叶佳文这才想起他用手挡椅子的那一下,这手明显是伤到骨头了,当即松了手不敢再碰,急急道:“先叫车送他去医院啊!”   片警把向青云送去了医院,随后一车人给拉到了警察局做笔录。临出门前叶佳文怕向晓龙刚受了刺激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先把向晓龙送到邻居家里,请一个退休的老阿姨帮忙看半天,然后才跟的警察离开。   向家父母大约是爱面子,到了警察局,警察问他们话,没把向青云是同性恋这事给揭出来,只说是教训儿子,毕竟儿子是同性恋他们面子上也不好看。警察敲着桌子好笑地问:“教训儿子?这是你们亲儿子吗?亲儿子拿凳子把人往死里打的?你们儿子干什么了?”   向父没好气地说:“自己去问他!我没脸说!”   警察一问叶佳文,叶佳文就把实话给说了。片警同志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毕竟动手的人是亲戚,所以主要工作就是调解。片警跟向父向母说:“再怎么着,这也是你们儿子是不是,打死了,连儿子都没了,儿子是同性恋好歹也是你们的儿子,总好过人都没了。”   向父怒极拂袖:“我宁愿没这种畜生当儿子!”   片警好劝歹劝,劝到双方都保证不会再动手,其他的他们也没法管了,就把人送出了警察局。   叶佳文出了派出所就往医院赶,向家二老在后面喊:“站住!”   叶佳文脚步停了停,理都不理,继续赶自己的路。向父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我叫你站住!”   叶佳文冷冷道:“放手!这才刚出派出所,你又想动手?这次再进去,警察局会立案的,你想上法院?想打官司吗?”   向父不懂法,被他一威胁,手就松了松,叶佳文抽回袖子继续走,向父又拽住他,嚷嚷道:“我叫你站住!”   叶佳文心里直冒火,吼道:“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你谁啊你!”顿了顿,又道:“向青云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是他要跟我在一起,是向晓龙需要我照顾!我有爹有娘,他们都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你们今天敢动我一下,回头咱再去派出所,我请你们吃牢饭!向青云也快被你们打死了,满意了没?你们以为自己的儿子打死不用坐牢是吧,向青云要是有点三长两短,你下半辈子等着蹲监狱去吧!”   “你、你、反了你了!”向青云爹被叶佳文吼的怒火攻心,脸都憋红了。   叶佳文的闸门一旦开了阀,洪水立刻就止不住的泄了出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积累了两世的怨气统统往外倒。不是不想做个孝顺的子女,只是人是有底限的,这天底下没有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亲生父母,都有值得孝顺的和不值得孝顺的,何况那时向青云的爹妈?他接着吼道:“别他妈倚老卖老,我不买你们这一套!就算向青云是你们生的,生了他命就是他的,他爱怎么活怎么活,爱把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们就是拉坨屎也管不到那屎往那条河里冲,何况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劝你们尽早滚蛋,今天这事就算了,不然向青云有点事,等着警察按故意伤害罪抓你们坐牢吧!”   向爹嚷嚷道:“向青云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打他?!我今天就他妈要管他!不能让他变成畜生!”   叶佳文冷笑:“他是畜生,他是你生的,你是老畜生吗?回头自己进派出所去问问,这世界上的规则不是你们说了算,打人就是犯法,就是要坐牢,就算是你身上掉出去的肉也一样,除非直接拿棍子把你自己打死才没人管你!你要还是个人,法律就管得着你,除非你是头猪,咬死你自个儿下的小猪崽,没人能管你。还有,看清楚,我是个男的,我是跟向青云搭伙过日子,但我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赚的钱比向青云多的多,他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每个月他给你们寄的钱都有我出的一份,那是我给向青云面子,给你们脸面,是我打赏你们生了向青云!就算我是你们儿媳妇,我有自己的爹娘,你们也没资格碰我一根头发丝,滚蛋!”   骂完心里总算舒坦一些,不再理睬向爹向妈的纠缠,赶紧去了医院看向青云。   向青云额头上缝了三针,右臂骨折,石膏都打上了,拿个绷带吊在胸前,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就跟打完越战回来似的,谁能想到他是被亲爹亲娘揍的呢?医生说他被椅子砸的中度脑震荡了,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闹不好会留下后遗症。   叶佳文跟向青云说:“那你先住院吧,躲几天,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又说,“你爹妈要动手揍我,我不可能让他打,跟他们大吵一架,你自己看着办吧。”   向青云躺在病床上苦笑:“小龙呢?”   叶佳文说:“小龙你不用操心,我出门之前让王阿姨帮忙看着,明天送他去幼儿园,跟院长说说,不然先让他在幼儿园住几天。”   向青云说:“好,辛苦你了。”   叶佳文给向青云送了点生活用品,回家去了。向父向母不知道医院在哪,去不成,没地方可去,又只好去向青云那房子。这回叶佳文连门都没让他们进,隔着铁门丢出来五百块钱,冷冷道:“这是我家,已经被你们弄的一团乱了,我的容忍极限只有一次,你们再敢闹一次,我继续报警,咱继续警察局见。自个儿去住宾馆,烦我一次我找一次警察。”   向母说:“你把向晓龙给我们,不能让你这种有病的人带小孩!”   叶佳文气笑了:“我有病?你知道向晓龙送来的时候什么样么?你们要不是向青云爹妈,就冲着这事我都恨不得买个炸弹把你们给炸了!”说着喊向晓龙从房里出来,把向晓龙抱起来。虽说隔着铁门,向晓龙看见两个老人就怕的转过身去把脸埋进叶佳文怀里。叶佳文柔声问道:“小龙,你外公外婆说要带你走,我不肯让他们带你走,现在问问你自己的意愿,你想跟叶叔叔和向叔叔一起,还是跟你外公外婆走?”   向晓龙用两只小肉胳膊紧紧抱住叶佳文的脖子,抽噎道:“我不走!我要跟叶、叶、在一起!”   叶佳文摸了摸向晓龙软软的头发。   向母急道:“你凭什么带他?他是我外孙!”   叶佳文说:“不凭什么,他户口是挂在我名下的,法律上他是我儿子。别说他是你外孙,就是你亲儿子,法律上他也归我,有意见自个儿去法院闹吧。”这辈子向晓龙过继过来的时候,叶佳文强烈要求把向晓龙挂在他的户口本上,他原先打的注意是怕向青云又做了什么不靠谱的事,即使他舍弃向青云,他也绝对舍不得舍弃向晓龙,无论如何向晓龙都要跟他。向青云拗不过他,同意了,瞒着家人把向晓龙的户口挂在了叶佳文的名义下。   叶佳文再不理他们,直接把门关上了。向家爹妈虽然不懂法律,但是先前因为向青云的事他们已经跟有关部门的人打过交道了,知道这事有多烦人,知道那些城里人根本不会买他们的帐。他们只好跟叶佳文闹,在门口拍门,要把他向青云叫出来,要把他向晓龙交出来。叶佳文把客厅里的电视机一开,音量放到最大,带着向晓龙进房间把房门一关,两人自己玩自己的游戏。   从向青天和刘莎到向家爹妈,事情一出又一出的,在这一爿小区里向青云和叶佳文估摸着该出名了。叶佳文是不在乎,不过再住下去,恐怕小孩子受影响,他盘算着这事一完就搬家,这房子租给别人住,首点房租补贴一下每个月的贷款。他自己那套房子前两年也弄了个最简装修,现在每个月吃着租子填贷款,这不能住了就搬过去自己住。   至于向青云,这是叶佳文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这事他能解决,皆大欢喜,解决不了就让他为他可悲的家庭和愚蠢的软弱陪葬,自己带着向晓龙跳出火坑,继续美好的生活。   第六十八章   向家父母找不到向青云,只好天天来找叶佳文闹,叶佳文一句废话都不跟他们说,把人关在门外,爱咋咋地。   他把向晓龙送幼儿园去了,让小龙暂时在幼儿园住几天。向晓龙眼见那天早上外公外婆打上门来,也知道叶佳文的苦恼,所以他很懂事,不哭也不闹,抓着叶佳文的手说:“叶叔叔,我、我不怕、我会乖、乖的。”向晓龙的懂事无疑缓解了叶佳文的压力。   向青云住院观察了一个礼拜,终于出院了。他爹妈也被叶佳文晾了一礼拜,叶佳文就给了他们几百块钱,吃饭住店是够了,但是两个乡下刚进城的老人家什么都不懂,有儿子照料着倒还好,没人管他们,他们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出门连公交都不会坐,带着口音又到哪都被人翻白眼。他们在乡下什么时候遭过这待遇,上了年纪以后在儿女面前都能逞威逞福的,在城里碰了几天壁,被气的都快没脾气了。   这天他们又去家里闹,这回开门出来的是头上绑着纱布、手上缠着绷带的向青云。向父向母一见向青云这模样,都有些愣住了。   向青云把门打开,很平静地对屋里喊道:“佳文,你带小龙出去一下,我要解决一些事情,解决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叶佳文抱着向晓龙出来,冷漠地扫了眼老头老太,向晓龙害怕地把脸埋进叶佳文肩窝里。叶佳文换好鞋,走过向家二老身边,轻声道:“二老还想动手就请随意,我在警局等着二位。”说罢冷笑一声,出门去了。   向爹脸色几变,却说不出话来。对于他来说,警察局还是很很可怕的地方,虽然上次一进宫没出啥事,但要真的把他抓起来坐牢怎么办,这城里真奇怪,教训自己儿子居然都有人管!他沉着脸走进屋:“这几天你躲哪儿去了?!”   向青云说:“医院,脑震荡,住院观察了一个礼拜。”   向爹在沙发上坐下,向母跟在他身边坐着。他哼道:“活该!”   向青云低着头没说话。   向爹问道:“这房子是谁的?”   向青云说:“是我和叶佳文——还有小龙,我们三个的。”   向爹怒道:“那就是说这是你的房?!那个王八羔子这几天把我跟你妈关在门外!门也不让进!在地上丢了几百块钱赶我跟你妈去住旅店!”   向青云说:“我们家还有孩子呢,你们进门就动手,吓着孩子怎么办?”   向爹没想到向青云还嘴,愤怒地瞪圆了眼睛:“反了你了!”向青云的父母已经习惯了一种相处模式,是他们二十多年来和向青云一贯保持的相处模式,那就是他们高高在上,而向青云做小伏低。因为向青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生向青云养向青云,还供他上学,向青云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他们有权要求一切,如果向青云拒绝,那就是向青云没有良心。而向青云一直都很有良心。   几年前,向青云也确实被动地认同着这种想法,并且遵循着。可是在外读书工作的这几年,他眼界开阔了,他和这个社会有了较为全面的接触,见识到了很多独生子女家庭的相处模式,甚至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当他在看守所里他的父母提出要他把房子卖了给弟弟还债的时候,他心寒了;当他把向晓龙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终于可以确定他的父母是真的不爱他,至少比起向青天,他得到的爱太少太少,而他付出的太多太多。   向青云有了反思,行为上也就会有改观,从他前几年第一次拒绝买房、拒绝帮向青天负担债务起,其实他就已经跨出了一大步。向家父母固然愤慨,但是向青云改变,他们并没有改变,所以在他们心目中默认的还是原先的相处模式,向青云的任何小小忤逆都会造成他们的愤怒。   向爹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要砸向青云,向母扯了他一下,他冷静了一点,把烟灰缸放下,怒道:“你翅膀硬了,不认我们这爹妈了是吧!”   向青云平静地说:“你们要是一天还认我这个儿子,我就还认你们是我爹妈。你们要不认我……你们还是我爹妈。”   向爹的气稍缓了一些:“跟那个男的分手!”   向青云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向爹愣了一下,旋即肝火又噌噌直往上冒,抄起烟灰缸就往向青云身上砸去,向母拉了一下,这回没拉住,烟灰缸脱手飞了出去,向青云头一闪,躲开了。烟灰缸砸在地上,砰一声,裂成好几瓣。   向青云回头看了眼地上烟灰缸的残体,心中是死水一潭,竟然也无愤怒,也无悲伤。一个星期前,他爹妈冲进家里,二话不说抄起木椅就打,将他打成脑震荡和骨折,就把他心里最后那一点眷恋也给打没了。那时候他感觉的到,他爹是真恨不得他去死。既然没有了眷恋,也就没什么可伤感的,只有在乎的人才能刺伤到他的心,不在乎的人,只能伤害身体而已。   他又跪了下去,漠然道:“我不可能跟叶佳文分手,我也不可能放弃向晓龙,你打吧,打到你出气为止。”   向爹气的冲上去就要抽巴掌,向母看向青云满身是绷带石膏,也觉得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赶紧从后头抱住老头子的腰让他别冲动,转头怒骂向青云:“混账儿!白养你了!”   向青云说:“你们是我爹妈,你们打我,我也只好受着。别打我的头,我已经脑震荡了,别打我的右手,我绑着石膏。给我留条命,我还要跟他们过日子。”   “你!你!”向青云爹气的捂着胸口跌坐回沙发上,指着向青云说不出话来。   向青云撩起眼皮,看着爹妈:“你们认不认,打不打,日子都是我过的,这一点,我绝对不能听你们的,我爱叶佳文,向晓龙是我儿子,我绝对不会离开他们。要是打我,你们能出气,就打吧,打够了,就走吧,让我过个清净日子。”   向母冲上前问道:“你不跟帮你弟还债,就是因为这男人?”   向青云顿了一下,微微皱眉:“我也要过日子的,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能帮的我都帮了,你们让我卖房子,这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是佳文和小龙的,我做不到。”   向母说:“你跟一个男人,过个屁日子!”   向青云立刻接口:“屁日子也是我的日子。爸,妈,你们养大我,我很感激,但是这个,我没法听你们的,我还要活几十年,我得选一个我喜欢的一起过下去。”   向爹冲上前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算不得特别重,但是向青云有伤在身,此时扶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头晕耳鸣想吐。   向爹说:“你选个你喜欢的,就选了个男人?!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儿子!?你祖宗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向青云微微一哽,忍住了眼泪,道:“我……我也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有我想过的日子。”   向爹给气闷了,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好,好,你出息了,你搞同性恋,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往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姓叶的说他挣的钱比你多,每个月给我们寄回来的钱他出的多,有这回事?!”   向青云愣了一下,没想到叶佳文会说这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向爹骂道:“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居然要靠别的男人养,丢光了我的脸面!从此以后别给我寄钱回来,你的脏钱,我一分也不要!”   向青云和向母都是一怔,向父骂完了就往外走,向母追上去拉扯他,他一挥手把老太婆打开了,跟头倔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向母一路拉扯一路被他推开,两个老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出去了。他们走了以后,向青云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他刚才又被抽了一巴掌,头晕的厉害,突然一个劲上来,扶着沙发吐了好几口酸水。   等他缓过劲来,用左手把砸碎的烟灰缸和吐的秽物都清理干净了,然后给叶佳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事情解决了,让他带着向晓龙回来。   回来以后,向青云把先前的对话大致跟叶佳文说了一下,说他爹要跟他断绝关系。叶佳文倒是恨不得他们能断绝关系,不过面上倒不至于表现出来,且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向青云。向青云说:“他说他嫌我们的钱脏,不要我们给他寄钱了。”   叶佳文愣了一愣,问道:“那还寄么?”   向青云说:“寄。我得把我该做的做了。”   向青云因伤势又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他就在家里看看专业书和闲书,调剂一下心情。一个月以后,他又出去找工作了。   叶佳文到了该按月给钱的时候,还是给向青云父母打钱了。不过这一次他只打了一半的钱过去,本来平时给八百,这回只给四百,反正你们不是嫌弃这钱脏么?   向家爹妈收了这四百块钱,简直气的牙根痒痒。这钱按常寄回来,他们摆不摆架子寄回去是他们的事,而且向青云做下这事,多寄钱回来赔罪还像那么点话,这少了一半,不是成心膈应人么?叫人心里怎么回事?   向爹和向妈吵了一架,向爹决意不肯收着钱,向母认为应该收着,但家里当家做主的还是男人,最后这钱原封不动给退回来了。   叶佳文收了退回来的钱,挺乐呵,找到向青云,没说少寄钱的事,就说钱被退了。向青云说:“再寄两次吧,如果之后两次他们还退回来,以后就算了,别寄了。”   第六十九章   向家老爷子当家那么多年,也是要面子的人物,说不要钱就不要钱,叶佳文又寄了两个月的钱,一样被退回来,于是就不寄了。总之,向父单方面决断了跟向青云的父子关系,向青云也没法子,他上赶着这么多年了,他爹妈平时和他联系,开口就是你弟又出了什么事,你妹有点困难,你能不能帮你侄子买什么东西,至于他在大城市里奋斗的酸甜苦辣,他爹妈几乎没问过一句,断绝关系以后,他虽然难过,但于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改变,相反却少了很多麻烦事。   叶佳文和向青云很是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一转眼,向晓龙幼儿园毕业了,叶佳文也坐上了部门经理的位置,向青云的新工作很不错,因为他踏实肯干而且也有工作能力,从先前的工作里又学到了很多经验,很受新领导的倚重,工资加奖金年薪也有七八万了。房价眼看不断见长,叶佳文和向青云商量着又买了一套房,还是贷款,这回上的是叶佳文和向晓龙的名,三室两厅的房,地铁三号线附近,虽说贵了点,但以后必定大涨。   向青云吃了那么几个大教训之后,才算是学得了做人的道理。这社会就是个大江湖,人和人相处,讲究的不光是诚意,也要讲技巧。看人的技巧、交往的技巧、维持的技巧,这些没有人生来就会的,只是学的有快有慢。向青云就属于学的慢的那种,用血泪和教训堆出了长进。   向晓龙读完幼儿园,就该为他操心念小学的事了。家长都盼着孩子好,所以大家的目光肯定都盯在名牌小学上,叶佳文和向青云也不例外。   七月份,叶佳文带着向晓龙去了C小学面试。C小学是本市最好的一所私立小学之一,光学费一个学期就要一两千。如果读公立小学,就能享受免费义务教育,但是有哪个家长会嫌在孩子身上花的钱太多呢?都恨不能砸钱给孩子最好的,所以叶佳文去的那天发现整个校园里都是带小孩子的家长,真可谓人满为患。   C小学离叶佳文和向青云新买的房子比较近,他们打算如果向晓龙能考进去,他们就搬到新家住,反正现在地铁线路有三四条了,他们自己也有车,交通还算方便。   叶佳文进学校走了一圈,发现学校的环境很好,操场的跑道是八百米的,学校里绿化多,还有人造假山和流水,规模比一般的中学还要好。他很满意,向晓龙也很满意,拉着叶佳文去玩单双杠,玩的差点错过了面试的时间。   进教室面试之前,叶佳文跟向晓龙说:“进去以后不要紧张,说话慢一点,把话说说清楚。要大方,看着老师微笑,题目答不出来也不要害怕。你大方,老师就喜欢你,就会收你做学生。”他想小学入学考还能考什么,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不是看一个印象,小孩子看着聪明伶俐人家就要你。   向晓龙在里面考试,叶佳文就出去继续逛校园,越看越喜欢,都开始想晚上该让向青云煮什么好吃的犒劳向晓龙了。结果等到向晓龙哭丧着脸从教室里出来,叶佳文才发现自己完全想岔了。   叶佳文问向晓龙考的怎么样,向晓龙瘪着嘴摇摇头,那小模样别提多委屈多可怜了:“我全部都不会。”   “全部都不会?都考你什么了?”   向晓龙说:“老师让我默写英文26个字母,我只写出来八个。他还拿英语问我问题,我听不懂。”   叶佳文大惊失色:“什么?还考你英语?这也太过分了吧!”想当年,叶佳文他们是初中才开始学英语这门课程的,到S市听说这里的小学生三年级就要学英语了,可是向晓龙才刚刚读完幼儿园,六七岁,汉语都说不利索,居然问他英语?!   叶佳文忙问道:“那还有什么?”   向晓龙抓耳挠腮说不清楚,就说一会儿拿苹果一会儿吃苹果的,叶佳文跟旁边一起出来的小朋友的家长一交流,才知道这道题是一道四则运算的数学题,十个苹果,吃掉三个,坏了一个,再翻三倍,还有多少个。这乘除法对于小学生来说至少也该是两年级才学的东西,向晓龙又怎么可能会做。   向晓龙又说了几道题目,有一道是找规律题目,在1 2 3 4 6 ( )12中间填一个合适的数字,叶佳文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和旁边几位家长一起交流,有说填8的,有说填9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旁边一个失败的小朋友叫道:“老师问我北极熊为什么不吃企鹅!我说,因为北极熊打不过企鹅。”   一群家长炸开了,大家都想不出理由,北极熊为什么不吃企鹅?一群成年人集中智慧往语数英物化上拼命找理由靠,都说不出一个标准答案来,有的家长说,这是不是一道开放题,想考考小孩子们的想象力,结果终于有一个搞地理的家长给出了标准答案:因为北极熊生活在北极,而企鹅生活在南极,所以北极熊不吃企鹅。   答案一出来,小孩子们一个个懵懵懂懂的,家长们都又好气又好笑。   叶佳文心知向晓龙这下是没戏了,于是打了个电话让向青云过来把向晓龙接回去,自己在学校里兜兜转转搞埋伏,终于在操场边树荫下逮住了正准备上车回家的负责招生的老师。   叶佳文说:“老师,你不觉得这种题目问的太苛刻了吗?什么偏门冷门的难题都拿出来考,小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招生老师双手一摊:“题目不是我定的,很抱歉,你跟我讲也没有用,现在就是这么个形式。”   叶佳文说:“你们这样能招的到学生吗?”   招生老师笑说:“怎么不能,现在对小孩子的要求越来越高,很多幼儿园里面已经开始教英语和数学了。我实话告诉你,生源太多,上面还说要加大难度。”   叶佳文没办法了,拿本塞了钱的书要递给招生的老师,那老师门槛很清,手一拦:“对不起,你知道我们一天要面对多少家长吗?家长都这样,我们就不要做了。”   这下叶佳文没辙了,只好铩羽而归。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佳文就跟向青云抱怨现在的教育压力越来越大,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居然要他学那么多东西,那小孩子能吃得消?每个家长都想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结果把这根起跑线越拉越往前,都拉到娘胎里去了,搞的胎教生意都红红火火的,这个社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向青云安静地听他抱怨完,笑道:“那咱们不参与就是了,你不也想让小龙赢在起跑线上么?压力是太大了,小孩子,让他玩就是了。你别担心了,不然就进划区分的公立小学,孩子总不会没书读。”   上辈子向晓龙读的就是名牌小学,但是这辈子向晓龙比上辈子还胆怯怕事一些,叶佳文就想着他能比上辈子更好,所以还是希望他能进一所名牌小学。   正商量着事,向青云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摁掉了,手机放一边继续跟叶佳文说话。   叶佳文奇怪地问他:“谁找你?”   向青云说:“公司同事。”   叶佳文更奇怪:“那你怎么不理?”   向青云说:“她找我明天帮她搬家,我跟她说我身体不舒服,拒绝了。”给她发短信的是公司里一个女同事,前不久这个女同事约向青云出去打台球,说公司里的好几个同事都会一起去。结果向青云去了以后,发现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女同事说那几个同事都突然有事不来了。从那件事情以后,向青云开始跟她保持距离,除了工作上基本不往来,有什么要帮忙的事能转手给别人就转手给别人。   “哦?”叶佳文挑挑眉,笑了:“你不怕影响同事团结?不怕被你拒绝的人上马路被车碾?”   向青云笑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之后几天叶佳文又带着向晓龙跑了几家名牌小学去参加入学考试,考的题目都是各种刁钻古怪,不是太难就是莫名其妙的脑筋急转弯,向晓龙全都失利了,就连上辈子他读的那所小学也没收他。   叶佳文先是生气,气了两天以后想通了,找了个周末带着向晓龙好好出去玩了一通放松心情,豪气万千地跟向晓龙说:“读什么名牌小学,做那劳什子怪里怪气的题目?我们家小龙脑瓜子这么聪明,读什么不一样?书你放心的读,玩你也放心的玩,你叶叔叔向叔叔手里好几套房子,还愁你以后没饭吃?爱怎么读怎么读,你开心最重要!”   第七十章   向晓龙总算进小学了,叶佳文和向青云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没给他进按区划的学校,而是进了隔壁区一所公立小学。也不是看不上自己这的学校太差,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家门口的学校有一个好处是大家伙都住在一块儿,有利于同学们培养感情,多走两步就能串门;但是这个有点,对于向晓龙的家庭来说就是个缺点了,叶佳文和向青云自己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不能不在乎向晓龙承受的压力,所以不愿跟其他同学的家庭靠的太近,免得大家知根知底。   向晓龙上了小学,叶佳文和向青云也已经二十八九岁了。   这天叶佳文回到家,发现桌上摆了一个大蛋糕,上面插了十根蜡烛。叶佳文很奇怪,今天不是他跟向青云的生日,也不是向晓龙的生日,何况十又是什么意思,向晓龙也才六岁半而已。   向青云在厨房里忙碌,叶佳文走进去,就看见厨房的桌子上摆了一堆鸡鸭鱼肉,顿时吃了一惊:“今天有人来作客?”   向青云一边打鸡蛋一边说:“没有啊。你来了正好,给我帮把手,把切好的葱放到汤锅里,旁边油锅热起来。”   叶佳文依言帮忙,问道:“那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弄了这么多菜?桌上的蛋糕又是怎么回事?”   向青云笑着附过去咬了咬他的耳垂,正待说话,叶佳文突然看见向晓龙出现在厨房门口,吓得抬起胳膊肘狠狠杵了向青云一下。向青云吃痛,差点把手里的蛋液洒了,有些委屈地闪到一边。   叶佳文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对抱着玩具赛车一脸懵懂的向晓龙说:“叔叔们在烧菜,这里油烟味道重,乖,自己去房间里玩。”拍拍向晓龙的屁股,向晓龙就咯咯笑着走了,然后叶佳文顺理成章地把厨房门关上。   向青云把蛋液打进锅里,把铲子往叶佳文手里一递:“盐我加过了,你先炒,我切菜。”   叶佳文刚刚把蛋炒熟,向青云已经很熟练地把韭菜切好了,菜下锅,向青云拿回铲子,又让叶佳文去干别的。叶佳文虽然烧出来的菜味道不好吃,但是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两人合作动作就快了很多,没一会儿五六道菜都差不多了,向青云把煤气关小,锅盖盖上,开始焖红烧肉。   做完这些,叶佳文问向青云:“到底什么日子啊你还没说呢,弄那么多菜,没客人怎么吃的完啊。你涨工资了?”   向青云笑笑:“吃不完给小区里的野狗野猫吃,反正是好日子,要庆祝。”洗好手,解开围裙,也不离开厨房,从后面抱住了叶佳文细细碎碎地吻他脖颈,宽厚的大掌顺着他腰际线摩擦,哑声道:“我们好几个礼拜没做了……”   叶佳文拍拍他的手,没拍掉:“别闹,该吃晚饭了。”   