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宠爱一生 作者:叶木四 简介 还好,当年没能做的事情,如今还能继续下去。 所求不多,把前世亲手折断的翅膀接回去。 内容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航,叶川 ┃ 配角:身边一群人 ┃ 其它: 上部:我们都是青葱 第1章 重生 “老大,说吧,怎么收拾这小子!”卫东脚尖踢了踢坐在路边放倒的杨树上忽然间不动的顾航,不耐地催促,“得赶紧的,一会儿老秃看见又得找咱们麻烦。” 顾航看看眼前紧张的攥着书包带,白皙的脸颊上几道抽出来的红檩子,大滴的汗珠直往下淌的叶川,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听见叶川坐在病床前低低的说,“顾航,你别怕,其实死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每天躺在这儿,都一年了,不能动不能打人,你肯定憋坏了,倒不如去另一个世界,那样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就在几分钟前,耳边还是监护仪发成的滴滴声,就在它发出托着长音刺耳的一声滴时,他还仿佛听见叶川说,“顾航,你安心,我不恨你了。” 顾航抬头看看四周,诡异的发现这是县实验中学后面的一块荒地,偶尔有学生远远的从路边经过往这边探头探脑。身后校园的院墙还是刚刷的白漆,上面红艳艳的几个大字——实验中学育英才。有些刺目,还有些温暖。 “怎么着?不说我接着打啦!”卫东跳下杨树,三两步过去准备接着练手,顾航皱皱眉,“得了,今儿我自个儿教训。” 卫东还是往叶川腿上踹了一脚,叶川抿着嘴唇身体晃了晃,眼睛瞪着卫东却没有说话。顾航是学校的霸王,修理过的人不计其数,大家都知道,即使打了也是白打,闹大了只能自己多挨几顿,要是死不吱声,他揍烦了也就罢了。 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卫东压低声音喊:“老秃!” 老秃叫王建军,是初二三班班主任,四十岁的老男人,秃了半瓢。因为顾航这一伙喜欢闹事儿,每次放学都要围着学校转一圈。 “顾航,”老秃站在马路边喊,“又欺负同学!” 卫东笑嘻嘻的答,“我们商量算术题呢。” 老秃看看三个人的架势,支着一条腿没下车,喊道:“赶紧回去吧,一群野孩子。”说罢又骑着叮叮咣咣的破自行车离开了。 顾航发现叶川眼睛明显的黯了黯,抿着嘴唇往后退了一步,被卫东一瞪又站着不动了。 脑子有点乱。顾航拍拍身边的位置,对叶川说,“过来,坐这儿。” 叶川的脸瞬间就白了。卫东又踢了一脚,“没听见老大说话呀!” “你赶紧滚吧。”顾航冲卫东骂,“小心你老子揭你的皮。” “呸,你还是担心自个儿吧!” 话音刚落卫东爸蹬着三轮车从公路旁经过,回头频频看了两眼吼道:“卫东,死崽子!又欺负同学,滚回家去!” 卫东打了个冷颤,又踢了叶川一脚将书包往脖子上一挂,对顾航道:“老大你先自己收拾着,明儿个我接着收拾。”说罢穿过开始抽穗的麦地,伸着胳膊做飞翔状,唱着跑了调听不出所以然的歌一溜烟儿的跑了。 四周静下来,顾航看看倔强地抿着唇的叶川,又拍了拍旁边,“坐这儿。” 叶川几乎露出脚指头的布鞋踢了踢地面,捂着书包坐在旁边。 顾航侧脸看过去,入目的还是那张白净且线条柔顺的脸。只不过年轻了十几岁,面部一点棱角也没有。 叶川长的像他母亲,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叶帆。他是个学习尖子,一般来说顾航这样的渣子不会找尖子生的麻烦,可错就错在他那张脸太阴柔。长睫下的大眼睛无辜的一眨,就能牵动顾航心底那点龌蹉的欲望。 顾航是初二开学的时候发现自己有毛病的。那天他带着一群哥们儿去打球,看见围栏外高中部的校草一个高空投篮那一瞬就眩晕了。错就错在那天的晚霞太明艳,校草喉结上那滴汗水在晚霞的映衬下太诱人,顾航一瞬间口干舌燥有了反应。他因自己不正常的反应极度恐慌,扔了篮球就跑回了教室。而叶川,错就错在在那一瞬出门,与顾航撞了个满怀。 叶川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他,还奇怪的往他身后看了看。顾航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一拳下去揍出他两管鼻血。接着在心情还没有平定的状态下被老秃揪进了办公室一顿训诫,于是两个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刚十三岁的少年,十三岁之前他忙着打架扫荡学校周围的边边角角,十三岁之时第一次性冲动竟然是因为一位男生。他一度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羞耻且无法启齿。重重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以扭曲极端的方式来发泄,才能在暴力过后找到一丁点的宁静。而叶川,这个倒霉的撞进他怀里的清秀男孩,成了前世到他死,一直承载他怒气和欲望的人。 “哎,我得回家了。”叶川抠着手下的树皮低低哀求。 顾航舒了口气,跳下来伸出手,叶川看了看没动。顾航不耐地拉住他的手拽他下来,牵着他沿着田埂上了马路。两个人都住在西城,不像卫东家就在学校旁边。只不过顾航家是住在独立的大院,院里两层小楼,有花园有凉亭。叶川住在西城边角的那排破旧的矮房子里,父亲修自行车,母亲早就病逝了。 两个人分别推了自行车,顾航骑得不紧不慢。他不出声,叶川也不敢太快,只能慢慢的在后面跟着。经过西花园顾航也没说话,一拐进了胡同。叶川停了自行车,愣了愣,等他消失在一扇门里的时候才重新骑上,快速地冲回了家。 顾家老二正在院子里喂兔子。 前世顾航觉得这个和自己相差四岁的弟弟幼稚的可以,老师说让写一篇植物日记他就真在院子里种豆角,还每天去看一趟。后来顾航偷偷把那两株发了丫的豆苗拔了又塞进去,第二天太阳一晒就蔫了。顾雷哭闹着告他状,顾航表情特无辜的挨了老爸一顿揍,然后梗着脖子两脚将他的豆苗消灭在萌芽。如今这架势,估计又让写动物观察日记了。 顾雷见他回来,忙捂住兔笼子,撅着嘴说,“你敢碰我兔子,我让爸抽你!” 顾航心情忽然就有些微妙,说不出的感觉,但有一点他确定,他是开心的。 前世兄弟俩感情不太好,父亲在他坐牢期间出了车祸,家里的生意也败落下来。顾雷总算考上了一所大学,只是和他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顾航理解,那些亲情都在他一次次犯事中烧尽了。后来家中存款都用来给他减刑,父亲忙着跑业务,那场车祸父亲的死也被顾雷归到了顾航身上。母亲后来改嫁,以至于顾航再一次在打架中被击中后脑进了医院,昏迷的一年中也并没有亲人守着。守着他的,是那个本可以高飞,却被他拽进地狱,从初三就被他压在身下,高中辍学跟着父亲修自行车的叶川。跟着他出入酒吧横行县城偷抢劫掠的兄弟们,并没有出现过,最起码在他能听见外界声音的时候,就只有叶川陪着他说话了。 越是无力的情况下应该越容易想通一些无法排解的事情,昏睡那一年,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偶尔有些意识了,不能醒来,便只能慢慢的回放过去的那些事。顾航最后悔的是父亲的死,如果父亲活着,如果他没有屡次入狱,如果他没有用武力折断叶川的翅膀…… 挥霍两个字,原来是用生命来诠释。 第2章 债务 “爸妈呢?”顾航蹲在一旁问。 顾雷斜着眼瞧他,撇撇嘴说,“店里呢。” “你哪买的兔子?” “宠物市场。” 顾航从顾雷手里揪了根菜叶子,伸进笼子里戳了戳那两只红眼兔说,“你惨了,两只都是公的。” 顾雷愣住,从笼子里抓出来一只翻过来看了看,又抓出来另一只看了看,嘟囔道:“那老头说是一对儿。” 顾航伸手兜了他后脑勺一下,心情颇好的笑骂,“笨样儿!骗你呢!” 这边顾雷还没来得及生气院门就被人撞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拽着一个男孩儿闯进来,开嗓就喊,“顾伟国,你给我出来!有钱了不起啊,有钱还欺负人,你看你家儿子把我儿子打的!” 顾航探了探头,那个一脸青紫的男孩瞬间就躲到了妇女身后。暗自想了想,还真不认得。 “顾伟国,你给老娘出来!” “我爸在店里,还没回来。” “你妈呢?” “也在店里。” “哟。”妇女拖着腔叉着腰开骂,“年年倒数第一,打架倒是一把手。我可告诉你,以后再欺负我家阳阳我找你们老师去。” 顾航没吱声,好像他揍的人还不少,有的确实是倒霉,只是长得不顺他的眼就得挨打。这妇女背后那个估计就是长得太磕碜,一看就是战争片里的叛徒,贼眉鼠眼。 “就说你是野孩子,还真是有人生没人养,小崽子。” “说谁呢?”顾航跳起来走前一步,“谁有人生没人养,你再说一遍?” 阳阳妈啐了口唾沫,又重复了一遍,“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也是个渣子。我就说了,说的就是你!” 顾航方才还对自己说,既然回来了,就做个好孩子吧,可这会儿却又被激怒了。顾伟国两口子确实忙着生意很难陪孩子,但是对两个儿子却是真的好。初时在城里练摊儿的时候,天不亮就去卖早饭,晚上又去卖鞋袜,两口子换着回家给孩子做饭,再苦都没让孩子缺过吃喝。后来顾伟国四处跑业务,成月不着家,和孩子慢慢就生分了些,但每次回来都是尽量陪儿子玩,只不过顾航更愿意自己四处乱跑。 顾航顾雷自小就优越,爸妈秋衣裤打补丁,两小子却都是新衣服。别人吃了鸡蛋都要等过节,他们俩已经每天早上炖鸡蛋晚上喝牛奶,正因为如此,顾航才比同龄人要高,从小就霸占了教室最后一排的战略高地。等顾航十岁那年一家人才住进这处“豪宅”,同时也有了大店面。总之家里这些,都是顾伟国两口子一点点挣出来。 “你再说一遍!”顾航横劲儿上来额头的青筋都开始跳。 阳阳妈眼神躲闪了一下,看见儿子满脸伤火气又大了些,虽然有一部分是她嫌儿子不争气自己抽的。她拍腿一跳骂说,“就说你有人生没人养,你想怎么着?想打人呐!” 顾航伸手一推,阳阳妈踉跄着退了一步,怔了一下才尖着嗓子哭道:“打人啦,顾伟国他儿打人啦!要打死人啦!” 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阳阳妈转手去拽顾航身后呆怔的雷雷,顾航一把把弟弟拉到身后,“你他妈别蹬鼻子上脸,敢碰我弟下次整死你儿子!”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那个阳阳妈觉得有了阵势,一脚将兔子笼踢翻,指着顾航的鼻子骂,“大家给评评理,就是你有人生没人养,说你还觉得屈了,连大人都打。” 阳阳妈伸手去拽顾航,顾航一甩手,无意中甩到她的脸,一阵更高的哭声响起来,刺得顾航直皱眉头。 “咋的了又?”顾伟国推开人群进来。 “咋了?你儿子要杀人啦!” 阳阳妈干脆坐在地上哭,拍着腿指着儿子的脸说,“你瞅瞅,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连老娘都抽啊。姓顾的,别仗着家里有钱儿子就能横行霸道,搁早些年,像他这种流氓,早就抓局子了!” 顾伟国抬脚踢了顾航一下,不重,架势倒是摆的很足,一面训道:“还不给人道歉!” 顾航哼了一声,想再踢一脚,看看自己那老爹,拉着雷雷进了房间。随着房门被摔上,那阵更加响亮的哭声也被关到了门外。 顾航摔在沙发里,想着叶川在床榻前温温淡淡的声音,心里总算静下来一些。 雷雷趴在窗户上汇报战况,“哥,妈也回来了,给那个李向阳揉脸哩。” “哥,妈把一大包吃的给他了,哎呀我的大白兔我的高乐高呀。” “哥,人都走了,咱妈给人塞钱了。” “嘁,她还不要。不过哥,李向阳真是你打的呀,也太狠了,一开始是猴子脸,现在都变成猴屁股了。” “他们走了,哼,还是要了钱。” “哎呀,爸妈进来了。” 雷雷一溜烟跑到顾航身边,坐的太猛,压到他的头发,扥得头皮生疼。 刘冬梅进门脱鞋,却直接扔到了顾航胸口。顾航没动,她脱了另一只还瞄准了一下,这次更准,直接甩到顾航脸上。 “妈你不嫌臭啊!” “又不是我自己闻。”刘冬梅趿拉着拖鞋过去又踹了一脚,怕踹坏了,脚尖勾了勾让他给出屁股。顾航难得听话,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刘冬梅踩了两脚才扛他在一边坐下了。 顾伟国有些惊讶,不光是顾伟国,连刚坐下的刘冬梅都有些惊讶。平时想打他一指头比登天还难,闯了祸还没说两句呢他“啪”的摔上门就自关禁闭,哪有这么听话过。 刘冬梅拽拽他的衣服,“发烧啦?” “妈,店里生意好不好?” 顾伟国诧异地看过去一眼,“你为什么打那小子?” “谁知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的他。”这倒是实话,顾航到现在除了知道他叫李向阳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嘿嘿。”雷雷在一旁笑着告状,“因为他长的难看,昨儿我听见哥骂他长的像土狗” 顾航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刘冬梅打过扭头看顾伟国,“你儿子眼神儿倒是还成,就是欠收拾。” 雷雷还在笑,被顾航拧了一把,叫着跳下沙发,跑到顾伟国身边儿瞪着眼睛看他。 顾航心情颇好,支着头说,“快去看看你的红眼儿吧,不知道被那娘们踢死没。” 雷雷叫了一声跑出去,刘冬梅这才真正数落上了。 “被那种人找上门你不嫌烦呐?看不顺眼不看呗,谁让你看了。看了又不高兴,偏要去打人。被人指着鼻子骂好意思呀?上次那妇女把邻居家的屋子都给砸了,说是人家勾引她……” “刘冬梅!”顾伟国喝住,“你啥话都说呀!” “这不是话说到这儿了吗?” “哎哟妈诶。”顾航又趴回沙发,能听着大活人唠叨,心头热热的。 “妈什么妈,就是打架也得找个对手吧。你看那孩子瘦不溜秋的,你也好意思?” “你拉倒吧!”难得凑到儿子不跑的机会,顾伟国坐到顾航脚边,拍拍他的腿道:“真正的男子汉是不会跟人打架的,你见哪个有本事的人天天拎着拳头揍人了?那都是傻瓜才干的事儿。航航以后有力气找点别的事儿干。说起来,这次考的怎么样?” 雷雷又推门进来,嚷嚷道:“爸,我这次第二。” 顾航乐,“有本事你考第一。” “你怎么不考第一?” “老子倒数第一!” 腿上又挨了一巴掌,一家人笑笑闹闹,这一页算是揭了过去。不过顾航觉得老爹的话也有道理,以后打人指挥就行,犯不上自己动手,累! 第3章 检讨 雷雷在重点高中附小,顾航因为成绩问题又反抗家里安排,才去了城角的实验中学。早上顾伟国开车送雷雷上学,顾航依旧骑着自己那辆显示特权的山地自行车背着书包率先窜出家门。可惜刘冬梅更快,一把拽住后座,将保温杯冰好的高乐高塞进他背包里,顺便加了两块蛋糕。 九三年的恒县,顾航的山地车不是唯一也是唯二的。这辆车还是春天时顾伟国去北京捎回来的,作为顾航上学期没有被叫家长的奖励。顾航很喜欢这辆车,因为骑起来省劲儿还跑得快,要是闯了祸,快骑几下就能把卫东他们甩在屁股后头。 一路冲到学校,在校门口撞见也刚进校门叶川。叶川个子很低,在顾航的记忆里,他高二那年才窜了一窜,些微摆脱了面瓜的怂样。顾航不记得自己的班在哪里,减慢速度跟着叶川。卫东一路快行,将自己的车甩进车棚,回头三两步奔回来,笑着说,“老大早啊,听说昨天家里有人闹了啊。怎么着,接着收拾?” “滚你的!”顾航看着叶川戒备地骑着带横梁的大自行车跑开,将山地车扔给卫东问:“什么时候打的那小子?他妈可真够不要脸的,没把我家地砖锉烂。” “噗,不是吧老大,昨儿上午刚动的手您就给忘了!”卫东骑着山地车摆了个酷酷的姿势,围着顾航转了一圈儿,猛地拽起车把来了个腾空。 “昨儿咱们去买烟,看见那小子偷泡泡糖了。孙子嘿,被咱们堵上的时候还拒捕!咱们可是学警察发挥正义。怎么着,昨儿挨揍没?” 顾航耸耸肩,“过几天再收拾他。” “得嘞,车子借我溜两圈儿。”应声就飞了出去。 顾航挠挠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一个个锁了自行车进教室,远远的看见叶川沿着墙根摸到楼梯处上楼。顾航三两步奔过去,还没开口叶川就站住不动了,惊恐地睁大眼睛看他。因为眼睛出奇的大,营养不良脸又只有巴掌小,那一双大眼睛显得特别的无辜。 顾航看见他校服袖子上星星点点的柴油,知道他在家里帮着修了自行车才过来。顾航并没有想刻意靠近,即使知道自己这毛病,既然不想再影响叶川高飞,那也只能顺其自然。顾航伸手拔拔头发,“你走你的啊,看我干啥!” 叶川咽了口唾沫,拽着扶手上了一个台阶,见他没反应才“嗖嗖”一步两台阶瞬间不见了。小短腿儿跑的还挺快!顾航懊恼地呲呲牙,慢腾腾的上了二楼,教室很容易就找到了,想着自己那漂移不定的座位,干脆直接去了最后一排,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子坐下,反正只要他坐着也没人敢撵。 叶川在第三排正中间,基本算是最好的位置。即不吃粉笔灰又听得清看得清,还时时在老师眼皮子低下。预备铃响,叶川又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进来,让同桌帮着发。 顾航趴在桌子上闲闲地看他,见他动作似乎顿了一下,往这边看了一眼,微微涨红了脸。顺手将一个本子放到最下面,等到最后才小跑着将本子放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又一溜烟的跑了。 初二的作业本。顾航起身坐到窗边,看看那个卷边本子上写着扭曲的顾航两个字无声叹气。 卫东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才进来,一身的汗味熏得顾航心情烦躁。 第一节就是英语课,四十多岁的女教师一上讲台叶川就响亮的来了一句“stand up”。顾航没动,纯粹是被震住了。小子嗓门还挺大,他之前怎么觉得他说话都是喏喏的。接着全班学生拖着长腔的“good morning teacher”声中,顾航又叹了一声。 课很无聊,有那么一丁点的高中知识,顾航勉强也听得懂,只是真心不喜欢听lilei和hanmeimei之间翻来覆去的对话。好在坐在窗边可以看外面的风景。 好不容易拖到中午放学,顾航嫌热,就在学校食堂吃,卫东骑着他的车子跑了。因为初中部留餐的人少,饭菜很简单,咸菜馒头白面汤。顾航绕过围墙去高中部食堂,打了个蒜苔鸡蛋买了两个馒头,路上遇见那个高中部校草。人家正端着饭盒和几个哥们有说有笑的进食堂,顾航多看了两眼,没发现多帅,当初怎么就起反应了呢?想不通! 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叶川也在教室里,见顾航进来嘴里的馒头都忘了咀嚼。顾航看过去一眼,直接去了自己座位,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也不知自己什么毛病,端着饭盒去了叶川那。 叶川是馒头就一罐头瓶子豆酱。这东西顾航小时候吃过,姥姥家经常做这个,每年和弟弟去,刘冬梅就会拌上鸡蛋和面糊炸成黄悠悠的小丸子。兄弟俩喜欢吃,因为咸,往往大半夜都能被渴醒。这种炒出来的倒也吃过,不过顾航一般只挑里面的蒜瓣和辣椒。 “不咸?”顾航没话找话。 叶川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本来就有点干的馒头,被他用劲儿一捏直掉渣渣。 “好吃不?” “还,还成。” 顾航伸筷子进去翻了翻,没青椒,蒜瓣倒是很多。捡了几片出来夹在馒头里,不抬头的说,“你帮我把鸡蛋吃了,我恶心那玩意儿。” 叶川看看他的饭盒没动。 “还让我动手啊!” “不是。”叶川低着头,半天才说,“我不吃,你吃吧。” “吃吧,其实我有事儿求你。你不吃我怎么求?” 叶川诧异地抬头,“你说吧,要是我能帮。” “那我咋好意思啊。”顾航将他那个罐头瓶子挪自己面前,将饭盒推过去,“你炒的?还挺好吃。” 叶川面上红了红,等顾航又半个馒头下肚才伸手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的时候还偷偷瞄了顾航一眼,眼神中十足的不信任,仿佛等待他随时变脸。 两个人闷不啃声的吃着饭,顾航被格外咸的豆酱腌的口腔里都起了褶子,胡乱塞了口馒头,想起早起老妈塞给他的保温杯,跑回座位将书包拎了过去,打开了才发现还有两个小面包。 这边叶川听话的将鸡蛋挑干净,剩下不多一点蒜苔又推了过去。顾航骂了声“操”,拧着眉毛说,“我都吃饱了,你不吃就丢了。” 叶川收拾桌子,拧好瓶子放进桌子,顿了顿又将蒜苔吃了,拿着饭盒去水房洗碗。回来的时候顾航正脑袋放在他桌子上,腿翘在前面的桌子上惬意地喝还冰凉凉的高乐高。叶川将饭盒放在一侧,看着他的黑头顶问,“你刚才说的啥事儿?” 顾航倒了一杯递给他,叶川摆手,在他的瞪视下没敢说不,接过去慢慢啜了一口。顾航也想不起来有啥事儿可求,琢磨了半天极不情愿的说,“那啥,我爸说我下次再考倒数第一抽我皮带子,你有空给我补补课呗。” 叶川瞪大眼睛看他,眼睛眨了眨反问了一句,“你真学呀?” “操,不学我找你干啥?”顾航翻着眼皮看他,从下往上看,眼睫毛显得更长了。 “你都怎么学的,数学都能考一百。知道我之前为啥揍你不?我考十分你考一百,显得我这人特没内涵。你们要是都考十五,也不至于显得我多出格。” 这不是土匪吗?自己学习不好还不许别人学习好。叶川面色变来变去,憋下想说的话又垂了眉眼。 “你中午为啥不回家?留这儿学习呢?” “不是。”叶川抿抿唇,“我嫌热。你这是啥,还挺好喝。” “高乐高。” “这个我知道。”叶川笑笑,“我看过广告。” 顾航又给他倒了一杯,自己抱着保温杯慢慢喝。谁都没再说话,一个坐着一个姿势怪异的躺着,倒也还算和谐。 后门被推开,卫东一脸汗跑进来,奇怪的看着他们俩问,“你自己收拾了?” “收拾你个头。”顾航坐起来,接过叶川递过来的盖子说,“这我师傅,刚拜师。以后你要是想拜,也得找点东西贿赂贿赂。” “操!”卫东夸张的跳起来,瞪大眼睛说,“你为啥拜他为师啊?不是吧,叶川会功夫?” “补课呀,”顾航说的理所当然,“我可不想期末又挨骂。我爸说了,考得好给我买随身听。” 卫东显然对顾航的话充满怀疑,但人家要上进,自己也不能表示鄙视,挠挠头也没做评价。可是当天傍晚回家之前,准备浪子回头的顾航就被年级主任给抓了,还要求写五百字检查。原因是冲着学校围墙尿尿耍流氓。 第4章 补课 这件事让顾航很恼火,因为抓人的人是更年期的年级主任,这注定不只是检查那么简单,还要在周会上当着全年级的面念出来。 刘主任本来就是神神叨叨的,学生见到了都躲着走,生怕被抓了把柄。这次放学卫东拉着老三王波,拽顾航去学校旁边的小路烧麦穗吃。小麦已经完成灌浆,在火上燎了揉出来很筋道。顾航也没事可做,便也去了。 三个人烧了麦穗,又找了一棵桑树摘了桑葚,回来的时候骑车从小土路经过学校旁边。怪就怪卫东嚷嚷着尿尿,又懒得绕到正门去学校,见路上没人就扔了车子就地解决。王波估计没多少存货,也就是凑热闹解了裤子。顾航还没跳下车呢,女主任就骑着车子经过,一扭头就喝了一声。顾航以为她会离开,结果等三个人上了公路就指着他们说,明天交检查,周会做检讨,不然叫家长。 卫东闯的祸,很自觉的帮顾航写了检查交了。本来到周五还有三天,顾航觉得到时候刘主任应该就忘了。可惜,全校学生搬着凳子去操场开会,顾航坐在队尾用书遮着脑袋昏昏欲睡,半溜被自己的名字惊到了。 “初二三班顾航、卫东,初二六班王波,周二下午放学不回家,公然往学校围墙上尿尿耍流氓。学校是个培树与人的地方……” 老秃本来就站在后面,听到这些也愣了一下,过去推了推顶着书往前看的顾航,“又干坏事儿了?” “我没尿!” 顾航不是一般的气,这事儿忒掉份子,更何况本来他也没干。不过他头头的形象显然已经深入民心,刘主任这么一说,全校的脑袋都往三班这边看。就连队伍前面的同班同学也都扭头看他,就连叶川也不例外。 前面卫东和王波已经站起来往前走,顾航扒拉两下头发,气哼哼的说,“反正我没错,检查不是我写的。” 喇叭又响,“三班顾航!” 顾航抬头看老秃,“她更年期,看见卫东他俩尿尿还不躲着,吓的他都小便失禁了。再说了,我就站在一边儿没阻止而已,怎么就算耍流氓了?她才耍流氓,盯着小男生猛瞧猛瞧。” 周围听见的学生哈哈大笑,老秃在他头顶的书上敲了敲,“赶紧吧,早干什么去了。” 前面刘主任权威遭到质疑,已经拿着话筒站了起来。顾航也站起来,不过对着刘主任比划了个中指,扛着自己的板凳晃悠悠的走了。 老秃去拉,顾航大方的说,“我叫家长。” 周围学生起哄,高年级的男生还吹起了口哨。会场乱糟糟的,顾航走回教学楼的时候还听见卫东在话筒里变得尖细的声音。 “我不该往学校墙上尿尿,不该耍流氓,我错了……” 错个毛! 顾航站在二楼看会场,忍不住又骂了一声操蛋。 下午放学叶川大扫除,顾航嫌卫东丢人,踢了他两脚让他先走了,自己骑在窗户上等叶川,说好了今天补数学的。 顾航个子高,穿的好,用他自己的话说比电视里做运动鞋广告的童星看着成熟,比做成衣广告的男人看着阳光。他这么俯瞰教室,让几个小女生扫地时都有些刻意的打闹起来。顾航见怪不怪,前世他彻底成土匪的时候也有人愿意陪着,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可笑。 几个人扫完地,放下凳子,叶川这才从桌子里拉出收拾好的书包。叶川的书包是一条带子一面可以扣上的军绿色帆布包,洗的次数多还有些发白,边角的地方有两个不明显的补丁。 顾航跳下窗,“今天去我家里补呗。” “你爸妈在家不?” “你管他们呢,我有东西给你看。” “也行。”叶川关了窗户,又检查了一遍教室才出门落锁。二人去车棚推了自行车,骑出校园的时候叶川突然问,“你都这么大了,咋在大路边尿尿?” 顾航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可没干。” “那刘老师让你写检讨。” “我没写,也没检讨。”顾航追过去,一只手抓着他的自行车后座让他带着,骑出去老远才又补充说,“我像那种随地小便的人吗?” 叶川咯咯的笑,“像,可像了。” 叶川说罢憋住笑,回头见他面上带笑才敢接着逗下去。 顾伟国两口子在家,见顾航领着班级第一名来,惊喜地过年似的,赶紧摆了一桌子吃的。叶川拘谨,顾航让他打了个招呼就拽着他上了楼。一会儿功夫又下来,对顾伟国说,“刘秀英让我叫家长,你可以不去。” 两口子对视一眼,“为啥?” “她污蔑我往校园墙上尿尿。”顾航陈述事实,一点也不心虚,“今儿开大会让我做检讨,我不干。” 顾伟国皱眉,“你没尿她还会说你尿了?” “谁知道!”顾航端走干果盘,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汽水,楼梯上了一半才扭头说,“我让叶川给我补课,不准上来打扰。爸,那个老巫婆我建议你别见,她污蔑我人格。” 说罢三两步上楼关了门。 刘冬梅努努嘴,“怎么回事,都知道人格了。” “懂事了呗。”顾伟国看着二楼那扇门,抓抓额头说,“能和叶川那孩子做朋友不容易啊。” “别把人家带坏咯。” 顾伟国瞪过去一眼,“航航本性不坏。” 楼上补课的两个却是另一番境况。叶川倒是真想给补,顾航也听了,听了两遍没听懂,干脆就躺在床上装死。叶川拽了几次没拽起来,干脆凑着桌子写自己的作业。 顾航无趣,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探头看他写作业。叶川写的认真,自动铅笔写出的字也工整,不一会儿就做完了算数又换了英语。顾航无聊至极,垂在床边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纸箱子,翻出来一本《燕子李三》和《萍踪侠影》,看了会儿问,“叶川,你看武侠吗?” 叶川扭头看看他手里的书,摇摇头。他是真不看,学校没有图书馆,他也不会到书店买书,小学时倒是看过小人书,长大了就都用来学习了。 “你得看小说,那样写出来的作文才好。” 叶川笑,看看箱子里的书问,“这些你都看了?” “那是。” “那你语文怎么老不及格?” 顾航脸一绷,“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你捉过鱼没?” “那咋能没捉过?” “鲶鱼,河面上一层层的。我和我弟拉着网沿着河走,能捞一袋子。” “你吹去吧!”顾航自小在城里长大,城外有河,他也不过等着河水快干的时候去摸两条小鱼,二指长的居多。更多的还真没捉到过。像叶川说的这种场面更没见过。 叶川有些得意,“我小学的时候老家有一年黄河飞鱼,我爸早起下地,没走到又回来了,拉上我和帆帆去网鱼。我爸用架子车拉着我们俩,在村子上游下网,拦了好多。天刚亮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那时候我们已经捉了一袋子。” 叶川比划了一下,“肥料袋子。去赶集卖了些,后来的都腌了晒鱼干儿,吃到过年。” 顾航瞪眼睛,“你说这干啥?” “你写作业呗,你要是考到前三十我暑假带你回老家摸鱼。” 顾航撇嘴,“我什么鱼没见过,用你带?” “很多大水坑里也很多鱼,我爸带着我们抽干过一个水坑,不过那天刚抽干就开始下雨,我们只捡半斤以上的摸,抓了十几分钟就回家了。那次弄了两大盆,那种洗衣裳的大盆。唉。”叶川叹气,“都吃不完。” 顾航不说话了,好半天憋出一句酸不溜秋的话,“就你们家鱼多!”他前世怎么不记得他这么多话呢?每次见到了不管他怎么打怎么折腾,他就是咬着牙不吱声。 叶川也不谦虚,“就是啊,城里不知道为啥没鱼。” 顾航气的直翻眼儿,好半天才闷闷的开口,“咱们班六十二个人哩。” “一半都考的不好,要超过去很简单。” “五十吧。”顾航坐起来揉揉他的头发,很柔顺,还有些孩子的天然好发质,“能考进五十我都进步十二名了。” “这也讨价还价?!最少得四十。” 顾航翻了个白眼没吱声,叶川看着他笑,“你都喊我师父了,你考倒数我嫌丢人。” “操!”顾航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压床上,“我发现你小子胆儿肥呀,才两天不收拾就敢威胁我!” 叶川“咯咯”的笑。其实他想的简单,吃过顾航两次东西,自己没的还,就好好补课吧。最重要的是,有一次老秃看见两个人在一起商量数学题,私下里和叶川谈话,希望他能带动顾航这个落后分子。老秃的想法很简单,顾航能转移视线在学习上,他就能少操很多心。有了老秃的指示,叶川自然得费心,更何况顾航真的当着同学的面喊过他师父。 顾航怀着对一编织袋鱼的憧憬,很虔诚的做完两道题。刘冬梅上来敲门喊他们下去吃饭,叶川收拾书包回家。顾航夺过他的书包,把瓜子牛肉干和干果一股脑倒进他书包里,又把两灌没开瓶的汽水放进去。 叶川涨红了脸去抢,顾航已经往肩上一甩大摇大摆的开门出去。 “川川在这儿吃吧,晚上还能接着学。” “不了姨,我没给我爸说呢。” “让你叔去说一声。” “妈你事儿多。”顾航拽住叶川的胳膊往下走,“人家面嫩你没看出来?在咱家吃净消化不良。” 顾伟国在下面笑,“给川川拿些吃的。” 刘冬梅跟着笑,被顾航气的。拿了一大包糖果,叶川不要,顾航接过去又扔回沙发上,牵着叶川的手出门。 刘冬梅嫌他不懂事,可顾航已经将书包往叶川脖子上一挂,推着他的车子出门了。顾航倒是也没送,说好周末一块看书就让他走了。 关了院门进来刘冬梅还在那数落,“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人家帮你补课也不知道谢谢。” 顾航埋头吃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叶川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雷雷抢了遥控器等着看《小和尚游方僧》,顾航想的专心竟然没去抢。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航问,“爸,我要是考到前四十你给我啥奖励?” 顾伟国两口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顾伟国好不容易敛了笑,咳了一声说:“学习都是为自己,那有要奖励的。” “那算了。” 刘冬梅忙说,“那你想要啥?” 顾航郑重其事的想了想,摇摇头。顾伟国直夸,“真是长大了。” 雷雷咬着筷子耸肩哼笑,“我年年考第一。” “我没说不要,还没想好,先记着吧。” 雷雷哈哈大笑。 第5章 大鱼 顾航夜里做了个梦,站在小河里一层的黑色脊梁骨。鱼太多,多得直碰腿。他弯腰去抓,一抓一个准儿。弯腰直腰弯腰直腰,往岸上扔了一夜的鱼,早上起来整个腰都是疼的。 雷雷早起读语文课,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听着很催眠。顾航懒得起,竟然坐在床上翻了翻英语课本。其实一个单词没看,就看了看hanmeimei的学生头,但是刘冬梅进来喊他吃饭时还是吓了一跳,下楼给顾伟国一汇报,两口子又是一阵乐。 顾伟国去店里,顾航难得的跟着去了一趟。起先他学习不上心,顾伟国一心想让他跟着学做生意,奈何每天揪不住活人。 泓学服装城是县里生意最好的一个,因为里面东西齐全,价格也不贵。不过顾航顾雷的衣服从来都不是自家卖的,他们穿的都是牌子货。顾航对牌子没研究,但是质量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周末,四邻八乡进城买衣服的人很多,店里也熙熙攘攘。门口的硕大的防盗系统还是顾伟国花高价从北京折腾回来的。这年代一台电脑能卖到两万,这县城一座100平的房子也不会比着价钱多多少。 雷雷对衣服不感兴趣,去附近的玩具店里找到一套变形金刚,并非正版,上面的塑料模子的痕迹很重。顾伟国无时不刻给儿子灌输生意经,一面往外走一面说,“生意好是好,不过过两年有了其他的店面肯定就不成了。我正琢磨着做其他生意呢。现在跑合同也不成,手里的钱够供你们俩上大学再买两套房子,可要有大花销就不够。” 顾航撇撇嘴,伸出一把手,“现在房子百八十一平,等雷雷买房至少得这个数。到时候爸你像给他买个小别墅还真买不起。” 顾伟国皱眉,“能涨那么快吗?” “这边不好说,新林市肯定的,那是省会后花园啊。爸你说,农村人往县里搬,县里有钱人都往市里搬,到了就得买房吧,买的人多了自然就翻了翻的往上涨。不过咱们老院子你别卖,指不定什么时候市里的人又往小县城搬呢。” “这我知道,多弄几个住的地方好,省的到处跑还得住旅馆。”顾伟国扒拉扒拉顾航的头,顾航皱眉跳开,“发型乱了!” 顾伟国轻拍了一巴掌,“你小子!是不是想跟爸做生意?其实要真不想学习出来也行,就是现在太小,最起码把高中读完。” “且,我才不稀罕做生意呢,上学多好,有吃有喝还不用操心。”最重要的是时间大把都是自己的,可劲儿的挥霍。 “那你刚才说什么房价……” “我啥都没说,就是感叹一下。昨天上课老班说中国人多,都城市化的话房子就是个大问题,得把地球的鼻子嘴巴都堵上都住不下,我就是嫌地球憋得慌。”顾航心里想着农村的天地,他记得奶奶说过,起先老家院子旁边就有一个大坑,种了半坑藕。爷爷在边上砸桩铺了个木头桥,家里人都在上面洗衣服。 记忆里顾航很难找到奶奶嘴里天鹅湖一般的美景,他出生在县里,小时候回过几次乡,却被爷爷整天看着不准近水。因为村里一个被放乡下的孩子掉进河里淹死了,那一家儿媳和公婆很多年都不来往。记忆里最深的就是奶奶家里的一群鹅,忒厉害,看见生人伸着脖子就嘎嘎叫着去咬。顾航三四岁时刚跑进门就被大白鹅扑着翅膀咬了下脚指头,吓的四五天没敢下地,都是爷爷背着。后来爷爷奶奶跟着舅舅搬到最富裕的那个镇,舅舅在那边办了个卫材厂,再后来童年的记忆里就只剩打架了。 “爸,你小时候下坑摸过鱼没?” “那可是。”顾伟国说起这些有些兴奋,抹了把脸说,“不光是鱼,还有兔子。村子里野兔多,有一次我和你舅下地点花生,麦隆里看见一窝刚出窝的野兔,趴在宽隆子里晒太阳呢。” “逮住了?” “没,没舍得砸,结果它们钻洞里了。” “且!”顾航皱皱鼻子。 “可我用钢笔水瓶砸过大兔子啊。” 顾航扭头看他,意思是接着说。顾伟国不负他望,倚在车上等雷雷和刘冬梅回来,兴致勃勃的接着说,“也夏天。那天我抄小道下地,你爷带着你舅赶着驴车走大路。我一寻摸,看见麦秸垛一边窝着一只大肥兔子,找东西吧也找不到,恰好看见一个带着土坷垃的钢笔水瓶子,我猫着腰瞄准,一下子砸在兔子头上。” “死了?” “没死,犯晕了。”顾伟国说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才脸上泛着红光说,“我接着就扑过去摁住了。兔子忒野了,爪子抓的我手背一道道血口子。” 顾伟国翻着自己的手看,似乎想找找当年的痕迹。 “我抓着它后腿跑到地里,还挨了你爷一顿骂,说我偷懒。没东西拴呀,后来把牲口笼头取下来绑着它一条腿,笼头里压了一块砖头。干完活回地头,却发现兔子不见了。” 顾航直翻白眼,顾伟国伸手打了他一巴掌,颇遗憾的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笼头蹬翻了,估计是拉着笼头跑了。我找了大半天才找到笼头,兔子却没了。啧啧,能炖一窝肉呢。” 顾航半天没吱声,顾伟国说,“你别不信,你姥姥家还有一只花狸猫会捉兔子。你老爷被打倒那些年,挨不了苦自尽了,你姥带着你妈和你姨也是真苦,你妈差不多就是那只猫养活的。隔三差五的往家里叼兔子叼鸡,它自己只吃个头,把肉都搬家里。可惜的很,现在猫啊狗啊都没那时候仁义了,更别说人。前月谈生意,差点被人坑了。当时你发烧,你妈给我打电话,我钱没给,火急火燎的跑回去。隔天另一个就来找我,说觉得不对劲儿,现在款子还没追回来呢。” 一只大手揉揉顾航的头,这次他没动。 “航航你是咱家的福星,生你那年我就没费功夫赚了一笔。就是成绩差点儿,不过咱们家孩子仁义,不偷不抢。知道上次那个什么阳为什么没揍你?我看见他摸街头老王的钱布袋了,那个卖烧饼的。我想我儿子揍一个偷儿,我不能再揍我儿子。你要和他成朋友了我才担心。” 顾航扭开头,说不出心里啥滋味,总之怪怪的。前世老爹就这样,后来他做事过了火确实挨过皮带子,抽得他几天下不来床。后来老爹抽闷烟顾航见他落了泪,当时啐了一口骂了句假惺惺。可真进局子了他从来都没有怕过,心里知道,不管自己干了什么破事儿,都有一个老爹给自己擦屁股。后来老爹车祸,他才彻底没了支柱。这么想着,自己当年怎么那么不是东西呢? 雷雷提了一大包玩具过来,因为找到一块彩色乌龟橡皮惊喜不已。难得一家人在一起,顾伟国带着家人围着城区转圈儿兜风,奈何天太热,开着车窗并不凉快,最后批了一箱冰棍儿又回了家。 晚上吃过饭叶川才过来,卫东和王波都在。顾伟国两口子为了让孩子玩的开,准备好吃的窝在屋里不出来。叶川是抱着书来的,见到屋子里四个人盘着腿坐在皮沙发上吃冰棍有些愣神。 卫东拍着沙发招呼,“老大师父,过来坐。” 王波也听说了这事儿,笑哈哈的逗叶川,“师父准备教啥功夫呢?” 叶川眨巴眨巴眼看顾航,顾航不理他们,直接领着叶川上楼。 “你今天都干啥了?” “没干啥呀。”叶川答。 “傻样!”顾航伸手扒了下他的头发,“一会儿下去看电视呗,卫东差不多每天都来看。” “我书都带来了。” “放这儿明天学。快演《书剑恩仇录》了,里面那个香香公主长的特好看。”顾航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说这些,纯碎是没话找话说。 “哦。”叶川呆呆应了一声。 下去的时候已经开播了,卫东跪在地上边洗牌边跟着哼唱,见他们下来酸酸的说,“老大你那屋都不让我进,还是当师父好,还被徒弟请进去。” 顾航朝他屁股踢了一脚,“你咋不说自己脚臭!还不洗澡,脏死了!” 卫东其实也进去过,只不过去年夏天在外面玩的满头满脸的汗,在水管边胡乱洗了一把到顾航屋里,直接坐在他床上。刘冬梅刚给换的浅色被罩,被他一抓留下一道印子。顾航嘴上没说,但夜里睡觉的时候老觉得被罩黏哒哒的,其实是心理作用,但自那以后就不让人随便进自己房间。卫东当初还很有意见,慢慢也就不计较了,忽然出了个例外,心里就感觉不舒服。 “赶紧的吧,打升级,雷雷玩不?” “玩儿!”雷雷抢占正对着电视的位子,卫东王波赶紧占了两边。卫东指着顾航笑,“正好你兄弟俩一家。” “你玩不?”顾航问叶川。 “你玩,我看着。” 地上扔了几个垫子,叶川坐到顾航身边,卫东嫌他挡着电视,伸脚踢踢让他躲开。顾航脸色不好的将叶川连着垫子往自己身边儿挪,叶川坐不稳,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挪了几次,好不容易都能看到电视,顾航的耐心也被磨的差不多了。 叶川贴着顾航坐着,他们起牌的时候他就扭头看电视。顾航家的是彩电,叶川家也有一个小电视,13寸的黑白电视,有些年头了,收不了几个台还总是蹦雪花。冷不丁看到彩色的就稀罕的很,看的很专心。 顾航对电视没兴趣,当年他曾追着看过,一集不落,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专心打牌的好处就是直升,眼看了顾航和雷雷冲过了6,卫东和王波还被憋在3上连动都没动。卫东气得推了叶川一把,没事儿找事儿的嚷嚷,“你头动来动去干啥?影响我打牌!” 第6章 理论 叶川看的专心,冷不丁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一下子扑到顾航身上。顾航冷了脸,叶川赶紧摆手说对不起。顾航将手里的牌一摔,“玩不起别玩,赢你一毛钱了?你哪只眼看见他动了?” 卫东跟着叫,“你们俩把5都冲过去了,不能连动都不让我动吧,你得给我张大鬼。操,是兄弟不?我推他一把咋了?” 顾航梗着脖子要发作,叶川紧盯着他目光小心。 “卫东哥耍赖皮。”雷雷将顾航的牌推回去,“哥你赶紧的,冲到老K气死他。” 一直见缝插针看电视的王波伸长脖子指着电视叫,“嘿,叶川长的和陈家洛还挺像!” 顾航扭头,看着里面当年演技稚嫩的黄海冰撇了撇嘴。他会说叶川长开后比他还好看吗?就是现在也比他好看。叶川那眼睛亮的,被折腾哭的时候雾蒙蒙的猫儿似的抓人。顾航心里打了个突,扭头看看表情无辜的叶川,暗自唾弃自己。 还是雷雷说出了顾航心里话,雷雷仔细的盯着比较了一会儿说,“叶川眼睛更大,额头没陈家洛宽。” 顾航嗤笑,“那是半个秃瓢儿。” 王波也盯着叶川看,叶川干脆转过身直盯着电视不让他们看。王波啧啧嘴,“叶川你怎么娘们似的!” 顾航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滚你的,侮辱我师父!” 几个人哄然大笑。 接下来卫东和王波分心看电视,自然打的不好。顾航让叶川坐到自己背后,这样谁的视线也挡不了。这样一来,叶川基本靠着他的肩膀和半个背,每次顾航探腰起牌再坐直,两个人就能贴上。顾航觉得,挺温暖。 顾航憋了一口气直接打到老K,愣是没让卫东他们动弹。甩完最后一张牌,雷雷跳上沙发大叫着庆祝,卫东呼啦两下头发骂了声操。王波无所谓,本来就是玩儿,扔了牌接着看电视。也就叶川无知无觉,抱着膝盖看的很认真。 雷雷抱出四瓶汽水,带着果粒的那种,启开了一人发一瓶。顾航没喝,直接插了管子塞给叶川。顾航将桌子推走,叶川竟然没甚反应。顾航过去撅着屁股拽他屁股下的坐垫,一面说,“小心点儿,挪挪地儿。” 叶川回神,想站起来时坐垫已经被顾航拉着往后挪了。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胳膊叫了一声,惹得雷雷哈哈大笑。卫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俩。虽说他不反对组织里多一个外来人,但是他和顾航从小学一起并肩作战打出来的友谊,突然间多了一个人,还让顾航那么照顾,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顾航在他眼里就是那辆山地车,虽然不是他的所有物,但是只有他和王波能玩,突然间山地车说,滚一边儿去,我只让叶川玩儿,卫东有些受不了。 顾航和叶川平肩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等一集结束,叶川转头问顾航,“陈家洛不喜欢香香吗?他怎么劝她进宫了?” 卫东借机嗤笑,“男子汉大丈夫,家国为重懂不懂!” 顾航嗤笑回去,“你懂,他就是一傻逼!” 周一顾伟国送完雷雷,骑着自行车就顾航尿尿耍流氓一事去了学校。顾航上课的时候走神,看见顾伟国推着自行车从窗下经过,还挥手让顾航看黑板。怎么解决的顾航没问,顾伟国在家也没提。 即使是好好补课顾航也学不到多少,好在现在他有的是耐性,我在屋子里两天不动也不觉得难受。叶川给他讲题,他做两道没心情了就窝在穿上看小说玩扑克,叶川便腾出时间写自己的。顾航的卧室光线好,通风也好。院子里硕大的一株桂花树一直伸到窗外,一开窗就有枝丫想探进来。比之叶川那个阴暗的小屋要舒服很多,叶川便也渐渐习惯了有他在一旁闹着学习。 卫东来找了顾航几次,其实也没有特定的游戏,只是要想像往前一样骑着车子满城跑,都让顾航以学习为由拒绝了。这让他很恼火,不过顾航大方的将山地车借给他让他随便骑,但这些不足以弥补他失去战友的失落。 天更热了,期末将近,顾航对自己的前四十有点没把握。体育他倒是在行,可惜不计入成绩。语文英语短期时间也提不上去,只能可劲儿的看历史地理生物,数学到也尚可,不太古怪的勉强可以应付。这几天顾航夜里做梦都是青蛙变态过程,要么就是各种各样的细菌坐在桌子边开会,搞得他筋疲力尽。 叶川最近晚上虽然不给他讲题,但都在这边复习。顾航盘着腿背题,他就趴在桌子上做算数。顾航累着就托着下巴看台灯下的叶川。小孩儿认真起来嘴巴习惯性的抿着,腮帮上的婴儿肥看着特招人。研究了这么多时日顾航也想通了为什么他前世就欺负定他了,顾航觉得是因为他软,捏着舒服,直到后来他长大,细胳膊腿上的肉都是软的。这想法挺猥琐,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喂。”顾航伸手去戳他腮帮肉,叶川不抬头的用笔打掉,气的鼓了鼓腮帮。 顾航再接再厉,伸手再戳。叶川终于放下笔,“干嘛?” “我要是没考到咋办?” “凉拌呗。” 顾航将电风扇调小一档,叹了口气说,“要不,我考了前四十你再答应我个事儿吧?” “什么?” 顾航想说,要是我考够了你让我亲一下吧,咽了口唾沫还是没说出口。抬手拍了自己脸一下,嘟囔道:“这屋有蚊子啊。” “没有啊。”叶川穿着大裤衩,两条细腿往上一提就露出细瘦白皙的大腿。他晃了晃说,“没被咬。” 顾航翻了个白眼低头看书,恰好看见在纸上排队的四大家鱼,脑子里又出来叶川比划的那一肥料袋子鱼,酸的他嘴巴直撇。 体育不计入考试,但是期末总会考。顾航一到体育考试就会出风头,因为个子高,跑步他跑两步叶川那样儿的就得跑三步,跳远他轻轻松松就能跳两米,叶川拼死都是一米七一米八。 体测是在上午,夏天的太阳照的人眼花。在教学楼后面的阴凉出测完立定跳和仰卧起坐,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往操场测一千米。 操场不是标准的四百米操场,这好过了学生,因为体育老师会把两圈半当作一千米算。操场上铺的是炉渣,男生站在杨树下看女生测八百。体育老师哨子一响,一群女生冲出去,后面白烟直冒,放养似的。有体力好的女生冲的靠前,男生就站在跑道边吹口哨。对落到最后的女生男生则一起甩下胳膊发出叹息,动作整齐划一又青春洋溢。 叶川个子低,靠着杨树皱着细长的眉毛扁着嘴,默默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年年体育测试他差不多都是倒数,即使不计入总分,时间上不及格还得重考,麻烦。 顾航过去,抬手揉揉他的头,“别怕,两圈半。” “我没怕。”叶川依旧皱着眉头,“我在想怎么跑快点呢。” “想好了?” “恩呢。之前考试,大家都说一开始不能跑太猛,不然后面就会没劲儿,可我不管开头跑快跑慢后面都没劲儿。这次我就先冲一下呗,省时间。” 顾航笑笑,“也别跑太猛,省的喘不上气儿。” 叶川扁扁嘴,甩甩胳膊又原地跳了跳准备大干一场。卫东看着他很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一直想瞅机会找点毛病,不过可惜,叶川生活太规律,最近不是和顾航在一起就是安安稳稳的回家,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三十来个男生嘻嘻哈哈的挤在起跑线上,站在外圈的就偷偷的往前斜的多些。叶川个头小站前面,支着架子盯着体育老师的哨子,见体育老师腮帮子一动就飞了出去,之后哨声才响起。体育老师愣了一下,顾航也愣了一下,随后一群人才跑了出去。 顾航暗自好笑,没想到叶川那秉性还会耍小聪明,不过一群人说笑间就超过了他。顾航不快不慢的在后面跑,卫东很快也撵上了叶川,看着面前铆足劲儿往前冲的小个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快一步踩到他的鞋,然后踉跄了一步,骂了句操越过摔到的他继续往前跑。 叶川冲的猛,被踩了一脚直接扑了出去,擦着地面滑出去老远,一只鞋也扔在了后面。顾航眼睛一直在他身上看的清楚,卫东方才明明动作停了停,然后瞄准他脚后跟踩了两次,第一次没成功,叶川绊了一下,第二次才摔倒飞出去。 顾航跑过去拉叶川起来,看着他变黑的手掌和半截胳膊,盯着卫东的视线恨不得化作刀子直接戳出去。 “我的鞋!”叶川有些发晕,光着一只脚找鞋。 顾航跑回去捡起来给他穿上,见他掌心开始冒血,拉住他说,“别跑了,补考。” 叶川还在劲头上,甩开他的手叫,“你快跑,一会儿我就撵上了。”说罢又跑了出去。顾航心里憋气,追出去余光看见他破铜的裤子心里暗恼。 本来憋足的一口气,被那么一摔去了三分,叶川想赶上前面的人,已经不可能了。一圈下来两腿就开始哆嗦,脸颊也憋的通红。顾航轻松的跑在他身边,阴着脸说,“闭上嘴,用鼻子呼吸,一会儿跑得你肺疼。” 叶川大口大口的喘气,“你……你瞪我……干啥!” “谁瞪你了!”顾航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跑,恨不得驮着他。 第7章 打架 等第二圈下来叶川差不多也死掉一半了,甩顾航的手又甩不开,断断续续的说,“你……快跑……都没人了。” 同学陆陆续续的到了终点,顾航扫一眼已经停在外道的卫东脸臭的很。最后半程顾航愣是拖着软绵绵的叶川跑完了,一开始看热闹的同学都找阴凉坐下,只体育老师懒洋洋的等着。 老师提前掐表,拿着本子边计分边说,“五分十秒,中间摔倒算你五分好了。你敢再慢点不?中考算体育的话,四分五十五秒以下就零分了。” 叶川说不出话,顾航拖着他到树荫下,这才发现尖下巴上也蹭破了点皮。下巴处没出血,两只手却不太好,血和黄水混着黑乎乎的煤灰,黏哒哒的看着就疼。那只布鞋两边都烂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穿着跑完的。顾航想把他裤腿卷起来,叶川发现旁边同学的目光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体育老师去操场中心测女生的实心球,卫东挠挠头走过来,踢踢叶川的脚,“喂,摔的厉害不?” 叶川深吸几口气缓过来些,摇摇头皱巴着脸笑了笑。 “咳,那个,不小心啊哥们儿。” 顾航垂着头紧紧拳头,卫东见他没动作抓抓额头笑了一声,“你看你,娘们似的,能跑五分多钟……” 话没说完就被顾航一拳头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的人惊呼一声,并没人上前。顾航和卫东是好兄弟大家都知道。 卫东愣了一瞬,跳起来叫道,“你为了这小子揍自己兄弟!” “你还把我当兄弟!”顾航怒不可赦,挥手又是一拳,“是兄弟你故意绊倒他!” 两拳很重,卫东一张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卫东脾气也上来了,扑上去还了一拳,被顾航毫不客气的一脚跺到肚子上把人踹了出去。周围有人惊呼,叶川要站起来拉架,发现自己两条腿不仅软还疼,试了两次又摔了回去,只能喊,“别打了,老师来了,快别打了!” 有人上来拉架,顾航有揪着他衣服揍了两拳才松手,“你他妈把我当兄弟就别动自己人。” “我呸你妈的自己人!不就是学习好点嘿,你追着他屁股干啥呀,嫌兄弟学习不好丢你人直说!” 顾航面色铁青,连目光都阴狠起来,周围拉架的同学拽的更紧了,生怕一松手造成另一场对打。体育老师小跑着往这边奔,叶川心里发急,摁着膝盖要站起来,膝盖疼的厉害,地面又不平,迈的急了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慌乱中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叶川晕倒了!” 顾航甩开拉架人的手,冲卫东狠狠道:“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他是我弟!” 说罢推开众人,将叶川直接拎起来抱走了。 叶川脑子里还徘徊着那句——他是我弟,晕乎乎的有些反应不过来。顾航被他看的心烦,瞪着他吼,“看屁呀看!” 不料叶川脑子突然开窍,嘿嘿一笑说,“就是看屁。” 顾航额角跳了跳,却又憋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叶川摔的不轻也不算重,他不愿意去医院,就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手臂和脚就算了。顾航气还没消,看着他两手掌的破皮阴阳怪调。 “煤灰洗不出来以后你那手就成了麻子手,一手掌的斑。” 叶川笑嘻嘻的看他,“我啥时候成你弟了?” 顾航很不屑,“稀罕!” “那我以后不是得叫你哥?” 顾航一乐,在水管下洗了手,蘸着水挑他的下巴。叶川笑着躲,被他托住后脑,指腹小心的把煤灰擦掉,一点不手软的将小口子擦干净了才痞痞的捏着他下巴说,“叫一声来听听。” “呸!”叶川笑着去踢,被他夹住一条腿,手上又用了一分力。 “叫不叫,不叫我亲你啊。”顾航半真半假威胁。 叶川支着两只手笑,甩着头边躲边说,“你是谁哥,就会欺负人!” 顾航蛮劲儿上来,见厕所无人,嘴巴往前一凑,几乎贴着他的哼笑说,“叫不叫,真亲啦!” 叶川一下子红了脸,推着他的脸叫,“哥,啊哈,哥,我叫,我叫了,快放开。” 顾航有些失落的松手,又退回墙边靠着,低低的说,“赶紧好好洗洗,不洗干净真要落疤了。” 顾航和卫东闹翻了,还是因为班级第一名叶川。在外人眼里,倒数第一和正数第一,基本上就是沙猪和熊猫,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可这两个差距十万八千里的物种偏偏就成了好朋友,连放学都要一起走。考试前两天班里传,叶川常到顾航家,特别爱吃他们家的零嘴,还拿他们家的东西,从此大家眼里的叶川就成了爱吃人东西抱人大腿的叶川。 顾航考试前堵了卫东一次,还是在操场。顾航骑车直接撞到了卫东的前车轱辘,王波赶紧停下,对顾航喊了一声,“老大!” 卫东斜着眼不看他,嗤笑了一声,显然对“老大”这称呼不承认了。 顾航也没想动手,只冷着脸盯着他,像是要往他脸上刺字。卫东被看的心烦,皱眉翻了个白眼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这么帅的呀!” 顾航哼了一声,“我就一句话,你听着。” 卫东抱着胳膊也哼了一声。 “叶川以后就是我弟,你再找他麻烦不如直接找我,咱俩单挑。” 卫东砸了下车把,“他除了学习好点哪里好?你为了一个外人揍自己兄弟!” “你把我当兄弟还给我弟下绊!” “操!”卫东拍着车把叫,“狗屁弟弟,他怎么着了你那么待见他?你待见他就是看不起我!” 顾航蹬着车子准备走,“反正我就那句话,把我当兄弟就别做兄弟不该做的事!” 王波看着顾航离开,挠挠额头说,“老二,你咋的就那么不待见叶川?”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卫东愤愤,“操蛋,带的顾航都不出门了,狗屁老大!” 转眼就要考试,顾航以为叶川听到传言会反应激烈,不过到考试他还照常去他那里一起看书。到最后叶川还安慰了他,“好好考试啊,不然没鱼吃。” 结果夜里顾航又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在捉鱼,一筐一筐的。虽说梦见鱼必生财,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轻松。 一天考四门,认真对待了才发现做题也能做的头皮发麻。回家电视也没看就撂倒睡了,刘冬梅专门给冲了奶硬是让他喝。 第二天考生物还真考到了鱼,除了鱼的构造还考了四大家鱼,顾航不但填上了青鱼、草鱼、鲢鱼、鳙鱼,还在空格上面给配了图,自觉的比生物课本上的还精美。考完试顾航彻底瘫了,晚上雷雷还有力气啃着饼干看动画片,一面还向刘冬梅唠叨后面的智力开发题太难,让他想了十分钟。 顾航看着雷雷啃,好半天才捶了一拳沙发。刘冬梅吓了一跳,说,“就是考不到前四十也没事,慢慢进步。” 顾航心里那个苦,他怎么忘了打小抄了呢?那政治历史题出的真是操蛋啊,能抄上一道问答就是十几分。唉,下道雷劈死他吧。 隔了一周出成绩,顾航还是有两门考的不错。生物和地理考了六十,初中生涯里唯二的及格。数学三十,英语二十,语文竟然破天荒得了五十九,若不然唯二就成唯三了。这还得益于那篇他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的作文。杂七杂八加起来也突破了三百,他心满意足。成绩排到四十五,一向比他排名靠前的卫东考了五十。顾航忽然觉得,超过那些笨蛋很容易。 顾伟国两口子很开心,小儿子又是第一,大儿子也终于开窍了,终于摆脱了倒数第一,于是全家乐。顾伟国准备带着儿子们去省会游乐园玩,顾航恹恹儿的不大乐意。领成绩那天叶川被一群好学生围着看卷子,唧唧喳喳讨论作文和英语。顾航被别人诡异的眼光看得手痒脚痒,为了防止打架,领了卷子和成绩单就骑车走了。一直到现在,叶川也没出现在他家里。 顾航是有骨气的,说了考前四十,差了那么一点他也不准备求人。再说去乡下他也不是很期待,虽然叶川嘴里黑压压的鲶鱼有点吸引人,但是果真不行他就随便去城边找个坑玩玩也是一样。他还不承认,其实是想陪着叶川玩而已。 在家里憋了两星期,顾伟国物质金钱精神引诱了几次,也没调动他任何激烈的反应。雷雷倒是玩疯了,天天拎着小袋子跟着小伙伴往城外跑,拔了草回来喂兔子。晚上就一群孩子出去公园疯跑,或是溜旱冰。 叶川过来找他的时候假期已经过去一小半了。傍晚,顾航躺在葡萄架下玩儿忧郁,看见叶川进来很不屑的“且”了一声。叶川还是那身大裤衩加短袖,脚上蹬着一双凉拖。顾航觉得那宽大的凉拖穿在别人脚上就跟垃圾似的,穿在叶川脚上就是用来陪衬艺术品的。深蓝的塑料凉拖,两只脚小伤口不少,却细长白净。脚的主人还不老实,站在那里脚指头还动来动去,调皮的小指头看得顾航心里一阵窝火。 叶川站在葡萄架下感叹了一番,笑嘻嘻的说,“你家葡萄架子真大!” 顾航心说,又不是第一次见,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我能尝个不?” 第8章 乡村 往常这葡萄不到熟就被卫东和王波扫荡的差不多了,最近他们没来,很幸运的还保留了一半没摘。 顾航坐起身去了房间。叶川脸上的笑一滞,有点手足无措。本来刚放假的时候热,回老家并不好玩,等花生长起来以后才有趣。叶川刚放假的时候专心在家里写暑假作业,还给弟弟补了课。终于说通父亲回已经空下来的老家住两天,急急忙忙赶来,并没想到是这种境况。 一转眼顾航又出来,手里还拎着把剪刀。叶川愣愣的看着那剪刀,心说,不会是为了这事儿就闹翻了吧。顾航不知道他的心思,踮着脚用剪刀剪了一串递给他。叶川愣了一下,傻笑了两声说,“我以为你生气了。” “你忙啥呢?” “写作业了。” “我作业还没写呢。” “那你咋不写?” 顾航看白痴似的看他,“你又没来陪着我写。” “那你自己就不写啊。” “且!”顾航无语。 “过两天咱俩搭车回老家玩呗。” 顾航心里一喜,面上却绷着。 “我才不去,我又没考到前四十。” “差不多了,都四十五了,还是自己做的,都没作弊。” “操,我用得着作弊吗?” 没有全紫的葡萄很酸,却又很甘的后味,味道很好。叶川捂着一边腮帮子,皱巴的一脸小窝窝,半天吸吸口水说,“我求我爸来着,他不让我带你去。” “为啥?” “怕你掉河里淹着。” 顾航又想骂人,一想对方是叶川的爸又憋了回去。 “我会游泳。” “你在哪儿学的?” “我爸也怕我掉河里淹死,从小让我学了。一开始是在大桶里,后来是在澡堂子里。” 叶川皱巴着脸,看着葡萄口水直流,酸的。好半天才说,“你说个时候吧,不过家里很久没住人了,房子很破,我爸让咱们住我大爷家。” “那要捉的鱼给谁?你大爷?” 叶川表情挺无辜,“不给他给谁呀,你又吃不了。” “我带回来养着。”顾航神清气爽,翘着二郎腿说,“就住你家的小破屋。” 顾航晚上就给顾伟国说要体验他的坚苦,准备跟着叶川下乡锻炼。顾伟国听着疑惑,但见他兴致勃勃也没说什么。倒是雷雷,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连声的问。 “哥你回乡下干啥?” “哥你是不是去偷瓜?我农村的同学说乡下种很多甜瓜西瓜,可以做地里随便吃。” “哥你是不是去抓兔子?咱爸说他小时候就抓过兔子。” “哥你是不是做坏事了,要躲乡下去?” 最后见质疑无果雷雷又开始威胁。 “哥,乡下蚊子可凶了,都能把血喝干。” “哥,乡下蚂蟥可厉害了,下河里它就往肉里钻。” “哥,乡下还很多鸡屎猪屎,一出门就踩一脚。” 顾航烦不胜烦,掐着雷雷的脖子说,“我去割麦子,要不一起?” “且,你骗谁啊,麦子早就割完了,现在玉米都长老高了。”雷雷眼睛眨啊眨,“哥你是不是真的做坏事了?” 顾航挠挠头,摔门送客。 顾伟国亲自送了两个人回乡,叶川老家确实简陋,三间瓦房,窗户很小,因为常年没有住人,里面潮乎乎的。顾伟国和叶川爸叶耀堂意见一致,让他们住隔壁大爷家。顾航嫌大爷家住的地方也不好,一件十平不到的耳房,还是厨房,里面堆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像是仓库。最后顾伟国没办法,借了隔壁的被子褥子,给他们铺了床,又简单收拾了一翻,只是饭还是在隔壁吃,又给生了小火炉搬了蜂窝煤放在外面让他们烧热水洗澡。 顾航点名要顾伟国去借大桶,准备往里面装鱼。顾伟国听了嘴角直抽,想着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借了两家,匀出来两只桶。顾伟国陪着住了一夜,反正是夏天,也好凑合,第二天有嘱咐了一遍去隔壁拜托人家照顾,自己就开车走了。 顾航第二天拉着叶川准备却捞鲶鱼,纱网水桶都准备好了。两个人坐在村子间的小桥上半天,一条鱼也没看见。河里流的是黄河水不错,混混沌沌的都是黄沙。顾航觉得,这里面要是能有鱼,早就被泥糊糊给呛死了。 叶川牛皮吹的大,可毕竟好几年没回来了,要不是还有几亩地让大爷家帮着种,叶耀堂偶尔带着他们回来拉点粮食,他基本就要和老家说再见了。坐了半饷顾航没说话,他自己先脸红了。 “其实黄河飞鱼不定啥时候,咱们不一定能碰到。” “我知道。”顾航倒不是真不开心。乡下空气好,桥头的柳树两个人才能勉强抱住,坐在桥头小风吹着那叫一个凉快,总之两个字——惬意。 “咱们换个地方吧。” 顾航随便,拎着桶跟着叶川走。河里的水在不远处分叉,经过一个人工鱼塘,流往村子的方向。叶川沿着这条很小的河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说,“这条河水很清,我上次说和我爸我弟抽干水捉鱼,就是在那边。” 叶川指指远处,“那里有个大坑,存了很多水,就是大河里水少了流不过来,这边小河干了,那个坑都没干过,所以很多鱼。” 又经过一条小路,河水清凌凌的从低洼的地方流到另一边,小路上最深的地方才道小腿肚,路上没桥也没有砖,大家都是趟着水过河。 往下走有一处不大的坑,水清可见低。叶川走的慢,顾航往坑里扔石头,随口问,“这里面还有白石头?跟馒头似的。” 叶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也发现一块一块的白,蹲在河边看了半天,“真像馒头。” 顾航掰了一颗枯死的杨树苗,拽着河边的柳树捅了捅,那东西还会滚来滚去。顾航心想,找到宝儿了,骨头化石! 叶川大眼睛左看右看,忽然惊叫了一声,撒丫子就绕过小路往对岸跑。顾航赶紧提着桶跟上,绕了一大圈到对岸,叶川顺着河岸往下滑。坡度很大,拽着草都站不稳。 “你拉住我。”叶川伸着一条胳膊说。 “看见啥了你?” 叶川眼睛晶晶亮,“鹅蛋,谁家的鹅丢蛋1了。” 叶川凑着顾航的劲儿弯腰慢慢摸,还真摸出来一窝,三个,都很大。顾航关于奶奶家那群鹅的记忆又回来了,当年那鹅蛋比自己的拳头还大。 叶川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做贼。不过事实表明他小心翼翼是有道理的,不一会儿就有孩子往这边跑,在岸边观摩了一会儿就跳下了水。起先顾航用棍子捅过的那团白很快就到了一个孩子手里。 眼看着几个孩子跳水里潜下去把鹅蛋摸的差不多了,顾航赶紧让叶川自己抓着草往上爬,他自己往下一滑跳进水坑。水看着浅,跳进去才知道水都到胸口了。顾航彪悍地甩着胳膊,听着叶川的指挥摸鹅蛋,从一群小土匪手里又抢回了两三个。孩子越来越多,但似乎是商量好的,都是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顾航觉得奇怪,等差不多两边草丛也被摸了一遍的时候河边那户人家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妇女走出来,看见一群孩子好奇的走过去看了两眼,忽然间一拍腿骂说,“小兔崽子,偷我家的鹅蛋。我说今年那鹅怎么不下蛋,都下河里了。” 妇女拽住一个孩子的胳膊,“拿来,偷了几个?” 那孩子呲着牙笑,“我还没找到哩。” 其他人哄的一声都跑了,叶川把顾航从水里拉出来提着桶也一溜烟的跑了。两个人回了小院子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过了顾航又觉得亏,想着他们最先发现的,结果便宜了那群小屁孩儿。不过看看桶里的七八个鹅蛋,也心满意足。 捡来的总是最好的。 中午热,就在家躲着。觉得没干什么事儿,一天就过去了。晚饭的时候叶川想把鹅蛋给大爷家,顾航死活不同意,说要带回去作纪念。有时候幼稚点也是可以原谅的,虽说已经有了一个二十多年,但谁让他现在才14呢?顾航在心底允许自己幼稚。 吃过饭也没在隔壁看电视,那13寸小黑白实在引不起顾航的兴趣。叶川拿了手电筒带着他去找爬蝉,顾航被蚊子咬的要死要活,还对那玩意儿发怯,拎着个玻璃瓶子跟着。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瓶子里的挠来挠去,顾航恶心的想扔,看看叶川的执着劲儿还是算了。 路上又遇见白天一起摸鹅蛋的那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抢树摸爬蝉。一个小个子孩子一直借着叶川的手电筒的光转来转去,顾航看着直憋气。 好半天那孩子说,“我咋没见过你俩勒?” 叶川看看他,“我也没见过你呀。” “你是邻村的吧,怎么跑俺们村了?” “我就是这村的,我家好久没住人了。” 那瘦猴拖着长腔发出一声“哦”,晃着手指头指着叶川说,“你是叶耀堂家的,我妈说你妈死了以后你爸就带你们进城拾破烂儿了。” 顾航听着头顶直冒烟儿,叶川笑笑没说话。 “那他勒?”瘦猴指着顾航问叶川。 “他我同学。” “你们瞅爬蝉干啥?也卖钱啊?” 叶川问,“我吃啊,能卖钱?” 瘦猴说,“那你卖给我吧,一分钱一个。” 这次叶川又不吱声了,好半天才说,“我不卖,我给我同学吃哩。” 瘦猴又央了一会儿,见他一点不心动跟着一群孩子跑了。 顾航把玻璃瓶子给叶川,“我不吃这玩意儿。” “可好吃了呀。”叶川表示,“要不回去让它们变成猴,我见过你和卫东他们拿网兜兜知了。” “那是兜了玩儿的,公的会叫。”顾航扒拉头发,总觉得头顶也有东西在爬,“我吃过,没劲儿,就那么一小块肉,还不够塞牙缝。那爬蝉我不吃,我也不吃蚕蛹。” 其实顾航小时候也吃过,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他爷爷捉了半瓶子,回家炫耀似的喊了他一嗓子,接着往桌子上一倒,爬蝉可劲儿的四处爬。顾航有点发烧,在奶奶怀里刚睡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层大虫子气势汹汹的爬过去咬他,吓的扯着嗓子哭。后来就一直噩梦,之后虽然也能看,但再也没吃过不蜕皮的。蜕了皮的知了也不吃肚子,只吃那一点背肉。这点儿男子汉被爬蝉吓到的事情他才不会告诉叶川。 叶川半天没说话,“那咱们也卖了吧。” “卖呗。”其实顾航想说,咱赶紧回去吧川儿,我快被咬成大包王了。 第9章 星空 摸到收购的那家小饭店时才知道,去卖爬蝉的人还不少,连老太太都有。那个瘦猴也在,看见他们愣了一下,接着就咧着嘴打哈哈。 等轮到叶川了顾航才知道,这里收两分钱一个。回头再找瘦猴,早跑了。 叶川留了十个,剩下的卖了一块多钱,回去的时候在门口买了两根红豆冰糕,又买了一毛钱的瓜子。瓜子是用手抓的,一毛钱,那个老太太就抓一大把,用书纸卷了桶包着,勉强装下。回去的时候叶川他大爷在院门口站着,看见他们就让他俩回家端热水冲澡。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顾航抬头看看夜空,又让叶川帮着把床抬出来看星星。大床不好往外抬,特别是侧过来的时候床板哗啦啦的直掉,气的顾航直骂爹。 好不容易把晃悠悠的破床在槐树下面又组装好,叶川很自觉的铺好床让他躺着,自己找了树枝支蚊帐。没高树枝,绑了半天,那蚊帐支的一拱腿就能顶到。好在院子里风很凉,顾航的闷火不一会就被吹散了。 叶川换了蜂窝煤,把剩下的爬蝉用筛子盖好才爬上床。 顾航骚劲儿上来,一伸胳膊说,“过来弟,睡哥怀里。” 叶川踢过去一脚,哈哈直笑。顾航霸道的摊着身子,胳膊把床霸占了。叶川就往下滑,头顶着他的胳膊,眼中笑意盈盈的看星星。 顾航身上还是痒,到处挠了挠说,“我可被蚊子咬惨了。地里头的蚊子没见过活人,逮着一个可劲儿的喝呀,你不痒啊?” 叶川伸出细胳膊看了看,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它们没咋咬我,肯定是见到坏人都多咬两口。” 话音刚落就被顾航压身下了,叶川推搡着他笑得差点岔气,气喘吁吁的。顾航捏着他的鼻子开骂,“哥是坏人吗?哥一看就满身正义,搁电影里也是打入敌人内部的GC党员。” 叶川又踢又挠又笑,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最后怕可怜的蚊帐塌下来,勉强住了手。顾航老样子躺着,不过让叶川枕着自己的胳膊。 两人静了好半天,叶川突然问:“你那天怎么突然不打我了?” “哪天啊?我打过你吗?”顾航明知故问。 叶川撇嘴,“就那天,卫东踢我一脚,我腿都青了。” “我经常打你?我怎么不记得了?” “且!”叶川发出大大的一声鄙视,踢过去一脚说,“我都不明白你为啥找我麻烦,都要气死了。” “那你不还手啊?” “我打不过你啊,我就想着等长高了再打回去。” 顾航弯着胳膊捏他的脸,“你还挺聪明啊。” “那是,傻子才和你硬磕呢。” 叶川无意识的在他胳膊上蹭蹭脸颊,又看了会儿星星说,“那你为啥突然不打我了?” “不为啥,就忽然觉得吧,你学习好是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干嘛打你呀。” 孩子之间的仇恨和友谊从来都是来得快去得快,顾航这么解释叶川也觉得理所当然。叶川瞌睡来的快,两个人正说话呢就迷糊了。顾航扭头借着月光看他,叶川嘴唇颜色很淡,此时微微张着,脸在月光下也显得莹白。 顾航心里痒,是真的痒。伸手摸摸他的嘴唇,叶川嘟囔了一声什么,皱着眉甩甩头。顾航轻声对自己说,“你怎么这么畜生呢?” 蚊子还是钻进了蚊帐里,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被叶川噼里啪啦打蚊子的声音弄醒的。顾航抬脚踢踢他的屁股,翻身接着睡。再醒来太阳都照到床上了,蚊帐里坐不直身子,顾航迷迷糊糊的钻出来,叶川趴在隔壁院儿墙上喊,“快过来吃饭啦。” 乡下苍蝇多,早饭在院子里吃,苍蝇已经开始嗡嗡的飞。顾航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白馒头上的苍蝇,食欲不大。叶川的大爷和小辈们早就分家了,饭桌上只老两口。叶川不一会儿从厨房出来,碗底是几只炸的金黄的知了。 “你尝尝,炸熟了。” 比起馒头,这东西至少没被苍蝇围攻。顾航捡了两只金黄的吃了,剩下已经变色的留着没动。叶川只吃了一个,就被后院儿跑过来的小孩儿端走了。 又是炎热的一天,两个人抬着床追树荫,在床上窝了大半天,叶川觉得有点浪费生命。叶川家老房子在村西头,离河不远,在院子里还能听见小孩子洗澡时的吵闹声。顾航觉得两个人躺着听听热闹说说话也挺好。 暑气下去一些的时候两个人又提着水桶、纱网和铁锹出发了。这次两个人是看着村子里的人摸鱼。还是那条河,几个小青年跳在里面沿着河岸草丛来回摸,竟然逮住两条黑花鱼。顾航嫉妒的眼儿绿,但河太深,不远处还有水蛇在游,他干不了这活儿。叶川虽然兴奋,但是个头小,这河他跳下去估计就不露头了。 一大群孩子在岸上唏嘘羡慕,两个青年在下面边笑边摸。一个多小时也还是那两条,可因为鱼很大也足够了。小孩子回家取罐头瓶子和馒头继续在水浅的地方支陷阱,叶川和顾航这身行头遭人注目。 小青年笑着问,“这是准备摸多大的鱼啊,站在这儿能摸到啊。” 叶川拉着顾航转头就走,他有点郁闷。许诺带着顾航来抓大鱼呢,目前连个鱼鳞都没见到。 叶川领着顾航凭着记忆各处小水坑跑,两个人有模有样的下网,也弄出来几条二指长的小鱼。顾航觉得也足够了,反正就是玩儿,多裹点面糊都能炸出来一大碗。叶川还是有些闷闷。 到傍晚的时候又经过那条小路,一天的时间水就下去了,成了浅浅的一层。另一头挨着鱼塘有不大一片淤泥地,很浅一小摊水。叶川闷闷的跺跺脚,指着黑泥上面那滩水里晕开的波纹说,“这里面有鱼,你看,都打浑了。” 顾航心里直乐,坐在路边在清水里泡脚,不时有小鱼苗犹犹豫豫的从他脚边游过。叶川用铁锹挖出来一坨黑泥说,“真的,这里面真有鱼,捞不?” 顾航看看那潭淤泥,再抬头看叶川。叶川盯着淤泥里的小洞猛瞧,最后干脆脱了鞋跳了下去。淤泥倒是不深,叶川陷下去到小腿就没再往下陷。他追着小洞下锹,还真弄出来两条泥鳅,挺肥。 叶川直接用锹甩出来让顾航装桶,太滑,顾航试着几次,没抓起来,干脆把纱网铺在地上让叶川扔。那潭淤泥还真藏了不少泥鳅,叶川在下面挖,顾航便在边上找小洞抠。还真抠出来一窝,细细长长的像蚯蚓。叶川说那是鳝鱼仔,密密匝匝的绕成一团,把顾航恶心的。 顾航觉得自己有密集综合征,单看着什么都不怕,长的再丑的虫子都敢玩,就是怕成堆成堆的小东西。不管是什么玩意儿,只要是一堆,嘚,他准晕。 泥鳅捉了不少,小半桶。顾航觉得他以后在河里捧鲶鱼的梦该换换了,以后梦里应该是叶川这小破孩穿着大裤衩在淤泥里往外端泥鳅。两个人用纱网兜着泥鳅在河里涮干净,叶川又把自己腿上胳膊上的青泥洗干净,这才打道回府。 路上叶川说,“泥鳅给我大爷家吧?” “得了吧,这是我的。”顾航拎着水桶全然主人的姿态,显然忘了刚才还是岸上泡着河水看热闹的那个。 叶川撇嘴,“那你让人家帮着炸鱼还不让人吃啊。” “我回去再炸。” 叶川彻底无语了。 到家的时候叶川的大爷让顾航到村头代销点给家里打个电话,顾航磨蹭着去了。电话是雷雷接的,上来第一句就是,“哥,你被蚊子咬死了没?” 顾航心里直乐,实话实说,“差不多了。” “我就说吧,蚊子可凶了。” “不是带蚊帐了吗?要不伟国你回去一趟,给孩子送点风油精啥的。问问你哥乡下好玩不?”刘冬梅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 “哥,你们抓到鱼了没?” “那可不,”顾航呵呵笑,“装了一水桶。” “哇,大不大?” “大,和你文具盒差不多。” 那边顾伟国也笑,“你听他吹吧。” “真的。”顾航如是这般把小青年下河摸鱼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只不过故事主角成了自己,听的雷雷一阵阵怪叫,非得也过来住。 代销点电话机就在柜台旁边的桌子上,老板娘坐在那里织毛衣。顾航说的不痛快,往外挪了挪。老板娘中间出去了一趟,顾航趁机把昨天摸鹅蛋的事情也汇报了,羡慕的雷雷都快哭了。 那边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雷雷吵着要下乡,刘冬梅嘱咐他别再下河,免得淹着。顾伟国则在一旁大声说他说瞎话,笑着哄小儿子安心在家。一家人隔着电话吵吵嚷嚷,让顾航觉得心中温暖又愉悦。顾航让老爸给叶叔叔带个平安,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川也跟过来了,正看着他笑呢。 “你撒谎骗你弟。” “那能叫骗吗?你没学过语文啊,那叫夸张,修辞手法懂吧?” 