向青云的手慢吞吞的往他裤腰里滑,哀怨道:“你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啦?想一想。”   叶佳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感觉向青云的手已经快伸进他内裤里了,呼吸不禁粗了起来,连忙按住他的手,讨饶道:“别闹别闹,晚上再说,等会小龙该饿了。”   向青云这才将手拔了出来,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了口:“没良心,咱俩在一起十年啦。”   叶佳文不禁一愣。   十年前,叶佳文和向青云还在读大学,因为他们学号挨在一块,寝室又离得近,平时上课都坐一起,吃饭又常常一起吃,所以刚进大学没多久就成了好朋友。他们从朋友跨越到恋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挣扎和激情的碰撞,也是细水长流的,叶佳文还记得那时候新闻里说凌晨会有流星雨,这些大学生们又闲又有一颗浪漫的心,于是向青云就约叶佳文去看流星雨。两个人年轻人扛着被子找了个小山包在那蹲守,守到大半夜也没守到流星雨,夜里又冻的不行,叶佳文就把一床被子展开盖住两个人,然后靠着向青云的肩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醒过来,就看见向青云的脸放大了在自己面前,眼睛里一根根红血丝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他喷出来的热气都能吹动自己脸上的小白毛,两个人的嘴巴就剩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了。叶佳文当时愣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向青云十指交扣了。他犹豫了一秒钟,又把眼睛闭上了。但是等了半天,那一厘米的距离也没消失,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向青云憋红了脸跟蚊子叫似的问道:“我,能不能,亲你一下啊。”再然后他发现向青云任他靠了一晚上没变姿势,再再然后,他们就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了。   在向青云的认知里,他和叶佳文已经携手走到了第十个年头了;可是在叶佳文的世界里,他和向青云已经不止二十年了。但是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们都一样携手走过了风雨,淌过了平淡,捱住了煎熬,享受着细水长流的温馨。   叶佳文笑了:“十年啊……”向青云这人是完完全全的理工头脑,话不多,人踏实,喜欢先做再说,平时过节过生日都不怎么过,不过他也有他的浪漫,有些日子他还是记在心里的,十年纪念日,也不必怎么大肆庆祝,买个蛋糕,做顿好吃的,就跟他们的日子一样温馨平淡的庆贺。   向青云在他耳边暧昧地说道:“明天周末,晚上庆祝一下吧。”   叶佳文斜他一眼:“想怎么庆祝?既然明天是周末,普通的我可不满足,十周年,做十次好了。”   向青云的脸皮抽了抽,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不好打意思地说:“十次会死人的吧。”   叶佳文看他的反应真是乐不可支,亲亲他宽厚的嘴唇,说:“好了,晚上再说,先吃饭,肚子都饿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向晓龙也问:“今天为什么吃蛋糕呀?”天真的大眼睛看看叶佳文,再看看向青云,然后转回叶佳文身上,“叶叔叔,今天是你十岁生日吗?”   叶佳文乐坏了,用手指沾了点奶油抹在向晓龙嘴唇上:“对呀,叶叔叔今年就十岁啦,你有没有给叶叔叔的礼物?”   向晓龙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跳下饭桌跑回房间里,不一会儿捧了个纸折的小兔子回来,珍重地放在叶佳文摊开的掌心里:“只是我们劳动课上做的,送给你,生日快乐。”   叶佳文抱起向晓龙,亲亲他的左脸蛋,递给向青云,向青云亲亲他的右脸蛋,然后把他放回椅子上,开始吃饭。   一顿饭向晓龙吃的无比满足,吃掉了两碗饭以后又吃了一大块蛋糕,吃的肚皮滚圆。他还想再塞,这下子是向青云不敢让他再吃了,怕他吃坏肚子,就把他赶下饭桌看动画片去了。   晚上两个人洗好碗,收拾收拾房间,把工作文档整理一下就七八点了,带着向晓龙下楼绕着小区慢跑两圈,回来把向晓龙哄睡觉,也快九点了。向晓龙一睡下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两个人一起进了浴室,也没忘了把浴室门锁好,在里面一边洗一边互相抚慰,到底没敢在里面做爱,洗完以后先打开门瞧了瞧,确定向晓龙还睡着,于是衣服也懒得穿就一个挨一个蹑手蹑脚跑回了卧室,锁上卧室的门,才敢真正放开手脚。   自从有了向晓龙,他们做爱做的事的频率就比以前降低了很多。一个是又要工作又要带小孩很辛苦,再一个是为了避小孩的耳目。就算是一般夫妻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要避开小孩子的耳目,何况他们是同性情侣,如果被小孩子撞见,万一在小孩子的心灵上造成什么不好的烙印,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平时不是半夜里躲到卧室里,连一点点亲密暧昧的举止都不敢有。就算是晚上,也不敢为所欲为,因为向晓龙经常半夜突然爬起来要找人,一会儿是尿床了,一会儿是做噩梦,一会儿是怕黑,所以他们连门也不敢关。今天是特殊日子,所以就顾不得什么向晓龙了,自己先爽快了再说。   向青云从柜子里拿出一盒东西,叶佳文定睛一看,一盒螺纹避孕套。向青云不大好意思地说:“本来想买个跳蛋的,拿去结账的时候不好意思,又放回去了。”   叶佳文也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你倒玩出花样了。”   向青云说:“哪有一把年纪,三十都不到,年轻着呢。”   叶佳文双臂圈紧了他,心里暖暖的,好像要烧起来似的:“是啊,我们还年轻,还有好多好日子可以过。”   细水长流温馨平淡的日子,怎么活都活不够。   第七十一章   这天叶佳文正在教向晓龙做算术题,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周莲打过来的。   他跟周莲维持“合作”关系也有两年半了,平时不太联系,只有在需要对方出面当挡箭牌的时候才喊一声。叶佳文一看到周莲的名字就头疼,因为那一般意味着他可能又要去喝某人的喜酒或者参加某个亲戚聚会了,不过同样的,周莲也帮他挡过不少令他难受的场合了,所以再不情愿他也得去。   叶佳文让向晓龙自己先写作业,走到另一个房间接起电话,一开口就重重叹了口气:“时间,地点,人物。”   那边周莲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叶佳文听她口吻严肃,也不由严肃起来,问道:“什么事?”   周莲说:“过两天我正好来S市,我们见面再说吧。”   过了两天,周莲果然来到S市出差,两个人约在一个清静无人的公园里面见面,一见面叶佳文就发现周莲的脸色不是太好看,有点憔悴发黄,而且嘴巴边上还冒了几颗痘痘,看来是上火了。   周莲年纪比叶佳文小半年,今年也差不多二十八了,不知道是家里人发现了她感情上的蛛丝马迹,还是单纯觉得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嫁不出去太丢脸,各种催促,见她好像无意跟叶佳文结婚的样子,一边让她吊着叶佳文一边又开始让她参加相亲。   周莲郁闷地说:“一个三十多岁离异过有儿子、工资还没我高的男人,我妈都说他好,说能嫁,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现在一些上年纪的老人家的观念确实有点矫枉过正,孩子没对象就当怪胎一样看待,“嫁得好不如不嫁”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成立的,他们宁愿孩子随便找个人凑合过日子都比单身好。这些长辈未必不爱孩子,只是他们的观念在某一环上出了差错,好像不结婚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幸,结了婚才可能有幸福一样。   其实叶佳文最近被催婚也催的厉害,他对周莲表示了同情以后说:“你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谈一谈吧。”   周莲说:“怎么谈?你以为我没谈过?说通一次顶多清静一个月。我想过搬到外地去住,但我爹妈就我一个女儿,我要走他们伤心又没人照顾,我留下来就他们天天逼我结婚。”   这下叶佳文不说话了。   周莲说:“我希望你能跟我形婚。”   老实说叶佳文并不觉得吃惊。形婚的事情一年前周莲就提过了,这次周莲约他出来,他就猜到会是这件事。他也考虑了很久,是否接受形婚,因为同性恋在社会上的压力真的很大,如果跟周莲形婚,有时候还可以请周莲来充当向晓龙的母亲应付很多场合。但是当向青云跟家里出柜以后,叶佳文就一点点打消了这个念头。连向青云那种家庭环境他都扛住了,自己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枷锁锁一辈子呢?就算家里有个女人暂时能对向晓龙的成长更好,但是向晓龙年纪大了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以后呢?也许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有没有亲生父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得到关爱,而这个自己和向青云足够给他了。   叶佳文真心实意地说:“很抱歉,我不打算接受形婚。”   周莲有些纳闷地说:“不形婚,你打算怎么办?谈恋爱最终目的都是要结婚的,你难道能就这样跟家里拖一辈子?”   叶佳文沉吟片刻,道:“我打算出柜。”   周莲大吃一惊,表情都扭曲了:“出柜?!你要出柜?!”   叶佳文说:“对,出柜。形婚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比出柜还要多,一个是钝刀子割肉,一个一刀下去干净。我没勇气慢慢磨。”   周莲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喃喃道:“不行,我不敢出柜,如果我告诉他们我不喜欢男人,他们大概会带我去看精神病医生。我不结婚,他们就要把我当异类看待了。”又怔怔地看着叶佳文,“我爸妈和你爸妈是有联系的,如果你跟家里出柜?我怎么办?你不能这样害我啊!”   叶佳文思考了一下,说:“我现在还没有跟家里说,在我说之前我会通知你,我会尽量不让你被动,即使我家里人知道了,我也会请求他们不要告诉你家里人,我可以继续陪你演,知道你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   周莲长长久久的沉默。   最后,叶佳文跟周莲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他们的骨肉,如果他们知道你没办法改过来,只有这样才会开心的话,最后还是会让步的。你是独生子女,他们怎么会不盼你好?我先出柜,希望我能给你带来勇气。”   跟周莲达成协议以后,叶佳文并没有马上回H市去找叶世清坦白。话说起来容易,其实真的要做,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上一世叶佳文也不是主动跟家里出柜的,而是有一次叶世清突然跑到S市来看他,叶佳文没有准备,就被叶世清撞破了他和向青云的事情,那时候已经有向晓龙了,叶佳文也就不再抵赖,承认了。叶世清知道儿子是同性恋以后很愤怒也很伤心,他并没有为难叶佳文和向青云,但是他跟自己为难。他很久没有跟叶佳文见面联络,等到叶佳文过了一段时间去看他的时候,感觉他一下苍老了很多。   叶佳文想到上一世的情景心里就觉得难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情为什么会给自己和给身边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然而无论从道德还是从法律上他都并不觉得自己又做错什么。   这一次,他打算主动跟叶世清坦白,希望自己的主动交代能减少一点对家人的伤害。   陆清最近好像跟小刘吵架了。小刘好几天没来上班,这几天陆清脸色都不好看,跟人说话的时候火药味都怪重的。叶佳文去他办公室给他看图纸的时候被他迁怒了,冲着叶佳文发了几句火,叶佳文一时嘴欠,笑道:“陆总,你退步了啊。”   “什么意思?”陆清没好气地斜着眼看他。   叶佳文耸耸肩:“个人情绪不要带进工作里,你告诉我的。”   陆清脸一黑:“你觉得我在迁怒你?”   叶佳文说:“我什么也没说。”   陆清咬咬牙,忍着火气说:“你出去办公去,别在我跟前晃!”   晚上下班,叶佳文和向青云答应向晓龙带他出去吃饭,所以向青云下班早就把向晓龙接过来到叶佳文公司楼下等着。   叶佳文一下楼,就看见楼下的车摇下车窗,向晓龙趴在窗口高高兴兴地对他晃着小肉手,含着口水喊道:“叶叶!叶叔叔!”   向青云也摇下了车窗对着他笑。   叶佳文只觉一天工作的压力都消散了,正拔步要往他们那里走,突然听到后面陆清叫他:“叶佳文,等一等!”叶佳文停下脚步,就看见陆清跟在他身后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份文件,“这个单子你拿回去看一看。”   陆清抬起头,就看见坐在车里的向青云和向晓龙。陆清和向青云差不多也两三年没见过面了,不过叶佳文领养了向青云的小外甥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下顿了一顿,转头问叶佳文:“这就是你们的小孩?”   叶佳文点头:“对,他叫向晓龙。”   陆清冷哼一声:“真没想到,你跟向青云能混到现在,说实话,你们两个人根本一点都不搭。”   叶佳文一时嘴欠,回敬道:“我从来都是做一辈子的打算的,哪里好跟陆总比的,我看谁都搭不起陆总。”   陆清脸色一沉,不说话了。叶佳文觉得他生气了,有点后悔,赶紧撤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陆总再见”,收起文件就往向青云他们哪里走。   叶佳文上了车,刚关上车门,就看见陆清也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蜷起手指在车窗上嘟嘟敲了两下,叶佳文把车窗晃下来,只见陆清眉梢微微一挑,叶佳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陆清慢吞吞地问道:“叶佳文,你H市那套房子装修好了没有,我有个朋友刚到H市,没地方住,我想你的房子也不用,能不能借给他住几天。”   叶佳文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向青云困惑地回过头来看着他:“H市?”   第七十二章   向青云奇怪地问道:“什么房子啊?”   叶佳文想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但是他又害怕陆清拆穿他的谎言,一时间在心里把陆清骂了个狗血喷头。摸不准陆清要拆他的台到什么地步,叶佳文小心翼翼地说:“你是说……?”   陆清一脸好奇:“不就是你给你爸妈买的那套吗?”   叶佳文心思转的很快,立刻说:“那房子我们还没装修呢,连个床都没,恐怕不行啊。抱歉了陆总。”   陆清意味深长地一笑,故作遗憾地耸肩:“那算了,我再给他想办法吧。”   叶佳文摇上车窗,把陆清狡黠的笑脸隔在车窗外。他有些紧张地通过后视镜观察向青云的反应,向青云则满腹疑问地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发动车子走了。   向晓龙这个年纪不喜欢吃规规矩矩的饭菜,就算向青云总是想着法给他换新菜,但是也抵不过小孩子的天性,就喜欢吃西式快餐和零食。向晓龙闹了几天了,于是今天向青云和叶佳文只好带他出来吃必胜客。小孩子长身体的年纪,吃的比大人还要多,一个人吃掉了大半个披萨和一堆炸鸡烤鸡。   吃饭期间,向青云一句也没问叶佳文关于陆清说的房子的事,倒是叶佳文自己心里挺忐忑的,几次想开口,又找不着时机。   吃完饭一家三口又去逛了公园,向晓龙正是精力充足的时候,在健身器材那里玩了半天,一会儿爬单杠一会儿玩太空漫步机,回家的时候累坏了,向青云把他抱起来,他趴在向青云肩头就睡着了。   回了家,把向晓龙弄上床,叶佳文和向青云回到屋里,叶佳文终于开始摊牌了。他说:“我和我哥一起给我爸和韩姨买了套房,我出首付五万块,剩下的十几万贷款我哥来还。”   向青云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叶佳文说:“就前两年,陆清的朋友给我介绍的,他是那家房地产公司的,说能给我打九二折,我跟我哥商量了一下,就买了。钱是那时候,我拿下了盛世的那块地,陆清给我发了四万块的奖金,我又从家里拿了点去付的首付。”   向青云皱着眉头:“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叶佳文答不出来。为什么呢?因为我怕你不靠谱把钱都拿去补贴你家所以偷偷攒私房钱?因为我重生过一次我知道你弟和弟妹还有海平这些吸血鬼有多可恨我怕了?叶佳文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上辈子拿四万块钱给弟弟的向青云没什么差别,而向青云心里的感受,大抵也和上辈子的他差不多。   叶佳文和上辈子的向青云一样,只能说:“我怕你不同意。”   向青云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摇摇头,洗澡去了。   叶佳文突然有些后悔。感情最怕的就是信任的考验,向青云正是信任他,才把经济大权全部交给他管,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就算向青云不计较,但是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叶佳文心里真是恨透了陆清的小心眼,然而事情都出了,早在叶佳文第一次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其实已经给他们的关系埋下了一颗地雷,这颗地雷早晚会被踩爆的。   向青云没有说叶佳文什么,但是叶佳文知道他心里是介怀的,他们的关系开始变的生硬了。向青云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有话喜欢埋在心里,不怎么说出来,别人好他不会夸,别人不好他也不骂,他全都自己憋着慢慢消化。   叶佳文别扭极了。两人每天睡在一张床上,却开始了同床异梦。十年来他们吵过不少次架,但却没有这样过。   其实向青云也不想这样,但是他心里就是有个疙瘩,没办法不去介意。他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影响跟叶佳文的感情,但是忍不住会去猜忌,枕边人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   冷战了两天以后,叶佳文忍不下去了,找了个晚上把门锁上,认认真真地和向青云谈话。他说:“对不起,我很后悔瞒着你。这两天我都很难过,我真的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影响我们的感情,如果你生气,你就告诉我,我怎么做你可以原谅我。”   向青云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佳文,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家庭背景?”其实向青云自己也清楚,自己是农村里奋斗出来的,家庭背景不如叶佳文,他的弟弟妹妹们都需要他接济。叶佳文虽然不说,但是心里面应该是不满的。   这次轮到叶佳文长长久久的沉默。   向青云说:“没有关系,你说实话就好。”   叶佳文说:“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当然,我知道,爱一个人要去爱他的全部,但是做起来很难。我不是说嫌弃你的家庭,我只是很不满、不平,你爹妈偏心,你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你的学费都是你打工挣的,你爹妈都没有出过。你拿到奖学金还要去资助你弟弟,你自己天天啃馒头,省下来的钱给你妹妹买东西,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毕业了,我们到大城市里来打拼,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你弟弟却有全款房和全款车,都是你和你姐姐你父母出的钱,他们却没有给过你一分钱。你很孝顺,我知道,可是我心里真的很不平衡,我怕如果让你知道这件事,你会也出钱给你弟弟买一套房——给你爹妈的东西,最终都会落到你弟弟手里。我真的不甘心。”   向青云垂着眼,又过了很久才说:“你给你爹妈买房,我不反对,钱也是你挣得,你的工资一直都比我多,你孝敬你爹妈也是应该的。但是你瞒着我……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叶佳文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迭声道:“我知道,对不起,我早就后悔了,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你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你原谅我,我真的不希望这件事情影响我们的感情。”   向青云叹气:“我也不想。”   最后,向青云还是原谅了叶佳文。十年多的感情,别说叶佳文拿了几万块钱给爹妈买了栋房子,就是叶佳文把所有的钱全都拿走了,向青云也还是爱他,不可能因此而放开他。但是让他真正完全放下又不能,他心里总是有了个结,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能希望时间能慢慢抹平。   向青云跟叶佳文说:“你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你总是跟我说,有什么事情跟你商量,我希望你也可以这么做,我们两个一起过日子,你这么做,总归让我心里不好受。”   叶佳文说:“好,我不会再骗你。”   过了没几天,当叶尚学再一次打电话来催婚之后,叶佳文跟向青云说:“我想跟家里出柜了。”   向青云有些吃惊:“你想好了?”   叶佳文说:“想好了,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都快三十岁了,又有了小龙,我不接受假结婚,那早晚也是要让我家里人知道的。与其让他们自己怀疑,不如我先坦白,也许还能让我爸好受一点。”   向青云问他:“你打算当面说清楚还是电话里说?”   叶佳文说:“当面说,电话里情绪传达不到位。”   向青云考虑了很久,说:“快年底了,要不今年过年我跟你一起回去,向你爹妈坦白吧。把小龙也带过去?说不定你爹妈喜欢小龙,他们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也能放心一点。”   叶佳文说:“我也这么想过。其实我爹和韩姨挺好说话,他们不会为难我们,但是我爹肯定会很生气很伤心,他会跟自己生气,我不想让他太伤心,希望能减少对他的刺激。虽然想带小龙过去给他看,但我又怕刺激到小龙。”   向青云说:“你决定吧。”   叶佳文也希望快点对家里出柜,现在他跟向青云的感情面临了考验,出柜无疑是给爱人一种信心和保障,他害怕向青云怀疑他相爱相守的决心,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   既然决定要出柜了,叶佳文先打了个电话给顾尚学坦白。顾尚学人情世故看的特别清楚,早先年就怀疑过叶佳文和向青云的事了。他在国外留过学,观念比国人开放,这种事情见过不少,所以比较看得开。所以现在他听叶佳文亲口说出来,病没有很惊讶,而是松了口气:“你终于肯说了?你一天不说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舒坦,不知道这颗地雷什么时候爆呢。”   叶佳文说:“哥,你帮我先在家里探探口风吧,给我爸和韩姨打打预防针,我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回来坦白。”   顾尚学说:“从我怀疑你那天开始我就打算着这么一天呢。爸心脏不好,血脂又高,我怕你这个小兔崽子总有一天给他折腾点事出来,预防针一直打着,这几年我经常给他看一些国内外的新闻,讲同性恋不被社会理解结果酿成惨剧的事,有一个新闻妈都看哭了,还跟我说,要是我是同性恋,她肯定不拦着我。爸那,他虽然不说,但他一直是很疼你的,不会强迫你的。倒是你跟周莲搞的那出我一直很不放心,我以为你们打算弄个形式婚姻瞒骗家里,到时候万一被爸妈撞破了才更糟糕。”   叶佳文感动了:“哥……谢谢你。”   顾尚学笑说:“不用谢,来之前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准备好板子给爸备着,你记得洗干净屁股再来。”   第七十三章   叶佳文一旦下了决心要出柜,就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好容易捱到快过年,神经绷到了极致,反倒麻木了,觉也照常睡,饭也照常吃,心境平和了。   大年二十八那天,叶佳文回家,带着向青云和向晓龙一起去了H市。他不敢直接把人带回家,怕把叶世清的血压给气爆,就先让向青云带着向晓龙在顾尚学家里歇脚。正好顾尚学和老婆各回各家过年,家里没人,让一大一小暂且住下了。   年二十九那天上午,叶佳文早早爬起来陪叶世清做腊肠。自从前些年向青云教了叶世清怎么做腊肠,叶世清年年练着,手艺也进步了不少,虽说赶不上叶佳文生母和向青云的手艺,但好歹入口不是苦的了。   叶家父子忙碌了一上午,总算把弄好的肉馅都灌进肠衣里,塞进炉子,等烤完了再晒几天就做成了。   叶世清一边擦手一边说:“晒完了我给你寄两条过去,再给周莲家里寄两条过去。”   叶佳文的笑容僵了僵,小心翼翼地说:“爸,如果我不想跟周莲结婚了……”   叶世清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你俩吵架了?”   叶佳文摇摇头,说:“爸,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我结婚?”   叶世清皱着眉上下打量他:“你突然怎么了?”   叶佳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叶世清把他拉到客厅里坐下,面对面地说:“你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所以不想结婚了?”   叶佳文还是摇头:“爸,人为什么要结婚?你又为什么希望我结婚?”   叶世清还是认定儿子感情上受了刺激,所以迷茫了,却想不到叶佳文是在套他的话。他好笑地说:“结婚呢是一种稳定的状态,我知道你们小年轻,有野心,把事业看得重,大概觉得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但是你想想,你要是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是孤身一个人,连儿女都没有,逢年过节一个人在家自己烧饭自己吃,这生活有意思?到时候你还打拼的动?老爸跟你说,你要是真的跟周莲合不来,也不是非她不行,我儿子条件这么好,肯定有不少姑娘上赶着倒追。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了,该养个小孩子了,你们现在要是没精力带,送过来我跟你韩姨给你带,等你再长几岁,事业也稳定了,回家有老婆给你烧饭,有孩子陪你玩,多好。”   叶佳文又问:“那有个人能一起过日子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叶世清拍拍他的头:“傻孩子,这是给人家姑娘一个保证,不结婚,她跟别人跑了怎么办?你不要她了她怎么办?”   叶佳文说:“我们有足够的责任心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办个仪式呢?”   叶世清说:“你不想办婚宴?是不是嫌麻烦?这人一辈子能结几次婚,这是个意义。你要实在不想办,咱弄简单点,自己家里人叫几个,你们扯个证也成。”   叶佳文不说话了。   叶世清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周莲是不是吵架了?你一个大男人,让着人点,别跟人意气之争。