叶川斜着眼睛嘲笑,顾航交了钱,揽着他的脖子走了。 第10章 尽兴 接下来几天说不上有趣,可是四处跑跑摸个甜瓜扭根黄瓜,过的也很快。顾航不觉得瞅爬蝉有什么乐趣,但是叶川把它当作一项挣钱的事情来干,顾航依旧是拎玻璃瓶子的那个。他也学聪明了,大瓶子上系了绳子拎着,手里还拿着隔壁借来的大蒲扇。叶川前面寻摸,他就在后面扇蚊子,偶尔给叶川也扇两下。还挺有效,少挨了很多咬。 叶川不止一次让他先回去,都被拒绝了。顾航觉得做个跟班也挺不错,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听着蛙声和虫唱,夜晚就显得格外的热闹。 雷雷是在一周后跟着顾伟国过来的。顾伟国有意晚过来几天,就是想让顾航吃吃苦,顾航倒觉得日子过的不错。不想吃隔壁的饭菜就回来自己泡面吃火腿,反正当初带回来的零食整整一箱子,两个人也吃不完。 一下车雷雷就窜进院子,顾航正躺在树下扇着蒲扇,叶川盘腿坐在他身边儿吃锅巴,偶尔捏一片递他嘴里,顾航那阵势像极了享福的地主头头。 起先捉的泥鳅顾航说到做到,果真养起来了。当然,叶川还是收拾干净小部分给大爷家送去了,他们也吃了一顿炸泥鳅,虽然一大半又便易了后院那个小崽子的嘴。雷雷坐在那个水盆边表情欢喜又沮丧,对跟进来的顾伟国说,“爸,哥真抓鱼了,好多。都怪你都怪你,不让我来。”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顾伟国探头看看说,“好东西,有营养。” 顾航伸着拇指一晃道:“那是,雷雷你去屋里看哥摸的鹅蛋,一个够你吃一顿了,还给你留着哩。” 雷雷抱着鹅蛋就要哭了,埋怨当初不带他来。顾伟国笑着问顾航,“你那两斤半的黑花鱼呢?” 顾航一囧,随即道:“吃了呗,骗你干啥?不信你问川儿。” 叶川弯着眼睛笑,一个字儿不说。顾伟国心里明镜儿似的,但也不点破,得给儿子留面子不是。最后含糊的夸了一句有能耐顾伟国让收拾收拾准备回去,顾航没意见,雷雷死活不走,非得捉一次鱼。那几条泥鳅也勾起了顾伟国的兴趣,见雷雷缠的没法,顾伟国一拍腿出门了,不一会儿又回来扛着两把铁锹带着仨孩子出去踩点。 凭着自己那点儿经验和叶川对坑坑塘塘的熟悉,最后选定了离村子不远不近的一处老水坑。顾伟国叼着烟用铁锹试了试深度,让顾航把两边的口子堵住,自己带着雷雷又回去了。 顾航和叶川一人一边,很快把两边通往外面的河口子堵上,叶川还在上面来回踩了踩。顾航很在行的模样,指着水坑四周杂乱的芦苇和荒草说,“这里面的鱼肯定很大,比上次那俩人摸的黑花还大。你看见打浑了吗?” 叶川用铁锹舀水往他身上泼,笑道:“就你知道!有水就有鱼,这坑好多年了,我和我爸搬走前就走了,要是没人清过坑肯定很多。” 顾航拄着铁锹耸着肩笑,“这世界上有我顾航不知道的事儿吗?川儿,咱俩是不是得多借俩桶,一会儿装不下咋办?” 顾航的担心很有道理,在看见顾伟国开着手扶拖拉机,拉着的架子车上除了水管还有一个挥舞着硕大编织袋的雷雷时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雷雷不光带了编织袋,还拿了之前叶川准备的纱网和两只桶。雷雷说了,顾伟国和顾航用桶下去捞,他和叶川站在岸上撑着布袋让他们往里倒。顾伟国忙着往水泵里灌水汲水,听着雷雷的话笑得眼睛里都含泪了。 仨小孩很兴奋。抽水的空档顾伟国拎着铁锹围着坑转,仨孩子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起转。转了两圈顾伟国扭头见仨孩子一脸神圣,终于憋不住坐在坑边笑上了。 顾航很不屑,斜着眼睛对顾伟国说,“爸你可真幼稚!” 停了一会儿又问,“爸你刚才围着坑找啥勒?” 顾伟国拍着腿笑,笑够了才说,“散步呢。” 叶川笑趴在顾航腿上,雷雷从后面搂住顾伟国的脖子骑在他背上说他阴险。 抽水挺慢,顾伟国把油门开到最大,让孩子先找地儿玩。三个人没走远,就在不远处柳树下拽柳条拧哨子玩儿。顾伟国看着自家那俩孩子,笑着叹了口气。之前他总觉得大儿子身上有点阴郁的东西,最近总算是消解了。 他虽然忙,倾注在俩孩子身上的感情却从来没少过。自从一上初二大儿子就变了,成绩本来就不好,后来干脆就没了成绩,想考就考,不想考就是白卷。每天拉着脸连个笑脸儿都不见,自己的房间从不让人进去,还因为刘冬梅帮着收拾房间大吵了一架摔了不少东西。顾伟国找过他班主任谈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代课老师对后进份子也从来不上心。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怕儿子就这么毁了。好在混了大半年忽然又开朗了,比之前更多的呆在家里,但确实开朗了,也会和雷雷闹着玩了。顾伟国觉得,他那大半年顺其自然的温情政策还是用对了,最起码儿子没有更叛逆,反而走出来了。 这么一琢磨,顾伟国觉得自己差不多能当半个家庭教育专家了,心里还真为自己有那么点儿自豪。 水抽了大半,陆续有孩子往这边跑,雷雷远远看见拉着顾航就跑了回来。顾伟国倒是不担心,农村孩子稀罕看人抓鱼,也稀罕抓,但是这种情况下都是等主家捉完不要的时候才下去接着摸鱼。这是规矩。 雷雷不那么觉得,看着哪个孩子都觉得人家站的太近,特别是里面有鲤鱼开始露出脊背时,雷雷见哪个跳下去站在坑边往水里摸就跑过去挤在人家前头去。 顾航想跳下去捡大的捞,顾伟国不急,用铁锹又导了两回水,等里面的水彻底要干了才关了拖拉机。四周孩子叫叫嚷嚷,站在岸上指挥着一个个激动的脸颊通红。顾伟国悠哉哉的拎着桶专捡斤把的红尾巴鲤鱼摸,顾航也很激动,听着雷雷的指挥先摸离岸边近的,因为有孩子忍不住想往里面走了。叶川就聪明很多,大鱼四周看热闹的人不敢动,但小鱼他们敢抢。他拎着雷雷准备的编织袋专门抓揸把长的鲫鱼片。 顾伟国把大鱼捞干净,蹲在坑边儿看三个孩子摸鱼。下面有淤泥,除了密匝匝的鱼苗虾米还有些怪模怪样带着大夹子的硬壳虫和水蛭,雷雷不敢下水,站在岸上跑来跑去指挥,还要扒拉着其他孩子不让人下水,急的一头汗。 等差不多了顾伟国叫俩孩子出来,孩子们见大人发话,呼啦啦都下了水。这也是规矩,顾伟国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总得给旁观的孩子留点小鱼小虾捉。一般淤泥里泥鳅也不少,只不过有水的情况下不好捉,但也够孩子们玩了。 雷雷还有点不乐意,把岸上几个二指来长苟延残喘的小鱼小心的捏到桶里才不甘不愿的跟着顾伟国去了车边。顾航拉着叶川在一边的小河里洗干净,顾伟国开着拖拉机带着仨孩子一路奔回村。 这次玩的开心玩的尽兴,雷雷和叶川忙着给大鱼小鱼洗澡换水,最后好不容易捣腾干净了,游泳游不利索的都扔到一边的桶里让顾伟国去送人情,剩下的雷雷和叶川自动一分为二划分了归属权。 雷雷说,“就属我哥大了,他不喜欢吃鱼,就不给他分了。” 叶川说,“好啊,我还给你捉了几条小彩鱼,装玻璃瓶子里养可好看了。咦?死了一个。” 雷雷说,“哇,真的是彩色的。死的炸了吃。” 叶川说,“还有三条尾巴的,就是长的丑了点。” 雷雷说,“要是我爸不管,咱们还能再捉一盆呐。” “吃不完呐,要那么多也拿不走,也分一条给你哥养吧。”叶川终于说了句人话。 “不给,谁让他不带我来玩儿?鹅蛋我都没摸。” 当夜顾伟国住在隔壁,仨娃挤在一张床上接着露宿。雷雷和叶川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顾航就蜷着身子把叶川搂在怀里。床不大,叶川背靠着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雷雷先睡着的,叶川小大人似的给他盖好毯子扭头看顾航。 “明天回去呀,我留着两条小彩鱼给你养。” “哟,想起哥了?” 叶川往下缩了缩,翻了个身平躺着,“你爱要不要呗,嘿嘿。” 顾航伸手去拧他的腰,叶川笑着躲了一下,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说,“哥,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也对你好。” 这是叶川第一次喊他“哥”。顾航老早就注意到,叶川从来不喊他的名字,更不会喊他哥,突然低喃着喊了一声,顾航心里就蓦地一软。待表示点温情,怀里那人早已经入梦了。 第11章 回归 顾伟国在村头代销点买了四个水桶,把雷雷宝贝的不得了的大鱼小鱼分开都装了进去,两桶放到后备箱,一桶就搁在后面用塑料布蒙着。叶川的大爷还从地里摘了甜瓜让他们带上,又给了些咸鸡蛋让叶川带回去。 对顾航来说,这次暑假乡下生活堪称完满,雷雷虽不愿,但顾伟国执意回去他也无法。雷雷眼泪汪汪,叶川领着他去捡过鹅蛋的那条河转了一圈儿,顾航提前放了一枚在草里,插着口袋晃回路上先上了车。 远远的看见叶川领着雷雷绕过去,看着雷雷无意间发现那枚蛋,接着就一脸激动的冲了过来。顾伟国靠在椅背上扒拉着头发呵呵笑,顾航看着雷雷身后在阳光下笑着跑过来的叶川满眼淡淡的喜悦。 雷雷直接扑到了副驾驶座位,举着鹅蛋冲顾航炫耀,“你看你看,肯定是前两天刚下的,上次的都让你们摸光了。” 顾航不屑地勾着嘴角说,“你怎么捡了一个就跑回来了?说不定还有呢。” “就是啊!”雷雷想开门下去,顾伟国锁了车门已经开了出去。 雷雷自我调节能力还挺强,扁着嘴闷了一会儿就喜滋滋的说,“我们班同学连一个都没摸到过,我还是第一。” 这次叶川也笑了。 雷雷抱着那个纸盒子小心的把鹅蛋放进去,数来数去扭头问顾伟国,“怎么少了一个?” “哦,刚才你大爷送咸鸡蛋,给了他家那孩子一个。” 雷雷撇嘴抗议,“以后别乱送我东西啊。” 后面叶川又乐了。顾航去拧他的脸,叶川笑着躲开。雷雷忽然扭头,指着顾航眯眼睛,“不准欺负叶川哥哥。” “且!” 顾航很不屑!雷雷的友情从来来的都快,谁带着他玩他就对他好,谁学习好他就崇拜谁。哼,肤浅。 顾伟国先送叶川回家,放了两桶鱼,把叶川大爷让带的东西也放下。叶耀堂很拘谨的模样,擦着手让他们进屋坐,顾伟国推说回家还有事。顾航又抬手捏捏叶川的脸,假装礼貌的和叶耀堂打了招呼才跟着上了车。 汽车开出去的时候叶耀堂还盯着车屁股疑惑,扭头问叶川,“顾伟国家那崽子也会叫叔叔了?” 叶川撇嘴,“他本来就不坏。” 话说出口叶川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怎么就不坏了?他还打过自己。可之后他即使再发脾气,看着也不会让人害怕。最后的最后叶川终于找到了原因——他和顾航是朋友了,他认了自己做干弟弟。 顾航真的去花草市场买了个两个鱼缸,很普通的那种,鼓鼓的肚子,收拢的瓶口。雷雷很喜欢,直接就把小彩鱼和三尾巴小鱼放了五六条进去。顾航养的是隔天叶川用罐头瓶子盛着送来的那两条小彩鱼,还在院子里花园小路上抠了两块鹅卵石,抹干净了水泥放了进去。 顾伟国有助纣为虐的倾向,雷雷要养大鲤鱼,他真的从市场上买了一口粗瓷大缸回来,让人送到家放在葡萄架下,养了几条生命力顽强,长途运输缺水缺氧依旧活蹦乱跳屹立不倒的鲤鱼。剩下那些被淘汰下来的,遵循自然法则被刘冬梅收拾干净不是冻冰箱就是进了一家人的肚子。 于是,雷雷的生活完满了,以后的几天都是趴在水缸边写暑假作业,还领着一波又一波的同学过来看他的战况,那几个鹅蛋自然也在其中。 于是,顾航的生活也完满了,以后的几天,顾航就对着那两尾小鱼看小说补作业,一面还听着雷雷在楼下院中妙口生花。 雷雷说,“你看这鱼,都是我捉的,还有很多勒,给了叶川哥两桶,剩下的被我妈冻冰箱了。” 蕾蕾说,“你看这鹅蛋,都是我摸的,还有很多勒,让我爸偷偷送给叶川他大爷了。” 雷雷还说,“你看这鱼缸,我哥给我买的。小彩鱼好看吧,叶川哥捉的。当时我只捉大的,叶川哥捉小的。” 于是雷雷同学惊呼,“雷雷好厉害啊,捉了这么多鱼。” 于是雷雷瞬间幻化成光芒四射的一休,一摸脑袋嘿嘿的笑,只差一句“休息,休息一下”就瞬间升华了。 顾航转着凳子到窗边,透过那株桂花树看雷雷,觉得这傻弟弟头上都开始飘祥云了,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过的这么足呢? 再开学时暑气已经降下去不少,顾航暑假作业没做完,最后连恐吓带央求逼着叶川给补上了,为此叶川还拉了脸。开学那天顾伟国给顾航买了一部随身听,这是他能想到的给儿子的奖励。顾航没有特别表示喜欢,但是叶川喜欢,为此顾航还跑了一座城去买磁带。搜罗几个来回,少不了张学友、黎明和刘德华。叶川喜欢刘德华和黎明的歌,每次看着他戴着耳机跟着哼唱《但愿不只是朋友》,心里虽然无比受用,但总觉得他站在床上举着拳头唱黑猫警长更合适点。 过了一个暑假再见卫东和王波,顾航发现卫东已经有了新组织,而他俨然成了这新组织的头头。也是,不想当老大的老二不是好老二。顾航倒也不觉得生气,该咋滴咋滴。王波一开始在路上碰见顾航还觉得别扭,见他一切照常,这才跟着正常起来。 初三排座位,顾航依旧千年不变最后一排靠窗,只不过同桌变成了王文钊,一个话不多,成绩不好,上课喜欢看小说,除了看小说就是睡觉的家伙。家里条件也不错,坏事儿倒是不干,就是懒,要不是怕被尿憋死,下课宁愿趴在座位上睡觉。 没人陪着顾航捣蛋说话,他无聊啊,无聊的头上想长绿毛。无聊的后果就是发完呆看书看叶川,兴趣来着就给书上的人添衣服画胡子,以至于半学期还没过,一本书的人物都被他照顾了一遍,生物书上的动物都有了衣服穿,连细胞都长了腿脚,细胞核都添了眼睛眉毛。 晚上叶川陪他看书的时候每每都笑的打跌,笑过就皱着鼻子装凶狠教训他,往往最后都被顾航咯吱的瘫在地上起不来。 除了无聊,日子过的挺惬意。李冬梅因为叶川坚持给顾航补课的事情,要给叶川补课费,叶川死活不要,还红着脸恳求地看顾航。 叶川觉得自己和顾航的友谊就是通过补课得来的,有这样一个时时逗自己开心,带着自己玩儿,每天还都给自己留好吃的人做朋友,他不想用钱把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微妙。顾航明白他的意思,斜了李冬梅一眼说,“妈,人家不要你听不见啊!” 刘冬梅也有自己的想法,叶川家里条件毕竟不好,又真心真意的让自己儿子成绩提高,暴躁的儿子连性子都温和了,总得表示表示。一二百块钱对顾航来说就是个屁,家里从来没少过他吃穿,有什么大件儿的想买顾伟国也都一手包办了。但对叶川来说就不一样了。 顾航不和卫东他们来回跑,更是用不着什么花销。钱对顾航来说基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也知道叶川的境况,但是前世那些年,叶川再苦的时候都没有张口问他要过一分钱,他骨子里的倨傲顾航一直都知道,即使是被他踩在脚下,那份倔强也一直都在。顾航觉得,也许成绩好的人都有那么一两分傲气。他们这个小少爷是家里人宠大的,但尖子生是全校老师宠大的,说不定在心理上,尖子生比他们这般横行的小霸王更有优越感。 刘冬梅还是坚持把钱塞到了叶川书包里,对此顾航无可奈何。不过意料之中,第二天晚上一起学习的时候叶川原封不动的有拿出来给了他。 顾航说,“我不缺钱,谁给你的你找谁。” 叶川对热情饱满的刘冬梅有点怵,因为他个子小,刘冬梅和他说话就像对雷雷一样,亲昵的恨不得把他的脸摁到自己胸脯子里。刘冬梅对顾航可不敢这样,最多拍大儿子屁股一下,每次还都遭顾航冷目相向,这让刘冬梅也很委屈。叶川被刘冬梅搂了那么两次,虽然想念起那么一丁点母亲的味道,但是更多的是窘迫,后来见面就下意识的躲顾航屁股后面。 “我才不去勒。”叶川撇嘴,“你妈老喜欢揉我的脸。” 顾航闻言伸手揉了两把,“确实好揉。” 叶川瞪大眼睛,“反正我不管,我还给你了,你收着。” “你存起来吧,当咱们俩的小金库。”顾航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笑说,“你自己办个存折,以后咱们俩靠自己本事挣来的钱都存上去,看看能挣多少。” 叶川自豪了,“我有个小金库了。” 见顾航不信,得意的说,“我卖爬蝉的钱,还有之前捡瓶子卖的钱。每年的作业本和不用的书,都卖了,我的铁盒子都快装满了。” “你的钱才是存起来吧,存起来还有利息吃。” 计划是这样的,叶川没进过银行,就连叶耀堂的钱都是放在一个盒子里存着,这年代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周末顾航载着叶川去银行,用叶耀堂的身份证存了钱。可是顾航不知道这个红本子激发出叶川多么大存钱的热情,等顾航发现他捡废铁废纸的时候叶川告诉他,他已经又攒了十五块钱了。 顾航欲哭无泪,也没理由阻止。街上跑着的一袖口油泥的孩子很多,叶川虽然会捡些废品,但自己总是干干净净的,只是苦了顾航。周末骑着个山地车想找他玩儿,大半都是跟在他屁股后头帮他载着装塑料瓶子的大袋子。 顾航终于在又一个骑着车子帮他驮瓶瓶罐罐的周末爆发了,“川儿,咱能干点儿有意义的事儿不?” 叶川漫无目的的在人行道上走,看到花圃里扔的瓶子就捡起来,听他这么说拧着眉头扭头问,“干啥有意义?” “咱就是卖袜子卖火烧也比捡破烂儿上档次啊。” 叶川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转,咬着下唇半天没吱声,那以后果真没再到处溜着捡瓶子,只是叶川能陪他的时间明显少了,每每都抓不到人。顾航好几回想说,要不咱接着捡吧,我也不嫌弃,你干干净净的就成,只是屡次话到了嘴边都没说出口。直到叶川肿着半边脸冲到他怀里时他才知道,这崽子又去给人家食品加工厂搬箱子装车了。 第12章 战争 天很冷了,没事儿的时候,顾航也喜欢学着叶川的样子闭着眼听歌。只不过叶川是两手捧着脸玩儿可爱,他是两手托着后脑装深沉。顾航喜欢重复的听《但愿不只是朋友》,听得遍数多了还真悟出了那么一点道理。最起码歌词上那句“No more no more lonely nights”是他记住的除了“I’m……”“This is……”等之外的第一句完整的英文。 最近除了晚上七八点能见一个小时,其他时间顾航根本就逮不到人。这天中午顾航依旧懒得回家,啃了两口早上刘冬梅的爱心自制三明治,拿教室的桌子当床躺在上面睡觉。有几个为了努力中考也没回家的女生坐在前排的座位,偶尔回头看一眼,眼中就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顾航属于发育早的,虽然初三,但剪着当年贺年卡上明星才有的发型,穿着是刘冬梅按照港台剧里面的少爷模样给打扮的。那装束在雷雷身上就是个标准的富家小少,在顾航身上,他随便扯开衬衫袖口和扣子,领子歪歪的耷拉着,就有一种痞子般的颓废,而这种颓废恰恰显得他更不同寻常。当然,顾航不喜欢扣领口的扣子纯碎是嫌憋气,他不屑于耍帅。顾航觉得,他的帅不需要耍就能出来,像卫东那群人才需要通过夸张的耍去张扬自己。总之,顾航在学校女同学眼中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当然,这种存在是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 为了给中考的学生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初三年纪搬到了后院儿的平房里,前面那栋小学楼成了小孩子们的天下。顾航托着后脑听歌看窗外的枯树,叶川就是这时候扑过来的。趴在他胸口眼圈红红,一侧脸颊还肿着。 顾航愣了片刻才猛地扯掉耳机坐起来,叶川攥着他的毛衫深吸了几口气,闷不吭声的往外拽。顾航赶紧跟着出来,出了教室叶川才带着哭腔说,“卫东打架了,对方带刀,怕出人命了。呜……我去,找老师。” 说罢转身就往办公楼跑,才两步被顾航一把捞起来跑了出去。 老师没找,顾航抗拒找老师说事儿。因为不管大事小事,捅到老师那里通通都成了大事。顾航骑车载着叶川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混乱,卫东的新哥们儿多,顾航也看不出哪个是哪一拨的,让叶川躲远些,拎着一块板砖直接就冲了进去,撂倒了两个才看见被一个光头压着的卫东。顾航控制着力道一砖下去,光头叫了一声翻身滚到一边。顾航想拽卫东起来,卫东却早就瘫了,看见顾航眼睛亮了亮骂了一声。 光头爬起来一脚踹向顾航,顾航躲开抓住他的裤腿往后一拉,给对方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劈叉。随着光头的痛呼而来的是叶川的尖叫,顾航急的眼睛发红,偏被人从后面抱住摔到地上。身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两拳,分神去看叶川,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人群还两手鲜红,脸上也是星星点点。 顾航低吼一声踹开身上的人,听见叶川更高的叫喊,“杀人啦!别打啦!杀人啦!” 躁动的人群瞬间都停了动作,接着呼啦啦只不过片刻,光头就带着一群人四下跑了。王波躺在地上还在低低的骂,“操,捅老子腿上!”只不过片刻脸色就白了。顾航看着叶川脸上被喷上的血,瞬间反应过来,解了腰带去扎王波的大腿根,快速的捆好将王波抱到山地车后座上,又让叶川挤到最后,拽着他的腰将人夹在中间,骑上车就往医院赶。 “顾航!”卫东跪在地上喊了一声,顾航不回头的骂,“老三要死了你等着陪葬吧!” 顾航车子骑得飞快,怕叶川拽不住自己两个人掉下去,还不敢往前探身太多。好不容易僵直着背一路超车到了中心医院,车子没停后面两个人就一起摔了下去。王波已经有点翻眼白,呼吸也很不正常,听在耳朵里像是在倒气。叶川两条胳膊也抖得抬不起来。顾航将车子一扔抱着王波边喊人边冲了进去,留下叶川坐在地上抽搐似的呜咽。 身上血太多,呼吸间都是血腥味儿,他吓着了。 卫东几个人骑着车子追过来的时候叶川还坐在那里惯性的哽咽,周围围着几个医院门口看热闹的小贩。几个人见叶川两手上黏着的血渍,心里都有些发虚。卫东青白着脸,过去拽叶川起来,拉着他去里面找人。 王波已经被推进去抢救,顾航正和一个护士说着什么,见他们进来,冲叶川点点头跟着护士进了一旁的小屋。再出来护士手里就多了一袋子血,急冲冲的又进了抢救室。顾航嘴唇有点白,靠在长椅上耷拉着眼皮看叶川。叶川紧走两步过去,看看自己身上的血,又不敢往前靠。还是顾航伸手,叉开腿搂着叶川,下巴放在他肩上闷不吭声。 叶川好半天才控制住胳膊不那么抖,可一路上为了固定住王波不摔下来废了不少力,抬起来的时候酸痛的不像自己的。叶川轻轻拍着顾航的背,暑假在乡下的时候顾航就喜欢用手划拉他的背,每每他都觉得心安。叶川低声说,“哥,肯定没事儿的!” 说给顾航,也说给自己听。 护士又出来了一趟,再一次抽了顾航200CC的血,卫东这才想起来捋起胳膊自告奋勇。护士看看他满脸的瘀伤和口子,领着其他几个面相还好的进去做简单的血液配型。 几个半大的孩子谁都没再说话,血型能用的进去抽血,不行的就蹲在走道里垂着脑袋。死亡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遥远到只是电视里武侠和港台黑道片子里才会有的。他们脑子中的“死”,只不过是几个人玩闹,“啊”一声倒地装死。身边的人真倒下了,也就真的怂了。 叶川缓了过来,挣脱顾航去洗了手脸。自来水管里的水冰凉,但也让人头脑清醒。叶川用口袋里的毛票买了几块糖,又去借杯子接了热水。糖给了另一个抽血的人一块,剥了一块添顾航嘴里,等顾航嘴唇颜色缓过来一点,就有护士过来催着交手术费和住院费。 几个人摸着口袋凑出来不到十五块钱,其中还包括顾航口袋里的十块。打架几乎打出人命,谁都不敢告诉家里。顾航扒拉扒拉头,起身出去给家里挂了电话。 顾伟国带着钱赶过来的时候腿都软了,还以为自己儿子杀了人,进来了解情况才吁了口气。可顾航还是挨了两脚,实实在在的,到现在还疼的厉害,可还得忍着。顾伟国办好手续出来的时候王波已经被推了出来,几个孩子不敢抬头看,捂着脸几近崩溃。顾航看见旁边架子上挂着的血袋和液体舒了口气,对护士说:“你们的床单别盖那么高,不知道还以为拉出来一尸体。” 护士戴着口罩表情看不分明,但眼神里除了不屑还有一丝笑意。在医院被小帅哥戏耍的概率还是很低,偶尔遇见一个多话的,也不算坏事。 顾航对卫东说,“你也去看看伤着没,派个人去给王波家里人说一声。” 又对顾伟国说,“爸,咱们回吧。” 顾航搂着叶川的脖子晃着腿走了,顾伟国看看剩下几个毛孩子,拍拍卫东的肩说,“最近也不来家里玩了,等王波好了都一起来,叔给你们买好吃的。” 顾伟国也走了,卫东眼眶湿热,搓了把脸,顺便擦干溢出眼眶的眼泪。咳了一声吩咐各干各的,自己先留在医院陪着王波。 顾航出去溜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自己那辆山地车,和叶川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川先低了头,嗫嚅道:“那什么,我忘寄存了。” “操!”顾航见顾伟国过来气急败环的指着早先放山地车的空地骂,“哪个王八羔子偷了老子的车!” “你是老子老子是谁!”顾伟国拍了他脑袋一下,“走吧,先回家再说,瞧你那脸白的!俩兔崽子!” 第13章 初吻 叶川没敢直接回家,棉衣上都是血,连里面的粗毛线手织毛衣上都溅了血,更何况这本该是上课的时间。进门的时候刘冬梅叫了一声,顾航觉得更晕了,耳朵里都嗡嗡响。 下午课几人集体没上,顾伟国先给学校去了电话,说是有人病了,几个孩子抬着人去医院耽搁了。老秃说让一人补一份请假条和医院的病假条,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刘冬梅硬逼着顾航喝了一杯高乐高,扒了他身上的脏衣服,也瞪着眼让叶川脱了衣服,那两个人赶回房间坐被窝。 刘冬梅抱着衣服下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微惊恐,拉着顾伟国到另一边才压低声音问,“这是打架了还是怎么了?怎么川川也跟着?谁伤着了?死人了没?” “人差点没了。”顾伟国唏嘘,“王世才家那个儿子,之前经常跟着卫东过来玩的那个。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咱儿子仗义,蹬着个破车子把人驮医院,人说没就没了。” 顾伟国有点自豪,“还给他同学输了血,要说这太义气,随我,可也不是好事。这次打算估计没航航什么事儿,你没见卫东那个样子,都被揍成猪头了。” 顾伟国觉得自己感叹的有点多,也不符合作为长者的身份,摆摆手说,“给孩子洗衣服去吧,没事儿,都能解决。” 顾伟国说的也不全对,他见顾航一张脸一点伤没有,可顾航确实是实实在在挨了几下,都在肚子上还有腿上。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还有点心有余悸。叶川怕的是顾航拎着搬砖砸人的凶相和王波倒在血泊里生命将逝的恐慌,顾航心里头绕的是叶川满手血冲他尖叫的心疼。两个人安静的窝着谁也没说话,好半天叶川精神错乱似的嘟囔,“车子丢了啊。” 平述,没有什么感色彩彩。可顾航听见还是骂了声操。 叶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又说了一句,“都没上课,班主任肯定发飙。” 顾航扭头瞪他,叶川低声笑,脸上的笑有点维持不住,最后红着眼眶抱住他的胳膊说,“哥,吓死我了。” 顾航胳膊搭在他腰上,“没事儿,都过去了。” “你以后可别和人打架了。” “不打,累得慌。”顾航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跑到城南了?” “哦。”叶川眼神躲闪,揉揉鼻子说,“我见你被打了几拳,打哪儿了?” “你去哪儿了?”顾航不耐烦。 叶川拽着他的胳膊压脖子低下,一来暗示我听话的很,二来防止他突然动手。 “我吧,去城南那个味精厂打工去了。” 顾航瞪眼,叶川嘻嘻的笑,“你不是说让我干点儿有意义的事儿吗?我觉得搬味精送货挺有意义,说不定你家菜里放的味精还是我搬上车的呢。” 顾航看看他尖尖的下巴,心里直抽抽,半天才说,“想把存折存满呐,告诉你,那东西无限大,存不满的。” “不是。”叶川表情很认真,“我要考师专,一年学费都一两千,我已经攒了一百多了。我爸挣的钱也不多,得给我奶奶,还得给帆帆交学费。” “也没见你弟多出息!” “他还小哩。” “你不小!”顾航一揸差不多握住了他的小腰儿,“瞅瞅你胖的,腰都粗成水桶了!” 叶川蒙着头笑,顾航把他揪出来,捧着他的脸表情认真。 “以后别去了,等中招考完我带你挣大钱去。” “怎么挣?” “卖东西……你别管,反正让你凑够学费。再说了,考什么师专,就考高中,一年学费也就几百。” “师专三年毕业分配工作哩。” “屁呀,听人瞎说,到时候有你哭的。”顾航胡诌,“我爸上次去北京,听人教育部的说,等咱们师专毕业就不分配了,到那时候大学生才值钱,才好找工作。你要考师专,嘿,可惨了,到时候把你分到山旮旯里让你教一群土蛋子,一个月发你五块钱够你啃黄面窝窝头。到时候你自己都不愿意干,回来城里还找不到工作。” “真的假的?我去问问顾叔。” “你问他干嘛?我骗过你吗?就考高中,咱们俩还一起。赶明你考上大学,出来说不定就是留在市里,到时候你爸你弟都得跟着你享福。当然了,你要是怕上高中吃苦多,也能去当小学老师去,那每个月五块钱还是比每个月五千好挣。” 叶川有些晕了,他初二就开始攒钱,在班主任一厢情愿的指导下,把自己的路子都想好了。班主任说了,他家里条件不好,成绩又好,靠上师专还可以往上攻本科,五年下来比上高中再考大学省时间。他也不懂那么多,只知道班主任说省时间能挣钱,突然被顾航这么一说,脑子就有些懵了。 顾航看着他的呆相,摸摸他的脸颊问,“这巴掌谁打的?” 叶川不吭声了。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操,到时候整死他!”顾航咬着牙表情恶劣。 “不是!”叶川抓住他的手解释,“我去拉架,卫东甩了我一巴掌,让我快滚。”叶川想起当时的情况说,“他怕打到我吧,当时太乱了。” 顾航恨恨,“该!下次看见打架的躲着走知道不!” “且,别人打架我还不爱看勒。” 叶川眼睛晶晶亮,顾航一时没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顾航忐忑,怕叶川反应太大,谁知道叶川迷迷糊糊的愣了一会儿,抬手摸摸脸问,“你亲我干啥?” 顾航一恼,干脆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叶川反应淡淡,还笑了笑,说了一句雷死顾航还不偿命的话。 “哥,你是不是也看《啄木鸟伍迪》了?棒棒棒棒棒……(啄木鸟快速啄树的声音)” 顾航彻底囧了,拉被子盖住头,“睡觉,晕死了。” 俩人还真都睡着了,刘冬梅进来送衣服的时候两个人还抵着头睡的香甜。顾航是被雷雷模仿夸张的啄木鸟说话声吵醒的,坐在床头揉着半天额头才觉得自己是真老了。少年身老年心呐,一破啄木鸟怎么这么受人欢迎呢?他今生的初吻,嗷,他的初吻……只当是啄树了吧。 刘冬梅翻箱倒柜给叶川找的顾航初一时的衣服,顾航长得快,衣服并没有大穿,看着还是很新的,最起码比叶川身上袖口脱线被潦草缝起来的绿色毛衣要暖和也好看很多。叶川迷糊,屋里没开灯。顾航懒得可他计较衣服的事儿,直接拿过去给他套上毛衣,穿上棉服,扣上扣子。叶川眯着眼看身上的衣服,迷糊着问,“谁的衣服啊?” “我初一时候的,反正我送你了,你嫌弃也得穿,不穿就扔了。” 叶川倒是笑了笑,“旧衣服啊,我不嫌弃,还挺好看的。” 顾航出乎意料,闷了闷又说,“我那时候的衣服还不少,雷雷也不穿,都给你穿吧,改天我给你送你。”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喜欢看见你穿我的衣服,你别嫌弃我脏,我当初也爱干净。” 叶川心思转了转,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弯腰抱住顾航的脖子,树袋熊似的跳下来扒着他,黏哒哒的低低叫了一声哥。顾航心里软软的抬手想摸他的脸,人家已经下地穿鞋一派自然了。果然,两人想比顾航果断心理龌蹉了。叶川是难得的小孩子一样撒个娇,顾航思想却是带着点颜色的。 叶川系好鞋带见他呆愣,一脸无辜的问,“咋了?头还晕?” 顾航哼了一声,“晕着呢。” 顾航没有见到王波父母在医院大哭特哭的场景,也没见卫东被老爸用皮带揍。捅刀的那个人早跑的不见人影了,听说卫东带着王波父母堵了几次也没堵住人,人爸妈说了,孩子泼皮,他们早不认这儿子了。 之后顾航去了两趟医院,王波父母见到他都是讪讪的,每次都不愿和他多呆,找个借口就躲出去。顾航大抵也明白,顾伟国垫上的那一千多住院费和手术费估计他们不打算还也还不起。 王波什么都不知道,见到顾航就热情的要命,终于回归组织似的。卫东也经常来,顾航两次都碰到他,卫东表情讪讪,总有些别扭的样子。 王波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回家以后还继续躺着。应该是伤了神经,他的脚面有点知觉麻木。王波觉得没事儿,以后能下地了多走走就成,医生的意思是留在医院做复健,当然,钱是必须的。王波期末考试没得参加,顾航成绩又升了那么一点点。刘冬梅和顾航提过那一千块钱的事儿,顾伟国说儿子不好掺和,以后他见到王波家人慢慢说。一分钱难死庄稼汉。当初若是王波父母掏了钱,儿子生命攸关肯定不会心疼,可是有人垫上了,还是个有钱人,再让他们把几十年的积蓄拿出来,自然没有可能。 年间,卫东约顾航去王波家里探视,叶川也跟着去了,还懂事的用自己的小金库买了十斤鸡蛋。顾航骑着家里那辆特别能显示“人生而平等”的破丝螺(破车)载着叶川,每蹬一圈儿,车链就和链盒摩擦发出刺啦啦的响声。顾航没家里杂物房搬出这没被卖的玩意儿纯粹是为了堵口气,他年间出去玩儿从来不存车,也不锁,随便往路边一放。他就想看看谁去偷这辆破丝螺。很可惜,到现在都没出手,反而被叶川修理的车把也不抽搐了,车闸也不磨车圈了,松踏踏的辐条都被叶川爸重新扎紧了,又换了个新车座。顾航觉得这车他又舍不得被偷了,除了链盒还有点响,骑起来很轻松。最重要的,这车子是叶川一点点擦亮修好的,可以直接命名为“爱情牌”自行车。 第14章 和解 顾航知道王波爸妈的别扭,去店里买了点鸡蛋糕称了点散食,又买了点鸡蛋,停在路口根本就没进门。叶川大概知道里面的道道,也没多问,提了东西跟着卫东进去,不一会儿又跑出来了。 “卫东让我们等他一会儿。”叶川有点感冒,声音带着鼻音。 路边的雪很深,只那路中间被人清扫过。顾航叉着腿在骑在车上,扶着树干立在雪窝里,拽叶川过去把他的棉服领子立起来,看着他空荡荡的脖子觉得应该再送他个围巾。之前倒是给了他一个,不过貌似跑到了叶帆脖子上。扬手把脖子里的围巾取下来绕他脖子上,叶川缩脖子要躲,又被抓着后颈拖了回来。 “我不冷。”叶川挡他的手,“你骑车你戴着吧。” 顾航不说话,坚持给他围上。 “再让你弟弟拿走戴,下次我见到他揍他你信不信?” 叶川撇嘴,“你敢揍我弟信不信我揍你?” 顾航气乐了,挑着眉瞪他。叶川嘻嘻笑,伸手虚打一拳,“看招!掏心掌!” “不用掏,给你吧。”顾航扯着棉衣领往前送,被叶川嫌弃的打开。 两个人打闹,不一会儿卫东就从院子里出来,冲二人笑笑,很有点尴尬的模样。 “王波咋样了?”顾航问。 “差不多了,就是容易犯晕,多补补就好了。” 顾航“哦”了一声,让叶川坐到后座推着往前走。卫东跟上去,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儿卫东先开口说,“去西花园吧。” “嗯。” 西花园整个被雪盖着,只几个孩子在里面打雪仗,因为天依旧阴着,极少有大人出来活动。卫东将车子扔在雪里,抓了下头,等顾航停好车子,看了眼一旁的叶川对顾航说,“王波的事儿,谢谢你。” 顾航没吭声。 卫东有点烦躁的抓抓头发,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塞过去。顾航退了一步,卫东挠挠额头说,“这先还你,以后的钱我慢慢还。” “你哪儿弄的钱?” “你管那么多!” 顾航转身要走,卫东一把抓住他说,“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吹的,我知道王波他爸妈不准备还,想找到捅刀的那个人让人家还呢。这二百你先拿着,王波不知道,等他以后身体好了,我们俩打工还你。反正,这回的事儿还是得谢谢你。” “你哪儿弄的钱?” “操!老子问家里老头要的,不行啊!”自然是问老头要的,或者说是连要带抢,挨着老头一顿皮带子。 “那帮人怎么惹上的?” “谁知道!”卫东有些烦躁,潜意识里就不愿意让顾航知道那点糗事,“出去吃烧烤,那个王八蛋说滴他身上油了,骂了几句。谁知道过了两天就在路上遇到了,然后就那样了。” “以后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吧?” “我没找光头麻烦就够意思了。老子恼了也捅了他!” 顾航嗤笑,“成啊,你去捅吧,捅完了你进监狱,这钱留着给你爸养老吧。”说着扭头就走。 卫东烦躁地骂了一句,气道:“你了不起啊,你们家有钱,一千块钱跟放个屁似的。你他妈换成钢币扔河里还听一千响,你一个屁就一个响,亏不亏!老子才不欠你人情!” 顾航回手一拳打在他脸上,气道:“有钱也是我爸拼来的,不是我的!我看在兄弟的份儿上才帮你一把,但凡换个人,死在路边我都不看一眼。你他妈一个初中生就学人跟社会上的人斗,嫌自己肉多耐砍是吧!有能耐怎么没见派出所出来抓凶手啊?我告诉你,这次是王波命大,他要真死了也白死!你就背着兄弟的命悔一辈子吧。” 卫东梗着脖子叫,“他是你兄弟就不是我兄弟?!我宁可那一刀捅在我腿上!” 顾航半天没说话,最后拍拍他的肩说,“哭屁呀屁,谢谢你帮川儿。” “呸!老子抽不死他!”卫东发狠。 发过狠抬袖一抹眼睛,觉得自己抹眼睛的动作有点操蛋,狠狠瞪一眼叶川。叶川表情极其无辜,抿着嘴鼓着腮帮,蛤蟆似的。卫东见他那样,也不知道哪根线搭错了,憋不住就又咧嘴笑了。三个人傻不拉唧的笑了一会儿,顾航揽着卫东的脖子发狠闷了一道,笑叹口气说,“那点钱以后咱们一起挣钱还吧,我也不是地主你也不是贫农,不就普通哥们儿吗?” “你就一富农!”卫东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嗯,我富农,你别说,我姥爷还真是,当年住过小洋楼儿的。”顾航自豪,竖着大拇指说,“还是俺们家基因好啊,被打倒还能再爬……” 顾航话没说完,就被一团雪砸到脸上,半边腮帮子都麻了。闭上眼深吸口气,那边雷雷领着几个小伙伴猫着腰一面往树后跑一面低声说,“快快,击中目标,找掩体躲好!” 扑哧一声,叶川笑开了。那边雷雷还带着个兔皮翻沿帽,腰里别着顾伟国给买的小手枪,站在那里指挥剩下的几个小屁孩。 “同志们,快藏好!注意炮弹!” 顾航那个气呀,头顶都要冒火了。弯腰团了一团雪就冲雷雷砸了过去,雷雷跳着叫着躲到树后面,大喊着,“注意掩护,快投手雷!” 随着顾航一颗手雷投出,一场自卫反击战彻底在西花园里吹响了号角。以顾航为领导的八路军,和以雷雷为领导的侵略军展开了一场艰苦卓越的斗争。最后侵略军全军覆没,头领顾雷被抛尸护城河,以积雪掩埋之。坟包上还插着一杆白旗,他曾经的部下以诈尸的形式为头领集体默哀三分钟。 顾航坐在雪里喘气,叶川直接瘫在雪里,卫东又在雷雷头上加了把雪以示同情。雷雷气喘嘘嘘的往外爬,等从河里爬出来累的脸蛋红苹果似的,摘了帽子头顶跟点了柴似的热气腾腾,通根管子都能做蒸汽房。 那群小崽子早玩够了一哄而散各找各妈去了,雷雷把皮帽子往地上一甩,叉着腰说,“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我的死就是重如泰山的死!”说着拔枪,朝着自个儿脑门“嘭”的一声,随着“啊”一声高呼,雷雷直接挺尸在雪里。 顾航嘴角直抽,卫东也一副看见怪物的模样,倒是叶川,捂着肚子笑倒在地,半天才爬到顾航腿上躺着笑,嘴巴咧的牙龈都有点露出来了。 卫东擦了把汗,扭头对顾航说,“我看你弟是做大事的人,都重如泰山了,你家的床结实吗?” “结实!”雷雷一骨碌坐起来,“还是卫东哥有眼光,我们学习八路军过草地爬雪山呢,谁知道路上遇见你们这群日本鬼子。” 叶川又一波大笑开始了,这次直接趴在顾航腿上,两条胳膊一耷拉,看样子基本要断气。顾航把他拽起来,搓搓他的手把棉手套套在他红通通的手上,略讽刺的问卫东,“现在啥年代了?不是刚小日本进中国吧!” 卫东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有点奇怪,砸吧砸吧嘴说,“这是模拟战争。” 雷雷立马兴奋了,“卫东哥太有见识了,卫东哥你就是那……是那……特派员!是那钱队长!是那啥……嘿嘿!” “操!!!!操操!!!!!”顾航忍不住骂。 有点起风,顾航一把拽住雷雷,将他的皮帽子又扣上去,领子拉好拉链,照刚才给叶川戴手套的样子给他套上手套,扯着他和叶川起来说,“赶紧回家吧,一群神经蛋!” 卫东觉得又不奇怪了,看来顾航真是把叶川当亲弟弟了。虽然卫东不知道起因,但是叶川这人也不错,当初看见他们打架,不管不顾就冲进去了。那小个头儿,抱着光头的腿不撒手,要不是他手快一把把他甩出去,估计就折里了。 顾航把雷雷抱到自行车大梁上,又让依旧浑身软绵绵的叶川爬到后座。叶川笑的手软脚软,顾航就跟他身上的笑穴发动机似的,顾航一看他,他就笑,一笑就软绵绵趴在后车座上上不去。顾航本来还有气,反复几次,反而被笑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笑也是能传染的,前面雷雷见叶川那样,也开始跟着笑。顾航额头上青筋跳啊跳,恨不得扒了叶川裤子抽一顿。 卫东骑车过来,摁着车铃说,“要不叶川坐我的车。” “不用,你赶紧回去吧,过了饭点儿又得挨揍。我顺路就送了。” 顾航抱着叶川的腰费劲地把他拎上去,猛然间想起家里养的几条鱼,对卫东说,“等老三能下地了你们过来吃鱼,我暑假抓的鱼还养着几条呢。” 雷雷嫌热,脱了帽子伸着一根指头抗议,“只能杀一条,小花和小黑不能杀!” 顾航伸手给了他一下,“帽子戴上!” “好嘞,也快了,过两天我给老三说。” 卫东骑着车走了,顾航慢吞吞的扶着树叉开腿骑车上,让叶川扶好一用力也冲了出去。 “你们俩还挺沉,加一块儿有二百五。” 雷雷按着车铃“呸呸呸”,说,“你才是二百五。” 后面叶川搂着他的腰跟着笑,“我才九十斤。” “那是你太瘦,以后多吃点,长个儿呢。” “就是就是,我都快赶上叶川哥高了。” “我会后来居上知道吧!” 雷雷一拍车把,“这个成语我知道,(巴拉巴拉)……” 顾航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说实话,这感觉挺好。可是等到家里吃饭前,雷雷叉着腰用勺子指着顾伟国说,“嘎子,给你爷爷送碗鱼汤去”,顾航就彻底囧了。为此雷雷屁股挨了顾伟国结结实实一巴掌,雷雷撅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嘴巴包成一团诡异的凸起。顾航觉得揍的轻,该启用搓板加皮带,最好弄个辣椒水老虎凳什么的,也好让他彻底体验一下当年红军的不易。 第15章 高中 初三下半学期学习明显就紧张许多,当然,这也只是针对一部分人。有那么一群已经有去向或者是没有想过继续读下去的,依旧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活。 王波是在开学一个月后返校的,他本来是几个人中学习最好的,在家里那段时间应该有被家里人逼着自学,第一次模拟考成绩不上不下,不过比顾航和卫东强太多了。 县城高中很多,还有一所职专,其中重点高中却只有两所,最好的是县一中,第二是县九中。自从顾航说自己要读一中,卫东就有些发奋。王波的成绩低空飘到九中是毫无悬念的,叶川的成绩属于学校随便挑的类型。如果顾航也低空飘进去,那么卫东就是最挫的那个。 孩子们之间的较量从来都是单纯的,既然不能被丢下,那么就只能向上。再者,卫东的目标也不高,接近一中分数线才有机会耍懒让老爹给自己买高价。卫东不觉得这想法可耻,他觉得是识时务,所以把自己放置在俊杰的位置。 学校加了晚自习,顾航理所当然的承担了四个人的夜宵。每次晚自习下课,卫东去寻王波,顾航就揽着叶川在车棚等着。四个人凑齐先吃顾航带的食物,然后就嘻嘻闹闹的骑车各找各妈。顾航与叶川家要远些,每次顾航都要把叶川送到家门口,听他说句“快回去吧”才慢悠悠的往家赶。 叶川在顾航的监督和哄骗下报了一中,卫东跟着他们。王波考虑到高价费的问题,遵从班主任的指导报了九中。考场神奇的都在九中,中招考试前,四个人风风火火的跟着人流去看考场,几个人都有些激动,围着九中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连人家的厕所都进去看了看。 卫东说,“高中的厕所就是比初中的香。” 话毕屁股上遭了顾航一脚踹。 王波说,“这以后就是我的母校哇,你们要是都考不上又想来看看高中啥样儿,就都来找我。” 这话遭到三人鄙视。 顾航搂着叶川肩膀说,“我家川儿挑剩的破学校,你就拿来当宝儿!” “谁嫌弃谁明天别来九中,来了的是孙子。”王波耸着肩笑,“我母校,我不嫌弃。” 这话一落被顾航卫东摁到厕所一角揍了一顿,顺便淋了点儿香厕所的臭水。 顾航中招考试,家里兴师动众,就连中间放假的雷雷都跟着凑热闹。顾航极讨厌坐着私家车搞特殊,虽然县里有钱人也挺多,但他更希望能骑车带着叶川,和卫东他们一起进考场。顾伟国两口子的热情却是不能被打消的,不但一早做了好吃的,还为了防止顾航反驳,主动要求“顺路”去接叶川。 顾航没力气计较,到了九中外面已经人山人海了。几个人下车,顾伟国将车开走停车,大老远卫东就在人群里挥手大喊,“顾航叶川,这里这里!” 刘冬梅想往里挤,顾航站着不动。刘冬梅拽他不动只能作罢。 雷雷看着人群仰头问顾航,“咋这么多人哩?今天我没带小手枪,不然先帮哥干掉几个。” 顾航直翻白眼。卫东拉着王波穿越人海挪过来,上来就叫,“操,快挤进去啊,一会儿好占位。” “占屁位啊,又不会因为你长得高给你分个金座。” 刘冬梅笑呵呵,“小孩子别说脏话。” 很热,纯粹是被那些父母无端挤出来的。顾航就不明白了,学生考试和他们有个毛关系,怎么不能学叶川的爸悠哉哉的在门口摆摊呢? “进去别紧张,先捡会做的做,不会的先放着。” “仔细检查题,别漏了。” “准考证带好,笔带好。考试前去趟厕所……”李冬梅拽着顾航的袖子说个不停,连带着一旁的几个人都觉得烦。 好不容易等到一声哨响开了大门,顾航护着叶川就冲了进去。其实他想等到最后走进去,可刘冬梅喋喋不休实在是不好忍受。 到了楼下分手,卫东和王波朝各自的考场跑了。叶川不急,牵着顾航的手接着刘冬梅的话嘱咐,“哥,你不能提前下考场,好好考。有的题看着不会,多看两遍就会了。” 顾航乐了,“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我说真的。”叶川板着脸,“你是我徒弟,你考不上我没面子。” “成!我保证考上。”顾航想捏捏叶川婴儿肥的脸,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能作罢,想了下说,“那等考完你让我取点儿奖励。” “啥奖励?” “成不成吧!”顾航表情不耐的模样,“就一句话。” “我有就给你呗。”叶川不在乎,见有监考老师脖子里挂着牌子过来,叶川又忙叮嘱一句,“好好考。”说着一溜烟跑了。 顾航心里暖,窝心窝心的暖。飘忽忽的晃到二楼找到考场,找到座位坐下的时候嘴角还翘着。位置靠窗,抬眼就是后面粗壮的杨树,满眼绿色。顾航觉得,这个夏天应该就是绿色的,并且应该比窗外这片景色更浓烈。这般一高雅,连带着作文都写的有些超脱,回头检查的时候顾航还一个劲儿的咧嘴,严重怀疑那煽情的句子是自己写出来的。 两天下来,一家人都憋着没问顾航考的怎么样,叶川他们也互相闭口不提。每次一出考场叶川都会被班里其他尖子生拽住对答案,不过每次都是被顾航第一时间胳膊一捞,打包带走。 中招考试在众人期盼焦虑中到来,又在众人期盼焦虑中过去,四个少年都觉得自己两天时间就长大了。首先表现在王波身上,他学会了潇洒。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小抠王波将手里的文具盒往空中一抛,吼了一嗓子,“他奶奶滴!九中,老子来啦!” 接着表现在卫东身上。卫东回到家,拿着从顾航那里顺来的火腿,表情诚恳的对父亲说,“爸,我知道您工资低,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定会挣大钱给您养老。爸您那时候就不用这么操劳了,儿子开汽车带您,您想去哪儿咱就去哪儿。我想好了,假期会打工挣钱。那啥,爸,我给您买的火腿肠。”潜台词是,“爸,您给儿子准备高价费吧,为了以后您享福,说什么也得让儿子上完高中哇。” 再者表现在叶川身上,因为顾航在他身上取了点奖励。 晚上两个人约好去西花园遛弯,叶川兴奋,老远就偷偷摸摸的跑过去,从背后蹿到了顾航身上。顾航也跟着笑,托着他跑过小竹林跑过小桥跑过一排夹竹桃,最后停在硕大的冬青树旁。 顾航放他下来,搂着他的腰问,“川儿,不是说给我奖励吗?” 叶川喘着粗气眨眼,“啥奖励?” 顾航看看四周,公园里散步的人不少,这边却很隐蔽。两个人置身在繁茂的冬青树旁,拥挤的枝丫让顾航心里那根藤无限的膨胀。他想亲他,想了很久。不是啄木鸟为树治病,是真正的亲吻。 顾航不止一次想过,他这样做对吗?可总有一个声音说,他本来就是你的。顾航想,自己还是很自私,哪怕多活了那么几年,依旧自私。他不允许这个长大后更清秀的男生成为别人的丈夫,想起来就会觉得暴躁。他不允许自己慢慢喜欢上的川儿和他渐行渐远,对,就是渐行渐远,川儿考到外省之后呢?他是否有能力有机会继续跟在他身边? “哥?”叶川眨巴着眼睛看他,两颊还是因激动泛起的红晕,在昏黄的路灯光下亮着摄人的光泽。 在顾航再细想之前,已经低头覆住那张微微翘着的嘴唇。很软,再次碰触,像隔了一个世纪。他前世从不曾好好吻过,原来是这般感觉啊,柔软的像刘冬梅兑着牛奶做出来的蛋羹。他想撬开他的舌进去尝尝味道,不知道是否像蛋羹一样有鲜奶的清香。他探进去了,事实上叶川迷茫之间被他的舌顶到牙齿就下意识的张开了嘴。顾航舌尖轻轻勾着他的牙齿、牙龈肉、上颚、舌头,扫荡一切可以扫到的地方。 叶川的乖顺在他的意料之外,顾航从沉迷中缓缓停下,有些紧张的闭着眼,紧紧贴着他的嘴唇半天未动。 如果他嫌弃呢?对啊,如果他歧视和男人在一起呢?前世他就是抗拒的,为了那事,几乎干一场打一架,每次都伤的很重。他记得最厉害的那次,他在外面疯完回来不见叶川,一个人喝了几口闷酒,等他回家就一脚将人踹倒,接着就压了上去。那次叶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抗的特别激烈,两个人一路扭打,撕扯着在水泥地上滚来滚去。他嫌烦,直接挥了叶川两耳光,打得他嘴角都是血。叶川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脚蹬开他跑到桌子旁攥了一把水果刀。他挨刀无数,根本不放在眼里,直接又扑过去,什么措施都没有就强硬地挤了进去。 他记得清楚,当时叶川大瞪着眼睛喊: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 他说了什么?不记得了,但定是一顿羞辱。 至于叶川最终为什么没下刀,当年他对那帮狐朋狗友说他欠操,说他贱。如今,他却想不通了。他若是当时一刀下去,或者是同归于尽,无论哪一种都比那样活着强吧。 前世且不提,现在呢?他会不会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那么以后简单的朋友或兄弟的关系也不复存在了。 “哥。”还是叶川先开的口,他挣开顾航的手微微退开一步,捂着嘴问,“哥你舔我牙干嘛?” “嘭!”顾航觉得自己被斧头捶在脑袋上,晕,彻底的眩晕。 “哥?” “啊,我看看你牙刷干净没。” “嘿,早上刷了,晚饭后还没刷。” “嗬。”顾航听见自己喉间一声怪异的轻响,颓败地坐在草地上。 “哥,”叶川坐在他一旁仰头看天,“今天的星星应该很亮,可惜了,路灯不亮就好了。” 顾航搬着他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仰头看看天空说,“没乡下的天好看。” “是吧,乡下的星星特别大。” 叶川偷眼看顾航,忍不住又摸了摸嘴唇。细看下,就能发现他极力控制却依旧忍不住发抖的手指。 九十年代初,电视里已经有了些微男女接吻的镜头,当然,只限于引进的那些片子。国产电影电视剧里,最多的还是女人情意绵绵的靠进男人怀里,一些情事都是八字成语——帷幔落下,一室旖旎。 可即使是这样,叶川在那一瞬心思急转也知道两个人做了什么事情。叶川隐隐觉得,顾航是喜欢他的,那种真实的喜欢,那种喜欢在初三一整年更加的明显。他喜欢牵着他走,每天在学校吃饭的时候都要提前给他冲一杯饮料,早上去学校的时候还要偷塞给他一袋牛奶。顾航说,他希望他长高。 他还喜欢在自己伏案写作业的时候趴在床上侧脸看他,那种眼神有些黏,每次都黏得他要跳起来捶他一顿才能作罢;偶尔出去逛街看电影,他都是像大哥一样把自己揽在胸前,弓着背挡开他人的拥挤;他还喜欢把手放在他腰上无意识的滑动,很痒,很舒服。 叶川对感情一事晚熟,看女孩子也不过像小孩子那样是一个玩伴而已。他没有纠结两个人这样是否正常,相处的一年半,让他觉得相亲理所当然,可似乎有那点儿不对,哪里不对呢?叶川想不明白,他就是……就是有点怕,又有点喜欢,像犯了什么大忌一样即期待又害怕。早恋啊,是不对的。对,那种感觉就是期待又害怕。叶川是混乱的,草草的给自己的感情找了一个结论,这个草率又模棱两可的结论,几乎作为一种情绪跟随他度过整个高中生涯。 第16章 款爷 四个人疯玩了两天就张罗着做生意赚钱,顾伟国家庭教育很民主。顾航提前一晚饭间说了自己要出去摆摊的消息,顾伟国半天没说话,刘冬梅不太同意,奈何雷雷投了一票,顾航抓着一旁啃骨头的狗爪子举了举,于是二比二点五胜出,这事儿就算报备过了。 具体做什么,还真是不好定。又是一年高考季,之后升上学的学生就会和家长一起到县里买衣服,顾航想来想去还是准备去市里批一批廉价衣服,虽然这样做抢爹妈生意不地道。顾航是领着叶川去的,下了车直奔刘冬梅告诉他的批发市场。穿了两条马路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脚蹬裤,顾航对这种流行说不上讨厌,可是前面那些个大红大绿包裹着的肥臀看着不那么令人欢喜,顾航暗自庆幸自己的妈没有跟上这种低俗的流行。 转了一圈还就发现脚蹬裤便宜,批了两百条脚蹬裤和一些廉价短袖,还有丝袜和帆布鞋,两个人风风火火打道回府。卫东和王波在车站准备接,一行人回到顾航家,顾航一眼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穿上脚蹬裤的刘冬梅。大红色,刺眼的很。刘冬梅算是身材保持的不错,但毕竟是生过孩子,小肚子很明显,这种裤子好处是随便活动,坏处就是纤毫毕露,把衣服遮丑的功能都给抛弃了。 顾航踩着一袋子脚蹬裤瞪眼看着自己的妈,看得刘冬梅开始找自己哪儿不对才开口说,“妈,这裤子都是没品味的人才穿的,咱能有点品味不?” 刘冬梅很不屑,“电视里明星都穿这裤子,弹性好。” “妈你本来多好的身材,一穿这东西就成了罗圈腿。它再好也得看人呐,裙子或长裤多好,你非得赶这时髦。” 卫东和王波在一旁笑,叶川淡定地保持一脸纯真。好吧,叶川也觉得不好看,但他总不能说,姨,你穿这红色脚蹬裤绿色纱衣,特像地里熟透的辣椒!除非他以后不准备踏进顾家门了。 恰好隔壁肥硕的婶子过来借东西,刘冬梅看看她身上包裹着的同色脚蹬裤,再看看明显两截且外撇的粗腿,终于有了点觉悟。 四个人一起做生意的好处是能连玩带卖。每天八九点后就用王波贡献出来的三轮车拉着东西在进县城的那条大马路上练摊,东西往路边一摊,插上大大的木头牌子,上书“赔本大甩卖”,四个人就坐在树下荫凉里斗扑克。 生意不好不坏,那劳什子健美裤卖的最快,从小娃到老太太,还都好这口。晚上四个人盘坐在地上给袜子配对儿美容的时候叶川就坐在一边儿抱着小袋子记账,雷雷就看着叶川手里的票子目光灼灼。钱不多,但是自己挣得,最重要的是成就感和成熟感。 卫东手上劲儿太大,一只丝袜被揪着线头次溜溜脱线到脚趾,王波一脚蹬过去,“你轻点,女人的脚能使劲儿薅吗?” 顾航将两只袜子挽到一起,笑着猛砸过去,“罚老二明天练嗓。” “我练我练。”卫东拖着长腔唱,“袜——子——裤——子——运——动——鞋——不要钱哦,不要钱!” 顾航两人过去将卫东摁到袜子堆里一顿捶。 有钱挣就能催发人的创造力,王波不知道从哪儿倒腾过来一车长的极其磕碜的西瓜和甜瓜,一个干净的小铝盆,一把刀就挨着他们的衣服摊摆了个水果摊。台子上放着翠绿的大西瓜和金黄的甜瓜,车里面藏着的都是烂掉的玩意儿。烂窟窿的西瓜被他拿到河边切吧切吧,一瓣一瓣的往那一放,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也不贵,大块四毛五毛小块两毛,还真有人停下来去买。王波还发挥自己高尚的特质,遇见没多少钱的老太太和小孩儿,五分也卖。 王波挑最好的甜瓜去了皮,用签子串着请几个哥们的客。顾航嫌弃的瞄一眼被他藏在车里的烂瓜,问,“你那玩意儿哪儿弄的?” “批发的。” “这谁家种的瓜呀,说烂还一起烂。”顾航不阴不阳。 王波讪笑,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说了你们别嚷嚷。” 卫东伸手去打,“爱说不说!” “嘿嘿。”王波笑眯眯,“去姚占拾的。” 顾航一听有点明白了,感情这东西蹲在人家瓜园外面捡人扔了的烂瓜。骂了声操,顾航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开始晃。 叶川在一旁给求情,“吃不死人的哥你轻点晃,顶多就拉拉肚子。” 王波“哇哇”大叫,“叶川你是求情还是垫砖(方言=陷害)?老大你吃的可都是好的,你吃出来坏味儿了?” 顾航又掐了两把,指着前面做招牌的大西瓜说,“老子要吃那个!” 王波哭丧着脸,“那个老值钱了,我在瓜园捡最大个儿的买的。” “操,没义气!说一声一起去捡啊!”顾航骂。 这边还在闹,那边有人问,“西瓜不错,怎么卖的?” 这声音王波熟啊,扭头怔了一下,跳起来指着小平头就骂,“孙子嘿,不躲了?!捅你爷爷一刀就跑。” 正吃瓜的顾航卫东麻利地跳起来,猛地就扑了上去。小平头一看阵势不对,跳上自行车就开跑,顾航窜过去拽着后车座,小平头一下子摔到路边沙土窝里弄了满嘴沙。 仨人挺默契,卫东第一时间就扑过去把小平头的胳膊拗到了后背。小平头嗷嗷直叫,顾航接过王波手里攥着的刀过去,叶川跑过去拉他,顾航扒拉一下他的脑袋让他去看摊。叶川知道劝不住,那小平头家里还欠着王波医药费呢,又怕顾航真弄出事儿,只能站在一旁盯着,生怕顾航一恼那刀子就下去了。 顾航用刀敲敲他的脸阴森森的笑,“哥们儿,腿挺长啊,把我兄弟撂医院差点进太平间,你一拍屁股就化身东方红一号了。” “哥们儿,哥们儿,误会误会,当初也不是故意下的刀,那不都斗红眼了吗?” 顾航用刀蹭蹭他的大裤衩,裤腿一掀贴着皮磨了磨,“你眼一红,一刀要人命啊,知道我兄弟流多少血吗?一盆一盆的。那不你也先放点儿凉快凉快?” 王波掀着自己的大裤衩让他看上面的口子,骂骂咧咧道:“口子虽小,血流的多啊,害老子大半年走路都带飘的!” 小平头吓得满脸的汗,脸色却发白。顾航正模仿黑帮老大模仿的上瘾,奈何他得瑟的腿还是把卫东逗乐了。卫东拗着小平头的胳膊拽人起来,笑着说,“得了得了,凡是好商量,我们也不打算讹你。到现在我们还欠着人医药费呢,你给补上一切都了了。放心,有医院条子,一分不多要。不过你要是死赖着不给,呵呵,放放血也成。” “我上哪儿弄钱去啊?”小平头嚷嚷,“有钱当初就不跑了!” “我管你孙子!”王波弄了双袜子捆着他的手,“别以为你社会上的就能欺负我们学生,我可是在派出所留底了,只要我一个电话,就得把你抓进去关了十年八年。人医生说了,砍到了动脉,慢一点就没命了,这搁二十年前直接就枪毙了。” 一群学生谁比谁能被白话,小平头的自行车作为战利品放在路边让叶川看着。顾航摸摸叶川的头让他看摊,三个人压着小平头去家里讨债。 小平头家里爹妈也在,顾航一见面就说,“我们来要医药费的,私了不行就报警,到时候你们把钱孝敬派出所也是一样。” 扭头又对王波说,“老三,回去取条子去,咱可不能多要人家的钱,谁挣钱都不容易。顺便给我爸说一声,要是咱们半天没回去就让他报警,就说杀人犯抓到了。” 小平头爹妈脸色不好,王波从人家小屋里推出自行车骑着拿收据去了。小平头自己也挣了点钱,见他们这架势先服了软,让顾航给解开。顾航琢磨了一下说,“且绑着吧,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化身卫星消失呢?” 王波以光速又冲了回来,把一沓条子递给顾航,顾航一张一张读了读,每读一张就给小平头看看,特别是几包血,每包相当于多大一块猪血能炒几盘菜给仔细讲解了一下。小平头的妈跳着脚想撒泼,顾航直接说,“婶儿先别哭,等派出所的来了你再哭。” 三个人个头都不矮,一排站在那也挺能唬人。小平头被连吓带损的磨得没了脾气,进屋告诉他自己的钱藏在哪里。顾航指挥着让卫东翻出来,连带分分毛毛都没放过。还不少,数出六百多块。卫东想着继续问小平头的爹要钱,顾航说,“既然是打架,又是失手,医药费就四六摊。” 说着又把毛钱数出来放回去,对小平头说,“你六王波四,这公道吧,逮谁放了那么多血就得找你拼命。我们学生,耍不起,就为了这点钱天天跑出去摆摊。那零钱够你吃一个月烧饼,这事儿就算了。你也别聚哥们寻仇,我们也不报案,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三个人出门,卫东还有点不乐意。顾航摸摸鼻子说,“老子可不想见一面打一次,捅来捅去没意思。” 钱王波收着。接下来半个月又进了一次货,还真挣出来了医药费。王波一本正经的把钱交到顾伟国手里,顾伟国拍拍他的头收了,当晚顾航请客,带着他们和雷雷在路边吃了饱饱一顿烤串。 第17章 旅游 叶川和王波的通知书都下来了,剩下顾航和卫东每天叼着一根草装深沉。瓜依旧去拣,东西依旧在卖。不过衣服袜子换到了夜市,瓜果换到了影厅门口。四个人实行共产主义,挣多挣少都由叶川算好了平分,反正是连玩带干,大家都觉得不错。 终于在一天早上,卫东顶着一脸淤青兴奋的对大伙宣布,“老子也是一中的人啦!” 恰好刘冬梅给了几个孩子一项生意——服装店里压仓库的次品一件一块钱卖给他们出去练摊。四个人一合计,推着一辆三轮车就去拉了一车。东西还不少,压了好几年的,什么东西都有。 几人都准备干完这一单就好好的玩,那些烂瓜自然是不去捡了,王波当初千挑万选做招牌,给他的烂瓜出了不少力的大西瓜也将寿终正寝。大西瓜被搬到顾航家,四个人加上雷雷准备大快朵颐,刀落瓜开,因为第一次请客得意不已的王波脸上的笑就垮了。不仅是王波,其他几个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开始还嚷嚷着要吃最大块的雷雷跑得最快,勺子一扔嚷了声:“我去玩啦。”话音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王波尴尬的笑,“这瓜真不着调,还没吃呢就坏了。” 瓜瓤程一种怪异的暗红,不仅如此,还因为一直在三轮车里面滚来滚去,一切开汁水就流了一桌子。馊味顺着西瓜汁弥散开来,实在是让人心情暴躁。 顾航揽着叶川脖子进屋,卫东啧啧嘴说:“这幸亏没在堂屋里杀开,流一屋子馊水等冬梅姨回来你都不好交代。”说着还踢踢王波屁股,得瑟着一条腿继续道:“我们都不吃了,你还吃不?要吃赶紧,不吃扔街对面去,招苍蝇。” 王波无奈,抱着挺大个儿的西瓜出门的时候还心疼的直吸气。直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早的掏个洞把瓤挖着吃了,然后倒扣着西瓜皮做样品。 四个人在城中心占着十字路口五块钱一件的卖,连之前卖十块二十的脚蹬裤都混进去一起卖。丝袜当赠品,买够四件赠一双,数量有限,赠完为止。卖之前当然先给自己挑行头,王波卫东春夏秋冬的都捡了个遍,叶川也跟着为弟弟和家里的老爹挑了几件,自己也挑了几件。 虽然衣服上有的略脏,有的破小洞,甚至有的一条胳膊长一条胳膊短,但耐不住它便宜还样式全。谁走过都得扒拉一阵,眼一花就得多挑两件。十天的时间卖了两车斗,剩下的两块钱又甩了一阵,最后打包扔家里,准备上了高中继续卖。四个富小伙儿一致决定用剩下的十天时间玩一玩,以此来悼念往生的初中生涯,迎接苦闷高中生活的到来。 地点就选在不远的一个水乡,四人骑自行车过去。有了上次乡下之行,雷雷跳着脚要跟,最终哭到嗓子哑还是被顾航拒绝了。等城外碰头的时候,顾航看见坐在叶川自行车后座一脸得意的雷雷气得脸都绿了。 雷雷理由很充分,拍着自己的大背包说,“我带吃的了,够大家一起吃好几天。我还有钱,可多了。” “得了,轮流带吧。”卫东骑车过去,“雷雷,坐我的车。” 雷雷冲黑脸的顾航吐吐舌头赶紧蹿到卫东车后面,得意洋洋的唱着,“太阳当空照,我对顾航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要炸坏包,心情特别好,一拉弦赶快跑,轰的一声顾航不见了。” 顾航满头黑线。那边雷雷还在仰着头哈哈大笑,这边顾航紧蹬了几下自行车,猛地就要追上去。雷雷嗷嗷大叫,拍着卫东让他快跑。几个人一路叫闹,虽然日头很毒,倒也不觉得多么难以忍受。只是走了一半顾航坚持不带雷雷的原因就显露出来了,虽然是两兄弟,但雷雷体格比之顾航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土路上坑坑洼洼,还没让他自己骑车呢,雷雷忍不住就喊屁股疼。顾航一恼,就让他自己骑车子,叶川他来带。雷雷没反对,自己骑车子虽然累点,但好在能保住屁股不受戕害。 顾航胯下还是那辆“爱情牌”自行车,叶川要去后座被他拉住。顾航说:“后面不稳当,你坐前面。”其实是想靠的更进些,顾航也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猥琐,可是他就是禁不住想要亲近些。有时候早熟吧,也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 叶川也没多心,直接从他胳膊下钻过去上了横梁。叶川在怀,顾航心满意足了。剩下的半程也没紧赶,就那么不紧不慢的骑着。叶川趴在车把上累了他就抬手扒拉一下他的头让他靠到怀里。顾航觉得,小风吹着美人抱着,挺惬意。 越靠近目的地路上景色越好,经过一处大荷塘的时候一群人还麻利的跳下车去扫荡荷叶遮阳。荷叶够大,花开的也够好。顾航和卫东王波三个对荷花没兴趣,一人两支荷叶就准备跑,叶川和雷雷却不愿意走。 叶川一面说:“哎呀,掐人家荷花多不好,被人逮着肯定要骂。这么好看,怎么办?”一面却忍不住围着荷塘跑,瞅着靠边的荷花就想探手捞。雷雷也是,拽着芦苇往下滑,目标是开的最好的那一朵。 摘掉荷叶和荷花,叶柄遇到雨天灌进去水就容易烂藕。小孩子虽然喜欢偷点荷叶,但是外乡的被人逮着还是挺严重的。不在自己地盘上,顾航知道轻重,但叶川脸蛋红红纠结矛盾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到爆,顾航看看四周,麻利的滑下去趟着水拽了两朵。其中一朵往回爬的时候打折了两个花瓣,于是就荣幸的落到了雷雷手里。顾航拿着那朵开的异常灿烂的,拽着叶川就上了车,往前一阵猛冲。 后面雷雷还在嚷着要摘呢,稍一耽搁就看见不远处的小棚子里钻出一个男人,冲着他们就吼上了。卫东一边推着雷雷上车,一面骂顾航不讲义气,连自己弟弟都阴。 三个人追上去的时候顾航正下巴搁在叶川肩头看那荷花呢,叶川点着花芯里数了数说:“以后可以结十四个莲子呢。” 顾航说:“没了它别的照样结,等熟的时候咱们再来一趟,偷点莲子吃。” 叶川回头,举着荷花说:“你闻闻,可香了。” 于是顾航就闻了闻,还深吸了一口气说:“都香到臭了。” 提前冲过来的卫东被恶心的不行,冲着他们自行车后座踹了一脚吼道:“你们俩恶心不恶心!” 叶川挺无辜,探头看看卫东说:“真的挺香的,给你也闻闻,像刚蒸出来加了红枣的大米饭。” 卫东觉得再跟这俩人走一起非得精神出问题不可。那叶川看着就是小孩子脾气,单纯的你把他卖了他还眼巴巴的跟着你帮着数钱。可顾航呢,自从拜了师那智商下降的嗖嗖的,都赶上火箭炮了,只不过人家是冲天去,他是往下滑。卫东骑快几下越过两个神经病顶着荷叶打头阵去了,雷雷气喘吁吁的跟上去想跟叶川换荷花。叶川倒是同意,伸手要换呢,被顾航夺过去了。 顾航说了:“本来没打算带你出来玩呢,你要换也成,到地儿了我们弄得好东西不分给你。” 具体什么好东西自然是不明确的,但是雷雷联想到当初的鹅蛋和大鱼还是妥协了。毕竟当初是过足了瘾,到现在那两条三尾巴尖儿还养在书桌上呢。其实雷雷一直想把顾航那对儿彩鱼也搬到自己房间的,但是也只是想想,他还没那个胆。雷雷打算着呢,等顾航高中住校了,那双彩鱼就是他的了。这么想着,雷雷就乐了。 路上骑了四五个小时总算是到了地方。说来也怪,同是中原,偏偏这边就是产水稻,那成片的湿地鱼塘荷塘,看得人心情都跟着欢喜。已经过了中午,今天指定是回不去了。几个人先去村子里找地方住,找第一家,人家看是五个小伙子还不给住,生怕会干坏事,后来在被那家的邻居唤了过去。 住宿费不算贵,五个人一晚上十五,不管饭。反正是夏天,也就是两张床。这家人还算地道,听说是几个学生过来玩,还主动给讲了讲这边的境况,建议去塘里面翻菱角牌子。别人家的自然不能随便翻,于是十块钱又没有了,还是在一再保证不会乱摘的情况下。 几个人只喝了瓢水,每人从雷雷那里拿了点吃的,东西放好就跟着大叔下塘。水塘很大,几乎一大半都被密密仄仄的菱角牌子覆盖着。塘边拴着一条小木船,下塘用的。船上装不下那么些人,几个人还都想下去,顾航最后又给人塞了点钱,让大叔去邻居家背条小船过来。 卫东三个人先下去,划出去一段就翻开菱角牌子摘了两个扔到岸上,扯着嗓子吼:“先给你俩尝尝,怎么样?够哥们儿吧!” 雷雷也跟着扔,“我也够哥们儿吧,哈哈,臭顾航。”喊罢还在船上学着动画片里的鸭子冲顾航甩屁股。 顾航不屑的打了个“且”音,捞起来剥了一个给叶川。八月的菱角尚不算熟,依旧是绿色的皮子。但这时候的菱角菱尖软皮子薄,剥开了里面的肉白嫩,几乎舌尖一压就能化在嘴里。叶川咬了一口就愣了一下,剩下半个还给顾航。 “你尝尝,比山洋葁(洋山芋)还脆。” 叶川嘴里沾过的,顾航自然巴不得呢。直接就着他的手吞下去,都不及细嚼,那菱角肉就不见了。口感很好,微凉清爽,脆中还有那么一丝柔和,顾航愣了一下,看着叶川淡色的嘴唇心里就有些痒。叶川低头剥另一个,顾航背身挡了一下,在他抬头之际飞快的啄了一口。 叶川愣了一下,随即笑笑,下意识的舔舔嘴唇将手里的菱角递过去。 顾航微红了脸,摇摇头说:“你吃,很好吃。” 叶川坚持,顾航接过去,最终那菱角还是进了叶川的嘴。 第18章 高中 小船推开菱角牌子游在水塘里的感觉十分好,对于这一群没怎么见过水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顾航用一根粗壮的竹竿站在船尾撑船,叶川坐在船头兴奋地翻菱角牌子摘菱角。最后船停在塘心,顾航放下竹竿刚准备走过去陪着叶川摘菱角,那边卫东就撑着船过来,用竹竿捣得小船晃晃荡荡很不稳。 叶川本来就坐在船边,两只脚垂在水里,被这么一晃差点栽进去。顾航更糟糕,因为是站着,直接翻了进去。好嘛,一腔柔情脉脉都被水给浇灭了。 水并不深,卫东也知道。见他掉下去几个人哈哈大笑,连忙撑船逃开。顾航哪里饶得了?扒着船帮站起来就甩着胳膊走过去。水到胸口,脚下还有淤泥,走起来并不方便,但比之卫东的破烂撑船技术就快上太多。三两下扑过去,拽着船一阵摇晃,等王波也下去了雷雷扒着船帮嗷嗷直叫才又迈着腿走回自己船边。 也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也没上船,直接用胳膊将叶川两条腿圈在怀里,也就是脑中一闪的念头,竟然推着小船吼起了那首老掉牙的《采红菱》。 小曲儿挺俗,歌词儿搁十年后就是直白的令人发指。那边卫东毫不掩饰的嫌弃,顾航却扯着嗓子唱出了那么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郎有心,得呀得弟有情,就好象两角菱,从来不分离呀,我俩儿一条心呀一条心……” 叶川抿着嘴角面颊红红的看着他,眼睛荡着水波折射过去的光影闪啊闪,闪的顾航那颗心都化作了甘甜的菱角,总想靠过去让叶川吃掉。 有什么不一样了,叶川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顾航对他的好,不同于对卫东王波,甚至不同于对雷雷,那是他独有的,只有自己才能享受到的。而让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很享受这种不同。或者说,他很开心自己是不同的。 这种微微黏着的暧昧一直持续到旅途结束,直到高中生活的到来,那种对向往已久的学校的兴奋,终于冲淡了那层每每都让叶川两颊微红的暧昧。 一中说是重点高中,其实有点以富养贫的概念。年级前三十,每年都有数额不小的奖学金,另一部分就是像顾航这种成绩超低,能够承担高额学费的富家子弟。卫东那种就是大路货,没有高额学费,自然也不能像顾航一样进重点班,他们基本属于普通教师管理下要么慢慢爬出去,要么沉溺在高考洪流中的失败者。学生可以自由选择住宿或走读,顾航卫东虽然就住在城里,但一致选择住校。叶川其实想走读,因为住宿费也不算便宜,但被顾航三言两语给否了。 顾航说:“一中本来就竞争激烈,人家都还在学校学习呢,你就得骑着破丝螺往家里晃,来来回回得浪费多少时间?” 顾航说:“高中人际关系很重要,友情都是从宿舍发展出来的。你不住校,到时候连自己的哥们儿都没有。” 顾航说:“就那几个破钱,咱们周末还去做生意,几个礼拜就挣出来了。” 最后顾航还说:“川儿,你不住校,哥住个什么劲呐。” 叶川也并不是因为顾航才最终交了住宿费的,而是这种脱离家庭的方式对男孩子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住校,叶川就可以有自己的小空间,就不再是和弟弟挤在一张床上。 因为掏钱多,顾航这群人倒是也不委屈,安插在尖子班,听着最好的讲师的课。住处也比其他人好,四人间,有独立书桌衣柜和室内洗手间。叶川那边就是普通间,好的八人,还有十人间,后者基本没有下脚的地方。但即使是这样,也比王波学校好上许多。因为是重点高中,学校也没少从政。府和有钱人手里搂钱,不像九中,目前还有一半学生要住在那种传统的砖瓦房里,床都是挨着排的。 因为这种诡异的安排方式,顾航叶川一进学校就被迫分开了。各自找了班级,顾航在三楼挨着大厅的12班,不太乐意的在顾伟国的陪同下办了入学手续,又跟在他屁股后头见了班主任和年级主任,不过是一些以后多照顾的寒喧话。最后年级主任竟然亲自领着他们去了宿舍,这让顾航严重怀疑顾伟国是不是往学校砸了银子。顾航也是在离开这所封存他欢笑和眼泪,痛苦和幸福的校园后才知道,顾伟国当初为学校捐了两座宿舍楼的床铺和书桌衣柜。当然,这是后话。 四人间舍,已经到了两个。顾航一进门竟然看见那个当了一年同桌,懒得恨不得砍掉脑袋往肚子里倒饭,免得咀嚼的王文钊。他此时就坐在椅子上打哈欠,一个三十余岁的妇女在爬上爬下给铺床。另一个坐在椅子上两脚翘在桌子上吃桃子,见人进来看了两眼,扔给顾航俩桃子。 几个人没有顾航心里想的热络,不过他也没失望的感觉,反正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和叶川换到一间宿舍的。顾伟国给其他两个孩子分了吃的,笑呵呵的嘱咐顾航要和同学搞好关系,这才在年级主任明显有话要说的注视下离开了。 王文钊抬抬眼皮看了一眼自己妈,扭头对顾航说了俩字,“巧啊。” “可懒死你吧王文钊!”顾航皱眉翻眼。 王文钊应景的看看上铺,叹了口气说:“娘的,天天爬床多累啊,这桌子再大点就好了,直接睡桌子。” 顾航抽抽嘴角对另一个男生说:“我们俩不介意你睡地上。” 男生笑笑,视线在他们两个中间转了转,又扔给王文钊一桃子。王文钊撇撇嘴,“还得剥皮。” “操!”顾航踢过去一脚,转身收拾好东西锁了柜子出门。 顾航去教学楼寻摸了半天,终于公示栏里五班的名单里找到了叶川的名字。去班里又问了他的宿舍,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过去。 叶川宿舍里全完是另一个模样。八人间,因为多半是外县的,早早就到齐了。一群人坐在床上随便聊着,顾航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大嗓门说:“就剩那一个位子了,正好,还方便够柜子。” “嗯,我还以为我来的早,原来你们都到了。”叶川的声音。 “你可小心点,别摔下来。” 顾航从门上小小的观察窗往上看,正看见叶川扒着上铺的床头栏杆往最上面的小柜子里放东西,姿势很扭曲。 柜子在门两边,一面四个。过来早的人肯定是捡下面的用。叶川那个位子也不好,不靠阳台,白天光线就不好。顾航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推门进去的时候叶川看见他愣了一下,手一滑差点从上面栽下来。 顾航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托回床上,见宿舍里连个高凳子也没有,再看看转向他的几双眼睛,笑着说:“我是顾航,这我弟。” “够帅啊哥们儿,我杨超,406宿舍长。”可能顾航脸色有点寒,杨超视线在他两人中间转了转解释说:“叶川虽然个头小,可来得晚,只能用上面的柜子了。” “呵呵,明白。”顾航看一眼盘腿坐在上铺的叶川,拍拍他旁边那个上铺问:“这谁住着呢?” “李向阳,出去打水了。” 李向阳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顾航就笑了,所谓冤家路窄,基本也就是在这个状态。李向阳看见他眼神就缩了缩,顾航倒是没说别的,不轻不重的拍拍他的肩膀说:“行啊哥们,也考一中来了。” 李向阳不说话,拿眼开始瞄叶川。 “你别……”“欺负”两个字叶川说不出来,他不希望新同学里有人知道顾航之前的事情。 “商量个事儿呗。”顾航在下铺坐下,笑着说:“咱们换宿舍,多出来的住宿费我交,你该多少多少。” 周明“咦”了一声问:“你是不是住那边公寓楼?” 顾航笑:“你想搬过去?那边还真不错,四人间有写字桌。” 周明有些动心,笑道:“那边好你非得过来这边做啥?” “叶川给我补课,住一起方便。” 叶川扁着嘴不大乐意。主要是觉得亏,其实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能住光线好的四人间,也就顾航这种缺心眼儿的,才会巴巴的从好公寓楼搬到这边的破宿舍。 一直没说话的李向阳开始收拾东西,把床铺卷吧卷吧问顾航:“你住哪儿?” 这么听话?顾航摸摸鼻子,“晚上再搬。” 没到晚上呢,卫东就找来了。听顾航要搬到叶川宿舍,自己也想跟老同学住一起,不过没人理他。顾航让叶川把床铺换到靠窗的位置,自己拉着卫东去搬东西。顾航还挺义气,不但把好宿舍给李向阳住,还帮他拎了个行李袋。可是走到地儿卫东不乐意了,脸一黑把李向阳推出去,说:“咱们俩换,你去八栋楼303,以后我住这儿。” 顾航瞄一眼卫东也没说什么,东西一收拾,和其他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卫东一路唏嘘:“多好的四人间啊,你也舍得给李向阳住。” 回头又看了一眼往八号楼走的李向阳,呲呲牙说:“这孙子怎么考上的嘿?绝了!” 顾航抬抬眼皮,“你不也考上了?” 卫东眼睛一眯,“他能和我相提并论吗?简直是侮辱我人格。” 顾航两条褥子都是新棉花,刘冬梅亲手缝的,可劲儿的往里塞棉,铺在上面比沙发躺着还舒服。盖得是一条毛绒毯,厚被子顾伟国想等天再凉些送过来,免得东西没地方放。 卫东因为住了人家的好屋子,很主动的一边闲聊一边爬上去给顾航铺床。李向阳腾出来的柜子是第二个,位置特别好。顾航让他把叶川的东西都拿下来放进去,把自己的东西塞到上面,说是取着方便。 等卫东的东西也搬完了,三个人一起去食堂买了小炒吃了一顿开学宴。饭后卫东跑回宿舍享受新生活去了,顾航拉着叶川的手参观校园。纯净的高中生活,闭塞的县城,让牵手的两个人看起来也是自然而然。 新生很多,脸上带着明显的特征——青涩好奇,路上遇见一眼就能认出来。高三生也很多,特征更明显——劳改犯一样饱受蹂躏的外表,加扫街大妈一样无所谓的衣着。偶尔手里还拎着一个装饭缸的布袋子,带着厚厚的眼镜片趿拉着布鞋面无表情。 花园石子小路上迎面又遇见李向阳,这人还入不得顾航的眼,直接无视掉了。叶川却因为顾航强迫他搬宿舍的事情有些不放心,冲李向阳扯了个笑脸,李向阳就同样回一个笑脸,只不过看在叶川眼里有点假。 “你这样是不是不好?”叶川问顾航。 “有什么不好的?替宿舍清理老鼠了。”顾航嚣张怪了,也实在是看不上李向阳那种小偷小摸的人,说话也不知道放低声音。 叶川一张脸涨的通红,甩开他的手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恰好李向阳也看过来,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叶川忍不住抖了一下。 “怎么了?”顾航跟着回头,李向阳的身影已经一转消失在冬青树后。 叶川抬头看顾航,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闷闷的说:“你以后别这么说别人,还不允许人犯一回错呀。” “犯错就该付出代价。”顾航说完心里黯然。上一世他的代价就太大,沉重如山。 第19章 军训 宿舍里有一个“坏蛋”,带给集体的利益是相当巨大的。晚上顾航只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两个凳子一块横木板。喊周明从一楼楼道口的窗户扔下早准备好的两条长裤相接的绳子拽上去的,躲过了宿管和其他人的视线,一路到了406寝。 有高凳就方便很多,最起码柜子在上面的就可以踩着上去拿东西。横木板用砖架在船头的空隙里,用来放餐盒,偶尔还可以当成饭桌什么的。宿舍长杨超看看那两把凳子还是问了一句:“哪儿来的?别让人抓了。” “高二的。”顾航无所谓,“反正学校早晚得给他们补上。” 第二天,顾航就从学校溜了出去,带回来一个淋浴头两个简易书架和工人。周明去楼下宿管那里套近乎,趁机关了水管总阀门。于是,406窄小的洗手间里多了个淋浴头。叶川和顾航床铺中间,叶川脚头靠窗的位置,周明床铺上方,都多了一个钉在墙上的书架。 第三天,军训前期,顾航回了一趟家,眯着眼睛从雷雷手里拿走了那两条小彩鱼,雷雷追在后面跳着脚叫:“我才不稀罕勒,大水缸里还有鲤鱼呢。我以后才不往学校给你带好吃的,馋死你!” 顾航什么都没说,回头耸着肩冷笑两声,雷雷嘴巴一扁就不敢说话了。兄长的绝对权威从来都是要用凶狠的表情来树立,顾航从生活出摸索出这一条真谛。顾航这趟又拿走一床被褥,等叶川领课本回来,他的那个又薄又沉的旧褥子已经被顾航从窗户扔到了后面垃圾桶的位置。在叶川发现之前,就被后面那楼的宿管老太太卷吧卷吧当破烂收进了编织袋。那褥子叶川都不记得自己睡了几年了,爬上床以后忽觉得被窝软了很多,掀开床单一看才知道东西没了。要训顾航,又明知道他是对自己好,只闷了半天说:“你不要总拿东西给我。” 顾航的胳膊伸过两层蚊帐,摸着他的脸捏了捏,就再也没有收回去。叶川将小一号的手贴着他的掌心,撅着的嘴也就一直没下去。 第四天军训,顾航的用处就显露出来了。秋老虎不是盖得,站在大太阳下面依旧蒸的人半生不熟。晚上即使凉快了,大家坐在一起拉拉歌,苦了一天,回去也都是精神不大。于是顾航就包揽了去水房打热水的工作,当然只限于叶川和自己的,他还没有博爱到恩惠众施的地步。 澡堂是收费的,虽然一次两块,可还是少有人能一天一趟。两块钱是一顿很好的中饭了。于是那个淋浴头就成了406的功臣,可是对叶川用处不大。因为连接的是冷水管,顾航不让他站在下面冲。每晚都等大家冲洗过,给他兑一大桶热水提进去让他冲洗。这种特殊的待遇起先叶川总觉得被扭,可耐不住实在是累,每晚回来等到其他人冲洗完,他差不多坐在下铺就睡着了。总还得顾航拽他一把,有时候也自己忙活,即使是自己干,顾航也跟在屁股后头,说:“半桶凉水,放满一壶热水刚好。” “诶,别马上下手,烫着了。” “拿毛巾了吗?放了水杯进去舀水方便。” “你能拎动吗?” “小心别滑倒。” 每每周明都嚷嚷,“叶川你可赶紧让开吧,他愿意干你就让他干呗,又累不死他。” “就是。”齐磊也跟着打哈哈,“难得碰见这么好一哥们。周明,咱们俩也一学校一个班的,你啥时候也给我准备洗澡水啊?” “你奶奶!”周明本来准备往床上爬,抬脚就给了下铺的齐磊一脚:“等你那一脸大红豆消了再说吧。” 齐磊长的倒是可以,就是脸上不知怎么的就一脸青春痘,还是会化脓的那种。好了一伐接着又是一茬,跟那韭菜似的,生生不息。问题是好了之后那脸上就落一个紫儿的疤,看着感觉很不好。越是缺点突出的人就越被人说不得,周明知道他忌讳,说完赶紧就窜了上去。齐磊猴子似的拽着上铺的栏杆就翻了上去,摁着周明一顿猛抽。 周明“嗷嗷”直叫,爬着往另一张床上窜,嘴里还叫着:“王世凯,你奶奶!还不赶紧救我!” 王世凯打了个哈欠,挪开中间的被子,让齐磊更容易下手,末了还说:“我奶奶地底下呢,下次别那么热情的召唤她老人家,省的我奶奶错认了孙子半夜来找你。到时候摸着你的脸说:孙子哟……想额了吗?” 杨超坐下面笑,周明濒死挣扎,“你,咳咳,你……奶奶!” 周明被揍的不轻,齐磊实实在在的掐着他的脖子晃了两分钟。让周明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一个道理——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说齐磊脸上的疙瘩,就是打他的脸,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十点半准时熄灯,宿舍瞬间就陷入黑暗。隔了一道门,屋子里还吵吵嚷嚷的。男生们有的是没用完的力气吵闹,不过那股劲头也撑不到十一点,就得全部撂倒。顾航靠在那约莫一平米多的小厕所外面,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看着窗外对面宿舍里燃起的蜡烛表情柔和。 里面一阵水流倒下来的哗啦声,接着“吧嗒”一声,插销从里面拨开。顾航往后挪了挪,等他出来把手上的干毛巾蒙在叶川头上揉了揉,叶川也没惊讶,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收拾妥当各自上了床。 军训进行了七八天,学校在各班挑出来一个八十二人的男子方队,已经差不多蹿到一米八的顾航首当其冲被挑了进去。从此,顾航就从一个悠闲的散兵成了苦逼的“特种兵”,基本贯彻了“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喝着我看着,别人唱歌我喊口号”的原则。男子方队有不同于其他方队的衣服,长袖长裤迷彩加步枪,两个领队还各有一把别腰上的小手枪。当然,只是两个装枪的套子,里面的东西他们是碰不得的,就连每人一只的步枪也只是一人摸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领队的是个一毛一的小头头,人家两手往腰带里一插说:“你们谁见过肩上带杠的人亲自做教官的?都给我精神点,别给老子丢人!” 顾航扭头看看其他队伍前面肩上一道细拐的小毛兵,砸吧一下嘴没啥感觉。其实别人也和顾航一样扭头看了,但是顾航这出挑的个头长相也抢眼,直接被一毛一喝了一声,提拎到了前头。 一扭头五十个俯卧撑,在众人的注视下咬牙做完,那胳膊腿就都不是自己的了。也许是看他听话,顾航直接被提拔成前面那两个领队的之一,这让同在队里的周明羡红了眼。无上荣耀啊! 这八十二人的小方队,个头都在170以上,叶川这个暑假里猛长了一下却依旧只有166的男生所无法企及的,因此一瞬间就成了全校的关注点。就连叶川从旁边经过时大眼睛都毫不掩饰的羡慕,这让顾航苦闷的心里总算有了点清凉的感觉。 特殊方队地理位置是最好的,四分之一的足球场都让给他们训练,其他的方队分散在足球场另一半和宿舍楼左右的路上。叶川的五队恰好离这边不远,凑到两边一起休息的时候,总喜欢拎着水杯跑过去,趁机摸摸训练需要又发下来的步枪。 对于刚入校的高中生来说,优越感其实并不需要钱来支撑,同学之间也不吃这一套。这个方队里,不乏住公寓楼的公子哥,因为营养好,个头就窜的高,也有像周明这种挤八人间十人间的普通人和尖子生,但大家相处的都不错。青春飞扬的日子,不用金钱来泼墨。每次其他方队的男生过来想玩枪,不管是谁,都不会吝啬。当然,这种大方里也毫不掩饰对步枪所有权的自豪感。 周明拄着枪站在太阳下四处眺望,一脸得瑟相的对顾航说:“咱们这一队人马将来都不愁女生追你信不?绝对的品种优良。” 这比喻,也够缺心眼儿的。叶川扁扁嘴瞄了顾航一眼。好吧,其实不做这个领队好像也不愁女生追。再瞄一眼周明,哦上帝啊,即使是“特种部队”出身,估计也没人追。 因为相熟,叶川脸上的表情不但不掩饰还故意夸大。顾航看着心里直乐,拉着他去一边树荫下坐。周明那雷达一样的视线扫了一圈儿,最后还是落在了自己班一个长头发,正在队前唱时下流行,特能表现女孩子优美音色《谁的眼泪在飞》的女孩子身上。 女生叫单敏,半走读。个头倒是不高,也就一米六,可是皮肤白,还长着一张不太标准的瓜子脸。单敏长相好,又有着城里人的优越,现在正在几个班男女生的注视下投入的唱——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变成了世界上,每一颗不快乐的星…… 周明抬手抹了把鼻子,啧啧嘴特忧伤的说:“我要是能追上她,肯定不让她掉一滴眼泪。” 等了半天没听见人接话,转头看看旁边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周明抬手抿了抿自己被帽子压得没样子的三七分明星头,颇伤感的嘀咕说:“虽然长的比顾航差了那么一点,可是我内心温柔啊。” 第20章 意外 “特种部队”的训练强度比一般的方队大,可这也不影响顾航晚上给叶川准备热水,每晚也没忘了将胳膊穿过床头两层围栏放在叶川头边,等叶川侧身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 周明对单敏的执念与日俱增,于是休息期间耍帅的时间就更多了,常常因为耍酷来不急去厕所,一泡尿憋到解散,接着就夹着腿往宿舍楼里挪。顾航是看在眼里恶心在心里。 有一点周明特别明智,他不和顾航呆一处了。即使是不得已站在一起,只要是单敏扭头能看到的方向,都要抬手把顾航一张帅脸转到她视线不可达的地方。每次顾航往五班方向看,他那眼神就跟抢了他老婆似的凶狠。 十六七的学生向来都是敏感的,即使这种小打小闹,也还是被一些人拿来起哄。只可惜,大家的第六感都出了差错,被摆在一起开玩笑的不是周明而是顾航。单敏的好嗓子好长相和头上晶晶亮的水钻蝴蝶结,俨然使她成为一群紧紧缩着花骨朵性别不明的女生里面的仙子,男生眼中的仙女。以此推理,“特种部队”前面那个又高又帅的顾航往五班看那焦点必定是单敏无疑。 顾航一往五班扭头,“特种部队”就有人吹口哨起哄,一群荷尔蒙分泌过多训练消耗不完的小伙子们就嘻嘻哈哈的开玩笑吼着唱:“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无限循环,那托着长音七拐八拐的“飞……”,把顾航恶心的不行不行的。 初高中生的爱情有很多都是在旁人的撮合下促成的。有时候一个人也不见得对另一个人感兴趣,但是被别人说的次数多了就会不自觉的关注,然后日久生情众望所归什么的,两个人一般会走到一起。当然,顾航不是一般人。单敏那种有些小骄傲的娇娇女都被起哄起的每每心跳如小鹿乱撞,顾航还是那张面瘫脸装作看不见人家。顾航的这种冷淡,被理所当然的当作不好意思。 别人怎么玩笑顾航不在意,可叶川休息的时候跑过来捂着嘴巴笑着说:“你真喜欢单敏啊?她也挺漂亮的。” 顾航面无表情的瞟过去一眼,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叶川不怕死的继续说:“她唱歌可好听了。” 一旁周明唉声叹气,“我的心上人呐,还没下手呢就被资本主义挖了墙角。” 周明哀怨的看一眼顾航,哭丧着脸说:“你鼻子长那么挺干毛?每天装那么神秘干毛?” 干毛?顾航也不知道干毛,他现在就一种感觉——憋屈。加上前世岁数也不小了,被雷雷和活泼的不像叶川的叶川带的智商都下降了。见过奔三的男人玩暗恋吗?一个词两个字——傻逼。而现在顾航晕乎乎的就成了这傻逼。好嘛,暗恋的人还喜滋滋的问他——那谁谁可好看了,唱歌可好听了,你们俩好了呗? 操蛋的单敏! 顾航冷着脸扫了一眼五班的方向,这一眼了不得,那边女生突发一阵哄笑。被围在中间的单敏红着脸追着一个女生打,看来他又不幸躺着中枪,成了别人的谈资。 顾航心里烦,也不理叶川,起身拿起一毛一的水杯行了个军礼说:“给你打水。”挺着腰杆走了。 回来的时候恰好集合哨声响起,一毛一接过水抿了一口,好心情的说顾航:“行啊你小子,啥都没干就有小姑娘喜欢。这张皮不错,啊哈哈!” 顾航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别拿人乱开玩笑。” 一队人连带一毛一都愣了一下,一毛一接着说:“也是,这么高个头,一般都早熟。咱们学校的?” 顾航甩过去一个“谁八卦谁早死,再八卦出门就死”的眼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好在一毛一也不是真想知道。部队每年都下来给学生做军训,虽然学校不允许,但高中生恋爱的事情也司空见惯,有的短短的一个月就能给自己部队下的人牵一个姻缘。一毛一觉得那种一拐两拐初中小学毕业进部队的新兵蛋子,凭一身绿皮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有点不厚道,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看好这种关系,反正没真凭实据也没法管,管不管早晚都得分了。 晚上别人坐在那里拉歌,“特种部队”就扛着步枪齐刷刷的走正步,国庆阅兵式似的。只不过人家走的是直线,他们走的不是拐就是S,一毛一的骂声一声高过一声,还有一个一走路就耸肩膀头子的小伙子挨着两皮鞭。别人都回去打水洗簌了,这边又傻不拉唧的坐在那里唱军歌联络感情。等回去的路上周明颇兴奋的问:“顾航,你真有女朋友了?” 顾航闭了下眼说:“那个单敏不是我的菜,你随便追!” 周明拍着他的肩膀笑,“等哥们儿拿下了请你吃饭。我就说嘛,你长这样初中指定都是一把一把的追求者。诶,说说呗,是咱学校的不?” “我现在觉得单敏也不错!” “别,不给说就不说呗,还怕别人抢走了?瞧你那小心眼儿样。”周明喜滋滋的想着拿下单敏三十六计,到了宿舍楼旁那条路时说:“你这地下工作做的太到位了,也没听叶川说你有女朋友啊?靠,不是搞暗恋呢吧?谁啊,你这么好条件都追不上。” 单敏恰好和同学拎着暖水瓶经过,顾航目不斜视,继续面瘫着走了过去。周明愣了一下,喜滋滋的说:“打水呢?嘿嘿,我们刚解散。我帮着提吧。” 说着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直接把单敏手里的暖壶夺了过去,想了下不合适,又把另一个女生手里的暖壶接过去一个。 这女生挺外向,不客气的递过去问:“顾航有女朋友啦?你知道是谁吗?” “没问出来。”周明看单敏的脸色,什么都没看出来,就笑着说:“不过可能是真有,嘿嘿,他自己都说有了。” 周明殷勤地把两人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单敏没说话,那女生倒是大大方方的接过热水壶道别,还商量着明天去看看他们男子队的步枪。周明答应着,目送单敏消失在楼道里才摸摸头往回跑。 宿舍里也在讨论顾航女朋友的问题,顾航早早的打完水冲凉上床,任别人怎么问就是不开口。一群人就转移视线围攻叶川,叶川很无辜,他也确实不知道。有点闷的兑了温水,被几个人问的烦了,看看一反常态爬上床貌似睡着的顾航,撇撇嘴拎着水桶去了厕所。 周明冲进来的时候恰好熄灯,摸出来打火机点了蜡烛,兴冲冲的报告:“我送单敏回去了,哎,还挺害羞,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 杨超一针见血,“人家根本就没理你吧。” 周明顺手把打火机塞裤袋里,也不脱湿潮的衣服,一屁股坐齐磊床上。齐磊还处在被“满脸红豆”的打击中,一脚踹过去,把发春中的周明踹到了地上。 周明骂了一声,看看意外早睡下的顾航,脱了衣裤等叶川出来进去冲凉。叶川把内衣袜子洗了,再进去的时候已经熄了蜡烛安静下来。听见宿管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也赶紧爬上了床。一切安静下来,能听见彩鱼在鱼缸里跳动的声音。叶川等着那只手伸过来,不过等周明洗完澡嘟囔着上了床也没能如愿。 顾航心情不好,叶川知道,虽然原因不明。叶川盯着屋顶看了半天,在下铺传来打鼾声的时候终于等来了那只手。没捏他的脸,只放在他枕头边。叶川抿抿嘴,将手放进去,抠抠他的手心安心闭了眼。 这应该不算冷战,只是一个晚上而已。第二天休息的时间叶川又跑了过去,跟着顾航坐在阴凉处,听自己班的小美女单敏站在队伍面前唱歌。周明就坐在顾航前面的空地上,挡着身后的竞争对手也在听。听得入神了,手就伸进了口袋,摸出一东西就咬在嘴里。 这边叶川瞄了顾航无数眼,自他昨天问过他喜不喜欢单敏,到现在俩人一句话都没说呢。叶川想找个话题,可一旦冷场偏偏不知道说什么。叶川想破了他那个聪明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小彩鱼吃什么,能喂蛋黄不?事实上这一对小鱼都是顾航在照顾,叶川虽然也稀罕,但并不负责喂养。 “蛋……” “嘭……”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沉闷的那一声爆炸声把叶川那个“黄”字卡到了喉咙里。叶川四处瞄,惊问:“哪里点炮了?” 瞪大眼睛四处乱瞄的样子小仓鼠似的可爱。顾航掀掀眼皮,看一眼瞬间挺直背不得瑟了的周明也是满心疑惑。周明缓慢的扭回头,亮出被打火机爆炸崩出来的裂了口子的腊肠嘴,两行清泪,多少心酸尽在不言中。 三个人对视了几秒,周围的人才发出一阵爆笑声。顾航咬咬舌头才把笑意压下去,面无表情的起身,拽起被崩得痴痴呆呆的周明,对拿着水杯愣在那里的一毛一说:“教官,我送周明去医务室。” 一毛一面部快速抽搐了一下,摆手:“快去吧,这德性!” 后面几个人很想跟去看千年难得一见的腊肠嘴,绷着脸报告:“教官,我们帮着抬。” 说着也不管周明同意不同意,将人扑倒,四个小伙子一人一肢,把周明抬了起来。周明呜呜啦啦说不清话,顾航看了看,伸手托着他的脑袋指挥说:“快去医务室,病人有危险。” 还有人想过来凑热闹,被一毛一一嗓子吼了回去。叶川天时地利人和,拽着周明的裤腿也算是在抬人,跟着几个大个子一溜烟的跑了。 第21章 表白 周明牺牲自己娱乐大家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国际主义精神得到队友的高度肯定,四个小伙子挤在医务室里嘘寒问暖,任由小护士怎么赶就是不走人。叶川好奇的不行,那一双眼就没能从周明肥厚的红嘴唇上离开过,可是笑话人家又不好,因此表情纠结的很,不笑不哭满是痛苦的模样。 顾航也跟着瞧了半天说:“还不错,比茱莉还性感。” “朱莉是谁?”一个人问。 顾航这才想起这时候朱莉刚在电影里当了一个小角色,还不被国人知道,随意的说:“就是说他嘴唇够肥。” 另一个人“哦”了一声说:“猪力,不过周明这嘴比猪嘴好看多了。嗯,再抹点油烤一烤,比烤肠都好吃。” 憋笑差点憋岔气的几个人哈哈大笑,周明唔里哇啦骂人,“尼玛不航,喔色头都转呐尼还笑哇(你妈顾航,我舌头都断了你还笑我)。” 顾航走过去摸摸周明的头表情沉痛,然后拉着兴致勃勃的叶川往外走。因为是上课时间,医疗室这边是安静的,偶有一两个人从走道里经过,也是陪着男朋友或女朋友过来享受时光逃课的。 两个人走到楼层大厅的时候叶川还没从兴奋中恢复过来,嘴巴都没合拢上过。顾航拉着他直接去了顶楼,叶川晕乎乎的跟着上去才想起来问:“来这里干啥?” 顾航耙耙头发,从楼顶往下看了看天井里繁茂的花草说:“川儿,我有喜欢的人了。” 叶川眨巴眨巴眼,低头看自己的帆布鞋,还是暑假一起练摊时的那双,顾航给挑的。 “哦,我知道啊,你说过了。”叶川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 顾航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抬手揉揉他潮乎乎的头发心情复杂。能再活一次,就是上帝对他的施舍。刚回来的时候他也想过不参与他的生活,让他一帆风顺走自己的轨迹,可是貌似那想法之后不久自己就破规了。顾航随性,喜欢了就听凭着心意去靠近,走到现在,有些放不下了,反而多了很多顾及。如今是别人拿他开玩笑,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自然不会有什么犹疑,可叶川呢?剥夺他和女孩子恋爱结婚的权利就对了吗?他暑假个头窜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也淡去了一些,总有一天,他能长成一个干净帅气的小伙子,到时候他能抵挡涌上来的追求者吗?更何况他不保证能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毕竟家里朴实的一代人,不可能接受他们这种行为。 顾航觉得自己该自私一把,总比失去了再去折腾强。这么想着就把叶川拉到怀里,摸摸他被太阳晒红了的脸说:“川儿,喜不喜欢哥?” “喜欢啊。” “那不去喜欢别人行不行?” 叶川眨巴眨巴眼,眼神清澈似一汪泉水,“我没喜欢别人啊。” 亲他,然后告诉他他的喜欢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欢。 顾航不知道自己眼里感情有多深,集合了上一世所有的歉疚和两世的宠爱,那种温柔似水的眼神,任谁被其笼罩都会被感动。叶川怔怔的看着他,耳中忽然听见一声细弱的呻吟声。顾航接近,即将触到他嘴唇的时候叶川眉头一皱偏开了头。顾航眼中的感情一瞬间消失不见,看着叶川的视线就有些发冷。 叶川浑然不觉,捏捏顾航的手心踮脚趴在他耳边说:“有人。” 顾航一惊,视线搜寻了一圈,落在顶楼一角那间杂物房里。很小一处房间,一个没实质用处的木门,声音就从那里面传出来。顾航明白,这是遇见高年级释放荷尔蒙的鸳鸯了。想离开呢,叶川已经好奇的猫着腰往那边挪了。 野合的东西活该被围观,顾航也没阻止,只是在叶川靠近那扇门的时候走过去一把抱起他扭头就走。他可不希望叶川这张白纸先被什么丑男淫。女抹上污点。叶川短促的叫了一声,里面呻吟声立止,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谁?” 叶川吓得趴在顾航肩上直拍他的背,嘴里压力声音喊:“快跑快跑,被看见了!” 好好的一场约会被人破坏了,顾航有点气闷。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就那么扛着叶川下楼,一路往操场扛。叶川挣了几次,每次一踢他屁股上就挨一巴掌,眼看着暴露在同学面前他也是急中生智,耷拉着胳膊装死,挂在顾航肩上木偶似的晃晃荡荡。 顾航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眼睛都没睁,直接躺在地上装晕倒。缺了六个人的方队不算整齐的站在那里练军姿,一毛一晃过来问:“这学生怎么了?” “送周明的时候跑得太快,晕倒了。” 一毛一嘴角又抽了抽,为这群学生的弱体质感到寒心。祖国的花朵啊,经不起风吹雨打,都成了温室里的娇花。 “喂他点水。”一毛一说着又晃走了,几个偷懒的学生赶紧绷紧了腿,军姿一个比一个漂亮。 顾航当真拿着自己口杯托着他的脑袋喂水,还趴在他耳朵边说:“川儿,要不哥嘴对嘴的喂你?” 叶川眼睫毛快速的抖了抖,睁开一只眼瞄了他一下,又闭上乖乖的喝了水。 “太丢人了,人家都会笑话我。”叶川嘴巴不动的解释自己晕倒的原因,都是被顾航逼的。 “哥错了,下去直接抱着。” 叶川胸口颤了颤,憋笑憋的,又睁开一只眼说:“你赶紧走,我要醒了。” 他的川儿怎么能这么可爱呢?顾航砸吧砸吧嘴,觉得嘴唇上的皮肤有些饥渴,忍了几忍坐开些,于是叶川从昏迷中醒来,垂着脑袋又坐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回了五班队伍。 顾航看着他貌似虚弱的挪回去,勾着嘴角归队。 解散前半小时四个趁机偷懒的人才和周明一起回来了。周明一开始的小号香肠嘴,现在已经成了大号香肠嘴,肥嘟嘟的挂在那说不出的诡异。队伍本来正在走正步,周明一出现,队伍立马乱成一团,还有几个笑倒在地上的。一毛一难得的没生气,围着周明转了一圈儿说:“有点影响队荣,你回五队,我再找人顶上。” 眼看着就要结束军训阅兵式了,周明的位置在最外面,到时候一甩头面向主席台,肥厚的嘴唇势必会造成轰动效应。考虑到一群老主任们的耐受性,一毛一做出这么个艰难的决定。 周明瞪大眼睛,似乎都要给跪了,嘴巴说话还是不太清楚呜啦了半天,一毛一挖挖耳朵愣是没听明白。周明频频看向顾航,想让这舍友帮着说几句好话。 顾航觉得欺负残疾人不厚道,最终还是给一毛一说:“要不把他调到队里面,都练一个月了,他就等着最后扛着枪亮相呢。” 周明吸溜吸溜鼻子,泪汪汪的眼睛看向顾航。这一瞬,比看自己媳妇儿还亲。一毛一想了想,给找了几个位置调了调,最后勉强给换到倒数第二排中间。失去做排首的机会,周明心里还是有点心酸,不过他自己在医务室也照镜子了,知道现在这尊荣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那四个偷懒一上午的人还在凑一堆儿说医务室里小护士被惊到的趣事,一毛一面无表情的吼了一嗓子,“出来列队,其他人解散。” 于是四个貌似休息了一上午的人,目送着伙伴跑向餐厅的脚步,端正的站在太阳低下内心泪流成河。 为期二十五天的军训终于要画上句号了,阅兵式那天初中班和小学部都搬着小凳子坐在操场中心看高中部表演。已经小五年级的雷雷早知道自己哥哥成了“特种部队”的头头,此时刚一落座就探头探脑四处找人。他接了顾家一个光荣的任务,给大儿子拍照。顾伟国可是专门买了一部凤凰相机,在家里教了他一晚上。要不是高中部不让家长探视,他估计就挂着相机亲自上阵了。 “特种部队”打头阵,进行曲一放顾航和另一个领队就来了个漂亮的立正,动作标准的提枪,喊着口号带着一队黑靴长枪的兄弟们整齐的走了出去。接着齐步走换正步,向主席台敬礼,再正步换齐步,每个人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学校宣传部挎着相机前前后后的拍照,一群小伙子心底的兴奋都要爆裂出来。在全校学生的掌声中,方队拐进操场,规矩的停在指定的位置等待后面方队的到来。前后不过两分钟的亮相机会,可还是让一群人无比兴奋。 谁都兴奋,从抓着步枪一张张露着青筋的手都能看出来。可谁都没说一句话,真正进行阅兵之前一毛一说了,既然是亮相,就要做到最漂亮,二十天不是白练的,谁也别让自己有遗憾。 接着后面的小方对喊着口号经过,各自停在指定的位置,学校领导和部队领导检阅。一毛一表情严肃的站在方队前面,一个转身立正都做的堪称完美。方队自然受到学校领导的高度表扬,被兴奋的心情一渲染,校领导裹脚布似的讲话也不显得无趣。大家也都明白,等讲完话送过教官晚上也该交行头了。 可再不愿意,讲稿总有读完的时候。随着校领导和部队领导退席,各队的教官也集合,小跑步消失在操场正门。一群学生压抑在心底的离别这才渲染出来,也不知道哪个方队的领队喊了一声,“王教官。” 接着震天响的一声:“王教官,我们爱你!”然后送别的呐喊声就此起彼伏。 部队规定,阅兵式完毕没有送别时间,部队的人中午直接回部队。下午学生修整开会,第二天正式上课。 一毛一毕竟是一毛一,手插在腰带里看看自己带出来这八十二个人,站在前面又审视了一遍才露着牙一笑说:“我杨文彪练出来的战士都是好样的,这三年都给我铆足劲儿了学,高中毕业要是能考到军校,到时候你们就来训我。可别让我听说谁学流氓行经,知道了落我手里扒了他的皮。” 周明嘴上还没有消肿,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真的感情丰富,反正眼睛是湿润了。雷雷在教官离开的时候已经抱着相机跑过来了,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偷偷摸摸的给顾航照相。那边已经有人出来,接过一旁另一个孩子手里的相机说:“教官,合个影吧。” 一毛一整整衣领挥手指挥,“都给老子站好了。” 一群人赶紧各就各位,有学校宣传部的人赶紧跑过来给拍了合影。几个胆儿肥的上去就把一毛一托了起来,抛到空中来了个定格。最后一毛一又一边一个领队拍了一张,挥挥手集合队伍去了。 第22章 照片 因为不准送别也就没有离别,“特种部队”远远的为一毛一唱了一首《保卫黄河》,几个脆弱的抬袖抹了把眼泪,情绪就被闹闹嚷嚷要拍照的气氛给冲散了。一直不在这边训练少有见面的卫东也跑了过来,抢了顾航的步枪就嚷嚷:“雷雷,给哥来一张。” 雷雷牛的不行不行的,在一群小学生羡慕的眼神中,脖子里挂着在太阳下闪着银光的相机像模像样的咔嚓着,至于咔嚓到的是脚指头还是肚子他就管不着了。 一群人闹的厉害,叶川宿舍的人都过来了。把叶川摁在中间,六把步枪直直的指着他一个。顾航抢过雷雷手里的相机,冲正和周明拳打脚踢的叶川喊了一声:“川儿!” 叶川回头,表情特无辜,这一转头间就被瞬间定格。一宿舍人花样百出,雷雷抢了顾航的帽子被杨超和周明抱着扔到空中,吓的他嗷嗷直叫,帽子都飞了出去。顾航让两个人擒住周明,给他尚未消肿的腊肠嘴来了一个局部特写,准备等将来梁朝伟腊肠嘴出镜的时候拿出来公告天下——第一个腊肠嘴其实是我同学。 最后顾航兴致也上来了,相机扔给周明,自己去抓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卫东打起来的叶川。卫东那崽子手劲儿没个大小,捏着叶川脸颊肉扯得他泪眼汪汪的,被顾航一脚踹飞。 卫东不要脸的原地摆了个风骚的姿势,冲周明喊:“过来,给哥们来一张艺术照。” 叶川哈哈大笑,脸被扯的嘴角都有些流涎水。顾航心疼的揉揉他红扑扑的脸蛋,架着他的胳膊一个空旋扔到背上,叶川“啊啊”大叫,等趴稳了搂着他的脖子指着卫东喊:“快快,敢捏我脸,灭了他!” 顾航背着他冲过去,卫东滚出去爬了起来叫道:“敢袭击首长,看枪!” 顾航背着叶川转身就跑,迎着太阳,叶川眯着眼睛大张着嘴笑,顾航回头,看着追上来卫东也露着白牙。这一幕恰好被周明捕捉到,拍下来的时候还在感叹:“老子自学成才呀,这光线,这境界,这角度,啧啧,专业!” 打到最后没被袭击过的顾航被宿舍人抬着打夯,雷雷就和叶川没心没肺的站在旁边看着。雷雷还说:“要是下面铺一层匕首就好了。” 顾航呲着牙瞪着雷雷说:“等回家我就给你铺。” 雷雷摆摆手捂住嘴,“我啥都没说。”叶川就站在那里笑。 顾航被摔的不轻,站起来的时候被碾过似的浑身疼。最后宿舍合照,顾航等着相机倒卷了,接过雷雷掏出来的另一卷新胶卷装进去,把相机给了在一旁等着的12班班长王鹏。和班级联络感情也是必须的,他毕竟要在那个班级呆三年,虽然他也想凑到5班去,但深入考虑还是算了。 换下来的胶卷一不注意就被雷雷抢了回去。他要拿回去交公的,可以换取丰厚的物质奖励。顾航本来要去抢,后来一想,反正顾伟国洗出来还是得给他,自己倒省钱了。 在这边学生疯玩的时候,那边的教官们已经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被送走了。一些小女生捧着自己准备的礼物怅然若失,男生们四下望了望,闹过了也就各干各的了。失落是有的,伤感也是有的,但一切都抵不过青春洋溢中对新事情的向往——第一次见各科老师,第一次坐在高中教室里上课,第一次参加高中年级的各种评选……太多的第一次等着他们去忙活。 军训后一周的课其实很轻松,要见各科老师,学习学校规章,同学之间相互熟悉排座位等等。高中不同于初中,平时周末是没有星期日可以过的。周一到周六,周日上午课比较轻松,然后是一下午的休息时间留给学生打扫盥洗。一个月的月底会在周五下午提前放学,到周日晚上为假期。 轻轻松松的五天过去,就迎来了高中的第一个两天假期。高一学生不管远的近的都要回家,顾航卫东过来报道的时候都是家里人送来的,学校没有自行车可用。这天一到放学卫东就早早的跑过来,准备蹭顾航家的私车回去。叶川自然是和顾航一起的,给小彩鱼换了水,把堆积出来的衣服洗了,才和他们一起背着书包往外走。 顾航是想把两个人的衣服都带回家用洗衣机洗的,叶川自然不同意,说要一起洗了。让叶川洗衣服其实是件很甜蜜的事情,只可惜顾航还是舍不得。叶川站在水池旁洗第一遍,顾航蹲在一旁涮洗第二遍,最后把衣服都泡出来才两手空空的跟着背着一包臭衣服的卫东一起出门。 雷雷早就在车里等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沓照片,就是之前那卷。顾伟国看见两手空空的儿子很吃惊,开门让他们都坐进去才问:“你脏衣服呢?” “洗了。” 顾伟国挠挠鼻子看儿子的眼神就跟看见怪物似的,最后还是说:“往后天冷了还拿回家洗吧。” “嗯。” 顾航去雷雷手里抢照片,雷雷把有自己的都挑了出来,很听话的就递了过去。卫东有点后悔坐在副驾驶,虽然比后面宽敞但是看照片绝对是没他的份。 叶川凑过去看,正好看见那张被一群人用枪指着回头一怔的那张。雷雷在一旁指点:“叶川哥怎么看都是好人,周围这些才都是穿着军装的鬼子。” 光线很好,因为是回眸,眼睛显得格外的大而水,顾航甚至可以看见黑眼珠子里映着的细碎的光。顾航顺手放上衣口袋里,又接着往下翻,是周明那张被两个人摁着腮帮子的腊肠嘴特写。雷雷又踢着座椅笑,一面笑一面还说:“我们听说有个人在自己嘴里点炮把嘴炸了,原来是你们宿舍的。” 照片顾伟国也都看过了,也跟着笑,“那个是谁啊?上次送你怎么没见着?真是能闹。” “我和顾航换宿舍了。”卫东说:“他现在和叶川一宿舍。” 顾伟国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抵着头看照片的两个人,顾航头也不抬的解释:“我和叶川住一起方便补课,等补的差不多了再搬回去。爸,我的荣誉证书。” 顾航把包着红绒布的证书扔过去,成功的转移了顾伟国的注意力。其实这“军训先进个人”的证他们方队人手一本,还一人一根钢笔一个笔记本,但普通班级里一个班才有一两个名额,因而在班里就显得很珍贵。 顾伟国把证书捡起来,小心拿抹布把前面擦了擦才将证书放上去。他看中了顾航一张很严肃的领队的照片,从顾航的角度拍的,后面一群整齐的队伍都是陪衬,显得他儿子特能耐特出挑。顾伟国准备放大了放相框里挂客厅,以后朋友亲戚去做客亮那么一下,让别人知道知道大儿子虽然学习不好,但那种天生霸气在那搁着呢。 后面三个人还趴在一起看照片,叶川被周明那一张逗得嘴巴都笑酸了。还有一张卫东躺在地上装妖娆的,S形的美人曲线,可惜只有半个脑袋。杨超有一张趴在地上,红豆君齐磊一手叉腰一手高举步枪,脚就踩在配角儿杨超背上。从杨超扭曲的表情看得出,他是被群攻反抗无力被迫拍下的耻辱照。 再往下翻,顾航手顿住,看着叶川趴在他背上的那张有一瞬间的失神。阳光很好,叶川被风吹起的短发在太阳下散着金光,眼睛眯着,因为大笑脑袋微微后仰。他笑着回头,和叶川的笑脸几乎是相贴的,如果再靠近一点,挺直的鼻梁就可以紧贴在一起。背景是一群举着步枪扔着帽子搞怪的人,可他们通通都只是背景,一切光华都只集中在两个人身上。仿佛于闹市中相遇相知的两个人,周围再热闹,留给他们的只有安静的个人世界。 “好丑!”叶川去夺,顾航快一步又塞进了口袋。 叶川皱眉,“都没眼睛了。” “笑的都看到舌头了。”雷雷补充。 顾航瞄一眼雷雷手里那张被扔到空中眼睛瞪的溜圆的照片说:“你这张多好啊,都看见喉咙了。” 雷雷嘴巴一扁,嫌弃地瞪他一眼,将那一张藏到了最底下。 顾家这顿晚饭丰盛至极,顾航还是第一次一个月没能回家,刘冬梅恨不得把能做的都做了能宰的都宰了。饭间顾伟国还和顾航喝了两盅,一再表示儿子长大了,都知道自己洗衣服了。又说快班里压力大,让他不要有压力,不一定都要在学业上成功的,尽力就行。 顾航捡着宿舍里搞笑的事儿说了两件,泡了澡电视也没看就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将两张照片小心的夹到相册里,躺在床上那股说不出口的冲动怎么都压制不住。顾航想见叶川,格外的想。看看表已经快要九点,换了鞋就下了楼。雷雷已经回屋,刘冬梅还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见他下来说:“我在电视上见有人穿开衫大毛衣,袖子长长的稍微撮一下皱巴着,可帅气了,给你织一个。” 顾航挠挠额头慢慢清醒,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对刘冬梅说:“妈你也早点睡。” “嗯,就睡。军训肯定累坏了,喝两口就算了,大半夜的。” “嗯。”顾航答应着重又上了楼。 楼下传来顾伟国的声音,“怎么了?” “航,下来拿了罐啤酒。” “……压力大,哎,不知道送他进快班是不是件好事。可慢班又太乱。” “也不是非得多好的成绩,熏陶熏陶就得了。” 顾航沮丧的躺在床上叹了口气。他也许该慢慢给父母输送一些同性恋的知识,可是显然无从下手。他目前和叶川的状态很好,不想因为太过亲密造成什么两个人无法掌控的局面。不是他没有勇气展露自己的性向,只是这样受伤害的人太多。爸妈,弟弟,更甚至是叶川。更何况,最无辜的那个就是叶川。 楼下一阵窸窣,房门被反锁的声音,接着就卧室关门的声音。顾航关了灯,等了片刻咬咬牙还是下了楼。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找到大门钥匙出了门。 第23章 拥抱 两家住的不远不近。顾航横穿西花园,急匆匆的往叶川家里赶。还是那排低矮的瓦房中的一间,依旧亮着灯。叶川坐在门口正把自行车轮胎往下扒,内胎掏出来,打气,然后浸到水里寻找漏气的地方。顾航站在阴影里看着,只觉心酸。 “……高中三年,你还要上多久?你弟弟过两年也要中招考试,你要是读中师,那时候差不多都能挣钱了。你婶子家的那个姐,上了两年就能往家里拿钱了。不懂事的兔崽子。” “我能考上大学。” “你以为大学好考?咱们县也没见出几个大学生。再说考上了谁给你掏钱?一个个都是在吸血!你能和人家顾伟国家儿子比吗?你爸有他爸能耐?看见别人干啥就想干啥,有你吃苦的时候。还非得住校,你见几个县城的住学校了?有钱烧的!” “爸,我以后不用家里钱了,我自己能挣。” “到时候让邻居嚼舌,说我这个……虐待桂香她前窝儿儿子?” 叶川搓内胎的手顿了顿,才低声说:“不是,我真能自己挣钱。” 阴影里的顾航僵住,震惊的看着把自己越缩越小,恨不得整个蜷缩起来的叶川半天没能回神。桂香她前窝儿儿子?这一瞬间,似乎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叶川中招考试叶耀堂没有过去送,开学的时候也没有送。顾航以为叶川那样的好成绩应该是得到夸赞的,可叶耀堂似乎想要的只是他赶紧毕业补贴家里。顾航活这两世也没听说过叶川不是叶耀堂的儿子,虽然叶川比弟弟叶帆长的实在是精致太多,但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两个人不一个爹,毕竟叶川的妈妈是漂亮的。可看叶川的模样,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里面叶耀堂还在训着,顾航再也没听进去,全部感官都用在了缩在那里搓内胎的叶川身上。顾航看着他熟练的挤胶贴皮子补好车胎,用脏兮兮的毛巾擦干,塞回车轮,重新固定好,然后打气推进屋里,开始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屋里一对父子应该早就睡了,顾航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叶川关上门那一刻挡住了房门。 叶川惊讶的看过来,那眼中分明是有泪的,一低头一抬头之间就只剩下一片澄清。叶川笑着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都半夜了。” 顾航说不出话。叶川拉灭电灯,轻手轻脚的关门出来,低声又问:“有事啊?” 顾航抬手摸摸他的脸没说话。 “你回吧,都半夜了。” “川儿。” “嗯?” 顾航深吸口气,一再克制,还是没忍住把人揽进怀里。如果是在家里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拥着他亲吻他,问他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给他一个肩膀靠着。那样他的川儿就不用蜷缩在那里一个人擦眼泪,也不用看见他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顾航的手插进他的发,揉了揉笑着说:“本来要睡了,突然想你了,过来看看。” 叶川没吭声,在他怀里又蹭了一下脸闷声说:“那你回吧,我也要睡了。” “嗯。”顾航放开他,推他进去。 “你先走。” “进去吧。”顾航拍了他一下轻叱。 叶川又磨叽了一会儿,里面叶耀堂的声音传来:“还没收拾好?磨磨蹭蹭。” 那道门终于打开又关上了,可顾航没听见他离开那道门的脚步声。走开两步靠在一边的墙上,等了半天才听见他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然后叶帆的声音传来:“这床这么小,你不是住学校吗还和我挤?” “我拿条毯子。” “你拿走我盖啥?反正你的东西都搬走了!” “那……” 后面又说了什么顾航没听清,心里有一个暴戾因子不停的往上窜,叫嚣了踹门进去做些什么。可最终顾航什么也没有做,里面又是一阵窸窣声,顾航觉得自己听见了叶川的呼吸,只隔了一道门而已。 门内叶川拉了一个麻袋铺在地上,躺上去用单子将自己整个盖住。也并不是不觉得苦,妈妈去世前就把他拉到前面嘱咐过,说以后一定要让着弟弟,一定要懂事。学着自己讨生活,不要惹爸爸生气。他在那之前就发现叶耀堂和自己不亲,可知道不是他的亲儿子还是在初一的时候。他成绩好,顺利的考上初中,捧着通知书回家,喜滋滋的说考上实验中学了,叶耀堂第一句却是,哪里给你弄钱上学?你弟弟学费还没着落。 后来开学时四百的学费,还是班主任一趟一趟来家里走访要走的。他记得那晚叶耀堂狠狠抽了他一顿,说他一辈子都是在赔钱,送走病鬼还要替别人养儿子。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家,可至今也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那些道道。他不是叶耀堂的亲儿子,可妈妈是爱他的,弟弟也是妈妈生的。如果妈妈和别的男人孕育了他,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他想不通,干脆就装作不知道,反正从他有记忆就是在这个家里,即使没有血缘,也离不开了。 叶川紧紧的压着眼眶,不愿再流泪。他想,现在的爸爸对他也不错,不管嘴里怎么说,还是一路支撑他读到高中。话里话外再不耐,也没少过他的花销,虽然他初中的生活费还没有弟弟的零用钱多,可毕竟是给了。 门外顾航抬头望天,所有人家都没了灯火,此时看天,又像是当初在乡下似的,星星显得格外的亮。顾航低低的哼唱,“我知道也不是自己找,爱走了谁也阻止不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放掉。至少你还有我还有我,一个真正不变的朋友,只要你需要我,告诉我,我愿意永远陪你度过。”他找不到方法了,胸中憋得厉害,找不到方法去安慰去逃脱,唱给叶川也唱给自己听。 门内叶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掀开被单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猛地坐起来,一直压抑着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摁着胸口起身,抖着手轻手轻脚重新拉开门闩,探出头来时顾航正扭头看着他笑,慢慢冲他打开手臂呢。 那怀抱诱惑力太强,叶川攥着门板较了半天劲,还是关上门靠了过去。两个人并排坐在墙根下,叶川靠在他肩上听他轻哼一首自己从没有听过的歌,心中异常温暖。街上早就没了一个行人,顾航将叶川挪到自己腿上,搂着他的腰抵着额头低声说:“川儿,还有哥呢。” “嗯。”叶川搂紧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肩头。 顾航觉得肩头薄薄的衣料慢慢浸湿,又慢慢被自己的体温和叶川的脸颊暖干。一条流浪狗从他们面前经过,好奇的蹲在不远处偏着头看了他们半天。顾航和那条狗对视了半天,叹口气抱紧叶川将头埋在他耳侧。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顾航就醒了,远处开始有人活动。顾航拍拍叶川的脸,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让他起身。 坐了一夜,两条腿似不是自己的,身上也让尚未被秋风吹死的蚊子咬的不轻,还冷的不行。里面叶耀堂已经醒了,叮叮咣咣的开始收拾东西。顾航推了叶川一把,自己扶着墙绕到另一边缓着。 “你起恁早干啥?”叶耀堂的声音。 “哦。”叶川揉揉眼,捂住眼静了片刻说:“学校都这时候起,习惯了。” “过来把车子推出去,一会儿有人过来拿。” “哦。” 叶川进门去,把床单和麻袋收拾起来,把昨晚熬夜补好的自行车推出来,再绕到墙那边,顾航已经不见了。若不是额头上那个吻还留着温热,他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回到家的时候一家人都还没起,顾航坐在葡萄架下看着晨光一点点透过葡萄架洒下来,终于想好了叶川以后的生活费用来源。 顾伟国出门的时候看见头发潮乎乎顶着细密露珠的儿子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问:“是不是快班压力太大?” “不是。”顾航扒拉一下头,“想着怎么创业呢。” “就为这个一夜没睡?” 顾航眨眼装无辜,“我刚起啊。” 顾伟国不信的又瞄了一眼说:“创业也行,但是学习也是必须的。出来做生意,有文化人家才看得起。” “我知道。爸,高中我想自己挣钱交学费,到时候给投资点呗。” 顾伟国有点摸不透这儿子了,之前对家里的生意可是一个字不提。暑假虽然几个人疯着练摊,可也没见对钱感兴趣,突然冒出来这念头…… “要是惹了什么事别瞒着爸。” “我能出啥事儿啊,就想自己挣钱。你的钱都给雷雷存着吧,他早晚是吃死工资的人。”顾航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回屋接着补觉。 顾航在家窝到傍晚,还是找了顾伟国谈了一次话。 “爸,今晚我想让叶川住咱们家。” “行啊。”顾伟国不放在心上。 顾航抿抿唇,“你知道叶川家里的事情吗?” 顾伟国还是真不知道,反而问顾航:“什么事?出事了?” “没有。”顾航皱眉看看外面,“他爸好像和他不太亲。” “他是老大的原因吧,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没短他吃喝。” 顾航没再多说,吃完饭直接骑车去了叶川家。叶川正举着小锤子敲车链,见他过来,什么都没说脸先红了。叶耀堂对顾航的态度一直是不欢迎也不讨厌的,见他过来点点头继续忙自己的。 顾航对这些手艺不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看叶川满手的黑油,再看看里面坐着小板凳抱着黑白电视看得热闹的叶帆心里就有点烦躁。 “叔,今晚上我们几个聚会,叶川就和王波他们住我家里了。”顾航都不知道这声“叔”怎么喊出来的,想到昨晚上他恶声恶气对叶川就对这人全无好感。 叶帆扭头看看顾航,笑着说:“顾航哥你们要玩啥?带我一个呗?” “我们都是高中生了,你以后找雷雷玩。”顾航敷衍。 叶川抬头笑笑:“我把车链接好。” 顾航蹲下去夺过小锤子,叶川也没说什么,扶着铆钉说:“把这个砸进去,打平了就行。” 顾航按着他的指挥把铆钉砸好,随意地问:“你弟怎么不过来帮忙?” “我弟还小哩。” “搁从前都能娶媳妇了还小。”顾航语气忍不住嘲讽。 叶帆扭头看过来说:“那活可脏了,弄到衣服上都洗不下来。” 顾航没记错的话,他身上连带叶耀堂身上的短袖都还是当初他们一起卖衣服是叶川挑的。顾航忽然觉得,这小小脏脏的屋子里住的人也和这屋子一样肮脏,只除了他的川儿。 第24章 靠近 顾航骑车载着叶川去了一趟卫东家,绕道王波家,然后四个人一起再返回顾航家。王波早听说了顾航在学校做领队的事儿,一进门就要看照片,顾伟国特自豪的拿出来给王波看,雷雷也凑热闹,把自己歪戴着军帽的拿出来炫耀。 几个人在下面闹了一会儿四个人上楼,雷雷可怜兮兮的被关在门外。挠了无数次门,最终还是顾伟国上去,将小儿子甩在肩上在空中抛了几个来回才算哄得他安心看电视。顾伟国那双老胳膊也差不多被砸成了两截。 门里叶川拿着专用笔记本和圆珠笔,皱着眉头说:“那得多少钱呐?” “要是愿意的话四个人按股算,出的多得的多。王波你在九中,愿不愿意自己看着办。川儿入股的事儿谁也不能对外说,他挣的钱得以后养活自己呢。” 叶川看看顾航没说话。卫东搓搓拳头,“你保证能挣钱?” “不保证。”顾航在心里说,要不是怕川儿有压力家里人怀疑,凭什么让你们入股啊?我们两个做,那叫夫夫产业,加入你们俩就搅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不保证我也入。”王波“嘿嘿”的笑,“我不在一中还能少操心。” “凭什么呀!”卫东踢过去一脚,“放假你要过去打杂,两天都得去,必须的。” 顾航说了个大概的数,让两个人回家去凑钱。叶川手里那张存折里的钱就算是他投的,顾航的另算。家人都睡下了,顾航领着叶川进洗手间,看着他洗脸刷牙,然后又放了水让他泡澡,自己先回了房间。 顾航计划是在学校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也就是宿舍通往热水房和餐厅的通道处建一处铁皮房,卖文具水和学生常吃的零食,可以的话再慢慢加入杂志。他让王波卫东参与,但并不打算让他们分去太多,顶多也就让投一千块钱,能占一成左右。叶川不管如何要占够四成以上,剩下的他自己占了。 学校文具卖的应该很快,特别是考试前新学期开学后。顾航就准备舍着脸皮上了,就不信自己这张脸不能把学校的学生从餐厅旁那两个满脸褶子的小卖部那里勾引过来。 租学校的地皮应该很不好交涉,毕竟学校的小卖铺都是校长或主任亲戚开的,但顾航有一个叫顾伟国的爸应该方便很多。 顾航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叶川推门进来,关上门凑到他身边看了看说:“学校那么多人,我觉得能赚钱。” “那是,我家川儿就是聪明。” “谁是你家的。” 叶川坐在床头托着下巴看他,顾航拍了他额头一下,下去洗漱,再回来的时候叶川已经钻进蚊帐躺着了。 顾航关了灯,心里一片坦然。胳膊伸出去,叶川一滚就翻了上去,拽着他的手嘿嘿傻笑。 黑暗中叶川问:“你昨天半夜怎么没回去啊?” “我听见一小老鼠在里面咯唧咯唧哭呢,想陪陪他。” “你才是小老鼠。” “嘿,我是猫。”顾航一臂搭在他腰上,想了下说:“川儿很厉害的,将来拿个奖学金,攒下来的钱就够大学交学费了。” “嗯,我能考到前十,能拿两千。”叶川语气满满的自信,仿佛生活从来都是美好又充满希望的。 “我先借你钱投咱们的小卖部,等你得了奖学金再还我好不好?” “你干嘛不自己投?” “我怕赔了。咱们俩都摊大头到时候也好有个垫背的。” “滚!”叶川踹过去一脚嘻嘻的笑。 “就这么定了。以后放假也有的忙了。” 一阵让人安心的静默,顾航轻声问:“川儿,喜欢哥吗?” “喜欢。” “哥也喜欢川儿,只喜欢川儿一个。” 顾航对叶川来说是不同的,他所给与叶川的是在家庭和朋友那里都不曾得到的。鼓励、夸赞、怀抱、甚至是轻吻,每一样对他来说都具有强大的诱惑力。缺少亲情的人往往都会感情格外的向往,有那么一丝温暖他抓住了,就会觉得格外的珍贵。 叶川忽然转头问:“你昨天唱的什么歌?” 顾航一愣,想着任贤齐那张专辑要明年才能出,只装傻说:“不知道,出去旅游的时候听人唱过。” 事实上这一年多顾航就没离开过恒县,叶川自然不知道这些,想央着再听一遍呢,顾航翻身一条腿压在他身上给了两个字,“睡觉!” 能在那种生活中还保留着一份孩子气的人估计也只有叶川一个了,顾航说睡觉,他当真眼睛一闭,不一会儿就入了梦。顾航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有那么一丝无奈。心理生理都成熟的人,又是爱人在怀,能做到柳下惠的人实在是不多,顾航当然也做不到。下身微微抬头的欲望让他尴尬的往后撤了撤,可越离开,那里就越来劲。放在叶川腰侧的手也在不自知的扩大范围,从柔滑的腰到可以摸出骨头的胸口,再缓缓往下移动到小腹。 顾航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极了怪蜀黍,化身为狼猥亵未成年。那手停在平坦的小腹处,还是没忍住悄悄钻进叶川的裤子里。意料之中的,那一处蛰伏在柔软的青草地里,安静的不像话。叶川的皮肤有些升温,一直小心翼翼的顾航瞬间就发觉了。抬起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去观察,发现他微张着嘴呼吸有点急促,没有清醒的迹象。 顾航想收回手,却发现方才还柔顺乖巧的那处已经悄悄抬头。叶川在梦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呢喃,身体无意识的扭动了一下。顾航眨巴眨巴眼睛,等叶川夹紧腿又磨了一下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这是在做他们所谓的yellow dream?或者是梦遗的前兆? 顾航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忍不住爱恋低头吻上他微张的嘴。亲吻很轻,比之摇醒他来一场真正的性爱,顾航更愿意让他做一场完美的春梦。不要问为什么,他就是这样想的。叶川在他心里纯的像家乡那汪清凌凌的河水,有时候觉得提前带他进入情欲的大门都是一种亵渎。当然,顾航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这些其实只是在他尝到甜头之前的想法。 叶川呼吸加快,热热的气息喷在顾航脸上,身体微微后撤,像是要挣脱什么。顾航强自控制住自己,放开那双唇,悄悄地钻进毛毯下,用鼻尖爱恋的蹭了蹭那颤巍巍的稚嫩的宝贝,然后将宝贝收到嘴里含住。叶川两条腿急颤了两下,还蹬了顾航不轻不重的一脚。顾航转动舌尖轻吮,还没有研究出什么力道合适呢,那里已经一阵急颤射了。 顾航感觉着嘴里软下去的东西怔了半天,听见叶川喉间发出似哭泣似呻吟的声音,这才松开了慢慢爬出来,找了卫生纸吐出来,漱了口重新躺下,搂住皱着眉头攥紧拳头嘴巴一扁一扁做恶梦般的叶川闭了眼直想笑。没见过做春梦跟挨揍似的这么委屈的。顾航想,虽然太快了点,但他才不承认是秒射呢。他甚至可以肯定,也许这是叶川第一次体验,还是因为他偷偷抚摸引起的。贴近怀里人,顾航用一只手犒劳了自己,觉得比以往的快感来的都强烈,只因为在乎的人就在怀里。 第二天叶川早醒,迷糊的眨眨眼睛,昨夜模糊的梦慢慢就显现出来,第一动作就是赶紧去抓内裤。在这件事情上,顾航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宝贝。叶川是不明情事,但是初中的生理课本也没少翻,第一次梦遗的时候就把课本从头到尾好好研究了一遍,虽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叶川怕在别人家睡觉丢丑呢,摸了摸才发现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怎样。 正疑惑呢,就感觉旁边的人睁开了眼。叶川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冲顾航咧嘴笑笑,“醒啦?” “嗯。”顾航自然而然的探头过去亲了他一下,理由很充分,“早安吻。” 房门没锁,这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被人推开了。雷雷踮着脚尖猫着腰钻进来,顾航和叶川对视一眼,默契的抵着头闭眼装睡。蚊帐被人拉开,听见雷雷压抑的怪笑声。 雷雷握着手里的水彩笔,一点一点的靠近顾航的脸,眼看胜利在望,睡得正熟的人突然一个翻身把雷雷擒住摁在了床上。刚才也在睡的叶川也一滚坐起来,哈哈笑着帮顾航去摁雷雷的腿。 雷雷大叫:“叛徒!坏蛋!一只耳!” 顾航轻松的将他两只手扭到背后压住,捡起掉在床上的那只笔,扭头问叶川:“画个啥好呢?” “你问问雷雷准备画啥?” “我才不告诉你要画小丑!”雷雷鼓着腮帮子叫。 “小丑好,红鼻子是吧。” 顾航听话的用红笔把他的鼻头全给染了,觉得一支笔不够,让叶川摁着他下去找彩笔。叶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雷雷眼中却露出“你赶紧走我立马逃”的得意。顾航走了两步,回头果然就见叶川和雷雷挤眉弄眼的搞内联。又走回去用毛毯把雷雷一裹,两角系上,将蚕宝宝扔在那里对叶川说:“你敢动回头再收拾你。” 顾航大摇大摆的下楼,雷雷泪眼汪汪的看叶川。 “你别看我,你哥打人可疼了。” “他也打你?” 叶川想起自己屁股挨揍,脸上一红没回答。 雷雷看着他的眼神就有那么点怜悯了,还劝道:“你别怕,我回头告我爸,让我爸揍他。” 说话间顾航已经拿了一盒水彩笔上来了,雷雷慌了,扯着嗓子喊:“爸,爸,快来救我呀。” 顾航慢悠悠的捡出黑色笔,给雷雷添了六根胡子。 “爸,你儿子打人啦!快来救我呀!” 顾航慢悠悠的又捡出黄色笔,扒着雷雷的眼皮给全涂成黄眼皮。 叶川乖乖的跪坐在一旁,表情很严肃,眼神很哈皮。 “顾伟国,你儿子打人啦!” 叶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顾伟国推门进来看了看,雷雷还在闭着眼嚷嚷,“顾伟国,我要死啦!快来救我呀顾伟国!” 顾伟国走过来看了一眼,拿了根绿色的笔,在雷雷眉毛上面画了俩意象派的毛毛虫,然后在雷雷震惊及至哀怨的眼神中扔了笔,拍拍顾航的肩膀说:“辛苦了,好好画。” 叶川憋笑憋的肚子疼,等顾伟国关门出去才滚到床上翻了个个。雷雷嘴巴扁成一条线,哀怨地等顾航过了瘾把他从毯子里解放出来才来了劲儿,跳起来踹了顾航一脚,也不穿鞋,从床尾钻出来光着脚丫子跑了。 门被甩上,顾航看一眼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的叶川,眼神特温柔的压过去,说:“川儿,让哥亲一口。” 叶川眨眨眼,两颊瞬间就红了,可心底竟也没有拒绝。眼看着顾航贴近,叶川眼睫毛急颤了颤,猛地闭上眼。 顾航两手六支笔,迅速的在他脸蛋上画了一下,翻身下床,扔了长着六色胡子的小老鼠开门出去。叶川怔怔的捂着自己的脸,心里软软绵绵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第25章 创业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周末顾航又启用了那辆“爱情牌”横梁自行车,不但扫荡了冰箱里能存放的食物,还拎走了刘冬梅给准备的零食,顺便扫荡了雷雷的牛肉干。雷雷撅着嘴这挠挠那拽拽,不过最后又送了顾航一包夹心奶糖。顾航接过去扔背包里,摸摸鼻子把弟弟抱起来碰了碰额头又放下,算是感谢。弄得雷雷又兴奋又不好意思,还不忘趁机要求顾航开店把他算进去。顾航没明确表态不行,这边雷雷已经拽着顾伟国要拿着户口本去银行开户办存折了。 到叶川家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看见叶川在忙,叶帆比叶川热情多了,见他过来赶紧跑过来问:“顾航哥带这么多东西?” 其实叶帆长的也尚可,可就是入不得顾航的眼。顾航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 “顾航哥你之前的山地车呢?怎么骑这种车子?” “顾航哥,人家都说我哥老是吃你东西是不是真的?” 顾航心里着恼,冷冷的说:“你听谁说的?叶川从不碰别人东西。” 偏就叶帆看不出眉眼高低,很不屑的撇撇嘴说:“才不是哩,他那天从你们家回来就拿了你一个笔记本。我爸让他送回去他就是不送,挨了打还说是自己的。” 顾航冷着脸看叶川,这才注意到从他过来叶川就没抬头。顾航支好车子走过去,叶川偏偏脸躲开了。胸口有一股怒气激得顾航头皮发麻,再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从破篮子里拿了一把大钳子,叶川忙扑过去夺下来,推着他说:“你先走吧,我晚自习前就过去了。” “咱爸说了,以后你就住家里,让学校退住宿费。要不是当初你自己偷偷交了钱,咱爸才不让你住校哩。” 顾航气急反笑,问叶帆:“你爸呢?” “去东关口出摊了,家里还得我哥看着。顾航哥你要是着急先走呗?” 顾航甩开叶川的手进了房间,叶川吓的赶紧跟上,生怕他横劲儿上来再摔点什么东西。顾航倒是什么都没做,就在两间矮房子里钻了钻。顾伟国的那间他没兴趣,可叶帆那间早已经没有一点叶川住过的痕迹,他的叶川很明显是被排除在这个家庭之外的。 顾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怒气压下去,反正等出来的时候脸上竟然挂着笑。 “你那房间那么小,你哥回来还得俩人挤。”顾航从包里摸了一包水果糖给他,恰好卫东去顾航家寻他不着赶过来,看见糖就倒了一半进自己兜里。 撕了一颗吃了才问:“怎么不走?等啥?” 扭头看见叶川肿了一半的脸,摸了摸鼻子又问:“咋的了?吵架了?” “我爸打的。”叶帆嘴快。 卫东点点头没什么感觉。九十年代生活压力的大的家长有很多都把压力转嫁到孩子身上,孩子挨打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有时候也根本不算犯错,一个表情都能招来一顿打。卫东就是在卫爸的皮鞭下长大的,对于这种事也司空见惯。不过卫爸好在不打他的脸,打的最多的方式是扇脑袋踹屁股上皮鞭。可顾航这种一指头没挨过的就无法理解。 说话间叶耀堂已经骑着三轮车回来了。昨晚打那一巴掌那个做工精良的笔记本只是个由头,说白了还是嫌叶川不懂事。在他的想法里,既然住在城里就不该掏那些冤枉钱去住校。更何况住宿费叶川没开口问他要,不知道他从哪里倒腾出来的。虽然叶川说是自己捡瓶子给工厂搬箱子,暑假和顾航他们一起做生意攒下来的,但挣了钱没交公对于他说就是和自己有外心。想起替别人养大了儿子终究不会和自己亲心里就来气,一时没忍住就甩了他一巴掌。 白日里去摆摊又想着这个儿子平时还算懂事,他母亲当年虽然是不得已才带怀儿嫁给他,但也一起过了那么多年,爱情什么的不用提,但是感情总还是有的。想着反正拉扯大了,不管亲不亲,总算是姓叶,将来他死了叶川还是得扛幡,这么想着还是提前回来了。 叶耀堂见顾航和卫东在外面等着,再看看叶川红肿的半边脸说:“走吧,剩下的让你弟收拾。” 叶川看看叶耀堂的脸色,抿抿唇还是问:“爸,我能不能还住校?高中课紧。”罢了又说:“平时要是放假,我会回来帮你忙。” “住就住吧,都交了钱了。”叶耀堂进屋,出来的时候递给叶川50块钱算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是不忘嘱咐:“明年还回来住,住宿费都够一年生活费了。”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闹剧,叶耀堂这样,顾航憋在心里的火就没处发。叶川去推车,顾航冷冰冰的说:“过来我带你,帮我拿包。” 叶耀堂一面卸车一面说:“秋衣裤带上,这个月就冷了。” 虽然是这样,叶川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拿的。两套秋衣裤而已,挎包都没装满。 骑出去一段,顾航还在生气呢。卫东看看叶川那脸说:“你这样咋上课啊。你爸也真是,打人不打脸。”卫东挨打都是在屁股和背上。 叶川没搭话,他被顾航散发出的冷气冻着呢,心里正想着说些什么话化解一下这气氛。可惜,一路到了学校也没找到什么话题,卫东跟着也没劲,存好车子回宿舍享受去了。 406的人已经到齐了,见顾航进来就嚷着要照片。顾航把剩下的照片给他们,闷头闷脑的收拾东西。奶粉是给叶川的,牛肉干是给叶川的,干果是给叶川的,奶糖他不喜欢吃,也是给叶川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面包沙琪玛。把这些东西在叶川的柜子里码好,关上柜门重新挂了锁,顾航才拎出来一包葵瓜子一包水果糖扔到公用的桌子上让大家分了吃,把大号背包里剩下的内衣和贴身秋衣裤扔到最上面自己的柜子里。 叶川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收拾,几次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说。宿舍闹的厉害,周明的腊肠嘴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叶川转头的时候他“咦”了一声问:“叶川脸怎么了?” “哦,上火,肿了。” “……多喝水。”周明看清是几道红檩子,迟疑了一下接了三个字。 周末晚上也要上自习的,顾航让周明给叶川请假,两个人留在宿舍。等整个楼道安静下来,叶川才说:“你别生气了。” “嗯。” 顾航甩给他一个字,想起来那两条鱼,垫着凳子取下来给换了水。 “还说没生气,都不理我了。”叶川笑眯眯的往前蹭。 “你知道我气什么?” “……不知道。” 顾航心底叹口气,起身去阳台接了一盆凉水进来,摆湿毛巾让他捂着,气道:“你爸经常打你?” “没有啊,就昨天。” “你怎么不去找我?” 叶川眨眨眼:“找你干什么?” 干什么?顾航想说,他打你就是不对,找我告诉我。可然后呢?告诉他又能怎样?他也不可能像和别人打架那样揍叶耀堂一顿。说白了,这是当爹的教训自己孩子,不管这事情背后有多少弯弯道道。 顾航觉得闷得慌,深吸口气说:“你爸是不是对你不好?” “挺好啊。我家里条件不好,其实一开始说好的上中师的,我说考高中,我爸后来知道也没打我,就唠叨我几天。我来报名他还给交学费了。”叶川笑笑,“我还以为这次不给生活费了,还给了我50块钱。” 50!顾航磨牙,一天平均两块不到,让孩子吃屎吗? “他凭什么打你?” “我存小金库,让我弟发现了。我爸觉得我长外心吧。” “他凭什么打你!” 叶川怔了一下,眼睛就有些酸了。对他来说,挨打不需要理由的。想起顾航一家人的相处模式,那种无处不在的欢乐,相亲相爱的和谐,是他羡慕不来的。叶耀堂不可能陪着他们玩,也不可能做到亦父亦友。事实上即使是对亲儿子叶帆,他做到的也不过是给他吃好有零用钱而已,那些细腻处的感情,不过是奢望。 顾航伸手抱住他,“我都舍不得,他凭什么打你。” “哥。”叶川抬手环住他的腰,动作竟然也自然而然。 “要不是看他是你爸,我准定得抽回去。” “且,就你拳头厉害。” 叶川闭眼靠了一会儿迟疑着说:“你那些吃的……” “又不是给你爸的。反正我不喜欢吃,你不要就扔了。” “我也没说不要,我才不扔,我就要吃。嘻嘻,下次你给我爸,看他不抽你。” “……” “哥,以后别乱花钱吧。” 关着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了,叶川吓了一跳,慌忙从顾航怀里出来坐好。好在晚自习时间宿舍也是熄灯的,走道里虽然有灯光,但宿舍里还算黑暗。 进来的是对门的一个男生,看见两个人愣了一下说:“真有人?叶川吗?我想借用洗手间冲一下凉。” “嗯,用吧,就是有点冷。”叶川起来把阳台门打开让他进去,一侧身的功夫男生问:“刚怎么了?” “牙,牙疼,正敷脸呢。”叶川红着脸撒了谎。等男生进了卫生间才呼了口气。 没什么可娱乐的,顾航这两年也没有刻意的壮大自己的团伙,能玩到一起的还是卫东和王波。干坐着无聊,干脆上了床戴着耳机听歌。叶川等同学出去关了宿舍门,收拾收拾也上了床,问顾航要了个耳机闭着眼听。 叶川觉得,仿佛和顾航在一起生活也越来越自在了似的。 顾航依旧把手伸过界,不过这次没敢捏他的脸,只轻轻的贴着。可因为气氛甜蜜,这样总是不够似的,终于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掀开蚊帐支着上半身伸头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睁开眼的叶川,静静的在红肿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嘴唇和脸颊皮肤一相接,那种藏在心底的饥渴就又汹涌而出。双唇有意识般擦过眼帘额头鼻尖,最后落在他下巴上,再咬住他的嘴唇。 “哥,我……” “嘘,别说话。”顾航又往叶川床上探了探,胳膊架在他头两侧,一点一点啃他的唇。有了中招考试后的那次,叶川自然知道这是在干什么,知道是不对的,下意识的就咬紧牙齿。 顾航顶开他的嘴唇用牙齿碰了碰,笑着低喃:“伍迪,开开门,我想进来看看。” 叶川脸上热气蒸腾,在顾航一手摸向胸口的时候身子一抖打开了牙齿。姿势有些高难度,铁质的床栏硌得顾航胸口疼。想起身越过去,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却又响起。对门的灯应声就亮了,照的这边也有了亮光。叶川一抖往下缩了缩。 第26章 亲密 顾航懊恼,拽拽叶川的手说:“起来,让我好好亲一亲。” “他们要回来了。” “就亲一下,不然等他们回来也要亲。” “你……” 叶川看看门上的小瞭望窗,终于还是翻身趴着,将脸往前送了送。顾航本来就是耍懒,他并不确定叶川对他的感情是朋友兄弟还是爱情,见他这样不禁狂喜,自觉的虽然说不上相爱,但毕竟算是恋爱初期症状。他的川儿懵懵懂懂的开始往他怀里靠呢! 顾航说是亲一下,唇贴上的时候就由不得叶川了。顾航驾轻就熟的顶开他的牙齿一路深入,对着梦寐以求的甜美就是一顿深入的洗礼,那一直后退躲藏的小舌更是被他吸吮的躲无可躲。那架势,彻底暴露了他是个中老手。叶川并不觉得多么舒服迷情,只是从门上窗户里透过的光让他紧张的手软脚软,若不是被顾航托着脖颈,早就摔进枕头去了。顾航不怕死的一只手伸进他衣服里,对着一侧小粒轻轻一刮又重重捏住,叶川压下惊叫却压不住喘息,喉间呻吟一声慌忙抱住他的手,急着挣开一些喘道:“快快……别……” 顾航意犹未尽,等着走道里的脚步声,最后含住他的嘴唇吮了一下,在有人靠近房门的时候放开他缩回自己的蚊帐里。 叶川慌乱地掖好蚊帐钻进毯子,刚吐了一口长气灯就亮了。周明的声音随即响起,“怎么两个都睡了?我带了炸鱼一会儿分吃呢。” “我刷过牙了,叶川睡了。”顾航从蚊帐里探出头,“给我留一块就行。” “靠,留得住吗?那一群吃货!” 叶川还没能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此时却要为自己下身悄悄抬头的欲望感到羞耻。轻而又轻的往下挪了挪身体,那处俏立和床单摩擦,让他一抖立即僵住。顾航一直注意着这边,隔着两层纱依旧能看出他两颊潮红,再加上刻意压低的喘息,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既开心又后悔。开心叶川能因为他如此敏感,又后悔方才不该太过火,让他现在难熬。 好在没有尝过禁果,不知道情欲的滋味,一切也都不那么难过,等宿舍里到处都是炸鱼的味道时叶川终于放松下来。白天忙了一天,在宿舍的吵吵嚷嚷中竟也睡着了。 顾航第二天就和卫东一起去找校长去了。见校长容易,谈事情难。在顾航说明前来的原因时王校长就说了一句话:“学生要好好学习,搞那些对学习不利。” 之后任顾航再说,校长都一副很忙的样子。两个人愤愤的走出办公室,卫东憋气地说:“他不会是觉得咱主意好,自己在学校做生意吧?” 这个是不可能,但他一定会自己建个铁皮屋往外租,然后坐着收钱。顾航看看这个五百亩还要多的大校园,再看看那条每到放学都人头攒动的宽泊油路,一咬牙去食堂边夹道里的小卖部往家里挂了个电话。 顾伟国没让儿子多等,换了新西装,一双皮鞋擦了二十分钟,觉得不给儿子丢脸了就开着汽车过来了。再踏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那气氛全然就不一样了,王校长笑呵呵的起身就迎过来握手,顾航和卫东跟在后面眼神交流。 【死秃子一个!】 【聪明绝顶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叔那皮鞋亮的,都能当镜子照了。】 【肯定在家擦了半小时。】 【啧啧,校长丢人了,皮鞋没顾叔的亮。】 【这叫绝对性压倒。】 “呵呵,小航怎么就这么想做生意呢?好好学习多好?”王校长重新坐回那把软椅,笑呵呵的说:“我主要是担心他成绩跟不上,你也知道,你把孩子交给我,我一定要给你点成绩出来,不然也对不住家长一片苦心。” “呵呵,小航成绩不好,但是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之前在家里就给我说过这事,也只是想练练。”顾伟国拉拉西装比王校长笑的还完美,很能装的说:“你也知道,他早晚要跟着我跑生意,有个小地方练练手也是好事。” “那是那是,哈哈,可是学校没这先例啊。” “小航干就是替我在干,凭咱们俩的交情,我在学校盖个铁皮房还能不批吗?占地最多也不过四五平。” “哎呀。”王校长为难地搔搔头,“学校有两个小卖部了,不瞒你说,都是校领导家属开的。