过日子,就是要互相谦让,谁还能没个磕磕碰碰的。”   这时候韩姨捧着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叶世清对她招招手:“来,过来,咱家小文感情上出了点问题,咱过来人给他开导开导。”   韩姨放下水果盆,在叶世清身边坐下,笑道:“怎么了?小文跟小莲吵架了?”   叶佳文轻轻咳了一声:“爸,那我总结一下,你看看有没有错啊。你们催我结婚,都是为了我好,希望我以后上了年纪能有个伴,平时有人给我做饭叠被子伺候我……”   叶世清打断:“放屁!臭小子你想得美,谁说就是别人给你做饭叠被子,说不定娶了老婆以后得是你伺候她!别说,等你伺候她的时候你心里保管还挺美的。”   韩姨笑着拍拍叶世清的手。   叶佳文连忙改口说:“好好,那么就是,你们希望我有个伴,我伺候他,或者他伺候我,我们俩再有个孩子,平时赚点小钱,管管小孩的吃喝拉撒,有事没事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旅游,享受生活。等我年纪大了,孩子也长大了,让孩子出去闯自己的天地,我们老两口一起携手过日子,就像爸和韩姨这样,是不是?”   叶世清满意的点点头:“对呀,这不挺好,你还想怎么样?”   叶佳文灿烂地笑了起来:“不,我觉得很好,再好也没有,只不过,这种生活,不一定要结婚对不对?”   叶世清和韩姨两人一愣,面面相觑。   叶佳文见好就收,赶紧站起来说:“爸,你们先看会儿电视,我出去买点东西去,有什么要我帮你们带的?”   叶世清晕晕乎乎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你带两扎啤酒回来。”   叶佳文得了令,屁颠屁颠出门去了,买了一堆烟花炮竹,直奔顾尚学家而去。一进门,瞧见向青云正在跟向晓龙玩扑克牌算二十四点的游戏。   桌上的牌很简单,4、4、2、A,A代表1,其实有好几种算法。向青云和向晓龙俩一大一小都撑着下巴做冥思苦想状,只不过向晓龙的眼睛盯着桌上扑克牌,向青云带点笑意的眼睛盯着向晓龙。   过了一会儿,向晓龙一拍桌子,大声叫道:“我、我算出来了!四加四等于八,一加二等于三,三乘八等于二十四!”说着两条小胳膊一伸,把桌上的牌揽到自己面前,一脸洋洋得意。   向青云笑道:“厉害厉害,小龙算得好快,叔叔都玩不过你了。”   叶佳文凑近前一看,向青云面前输的就剩十几张牌,向晓龙面前则有三十四张。   向晓龙看见叶佳文手里的大包小包,连忙放下牌抢过了袋子,翻里面的东西,看到一大包零食高兴的哇哇叫,又看见一包包的烟花,兴奋地叫道:“我要放我要放!”   叶佳文笑着摸摸他的头:“晚上给你放。”因为向晓龙年纪还小,他就没买大件的烟花,都是些仙女棒和划炮之类的小玩意。   叶佳文和向青云走到一旁,向青云问他:“怎么样?”   叶佳文说:“我打算今晚跟我爸坦白。运气好的话,明晚带小龙一起回去吃年夜饭。要是他反应太大,明天你就在这陪小龙看春晚放烟花吧。”   向青云有点担心:“行吗?你爸不会动手吧?”   叶佳文想说你以为我爸是你爸?想了想没说,就说:“不会,我爸从小到大没打过我,我就怕他憋着生闷气,回头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   向青云握了握他的手:“那你自己注意点。”   叶佳文又回到叶世清家里,家里只有韩姨一个人在,顾尚学和朋友出去了,叶世清出门买菜。韩姨把叶佳文叫过去,有点担心地问:“小文啊,你刚才说的话,我又想了想,你……”欲言又止地看看叶佳文,“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叶佳文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表露:“韩姨你怎么会这么想?”   韩姨说:“哎,都是你哥,天天给我看外国同性恋的新闻报道,去年还带我跟你爸去看了那个《蓝宇》,你知道这部电影吗?就是说两个男人谈恋爱的,惨呐,好容易要在一起了,结果让车给撞死了,看完回家我哭了三天,眼睛都是肿的,让你爸给我笑话的。我本来还想呢,你哥让我看这个,会不会因为他是同性恋?前两年他结婚的时候,我真怕他跟那个捍东一样,害了人家小姑娘,我还找他谈话来着,他千保证万保证说他喜欢女人,还说三年内肯定给我抱孙子我才相信他。你刚才跟我说,你想找个人过日子,又不想结婚,我就想,你该不会也是同性恋吧?”   叶佳文轻声道:“韩姨,如果我说我是,你会看不起我吗?”   韩姨大吃一惊,往后退了一步,花容失色:“什么?你真的是?!”   叶佳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是。尚学哥早就知道了,他是为了我,才给你们看那些的。”   韩姨猜测是一回事,听叶佳文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吃惊的嘴都合不上,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哎,你怎么真是,哎呀,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叶佳文摇摇头,认真地说:“不开玩笑,我和他已经在一起十年多了,我们是大学里认识的,你们也见过他。”   “什么?”韩姨想了一下,惊道:“是那个小向?天呐,天呐天呐,不行,你得让我冷静一下,我一下有点接受不了。”   于是叶佳文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韩姨又找了过来,在叶佳文身边坐下,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拍了拍,表情复杂:“你们真的在一起十年了?我不是做梦吧?”   叶佳文说:“对,今年是第十一年了,我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   “那周莲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陪我演戏的,她也是那个。”   “什么?!”韩姨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也是同性恋?我的天呐,我还以为同性恋很少的,全中国都没几个,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   叶佳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不少的,每一百个人里可能就有一两个。”   韩姨再次受惊,又走开自我消化去了。过了五分钟,她重新走回来,这次镇定多了,握住叶佳文的手说:“没事,不管你结不结婚,喜欢女人还是男人,韩姨不会看不起你的。孩子,你高兴就好!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爸说?”   叶佳文说:“就今晚。”   不一会儿,叶世清和顾尚学回来了。顾尚学一看母亲那跟梦游似的神情,再看叶佳文的表情,就猜到了大概,赶紧溜进房间里去打电脑。叶世清把买回来的菜交给韩姨,韩姨进厨房去做晚饭,叶世清把叶佳文拉到阳台上。   “儿子啊,你刚才出门前跟我说的,我想了一下,不太明白。跟老爸说说你的打算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佳文本来打算晚饭以后再主动跟叶世清坦白的,但是现在叶世清既然开口提起了,他一狠心,决定说实话。   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个脑袋,是顾尚学;厨房门口畏畏缩缩探出一双眼睛,是韩姨。   叶佳文心一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声说道:“爸,我有爱人,有儿子了。我跟他在一起十年了,我儿子今年六岁,已经读小学了!”   第七十四章   叶世清被叶佳文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吓到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你有、有儿子了?”   叶佳文说:“对,我儿子,但不是我亲生的。我和他认养的。”   叶世清整个人都呆住了:“认、认养的?他是……谁?”   叶佳文抬起头,迅速看了叶世清一眼,又低下头:“爸,你见过他,向青云,我带他回来过过年。我跟他在一起十年了。爸!我是同性恋!我现在过的很幸福!”   叶世清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两步,在一旁看热闹的顾尚学赶紧冲出来扶住他。叶世清颤颤巍巍地说:“你、你再说一遍。”   叶佳文有点害怕,但是他鼓足勇气又说了一遍:“爸,我是同性恋,我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十年了,我们房子车子儿子都有了,我现在真的真的真的过得很幸福。”   韩姨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站在叶世清旁边,她跟顾尚学母子俩一人搀着叶世清一条胳膊,防止他晕过去摔到地上。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叶世清除了震惊,生不出其他情绪来。他伸出一只手扶了额头一把:“等一下,你让我冷静一下。”   于是叶佳文就跪在地砖上不动弹。顾尚学上去扶他,他不肯动,一直跪着。过了一会儿,叶世清说:“你先站起来,我们慢慢说。”   叶佳文说:“爸,你要不原谅我我就跪着,你原谅我了,我就站起来。”   叶世清怒道:“站起来说话!”   叶佳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那你原谅我了?”   叶世清的身形晃了晃,怒道:“小兔崽子,跟谁学的!”   叶佳文赶紧爬起来,上前搀住叶世清赔笑:“爸,爸,我现在真的过得特别好,我爱他爱得不行,他特别疼我,从来不让我做饭,被子都是他铺。我儿子也特别乖特别听话,我一礼拜给他十块钱零花,他攒了一个月,请我跟向青云吃了顿麦当劳。爸,你就准了吧!”他一再强调自己过得好,故意把气氛弄的比较欢快。毕竟气氛是可以影响人的心情的,如果他先摆出一张苦兮兮的脸和懦弱怕事的样子,把氛围弄的很沉重,那么在这个氛围里的人的心情也会跟着沉重起来。他这副态度,反倒让叶世清发不出火来。   韩姨也跟着劝:“小文要是真的觉得喜欢,那也没办法,让他去吧。”   顾尚学趁热打铁:“是啊,同性恋这种事是天性,改不过来的。”   叶世清憋了老半天,憋的脸都红了,转头瞪着顾尚学和韩姨:“你们都知道了?”   韩姨无辜地摇头,立刻撇清关系:“我就比你早知道半小时!”   顾尚学慢吞吞地推了推眼镜:“我跟您同时知道。”   “放屁!”叶世清激动道:“你天天拿些同性恋的报道来给我们看,我还以为你小子是同性恋!弄半天,你是为了这兔崽子?!”   顾尚学还是慢吞吞的:“我只是比较关注社会的另一面,这是误打误撞。”   他们一个个都嬉皮笑脸的,这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是叶世清却有种有火发不出来,被他们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说着,仿佛这也只是一件轻飘飘的事情。然而他又不能甘心事情就这样过去,于是极力做出怒发冲冠的模样:“胡闹!这怎么回事,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了,你哪里来一个相爱十年的男人?周莲呢?你不是跟周莲谈着呢吗!”   叶佳文说:“我跟周莲是做戏的,她也是同性恋。”   “什么?!”叶世清晃了晃,差点晕过去,“这、这、这世界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同、同性恋!”   “咳,”顾尚学赶紧说:“爸,其实科学研究调查的结果显示,每一百个人里,也许就有五个同性恋。只不过他们不长角也不长翅膀,平时别人也看不出来。而且很多时候他们迫于生活的压力,也会找异性搭伙过日子,所以大家就更加不知道。”   叶佳文低着头:“爸,其实我本来确实想跟周莲假结婚的,我也真的很害怕社会的压力和异样的眼光,怕家人不理解,可是我想了很久,我想你们希望我能跟一个女人结婚,也是为了我好,希望我幸福,哪有不盼孩子好的父母?如果我假结婚,我过的不幸福,我就对不起你们。而且跟不爱的人形式婚姻,也不可能就没有压力,麻烦只会比做真实的自己更加多。所以我跟您坦白了,只求您别生气。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您的好儿子。”   话都让叶佳文说完了,叶世清没话好说了。过了半天,他才问道:“你真的没法喜欢女人?”   叶佳文举起双手保证:“真的!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男生了,除了我妈……呃,还有韩姨,我活这么大没喜欢过别的女人。我真的曾经努力过,我也不想被别人当成变态,我试着跟女生培养过感情,那除了让我难受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了。爸,我知道你可能不能理解,但是性向这东西差不多是天生的,让我喜欢一个女人,就跟让您喜欢一个男人一样……”   叶世清抖了抖,想说的话硬生生又吞下去了。   叶佳文跑到自己的包边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打照片递给叶世清:“爸,你看看,这是我儿子和我男朋友的。”他现在就要拼命地给叶世清塞信息,让他来不及消化一口气全吞下去。如果让他一点一点慢慢消化,那得走多少路才能转得过这个弯来。反正就不能让叶世清把事情给想明白了。   叶世清迷迷糊糊地接过一打照片开始看。这些照片是叶佳文和向青云精挑细选过的,基本全部都是向晓龙的,老人家对小孩子最没抵抗力,叶世清催叶佳文催的那么急也是因为想抱孙子了。这些照片从向晓龙三岁开始一直拍摄到六岁半,还有向青云问向海蓉讨过来的向晓龙在医院里刚出生时浑身皱巴巴的照片,大多是向晓龙在笑的,有他骑旋转木马的样子,有他吃西瓜吃的满脸是汁水的样子,有他第一次穿校服时羞涩的样子;还有很多叶佳文和向晓龙的合照,父子俩亲密无间笑得欢快;加上向青云三个人的全家福照有两三张,而撇开向晓龙只有向青云和叶佳文的合照有一张,向青云单人的照片则是一张也没有。   叶世清一张一张地看照片,一语不发。叶佳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爸,我儿子可爱不可爱?”   叶世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行吧,跟你小时候有点像。”又问道:“他叫啥?”   叶佳文说:“叫小龙。”   叶世清横他一眼:“全名。”   “……向晓龙。”   叶世清怒了:“为啥姓向?”   叶佳文小心翼翼地说:“这孩子是向青云他姐姐超生下来的,他们没法养,就抱给我和青云养了,所以就跟了向家的姓,我从他一岁就开始养,他跟我特别亲,我当他亲生儿子的。”   韩姨连忙说:“那你们再抱一个吧,抱个女孩,一起养,姓叶。”   叶佳文哭笑不得:“我有一个儿子就够啦。爸,韩姨,他以后肯定把你们当爷爷奶奶来孝顺,我保证,他就是你们的亲孙子。”   “臭小子!”叶世清把一打照片仔细和合拢,然后举起来拍打在叶佳文身上,“你连儿子都养到这么大了再来跟我说,你是吃准了我不答应也不成了是吧!”   “不是的,爸。”叶佳文收回照片,诚恳地握住他的手,“我不敢跟您说,特别怕您不理解,我不怕您生我的气,但我怕您难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爸,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真的过得特别好,这才是我的生活,如果我被迫去娶一个女人,我只会活得很痛苦。求您理解我。”   叶世清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地挥挥手:“你们先让我静一静,让我好好想想。”说完,步伐沉重地跺进房间,把房间们关上了。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顾尚学走上来拍了拍叶佳文的肩膀,走开了;韩姨上来抱了抱叶佳文,柔声安慰道:“没事,你爸会想通的,你好,他就开心。”叶佳文也反手抱了抱她:“谢谢你,韩姨。”韩姨摸摸他的头,进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叶世清还没从屋里出来,叶佳文怕他把自己闷出事来,就开门走进了房间。只见叶世清正坐在床上,床边摊了一堆照片,都是叶佳文小时候的。打头的那一张照片上的叶佳文大概也没比向晓龙现在大多少,骑在叶世清的脖子上笑得灿烂,一个笑容温婉的女人站在叶世清身边,牵着叶世清的手——那是叶佳文的生母。   叶佳文低声叫道:“爸。”   叶世清抬手擦了擦脸,叶佳文走上前,才发现他满脸都是眼泪,眼睛都哭肿了。   叶世清用力吸了吸鼻涕,抬袖抹了把脸,拉着叶佳文坐下,拍着他的手道:“你妈去的早,爸小时候没照顾好你,对不起你。”   叶佳文心里难受极了,俯身给了叶世清一个拥抱:“没有,爸你做得很好。”   叶世清问道:“你现在真的过得好吗?”   叶佳文拼命点头:“我很幸福,真的。”   叶世清拍拍他的背:“好,好,你幸福就好,爸不强迫你,你幸福,爸就幸福。”   然后父子俩都流着眼泪笑了。   叶佳文说:“爸,周莲还没跟她家里坦白,她不敢,所以我们的事,你先别跟她父母说好么,给她点缓冲的时间。如果她家人问起来,你还跟以前一样。”   叶世清点点头:“唉,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   叶佳文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那,还有件事啊,爸,其实我儿子跟向青云都来H市了,我把他们在外面搁着。你要是……明晚我叫他们一起来吃年夜饭呗。”   叶世清怒道:“臭小子,你得寸进尺!”顿了顿,吼道,“孙子可以,男人滚蛋!”   第七十五章   结果真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叶世清还是把向青云放进门了。饭桌上大家都很尴尬,叶世清心里想想或许能接受,可真看见向青云坐在叶佳文旁边又觉得难受,怎么看怎么违和,连饭都没有胃口吃;向青云也很忐忑,几乎不敢举筷子;就连向晓龙,骤然见到这么多陌生人也怕怕的,乖巧的不敢说话。于是叶佳文、顾尚学和韩姨三个人充当起了润滑剂,不停地说些有趣的事活跃气氛。   叶佳文摸摸向晓龙的耳朵,指着叶世清说:“乖,叫爷爷。”   向晓龙有些迷惑,但是他很听话,叶佳文让叫他就乖乖地叫:“爷爷。”   叶尚学紧绷的脸这才放松了一些,夹了一枚油面筋包肉放进向晓龙的怀里:“乖,多吃点。”一转脸,看到向青云,脸又绷住了。   这大概是一家人吃的最不自在的一顿年夜饭,席上向青云基本没怎么动筷,叶佳文看着心疼,又不敢多给他夹菜。   男人都是酒桌上的动物,顾尚学从冰箱里拿了几扎啤酒出来,向青云总算壮着胆子敬了叶世清一杯酒。叶世清虽说不高兴,但这点面子还是给的,跟他碰了杯,就算是最大的让步了。   向青云憨憨地笑道:“叶叔叔。”   叶世清哼了一声,把酒干了。   吃完年夜饭,大家相看两相厌,向青云也不敢在屋里呆了,能上桌一起吃年夜饭就是莫大的恩惠了,他赶紧地带着向晓龙下楼去放烟火。叶佳文没下去,留在屋里陪叶世清看春晚。不过他不怎么看喜欢春晚,尤其往年还看过,所以时不时便借着抽烟的借口跑到阳台上,看楼下正在玩耍的向青云和向晓龙。   当叶佳文第三次抽烟的时候,叶世清黑着张脸气哼哼地说:“滚蛋吧,今晚别住这了,去你哥家住去。”停了两秒,又说,“小孩可以留下。”   叶佳文笑道:“爸,你喜欢我儿子吗?”   叶世清翻翻白眼:“还成吧。不过他怎么叫你叶叔叔,不是你儿子么,该改口叫爸了!”   叶佳文的神色瞬间黯淡了:“嗯……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小孩在外人面前叫爸爸,外人问起来,不太好解释……而且,我希望等他年纪再长大一点,懂事了,自己改口叫我爸。”   叶世清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叶佳文的肩膀:“行了,你走吧,很晚了,小孩该睡觉了。”   叶佳文没在家守到零点,于是临走前给叶世清塞了一封红包。叶世清这回没拒绝,收了红包以后给叶佳文说:“你这些年,给我跟你韩姨的钱,我们都帮你存着,得有十万了。我们不缺钱,本来我是想拿这笔钱给你当聘礼,办个好看点的婚礼,现在事情这样了,这钱你说你想干啥吧,我们存着也就放银行吃点利息钱。”   叶佳文笑了笑,说:“趁着房还便宜,你们自己再贴点,凑个首付钱,买房吧。”   叶世清咋舌:“房价这两年都涨翻天啦,现在都得四千一平,这还便宜?”   叶佳文眨眨眼:“再过个十年,你会觉得现在的房都给白捡似的。”   叶世清说:“唉,我们家都好几套房了,还买啊?”   叶佳文说:“那就拿这钱,跟韩姨出国旅游去,好好玩玩。十万块,欧洲走一遍,省着点也够。爸,你把我拉巴大不容易,这是我给你的孝敬钱,你辛苦一辈子,该好好享受了,我能挣,我现在挣得多着呢,我跟向青云计划着趁日本地震前赶紧带小龙去日本玩玩。”   “啥?日本要地震了?”   叶佳文心知说漏嘴了,笑着吐了吐舌头:“猜的。”   临走前,叶佳文用力地抱了抱叶世清:“爸,我爱你。”男孩的情感表达总是比较内敛,叶佳文活了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昭然地将“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   叶世清的眼眶又红了,用力拍拍他的肩:“好好过!”说罢擦着眼睛进屋去了。   向晓龙放了半天烟火,果真困了。他已经七岁了,半大的孩子,向青云把他抱在怀里都觉得沉甸甸,想像小时候那样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睡已有些别扭,于是转而将他背了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背上睡觉,一家三口慢慢地在夜色中行走。   回到顾尚学家里,向晓龙已经睡熟了,他的爸爸们不忍心再叫醒他洗漱,直接把他抱上床让他睡了。   叶佳文和向青云草草洗漱了一下,也并肩躺上了床,听着窗外的烟火声,全无睡意。过了十二点,鞭炮声骤然响了许多倍,噼噼啪啪,势要把作恶多端的“年”怪给吓跑。叶佳文翻了个身,面对着向青云,将手搭在他胸口:“新年了。”   向青云伸出胳膊搂住他,亲亲他的发髻:“新年快乐。”   叶佳文用额角亲昵地蹭着他的肩头:“新年要好好过,一年要比一年好。”   向青云轻声道:“是啊,好好过。”   回了S市以后,叶佳文到银行还完了最后一笔贷款,两本房产证上的抵押备注项被划去,房子的产权终于完全到他自己手里了。他把属于自己的那本在银行里开了个保险柜存好,拿着写向青云名字的那套回家去,高高兴兴地给向青云看。向青云也很高兴,他们的第一套房的房贷和车贷都还完了,虽然现在手里还剩一套房子的贷款要还,但至少车和房的产权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了。   向晓龙学东西学的很快,没过多久,老师开始让他写日记了。   每天叶佳文回到家,就看见向晓龙趴在桌上写作业,写完算术题写语文作业,还要练字,每天至少要写一个小时的作业。向晓龙很认真,甚至是比其他小孩更认真,老师布置抄两页字帖,他会抄三页,没有人要求,他自己主动做。叶佳文知道,幼年时候的遭遇在他心里还是有阴影的,他一直都比别的小孩要听话,他比谁都害怕被抛弃。   这天下午两三点,叶佳文正在工作,向青云来了个电话。他说:“佳文,我现在有点事,可能今天不能去接小龙了,你等会有空吗,有空的话放学你去接一下。”   叶佳文说:“小龙他们四点三刻就放学了啊,我五点半才下班。”   向青云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还是我去接吧。没事了。”   叶佳文赶紧问道:“你有什么事?很要紧的话,我跟陆清请个假,我去接孩子。”   向青云说:“我弟来S市,五点的火车,让我去火车站接他。你要走不开,我先接了孩子再去接他。我来不及做晚饭了,你带小龙出去吃晚饭吧。”   叶佳文有一会儿的愣神。他已经很久没跟向青天这人有什么牵扯了,自从经过海平那事,向青天消停了不少,因为专心在家跟媳妇闹呢,怎么突然就又跑过来了?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他不太高兴地说:“告诉你弟地址,让他自己打个车来不行?这么大人了,又不会被人贩子拐走。”   向青云说:“那行吧,我让他自己来,我接小龙,你忙工作吧。”   挂了电话以后,叶佳文做不进工作了,开始思考刚才那通电话。其实自从出了他拿私房钱买房被向青云发现的事之后,即使向青云不说什么,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在向青云的心里是不记得上辈子那些事的,这辈子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做起了铁公鸡,没让向青天他们占走多少便宜,于是这样一来,在向青云心目中,他是不是太过自私自利了呢?从过年跟叶世清和韩姨出柜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得出向青云的努力和决心,他在努力的跟自己的家人把关系变的融洽,也许自己也可以适当的让上一步。这一步,绝不是说从此以后又回到被向青天他们压榨的老路上,而是大节无亏,无关紧要处可以适当的体现自己有融洽共处的心意。毕竟那些人再怎么不好,他们也是向青云的血亲,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可以不供,但是不能不认。   于是叶佳文又给向青云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会请假去接向晓龙放学,让向青云自行安排。   四点半,叶佳文离开公司,打了个辆车去向晓龙的学校。他们虽然有车了,但是因为平时都是向青云接送向晓龙上下学,所以车是向青云在开,叶佳文一般自己坐地铁,他们商量着攒半年钱到下半年再买辆好点的车,两人就都有车开。   快五点的时候叶佳文才赶到学校,向晓龙乖乖巧巧地站在校门边上,引颈盼望着。叶佳文摇下车窗对他招手,他看见了,有些吃惊地跑过来:“叶叔叔,今天为什么是你来借我?”   叶佳文示意他上车:“向叔叔有事,晚上我带你出去吃,想吃什么?”   向晓龙高兴地笑道:“必胜客!”   陪向晓龙吃完晚饭回家,向青云还没回来,叶佳文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陪着他弟在外面吃东西。再过一会儿,向晓龙做完了作业,抱着活力板下楼去玩耍。叶佳文正收拾东西,外面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向青云和向青天走了进来。   向青天看见叶佳文,表情有点古怪。他已经听父母说了叶佳文和向青云是同性恋情侣的事,他还生了好一场气,因为回忆以前叶佳文做的那些事,他终于知道了叶佳文一直是在演戏!说什么向青云欠他钱,其实就是为了把他向青天逼到走投无路!叶佳文是何等的心计,也许海平就是让他给忽悠过来的,还得他们夫妻感情破裂家产败尽,还让一直温顺体贴的大哥变得冷漠自私。他多么想冲上去狠狠揍叶佳文一顿,把这些年他吃的苦都还给叶佳文,但是他也知道他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向青云跟叶佳文解释道:“青天来S市找工作,他今晚现在这住一晚,明天再出去找宾馆。”   叶佳文忍住了皱眉的冲动,疑惑的目光看向向青天:“找工作?”   向青天勉强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讪笑。自从那事以后,他跟刘莎虽然还在一块儿过日子,但是已经面和心不合了,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十天一次大打出手。刘莎把儿子也拉拢了过去,在家里成天排挤他没本事,向青天被说急了就问她怎么着才算本事,刘莎手指往门外一指,喊道:“你看你大哥啊,在S市房也买了车也买了,人家那叫本事,大城市里过的如鱼得水,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狗德行,成天就会在我跟儿子面前耍横!有本事你也去S市赚大钱去!”向青天一急,吼道:“去就去!”然后被打包了行李,塞一张火车票推上火车,赶过来了。   向青云发觉气氛有些尴尬,打起了圆场:“小龙呢?”   叶佳文说:“在下面玩呢。”   向青云说:“今晚让小龙跟我们挤一挤,让青天睡小龙那吧。”   叶佳文还没说话,向青天赶紧客气道:“没事没事,我跟小龙睡,不嫌挤。”   叶佳文哪里放心他和向晓龙睡。就向青天那张嘴,一晚上都能跟向晓龙说些啥?但是让小龙跟他们睡也不妥,他们两个毕竟不是寻常夫妻。他有些不满,想让向青天打地铺自己睡,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把议题定在睡哪张床上了,哪好意思再让人睡地,于是只好缄口不言。   