你要是在这边再开一个,赔了对你们来说也不损失什么,赚了就是抢了他们生意,我在中间不好做啊。” “企业家支持本地教育事业也是应该的,可这么普通的小事都办不下来,呵呵,我也觉得寒心呐。”顾伟国还是笑呵呵的,但语气明显就有点不一样了。 话到这里又叉开,成了企业家和教育首脑的感情交流会。顾航面瘫着脸观察桌子底下王校长抖来抖去的胖脚,卫东眼神放空,暗中观察王校长秃顶的面积和初中时的老秃谁的更壮观。 冗长的感情交流终于告一段落,最后顾伟国也没松口答应王校长再投一笔钱支持新操场建设的想法。再有钱,那钱也不是风吹来的,这两年那钱疯了似的好挣,市场上小猪仔都能卖到二十五块钱一斤,顾伟国不得不考虑这种疯长状态下人民币贬值的情况。之前儿子的话他还是放在心上了,已经用了刚淘回来的一大笔钱在新林市郊外湿地旁买了两套独立院,将来房子一翻新就是挨着自然湖的别墅,预备一个儿子一套。将来即使做生意赔了,若顾航说的那些话能实现,那大块的地皮也能保证俩儿子上完大学过一段好日子。在不算绝对富裕的情况,要不是为了顾航和顾雷铺路,他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往学校里扔钱。 最后的时间终于留给顾航发表陈述,顾伟国扭头问:“租下来还是把那几平给买了?” 什么叫财大气粗?卫东有点星星眼,开始幻想自己白手起家一夜暴富的日子。王校长目光闪了闪,张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先租十年吧,六平就够了。” 顾伟国颇赞同的点点头,“王校长找人估下租金,咱们一笔交齐,到时候再签合同。刚开学不久课也不紧,我们这边就先盖着了。” 王校长有些牙疼的嘬嘬牙,还是送了他们出门。走出去一段卫东才问:“干嘛不一下子买下来?以后租出去也能挣钱。” 话音落顾航就甩了一巴掌过来,“你可是有点出息吧,仗着一趴趴屋养家糊口呢?” 卫东一扒拉有点油的发帘说:“我这叫大小通吃,小钱也是钱呐!” 那油乎乎的头发加欠扁脸把顾航恶心的,多瞄了好几眼,要不是卫东时时戒备,早一脚踹过去了。 顾伟国是自豪的,虽然儿子翘了两节下午课,但听方才的话就是干大事的人。顾伟国觉得儿子继承了自己所有的优点,帅气、聪明、有远见,还义气。食堂已经开始准备开门了,顾伟国突发感想,就想在高中食堂吃一顿。这也算他的处女吃,毕竟这辈子也没进过高中门的人,能在里面感受一下也算对高中这块没啥遗憾了,就等着以后雷雷上重点大学,再蹭人家大学食堂吃一顿,这辈子都没遗憾了。 卫东想着出学校找个饭馆吃,或者去公寓楼那边吃小餐厅呢,顾航却真的领着顾伟国进了大食堂。大食堂并不是个好去处,只有高桌子没有凳子,所有的学生都是站着进食,顾航目前也没摸索出哪里的饭好吃。所有的学校食堂都一样,面汤稀的能照影,菜里面烂叶子多的是,偶尔吃个虫子苍蝇什么的,也只当是增加蛋白质了。公寓楼那边的小餐听说不错,都是小炒,最起码鸡蛋是鸡蛋青菜是青菜,不会像这边,鸡蛋掺多了面粉透着股说不清楚的青白色。但好在它便宜,两毛钱的汤都能淹死人,五毛钱的菜配上俩馒头凑吧凑吧就够一顿了。 之前叶川在餐厅被顾航逮着的时候,就是喝着照影稀的面汤吃着看不出颜色的咸菜啃馒头。顾航啥都没说,往对面一站端着塑料盆把稀汤给喝了,两筷子干掉腌菜,夺了馒头远远的往恶水桶里一扔,就瞪着眼睛看叶川。这么弄了两三次,叶川就乖乖的跟着他去餐厅二楼一角还算上档次的窗口吃小炒。只是那两塑料盆“刷锅水”给顾航喝出了阴影,现在只要是看见谁端着小红盆喝汤胃里就反酸。 顾航领着顾伟国领导巡视餐厅工作似的转了一圈儿,顺便告诉顾伟国,这一盆盆的菜看着挺好的,其实鸡蛋下面盖着的都是白菜帮,肉丝下面盖着的都是比皮带才难嚼的芹菜梗。最后顾航花了两毛钱给顾伟国打了一盆“刷锅水”,捡了个不太需要做菜技巧的蒸豆角买了一份,往那一放说:“爸你尝尝就算了,一会儿放学站都没地儿站,咱们去二楼去吃。” 顾伟国看看那一盆能看见盆底印花的汤说:“用这种软塑料盆,不卫生啊。” 又夹了一筷子蒸豆角,好么,豆角老的不成样子,边上的丝还倔强的翘着,等着谁的喉咙细绕谁一下呢。 顾伟国叹口气喝了一口汤,里面碱放得多,有一股专属于学校馒头和面汤的味道。那盘蒸豆角捡着还算嫩的吃了几口,还没来得及发表感叹呢,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到了。这是顾伟国第一次见到学生抢饭,自己家的泓学服装城搞促销时都不及这场面十分之一。学生并不排队,来的晚的就在外圈跑来跑去想往里挤,打到饭的就往反方向挤。 顾伟国看见一个瘦溜的小男孩在外圈可劲儿的往里踹了踹,一时都不知道该哭该笑了。等学生四散开来,顾伟国也算是知道了顾航说的看着是好菜其实是糟糠的意思。听着耳边的学生抱怨一大块鸡蛋从勺子旁又掉进盆里就一阵阵心酸。 顾航嫌这边挤,把盘子里的菜顺手给了邻桌的人,人也不客气,说了声谢谢就接着吃。送了小盆子顾航领着顾伟国去二楼小炒的地方,叶川已经报过菜等着了。见顾伟国这身打扮出现愣了一下才开口喊了声顾叔叔。 顾航又去加了两个菜,站在那里对顾伟国说:“其实也没啥,等过几年毕业了,说不定还想着学校的饭菜呢。” “也有好菜,顾叔刚不是看见鸡腿鸡肝什么的了,不过大家都是一星期改善那么一次。”卫东解释。 顾伟国嘴里还一股子碱味儿,嘬嘬牙花子说:“你们怎么不去公寓楼那边吃饭?” 卫东很不屑,“搞特殊就是脱离群众,不利于内部团结。这边的菜也不是不能吃。” 卫东突然拍了下手心对顾伟国炫耀说:“那边角上的饼贴鸡蛋还有饼夹火腿是一绝,一会儿给叔买个尝尝。” 顾伟国不知道说啥好了,看看站在眼前的仨孩子“嘿”了一声没再说话。顾航倒是适时发表了一下言论,把卫东感动的不行。 顾航搂着卫东说:“我搞那个小铁屋,就是想让自己哥们儿想怎么吃怎么吃,不用抠着手指头算一天花销超不超过三块钱。” 这顿饭还吃的挺沉重的,还有那么点红军胜利会师,两边一见面大头对二头说,哟,你怎么吃上草根了?二头说,草根也别有风味的壮怀激烈与喜感。 顾伟国带着一个饼夹火腿回去的,雷雷吃的挺上瘾。顾伟国看那火腿的颜色就知道是淀粉肠,不知道里面加了多少香料呢,吃到肚子里却没有营养。 一夜都没睡好,还没敢给自己媳妇说。雷雷小学部都是定餐,家长选餐种类和级别交钱,他吃的那叫一个丰盛,有时候回去还嫌弃刘冬梅做的菜味道不好,怎么到了高中就成了放养了呢?那是学生吗?简直就是饿疯了的羊群。虽然他曾经窝窝头就凉水,比这还苦的日子都过过,但富裕了儿子又去受苦,他心疼。 于是第二天一辆小卡车开进九中校园,顾航出去划定了地方,等王校长闻讯赶来的时候,一座漂亮的绿皮小铁屋已经完成了。 第27章 甜蜜 合同是顾伟国亲自签的,顺便又给儿子送了一堆吃的喝的,晚饭后别人打球的时间顾航三个人就聚在一起计划开销。 事实上卫东和王波一人都拿了两千,他们两天时间拿出这么多钱也在顾航的意料之外。但别看地方小,花费并不少。两千块钱也占不到多大一部分,顾航再使了点小点子,就控制在他们的股不超过一成。私下里顾航给叶川打了个五千五的欠条,配合上叶川攒下的,也能凑够三成,剩下的大头自然是顾航自己拿,顺带为了哄雷雷分给他一股。五个人像模像样的签了合同,敲定每个月刨去顾伟国掏的租金和成本然后分成。五个人都用户口本去银行给自己办了折,只等着什么时候那个10.00变成10000.00。 小铁屋开门做生意的速度是迅速的,第一个周末下午学校修整时间顾伟国就把顾航列单的东西运了过来。架子在里面订好,文具本子摆好,矿泉水堆在一旁,小窗户一开就算正式开业了。王波因为平时不能来帮忙,不知道怎么说动自己老妈过来帮着看摊。因为当初医疗费的事情,王波妈看见顾航和顾伟国有些不自在,不过顾航他们不可能分拨过来守着,只能雇人。雇谁都是雇,也就先让王波妈看着了。 顾航虽然拿了大主意,但后续还是叶川在操心。即使刚开业,但是一批进了多少货应该有多少收入都分类记着。当初一起做生意时顾航送给他的硬皮笔记本被叶耀堂摔在地上散了页,后来被叶帆要了去。叶川又花了五块钱买了个差不多的,将每一笔支出都记的清清楚楚。 这一处铁皮屋,俨然成了三个人的聚集地。每天早上叶川都把前一晚画好的黑板画或抄着小诗的黑板拎下来摆在小铁屋前面,然后再跑去早操。卫东有空了就过来手工往商品上贴标签标价格,顾航的事情就简单很多,往小窗口的地方一趴等着勾引顾客上门。这么时间久了倒还真有公寓楼的姑娘往这边跑着买本子纪念册什么的。 小铁屋的生意渐稳定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十一月,刘冬梅给顾航手织的开衫纯灰色大毛衣也派上了用场。这种毛衣在校园里是绝无仅有的,配上顾航那年代少有的在他万般描述下理发师才剪出来的毛碎头,再加上他走路时不自知流露出来淡淡的痞气,不知道博得了多少回头率。曾经有人拦住他问毛衣是哪里买的,顾航说你去泓学服装城看看吧,运气好了说不定能看见。被卫东知道了好一顿嘲。 顾航和叶川两个人的感情应该属于温水期。蚊帐早撤了,晚上熄灯后,不管用什么方法,两个人总会偷一个吻来告别一天的繁忙,主要是也没有机会做什么更亲密的动作。只是让顾航郁闷的是,叶川竟然开始会收到情书。若不是顾航往他柜子里填零食时翻到,还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当晚顾航拉着叶川去篮球场打球,顺便逼问情书的来源。 顾航开口问,结果叶川特无辜,说:“你看了?我还没看呢。” “靠,你不看还放那么严实。” “我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吗?” 顾航带着球冲过去,故意撞了他一下反问:“你还想怎么处理?扔了呗。” “烧了吧,别让人看见。” 嘚,顾航想发脾气都没地儿发,人家根本都没打算看呢。顾航觉得该奖励川儿一下,就冲着这份忠诚说什么也得好好奖励。结果一转身呢,看见过来小铁屋买东西的单敏。顾航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眼神都没顿一下又跳起来扔了个两分球。没想到刘丹拍着手叫了一声:“好球!” 顾航瞄了这俩人一眼,收了球准备走,一直没开口的单敏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间胆子大了,凑过去说:“打球呢?” 前世还好,见面熟的哥们儿特别多。可如今,顾航就烦不熟的人用熟人的语气和他说话,弄得俩人跟认识了一百年似的,特蛋疼。所以单敏问过他理都没理,抱着球经过小铁屋,跟王波妈打了声招呼,拎着小黑板就走了。 毕竟是自己班同学,叶川挺尴尬。刘丹转头问叶川:“他不是搬你们宿舍了吗?” “啊。” “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吧。” “有还是没有?” 叶川眨眨眼,“我不知道。” 刘丹转头看单敏,谁知道说话的内容更让叶川不自在到了极点。 刘丹说:“你不是有信给顾航吗?让叶川带嘛。叶川不会偷看的对不对?”刘丹俏皮地眨眨眼,“事后我请你吃雪糕?” 叶川一紧张眼睛就跟被电击了似的一阵狂眨,还没想出办法拒绝,单敏已经走过来双手递过来一封信。单敏说:“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态度,这不是love letter。” 叶川眼睛又一阵眨,这次是被“love letter”雷的。 单敏见他不动,将信往他怀里一丢说:“叶川,你学习好但也要注意团结,我们是一个班的吧。” “啊?” “我是英语课代表兼文艺委员吧,我让你帮忙而已。” “啊。” “啊什么啊。”刘丹那信塞到他手里拉着单敏跑开,回头还嘱咐:“别忘了啊,我们还等着回信呢,回头请你吃雪糕。” 叶川鼓鼓腮帮子开始埋怨周明,心说周明不是每天回头都说和单敏的进展吗?白天在教室也没事找事儿的凑过去说话,怎么还没拿下?叶川忽然觉得,早恋也不是不对的,周明动作实在是有些慢了。 一路跑着回去的时候同学陆陆续续的打热水回来,进了宿舍正好熄灯,顾航不在,叶川手里那封信就跟长了刺儿似的扎的手疼。周明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铺不知道想什么呢,也没说什么恋爱经恋爱进展。叶川多看了两眼,齐磊说:“别看了,失恋了他。” “他这能算失恋吗?压根都没恋过。”杨超在下面嬉笑。 周明很忧伤的叹了口气说:“你们不懂我的忧伤与寂寞。”瞬间宿舍陷入一片呕吐声中。 齐磊眼尖,看见叶川口袋里塞的信封说:“哟,叶川儿又收情书啦?” 周明闻言赶紧翻身过来,啧啧舌说:“这世道,真他妈的不公平,叶川怎么看怎么是当弟弟的料,就这雌雄不分的脸,和他谈恋爱没有摧残祖国花朵的羞耻感吗?” “这次是谁写的?”杨超也问。 正好顾航提着热水进门,叶川赶紧把信扔过去说:“你的love letter。” 周明愣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大笑,“还,还love letter,你太能搞了叶川。” “你写的?”顾航脸色不那么好看了。 “呸,你才写呢。”叶川没敢多说,进去匆匆洗漱。 灯息的时候宿舍的话题又从单敏身上转到了隔壁班赵月月身上,顾航难得插了一句:“赵月月那样的才勉强算是个美女吧,单敏也就皮肤白点,那脸跟案板拍出来的似的。” “操,你女朋友的脸才是案板拍出来的。”周明心中女神的地位被撼动,激动的团了袜子就扔向顾航。要搁平时,顾航跳开也就算了,今天是暴力因子突增,捡起来两步就上了周明的床,三两下就把人制服了,那双臭袜子就进了周明的嘴。 周明这个憋屈,又骂了两句过了过嘴瘾,然后就乖乖的躺在床上倒气,顺便还嘟囔:“好在才穿了一天。” 杨超琢磨了一会儿说:“还真是哈,那脸是平了点。说是鹅蛋脸吧偏偏下面尖,说是瓜子脸吧,又太扁。哈哈,确实像案板拍出来的。” 周明可逮着个可以捏的,跳下床就和杨超干上了。 顾航胡乱拨拉两下牙洗簌过也上了床,这次没故意趴到叶川床上占便宜,打着手电在那里看love letter呢。外面检查宿舍的手电光一晃过去,宿舍的嚷嚷声瞬间没有了。杨超压低声音问:“到底是谁给你写的love letter,让我们也长长见识,看和国产情书有什么不一样。” 说顾航不成熟也好小心眼也好,他就是让单敏丢丑的心思,打着手电低声念了。 “顾航:展信佳 这一个多月你一直在忙,我们也没能遇上。听说是你开的那间小绿屋……这可不是我开的,我和叶川一破打工的……我为你感到高兴。”顾航皱皱眉头,“她高兴什么?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几个人闷笑。 “……我知道,你和那些公寓楼里住着的公子哥是不一样的,你上进还能吃苦还节省,从不在公寓楼旁边的小餐出现。她们说你太孤傲,可我知道你不是。最近天渐渐凉了……哦,风景描写加抒情半张,略掉……你还记的军训时候的事情吗?我写这封信就是想问问你,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等你回复的单敏。” 顾航有些不明白最后一句,低头问宿舍长:“我语文不好,这最后一句什么个意思?” “就是你们之前挺好,怎么突然间不好了?”杨超挺在行,“我也想问呢,你怎么个意思?” 顾航团吧团吧把这份将秋景描写的充满诗情画意的love letter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这才说:“我不是那脚踏两只船的主,我可什么都没干,她要是硬觉得我对她有意思,不是荷尔蒙分泌多了就是眼睛白内障了。” “你也太狠了。”齐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人不错一女生,多少人想追都追不上呢。” 顾航突然间抬头问一直没说话的叶川:“你也觉得我该和她谈谈?” 叶川心里一堵,张张嘴没说出话。 外面灯光一扫,班导的声音传来:“不要说话了,早点睡觉。” 宿舍的人各怀心思,没人再打破沉默。约莫半个小时过去,顾航心里还是觉得憋气,起来慢慢的爬上叶川的床。叶川正迷糊着呢,有人贴上来还往里让了让。 第28章 情定 顾航也就不客气,一掀被子钻了进去,贴上叶川光溜溜的两条腿时脸上的冰色才缓和了那么一点点。顾航捞着他同样光溜溜的细腰,又丈量了一下,觉得怀里的人颤了一下,知道他是被扰醒了。那手也就更大胆,不容他抗拒的好一顿摸,过足了手瘾才哼了一声趴在他耳朵边问:“你也想我和那个女的好?” “哪个女的,你别乱说。”叶川抓住他往自己屁股上滑的手,脸都红成了绛紫。 “那你帮别人递信?” “她硬塞给我的。” “哦,塞给你你就要啊,我塞给你个东西你要不要?” 叶川不明所以,顾航已经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因为怒火悄悄抬头的宝贝。叶川惊叫一声猛往后撤了撤,带的床一阵晃动。下铺的人嘟囔着问:“怎么了?” “我错了我错了!”叶川声音也提高了不少,“我真错了。” 被这一声吵醒的也不止下铺一个,杨超打着哈欠迷糊着说:“顾航你别总欺负老幺(叶川年纪最小),人不就送了一封love letter,至于吗。”说着还怪笑了一声,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顾航典型的火气和欲望相连接的人,心里那股邪火没下去,小宝贝就不消停,硬捉着叶川的手握住了哪里肯放开?叶川羞的两眼都要滴出血了,一个劲儿的往墙上靠,又不敢大动作。顾航翻身压住,叶川逃无可逃。顾航一只手把他的贴身短裤褪下去,叶川趁机赶紧松了手。可下一瞬就被顾航握住了软肋,轻轻的搓弄两下,就只剩下张口哈哧哈哧喘气的力气。 叶川那里顾航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可等俏生生的立起来,闭着眼仔细的揉捏时还是觉得漂亮。就跟叶川这个人似的,不粗壮,很细腻。顾航心里想着,就把身体压过去,将两个宝贝握在了一起。叶川控制不住身体发抖,纵使不厌恶,第一次这般明目张胆的欲火还是带给他巨大的震憾,更何况还是在宿舍,床上床下都是自己的同学,根本抵不住羞耻和恐慌。这种事情绝不能在有人的时候做的,被发现的后果想都不敢想。 叶川急的直掉眼泪,声音卡在喉间似的泣声求饶:“我真错了,别罚我了。” 那边周明看着这边,只能看见一堆凸起的棉被,耳中听见叶川细细的抽噎,想着顾航一定是下狠手了。心想顾航也阴着呢,掐人指定不手软。想着劝两声,又觉得凭顾航和叶川俩人恨不得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自己实在是管不着。只是叶川的声音太奇怪了,听着就让人心里直起火。周明弄不明白内心烦躁的原因,翻身用被子盖住了脑袋,开始回忆单词。 顾航贴着叶川的耳朵低不可闻的问:“以后还帮人传情书吗?” 叶川猛摇头,顾航赶紧躲开,才没被砸到下巴。 贴的近了,可以借校园里的路灯光看见叶川眼角不停往外淌的眼泪。顾航恶劣的把他整个耳唇吞进嘴里缓慢的又舔又咬,叶川一双手猛地掐住顾航的腰,生怕一松手自己就忍不住跳起来似的。顾航还嫌不够,舌头暧昧的伸进他的耳朵搅了一下,叶川紧咬的唇间发出猫儿叫似的呜咽,吓的赶紧捂住嘴,慌乱的挤到他怀里一声接一声的喃喃哀求:“我真错了,饶了我吧哥,别罚我了。” 顾航想说,这不是罚,是在爱你呢。可叶川下一句卡在喉间的低吟就让顾航彻底兴奋了。 叶川抖着手扒着他,寻到他嘴边讨好的亲了一下,随即说:“放开好不好,我想尿尿。” 毫无疑问,顾航禽兽了。叶川话音刚落本来还有点迟疑的他就扑了过去,将他的唇舌全部纳入口中肆意纠缠,一通黏腻的深吻,为了不发出声音而刻意的减缓了动作,叶川差点被憋得背过气去,呼吸声越发急促。顾航只得松开片刻让他调整呼吸,接着又堵上去,下面照顾两个小宝贝的手也爬上来,顺着美好的小丘到凹陷的腰线,再到柔顺滑腻的背,最后还是扣住那处弹性十足的两丘,紧压着他贴向自己,身子缓慢的摩擦着。 叶川一直用力憋着,身体每一寸都紧绷着。小宝贝来回在顾航那里摩擦了几次,被顾航嚣张的体毛屡次扎到敏感处瞬间喷薄而出,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那强烈的尿意到底是什么原因。脑中还是一片空白,连顾航重新拉着他的手握住那处都没太明白过来。顾航知道这不是浓情的好地方,吻着叶川专拣自己顶部的敏感点抚弄,不一会也压抑地到了。反手抽回头下的枕巾,拉进被窝胡乱一包接住释放的火热,又擦了擦小腹上的黏腻,顺手擦了擦叶川下身,将枕巾团成一团也不敢扔出来,怕浓重的气味被人发觉,就那么藏在被窝里了事。 这不算一场美好的情事,从头到尾顾航都咬碎了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尽兴。可这种压抑的环境偏偏还是让他生出一股诡异的兴奋,回忆起叶川哭着说别罚他饶了他,刚下去的火就又要往外冒。顾航克制着,一手在叶川背上来回划着,感受着手下皮肤的细腻和颤抖,心里满足。 叶川懵懵懂懂初涉欲望的殿堂,第一次尝试这种压制不住的欢愉,虽然心里酸溜溜的有很多要问还有话要骂,可是被顾航轻轻的拍着揉着,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铃敲过好一会儿叶川才被顾航摇醒,慌慌张张的穿衣起床,发现自己内裤背心都穿的好好的,昨晚作怪的那个人正站在下面冲着他笑呢。 洗脸的时候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出来的枕巾,叶川又是一阵脸红。小黑板没来得及写内容,就跟着宿舍人跑下去上早操。结果早课的时候就被刘丹频频注视,叶川知道,这是要love letter的回信呢,可惜,他没有,也好在他没有。 放学叶川就想逃,还是被刘丹快一步堵住了。刘丹趴在他书桌前面堆起的书上笑着说:“叶小川儿同学,回信呢?” 叶川脸上又红了,低着头说:“他没写。” “他看了?” “看了。” “怎么说?” 周明从后面走过来,叶川赶紧拉住他说:“你问他。” 刘丹夸张的提高声音:“不是吧,他不会把敏敏的信读给你们听了吧。” “那倒没有。”周明否认。刘丹舒了口气,不远处端坐着的单敏脸色也缓和了些。 周明语不惊人死不休,接着说:“不过他瞄了一眼扔垃圾桶了。” 那边“嘭”的一声响,单敏接着跑出教室。周明揉揉鼻子继续说:“顾航不是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了吗?叶川还因为帮你们捎信被他揍了一顿,不知道怎么下狠手呢,都被掐哭了。你们以后可别让他送信了,真有什么话亲自给他说,顾航发起脾气也不是盖的。” 周明是想,到时候顾航不阴不阳的刺单敏那么两句,她大概也该死心了,到时候他再卷土重来。当然,得保证激情到时候也没熄灭才行。 男生玩笑起来总是不管不顾的,自那以后班里就流行说“love letter”,单敏每听见一次,就对顾航厌恶一分。她也有自己的高傲,这一件事虽然不完满,但总该是画上了句号。之后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当初顾航在宿舍对美女定位的话,于是单敏又被“案板拍过的脸”重重打击了一次,这以后,连带看和顾航走的近的叶川眼神也不对了。与此同时,隔壁班的赵月月明显更得到大家的关注。 在这种纷乱又懵懂的气氛中,迎来了冬日晚到的第一场雪,也即将迎来高一年级第一次大型考试。叶川是繁忙的,夜里甚至会打着手电筒背一会儿单词。顾航知道他有压力,那几千的奖学金并不好拿,要将上学期的成绩和下学期的期末成绩相加平均才排名,那么能拿到奖学金的人必须是一年四季都精神紧绷不松懈的。靠着那些钱生活的人不少,竞争也很激烈。 早读后叶川已经不再和顾航慢悠悠的一起吃饭,都是等着学生吃的差不多了,才跑到餐厅买了饼夹火腿或者鸡蛋什么的,边吃边回教室,然后冲一杯牛奶开始上午的五节课。这一点顾航也没强迫,虽然知道那么点时间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可是顾航从自己班级感觉到了那种压力,知道硬把人拉走他也不一定吃的痛快,后来就干脆用饭盒给叶川带饭。人都是被惯出来的,一来二往,叶川就养成了早课后不去餐厅听学生吵吵嚷嚷的习惯,偶尔想出去走走了,也只是下楼去小花园寻腊梅看。 每天早上放学顾航下楼经过五班,进去坐叶川旁边说两句话,有时候什么也不说,纯粹过去揉揉他头发把饭盒和空暖瓶拿走,然后下楼和卫东汇合,一起去餐厅吃饭。之后再固定的半份炒菜一个馒头一个鸡蛋,接着去热水房排队打水。卫东跟着几回,嗤笑顾航对叶川比自己媳妇儿还亲。不过做什么都顺道,也没觉得出格。 回去以后叶川就出来在二楼大厅的地方趴在台子上看着天井里的风景吃饭,顾航就在一旁看着。叶川顺便唠叨唠叨顾航要抓紧背单词背生物和地理等一切可以靠记忆得分的科目,争取这些能快速提分的科目考的高一些。然后洗碗,去教室冲两杯牛奶出来给顾航一杯,顾航再墨迹一会儿晃悠悠的上楼。顾航觉得这日子过得挺老夫老妻的,不过也蛮有滋味。激情什么的他已经体验过很多,抛去激情平平淡淡还能感到甜蜜的,才是他这一世对爱情的定义。他觉得自己和叶川就是。 第29章 联欢 起先五班的同学对他们这种模式还觉得奇怪,周明也笑话过。顾航大大方方的说:“这我弟,我师傅,他专心考第一我才开心,你们懂个屁。” 他们不懂这个屁,只是这么样久了,似乎这个屁都变得自然。只不过顾航来五班,时不时的就要遇见单敏,他没正眼看过她,单敏也没有再对他表示青岚,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 高中的考试很难熬,考前清理考场,书本全部抱回宿舍。然后一天四场,连着两天,终于为上半年的学习画上了句号。考后放假三天,然后学生再回来,各班在一起补一个新年晚会最后领成绩单,之后就是期盼已久的寒假。因为高中时期只有这一个寒假可以过,高二分文理以后假期会压缩成一周,因而显得格外珍贵。 铁皮屋应景的进了一批装饰用的彩带拉花之类的东西,卖的不错。12班班长找顾航搞特殊,顾航也答应了,一切基本都是按进价。新年晚会还是很热闹的,桌子拉开围成方形,中间就是表演节目的地方,桌子上摆着一堆堆的瓜子和糖果。卫东中间三头跑了跑,觉得顾航这班装饰的最漂亮,班里那个抹着口红穿着棉裙的女生对他诱惑也最大,最终敲定在这边过。回去自己班偷了两根香蕉就在12班落了座。 顾航下楼去五班找叶川,小不点儿正鼓着腮帮子吹气球呢,脸都涨红了。顾航呲呲牙又上楼拿了打气球的气筒下来,递过去问:“你们班人呢?怎么让你在这吹?” “班长和其他几个去校外抬瓜子了。”刘丹一面扯拉花一面问:“顾航你们班已经装饰好了吗?” “差不多了。” 气氛挺浓烈,走道里还时不时有学生怪叫着跑过,一切都很热闹。 “你和单敏和好吧,她这人也挺好的。”刘丹出面调和。 顾航没接话,转头对叶川说:“你傻是吧,等你都吹起来,腮帮子非得痄腮不可。” 叶川还在那傻傻的笑呢,又拧了一个递给刘丹才说:“我也没吹几个,那些厚气球憋死我也吹不起来。”说着想起自己憋红了脸都吹不鼓的事情,“咯咯”的笑上了。 刘丹看看在后面画新年板报的单敏也没再多说,只对顾航说:“他们都还没回来呢,那你帮叶川打气球,我们也快点。” 顾航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噗嗤噗嗤打气球挺白痴,可叶川赶紧就拿抹布给他擦了凳子让他坐,还把一袋子五颜六色的气球都推了过来,他自己已经换手去拉绳子往上缠吹好的气球了。顾航没法,任劳任怨的拿着打气筒干活,干了一会儿还摸索出了门道,最后手一绕就能把气球口挽上。顾航气闷地想,自己这命怎么看怎么像劳碌命,干苦力都干的乐趣横生。 五班班长带着一群小伙子奔进来的时候顾航和叶川已经把三四米长的绳子上绕满了气球,顾航正踩着桌子往墙上挂呢。周明先看见他,扔过去一个橘子砸了他一下说:“你不会晚会也在我们班过吧?操,你和叶川长一起得了。” 齐磊说:“你干脆给我们班主任说说搬我们班得了。” “我倒是想来,你们班主任也得要啊。”顾航站在桌子上拍拍手,笑着打哈哈。 五班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教师,刚和学校一个男老师处着呢,因为顾航经常往五班跑,早就相熟了。提着录音机进来也笑着说:“可不能让顾航来咱们班,会影响女同学学习的。” 一群人哄笑,顾航冲叶川抛了个媚眼跳下桌子,给了故意扎破气球的周明一拳头坐在一边挑了个水果糖吃。 这边热闹着,那边班长又过来喊顾航。王鹏探头看看五班的装扮嘿嘿一笑说:“我刚才去楼下绕了一圈儿,见三班有人从家里搬了电视和VCD机。班里同学羡慕的不行,也想能有个VCD机,我想来问问你。” 顾航看看窗户另一边坐在桌子上晃着腿咧嘴笑的叶川,随意问:“时间还来得及?” “还行,咱们七点开始,俩小时能搬过来吧,我找学生去拿。电视机说好了就用咱们班主任的。” “那和班主任说说今天通宵吧,最后一天了,别还没弄好呢十点又该关宿舍了。” “成,我让班主任和宿管商量。” “东西我让我哥们回去拿。” 王鹏捶着他一拳说:“够哥们,赶紧回咱们班吧,今晚晚会可不能再跑了。” 顾航笑笑,进去找卫东。把卫东气的,嘴里嘟嘟囔囔直骂娘,最后还是带着顾航班一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回去了,正好让放了假的王波也过来凑凑热闹,享受一下重点高中的“奢华”气氛。 顾航的事从来都是顾家的大事,卫东说了顾航的意思,顾伟国正好忙完商场年前进货,在家闲着没事儿,带着雷雷一收拾,开着车就飚了过去,还顺便去商场捞了俩话筒几张新买的歌碟。等见了面把顾航给气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的老爹带着幺儿子过来凑热闹。雷雷还抱着一大包家庭装上好佳龙虾片对顾航班长说:“我不吃你们东西,我自己带了。” 人能说不吗?很热情的让了一大一小进去,给安排在后面的座位。这给顾航气的,站在外面牙齿一呲一呲的想发火。等卫东领着王波冲回来的时候,顾伟国已经抱着幺儿子吃了人家一盘子橘子了,雷雷的龙虾片也给了一个看着顺眼的美女一包。 五班的话筒和音箱不是盖的,那嚣张劲儿关了窗户和门也挡不住,刚开场就被隔壁班围观兼鄙视。调小了音量闹了好一阵,主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搭错线了,透着话筒说:“大家有请咱们班冷情小王子顾航为大家献歌一首。” 顾航刚嚼碎的龙虾片从鼻子里喷出来,疼得他脸红脖子粗一阵猛咳。卫东还在一旁嚷嚷,“让顾航给大家来一首《阿莲》。”说着还怪模怪样的唱,“阿莲~~你快点回来阿莲~~” 一班人哄堂大笑,雷雷典型的人来疯,拿着个板擦“砰砰砰”的砸桌子配乐。一群人闹哄哄的一请再请,顾航一咬牙跳上桌子,在几个女生的尖叫声中跳进中间,熟练的选了一首周华健的新歌《风雨无阻》。 这边音乐一起那边主持人赶紧说:“顾航你还没说这首歌要送给谁?” 顾航瞄一眼后面坐角落里呲着牙笑的自家老爹,很不诚心的说:“送给我爸……我弟……和全班同学。”同学又是一阵笑。 顾航在家摆弄话筒都出师了,知道怎样的音调通过音箱出来才好听,就那么压低嗓音貌似温柔的唱:“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的付出……” 一段还没结束卫东就吹了一声呼哨,下面掌声一片。将近一米八的帅小伙,松松垮垮的穿着米白色羽绒服,垂着眼帘谁都不看,反而让低下坐着的人都心怀期待。即使知道顾航冷情,平时不但不和大家伙打闹,对女同学的示好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但这一刻还是希望顾航能看大家伙一眼,最起码表示一下他不是个局外人,也是十二班的一员。这些少年是善良的,都觉得顾航平时的冷是因为早熟,或者是富裕家庭里缺少关爱,每个人都尽力展示着对一个“落后分子”的关心,即使也许他并不需要。 教室里只留着中间一盏灯,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叶川趴上后面那扇窗户的时候顾航正低着头唱“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脚步,让我走出一片天空,让你尽情飞舞,放心的追逐”。有感应一般,顾航猛然抬头,直直看向后窗,与叶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叶川贴着窗甜甜一笑,顾航也勾勾嘴角,唱的也更加投入。 一曲毕,下面同学沸腾一样的起哄喊叫,窗外有隔壁班的学生探头探脑。顾航又麻利的跳上桌子走到后面,开门拉叶川进来。主持人还在前面感叹顾航真人不露相,平时光知道装帅耍酷,都不关心配合班级文艺委员的工作。 话筒终于转到班长手上,他一首用吼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把方才高雅的气氛彻底拉进一片嬉闹中。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呐,班主任感叹。 顾航从雷雷那里夺了一包龙虾片,顾伟国看着儿子的眼睛都带闪的,觉得儿子身上镶了钻一样。 因为多了顾伟国和雷雷,卫东和王波,还要放一些设施,班里的凳子不够。雷雷那么大个子,可因为在家里最小,并没有长大的自觉,还坐在顾伟国腿上,王波坐在卫东腿上,还有男生以各种姿势歪在一处,顾航也就大胆的搂着叶川靠在墙上吃着龙虾片看同学演小品,还偷偷的在他耳边说:“刚才那首歌唱给你的,还怕你听不到呢。” “我就是没听到,回头你再唱一遍给我听。” “好。” 叶川红着脸扭头看他一眼,嘴巴微撇了一下又看前面。顾航仗着有衣服遮挡,偷偷的将一只手钻进他的后腰,贴着温热的皮肤也没再动。班里是热闹的,两个人的世界反而是安静的,一回眸一个小动作间都是浓浓的甜腻。 五班先发的成绩单,叶川拿到手的时候本来是来告诉顾航他考了班级第二,只和第一名差了一分,觉得有点委屈。刚到楼上就看见有人围着他们班的窗户在看,叶川其实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没忍住才趴到窗户上。顾航冲他勾嘴角的那一瞬心底竟有一丝说不出的滋味,他才不会承认是娇羞的感觉。顾航本来在他心底只不过是一粒葱籽,再厉害再高能怎样,等他长高打得过他了就会反揍回去,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粒随手一弹就能消失的葱籽发了芽长了根,他一不注意,它就长成了一株青葱,郁郁葱葱的在那里,看与不看它就在那里,或许再也无法忽视。 承不承认吧,已经算是一根葱了。这种感觉,叶川只觉得甜蜜。 第30章 飘雪 时间过的很快,隔壁班陆陆续续都已经撤了,也有人开始往五班挤。班主任见已经十一点,雷雷也张着嘴挂在顾伟国胳膊上睡着了,让班长帮着收拾了电视和VCD播放机,搬下去帮着装好车,这才在大欢乐之后发了大家一直惦记的成绩单,祝大家新年快乐,告知大家宿舍一直留着门,但不要出校园去玩就去送顾伟国出校门。 下楼的时候还对顾伟国说:“顾航成绩是差些,但性子好,也不像其他班的后进生老是闹事。平时做什么都按时按点,回头补补课就能跟上。” 抱着雷雷走在后面的顾航一阵汗颜,他是按时按点,总要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放学铃一响就消失。 把雷雷放到副驾驶的时候这家伙还以为是在家里,翻身将一条腿甩到顾伟国身上,一只手扒拉扒拉到处摸自己床头放的熊呢。叶川顺手把同学送顾航的一个巴掌大的毛绒五角星塞他手里,雷雷迷迷糊糊的捏了捏,很不满意的扁扁嘴翻了个个又睡了。 送凑热闹的一老一小离开,再目送女班主任离开,几个人才对着天空狼叫一声,冲进一片鹅毛大雪里。楼上还有班级在热闹,玻璃上贴的彩纸的色彩经过灯光打在地上,让一片雪白也多了几分色彩,几个人冲到足球场的时候早有班级在那里打雪仗了。406宿舍已经闹了一阵,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就知道是顾航,直接扑过去就压在了雪里。周明可劲儿的往他身上埋雪,嘴里还叫道:“让你一鸣惊人!我让你一鸣惊人!丫就一公孔雀,时不时就翘尾巴勾引小妹妹。” 顾航奋起反抗,耐不过人多,就连叶川也忙着别人埋雪,最后干脆躺着不动,让一群人埋了个过瘾。最后顾航从雪里爬出来,加入了五班的混战。十二班班长带着全体人员攻击偷走自己班帅哥的五班,宿舍战演变成了班级混战,最后打的不可开交,顾航拽着差点被活埋的叶川突出重围,从足球场跑到角落里,挂在双杠上喘着气看他们闹。 一晚上又叫又闹挺渴,叶川“嗷呜”叫了一声冲着双杠上的雪来了一口,嚼吧嚼吧又低头去找雪。顾航看着可乐,仗着离人群远又是夜里,跳到对面一口咬住叶川因打闹异常红润的嘴唇。这样浓郁甜蜜的气氛里,叶川柔顺的仰着头任他亲吻,然后钻过单杠搂住顾航的腰开始发力。 顾航觉得怀里这孩子一拱一拱的,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他怎么个意思。等叶川弯腰去搬他一条腿的时候忍不住问:“川儿,嘛呢?” “抱抱你,庆祝一下我考了第二。” 顾航看着虽然瘦,但耐不住吃得好,身上的肉瓷实的不得了,也难怪叶川这种真正的瘦子抱不动。顾航好笑地拉他起来,抱住他的胳膊挪开一点就将人甩了起来。叶川“啊啊”大叫,闭着眼睛伸开手去接雪花。 两个人摔在雪窝里时叶川眼前都开始冒金星,远处卫东喊:“我带王波回去了,你也赶紧回。” 顾航抬头,发现方才还在闹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周明也摆着手往这边喊:“我们先走啦,你们别太晚。” “知道啦!”顾航扯着嗓子回了一声,人却压在叶川身上没起来。 两个人扭头看着茫茫雪地里一个个人影消失在楼间,等最后一个消失不见的时候才相视一笑。顾航搂着叶川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笑着说:“冷不冷?” 叶川摇头。 “川儿很厉害。” “我要是认真检查也许就第一名了。” “下次认真检查。” “嗯。” 之前即使是得了第一,回家里也得不到什么夸奖的。如果叶妈妈在,会摸着他的头惊喜地说,川川这么厉害啊!可叶妈妈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一开始领了奖状或拿了什么奖励他也是会回家炫耀讨夸奖,叶耀堂最好的反应是抬抬眼皮“嗯”一声表示知道了,最坏的反应是,考第一有什么用,能当吃当喝吗?你看谁谁家的孩子,小学毕业去打工,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有时候贫穷就是一座大山,能把正直的人压垮了。叶川告诉自己,父亲就是压力太大,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悒郁。可不管怎样,还有一个人会夸他会以他为傲,眼前的人就说,川儿很厉害。 叶川舒了口气趴在他胸口方想起问:“你呢?” “嘿嘿,倒数第三。” 叶川砸吧砸吧嘴不知道说什么,顾航无所谓,说:“可他们没有一个能考第二的媳妇儿。” 叶川捶过去一拳,“你才是媳妇儿。” “成,我是你媳妇儿。” “嘁,我还不稀罕要勒。” “晚了,情歌都唱过了。”顾航赖皮地把手滑进他后腰,手太冰,叶川抖了一下闭上眼,好半天才说:“再唱一遍给我听听,我觉得好听才考虑要不要收了你这个媳妇儿。” “成。”顾航捏捏他的细腰,坐起身拉开羽绒服把他半包进去,搂着他轻晃着哼唱。 气氛太好,天上越来越急的雪已经将远处的灯光隔绝成一片绒毛般的朦胧。顾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吻上那双渐渐有些凉了的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手又伸进他的衣服,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浑身燥热,已然控制不住。 顾航起身,拉起一双眼睛尽是水润的叶川,急急的冲到跑道旁主席台旁边储物室。因为放假,高三部体育课已经没有了体考,储物室是空着的。顾航踢开门,抱起叶川就钻了进去。里面空气阴冷,带着一股霉味,可他什么也顾不上,只要是不被埋在雪里,只要是能要到梦寐以求的,什么都顾不得。 顾航将叶川的毛衣推到胸口,一口咬住魂牵梦绕的粉色,动作太激烈,叶川囔着鼻子推了他一把,“疼啊。” 以往的满不在乎和淡定全然消失不见,顾航毛躁地去解叶川的裤扣,解开了就一把扯下来,揉上那两团柔软滑腻。叶川冷的打了个寒颤,搂紧顾航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他害怕,期待又害怕。可每每鼓起勇气想要拒绝,顾航燃起的热情又瞬间将他淹没。顾航给他的温暖是从不曾享受过的,顾航给他的怀抱是从不曾拥有过的,顾航给他的放松和亲密也是从不曾体会过的。那么好的一个人,想要拒绝都难。 顾航一只手在叶川背上游移,最后落在沙丘般的隆起上狠狠使力将人提了起来。身下有裤子缠着腿,叶川想勾住他的腰而不能得,背上虽有一只手托着,墙上的寒气还是冰的他直吸气。 顾航怎么折腾都觉得不顺,又没有地方可以躺,干脆将叶川整个抱起来,折叠似的将两条腿架在肩膀上。好在叶川柔韧性好,这般搂着顾航的脖子也好过站不得靠不得。顾航对着两点又亲又吮,黏腻的吸吮声让叶川一阵阵脸红,下身依然俏立的那处在空气里轻颤着,只能更紧的抱住顾航的头,好让那一处贴近他的身体得到温暖和照料。 等两点变得肿大火热顾航才满意地松了嘴,托高他一路吻到肚脐,狠狠的啃了一口放他下落,吻上已经发出泣音的双唇。 “川儿。” “……冷。” “川儿。”顾航拉下他的毛衣盖住光裸的背,握住那处手感细腻的俏立不紧不慢的套弄。下身已涨的要爆裂一般,可还是偏心的想让怀里人快乐多一些。小屋里黑暗,想看看爱人霞色氤氲的脸颊而不能得,只能听着他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息判断他的快乐。往上蹭了蹭,下身紧挨着,拇指在前端重重划过,叶川身体一僵搂着顾航的脖子就往上窜,顾航忙用下巴摁住他的肩头,喘息着问:“怎么?” “想,想……” “想怎么?”顾航闭着眼忍不住笑意。 “想……”叶川急红了眼睛,狠抓着自己的小腿说不出口。顾航恶劣的用指尖轻抠了一下尖端,叶川“啊”的一声又往上窜了窜,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助的搂紧顾航的脖子埋在他肩头掉眼泪。感觉太奇怪了,折磨得似乎心都跟着又疼又痒。身体紧贴着自己的大腿,时间长了就又酸又疼,偏偏还不能放下来。 知道他在这事上青涩,顾航也不再逗他,大手照顾了每一处,叶川在压抑的低叫声中急颤着攀上云端。 顾航笑着哄,“这不出来了吗?你要是想,以后哥天天都给。” 叶川的头越埋越深,眼泪也越掉越急。又做坏事了,偏偏还那么快乐。 顾航不给他时间自我检讨,粘着黏腻手指就滑向日思夜想的入口,只是臀部暴露在寒气中时间不短,即使情热,触手也已经冰凉。顾航伸进去抚摸了片刻,不待叶川反抗已经换了方向,拉下叶川一只手到自己身下,抵着他额头轻哄:“它想你了,你看,正跳着欢迎你呢。” 叶川一张脸骚的通红,忍下羞耻带着好奇抚摸上那一处,感到那宝贝在手里又涨大了几分惊讶的都忘了抽噎。什么都不懂的叶川可以说是被顾航半迫着带到了一扇情欲的大门,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勾人的喘息和浓烈的气味,都吸引着他跨过门槛向里张望,去探索自己从不曾见过的隐秘。 “摸摸它,看它是不是在想你呢?” 叶川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往下看,羞耻的浑身都发着热。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可是掌心的火热却无比真实。叶川咬咬唇闭上眼,微凉的手终于开始活动。顾航一手托着他的臀,一手在他背上腰侧或轻或重的揉捏,火热在微凉的手心里,即使没有娴熟的技巧也轻而易举的挑动了他的火焰。 喘息声渐重,顾航闭着眼去寻他的嘴唇,亲了一下猛地含住他的耳唇,压抑地诱哄:“快一点……川儿,捏捏它……哦,重一点……” 叶川感受着那处鼓胀的青筋,手指顺着血管的方向轻轻的刮弄,耳中听着顾航一声重似一声的喘息心里竟有些激动。拇指略带调皮的划过自己认为比较敏感的头部,来回摩擦了两下,还想再好好研究一下,顾航已经低吼一声猛地托高他,自己动手将浓浓的液体打在黑暗里。 又是一个黏着的深吻,顾航终于放下怀里的人,帮他整好衣服,临了还捏捏他的屁股笑问:“会不会冻着了,明天起来长两个冻疮。” “呸,你屁股上才,才长冻疮。” “我回去给你揉揉就不长了。” “呸呸。”叶川不知道该怎么骂一个人坏,有些词穷。 外面的雪还在飘,只是小了很多。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叶川身体曲折着太长时间,腿有些发抖。有时间腻歪,顾航自然不会让他步行,主动的弯腰背起还看着茫茫雪海发呆的人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的时候叶川才闷闷的说:“哥,咱们这样好像不对。” “你不喜欢?”顾航捏捏手上的屁股轻笑。 叶川紧紧手臂,半天才说:“喜欢,可是……” “没可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别人管不着。” 叶川撇撇嘴,觉得面前的脖子不错,低头就咬了一口,还不轻。顾航叫了一声,差点把背上的人甩进雪窝里,回头要骂呢,叶川已经快一步啄了他一口,又乖乖的趴着了。 顾航砸吧砸吧嘴,觉得咬就咬吧,也没少块肉。 第31章 挠头 第二天外省的和非县城的人都收拾了宿舍各自回家了,学校外面的客车鸣笛声响的半个校园都听得到,但更多的学生是骑自行车回家。这边楼因为住着高三年级的学生并不会封楼。 406的其他人也都收拾了趁早走了,怕雪再大了客车涨价。顾航和叶川懒床到半中午,等和最后一个人说再见以后顾航下床把门插上,瞭望窗贴上报纸又上了床,拿着自己的被子盖在叶川身上,麻利地钻进他的被窝。 平日里都早起,生物钟已经养成,两个人也并不困。顾航不过是想把昨天没完成的事情做完而已,不过叶川显然不在状态,抱着那个本子写写画画,准备在新年前把几个人该得的都分下去。 昨晚顾航不尽兴,什么也没看到,好不容易等到水到渠成又环境允许,哪里肯放过,夺过笔记本抬手放到架子上就去扒叶川的秋衣裤。叶川脑子里全是对不上数的数字,想怀疑王波妈又觉得不太好,纠结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边顾航已经淫色着直奔中心了。 叶川弓着身推他的手,奈何个头不够力气也不够,被顾航轻松的压着动弹不得。顾航贱兮兮的一点点的把玩,心情颇好的撑着被子看下面柔白的皮肤,还有那两粒被蹂躏的狠了并没有全完恢复的嫣红。顾航伸舌舔了一下对叶川道:“看看自己那里,是不是很漂亮?” 昨夜什么也看不到,也是被飘雪下浓浓的柔情诱惑了,叶川觉得一切自然而然。大早上起来就被这人摁着就觉得不舒服,可他不舒服归不舒服,顾航兴致正浓。浓浓的羞耻感迫得他都不敢睁眼去看。顾航细细的打着圈揉搓腿间蛰伏的柔软,那处也是听话的紧,片刻就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舒服吧。”顾航邀功。 叶川闭着眼睛小声骂:“大淫虫。” “哟,我家川儿都知道什么是淫虫了,书没少看啊。”顾航对着他耳朵吹气,叶川哆嗦了一下。 “哥一会儿教教川儿什么是真正的淫虫。” 叶川扭着腰想躲开,可胸口一点又入了顾航的嘴。被轻咬、被舔舐、被大力吸扯,叶川终于还是摔进被窝软了下来,再咬紧牙齿,也忍不住哼哼出声。 “别忍,叫出来,哥想听。” “我不,呜……”叶川颤抖上挑的尾音还是挑起了顾航无限性趣。 顾航仔细的观察叶川的表情,等两朵红晕飞上两颊的时候满意地放过一边的折磨继续去挑逗另一颗。叶川咬着被角放在他肩上的手一会儿微微外推一会儿收紧拉近,自己也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拉近。等叶川猛地绷紧身体,顾航大手一收,将所有滑腻都收进掌心,顺着那处向下,直接到了昨晚已经碰触过却没能真正进入的禁地。 叶川还处在一片眩晕中,等缝隙处被揉了半天才惊觉,夹紧腿瞪大眼睛看着顾航。顾航吻住他的眼睛轻哄,“别怕,让哥看看,就看看。” 叶川再不懂事也知道这样不行,羞耻的浑身轻颤,红色绵延直至胸口。顾航看在眼中又是一阵惊叹,爱不释手的揉捏着弹性十足的丘起,辗转在入口处,指尖刚动了一下叶川已经弹跳起来一把抱住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搂着他的脖子夹紧腿不松手。 顾航推推不开,手被夹的结实又动不了,僵持了一会儿弄得哭笑不得。 “怎么个说法?”顾航指头挠挠他的大腿根,“是不是哥的手摸得特舒服,夹着不舍得放了。” “别,别摸了。”叶川声音都带着哭腔。 “那给哥看看好不好?” “你手拿开。” “你先松开。” “你先拿开。” “你不松我怎么拿?” 叶川埋着头,迟疑了会儿终于微微松开紧夹着的腿。顾航说话还算话,纵使是不舍得,总算是离开了那里。只是身体整个覆上去,两手拉开他的腿,还是把自己的宝贝埋进梦寐以求的地方,即使只是贴着摩擦,还是兴奋不已。叶川被烫的抖了抖,张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说。 顾航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就想看看他那双大眼睛泪汪汪的模样。好吧,顾航在心底说,我只是禽兽那么一小下,其实还是很善良的。这么想着手就重新攀上醴红的一点不算轻的掐了一把。 “啊!”叶川短促的叫了一声,看着顾航的眼睛就覆了一层水。顾航砸吧砸吧嘴有些兴奋,眼睛溜来溜去准备再寻一处掐,叶川已经两臂抱住把胸口藏了起来。顾航慢条斯理有不容抗拒地拉开他的手臂,氤氲的视线扫了一圈,低头又噙住另一颗。 走廊里有人走过,脚步声叶川紧张的想合起两条腿,却发现只能让自己更紧的缠住顾航的腰。身下被火热顶着缓缓摩擦,胸口被噙住不停的吸吮,似乎用了要吸出血肉的力气,一只手还在他腿上来回游移,摸摸捏捏,兴趣到了就再掐一掐。 叶川胸口有一团说不清的东西,想要爆裂出来,却总是发现没有出口。房门被推了一下,接着脚步声又远了。那团东西终于膨胀到了极致,再也无法忍受。叶川胡乱的抱住顾航的头,夹紧他的腰似要哭出来,嘴里含糊道:“别吸了,别吸了好不好,要破了,疼,好疼。” “不舒服?” 顾航头也不抬,又狠狠的咬住扯动着吸了一口,尝到淡淡的咸味才伸舌舔了一下放过了这一颗红通通的果真破了皮的果子。看见异常红肿的那点,方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了。可谁让触感那么好呢?些微的羞愧感瞬间就坐着炮仗飞上了天,想要去折磨另一颗呢,叶川已经蚕蛹一样扭动着滑了下来,眼睛湿漉漉的贴着他的脸低声道:“被人听见,呜……被人听见……别弄了,求你了哥,别弄了。” “没人听见。”顾航拉着他的手向下,把自己的宝贝塞到他手里说:“没人听见,别怕。川儿想不想看看这里?” 叶川浑身发颤,想骂他下流,眼睛却又总想看一看。那扇情欲的大门敞开着,出来是一片干净纯粹,入内就是黑暗魔鬼。可纵然知道是这样,也总是有人受不住诱惑迈出那一步。就像叶川现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这是不被允许的,可脑中总是不断出现昨天情迷时手中的炙热,有凸出的青筋和不可思议的粗热。原来男人的那里是这样的啊,那就看一眼吧,只看一眼。 顾航明了这种诱惑,就像小时候总想拉着女孩子的裤衩往里看,作为交换还得让女生摸摸小鸡鸡是一个道理。未知的,往往都是极具诱惑的。顾航使力,抱着叶川坐起,转了个身让他坐在被子里,自己的背裸在外面,拉开一些距离低头握着他的手摆弄那宝贝,笑着说:“你看看,昨天都没看到,看看这和你家小宝贝亲嘴儿的东西是不是很有力量?” 叶川被这浑话激得一阵发懵,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下瞄。顾航拨弄一下他半软下去的宝贝,将那根放在自己的上面,笑着比量了一下说:“就该这样。” 叶川不明所以,就听顾航又说:“川儿这么漂亮精巧的就该当宝贝护着,我这样的就该伺候川儿这么漂亮的人。”还极其色情的把手伸到后面,笑着说:“以后再伺候这里。” “你……”叶川撇开头,头脑发懵,“谁让你伺候。” “好看不好看?” “难看死恶心死啊。” 叶川抿着嘴瞄回来一眼,又迅速的别开头,感受着被迫动作的手心里不断跳动的东西,脑中还是方才看到的情形。 房门突然被大力拍了一下,叶川下意识的握紧,顾航没忍住叫了一声两个人瞬间都僵住。外面卫东隔着门喊:“还没起呢?干嘛呢叫那么大声?” 顾航呲着牙吸凉气,气的骂道:“死一边去,吓得老子差点尿床。” 王波的笑声传来:“我就说别搞突然袭击,老大起床气都被你吓出来了。” “靠,你不能还睡着呢吧。” 顾航半趴在叶川背上,叶川也知道自己似乎犯了错,搂着他微凉的背轻划着,将自己整个藏在顾航怀里,眼睛还透过他的胳肢窝盯着门上的瞭望口看,生怕来一阵风把糊的厚厚的报纸吹开。那姿势,受惊了的猫儿一样,只露着两只水润的大眼睛在缝隙里转啊转,满眼的惊恐。顾航磨着牙,缓的差不多了扭头喊:“谁他妈再不让老子好好睡觉等老子起来生劈了他。” “不能吧,你猪啊,都几点了。”卫东嘟嘟囔囔。 王波说:“你再眯一会儿也起了吧,我们在铁屋等你们。” “对了,还有一叶川呢,不会也在睡呢吧。” “说不定回家了,他起的肯定早。” 两个人的声音远去,顾航抱着叶川又躺了回去,等身上暖和回来就被怨妇上了身似的一扭又挤到叶川怀里,带着哭腔哼唧:“你把我抓坏了,你得赔。” 顾航毫无预兆的变身把叶川囧得不行,推着他不断贴上来的身体眼眶都羞红了,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一大早……那样。” “哪样?”顾航再扭着哼哼唧唧,“不管,你得安慰安慰它。它多委屈啊,正给你表演的起劲儿呢,得,差点被你捏碎了。” “你你你……”叶川贴着墙无处可躲,“我我我……” “别你你我我,赶紧的。” 顾航无赖起来就不是人,叶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耍赖皮撒娇,终于还是遂了他的意,动作青涩的好好的安慰了一番。最后还被摁着从头顶看到脚指头,浑身上下哪个地方都摸了一遍才让他穿衣服,顾航生生压下几年的龌蹉想法也终于得到那么一丝缓解。下楼的时候两个人的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都跟打鼓似的,要不是顾航良心发现给叶川冲了一杯奶先喝了,他现在走路估计都得打飘。 走到楼下看见小铁屋叶川才猛然想起来,拉住顾航说:“账有点不对。” “折损一点是正常的。” “不是那样。”叶川为难的抿抿嘴唇还是说:“是账对不上。我们平时去拿个笔或本子,也不可能拿走千把块的东西吧。” 顾航愣了一下,划拉一下他的脑袋说:“知道了,你别搀和,钱该怎么分还怎么分。” 叶川撅撅嘴,低了头也有些无奈。 第32章 寒冷 卫东和王波已经吃过了饭,正扛着铁锹一面清理铁皮房四周的雪一面堆雪人,看见叶川也出现问:“你没回家啊,刚才去哪儿了?” “哦,出去走了走。”叶川含糊的回答。 王波妈坐在铁皮屋里在煤球炉上烧着花生织毛衣,顾航过去拉开玻璃小窗说:“这种小房子容易煤气中毒,没风的话姨就开着窗户吧。” 王波妈笑笑说:“也不是不出去,没啥事儿。” “小心点好。” 顾航推叶川进去,在火炉子旁收拾了座位让他坐,自己去买饭。 叶川开始和王波妈也挺亲,只是查出账目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她就不是那么亲切了。 “叶川倒是胖了不少。”王波妈瞄了叶川一眼拉闲话,“你看王波,上了高中倒瘦了。” “我住校,不用来回跑,闲了就养肉。” 王波是走读,因为九中离家里很近。 “学校的伙食也不好啊,我也是吃了小半年了,还是没自己炒的好吃。” 说叶川小心眼也好心细也罢,他敏感的嗅到了屋子里的油烟味,想了下还是说:“姨,屋子小,放的都是本子什么的,不能在里面做饭。” 下个汤面还成,要是炒菜,不久就会一层油烟,小屋变得不清爽不说,也许里面的货物都会变得油腻。 “那哪儿能呢?”王波妈呵呵的笑:“你们经常过来玩,姨就是做饭能不给你们尝尝姨的手艺吗?” 叶川瞄瞄她身后货架下的铁锅,转眼间又扫见沾了花生油废掉的稿纸本,忍了忍还是没说话。 王波妈顺着叶川视线转了一下,顺手将装毛线的布袋子扔到那几本稿纸本上盖住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偶尔喝水或者吃饭溅到也是正常的事情,他们几个拿回去自己用就是了,王波妈这么一个动作反而显得有什么似的。 叶川转头看外面,天已经放晴了,雪地被太阳一照扎眼的白,看着还是很漂亮的。想着周明他们几个都急着往家里赶,半晌天却又放晴了心里还有那么点小幸灾乐祸。转念又想到因为他们匆忙离开才给了顾航机会有了早上那一幕,脸上就又红了个通透。挪了挪身体,胸口两点擦到秋衣还是很疼,疼痛中还有一种怪异的麻痒。叶川两手托着下巴小大人似的暗自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叹什么。 顾航去小餐买了两份拉面,又买了个小鸡腿让师傅剁开放到其中一份面里。回来吃饭的时候卫东凑过来嗅了嗅说:“吃的什么这么香?” 顾航没理他,卫东顾自说:“靠,你去小餐吃拉面?比这边贵一半还多。” 接着瞄了一眼叶川的饭盒又感叹,“怪不得贵,这么多肉。唉,早知道憋一会儿和你们一起吃了,真想把我一肚子白菜帮子吐出来。” 王波拄着铁锹说:“你吐吧,吐出来我请你吃拉面。不吐你是孙子。” 卫东一点就着,一听这话就蹦了出去。 高三级已经陆续返校,开始有人来这边寄信兼买东西。叶川看着王波妈收钱找零,再看着抽屉合上,总觉得那钱平白无故的流出去挺亏的。好吧,他还是抠门,也许不承认也不行。有时候叶川也觉得自己毛病的不行,东西必须码整齐,衣服干了就得收了叠好,起来以后床即使不叠也要展平,帐一定要算的清楚。说了一圈儿,好像还是说自己抠门,叶川有些懊恼的皱皱眉头。 顾航见他眼睛长在抽屉上似的,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无奈的揉揉他的头说:“赶紧吃饭,一会儿还有事。” 叶川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始看蜂窝煤冒出的火苗,看那样子心里别扭着呢。顾航放下饭盒问王波妈要了前一周的收益,留了三百的零,等着叶川吃完,饭盒一收自己提着,唤上卫东和王波两个,一行人又回了宿舍。 叶川坐在床上盘着腿摁计算器,一面摁一面报数,把每个月的收益都报了一遍,略去王波妈疑似敛钱事件不提,按着当下的收入报了各人最终所得。他自己那份自然将两成按到了顾航头上,以便与卫东和王波达成一致。 小东西卖的量大了收益也是可观的,最起码小半年时间刨去该还叶耀堂的房租和支付给王波妈的工资,几个人的成本都回来的差不多了。以此下去,明年开学就是稳赚不赔,更何况预计生意还会更好。 这么一算,即使几个月没有拿到钱也是开心了。卫东却突然往前凑了凑,一把扒下叶川的衣领问:“被什么咬了?这么红一片。” 叶川愣了一下,顾航已经又把他的衣领收了回去,淡淡地说:“屋子里有湿虫,知道公寓楼宿舍好了吧。就该让你也住在这边遭遭罪。” 卫东嘿嘿的笑:“你们都是懒,要是勤晒被子也不会这样。” 叶川后知后觉的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抬手摸摸,又觉得这动作有点此地无银,紧紧拳头低了头。 之前的钱叶航都存进了银行,说好过两天一起去银行取钱,这件事就算画上了句号。叶川从“湿虫”上回了神,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对顾航说:“假期里我也没事,要不我看店吧,顺便还能学习。让阿姨歇一个月,都忙小半年了。” “也行。”顾航说:“王波,眼看要过年了,让你妈回家准备年货什么的。宿舍和高三一栋楼,也不丰楼,有空你俩都过来轮班还有地方住,我和叶川先看着了。假期里只高二高三,生意也不会太好。” “行,昨儿个我爸还说还收拾收拾准备过年了,家里也有事情要忙。”王波很爽快。 再下去的时候顾航没让叶川下楼。王波顺便和自己妈说了,王波妈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就僵了一下,不过还是笑着答应了。顾航从她的不自然的表情知道这事儿是假不了了,可除了吃闷亏还真没法解决。自己好哥们儿的亲妈,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面子。每天一拨一拨的钱从手里过,忍不住拿两张的可能性很大。这种情况,雇了不认识的人反而好办。 下午叶川回家,放了假不回家免不了又被一通唠叨。最后叶川说在学校打工,过年也许能领一个月工资回来补贴,不过也没得多少好言语。叶耀堂也不是真要骂,只是唠叨抱怨成了习惯,一切做起来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当然,叶帆大多情况不会遭遇这些。叶耀堂从没有意识到,孩子高中了,不能再想对小狗小猫一样,扔一块馍馍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许他也根本没有想过,叶川要怎样的自我调适才能保持乖顺的表情和模样。 叶川进屋想收拾点什么,具体收拾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下意识里就是想找找自己存在的痕迹。小屋还是那个小屋,叶帆坐在小电视前面正在吃一包捏碎了的鸡汁味儿方便面。调料包特有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叶帆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调回电视上。也并不是什么好电视,地方台,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广告。里面聒噪地念——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不一会儿又是县医院巴拉巴拉的念各种妇科病,不住院,包治包好。 “你假期不回来了?” “嗯,我去打工。” “一个月多少钱?” 叶川愣了一下,摇摇头说:“还没说好。”他得把顾航的钱还清呢。早先被强迫签下那张借据,叶川知道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顾航没说但他算过,三年时间,足可以挣够他读大学的大半学费和生活费。若说顾航拉卫东和王波入伙是为了哥们儿义气,那么给了他三成就不仅仅是哥们儿那么简单。可两个人再亲,钱还是该先还清的。 叶川脸上又有些红,压下那丝怪异的想法,在心底强调,他和顾航的关系不是交易,即使没有这座铁皮屋,依顾航随时随地眼睛都长在他身上的状态,依他心底因被宠爱疼惜而不断滋生的算得上爱慕的细腻感情,他们走到今天也是早晚的事情。 “咱爸买了一箱方便面,你拿几包吧。” 叶川愣了一下“嗯”了一声,想着将来又觉得开心,笑着说:“哥挣了钱给你买鸡腿吃。” “我还要吃城西口的烤鸡架。” “行。” 叶帆又瞄了叶川一眼说:“哥你这个棉袄真好看,也给我呗。” 叶川看看身上的带着大帽子的棉外套,这是刘冬梅当初收拾顾航初中时衣服给他的,当作补课奖励什么的。还是挺好的一件浅咖色棉服。之前他替换的衣服,每回家一趟也就被叶帆要走一件,有时候是他身上正穿着的有时候是叶帆自己翻出来的。奇怪的是,对于他身上新增的衣服,叶耀堂也从来没有过问。 “哥你不会不舍得吧,我知道是顾航哥给你买的,你再问他要呗,反正他们家有那么大一个服装城。” 叶川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怒火,不可置信的盯着叶帆说:“别人的钱花着那么顺手?” “且。”叶帆很不屑,“你爱给不给,反正咱爸说了,缺什么问你要。” 叶耀堂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但是纵容他的架势还是给了叶帆这种想法。 叶川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好像是挨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叶帆已经又开始看电视了,叶川缓慢的脱下棉衣递到他面前,没看他的笑脸,只穿着毛衣进去翻找了一下,好像没什么东西可带。 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粉刷了一遍,白的刺目,床头还贴着一张刘德华的海报,一旁也多了一个床头柜,看裸着的木质应该是叶耀堂手工做的。柜子上面摆着几本书。这里越来越像家了,只不过那床还是上次回来时的模样,一旁用转头架起的木板很早就拆掉了,成了真正的单人床。 叶川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等叶帆推开门表情不耐的冲他吼“这是我屋子,别乱动我东西”的时候才回过神,而此时他正跪在地上往床底下看,他记得那里放两个人的鞋子,如今都没有了。 叶川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也没拿叶帆一时好意让他带走的方便面,出门手脚麻木的接过叶耀堂手里的锉子,蹲在那里补自行车车胎。 “穿这么薄,你去年的棉袄呢?” 叶川抬眼看看叶耀堂说:“我不冷。” 冷到骨头里了,叶川觉得自己的心都没了知觉。爸爸问他,你去年的棉袄呢?而不是冲里面吼,叶帆你又抢你哥东西。其实都没什么的,叶川对自己说,其实都没什么的。可是他还是有点嫉妒那个人了,他的弟弟雷雷会别扭的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零食给他,他的爸爸会拍他的肩膀说安慰话,他的妈妈会左瞅右瞅找机会像抱雷雷一样抱他……如果没有他带着自己走进那种生活,叶川也根本体会不到家庭与家庭天壤地别的不同,渴望温情的心也不会像夏日干涸后的禾苗遇见雨水般的疯涨,也不会有对比有失落。 叶川帮着补好车胎,打下手给一辆自行车紧了辐条换了钢珠,等忙的差不多的时候天也蒙蒙黑了。叶耀堂进去做饭,叶川说自己还有事,步行回了学校。 第33章 发烧 顾航家里一片热闹,雷雷又考了班级第一,又恰逢顾航终于放假回家,顾伟国开车带着一家人去外面吃火锅。冰天雪地的,室外的寒冷和室内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坐在玻璃墙里看着街上裹着围巾帽子的行人袖着手走过,里面的人就有一个怪异的满足感。 雷雷只穿着一件衬衣加羊毛衫,可还是吃的满头大汗,正撅着屁股站在椅子上往汤锅里丢食材,夹一样就问一句:“冷情小王子,你吃不吃牛柳?” “冷情小王子,你吃不吃冬笋?” “冷情小王子,你吃不吃冻豆腐?” “哦,冷情小王子,你吃一片宽粉吧。哇哈哈,这么长。” “冷清小王子,你吃个大虾吧。” 顾航理都不理,冷着脸一臂挂在椅背上,把“冷情小王子”倨傲的神情演绎到了极致。他不是在现,只是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是无聊的令人发指。 女服务员又过来加汤,依旧多看了这一家人两眼。顾航看看根本不缺汤的鸳鸯锅对一旁的刘冬梅说:“妈,你怎么不看着点我爸,和服务员眉来眼去的,过不了几分钟就来加汤,咱这桌早晚得淹了。” 顾伟国正嚼羊肉的,听他这么说差一点把食物从鼻孔喷出来,及其无辜的从盘子里抬起头问:“又来加汤了?” 刘冬梅皱皱眉说:“顾伟国,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沾花惹草。” 雷雷往锅里夹菜的动作终于停了停,抬头对刘冬梅说:“不是‘沾花惹草’,是‘拈花惹草’,是用来比喻挑逗异性,淫。乱不负责任。” “噗……”顾伟国刚下去的一口茶就这么喷了出来,慌忙捂嘴,淋了一袖子。 “雷雷……”顾伟国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教训,擦擦袖子又将视线投向鸳鸯锅。 “其实还有个同义词叫‘招蜂引蝶’,唔,好像不太合适。” 顾航受不了的扭头看顾伟国:“爸,你的教育挺失败的。” “咳,那什么,雷雷很博学。呵呵,博学。” “是吧,嘿嘿。”雷雷用漏勺给顾伟国舀了个牛肉丸,“我还知道很多成语哩,在字典上查的。” 这爱好,顾航觉得他就不做评价了,有点侮辱他的智商。 刘冬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顾伟国一脚。顾伟国扭头对雷雷说:“你妈刚才踢了我一脚。” 雷雷赶紧跪在椅子上撅着屁股往桌子下看,刘冬梅瞬间把脚收回来稳稳的坐着,看着顾伟国的眼神就瞬间仇恨了。 因为消费不少够到这家活动的标准,饭后刘冬梅牵着雷雷去抽奖,顾航想了想还是把王波妈偷拿钱的事情给说了。 顾伟国没说什么,只是问顾航:“还打算继续用吗?再看半年吧。” “有打算就去做,只是有一条,将来做大企业,最忌讳的就是走后门用熟人。你叔叔那个厂子,因为熟人犯事,也不少吃闷亏。” 一家人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中后门,顾航透过车窗看看教学楼里亮起的灯光,心里想着叶川也许还在宿舍点着蜡烛对账呢,心里就觉得温暖。 第二天顾航又背了一大包好吃的,还有一只从饭店打包回来的烤鸡。一路返回学校的时候发现小铁屋里面坐着的还是王波妈。 “叶川呢?”说好了今天他就自己看着的。 “不知道,我也在等着呢。”王波妈也是一脸茫然。 顾航点点头往宿舍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说:“姨,这也算是我们兄弟四个合伙做起来的第一份像样点的生意,挣多少钱无所谓,就是想尽力给家里帮点忙。姨要是觉得工资低可以直接给我说,都好商量。” 王波妈脸上还是有些红了,掩饰地摆放手下的本子干笑着说:“工资不低了,比铝厂里工人的还高,也不累。” “姨要是嫌少一定要说,我们四个可以少分点,但你帮了大忙不能亏着。就是算账的时候以后再仔细点,别多找了零钱什么的,不然我们四个分成的时候总是对不上账,王波那里也不好算。” “我……嗯,当然了。” “这个月的工钱给你。”顾航把该给的给了,王波妈还是接了过去。 “姨你一会儿收拾了就回吧,也好准备准备过年。煤炉不用灭,把门窗锁上就行。” “好。” “王波昨天还说呢,这铁皮屋不大,明年就能有的赚。行了,姨收拾一下回吧,我先回宿舍了。” 顾航背着包往宿舍走,留下王波妈独自纠结。顾航想,都说明白了,过了年再有这情况,他也不必要瞒着王波了。王波妈但凡为儿子着想,也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宿舍从里面插着,瞭望窗上的报纸还没揭下来。已经快中午了,这让顾航有点奇怪。顾航拍拍门,里面半天也没有声音。 “川儿?”顾航眯着眼想从瞭望窗找了缝看看,看了半天才发现那天自己贴的实在是严实。 “叶川儿,开开门。”顾航贴着门听听,没发现动静。不会是去厕所了吧,顾航扒着窗棂做了个引体向上,透过上面的窗户看见上铺鼓起的被子。 “川儿,快点开门!” 里面的被子动了一下,顾航隔着窗户喊:“你昨天几点睡的,现在都没起。” 叶川昨晚一路走回来,连晚饭都没吃就上了床。半夜醒来一次,是被热醒的。浑身滚烫,喉间像是被火烤着一样难受,下床去翻热水,才发现暖水瓶都是空的。就着水管喝了两口凉水,冰的浑身发抖,再爬到床上去就开始迷糊。他倒是也知道起床铃和放学铃,只是脑子里早已经混沌成一盆浆糊。此时听见有人拍门,还以为是宿舍的人下了晚自习,时空感都烧的错乱了。 顾航终于察觉有点不对劲,胳膊酸的不行,卸了力掉下来,踢着门喊:“川儿快起来,是不是病了!” 叶川睁开眼看看明亮的宿舍,一时间思路有点短路。等门被大力的踢了几下才勉强坐起身,扭头想喊顾航开门,才发现床铺上根本没有人。叶川扭头四顾,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宿舍一个人都没有,陡升一种被遗弃的荒凉感。 “哥……”叶川张嘴才发现声音撕裂一般的沙哑难听。 “川儿,下来开开门。” “顾航。”叶川耳朵里嗡嗡作响,“你在哪儿啊顾航。” 顾航扔了包又拽着窗棂架上去,动手撕开纱网。窗纱上都是浮土,一撕一扯之间荡了一脸的土。好在门头的小窗并没有插上,推开了一张脸塞在钢筋之间冲迷糊的叶川喊:“川儿,这儿呢川儿。下来给开开门。” 叶川动作缓慢的寻了一圈儿,才艰难的回头看了看门窗,慢半拍的对上顾航的视线,看了半天说:“你在那干啥?” 顾航气的不行,两条腿撑着门框勉强挂着,冲着迷瞪瞪的叶川喊:“快下来开门。” 不是叶川不想下来,只是太迷糊,眼看着又要往下趟呢,顾航大叫一声:“你他妈的快开门!信不信老子把玻璃砸了!” 另一半高三年纪已经上课,整个楼层都是空的,顾航带着怒意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有那么几分不真实感。 叶川抓着床头围栏下床,那脚明明就没在铁栏上,顾航气的大叫:“你他妈倒是看着自己脚呀!” 好么,话音刚落叶川就整个掉了下来,顾航眼睁睁的看着他摔在地上,眼睛里都开始往外喷火了。 “我操你妈王一亮(王校长),操你八倍儿祖宗!安你妈的铁皮门,装你妈的横插销!”顾航骂骂咧咧,恨不得把手里的钢筋拉弯钻进去,眼睛急的发红。他要是今天再在家里住一天,是不是他的川儿死在宿舍都没个人知道?昨天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呢,顾航狠狠的想,别让我发现是谁害的,到时候整死他! 叶川摔得也不轻,脚指头磕在铁栏上钻心的疼,不过倒也明白过来几分。躺着缓了一会儿拽着铁架子起身,挪到门口终于还是给开门。门闩是铁的,门鼻儿被顾航踹的有些歪了,拽了半天也没怎么动。顾航架在空中往下看,见半天没成功,急道:“川儿你往前推推门。” 说着跳下来冲外面拉着门,“吧嗒”一声,铁拴总算是被拉到一旁。顾航怕用力猛了把人撞到,轻轻推开一些,开到不大的缝隙挤了进去,里面叶川果真倚在门上迷迷糊糊的跟着他的力道往前挪呢。 “川儿,怎么了?”顾航伸手把光着脚的人搂怀里,抵上额头的时候才发现烫的厉害。 “顾航,我讨厌你。”叶川看着自己的脚指头迷瞪着。 “嗯,知道了。”顾航拉开杨超的床铺把叶川放下去,转身爬上床找叶川的衣服。 “你棉袄呢?” 叶川耷拉着眼皮不看他,嘴巴扁了扁说:“我讨厌你。” 顾航深吸口气,转身去自己柜子里拉出一羽绒服给他裹上,见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脱,直接抓着他的脚给他套袜子。叶川却踢了他一脚哭出来。 “我讨厌你,呜呜,我讨厌你!” “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削了他去!” “呜呜,他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妈,呜,妈我不要自己讨生活。妈——”叶川声音嘶哑,听在顾航耳中就像砂纸磨在心上嚯嚯的疼。 昨天回去必定又没有看到好脸色吧,顾航想不明白,这么懂事听话的川儿,为什么叶耀堂就不能多喜欢他一点呢? 顾航眨掉眼中湿润,拉着他的脚放在怀里暖了暖,套上袜子的时候看见大脚趾指甲一片淤青。出门从背包里翻出钱包,将背包扔在床上,背着叶川出门落锁。 叶川还在抽噎,嘟嘟囔囔的说:“妈,我亲爸呢,我不要这个爸了。” “不要了,以后不和他亲。” “呜呜,顾航爸那么好,他弟也好,我讨厌他。” 顾航鼻子发酸,说:“那也不和他好了吧。” 背上的人终于安静了一会儿,抽噎着说:“他对我好。” “那就让他对你更好,要是不好了就抽他好不好?” “……好,可劲儿抽。” 第34章 酸汤 背上的人呼吸重的像是拉风箱,被风一吹又开始咳嗽。顾航停下将人放下,把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拉上扣住,再弯腰把人背起来,叶川早就意识不清了,嘴里还口齿不清的一阵一声“哥”一阵一声“妈”。 叶川直接挂了点滴,虽然知道烧的厉害,顾航从他腋下抽出温度计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三十九度八,顾航不知道他烧了多久,无比后悔昨天晚上吃饭回来的时候没有住在学校。 小护士进来收温度计,顾航问:“会不会烧坏脑子?” “说不好,烧的时间长了会的。”护士手脚麻利的推了退烧针,转头对顾航说:“你他同学吧,给他用湿毛巾降降温,主要是头部。” 顾航这才想起来,赶紧跑出去找脸盆端了凉水,打湿了毛巾给他盖在头上。想了想,嘱咐小护士帮着看一下,自己又冲回餐厅旁的超市买了个暖水袋,回宿舍拿了保温杯和奶粉。回去的时候叶川还在睡,温度并没有降下去。 顾航重新摆了毛巾盖上去,灌了暖水袋用布包着放在输液管上,然后趴在一旁听叶川呼呼噜噜扇风似的呼吸,看他潮红的脸。中间叶川起来去了趟厕所,就再也没睁开过眼,即使是醒着。 楼下从学生放学的熙熙攘攘再到下午课铃声后的安静,三瓶液体也终于输完。体温并没有全完降下去,输液室里也只有他们这么一对——男人。顾航冲的牛奶放在一边已经凉好,看着陷在白色被子里的人,还是凑过去低声说:“喝点东西。” 叶川睫毛颤了颤没有动。 顾航舒了口气,坐到床边连人带被子抱起来,笑着说:“你不饿吗?我听见谁的肚子咕噜噜叫了。” 顾航好脾气的把杯子放到他嘴边,贴着他耳朵说:“这么大人了,让护士看见肯定笑话你。” 叶川终于把满是干皮的嘴巴张开了,顾航盯着他喝完牛奶才问:“想吃什么?” 叶川睁开眼看看室内整齐排列的病床,半天才说:“我妈做的酸挂面。” 顾航舔舔嘴唇有点犯难。 叶川知道只是一种奢望,这句话本来就有问题。如果说是酸挂面,谁都可以做,可是再也没有谁能做出母亲的味道。叶川小时候偶尔也会发烧生病,叶妈妈就会下一碗清汤细挂面,用勺子装油炸了葱花泼在上面,点上醋。每次也只给吃一碗,不油腻,清淡的滋味酸酸的味道,叶川觉得,也许那就是妈妈的味道。从没有说过爱自己,却总会在一些小事上让他明白自己是重要的,是被人放在心里的。 顾航看看又垂了眼皮陷入沉静的叶川,转手拿过羽绒服给他套上,笑说:“这又有什么难?哥给你做一个比妈做的还好吃的。” “骗人吧你。”叶川咳了一声嘟囔。 “骗你做什么?”顾航把东西收拾了,转身说:“走,咱们自己做去。” 叶川看看顾航算不上厚实的背,还是软绵绵的爬了上去。 顾航出门领了药,说妥晚上再来打针就背着人走了。留下小护士在那里感叹:“这同学真不错,有这么个朋友也值了。” 王波妈已经收拾妥当回去了,顾航开了门揪开煤炉让它烧着,收拾了个舒服的地方让叶川坐着,捧着他的微烫的脸说:“在这儿等一会儿,看哥给你变个魔术回来。” 说罢还调皮的挤了下眼睛,起身出门。 有时候长的帅绝对是优势,可以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跑去大餐厅勾搭卖饭的小姑娘讨根葱两颗青菜一枚鸡蛋什么的,再比如磨叽着拿点油盐酱醋什么的。反正顾航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口锅一把勺,半碗花生油和各种调料,还少不了去校外超市里翻出来的龙须面。 叶川缩在一角看着顾航往锅里倒矿泉水,慢悠悠的边咳边说:“我妈不用,咳咳,矿泉水做饭。” 顾航被气乐了,笑骂道:“挑死你得了。”起身从口袋里摸了颗夹心糖剥开塞他嘴里。 叶川含着糖眼睛慢一拍的跟着他的手转,等看见顾航拿出一把一指宽削铅笔的小刀时也笑了。 “我妈,咳,也不用这种刀切菜。” “那要不哥给你嚼碎了再油炸?” “恶心死。” 顾航看着叶川渐渐灵活起来的眼神心里也跟着欢喜,垫着白纸切了葱花,锅里的水也开了,少少了捏了一撮龙须面进去,觉得少又捏进去一撮搅了搅。等面煮开了端下来,耍着花样亮出那把锃亮的饭勺,嘿嘿笑着倒进去半勺油放在火炉上,等冒青烟了才端开放了葱花进去。 一阵“嗤啦”声中升起一股白烟,顾航动动鼻子说:“还挺香啊,怪不得川儿想吃。” 叶川看着他把油泼进锅里眼睛就又有些湿润了,“王波妈妈也在屋子里做饭,我不想让她做,我们却先做了。” “这是咱们的店,咱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她就是不行。”顾航说的理直气壮。 刚煮的时候看不出来,端下来放了一会儿才发现面条还是多了。顾航挑了一筷子面条在饭盒里,端着锅把所有的面汤都倒了进去,擦了擦额头说:“这汤怎么越来越少了?” “你还没放醋。” 顾航微囧,面不改色的说:“醋得最后放,盛到碗里放最好。” 放了醋搅了搅盘腿坐在叶川面前,笑眯眯的说:“老佛爷尝尝,是不是妈妈牌酸挂面?” “你才是老佛爷,我是皇上。” “喳,吾皇万岁,尝尝奴才做的酸挂面对味儿不?” 叶川接过去放在鼻子边深吸了口气,喝了一口汤抬头又看着顾航。顾航咽了口唾沫问:“怎么了?” “小航子,咳咳,我母后做的汤面里都放盐的。” 顾航眨巴眨巴眼,“其实感冒了吃盐不太好。”说是这么说,还是捏了一撮盐添了进去,又搅了搅才舒了口气,“你再尝尝。” 叶川低头喝汤,氤氲的热气中还是湿了眼眶,眼睛一眨,就是一滴泪砸进汤里,再一眨又是一滴。顾航挪到他一旁坐着,轻撞了他一下低声说:“川儿,凡事有哥呢。” 叶川恢复的很快,最起码吃过酸汤就又是那个抠门的叶川了,虎着脸让顾航开窗营业。顾航无奈,拉上铁皮开了窗,收拾了东西去宿舍抱了一床被子,把自己的随身听和一背包的东西挑了些下来。给叶川铺了个暖和的猪窝让他窝着,自己坐在火炉旁把剩下的面条伴着酱菜填了肚子,然后又悠哉游哉的用钳子夹着烤鸡肉在火上烤,把小铁屋彻底弄了个烟雾缭绕怪味儿满屋。叶川吃了一块烤鸡,没咂摸出什么味道,吃到嘴里都是苦的。最后听着音乐缩在棉被里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顾航又灌了个暖水袋用围巾包着塞进去,看看叶川两颊的潮红,摸了摸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生意并不多,有人过来买本子或笔,看着小铁屋里一角的棉被都会多看两眼。叶川缩的严实,除了羽绒服帽子上的一点绒毛什么都看不到。别人看的时候顾航也扭头看,还故意问别人:“看什么呢一个个都伸着个脑袋?” 卫东和王波在家里闲着也是无聊,吃过晚饭两个人也到了学校。卫东伸头进窗的时候顾航正托着腮帮发呆呢,表情还挺深沉。卫东鼻子一动开口就问:“你们又吃什么好吃的了?” 顾航回神,看他们一眼起身说:“正好,我带川儿去打针。” 王波推门进来,探头看看陷在被子里的人问:“怎么了?” “高烧。” 卫东撕了一块鸡肉才说:“那赶紧去吧,我们俩在这看着。随身听留下,烤鸡留下。” 顾航晚饭还没吃,把两个鸡腿撕下来,鸡翅膀从鸡喉咙里揪出来,又摘了鸡心往饭盒里一装才说:“剩下的你们吃。” 卫东呲着牙点着顾航直摇头,“你可真够哥们儿嘿!” “今儿晚上我们得住你们楼,公寓楼封楼了。” “嗯,我们俩回去就睡了,你们回的时候小声点。” 顾航把叶川挖出来,帽子系严实一臂搂着,想了下还是把暖水袋和其他零碎丢背包里,钥匙扔给王波说:“你把被子暖水瓶和背包送上去,等我们回去再下来。” 顾航背着半迷糊的叶川出门,卫东撕了一口鸡肉口齿不清的对王波说:“老大是不是对幺川儿太好了点?” 王波目光闪了闪,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一脚踹过去说:“你给我剩点!” “嘿嘿,鸡脖子和鸡屁股,爱吃不吃!” “靠,吃不死你!” 一切不利的环境都能激发人的探索能力,顾航背着叶川上楼的时候在四楼转了一圈儿,两个人商量着推了好几个黑闸头,终于把停电的四楼半边楼给送了电。叶川抬头看着走廊上亮起来的大灯笑着说:“被宿管大爷抓住了罚你钱。” “哥就钱多,随便罚。” “呸,还不是顾叔挣的。” 顾航扭头说:“以后哥挣大钱让川儿花。” “我才不花,我自己也能挣。” “嗯,那川儿挣钱让哥花。” “呸,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我养?” “那你说怎么办?” 叶川趴在他背上想了半天,懊恼的蹭蹭脸颊反问:“你说怎么办?” “那就存一张存折一起花。” “好。” 王波正在宿舍等着呢,见两个人还是这架势回来,还是问了一句:“还很严重吗?” “还烧着呢,希望夜里别再烧上去。幸好没转肺炎。”顾航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心里庆幸。 顾航放下叶川爬上床把被褥被子都拽下来,把下铺的被褥扔到隔壁床,三条厚实的褥子铺成一床,一切整理妥当了准备让叶川睡呢,才发现王波还站在那里呢。 “还有事?” “没。”王波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牙齿却紧了紧。 顾航从包里翻出暖水袋重新装了热水塞进被子里,又冲了一杯奶凉着。王波看着熟练的做着这些琐事的顾航,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又看了一眼眼睛跟着顾航转的叶川说:“那你们早睡,我下去看看。” “嗯,门从外面锁了吧,钥匙带上。” 王波摸摸鼻子,诧异与他们之间的气氛,可终是什么都没问。 顾航从叶川柜子里翻出还没喝完的燕麦片泡好,自己泡了一份泡面,两个人安静又在亲昵黏着的气氛中各自吃了晚饭,洗漱睡觉。 叶川睡了半天,也并不困,只是被顾航强制脱光了衣服钻进去发汗。顾航也光着两条腿钻进去,搂着叶川掖紧被子,把暖水袋放在叶川后腰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哥,你将来准备干什么?”叶川问。 “我啊。”顾航抚摸着他光裸的背说:“娶了你,然后好好过日子。” “呸呸呸,我是男的。” “男的也能娶,川儿大了就知道了。”这语气十足的倚老卖老,叶川红着脸想转过身去,顾航搂的太紧,只能把头往下埋了埋。 “那你的梦想呢?”叶川语气闷闷。 “梦想啊,娶了你,然后好好过日子。”只是不知道这社会,这梦想能不能实现,顾航有些发愁。 叶川吐口长气撅了嘴,这是被顾航的不正经气着了。 “川儿呢,川儿将来想做什么?” “做设计师或者是播音员。” “为什么?”顾航好奇。 “设计师设计房子吧,到时候我给自己设计一个房子,一张大床一个柜子,只装我自己的东西。要有像你家那样的大窗户,像你屋子里那样的书桌,窗外也要种一棵像你窗前一样的桂花树,院子里也要有葡萄架。” 叶川沉默半天,顾航接着说:“好,以后住大房子,再不让叶帆那孙子抢了。” 叶川鼻子有些酸,顾航又问:“呐,为什么要做播音员?” “让别人都看到我,都知道有一个叫叶川的很厉害。”这是高一时期的叶川所能想到的最高端最让人羡慕的职业。 可站在高处得到那些虚幻的关注和关心吗?顾航又心疼了。 顾航火力旺,两个人睡一个被窝本来就暖和,更何况厚厚的褥子上面还是两个加厚的被子,里面还塞着暖水袋,叶川不一会儿就想往外伸胳膊。顾航一条长腿压着他,防止他偷偷往外伸腿,手臂霸道的伸在他脖子下再一回圈,搂的严严实实。叶川满头汗,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同样满头汗的顾航,一只手划拉一下他胸口皱皱鼻子说:“你身上好黏。” 顾航挺无语,“脑子里想什么呢?” “热。” “睡吧,睡着就不热了。” 叶川知道逃不出去,仰着头舔舔有些干的嘴唇说:“那你亲亲我吧。” 心爱之人邀请,自然要应允。顾航心眼儿也不少,即使搂着亲也没移开箍着他胳膊的手。叶川自知失败,懊恼的甩开脑袋推开他的头,深吸了两口凉气,终于决定利用心静自然凉的道理。也许是那一大把药片会让人犯困,安静下来,竟也睡着了。 卫东王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脸贴着脸都睡着了,鬓角的头发都是透湿,额头亮晶晶满是细密的汗珠。王波把压风被子往下拉了拉,卫东压低声音问:“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有问题?” “卫东。”王波表情很严肃,压低声音带着训诫说:“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卫东愣了一下甩了下手无所谓的说:“我也就问问,我巴不得顾航和自己哥们都好呢。” 第35章 禁果 上 叶川身体还算好,第二日起来就觉得好了大半,只是咳嗽还是不止。虽然还要继续打针吃药,不过已经好过很多。 以后的日子四个人两两搭伴,隔三两天换一次班,过的也很快。叶川没事的时候还是回家帮忙,只不过再也没在家里睡过。因为不管怎样,宿舍都是有人陪着他的,顾航也放心下来,留在家的时间也就多了些,顺便跟着顾伟国各大商场的转,看各自新年期间的服务策略和客流量什么的。 说是各大商场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顾伟国的服装城算一个,三四个大面积的饭店,两个不大不小的超市,一家偏向于综合类的商场。恒县虽然相对比较大,比起市区来,消费力和人流量还是弱。所有的饭店商场都逛下来,顾伟国问:“有什么想法?” “爸。”顾航表情挺严肃,“趁现在全国连锁类的商场和超市还没进驻新林市,赶紧把这一块拿下吧。” 顾航记得前世就有一家民营超市,早早的扎根在隔壁市,然后快速发展到新林市,因为上乘的服务和齐全的货物,挤垮了一个又一个准备将生意扩展到新林市的大型品牌超市。在那些超市入驻前让市民习惯了一种模式的购物,客流就很难再溜走。拿下这些,资金充足了,才有可能拿下新林市06年后缓慢被带动渐渐苏醒的房产和那之后飞涨的地皮,也才有可能想办法给自己和叶川铺一条还算平稳的路。 “超市吗?” “不是咱们县里这种只卖生活用品的超市,是那种百货超市。整幢楼四五层,要有服饰、饮食、珠宝、化妆品、电器。反正是市民需要的,不管是儿童玩具还是老人拐杖,都能买到的地方。如果一栋楼里可以买到所需的任何东西,他们为什么还要到处跑着去找呢?推着购物车一次就搞定了。” “你说的这种,北京倒是有好几处。我和你妈去逛的时候还感叹哪个老板那么大气势,楼层的房价就不低了,还装修的那么闪人眼。” 顾航笑,“不去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去北京不知道钱少。” “是啊。”顾伟国感叹,狠吸了口烟说:“要是在咱们县开呢?” “没前途也没钱途,人太少,超市总要开在人多的地方。” 顾伟国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顾航往前探了探头问:“爸,你看出来啥了?” “野心。” 顾航失笑,他其实是贪图安稳,如果不是要有所打算,他倒是希望在学校混上几年。 顾伟国扔了烟头,用脚捻灭,抿唇默了良久才拍了下方向盘,“拼了。” “爸。”顾航看看顾伟国鬓角几根白头发说:“爸,等我高中毕业就过去帮你。” “别啊,我还想让我儿子都进大学门呢。” “我不是那块料。”顾航笑。 顾伟国耙耙头发,叹口气笑说:“都尽力吧。” 到了腊月二十七,学校还是要集体放假。小铁屋提前关了门。叶川收拾了东西竟然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好在身边还有一个最近貌似很忙却一直都会不时出现逗他开心的顾航。因为是顾航和叶川轮班,卫东和王波并没有来,难得的又是两个人的时光。 自那次发烧,两个人就是睡一个被窝,此时叶川就睁着眼睛听着楼另一侧高三生早起的熙攘声,窝在顾航怀里想家里的情况。其实一直都是那个状态,渴求没有了也就会发现没有失望。他已经匀出来三百块准备交给叶耀堂,叶川只是在想,怎么样说服叶帆在房间里把之前的床板架起来。 顾航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叶川大睁着眼睛仰着头看不知道什么地方呢。收紧手臂半压在他身上轻笑,“看什么呢?” 叶川收回视线,“今晚就不能睡学校了。” 顾航没说话。似乎对很多高中生来说都应该说——今晚就不能在家里住了。 顾航一手无意识的揉着他的腰笑着说:“这破学校你还不舍得?要不跟哥回家过年去。” “我才不去,我在自己家过。” “那我去找你玩儿。” “嗯,我给你包饺子吃好了。” 叶川发烧后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且卫东和王波总是会住在宿舍凑一堆儿了玩牌,也没有机会亲近。这么一个温暖的早晨潮热的被窝,那沉寂已久的欲望便悄悄抬头。两个人的身体贴的近,叶川自然能感觉到,一时红着脸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顾航软趴趴的黏在他身上低声说:“那次打了几针?” “嗯?”叶川愣了一下说:“五六针吧,怎么了?” “让哥看看屁股肿了没?” “呸!”叶川涨红了脸,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拿出来说,怎么听怎么色情。 顾航不管那些,想法上来了就去扒叶川的秋裤。之前顾航心里有事一直没念着这一茬,现在想起来了,又是年轻的身体,怎么可能会放过,半迫半诱的就将人扒了个干净。 顾航一面吸着他的耳唇一面嘟努着说:“不公平。” 叶川脑子晕晕乎乎,呻吟似的“嗯”了一声。 “我说,不公平。”顾航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秋裤里,“我帮你脱衣服,你不帮我脱。” 耳唇被咬的发热发胀,叶川抖了一下躲开含糊的说:“又没让你脱。” “耍赖?”顾航阴笑,“那我一会罚你你可别哭着讨饶。” 叶川心里紧张,在他一手撩拨到胸口那点的时候慌忙说:“我脱,帮你脱。” 顾航嘿嘿直笑,还一脸纯洁的问:“川儿怕什么呢?” 叶川咬咬牙颤着手憋红了脸拉下他的秋裤,手贴着内裤,咬咬唇还是拉了下去。两体相贴,叶川那处终于也开始醒来,炙烫的温度让两个人都长长出了口气。顾航三两下脱掉套头秋衣整个覆上去,抱住叶川就一个深吻,等他气喘吁吁撑不住推他的时候才松开让他喘气。 顾航轻轻顶弄着笑道:“笨川儿,多少回了,到现在都不知道要喘气儿。” “我不乐意喘。”叶川红着脸反驳,表情凶狠。 顾航低声笑,气氛美好的他都不忍心进一步深入打破这种温馨。又是一个绵长的吻,顾航一路吻下去,还是在两粒粉嫩上反复啃咬吸扯,不舍得放开。叶川被吻的温度一路往上窜,火热的中心被搁置的久了忍不住就拱起身往顾航身上贴。 “川儿拱腰做什么?”顾航还是不忘逗弄。 叶川咬咬牙,干脆猛地翻过身趴在床上,想贴着床单让自己好过些。顾航视线往下移,眸子瞬间就重了颜色。咬咬牙钻出被子去柜子里翻出一管护手霜,叶川还没明白过来呢顾航已经又钻了进来,半压着他的身体扒开他的腿拧开护手霜挤在那处。 身体一凉,叶川惊恐的扭头去看,挣扎着想摆脱顾航的压制。 “川儿。”顾航趴过去整个覆住他,轻咬着他的嘴唇哄:“别怕,让哥进去好不好,哥想死你了,不会很疼。” “脏,脏!我……”叶川两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去抓顾航还在那里游走的手指轻而易举的就被擒住压在身旁。 “我们试试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哥就出来。” “脏啊。” “昨天刚洗过澡。”顾航想起来又笑:“要不是人多,该教教你怎么洗干净小小川儿。” 第一次总要去经历,顾航也没打算等到他点头,已经借着护手霜的润滑挤进去一指。叶川身体一僵,抓紧床单将脸埋进枕头里。顾航轻咬着他的背,向上舔舐他的耳唇,轻哄:“川儿,放松,不喜欢哥了吗?咱们一起试试。” 沉寂在顾航体内的那些不安稳因素,总是不时的抬头,如今是压制不下去了。 叶川不适的动了动身体,大口的喘气,闭上眼什么都不敢看。这些事情,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接受范围。他找不到任何东西来给两人这种行为做解释,如果只说是相互喜欢就可以了吗?似乎是远远不够的。 顾航极尽温柔的吮着他的耳唇,不停的用头抵着他的,希望他给扭过头来亮出嘴唇,手指却微微屈起手指开始开拓。叶川瞪大眼睛,所有感官都聚集在那一处。顾航一手搬过他的头,终于又吻上他的嘴唇,含住了重重的吮吸,等他身体彻底软下来的时候又叠加了一指进去,轻轻转了半圈,尽力撑开了些,分开他的腿就对准那处缓缓的送了进去,手指同时滑出。 叶川叫了一声,眼睛惊慌张开,慌忙的扬起身反手想去抓顾航寻找依靠。 尽管算是有些经验,所谓的前戏他却从不曾做过,顾航做完这些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尽力拉开叶川的腿趴下一些将他整个搂着,扶着灼热往里顶。 “别!”叶川眼泪都要下来了,撑着床铺想起来,被顾航压住。 “别动,放松,要夹断了。”顾航额头青筋跳的急,看得出是强自控制。 “疼啊。”叶川抓紧床头围栏,后仰着脖子尽力放松身体,可还是疼,夹紧了更疼,只能放松,最重要的是心理的羞耻感也负罪感,让他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条线。他这般模样,身体就不自知的扬起一个美妙的弧度,尚未表现出明显男性特征带着孩子特有的柔软细滑和柔韧的腰背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顾航面前,几近完美的腰线和臀形无疑是对顾航耐性的挑战。顾航咬咬牙,心一狠定住他的腰猛地深入。 “啊——”叶川低叫一声,身体往上猛弹了弹。 即使是这样,也不过是进入一半。顾航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成熟的器官自豪,可是眼下却成了障碍。侧头吻掉叶川一侧眼角的泪,一点一点啃着他的耳唇,大手摁着他的腰揉搓着抚慰,“不哭了不哭了,不疼,放松就不疼了。” 第36章 禁果 下 顾航将枕头抽出来塞到他脸下让他抱着,搂着他的腰托高臀部。只是这般一动作之间,叶川就又痛哼了几声。顾航满头的汗,摸着粗韧四周褶皱已被展平,揉摁之间叶川就一阵接一阵咬着牙颤抖,想必是裂伤了。 顾航直起身看了看,入目果然有血丝溢出,虽然视觉冲击让心中那股欲望更加激荡,但还是咬咬牙强忍着低声说:“放松,哥出来,不进去了。” 这时候叶川哪里还知道放松和绷紧的区别,只不受控制的一缩一缩的想挤压出蛮横侵入的东西。顾航被折磨的死的心都有,但凡狠一下心肠估计就会化身为狼,可偏就觉得不能让身下的人受伤。刚要往外抽离就被叶川叫了一声反手抓住,只能僵住不动。 顾航无法,又怕这样裸着再让他感冒,极其缓慢的趴下去,压制住欲望抱住他直叹气,“怎么着,咱们就这么僵着还是怎么的?川儿啊,想磨死哥是吧。” 叶川也不知道怎么办,偷偷抹了会儿眼泪渐渐缓过来。顾航憋得差不多也该挂了,才听见叶川哑着嗓子推推他说:“出,出去吧。” “还疼?” “胀,要胀死了。” 既然不疼,这么夹着总还可以吧。顾航蛮苦情的伸手去伺候自己那半根,还要亲吻身下人不停的安慰。顾航额头的汗啪啪的往下流,自觉的差不多已经修炼成仙了。这样都能忍住,连顾航自己都觉得自己伟大到不可思议。要是之前,嗯哼,不来个两三回都对不起自己那争气的大宝贝。 在一只手的摸索下,半截高热半截温凉,有那么点冰里火里的意思。等顾航身心重新都开始兴奋了,门被人拍了两下,宿管的声音响起:“下午三点封楼,你们早点收拾。” 如果他还没疯,这应该是上午吧!谁来告诉他,是上午吧,啊? 顾航心里直骂娘,还只能含糊的回答:“知道了,睡醒就收拾。” 叶川却紧张的不行,推着床头栏就往下缩。好么,自己往下坐,坚持了半天的火热终于在一片慌乱挣扎躲藏中都进去了,却被他一夹一吓激的射了出来。叶川被一股热流烫的浑身直颤,同时又被巨大的疼痛感包围,抱住枕头闷住自己,才勉强将憋在喉间的叫声压了回去。 外面的人终于走了,叶川浑身水洗了一般,鬓角的头发都潮乎乎的,顾航也好不到哪里去,湿答答的还在往外冒汗呢。低头看看肩膀不断抖动的人,叹口气摸摸他的腰问:“好些了吗?” “嗯。”叶川回应的声音还在发颤,可还是轻推了推他让他出去。 顾航不动,就那般姿势将手滑下去,他记得身下的人吓软之后就没得到快乐。细心的抚慰着揉弄着,叶川怀里的枕头越抱越紧,终于还是忘却了身体的不适投入一波高过一波的快感中,最终昂起头潮红着脸进入一片顾航用手制造的绚烂中。 顾航被叶川那一瞬间似痛苦似欢愉的表情折磨的下面又有些抬头,不敢再动,等叶川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才轻咬了一口他潮乎乎的肩说:“那我出来了。” 叶川眼睛依旧微微眯着,抿着嘴唇反手推了推他。顾航小心抽离,叶川还是疼的哼哼了两声。全部滑出的瞬间因为体位的关系,虽然那处没有及时合拢也并没有带出什么。顾航跪坐起来,抽了两把纸垫着,抱着他的腰将他翻转过来,这才看见有带着血丝的白浊流出来。 顾航下床,因为到阳台的门关着,外面还挂着几件衣服,并不担心对面楼里能看见。兑了温水找了一圈儿,最后把自己擦脸的毛巾摆湿了,坐在床边给叶川清理。叶川看着光裸着却像是穿着衣服一样到处乱走的顾航,鼻子皱了皱又往下缩了缩。顾航流氓脾性不散,身体上不满足就在心理上找平衡。一条腿甩在他身上,坐在他面前慢条斯理的收拾自己,将身下小流氓变化前后的状态讲解了一遍,又讲了一下小流氓刚才的激动和开心,小流氓平时多希望川儿能亲亲它揉揉它摸摸它,小流氓刚才吃了多少护手霜能变得多嫩滑,小流氓多想喂饱川儿可还不舍得他疼……等叶川脸色变来变去开始找东西往这边砸,这才抬头看着面红耳赤的叶川笑。 叶川囧的要死,见他脸皮厚成这样,还是强自镇定的跟着笑,还笑得特甜。顾航不明所以,叶川却说:“你好好擦擦,多擦一会儿。” “干嘛?” “再多坐一会儿,要不行去阳台上站一会儿,结冰了冻上才好哩。到时候咔嚓,嗯嗯,断掉了。”叶川在暖乎乎的被窝里缓缓伸了伸腰,眉头皱了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顾航乐了,光着身冲了一杯豆奶放在顶头的空床上,钻进去把叶川翻到自己身上捏着他的屁股笑:“川儿,你咋能这么坏嗫?” “没你坏。” 顾航砸吧砸吧嘴,喜滋滋的问:“还疼吗?” 这表情和问话内容联系在一起绝对很欠抽。叶川狐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没说话。 “以后就不疼了。川儿,哥是真喜欢你,会一直对川儿好的。” 叶川沉默了良久还是说:“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 年前最后一个腻在一起的机会,竟然显得格外珍贵。两个人就那般拥抱着直到中午,饿了就吃剩下的那么丁点零食,喝了就喝热水。说了无数肉麻兮兮的情话,又亲吻抚摸了良久,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准备回家。 因为方才顾航说要把叶川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刚说过情话,自然要表现好一点。麻利的穿好衣服,手伸进被窝里给叶川套贴身的衣服。身上缓解很多,叶川被闹的直躲,笑着踢开他手里的秋裤自己套好秋衣坐起来,脸红红的夺过自己的衣服骂:“恶心死。” 顾航腆着脸贴上去,“我就喜欢伺候我家小川儿怎么着?你打我啊。” “嘻嘻,肉麻死。” 叶川三两下穿好衣服准备下床,顾航赶紧单膝跪下给皇上大人穿鞋,又惹得叶川一阵又踢又笑。好不容易收拾好,也差不多到了封楼的时间。顾航背着叶川从没人的这边走到一楼,然后才放下他,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越长长的走廊走出宿舍楼。 为了不硌着刚受过伤的某处,顾航依旧让他坐在前面,后座是装了叶川几本练习册和衣服的背包。因着对城区的熟悉,顾航专拣小胡同走,看到路上有人了,叶川贴着顾航的身体就往前靠了靠,等过去了再靠回来。 绕到西花园的时候眼看着要到家,顾航咬着耳朵说:“我技术怎么样?不疼吧。” 叶川一张脸瞬间就又红了,紧抿着嘴唇装作没听见。 “嘿嘿,思想龌蹉了吧你,我是说我的骑技,这么稳当,屁股不疼吧。”顾航暗自得意,末了又怪笑两声说:“刚才床上也算骑技,以后哥把那个技术也好好练练。” 叶川心底有点不服帖,还没琢磨出来味儿呢又听顾航贴着耳朵说:“别吃麻的辣的,不然你那什么的时候肯定疼。那什么以后洗洗屁股,别发炎了……” 顾航那表情绝对是严肃的,语气绝对是正义凛然的,可还没说完呢叶川还是握了车闸,从他胳膊下滑下去去后面拽走自己的包,寒着脸往前走。 顾航掰着车铃跟上,也没再说浑话,等到了叶川家不远才低声说:“川儿,晚上我让我妈给做冰糖银耳粥,我来找你,俩人一起吃。”顾航拍拍自己的背包,“保温杯我都带着呢。” “嗯。”叶川低着头应了一声,站了一会儿摆摆手回了家。 顾航冲着叶川吹了声流氓哨,故意摇着车把晃悠悠的骑走了,到家的时候还吹着口哨哼歌呢。 家里聚了几个雷雷的同学,一群人蹲在水泥地上玩玻璃球呢。顾航进来的时候雷雷刚好又赢了一个,跑过去把口袋里一弯腰老是往外冒的玻璃球塞给他让他帮拿着,自己又跑过去继续玩。顾航心情好,难得的帮雷雷把弹珠装着,还凑过去玩了一局,准头极好的一下子打飞好几个。雷雷开心的跟在他屁股后头捡,两局下来孩子们的脸都黑了,刘冬梅有点看不过去,随便找了个由头想喊顾航进去。 雷雷还在后面拽着不撒手呢,嚷着说:“哥你先把王海这个瓷的赢走再说。”(玻璃的一毛钱两个,瓷的两毛钱一个) 顾航转身准备接着干,那个叫王海的小胖子已经把弹珠捡起来放口袋了,红着脸纠结着眉毛说:“哪能这样干?你哥都多大了,你咋不让你爸过来弹啊。” 雷雷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笑着说:“行啊,我去喊我爸。” 刘冬梅端着干果盘出来,一人塞了一把水果糖对雷雷说:“赢多少了?还给你同学吧,改天才好接着玩。” “我不!我要把我的小木箱装满。”雷雷得意的不行,甩甩手说:“那今天不玩了,你们再去买,明天再玩。” 几个小孩子虽然有点不乐意,可看在满口袋糖的面子上还是约好时间走了。 顾航贴着雷雷冒汗的额头往上狠狠捋了一把,弄了满手的汗,撇撇嘴又抹在他衣服上。雷雷扒拉一下额前被捋得站起来的头发嚷嚷:“哥你太厉害了,干掉他们三个。” “你同学怎么都是小不点儿?” “且,我才不和大个子玩儿。我长不高啊我自豪,我为国家省布料。”雷雷怪腔怪调。 其实雷雷算是小五年级的高个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除了他,学生的智商和身高都成反比,班里面学习好的都是小不点,因此雷雷身边就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小人儿圈。 顾航额角跳了跳,步伐轻快的往屋里走,雷雷赶紧跟过去,准备商量一下让顾航今年过年给他包个红包,他想把自己的存折存的满满的,一打开就能看见好多个零。顾航跳到室内楼梯上的时候才想起对端着干果盘的刘冬梅说:“妈我晚上吃冰糖银耳粥。” “我也吃,不要银耳下面那点东西。”雷雷跟在顾航屁股后头强调,他只吃银耳上面颜色白亮的,发黄了的嫌嚼着像吃干菜。 第37章 新年 雷雷计谋都想好了,一套一套的,只是没想到一张口要红包顾航就答应了,为此还觉得很没有成就感,连展示自己口才的机会都没有。 刘冬梅熬好银耳羹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在砂锅里炖了一个多小时,香薷可口。顾航很热情的帮着她从火上端锅,听见大街上的汽车声还推着刘冬梅出去接顾伟国。粥本来就不多,顾航三两勺都给灌到了保温杯里,藏到背包里才把剩下的盛了两个半碗端了一碗给雷雷。 雷雷正抱着专属小箱子数弹珠,瞟了一眼问:“怎么就半碗?我一会儿去捞莲子吃。” 顾航搅着碗里的,尝了一口觉得真心不错。想着这是事儿后补品,脸上的笑意就盛不住似的往外冒。 顾伟国喝了点酒,进门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红热。 “爸,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嘿嘿,知道,我心里有数。”顾伟国扶着门脱鞋换拖鞋,笑呵呵的说:“还是我儿子懂事,老赵家那个,和咱们航一样大,还是个吃屎孩。正吃饭呢就问他爸要钱,不给了就甩脸子。和一群盲流搅合在一起。” 顾航听出来,这是真有点高了。刘冬梅站在洗手间门口,准头很好的将一条湿毛巾啪在他脸上,开始往外端菜准备吃饭。 “今晚啥汤?”顾伟国擦着脸看看顾航手里的碗问刘冬梅。 “小米汤。” “我吃这个。”顾伟国指指顾航手里的碗。 雷雷终于数完了弹珠,扣好箱子把自己的半碗捞过去冲刘冬梅喊:“妈,给我捞点莲子。” 刘冬梅出来拿了雷雷的碗进去,不一会儿就传了声音出来。 “我做了一砂锅呢,咋的都没了?” 刘冬梅端着雷雷那半碗出来问顾航:“粥呢?” “都吃了,统共才三碗,你水放少了。”顾航往沙发上一陷揉揉肚子说:“妈你手艺长进啊。” “是吧。”刘冬梅美滋滋的,“我故意少放了点水,熬黏糊了才好喝。我正琢磨熬咸肉粥呢,听人说咸粥也好喝。” 雷雷拿眼神直刺顾航,为了过年的红包强压下不满,和刘冬梅说好了明天专门给自己熬一锅才作罢。 顾伟国带着抱怨说刘冬梅:“好不容易一家人聚齐了,也不知道多炖点。” 顾航挺羞愧。 像顾航家里,每次过年必定是要从里到外穿一身新的,衣服刘冬梅也早就准备好了,趁着三个男人吃饭抱出来给他们看,要是不满意回头再换。顾伟国的是一件大毛领深灰呢子大衣,没什么型,但只看那毛领就知道够贵的。刘冬梅顺便炫了炫给自己挑的黑白格子呢子大衣,七分袖带着点儿皮草袖口。刘冬梅没买眼下时兴的亮面防水布棉服,让顾航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妈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雷雷早就和刘冬梅说过要什么,对自己那件帽子够大的毛绒内胆棉服很满意。顾航冬天不喜欢穿了秋衣再穿紧身毛衣,从来都是一件保暖内衣加外套,因此他的还是一件羽绒服,不是现在多数人穿的那种腰部一条系带到腿弯的胖大鸭鸭羽绒服,当然还是摆脱不了臃肿。不过比起他身上那件白色的单线压痕羽绒服,看着已经轻巧许多,有点茄克衫的款式,很厚重偏暗的橙黄色。 “怎么样?”刘冬梅炫耀,“咱们店里进的新货,买得起的人可不多。” “很贵?” “那是,不然咋让我帅儿子穿。”挂店里卖六百九,基本没什么人去碰,刘冬梅也不过是给儿子买衣服顺带批回来几件。泓学服装城针对的多半还是进城购物的客流,里面的衣服相对来说还是很平价的。 顾航皱皱眉头问:“店里什么时候关门?” “到十点,不满意?” “不是。”顾航扒拉两口蒜薹炒肉,“说好了带卫东他们买衣服,差点忘了。” 顾航起身往楼上跑,刘冬梅忙说:“三十才关门,明天不也一样?” 顾航背上背包扣上帽子手套说:“我明天还带雷雷去买炮呢,晚上正好,人少。” 剩下三口人还没反应过来呢,顾航已经骑着那辆“爱情牌”走了。 雷雷刮刮碗底,舔了舔勺子冲着院子里乐:“我哥咋这么好嗫,嘿嘿,还给我买炮,我要十五盒小蜜蜂。” 叶家比叶川想象的还要诡异,一进家门并不怎么亲的弟弟就贴上来了。等叶川进了曾经的房间时叶帆赶紧关了门,压低声音说:“哥,咱爸要给咱找后妈了。” 叶川双眼习惯性的快速眨了眨,大脑回路根本就没有接上。叶帆见他没什么反应,不阴不阳的说:“等有了后妈,肯定不让你回家。我才不怕,反正咱爸和我亲。” 叶川看看屋子里那张小床转身出门,看见围着围裙从后面小厨房出来的女人大脑才有那么点明白。只那么一瞬,叶川是愤怒的,以至于这个略显臃肿的妇女和他打招呼的时候眼神还是冷厉的。在叶川眼中妈妈就是女神,漂亮温柔,即使长大后知道自己不是叶耀堂的亲儿子,也觉得爸妈之间是有爱情的。最起码那张供桌一直都在,逢年过节叶耀堂都会摆些贡品。他不允许家里自己存在的痕迹渐渐消失的情况下妈妈的存在过的痕迹也被抹杀掉。 “咋的了?咋这个眼神儿?”王兰香男人几年前就出意外死了,乡下这种情况,没有离婚也能再嫁,和叶耀堂也算是家里人给介绍的。虽然叶耀堂是穷了点,但毕竟算是在城里落了户口,说好了往前就把房子给翻新了。虽然男方有两个儿子,但是暗地里也听说当年桂香是带怀儿嫁给叶耀堂的,大儿子既然不是亲生的,将来也不用负担,王兰香自己也带着一个女娃,再嫁好人家难,觉得能把孩子带城里来也不错。过日子么,就是俩人凑合,只是看着两个儿子都不是很欢迎的模样。 “你爸出门了。”王兰香招呼抓着一把碎方便面正在吃的女儿陈培静,“这是你大哥,叫哥。” 小姑娘也才八九岁的样子,扎着两个毛毛的黄辫子,腮帮上还沾着辣椒面,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叶川,王兰香拽了她一下才叫了一声哥。 叶川推开王兰香去厨房旁边拐角的小木桌旁,没找到妈妈的遗像,再绕回来眼睛都有些红了。 “我妈照片呢?” 王兰香也是个泼辣的主,见好声好气的不行,叶川就长的没什么威胁,也跟着绷了脸说:“我怎么知道,问你爸去。” 说话间叶耀堂已经提着一条猪肉进来了,王兰香从鼻孔嗤了一声说:“叶耀堂,你大儿子挺厉害啊,一进门就开始摆脸子。” 叶耀堂开没开口,叶川已经推了故意扛过来的王兰香一把,吼道:“我问你我妈照片呢!” “怎么说话的,学校老师就这么教你的?”叶耀堂也火了。拉扯两个儿子并不容易,虽然他承认对大儿子不用心,还是自觉的没亏着他。儿子毕竟不贴心,他也觉得本家的人说的有道理,该找个人过日子了。 叶川咬着嘴唇推开叶耀堂冲进他房间,里面已经堆了些王兰香的东西。叶川大力拉开抽屉,找不到也不合上,踮着脚去搬箱子。叶耀堂追进来拉着他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作死呢,一回家就发疯。” “我妈照片呢!”叶川梗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是恶狠狠的。 “死了的人了,你是不是不想过年了!” “你凭什么把我妈照片放起来!”叶川扯着嗓子喊。 叶耀堂气的手发抖,顺手抄起腰带就抽了过去。叶川也不躲,就站在哪儿吼:“你凭什么拿我妈照片,你凭什么!” 叶耀堂像大多数九十年代生活在底层的父亲一样,秉承棍棒低下出孝子,秉承父权不容侵犯,总之在叶川趴在他拿着腰带的胳膊上狠咬了一口后鞭打就升了级。 王兰香本来也只是想让叶耀堂教训一下,眼看着叶川被捆着双手吊到梁上才有点慌了,忙过去拦着说:“不就是一张遗像吗,给他就给他吧。” “老子砸了!”叶耀堂气骂。 叶川尖叫一声踢过去,正中叶耀堂胸口,又一轮抽打雨点一样落了下来。叶川腾空吊着,胳膊因挣扎断了一样的疼,双手血流不畅都开始犯了紫色。叶耀堂见打不改,扔了腰带坐在门槛上抽闷烟。平时很横的叶帆早就钻进了自己房间躲着了,王兰香垫着小凳子把人放下来,气道:“这不过年呢么,也就暂时收起来了。搁哪儿那也是你妈呀,和你爸较什么劲呐。” 叶川坐在地上抽噎,叶耀堂就坐在门口抽烟。叶耀堂没想到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儿子竟然敢和他动手,心里的愤怒劲儿过去,留下的都是说不出的憋闷。 外面天已经黑了,王兰香扯了一把缩在门后的陈培静进去端饭,喊了叶耀堂一声说:“大过年的,赶紧吃饭吧。叶帆,赶紧出来吃饭。” 女人,成功的扮演一家女主人的角色是天性,虽然刚经历了刚才一场战争,王兰香还是很快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麻利的收拾桌椅摆饭。 叶帆轻手轻脚的出来,瞄了眼另一间坐在地上的叶川,摸摸鼻子去了桌子边。 “行了,快过来吃饭?”王兰香喊叶耀堂。 叶耀堂吐口闷气坐到桌子边,王兰香要去喊屋子里的叶川,被叶耀堂喝住,“别管他,饿死正好。” “你也是,和孩子置啥气。”虽这么说,但也没有进去喊叶川出来。 第38章 祭奠 三个人在外面吃的也并不畅快,叶川坐着无声哭了一会儿,站起来找到挣扎时甩掉的鞋子穿上,低着头出门。 “去哪野?”叶耀堂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骂,“有脾气滚了就别回来!” 叶川脚步顿了顿还是出了门。 路灯发着白光,衬得刚暗下来的夜色无比华丽。路灯光下有大人凑在一起闲聊,笑声在空中绕啊绕,终于还是吹散在一缕寒风中。有孩子围成一圈儿摔面包(用纸叠成的四方形方块,类似如今孩子玩的圆卡牌)抽陀螺,也有孩子举着炮打月明给夜空添彩。 叶川绕过这条热闹的街,一路往城南走。他都好久没有去看叶妈妈了,叶川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儿子,都一年了,也没有去和叶妈妈聊过天。 顾航和卫东王波骑着车子到的时候,叶帆正安静的坐在门口看着街上孩子放鞭炮呢。 “你哥呢?”顾航心情不错。 “不在家。” “去哪儿了这时候了都。” “不知道。” 叶帆回头看看里面看电视的男人和两个入侵者,起身往一边走了走。顾航察觉出不对,一只脚着地蹬过去再问:“你哥呢?” “和我爸打架了。” “啥?”卫东惊过开始笑:“是被你爸打了吧。” “反正打架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顾航抓着车把深吸了口气,声音都跟着冷了下来。 “为什么打架?” “我爸要娶那个女的,我哥不愿意。” “还有呢?” “我哥推了那个女的一把,我爸就抽了他一巴掌。我爸把我妈照片收起来了,我哥问他要……就,打起来了。” 卫东哼笑一声:“怎么叫两个人打起来了?幺川儿那胳膊腿儿是打架的人吗?” “我爸把他吊着打了,然后我们吃饭他就走了。”叶帆脚尖抠着地,继续说:“他是不是离家出走了?你们去找找吧。” 有了外人,叶帆终于觉得这家里还是他和叶川亲近些,开始有点担心叶川一去不回。 “操。”卫东退回去往门里看了看,又骑回来说:“找去吧。这条路咱们一路也没见到,我去南边,王波去北边,老大你去西边。” 顾航不吭声,好一会儿才问:“你妈埋在哪儿了?” “城南坟地。” 顾航骑着车子往城南走,卫东王波赶紧跟上。三个人一路狂飙,直到出了城拐上土路才渐渐慢下速度。没了城中的灯光,才发现夜是这般黑。顾航扔了自行车在麦地里虚软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绕过几处坟和墓碑,才在最外围的一角发现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顾航停住,拳头紧了紧轻叫了一声:“川儿。” 黑影动了动,却是缩的更紧了。 卫东和王波跟在后面,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话。 顾航走近了,认出他身上那件带着帽子还算厚实的棉袄,蹲在一边笑了笑说:“吓我一跳你,还以为撞见小鬼了呢。” 叶川哭过了,心里反而沉静下来。什么也没想,似乎也没什么可伤心的,只是安静的蜷缩着脑中一片空白。初听见顾航的声音还吓得抖了一下,终于有点害怕这黑漆漆的夜和一堆堆凸起的坟堆。待顾航靠过来说话,被冷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反而又有点湿润了。 “川儿。”顾航去了手套抬手摸摸他露在外面的耳朵,两手捂上去揉了揉说:“冷了吧。想姨了给哥说呀,哥带好吃的过来一起看看,自己跑过来能干啥?大半夜的。” 顾航拽过背包,拿出保温杯往叶川怀里塞:“可香了,你尝尝,也让姨尝尝,还热乎着呢。” 叶川终于动了动,搂着腿的手臂放松一些抱住了他的保温杯。 顾航笑嘻嘻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似乎在坟地见到叶川也只是偶遇一样。舒了口气把背包坐到屁股底下,抱着叶川放自己腿上,拧开保温杯放他鼻子下晃了晃。 “怎么样?好闻吧,嘿嘿,哥可是搭手熬了。哥这手多金贵啊,以后都是挣大钱的手,都用来抓金的。” 身后卫东看着这一幕,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王波拽拽他,把人拉走了。 到地头的时候卫东还在回头看,喃喃地问王波:“老大和幺川儿这是?” “老大把叶川儿当亲弟弟。” 卫东呼啦一下脸说:“比对我这个老哥们儿还好啊。” 谁也没再说话,坐在地头自行车旁陷入沉默。 顾航倒了一盖出来,捂着叶川的手半迫着让他喝了。等他两杯下肚才腆着脸蹭着他又肿起来的脸颊问:“好喝吧,啥是金手啊?哥这就是啊。” 叶川看着眼前的坟包对顾航说:“这是我妈。” “嗯,哥知道,等咱们俩结婚,也是我妈。” 叶川扭头看顾航,“你别说浑话,我妈听到要不高兴了。” “怎么会?妈看见有人喜欢川儿不知道多开心呢。” 叶川鼻子有些酸,低声骂道:“谁让你喊妈了?” “川儿可厉害呀,妈,他欺负我你可都看着呢。” “恶心死。” “嘿嘿,给妈也喝口粥呗,大冷天的。” 叶川起来跪着,倒了一杯洒在坟旁,怔了一会儿说:“妈你尝尝。你别骂我,我没拿他东西,我以后挣钱了会再还给他的。” “不用还,都一家人。” 叶川瞪顾航,顾航嘻嘻笑着说:“那还吧,反正得一个存折。” 叶川撇撇嘴给叶妈妈磕了个头,顾航也难得正经的磕了一个,捡起背包拉他起来,拍了拍背包的土,又弯腰拍拍他膝盖和屁股上的土,搂着他的肩膀紧了紧往外走。 卫东和王波还在等着,什么也没问,各自骑着车走在前面,顾航把叶川搂在怀里让他贴着自己,把他一双手塞到羽绒服下跟在后面。一路沉默着入了城,借着路灯光才看得清叶川的脸。 还是一侧肿着,另一边被叶耀堂的腰带误抽了一下,肿起很高的一条红檩子。眼睛核桃似的,看起来再不是那双水灵的大眼睛。顾航停了车借着灯光去扒他的衣服,叶川捂住他的手摇摇头。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等前面王波停下来等的时候顾航还是作罢。到西花园的时候卫东提议:“要不咱们今晚还去老大家打扑克吧,最好玩个通宵。” “我看行。”王波附和。 “我回家吧,你们和雷雷玩。”叶川准备下车,被顾航拽住。 “我得回家。”叶川扭头看他,眼睛里有坚持。 顾航想说,那个爸还要来做什么?扔了吧,咱们不要了。可叶川不变的一句话,还是让他改了主意。 叶川声音很低,喃喃地说:“我得回家呀!” 顾航鼻子发酸。家,多么简单的一个字,不管有多少伤害总被捆缚着走也走不远。顾航发现,自己能做的其实那么少,目前给不了他一个家让他遮风挡雨。顾航觉得自己错了,不该稀里糊涂的拽着连性都不大了解的他做那种事。他果决地断了他的路,在没将下面的路铺好之前。 冬天穿的厚,叶耀堂下了狠手,不过身上除了吊起来时棉衣楸上去被抽到的腰,其他地方都不算重。年关,虽然时间不早,可路上人还是很多。顾航伸手进去摸了摸,没摸出什么肿起的地方才停手。 快到叶川家的时候听叶川的意思远远地停下放他下来,叶川摆摆手和三个人作别,沿着墙根慢慢往家里走。 顾航等他进了屋关了门才扭头看卫东和王波,“得嘞,明天再说吧。” 卫东抓抓额头皱巴着脸说:“现在还想着买衣服的事儿呢?啥时候都一样。” 三个人往回走,卫东还是忍不住说:“挨个打罢了,你也别总丢着脸。” “你也总挨打?” “那可不是。”卫东笑呵呵的说:“我现在还记得呢。小时候我和一同学打架,事后偷往他家门上糊屎,我爸拿自行车废胎抽我,好几天都是趴着睡。” “该!”顾航扔下一个字骑快车走了。 “……怎么个意思?”卫东看王波。 王波学着顾航的样子瞄他一眼冷冰冰地说,“该!”然后也冲进一团柔和的路灯光中。 “不就是糊个屎吗,我还往他家面缸里尿过尿嘞。”卫东挠挠头自言自语。 叶川没想到家里的门没从里面拴上,也没想到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叶耀堂坐在侧间门槛上抽烟,烟头一明一暗间就能看见叶耀堂没什么神情的脸。 叶川反手拴了门往旁边屋子走,进去之前听见叶耀堂说:“锅里有剩饭,你吃过刷锅。” 叶川再转身,叶耀堂已经进屋去了。叶川开了灯去厨房,也不饿,掀开锅盖看见里面箅子上的半碗菜和一个馒头愣了一下,端出来只是把面汤舀出来把锅给刷了就又回了屋。 叶帆难得的没因为床小的原因嘟囔,乖乖的往里靠了靠。事实上叶川被吊起来后踢向叶耀堂的那一脚他还是吓住了,虽然叶帆挨过的打比叶川少的多,但他明白的知道,叶耀堂即使打狠了,他也不敢还手。 叶川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脱了裤子和棉服。棉服折起来当枕头,往脚头一躺灭了灯就拉过被子睡了。 第39章 过后 年,总是要过的。即使硝烟未散,叶川家里也还是进入一片祥和。 二十九的时候王兰香又带着孩子来了,叶耀堂在厨房旁边的旮旯里腾出来一角,加了一道布帘子,里面架了一张小床,这是陈培静的住处。这也算是真正住下了。 叶川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一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女人,不过往年搂肉炸鸡块蒸馒头的活计都被王兰香拿下了,他倒是清闲下来。 趁着太阳好,叶川用刀片割开对联贴年画。叶帆也很听话,第一次跟在叶川屁股后头拿着年画等他贴。门本来就不多,叶川最后在墙上糊了一张“出门见喜”就算搞定了。 顾航忙的也是一样的事情,步调难得的一致。叶川那边把“出门见喜”啪在墙上的时候,顾航正一巴掌把“满园春光”糊在葡萄架的水泥柱上。 雷雷手里还有几张金福字,弯腰把葡萄架下的石凳也贴了才拍拍手表示过了瘾,洗过手上街找同学玩去了,顾航也骑车出门直奔叶川家。贫困重压下的家庭暴力,就像吃饭一样平常,即使是刚经历那么一场不愉快,卫东和王波的还是转眼间就被过年的喜气包围,故而一大早的就先一步去了泓学服装城。 叶川脸上的肿没消,中间过了一天颜色又暗了一点。顾航也没和叶家人打招呼,直接拽着他上车就走了。留下叶帆在后面嘟囔,“去干啥都不带我,咋当人哥的?” “那谁家孩子啊,穿那么好?”王兰香从里面走出来问。 “顾伟国家的。不学好!”叶耀堂觉得叶川和这个后进分子搅在一起是自甘堕落。 顾航骑出去一段,停下来把自己厚实的围巾取下来给叶川围上,正好把肿起来的脸包在里面。叶川瓮声瓮气的问:“都要三十儿了,你还带我去哪儿?” “买衣服。”顾航搂着叶川骑出去接着说:“咱们四个一人一套,我和我妈说过了。卫东和王波已经过去了。” “我有衣服穿。”叶川扭头看顾航,见他身上还是学校时的那套,问:“你妈没给你买好吗?” “……没啊,我说好了和你一起买的。” 车子走出去好一会儿叶川突然扭头看着顾航说:“哥,我是不是很坏?” “嗯?”顾航愣住,“怎么这么说?” 叶川抓着自行车车把和自己较了半天劲,还是说:“我之前觉得我爸配不上我妈,我妈那么漂亮,又温柔,那双手就不该是给他刷锅做饭的。后来就觉得,可能我爸对我妈特好俩人才在一起的。我爸还真没打骂过我妈……他要娶王兰香我生气了,觉得他配不上我妈就算了,等我妈死了还找那么个丑八怪住我家里,还敢动我妈遗像!昨天我又想,他想娶就娶吧,他老是说我喝血,等王兰香再给他生个儿子,就又多了一个吸血鬼,早晚喝干他。” 顾航没说话,下巴往下压了压表示自己听着呢。叶川目光迷茫的看着街上的人群,好一会儿又说:“太坏了,我都想到他被抽成人干儿的时候啥样了。一个骷髅架子。” “今天呢?” “今天啊。”叶川往后靠在他怀里吐了口气说:“好像还是好好的比较好,要是那样,多吓人呀。” 顾航大手盖住他抓着车把的手,低声说:“川儿才不坏,你也就想想,那都是假的。卫东那种人才坏,你不知道他做多少坏事儿。初中的时候念检查你还记得吗?” “嘿嘿,他往学校墙上尿尿。” “可不是,念检查的时候多听话呀。”顾航囔着鼻子怪腔怪调的学舌,“我错了,我不该往学校墙上尿尿耍流氓,我检讨,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呵呵,恶心死。” “一扭头就诅咒老刘掉头发。” 叶川愣了一下,“为啥掉头发?” “让她和老秃一样光头顶呗。后来事儿都过去俩月了,还用图钉扎了老刘一个月的车胎。阴着呢!” 叶川脑海里出现卫东那瘦不溜秋的高个子,又幻想了一下他眯着眼睛晃着一条腿,偷溜到教师车棚下扎车胎的情形,忍不住笑着说:“好阴险啊。” 两个人又就卫东的恶劣本质探讨了一番,最后叶川说:“卫东其实就长的阴险点儿对外人狠点儿,最自己人还是不错的。” 顾航说:“为什么长的阴险?那都是内在阴险到一定程度才反应在脸上,简称面相。川儿这面相一看就是有福气又好心眼儿。” 俩人讨论的兴致盎然,泓学服装城里正试一件宝蓝色棉服倒地中枪的卫东连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对王波说:“哪儿孙子在背后说我坏话呢,阿嚏——” 王波说:“我咋觉得这时候是你爸拿着皮鞭到处找你回家帮忙收拾东西呢?” “滚你的!”卫东踢过去一脚,被王波躲开了。 店里的人不算很多,城里的人早几天就把年货准备齐全了。可年关前这两天往往不少挣钱,一些县城外定亲的,一般都选在年关,也趁着年前男方陪着女方进城买新衣服,这些往往都是捡贵的挑的。也有人进城赶在最后一天补年货,顺便买衣服。 顾航摁着叶川的肩走进来的时候卫东正学着墙上画里模特的姿势,交叉着一条腿依在后面的衣架子上,仰着下巴对着镜子装时尚呢。只不过脚上那双脏的看不出鞋帮颜色的布鞋有点倒人胃口。 王波被恶心的吐着舌头趴在那里装死,见叶川用宽大的围巾围着脸进来,还故意翻着白眼挠着爪子逗他,“叶川儿~~肉挺嫩啊~~让哥们儿吃两口吧~~” 叶川被逗的直笑,躲到顾航身后伸出脚踢他。 卫东贱兮兮的保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插着口袋走过来踮着脚俯视三人,扬扬下巴说:“怎么样,帅吧。蓝色,大海的颜色,文艺青年才衬的起的颜色。” 三人对视一眼一起呕吐。 “你们懂个屁。”卫东将拉链往上一拉,“老子穿定了。” 顾航拉着叶川去找那个橙黄色的羽绒服,挂在最高处,根本就没摆在下面让人随便试。王波嫌颜色艳,去瞅黑色的棉袄。顾航心里巴不得呢,取了一件165的给叶川套上。叶川拧着脖子几次抬手去拽贴标价的牌子都被顾航打开了,最后顾航把人推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说:“喜欢不?帽子够大吧,有风的时候一扣就掉不下来,还特暖和。” 叶川虽然基本不买什么衣服,但是质量好坏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这是一件高绒的鸭绒服,用手抓的时候感觉像抓空气,没有廉价鸭绒服那种一抓抓到鸡毛梗的情况。 “好看。”叶川又抬手往领子后捞牌子,顾航抓着准备把牌子拽下来,被叶川慌忙抓住。 “别拽。” “不是说好看吗?好看就买了呗,忙活了半年才买一件不过分吧。” “太,太小了。”叶川回头往墙上瞄,总觉的衣服挂的高度和价钱是成正比的,最起码地上堆着的肯定没有墙上挂着的值钱。 顾航没觉得小,不过还是拿了大一号给他试了一下。这件倒是大,不用可劲儿缩,那手就能袖到袖子里,腰处也是松松垮垮。不过叶川的小个头套到大衣服里看着也挺有意思,就跟穿着自己男人的衣服似的。顾航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就有点猥琐了。 叶川自己觉得不错,预计明年长高了穿也正好。 “这个行吧?” “嗯。”叶川答应着又往后捞吊牌,顾航扯掉装到自己口袋里,顺手将另一件扔给一旁站着的服务员。 叶川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顾航拽走找裤子去了。 其实顾航坚持的也只是那一件羽绒服,其他的随意,任叶川自己做主。在内心深处,顾航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像恋人表示亲密。一样的羽绒服,不过是想满足一下自己这种希望罢了。最后又挑了件可以套到羽绒服里的卫衣,一双皮子裹边的棉鞋,顾航一起拽了标签给服务员。 那边卫东和王波也各自搞定,从头到脚齐活儿。服务员听着顾航的话,按进价各自交了钱,叶川一脸茫然的被扔在那里看换掉的衣服。 准备走的时候叶川还是犹豫了一下,拉住顾航说:“我再买一件卫衣吧。” “好啊。”顾航转念才想起什么反问:“给你弟?” 叶川没说是可也没说不是。事实上兜里准备给叶耀堂的三百块还在,因为那件事他还记恨着呢,并没有掏出来。想着过年了,不该自己一套新,总该给弟弟也买点什么,不然也太出挑了。 顾航皱巴着脸挖挖耳朵,王波倒是先开口了,“你去挑吧,我们这儿等着。” 叶川看看顾航,把东西放一旁地上跑了进去。 顾航嘬着牙龈,半天才说:“他弟也配?操蛋玩意儿!” 王波倒是看得开,说:“你给叶川儿弄一身,回头他也没法穿。一家人就他自己那么新,他自己个儿都觉得别扭。” “他那件狗屎黄的袄在哪儿拿的?我怎么没看见呐,还怪好看。”卫东看着叶川的背影说。 顾航杀过去一眼,卫东很无辜,揉揉鼻子说:“难道是鸡屎黄?” 顾航一脚过去,在卫东崭新的文艺青年装上留下一个四十一码的大鞋印。 叶川花掉了五十块,给弟弟买了卫衣和一双薄棉鞋,还是捡样式好质量好的挑的,当然还是没敢碰标价老高的,顺便问自己身上衣服的价钱。顾航早交代好了,服务员瞄了一眼说差不多一百五吧。叶川小声说,你们卖衣服能赚这么多?他看见自己脚上那双鞋标价一百六的。服务员说,是啊,要不然老板怎么挣那么多钱呢?人家还买了车买了别墅呢。 这种暴利让叶川很纠结,提着袋子过来的时候,看着顾航就有那么点自家亲人欺骗劳苦大众的罪恶感。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叶川为什么不干脆离家? ——这个家庭叶川住了十四年,说实话,贫穷压迫下的家庭里,打骂是经常性的事情。换一句话说,卫东挨打不一定比叶川少,只是卫东是亲生的,他脾气又是大大咧咧,怎么打过两天还是展平的一张纸。 顾航不可能就这么吧叶川接到顾家,先不说叶川自己,顾伟国两口子虽然不会说什么肯定也不会同意的。叶川也一定会觉得寄人篱下。 再不济,那也是他住了十四年的地方。再不济,老叶也养了他十四年,供他吃穿,偶尔也有温情的时候(即使文中没有提到)。再不济,这一方屋檐下有叶妈妈留给他的一切美好的记忆。 叶川也不能算圣母,他目前能做的,不过是忍着呗,总有一天会飞出这片土地吧 第40章 二更 四个人一起去的叶川家,王兰香看见叶川这一身回来夸张的赞叹:“川川这衣裳真好看,衬得人更帅气了。哪儿买的?” 叶川看她一眼喊了声姨,转手把两个袋子递给一旁眼巴巴的叶帆。气也气过了,闹也闹过了,叶川明知道自己阻止无用,又带着那么点叶耀堂也只配她这种肥丑女人的扭曲小心思,竟也能顺利的接受她的出现,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以后叶耀堂要和这个又丑又粗俗的女生共度下半生的怜悯。 顾航一把搂住叶帆的脖子拉屋里,压低声音说:“你哥对你老好了,给人打工就那么点钱还非得给你买衣裳。” 叶帆拿出那件灰色带帽子的套头卫衣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喜滋滋的说:“我哥本来就可好了。” 顾航冷笑一声说:“再让我看见你抢他衣裳,我见一回抽你一回。” 叶帆抬眼,看见冷着脸的顾航心里还是有点怯。他见过顾航打人,踹得人躺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拿着胳膊粗的木棍就敢往身上抽。被顾航一瞪忙说:“我没抢他衣裳,他给我穿的。” 顾航眼睛眯了眯,叶帆忙指着床说:“我还给他睡床了,这么窄的床,我都是侧着睡的。” 什么叫“给睡”?顾航伸手拍拍叶帆的脸哼笑一声出去了。叶帆看看顾航再看看鞋盒,还是耐不住新鞋的诱惑,坐到床边专心试鞋。 叶耀堂在做小凳子,门口刨了一堆刨花,卫东正蹲在旁边没话找话的夸他手艺好,王兰香还在扯着叶川夸衣服好看。顾航喊叶川进去收拾东西,四个人去泡澡堂子。叶帆鼓起勇气要跟过去,叶川没说不可以,顾航想想叶川考到外地上大学脱离家庭前还有两年半,勉强也没有拒绝。 到几个人离开王兰香还在絮叨:“有钱烧的啊,买那么好的衣裳,里面都是鸭毛啊。老叶,你儿子挣了钱不给你吗?那一件衣裳可得个二三百吧!” 叶耀堂紧紧牙,最终还是没说话。 虽然马上就过年,澡堂的人还是不少。顾航事实上很久没有出来泡大澡堂了,他倒是想和叶川洗单间呢,只不过也清楚的知道不可以。顾航在门口小卖铺买了俩煮蛋,再进去的时候卫东和王波,连带着厚脸皮撵过来的叶帆都光着屁股跳进了大澡堂里,叶川却还乖乖的站在一排小柜子前,坐在一旁的床上低头等着。他倒不是害羞这里人多,这样洗澡早习惯了,只是下意识的就等着顾航一起。 三两下收拾好,顾航回头看着叶川身上的淤青,心口一阵阵发闷。咬着牙把鸡蛋剥了皮,用塑料袋拎着就拉着叶川也滑进澡池子里。卫东那边早找人少的地方游开了,见顾航手里提着俩鸡蛋还笑,“你不是吧,洗个澡还记得吃。” 顾航不理他,和叶川泡在一角,趁着鸡蛋还是热的,让他在脸上滚着消肿,另一枚系在塑料袋里泡在热水里。叶川转身趴到池子边,一手摁着鸡蛋在脸上滚来滚去。倒不是很疼了,只是涨得脸皮都绷的慌。 卫东游过来说:“用鸡蛋搓脸?多浪费!” 顾航没理他,毛巾搭着眼睛靠着叶川挂在池边闭了眼。卫东看看系在塑料袋子里半浮在水里的另一枚就觉得有点饿,想出去买点吃的,又懒得出去再穿衣服。见顾航不注意就偷偷的捞过去,两口把鸡蛋吃了。 叶川瞪着大眼睛看他,卫东意犹未尽,看看他说:“你洗脸了吗?” “没洗呢。” 卫东啧啧舌,“要是茶叶蛋就更好了。” 转身要游走呢,被顾航下了死手摁在池子里喝了两口泥水。末了顾航说:“喝口水顺顺喉咙,不然吃不好会噎着。” 王波在另一边笑,卫东脸色却并不是太好。 年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点炮放烟火,叶帆兜里还有点零花钱,先跑走买炮去了。卫东喝澡泥水的气儿还没通呢,也没多留,骑着车子跑了。也就是王波,跟着顾航走了一段儿说:“你们别溜达太晚,也早点儿回。” 顾航应了,等他骑车子离开,自己也载着叶川钻进了小巷子。时间已经不早了,顾航还是一路骑到广场上,缓缓的沿着外围看广场上不多的人嬉闹。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困境,想给叶川最好的,却又什么也给不了。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个家庭再不温暖,毕竟还是叶川的家,是他可以落脚的地方。他倒是想这么直接把叶川儿接家里呢,可对他来说就是寄人篱下,他会自在吗?不管是两边家人还是邻里,似乎都说不通。他顾航也不可能二头青的拽着人就走,更不可能用拳头解决问题,因为那样做的未知后果还是得叶川承担……到底能做什么呢?顾航觉得无力。 这些都是他上一世不曾接触过的,他那时又何曾关心过叶川的家事?那一世叶耀堂根本也没有给叶川找一个后妈,他和叶川的关系也没有如今融洽。对于一切未知,顾航觉得迷茫而恐慌。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顾航缓慢地骑着自行车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叶川窝在他怀里有些昏昏欲睡,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也没有说什么,一转头搂住他的腰闭眼打哈欠。他浑身都酸,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顾航低头亲亲他的头顶,轻声唤:“川儿。” “嗯?”叶川抬头,顾航噙住他的嘴唇狠狠吮了一口才放开,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至四周再无人影,叶川在他肩窝蹭了蹭脸说:“回家吧,瞌睡死了。” 顾航应了一声,心中对“家”又有了一份迫切。 意料之中,过了三十顾伟国一家还是要去镇上陪老太太过年。顾航能做的不多,搜罗了所有存得住的零食点心,扛着背包搬着饮料去了一趟学校,把东西放进了小铁屋。叶川肯定要在高三学生初七开学之前返校的,到时候就有的吃有的喝。 叶川的年过的也还不错,叶耀堂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找不到着力点,不但没问他曾许诺的那300块钱的事情,也没再寻什么短处,就连习惯性的唠叨都少了。倒是王兰香,看见叶川和叶帆的新衣服就阴阳怪气的说不知道过日子,接着就摔摔打打。 初五叶川就又去了学校,因为顾航提前打过招呼,对于那一堆吃的也没感到意外。三个人收拾妥当王波和卫东就又回了家,这是叶川一再要求的。他喜欢一个人呆着听歌做作业,没有叶耀堂不怎么见笑脸的脸,没有王兰香撇着嘴扯着他的衣服唠叨的难听语气,也没有陈培静挂着鼻涕跟在他后面羡慕兮兮喊他哥哥他无法回应的尴尬。除了晚上会想着顾航怎么还不回城,一切都让叶川欢乐的想要尖叫。 晚上关了小铁屋,叶川趴在窗户上看校园昏黄路灯光下的甬道和道旁的常青树,心里什么都不想。空旷安静的校园干净的宿舍,还有那两条生命依旧鲜活的小彩鱼,一切的一切,幸福的让他几乎落泪。 顾航回来的晚在意料之外。本来打算着住两天就先回城,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是奶奶身体突然不好,年间一直输水他作为长孙怎么着也得守两天。更何况老太太躺在床上还拉着他的手念叨他当年回老家夜里撒癔症,跳下床往院子里跑,寻摸一圈抱着个树疙瘩进屋又爬上床继续睡的糗事。叔婶就坐一旁笑,笑得顾航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可偏生就多了那么几分舍不得。 顾航也不多说话,就每天坐在床边听无聊至极的老太太唠叨他小时候的糗事。什么他胆子小,夜里尿尿都得爷爷陪着啦;上学前班非得让顾伟国跟着,人家上课他就看着窗户,看不见人就哭啦;隔壁家谁谁偷摘家里的果子,他一个人扛着扫帚过去,霸气十足的一扫把扫哭人家姊妹仨啦。总之顾航从老太太口中听到了一个诡异到疑似精神分裂的小顾航。顾航暗自想,除了那件一棍扫三人的英勇事件,其他的大可不必扣在他头上,因为一听就不是他顾航能干的出来的。他如此爷们儿,能做出怕黑怕上学的娘事儿吗?能吗? 顾航和雷雷一直在叔叔家住到快元宵节,雷雷跟着家里的孩子玩的黑天暗地,野地烤地瓜,鱼塘里凿冰偷鱼,盖麻雀,能玩的都玩了,顾航却只能面无表情的呆着。因为他一开口说回去,老太太就说:“航啊,奶奶不知道啥时候一闭眼就找你爷去了,过个假啵,还不等学校开门再回。” 天渐暖,奶奶的病也眼见着好了,到最后都能自己偷偷拔了针头再偷偷把液体放掉,弄得一家人哭笑不得。老太太态度很明确——俺好了,不输了。顾航觉得好笑的同时,差不多也磨得心里开始冒烟了。好在顾伟国正月十二快天黑的时候总算是来了,顾航二话不说,哄了哄老太太,许诺等过星期还回来看她,扛着背包拦了辆小面包车就自己先跑了。 回去一收拾,骑着自行车到学校的时候正赶上高三下晚自习。远远的隔着人群看小铁屋里忙碌的叶川,顾航一路上焦躁的心总算是静下来些许。趴在自行车把上盯着叶川想着以后,觉得若是往好了想,一切还是很明朗的。一个别墅两个男人一条狗,顾航觉得,那日子真他娘的舒坦。心里这么想着,就忍不住笑了。 第41章 发现 买东西的人渐少,叶川收拾东西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就见顾航正趴在车把上眯着眼睛笑呢。叶川难得果决地提前关了门,锁好了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却也什么都没说。等一前一后走到宿舍楼另一边楼梯陷进黑暗的时候叶川才笑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住到开学才回呢。” 顾航没说话,不过那手很自觉的就拽住了叶川的。叶川下意识的看看楼道里,动作在意识之前就回握了一下。 又是沉默,却也不觉得不妥。顾航拽着他进宿舍,反锁了门直接就啃了上去。叶川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内心怀上他的腰。顾航的吻有些凶狠,连啃带咬,最后一口咬在叶川锁骨处,听着叶川疼的哼哼才渐渐缓下来。 “想不想我?”心底那股说不出的急迫强压下去,顾航贴着他的脸颊轻蹭,闭着眼睛问。叶川不说话,闭着眼睛也蹭了蹭面颊。顾航却不满足,即使知道其中的意思,还是一把将人托起来,一只手就光明正大的撩开毛衣钻了进去。一阵抚摸后又问:“想不想?” 叶川摇摇头,“不想。” 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知道是反话顾航心里还是有些着恼。 “我想你。”说着三两下就把人剥了个大概,连揉带捏的就将人压倒在床上。 于亲密一事,叶川还是不适应。他喜欢顾航带领下的高潮,可更喜欢简单的亲吻抚摸,在他心里,亲亲摸摸就是温情是喜欢,可更深入的,就带着一丝偷尝禁果的羞耻和负罪感。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顾航每次强势的动作总会让他眩晕中将一切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部跟着做完。一如眼下,他躲,顾航就专拣敏感的地方下手,什么招数都往上招呼。叶川还没躲开,就顾自软在被窝里轻颤着哈哧哈哧喘粗气了。 多日没能见面,顾航的思念就转化成了欲望,毫无顾忌的倾泻在叶川身上。他爱极了叶川胸口一碰就会尖尖硬起的两点,爱极了一抚摸就会让他浑身发抖的细腰,也爱极了叶川浑身上下细软的皮肉。顾航总觉得叶川的身体像婴儿,细滑柔软,怎么揉捏都很舒服,想着这舒服只属于自己,心里就升腾出一股诡异的满足感。此刻他就埋头在他胸口,势必要从那里吮出什么东西似的,一只手就在他腰上臀丘揉捏,爱不释手。 叶川被磨的两臂抓着被单撕扯,腿也跟着他轻重或蹬直或蜷缩,嘴里无意识的哼哼,“哥,够了吧,够了吧。哥——” 顾航一路移到他身下的一吻,让叶川的一声跟着变了调,两腿下意识的蜷住他的背,两手也慌乱的往下去捞。顾航没有停留多久,只是和想念的小小川打了声招呼就又爬了上来,继续问:“想我了吗?” 叶川眼睛上蒙着一层水汽,急促的喘着气回答:“想。” “有多想?”顾航握着手心里的火热摇了摇又捏了捏,叶川就跟着抖了抖又喘了喘。顾航慢条斯理地一面用自己的火热磨蹭他的大腿一面摩挲着叶川因激动轻微跳动的那处,指尖划来划去,偏生在叶川拱起身子搂紧他的时候重重刮了一下尖端又停了动作。 叶川被磨得红了眼眶,埋在他颈窝里急促的喊:“很想很想!真的很想!” 叶川说的倒也是心里话,只是他想的只是顾航这个人,并不是这床上的事罢了。一叠声的想念让顾航轻笑出声,好心情的重新用身体盖住叶川,时轻时重的带着叶川飞升了一把。待手指不安分的往下摸的时候,缓过气来的叶川却不容抗拒的拧了他一把表示不允许。 顾航砸吧砸吧嘴,对上叶川晶晶亮又坚持的视线,将人翻了个身,将火热挤在他腿根处,借着方才飞射的液体润滑,也做的满心满足。只是摩擦时黏腻的吧嗒声,让埋头在枕头里的叶川羞红了眼睛。不仅如此,顾航每一次深深埋入就会重重的戳到叶川已经释放过安静下来的那处,滚烫的触感和顶弄带来的酥麻还是让叶川跟着燃起了欲望。即使因为生理因素没能跟着高潮,那种持续的高温和摩擦还是将叶川带进了一个隐性的高潮。 灼热喷洒出来的时候叶川还是发出一声哽咽,身下的敏感后知后觉的抬头。 既然不能进入,那就把能吃的吃个够吧。顾航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在叶川身上制造痕迹,耐心的摸索他身上一切可以引起性趣的点。叶川逃了两次,还准备反压下顾航打上一架,最终却都是被顾航摆成扭曲的姿势压在身下或挤在墙上或吊在腰上好一通欺负,承受他毫不满足又野性的啃啃咬咬。 王波赶到学校是要给叶川送饺子的,想着正好等到下晚自习关了小铁屋趁热吃,他也留下来明天接管小铁屋一天。毕竟快要开学了,他能帮上手的时间就更少了,路上稍一耽搁就发现宿舍已经锁了门。正好几个高三的男生在楼后面跳窗户,王波赶趟,就跟着往里跳。也是他倒霉,一条腿迈进窗户准备踩着里面学生摆好的凳子下地呢,宿舍门就被宿管那个老头给推来了,好一通批评教育。 几个高三的以在教室学习为由,早早的就各自回了宿舍,王波耷拉着脑袋听着老头儿教训,背包被老头翻了一遍,一饭盒的饺子就藏无可藏。老头儿还挺自觉,发现是热的就取了筷子吃了一个,嚼吧嚼吧说:“猪肉的,挺香啊。你一个外校的学生,本就不该让你住在宿舍里。你自己说,住就住了吧,还翻窗户……” 王波极郁闷的挤出来一个笑说:“叔你饿不?这饺子就是给您带的,您吃,明个儿把饭盒放外面窗上就行。” 老头儿见好就收,又教训了几句,从桌子下盒子里扒拉出一朵从饭堂顺来的大蒜,听着收音机吃饺子去了。 王波悒郁地爬到四楼,发现宿舍黑灯瞎火,想着叶川也许直接睡下了。刚走到门口准备敲门,又听见里面的动静。先是铁床的晃动声合着浓重的喘息和呻吟,接着就是叶川带着哭腔的声腔喑哑地说:“你烦不烦?你还咬,唔,你再咬!” 顾航的声音同样低哑,“你让我咬,我还不舍得。不给做,亲总管够吧。” “你还没够!?你是不是想让我,打你?嘶,我真生气呀,真气啦……” 王波僵在那里,要敲门的手支在空中,终是无力的垂下。门内传来叶川怒急的哭声和顾航笑眯眯的诱哄声,门外王波眉头皱着,嘴唇紧了又紧,终还是咬咬牙转身下了楼,光明正大的走进宿管老头的房间,看都没看咬着饺子斜眼看他的老头,推来窗户就跳了出去,留下宿管一个人瞠目结舌。 叶川被欺负的狠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揪着被子看自己胸口连成一片的淤痕和吻痕,扁着嘴直想哭。事实上昨夜被压着蹭射了三次,睡梦中又被摸醒就好一通哭,现在眼睛还水肿着呢。顾航倒是心情大好,他就喜欢看叶川炸毛时又哭又踢又咬的样子,他也知道这爱好挺有毛病,可就是喜欢。要不是昨个叶川哭着非得滚到地上睡,他指不定会闹到天亮,反正相隔了差不多半个月,一见面就是使不完的坏心眼和力气。眼下刷个牙还倚在门上笑眯眯的看着攥着拳头恶狠狠瞪着他的叶川,嘴里呜呜啦啦的调戏:“一大早光着不穿衣服,勾引哥呢?” 叶川捞起床头的一包方便面就砸了过去,顾航猛地钻进阳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在还是正月里,虽然一身的痕迹,衣服一捂很严实。顾航看他扁着嘴换床单被罩就想蹭过去,被叶川狠狠瞪了一眼。 叶川说了,“你今天再敢碰我一下,信不信我真挠你?”其实昨晚就想把这人挠个稀巴烂,只是试了几次没下去手,最后恼的狠了咬了他两口,结果人家贱兮兮的亮出胸膛说,多啃啃,磨磨牙口好。 顾航一听这话赶紧扑上去一摸再摸,不要脸地说:“川儿你真热情!川儿你想让哥碰直接说,不用威胁。” 叶川沮丧至极,脑袋一耷拉,从炸毛待斗的小野猫变成了遇见刺猬的家猫,一脸的无可奈何。见顾航上下其手一通摸,干脆眼睛一闭抱住被子趴在床上不动了,留下顾航站在床边哈哈大笑。 叶川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一说。 元宵节顾航骑车载着叶川去城郊看的花灯,偷买了电热杯和汤圆在宿舍煮的汤圆。因为临近开学,四个人难得又聚齐了,还买了小菜和啤酒,算是开学前的小聚。卫东一心都在吃上,等叶川煮好一杯他就能一个人干掉一大半。王波喝着啤酒,内心纠结的好似床板上那袋子打了结的海带。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顾航和叶川之间那个秘密,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两个男人要亲密到那种程度。 高中生了,即使没做过真格的,该懂的也差不多都懂了,偶尔也自己伺候过那二两肉。昨晚那种声音,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王波觉得是顾航不对,叶川那种细胳膊细腿儿,怎么看都像是被压迫的一方。王波又觉得叶川不对,他不觉得顾航有这个毛病,可即使是想着玩玩,叶川也不能允许他就这么搅在一起。两个男人,若是那晚站在门外的不是他,王波相信眼下顾航和叶川根本不可能安稳的坐在这里,迎接他们的一定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王波抬眼看看专心煮汤圆的叶川,又看看和卫东拼酒的顾航,表情闷闷。 顾航早发现他的不对劲,还以为是王波妈又来上班之前王波知道了之前的事情。卫东喝的有些疯,一个人干掉了六瓶,王波帮着叶川收拾床板上的剩菜时他已经晕乎乎的撂倒了。顾航出门扔垃圾,王波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 顾航出门就顿了顿脚步,见他跟出来一起下了楼。两个人绕到篮球场,四下无人了顾航才语气轻快地问:“怎么了今个,没见你露了笑脸。” 王波拨拉了一下头发,又挠了挠脸颊,艰难地开口,“你和叶川?” 顾航心里一惊,反问:“我们俩咋了?” 难堪的沉默。 王波将一张脸挠了差不多一遍的时候终于还是说:“十二那晚我来了趟学校,准备给叶川儿送点饺子顺便接班呢。” 顾航踢踢脚下的地面,笑了一声没说话,面上却有些僵硬了。 “老大。”王波低低的开口,说了这么两个字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说?责备?王波脑子里忽然就一亮,说:“我听卫东说你们学校美女可多了,还有人想追你。” 