这时候向晓龙抱着滑板回来了,向青天赶紧跟他示好,蹲在地上笑嘻嘻地说:“小龙,还记不记得小舅舅?”   向晓龙困惑地眨眨大眼睛,看看叶佳文,看看向青云,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向青天脸上挂不住,呵呵讪笑了两声:“我是你小舅舅啊。”   向晓龙乖巧地点点头:“小舅舅好。”   向青云问他:“小龙,晚上小舅舅要在我们家住一晚上,你晚上想跟谁睡?跟我和叶叔叔挤一挤,还是跟你小舅舅挤一挤?”   向晓龙还没说话,向青天就说:“没事没事,我不嫌挤,你们把床让给我我哪好意思,就让小龙跟我睡好了。”   向晓龙很乖,就不说话了。   于是当天晚上,向晓龙和向青天一起睡一张床。   第七十六章   向晓龙年纪很小,晚上九点钟就要睡觉了,所以向青天也跟着早早上了床。他平时没有这么早睡觉,所以到了床上全无睡意,便跟向晓龙聊起天来。   “小龙啊,小叔叔小时候还请你吃过糖,你不记得啦?”   向晓龙轻轻摇头。   向青天说:“小没良心的!”   向晓龙鼓了鼓包子脸,没说话。   向青云又问了一堆问题,比如小龙现在成绩好不好,向青云每个礼拜给他多少零花钱之类的,向晓龙挺困了,还但是强打精神回答着。   向青天又问向晓龙:“叶佳文对你好不好?”   向晓龙说:“叶叔叔对我很好。”   向青天啧啧摇头,自以为是的生出不少同情心来,摸摸小龙的脑袋:“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向晓龙很迷茫,包子脸皱的更厉害了:“可怜?”   向青天欲言又止地想了半天,说:“算了,你还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向晓龙十分莫名其妙,他想向青天既然不想说那也就不问了,况且他也已然十分困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叶佳文主动提出送向晓龙去上学,让向青云去管他弟弟向青天的事。上学路上,叶佳文问向晓龙:“昨天晚上你小舅舅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向晓龙乖乖地答道:“小舅舅说我可怜。”   叶佳文立刻怒火中烧,压着怒火问道:“为什么说你可怜?”   向晓龙摇摇头:“他没有说。”   叶佳文气坏了,把向晓龙送到小学的一路上都黑着脸,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察觉到叶佳文的情绪,就变得更加乖巧,一路一句话都没有。到了校门口,向晓龙主动拉了拉叶佳文的手:“叶叔叔对我很好。”   叶佳文问他:“你小舅舅说我对你不好了?”   向晓龙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他问我叶叔叔对我好不好。”   叶佳文缓和下脸色,摸了摸他的脑袋,拍拍他的书包,让他进去上课了。   晚上叶佳文回到家,只见向青云和向青天都在。向青云跟叶佳文商量:“我今天带他去看了下附近的宾馆,就算是青年旅社的通铺都要好几十一晚上。他是要常留的,总得找个地方住,跟我们住也不好。他又还没找到工作,总住宾馆也不是办法。我们不是有个房子在出租么,我想先让他先住过去。”   叶佳文说:“可那房子已经租给一对情侣了啊,你要把人赶出去?”   向青云说:“明天我去跟人家人家商量一下。那房不是两室一厅吗,他们是一对情侣,我看能不能商量着请他们让一间房给青天,租金给他们减一半多点。他们要同意就好解决了,不同意我就再想想其他办法。”   叶佳文不高兴,但是他也不能把向青天赶出去。他把向青云拉到一边,问他:“那他找到工作以后呢?”   向青云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现在人来了,他又是我弟弟,我们家有多的房,不管怎么说,我不能不管他吧。”   叶佳文直接跟向青云说:“今天早上小龙告诉我,昨晚睡觉的时候向青天说他很可怜!”   向青云皱了皱眉头,也有些不满,低声道:“所以我不能让他跟我们住。但我是他哥,我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叶佳文跟他说:“我就实话跟你说了,我不是不喜欢你的兄弟姐妹,你姐姐就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你弟的人品不好,你要帮他,确实是应该的,但我希望你有原则。”   向青云说:“我会的。”   到了晚上,向青云就带着向青天出去了,先给他找了处宾馆住下。向青云不愿向青云留下,怕他跟向晓龙说什么不好的话,向青天自己也不愿留下,一想到屋里有两个同性恋,他就觉得空气里弥漫满了奇诡的病毒,浑身不自在。   向青云把向青天送到宾馆,向青天跟他说:“哥,你先借我两千块呗。”   向青云问他:“你要两千块干什么?”   向青天一愣,说:“我现在没有工作,吃喝都要花钱。”   向青云又问他:“你自己带了多少钱过来?”   向青天没想到向青云居然会问这么多,无措地说:“这,我只带了一千。”   向青云说:“你来S市打工,是想挣钱养你老婆孩子,你就得省着点花,想办法多挣钱。你有一千块,有什么紧急情况应该够应付了,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我给你提供住的地方,但你也这么大人了,凡事得靠自己。”想了想,又说,“你找工作,不能嫌累嫌苦,大家都是这么干起来的,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做到上面。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帮助你的。”   向青天被他说得目瞪口呆。他知道他大哥变了,没想到他大哥变的这么彻底,这么不近人情,简直让人寒心。   第二天,向青云真的去找了租客,跟那对小情侣商量让出一件房来。小情侣两个人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本来负担房租就有些吃力了,正想着要不要找人合租,房东一说他们没多挣扎就同意了,但是讨价还价的很厉害,本来1800一个月的房租还到了800块才肯让出一半房。向青云这也算是做生意时临时变卦,本来就该吃点亏,只好同意了。   向青天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性情被磨练,其实比之前两年已经改变了不少。再加上向青云不肯惯着他,他就只能靠自己。人一旦失去了依靠,才能真正成长,所以向青天还真找了份餐馆里的工作干了起来。只不过其实他这份工作还是有向青云的帮忙,他自己找就能找到一些小饭馆,向青云托朋友给他找了个在大饭店做侍应生的工作。帮人端端盘子点点菜,一个月底薪一千七,干得好还有奖金加。向青天的住向青云包了,吃饭餐馆包了,他没剩多少要花钱的地方,这钱算是净挣,倒也不错。   向青天找到了工作,又有地方住了,也就不怎么上门来给叶佳文添堵。叶佳文虽说因为他一个月少了一千块的收入,不过好歹大财产还牢牢的把持在自己手里,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这钱拿去做慈善了。一时间,大家居然也算相安无事。   向青天来了对叶佳文来说算件晦气事,但是坏事一来,好事也跟着来了。叶佳文接到了一个等待已久的电话,可以说是巨大的馅饼砸在脸上了,比起这事,向青天那里简直可以算是让人忽略的芝麻!   这事是这样的,市里的房屋征收部门的办事人员找到叶佳文,要跟他谈拆迁补偿的事。他用私房钱攒下的那套房的原址要造新的地铁线路,所以老房子要拆迁了,拆迁办的人得给产权持有者补偿。这拆迁可是一件大好事,叶佳文买这套房也是特意选过址的,他知道明年这地方就该造地铁了,才故意买在这里。   拆迁办的人跟叶佳文提出补偿有两种,一种是货币补偿,一种是产权置换,置换的新房的面积比他现在这屋还大十来个平米。叶佳文没答应,吊着他们的人,打算再拖一阵时间再说。这拆迁,拖到越后头就越是能坐地起价,也不一定非拖到做钉子户的份上,反正再捱一捱,这价钱还能往上涨。   向青天老老实实干了一个月,一千七的工资拿到手,还有一百多块钱的奖金。他拿了钱,就叫向青云出去喝酒,义薄云天地说:“哥,这次我请你!”   向青云也很高兴,他长这么大,都快三十岁了,还是第一次听向青天说要请他的课,于是下了班就去了,给叶佳文拨了个电话让他带着向晓龙自己出去吃晚饭。   向青天请向青云去了家还不赖的川菜馆,向青云进了门就有些吃惊:“你才挣几个钱,找个小摊就成了,这里消费不便宜啊,两个人吃得上百。”   向青天豪气地说:“没事,吃一顿饭能花几个钱,哥你别给我省,只管放开了吃喝!我天天在那饭馆里吃,那本帮菜甜的我腻坏了,今天该换换口味了!”   进门坐下,向青天拿过菜单没翻开就往向青云手里塞:“哥你点,喜欢什么点什么。”   向青云哭笑不得。这饭馆说便宜不便宜,说贵倒也不是很贵,平均三四十块一个菜色,向青天这阵仗倒像是请吃鲍鱼海参似的。不过弟弟能请客,他已经很高兴了,挑便宜的点了两素一荤,又要了两碗米饭。向青天嫌他点的少,又多叫了个水煮鱼。他跟服务员说:“再拿来四瓶冰纯来!”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冰纯,只有青岛和百威。”   向青天说:“那就拿青岛,先拿四瓶上来!”   不一会儿,菜和酒都送了上来,向青天先给向青云倒满了一杯酒,再给自己倒上,举杯:“大哥,我敬你。”   向青云忙不迭拿了杯子起来同他碰杯,向青天很是豪爽,菜还没吃,先把一杯酒给干了。向青云见他干掉,也不好意思显得没诚意,连忙跟着干了。   干完杯,向青云问他:“你这一个月,拿了多少工钱?”   向青天说:“妈的,你不说我还不生气,我们馆子的老板抠的跟周扒皮似的,我跟个畜生一样给他干了一个月,勤勤恳恳一天没少干,他给我算钱的时候才给我一百五十块奖金!两个女的每天站在那说笑,客人叫都不理,他给开三百奖金!什么屁人!”   向青云说:“好啦,不要管别人,管好自己就行。你在县城里一个月挣多少?”   向青天说:“一个月两千块吧。”   向青云叹气:“其实吧,你都这个年纪了,老婆孩子都有了,我也不明白你为啥不在家陪老婆孩子,要来S市打工。你在县城里是做文员的吧,你在这,没学历没户口,又没什么特长,就只能干这些端盘子的累活。你在那两千块,你在这两千都不到,县城里的消费又比这低不是一点两点的,你何必呢?”   向青天忿忿地说:“还不是我家那个操蛋娘们!那女人忒不是东西,我是你宁愿在这里吃苦,都不想回去看她脸色了!”   向青云微微皱眉:“你们毕竟是夫妻,如果是因为吵架,你跑到这来就更不对了。有矛盾要沟通,要解决,你难道一辈子不回去了?你孩子还小,刘莎一个人照顾多辛苦。”   向青天颓然地摆摆手:“不提了,那娘俩一路货色,小兔崽子在家里只听他娘的,根本没把我放眼里,我跟他说话,他敢跟我顶嘴,还敢吼我!我跟他娘打架,他帮他娘拿家里的扫把抽我!操!我都怀疑这兔崽子是不是我的种!”   向青云有些吃惊:“你还跟刘莎动手?你怎么好打女人?”   向青天啐道:“我打个屁,是她打我!那娘们爪子跟老虎似的,伸手一爪我脸上就是五道血印子!女人都不是东西!”   向青云只好劝他,劝他想办法弥补,孩子都有了,日子总得往下过,躲避是没用的。   向青天又喝了不少酒,吃点小菜,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向青云:“大哥,你是怎么会突然就跟男人那个啥的?”   向青云淡淡地笑了笑:“也不是突然。我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就对男同学比较有好感,后来遇到叶佳文,就……这是天生的,没办法。”举起杯子抿了口酒。   向青天说:“大哥,不是我说,你们两个男人怎么过日子?有个女的,在家还能操持操持家务,两个大男人,家里谁说了算?钱归谁管?要是有一天,叶佳文拿了钱跟被人跑了,你们连个婚都不用离,你要一个人带小孩,小孩还不是亲生的……”   向青云说:“不是亲生的我也当他是亲生的。叶佳文不是这种人,我们没必要非得挺谁的,过日子,就是商量着过。再说,你刚才不还说,女人都不是东西么?”   向青云吃了个瘪,瘪瘪嘴,一副担忧的模样:“大哥,你从小脾气都好,你要找个女人也就算了,你找了个男人过日子……你说不能喜欢女人,那也没办法,不过那个叶佳文一看就是厉害角色,你不吃他亏?”   向青云说:“一起过日子,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么?”   向青天皱着鼻子一副不认同的样子:“你人真老实,你就是太老实,在外头一直被人欺负,老是吃亏。你老实,叶佳文也这么老实?你们这房谁买的?他要是不跟你过了咋办?”   向青云很不高兴了。他知道他的感情他家人不能够理解,不理解也就算了,只要不干涉,但是向青天显然想干涉,不光跟向晓龙说些有的没的,现在跟他说这些,难道是在挑拨离间?   向青云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水煮鱼:“好了,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自己有数。吃菜吃菜。”   向青天见向青云不肯谈这个话题,有些悻悻的,几次把话题拽回来,又被向青云轻描淡写地转开了。   吃完饭,向青天豪迈地叫道:“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把账单送过来,向青天一看,两个人居然吃了快两百。他们一开始叫了四瓶啤酒,后来又多叫了三瓶,一瓶啤酒就要十块钱,光酒就喝了七十块。   向青天顿时拉长了张脸:“一瓶青岛十块钱?我们那就两三块,这S市的东西卖的太离谱了吧!”   向青云看他的脸色不好看,便道:“算了,今天我买单吧,下次你再请我,吃点便宜的就成。”   向青天说:“那哪成啊,我说了请客,就我来!”向青云已经把手伸进裤兜里掏钱了,向青天也把手伸进兜里,喊着:“我来我来!”掏了半天没掏出东西来。   向青云拿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向青天空空如也的手从口袋里拔出来,去推向青云的手:“哎,收回去收回去,那哪成,说好我请你。”   向青云笑道:“好了,谢谢你的心意,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看得出来。这顿我付吧,下次你再请。”   向青天没推过他,最后这顿饭还是向青云请了。   第七十七章   那之后向青云又请向青天吃了几顿好的,有一次去逛商店的时候还顺手给他买了套衣服。他看到弟弟自己努力觉得很开心,他先前拒绝弟弟的过分要求并不是想要恩断义绝,只是对方的要求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并且他们这些理所应当的、不拿他当一回事的态度让他觉得心寒了而已。   向青天受了些小恩小惠,发觉他大哥对他还是不错的。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从前向青云对他们夫妻实在太好,向青天反而责怪他为什么不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恨不得大哥能变成一头不吃草料的骡子,光给他们干活就行。后来向青云变了,要钱不给,要房不给,于是向青天几乎跟他反目成仇。一反目,也就不必再开口要钱了。如今向青云对他态度不错,他惊喜之余,心思又活络起来,开始积极地和向青云修补关系,希望能回到以前的状态。   于是,向青天来S市的第一个月,因为心里膈应向青云和叶佳文的关系,几乎没上过门,第二个月开始上门的次数渐渐多了。叶佳文固然烦他,但是不能赶他走,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向青天的态度很是殷勤,对他也笑眯眯的,一口一个叶哥又叫了起来,叶佳文总不能跟他翻脸。于是他每次登门,叶佳文就让向晓龙进屋做作业或者自己下楼去玩,反正不让他跟向晓龙接触。   不过向青天也只是面上友善,实际上他背地里没少跟向青云挑拨离间,只是向青云懒得理他而已。在向青天心里,男同性恋是非常恶心的,所以叶佳文恶心,而向青云身为他大哥,不如叶佳文这么讨人厌,但也是有些恶心的。   这天向青天又来了,他这天正好休息,工作的餐馆不包饭,于是他就来向青云家里蹭饭。   向青云烧好饭,叶佳文负责开饭,他把四个人的餐盘放好,筷子勺子拿出来,向青天已经坐在位子上了,于是叶佳文把筷勺递到他手里。向青天接筷子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当叶佳文去端汤的时候,向晓龙跑进了厨房里,很奇怪地说:“叶叔叔,你给小舅舅的筷子是脏的吗?”   叶佳文很奇怪,探头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向青天不在座位上。   向晓龙说:“小舅舅拿着筷子和勺子去卫生间洗了。”   叶佳文听完以后心里很不高兴,但是没说什么,拍了拍向晓龙:“乖,去做好,要吃饭了,别去问你小舅舅。”   吃完饭以后,向青天要走了,叶佳文借口倒垃圾跟了下去,在楼下,他递给向青天一瓶巴氏消毒液:“送给你的。”   向青天接过以后很莫名。   叶佳文似笑非笑地说:“你哥的每一分钱每一样东西都经过过我的手,你拿了这么多年。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你哥给你买的时候我也试穿过。回去好好洗洗,全身都洗一遍。”   向青天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说啥呢你!”   叶佳文把巴氏消毒液塞进他怀里,冷笑:“我说什么你自己明白!”说罢转身上楼去了,留下向青云一个人在楼下气的张脸跟霓虹灯似的五颜六色的变,最后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拿上消毒液走了——正好他缺这个,留着洗洗东西也不错。   第二天向青天就找到向青云告状了。向青天说:“哥,你是我亲哥,你跟个男人谈恋爱,别人看不起你们也就算了,我一直都在努力接受,我也试着跟叶哥搞好关系,这段时间我做的努力你也都看到了。但是叶哥却容不下我,说我老拿你钱,还拿消毒液让我洗手!我哪里拿过你的钱,我上次问你借两千块,你不借我,我自己想办法省吃俭用也过下来了,生病我都没敢去医院,他却这样埋汰我,我心里实在是难过!”   向青云听了双眉紧锁:“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说你拿我钱?为什么拿消毒液让你洗手?”   向青天说:“我怎么知道,叶哥就是看我不顺眼呗。”   向青云说:“叶佳文不是这种人,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好端端的,他干什么给你消毒液洗手?”   向青天气急败坏地说:“哥,我是你亲弟吧,别说叶佳文不是你媳妇,就是你媳妇你也不能这样啊!我跟你可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向青云只好安抚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向青云回去以后问叶佳文昨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叶佳文听了轻描淡写地一笑:“我要真想跟他过不去我会让他进门?给他消毒液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同性恋是有病的,我给他拿筷子,他当着我和小龙的面马上拿去洗了以后才敢用,我说你要是嫌脏我就给你巴氏消毒液,他就拿了。”   向青云一听,得,根本不是叶佳文看不顺眼向青天,是向青天看不起他们同性恋,还做出这些侮辱人的事来。向青云自己也是同性恋,他对这些事情比较敏感,自己的弟弟这样鄙视同性恋,他也很不高兴。   以后向青天再来跟向青云说些有的没的,向青云被他说烦了,就告诉他:“既然你跟叶佳文处不来,以后你就别过来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再来找我。”   向青天气坏了,没想到向青云为了一个男人居然这样对他,于是打电话回家跟刘莎抱怨。要是摆在几年前,刘莎肯定是跟他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势要把向青云和叶佳文掏干了才罢休,但是现在刘莎跟向青天早就夫妻不和了,在电话里痛骂向青天没本事,一点事情都搞不定,骂了向青天十句,再骂一句叶佳文和向青云是恶心的同性恋。   向青天本来在S市呆的不舒服,都想回去了,结果跟刘莎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以后,他宁愿端盘子也不想回去看自己老婆的嘴脸,天天被老婆孩子埋汰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他哥虽然不向着他,至少看到他还是好声好气的,于是他又继续留下了。   有了拆迁这事以后,叶佳文心里高兴,就把买新车的事情提上了议程。因为说好了新车是叶佳文开,所以向青云让他自己选喜欢什么样的车型就买什么样的,叶佳文这回眼界高了,什么大众别克都看不上,虽说离兰博基尼还远着,但是他要买奥迪,反正贷款买,首付的钱出得起,还贷的钱手里几套房的房租就能填上。   他带着向晓龙去看,让向晓龙挑喜欢的,结果向晓龙小小年纪也知道比较价钱,看了好几个车型以后,挑中了比较便宜的奥迪A3车。叶佳文自己试了试,奥迪的车果然开着比别克和大众的感觉都还好些,跟向青云打了声招呼,就把车给买下了。   他们家买新车的事情很快就被向青天知道了,向青天过来,试着开了开奥迪的新车,很是喜欢,爱不释手地摸着方向盘赞叹道:“这好车开着就是好,比桑塔纳感觉好多了!”他又跟向青云说:“哥,你们家都两辆车了,借我一辆开开呗。我每天上下班挤公交一个多小时,我回到家都快凌晨了,有时候公交末班车都赶不上!”   向青云说:“一辆车是我的,一辆车是叶佳文的,我们都有用。”   向青天继续纠缠:“你们俩住一块,一辆车还不够?你们上班路一块儿走呗,我以前也每天把刘莎送去公司上班我自己才去上班。新车你们开,旧车借我开开。”   向青云还是不同意:“我跟佳文是两个方向,我早上还要送向晓龙上学,车有用,不能借你。”   向青天的脸垮了下来:“大哥,你这人咋那么小气呢?你们从前也就一辆车,不照样开了这么多年?我一个外地人在这,我每天遭人白眼,挤公交人看我是外地的都排挤我,不让我坐位子,我每天累的跟狗似的,你好房子好车子,我也没求你别的啥,借辆车我开开咋了?你要是到我们县城里去住,我就一辆车我也得先借你开!何况你有两辆”   向青云跟他没话好说,只能重复地说:“不行,我一辆,叶佳文一辆,都有用,偶尔借你开开可以,借你开走不行。”   向青天感觉自己真是委屈到天上去了。这向青云从小到大,什么好的不得让给他,他是习惯了,一直将自己的大哥当做一个比对的对象,而且也习惯了从打嗝手里抢东西,他根本见不得向青云过的比他好,就算他自己过得不好,只要向青云比他更不好,他也能舒坦一点。以前向青云来大城市过日子,他留在小县城,他心里就不舒服,97年末带着刘莎来生孩子的时候,看到向青云跟一个男人挤在这么小的房子里,过的是苦日子,根本没他在县城里舒坦,他心里就畅快了。后来听说向青云买新房子了,他就不高兴,刘莎撺掇他让向青云给他也买一套,其实他更希望向青云直接把房子让给他,所以向青云不同意买,他跟刘莎就撺掇爹妈上阵游说。现在他虎落平阳被犬欺,过的是这种苦日子,家里是个凶婆娘,每天都不高兴,向青云却有房有车有孩子,那孩子明明不是他亲生的,却跟他比自己亲儿子对自己还亲,凭什么?!向青云明明不如他,怎么可以过的比他好?!   小时候向青云跟向青天吵架,都是向青云主动求和,不然向青天去告诉爹妈,他就要挨一顿好揍。向青天觉得自己已经积压了太久委屈了太久,为了跟大哥弥补关系,他主动腆着脸来打亲和牌,结果向青云居然冷言冷语还不买他的帐!   向青天把一切归结起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都怪向青云是个同性恋!就因为他同性恋,违背伦常跟个男人好,所以他忘恩负义了,爹妈的话都不听了,连家里人都不管不顾了,就知道围着一个臭男人转!   向青天和刘莎不同,刘莎城府深,会拐着弯耍心机给自己谋好处,而向青天则比较头脑简单,他只是理直气壮地觉得他才是有理的一方,所以他这么想,就这么骂了出来:“我他妈受够了,我居然会有你这种大哥,你搞同性恋,你跟一个男人插X,简直恶心透顶!你插男人插的本都忘了,爹妈也不要了!我辛辛苦苦在这里受苦受累,我为了谁?我给向家传宗接代,都是为了养大向家的独苗苗。你呢?你就为了供一个男人!你猪狗不如!你……”   向青云气的脸色发白,吼道:“你够了没有?!”   向青天继续骂骂咧咧:“没够!你狼心狗肺!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向青云气的揪住他的领子照着他面门就是一拳,吼道:“你把我当大哥看待过吗?向青天,我没哪里对不起你的,你没资格骂我!”   向青天气坏了,因为爹妈偏心,从小都是他欺负向青云,现在被向青云走一拳他就觉得这天反了,扑上去就拳打脚踢。以前向青云还让他,这回也不让了。他天天跑步健身,还练空手道,向青天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一把就把向青天掀翻在地上,一边出拳揍他一边说:“我小时候就该教教你什么事做弟弟的本分!”   向青天拼了命的挣扎,但他打不过向青云,最后他落在向青云身上的拳脚没多少,向青云却把他给揍趴下了。   打完一架,向青云气喘吁吁地掏出三百块钱塞在他手里:“去医院看看吧。车我不会借你的,想过好日子,靠自己的双手去奋斗。”   向青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阴鸷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向青云,你给我等着!”   第七十八章   向青云即使跟向青天吵架了,他顶多就是不再理睬向青天,向青天还住着他的房子,他做不出把弟弟赶出去这种事。而向青天一回家,气的肝疼肺疼无一不疼,立刻给乡下的老妈打了个电话。   向青天情绪激动地跟老妈痛陈兄长的不是,说向青云不管他的死活,帮着叶佳文一起埋汰欺负他,他病了没钱去医院,问向青云借两千,向青云不肯借;他问向青云借车,向青云还不肯借,还动手打了他,把他打的头破血流。总之事情在向青天眼里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他认为自己只是陈述事实,完全没有任何夸张。   向母听了以后简直气血逆流。自从向青云出柜以后,她一直很生大儿子的气,家里老头子犯了犟脾气,不肯认这个儿子,一定要断绝关系,但是她对于断绝关系是不同意的。断绝关系以后,向青云不给他们钱了,跟个男人买房买车养她外孙,怎么反而日子过得更滋润了呢?她把几个这孩子养这么大,轮到孩子们报答她了,怎么她最疼的孩子过得日子最苦,反而是个违背伦常的儿子过的最好?这道理就不对!   向母把这事跟向父说了,向父气的骂了两声畜生,向母要他出面给儿子主持公道,他不肯,说:“我早就跟那个畜生断绝关系了!我不认他!”   向母急坏了,丈夫不出面,她就只有自己出面了,隔着一条电话线骂一通是远远不够的,她直接买了火车票,上S市亲自坐镇去。   向母赶到S市,马上去找小儿子,到了小儿子的住处,发现向青天跟别人住在一起,向青天说这房子是向青云的,向青云有两套房,向母立马就生气了:“他两套房,不拿一套房子给你住,居然让你跟其他男女住在一起?他缺这钱?你是他亲弟弟!他把这套房送给你都是应该的!我以前让他给你套房他说没钱,现在他自己都有两套房了!”   于是向母做主,等到那对合租的小情侣回来,对他们说:“我是向青云的妈,这房子不租给你们了,你们走吧,另外找地方住去!”   那小情侣傻眼了,不想理这个乡下老太太,结果没想到老太太彪悍的很,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屋,还把他们的包丢到门外去。小情侣花钱租房子,房东硬塞个亲戚进来就算了,居然又来了亲戚要把他们赶走,他们气坏了,立刻给向青云打电话讨公道。   向青云一听,大吃一惊,赶紧开车赶过来。结果他在楼底下遇到了同样下班就立刻赶过来的叶佳文——小情侣也给叶佳文打了电话。   向青云和叶佳文一起上楼,就瞧见老太太和向青天霸着门,老太太一见叶佳文,立刻怒火中烧:“你还敢来!”   叶佳文冷冷道:“我的房子,我为什么不敢来?我倒是想请问你们,在我的房子里逞什么威风?”   向母骂道:“你的房子?这是向青云的房子!你让向青云自己过来说,他的房子给他弟弟住有什么问题!”   向青天也跟着帮腔:“这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哥的名字!”   叶佳文按捺这怒火,道:“就算是向青云的房子也跟你们没关系,我出钱我有份我做主!你们我要不要拿付款证明给你们看这是谁的房子?我给你们半小时,要么滚蛋,要么我打电话报警,自己选!”   向青云见局势闹成了这样,一个头两个大,只好赶紧上来打圆场。他问自己的母亲:“妈,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向母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紧接着又是一通乱抓:“你打你弟!