虽没有直说,意思却很明确了。即使是知道王波是对他们好,顾航心里还是涌起一股不耐。别开头看着路上匆忙提着暖水瓶路过的学生,顾航说:“你准备怎么样?” 王波摇头,“没准备怎样。我怕,要是别人知道,你和叶川就毁了。” 顾航不置可否。王波烦躁地踢着脚下的路面,还是开口说:“老大,你们以后,不会再……” “既然你都听到了,倒不如明白告诉你。我和叶川是在一起,我喜欢男人,就这样。如果不是祝福,还是不要提的好。” 王波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是内心猜测甚至是笃定,他终是还有数不尽的理由给朋友开脱。可亲口被确认,似乎就将心里无数的退路给堵死了。往日里一些蛛丝马迹渐渐变得清晰,王波烦躁地耙耙头,在顾航准备离开之前说:“老大,这种事情,我不接受。” “不需要你接受,要是哥们儿,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收敛些吧,被人发现,遭殃的还是叶川。” 顾航脚步微顿,转身拍了下他的肩,“知道了。” 第42章 隐疾 王波那以后就少往一中跑,反正理由总是有的,学习忙了,刚开学课程忙了,随便哪一样都光明正大。他倒不是厌恶,也说不上嫌弃,只是自己很亲的朋友脱离了大众轨迹,他心里难免也会跟着恐慌。王波当初那句‘遭殃的还是叶川’还是给顾航提了个醒,他倒是收敛很多,一个月只瞅月末放假宿舍人都回家的那两天亲热,平日里即使宿舍暂时没有人也不会有太过分的动作。叶川很喜欢这样,平日里偷偷牵牵手,啄个吻,一天心情都很飞扬。 当然,撞到每个月那两天叶川也不大回家,即使回去,也不在家里过夜。这样就给了两个人很多机会,每次都被欺负的不行。即使依旧没有做到最后,可顾航有的是法子让叶川哭着求饶,顺带补偿一下自己吃不到肉的失落。现如今一碰到放假,叶川就机警得刺猬似的,准备着随时手脚并用,把每次都死缠在他身上的顾航踹下来。他倒是摸索出经验了,对付死不要脸的顾航,不能哭不能温柔,虎着脸也没用,有用的只有武力!武力!武力是干掉一切厚脸皮的根本! 虽然叶川的武力柔弱地跟那秋天里的小白菜似的,但好在四五次里有那么一次顾航让着他能让他翻身做主人,那也就够了。 顾伟国常说,金子到那里都能发光,于是顾航这颗金子又发了一次光。 春天里一次和九中四中的篮球赛,他们几个人把其他学校打了个落花流水。其实这比赛是自发的,顾航参与不过是因为日子太闲淡。只不过一轮打下来三边都当了真,当初的组织者也来了兴致,顺带向职专和其他学校也下了战书。也不知道谁在幕后推了一把,赛程就报给了县里电视台。 多珍贵一节目啊,显示着一个县高中生的青春洋溢和团结友爱,彰显着县里高中教育不但注重学习还重视德智体美的全面发展。于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个高中的联赛成了全县高中部和职业学校的比赛,电视台主动赞助场地和一切费用,最后还给前两名的高中搬了奖。有县里领导颁奖呢,各学校校长能不露脸吗?于是那意义就全然不一样了。 顾伟国两口子看见电视里顾航被放大的那张汗津津的俊脸时就一起懵了,顾航向来有主意,可这么大的事竟然没跟家里说一声,就连时不时打小报告的雷雷都没有提到过,这让没能到现场看全程的顾伟国很失落。失落归失落,过后接到生意上朋友的电话,说那电视上不是你儿子吗?和你长得还挺像。顾伟国那一颗受伤的心瞬间就结痂完好了,还给家里挂了电话,让老太太预备着看明天的重播。 顾航台词不多,人家主持人说,顾航同学是吧?上一次比赛一个三分球为一中赢了比赛进入决赛,这次又一个三分球拉开两队距离打败职业学校得了冠军,有什么感想? 顾航说了俩字儿,还好。 主持人端着话筒又等了一会儿,顾航茫然的看看镜头又看看主持人,那意思是——还有问题?主持人挺尴尬,拿回话筒准备接着问呢,顾航已经冲镜头带着些调皮的挑挑眉扭头去找他软磨硬泡翘了一下午课过来看他比赛的叶川了。主持人话锋一转采访了一旁笑的差不多没了眼睛的一中体育老师——临时被推出来当作一中队教练。结果这男老师更绝,人家问平时学校怎么训练的,队员一个个这么勇猛?男老师说,嘿嘿,没怎么训练,都是自学成才。 高中嘛,有一件在县里出头的事情还是一件大事。虽然当初顾航没有按照王一亮的暗示感谢学校感谢XXTV感谢老师感谢同学,但王一亮还是把这两期新闻片段和后来学校宣传部拍的比赛过程在学校做了个回放,不但校园里有展报,还在校大会上公开表扬了这一队,一人发了一本老值钱的中华大辞典,顾航得的那本只在手里留了一夜,第二天就送给了叶川。这一队当初偶然性聚到一起的小队就彻底红了,这一红了不得,呼啦啦几乎是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都美女环绕了,顾航桌子里又开始冒情书,一封接一封的。 这学期调座位顾航又和王文钊坐到了一起,他倒是很喜欢这个懒人,话少事儿少还能替他消灭情书。王文钊也够绝,见顾航抽屉里信纸太多,每次去厕所大号就带上一两封,便中阅读以弥补空虚,便后清洁再利用以保护环境,碰到句子好的,还知道留着将来写作文往上抄。两人一来二去分享不少心得。 顾航赢来的不仅是高中部女生的青眼,还有雷雷的绝对崇拜。最近时不时的,雷雷就带着几个小学部的崽子过来,理直气壮的往顾航前面一戳,说:“这就是我哥,冷情小王子加灌篮高手,嘿嘿,是不是和我一样帅?就说了骗你们是小狗。哥,这我同学,过来瞻仰一下你的仪容,顺带送礼物,请我们吃冰激凌吧哥。” 于是顾航接过一束彩纸折的花或一罐子星星,好脾气地领着一群小毛头去买冰激凌和零食,偶尔还会去篮球场投个三分球满足一下雷雷的虚荣心。当然,去投篮得看心情,一般情况下顾航都是心情愉悦的。对于这个弟弟,他也是无条件配合纵容。眼看着雷雷也要升学考试,竟然过的这么悠哉游哉,顾航也挺自豪。只不过回去趁着夜深人静就和叶川咬耳朵抱怨雷雷又带着人来瞻仰他的“遗容”,他脆弱的内心又遭受了怎样的创伤,让叶川给好好揉揉。叶川就忍着笑隔着床头铁栏在他胸口拧一把揉三揉,顾航就捉着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咬,然后再攥着彼此的手黏腻腻的入梦。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顾航有了自己说不出口的秘密。秘密来自小小航,起先是痒。白天是无可奈何只能忍着,夜里痒了顾航就哼哼唧唧的想让叶川给摸摸挠挠,结果自然是被否决。嘴里不正经,其实心里还是怕了。地方台总少不了男科广告,各种性。病各种隐疾,顾航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前列腺炎。中间注意洗了几次,不但没好转,最后小便又开始疼。 这种事不好拿出来说,即使宿舍人发现不对问了几次,顾航也三两句的敷衍过去了。叶川留了心,趁着一天早自习结束,直接跑去12班找人,结果没堵上。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又躲回宿舍去了。 叶川早饭也没吃,一路跑回去的时候顾航正对着小小航发愁呢。他生活绝对的干净,可上面白色的小疙瘩以及红肿还是把顾航吓着了。叶川心里也害怕,顾不得害羞,不容分说去拽他的裤子。 顾航苦着脸问:“川儿,你那里会不会也病了?” “呸!”叶川面红耳赤,“没有!” 顾航纠结,“哥可没背着你打野食。” 叶川起先不明白啥意思,等琢磨出味儿了脸上就更红了,想发火呢,但见顾航意志有点消沉,撇撇嘴说:“你怎不去看医生呢?” “让学校那个丑大婶摸我那里?!” 叶川无语。顾航倒是真的担心了,重活一世又如何?遇见关乎一辈子性福的事情,还是慌了手脚。 顾航拉叶川进厕所,表情有些腆,可还是嘟囔着说:“川儿你帮哥看看那小疙瘩,是不是真毛病了?” 叶川也紧张,总觉得顾航忽然出毛病,和两个人亲密接触有关系。叶川弯腰看了会儿,还没研究明白上面的小白疙瘩属于他见过的哪一种呢,那根惹祸的东西已经精神抖擞的站起来行礼了。叶川气的要死,凶道:“都那样了你还,你还……你不疼?” “它想亲你,哥有啥办法?” “……” 叶川直接推开门出去,刚一转眼就看见嘴里含着一口饼石化的周明。叶川刚稍稍消了点颜色的脸瞬间又涨红了,好死不死的还听见顾航在里面闷声闷气又带着些不着调的说:“川儿,哥替你教训它了,让它以后不见天日生不如死。哥儿今早上真没想欺……” “周明你回来了。”叶川提高声音赶紧打断顾航的话。 “哦。”周明咬着饼的嘴终于重新工作起来,摸摸头僵笑着说:“你和顾航都回来了啊,没见你早上回来过。” “他……脚扭了。” 正准备出来的顾航脚步顿了顿,接着脚就跛了。周明视线在他身上转了转,嘴巴继续一口一口的咬饼,想冲顾航笑笑呢,又觉得笑不出来。 顾航没工夫陪他纠结,直接拉着叶川去吃早饭了。 两个男人一起呆卫生间啊?周明回放着自己听到的,浮想联翩,久久不能回神。 顾航没拖多久,在外敷消炎药无用的情况下还是回了家。顾伟国正瞅机会想和顾航商量一下庆祝上电视的事儿呢,可他这一趟把顾伟国两口子给惊着了,又不是周末不是假期的。事情挺难说出口的,顾航憋了半天对顾伟国说:“我那出问题了。” 顾伟国问:“哪儿?” “就那。” 父子俩打了半天马虎眼,最后顾航阴沉着脸上楼摔门,顾伟国才隐隐约约琢磨出那么一点大概来。 病是在市里看的,其实挺简单,一例算不得典型的包皮过长。恰逢夏天,顾航打球运动量大,喝水少出汗多,有了那么点炎症。后来因为疑心,自己没少摆弄那二两肉,摸来摸去就又严重了点。再加上后来乱用药受了刺激,激起不少小疙瘩,仅此而已。 看诊的是个有名的女大夫,顾航心里挺反感。他很不能接受推开男科的门,里面坐着个盘头发的女人,就像不能接受经过妇科时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秃顶大叔一样。女大夫又问了些隐私的问题,顾航阴着脸一一回答了。最后女大夫不建议做环切手术,说身体零件存在了就有自己的道理,切了不见得对以后的性生活好,况且不算过长,建议以后少手淫注意卫生。顾伟国挺尴尬的样子,又问了点需要注意的事项。顾航却开始琢磨,这一条回去必须告诉叶川儿。医生都说了,不能手淫,以后还是实打实的来比较好。这么想着心里就又有点热了。 第43章 梦想 顾航窝在家里养“病”,错过了叶川的一件大事。 高二生转眼就要进高三,学校广播室的四个人就要退下来。广播室的责任人是五班的语文老师徐老师,因为叶川作文好普通话也不错,曾经在作文里透露过想成为播音员的愿望,被徐老师指定进了广播室,一同被选进去的还有同班朗诵比赛得了奖的刘丹。 虽然高一也即将迎来期末考,但巨大的喜悦和新奇还是让叶川激动不已。自从雷雷带话过去说顾航没事儿之后他就专心的开始练普通话,每天下午刚放学就冲到广播室配合着两个前辈慢慢往里加内容。光想着眼前这一摊工具会交到自己手上,自己的声音会透过话筒传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叶川就兴奋的满脸通红。 同样兴奋的还有刘丹,她目前和叶川不在一期,分别由两个学长带着。不过因为有共同的事情要做,交集就多了起来。偶尔会一起被徐老师叫过去开小灶,偶尔也会自发聚在一起谈论一下将来怎样把广播做好。 刘丹性子活泼,找叶川说话从不顾及谁。次数多了周明就在宿舍开玩笑,说叶川个子小但指不定是单身汉里先找到女朋友的。叶川反驳的话很没力度,每次都说,你别乱说话,我们才不是那种关系。每每此时一宿舍的人就会摆出“我们都明白”的表情,激励他再接再厉。个头小怕什么?咱有瓷娃娃一样的皮肤!鼓励他争取将人拿下,带动宿舍率先完成高三前消灭掉五个单身汉的计划(不包括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杨超和貌似有了女朋友的顾航,齐磊被排除在外,因为大家一致认为,他脸上那层一压就能往外喷水的脓包不下去,就只有泡面的命)。 后来周明自己融会贯通,问叶川:“顾航是不是那里有毛病了?你们上次在厕所是看他二弟呢吧?” 周明问的随意,叶川却惊出一额头的汗,结结巴巴的说:“好像,有点炎症,没大毛病。”这是雷雷带过来的原话。不过也是叶川笨,其实仅凭那几句话,寻个其他理由还是可以搪塞过去的。 “嘿,你们俩可真够好的,他那里出毛病都能告诉你。”周明看着叶川和刘丹接近,之前那些怪异的假定先被自己给否了。 “他没毛病,就是打球那阵子喝水少了。”叶川下意识的反驳。 “又不是你男人,你护他个屁啊!”周明说完觉得上次偷听来他们两个说话的内容实在是好笑,叶川虽然细皮嫩肉的,可顾航被一个男人盯着那话竟然也能有反应,也怪稀罕的,肯定是平时没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么想着就先哈哈大笑。叶川垂着眼帘紧抿着嘴唇,剩下宿舍的几个翻着白眼瞪笑容猥琐的周明。 中间顾航往宿管屋子里打了一次电话,叶川被喊下来接了。内容很简单,天再热也别冲凉水澡,吃饭别省着,要是让他回去发现饭卡的钱没少去一百就等着挨揍吧。 电话有些漏音,叶川往阳台上靠了又靠,很不自在的向顾航说了自己晕乎乎就进了广播站的事儿。顾航很高兴,在电话那头笑着喊:“我就知道川儿最厉害了。” 叶川一张脸瞬间就涨红了,心里窝藏了很久的喜悦总算找到了突破口,压低声音说:“我太开心了,现在高二的学长正教我呢。那天你在就好了。” 这话和撒娇差不多了,顾航听着心里就软绵绵的,喜滋滋的说:“等我回去好好庆祝。” 家里顾航连内裤都没穿,小小航还有炎症,抹着药膏就那么晾着,省的蹭到内裤上。这日顾伟国和刘冬梅都不在家,他只简单的围了个单子就跳到了客厅。此刻就光着屁股翘着二郎腿得瑟的打电话呢。 “嗯,到时候你要点歌我不算你钱。”校广播站有点歌的栏目,一首一块钱,可以写一百字以内的祝词,偶尔也有人利用广播站隐晦的向心仪的人表达爱慕。 “嗯,那到时候我点一首《风雨无阻》,献给播音员叶川叶同学。” “嘿嘿嘿。”叶川傻笑。 顾航想在家一直呆到期末考结束呢,高中的物理地理实在是让人想撞墙。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小小航很不争气的在第二周的时候就好全了。刘冬梅给顾航买了一大包纯棉内裤,让你一天一换注意清洁,然后就不理他装出来的萎靡不振,将人扫地出门。顾伟国送人的时候笑呵呵的说:“回去让小川儿给你补补课,这眨眼间都一年了,再眨两眨就毕业了。你要是能考上个大学什么的,你爸我就圆满了。” 顾航嘴角抽了抽,侧目看看顾伟国一脸满足的模样,想说,爸,要不你给我眨两下看看?张张嘴却变成了,“爸,您那眼皮可真够大!” 顾伟国给了他一巴掌,脸上的笑就更浓了。他生意正顺,县里没准备再扩大,想去市里试试水深,正准备着贷款盘店面呢。人不到四十,正是好时光。老婆虽然偶尔有点不够数但好在漂亮懂情趣,还给生了俩好儿子。顾伟国觉得他这辈子够幸福的了,拥有别人做梦都梦不来的。 车子依旧到学校门口就被顾航赶回去了,顾伟国一路听着曲儿,正好拐进小学部接雷雷回家。 时间很巧,顾航踏进校园的时候已经下午放学,广播里音乐起,接着就传出叶川有些微微变了些的声音。可能是说话声音故意压低的缘故,顾航觉得淡去一些柔软的成分多了一股男子气,很好听。 广播里叶川说:“今天是广播站本学期最后一期节目,余下两周又该进入紧张的备考阶段。我代表广播站祝高三的学长们金榜题名,祝高二学长们和高一的同学考试顺利。” 真好听啊,顾航想。 一个女音接着响起,“嗯,备考的同时希望大家注意身体。我这里有一条祝福,是高二八班……” 这谁啊,声音这么难听?顾航皱着眉头又想,配不上做川儿的搭档。 站着听了一会儿,没想到率先碰上的是周明,二话不说就上去夹住了顾航的脖子。顾航不大与旁人亲近,但是宿舍里的几个还是随便了闹。 “你可回来了,还怕你躲到高二开学才回呢。正好叶川儿跑广播站,又快分文理了,宿舍长说等你回来一起聚聚呢。” “行,你们选地方我请客。” 周明也不客气,“那行,得找个好地方好好宰你一顿。” 话音也就刚落,就看见单敏绷着小脸儿往这边走。周明大老远的咧嘴笑,一面还咬牙低声说:“顾航,人家可是偷偷问过你为啥没来。” “嗯哼。” “你这啥态度?她都能坚持一年也怪不容易的,我现在都没那心了。” 顾航打量了周明一下,心里说:你坚持也没用,烂白菜和洋山芋没有可比性,也不是一个物种。 顾航以为单敏会径自走过去呢,不想还是停到他面前了。单敏涨红了一张脸,说话的时候那面皮还是紧紧绷着的。她说:“听说你病了。” 顾航看着一旁没说话,结果被周明捣了一肘子。 “都好了吧。” “嗯。” “你好好复习,快考试了。” 顾航皱皱眉毛又没话了,一旁周明摸摸耳朵说:“嗯,我会看着他让他赶紧补课。” 单敏没甚表情的瞄了周明一眼,就这么走了。 等走出去老远周明还扭头看呢,嘴里还说:“还是那个冰雪美人。顾航,你不觉得那脸被拍平了也挺好看吗?” 顾航翻了个白眼,掉头回宿舍去了。 顾航晚自习的时候去班主任那里消了假,然后就呆在宿舍给小鱼换水后趟在床上凉肉。叶川是从周明那里知道顾航回来的,刚知道的时候屁股上长钉子似的,磨来磨去总想跑路,后来被刘丹打趣说,即使是第一次播音也不用激动成这样,以后还有一年呢。那之后叶川才满心扑在卷子上,必将就要考试了,他必须夺奖学金呢。 只是安稳呆到放学,叶川还是应着铃声先跑了。刘丹托着腮帮子叹气,“叶川儿怎么了这是?都快考试了。” 单敏在一旁默了好半天,低声说:“顾航回来了。” “啊?”刘丹眨巴眨巴眼,也压低了声音,“敏敏,你不是还喜欢他呢吧?” “不喜欢!”单敏回答的斩钉截铁。她凭什么喜欢他?刚开学就被他消遣过了,写的信也被扔垃圾桶了。他一个差等生,连一个正眼都不给她,她又凭什么还喜欢着呢? 刘丹晃晃单敏的胳膊,吐吐舌头说:“你已经很优秀了,顾航再帅,以后也不可能和你进一所大学啊。他和叶川儿还是好朋友呢,我也叶川儿也是朋友,以后咱们说不定要一起吃饭学习。敏敏,都过去了,忘了呗?” “我根本就没记住过!”单敏语气狠狠的。 刘丹还想说什么,最后抓抓额头低头看书了。 第44章 庆祝 放学铃声响的时候顾航就从床上跳下来了,想着去教学楼接接叶川吧,又怕路上走岔了。这边站在门边正纠结呢,叶川已经喘着粗气推门进来了。 顾航愣了一下,随后灭了灯就把人抱住了。一记绵长的湿吻,让叶川险些喘不过气来。叶川挣开一些,笑着低声道:“我回来是和你说事儿呢。” “嗯,你说,哥听着呢。” 叶川朋友不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顾航关系近了,班里的尖子生就不太和他亲密,有经常讨论问题的,可没有一个可以分享心事的。周明杨超他们呢,虽然住在一个宿舍,又因为叶川成绩太好又太受顾航照顾,反而不似和另外几个之间那么随意。叶川倒也不觉得孤单,一直有顾航陪着呢。顾航不在的时候卫东就一直找他一起吃饭,暂时填补了朋友的角色。只是今晚第一次播音,叶川就想找个人说说。他想找人分享呢,事实上早饭的时候也和卫东说了,卫东拍着他的肩说,“厉害啊幺川儿,将来你得给我免费点歌,点个刘德华周华健的,要长,得放一整首。”叶川挺开心,可听着的时候还是想,顾航知道了会什么反应呢? “我今天去广播站播音了。” “哦。” 叶川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空,下意识的反问:“……哦?” 顾航终于收回在叶川背上溜达的手,笑眯眯的说:“就是哦。” 叶川心里有些失落,还没回过味儿来呢,顾航已经拉着他出门,一路往楼上跑去了。叶川迷惑地跟着他去了顶楼,气还没喘匀呢身体一轻就被抱起来了。顾航胳膊怀在他胳膊下,直接将人就甩飞了起来。叶川吓的大叫一声,赶紧又闭了嘴。 “没事,想叫就叫吧,哥看过了,没人。” 叶川心里欢喜,抱紧顾航的脖子闭着眼低低的叫了一声,眩晕中听见顾航大声笑,不甘心的提高声音。 “啊——我——高——兴——” 顾航甩的快,叶川大半身体都甩飞在空中,不一会儿就求饶着叫:“不行了,晕了晕了,快停下。” 顾航放慢速度,俯下身压低身体狠亲了一口才扶他站好。叶川觉得脚下都在转,抓着顾航的胳膊还在傻笑。 “哥一个字不落全听了。” “呵呵。” “川儿开始说,这是广播站本学期最后一期节目,让大家好好准备复习。声音可真好听。” “呵呵呵。” “中间还念了两条祝词,八班卫生第一是吧。最后川儿你说下学期我们再见,甜死哥了。” “呵呵呵呵。”叶川脚下终于稳了点儿,晕乎乎地问:“咦?你怎么知道?” 嘚,还晕着呢。 顾航好笑地拉着他到楼边,墙围栏很高,顾航抱着叶川他才能看见楼底下黑黑的小人。 “喊一嗓子咱们撤。” 叶川扶着顾航的头低声说:“明个儿就有人说,广播站那个姓叶的在楼顶发疯。” “你不会变声啊。”顾航说着就低沉着嗓子牛似的“哞”了一声,逗得叶川笑的肚子都疼了。有人引着哄着,叶川也跟着哑着嗓子“哞”了一声。这一声刚落,楼底下路上就有人学着驴嗯啊了两声,顾航再一声“哞”,接着就动物大集合了,青蛙公鸡齐上阵,还有男生朝楼顶吹口哨。叶川捂着嘴拉着顾航就跑了,没看见对面楼顶晒被子的横杠上一直坐着的那个人影。 转眼就要考试了,叶川态度却突然有点变化。总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模样,周末有时候从家里回来接着看书,也会走神。顾航本来以为他在家里又挨打了,想看看他身上呢,谁知道他反应还很大,直接把人推开了。两个人除了亲吻,其实很久没能亲热了,不是顾航不想,是叶川不愿意。既然人家不愿意,顾航顶多也就摸摸,从没有迫过他。可叶川这一推,让顾航眉头就跟着皱了起来。 “挨骂了?” 叶川摇头。 “有人欺负你?” 再摇头。 “有什么不能告诉哥!”顾航的语气已经有些变了。 这次叶川没有动,不过一直垂着的头也没再抬起来。顾航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作罢。等宿舍人回来以后,专门问了问周明,发现叶川在班上也并没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顾航无法,只能顺其自然。 小学部升学考试在顾航期末考之前。雷雷考试那天顾航难得的趁着早自习结束跑到小学部露了下脸,一同去的还有叶川。这次顾航没要求他一起,事实上自从上次被推开,顾航就没太黏着他一起。 雷雷状态很好,看见顾航就扑了过去,直接蹿到他背上让背,笑眯眯的说:“嘿嘿,灌篮高手哥儿,家里有个男人说,我要是考到初中重点班,暑假带我去旅游勒。” 家里一共仨男人,既然俩都在这儿,那肯定是顾伟国了。雷雷自从直呼顾伟国大名挨了揍,那称呼是千奇百怪,什么老头子、高男人、顾经理、顾司机齐上阵,抽空就变着花样的喊。顾航觉得,要是换做别人家,雷雷那屁股早该肿成发面馍馍了。 “行啊,那你就使劲儿考。” “那可不行。”雷雷搂着顾航脖子晃着小腿得意洋洋,“我一使劲儿再一门考个一百一(满分一百),老师肯定说我作弊。” 顾航嘴角直抽,雷雷又扭头对叶川说:“叶川哥,咱们暑假还一起去玩吧?这次去爬山,我爸说夏天山里也凉快。” 叶川有些羡慕的看着雷雷,笑着说:“你好好考,考完再商量。” “就这么定了吧?我也想出去玩了。”顾航看着叶川,直接定了下来。他想着这次就算散心,最不济也要把叶川的心事给问出来。 叶川无疑是聪明又用功的,即使和顾航一起总会磨去一些时间,广播站也需要费脑子,可他懂得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的道理,平日里抓的很紧。总之成绩虽不算顶好,还是勉强挤进了前三十,不过也挺悬,再少两分就和奖学金无缘了。 凑着奖学金的噱头,一宿舍人一起吃了顿饭,庆祝叶川进了广播站并得了奖学金,顺带庆祝齐磊脸上的青春痘下去一半转变成月球表面,最主要的还是散伙饭。分文理了,宿舍里齐磊和宿舍长杨超都报了文。叶川其实也想报文,他喜欢读读写写,可他理科文科成绩很均衡,班主任坚持让读理,说是理科将来可以转文,文科却不能上理科院校,读理科的话以后选择会更多。叶川问过顾航,顾航说老婆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不以文理为转移。叶川郁闷的听从了班主任的意见,继续留在她手下。 等一切妥当,顾航履行诺言,带着雷雷去了云台山。顾伟国一开始准备自驾游呢,结果顾航的队伍太庞大,最后放了他们自己去玩。顾航带上了还有些别扭的叶川,也邀请了卫东和这学期一直没太怎么接触的王波。顾航想法其实很简单,他朋友并不多,王波这个从初中一起走过来的哥们儿,他不舍得说崩就崩了。更何况他明白自己和叶川的关系,如果能好好相处下去,对于他们的未来,就是莫大的鼓励和肯定。谁说他就不需要肯定呢?面对未知,其实并不比叶川承受的压力小。 五个人自助游,搭了长途车去了焦作。除了顾航两兄弟,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旅游,进了武修县,明显都兴奋起来。第一天只剩下小半天,不可能爬完,一行人先在景点不远处找旅馆住下,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再买票进去,当天下午就在外面逛逛,各个小商店看看,然后去饭馆吃野味儿。 沿着外面的山道,有很多野莓。其实也没什么味道,果子也很小,黄豆似的大小,但红红的很好看,雷雷和叶川就沿着小路拿着袋子边摘边吃。顾航三个走在后面,卫东一面抱怨:“王波你这学期学懒了,都不过去帮忙了。” “不是学习忙吗?” “忙你也学幺川儿拿奖学金啊,考的也不咋地。” 王波笑笑,扭头看了看顾航。其实他跟着过来,就是表示不管怎样都是好哥们了。顾航对王波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说重了,当初是顾航救了他一命,他血管里流着的还有顾航的血呢,这情分是冲不散的。 那之后王波也想了很久,他终是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会有怎样的感情,但若是顾航和叶川那种他时刻都能感受到的亲密,应该不是简单的玩一玩吧。如果是真感情,虽然他到现在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给一声祝福呢?做不到祝福,安静旁观总是行的吧?真朋友是什么呢?还不是盼着对方好?可若是劝不过来,想让对方好还只能担着,最起码遇见未知的事也好有个人说道。所以他还是带着份复杂的情绪过来了,表示不管怎样,自己都是他们的好朋友。 顾航明白他的意思,王波看过来的时候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雷雷毕竟小,一路上净兴奋了,吃过晚饭就早早睡下了。他们要的是两间房,顾航雷雷和叶川一间,王波和卫东一间。叶川也准备睡呢,顾航却硬拉着他出了门。一楼店里还很多食客,熙熙攘攘的,顾航带着叶川一路往外走,绕到旅馆后面沿着小石路往上走,找个一处十分安静的地方,坐在石头上吹风。 山里的风确实凉,吹的人很舒服。叶川抱着膝盖看夜空里的星星,心里很安静。顾航挨着他坐下,想了下还是搂住了他的腰。叶川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就多了几分情绪。 顾航看不到,却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并不如之前柔顺。 “川儿,能告诉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川咽口唾沫没声音。 顾航扭着他的下巴吻上去,很温柔,也很无奈。之前两个人亲吻,叶川多半也只是承受,但调皮的时候会伸出舌头勾画他的牙齿嘴唇,可现在,抵在他胸口的那双手是拒绝吧。 顾航有些恼,他忽然就想,叶川不会是喜欢上女生了吧,终于觉得和他在一起不妥,想甩手说再见了。这么想着亲的就有些狠狠的,咬在他嘴唇上的力气也重了很多。不但如此,还用力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强硬地将人拉向自己。 夏季,不过是一件T恤加大裤衩,顾航一只手不由分说就顺着叶川的裤腿边溜了进去。叶川呜呜着去抓他的手,却被顾航一把抓住了脆弱的部分。叶川忽然就生气了,大力推着顾航想站起来,身下被人攥着,腰上也扣着一只胳膊,叶川大力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正着恼,却听顾航冷冰冰地说:“你喜欢上别人了?” 叶川眼泪哗啦就下来了。他是怕了,自从有人在他背后骂了一声“变态”他就开始怕。他不敢再和顾航亲密,不敢亲他让他抱,更别说更亲密的事情了。即使知道心里喜欢,可还是不被允许的啊。他能喜欢上谁?从什么都不懂就和顾航在一起了,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过了。他还能喜欢上谁?他现在凭什么连问都不问,就攥住他那里?这种恶劣到不尊重的强势,叶川忽而就觉得羞耻。 第45章 破茧 叶川的哭声很轻,说是闭着眼垂泪更恰当。顾航皱着眉头边亲边恶狠狠的想,若是他们的感情这么廉价,转眼就能移情别恋,那倒不如一起毁灭了事。偏生手上就是不舍得用力,吻上叶川脸颊上的湿润时动作一顿,还以为是下面掐疼了他,下意识的揉了揉,引来叶川又一阵奋力挣扎。 顾航箍着他亲了半天,叶川非但没有跟着情热,反而开始颤抖,眼泪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淌。顾航慢慢松开些,叶川哭的狠了,直接软着身子往下滑,被顾航又一把抱住。 “到底怎么了?” 叶川闭着眼不说话,方才是不知道怎么说,现在是气得不想和顾航说话,只摸索着把顾航还留在自己裤子里的手拉出来扔开了。 顾航心里堵得慌,可终归是没见过叶川这么哭过。被扔开的手就那么无力的垂在身侧,没再回到叶川身上。 “川儿,哥不是想欺负你,哥舍不得。” “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哥以为咱们俩已经好到不需要那些弯弯道道了。” “你别不说话,咱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他。妈的当初愿意跟我,就别半路上寻摸个由头说不干就不干了。” 顾航等着叶川能说些什么呢,可惜,叶川抱着自己的膝盖依旧什么也没说。 顾航想打人,是真的想。听着叶川压抑的哭声,心里更烦。 “不能说吗?”顾航最后问了一次,又等了半天,见他依旧没反应,松开那只胳膊站起来说:“不愿意理我了是吧,嫌我烦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顾航紧了紧拳头,心情压抑地顺着小道下山去了。 很久没抽过烟了,似乎重活过来就没碰过那玩意儿。顾航看看自己手里夹着的烟胡乱地想,看来烟也不是那么难戒,还不是说不吸就不吸了? 顾航没走远,心里再气,还是放心不下,就躲在那条小道的不远处,注意着上面的动静。怕有人上去了叶川有危险,又担心叶川一个人在上面哭的太久出什么意外。 “没出息!”顾航呼啦一把脸深吸了口烟,憋了良久才随着一阵巨咳吐了出来。再直起腰的时候眼睛湿湿的,看见面前出现的一双脚愣了一下。 王波从他兜里掏出烟盒对上一支,默不吭神的跟着吸烟。 “你啥时候学会抽这玩意儿了?” “这不用学吧,宿舍有人抽,偶尔发烟就抽一根。” “不是什么好东西。”顾航说罢笑了一声说:“不是好东西咱俩还一起抽,有够操蛋的。” “吵架了?” 顾航咬咬牙,半天才说:“不知道,不算是吧。” “你……他比你小,你让着点儿。” “嗯。” 两个人站着抽完两根,顾航被劣质香烟辣呛的味道熏得脑仁疼。灭了烟把剩下的扔给王波,叹口气说:“王波,我是认真的,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自己都不信,稀里糊涂就陷进去了。搞了半天,却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真他妈的憋屈。” “……叶川儿他,很听你话。” 顾航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揉揉额头问:“卫东不知道我们的事儿吧?” “他怀疑。别让他知道吧,那家伙存不住话,有时候还记仇。” “嗯。”顾航捶了王波一拳,“好哥们儿。” 王波看看黑黝黝的山脉,搓了下鼻子说:“你去叫他下来吧,山里头啥东西都有。出来玩儿呢,别弄得不开心。” “嗯。” 顾航没动,王波也没再劝,又站了一会儿先回了旅馆。顾航又站着冷静了片刻,想着叶川趴在他耳朵边说喜欢他,跳进他怀里说想他,怯生生的向自己坦露身体,在他的抚摸下一起高潮。对于顾航,性和爱就是一体的,爱的紧了,才会想拥抱想做。爱,想黏在对方身上,想看着爱人在自己手下展露只属于自己的糅合着纯真羞怯慌乱羞恼的媚态。从最开始的拒绝到后来不太热烈却柔柔的回应,顾航觉得这已经说明一切了,谁知道才走了这么点儿路,就已经有了不和谐。顾航想,是不是上一世欠叶川太多了,这一世就该被折磨的。只是走到这里了,叶川如果说分开各走各的吧,他能放手吗? 那就拉着他一起下地狱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航自己先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口袋里找烟,才想起来刚才已经扔给王波了。手有点抖,顾航嘀咕说:“不会,两个人也不会分开。即使有一天……都好好活着吧总该。还有顾伟国那俩人,哦,还有雷雷呢。” 顾航说不好什么是爱,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叶川的愧疚怜惜就化成了纯净的情感。他一开始就杜绝了一切两个人分离的可能,对于频繁冲他抛桃花枝的女孩子从来没多看过一眼。顾航觉得自己是同,没必要和女生纠缠不清。可他也知道,也许不是不能,是不想。他想给叶川的是唯一,是上一世求不来的纯净的感情。他已经在心里构建好了未来五年里一步步该怎么走,五年之后该怎么走,如果这座构想出来的理想城崩塌,后果他是否能承受?顾航不得而知。 经历这番心理活动并不轻松,即使知道以后或许真的要面对的,顾航心里还是疼的厉害。饭店的人散的都差不多了,顾航吸口气,抬脚往上走。 难受的不止顾航一个,叶川也不好过。方才顾航松开他离开,他心里就一紧想要去拉,只是那手一迟疑就晚了一步。叶川恼他总是不能好好说话,一见面就三两句不到总能到了那事儿上,刚才一句话不对盘又是这种结果,不免气急。挣又挣不开,顾航那动作分明就是故意让他难堪。 他也不是故意什么都不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迟疑,就更没有机会开口。说什么呢?说他被人骂变态了?告诉他能怎么样?两个人一起难受,还是顾航揪出那个人揍一顿? 那天是晚自习回去,他甚至连推了他一下骂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那个人就一拐冲进了另一边走道里。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叶川擦擦脸深深吸气,听着虫唱,脑子里有些空。叶川没下去,想一个人坐会儿,可坐的时间长了,心里就有些期盼那个扔了他独自走了的人能回来。这两年多的路一直是顾航牵着他的手走的,即使恼的紧了,打两下可以,那手却不能松开。叶川感情世界没有萌芽之初,就是顾航在管理在引导,他鼓励他追求自己喜欢的,带着他穿过那扇破旧的大门走进一片绚烂的世界,给了他友情爱情和亲情。倘若有一天那手松开了,叶川的感情世界也许会变成一片荒漠。 山下旅馆的灯接连灭了,只留下入口处大堂里的灯。饭馆也陆陆续续关了,人们各自在自己的生活里忙碌着,叶川看看自己的掌心,觉得孤单。 顾航闷头往上走,等到了近前,脚步反而停下了。 “哥?”叶川怔了一下,带着惊喜怯怯的喊了一声,顾航鼻子一酸,忍不住展开手臂。吵什么呢吵?顾航想,自己把人带上这么一条弯路,平白让川儿担一份压力,他还不能发个脾气吗?吵什么呢到底是! “哥!”叶川站起来挪了两步,嘴唇又动了动,下一瞬就猛地冲过来抱住顾航,哑着嗓子喊:“哥。” 之前所有的纠结,就因为叶川冲过来的这个动作,瞬间就散了。顾航紧紧抱着叶川,托着他的臀将脸埋在他颈下狠狠的磨着蹭着吻着。 “川儿,以后不吵了。” “没吵。” “呵。”顾航短促地笑了一声,又紧了紧怀里人才微微松开手臂,抵着头,能看见彼此晶晶亮的眼睛。 安静地抱了良久,顾航把事情前前后后捋了一遍,还是说:“哥不好,不该……欺负川儿。” “……你别总那样,我就,不生气了。”叶川说的有点心虚。 “嗯,以后不了。” “川儿,最近怎么不让哥碰了?” “哪有?” “说实话。” 叶川退开些,又舍不得离开。身体退开了些,额头却依旧轻抵在顾航颈下。 “有什么事儿都要说,哥有事儿也不瞒你。说开了,两个人才好扛。” “我……害怕。” “怕什么?” 叶川重又贴近顾航怀里,搂紧他闷闷道:“被人发现了,会很严重吗?” 这样的问题,顾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会很严重吧。顾叔叔和冬梅姨,还有雷雷。” “凡事有哥呢。” “……有人,好像,知道了。”叶川攥紧顾航的胳膊,手都有些发抖,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哥,有人知道了。”接下来是什么呢?被全校学生鄙视?退学?叶川从不敢触及更深入的问题。 顾航心里一紧,“谁?” “不知道。晚自习很晚才回去,教学楼里熄灯了。下楼的时候有人推了我一把,骂……骂我,变态……”叶川狠狠咬了下下唇,这才接着道:“我摔在墙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了。” 顾航面上阴沉,微低下身将叶川的头摁在自己肩窝处,温声道:“不是变态,是喜欢。凭什么男人和女人能相爱,我们就不能呢?川儿记不记得哥说过,咱们男的和男的也能结婚的。再等等,等长大了,上了大学,川儿就知道了。到时候咱们俩好好过,哥会一辈子把川儿当宝贝。” “知道了也不怕。咱们躲着不是因为见不得人,是没到时候。等川儿上大学了,就明白了。” 这些对叶川太过遥远,可听着总归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咱们是正常的,不是变态知道吗?” 叶川闭了下涩涩发疼的眼睛,没答话。 “川儿。”顾航松开些,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问:“川儿还喜欢哥不?” “嗯。” “咱们不是变态知道了吗?” 叶川目光闪了闪,抿抿唇还是说:“知道了。” “你说一遍我听?” “不是。” “不是什么?”顾航拇指摩挲着叶川的脸颊不依不饶,目光灼热。叶川心里那团恐惧,忽而就散开了,他有些明白了顾航总喜欢挂在嘴边的话。顾航总喜欢对他说“凡事还有哥呢”,他只是当作安慰来听,可这一瞬他终于感觉到,他真的就站在自己身后,随时准备着帮他扛呢。 叶川吸吸鼻子,嘟囔说:“你刚才,我生气。要是你别总乱发情就更好了。” “……”顾航皱眉。 “我也不喜欢在宿舍,偷偷摸摸。” “那就,憋着?” 叶川想想两个人在宿舍,他趴床上学习,顾航就虎视眈眈眼神哀怨的看着他,自己憋着。忍不住笑笑,踮脚轻啄了他一口,“那就憋着呗。” 这一口又牵动了顾航的某根粗壮的神经,那个正儿八经的顾航“嗖”的一声又上天了。 吻时而轻柔时而热烈,温热的嘴唇贴合在一起,轻轻的厮磨着啃咬着。烟草的味道通过口腔并不好闻,可叶川这一瞬却觉得喜欢。叶川抽空舔了下自己的嘴唇,连带着顾航的都舔了,于是厮磨变成了深入纠缠,叶川无意中伸出的舌头也再也没能缩回去。 夜色很好,顾航心里温柔的一塌糊涂。他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的,叶川只要顾着学习就好,这会儿才知道,他那些都是想当然。叶川那种小心思,也不知道平日里担了多少怕。 顾航摁着他的后脑更深一吻,在叶川脚下一软挂在他脖子上呻吟出声的时候放开些,咬着他的耳朵低低地说:“不是变态,那些见不得人好的,才是变态,他妈的全瞅着别人怎么不好过他们就开心了。川儿活自己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看哥怎么收拾那些王八蛋!” “嗯,我们不是。”叶川跟着低喃,放下负担,心情跟着好转。叶川忽然就想起在刊物上看到的话——趁着年轻,享受生活吧。那些痛苦的,即使即将到来,也让它在到来之后再痛苦;那些愉快的,即使没有到来,也请先享用快乐。 “以后有事儿就说出来,别一个人憋着,弄得哥也呕心。” 顾航抬头,能看见叶川眼睛里氤氲的水汽。其他看不清楚,但顾航知道,现在那张白净的脸和脖子一定涨成了粉色。什么都好,只是不是享用的时候。顾航看了眼不远处移动了一下又停住的暗影,怀住叶川的腰半抱着晕乎乎的人往下走。 等到了下面,顾航拍拍他的头让他先回去睡。 “你呢?” “刚买了烟还没给钱,离这不远的小店。” “我和你一起去。” “你回去看看雷雷,他夜里会撒癔症,别让他稀里糊涂把牙膏当棒冰吃了。” 叶川笑,又嘱咐了一句低着头先回了住处。 顾航扭头看看那条小路,寻摸到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抿抿唇就又往上走。 第46章 偶遇 “石头扔了,我不和小孩子动手。” 这是顾航遇见另两个男人的时候,约莫三十来岁的那个说的第一句话。 男人很冷,不苟言笑的模样。眉眼深深,很锐利,看人的时候只一眼就似把人看透了。身边那个年轻的性子好很多,看见顾航还笑了笑,看模样像是个大学生,最多也是刚走上社会,样子很干净。 两个男人气质很好,身上的衣服简简单单但看得出来都不便宜,身上没有旅店老板脖子上那种闪瞎狗眼小指头粗细的金项链,顾航能看到的配饰只有男人无名指上的一枚钻戒。顾航视线转到一旁年轻的男人身上,诧异的看到他因为活动甩在T恤外面细细的项链上一枚同样的钻戒。 年轻男人冲顾航笑笑,扭头对另一个说:“你输了,戒烟吧,不能食言而肥。” 男人摸摸自己稍微有点发福的肚子,冷冰冰的脸上就挂了笑,扭头说:“不能再肥了,受不了你的拧肉钳。” 一对同性恋人?新奇过后,只剩事不关己的无趣。顾航扔了石头,扭头要走,被年轻的那个喊住了。 “小孩儿脾气还挺大,初中还是高中?” “和你有关系?” 年轻男人也不恼,反而扭头冲爱人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陆远,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面无表情,说句话都能把炮焾点着。” “我小时候比他聪明多了。” 顾航撇嘴,视线又往被叫做路远的那个男人手上瞄了一眼。 年轻男人没再多捉弄他,笑着说:“顶多才高中吧,我们也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很久之前你陆远哥放生过一条猴子,这次过来玩也是看看那猴子还记不记得。刚才吃饭的时候听见叫声,就跟着那破东西跑上山去了,没想到会回来这么晚。” 陆远似乎对男人的“陆远哥”不太满意,眉毛挑了挑搂了下他的肩。见顾航毫不顾忌的打量他们,皱眉问:“好奇我们怎么这么光明正大?”对象换成顾航,声音又冷了下来。 顾航顿了一下,诚实地点点头。 “没把握给你小情儿安稳,就别把他推到浪尖上,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男人笑着对顾航说:“这句话你要听,我也希望你们好。” 顾航心里很暖,诚心的点点头,“会的。” 男人笑着伸开手臂,“挺有缘分的,这样也能遇上。咱们没毛病,有毛病的都是那些见不得人好的人,这句话哥哥喜欢,希望不是只为了哄你小男友。过来让哥哥抱一下。” 顾航皱皱眉头,对一旁面瘫着的陆远说:“看好你男人。” 男人发出一阵大笑,勾着陆远的脖子笑弯了腰。顾航想,叶川在就好了,也好用事实告诉他,男人过日子,不只是说说而已。 陆远拖着一直没能止住笑的男人往另一边停车的地方走,男人边笑边喊:“别别,碰上这么有趣一小破孩儿,让我们聊聊啊。” “太可爱了!和你一样啊陆远,表情都不够用。你们俩是不是亲戚啊?竟然同一时间来武修。往上追溯说不定能找到一只灵长类。” 男人被塞进了霸气侧露的奔驰里。窗户应该是被锁上了,那辆车倒出来经过顾航身边的时候,坐在里面的男人还拍着玻璃喊:“小孩儿,记得你陆远哥的话,要看的长远啊。哇,小孩儿,我喜欢你。” 里面陆远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前一刻还贴着窗玻璃冲顾航表达喜欢的男人瞬间就软在座椅上安稳了。 这个插曲还不错,让顾航心里多少有了底。别人能一直走下去,自己也能。 回去的时候叶川已经洗过了,坐在床边脑袋一晃一晃的打瞌睡,在灯光下看的清楚,那双眼睛肿的什么似的。顾航出去买了个冰棒,回来锁门让强撑着的叶川躺下,用毛巾裹着给他冰眼睛。等进去冲了个澡再出来,叶川已经是脸朝下趴着睡着了。裹着毛巾的冰棒压在脖子下,眉头皱着。另一张床上雷雷已经由竖躺变成了横躺,大半个脑袋挂在床边。 顾航过去把雷雷放平了,回来把冰棒抽出来扔垃圾桶,看看叶川被冻红的脖子挺无语。灭灯上床,把人翻过来搂怀里也跟着睡了。 雨季,山里的瀑布很壮观。顾航王波俩人充当了背山工,一人一个背包,里面全是吃的喝的。卫东那人指望不上,一进去景点就抢了相机跑了。叶川压抑了很久,昨晚说开了,早上起来又被顾航引着在床上打闹了一阵,后来和雷雷二对一将顾航捆了手脚进行了严肃的体罚和语言攻击,心情格外好。当年的云台山水多,抄小路走,也还有许多没有被栅栏隔开的小水潭可以玩。钻瀑布的时候,叶川和雷雷一样,故意探头站到水多的地方把自己浇了个透湿。后来专拣小路走,经过一处浅滩,下去翻了块石头,很凑巧的发现一只螃蟹。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就没再挪过窝。 卫东想接着往上爬呢,准备把云台山上上下下都摸一遍走一遍,王波觉得只要是山里哪都一样,坐在那里前面是浅浅一潭水,不远就是瀑布和长满苔藓的绿色崖壁,身后高山树林,风景很好,空气凉爽,不愿意陪着去。顾航自然要留下来看着雷雷和叶川,卫东无法,要了吃的喝的,自己接着往上爬,说好了旅馆见。 眼看着晌午都过了,顾航无聊时干掉的那两个面包也消化的差不多了,雷雷和叶川还在为第三只螃蟹奋斗。顾航忍不住问王波:“咱们掏几百块缆车也不坐景点也不看,就为了捉俩破螃蟹?” “说不定一会儿就变成仨了。” “我记得下面的山螃蟹才卖十几块一斤吧。” 王波看看手里矿泉水瓶子里两个小不点儿,挠挠额头把东西放下,卷吧两下裤腿说:“让我来,捉不够十个我就不姓王。” 顾航无语。 叶川终于从水里抬起高贵的头颅,呲着小白牙捏着个丑巴巴的小螃蟹冲出来,放进瓶子里还准备下河呢,被顾航一把抱住挠了把痒痒,笑着直接瘫地上了。 顾航放倒一个就把人抱起来往石头上一按,下去把王波直接踹趴在水里,转身箍着直起腰要逃的雷雷,把人头朝下托着水面拎了出来。 最终王波改姓波,在顾航的暴力下,洗过澡的波王拽着不愿意走的雷雷,顾航拽着叶川,终于继续行程。 等泉瀑峡、红石峡、潭瀑峡、老潭沟都看过了,猴子也喂过了,终于找到了缆车的乘坐点,在人家停开之前坐着下山。顾航四个人找了家餐馆吃完山螃蟹回去,才见到全程步行累得死猪一样的卫东。听说他们吃了炸的红光光的小螃蟹和炖的鲜味十足的野山鸡,嫉妒的咬着床单就开说。 “吃个破螃蟹有什么了不起,啊?野鸡不也是鸡吗,啊?老子鹅都吃过,还羡慕你一只鸡?” 叶川看他挺可怜,说:“卫东你饿不饿?刚才吃饭人家送的山韭菜小包子,我们没吃给你带回来了。” 卫东抢过去咬了一口,瞬间就要哭了。 山韭菜是不错,纯素的,里面鸡蛋星子都少有,差不多山韭菜和粉条一半一半。卫东抖着手拽顾航:“老大,能赏口肉不?” “能。”雷雷把宝贝瓶子拿出来,晃晃里面三只螃蟹说:“你张嘴,给你吃一只,纯天然无污染,安全无添加。” 卫东很配合的抱住韭菜包,一面往嘴里塞一面说:“免了,留着陪雷雷你睡觉吧,夜里还能咯唧咯唧唱摇篮曲呢。” 笑点低的雷雷瞬间就被乐到了,被卫东一哄又屁颠屁颠的跑出去给买了一碗牛肉烩面。 走了一天很累,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雷雷去隔壁听卫东吹牛,顾航就躺床上搂着叶川低声讲昨天遇见的那一对。叶川将信将疑,见顾航一本正经,语气里都是羡慕和对将来的期盼,不管真假,也跟着向往起来。 久未亲热,就这么贴着,嘴里说着很正经的话,下面还是很不正经的起来抗议了。本来说到买个别墅,顶楼露天大阳台铺上实木,周围弄上土让叶川种菜呢。叶川也刚想到种棵葡萄树,剩下的种点黄瓜,转眼就有黄瓜来喂了。 叶川眯着眼扭头看顾航,顾航很无辜,暧昧地摸着叶川的脖子低声说:“怎么办?想你想的都要把裤子顶破了。” 叶川张嘴要说话,顾航忙打断说:“别告诉我憋着,憋不住了。” “雷雷一会儿回来!” “……让他睡隔壁?” 叶川眨眨眼,还没回答呢雷雷已经在外面敲门了。顾航有些焦躁,抱紧叶川深深吸气。叶川推了他一把想起来开门,被顾航拖住。 “开门呀,我忘拿钥匙了。” 不开。 “哥你睡着了?叶川哥?” “雷雷在这边睡吧。”王波的声音。 “我衣服都在屋里呢,还没洗澡。” “这边洗,明天再换。洗完澡玩挤黑五,明天让你哥带你去村里找河摸螃蟹。” 雷雷嘟囔着走了,隔壁的门重新关上。顾航和叶川定定看着彼此,叶川是怪他不开门,顾航那眼里却全然是另一种境况。跳下床关了灯,顾航在爬上床的时候就带着叶川进入一片火热。 依旧不能算是成功。事实上引导叶川释放一次后顾航脑子就开始滴溜溜的转,成功的把黏腻当作润滑剂挤了进去。叶川本来依旧是不同意的,奈何顾航含着他的耳唇软绵绵的撒娇说:“哥那里疼,想川儿想的疼。川儿让它进去躺躺啵,不耍流氓,就进去躺躺好啵,嗯?” 叶川被骚的捂住眼睛直哼哼,一松懈就让小小航钻了空子溜了进去。那顾航所谓的躺躺也不是简单的躺着,进去了就要跑场,来来回回的。好在他还算克制,并没有抽动起来不管不顾,叶川在他轻缓的律动中虽然没有享受到,但痛感过后总算体会到那么一点除了疼痛以外的感觉。高温中轻缓又不乏力度的摩擦,带动着叶川总是不自禁的轻颤,肠道的收缩一波又一波,让叶川椎骨都有些酥软。只是太细微,还没琢磨出味道,已经被一股高热烫的猛地绷紧身体咬住了顾航的肩膀。 顾航心满意足,抱着叶川的腿还不舍得松开,又就着那姿势动了几下,见叶川下意识的抱紧他收紧身体才放下他挎在自己肩上的腿将人拉起来,接着一个绵长的吻。 “爱死你了川儿!” 叶川一巴掌拍开顾航腻过来的脸,伸直酸痛的腿放松了身体准备睡觉。 “川儿你迷死哥好了,咋能这么可爱呢?” 用可爱夸男人,实在是有点呕心。叶川骂了句走兽闭眼准备睡觉。往日里被摁着胡来,到最后叶川总是要先一步闭眼睡觉,留下顾航一个随便折腾,反正不管他清醒还是迷糊,最后清洗的工作全是顾航的,早上起来总会清清爽爽。眼下叶川闭着眼承受他的吻,白天里奔走一天的疲倦涌上来,紧张的神经也松懈下来,意识开始混沌。 顾航砸吧砸吧嘴,恋恋不舍的离开那里,抱着人去冲洗。手指伸进去的时候叶川还搂着他的脖子往上窜了窜,带着哭腔迷糊的嘟囔:“你说就躺躺!” 顾航乐了,本来简单清洗的手指头就开始作怪,等叶川混混沌沌扭来扭去也摆脱不了,扁着嘴哼哼着清醒过来,一口咬在他脸上时,顾航已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将人放到雷雷床上,顾航扯了床单扔地上踩了踩,又冲掉一些痕迹扔到洗澡间才回来抱着叶川开睡。入梦前顾航想,如果能一梦到长大就好了。那时候的叶川也许已经圆梦在哪个电视台做播音了,电视里一本正经做节目,回家了就被自己欺负的眼泪汪汪的,不知道该多有味道。 第47章 家暴 为了弥补雷雷,顾航确实又在山里逗留了两天,这次是出了景区,直接找了个村子住下了。只小秃山坡上的野山枣,都够雷雷和叶川欢喜上半天了。中间给顾伟国打了电话报平安,顺便表达一下自己很想回去帮老爹,无奈被雷雷拖后腿的悲催心情。顾伟国在那边笑,最后说:“装吧你就,看好你弟。” 电话一瞬间易主,刘冬梅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不过内容出乎顾航意料,语气还很不善。刘冬梅说:“航你快回来,我不和你爸过了。” “你还有理了?你看看你那两条毛毛虫?恶心死人不!” “恶心人也不恶心你!你封建守旧思想,再往前提二十年直接挨批斗!” “屁,批也先批你!” “哈顾伟国,没文化真可怕!我不和你个文盲说话,我等我儿子回来!” 那边你一句我一句又开战了,顾航也没听出个所以然。顾伟国果决,一句好好玩挂断了电话。顾航拿着话筒愣了半天,仿佛都能看见刘冬梅一边伸着胳膊防备一边噼里啪啦冲顾伟国扫机关枪的战况。顾航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们两口子真闹崩了,若真走到那一步,反而不会让他知道,不过两个人吵到这程度也史上少有。说实话,顾航挺好奇。 在玩上,雷雷比叶川还能捣蛋,余下的两天基本都是叶川被雷雷领着到处跑,顾航仨人就找个凉快的地方喝啤酒打扑克。回去的时候叶川和雷雷一人一袋子野草莓加绿油油的山枣,冷不丁还能看见个不大的绿柿子和皱巴巴的橘子,没一样好吃的,不过因为是翻山越岭亲手摘的,显得特宝贝。卫东车上发闲,想要点磨牙呢,雷雷表示东西要带回家作纪念,叶川也不舍得给太多,反倒是扒拉来扒拉去给顾航找被太阳晒的微微发红的枣子吃。这让顾航很满足。 拦车送叶川回家,顾航和雷雷带着点归家的兴奋进门,顾航那一双眼就先寻摸叫嚣着不和顾伟国过日子的刘冬梅。看了一圈儿没找着,顾伟国也气哼哼的样子,尝了一瓣雷雷递过去的比苦瓜还难吃的橘子后终于爆发了。 顾伟国一拍桌子凶道:“别找了,你妈绝食了!” “啊?”雷雷跳起来钻卧室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刘冬梅的笑声和雷雷夸张的声音,“我爸净瞎说,妈你听我的,比毛毛虫好看可多了。” 可惜还有下半句,“咦?妈你眉上的毛儿呢?没毛儿怎么叫眉毛?” 顾航一口可乐憋进嗓子眼儿,呛的直咳。好不容易缓过来,顾航摸摸鼻子说:“爸,我妈文眉了?” 顾伟国肚子里那股气还没散呢。好好的两条长眉毛,一转眼就秃了,换成了两道黑青皮。刘冬梅胆子也真够大,不打个商量就把他枕头边儿的风韵少妇变成了鬼面修罗。俩孩子前脚走,她不到晚上就弄了俩这东西,然后两口子就处于吵架——动手——分居——绝食的状态。 顾航心说,文个眉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年很多艺人也这么弄,眉毛看着还更整齐流畅。结果那边雷雷拉着别别扭扭的刘冬梅出来,顾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瘫地上了。 刘冬梅那眉毛还疼着呢,因为和顾伟国吵架,都没来得及去固色。只见她冲顾航挑挑粗青的眉毛问顾航:“怎么样儿子?也不是很难看吧,让你爸差点批死。” 顾航明显感觉到自己汗毛齐刷刷的站了起来行礼。刘冬梅又说:“我还想文个眼线呢,还没来得及,你爸不让,关我禁闭!” 再来两圈儿青眼线,他的那个妈哟,可就真毁了。 “好看不好看?航你给评价一下啵?” 顾航直接转向顾伟国说:“爸,你赶紧带我妈去洗掉,一富太太愣是被她捯饬成街上扫地的了。颜色还没长死吧,能洗干净不?” 顾伟国终于找到了知音,抓着儿子的手就开说:“她要是个保姆,我立马开了。” “你就开心吧刘冬梅,你要不是叫刘冬梅,我早捆了你扔大街了。我给你说,剪个黑纸条贴上也比这两条虫好看!” 雷雷都要撵上刘冬梅高了,趴在她面前左看右看,适时开口:“妈你眉毛怎么一根儿都没了?还能长出来不?” 刘冬梅要哭,眼看着眼圈儿都红了。顾航忙说:“不是文眉不好看,县里什么破美容院你都敢进。妈,你之前眉毛就好看,柳叶儿似的,现在又粗又青,把你好好的底板都糟蹋了。” “是吧?”刘冬梅眼睛酸酸,“那小娘们儿说文个吧嫌年轻,我看照片上挺好看,细细长长的。躺下还没怎么着呢,俩眉毛就没了。” 顾航想笑,雷雷插嘴:“怎么没了?” “那小娘们儿给我剃了。”刘冬梅还没这么粗鲁的喊过人娘们儿,看着是气坏了。 “我心想也不能秃着眉毛回来啊,那就文吧,结果……” 顾伟国怒:“你花多少钱?” 刘冬梅伸出一把手,“五百。” “卖两条眉毛,还得倒找五百!”顾伟国声音一路飙升。 刘冬梅果断哭了,坐沙发上拍着大腿叫:“顾伟国!我不和你过了,呜呜……我都怕死了,你不哄哄我,回来就吵我!我就是把眉毛卖了倒找钱!我明个儿把头发也去卖了倒找钱!我恶心不死你我就不叫刘冬梅!” 起先她那两道淡淡的眉一皱,还有几分美感。如今青虫子一蠕动,看着挺呕心,把顾伟国心疼媳妇儿的心都给呕没了。 雷雷有点愣,摸出一枚硬梆梆的山枣塞刘冬梅嘴里了,还说:“妈你尝尝山枣呗,我专门给你摘的。” 刘冬梅一面哭嚼了两下,好嘛,石头似的,还涩的舌头发麻,眼泪淌的更急了。 顾航摸摸鼻子说:“爸你明天带我妈去市里赶紧洗了吧,别真弄不掉了。” 刘冬梅嘟囔:“我就不洗,我就躺床上恶心你顾伟国!” 顾航看战斗升级,两口子必须得发生点什么。起身去冰箱拿了瓶饮料上楼了,雷雷左看看右看看,赶紧跟着顾航上楼,进屋还留个缝一面偷看一面自以为很小声的嘀咕:“哥,咱妈现在一哭吧,怎么那么像拿着毒苹果的老巫婆呢?” 下面哭声略顿,接着刘冬梅的吼声响遍顾家大院。 “顾雷!你给我死下来!” “嘭——”的一声雷雷把门撞上,直接翻顾航床上脸朝下一趴说:“哥我睡着了。” 鼾声起…… 刘冬梅的美容经历以被顾伟国扭送市里画上了省略号。此后半年里,刘冬梅都顶着两条丑巴巴的青虫子度过阴郁的每一天。半年后青色消失完全,市里整形医院的医生给她绣了个柔和细长,颇衬托她脸型的眉型的那天,刘冬梅给自己从里到外买了全套的名牌,还给顾航和雷雷一人买了个玉佛,抚慰自己受伤心灵的同时,感谢一下俩儿子把自己从农村妇女的行列解救出来的壮举。因为刘冬梅再回老家过年的时候,突然发现农村小路上走着很多顶着两条青虫子的健壮妇女。当然,这都是后话。 假期漫长,顾航终于下决心跟着顾伟国去了新林市,从店面选址到签约计划装修,都跟着参与。顾伟国有意让他多发表意见,父子俩最终将店面定在火车站东侧,离火车站不太远又不太近,处于老市区偏边缘地带。因为顾航清楚的知道,以后新林市开发都在东边。东边有一片湿地,怀抱天然湖泊,若干年后火车站西的房价还不及东侧新开发区的一半,就那样也卖不出去。再者,现在选偏,以后可以分开生活广场,霸占市区两角。 顾伟国这次盘下一整栋楼,撂光了家底不说还贷了款。不过他和自己弟弟顾伟业商量过,顾伟业说了,想挣大钱就得冒风险,他当年一分钱没有,开厂子时做表面工程弄了个硕大的假葡萄园当借口,贷了国家几十万,不还是还清了贷款赚了那么多?人嘛,拼呗,不拼不输,但也不会赢。顾伟业还说了,让他尽管放开手做,真不行了大不了做弟弟的帮扶哥哥一把。 顾伟国即使输了也不会去贪弟弟的钱,不过兄弟之间有时候要的就是那么一句话,有一句话在就有的是底气。 过程并不简单,装修、联系货源、一道道关卡的印章……一直到顾航高二过了差不多大半,新林市这边才差不多开始准备进货。这事儿顾航没对叶川说,他等着做成了带着叶川去市里,坐着观光电梯到五楼餐饮区,俯瞰着下面购物的人群和商场内的一切对心爱之人说,看,有了这些,哥以后一定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因为学校理科班极多,分宿舍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把选了文科的人提出去又补了人进来,所以顾航和叶川,以及原宿舍选了理的人还是在一起。生活依旧惬意。 叶川的成长从高二开学就开始了,不知道自从在一起顾航就没让他断过的牛奶有没有起到作用,抑或者充实的生活让他心情愉悦刺激了某根促长高的神经,反正那个头是蹭蹭蹭的直窜,半年时间就直接越过170冲向了173,和前世只顶到168的个头比那就是一个矮瓜一个竹苗。顾航想着有一天叶川儿会不会比他还高,抱着嘿咻时体位不契合呢,冲到173的叶川忽然又像打了多效唑的花生生长骤停了。 他长与不长,顾航当然是第一个发现的。自从叶川身高有动静,顾航就买了一把皮尺,一星期量一次,在宿舍门上做标记。中间还因为叶川夜里总喜欢腿抽筋给买了几盒钙补着,知道叶川连着三周身高没动静,顾航心里安稳了。说实话,他喜欢叶川站在他脚面上一低头可以嘴唇相抵的身高,再高可不就要逆天了。 顾航眼看着他退去婴儿肥的嘟嘟脸换上了尖尖下巴的小瘦脸,心里觉得啃着没肉的同时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因为他身上长个儿不长肉,摸着不那么舒服了。顾航生活又多了一个目标,把忙于学习的叶川给补胖上,最起码也要让他摆脱一百零五冲到一百二才行。 第48章 醋意 总是这样,日子一天天数着过,总觉得很慢,可不经意的一回头,才发现已经逝去大半了。高二新学期伊始,顾航就是这种感觉。雷雷初中部生涯也过了半年,上学期期末成绩依旧不用家人操心,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迷上了架子鼓。一开始给顾伟国说想学,顾伟国虽然支持儿子们发展特长,但是觉得架子鼓实在是太聒噪,委婉地表示要不要考虑学个钢琴什么的。雷雷也委婉的表达了自己非架子鼓不学,寻摸着刘冬梅洗菜的铝盆敲了一个星期,在铝盆底终于被敲烂铁锅成为下一个目标的周末,顾伟国终于载着雷雷去省会选了一组架子鼓回家,顾家每晚的新闻时刻,就变成了噼里啪啦砰。同一时期的顾航,自发自觉的加入到顾伟国投产的过程,真用起来心,还真少了一些其他的心思。 因为克制,因为各自忙碌,顾航和叶川高二的相处在别人眼里也还算正常。虽然天冷或临近大小考的时候顾航依旧早上给叶川带饭,甚至于觉得水太冰,偷偷搜罗叶川的脏衣服拿出去洗,但总算没有什么把柄落到别人手里。起先叶川还担心高一时遭遇的事情会再次出现,警惕持续了很久,才发现是庸人自扰,当初那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又彻底做回了乌龟,且进了冬眠期。 即使这样,叶川的压力也并没有少多少。重点高中本来就高手云集,他又因为广播站的事情分去一部分精力,成绩不知不觉之间就会有些下滑。上学期成绩不理想,这学期就再也不肯多陪顾航,除了偶尔被拉去打篮球和看些散文之类的书,其余时间全部分配给了学习和广播站,以及偶尔学校组织的团体活动。 叶川是真的忙。顾航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想要说说话吧,叶川却一般都是等到教室熄灯才回去。即使是这样,也比一些学生少去很多时间,因为有人会点着蜡烛在教室自发自觉的把晚自习延长半小时一直至十一点。叶川这么做已经算是考虑到顾航了,本意是不让顾航干坐着等太久,收拾妥当上床就很自觉的伸出一只手给他握着。可叶川早自习之后要接着背英语,上午放学吃饭午睡,下午放学铃声还没响呢就又和刘丹冲广播站去了,体育课能玩了,顾航也不可能从教室跑出去上别人的课,留给顾航的时间都快要论秒算了,这时候伸过来一只手,那还不是可劲儿的咬啊亲啊,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撒着娇不依不饶。 起先叶川还能被吸吮啃咬的呼吸急促跟着情热,等宿舍人差不多结束卧谈会入睡后偷偷凑过去主动给个香吻算是讨饶,后来竟然进化到这边不管怎么咬怎么吮,那边儿听着英语照样入梦。顾航体力旺盛没处排解,就只能一有空就去打球。春季又是一场联校篮球赛,这次开场的时候叶川倒是去了,和刘丹一起,作为学校的代表给篮球队送祝福,顺便看一下比赛情况,回去写稿子做成节目以调动学校学生的团结心。 刘丹不是第一次看男生打篮球,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又高又帅的男生一起打篮球,一坐到不远处的阶梯看台就激动的抓住了叶川一条胳膊。 两个人很熟,刘丹又是跳脱性子,叶川也很喜欢有这么一个什么都能当乐子的女生做朋友,再加上刘丹从来没有表露过喜欢或暧昧的态度,这让叶川很自在,平日里说话做事表现的就要比其他女生亲近很多。那是一种真正把对方当做朋友的亲近。 “这次真没白来?”刘丹晃叶川的胳膊,“你觉得哪个最帅?” 叶川笑笑不说话。他坐在上面也就看看顾航,看别人一般都是看手上的球不看脸。 “还是咱们学校帅哥多。我早就听说一中不但尖子多帅哥也多,看来真没选错地方。帅哥云集,多么奇特的一个存在啊。”刘丹说罢转头看着叶川耸着肩笑:“小川儿,你也算一个哦?放在古代,他们一个个都是拎刀耍棍的好汉,你才是坐在凉亭里摇着羽扇的军师。” 小丫头最近迷上了水浒,不但画出了人物关系图,还凭着自己的想象给人物画了像,虽然一个个都很抽象,跟那揉了几次揉变形的面疙瘩似的,特别是长着胡子的人物,叶川觉得都是一张怎么看怎么像海胆的脸,但她乐此不彼。叶川在她眼里就是那种什么都不用做,往那一站迷倒一片的奶油小生。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西门庆那一类的?” 刘丹捂着嘴直笑,她觉得叶川细皮嫩肉的,还真有那么点西门庆的感觉,不过气质就是天壤地别了。在水浒里面找和他相符的人物还真不好找,红楼梦里他的模版倒是很多,比如琪官什么的。 “你可比西门庆好,你怎么也算是完美型的吴用吧。” “我没那么好的脑子。” “谦虚过度等于骄傲,我能说你是在骄傲不?” 叶川有些羞赧,这边刘丹已经把头往他肩上虚靠了一下,嘿嘿笑着说:“骄傲的小川儿同学,脸怎么还红了涅?我都忍不住想请你做我男朋友了,啧啧。” 叶川脸上更红了,肢体上和女生这么近距离,还是第一次。躲开又不好,可刘丹还故意在他胳膊上碰了一下,叶川有些尴尬的说:“早恋不好。” 刘丹终于收回脑袋,只是大笑着拍着叶川的胳膊叫:“好可爱,真想不明白怎么没人追你,没天理啊没天理!” “大家都忙着学习呢。” “哦,原来你还有自恋的一面,是不是要是不忙着学习身后就要列队了?” 叶川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一分神间就接了那么一句,听她这么说,虽然知道是玩笑还是脸红了。刘丹见又把人逗红了脸,忍不住就哈哈大笑。刘丹笑得一点形象都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欢笑反而带动了叶川,忍不住也跟着轻笑起来。 顾航平时不常遇上他们俩在一起,主要是不一个班级,一定程度上来说还是对各自私下的生活不太了解。他也知道两个人同在广播室接触不可避免,只是因为最近总觉得遭冷落,方才看见两个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心里就有点不服帖。这边一个球还没进呢,转眼就看见刘丹脑袋放在了叶川肩膀上。 自己的领地被侵犯,顾航心里忽然就愤怒了。本来叶川能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是开心的,但是自过来叶川只站在台子上冲他摆了摆手,之后就是两个人腻腻歪歪的说笑。看在顾航眼里,那女生就是十足的在挑衅。 顾航将球扔出去的时候连瞄准都没有,很低级的将球抛到了对方人怀里。接到球的还愣了一下,继而快速的冲往相反方向,在大家怔仲的那么一刻已经跑出去老远,甩掉黏在自己身后的人,躲开堵截的对手,最后高高跃起来了个二分球。 场下九中的啦啦队一阵高呼,一中啦啦队叹口气的同时还是高声喊加油,势必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顾航和队友脸色都很不好,开场来了这么明显的一个失误,简直就是不可原谅的。顾航扭头看向看台,却也没见叶川有什么变化。他听不到叶川和刘丹在说什么,但是很明显,两个人还在交谈。 接下来的球打的很猛。顾航是带着火气上场的,一连撞了几次人,险些被裁判罚下。不过球也没少进,带着球跑起来算得上虎虎生风,恨不得直接把拦截的人撞飞了飞到篮筐里。 即使是比赛,其实还是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中间休场,本队的队友也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说:“怎么了今天?谁欠你钱似的?” 顾航心里烦躁,打掉队友的手直接去了场边拿了瓶水,找了个角落坐着。有人跑过来递湿毛巾,顾航看看毛巾心里就又不舒服了。这些活应该是叶川做的吧,他不该在休息的时候送一瓶水过来吗?即使他手上已经有了一瓶。 “你今天不开心?” 顾航抬头看看发出声音的人——单敏。她什么时候出现的顾航根本不知道,不过和他也没有关系,顾航厌烦的是这个女人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自己身边,时间不频繁,不能说是刻意,但肯定是有那么一点不足道的心思。 单敏什么时候来的叶川和刘丹也不知道,事实上刘丹进了广播站之后两个人关系就不像高一那般亲密了。此时刘丹就和叶川一路跑过来,刘丹问:“敏敏你要过来怎么也没说一声?不然我们就可以一起了。” “我一开始也没决定要来。”单敏看叶川,又说:“再说了,你不是有人陪吗?我才不要当灯泡。” 刘丹忙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航头都没抬,气氛却明显不一样了。叶川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还有两人女生站在一旁。看着单敏你不承认我也知道的表情,刘丹也尴尬,只得转头问顾航:“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顾航不理她,拧开水灌了两口。 “是不是天太热了心里烦?要不要吃点什么开心一下?”刘丹继续问。 顾航扫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叶川,心里火气不但没消,反而更热烈了。方才在看台上还不是很多话呢吗?怎么一见到他就一句话就没有了?两个人都多久没有好好在一起了?即使放假,宿舍人也开始不回家,出去开房又不合适,不但叶川不同意,顾航自己也觉得像是在偷情,贬低了爱人的身份。顾航还因此不止一次诅咒宿舍里紧赶慢赶学习,连假期也不回家的人成绩下滑二十。 “擦擦汗吧。”单敏又把湿毛巾送了上去。顾航不知道自己什么心理,本来烦黏着不放的女人烦得要死,可手偏偏就伸了出去,不仅接了毛巾,还冲人笑了那么一下以示感谢。 第49章 打架 单敏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笑。说实话,那一口小小的牙齿,笑起来带着少女特有的纯净,十分好看。 顾航斜一眼叶川,心里暗自嘀咕,没个眼力劲儿,光长的好看有个毛用?我又不是见色就把持不住的人!像我这种少有的将女生往外推的人你见过吗?他妈的都赶上外星人稀罕了,你还不知道赶紧藏好管好了。搞不好哪天给你弄点小八卦瞧瞧,有你哭的时候。 顾航愤愤不平,心里可劲儿的嘀咕,叶川却没什么表示,这让当事人很抑郁。 刘丹跑去一旁帮着兑葡萄糖,一瞬间单敏就看着碍眼了。顾航刚对人家展露温柔一笑,总也不能一转眼就露出厌恶的表情将人赶走,只不过脸上可以露出柔和的表情瞬间就没有了。好在刘丹还算有点用,喊了单敏一声让过去帮忙,单敏这才扯过顾航手里擦过脸的毛巾走了。 顾航撇撇嘴,继续往肚子里灌水。 “你别喝那么多,一会儿跑起来咣咣的难受。” 顾航拽兮兮的哼:“我难受和你有关系?” 要说这句话挺噎人,叶川愣了一下,忽然就觉得好笑。特别是顾航接过毛巾擦了脸还冲他斜了斜眼睛,看着就是一乱吃飞醋的小男生,怎么都和他那高个子重合不到一起。 叶川蹲下,低声笑着说:“你瓶子里装的啥呀?” 顾航斜他一眼不说话。叶川顾自道:“怎么酸溜溜的,果醋?” 顾航拨拉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冷着脸哼了一声。叶川看着那张冷峻的脸就想下手捏一下,还得下死手捏,没见过这么不信任人还理直气壮的。脸上不能捏,腰上总还是可以的吧。叶川往前挪了一下,玩儿似的将手甩到他腰上,狠狠捏了一把。顾航“啊”了一声就跳了起来,叶川还一脸无辜的仰头看他,问:“怎么了?” 单敏也跑了过来,大睁着眼睛看哈哧哈哧喘粗气的顾航。 顾航舔舔牙,有点想咬人了。叶川一看他那表情,两脚不受控制的就往后退了一步。顾航再抬手用拇指恶狠狠的擦一下嘴角,叶川那脸色都绿色。两个人心知肚明,旁观者一头雾水。刘丹还在一旁问:“怎么了?你瞪叶小川儿干嘛?” 顾航看看叶川想笑又不敢笑,同时又全神戒备,生怕他冲过去的表情,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抬手点点一脸无辜的人,再点点头,被人叫走商量策略去了。 “你怎么他了?”刘丹问叶川。 能告诉他那是想说——川儿你给我等着,回头扒了你的皮吗?叶川摇摇头:“刚才不小心踩着他脚了。” “那又不是故意的,我看他挺生气的。” 叶川眼睫毛颤了颤:“……踩狠了。” 下半场打的还算顺利,一中的冠军地位是毫不动摇的。有哪个学校的学生能像他们一样想玩就玩根本不用担心成绩吗?没有。可惜这些叶川都没有看,他在第二场结束一半的时候就离开回了学校,正好能赶上一节物理课,那是他的弱项。 顾航是看着他们俩离开的,即使不是醋意横飞,心里总归是不是滋味。顾伟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等顾航打完球散场,顾伟国已经左手一瓶饮料右手一件干净运动t恤逆行出现在篮球场。顾航本来也没打算回学校,主要是回去叶川肯定也是要晚自习,下了晚自习天是黑了,他也不好拉着叶川找个什么地方就怎样。心里虽恨恨的,还是舍不得弄出一点会伤害到叶川又本可以避免的事情。 做爹的挺没有原则,顾航说要回家,顾伟国连问都没问学校课程的事情,拉着儿子就回家了。只不过等顾航洗过澡吃过刘冬梅做的滋补汤锅,顾伟国就甩着手里的车钥匙开始眯着眼睛笑了。笑容那叫一个惊悚,顾航被笑的全身发毛,面色不善的主动提出要回校。顾伟国这才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长大了,懂事了。” 夏初的雨来的总是很快,下午比赛还是多云,如今刚到学校雨已经下大了。顾伟国也有点懊恼,看着扫来扫去的雨刷说:“你妈说有雨,我还不信,看来有时候女人的话还是要听一听。” 顾航揭短,“这话你得给我妈说,她指定开心。”顾伟国颇有点儿大男子主义,这种话在刘冬梅面前是万万不会说的。 顾伟国笑笑:“我昨天刚说过。” 顾航狐疑,又听顾伟国说:“昨天你妈说要把雷雷养的鱼拿出来晒晒,据说紫外线杀菌,结果意料之中,一共两条晒死了仨。” 顾航这次的疑惑就毫不掩饰了,不过看着顾伟国“你问我快问我”的幼稚表情,坚定地保持目光平视前方。顾伟国摸摸鼻子继续说:“还死了一条鱼虫,雷雷回来晚饭都没吃。” 顾伟国嘿嘿的笑:“我就说,刘冬梅,听你的话那就对了。” 要是好赖话都听不出来,顾航就白活了。只是没想到顾伟国在后面等着他呢,紧接着就听他说:“你那几条小鱼还活着啵?给雷雷一条呗?” 顾航开门出去,连个再见都没说。顾伟国敲着方向盘嘀咕:“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对小玩意儿这么在意呢?几条小破鱼命似的宝贝。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 晚自习中间顾航冒雨跑回宿舍一趟,很伟大的将宿舍的伞都搜罗了回去。放学的时候去叶川教室,周明几个感恩戴德,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捂着脑袋飞奔的人幸灾乐祸。 堵在路上的人不少,因为没伞雨下的又大,到了楼下大厅出口就挤成了一疙瘩。周明举着伞三分炫耀七分欠抽的从人群中走过,到门口的地方还感叹了一句:“这雨可真大,看来停不了了。你们该跑就跑吧,不会停了。” 转眼就见身边站了一个大眼睛扎鞭子的小姑娘,摸摸鼻子说:“要不一起?反正也经过女生宿舍楼。” 女生还挺不愿意,但看了眼外面终是觉得跑回去得淋个透湿,最终很矜持的答应了。周明回头冲一行人做鬼脸,得意洋洋的走了。齐磊嘀咕着问:“这家伙换目标了?那不单敏也在一旁站着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杨超推推眼镜一脸深奥:“物理上不是说异性相吸吗?周明把磁场开到最大也没见将单敏吸过去,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两个人有同性的潜质。” 齐磊在一边耸着肩笑,杨超还待再解释同性非性别而是性质,齐磊已经收了笑走了。杨超扭头对叶川说:“什么都不懂还不听完,叶川儿你最明白我了,你知道吧?” 叶川点头:“我知道。” 杨超还想说,叶川提醒:“宿舍长你准备送谁?” 杨超笑眯眯的去拽叶川,被顾航很不可以的一胳膊隔开了。 “我送扁脸小美女去。”杨超贱兮兮的笑笑,一转眼就成了那个稳重有学识的宿舍长,向单敏献殷勤去了。 单敏看看顾航这边,目光又在叶川身上扫了一下,转身冲进雨里。杨超摊摊手表示无奈,招呼一声撑着伞也走了。叶川把手里的英语课本护好,低头拽拽顾航的裤腿说:“你裤腿弄一下,一会儿趟湿了。”若是遇上连阴雨,衣服很难晒干。 顾航弯腰挽了一下,顺手将叶川的也挽了下,才弄好了一条,叶川还没来得及躲呢顾航已经跳了起来,直接朝不远处的人扑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周围女生惊呼一声忙都躲开了,男生们冲上去拉架的时候顾航已经轮完了一波拳头。被他压在身下的人起先还叫了两声,后来就咬着牙不吱声了。 叶川跑过去拽他,被顾航一把推开差点摔到地上。叶川还没见过顾航红着眼睛打人,也知道这个时候教室里还有老师不曾离开,年级主任也会在最后偶尔巡视一次。一中里面虽然有钱人家公子哥多,但校纪从来都是最严的,不管有钱没钱,犯了校规一律开除,这种绝对化的政策下才能学生成绩冗杂却相处融洽。若是这时候被人抓住,顾航又是扑过去先打人的那个,肯定是要有处分的。 叶川拉了两次没拉开,气得直接甩过去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吼道:“你发什么疯?” 顾航终于停了手,眯着眼睛攥着拳头看叶川,若是下一瞬挥拳出去,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意外。顾航颈侧的血管都凸了出来,咬牙点点地上一脸鼻血的人起身,叶川这才看出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初中也在一个学校的李向阳。 外围有人喊,“别堵着路,主任来咯。” 叶川去拉顾航,顾航一扬手甩开了。王文钊正好过来,搂住顾航的脖子往外带,笑着说:“都散了吧,等着主任捞人呢?” 学生三三两两开始离开,叶川顾不得多想,赶紧把地上的李向阳拉起来往一边带。几位老师说雨不会停,让人不要堵在路口,学生也没有多事的,谁都没有提刚才的事儿。等几位老师离开叶川跟着李向阳到了洗手间,等他洗完脸才说:“对不起。” 李向阳抬抬眼皮,瞪着叶川看着片刻,嘴唇蠕动了半天,忽而咧嘴笑了笑,牙齿间还有又流出来的血丝。 李向阳嘴里的血让叶川恐慌,忙又说:“真的对不起,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李向阳没再理他,啐了口唾沫走了。 第50章 起因 叶川再回到大厅的时候人已经都走光了,教学楼几乎全部灭了灯,灰暗的很。淋着雨回的宿舍,若是往常,这时候顾航该早就一块干毛巾把他的头包起来呢,不过叶川也知道,不管什么原因,方才他甩过去那一拳,肯定是把顾航气着了。明白了这些,再看见已经上床了的顾航也没有意外。 宿舍的人等到王文钊把顾航拽回来再离开才知道他打了架,顾航一直没消气,几次想下去继续抽,都被宿舍人摁住了,后来实在是烦闷,想出去走走,一律被当成要出去打人给一并摁住了。期间周明问几次都没问出一句话来,正不明所以,见叶川回来忙努努嘴指指顾航的床铺低声问:“怎么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因为高二开始有人会夜里打着手电看书,当然不仅限于课本,也会有武侠和口袋小黄书。顾航先以亮光影响睡眠为理由挂了半截布帘在床头,实则是有利于和叶川眉目传情。周明觉得不错,还能掩饰自己夜里做一些什么勾当,接着也挂了一道,不但如此,还和临床中间也挂了一道。之后陆陆续续,宿舍的床位不是有布帘就是有蚊帐,水帘洞似的。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推在一角,夜里睡觉就会各自拉上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小世界,感觉很好。只是眼下叶川想看看顾航的状态还得过去掀开一角。 偷偷掀开布帘探头往里看的时候才发现顾航换了方向睡。一开始两个人是头抵着头,如今却是给了叶川一双脚。叶川也有点郁闷,进去冲了澡爬上床,想了下还是坚持顶着顾航的脚睡。他要是坚持不理,夜里就掐着他的脚趾头一根一根当胡萝卜吃了。只是还没躺下呢,一直没吱声的顾航突然坐了起来。两个人四只眼睛互相瞪着,谁眼中都有不满。叶川无声控诉他无故打人,竟然还换了地方睡给他一双臭脚,情绪还没发泄完呢,顾航已经翻身下了床。 “你去哪儿?”叶川忙问。宿舍熄了灯,楼下的门应该是已经锁上了,更何况还下着雨。 “吹风。” 顾航三两下穿好鞋,开门出去。叶川气结,坐在床上多次深呼吸,才把涌向鼻端的酸意压下去。其他人也都坐了起来,周明问:“怎么了到底?不是你们俩也跟着打架了吧?不能啊,平日里好的亲兄弟似的。” 杨超下床开门探头看,已经不见了顾航的影子。“不会想不开淋雨去了吧。” “有可能。宿舍长你去找人呗,见到好好劝劝。”周明身上只一条裤衩,不想再套衣服就顺口指使别人,自己趿拉着拖鞋去了阳台,推开窗纱往外面看。这边杨超刚套好t恤就听见他又说:“嘚,不用去了,就知道他要跳窗户。哪个宿舍这么倒霉,估计被他一脚把门给踹了。” 叶川赶紧从上铺下来,跑到窗边探头看。路灯亮着,雨丝很清晰的一串串往下落,顾航就那么低着头走在雨里。 “顾航!”喊出声,叶川才觉得声音都变了调。 顾航停住脚,终于还是扭头看了一眼,叶川赶紧跑回去拿伞,再出来,人已经消失在雨幕里只余下一个模糊的影。 叶川鼻子发酸,周明在一旁拍拍他的肩说:“吵架了?听别宿舍的说你刚才拉架给了他一拳头。不过也是为他好,他会明白的。” 叶川垂着眼帘笑笑,周明又道:“肯定是去公寓楼睡了,那边也不锁门。接着睡吧,明天遇上再好好说。” “你先睡吧。”叶川扭头去拽毛巾,“我洗洗脸再睡。” 周明打了个哈欠进去接着睡,一面还嘀咕:“顾航这人小心眼儿,多大点破事儿,总是喜欢和叶川过不去。” 这话得到别人的赞同,不止一个人应声说:“还真有点儿,其他事儿上看不出来,就是爱记仇,特别爱和叶川计较。” 几个人在里面分析顾航为什么爱记仇,前前后后扒拉了一遍周明突然发现新大陆般惊道:“顾航怎么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朋友也不多。” 杨超哼笑:“这叫洁身自好,不和某些人同流合污。当然,你这某些人中的当事人当然不懂。” 外面嘻嘻哈哈闹上了,阳台上叶川一直站到里面等到鼾声起,才有些担心的进去睡觉。 顾航去卫东那里蹭的床,还蹭的不大愉快。卫东不是太注意个人卫生,打过球有时候脚也不洗就往床上跑。那床铺顾航往上一趟就觉得不舒服,心里开始想念叶川不是有着太阳味道就是有着淡淡体香的毛毯(顾航有抢叶川被子或毯子的恶习)。等到闻到脚臭味儿的时候果断跳下床准备打地铺。最后地铺倒是没打成,还是王文钊从柜子里拉出一条毯子给他,让他窝在桌子上睡。 心里藏着事,睡的并不安稳。顾航生叶川的气,更多的是想着怎样把李向阳往惨了整。晚上那场打斗,顾航手下一点没留情面,可是现在还是后悔了。顾航后悔当初怎么骑在他身上打没有站起来打,如果站起来,一脚就能踹得他几天下不了床。骑在他身上打,看着挺威武,其实杀伤力不大。想着这些的时候叶川那一拳头就跟着出现在脑子里,让顾航心里难受的很。顾航自觉的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打人自然也不是毫无理由。即使做无赖的时候,也没有平白无故打过谁。当然,他和叶川相识的方式不能用常理还看待。可叶川那一拳挥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心里还在想着他是无理取闹呢。 起因是李向阳当时鄙夷的眼神和偷偷啐的那口唾沫。虽然隔着不少人,顾航扭头那一瞬就是正好看见了。李向阳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看着他们,顾航为叶川挽裤腿的时候他就戗巴着鼻子吐了一口唾沫。若是面对面的,顾航也许冷笑一声约个时间单挑,他平生最厌恶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谁背后做些恶心人的动作或事情,当时瞬间就炸毛扑了过去。回到宿舍静下来,忽然就想起叶川说起被人推过一把的事情,两件事一联系心情就恶劣到了极点。因为他最后下楼,是真的想出去走走,当然,对叶川的气还是有的,但相比起担心和压抑就小上太多。 李向阳一定知道两个人的事情,至于怎么知道的不得而知。他不能把李向阳变消失了,不能每天堵着他打一顿。一句话来说就是,嘴巴长在李向阳身上,他想说什么会说些什么,顾航管不住也无法想象。更无法想象一旦留言蔓延开来,叶川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会成为什么样子?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还正合心意,叶川呢?叶川视学校为全部,把宿舍当作家一样来住,自高二更是少回那个已经没有过他存在痕迹的家。如果一切被揭开了,他能承受的了吗? 以前想过但从没有上心的事情,如今看来却是千金重,也许能将两个人压垮。 整夜,他都是在这种复杂与受伤的感情中翻来覆去。 高中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繁忙。繁忙可以让事情很快的被冲淡,就像那晚的那场突发打斗。顾航朋友不多,比较闲淡的人不把他当自己圈子的人,即使说到这么一回事也不会深入讨论。这种情况,如今对于顾航来说是好事。 没有第二天就去堵人,顾航还存在一些侥幸心理。即使对方知道了,关系不太僵持的情况下也许会好一些。顾航想着怎么和李向阳搞好关系,却发现比打死对方更难。中午的时候顾航故意去了李向阳的教室外面,班上有人看到他那天打李向阳。李向阳窝在教室角落没动,班长倒是先出来了。 “我是这班班长,是李同学做了什么事得罪你了吗?” 顾航看看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人,露出一个闪瞎对方眼睛的笑容,算得上温柔的说:“不,我过来道歉。” 眼镜男愣住,扭头冲里面鼻青脸肿的李向阳招招手喊:“出来吧,找你道歉的。” 李向阳不想理会,只是班上很多人都看着,若是不出去,倒显得自己很窝囊。搁人少的地方他肯定不在乎这些,可是高中班级,还是想让自己形象好一些。 眼镜男对顾航道:“我听说过你,代表学校去打球还拿了奖。李向阳平时在班上话不多,虽然成绩不太好人缘也一般,但没做过什么坏事。你们这次有误会就要解开,不然对两个人都不好。你知道,学校抓校纪还是很严的。” 顾航保持露出八颗牙的笑容拍拍眼镜男的肩,频频点头,等李向阳出来一把拉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带到身边,对眼镜男说:“我们说两句话。” 眼镜男看看顾航,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又劝说了两句回了教室。顾航向来吸引人视线,教室里不管男生女生都频频往楼道里看,顾航也不躲,就那么哥俩好的姿势搂住李向阳的肩说:“那天下手狠了,怎么样,还疼不?” 李向阳快速掀着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保持垂着眼皮的姿势。 顾航友好地拍拍李向阳还肿着的腮帮子,笑眯眯地接着说:“以后你就是我弟,我会好好留意你的。” 李向阳自始至终没说话,顾航也没有不耐烦,又对新小弟表达了一番慰问,再三强调一定会格外关心新小弟,这才冲班里时不时偷看的人摆摆手,很潇洒地走了。 这种威胁的方式顾航不觉得能起到多大作用,但顾航坚信,像李向阳那种胆量,如果想好好活着,应该不会大张旗鼓的再做什么坏事。 和叶川之间,其实顾航第二天就回宿舍住了,也重新和叶川抵着头睡,可两个人一连好几天一句话也没说。不是叶川不愿意说,而是屡次热脸贴了冷屁股,后来干脆就用同样的冷暴力憋着他。反正叶川知道,顾航那股气儿总有散了的时候,到那时肯定后悔的专心挠肺,然后再赖他不和自己说话,害他孤独寂寞冷。 那日第二天,早自习结束叶川破天荒的去十二班找他一起去吃饭,顾航倒是没说不可以,只不过自始至终都装哑巴。中饭的时候叶川笑着问:“今天中午不午休了。两个小时,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去校外那个苹果园看看好不好?” 果园在城郊,树下种了很多草莓。去年苹果熟的季节顾伟国带着一家人去现摘水果,后来顾航就带着叶川去了一次,见下面很多草莓秧,说好了等来年草莓熟了再一起过去。 顾航埋头吃饭,最后将一块炒焦的茄子夹出来摆在叶川面前,意思是,大中午出去晒太阳晒到浑身焦黑,傻逼吧。 即使他什么也没说,仅一个夹出来一块黑茄子的动作叶川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一瞬间就眯了眼睛,嘴巴也狠狠地抿了起来。至此,顾航期待的叶川主动再来央他一起吃晚饭的愿望就彻底落空了。 顾航也很能憋,打人那件事含含糊糊就抹了过去,和宿舍的人依旧说说笑笑。跑去威胁了李向阳一次,担心放下那么一些,可就是不直接和叶川说话。顾伟国恰好过来看他,又带了一堆好吃的。顾航觉得牛肉干不错,想让叶川吃呢,就先甩一块给周明。 周明说:“哇真好吃。”拉着一旁的叶川说:“你也尝尝。”于是牛肉干的袋子就到了叶川手里。 叶川对他的小心眼无可奈何,在事后第四天众人都入睡之后,还是主动撑起身过去,掖紧两个人的布帘,深深印下一吻。起先顾航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叶川等了片刻重又将唇贴上去,伸出舌头探进他嘴里轻轻的蹭着,很明显的示好。 顾航终于心满意足,一手垫在叶川胸口防止被铁杠硌着,一手揽着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等到叶川微喘的时候顾航将人放开,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过来睡。” “不要。” “那我过去。” 叶川还没说不可以,顾航已经快速的起来,轻手轻脚的跨了过去。床板发出的吱呀声让叶川神经绷的很紧,直到顾航贴着墙躺下才掐了他一把。 顾航借着上次的事,憋了这么几天没和叶川说话已经是极限,中间又时时提防李向阳有点费神,此时将人搂在怀里深深嗅了一口方觉得放松下来。叶川身上是顾航穿旧的一件纯棉运动T恤,高一初的时候穿像是个睡衣,能将屁股整个盖起来,现在穿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件大号T恤而已,只不过盖不住那圆圆翘翘的臀顾航觉得更好看。顾航伸手把叶川身上宽大的T恤推到胸口,埋头寻乳小兽似的拱了一遍,最后才将脸埋进他脖颈,舒口气说:“想死我了。” 叶川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顾航再箍紧他的时候很柔顺的就将身体贴紧他的,任他摩挲揉捏。“你不是不和我说话吗?” “我是那种幼稚的人吗?”顾航转眼又说:“川儿这么多天不理我,害我白天课都上不好。唉,何止是寂寞。” 叶川直撇嘴,一瞬间坚信一个道理,强调自己不会怎么样的人往往多半有那么点倾向。就像大街上遇见一个陌生人对你说,嘿,我不是坏人,真不是坏人,多半就是有问题的。就像顾航,常说自己脸皮嫩,实则堪比城墙。用粪叉叉两下,说不定还刺不破表皮组织呢。 黑暗里顾航很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咬着他的嘴角嘀咕:“不准瘪嘴。” “你还没说为什么打架。” “他瞪我。” 叶川眨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不可思议地问:“就为这个你把他打成猪头?” “不是。” “还有啥?” “他不但瞪我还斜我。” “……是不是还白眼飞你了?” “川儿你太聪明了。” 叶川无语,顾航已经虫子似的挪来挪去开始找舒服姿势了,最后将叶川翻了个身,胳膊穿在他颈下将人往回一搂,两具半裸的身体便从头到脚紧紧的贴合在一起。顾航用脚摩挲着叶川的小腿声音暧昧内容很正经。 “他确实瞪我了,我就烦谁拿白眼儿丢我,那个王八蛋还明目张胆往上撞,我憋不住打了他我也没办法。我不打他,自己就得气死。” “我要是拿白眼儿丢你你是不是也打我?” “你先丢一个我看看?别丢成媚眼就行。” 叶川再次无语。身后顾航不安分的将手伸到叶川身前,叶川伸手抓住,扭头亲了他一口低声说:“改天。” “明天。” “没地方。”叶川皱眉。 这样的回答让顾航喜的眼睛都眯上了,坚持脱了怀里人的底裤,将精神抖擞的小小航挤进叶川臀间,将人抱紧了笑着说:“不做,就亲亲。” 顾航说话很算话,确实没做,只一手贴着叶川的小腹将人往后压,极其轻微的缓慢摩擦。动静很小,几乎连床铺都没有晃动一分。身后体温很高,呼吸间热气喷在他耳边让叶川有些迷乱。顾航持续很长时间都不能释放,持久不上不下的吊着让他忍出满身的汗,最终还是叶川翻身过去,吻着他伸手握住粗涨火热的那处,琢磨着轻重将人解放。液体被顾航揉进褪去的内裤里扔到一旁,叶川偷偷舒了口气往后躲了躲,想掩藏住悄悄立起来的某处,顾航却已经轻缓又坚持的压过来吻了上去。 吻的很轻,像羽毛。吻又很重,像是要吸干叶川所有的力气。顾航松开那双唇往下移,唇落在胸口一点咬一咬,叶川便扒着他的肩膀微微仰起头喘一喘;再换做另一颗吮一口,叶川便扣紧他的肩颤一颤。顾航辗转着唇舌扫过能吻到的每一处,眷恋地滑过两点、胸肋、圆圆可爱的肚脐,在接近热源中心的时候叶川还是没忍住,发出细弱的呻吟声。顾航撑着身子靠回去,在叶川迷醉之际又一记深吻,离开时叶川还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一下,引得顾航瞬间饥渴。 顾航探手将自己床头的干净衬衫拉过去塞进他嘴里,再一次滑下去吻上热源。在中心被掳获的那一刻,叶川身体猛然绷直,抓紧床单腰身都拱了起来。身体像过电一样将快感迅速的传到身体每一处,让他想高喊想逃离又想被抱紧。顾航本就有些经验,又刻意的想让叶川舒服,舌头游蛇一般抚慰火热,两只手就不停歇的触摸各位敏感。 温热的口腔带来的快感比之双手是截然不同的,在叶川对性浅薄的认识和体验里,这次算是最完美最享受的一次。高潮时刻持久的颤栗让他差些久久不能放松下来,顾航收拾好爬上来的时候还咬着衬衣绷直了脚尖嘤噎轻颤。 顾航将衬衫从他嘴里拉出来,带着淡淡腥气的唇舌又压了下来,在顾航的抚摸下才慢慢回神,第一件事便是挣开咬住顾航的肩呜咽了一声。 这是一场温柔到极致的性。爱,没有碰撞和有力的摩擦,没有征服和强势的占领,有的只是和风一样的轻吻和抚慰。这种轻缓爱抚下得到的快感却是波涛汹涌的,不仅在身体上,还在心理上。 叶川闭眼靠近顾航怀里,顾航将又立起来的部位挤进他臀部,却再没有多余的动作。方才已经够大胆了,他不想真的再露出什么差错。叶川伸伸因方才持续用力拱起而微酸的腰,扭回头贴着他的嘴唇说:“以后别打架了。” “嗯。” “我说真的。” “我知道,以后不动手了。”再有下次,直接上脚吧。 得到承诺,叶川心满意足,即使身后还有一根火热的物件威胁十足地顶着,还是在轻吻中入了梦。顾航吃糖似的把睡梦中的人那一双唇吸得发热发烫,不过瘾地做了两个摆腰冲刺的动作,这才松开手去自己床上捞了件内裤套上,拎着叶川被弄脏的那个下床,黑灯瞎火中到阳台上光明正大地洗刷刷去了。 第51章 谈话 高二升高三已经没有了暑假,宿舍这个烤箱也直接开启了爆烤模式,宿舍睡觉也开始都不锁门,都大开着热烈欢迎穿堂风的到来,挂着的布帘为了通风也早就撤掉了。周明干脆从床上搬到地上,半夜起风的话比被玻璃窗挡住的床位凉快很多。 顾航在两次夜里热醒下床找水喝踩到活人之后,终于发挥聪明才智从餐厅偷了四五个小铝盆,白天就装上冷水去小铁屋的冰柜里冻上,晚自习结束就让人搬上去。说明了,谁搬了谁用,他只负责自己和叶川床头放的那盆。盆冰不但成了降温利器,还成了宿舍人磨牙用的冰棒。尤其是齐磊,回去总要先摔掉一块嘎吱嘎吱嚼了,因为他说自从自己吃冰脸上的疙瘩就不那么汹涌澎湃了。不过每次吃完之后就会呼一口长期嚎一声,“爽!” 杨超作为宿舍长兼学术型人才,用浅薄的课外知识告诉齐磊,“其实心理暗示很管用。你在心理肯定自己,身体就会分泌相应的激素来完成你的自我肯定。” “比如呢?”齐磊还很好学。 “比如,表达一下你皮肤光滑,跟叶川儿似的。” 于是那声“爽”之后还往往跟着一句,“我的脸很滑呀我的脸很光,我的脸很白呀比叶川还白。”为了表达自信,往往还配以动作。 起先宿舍一群还会被恶心的奔过去摁着他抽一顿,但是齐磊自认为效果显著,坚持不懈,最终除了偶尔从走廊里经过的人笑一笑,大家基本免疫。 假期里只有他们这个未来高三班在学校,似乎整个学校都是为了他们而存在,比之正式开学轻松的课程,让一行人过的很舒心。高三毕业生的成绩爆出来的还算早,虽然考进本省大学的学生一排一排的,首都和其他城市的少之又少,但还算不错的升学率还是让每个人都自信满满。 晚饭后顾航和叶川绕过那处红榜,顾航指着第一名考上北师的女生问叶川:“你将来在哪儿读?” “你呢?” “你管我?你去哪儿我跟着去。” “说的跟全中国都是你们家的似的。”叶川心里还是甜的。学校虽然禁止早恋,但是很多地下情还是火热的进行着,也有成绩好的学生长期间一起学习发展出来的。叶川听刘丹说过,高三一个女孩为了迁就男朋友上了本省一所一本院校,本来以女生的成绩可以考到北京去的。叶川知道顾航不可能读什么像样的大学,自己也没有高尚到跟着他去什么专科院校,问一下,只是想在顾航所在的地方选择一下一本院校而已。既然已经在一起,叶川不认为四五年分离会让感情继续保鲜,那么就只能尽量靠近。叶川甚至想,既然顾航口口声声说男人在一起也是正常的,也许上了大学他们就会宽松一些,就能自由一些,甚至也不用像现在走在路上不敢牵手了。 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 顾航将红榜上的学校扫了一遍说:“你想去哪儿就尽管去考,我总有法子过去的。” 叶川咬咬嘴唇,嘴角的笑就忍不住。抬手在第一个人名字的地方划了一下,扭头冲顾航笑。 “北京师范?怎么又想当老师了?”顾航脑袋里立马出现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站在讲台上的叶川,呃,可能也还不错。 “不是。”叶川脸上透着喜悦,因为激动,两颊有些发红。他小声说:“北京广播学院(04年更名为中国传媒)。哥,特别好一学校,我看了今年他们的招生计划和往年分数线,我得考到630以上才有希望。我总怕自己考不过。” “川儿成绩也好。”顾航有点牙疼,想着自己东拼西凑每次都三百不到的分数,蛋疼的紧。 “还差点。”叶川扭头冲顾航自信的笑,“不过还有一年时间,我以后不在校广播站,就有更多时间学习。” “呵呵。” “徐老师说我声音很好,也鼓励我好好考。她说要是成绩差不多,下学期会找人给我做训练。” “啊,是吗?好事情。”对于叶川的兴奋,顾航有点茫然。似乎昨天叶川还是那个靠在他怀里随他欺负,欺负狠了就泣声喊哥的小孩子,一眨眼就成了有主见离开他依旧能过的很好的大男孩。叶川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自信和果断,让顾航有些恐慌。 叶川终于发现顾航的异常,瞪大眼睛问:“你不高兴?你可以去北京读三本或专科的,以后晚自习我给你补课。哦,你不许闹我。” “不是。”顾航抬手揉揉叶川的头,手想滑到他颈上揉一把,看看不远处经过的学生,最后还是做了个扩胸的姿势摆了下手臂说:“我正在想川儿你以后在电视上是什么样子呢?戴着眼镜打着领带穿西装,看起来一定特好看。” “不让戴眼镜。”叶川抬手摸摸眼角说:“还好近视不算很厉害,等高考完暑假歇歇能恢复吧。” “肯定能。” 周明出现,神神秘秘的喊他们过去,走进了顾航才发现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翻墙出去,汗衫里兜着几根玉米,猫着腰让叶川接。 “拿你们铁屋煮了晚上加餐。” 叶川不想接,周明已经把几棒玉米掏出来塞到叶川怀里,一面拉起汗衫擦擦脸说:“热死我了,跑可远才找到早玉米。” 顾航不是太高兴,把叶川怀里的玉米又丢回周明怀里,对叶川说:“你回教室。” 叶川正不想碰偷来的东西,一溜烟的跑了。周明斜着眼看顾航,很不忿地说:“煮好谁吃谁是孙子!” 顾航冷笑,“那行孙子,你自己都吃了吧。” 周明眯着眼睛看他,愤愤地继续猫着腰往小铁屋行进。顾航站在下面看看叶川教室所在的位置,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黯然。也似乎这时候他才忽然明白,叶川是优秀的,比他心里那个想要宠着的叶川还要优秀,总有一天他要站在高处,有他融入不了的精彩生活。这种顿悟,让他揪心。 高三开学,身边的气氛似乎又紧张了一些,又似乎从来都是这样的,总之对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叶川是真的投入到学习上去了,顾航似乎一夜之间变成熟了似的,再也没有抱怨叶川不关心他不陪他,反而开始尝试着思考人生。 顾航从没有想过高二打架那件事会轻而易举的过去,即使知道李向阳不敢明目张胆的怎样,可他心里也明白,若是不注意,一些谣言还是会慢慢出现的。因为高三课业紧,除了搭伙吃饭,他就更不好天天过去,为此还特意减少了去找叶川的次数。五班漂亮的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的时候顾航还以为是因为周明暑假屡次偷掰人家玉米的事情。 顾航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除了杨老师还有另外一位男老师在。男老师见他进去冲杨老师说:“这也是你们班的?我带过一次课,怎么没见过?” “十二班的宝贝疙瘩,我们可要不起。”杨老师笑的和善,“篮球赛为学校夺了两年冠军呢。” “哟,厉害。”男老师拍拍他的肩扭头和杨老师打了个招呼走了。 顾航主动问:“老师找我有事儿?” “有,没事儿我可不敢越过你们班主任找你。” 杨老师关了办公室门,让顾航做到对面座位上。顾航也不客气,想着若是农户过来告状查到了,到时候让周明赔钱好了。正想着呢杨老师推过来一封信,顾航愣了愣,见她冲自己点头打开了。 信读完,顾航脸上无所谓的笑就消失了个精光,浑身绷紧了,额角也在突突直跳。 “我只想知道,信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顾航咬紧牙齿不出声。 “顾航,你是个好学生。”杨老师放轻声音,“高一的时候你就常往我们班跑,一直以来我都很欢迎。你搬到我们班宿舍,按道理是不行的,我当时也没反对。就是觉得你虽然成绩不好,却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学生,对同学也好。和你们班主任说起的时候她还说,你和另外两个实验高中来的,成绩一般,但都很好管,比本校直升的都要省心的多。” “学生私底下谈恋爱,我个人觉得不影响学习的话是可以的,可是不该对男生对不对?”杨老师声音里也有些无措。她毕业后代课不久,第一次跟着班级直走到毕业班,对于班级管理是比较宽松的,但是出现这种事情她还是震惊了。 两天前推开门就见到这么一封信,她还以为是哪个学生有心事不好当面说。打开了看,确实是心事,也确实不好当面说,内容却是恶毒的。说五班叶川卖淫,和十二班顾航搞不正当关系,一次性交易可以得到多少东西和金钱。上面还罗列了两个人性交的地点,比如宿舍,夜间操场,学校小树林。内容写得很暴露,仿佛笔者亲临现场一般。最聪明的是,上面还写了笔者偶然间目睹这些事情,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困扰,以至于不能安心学习。 第52章 背后 至今杨老师还在后怕,若不是她那天去办公室很早,若是这封信被办公室其他两位老师任何一位捡到,公布开了,顾航和叶川两个的下场是她不敢想的。她相信学校领导会把这件事当做反面教材一样公开批评,接下来就是两个少年从此万劫不复。可是有了这封信提醒,杨老师以女人特有的敏锐还是发现了不一般的地方。比如,顾航会站在教室外面等偶尔拖堂的五班下课,然后送零食或饮料给叶川;比如,两个人三餐基本都是一起吃的,她不止一次在教师餐厅见到过两个人有说有笑气场和谐(人多或者天热的时候,顾航喜欢到教师餐厅去蹭风扇);比如,她不止一次见到晚自习后顾航从楼道里走过,叶川虽不会回去,却会隔着窗户和人群冲他笑,然后顾航或无赖或淡定的晃悠悠走过。太多的细节,不敢多想。 上面写的地点和事情当然是子虚乌有的,宿舍以外,除了高一寒假大雪那次,两个人最大胆的动作也不过是趁着黑夜的掩护快速的接一下吻,还是在确定四周无人,楼上也看不到的情况下。自李向阳事件发生以后,走在路上勾肩搭背都少了。 “顾航,告诉老师实话,你们是什么关系?” “杨老师,你找叶川谈过话了?” “没有,你也知道,往前学校有联考,很重要。” “老师觉得我这样的和叶川那样的尖子生会在一起做什么?这种信杨老师觉得可信吗?” 杨老师一时无言,想了很久才叹口气说:“顾航,你别骗老师。你觉得老师没察觉什么,会凭一封信找你过来吗?老师只想帮你,不想看着你们两个好学生,毁在……这种事情上。” “我知道。”顾航把手里的信还回去,“我还没见过男人卖淫怎么卖,不都是男的和女的吗?我和叶川关系好,那是打架打出来的感情,我们俩从初二就很好了。后来一起做生意赚了钱又开了报亭,他穿的好是他自己买的,吃得好是我乐意让自己哥们儿吃,他吃我的肉我都愿意。老师你可以去找卫东和九中的王波,我们四个做什么都是一起的。这个人调查的一点都不仔细,不应该写叶川卖淫,应该说我们四人一起卖,卖给彼此搞不正当关系,我他妈还抱过卫东搂过王波呢,他怎么不写?” 杨老师一张脸囧成红色,尴尬地低头无意识的摆弄着手里的本子,良久才说:“你发誓,你们不是恋爱关系。” 顾航一点迟疑都没有,“当然不是。”他们一直都是夫夫关系,早已经越过了恋爱期。 杨老师深吸口气,盯着顾航的眼睛认真道:“就差一年,我……不能说……你们关系很好很好就是错的,只是不想看着我手下的好学生毁在我班里。我也希望,再没有人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办公室,若是留言传开了,你该知道后果。” 顾航点头,“老师能认出谁的字吗?我也希望老师能调查清楚,别让我们平白无故背黑锅。” “老师尽量。” 直到顾航走出办公室,杨老师的眉头都没有舒展。顾航的解释说得通,但表现太镇定了。若是一般人被诬陷和男生有这种关系,她说不出会有什么反应,但一定不是端正的坐在对面那样平声平气的反驳她。即使是真的呢?她又能做什么?没有引导好学生的性心理发展本来就是她的失误,她不可能再看着两个孩子毁掉。找叶川谈话不合适,找顾航谈话……已经谈过了,和没谈一样。找家长吗?杨老师叹口气,将那封信撕成条状,又用剪子剪碎了才扔到纸篓里。 顾航没有做对笔迹的傻事,那封信一看就知道刻意变化了写法,字很潦草,小学生似的。他也没有去找叶川,在脑子里把人捋了一遍,除了李向阳,他找不到第二个人。顾航堵上李向阳的时候他正在啃着一个饼夹火腿,见到顾航眉毛明显皱了皱,却也没有躲开。 顾航上来一把圈住他的脖子往小树林里拉,脸上还是笑着的。李向阳的晚饭,花了一块钱,还故意不满让餐厅的人给多夹了两片火腿肠,方才只顾着啃饼了,火腿还没来得及吃,经过垃圾桶的时候就被顾航夺过去扔了进去。 “说吧。”顾航将人踹到地上,“你他妈的又在背后做什么缺德事儿了?” 李向阳确实做了,他自从在楼顶看到两个人搂抱在一起,就经常注意这两个人。他觉得变态,又觉得新奇,只要是能碰上的机会就会偷偷跟踪两个人。他见过他们接吻,见过顾航把手放在叶川腰上摩挲,甚至在某晚跟踪的时候在左右无人的竹林里见过顾航咬着叶川的耳朵说话,叶川笑着挣开伸手拧他的脸,然后叶川跳上他的背,两个人疯跑出去,直到上了甬道才将人放下又正常的走路。 他恶心两个男人那种亲密,故而每次跟踪过后不是狠狠的把树叶当成两个人狠踩就是啐唾沫骂人,偶尔也会掩饰不住那种嫌恶,比如挨打那次。再缺德的?李向阳想不起来,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赶紧把火腿吃了。 “你他妈还想着背后怎么使阴招呢是吧。”顾航一脚踩到他肚子上,李向阳抱住他的脚,疼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自己说还是我打过再说?” 李向阳咳了几声,低声说:“我没跟踪你。” 顾航愣了一下,“没干什么?” “没跟踪你。” “你他妈跟踪我!”顾航扑上去想扇他的脸,看着他的小眼睛瘦长脸又觉得脏了自己的手,照着他腿上腰上猛踹,一面骂道:“你他妈有种,跟踪老子!舒服吧,老子踹死你个变态。” 李向阳抱住头顺着顾航的力道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不动了。看着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顾航浑身被蒙了猪油一样恶心,瞅了一圈儿没找到能杀人的东西,又狠狠朝他后腰跺了一脚骂道:“他妈的杀了你都嫌猪油味,恶心!” “哼。”李向阳疑似轻蔑一笑,把顾航气的头发都站了起来,又是一阵猛踢,又怕真的把人踢内出血从来引起更多的事情,还只能忍着恶心往大腿和屁股上踹,偶尔踹后腰两脚。 顾航踹到脚尖疼,蹲下来喘着气问:“说吧李向阳,你他妈怎么样才肯罢休?” 李向阳也疑惑了,透过胳膊看看顾航说:“我以后不跟踪你们了。”他觉得没意思,从没看见过什么激情场景,还累。夏天被蚊子咬冬天被风吹,其实顾航这顿不打,他也会克制住不跟踪了。 顾航都被气乐了,“还有呢?” “……不咒你们断子绝孙了。” “啥?”顾航猛地扬起手,李向阳立即抱住脑袋藏了个严实。 “没写信告发……我?” 李向阳求知欲很强,又从胳膊后面看顾航,那小眼睛满眼疑问,分明就是在心底琢磨,到底写了啥。 顾航很厚道的给出回答:“写你爸怎么没一炮把你打尿盆里!孙子!” 一场毫无结果的战斗,顾航看着臭膏药一样的李向阳没法没法的,最后抬脚吓唬一下说:“妈的让我知道你背后再捣鬼,咱也别小树林里练了,直接拉你学校外边剁你一根手指头。贱一回剁一根,不信咱等着瞧。” 顾航气哼哼的走了,李向阳爬起来,掀开衣服看看被踢青的腰,狠狠啐了口唾沫嘀咕着骂:“断子绝孙,变态王八蛋,你爸怎么没一炮把你打尿盆里呢?” 站起来扑扑土,一瘸一拐的走到垃圾桶的地方,猫着腰对着自己的饼夹火腿默哀,心里还有那么点想捡起来接着吃的愿望,可惜里面太脏,都是早上打扫卫生倒进去的纸和土。 顾航走到一半觉得还有事儿没说清楚,即使他没写那封信,上次还推了叶川一把呢?靠,打轻了。等回去准备接着干呢,就看见李向阳撅着屁股对着垃圾桶咽口水呢。顾航那火气嗖嗖就上来了,飞过去一脚把人踹到大路上去了。 李向阳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蹦起来骂道:“我日你祖宗顾航,我看我的饼碍着你屁事了?” 兔子逼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李向阳他不是兔子,充其量也是喜欢背后捣鼓的黄鼠狼。他用涨红的脸充分表明这一条假设,黄鼠狼被逼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 周围有人经过,没人上前拉架。顾航从钱包里抽出十块钱,一巴掌糊上李向阳脸上,点着他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踩到屎似恶心吧啦的走了。 到晚自习结束,顾航拉着懒猪同桌王文钊去打篮球,等王文钊不顾轻微洁癖往地上一趟装死的时候脸色终于好了点。王文钊见他收了球才愿意站起来,一起往回走的时候问:“谁恶心着你了?便秘一晚上了。” 顾航飞起一脚,这次王文钊躲得利索,哧溜就滑开了。 “李向阳那个孙子,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呢?” 王文钊笑,“你还和那孙子过不去呢?以后少找他事儿,看着挺阴的。” 顾航啧啧嘴摇头表示无奈。遇见会反抗的,成啊,拳头说话。可遇见李向阳这一号的,你怎么打他都不还手,连哼都不哼一声,说他不敢吧,可心里老琢磨着那是不屑于和你动手,真他妈的……那种恶心劲儿用叶川的话说就是,只可意味不可言传。 第53章 怨恨 回去的时候见到叶川很难得的回来的早,顾航唬了一跳,以为他也听到了什么传言。叶川倒是做什么都很自在,看见他回来笑笑就跑去阳台洗内裤和袜子。周明垂死状耷拉在上铺数齐磊月球表面的坑,齐磊则继续念叨‘我的皮肤好我的皮肤光’。杨超戴着眼镜抱着一条膝盖在看武侠,不知道看到什么地方,表情纠结成了包子像,他上铺的王世凯正用顾航的随身听听英语单词呢,偶尔还蹦出来一个,怪腔怪调的。余下两个很少参与他们的打闹,一个是因为太内向,话都不太说,但还是很友好,只是和别人好不太懂得表达,平日做事很注意自己不打扰到别人的刘伟。另一个则是因为个子太低,和他们一群很少一起打球或者干其他事,又因为话不多因而显得比较生分的王洪帅。 宿舍人都正常,其实顾航也不大怀疑自己宿舍的。高中生总还是单纯,各自都有点小毛病,但都无伤大雅。只是顾航觉得,若是除了李向阳那个变态,其他人若是知道肯定也是宿舍里的最先知道。 顾航坐下铺挠头,周明有气无力的说:“顾航,听说你今天用钱招呼人家脸了?”马上要联考,这场考试是几个学校排名的,可以预测他们将来考什么样的学校,将来老师也会帮着参考选择,继而往既定方向努力,周明这种平时稍微懒散点的,突然间绷紧了弦儿就有点受不了。此时他抬头把自己的脸伸出去,冲顾航伸出一手深情地说:“航哥,请用钱糊死小弟吧!” 顾航从钱包里找出一毛纸币,起身糊上去说:“赏你了。” 周明抓着那一毛钱哽咽,“航哥,用大张糊。” 下面齐磊直接把一张演草纸舔湿糊了上去,周明实在是没力气闹,脑力劳动恢复起来比体力劳动困难很多,那是一种浑身酸软大脑混沌的无力,与干完活后的劳累截然不同。就那么吊着一张白纸继续趴着装尸体,那边杨超终于看完了一段,直接跳起来冲着那张纸来了一掌,见掌风把白纸推掉,耸着肩笑道:“这一招旋风掌确实好用。” 一群疯子! 叶川在阳台上边洗衣服边看着几个人发傻,脸上的笑就没断过。顾航看过去,叶川动动鼻子,已经有了少年轮廓的脸阳光洋溢,皱鼻子的时候可爱劲儿一点没少。顾航微不可见的扬扬下巴,起身拿着牙杯进去刷牙。 “今天回来这么早?” “洗衣服。” “很开心?” “嘿嘿,今天刘丹问我想考什么学校,我告诉她了。” 顾航挑挑眉,竟然没吃醋。 叶川看他脸色,除了一圈儿牙膏沫子,没看出来什么。顾航口齿不清,“就这你高兴成这样?” “不是。”叶川把内衣涮出来,进去找了衣架再回来才低声说:“她说我有点危险,我说我特好的朋友说一定能。” 顾航哼了一声,觉得特好的朋友不那么顺耳,不过也明白,说爱人、男朋友、丈夫?那是自寻死路。 叶川心情很好,继续小声嘀咕说:“她问我是不是我女朋友,我说等我上了北广再告诉她。” 顾航接着漱口的机会靠近他低声说:“不是女朋友,也不是男朋友,是你男人。” 叶川一张脸瞬间就红了,将洗好的袜子从水龙头上拿走晾在扯出来的绳子上,又给两条特别长寿却一点也没长大的彩鱼换了水,无视顾航隐秘而淫色的目光,接了水去里面洗脸。 叶川心里一片明媚,和刘丹那个约定也是发自内心的。顾航给他一种误导,外面的世界是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的,外面的世界是允许男人相爱的也是宽容的,国外甚至是可以结婚的。到时候进大学,他不仅可以遇见同样的人,还能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隐瞒。叶川期待那一天,别人过一天就为接近高考而紧张,他每过一天就为接近两个人光明正大在一起而开心。期待而满怀幸福。 夜里睡的时候叶川依旧把胳膊伸过去,顾航描摹着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一根一根吻过,珍而重之。叶川的手有香皂特有的清香,干净而修长,顾航想,无论如何,也该让叶川这么干净快乐下去,他愿意付出一切。顾航祈祷,既然上天给他机会重来一世,别再让两个人无法背负的道德重压出现,最起码,在两个人都无力去扛负的时候不要出现。 然而事实上,杨老师中间只隔了两天就又收到一封匿名信,内容是同性恋变态污染了学习环境,让他很困扰。杨老师如果不对该生做出处理,他会上报到校领导。作为教师,不能偏颇,这件事情她大约知道真相,不能为了包庇一名优秀的学生就诬陷另一个人污蔑,可若是放弃两个孩子,她放不开手。 杨老师用纸盒子做了一个意见箱订在办公室门外,说是给自己班学生提意见用的,有信可以放到她桌子上,又写了一封信放进去,劝说已经找过当事人,当事人也许有早恋倾向,但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些行为,希望他有什么可以当面谈谈,不要直接去找校长,那样的话他自己也会背负太多。心里面很成功的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有提到,杨老师希望这封信即使流出去也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同时又能注意到是谁写的信,找到人当面好好说说。 那封信一直在意见箱里呆了一个星期也没有见人取走过,杨老师觉得无力。中间又找顾航谈了一次话,想让顾航搬回原宿舍,顾航说行的正立的端,不搬。杨老师叹口气,看着顾航的眼神除了无奈还多了一丝不满。她说,顾航,你要想清楚这样下去的后果,他说如果我不处理他会把信交到校长那里,到时候你怎么办叶川怎么办? 顾航沉默。 单敏过来找他在顾航的意料之外,两个人基本没什么交集。偶尔顾航和叶川一起去吃饭刘丹会跟着咋咋呼呼,和单敏却是从来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单敏对顾航的态度从来变得很快,可是像今天这样带着鄙视和不屑的目光确实从来没有过的。顾航没理由站在那里接受一个陌生女人的鄙视,见她不说话,冷着脸转身就准备走。 “你走了会后悔的。”单敏压低声音,话音听着很不入耳。 顾航扭头,勾起一边嘴角说:“你叫什么来着?叶川班上的吧,你说你一个女生,老缠着我做什么?” 单敏冷笑,“我知道你和叶川的事情。” 顾航脸色变得不好,单敏冷笑着继续说:“你以为谁都不知道呢?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你们是变态!怪物!今天我先知道,接着就会有其他人知道。” 顾航脸色瞬间就又黑了两分,额角跳的厉害,抬手揉了揉才咬着牙说:“我好像没说过不打女人。” 单敏像是要哭,嘴巴扁了扁,声音都有些哽咽,“你打,你要不打是孙子!” ……顾航转身走人,一刻也不愿呆。 “你敢走,明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变态!” 顾航忍的牙根疼,扭头咬着牙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要怎么样呢?单敏自己也不知道,顾航是她心里一直甩不掉的罪。高一的时候在军训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就喜欢上这个冷冰冰耍酷的人了。他是第一个说她丑的人,把她的脸形容成案板拍过的东西,她为此一度恨他,可是越恨越忘不掉。 好吧,他是仇人就远远看着他等着他情场失意吧。单敏一度恶毒的想,总有一个女人会在他喜欢之后狠狠的说不喜欢他,到时候她就可以趾高气昂的站在他面前说,你终于找到没有被案板拍过的了,可惜人家看不上你。可他私生活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异样。青睐他的女生何止一二?他偏偏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单敏忍不住就又去靠近他,篮球赛上她给他送水,他喝了,给他毛巾擦汗,他用了,甚至还对着她笑。单敏想,他一定是忘不掉他的,当初为什么要在她写情书的时候说那么难听的话呢?如果你是不好意思,我给你台阶了,等你走下去给我好好解释就好。 可是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也只是篮球赛上那么一笑,之后他们再在路上遇见,就又看不到他了。男生怎么能这样呢?把她当作玩具一样,想给个笑脸就给一个,再她以为可以靠近的时候又及时收手。她终于知道了真相,原来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喜欢所有的女孩子。这样一个夺人眼球的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变态?那个越看越娘娘腔的叶川,怎么配当他的女朋友?? 单敏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表情不耐的人,眼眶渐渐湿了。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怎么能把我写的信扔垃圾桶?怎么能侮辱我长得丑?怎么能在我以为要走近的时候又若无其事的走开?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要揣摩你的心思,每天就等着你来班上的时候看我一眼。你呢!变态!” 一再出现的“变态”两个字刺伤了顾航的耳朵,他一巴掌甩出去,手掌擦着她的头发而过,荡起头帘。顾航攥紧拳头才压制住自己没打下去,咬着牙说:“你要是个男人,现在已经被揍的跪在地上吃屎了!你喜欢谁和我有关系吗?我有误导你让你喜欢我吗?你的信送给我就是我的,我怎么处理和你有关系吗?天生长得丑就别出来作怪了,你等着我去看你?省省心吧,老子没那个闲情逸致!你不变态,你不变态逮着个男人就意淫,我他妈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就够意思了。别撕破脸皮,到时候不光彩的可不是我。我怕啥呀?老子痞子呀?倒是你,清纯玉女是吧,别让人知道你长着一对儿黑不溜秋的翅膀,整一个黑乌鸦!” 单敏眼睛瞪的极大,顾航话音刚落她猛地把手里一沓还黏叽叽的纸摔在他脸上,尖叫一声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她说:“顾航,你会后悔的!你会为你今天的话付出代价的!” 单敏转身跑了,顾航捡起一张纸,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阴沉到极点。 第54章 转学 单敏那一口咬的极狠,顾航回到宿舍的时候手背上还在流血。他没藏,依旧吊在床上装死的周明率先就看见了。瞬间就补充血量的吸血鬼似的坐起来,问:“你又和人打架了?” 里面正洗脸的叶川跑出来,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看他。顾航无所谓的晃晃手说:“碰墙上了。” 周明那不大的眼睛扫来扫去,耸肩笑了两声说:“行啊顾航,我们都忙着考试呢,你还有功夫谈恋爱。你看那牙印,又尖又深,哪个小美女咬的?” 顾航随意的笑,“反正不是你。” 叶川眨眨眼,进去接着洗脸,担心的脸色却变成了面无表情。 “说说吧,是不是你们班的?”周明将十二班算得上漂亮的扒拉了一把一遍,觉得谁和他气场都不和,抓着脖子道:“想不出来你和谁,也没见你对谁特别好哇。” 周明脑瓜子一转,忽而就指着顾航笑说:“要说对谁好,叶川就算一个。你对他可是比对自己媳妇儿还亲呢。” 顾航抓着毛巾扔过去,“你见过我媳妇儿?你知道个屁?” “嘿嘿。”周明趴下问齐磊,“这家伙将来对自己媳妇儿得好成啥样啊,还不得整天揣口袋里?” “不能。”齐磊接话,“再好就得当祖宗一样供着了。” 话题一向转的快,本来是说顾航和叶川亲密,接着就说将来怎么对自己媳妇儿,再后来不知道怎么一转就又到了班里女生身上,这次讨论的是女生们的事业线。叶川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大家伙儿正在聊杨超的事业线,一致觉得他的事业线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总体来说比班上某一个飞机场女生更有料。 周明跳下床准备帮杨超挤挤,齐磊也加入了战斗。叶川看在眼里心里不是很舒服,他对这种几近粗俗的玩闹一向不太接受,在周明招呼他帮忙的时候将齐磊的枕头扔过去爬上了床。这种低级趣味的事情顾航不参与,最后杨超被周明齐磊王世凯三个人摁着来了一次变装。因为他一直吃的不错,长的还算有肉,挤了挤果然就挤出一个A杯来。周明让洗漱过的顾航评鉴,顾航呸了一口满脸嫌恶,“一群神经病!” 这个外号周明很接受,开心地说:“神经病人思路广,好处多多。” 顾航脑子里有什么闪过,又觉得想法太可笑,甩甩头将想法甩掉,在老师过来检查之前爬上床,周明也灭了蜡烛,又摸了一把杨超被裹出A杯的胸部,赤裸着爬上去继续放松疲惫的大脑。 顾航没准备把遭遇的事情告诉叶川,却也没等来叶川的手。咬手这种行为,让叶川一下子就想起了《倚天屠龙记》里面的蛛儿和张无忌,顾航平白无故怎么会被人咬呢?平时一下晚自习就回来,这几次一连好几天都比他晚。呼~叶川生气。 没等来手,也没等到叶川熟睡后轻浅的呼吸。顾航知道他没睡,伸手过去摸他的脸。叶川摆头躲开,顾航探身顺着他的领口往下滑,叶川忙抬手摁住。顾航反手抓住他的,计谋得逞,无声笑着想将对方的手拉回身边,谁知道叶川扭头对着他手上牙痕的位置就咬了一口。 不轻,顾航闷哼一声忙扭头将自己闷到枕头里。叶川尝到血腥味才松开牙,舔舔伤口心满意足。心想,即使是盖戳,也轮不到外人,牙印也不能是别人的。 顾航不知道他这些弯弯道道,可也不生气,等把恼人的手拽回来之后放在嘴里用牙磕了两下,察觉到手下肌肉的紧张,冷笑两声。舍不得,装模作样含住,落下去却是轻吻。 叶川仰头看他,太昏暗,看不清楚,心里却甜蜜的很,直到睡着,那嘴角还是翘着的。 叶川一夜好眠,还做了一个稍微带点yellow的梦,梦里顾航和他头对头躺在草地上,天很蓝,阳光很好。顾航一直侧脸吻他,吻过他脸上每一处,轻柔的像羽毛一般。他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贴着他的脸微笑。顾航说,川儿,哥一辈子爱你。叶川开始轻笑,然后咧嘴笑。叶川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笑纹,还有笑弯了的眼睛和顾航一直喜欢用舌头描摹的白白的牙齿。顾航还说,以后哥买一个大院子,只两个人住,我们想做就做,做到天明,川儿你想喊就喊,不用忍着。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让那些王八蛋都羡慕去吧。叶川看见自己红着脸点头,然后被顾航抱起来,被亲吻,被抚摸,被进入,被抽插。他搂着他的脖子呻吟,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依旧是蓝天白云绿草地,却再也不怕被别人知道。天地仿佛都是他们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然后他满身汗水浑身颤抖着瘫软在他身上,顾航却依旧搂紧他的腰不放松,深入顶弄,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直到他叫出声,攀着他的肩膀快乐的哭泣,箍紧他的腰一遍遍的喊,哥,不要了哥…… 顾航一夜没睡,那只手被翻来覆去的亲吻,几次三番咬在嘴里轻吮,最终还是做了决定。起床铃伴着灯光一起到来,叶川收回手遮眼睛,看到手背上那一块红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梦依旧记得清楚,抬头看顾航,就对上一双带着血丝又带着笑意的眼睛。叶川偷偷换去弄脏的内裤,接着麻利地跟着众人起床、洗漱,在众人出门后扭头给磨蹭着不去早操的顾航一个吻。顾航一把拽住将人拉到阳台上,狠狠的压下去,舌头探入勾住他的贪婪地吸吮刺探,咬住他的唇瓣撕扯轻咬,吻不够般凶猛又深入。 叶川脑中还有那个梦,经不起这些,两手下意识的就移到顾航的墨发里,紧紧搂着让他更靠近自己。顾航舌头再次探入深深一勾扫过他的上颚,叶川直接软了双腿靠着墙滑了下去直喘气。顾航放缓动作,舔着他的嘴唇一下一下的,低声问:“想哥了?” 叶川眼睛雾气蒙蒙,被吮的红艳艳的嘴唇动了动,低低的应了一声,“想。” 顾航抬手摸他的脸,拇指顺着眉毛滑到腮后,笑着道:“哥也想川儿了,再等等,等川儿上了北广,咱们就解放了。” “嗯。” 顾航又轻柔的舔过他的唇瓣,这才将人拉起来,笑着说:“一会儿还早操,不会难受吧。” 叶川红着脸撇嘴,靠着墙站了片刻,舔舔微微发疼的嘴唇赶紧下了楼找自己班的队伍去了。顾航看着自己依旧顶帐篷的小小航,摇头苦笑。 顾航吃过早饭就拿着昨晚从单敏手里拿到的东西直接去找了校长。一沓脏兮兮的纸堆着,顾航脸色很臭。看过之后,王一亮的脸色也很臭。 顾航说:“我连续被人拿这种没可能的事威胁,学习很受影响。我一直觉得学校是个干净的地方,没想到有人心理这么肮脏,我会叫家长来处理的。” 王一亮抓抓额头半天没说话。纸上东西很简单,两行字——顾航叶川死变态,恶心同性恋! “校长能给个说法不?我来上学可不是让人这么恶心的。我对自己哥们儿好,就有人说我们同性恋,我对我弟弟也好,他到现在都初二了还让我抱呢,会不会改天被人撞上了还有人说我们兄弟恋死变态?我来一中上学就是觉得一中纪律严气氛好,出现这种事情,我很难接受。” “你想怎么解决?” “找到污蔑我的人,之后怎么做我相信学校会给我清白的。这都二十世纪了,还写大字报,那个人才是变态!有胆量就站出来对质,谁怕谁?”顾航想,站出来,老子直接劈了那孙子! “这件事我希望学校能保护我的名誉。五班班主任也收到同样的信,也屡次找我谈话,让我很困扰,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有那毛病了。我一开始没打算追究的,没想到那个王八蛋还敢贴出去。我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学习,我要转校。” 王一亮不知道该哭该笑,纠结了半天重复了两个字,“转校?咳,还有,别骂人。” 顾航知道自己无耻了,可也想不出能把事情影响压到最低的其他方法。死不承认吧,他不认为做坏事的人手里会有相机留下什么证据,即使有牵手的稍微亲密的,也说不过去。男生和男生在一起,搭着肩膀走的大有人在。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往家里拨了个电话,刘冬梅接的,顾伟国去了市里忙开业的事情。顾航说那就算了,等老爸回来再商量。 顾航对王一亮说:“这些脏东西王校长最好处理好,我不想自己受困扰了传出去我哥们儿也被恶心到。他学习很好,我们铁子四个就这么一个能考上好大学的,到时候影响到他学习,我们三个当哥的找到那个人打残了王校长你可别拦着。这种污蔑,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顾航往外走,到了门口想到什么,回头又说:“哦,王校长放心,我们四个虽然是铁子,可没有乱搞那种关系。” 刘冬梅疑惑地挂了电话,直接给顾伟国去了一个,正好忙过最重要的,开着车直接回来了。 上了高中顾航就可劲儿住校,虽然成绩不咋滴但是从不让人操心,这么主动找家长还是第一次。顾伟国第二天先联系的儿子才去的学校,顾航说法又变了。顾航对顾伟国说:“爸,我不想上了。” “咋的了?打架了?” “不是,学不会。”顾航无所谓的样子,“我呆学校也难受,想跟着爸做生意。” “眼看着毕业了,高中毕业证要拿了吧。” 顾航不乐意地看顾伟国,“那你和王一亮商量,看我不上课将来只考试能混个毕业证不?反正我不在学校呆了。”顾航表情很委屈,绝对是被人欺负过的苦逼表情。 顾伟国纠结了,他还做着大儿子超常发挥进了大学的梦呢,这梦破碎的太快了,嗖嗖的。顾伟国也心疼了,心想儿子当年突然间变乖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谁要是敢把自己儿子逼走,那可是大事,就是学无赖叫上他叔过来闹事,也得好好说道说道。 第55章 解释 顾伟国去找王一亮,知道原因后大发雷霆是预料之中的。 顾伟国拍着桌子骂:“小川儿那么懂事招谁惹谁了?我们家航子又招谁惹谁了?在这儿读了快三年也没见他闯过一次祸!小川儿从初中就和我们家航子雷雷关系好,还给他补课,我们一家人可是当半个儿子看的,那怎么说也是和雷雷是一样的。这哪个学生?一点道德教养都没有。必须找到叫家长,太不像话了!” 顾航站在顾伟国身后内心羞愧,利用老爹,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即使事情能照着自己预料的方向走,也并不令人愉快。 王一亮尴尬地笑,转身接着一杯水递过去说:“消消气,同学之间,也许不小心得罪谁了,弄这么一出。” “这简直是……”顾伟国找不到合适的词表达愤怒。 “爸我真想好了,不准备读了。” 王一亮忙说:“知道你委屈,都别冲动哈,眼看就要毕业了,哪有半路退学的道理?这件事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顾伟国也跟着劝:“再有半年就毕业了,别因为这糟心事影响你。” “我学不进去。”顾航两手抄着口袋脑袋垂着,“反正我明天就回家。” 说完出了办公室,里面顾伟国又是一阵咆哮。平时都是通情达理的,遇上事情还是护犊子。他们家气氛就在那里放着,雷雷多大的人了还会骑到顾航背上骑马,偶尔还让背着,往顾伟国身上跳那也是正常的,有时候还故意吊在他脖子上意图把他这个老爹摔翻在地。叶川那张娃娃脸绝对在顾伟国心里留下‘这还是个孩子’的印象,即使有勾肩搭背,抱抱搂搂那也是孩子们之间表达友情亲密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背后贴坏话这个人才真正的心理阴暗,或者是脑子有问题。 顾伟国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额角还在跳,直接要去找顾航班主任,被顾航拽住了。 “哪个混蛋,粮食都白吃了这么侮辱人。”顾伟国嗓门很大,隔壁办公室有老师探头出来。 顾航拉着自家老爹下楼,一面说:“又不是针对我的,他要是针对我的就好了,抽不死他!王八蛋想让学校开除叶川儿呢,往叶川儿班主任那扔好几封匿名信了。” 顾伟国气得脸色都变了,咬牙道:“现在这孩子都咋了?咋的都这么恶毒?” “爸,我是真不想读了,不是赌气。”顾航微微撇开头避开顾伟国算得上殷切的目光,咬咬牙说:“要不是初二那时候叶川儿拉我一把,我现在不知道变成啥样呢,说不定早就混社会打架赌博啥都干了,他对我来说……挺重要的。也不是因为他才退学,反正我也学不进去,我是真不想还呆在学校让这王八蛋恶心到,还瞅机会中伤叶川儿。他还想着考大学呢,学校都挑好了。他和雷雷才是走这条路的人,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干我想干的,将来不一定比他们差。” 顾伟国半天没说话,顾航又说:“你也别去找我班主任,越少人知道越好呗,谁知道他们传来传去传成啥样呢。别到最后我们啥都没做,传成啥都做了。” “这也不是办法吧?你以为你走了那个学生就会消停了?他肯定有问题!” 顾航撇撇嘴,“那倒没有,随便他折腾,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到时候看看谁会被开除!王一亮也不是个好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借题发挥?” 顾伟国郁闷不已,去小铁屋坐了一会儿,等到中午放学的时候领着顾航大模大样的去班里找的叶川,又去初中部找来雷雷。一手牵雷雷一手牵叶川,光明正大的去公寓餐厅那边吃饭。四个个头不低的男人走在路上很招眼,叶川穿的最朴素,可长的也最精致,站在中间一点也不觉得别扭,反倒是抄着口袋走在后面的顾航像个路人甲。 雷雷依旧走读,中饭在学校吃。上学期间中饭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更何况顾伟国请客饭菜很丰盛,和顾航抢鱼头后面那点儿好肉的时候还一再问顾伟国:“爸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哥让叫家长了?” 顾航一筷子敲过去,雷雷赶紧把叶川拽过去放在二人中间,翻着白眼看顾航:“我是大人了啊,以后再动手小心我的降驴十八掌。” 雷雷话音刚落就遭了顾伟国一掌,方才还说自己是大人的雷雷瞬间变了脸,拉着叶川的胳膊假哭道:“叶川哥,他们都打我!” 叶川从顾航筷子下抢走那块肉夹给他,“吃完饭打回去。” 雷雷笑着抽噎,指着顾伟国对叶川说:“你勇斗这个,我收拾顾航。” 叶川说:“嘿嘿,嘿嘿嘿。” “别怕,一切独裁派都是纸老虎。”雷雷鼓励叶川,话音落,和叶川头上一人挨了一下。 “兔崽子,反了你们了。” 顾伟国那一筷子打的随意,带着对孩子的宠爱和骄纵。叶川心里一暖,猛地红了眼眶,忙低下头吃饭来掩饰。那边雷雷还在笑着和顾伟国逗乐,叶川的情绪变化却没有逃过顾航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搂住叶川的肩膀紧了紧,捏捏他的肩头继续吃饭。 顾伟国最终还是找了顾航班主任,把情况说了一下,顺便问一下休学手续的事儿。虽然顾航态度坚决,他还是想着先办休学,因为很多孩子都是吵着闹着不想上学,等真的离开学校,又有很多想重新回去。顾伟国觉得顾航虽然主意头大,但也有冲动的时候。之后又去了五班班主任那里,感谢她保护孩子的同时谈一下叶川的问题,希望她能找到写污蔑信的人,也别给叶川造成困扰。 顾伟国最后还算满意的离开了,杨老师却陷入了自我怀疑。若真是有那种情况,瞒还瞒不过去,顾航不可能主动找家长过来,还态度那么强硬。杨老师晚上回去的时候问自己的丈夫,两个男生关系分外的好,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爱人说:“能有什么问题?我上学的时候和我铁子一个被窝睡了三年,好的都能合穿一条裤了。”他上学的时候还是大通铺,为了方便和节约空间,基本两个人一张小床。冬天为了暖和,很多男生会合铺。 杨老师在这种否定复否定中想,也许这个写信的人真有点问题。 最先知道顾航要退学的人不是叶川,事实上顾航准备晚上抽空告诉他呢,他却先一步在刘丹嘴里听说了。刘丹去办公室抱作文本,撞见顾伟国和杨老师谈话,正好说到顾航要退学的事情,虽然见她进去停了一下,但是重点还是听到了。她琢磨着大约就是有人怎么陷害顾航,被逼退学。 刘丹只是当做一个普通消息带回去的,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发完作文本问叶川:“顾航要退学,没听说他参与打群架啊?”学校不久前因为打群架开除了两个学生,还在展板上贴了公示。 叶川有一瞬的迷茫,下意识的说:“没听他说,今天中午还和顾叔叔一起吃饭呢。” 周明凑过来,“别听刘丹瞎嚷嚷,他要是退学肯定在宿舍里说了。我们自己宿舍的都不知道,你又知道?” “我刚才在办公室听见他爸说的。”刘丹自动分析,“都快要高考了突然退学,不是家里出事了就是相好出路直接去干大事去了。” 周明哼笑,“你家里才出事了。” 一句不合,刘丹一本书砸过去,磕红了周明胳膊上一块肉。叶川站起来就想往外跑,正好杨老师的最后一节课,又被堵了回来。 叶川人坐在教室里,心却早就跑到了外面。他把顾航突然退学的原因想了一遍,怎么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可顾伟国突然出现在学校带着他们吃了一顿饭,确实有点奇怪。一节课叶川什么也没有听,同样心不在焉的不止他一个,单敏也整堂课都趴在自己手臂间,前面有一摞书挡着,掩饰了她所有的情绪。 放学铃一响,叶川已经冲了出去,比被学生拖住问问题的杨老师还先走一步。顾航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正在本子上画着什么,叶川走进了,看得出是两只兔子耳朵。王文钊看见叶川直接让了座位,一句话也没说晃去觅食了。 叶川坐在他旁边,趴在一条胳膊上偏着头看他,看着他漫不经心连头都不抬的模样,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顾航扭头,看见是叶川吓得往后躲了一下,眨巴了下眼睛确认之后,接着就抬眼往手腕的表上瞄。 “才六点十分,还早着呢?”六点放学,为了避开餐厅人流,他们都会拖后半个小时再去吃饭,回来的时候正好也不会迟了晚自习。 “我饿了。” 顾航把本子随意的合上扔到窗台上,伸伸腰说:“挺能吃啊现在,中午也没少吃。沙琪玛吃完了?倒数第二节下课就吃一块,你是不是又没动?” 叶川眼睛微微发酸,起身跟着他往外走,一前一后出了楼。顾航要直接去餐厅,叶川却往另一条要绕大弯的路上走。顾航笑笑跟上,走出去一段才发现不对,快走两步跟上问:“有事?”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顾航愣了一下,料到一定是提前知道他要退学的消息,笑着说:“我正准备晚上回去一起说呢。行啊川儿,这么敏锐,都能当侦探了。” 第56章 离校 顾航故意轻松气氛,叶川却轻松不起来。他想着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有可能的话还能一起租房子住,每走一步,都是朝着无限光明前进。半道上,顾航却退出了。 “你不读书,我们以后怎么办?”叶川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问。 “去北京啵?我也去,我去找工作,到时候还是一起的。” “你能找什么工作?高中都没毕业……谁,会用你啊。” “我能干的事儿多了去了。”顾航挑着眉斜叶川,“看不起哥?” “你是不是早就决定的事情,却不告诉我。”叶川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总觉得如果一个在学校一个在社会,就会渐行渐远。 顾航以哥俩好的姿势揽住他的肩,笑着说:“你怕哥半途喜欢上别人?” 叶川沉默,片刻后还是摇摇头。 “那就是怕自己喜欢上别人不要哥。” “我才不会!”这次叶川斩钉截铁。 其实顾航想说,话不要说的这么满,到时候真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定。如果你心离开了,就是捆,也要把人捆到身边。可话到了嘴边又换成了:“既然都不担心,我在哪儿不是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天天见,一个是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次。真的出去做生意,什么人都能接触的到,总会有一个比他还好的人出现。叶川自卑,自卑又恐慌。他的自卑说不出口,顾航的自卑也说不出口。顾航也怕,怕一转眼叶川成了大学生,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到时候叶川满口他听不懂的道理,两个人该怎么相处?可他要飞,既然有命重新来过的第一天就发誓要放他飞,就没理由在把他从天空拖下来。不舍得,更不愿意。 “川儿。”顾航松开手臂低声说:“哥爱你,不是喜欢,是爱。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字,可是希望你能成为哥的家人,像雷雷那样,却比雷雷更亲密。不管以后怎样,两个人都能在一起。” 叶川垂着眼睛,眼圈红红的。他没想哭,就是恐慌,欢喜又恐慌。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在走,没有家人的关心,可是因为没有对比过的还是很乐呵。顾航给了他亲情友情爱情,让他知道人活着原来还可以这样快活。顾航把他从感情的荒漠带进一片绿洲,他怕有一日再回去那片荒漠,他受不了那种焦渴。 顾航避开教学楼后的树林和花园,绕着人少的大路走。 “你好好考试,如果在城里,哥每个周末都来看你。” “你别……” “嗯?” “你别忘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叶川抬眼看顾航,“要跟着顾叔做生意吗?” “嗯,哥得赶紧给川儿弄个窝儿,带花园的。” 叶川斜过去一眼,本是要瞪他的,视线到了,反而变成了柔柔的看着。顾航舔舔嘴唇,想将爱人抱进怀里,路上偶尔经过的学生告诉他,不能。 “川儿还记得咱们在云台山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 “人总是看见和自己不一样的就排斥,觉得是异类。以后听到谁说什么闲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要是受不了了也别憋着,给哥打电话,哥过来陪你。川儿只要记得,咱们是相爱的,不是变态。” “嗯。” 晚上叶川去晚自习,顾航给自己提前放了假,背着书包出校园给叶川买吃的喝的,顺便买了几个小菜和烧鸡,又搬了两扎啤酒。回去以后把小面包和其他零食塞到叶川柜子里,左右看看又将自己的几件卫衣和运动服塞进去。两个人个头有差距,但运动装穿的宽松些也好看,上衣勉强还是可以混穿的。 顾航家庭主夫般把宿舍打扫了一遍,又将水泥地用拖把墩了一遍,等宿舍人陆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摆好了吃的喝的,坐在床边等着了。 先回来的是王洪帅,推开门看见宿舍这架势愣了一下。因为平时话少,顾航也懒得和不太热络的人打招呼,只点点头也没说话。 周明属于人未到声先到,进来的时候是拐着叶川的脖子,叶川一进屋就把他的胳膊推了出去,不大开心的找下铺位置坐着。 “真退学啊?”周明看看凳子架起的木板上那些吃的喝的,挠挠头说:“看见吃的挺高兴,可听说你退学我咋这么难受呢?” “那你就当不知道算了。” 周明俩眼一闭再一睁,“我明天这么一闭一睁,一个大活人没有了。我再一闭一睁,一个大活人又没有了。”周明啧啧嘴,“这法子不错,你们都消失吧,让我一个人高考,保准一考一个准。” 杨超进来,撇着嘴说:“吵架的时候女生常说一句话——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我也送你一句话——全天下的考生死光了,你也不会考上北大。有个成语叫宁缺毋滥知道不?叶川给解释解释。” “宁可光着,不穿破衣服。”齐磊抢先解释,话音落就被几个人压倒床上一阵扒。初冬,愣是被扒光了上衣。 等最后一个回宿舍,叉了门,开始临别前的狂欢。对于顾航的退学都不太理解,知道家里没什么事情之后也都不多问,大家都明白,虽然关系很好但毕竟不是一路人,顾航退了学将来已经能挣钱把日子过的很奢华。等查寝的老师离开后宿舍又点起了小蜡烛,还有那么点浪漫的味道。 顾航和每个人都碰了碰啤酒瓶说:“都是好哥们儿,以后我弟你们都照顾点儿。我人不在学校,可还是会偶尔回宿舍看看,你们要是敢欺负我弟,我可照削不误。” 周明举着瓶子灌了一口,“谁欺负他呀,脾气好,又老幺儿一个。” 顾航接着说:“我可是听见有人背后嘀咕我和川儿关系不正常呢,那个王八蛋,啧啧,要是让我逮着嘿,剥了他的皮!” 因为都不会往同性恋上面想,大家反应平平。周明举双手否认,顺便撕走半张鸡皮放嘴里。 “谁他妈的说你们关系不正常我替你削他,嘿嘿,我可没说。” 杨超脑子转得快,问道:“不是因为这事儿才退学吧。” “不是。像我这种行得正立的端的,需要为了几句破传言跑路吗?我上社会为国家繁荣做贡献去。”顾航拍拍叶川的肩,顺便拍拍左侧王洪帅的肩说:“这俩将来也会做贡献,不过要晚几年。你们将来到我公司去上班,我保证不压榨脑力劳动者。” “呸,到时候我自主创业当老板,谁给你打工去?” 杨超随声附和,“那必须的,就是卖臭豆腐那也算个体户老板。” 周明炸毛,“我就配卖臭豆腐?” “周明这气派,怎么会只卖臭豆腐?”齐磊帮着反驳,周明得意洋洋。又听齐磊说,“怎么着也得开个连锁,卖臭豆腐豆浆豆腐脑吧。” 宿舍人闹到半夜,因为没少喝啤酒,平日里又没碰过酒水,一个个都有点晕了。周明喝的多,睡觉的时候爬不上去,和齐磊挤一张床。顾航装醉也钻进叶川被窝,搂着他皮肤相贴嘴唇相贴,轻轻舔弄着缓慢的描摹,缓解了白日里不能碰触的饥渴。 顾航离校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过来搬东西的时候卫东才知道,狠狠骂顾航不讲义气。顾航嘱咐他以后多照顾点老幺儿,摆摆手告别了呆了近两年半的校园。顾航不知道的是,在周末开大会的时候,王一亮一再批评言语中伤同学的人,强调同学之间要友爱互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以后再发现写匿名信污蔑中伤同学的,一律严肃处理。 大会也没有明说谁被中伤谁又是中伤者,具体事件也没说,大家听的稀里糊涂。后来周明还问,顾航不是因为写匿名信被开除了吧?遭到了宿舍人的群殴。 顾伟国的新超市名字取的很特别,两个字,东来,取紫气东来的意思。因为一直在电视台打广告又预告开业日期和相关优惠活动,里面的店铺差不多都租了出去已经很具规模。县里泓学服装城本来就有进货渠道,在四楼东中间全上的是自己家的货,虽然不是牌子货,但便宜。为了不影响交通和第二天正常营业,提前一天开业典礼。顾航一身西装陪在顾伟国身边,顾航的叔叔婶婶也都在,剪彩的是市里一个领导,表示欢迎这种大型超市入驻,方便市民生活。之后就是各种寒暄,请领导和相关部门吃饭。 顾航不喜欢这种和陌生人亲密的场合,但也端着笑陪到最后。等散场的时候顾伟国已经喝的舌头都大了,搂着顾航的肩膀絮絮叨叨说招商的时候有多难,几个品牌金店废了多大功夫才说服对方入驻东来。一家人从酒店步行到自家超市,尚没有营业,只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员工在化妆品区收拾东西,两个保洁员仔细的把已经很干净的地面又抹了一遍。见他们进来,很有秩序的起身鞠躬。 顾航站在一楼中心,抬头看着黄色灯光下更显奢华的装潢,内心也很激动。他记得云台山偶遇那位面瘫的话,没有能力给爱人安稳,就别将人推至浪尖。安稳,顾航想,这个社会想要安稳,那就先成为有钱人吧。 第二天早上九点地下一层超市才正式开业,因为粮油蛋出奇的便宜,很多中老年人早早的就开始在门口排队。顾航八点坐着老爹亲驾的车过去的时候,看着那三排一直甩到十字路口的队伍还是吓了一跳。 顾伟国昨天酒喝的不少,到现在脸上还有倦容。看见人群和指挥交通的交警打了个哈欠说:“这一天不知道得赔进去多少,小几万都刹不住闸。待会儿你看吧,即使是限购,也会反复进去抢。接着就很多天没有人过来买。我和你妈那时候还抢过鸡蛋呢,一个人进去买,出来了换另一个,然后再进去,啧啧。”顾伟国唏嘘不已。 预计的一点也没错,不过没想到刚才还是三队的队伍在超市开门的那一瞬就变成了一片。虽然有保安在两旁维持秩序,还是把一扇玻璃门给挤倒了,好在被两个工作人员眼明手快的扶住没砸到市民。不过事先把所有情况都想过对策,等里面的人进去差不多了,外面就截开来。每隔半个小时,等里面的人各楼层分散开,负一层超市的人也缓一些的时候再放一次人。 顾航直接去四楼买了两个汉显BB机,方便以后叶川给自己留言,也方便自己和对方联系。再下来的时候遇上一个进来时就特别多看了一眼的白发大妈,果真如顾伟国所言,大米一人限购十斤,人家买完把米搬出去,又冲进去继续抢,干劲儿十足。 顾伟国各楼层转了转,疲惫地准备回去这边新家补觉。顾航迎上去说:“能弄成这样,真不容易。” 顾伟国总算遇见了知己,侧着头让儿子看自己鬓角,“愁的我头发都白了,半年都没好好睡过觉。” 走的近了,顾航才发现父亲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头发,捻着一根拽下来,疼得顾伟国呲了呲牙。 “爸,我给你当总经理助理吧。” 顾伟国笑,“还助什么理,这摊子早晚还不是你管。” “我是说再聘一个懂经营的总经理,我做助理,跟着学上两年。咱们投钱,开业也顺利,爸你也弄了很多年服装城,可规模大了不一定有人家懂得发展。你省下时间好好歇歇,多陪陪我妈。” “学真不念了?” “不念了,想学在哪儿都一样学。” 顾伟国抓抓额头,叹了口气。 第57章 梦游 虽然接了奶奶去县里陪雷雷,扔一老一小在县里刘冬梅还是不放心,隔一天就开着车两头跑。后来见超市虽然第一天开了一上午关了一下午(人太多,有人去超市买完东西因为好奇专门去坐电梯又拥堵在楼梯口,怕出事故),但总算安安稳稳过了一星期,干脆就又住回了县里。 顾航陪着顾伟国坐镇半个月,等一切顺利了也回了县。冬天了,市里的房子没怎么装修,又是独立院没有暖气,基本处于能住的状态。