我让你打你弟!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   叶佳文看直了眼,没想到这爹妈一见面就动手,还没完没了了,拿出手机就要拨110,向青天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走了他手机,喝道:“想干什么你!”   叶佳文怒道:“你想干什么?抢手机还要抢房子?”   向青天推搡了他一下,叶佳文不甘示弱用力推他,他的背脊重重撞在墙上。向青天努了,扑上来要打架,在旁边候着的小情侣中的男人一看也冲上来帮叶佳文,顿时局势又是一片混乱。   女生大声尖叫,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   向青天太过分的时候向青云可以吼他可以骂他可以赶他走,但是现在老娘来了,老娘刨他,他也只能躲只能挡,绝对不能还手,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他抓着老娘的手,拼命叫着住手,但是没有人理他,整个乱成了一团,楼上楼下的邻居听见了响动已经聚集到楼道里看热闹了。他心里一片悲凉绝望,恨不得冲上阳台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是他又不甘心。好容易过上好日子,平平稳稳的日子,怎么就没玩没了了呢?他这些父母兄弟,能不能讲一点道理,能不能稍稍为他想一想?他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向母被向青云抓住了双手,向青天被叶佳文和小情侣压到墙角,女生大叫警察要来了,大家总算消停了下来。   叶佳文气喘吁吁地跟向青云说:“你自己解决,你觉得解决不了,我们找警察解决。”   向青云问向母:“你为什么把他们赶出来?”   向母说:“你自己有两套房子,你弟跑过来,你给他一套房子住是应该的,你居然让他跟其他男女住在一起?成何体统!”   向青云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这套房子我早就租给他们了,我们签了协议的,有法律效益,在这期间房子的使用权应该是归他们的。青天来了,本来是要让他住宾馆的,但是宾馆太贵了,他挣两个钱不容易,所以我跟他们商量了一下,这房子两间房,他们让一间房给青天,我给他们减租金。”   向母说:“我不听你胡扯!反正房子是你的你做主,你说给青天住就能给青天住,钱退给他们让他们走!”   叶佳文冷冷道:“让他们走可以,您听清楚刚才向青云的话了吗?我们签的协议有法律效应,让他们走,要赔违约金,这钱您和向青天出,我们立刻让他们收拾包袱走人。”   向母骂道:“放屁!我不管,向青云的房子,我现在做主了,给青天住!其他人滚蛋。”   向青云对于蛮横的母亲简直无语,叶佳文却不用给他面子,威胁道:“那行,等警察来解决,向青天私闯民宅,等着拘留吧。”   向母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警察来了他也不怕,但是听叶佳文说要抓向青天,神色就有些犹豫了,气势没刚才那么凶狠。   向青云说:“好了好了,我们静下心慢慢谈好不好?妈,我这房子已经租给给人了青天才来的,我怕他住宾馆太花钱,所以让他住这,一分房租没要他的……”   向母高声打断道:“你还想收你弟钱?”   向青云忍着脾气闭了闭眼睛,说:“不是。但是我们讲讲道理好吗,人家半年前就住进来了,青天刚来两个月。”   向母不打算跟她讲道理,只认自己的理,一味胡搅蛮缠,就是要向青云把这房给向青天住。   没多久,警察来了,这片区的片警还是两年前的人,看一眼就把向青云和向母认了出来:“怎么又是你们?你们怎么又吵架了?”   向青云和叶佳文都觉得羞臊了,向母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这是她的家务事,警察管不着,她的儿子就得听她这个当妈的。   片警来了也不好干别的,这里没啥人没放火的,就是吵架打架,他们主要是以调解为主。他们的调解没费多少力气,因为小情侣主动提出要搬走了,他们也害怕跟这样的极品纠缠上,只要向青云退给他们钱,他们立刻就搬。向青云也没别的办法了,当场退了他们半年的房租,低声下气地跟他们赔了不是,小情侣进屋收拾收拾行李,立马就撤走了。   其他的事片警也不好插手管了,反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人劝两句,警告他们不准动手打架,完了就收队走了。   房子的事算是向母和向青天胜利了,但他们并不见好就收,向母接着为小儿子争取利益:“你有两辆车,为什么不给青天一辆?”   向青云只好把跟向青天解释过的话再解释一遍:“一辆我的,一辆叶佳文的。”   向母一脸嫌弃的样:“你们两个不是乱搞吗?还要两辆车?”   叶佳文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他再也不想跟这家人纠缠下去了,手伸进向青云口袋里拿走了他的车钥匙和其他钥匙,说:“小龙还没吃晚饭,你慢慢解决,我先回家了。”   向家母子看他手里拿了一串钥匙,以为是家里的,没看到夹在里面的车钥匙,就没管他。叶佳文甩甩手,眼不见心不烦,走了。   第七十九章   向青云跟母亲和弟弟纠缠到十点多钟才回家,一回家就累的瘫倒在沙发上。叶佳文问他怎么样,他说:“那套房子先让他们住着吧,车我不给,还要用。受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叶佳文说:“你狠点心吧。他们这是吃定了你,你给了,他们嫌你给的不够多,恨不得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还要去把能借的都借来。我们有小龙了,无论如何,你不能让步。”   向青云喃喃道:“我不让步,他们就这样一直纠缠,一天舒心的日子都没有……他是我妈,我能对她怎么样呢?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当初把我生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由心而生一种恐惧,这是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对他的家人产生恐惧感。他们像茧一样缠着他,束缚他,盘剥他,如果这种日子要过一辈子,那该多么的恐怖呵!   叶佳文说:“你要是狠得下心,我们搬家!把房子卖了,搬到H市去,把小龙转学过去。以后你别跟他们联系,你要想尽孝,可以匿名给他们寄钱,还是按每个月给孝敬钱。”   向青云把脸埋在掌心里。叶佳文的建议听起来是多么的疯狂,拷打着他的良心。从此以后切断跟老家的联络?只给钱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再也不顺着他们的心意去做?太过疯狂,太挑战他的传统道德观念,然而他又是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母亲和弟弟了。他想在要保留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的情况下做个好儿子好哥哥,但是对方不给他保留的可能。   他说:“你让我想想,如果能平和地解决是最好的。”   叶佳文冷笑:平和解决?向青云也太看得起他的家人了。   第二天是周末,大早上的向母又闹上门来了。老人家醒得早,在乡下都是鸡鸣就起,所以六点多就上门了,拍门声震天响,一家三口都在睡觉,向青云先被吵醒了,爬起来去开门,从猫眼里看到外面的人是母亲,心就凉了。但是他不能不开门,别说他不能把母亲关在门外,就向母这个叫门的阵仗,再不开就是扰邻。   向母一进门就嚷嚷开了:“我昨晚跟你说的你想清楚没有!”   向青云关上门,叹气:“妈,我说了,车是我一辆叶佳文一辆,我没有两辆车。”   向母说:“叶佳文的不是你的?你的就是你弟的!”   向青云一哽,道:“妈,那房子就让青天先住着,反正别人也搬走了。但是你让我把车给青天,我怎么办?我上班路途比他还远,而且我还要接送小龙啊。要不然这样,我帮青天另外租个房子,离他工作的地方近一点。”   向母瞪圆了眼睛:“他除了上班,他不出行啦?在县城里他都是有车的,S市比县城大这么多,他又刚来,他比你更需要车!晓龙上学你让姓叶的送!你把车让给他!”   “操。”向青云忍不住骂了一句,隐忍地闭上眼睛不说话。   叶佳文和向晓龙也被吵醒出来了,向晓龙一看到坐在客厅里的外婆,就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向母看到他,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向晓龙犹豫了一下,乖乖过去了。   向母抓着向晓龙指着叶佳文说:“小龙,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啊?”   叶佳文愣了一下,顿时怒火中烧,要冲过去抢孩子,向母却紧紧抓着向晓龙的肩膀说道:“他不是好人,我把你给你大舅,是你大舅骗我说他有毛病!结果他居然找了个男人养你!”叶佳文和向青云气急败坏地让她住嘴,但是她偏不,大嗓门接着嚷道,“他跟你大舅乱搞关系,他管天管地管你大舅!挑拨你大舅跟你小舅,拿着你大舅的车和房不让他给你小舅!他不是个东西!”   叶佳文气的浑身发抖,用力把她推开,把向晓龙抱进怀里。他快要气疯了,别的什么都可以,他不介意一次次参观这家人的底限然后跟他们见招拆招,但是事关孩子的,就叫人无法忍受!   向青云也气到了极点。有了孩子的人往往是把孩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父母也比不上孩子。他大吼道:“妈!你够了没有!”   向母被叶佳文一推,又被向青云一吼,顿时觉得反了天了,跳起来就要撒泼。向晓龙方才被她抓着的时候就已经憋着了,此刻憋不住了,放开嗓子哇的大哭起来,倒是将向母吓了一跳,气势憋回去不少。   叶佳文抱着向晓龙心疼的不行。向青云已经被这两个老家伙毁够了,他们又要来毁向晓龙,这让他怎么允许?他此刻恨不能冲进厨房拿菜刀把向母给砍了,是怀中的向晓龙让他愤怒,也是怀中的向晓龙让他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他还要把向晓龙健健康康的养大。   向青云示意叶佳文赶紧把向晓龙带走,别再跟自己的母亲接触了,向母要动手要骂人,他不想让孩子看到这一幕,这是他的母亲,他只能继续周旋,来稳住她。   叶佳文带着向晓龙逃也似的出了门。这大清早的肯德基麦当劳都没开门,叶佳文只好带着还在小声抽噎的向晓龙慢慢走着,走到菜市场附近,看到一家小馄饨店已经开了,于是他们进去吃早饭。   向晓龙已经哭累了,只是止不住的抽噎,他一边抽噎一边握住了叶佳文的手,反倒安慰起叶佳文来:“叶叔叔,我知道,你对我好。”   叶佳文心中稍慰,摸了摸向晓龙的小脑袋,拿起一张餐巾纸帮他擤掉鼻涕:“叶叔叔爱你。”   不一会儿,热乎乎的小馄饨端了上来,向晓龙哭饿了,拿起勺子舀了就往嘴里送,烫到了舌头,不禁又哭又笑地乱叫。   叶佳文连忙给他叫了杯凉开水,哄道:“小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只眼睛开大炮。”   向晓龙直呼呼,好容易好些了,僵着舌头说:“我不哭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   叶佳文欣慰地给他擦擦嘴:“好孩子。”   这时叶佳文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起来一起,是陆清打过来的。陆清大约是有些着急,一拿起电话就直接用命令的口吻下达任务:“H市一个工程处了点问题,你立刻赶过去处理一下。”   叶佳文微微一愣:“立刻?”   陆清说:“对,你自己开车过去或者我叫车接你过去,你收拾一下东西马上走。”   叶佳文迟疑了几秒,说:“好,你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处理一些事情,马上赶过去。”   陆清催促道:“尽快。”   叶佳文挂了电话以后对向晓龙说:“小龙,你不是跟张小立关系很好吗?叶叔叔送你过去,你周末就在张小立家住一下,先别回家了,好不好?”   向晓龙很懂事地点点头:“好的,张小立早就邀请我跟他一起去玩仙剑奇侠传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于是叶佳文开车先把向晓龙送到了张小立家里,跟张家的家长交代了一下,说小龙家里有事,请他们代为照顾一个周末。张家的家人很通融,立刻答应周末一定好好照顾向晓龙。叶佳文这才走了,回到家里。   他一进门,看见老太太还坐在屋中央,掏出车钥匙往他身上一丢:“车在楼下,拿了就滚蛋。”   向母接了钥匙,茫然地看着他。向青云则吃惊地看着他。叶佳文一脸漠然:反正他这几天要出差,一时半会儿用不到车。这么闹下去老太太是不会消停的,先把车钥匙给他,让向青天开几天。向母是不会长留的,等他一走,叶佳文就报警,说向青天偷车,不管能不能把他抓起来,总归给他一个教训,告诉他别人的车不是那么好开的。车跟钱不一样,实名制的东西,拿了钥匙也不是主人。给自己的车,是因为自己和向青天无故无亲,要是给向青云的车,亲兄弟两个警察不一定能管。   丢了车钥匙,叶佳文进屋收拾行李,向青云紧张地跟进去问道:“你……”   叶佳文压低声音说:“我出差。这几天那你好好想想吧,反正这种日子我是吃不消了,你要是不肯走,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他们根本就没拿你当个人看待,你做到这份上,仁至义尽了。”   向青云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叶佳文收拾好行李就走了,向家老太跟在他后面下了楼——车也拿到了,先回去拿给向青天再说。   到了小区门口,叶佳文看见马路边上停着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跑车里坐着个戴墨镜的男人。他看到叶佳文,高兴地对他招了招手:“叶佳文!”   叶佳文认出那是王老板。   王老板对他喊道:“真巧啊,你出门?”   叶佳文说:“出差。”   王老板笑说:“辛苦辛苦。向青云在家不,我正好路过这一块儿,周末没事做,找他打网球去。”向青云这几年和王老板处的还不错,王老板偶尔回来找他去打打网球或者是高尔夫球。   叶佳文颌首:“在的。不过他很忙,大概没时间去打网球。”   王老板有些可惜地做了个瘪嘴的表情,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就不再管叶佳文,接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向母走上来,眼睛一直盯着那辆红色跑车看,问叶佳文:“这人也是向青云朋友?”   叶佳文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你管不着。”顿了顿,微微蹙眉,冷嘲热讽道,“一个放高利贷的,离他远的,省得他把你们母子卖了。”   向母有些吃惊:“又是高利贷?”   叶佳文急着出差,不再理睬她,走到路边拦了辆的士。他上车以后,看到向母走近了王老板的红色跑车,弯下腰跟王老板说话。叶佳文很诧异,然而他没有时间去管了,对的士司机报上目的地,扬长而去。   第八十章   向青天把新奥迪A3拿到手,简直喜出望外。他叫母亲来,本意只是要出一口恶气,没想到效果比他自己预料的还要好,房子和车子全都拿到手了。他原本来S市只是想躲避刘莎无穷无尽的指责和嘲讽,如今车和房一到手,这生活比他在县城里的好了太多,他立刻就膨胀了,甚至不想再回到那个不美满的家庭里,动了把儿子接过来踢走刘莎的念头。   他满怀得意和恶意地给刘莎打了个电话,炫耀自己现在手里有房有车,想听刘莎为自己的目无远见而后悔的跟他道歉,没想到刘莎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那房和车是你的?证上写了你的名字?还不是你哥的,你哥什么时候说要拿走,你照样屁都没有!你要是有本事,让这车和房跟你姓,我每天跪在地上服侍你!”然后又把向青天的无能讽刺了一通。   向青天气坏了,说这房和车虽然暂时产权不归他,但是只要他要用一天,他哥就没法收回去。他一直住着,住一辈子,这房就一辈子是他的。刘莎如此刻薄,向青天跟坚定了不要她的意念,提出让她把儿子送过来玩玩,住住大城市里的大房子,打算等儿子一来就把儿子扣下再也不让他回去了,让刘莎一个人单过去。这一点刘莎倒是没拒绝,说等儿子放假再说。   叶佳文去出差了,向青云自己一个人在家,越想越窝火。他去找到向青天,让他把车钥匙还回来,向青天刚被刘莎一顿训,向青云这时候过来正踩到他的痛脚!他跟向青云又是一顿大吵。向青云不肯让步,一定要他还车,向青天车都到手了,懒得跟他纠缠,又把母亲给叫了出来。   向母一出来,看到向青云居然还没过一天就赶来要车,勃然大怒,大骂道:“你这畜生,车是你弟的了,你又想来干嘛!”   向青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这车是叶佳文的。”   向母出手又要扇他耳光,向青云躲开了,抓住她的手道:“妈,你讲讲道理!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想想!你到底是有多偏心!房子我借给青天住,每个月损失两千块的房租我都算了,可是车我要用的!”   向母怒道:“放屁!我怀你十个月,把你养这么大,你帮帮你弟怎么了?他是你亲生弟弟,叶佳文一个狗男人,你自己的心眼子才长偏了吧!”   向青云怒道:“他不是狗男人!青天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买车?”   向青云坚持要他们还车,向母一看大儿子居然这么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声地指责道:“你没良心啊!狼心狗肺的不孝子!你跟男人乱搞,不孝敬爹,不孝敬娘,要把你娘赶出去睡马路啊。”   向母扯开嗓子一哭,顿时一大堆看热闹的聚了上来。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一个能让自己的母亲都骂他不孝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必定是大大的恶人!光是不孝这一点,他就没有资格立足于这个道德社会!没有人会去弄清楚这其中缘由,只要看到这一点,向青云就已经万劫不复了,所有人都用充满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向青云只觉大脑充血,几乎要昏厥。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弃甲投降,拨开人群落荒而逃。   向青天和向母回到家,越说刚才的事情越生气。向青天把跟刘莎打电话的事说了,向母怒冲冲地斥责刘莎不是个东西,自告奋勇地打电话回去责骂儿媳,但是刘莎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一听到是她的声音骂了句老泼妇就直接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电话线拔了,根本接不通。   向青天对母亲哭诉道:“我就是没房没车,所以到处遭人白眼,连媳妇和儿子都敢骑到我头上撒尿。”   向母说:“这种坏女人不要了!让她滚蛋!你哥的房和车就是你的,你去讨个比她好一万倍的媳妇来!”   向青天说:“对,我也想,把小立接过来跟我过。但是这房和车我哥不肯给我啊,你看到了,他刚才还打算来抢车。房子的产证也是他的名。”   向母说:“那怎么办?”   向青天说:“要是能去房地产交易管理部把产证的名字给改了,那这房才能算我的。”   向母不动这些,问笑儿子:“怎么改?”   向青天说:“这房不是我哥的名么,要改名,得要他的身份证和房产证,一般是要本人到场去改的,不过我们那儿如果房主的亲爹亲妈去,也是可以代办的,不知道这里成不成。”   向母自告奋勇地说:“我去给你改!”   向青天说:“看我哥不肯给房产证和身份证啊。”   向母说:“怕什么,他给我,我抢过来,偷过来!你放心,这事妈给你办!”   向青天得了母亲的保证很是高兴,之后向青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还车,他威胁说如果向青云再来纠缠就让老妈到向青云的公司去闹,揭穿他是个不孝顺的同性恋的事。这世界上永远是不要脸的活的顺畅,向青云要脸,他就只能退让。   向青天和向母的步步紧逼让向青云的心完全死了,他再也找不回一丝一毫亲情的温暖。他打了给电话给正在出差的叶佳文,说:“宝宝,我们搬家吧。”   叶佳文问他:“你想通了?”   向青云说:“是,我们把房子卖了,搬到H市去吧。或者天南海北,你和小龙想去哪个城市,我们就去哪。”   叶佳文说:“等我先把这的事办完,回来我们好好商量。这事别让你弟和你妈察觉,不然闹起来更加没玩没了。要搬家,还要慢慢商量,不动产要出手也要一点时间。你可以先把报纸上的售楼信息看起来了。你要真能狠得下心从此以后不管他们,这段时间软一点,别跟他们吵,别让他们察觉了。”   向青天得了母亲的保证,心里很高兴,立马开着新到手的奥迪车去餐馆上班。以前餐馆里有个大堂经理看不起他,在他面前总是鼻孔朝天的,他就故意引那大堂经理去看他的车,好一番炫耀。看到大堂经理憋屈的脸色,他高兴地不得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在大城市里有房有车了,自觉已经是个成功人士,架子也端起来了,做服务生的时候对客人爱理不理,谁敢对他大呼小叫他就白眼翻回去,结果差点被人投诉,还是大堂经理出来圆场。   凌晨下班以后,向青天又主动请了三五个同事去喝酒。请同事喝,就不能跑单了,所以他请的地方不贵,一个东北饺子馆,吃饺子喝啤酒,向青天放下豪言壮语:“大家出来打工都不容易,以后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罩着你们!”当然,这也是摆阔的时候说说而已,真要有人开口问他借钱,他一定第一个跑了。   喝完了酒,同事们起哄说向青天买了新车让他帮忙送回家去,向青天算算这几个人的距离,要真挨个送回去油费都得烧掉好几十,遂捂着肚子说:“不行了,晚上吃的不新鲜,肚子痛,下次吧,今天你们自己回去。”   向青天喝了不少酒,已经是醉醺醺的了。除了饺子馆,摸着奥迪车,嘿嘿笑道:“宝贝,宝贝儿……”上了车,坐上座驾,前面的路有点糊,晃晃脑袋,用力看清楚了,离合器一拉,车开了出去。   半夜的马路空旷无人,向青天开的特别快,他感觉愉悦极了。在县城里他开的是辆破桑塔纳,路况又不好,街道又狭窄,这大城市就不一样,车好路又好,这才真正是开车的感觉。   一路上有很多红绿灯,向青天全都照闯不误,反正大半夜的,连个交警都没有,他开的这么高兴,速度好容易提上去,几十米一停还有什么意思呢?   突然,“砰”!一声巨响,车子跳了一下,车速降了下来。向青天本能地踩下刹车,没有兮安全带,人往前一冲,胸口撞在方向盘上,一阵剧痛。等他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刚才他好像撞到人了。   这一撞,向青云浑浑噩噩的脑子就清醒了。他跑下车,果然看见车后面躺着一个人,满身是血,捂着肚子痛苦的哼哼。向青天吓傻了,在原地大概愣了两秒钟的时间,猛地冲回车里,把门大力一关,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凌晨两三点钟,向青天冲回家,用力关上门,灯都不开,背靠在门上大喘气。向母被摔门的声音吵醒了,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手去按墙上的开关,客厅里的大灯亮了。   “青天,你咋才回来?”   向青天大吼道:“关灯!别开!”   向母吓了一跳,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娃,你咋了?”   向青天吼道:“关灯!!!”   向母吓坏了,赶紧把灯关了,抹黑走过去,紧紧抓着向青天的手臂:“你别吓妈,出了啥事?”   向青天颤声道:“妈,我开车撞人了。”   “啥!”向母吃了一惊,“人撞死了没?”   向青天全身都在颤抖:“我不知道,他一生都是血,估计活不成了。”   “那咋办?”向母急坏了,“警察会不会抓你去坐牢?”   向青天喉头一哽,喃喃着重复道:“不,我不想坐牢,我不能坐牢。”   向母急的直跺脚,都快哭了:“咋办,咋办,咋办?”   向青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妈,你要帮我,我不能去坐牢!”   向母一口应承道:“帮!说啥也不能让你去坐牢!”   第八十一章   向青天撞人的那个凌晨叶佳文刚刚出完差回到家。他累坏了,连澡都没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六点多,就被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了。向青云让他继续睡,自己披上衣服起来去开门,叶佳文迷迷糊糊听见客厅里传来向母的大嗓门,烦躁地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头。   快了。他想,再忍几天,就可以解脱了。向青云也已经忍到极限了,等他们卖了房子和车,悄无声息的搬去H市,正好自己在H市有房子,立马就可以落地生根。从此以后让这些蛀虫再也找不到!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传出关门的声音。又一会儿,向青云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叶佳文睡意朦胧地问道:“你妈又来干嘛?”   向青云一脸困惑地嘀咕道:“我也不知道,她突然说她要回老家了,临走前来看看我,看我?叫我给她倒杯茶,又没喝就走了。”又说,“我刚才去给她倒水,她没喝,她走了以后我在柜子上看到了你的车钥匙。她把车钥匙还回来了。奇怪,为什么不当面交给我?”   叶佳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他手里的车钥匙,嘟囔道:“哦……”又闭了眼继续补眠。   他刚刚再度进入梦乡,突然听到向青云一声惊呼:“不对!肯定出事了!”他被吵醒,难受地睁开眼睛,只见脱了一半衣服正打算上床睡回笼觉的向青云又开始利索地穿衣服,“她突然还车钥匙,还不当着我的面给我,估计是我弟开车撞了!她不好意思跟我说!我还是赶紧去看看去!”   叶佳文也清醒了,坐起来抱着脑袋想了会儿,也翻身下床,急急地穿衣服:“有可能是他开车闯祸了,所以把车钥匙还回来想跑路!你先去找你弟,稳住他,他如果想跑你别让他跑了!我去警察局查查昨晚有没有出什么车祸!”   向青云顿了顿,道:“好!”   两人立刻穿衣洗漱完立刻下楼,向母虽然把车钥匙还回来了,但是楼下并没有看到开回来的车,更印证了他们的猜想。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向青云去找向青天,叶佳文赶往警察局。   大清早警察刚刚接到路人举报,被向青天撞的那个人清晨五点的时候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亡了。警察们正拿着车牌号查车主的身份呢,车主就找上门来了,车牌号一对,对上了,听了叶佳文的证词他们立刻出警去抓捕疑犯向青天。   向青云赶到向青天那里,在楼下停车的地方也没见到叶佳文的奥迪车,更担心,赶紧上楼去找向青天。向青天倒是在家,他打着哈欠打开门的时候,向青云松了口气。家里只有向青天一个人在,向母还没回来。向母给向青天买当天返乡的火车票去了。   昨晚上向青天第一反应是要逃,但他从来没脱离亲戚朋友一个人生活过,根本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也不知道逃了以后要怎么生活。他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下,因为是大半夜,马路上除了被撞的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别人,警察未必知道是谁撞的;就算知道了,他今天就离开,S市的警察也找不到他了;如果警察马上找上门来,他就只有赖给叶佳文,反正车是叶佳文的,他打死不承认自己是撞的人。但是昨晚上他跟别人喝酒,很多人看到他开那辆奥迪车了怎么办?他就只好寄希望于那些人不记得具体时间,然后他就一口咬定出事之前把车还叶佳文了,并且向母同意给他做不在场证人,事情发生的时候是两点半左右,他告诉向母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两点就已经回家睡觉了。   这固然是个很糟糕的主意。但一来向青天算半个法盲,二来他不愿坐牢,只能抱着侥幸心理,期望一切都能按他的设想走。   虽说已经过去了一晚,但是向青云一进门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他皱着眉问道:“你昨晚喝酒了?”   向青天尴尬地笑说着:“跟朋友喝了一点。大哥你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向青云开门见山地问道:“车呢?”   向青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门来,顿时有点慌神:“什么车?”   向青云说:“A3,你停哪了?”   昨晚那车被撞的车头都变形了,足见撞的有多严重,车头上还沾了血,向青天大半夜把车丢在某条马路上就跑了。   向青天故作吃惊地说:“车我还给叶哥了啊,昨晚就停在你们楼下了,你们没看到?是不是叶哥开出去了?”   向青云观察着他的表情,皱起眉头说:“青天,你是不是闯祸了?”   向青天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旋即红着脸大声驳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向青云说:“你要真犯了什么事,赶紧趁着警察没上门去警察局自首,自首还能减刑。你不是真犯事了吧?你撞人了?”   向青天气急败坏地吼道:“没有!车我昨晚就还回去了!”   向青天演技不好,向青云越看越觉得他心里有鬼,不停地追问,问到后来向青天恼火了,推了他一下就要动手,这时候向母回来了。向母一看到向青云,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向青云看见她手里攥着两张火车票,眼疾手快地劈手夺了过来,一看火车票上的时间是今天下午的,顿时目光如炬,厉声质问道:“青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向青天越心虚,就越大声地说话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向青云把住门口怕他逃走,劝他去自首,向母一看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也很慌张,冲上去骂向青云:“青天是你亲弟弟啊,你必须得帮他!”   向青天忙喝道:“妈!”   向母立刻看看他的脸色,立刻改口说:“青天昨晚就回来了,跟我在一块!叶佳文撞了人,想污蔑青天?做梦!”   向青云一听母亲的说辞,就知道向青天的的确确是犯事了,他撞了人,还想污蔑叶佳文。他这时候反倒不激动了,只觉得可笑,仰起头盯着天花板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母亲,慢慢说道:“妈,你让青天去自首吧,这种事情躲不过的,警察一查就一清二楚。自首还能减刑。你要是包庇青天,做伪证也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向青天母子慌了神,向母一口咬定人是叶佳文撞的,又骂向青云胳膊肘往外拐,甚至要他给向青天作证。向青天是他的亲弟弟,叶佳文就是个野男人,孰轻孰重,难道他分不清?到了后来,向青天看向青云如此笃定,怕他去跟警察举报自己,威胁道:“我不去自首,我绝对不会去坐牢的!你要是敢帮叶佳文害我,我就公布你是同性恋!你跟男人乱搞!你不孝顺爹妈,你坑害你弟!我让你以后都没法做人!”   向青云心凉到了极点,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只觉得很可笑,不跟他们吵,劝他们在警察来之前快点去自首。他说:“叶佳文已经去报警了,青天,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只有趁现在赶紧去,还能算的上自首。不然你驾车撞人逃逸,会判重刑的!”   向青天一听警察要来,吓坏了,也不再逞强,抓起钱包拔腿就往门外跑。向青云赶紧从后面抱住他:“你要去哪里?要去警局我陪你去,你不能跑!”   向青天拳打脚踢地挣扎,向母也上来帮忙,三个人正纠缠,警察找上门来了。   警察要带走向青天,向母冲上去又哭又闹,说警察乱抓人,他儿子是无辜的。警察一开始看她是个老太太,不跟她计较,但是向母又哭闹又打人,警察威胁她要告她妨碍司法公正她也不退缩,一定要抢回向青天。向青天口口声声叫着自己没犯事,昨晚一直跟母亲在一起,母亲是证人,于是警察就把母子一起带回警察局去了。   死者的家属被通知了以后也到了警察局,这下一堆人都到齐了。警察调出监控录像来看,录像上一辆奥迪A3超速行驶,连闯几个红绿灯,在闯第五个红绿灯的时候把一个正常过马路的人撞了。撞了车以后驾车者下车看了看,立刻回到车上开车跑了。因为是大半夜,所以监控录像看的不是很清楚,叶佳文和向青天身形相当,监控又没有拍到当事人的脸,向青天看了录像以后还是死鸭子嘴硬,坚持人不是自己撞的。   车祸的时间发生在凌晨两点三十五,于是警察就分别审问叶佳文和向青天当时在什么地方。叶佳文出完差是凌晨三点多回到家的,事发期间他不在家,向青云和向晓龙都没办法给他作证。而向青天说自己两点钟就回家了,母亲可以作证。果然,向母一口咬定小儿子早就回家了,还说车昨晚就还给叶佳文了。   叶佳文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更料想不到向青天拿着他的车出了车祸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把事情栽赃到他的头上,向母还帮他做伪证。反而是他自己,昨天晚上坐出租车打车回来的,他根本不记得出租车的车牌号,怎么去找到司机给他作证?叶佳文想起昨晚下车付完钱他问司机讨了发票,但是回家他就把发票撕了扔进垃圾篓了,如果能找到发票就能找到司机来帮忙作证。但是早上他出门之前已经把垃圾拿下楼丢了,于是向青云赶紧回家,还好环卫工人还没把垃圾收走,他把早上自己丢出去的那袋垃圾捡了回来,和向晓龙一起翻垃圾袋翻出被叶佳文撕成三瓣的发票,拼在一起修补好,立刻送到警察局。   警察拿着发票找到出租车公司,找到凌晨载叶佳文的司机,让他来认一认人,司机还认得叶佳文,愿意给叶佳文作证。警察又找到了向青天的同事,他们证明向青天凌晨两点一刻才开着肇事车辆离开饭馆,离开前还喝了三瓶啤酒。并且,警察还在向青天住的地方翻出了监控录像拍到的那件黑色夹克,又找到了被向青天遗弃的那辆车头撞扁的奥迪A3,方向盘上的指纹一验,这么多铁一般的证据,容不得向青天再抵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向母还是没有死心。她找到向青云,要求向青云给他弟弟作证,证明车是叶佳文开的,向青天没有撞人。此时此时,向青云只觉得法盲母亲可悲又可笑,她提出的荒谬要求自己已然不愿理睬。   向母哭着跟他说:“你弟要是坐牢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向青云悲哀地说:“坐牢几年以后出来,他还有他的生活可以过。被他撞的那个人呢?本来人家好好的走着,因为青天乱闯红灯,把人撞了,撞了以后他明明还可以活,就因为青天害怕坐牢,逃了,他是失血过多才死的!如果青天撞了人以后立刻把人送医院,被撞的人不会死,他也只要赔点钱,不一定要坐牢!”   向母哭诉:“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我跟你爸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就眼睁睁看着青天去坐牢?”   向青云对她说:“妈,你把青天宠坏了。”  第八十二章   向青天和向母一个因为撞人后驾车逃逸一个因为涉嫌作伪证都被拘留了,一个礼拜以后得到消息的向父终于也赶到了S市,花钱把向母给保释出来了。他们固然还想保释小儿子,但是向青天已经拘留转逮捕,他的情况比较严重,想取保公安部门没同意,所以在审判之前都要一直关着。而向母固然不用被关在看守所里,但是在开庭审判之前,她不能离开本市,而且要随传随到。   从被逮捕到开庭一般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叶佳文真恨不得法院能够立刻开庭审判,因为在这几个月里,向母都要留在S市,而且会一直来找他们闹,要他们帮向青天。   向父和向母这下都留在了S市,住在向青云那个原本出租的房子里面。向父还在生向青云的气,一见面就摆出一副老爷面孔,恨不得向青云跪在地上磕头认错然后立刻改过向善,但是向青云已经不想再就自己的性向问题去说服他们了。不管他们接受不接受,这是他的生活,他都得这么过,所以父亲不理他,他也就不去找父亲。   向母当了一辈子农民,在S市里没事可干,于是有的是精力跟叶佳文和向青云周旋。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向母没什么可顾忌的,她上门来闹,与她没什么损失,不给她开门她就一直守着敲门,叶佳文和向青云要是敢躲着敢不理,最后邻居都要找上门来说他们扰邻。   这天向母前脚刚进门,王老板也跟着来了。王老板听说了叶佳文的和向青天的事情,所以主动过来帮忙的。他一进门,看见一家子人坐在客厅里,他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便大咧咧地笑道:“阿姨也在啊?”   向母警惕地看着他没吱声。   王老板一屁股坐下来,就大喇喇说:“小文啊,我听远新说了你的事情了,这事情蛮棘手的啊,虽然车不是你开的,但是弄不好法院也会要你赔钱。不过这个事情是有周旋的余地的,重点看律师。我帮你介绍个好点的律师!”   向母马上就瞪大了眼睛看着王老板。   叶佳文连忙站起来,拉着王老板说:“我请你喝茶,我们出去说。”   向母冲了上来,一把推开他:“出去说什么!就在这里说!”转脸抓着王老板的胳膊,哀求道:“老板,你救救我家青天吧。”   王老板吃了一惊:“青天是谁?”张远新跟他说的时候只说了叶佳文借车给别人,驾车的把车撞了,撞死了人还逃走了,张远新却没说车是借给谁了。   向母说:“我小儿子,青云的弟弟。”   王老板吃惊地看向向青云,向青云却把脸转到一边去了。他不是不想帮他的弟弟,但是向青天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就因为他醉酒驾车,把人给撞了,本来被撞的人不一定会死的,可是他害怕自己负责任就逃了,害得那人丢掉了性命。这还不够,他还想推卸责任给叶佳文,让母亲给他作伪证,这简直就是杀人嫁祸!向青云一点也不想帮向青天,他甚至恨向青天和母亲,希望他们得到报应,不要再来纠缠扰乱自己的生活。   王老板混江湖这么多年,最懂得察颜观色,一下子就差不多明白这些人的关系了,敷衍着说改天让律师来看看,还安慰了向母几句,借口有事走了,然后另找了个时间找叶佳文和向青云出来商量。   他们把向青天的事情跟王老板说了,王老板听了以后也很生气:“这也太过分了吧?”又问向青云,“我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态度?”   向青云苦笑着说:“王哥,这要是你亲弟弟,做了这种事,你会怎么样?”   王老板说:“我揍死他!”   向青云说:“我也是。我不想找人帮他,我甚至希望法院能判重一点,他都这把年纪了,做人的道理都不懂,是应该有点事情,让他自己承担自己的错误。”   王老板帮叶佳文找了个律师,律师了解了情况以后问叶佳文:“驾驶者有驾照吗?你事前知道他会醉驾吗?”   叶佳文摇头,把借车的具体过程给说了,而且向青天是有驾照的。律师说:“那你作为车主,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并且在事发前,你已经多次要他还车,他不肯归还,这对于减少你的赔偿责任都是有利的。”   王老板给叶佳文找的律师很厉害,而且因为是朋友,收费也不高,只要了个友情价,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件事基本可以没叶佳文什么事了。   自从向母上一次听到了王老板说的找一个好律师能减罪以后,她跟向父又去找了王老板几次,请他给向青天帮忙。王老板都推脱了,说:“向青天这个事情吧不太好办,他这是板上钉钉的罪了,就算找个好律师,最多少判一两年,好律师的律师费动辄好几万,你们农民家庭也负担不起啊。”   向母和向父听了王老板的说辞以后一起去找了向青云。向青云下班接了向晓龙回到家,在楼底下遇见邻居,邻居对着他直摇头,他就知道爹妈又来了。他给了向晓龙二十块钱,让向晓龙先自己去门口的麦当劳坐一会儿,点点东西垫垫胃,又给叶佳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爹妈又来了,让他自己去麦当劳找向晓龙,然后自己唉声叹气地上楼了。   一上楼,就瞧见向父站在门口抽大烟,向母坐在地上嗑瓜子,门口一堆瓜子壳,楼道里都是呛人的烟味。   向父下巴一点:“开门。”   向青云无奈地把门打开。   向家父母进屋,在客厅里坐下,向父开门见山地说:“帮你弟请个好点的律师。”   向青云说:“青云那个刑事案,法院会给他配律师的。”   向父向母对看了一眼:“那法院配的能好?都是警察的人,他们不得给青云重判?王老板说了,多花钱,请个好律师,能给他减刑!”   向青云不想管向青天这个事,于是说:“不行,他犯了法,害死了一条人命,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那是他应该付的责任,你们给他找再好的律师也没有用。”   向母一下蹦了起来:“我让你给你弟作证你不作,我让你出钱给他请律师你还不请?!你是故意要你弟去死吧?你的心肠怎么那么黑啊!你早就想要害死你弟了吧!”   向青云气的发抖:“你还想让我给他作伪证?妈,你就是因为给他作伪证,你自己现在也是取保候审,到时候向青云的案子一开庭,你也要被判刑的!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你们从小都没有教会他做人的道理,就是你们害得他!他死了也是你们害的!”   向青云跟父母又是一顿大吵,吵的邻居又来敲门抗议了,向青云去开了门,低声下气地跟邻居道歉。邻居说:“小向啊,你想想办法解决啊,我们家小孩还要做功课了,你们这个礼拜天天这么吵,别人怎么吃得消,再闹我们就要去居委会告状了啊!”向青云除了对不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回到客厅里,母亲进屋去了,把房间的门关了,向父坐在客厅里,说:“你妈被你气昏了,进屋去躺着,你过来,我跟你讲!”   向父说:“这个事情是青天不对,但是现在事情出了,青天也进去了,我跟你妈有不对,你跟叶佳文也有不对,你是他大哥,你得帮他。”   向青云说:“你要我怎么帮?”   向父说:“我跟你妈不懂城里这一套,我们就知道有钱好办事。你出点钱,让你弟少受点苦头。这城里的路子你熟悉,你想办法找到那个办案的法官,给他塞点钱,让他给青天判轻点。县城里的小张就是这么办的!”   向青云无力地说:“不可能,爹,我妈已经是伪证罪在身了,你还想要我去行贿?这都是犯罪的!”   向爹瞪着眼说:“这罪是这么好犯的?你怕我不怕,你不救你弟我还要救呢!你给我钱,帮我找到法官,我去找他!”   向青云说什么也不同意,随他爹妈怎么骂他没良心,他也不让步。向家父母一直缠着向青云,是因为他们自己在S市里啥拳脚都伸展不开,就指着大儿子能救小儿子。大儿子试也不试就拒绝,还给他们讲一堆有的没的,拿犯罪来威胁他们,说到底,就是大儿子在推脱,大儿子狼心狗肺。没多久,向母休息好从房里出来了。他们又骂又打又求,双方都磨得精力疲竭,还是说不动向青云,只能走了。   向家父母走了以后,向青云给叶佳文打电话,告诉他人走了,让他把向晓龙带回来。叶佳文回到家,都已经十点多了。向晓龙作业已经在外面写完了,去洗了个澡就困的上床睡了。叶佳文和向青云进屋关起门商量,叶佳文说:“咱租个房子搬出去吧,他们这样天天闹,我们受不了,小龙受不了,邻居也受不了。”   向青云也没什么可挣扎的了,痛痛快快地说:“好,搬吧,等案子审完了,我们就离开S市。我爸妈知道我公司地址,我怕他们去我公司闹,这班也没法上了,我过两天就去把工作辞了,然后去找个房子,我们带小龙去先住着再说。”   商量完事情,叶佳文去整理东西,突然发现抽屉好像都被人动过了。他把抽屉拉开,几个抽屉全都是一团乱,他顿时大惊,问向青云:“你爹妈翻过了?”   向青云过去一看,也很吃惊,想到他母亲把自己在屋里关了半天,忙说:“那就是我妈翻了!我跟我爸在客厅里说话,我没注意到他!”   两个人把东西一整理一合计,那套写着向青云名字的房产证和向青云的身份证不见了。   第八十三章   向母拿了向青云的房产证和身份证想去办贷款换钱捞向青天,但是户主本人不到场,办事的人员根本不给他办,即使户主的父母双方都到场,人家说不给办就是不给办。他们没办法,又去找王老板,把房产证和身份证交给王老板,请他帮忙出钱请好的律师把向青天捞出来。王老板非常的惊讶,赶紧托辞稳住安抚他们,让他们把房产证和身份证先留下来。向母比较警惕,说什么都要王老板先办事再给东西,王老板没能唬住他们,赶紧打电话通知叶佳文和向青云。   在向青云一发现房产证和身份证丢了之后,他立刻就去挂失补遗了,并且登报通告。他原本还想去问父母讨回来,叶佳文说别去讨了,他们会拿就没那么容易还,现在躲还来不及,哪里还自己装上门去跟他们吵?反正挂失以后他们拿着两个证也做不了什么。   办完挂失,他们立刻就找了个新房子带着小龙租出去住了,向青云完全切断跟父母的联系,实在是被他们闹怕了,但他们没工作在S市又怕他们饿死,作为儿子不能不管,所以临走之前偷偷给他们送去了两千块钱。   向家父母找不到向青云,傻眼了,跑到向青云公司里去找人,公司说向青云前两天就辞职了,又去叶佳文公司找人,现在金星已经是大公司了,在市中心有一栋恢宏的办公大楼,他们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保安赶走了。   虽说暂时躲过了向家人的骚扰,但是叶佳文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很生气。向青天做出这种事情,道德简直败坏到了极点,而向家父母的好赖不分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他们在向青云和向海蓉身上没有体现多少父爱母爱,却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向青天,结果溺爱出了这个一个败类。如果站在向青天的角度上看,他父母的作为也许是感人的,甚至是可怜的,可以被体谅,但是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上,他们的做法根本就是令人发指的。   叶佳文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好端端的生活被人搅的一团乱,虽说向青云已经决心脱离他们以后专心的为小家而活,但是本来他们在S市生活的好好的,就因为这些人的无理取闹,他们被逼得不得不换工作,向晓龙不得不离开小朋友们转学去别的城市生活,他就觉得不甘心。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不能被狗咬了一口也去反咬狗,他还要脸面,还要好好的生活的。   这时候张远新找上门,给他提供了一个好机会。   张远新前年交了一个新的男朋友,在报社里面做主编,是一个跟阿龙完全相反的成熟稳重的社会人士,张远新如今也快三十岁了,和他在一起,没有了当年和阿龙在一起的那种年少轻狂的刺激感,但是爱人稳重体贴,生活平淡温馨,这才是他现在想要的东西。   张远新听叶佳文说房产证被向母偷走的事情以后也气坏了,于是找到男朋友问他能不能登出这篇新闻报道,好好声讨一下这家人。他的男友听说以后认为这个题材很不错,故事跌宕曲折吸引人的目光不说,还反应了某些社会现象,所以马上就派人出来取证了。   他亲自找到叶佳文,让叶佳文好好说说这个案子。叶佳文听说要登报纸以后有些犹豫,问张远新男友:“登报会不会不太好?能确保我的隐私吗?我跟向青云的关系不会登出来吧?”   主编跟他保证道:“你放心,我们会给当事人都使用化名,绝对会保护好你的隐私。你和向青云的事报道里不会提到的。而且还有一点,事情见了报纸,社会影响力大了,也会对法官有影响,当他认为这件事社会影响恶劣的时候,他就会判的重一点。”   叶佳文一听说能给向青天加刑,乐了,立刻配合采访,把向青天来到S市以后的极品事迹大倒苦水,倒完了还不够,把从前向青天做过的那点事也说了,就差没把上辈子的事都给抖出来。主编跟他聊了三四个小时,记了一大堆信息,临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件事情,我也很义愤填膺,我在这方面有点关系,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过了没过两天,张远新给叶佳文打了个电话,让他看今天新民晚报的社会版新闻。叶佳文拿起报纸一看,顿时乐了——社会版中间登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新闻,标题是《借车者撞人逃逸,竟想污蔑原车主?》。   叶佳文赶紧全神贯注地把新闻读了一遍,报道里向青天的名字被化名为阿天,自己被化名为阿皮,报道里把向青天驾车撞人后逃逸,致被害人死亡,后又连同母亲给自己做虚假的不在场证明,导致母亲也以伪证罪被拘留的事情全部都登了出来。   张远新说:“我男人说了,这新闻要是反响热烈,以后还有追踪报道和后续报道,向青天想不被重判都不行!”   向青云看到报纸上的报道以后,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意见都没发表。   丢了房产证确实给叶佳文和向青云增添了不少麻烦,重新办好以后,他们怕夜长梦多,立刻联系了卖家把那套属于向青云名下的那套房子卖了。当初买进的时候只有十来万,卖出手扣了税都有四十来万。其实这房子再屯个六七年,还能翻四五倍,但是叶佳文实在是怕夜长梦多,先出手再说,反正四十万到手还可以去投资别的房产。   卖了房以后,叶佳文另外一处房产拆迁的事情也谈下来了。因为叶佳文户口本上还有个向晓龙,他又动用了些业内的关系帮忙,最后选的是产权置换补偿,原本的一套房给他换了两套,一套是两室一厅的户型,另一套是三室一厅。这样一来,算上在H市的房产,叶佳文手里有五六套房了,横竖算是个小有钱人了。他把三室一厅的那套房子登记在了向晓龙的名下,新开了一个户头,把房子租出去,租金都存在新的户头里,打算拿这笔钱以后当做向晓龙的教育资金和成长资金,还给向晓龙办了几个保险产品,医疗方面的、教育方面的、分红返还型的,钱就直接从这个户头里面扣,最大程度保障向晓龙以后的生活,就算他跟向青云发生什么意外或是家中破产,也能让向晓龙好好的长大。   在这段时间里,向青云没有出去找工作,在网上接设计的活或者是写论文写稿件赚点外快,然后在家专心复习备考。他以前就是土木工程师,但是因为工程上出了问题而落马了,大前年国家开始了注册土木工程师制度,这对向青云而言是个翻身的机会,他曾经从事过相关方面的工作,也是相关院校毕业的,所以他有资格参与考试。他在家复习了三个月的时间,顺利把岩土工程师证考下来了。岩土工程师很难考,开考三年通过率不到10%,挂靠价格非常高,向青云手里有一个岩土工程师资格,又有一个室内建筑师证,以后就算到哪里也不愁会养不活家人了。   向青天被拘留了七个月以后,终于开庭了。     第八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对法律这方面的知识都挺陌生的,被逮捕以后的羁押期多久我也不知道,朋友说最多七个月,我就写了七个月,然后被读者指出错误了,我也不知道这种案子应该是多久,就把上一章最后的开庭时间改成了三个月~涉及到法律方面的时候全部都是跟学民法的同学咨询的,有什么错误欢迎大家指出~   向青天酒驾开车撞人逃逸致人死亡,被抓捕后还试图狡赖推脱,让其母亲帮忙做伪证,此事已然见报,社会影响恶劣,法官判他有期徒刑十年,赔偿死者家属三十八万余元。而向母由于犯了伪证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而叶佳文事前并不知道向青天会酒驾、向青天有驾照且叶佳文的车没有任何安全隐患,故他在本案中无过错,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和赔偿责任。   法院宣判的时候,向青天和向母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向青天痛哭流涕,扒着护栏不肯离开法庭,向母差点昏过去,被公务人员连掺带拉的扯了出去。   走出法院的时候,向青云的心情和步伐都很沉重。对于母亲和弟弟,他的感情很复杂,他一直想和他们处好关系,从小他爸妈就偏心向青天,所以为了取悦母亲,于是他也没有少讨好弟弟。当他长大了,开始自己为人父母,回首过往,只觉不堪回首。母亲和弟弟被判刑,他心里很难过,却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却为这松掉的一口气感到悲哀。   在审判结果出来之前,向父一直呆在县城里盯着刘莎,从前刘莎和向青天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现在丈夫被关起来了,换成公公上阵,继续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刘莎是决计不肯被向青天拖累的,她一听说向青天出事,立刻开始盘算着把家里的钱都转到娘家去,绝不为向青天赔一分钱,向青天一家门在她眼里都是自己死还要拖她下水的恶人;而在向家父母眼里,刘莎则是天大的恶媳妇,不遵守三从四德也就罢了,平时又不孝顺老人,还敢嫌弃自己丈夫的不是,如果不是她成天闹向青天,向青天能去S市?不去S市,能撞了人坐牢?现在丈夫要坐牢要赔钱,她不想办法帮忙,居然还想拿向青天的钱跑路?说到底,这一连串的事情最后全部都可以归咎道刘莎的头上,她还一点不愧疚,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坏的女人?   向父怕刘莎卖房子,强行住进去,刘莎为了赶他走,闹得惊动了警察局,但是家务事警察管不了,来了教育两句又走了,刘莎没办法,只好让他住着,每天给他使绊子:要么不给他做饭吃,要么往他的饭里加石头沙子和辣椒,还让小孩往他床上撒尿、故意把他锁在门外一晚上等等。向父被恶儿媳气的没辙了就要动手打人,他一举拳头,刘莎立刻抱着儿子哭的梨花带雨的跑出去找邻居声援甚至报警,话都让她说光了,老公在S市犯了法要坐牢,公公要整死她,每天要打她骂她甚至还要对她不轨。原本公公和儿媳住在一起在舆论上就不妥,她又是个带儿子的女人,舆论总是往她这边倒。偏偏向父是个硬气的人,说什么也不搬出去,硬耗着。他想把房产证没收,可惜房产证、存折和现金全部都被刘莎给藏起来了,连每一个抽屉和衣柜都上了锁,他一个农民,除了死赖着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了。   不止向父急,刘莎也很急。眼看法院就要开庭审判了,要是一宣判让向青天赔钱,自己没来得及转移掉的财产就要被强制执行了。她着急卖房,还特意找亲戚弄了张借条,谎称欠款三十万不得不卖房偿还以躲避法院的追款。她要卖房,就不能不让人来看房,但是向父在,就不让她卖。她一找人上门,也不管是不是买房的,向父见人就闹,还扬言谁敢买这房他就要在放火烧屋子,这谁还敢买房呢?闹到后来,他们也只能是两败俱伤,到开庭的那一天,刘莎也没能把房卖出去。   开庭的那天向父又来S了旁听了,他让刘莎来,刘莎不肯来,恨不得早点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的,谁愿意跟一个囚犯扯上关系?向父虽然走了,但是担心儿媳妇背着他卖房,临走前还吩咐小女儿去看着。   等到法庭宣判后,众人离庭,向青云和叶佳文先走了,向父追出来,跑到向青云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向青云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父亲,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父亲显然不这样认为。果然,向父一抬巴掌就是个大耳刮子抽下来,向青云赶紧向后避了一步,没来得及躲,被抽中了鼻子。他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盯着父亲看,半晌以后才说:“爸,如果青天小时候犯了错,你也抽他这一耳刮子,他就不会有今天。”说罢拉着叶佳文快步上车走了。   虽说在法律上叶佳文和向青云并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叶佳文自己心里也没有觉得对死者有愧疚感,所有的错都是向青天的错,他不想将别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但是从道义上,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给死者家属一些补偿,向青云也该给。但是他不愿当面给,如果当面给,就仿佛自己是加害人,这笔钱的意义变成了赔偿,他不想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他托律师转交了四万块给死者的家属,至少先赔上丧葬费。他也知道向青天家里不会这么容易就赔钱的,死者家属要追讨回这笔赔偿,还要有的折腾,但他没有心力再去管这么多了。他只想赶快逃离,不要再和这些事情这些人牵扯上一点点的关系。   向青天被判了刑,而缓刑要到户口所在地执行,所以向母向父就回去了,向父继续去找刘莎,让她帮向青天还钱。他们老夫妻这么多年没少补贴小儿子和儿媳妇,现在儿子出了事,儿媳妇白占了便宜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不把刘莎折腾散架了老两口是不会罢休的。果然,他们一到县城,就撞见刘莎安排人来看房子,向父冲上去破口大骂,把房客骂跑了。刘莎气的发抖,又哭又闹抓着旁人诉苦,向母也不是吃素的,比她哭的更大声更凶狠,刘莎先前说她公公欺负她,现在婆婆也来了,就被婆婆反咬一口,婆婆说她不孝顺,以前就对他们夫妻又打又骂当仆人一样吆喝,她身上的衣服首饰全是公婆让大儿子大女儿出钱给买的,现在老公在大城市里撞了人,要赔钱,她就想拿了全部的钱跑路不管老公的死活。刘莎生气,老两口也生气,都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对方这样的恶人,结果狗咬狗一嘴毛,谁都没捞着好,徒损了心力。   向父向母一走,叶佳文和向青云立刻把房子卖给了事前谈好的买主。他们又耽搁了几个月完成交接工作,然后就带着向晓龙搬到H市去了。   向晓龙虽然和小学里的同学们分开了很伤心,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其实是懂事的,所以叶佳文告诉他要搬家,他并没有反对哭闹,而是扬起小脑袋有些苦恼地问道:“叶叔叔,我们搬到H市去,外公外婆是不是就找不到我们了?”   叶佳文弯下身将他抱起来,轻声问道:“你希望他们能找到我们吗?”   向晓龙摇头:“外公外婆很坏,很凶,他们打向叔叔,骂你,还凶我。我不喜欢他们,我希望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叶佳文忍不住将他的头搂在怀里:“乖孩子。”   过年之前,一家人妥妥帖帖地把家给搬完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叶世清和韩姨刚刚得知了叶佳文是同性恋还认养了个儿子的事,才过了一年,叶佳文就携家带口住过来了。他们住进了叶佳文前几年买的那套房子里,叶佳文说这房是爹妈的,但是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先给他们住。   叶佳文的工作还是在金星,只不过是金星在H市分公司里,而向青云则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还是室内设计师,而且叶佳文给他找了个比较靠谱一点的要升资质的建筑公司,把他岩土工程师的证挂出去了,安全起见,挂证不挂章,挂靠费一年也有几万块。   卖房拿了四十万在手里,叶佳文拿出去又贷了两套房。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有能力全款买房,但是贷款买房肯定是比全款买要划算的多。   他们重新给向晓龙在H市找了个小学,向晓龙插班进了三年级。刚插班的时候叶佳文很担心,因为向晓龙幼儿园的时候也是由于插班导致融不进集体,几乎造成孩子心灵上的创伤。好在向晓龙小时候的口音现在已经完全被矫正了,S市和H市的方言又很相近,完全不存在排挤的问题,他去上课第一天回来,叶佳文问他怎么样,他脸红红地抱着胳膊把脸埋在书包里不肯回答。向青云拿开他的书包捏着他的鼻子逼问他,他才很不好意思地说同桌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这可把叶佳文和向青云给乐坏了,向青云送他去上学的时候借着找班主任的机会趁机去班里看了一下,果然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睫毛像扇子,脸蛋像苹果,看着就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过了没两个月,向晓龙就完全融入集体了,老师说要去春游,他高兴的不得了,缠着叶佳文给他准备零食。看到他期待班级活动,就说明他跟班上的同学相处的不错,叶佳文和向青云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虽说为了躲避向家人而搬家了,但是叶佳文并没有真的完全和向家人切断关系。他还是联系了向海蓉,不过只是给了她一个向青云的手机号码,告诉她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打这个电话来,她毕竟市小龙的生母,如果她想见小龙,他们也可以想办法安排。   向海蓉和向青云是同病相怜之苦,她很能体谅向青云的心情,而且她从小看爹妈怎么为了维护向青天和剥夺向青云的利益不少了,所以她并没有对向青云的行为提出异议。叶佳文知道自己和向青云这一走,也许向海蓉的处境会更不好,毕竟大儿子不见了,老夫妻两个唯一能盘剥的就是大女儿。他固然不愿看向海蓉受苦,然而他不是救世主,做不到拯救所有的人,要向海蓉脱离苦海,唯有她自己彻彻底底的醒悟。叶佳文让向青云给向海蓉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用平淡的口吻叙述向青云这些年来吃的苦和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又言辞恳切地写了一些现在的感悟体会,最后说道,我们谁也不是上帝,一生中能做的事情太有限,没有什么比照料好自己的生活更重要的。   第八十五章   房子没卖掉,刘莎一直拖着不肯给死者家属赔偿,并且找了个律师,向法院提出了离婚神情。   对于向父向母来说,现在儿子坐牢了,媳妇还要带着孙子跑路,老两口当然不愿意。刘莎这个恶媳妇留不留倒是无所谓,但是就这么跑了他们也不甘心,一来他们想要刘莎帮向青天还债,二来他们要抢孙子。但是现在孩子的爹都坐牢了,小孩又没成年,没可能判给父方,老两口一听说可急坏了。大儿子搞同性恋搞到人都失踪了,没给他们留个孙子,宝贝小儿子虽然有个孙子,但是现在媳妇离婚还要把孙子带走,这怎么可以?他们立刻找到向海蓉,要向海蓉出钱帮他们请律师打官司抢小孙子。   从上诉到开庭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向家人又找刘莎闹了很多次。为了抢孩子,向父趁着孩子放学的时候守在学校门口接,打算把孩子抢走,结果向立不肯跟他走,又哭又闹,学校老师以为他是人贩子,还报了警,结果又是好一通闹,最后孩子还是让刘莎带回去了,但是那之后好几天,向立都不敢出门,刘莎也不敢让他出门,只好跟学校请了假,规划者准备转学的事。   向父向母还跑到刘莎的公司去闹,找她老板告状,说她克扣她丈夫财产,说她不孝,把他公婆逼上绝路。百善孝为先,不管怎么样,公公婆婆闹上门对于刘莎来说都是很重的一向指责,而且公司也受不了总有人来闹影响员工工作,于是刘莎工作的单位委婉的提出了让刘莎主动辞职,刘莎不得已丢了工作。   向父向母经常闹上门,闹得厉害了,刘莎自己或者邻居就会报警。向母本来是在缓刑期间,如果好好表现也许可以争取到减刑,一般缓刑的人大多数都不用去坐牢了,但是她为了给小儿子和孙子争取利益,不甘于寂寞,好几次被请到公安局被作调解工作,她的良好表现算是完全没有了。不过她也不在乎了,小儿子都坐牢了,她这一年的牢做不做又有什么要紧?比起争夺孙子和财产,坐牢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除了丢了工作之外,几次大的争吵可说基本都是刘莎获胜,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利益,一分钱不肯让步,向父向母没法从她手里抠走东西。然而金钱上损失小,但是精神上的压力确是巨大的,在这段时间里,刘莎被闹的每天都睡不好觉,熬出了神经衰弱的毛病。   三个月后,法院终于开庭了。   服刑人员配偶之离婚请求通常能得到法院的支持。法院在判定夫妻感情是否确已破裂时,需要综合考虑婚姻基础、婚后感情、婚姻现状及有无和好可能等多方面因素。除了婚姻法第三十二条明确规定的四种情形外,一方被判处长期徒刑也是法官判决准予离婚的一种重要的法律依据。通常情况下,只要对方被判处有期徒刑,其配偶的离婚请求能得到法院的支持。   所以刘莎的离婚请求得到了法院的支持。因为向青天不肯离婚,对于刘莎提出的离婚协议也不同意,所以他们不能协议离婚,只能诉讼离婚。向青天被关在S市的监狱里,为了这事刘莎已经来回跑了好几趟了,路费和律师费都花了不少,好在最后法院判了离,并且由法院来分割财产。   在这种情况下,向海蓉出钱帮忙请的律师无力回天,想争回向立的抚养权也不可能,不过他收了钱就要帮人办事,最后也出上了力。在申请离婚前刘莎就已经转移掉除了房产外的大部分婚前财产,律师跑了好几次监狱探监,跟向青天打听清楚家庭财政情况,多番调查取证,最后把大部分刘莎转移的财产都追回了,法院分割财产的时候这些被追回的夫妻共同财产都在分割的范围里面。这时候刘莎拿出她让亲戚帮忙写的借条,借条上说欠了三十万,要算在夫妻共同债务里面,她打算靠着这借条多争取一点财产。但是因为这借条是向青天被抓进去以后刘莎为了卖房子转移财产急急找人写的,向青天的律师证明向青天根本不知情,借条也没有向青天的签名,质疑该借条的真实性。因为共同债务指的是夫妻共同生活时的生活花费,或者共同经营的费用,最后法院判决的时候这三十万算是刘莎的个人债务,而向青天撞死人要赔的四十万则是向青天自己的个人债务,都不算夫妻共同债务,对于分割财产都没有影响。判决书一下,刘莎看着她应该分给向青天的钱的数字就哭了,然而她再哭也没用,不该她的钱她一分也拿不到。   向父向母对于判决结果很不满意,还想再上诉,但是律师费是很昂贵的,不管胜诉败诉律师费都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向海蓉的夫家已经不肯让她再出一分钱了。如果这时候向青云在的话,向家父母肯定要让向青云出这笔钱,可惜大儿子一早就被他们吓跑了,这时候连人影都抓不到。向家父母又去找小女儿向海娟让她想办法,向海娟平时在出人力这事上还能帮帮忙,要钱时逃跑的速度不亚于向青天,各种推脱诉苦,一分钱都不肯出。十五天一过,上诉期就过了,掏不出律师费,向家父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唯有自己咽了。   车祸撞死人需要赔偿的钱属于向青天的个人债务,虽然是在离婚前出的事,但是这件事情只要刘莎不愿意帮忙,离婚以后她就不需要帮忙负担债务,分割完夫妻财产以后向青天的那部分用来赔偿给死者家属。刘莎被公公婆婆闹怕了,一离婚就把房卖了,一半的钱是向青天的。她想赖着不给,但是死者的家属迟迟收不到钱要求法院强制执行,刘莎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向青天的那份交了出去。   离完了婚,刘莎一秒钟都不想再在县城里呆着了。公公婆婆天天觊觎着她的儿子和她的财产,她工作也没法找,孩子书也没法读了,于是她就开始筹备离开县城,彻底摆脱向青天和公公婆婆,带儿子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然而她还没离开,又出了一桩令她瞠目结舌的事情,她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刘莎让亲戚帮忙伪造的那张借条在她的离婚官司中没能帮她争取到更多的钱,但是这个亲戚拿着这张实际不存在的欠条临时起了贪念,叫刘莎还这三十万块钱。刘莎当然不可能还这子虚乌有的三十万债,于是亲戚家就把刘莎告上了法庭。   在金钱面前,弟妹和大伯能撕破脸,父母子女能情谊毁尽,兄弟阋墙,夫妻离异,何况是普通的亲戚?肯帮刘莎伪造这个债务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刘莎一时情急,没考虑到这一层,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给自己下了个套,真真叫是欲哭无泪了。   那边闹的鸡飞狗跳,这厢向青云和叶佳文的小日子倒是过的平平稳稳的。以前他们夫夫两个自己过日子,没有老人家的帮衬,照顾一个小孩子很多地方都很吃力很勉强。就说要接送向晓龙,向青云自己上下班都比孩子上学的时间更久,以至于向晓龙不得不配合他的作息,每天早上早一个小时上课,放学又要在教室里等半到一个小时才离开。现在他们和叶尚学韩姨住到一个城市了,接送孩子的事老人家就能帮忙搭把手,向青云的负担减轻了,向晓龙每天还能多睡一会儿,大家都高兴;除了接送孩子的事,平时向青云和叶佳文工作忙,老人家还能帮忙带小孩出去玩,或者向青云来不及做饭,老人家也能帮衬。而且叶尚学对于叶佳文是同性恋这件事还是有点膈应的,除了小孩的事情,他们其他事情都不插手管,也不怎么给他们添麻烦。   向青云虽然不跟父母联系了,但是他还是会通过向海蓉去了解一些父母现在的状况。听说他们过的很不好,他就匿名给他们寄些钱回去,继续尽自己的孝道,但是不敢再跟他们联络。   转眼,向晓龙就读小学四年级了。   这天他放学回家,一直欲言又止的,到了吃饭的时候,没怎么夹菜,叶佳文给他碗里夹菜,他突然放下碗筷,没头没脑地问道:“叶叔叔,向叔叔,你们就是同性恋,对不对?”   第八十六章   向晓龙突然放下碗筷,没头没脑地问道:“叶叔叔,向叔叔,你们就是同性恋,对不对?”   叶佳文和向青云同时惊讶地放下了手里的碗,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叶佳文问道:“小龙,你这是听谁说的?”他怕是有人跟向晓龙说了什么,怕向晓龙会被人歧视。   向晓龙说:“是小兰说的。”小兰就是他那个漂亮的同桌小女孩,两人现在已经打的火热,每天晚上做完作业都要讲半天电话,或者在网络上聊天,直到叶佳文和向青云催他睡觉,向晓龙才舍得下线。叶佳文都不知道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哪里来这么多讲不完的话,每天在学校里讲不够回家还要接着讲。   向青云微微皱着眉头:“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向晓龙说:“她最近一直在网上看小说,叫‘耽美’小说,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   叶佳文和向青云相视无言。现在网络那么发达,十岁的九零后零零后都开始上网看小说玩游戏刷论坛了,获取信息的途径比他们那个时候要多的多,小孩子也早熟的厉害。想叶佳文和向青云当年,十一二的时候,大概连男生和女生谈恋爱是怎么回事都不明白,何况是同性恋呢?   向青云倒没有很担忧,因为他知道向晓龙早晚要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而叶佳文的心却悬了起来,他还记得上辈子向晓龙看他们那冷漠的眼神,骂他们是恶心的同性恋时那嫌弃的模样。虽说到了最后,向晓龙这个懂事的小孩是会明白过来的,但是这个过程是很煎熬的,想想也许会再经历一次,叶佳文就觉得心痛,毕竟被自己最爱的人不理解是一件多么令人伤心绝望的时候。   向青云对向晓龙说:“小龙,你年纪还小,好好读书,好好玩,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向晓龙撇撇嘴。   叶佳文沉默地吃完了一顿晚饭。   吃好晚饭,向晓龙帮忙收碗筷、洗碗,洗好碗以后还抢着下楼把垃圾倒了,向青云和叶佳文在家里对他采取奖励做家务制度,做一项家务给五块钱,扫地洗衣服擦窗都可以,向晓龙靠这种制度挣零花钱,不额外给其他的零花钱了。下个月小兰要过生日了,向晓龙想攒钱给她买生日礼物,所以格外的勤快。   做完家务,向晓龙回房间写作业,向青云把他没洗干净的碗拿出来又重洗了一遍,然后进房间里上网。叶佳文则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向青云刷了一会儿网页,觉得身边安静的过分,回头看了一眼,见叶佳文还在发呆,于是放下鼠标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慢慢摸着叶佳文的头发:“想什么呢?”   叶佳文说:“你说小龙会嫌弃我们吗?”   向青云笑道:“他敢!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个小兔崽子喂这么大,容易么!放心吧,小龙很懂事的,不会这么没良心。”   叶佳文叹气:“你不懂,小孩有叛逆期,他现在是乖,到了十三四岁,进入青春期,个子长,青春痘也长,脾气更是跟着长,愤世嫉俗,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因为我们的关系,让他承受很多压力,他要是恨我们,那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向青云惊诧地问道:“怎么会?我们家小龙这么乖,怎么变成你说的那样。”   叶佳文望着天花板:“谁知道呢。”   向青云说:“那也跟父母的教养有关吧?孩子怎么样,还看父母怎么教,不是每个小孩都会有叛逆期的。你说的那种,要么是父母没教好,要么是环境出了问题,不然好好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愤世嫉俗?”   叶佳文安静了下来,开始回忆上辈子的事。上辈子他和向青云都是第一次带小孩,也许确实因为缺乏经验,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够好。而且上辈子的轨迹和这辈子大相径庭,那时他们欠了王老板的债,向晓龙生活在一个担心受怕的环境里,脾气也受到了影响,再加上各种各样其他的因素,配以青春期荷尔蒙,就导致了他的激愤。而这一辈子,他们的幸福指数显然比上辈子高,不仅仅是经济条件更好了,也带来了一系列的良性循环,他和向青云少了很多争吵,家里的气氛更好,接触到更多温和良善的人,向晓龙未必还会走上辈子的老路。这样一想,他的心又放下来很多。现在的向晓龙软糯可爱,爱笑,一笑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见到生人就害羞的往他们身后躲,无法想象这样可爱的孩子会变得富有攻击性。   过了几天,向晓龙攒够了钱,把给小兰的生日礼物买下来了。这天快递送到家里,是叶佳文收的,他看到包裹上写着向晓龙的名字,万分的诧异,没想到向晓龙小小年纪就会搞网购了。叶佳文签收下包裹,包裹封的并不严实,其实就是个塑料袋,他打开塑料袋,看见里面装的是一套书,就拿出来看了。   书的封面上画着两个日式的男生,书的名字叫校园男孩,翻开一看,原来里面是漫画书。叶佳文翻了翻,脑子里轰的一下——这居然是一本耽美漫画书!   等到向晓龙回来,叶佳文把书放在塑料袋里递给他,向晓龙很紧张地接过袋子,问道:“你没打开看吧?”   叶佳文略一犹豫,摇了摇头。   晚上向晓龙在房里做作业,叶佳文削好了水果,端进去给他,一进房间,就看到向晓龙立刻把一本书抽到下面去,拿另一本盖上了。叶佳文失笑,走上前把水果在他书桌上放下,发现他放在最上面的那本书是语文书。他把语文书揭掉,露出了下面的漫画书,严肃地看着向晓龙。   向晓龙心虚地低着头。   叶佳文说:“你不好好做功课,怎么看起漫画书?这什么漫画书?还校园男生,言情的吧,这种东西你少看,看了脑子会变笨的!”   向晓龙说:“这是我买给小兰的生日礼物,是她喜欢的。我就是看看她喜欢的书里面讲的是什么……”   叶佳文犹豫了一下,问道:“作业做完了没?”   向晓龙点点头:“除了背课文,都做完了。”   于是叶佳文拍拍他,示意他站起来,两个人坐到床边,摆出了谈话的架势。叶佳文说:“这种漫画书,小姑娘看可以,你不要看,不适合你,不是叶叔叔吓你,男孩子看多了这种脑子会变笨的。你喜欢看漫画,课余时间看看海贼王啊,高达啊,都可以,叶叔叔不是给你买了一套海贼王的漫画书吗?”   向晓龙嗫嚅道:“我就是好奇。”   叶佳文说:“你年纪小,什么言情啊耽美啊,不要去看他,有时间不如多跟小朋友出去玩玩,打打篮球多好。”   向晓龙乖巧地点点头。   叶佳文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向晓龙:“小龙啊,你虽然不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是叶叔叔和向叔叔就是你的家长,我们跟其他小朋友的家长不太一样,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向晓龙唰一下抬起头,盯着叶佳文:“你们就是同性恋吧!”   叶佳文一下哑然。   向晓龙说:“我知道的,那天我看到你亲了向叔叔一下!还有爷爷奶奶骂你们的时候也说了,说你们是同性恋!我跟小兰讨论过了,叶叔叔,其实我都懂的。”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完还笃定地点点头,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中。   叶佳文惊诧不已。   向晓龙昂头挺胸地说:“小兰跟我说了,爱是不分性别的,你们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是男人,爱情是伟大的!你们不应该为此遭受世俗的偏见!”   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向晓龙和小兰从所谓的耽美文化里得来的说法,叶佳文只觉得哭笑不得,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摸了摸向晓龙的头发:“你还小,现在接触这些太早,好好读书是正经的。”   向晓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用拳头顶了顶叶佳文的拳头,不再是刚才那种器宇轩昂的模样,圆圆的眼睛透着亮光,真诚地看着叶佳文:“我没有爸爸妈妈,你跟向叔叔就是我爸爸。我有两个爸爸,我都知道的。我喜欢你们。”   叶佳文无言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然后将他搂紧怀里,亲了亲他的头顶心:“小龙乖。”   第八十七章   向晓龙是向青云和叶佳文的调和剂,自从有了向晓龙以后,他们会更多的为现在的家庭着想,架也不怎么吵了,有什么事坐下好好商量,能和平解决的就和平解决,大家各退一步。有事没事轻易不想着拆伙,而是想着怎么把一家人的日子过的更好。   从前些年开始,叶佳文渐渐就不怎么管着向青云的财政事了,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向青云做事已经能让叶佳文比较放心了。不过家庭的财产大权还是把握在叶佳文手里,向青云每个月看着把工资交一部分给他贴补家用就行,而且现在叶佳文也不再慢慢往外挪钱了,而是开始把从前挪出去的私房钱以及增值的钱慢慢往家里头挪。   一转眼,向晓龙小学毕业了。叶佳文带着他去参加了一所实验中学的面试,向晓龙运气不错,压着线过了。叶佳文为了奖励他,在网上订了一款去日本的旅游产品,正好他和向青云都刚刚结束一个工程项目有假放,而向晓龙放暑假,所以八月份的时候一家三口一起去日本旅行了。   上辈子他们没能去成,如今钱也够了,又有个能玩的好身体,叶佳文自然是要想办法弥补上辈子未尽的遗憾的。而且,上辈子旅游时候还要挑着便宜点的看,毕竟经济也不宽裕,这辈子虽说没发大财,不过尽兴地出国旅游一趟,对家庭财政造成不了什么动摇,所以叶佳文和向青云商量了一下,定了一个北海道豪华五日游的项目,一个人一万五的团费。   向晓龙喜欢看日本的动画片,尤其喜欢《海贼王》,一听说叔叔们要带他去日本玩,兴奋的几晚上没睡好,一早开始到处给小朋友们打电话汇报这个喜讯,问大家有什么需要代购的,想要什么礼物,还专门列出了一张清单。叶佳文拿过去看了他的清单,基本都是动漫相关的产品。   到了出发的那天,晚上十点多钟的飞机,上午十点向晓龙就开始催着要出门去机场了。向晓龙年纪小,眼界却不小,叶佳文和向青云几乎每年都带他到处旅游,他飞机也坐了好几次了,在机场里熟门熟路地做起了小领队,主动扛着行李去办托运。   飞机起飞以后,叶佳文因为没有休息好,有些头疼,不禁揉起太阳穴来。向晓龙挺直了背脊,体贴地拍拍自己小小的胸膛:“叶叔叔,不舒服你就靠我身上。”   叶佳文瞧着他认真的模样,便情不自禁的想起第一次带向晓龙坐飞机去四川时的样子。那时的向晓龙小的可怜,一只手就能抱在怀里,坐飞机时又害怕又难受,想哭却不敢哭,如今,他已经长成一个可以让人依靠的小汉子了。   叶佳文听他这样说,便不客气,靠上他的肩膀。向晓龙小小的胳膊绕过叶佳文的脑袋,开始替叶佳文揉按太阳穴,还轻轻哼唱起了摇篮曲。   飞机飞行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向晓龙也困了,脑袋左摆右摆,怎么也睡不舒服。他们坐的是三人一排的位置,于是叶佳文将作为中间的扶手抬了起来,将头靠在向青云的肩膀上,向青云则将自己的脑袋枕着叶佳文的脑袋,而向晓龙横躺在两个叔叔的腿上,一家三口就这样相依相偎地睡了一路。   到了北海道的第一天,他们先去了著名的度假村,那里有一个水上乐园,很适合亲子活动。向晓龙很喜欢玩水,叶佳文不想下水,就在岸边看着。向青云下去陪他玩,俩舅甥没大没小地闹成一团,叶佳文就在岸上给他们拍照,照片上两个家伙没心没肺笑得开怀,拍照的叶佳文看着也跟着他们笑,他们笑的有多开心,叶佳文笑得就有多开心。从水上乐园回到宾馆,宾馆里还有个温泉浴场,向晓龙一天之内算是把水玩腻了,心满意足。   第二天,他们去了浪漫花海富良野。在富田的农场里有大片的薰衣草花田,湛紫湛蓝的花海像一块巨大的绸缎,风一吹,绸缎便随风飘扬舞动,冲击人们的视觉。薰衣草花田对于叶佳文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在新疆伊犁也有许多美丽的薰衣草花田,在他曾经的生命的尾端,就有这样一段薰衣草花田相伴。那时的他眼已瞎了,看不清花田的美景;嗅觉已失灵了,闻不出香甜的气息;然而他的心是活的,漫山遍野的美景都收藏在他的心里。如今,他的眼睛看得见了,鼻子闻的出了,眼前的景象恍恍惚惚与他心中的画景重合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薰衣草像是有魔法一般,风一吹,他便有些轻飘飘的,仿佛灵魂又要被风吹走了,回到不知哪一个截点上重新开始。他回忆今生,依旧有许多做的不足的地方,若是重来一遍,或许便能避开这些不尽人意之处……然而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这只手打破了薰衣草的魔法,将他的灵魂拽了回来。叶佳文反手握紧了那只手,脱口而出:“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然后他睁开眼,看见向青云担忧的脸。向青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叶佳文失神地看着他,这时不远处的向晓龙站在花田里大叫道:“叔叔,过来过来,我给你们拍张照吧!”   叶佳文微微一哂,摇了摇头,说:“我没事,过去,我给你和小龙合张照。”   向青云从他手里接过相机:“让别人帮忙拍吧,我们三个一起照。”   他们请带队的导游帮忙拍照,三个人一起走进薰衣草花田,把向晓龙扛起来,一半屁股坐一人的肩膀,一家三口组成一个三角形,三张明朗的笑脸印进了照相机的镜头。导游帮他们连摁了好几张照片,然后让他们自己挑选。将照相机还给他们的时候,不无羡艳地说:“你们三叔侄感情真好,就像三兄弟一样。”   向青云笑着摸摸向晓龙的脑袋:“我们像你什么?”   向晓龙想也不想就道:“像我爸爸!”又仰起脸讨好的笑道,“也像我哥哥!”   向青云捏捏他的鼻子:“真乖。”   叶佳文拿过照相机,翻看导游帮他们拍的照片。看见照片上三个大小男人灿烂的笑脸时,他心中忽有感慨。人这一辈子,总难以尽善尽美,无论怎么活,必定都会有遗憾。若非如同上辈子那样的绝境,人这一生的年轻时经历过的遗憾和缺失到了年纪大时,两人头发花白,坐在一起回忆,也不失为一桩趣事。无论再活多少次,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如今自己找到了幸福的生活,向青云找到了最重要的意义,向晓龙获得了笑脸,他便已然知足心满,并无再活一次的必要了。   离开薰衣草花田的时候,叶佳文又回头看了一眼。花海还是那样的美丽,而他的灵魂,稳稳当当地停在他的身体里,再也没有半点晃动。   上了车,团队继续往下一个景点开去,向晓龙拿着相机跑到后排无人的位置对着窗外的景色拍照,向青云悄悄握住叶佳文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摩挲着。他说:“宝宝,明年我们去新疆吧。大学的时候你就说过,你想去伊犁看薰衣草花田。”   叶佳文扭头正打算问向晓龙想不想去新疆玩,向青云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转了回来,小声道:“我们俩去,不带他玩。”   叶佳文有些惊诧地挑了挑眉毛。   向青云双手握住他的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就我们俩去,好不好?”   叶佳文反手握住他的手,回头看了眼认真研究照相机的向晓龙,也温柔地笑了起来。窗外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打在他脸上,他不禁眯起眼睛,向青云抬起手为他挡住了刺眼的光芒。   他无奈地,又幸福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就我们俩去。”   此时向晓龙并不知道他已经被他的叔叔们计划着踢出局了,他回到前排的位置,正瞧见这一幕,立刻举起相机,记录下了这张画面。窗外的阳光太强烈,拍出来的照片并不清楚,叶佳文带着无奈的笑意绽放在一片白光中,逆光下的向青云眼神认真,笑意温柔。   五天的游程很快结束了,向晓龙大有丰收,抱了一大堆玩具和纪念品回H市,一到家就急急忙忙给小朋友们打电话,约好时间去给他们送礼物。晚上叶佳文以第二天两个大人都要上班小孩放假没人管饭为由把向晓龙丢到叶世清和韩姨家去,请他们帮忙找看。韩姨如今已经退休了,正好在家闲的没事干,有孙子带乐开怀,拉着向晓龙哄他一个暑假都留下别走了。   送走了向晓龙,叶佳文和向青云回到家洗了个澡,就滚上了床。这天的向青云很热情,抱着他做了许多次,叶佳文也很配合。平时向晓龙在家里,他们一两个月大概才能逮着机会做一次,这一回大有把一个月的份都补齐的势头,从床头战到床尾,直到叶佳文累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这才作罢。   向青云把叶佳文抱进浴室,草草清洗了一下,又换了条干净的床单,这才重新抱着叶佳文躺下。他也累到了极致,做完这些,连个身都不想翻了。   叶佳文靠着向青云的肩膀,突然问道:“青云,你还记不记得97年6月30号那天晚上?”   向青云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叶佳文提醒道:“第二天就是七月一号,香港回归。”   于是向青云记得了。   叶佳文说:“那天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我得了脑癌,死掉了。”   向青云搂他的胳膊用力,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   叶佳文贴着他的胸口,轻声说:“那个梦,很长,很长,我梦完了我的一辈子,几乎所有人都出场了。等我一觉醒来,我都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做了一个梦,还是重新活了一回。”   向青云吻了吻他的额头,哑声道:“如果是重新活一回,那岂不是能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   叶佳文摇了摇头:“不,我还有很多遗憾。”   向青云有些吃惊:“是什么?”   叶佳文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你有遗憾吗?”   向青云想了一会儿,说:“有吧,有很多,中午买的芹菜太老了,重新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买那个人的芹菜。还有在日本的时候不应该去吃那顿自助餐的,又贵又不好吃。”   叶佳文问道:“有什么大的遗憾吗?”   这一次向青云没有想多久,笑道:“有。”   “那你想重来吗?”叶佳文问。   “不想。不管是什么样的遗憾,都过去了,现在就很好。”向青云的嘴唇贴着他的鼻梁,喃喃道:“能每天这样抱着你,还有小龙,够了。”   叶佳文也笑了:“我也有很多很多遗憾,早上喝的豆浆忘记放糖了,昨天早上袜子穿反了,上个月的工程因为相信那个物探队浪费了很多钱,上次不该带小龙去吃烧烤,吃完他就拉肚子了……但我这辈子没什么后悔的了。”他轻声道,“我知足,并且感恩。”   他们十指交扣,在呢喃交谈中渐渐睡了过去。   窗外,夜凉如水;屋内,心暖如春。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还有番外,极品们的结局还要交代一下~    第八十八章 番外 极品们的报应 刘莎打完官司以后虽然法庭判她胜诉,不用还那并不存在的三十万巨款的债务,但是两桩官司打下来,律师费付了一大笔,房子也卖了,属于向青天的那部分被拿去还债了,她这么多年的生活精打细算过下来,最后然也没剩下多少钱。为了防止向家人继续来纠缠,她身心俱疲地逃离了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连自家亲戚们都不敢再联系,带着儿子孤儿寡母去别的城市讨生活去了。 向母并没有获得减刑,因为犯了伪证罪,在缓刑两年之后,她被执行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一年以后,向母出来了,向青天还在牢中有七年的有期徒刑要服。 向家父母一共生了四个儿女,如今大儿子行踪不明,小儿子进了大牢,还有许多年才能出来,小女儿自顾不暇,不愿出钱不赡养他们,就只剩下一个大女儿向海蓉愿意照顾他们。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向海蓉的心也已经被伤透了,她愿意出于道义赡养父母,但是父女母女之间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更何况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首先还是要把自己现在的家庭放在第一位的。 向父向母还是回到农村里生活,这下全村都知道他们家出了个不孝顺的怪胎大儿子,和一个罪犯小儿子。于是向父向母在村里子遭了不少白眼和闲话。小村子里人大多活得中规中矩,出了个同性恋能让人茶余饭后说上好几年,又出了个蹲大牢的囚犯,闲话几年都说不完。村里上了年纪的,仗着这么多年的情分,明里不说什么,暗里却教晚辈们避着他们走;男人们好面子,也不当面说话,只是暗里不晓得戳断他们多少根脊梁骨;最爱嚼人舌根的是那些妇女,平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剥剥毛豆晒晒玉米,嘴上说的总是向家人的事。 向父向母种家门口的桃子树每年一开花,花骨朵就被村里调皮的孩子扯光了,一个桃子都结不出来;田里的瓜果就数他们家的被偷的最厉害;家里养的鸡三不五时走丢一只,连鸡下的蛋都叫小孩子们给摸光了。这些还不算,平时向父向母在村里子走着,就会有成群的小孩结起来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笑骂他们,他们被骂急了要回头揍人,小孩子们立刻就一轰而散,找上人家父母说理,各个都偏袒,或许还明里暗里讽他们几句,真叫是有理也没处说。 每过一段时间,向青云就会跟向海蓉打听一下父母的情况,虽然不愿露面,但他三不五时就会寄一笔钱回来,托向海蓉照顾父母亲。然而向家父母苦的却不是物质,如今小儿子坐了牢,儿媳妇带着孙子跑了,他们自己就够养活自己,要了钱也没处花。而他们想要的并不是钱,只可惜如今已然得不到了。 有时候,老夫妻两个闲暇对坐,也会说起几个儿女。他们总说不知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样的孽,明明有四个儿女,养出来却一个不如一个,没一个成器的。最爱的小儿子不在身边了,老两口有时也会反省,自己对待其他儿女是否不太公平。他们偏心,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偏心的理直气壮,偏心的理所当然,四个孩子都是他们给弄出来的,没有他们,就没有子女,他们爱谁不爱谁,也是他们的权利,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做子女的,怎么能违抗父母呢? 然而,想必终他们一生,他们也未必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人没有前世,只有今生。他们没有前世欠下的孽债,即便是有,那也是今生犯下的。 监狱里的日子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有很多次,向青天都恨不得当初法官给自己判的是死刑,死了倒解脱了。 在监狱里,每天的作息都有死规定,人活的都不像一个人,像一台机器,每天按时起床,重复机械的劳作,然后休息,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监狱的管理甚至比军队更严格,而军人们受训是为了光明的前途,犯人们迎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刚进监狱的时候,向青天还会思考。他悔不当初,最初就不该问叶佳文去借车,他甚至责怪叶佳文不该把车给他,也许叶佳文一开始借他车就是存了害他的心思。他也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一念之差,撞了人以后要逃走,如果不逃,也许根本不会被判刑事责任,也许到时候要赔几十万块钱,但因为车是叶佳文的车,只要他人还在外面,他也不可能真的倾家荡产去赔这笔钱,到时候还是向青云和叶佳文要负担起这个责任的。千万个一念之差,最后竟然导致了这样的结局,苦果要自己咽,真正是悔不当初。 然而时间久了,向青天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了。监狱里的生活实在太漫长,会思考的人只不过徒给自己增加悲伤而已,停止思考,才是最大的自我保护。 又过了好几年,向青天终于出狱了。他在牢里呆了近十年,早就和外面的世界脱轨了。他刚出狱的时候,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每天早上一到四五点天还没亮他就会准时醒过来,撒个尿还想跟人请示,兜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狱警,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出院了。他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四十岁了,他用了快一年的时间来重新适应这个社会,才把之前十年的阴霾洗去些许。然而要真正完全洗掉实在也不可能的了。 这时候向父向母也已经是古稀老人了,小儿子刚出狱,老婆孩子跑了,房子车子也没了,他们只能负担起四十岁的小儿子的生活,让他回农村跟他们一起住,供他吃喝,还要拿出积蓄来想办法再给他讲一门亲事。 向青天在农村里住了没多久就受不了了,还是要进城。他毕竟还在壮年,十年的监狱生活也是快节奏的生活,农村里悠闲的慢节奏生活他根本受不了,而且村子里那些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也让他受不了,所以他拿了爹妈给的钱,又跑到县城里去讨生活了。他也换了一个城市,想完全换掉自己以前的生活。 这一回向青天不会再嫌弃工作脏累差了。在监狱里他干的全是简单机械的脏活差活,要是真的让他坐办公室当白领,他反而适应不了,更何况他曾经坐过牢,一般地方还不敢要他。他跑了很多地方以后,终于在一个工厂里找到了一个干车工的活,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工资微薄,工作简单机械,但好歹是个活,于是向青天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工厂做了半年以后,他认识了工厂里一个大龄女工人小张。小张脾气很坏,十几年前有人问她借了一块钱没有还她都还记在心里,逢人就要说,一副我是债主的样子,能为了一块钱把人贬的好像十恶不赦;她长得也不好看,年轻的时候长青春痘没注意保养,结果现在三十五岁了一脸都是坑,连个男朋友也没有交往过。小张条件不好,向青天条件也不好,四十岁的人了,没房没车还坐过牢,他们两个互相都嫌弃,但是渐渐就凑到一起去了。因为他们都想结婚,想找个人结伴过日子,想要个孩子,但是都因为条件太差找不到别人了。向青天条件不好,但是起码他长得人模人样;小张条件不好,但是起码她是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就冲着这个,两个人渐渐勾搭上了。 但是交往了一阵子以后,小张不同意跟向青天结婚,也不同意给向青天生孩子,因为向青天实在太穷了,就算生了小孩,不说教育不说成才,他们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向青天苦恼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向母在家里几次晕倒,送到医院去一查,然查出来肺癌晚期了。但晚也不是太晚,如果好好治疗,至少还能活半年。 向母前几年就开始经常肺疼了,但是她一直不去看毛病,想想忍着就能好,结果拖到不行的时候再去查,就已经是晚期了。发现了以后,县里的医院就立刻安排她入住了,通知家属赶紧凑钱治疗。 向海蓉马上就知道了这件事。她跟丈夫商量了一下,先垫付了八千块的费用,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向青云和叶佳文。向海娟知道了这件事,买了几百块钱的补品送过来了,又拉着大姐的手哭了阵穷,一分钱医疗费都出不起,然后就心安理得地走了。没过多久,向青云就打了十万块钱过来,让向海蓉先拿去给妈治病,不够再说。这个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的年薪都已经超过三十万了,十万块钱大概也就是个年终奖的钱而已。叶佳文也支持向青云给这笔钱,毕竟他十年都没有陪伴在父母的身边,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做人还是不能完全忘本,不能出人力,至少能出财力。 十万块到手,向海蓉就跟母亲说了,让她放心的治,向青云愿意出钱帮她治疗。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向青天的耳朵里。 母亲住院,向青天也没出钱,他也确实没这个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而他也没来医院照顾母亲,因为他工厂里的活很累,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请一天假好几天都白干了。但是他一听说了这个事,马上就请假了,甚至工厂里的活辞职不干了都行,要到医院里去照顾生病的亲妈。 向母的病不发现还没什么,一发现,大概是心理作用,人一下就垮了,而且毕竟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身体素质本来就不行,在医院里才刚做了点先期的治疗,就已经上吐下泻下不了床了。向青天一到医院,就立刻得端屎端尿的伺候起来。 照顾病人不是这么容易的事,甚至比工厂里干活还要脏累差,而且这种不愉悦的感受更重要是心理上的。每天要帮一个老太婆擦身体,给她擦漏出来的屎,喂她吃完粥漏的自己一身都是,种种之类,向青天干了一个礼拜就彻底受不了了。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跟母亲说:“妈,你这病我问过人了,绝症,治不了。医院让你治,那是骗你钱,他们连死人的钱都要榨。你在这住一天,花好几万呢,把自己弄得痛苦的不得了,还要花一堆钱,何必呢。” 向母问他:“那咋办?” 向青天说:“别治了,跟我回去,我伺候你。你活一天,我就好好伺候你一天,就算你走了,也让你高高兴兴的走。我因为点破事,耽误了十年没能好好伺候你,你让我补回来。” 向青天游说完母亲,又去游说父亲。老夫妻两个一商量,最后也都同意了。毕竟也是七十岁的人了,就算没这个病,自己知道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为了多挣一两天把几十万都塞到别人的口袋里去,还换来一身痛苦。最后一段时日,不如好好享受一下。 向青天的目的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跟母亲说:“大哥不是寄来了十万块钱么?你不治了,这钱给我吧,我现在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在工厂里住集体宿舍,屁大点地方挤几十个人,一脚能踩七八个人。要伺候你们老两口,起码得有个自己的屋子。你们去跟大哥说,这钱不够治,他十几年不理你们,狼心狗肺,把爹娘都忘了,出这十万块钱就够了?让他再拿十万过来,我去买个屋给你们住。有了屋,我让小张赶紧再给你们倒腾出一个孙子来,让你们安享晚年。” 向母听了觉得有道理,一听说向青天要给他生孙子,立刻来劲了,找到向海蓉,让她叫向青云再拿二十万出来。向青天说十万,她开口要二十万。生了孙子,奶粉钱不是钱?哪里不要花钱?何况向青云十年的不理不睬,已经让她的心完全凉了,她知道大儿子是不可能再回来伺候她了,那要到多少钱是多少钱,起码给小儿子谋点福利。 向青云听了向海蓉转达的要钱的事以后,就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问向海蓉母亲是不是还治着?这钱到底是谁要的?向母跟向海蓉说是要的治病钱,但是向海蓉也觉得奇怪,一开口就要二十万,也没听说母亲做了什么治疗,于是就去医院查,一问医生,可给气坏了,原来向母要这笔钱不是为了治病,而是要拿给向青天的。她没想到母亲临死之前都还执迷不悟,心都已经麻木冷硬了,只恨不能把自己出的那八千块也要回来。于是她给向青云打了电话,告诉他这钱不是治病,而是给向青天拿走了。知道了这个事,向青云就没有再汇钱过来,他让向海蓉转达,如果母亲把医疗费用的账单寄过去,他买单,如果是给向青天,他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了。 没能拿到预期中的钱,也骂不到向青云,于是向青天联合父母把大姐给臭骂了一顿。向海蓉气的甩手不管了,这些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她既不出钱也不来看望了,学着小妹捞一个清静。碰上这种家伙,谁有良心谁倒霉。 向青天管不到向青云,无可奈何,好在向青云没把已经汇过来的十万块钱要回去,这十万好歹到了他手里。然而这年头物价飞涨,小县城里的房价都已经五千一平米了,十万块钱就够买个厕所间。向青天拿着这笔钱贷款买了个五十平米的二手房,但是他说房子要到手需要一段时间,就先出钱安排父母住在招待所里。 二手房交房很快,没多久房子就到手了,房产证上的是向青天一个人的名。向青天跟小张搬进去住,要求小张给他生孩子。至于父母那里,房子这么小,他当然不会让父母住进来。没多久,他停了招待所的钱,招待所就把没钱付的向家爹妈给赶出去了。 向家爹妈找到向青天,要他兑现他的承诺,结果向青天好一番哭穷诉苦,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工地外面搭的塑料棚子住,绝口不再提那十万块钱的事,也不给爹妈钱了。为了给向青天进城过日子,向家爹妈已经把积蓄全部掏空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被向青天丢到工地以后,向母病的动不了,向父为了挣口吃饭钱只好出去捡塑料瓶卖钱讨饭吃。到了这个时候,向父向母才幡然醒悟,看清被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小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或者说,是他们究竟把向青天教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人。 向父找到向青天,破口大骂他狼心狗肺,向青天理都不理。向海蓉知道了以后也不敢把爹妈接过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只过去塞了几次钱,但是这个钱都被向青天抢走了,她知道以后就再也没给过钱。而向海娟,索性玩起了失踪。 向母病死后一个月消息才传到向青云的耳朵里。那时候他刚刚烧完一桌子菜,给叶世清和顾尚学打了电话让他们晚上过来一起吃,刚挂了电话就收到向海蓉的电话。听说了母亲过失的消息以后,他趴在桌子上哭了。叶佳文在他身边陪着他静静地坐了一下午。然后,他们的生活还要再继续下去。 向母过世后,心灰意冷的向父一个人回农村里继续孤寂冷清的晚年生活去了,连路费都是他讨了几个月的饭讨回来的。 之后不久,向青天和小张吵架了。他不肯把房子给小张上名字,但是他微薄的工资还不起欠银行的贷款,所以他要求小张帮忙一起还贷,还要小张给他生孩子。小张当然不肯,别说房子不上她的名,要她给向青天生孩子,她的要求是房子的户主得给她,要是离婚了这房子就没有向青天的份,要向青天光屁股滚蛋。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闹到翻脸,上法庭打离婚官司去了。 这小张不肯帮忙还贷,向青天又要负担生活又要还房贷,根本还不起,拖欠了银行几个月的钱以后,房子叫银行给没收了,拍卖了,最后房子没归小张也没归向青天。向青天砸了十万块钱的本钱,最后房子被银行一拍卖,还到他手里的钱就只剩六万,缩水了一半。就这六万,他还得分两万给小张。闹了大半天,最后向青天手里就剩下几万块钱,房子又没了,爹妈也没了,哥哥姐姐妹妹跟他彻底断绝关系了。没有爹妈这层关系在,老好人向海蓉根本不会再给他一分钱,没让他把这多么年亏欠的钱还回去就不错了。而老好人向青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对他死心了。 向青天怎么也想不通,他的日子怎么会悲惨到这个地步。他想找出自己错在那里,最后归结出来的原因是自己不会带眼看人,找了个刘莎被坑惨了,又找了个小张,还是被坑惨了。而哥哥姐姐们,连亲弟弟的死活都不顾了,只怪他们心硬。 向青天可以用这些理由来安慰自己因为一团糟的生活而绝望的心情。然而这个时候,他已经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第八十九章 番外 甜蜜的夫夫生活   一转眼,向晓龙中考了,考得还不错,是h市本地的重点高中。非常文学越是临近这个时间点,叶佳文就开始渐渐变得不安。虽然这一世已经和上一世的轨迹截然不同了,但上一世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让他一想起就觉得心惊胆战。   这一年的时间里叶佳文跑医院跑的十分勤快,稍稍有个头疼脑热就要去看看,不头疼不脑热,自个儿心里不舒服也要去,平均每个月就要进出一趟医院,感个冒都逼着医生给他照脑部ct。没把别人吓到,倒是把向青云吓坏了,还真以为他得了什么病,特意请假陪他去了次医院,结果主治医师一看到叶佳文,乐了:“怎么又是你?”   转脸看到陪他来的向青云,语重心长地说:“同志啊,你劝劝你朋友吧,明明什么毛病也没有,整天跑来为医院创收,我们是很感谢他的,但是这个对他身体不好。一天到晚暗示自己有毛病,万一真的生毛病了呢?”   叶佳文羞愧地低下了头。   回到家里,向青云很严肃地拉着叶佳文坐下,问他:“宝宝,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觉得自己生病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叶佳文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嗫嚅道:“有点头疼,所以去看看。”   向青云捧起他的脸,关心地问道:“头疼的很厉害吗?那医生为什么说查不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啊,不要胡思乱想,没毛病也被想出毛病来了。”   叶佳文考虑了一下,还是跟向青云说了实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曾经梦到过自己得脑癌死掉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我怕我再得一次。这次我可不想死了。”   向青云把他抱进怀里:“好了,别胡思乱想,不会的。梦里的东西就是梦里的,我们过得怎么好,你怎么舍得死呢?最近工作太忙了,你给自己放,调整一下。马上就要端午了,端午我们好好过。”   到了端午那天,他们放假了,并没有出去玩,而是呆在家里,向青云提议自己包粽子。向晓龙没有参与包粽子的活动,他只参与吃粽子,白天的时候跟同学约好出去打球了。他出门,向青云和叶佳文倒也乐得有二人。   他们打算甜粽子和咸粽子都要做,了一下,最后确定做香菇马蹄腊肠粽和豆沙粽子。既然要自己做,就完全彻底自己动手,除了原料来不及自己种之外,连豆沙也打算自己磨。   他们前一天晚上就把买来的糯米和红豆浸泡上了,天一早,把红豆丢进高压锅里煮上。腊肠是过年时候做的,现在还有剩,直接可以拿来用。向青云熟练地把香菇、马蹄和腊肠切成丁,因为马蹄口感生脆,向晓龙很喜欢吃,所以他马蹄特意放多了一点,切好以后就开始炒香菇。   他先把蒜和葱切成末,再加上盐放进猪油里炒,炒成金黄色以后就把蒜末葱末都捞,剩下的葱姜油拿来炒香菇,香菇炒熟以后把腊肠和马蹄也放进去一并炒,最后端出来的香菇腊肠香喷喷油滋滋,馋的叶佳文直掉口水,忍不住拿筷子先“尝尝味道”,尝着尝着,剩下的料快不够包粽子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   等到红豆煮好了,他们就把煮好的豆连带汤水一起倒进搅拌机里面,最后搅出来的东西用纱布包着挤去水分就是豆沙了。在锅里放点豆油,把做好的豆沙和白糖一起倒进去炒,叶佳文江南人,口感偏甜,他们就多放了点糖。   炒好豆沙和香菇马蹄腊肠,咸的甜的粽子馅就做好了。他们把买来的粽叶折成漏斗状,把糯米和粽子馅塞进去,把粽子扎紧煮了一个小时,再用文火煮十分钟,这才大功告成。   虽然工序并不是特别难,尤其对于厨房达人向青云来说。但是中间蒸蒸煮煮需要等待的时间很长,所以他们白天就开始做,直到晚上才把粽子做好,赶在吃晚饭前把煮熟的粽子端上桌了。端午是团圆的节日,他们就把叶世清、韩姨和顾尚学一家人都叫来一起吃晚饭。向青云做粽子的时候顺带下厨炒了七八个菜,因为一大家子人口味不一,他做菜的时候也做了几个菜系的菜,有川菜系的麻婆和辣炒毛肚,有本帮菜系的响油鳝丝、清炒河虾仁,还炖了个鱼头粉丝汤。做这么多菜挺麻烦的,但是有叶佳文帮忙打下手,所以效率加倍,下午三四点,就把菜都端上了桌。   他们在厨房里忙碌了一整天,身上都是油烟味道,趁着人还没来,赶紧进浴室洗澡。叶佳文和向青云一起进去洗的鸳鸯浴,互相帮忙搓背洗头。泡水的时候,两人各占一边泡着,向青云的脚不老实的去磨蹭叶佳文的脚,慢慢往他小腿上蹭,又蹭到大腿。蹭着蹭着,玩出火来了,两人忍不住抱在一起亲热。然而马上亲戚们就要来了,向晓龙也要回家了,他们不敢玩的太过火,用手互相抚慰了一番就从浴室出来了。   洗好澡,向青云继续回厨房做最后的工序,叶佳文开始收拾房间。到六点钟的时候,向晓龙回来了,叶世清他们也陆陆续续来了。   因为向青云做菜手艺很好,所以他们一家人逢年过节都不去饭馆里吃大餐,而是让向青云掌勺,因为饭馆里做的也许还不如向青云做的好吃,更不如向青云做的营养卫生。   向晓龙看到满桌自己喜欢吃的菜别提多高兴了,没等人都上桌,就忍不住拿起筷子要先尝尝,却被叶佳文一巴掌拍在手上:“没规矩,等人都坐好了再吃。”   叶世清哈哈大笑:“让他吃,小孩子嘛!”   向青云帮着叶佳文说:“不小了,该懂点规矩了。”   向晓龙吐了吐舌头,乖乖收回手,等到人都坐下来了,大家敬完酒致完节日辞,他才拿起筷子,筷的虾夹到叶世清碗里:“爷爷先吃。”然后又给韩姨夹,“奶奶也吃。”接着轮到向青云,“大爸辛苦了!”最后是叶佳文,“小爸也辛苦了!”   一家人都笑了,向晓龙见牙不见眼地做了个笑的鬼脸,开始拼命往自己碗里堆肉。   叶世清倒上酒,对向青云敬了一杯。向青云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将杯子凑上去。叶世清道:“青云啊,你不错,真不错。”   向青云慌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顾尚学也笑着站起来给向青云敬酒,向青云心里高兴,喝了许多杯啤酒,脸都红了,这才没人敢再灌他。   他们一共包了十个粽子,四甜六咸,一共八个人,每人吃一个,向晓龙和顾尚学的孩子吃了两个,满足的嗷嗷叫,顾尚学的孩子还撺掇父母好好跟叔叔们学怎么包粽子。   吃完晚饭,一家人聊了一会儿,看天色不早,叶世清他们就回去了。向青云和叶佳文已经在厨房里呆了一天,向晓龙主动承包了收拾桌子洗完的活,于是把向晓龙丢在家里收拾,叶佳文和向青云先下楼散步去了。   晚上没什么人,他们手拉着手在小区里漫步,向青云问叶佳文:“心情好点没有?”   这端午节虽然过的很累,但却很充实。不一定非要出去游览山河才能放松心情,和爱人一起做做家务聊聊天,看孩子满足的脸,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叶佳文笑着点点头:“好啦。”   向青云摸摸他的头发:“不会再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叶佳文摇摇头:“没有。”这是老天爷的恩赐,重活了一世,那就把上辈子的烦恼全部抛掉,好好地享受当下的吧。   向青云笑了笑,重新牵起他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路灯的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多写几个甜蜜番外的,但是我真的是番外苦手,故事讲完了就不知道写啥了。本来这则番外应该端午节发出来的,但是一直卡着,所以拖到了今天   本文正式完结啦,欢迎浏览新文,搞笑向的哟   最后一句:珍爱生命,远离凤凰男,我们都不可能像小叶子一样重生,世上也没有向青云这么好的凤凰男。本文乃是童话故事,闲暇之余聊以解乏,切勿当真。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