两个大男人天天冷锅冷灶,顾伟国不适应,还是觉得有婆娘在身边儿好。 说是每个周末都去看叶川的,一转眼一个月都过去了,两个人连一通电话都没打。恰好明天周末,高三有半天休息时间。顾航往宿舍楼去了电话,让宿管转告叶川明天下去去找。晚上过了十点,在卧室翻完照片准备睡觉呢,就听见刘冬梅在下面喊:“航,小川儿电话。” 顾航三两步跳下楼,扣了主机拿着无线分机上楼,下面刘冬梅还一面嘱咐,“明天星期天,让小川儿过来吃饭。” 顾航胡乱应了一声就把刘冬梅的声音关到了楼下,毛头小子似的蹦到床上,等到在床上滚了半圈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太幼稚,又爬起来靠着床背等叶川说话。 “哥?” 顾航没说话,嘴角却勾了起来。电话两头一时陷入沉默,还是顾航接着先开口,“你在宿管那打的电话?是不是一放学就回去了?” “不是,楼前面的公共电话。”叶川又补充,“我买了张磁卡,第一次用。” “想不想哥?” “……” “哥想你了。” “你一直在市里?我听雷雷说店里要开业,顺利不?” “顺利,刚回来” 两个人说着没意义的闲话,再次陷入沉默,顾航在沉默中也不觉得不自在,心里一团说不清的思念反而氤氲扩散,越来越浓。 “川儿在学校过的还好不?上次考试咋样?” “老师说,很好。” 有些起风,天上也开始飘雪。若说过的好不好,一点也不好。尽管顾航不在学校叶川更是一心扑在学习上,可是从偶尔宿舍人开玩笑似的闲话里还是琢磨出了当初顾航退学的原因。尽管顾航一再强调是自己的原因,可叶川知道,多多少少还是怕他受处分。顾航离开学校,再怎么着两人也不在一处,即使再有什么传言也说不通。叶川一度觉得,顾航是不是怕再传什么才不敢来学校找他了?直到雷雷跑过来说顾航让带话,一直在市里没回来才稍稍好过些。 两条小彩鱼也死了,叶川不知道什么原因,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就都翻了肚皮。叶川端着查看了好久,觉得是被人捏死的,上面细小的鱼鳞缺了一小块,肚子的地方也怪异地塌陷着。可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叶川不觉得有人会坏到这种程度。又回忆了一下喂过的东西,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就是死了。那晚他端着两条鱼的尸体坐了很久,最后还是周明看不过去,抢过去直接倒进了下水道。 叶川还失眠。他睡眠一向好,每晚都是一杯热牛奶,顾航在的时候除了刻意,晚睡偷偷接吻,基本都是倒头就睡。可这次是被吓着了,自从一周前半夜无端恐慌,睁开眼在自己床头看见一个人头的时候就吓得换了方向睡,那之后一到半夜相似的时间就会惊醒,然后再不敢入睡。那夜的情况他一直在脑子里回放,不安全感让他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头趴在自己枕头边。叶川吓的一声尖叫堵回嗓子里,僵硬地转过身面朝墙壁,紧闭着眼睛在心里一遍一遍喊顾航。然后听着那个人下了铁床上的脚蹬,躺回床上去了。白天他问下铺的王洪帅怎么半夜不睡,王洪帅貌似一脸茫然。 顾航还是察觉不妥,问了一句:“怎么了?不开心了?” “哥。”叶川鼻子发酸,一个字出口已经止不住哽咽,“哥,我害怕。” “咋的了?有人欺负你了?” 叶川放学就跑最角落的一处电话亭,又加上变了天,基本没人往这偏僻的地方走。压抑了多天的事情在心底,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委屈堆积,于是哭起来有些不管不顾,呜咽着说:“哥,小鱼死了。” “别哭。死就死了吧,等你高考完咱们再去乡下捉。俩小家伙命还挺长的,活这么多年了都。”顾航也心疼,俩鱼乖的不得了,后来他们再喂食,伸出手指头晃一晃小鱼就会游过去,还稍稍长大了一点。顾航还记得一个无人的周末,两个人头抵着头用手指逗小鱼过去咬,两只小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接了个吻,碰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分开。叶川惊讶的问,两只鱼是不是都是小公鱼,顾航堵上他的嘴无声回答。 “呜,肯定是被人捏……捏死的。”叶川一边擦泪一边说:“王……王洪帅半夜趴……趴我床头,我害……害怕。睡不着……头,还疼。” “他趴你床头干啥?”顾航莫名其妙,又被叶川哭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不……不知,呜,不知道。” “你告诉老师没?” “……没。” 顾航跳下床看看窗外,雪又大了一些,转身一面一只手往身上套裤子一面说:“你在下面站着不冷?等一会儿,哥去接你。” 叶川捂住嘴深吸几口气,压下抽噎说:“不用,我一会儿,回宿舍。” “就站那别走,我十几分钟就到了。” “真……真不要。你明天再来。” “不说了,我一会儿到。你要被锁宿舍就跳下来,我接着你,挂了。” 顾航套上羽绒服下楼,敲门喊刘冬梅出来,说叶川发烧了学校医务室关门,他去接人去医院,非得要车钥匙。顾伟国套衣服出来说他去接,顾航抢了车钥匙出去开了院门,不等顾伟国行动就麻利的倒车挂挡,哧溜一声就跑了。 刘冬梅看看浅浅一层雪上面的车轱辘印对丈夫说:“航还没拿驾照呢吧?” “初中就会开了。” “你等着明天去公安局交罚款吧。” 顾伟国重新锁了院门,打着哈欠回屋接着睡觉去了。 县里过了九点车就很少,只偶尔遇见几辆出租车和私家车。红路灯都不用看,顾航一路无阻地冲到学校,同样的理由把车开了进去。宿舍已经熄灯了,路上还有极少的人提着热水小心翼翼又快速的走着。顾航开车绕着有电话亭的大路转了一圈儿,在西北角找到了站在电话亭下的叶川,还是那件橙黄色的羽绒服,很好认。 顾航开了车内灯,叶川愣了一下才走过去,开门坐进去的时候还在惯性的抽噎。顾航重新灭了灯,倒车准备走人。 “去哪里?” “找个说话的地方。” “我还得回去,都没给宿舍人说一声。” “让他们欺负你,活该操心。” 顾航不等叶川再说话,已经拐到大路直接出了学校。起先电话里很委屈,不知道是哭过的原因还是怎么,见了面,反而委屈就淡了。 “小鱼可能是自己死的。”叶川摸摸还不自知往下掉泪的眼角,又说:“我估计王洪帅是梦游,我们俩又没吵过架。” “哼,你又知道。” 叶川闷闷,撇开头说:“我就是知道。” 顾航扭头看看叶川的后脑勺,抬手揉了一把继续专心开车。到了近郊空旷无人的体育场才把车停下,灭火转头看叶川,没想起来要说什么,只是动手把人硬拖过来骑坐在自己腿上。 叶川瞪着眼睛话说的挺冲,“你又想耍流氓?” “耍你奶奶。”顾航揉着他的后背把下巴放在他肩窝处,叹口气说:“妈的,哥找你就为了那二两肉?谁刚才哭的猫儿似的?现在又给我摆脸子看。” 车子里很暖和,叶川站在风里冻僵的手脸总算慢慢缓了过来。放松身体窝在顾航身上,囔着鼻子说:“我好多天没能好好睡了,一到半夜就吓醒。” “他趴你床上看了几次?” “两次吧,之前有没有我不知道。” “妈的死变态,这要是梦游我头朝下走路,肯定是故意吓人。” 叶川嘟囔:“你头朝下一个给我看看。” “嗬。”顾航咬着他的耳朵扯了扯,“反了你了。” 叶川吐口长气,搂紧顾航的脖子大瞪着眼睛似乎自言自语。 “是不是我也有问题了?我现在上课,都记不住东西了,半夜老是做恶梦。” “要不换宿舍吧,让卫东住你那。” “不换,我调整调整。他连着好几天没夜间活动了。”叶川说完自己笑了一声,“老鼠。” “等哥化身猫头鹰,半夜他再出来咬不死他。” 叶川闭上眼笑,因为连着多天夜里不敢睡,白日里只有中午放学趴在教室补觉,又害怕课程落下来,好容易找到一个安心的肩膀,哈欠都没打一个就迷糊睡着了。顾航感觉到身上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一只手在他背上或轻或重的揉着,偶尔听一声他惯性的抽噎,大脑有些放空。 体育场周围是个好地方,这么半天,没有一辆车经过。顾航打开车门把叶川抱出去,只是低估了长高后的叶川,抱起来差点碰了他的脑袋,刚护好脑袋,两条长腿又甩到了车门上。叶川被惊醒颤了一下,实在是太困,皱着眉头仅凭着气味就琢磨出是顾航,眼睛都没睁,一伸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继续睡。 顾航把人放到后座,关上车门跪在一边,把叶川的鞋子脱了,用小毯子裹住脚和腿,又亲了亲睡熟的人才爬到前面。天地间已经一片白,顾航趁着车子没被冻上,缓缓开着往城里走。 第58章 阴险 叶川怎么到了顾航床上他不知道,醒来的时候顾航也不在身边,叶川对着雪白的房顶怔了半天,在松软的被子里翻了几次身,察觉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内裤时才猛地清醒一点。叶川在一旁的被窝里摸到自己的秋衣裤,还热乎乎的。躲在被子里套好听见楼下刘冬梅的声音说:“那个学生是不是压力太大脑子出毛病了?” “妈你说话不会小点声?” ……于是又安静下来。 叶川看看桌子上滴滴嗒嗒走着的表,已经八点,别说早自习,上午课都误了。正要下去去学校,房门被推开了。顾航是轻手轻脚进来的,见叶川穿好衣服坐在床边走路才有了自然的脚步声。反手锁了门,顾航先将人扑到床上来了一记深吻。叶川脑子还有点浆糊,呆呆的任他亲亲摸摸,等顾航把他拽起来揉他的脸时才癔症似的说:“误课了。” 顾航直乐,“看来真没睡好,生物钟都被破坏了。”说罢又挑挑眉,“说实话我生物学的还真不错。” 叶川第一次逃课,还有班主任的课。两臂挂在顾航的脖子上,头抵在他胸口迷糊了一会儿,大张着嘴打了个毫无形象的哈欠,眼泪汪汪的站起来准备去学校。顾航知道他不会把一上午课都逃了,开门领着他下去。 一家人的早饭已经吃过了,只给叶川留了一份儿温在开水壶上。刘冬梅见他下来唏嘘了一声问:“是不是总睡不好?睡不好觉怎么学习?要不就先跟雷雷一样走读得了。他们也有两节晚自习,你和老师说说提前一节回来,在家也一样学,还能让你叔稍你回来。” “不用了姨,可能是太紧张了,以后就好了。” “你就是太好说话,有什么事先找老师。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你叔上小学的时候还有个男的喜欢偷撕他们的课本。” 刘冬梅给叶川端粥,叶川忙摇手,“别忙了姨,我到学校再吃。” 还是老太太知道孩子们的心思,捣着拐杖说:“没看出小娃脸皮薄啵,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啵。” “奶奶。”叶川乖巧的喊了一声。 “嗯呐,你吃你的,给你留的。” 刘冬梅摆好粥进去忙自己的去了,顾伟国拿着报纸直接去了卧室。实在是他亲娘的眼神儿太有魄力,降不住啊。 叶川不好意思不吃,可留得饭菜多,也吃不完,最后塞到肚子里装不下才停了筷子。老太太在一旁说:“川娃比航还能吃啵。” 叶川那张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个透。 老太太继续发号施令,“伟国出来送孩子上学啵。” 顾伟国抓着头发出来,先冲俩孩子笑了笑才对自己娘说:“妈你要是太闲咱们串场子听戏去呗。” “冷呵呵的。”老太太撇嘴的技术很高超,嘴角一耷拉说:“你去啵,我在家暖和。” 一家人笑。叶川知道自己说话都会被当作客气,顾伟国拿了车钥匙要出门,叶川一个劲儿给顾航使眼色,那意思是绝对不想让顾伟国亲自送的。顾航总算是接收到了信号,直接说:“我们改驴了,爸你也在家待着吧。” “啊?”顾伟国疑惑,顾航已经出去车库推出那辆被冷落很久的横梁自行车,叶川忙附和,“也不远,我们骑车去。” 最后叶川还是坐上了这所谓的“驴”车,毛驴在前面勤勤恳恳的蹬着脚蹬,车链摩擦链盒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声,走在一片白中,感觉还挺带劲儿。 “像不像咱爸妈那一代娶媳妇儿?”顾航喘着气往前爬的空档还不忘过嘴瘾,“那时候时兴问有没有交通工具和家用电器。” “你别告诉我家用电器是手电筒。” 顾航吹了声唿哨夸赞叶川,“聪明的很。” 叶川翻白眼。 到学校的时候第二节课已经过了一半,叶川直接去了教室。数学老师的课,虽然叶川平时成绩很好,但是他课上学生敢迟到半节课叶川还是第一个,因而叶川连续两声“报告”都被装作没听见。叶川没硬闯,就站在门口罚站,又过了五分钟才被允许进去。 不一会儿就有纸条传过去,刘丹写的,问第一节课跑哪里去了? 叶川冲刘丹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上视线微微点了下头把纸条撕了。 顾航没宿舍的钥匙,他也没告诉叶川中午不回去,直接推着自行车去了铁皮屋。王波妈刚知道他退学不久,又是一阵问说,顾航捡着想说的说了几句,最后见到篮球场有人打球就出去了。等最后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顾航去了教学楼,在叶川班级外面等着从后门看王洪帅的位置。都在低着头学习,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趴叶川床头的行为实在是令人费解。顾航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跑出来一个梦游杀人的谣言,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被冲散的一干二净。 放学遇见宿舍人自然又是一阵热闹,常在一起闹的几个人出去吃了饭,饭间顾航问周明:“王洪帅是不是梦游?” “没发现啊?”周明看左右,“你们知道不?” 几个人都摇头。白天大脑转了一天,夜里睡觉都很沉。杨超倒是反问:“叶川儿你是不是夜里睡不好?我看你最近上课老是打瞌睡。对了,昨儿个哪儿去了也不回宿舍。” “被王洪帅吓着了。”叶川目光不赞同,顾航还是顾自说了,“王洪帅老半夜趴他床头看他,最近都没敢怎么睡。我昨儿个刚从外面回来,多亏打个电话问问,哈欠连连还死活不说。丫的王洪帅有毛病吧,半夜不睡觉蹲人床头。” “梦游也是病,我记得看过报纸,说是梦游把人给害了,醒过来还能装不知道。他丫的别不是存着什么坏心眼儿呢。” 齐磊搓搓胳膊,“你别吓人,我可是睡下铺。” “靠,叶川儿睡上铺还被盯呢。”周明翻白眼,皱着眉说:“有可能,我半夜老是听见有人走路。”周明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一拍大腿叫道:“靠,顾航你想吓死我!” 人本来就经不起心理暗示,其实没影的事情,被周明一联想就觉得确有此事。其他几个被一带动,也觉得事情很严重。 顾航适时说:“你们没发现说明他半夜没盯你们,叶川是被盯怕了,我昨天见他眼睛里都是血丝。这两天先在外头住。你们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赶紧给老师说,别到时候出事了就晚了。” 一顿饭吃的宿舍人心里挺沉重,回去看王洪帅的眼光都变了。叶川跟在顾航身后去操场闲走的时候还嘟囔着说:“这样孤立别人多不好?他也许是真梦游,到时候非得被人当作神经病不可。” 顾航回手敲敲叶川的脑袋表情很严肃,“听没听说过一个笑话,一个人夜里睡觉老是去敲上铺人的脑袋。终于有一天手起刀落,把人头给砍下来了。到时候审判的时候还能说,我梦游,想看看西瓜熟了没,听声儿熟了就摘了。他摘一颗瓜,人家就是一条命。他妈的全是给自己犯罪找借口呢。你担心他被大家孤立,谁担心你睡好睡不好有没有危险呢?给你说,人心有时候脏着呢,不是话少人就好。你这几天跟我住,别到时候真出事儿你让我找谁说理去?” 叶川嘴巴张了几次,反而往顾航身边靠了靠。其实很可怕,要是他心里不害怕,也不会整宿整宿不敢睡觉。想也是,半夜起来,尼玛呀,床头多一颗脑袋,看着你那眼神还带发光的,但凡脆弱点的都能被吓疯了。 “那我给班主任说一声,先回家住吧。” 顾航不忍心点破他长期躲在学校,已经和家里基本没什么亲密联系的事实,只是说:“学校熄灯早环境又乱,学生在附近租房子住的很多,我给你找一处先住着,等那个王洪帅的事儿解决了你想搬回去再搬回去。” “……好。” 两个人下午直接去看的房子,一再商量,最后选了学校侧门对面的一个独立院。院子里的房客有两三户,主人是祖孙三代,还很欢迎高考的学生过来住。有人觉得学校熄灯早,出来住可以学习到更晚,附近的租户也很乐意把房子租给学生。 最后选了二楼角上的一间,很小,二十平不到,里面没什么家具,顾航暂时租了半个月。让人添了桌子凳子,问他们要了煤球烧上,两个人忙活到半下午才把屋子从床到地面都擦了一遍。 叶川回去找班主任说情况,顾航找王波搬走了床褥。墙上顾航当初订的书架还在呢,没想到也没住够三年。宿舍里周明那边床位四个人都知道情况,留下当事人王洪帅和顾航的下铺不明所以。王洪帅一直坐在床上看英语单词,顾航从床上吊下来一颗头,冲他喂了一声。 王洪帅抬头,顾航呲牙一笑说:“哥们儿,专心看书姿势真有特点,我都想这么吊一夜观摩一下你的睡姿。” 齐磊眨眨眼,手上叠被子的速度就快了一倍。傻子都看得出来,顾航说话的时候表情阴险的很,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王洪帅继续低头看书,只不过书页很久都没再翻动过。事实上自从顾航进来收拾叶川的东西他那张书页就只动过一次。 纠结吧,顾航想,纠结死你丫挺的! 第59章 释放 叶川要搬出去住除了当事人和另一个不明所以的,其他人都很赞同,周明还跟过去看了看房间,很羡慕里面有煤球炉热水壶和一口铁锅。他觉得有锅就必须有吃的,这两样互为充分必要条件。一再确认叶川同意他偶尔过来煮火锅下面吃才在顾航鄙视的眼神下走了。 叶川收拾床铺和课本,顾航又出了门,在学校公话亭给家里拨了电话,很诚实的告诉顾伟国让叶川先搬出来住,并表示就在学校对门,路上很安全。同时很无耻的撒谎说要和王波叶川一起在新租房吃火锅,晚上就不回去了。顾伟国问了住处,确定安全后嘱咐三个人别多喝酒,即使是男生晚上睡觉也要记得闩门才挂电话。顾航拿着话筒敲敲自己的脑袋,摇摇头才扣上去,他忽然觉得对不起自家老爹了,并且以后会更对不起。总有一天顾伟国抱孙子的梦想会被他亲手打碎,顾航不敢想也不愿想坦白的那一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没少买东西。顾航把能煮火锅的各种食材都买了一点,还买了一条鱼。他不会做,但是直接丢进锅里煮还是会的,反正有火锅料,也不用调味。然后就是台灯,还有给叶川买的奶粉和各种零食,甚至还买了一口很精致的平底小铝锅和一把菜刀用来晚上煮菜。 顾航浑身挂的跟卖破烂儿似的出现在西门附近的时候正好看见叶川提着澡篮从学校出来,顾航眨眨眼,等刻意磨蹭着不愿意靠过去的叶川走进了,腾出一只手把羽绒服上的帽子给他扣上,身上就有些热了。 “头发湿着别吹风。” “嗯。”叶川两颊红红。 除了买菜,剩下的顾航只有看着的份儿。太爷似的躺在床上,双手背在后脑看着叶川出门洗菜,然后麻利的调汤底,剁了鱼块扔进去煮着。顾航看来看去终于知道屋子里缺了什么,站起来又出门去了。 叶川这才抬起自始至终没敢看顾航的眼,看着沸腾的汤锅吐了口热气。顾航是出去买桶了,回来的时候顺便从楼下院子里的压井压了两桶水提上来,方便叶川第二天洗漱。 两个人锁了门围着煤炉吃火锅,顾航没说话,叶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事实上,他不知道什么心理偷偷出去洗澡被顾航撞见就一直处于心虚状态,虽然叶川一再告诉自己,每个周末洗澡是习惯是定例,可还是说服不了自己那颗羞窘的心。顾航捡羊肉片给叶川涮,自己吃的并不多,叶川更想吃冬季里少见的青菜,可一直没敢怎么主动夹。等觉得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顾航把煤炉塞上,低着眉眼说:“以后放学回来换煤球,烧一会儿再堵上,免得空气不流通出问题。” “嗯。” 顾航看着叶川刻意掩饰羞涩又确实羞得抬不起头的模样,勾勾嘴角声音平平的说:“饱了?” “嗯。” “站起来消消食儿。” 叶川听话的站起来,手里还捧着饭缸。 顾航盯着他,伸手把饭缸拿走放在桌子上,又把汤锅端下来才舔舔舌头问:“是不是太辣了?” “还……行吧。” 顾航轻笑一声,“我尝尝。” 顺手拉灭了灯,顾航在满是蘸酱味儿的口腔里描摹了良久才喘着气放开,笑着低声说:“不辣,甜的。” 叶川喉间发出一声羞愧的哼声,把脸埋进顾航肩窝,搂紧了顾航的背身体都在颤抖。很久没曾亲热,算上在学校刻意避免的那些日子,算起来已经很久,远超过了一个开荤后的正常男生可以忍受的时间。顾航再覆上那张唇时动作就变得急切忙碌,一面脱着叶川的毛衣一面吻着把人往床上带,还顺手拉上了床和窗之间的布帘,等将人压进被窝的时候叶川身上只剩一条秋裤。 上身和冰凉的棉被接触,叶川打了个哆嗦,温度却又攀升了一节。 “川儿。” “嗯?” “帮哥脱了。”顾航拉着叶川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叶川抖着手掰绊扣顾航已经两下把身下人的身上仅剩的两件脱了个精光,还顺手拧开了饭前已经调试好,预备让叶川坐在床上看书的台灯。 灯光调到最小,甚至可以算得上灰暗,叶川看着顾航坚实的胸膛和急促起伏的胸口,急喘两声还是闭上了眼睛。顾航耐心忽然又出奇的好,拉叶川起来,一面看着他已经俏立的火热偶尔伸手弹一下,一面慢条斯理地让他帮着脱裤子,然后是线裤秋裤。留着短裤故意停住,将人压在身下隔着一层布料摩擦。顾航一手箍着叶川的头,笑着问:“想不想哥?” 叶川左右急速摆头,囧得两颊通红,额上因为紧张和情热,也微微出了一层汗。顾航轻笑一声,低头咬住他的喉结吮了两下,然后一路向下,熟门熟路的找到两颗已经硬硬的果子,舔一口咬一咬,再吸一吸扯一扯。感受着身下人的身体不时紧绷,顾航乐趣横生。叶川身体涨的难受,极力抱紧顾航,抬起身子摩擦。毕竟是日久没有这般正式亲热,顾航还想多逗弄,可身体已经严重抗议。 依旧用的叶川皮肤干时才抹的大宝,顾航一面将手指探进去扩张一面让皱紧眉头适应的叶川帮自己脱仅剩的那块布。叶川试着拱起身体,每次都带动某处紧缩,然后就能听见顾航的轻笑和他刻意撑开两指带来的胀痛感。试了两次干脆就那么躺着,叶川气喘吁吁,闭上眼睛不管不问,爱咋滴咋滴吧。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细细描摹品尝爱人的身体,顾航看着叶川急喘起伏的细瘦的胸膛和腰身,看着他两颊那抹不知是羞是热的红晕,深深迷醉。顾航再进去一指,亲吻也跟着落在叶川唇上。将那瓣因紧张而稍稍退了颜色的红唇重新吻到似要燃烧,才抬起他一条腿架在自己肩上,托着火热看着一览无余的妙处缓慢而坚定地埋了进去。 顾航知道叶川还是疼的,刚开始抽动时他一手捂住眼睛小口小口的抽气,放在他腰侧的手也一下一下的收紧。可忍不住了,顾航想放慢节奏的,身体却往着相反的方向竭力挺进。最后顾航干脆扣住叶川的腰压低身体冲刺,听着叶川口中溢出的呻吟和痛哼,嘴里念叨着:“不疼,我轻点,慢点。”动作却一下比一下更深入。 叶川承受不住,攀着他的肩膀泣声喊:“哥,轻点……” 顾航将人拉坐在自己身上,搂住他的背停下来,轻拍了几下,等缓过那口气又是一阵猛攻。叶川一口咬住他的肩哭泣出声,呜咽不清,“哥,呜,哥……” “慢点,我慢点。”顾航终于找回一些理智,揉着叶川的后腰放慢速度。叶川缓过那阵紧迫的掺杂着快感的疼痛,双手插进顾航发中仰起头大口的喘气。 缓慢的摩擦比之海浪般力度十足的抽动更为磨人,叶川火热中心贴着顾航的小腹缓缓摩擦,处在云朵中,偏偏攀不上云端,忍不住贴近他大力的摩擦,这一动作又唤醒顾航强压下的欲望,紧接着一阵猛冲让叶川终于在飞射中登上高处,身后的折磨却没有结束。叶川尚处在高潮后的眩晕中,方在大力冲撞下稍稍清醒一些,身体里就被一股高热烫的猛地痉挛。叶川抱紧顾航的肩,勒的自己手臂发疼方觉得微微好受一些。 顾航整个趴在他身上,身体还契合在一处。头埋在叶川颈侧大口大口喘气,每次喷出去的热气都能让余韵中的叶川轻轻颤栗。叶川在顾航的轻吻下慢慢放松下来,顾航带着怀里人侧身,相接处因为动作滑出,又贪婪地将半虚软的某处送了进去。 实在是太想念,只想让身体每一处都是紧紧相接的。 “川儿。” “嗯?” “对不起,哥太想你了。” “嗯。” “川儿。” “嗯?” “爱死你了。” 叶川没回答,只往顾航怀里又靠了靠,允许他压紧自己的臀极力靠近,允许他掰着自己的腿蜷在胸口,也允许他尚不容忽视的某处固执在停在自己体内带来的身体上的不适。 一场欢畅淋漓的性爱,让叶川想不到要清理就睡着了。顾航划着他的背闭着眼享受难得的安宁和甜蜜。被窝里是潮热的,带着浓浓的高潮后特有的气味。顾航嗅着叶川头上清爽的洗发膏味,再嗅嗅他身上疑似体香的清淡的味道,消停的某一处又慢慢抬头。 顾航没准备叫醒怀里人,就着先前的姿势深入,揉着他一条腿缓慢的深入退出再深入。心满意足的看着怀里人昏睡中因为自己而呼吸加快甚至低声呻吟,顾航一记持续深入研磨,甚至听见叶川梦中呓语,泣声嘟努,“哥,难受。”顾航退出来,轻手轻脚的翻身到他背后,再次深入。持续缓慢的顶弄让怀里人不断呻吟出声,顾航好心情的吻着他的后颈和背,一只手探进伏在那处随主人一起沉睡的源头。等到那里跟着抬头,顾航支起身子一记又快又狠的深入让叶川哑叫一声从梦里惊醒,氤氲的梦境与现实重合,叶川来不及多想就又被顾航带进另一场厮杀,酸软的身体依旧敏感,可大力顶撞带来的痛苦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在疼痛与快感交织的异样感觉中,最后只能扭头极力寻找顾航的唇哭着求饶。 “呜,哥,够了,不要了。” “哥,轻……哥,哥!” 顾航在叶川慌乱的寻觅和一声声的求饶中终于结束了第二轮的讨伐,这才心满意足的下床兑了热水胡乱给两个人擦了一下,搂着闭着眼睛依旧小声抽噎的人轻拍诱哄。等叶川重新安静下来,在他颊上狠狠落下一吻,才关灯睡觉。 第60章 请求 第二天起床艰难在意料之中,叶川用了很大的意志才从顾航温热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暴露在冬季寒冷的空气里。顾航不想让他上早操,叶川也不想,他不喜欢大群人马跑在操场煤渣路上荡起很多灰尘的场面,更何况昨晚一夜放纵,若是再跑上两圈估计就该直接躺倒了。可不管怎样,不能第一天住校外就迟到。虽然是高三,每天早操也是会有人查人数的。 肚子里很不舒服,叶川咬着牙出去蹲厕所,顾航打着哈欠起来给他兑温水,等叶川回来的时候看得出两颊异样的红。顾航以为是发烧,额头贴上去感觉了一下没察觉异样。正疑惑呢,才从叶川急颤的睫毛看出那么一点点端倪。 “后面伤的太厉害?”顾航以为昨天动作太大撕裂了那地方。事实上他后来帮叶川擦洗的时候也大概看了一下,确实有血丝,外口还有点红肿。但那种状态他觉得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状态了,毕竟昨晚太野了。 叶川转身准备刷牙没回答,顾航直接去扒他的裤子,“哥看看。” 叶川捂住屁股跳开,瞪着眼睛说:“不是不是,你一大早又抽风!” “那你脸上那么红?” 叶川稍稍恢复点颜色的脸又红了起来,踢一脚顾航小声嘟囔说:“以后别射两次在里面……不舒服。”下楼时一跳都流出来了,弄得他以为是拉肚子,一路小跑,窘得要死。 顾航一直对小小航很满意,发育极好,够雄伟,因而存货也多。一直以来清心寡欲,昨晚几乎将所有存货都毫无保留的上缴了。量足嘛,这也算是爱人对自己的间接表扬。他对于龌蹉的事儿向来琢磨的快,叶川一句话就让他想到了下半句,随即笑眯眯的应承,“好,以后射三次。”这么答的时候顾航还真想试试。 “滚!”叶川满头黑线。 叶川准时到学校早操,只不过跑了两步就装肚子疼,离开跑道在操场中心慢走。等着自己班的队伍解散,大家陆续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叶川才解除装病状态,带着逃操成功的喜悦勾着嘴角跟着人群往回走。 “叶小川儿。”刘丹从背后冒出来拍了他肩膀一下,笑眯眯的说:“信不信我告诉老师你装病?” “信,你说什么话我不信?”叶川和她玩笑惯了,说话很随便。 “昨天好像在学校看见顾航了,他现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 “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真不知道。”叶川想起来,前天见面一直哭然后就睡觉,昨天就不提了,忙着那什么好像都没怎么说话。顾航忙什么,具体的来说他似乎真不知道。 刘丹有点犯难的模样,用胳膊捣捣叶川说:“喂,你觉得单敏这人怎么样?” 叶川第一反应就问:“你们关系不是还算不错?吵架了?” “你就说你觉得怎么样吧。” “还好。漂亮,学习也好。” “说实话。” 叶川舔舔下唇,“就是路上遇见总不见她笑,平时也不大有表情,有点……”阴沉。心里这么想的,叶川还是没说。和女孩子的事儿说不清楚,改天传到她耳朵里,那他和顾航就把批评单敏的事儿做齐活儿了。一个说人家案板脸,一个说人家阴沉。 “你觉得她还行就行。”刘丹敛了笑认真说:“我想让你帮着约一下顾航。” 叶川皱眉。 “单敏从高一就喜欢他你肯定也知道,中间她一直可劲儿憋着,我还以为她放下了呢,结果高二有一段又开始刻意接近顾航。顾航退学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最近状态很不好。她这人还不错的,前几天一个人偷偷哭,我刚好看见,问了很久她才说不想当顾航心里的恶女人。她其实很容易满足的,顾航若能肯定她一下,她慢慢也许就放下了,越是谁不把她当回事她越放不开。” 刘丹盯着叶川目光灼灼。 “我能帮什么?把顾航约出来,你确定不会让事情更糟?” 刘丹抓住叶川的胳膊开始摇,“好人叶小川儿,你最好了。你和顾航关系那么好,他也许能听你一点儿。你让他态度好点,和单敏深入谈一次。都快高考了,你忍心看着自己同学每天抱着那么一个执念走不出来吗?” 叶川往后退了一步,眉毛皱了皱表示刘丹动作太没忌讳,刘丹却笑嘻嘻的把脸靠到他胳膊上了,还说:“叶小川儿,我们关系好不好?我可是又当你哥们儿又扮你女朋友,你连这点儿要求都不答应?” “谁……你扮什么女朋友?你别胡说,将来你男朋友知道要吃醋了。” 刘丹直皱鼻子,“将来也不知道在哪儿呢。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身旁还有人不断经过,叶川被缠的没办法,只好说:“我尽量吧,不过他愿意不愿意我可不保证。” “唔,叶小川儿你最好了。” 刘丹心满意足,又在叶川胳膊上蹭了一下才把手放开。 “幺川儿!”卫东从后面超上来,一把捞住叶川的肩,眼睛瞅着刘丹笑。 “行啊幺川儿,磨刀不误砍柴工,女朋友都谈上了。” “她不是。” 卫东挑着眉笑:“别不好意思承认,咱们这一亩三分荒地也该开开荒了,你打头阵也无所谓。” “真的只是朋友,你们班不是在前面吗?怎么你还在我后面?” 叶川想叉开话题,可惜不成功,卫东直接冲刘丹扬下巴,“你说,你们俩什么关系?” 刘丹笑,“男女朋友关系还是普通朋友关系,有区别吗?” 卫东摸下巴,眯着眼睛笑:“明白了。” 刘丹也不解释,冲叶川眨眨眼先跑了。卫东再次感叹他动作的迅速,只是对他选择这种和他相貌有差距的女生做女朋友感到可惜。叶川解释不清,干脆就不解释。 早上叶川想去看看顾航是不是还在租房呢,念头刚一动就被自己打压下去了。学习,正常作息学习。等到晚自习结束,叶川才在放学铃落的空档抱着书回自己的小租房。反正房子里什么都有,学习更安静。 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房间是亮着的,叶川笑笑上楼,刚到门口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顾航拉他进去,将人搂在怀里掂起来。房间很暖,看来没少烧煤,顾航身上也只穿着羊毛衫和秋裤。叶川甩掉棉鞋踩在他脚上,企鹅似的一点一点往床上挪。 顾航将人压在身下啄着说:“不错,知道家里还有人苦守寒窑呢,一放学就回来。” “你苦守寒窑?呀呸!”叶川抬眼看顾航,见他一脸受伤,还是忍不住问:“你一天没回家?” “那是,这边才是咱们的家。” 叶川撇嘴。 “回了,九点多刚过来,一会儿还得回去呢,你过几天就期末考试了,哥可不能拖北广高材生后腿。” 叶川呵呵笑,很不谦虚的扬扬下巴表示自己很厉害。 三两句话刚说完顾航就又去扒他的衣服,身体还很不舒服,尤其是早课后去蹲厕所遭遇的疼,让叶川很尴尬。叶川脸皮一绷有些发恼,“你每天都想这个?” “哪个?”顾航无赖地斜睨身下人,三两下把人扒了个干净掀开被子塞了进去,这才说:“让你试试被窝呢,脑子里都瞎想的啥!暖不暖?” 叶川脸色缓和过来,眯着眼睛大开着四肢,竟然发现到脚头都是暖和的。 “小航子,你给朕暖的被窝?赏你今天服侍就寝!” “美死你!”顾航自己也扒了衣服钻进去,“暖水袋暖的,当然,也有那么一点人体暖炉的作用,闻闻被窝里有哥的香味儿没?” “恶心死!”叶川笑眯眯的躲,还是被顾航搂进怀里。 没有掺杂欲望的怀抱,顾航只是享受那种肌肤相贴的亲昵。顾航终于有机会把自己买的两个汉显BP机拿出来,晃着两个小黑壳一手搂着叶川的腰咬着耳朵把功能说了一遍。顾航让叶川选一个,其实是一模一样的,根本没什么可挑。叶川“点点豆豆”听天由命点了一个,拿在手里咕哝说:“可以当电子表使。” “错,这是用来传递你男人我对你的关心用的。” 叶川瞟过去一眼继续摆弄手里的小机子,顾航把用法说了一遍,叶川自己摆弄着设置闹钟和时间。叶川兴致勃勃,不过只那把那块小塑料当作是电子表来用。顾航郁闷地捏着他的腰说:“哥回去就给你呼一条,让你知道他真正的用处是什么。” 叶川趁着顾航心情好把刘丹说的事儿给他说了,意料之中,顾航连学校都懒得去,更别说约单敏了。叶川说:“我也不愿意你和别的女生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似乎真有事说,要不就见一面好了。” 顾航闷闷,叶川动用了三十六计里的美人计,光裸的身体揉进顾航怀里,脚指头划着他的小腿说:“我都求你了,快说好呗。” 顾航挺尸,等叶川想收回脚的时候才一翻身把人压住,耸肩桀桀笑着说:“叶川同学,勾引男人,是要付出代价地!” 顾航无目的乱啃,叶川又笑又躲。身体交缠,势必又要擦枪走火。昨天的伤还在,顾航终是不敢连着做,气喘吁吁的停下赶紧捞衣服往身上套。 “你说个时间,见就见,可要是说了什么难听话她又疯了你可别怨我。” “那你就不会说两句好话?比如她长的其实很漂亮,只不过你不喜欢,其实不像案板拍过,更像是精心雕刻过的……” “残次品。”顾航接过去话补充,引得叶川一个大白眼。 “你信不信。”顾航打赌,“我要是夸她一顿,她肯定觉得都是反话。有些女生天生脑残,听不出好赖话,没法交流。” “你要是真心说好话会听不出来?你现在的腔调就是赖话。” 顾航哼笑,将抬头的小小航重新裹进衣服里,扭头一字一字说:“我不乐意伺候女人,就这,爱咋地咋地。” 叶川回以哼笑,只不过五官都是笑着的,在顾航准备走之前主动起身给了一枚香吻,被顾航延续成舌头交缠的湿吻一顿好摸,直到软进被窝里气喘吁吁。 没有送顾航这个所谓的他男人出门,叶川捧着顾航冲好的热牛奶浅浅啜着,披着羽绒服趴在被窝里看书。看了没到三页就一栽一栽的打瞌睡,放下水杯歪进被窝的时候叶川还在心底对自己说,还没刷牙洗脸呢……还没看够十页呢……嗷,舒适的环境让人堕落……臭顾航! BP机滴滴响了两声,映着淡淡的光可以看见顾航呼过来的显示男人关心的信息——艾拉五油。 第61章 约会 期末考试过后有三天假期,另外年假里的课有一个好处,不用上早操。顾航假期第一天就又找借口住在外面,用尽法子在叶川身上发泄自己的欲望。叶川被他几乎不停歇的欲望和各种各样的姿势折磨到哽咽,最后两条腿软的挂不到顾航腰上,屡次不成功的情况下终于从面对面改为侧入,被他抱着一条腿进出,又深又狠。打也打不过,求也不被饶的情况下,叶川除了忍不住过于激烈的冲击而哭泣,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所以迎接第一天假期的那个夜晚,叶川就是在享受——高潮——痛苦——射精——哭泣——无止境的折磨中度过的。 顾航告诉叶川,上课的时候聚精会神,放假的时候就是让歇着的,于是叶川第一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饿了有人喂,想去厕所了还有人端着塑料盆接。不是不想下床,是下不了。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一直被各种姿势摆放的腿也酸疼的厉害,还不敢让顾航帮着揉,他怕不但没揉好,反而要迎接新一轮的征伐。第二天没课,顾航毫无顾忌,叶川绝对相信他会把自己做晕在床上。这时候叶川反而要感谢学校一年四季不停歇的早操了,若不是跑了三年锻炼三年,他现在绝对已经迷迷糊糊在周公那里念杀生咒呢。 那里也有伤口,虽然被顾航小心的涂了消炎药膏,但减轻不了叶川心底的愤怒。叶川一看见那个昨夜想要去厕所,顾航却坚持不停歇的做,伸手捞了脸盆让他解决,他自己则在身后继续勤勤恳恳顶弄,还坏心眼儿的揉捏他因为尿意而肿胀的地方摩擦尖端小口,以至于他一面哭哼一面哆嗦着断断续续失禁的塑料盆,眼里就直冒火,那种能把孙猴王当猴毛一样燃烧的烈火。如果顾航是易燃物,毫不怀疑,叶川的视线已经能将他烧成一堆灰。他以为出来住的第一晚那样已经算是放纵了,没想到对顾航来说,那样的放纵是连花样都还没有大用。 他愤怒他的,顾航还能无耻地舔着他的耳朵笑说:“怎么,还想要?” 要你奶奶个熊!叶川第一次在心底这样爷们儿的骂人。 打不过呀,压不倒呀,还厚脸皮呀!叶川趁顾航中午出去买烩面,扶着腰下床找了一圈儿,想弄点软筋散七步倒或者不举药啥的阴顾航一把。可惜生活不是武侠,叶川拿着手里治感冒的胶囊直叹气,最后很不情愿的捏了撮土,在脑子里幻化成软筋散,想象了一下顾航喝下去软在地上,他终于翻身做主人,一脚踩在他胸口得儿意的笑的场景,耸着肩在给顾航泡的那杯茶里扔了一点。土是叶川用鞋踩过碾过的,满载叶川浓浓的不满。 掺了土的水顾航回来就喝了,叶川期间张了两次嘴想提醒,最后一想,凭什么呀,自己都求他求成那样了也没见他手软。顾航最后砸吧砸吧嘴问叶川:“老婆,这茶你泡的喝着怎么有点不一样呢?” 一声老婆,叶川那张因意淫过顾航服用软筋散软倒被自己脚踩而好看一点的脸就又黑了。 超市运营开各部门都有人管,并不太忙。顾航告诉家人要在学校找卫东他们斗扑克牌,晚了就住在宿舍或者叶川那里。刘冬梅也觉得他一个人在家确实寂寞了点,很放心的答应了。顾航回来告诉叶川三天暂住时叶川那脸就青了,好在夜里睡觉虽然被迫裸睡,但是顾航节制的很,再也没怎么样。叶川有点爱上了这种有人暖着的冬天,还有有人暖着的热被窝。 最后一天卫东王波中午到齐,四个人依旧聚在一起吃最省事的饭——火锅。卫东及其羡慕叶川能住在外面,有自己的小锅小灶。那张床和外面空间虽然有一道布帘挡着,王波也知道那里面指定就相当于两个人的婚床。仔细琢磨了一下心里的想法,虽然很难接受,还是觉得只要不伤害到身边的人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他不支持,不容易接受,做好一个朋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保密且希望幸福叶川的变化他是看得到的,之前也是傻乐傻乐什么时候都很开心的模样,现在的开心却是真的开心。给大家摆碗筷的时候嘴角都是勾着的,谁有个什么小动作他就笑,王波实在不知道他笑的事情笑点在哪里。就像顾航做了一个大动作嗅嗅火锅的香气,叶川都能笑上好半天。所以连卫东都忍不住问:“幺川儿你笑啥呢一个劲儿的,被点着笑穴了?” 叶川,“呵呵呵呵。” 火锅从十二点吃到三点,卫东有些食物已经填到了嗓子眼儿的感觉,叶川几乎霸占了所有的冬瓜片和菌类,连晚上准备自己炒菜的绿豆芽都拿来涮锅了。饭后顾航很大爷的命令卫东和王波收拾东西,且将卫东的名字强调了两次。 叶川的卷子做完了,准备去学校再拿两套晚上做。顾航晚上还是尽量不扰他的,最多就是得腾出来一只手或者身体的一部分让他挨着。不过喜欢在一张卷子要结束的时候可怜兮兮的问,好了吗川儿好了吗?让哥抱会儿呗?每次都问的叶川很内疚,赶紧做完了缩回他怀里,然后再躺着对答案检查。叶川个人觉得,即使两个人黏在一起,也并不影响他做题的效率,反而心里带着甜蜜会更宁静。顾航则去约好的地方去见别人嘴里压抑的快要疯狂的单敏。 顾航到的时候单敏已经到了,白色的棉袄加鹅黄的围巾,可能是穿的薄,看着很苗条。顾航也没话,点点头找了一处枯树下的石凳坐下。太阳很好,不大的公园里不远处就有老年人沐在太阳底下下象棋,围观者也是老年人。也有已经放假的小学生推着铁环跑老跑去,比赛谁玩儿的更好。顾航用前一世想都不敢想的耐心看着公园里的人,目光漫无目的,仿佛忘了过来的目的。 单敏没坐,就站在顾航面前,很久才开口说:“那些东西不是我贴的,我没想到你……会让你退学……对不起。” “嗯。” “你退学,是因为那件事吗?” 顾航终于抬抬眼皮看着这个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集的女人,事实上顾航觉得他和任何异性都不会有交集,除了自己的家人。其实也不是全完不能接受,他前世也玩过女人,只是对于叶川的感情从补偿已经渐渐到了分不开的地步。他没去想过,也觉得没必要想。顾航本质上还是遗传顾伟国的大男子主义,即使之前那么混蛋,也并没有多么疯狂的往外跑,只不过是在心里极度烦躁的时候放纵一把,不过事后是越发空虚。如今不一样了,找到想握在手里的,自然要扛起那份男人该有的责任,那就是当叶川的天,有什么都替他扛着,当叶川的男人,什么时候都哄着他,当然,该表现权威的时候绝不放过。说出来挺酸,可是是顾航的真实想法。 “我退不退学,是因为什么退学,好像和你关系不大。”顾航说:“其实单敏,你挺好一女生,没必要吊死在我这棵歪脖树上。我不喜欢你是看不对眼,可不照旧有很多人喜欢你?所以姑娘,该干嘛干嘛去吧,啊?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单敏脸上红了又白,深呼吸几次才稳住声音说:“我就是来告诉你,那些东西不是我贴的,我也没有那么坏。” “嗯。” “你不想知道是谁贴的?” “我要是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吗?” 单敏哼笑,“不会,活该让你们这种……天天担心。” 顾航看着单敏那种带着些微鄙夷的眼神,拳头就有点痒。谁在家里劝他要好好说话来着?哦,川儿那个不分是非的小混蛋。顾航想,晚上好好体罚一下吧,得让他知道好人不是乱做的。 对话陷入沉默,顾航来回搓了一下大腿站起来准备走,单敏声音有些颤抖,往前挡了一步说:“你真不问了?” “你没事儿吧啊?”顾航就是这种越上赶着越看不到眼里的人,见单敏还不放人语气就有点嘲讽。 单敏忍不住捂住眼睛低声啜泣,小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顾航觉得麻烦了,舔舔舌头说:“我说过了,不是讨厌,是看不对眼。看不对眼你知道什么意思嘛?就是你很好,但不是我的菜!” 单敏擦干眼泪,笑了笑说:“明白了。其实顾航,你该谢谢我的,不是我当初跟着那个人把那些纸都撕掉,现在就不是你退学,而是两个人一起退学了。” 顾航点点头。 “你这人其实挺没有优点的,高一就那样说我,那是第一次我被人损的一文不值。你不知道,班里男生嘻嘻笑着说我长相扭曲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偷偷哭过好多次。躲在操场或小花园哭的时候我还幻想过你会经过,然后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其实我很优秀。我那时候很恨你,每天都会注意你,可当我的恨消耗光的时候,才发现注意你时间太长,已经……喜欢上了。对不起,我以为你对我态度好些的时候,原来是没有什么特别含义的,让你现在这么厌烦我……” 顾航摸摸鼻子说:“我是开玩笑的。” 单敏看了他一眼,扯动嘴角笑了笑,眼泪流的却更急了。她捂着嘴哭说:“顾航,你害死我了!我一定会很优秀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拒绝我是损失。我会活得很光鲜,站到你面前让你后悔。” 顾航再点头,单敏终于鼓起勇气说:“能让我抱一下吗?” 顾航脸色有些难看,单敏仰着脸笑的样子却有点刺伤了他的眼睛。曾经的叶川在一场残忍的情事后,就这样倔强的看着他,嘴角带着血笑着问,你图我什么啊?放我离开吧!迎接他的却是另一场暴力。 顾航心里有些疼,像是被人捏了一把疼的有些透不过气来。越是远离,越是知道叶川当年的无奈和隐忍,却是明白他那份爱与恨交织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情。 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单敏安静的抱住他,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男生不好,一点也不好,他学习差脾气差人品差,什么都不好。 “王洪帅贴的,你让叶川小心他。”离开的时候单敏垫脚在他耳边说,然后转身挺直了背离开。她要做个优雅的人,像扔垃圾一样把顾航抛掉,像白雪公主一样的存在。 没有人会在这种绝望的感情中持续这么多年,单敏也不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一场暗恋转为明恋,又在男生的嘲笑声中艰难的走过两年半本该青春洋溢花香满溢的高中生活。那是她心中不能触碰的阴影。单敏希望这只是一场暗恋,让它能默默消失在高考的洪流中。 第62章 家庭 顾航将单敏的感情画上终结的时候,叶川正拿着从教室翻出来的两套物理卷子下楼。去往西门的时候经过男生宿舍旁的那条小路,扭头看了一眼,却意外发现了仰着头往上看的叶帆。 叶川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几乎已经在心底忘记了那个地方的存在。家,把他的痕迹弄丢了,他也报复似的把家弄丢了。快乐吗?有顾航在很快乐。可是看见叶帆,心底那根一直蛰伏的刺就突然醒过来,扎得他难受。一个他生活十几年的地方,不是说不在乎就能不在乎的。 “哥!”叶帆跑过去,“你去教室了?报亭(小铁屋)也关门了,宿舍楼又不让进,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 “家里有事?” 叶帆答非所问,“你咋都不回家勒?不是说放假了吗?咱爸说你寒假就回家了。陈培静她妈炸油馍头,还炖了鸡,让我喊你回家勒。” 叶川抿抿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叶帆看着自己哥哥身上干干净净的衣裳,再看看自己棉袄前晌午吃炖鸡的时候滴上去的那两滴油,再看看袖口的油污,将袖子往后藏了藏说:“我骑自行车来的,陈培静她妈让问问你的床单被罩要不要拿回家洗洗。” “我洗过了。” “哦,那走呗。”叶帆跑到另一边推过来一辆横梁自行车,有点巴结的笑着说:“走吧,我带你还是你带我?” 自从上次叶川和叶耀堂翻脸,在家里一直都处于不怎么说话但绝对乖的状态。叶帆倒是想和这个比陈培静亲上不知多少层的亲哥亲近些的,可叶川也没怎么给他机会。后来再回家要么就是埋头忙一句话不说,要么就是照个面就走人,叶帆还没来得及巴结呢,自家大哥就没了人影。弟弟对兄长的崇拜其实也很容易就能产生,没有言语上的权威,那就在其他方面超过他。 一开始叶川穿的比他还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叶川从不高声骂他,顶多就是劝说一下。自己爸又向着自己,于是唯我独尊了。而如今,叶川有了小金库,衣着明显好了,又干净的很,口音因为在广播站时语文老师的特别指导洋气很多。这样的叶川在叶帆眼里就是一根葱,扎根在他们家那群韭菜里。 这种讨好的态度让叶川诧异之后,生出那么一点内疚。弟弟是亲的,他却从来不曾想过他过的好不好,会不会像所有后妈养的孩子那样受虐待。 叶川下意识的接过自行车,两个人走出西门叶川才想起来说:“你先回去吧,我晚一会儿再回。” “你不是没骑车?” “我借同学的。” “哦。” 几个学校附近的学生熙熙攘攘的到学校对面的火烧铺子买脂油火烧,猪肉油脂加丰富的大葱打出来的,鲜香皮焦,很好吃。叶帆多看了几眼,扭头问叶川,“哥你学校门口的火烧卖多少钱一个?东关路口卖六毛呢,还可小。”他每次经过都想买,可惜自从多了一个妈就囊中羞涩了。 叶川没说话,推着车子过了马路,买了四个火烧给他。刚从胶泥糊成的大烤炉里面拿出来的,还烫的很,叶帆已经用草纸垫着咬了一口,哈哧哈哧吐着热气一面还口齿不清的说:“哥你也吃吧。” 叶川没吃,剩下的包好装塑料袋里挂在车把上,把师傅找回来的七块六毛钱都给了叶帆。叶川说:“你在家多帮咱爸做活。” “嗯。”叶帆在认真的考虑要不要用这些钱买一个游戏机,每次看到同学下课偷偷玩垒方块就羡慕的不得了。陈培静她妈当家了之后,能跑到他手里的零花钱就成倍减少,有块把钱,嘴一馋就什么都不剩了。于是他为买游戏机攒的钱总是在五块左右徘徊,却从来没有超过五块。 “你走吧我晚饭回。”叶川看着一面啃烧饼一面往车上跨的弟弟,嘱咐说:“别光顾着吃,看着车。” 叶帆“嗯嗯”应着走了,留下叶川站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叶帆来喊他回家了。王兰香,他的后妈,炖鸡改善生活让叶帆喊他回家去吃。他的后爸,叶耀堂,他已经很久没帮这个男人干过活了。 叶川脑子里乱的很,回去的时候卫东盘腿坐在床上,袜子还破了一个洞,露出大脚趾,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在抽,说话的时候烟灰就掉下来,落在素色方块的床单上。王波则搬着小凳子坐在床边陪着他打扑克牌。 “你没和顾航一起回来?”卫东抬抬眼问,“靠王波,我出老K你出九,别以为我说话眼睛就瞎了。” “没有,他还没忙完吧。”不大的桌子上堆的都是没涮过的菜,叶川将东西归类,慢慢收拾。卫东扔了最后一把牌,对着忙活的叶川道:“你赶紧别忙了,一会儿老大回来还以为我们没收拾呢。” “你最好赶紧把烟灭了,我觉得你老大看见床上的烟灰会更生气。”叶川说完才觉得不对,顾航凭什么在意那床呢?卫东和王波又不知道他住在这里。想再解释,但一定会有越描越黑的趋势,干脆就不说。 “我弄脏你的床,和他有毛关系?”卫东叼着烟眯着眼睛看叶川,“我晚上住这儿行不?”他还想几个人一起打升级呢,顺便再蹭一顿火锅。 “你和顾航商量吧,我今天要回家。” 一直没说话的王波捶了卫东一把,“小心老大半夜起来揍死你。” 卫东仔细想了想说:“被打死的可能性不大,我就觉得这被子怪暖和,肯定是新花瓤。操的,我床上那被子躺半天都暖不热,多盖一层吧,都能把人压死。这床都轻巧啊,你摸摸?” 王波懒得去摸,“你不会让你妈弄点新棉花?” “我说了呀,我妈说等弹了棉花再说,可她压根儿就没种,玉米又结不出棉花来!”卫东叹息。 冬天的夜黑的早,天蒙蒙黑的时候叶川也没有等到顾航,给卫东王波说了一声就走了。绕到学校,用依旧有余额的磁卡呼了顾航一下,说:回家了,晚上应该住家里,勿等。 叶川步行到家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开始吃饭了,王兰香看见他进来笑着招呼:“赶紧吧,就差你自己了。” 叶川挨着叶帆坐下,一侧就是叶耀堂。陈培静也长高了不少,比刚来叶家的时候干净很多,也没有了那两条标志性的鼻涕。倒是叶帆,叶川觉得他这个弟弟也并不受后妈待见,衣服穿的很随意,里面的粗线毛衣的袖子已经开始脱线了。 “学校课紧?”叶耀堂问。 “嗯,明天就又开始上课了。” “放假怎么不回家?”这次换做王兰香。 “我在学校做卷子,还有两套没做完。” “平时已经不住家里了,放假过节就回来,不然你们几个小孩子还不得越来越生分?静静还天天念叨你这个哥哥为什么不回家,和你可亲了呢。”王兰香往叶川碗里夹了一块鸡肉,“多吃点哈,就是给你炖的。” 叶川笑笑低头吃饭,对于王兰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无所适从。鸡肉就那么一碗,叶川不知道他们是中午吃过剩下的,还是根本王兰香就没有全部端上来,总之叶帆看着他吃眼神有点可怜兮兮。 叶川下不了嘴,直接夹给弟弟。肉炖的很烂,叶帆笑着一口就把肉给吸掉了,又笑眯眯的抬手夹了一块放叶川碗里,然后等着叶川再转给他。 “让你哥多吃点,你哥用脑子的人。”王兰香叮嘱叶帆,也并没有让自己女儿多吃。 传呼机滴滴响了两声,叶川没敢拿出来看。叶帆问什么响了的时候含糊说是电子表,叶帆要看,他就直接忽略这一句话。 饭后叶川主动去收拾碗筷,王兰香虚让了两句就去叶耀堂那屋看电视去了。叶帆跟在叶川身后帮着递碗,半道的时候问:“哥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叶川愣了一下看自己弟弟。 “陈培静她妈说你前年那件羽绒服都六七百。”叶帆把油手往身上抹了抹,伸手拉拉叶川身上的布料棉服问:“这个是不是也可贵了?” 叶川刷碗的动作慢了下来,叶帆顾自说:“哥你今年还给我买新衣服不?我们班同学说今年过年都要穿一身新。” 王兰香总能弄回家一些旧衣服,改巴改巴就成了叶帆平时的衣裳。为此叶帆跟叶耀堂闹过,叶耀堂拿着皮带一甩,叶帆就吓破了胆,再没敢抗议。如今他身上的棉袄还是很传统的那种碎花棉布包里的棉花袄,外面是一件光面的黑色衣服,套在棉花袄外面做袄面儿。那种布料叶帆觉得只有死人才穿,他看过很多场白事,棺材里的人穿的都是这种布料,只不过颜色更鲜艳罢了。虽然这样想,但他爸穿的也是一样的,他能做的只有脱掉袄面儿直接穿里面的芯子。而这样,一定会被王兰香骂。里面的袄不好拆洗,弄脏了很麻烦。 “你要是好好学习拿了奖状,我就给你买。” “考试已经过了啊,成绩都出来了。我明年再拿行不行你先给我买。”叶帆偷瞄叶川,嘀咕着说:“陈培静她妈把钱都放起来了,咱爸也不知道给我买衣服,竟让我穿破烂儿,同学老是说我。” 叶川想说,你要是学习好把人都比下去,谁还会说你?可是看着叶帆低落的神色,终是没说出口。 “哥,你给我买那双鞋一直都没穿烂,可都穿不下了。陈培静她妈买的鞋一星期就开胶,烂了还骂我啃鞋。”叶帆越说越委屈,把饭碗甩到一边带着哭腔说:“咱爸为啥要娶个外人呀?咱们仨一起的时候也可好了。” 房子还是那个小房子,厨房离叶耀堂的屋子很近,叶川听见了那边板凳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叶川瞪弟弟一眼,在他抹完眼泪之后压低声音说:“你别光顾着玩,你要是想花钱,自己挣啊。假期一个多月,你就是找个店给人端盘子也够你买几件衣裳了。你都这么大了,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咱妈就告诉我想要什么都得自己挣了。” “我不是没你有本事吗?有顾航那样的朋友!” 叶帆话说的挺冲。叶川噎了一下,把碗摞好还是说:“反正我是对你好。我下星期天下午有半天假,你去找我,我带你去买衣裳。别告诉咱爸。” 叶帆还有些愤愤,擦了把脸压低声音说:“那你还得给我买一双球鞋,我们班李洋就有一双,可霸气了。” 叶川把存折上的钱算了一下,那是留着将来本科交学费的,两年的学费还没攒齐。除了特意给顾航没吃的,叶川自己花的很少,几乎全存起来了。他没有魄力给弟弟买那种霸气的篮球鞋,想了想还是说:“你不能挑贵的,我买不起,除非你把我压在那抵债。” “切,谁要你呀!”叶帆甩了下胳膊不屑,但是表情很满足。这种满足的表情让叶川心里跟着暖了一下,觉得回家也许还是不错的。 第63章 女朋友 没有挤到小房子里去看电视,叶川收拾好早早的就去之前的那间房准备睡觉。叶帆也没去,事实上叶帆看电视都是跑到同学家,极少和王兰香坐在一起听她一遍一遍的催睡觉。 弟兄俩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叶帆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套连环画,他看上半本叶川看下半本。睡觉前呼机又响了一声,叶川看看一旁的叶帆还是拿了出来。 【被窝太凉,唉。别和你那个王八蛋弟弟睡一被窝,不然回来有你好看!】往上翻第一条,【走吧走吧,反正我没你家里那几个重要,让冷被窝冻死吧】叶川抿着嘴不敢笑,讯息也不舍得删。叶帆要看,赶紧调回电子表的样子说:“就是电子表,不给你看了。” 叶帆狐疑地看着脸色很好的叶川,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再要。 顾航第二条是在家里偷偷摸摸呼出去的,拨电话是趁顾伟国两口子进了卧室之后。顾航蹑手蹑脚的下楼拨电话,然后压低声音留言。雷雷假期里兴奋属于生理正常现象,所以半夜不睡监视自家哥哥也很正常。顾航做贼心虚,弯着腰低声留言的时候雷雷就本着革命人不怕天寒地冻的精神,光着脚溜到了他身后。 电话里问:“这位先生,您确定是‘和弟弟一个被窝吗?’” 顾航说:“我靠,人工台这么麻烦!我怎么说你怎么发不行吗?” “好的先生,请问您贵姓?” “不用缀姓名,挂了。” 顾航电话刚放下雷雷就伸过去脑袋问:“谁和弟弟一个被窝?” “啊!”顾航叫了一声,主卧那边的灯瞬间就亮了。 雷雷精神抖擞地站在他面前,仰着下巴说:“你别想和我睡啊,我床可小了。” 顾航气得脸颊肉直抽搐。刚才黑咕隆咚的冷不丁冒出一个人头,着实是吓人。 “怎么了?”刘冬梅困顿地走出来,刚睡着呢,就被儿子一声给吓醒了。 雷雷跳开几步耸着肩笑:“我发现特大新闻咯,老顾老顾,快点出来听新闻咯。”雷雷近期成了学校校报小记者,装模作样的跟着顾伟国看着很多人民日报,想要从中吸取经验写出好稿子。事实上他经常看到的称呼就是老杨同志、老张、小王,用在校报里绝对会引起一群思想靠前的孩子们群殴。但好处是,从中发明了对自家老爹更贴近人民群众的称呼方式。 老顾裹着睡衣出来,眼睛因为刚亮起来的灯光而微微眯着,看来也是睡着被扰醒的。 雷雷卷起一份报纸当话筒,放在老顾嘴边问:“请问老顾同志,你觉得顾航近期行为是不是很可疑?” 顾航心里一慌,想过去拽雷雷,雷雷已经快一步挪开了。 老顾眯着眼睛点点头,威严地示意顾航同志不可借机打击报复革命群众,借机说:“时常外宿,我怀疑他打着找叶川卫东的幌子做某些勾当。” 顾航松了口气,雷雷“哈哈”一笑说:“我发扬小记者不怕困难深入挖掘的精神,经过深入研究和蹲点观察,终于发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啦!哇哈哈~” 顾航撩撩头发准备走人,雷雷接下来的话却让刘冬梅成功的把大儿子给拉了回来。 “他谈恋爱啦,哈哈哈哈!”雷雷得意忘形,被顾伟国拎到沙发上的时候还光着脚蹦跶。 刘冬梅一把拉住准备走人的当事人,眼睛都带发光的,上下打量了自己儿子一遍,眯着眼睛笑问:“长的啥样啊?也城里头的?你们班同学不?” 刘冬梅在顾航退学那一天就开始琢磨了,既然以后不上学,剩下的就是瞅媳妇儿相媳妇儿定媳妇儿。等顾航婚事定了,她就算完成了一大项任务。她觉得自谈的就很好,可是她这个当婆婆的最好得先过过眼。儿子虽然优秀,但保不准有看走眼的时候。 顾航不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倒是想让叶川一点点慢慢浸透到自己家里,可是无从下手。 “你看你,孩子谈自己的,等谈好了自然往家里带。”顾伟国训自己老婆,转眼又问顾航:“个儿高不高?也不用太高,咱们家人就够高了。可也别太低。” “就是就是,低了也不怕。”刘冬梅附和。 顾航舔舔上颚,艰难地开口说:“还行,一米七多点儿。” “还多点儿?多多少?” “就一点儿。” 刘冬梅开心了,“高个儿好,看着爽利。长的好看不?皮肤白不白?” “白,很好看。” “具体啥样,你说说呗?”刘冬梅看着儿子那眼神亮晶晶的,很有求知欲的样子。 顾航想了一下说:“双眼皮,不太深(双的纹路)。眼睛很大,眼仁儿特别黑。” “鼻子和嘴呢?” 顾航摸摸自己的鼻子,“鼻子很挺,嘴?嘴就是嘴呗。”虽然吻着特别软,可这种事情不好说。 “啥脸型?” 顾航指指雷雷的圆脸比划一下,“两边各切掉一楞。” 刘冬梅心底对未来的儿媳妇有了一个大概的估摸,结论是——长的高挑白净,瓜子脸,大眼双眼皮,自动脑补了小嘴疙瘩鼻,一亮相保准是几个常交往的朋友家儿媳妇里长的最标致的。刘冬梅心满意足了,剩下的只有和这位空前绝后的小美女见一面的渴望。 “有空你带她回咱们家玩呗,别老是往外面跑。你要是对我和你爸说一声,来家里玩多好?要是嫌不好意思,我和你爸还能先躲店里去都行。” “呵,行。” 雷雷抗议,“你们是不是该给小记者颁颁奖什么的?” 顾伟国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哥都自己承认了,不过你也有功劳,奖励你可以去睡觉了。” “切!”雷雷甩开顾伟国跳过去撺掇顾航,“你让你女朋友过来吃饭呗?让咱爸带着去市里吃烤鸭,现烤的,外面焦焦的,可好吃了。”雷雷最近看报纸无意看见了旅游饮食版,写到北京的烤鸭,上面还配了图和吃法。试吃感想写的很艺术,貌似吃一口那味蕾就得全部为烤鸭打开,甚至能从鸭肉里品出果木的香味。雷雷稀罕,可在县里找了一圈儿,除了挂在考虑里油乎乎的烤鸡,找不到所谓的果木脆皮烤鸭。 顾伟国觉得这主意不错,说:“什么时候可以一起去新林市玩儿,那边也有地方住。不过航,处朋友就好好处,你现在也还小,再过几年再说结婚的事也不晚。人家小姑娘长的又漂亮,你要是喜欢就好好处,嗯,要负责的。” 这话说得颠来倒去,顾航也听明白了——别没确定要娶的情况下就把对方给睡了,若是憋不住同居了以后就不能不喜欢。顾航想想叶川儿被自己欺负得呜呜咽咽的模样,耸着肩笑了一声说:“我知道,我肯定负责。” 这算是承认已经同居了?顾伟国砸吧砸吧嘴不知道再说什么。那什么,孩子有点早熟了。 顾航幻想着有一天光明正大把叶川领回家,老爸老妈依旧很满意的情境,心满意足的三两步上了楼。雷雷摇摇头对顾伟国说:“老顾,小顾笑的怎么那么阴险呢?” 话音落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刘冬梅却跟着说:“我也觉得,刚才那笑的,怪渗人的。” “就是就是。” 雷雷附和声刚落刘冬梅又一巴掌落下来,佯怒道:“再偷听你哥电话他打你可别找我。” 雷雷撅嘴,刘冬梅舒了口气嘟囔,“以后偷听也不用喊出来,直接给妈说就行了。” 雷雷一个白眼,叉腰站着说:“爸,我没穿鞋。” 顾伟国看看他那光脚,拉住进屋要给他找鞋的刘冬梅进卧室。片刻又开门出来,对着叉腰鼓腮帮的雷雷说:“晚安呐小顾。” “切!”雷雷拖着长腔发生大大一声不屑。 之后饭间刘冬梅总要说一句,可以让一直没问出名字的所谓的女朋友过来吃饭。顾航说,人家正高三呢,整天忙死了。有空再说。自那以后,刘冬梅一想到自己的大学生儿媳妇就笑的合不拢嘴,顾伟国也开始在脑子里搜索孤寒班里高个子的女生,无果。她觉得,虽然让顾航一描述,那准儿媳长得天仙似的,还学习好,将来又是个大学生,可自己家航也有本事,讲义气不说又孝顺听话。俩人也算郎才女貌,将来办婚事,一米七,呃,还要冒高的儿媳妇儿往那一站,不知道多体面。 非假期的时间,叶川课紧。顾航中间又出来住了一次,给叶川补给零食和牛奶。本来还想买点补脑的药,他在药店问了各种健脑消疲劳的补品,见作用大多是助安眠消除疲劳,还有的写的很悬乎,什么分子什么化学结构有助于氧气到达大脑什么的,看也看不懂。最后挑来挑去不敢乱买,突发奇想以形补形,去买了十斤大核桃。 顾航很克制,只要了怀里人一次,虽然时间有点长。叶川也很享受,顾航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两颊上的颜色还没有褪下去,身体还是轻颤着的。他不像顾航,每次完事就能做另外的事,也许是感情细腻的缘故,每次都要很长时间才能从那种氤氲的气氛里慢慢剥离。所以顾航收拾妥当跳上床的时候,叶川偎过去的身体还是柔软的,还抬头给了他一个很轻柔的亲吻。 顾航小声的告诉他刘冬梅问他女朋友,他把叶川描述了一遍,把自己老妈乐的合不拢嘴的事情。叶川听了又紧张又开心,有一种即将被家人肯定得欢愉。 叶川说:“冬梅姨要是知道是我,不知道要多生气。” “我慢慢让他们知道,你安心上学。等我把家里工作做通了,你正好大学毕业,咱们找个秘密基地一结婚,嘿嘿,齐活儿。” “还秘密基地?!呵呵。”叶川勾着嘴角枕在顾航胳膊上,顾自开心了一会儿告诉顾航:“周末不能陪你,要陪着弟弟去买衣服。” 顾航轻哼一声很不赞同,叶川紧紧唇低声说:“我好久不回家,也不知道他怎么过的,肯定没有之前自在。要是我妈在,肯定也不希望我弟弟受委屈。我存好多钱了,一年生活费带学费算足了按五千,已经攒够两年多的了,想都不敢想!到时候到学校好好学能拿奖学金,后面的就不怕。给他买一身衣服也不算啥。你不知道,他毛衣袖子都脱线了,那个人也不给他缝缝。” “嗯哼。” 叶川很开心,拍拍顾航的腰说:“你自豪吧,你男朋友是个万元户了。” 顾航乐了,揉了叶川一把笑说:“哥可自豪了,走路都带飘的。” “呵呵,是吧。” 顾航搂着叶川直起腻,他突然觉得怀里人可爱到爆棚,忍不住就想揉揉捏捏,再那什么一下。 “哥。”叶川拉回顾航跑到他臀上的手,收了笑认真说:“谢谢你。” 顾航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叶川遭遇的。初二那时候叶川还是露着大脚趾的布鞋洗的发白的衣裳,成绩虽然好却总喜欢低着头走路,往返学校都是急匆匆的。他要忙着回家帮忙干活,要忙着跑到学校不误课。那时候他看自己还是偷瞄,从来不敢直视。而如今,他的节奏终于慢了下来,开始懂得想想自己。顾航希望叶川能一直这么满足的生活下去,昂首挺胸的,不再像当年那样卑微,那样……让人心疼。 顾航将人抱紧了说:“一家人,不客气。还有,我家川儿可优秀了。” “是吧。”叶川笑弯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我妈妈对我比对叶帆还好,妈妈教会我很多叶帆到现在都不懂的东西。” “哥对你也好,一直好。” “嗯。” 屋子里很暖,煤炉附近应该藏着一只蛐蛐,偶尔会叫一声。顾航叶川两个人咕咕唧唧说着话,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笑声。夜很好,入梦前叶川想,生活很美好,妈妈当年也说错了一件事。妈妈说,川儿要懂得爱自己,没人爱你也要自己爱自己。叶川觉得,不会没有人爱自己,他现在就感受到爱了。不好解释,就是这个抱着自己,明明脾气很大,却几乎没在他面前发过脾气的人。明明什么都入不了眼的样子,却留意他一举一动的这个人。 第64章 空存折 眨眼就是周末,叶川上午放学就出门去了银行,准备把小铁屋刚分到手的钱存起来,余下三百带弟弟买过衣服再好好吃一顿。若论说起来,这个弟弟算是和他血缘最亲密的人了。想着有这么一个人,淌着和自己相似的血,心里就还是亲近的。 递了存折和钱进去,说要存五百。叶川想着,等大学通知书到了,看看学费多少,到时候存折也到期了,一定要用宽余的钱给顾航买点什么。具体买什么他一直没想好,顾航什么也不缺,但叶川很希望自己能用奖学金为他添点东西。 正想着呢,里面的人把存折扔了出来,说:“已经挂失过钱也取光了,这五百要另外开户。带身份证了吗?” 叶川一时没反应过来,拿着存折前后看了看,指着最后一行一万三的数字给她看,解释说:“我上次来存了五百,之后就没取过钱,你是不是弄错了?” “你在哪儿开的户?” “就在这儿啊。当初我们五个男生一起办的,都用的户口本,我叫叶川。”叶川瞬间变空的大脑终于缓慢的运作起来,着急地把存折递回去说:“麻烦你再帮我看看,我没挂失啊,我存的死期,到我高中毕业才到期呢。” 工作人员又翻看了一会儿,和一旁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看了看存折,又翻看了一下记录很确定的说:“是已经取光了,这业务是我办的。”因为时间离得近,近期又没人挂失,她记得很清楚。 叶川说不好自己什么感觉,胸闷的厉害,看着存折过了机器以后一万三变成了0.00的余额,脑子瞬间就空了。 “这五百还存吗?” 叶川呆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存先让一下,下一位。” 叶川被人挤开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重新挤回去,话音都是颤抖的。 “你们怎么能这样?我当初开户是本人来的,我觉得你们银行安全才存的!我隔几个月就过来一趟,你们怎么能……” 里面工作人员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两个人又交头接耳说了什么,那个方才说她办理的业务的女人开口说:“你还是回家问问家人,当初取钱用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却一样我们也不会办理的。应该是你家长取的,他说不小心把存折弄丢了,家里急着用钱。他是你的监护人,证件带够了自然就能取走钱。我们的工作程序没有问题,你还是先回去问问再说。要是真出了问题,看一下你们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还在不在,真不是的话就报警。” 叶川不知道该说什么,攥着已经变空的存折眼前有些发黑。他没有给过家里钱,可是高二以后叶耀堂也没有再给过他生活费。起先他也忐忑,觉得这样一个人偷偷存钱是不是不对,可是顾航和王波他们都说让他自己存着,不然将来上大学家里估计也不会给多少钱。他们也一样,说家里虽然知道自己有小金库,也打过主意,但是被拒绝后就没再惦记过。可如今,自己的那个爸,一声不吭的把钱都取走了,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他一声。如果叶耀堂说家里紧张,想让他拿钱出来,他二话不说,肯定会尽力而为。怎么能这样呢?像小偷一样悄无声息的就把事情给做了。 叶川将存折攥在手里,一路往家里跑,一直跑到西花园旁边的那条路上,才因为胸口太闷不得不停下来。叶川靠在墙上喘气,不知道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太过生气,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叶川走在一排光秃秃的树下,心里也冷到了极点。 原本是愤怒的,也许一路狂跑消耗了过多的体力,叶川竟觉得连发怒都没有力气。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迷茫,仿佛光明的前途瞬间就被烟雾给埋了起来。 回去说什么呢?怎么问呢? 叶川捂住脸深深的吸气,嘴唇颤抖着,走近了就能听见他的低喃。他说:“妈,你都看到了吗妈妈?” 离家越近,叶川越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家人。如果说是贫困压弯了人的脊梁,能原谅吗?如果说老子用儿子的钱天经地义,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走的再慢,终于还是有挪到家的那一刻。都在家里,饭碗还没有放下。叶川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家人,不知该做何表情。 他看见王兰香慌张地掖了掖头发,讨好地笑说:“这时候回来?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下面。” 叶耀堂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碗里的汤。叶帆一脸的笑,呼噜两口饭不等咽下就说:“哥你这么早?我说等吃完饭再去找你勒。咱们现在走吧?” 陈培静咬着筷子看他,惊奇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叶川走进去,把攥得折起来的存折放在饭桌上,用手压平了推到叶耀堂面前。 “爸。”他说:“我存钱是以后读大学用的。我从初二捡破烂卖废纸就开始攒钱,攒了快五年啦,才攒了这么多。没啦。”叶川把最后那个像是嘲讽的嘴的0.00指给他看,笑着说:“你看看,我攒了快五年,一毛钱都没剩下。那是……我近三年的学费,都没有了。” 王兰香冲叶耀堂递了个眼神,笑着说:“我先给你进去下面条,一会儿在家里吃。” 叶川一动不动的看着叶耀堂,等了好久也没等来他一句话。 “爸,家里要是急着用钱,你要是说一声,我不会不给。即使你不是我亲爸,可是养了我这么多年,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儿子,还是会给你养老的。爸你这么干,是一直都把我当外人吧。” 叶川神经质的翻着一页一页上的数字,告诉他每一笔钱是怎么来的,告诉他第一笔的五百块里,有多少是他初中捡瓶子攒下来的。叶川说:“一个瓶子两分钱,我捡一天,有时候也才几毛钱,我把咱们城里都走遍了,那时候叶帆还捧着你买的瓜子看电视呢。你从小就只对叶帆好,我知道,我妈告诉我,不能问你要钱,不能问你要吃的喝的穿的,不然你就不喜欢我。我什么都不要,可你还是不喜欢我。可即使是这样,你在我心里还是我爸。可是爸,我的钱,你弄哪儿去了?” 叶耀堂扭开头,让叶帆带着陈培静出去玩,叶帆十万个不愿意,可看着叶川跪在桌子旁大瞪着眼睛极力想忍着泪却又满脸湿漉漉的模样,又不敢多留。拉着陈培静出去,到了门口也没舍得离开,他还等着叶川带着他出去买衣服呢。 等不来想要的话,叶川蒙住眼睛,镇静了片刻问:“那我上大学,你掏学费吗?” 王兰香端着面条出来,笑着说:“哎哟,考不考得上还在两下,到时候你考不上就用不着这笔钱。你看咱们家这房子,总得翻新一下,起高了盖成两层,以后你和叶帆还有静静,都有自己的房间,那样多好。你高中毕业紧接着就要有人给你说对象了,家里有房子才有人给说媒,不然就这房子,你和你弟还不得打光棍儿啊。你爸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俩好。再说了,考上了你爸当然会供你上大学。” 叶川期盼叶耀堂能开口说点什么,比如家里真的急用这笔钱;比如其实想和他商量的,但是没来得及;比如他若考了大学,他势必是供应的。即使知道说了也都是借口,可叶耀堂终究连一个借口都没说。 叶耀堂手里一只烟燃尽的时候,叶川忽然笑了笑说:“那我写一张欠条,你们按个手印吧。大学我是上定了,第一年的学费你们最好还是准备着。” “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爸说话呢?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你说,我和静静图你们叶家什么了?弄这一摊子,不还都是你和叶帆的?” 叶川看着她脸上算得上虚伪的笑,忽而就怒了。 “是你想的点子吧!你是不是刚来叶家就惦记上我的学费了!我和我爸说话,你一个外人给我闭嘴!” 王兰香把碗面往前一推,更大声音道:“你说谁是外人呢?你一个野种,有娘生没娘养的,要不是你爸把你拉扯大,你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讨饭呢!就是我出的主意怎么了?我出主意也是为叶家好,没生了外心。你一个小屁孩儿毛还没长齐呢手里就存那么多钱,也不知道怎么弄到手的呢。就该让你爸没收了,好好管教管教你!” 叶川气的浑身发抖,王兰香却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唱,“后妈不好当啊,我当初何苦啊,跟着你叶耀堂一点福都没享。到现在俩儿子都不喊一声妈,我错待在哪儿了啊?给小的做衣裳,过星期还要给大的炖鸡一请再请。你们一家人都是爷,就我一个当奴才的命啊!” 王兰香这一招是农村妇女常用的,不管有理没理,到最后总能哭出理来。叶川看着这个鼻涕眼泪齐流的女人,忽然觉得悲哀。为叶耀堂,为妈妈,也为自己。 门口渐渐聚了人,王兰香指着叶川满脸眼泪的诉苦。 “你们都给评评理,他一个小毛孩儿自己偷偷开了张存折,我让他爸把钱取出来管着,他就不愿意了,还要写欠条让我们摁手印。没见过养儿子养成这样的,叶耀堂,你本事哟!” 有人说:“小小年纪,不短你吃喝,偷偷存什么钱啊?” “可不是,家里过的就不容易,自己再学老鼠偷搬粮食,早晚把家给搬空咯。” “不是说这个大儿子学习很好吗?” “好有什么用?上了高中就住校了,也没见过像小时候那么听话的帮着干活了。估计是跟着什么人学坏了。你不知道,人走下坡路也可快了。” 叶川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王兰香却得了气势,指着桌上那碗面说后妈做到这份儿上她还是独一份,看见儿子回来了赶紧做饭,人家却是来要欠条的呢。 叶川怜悯地看一眼闷头抽烟的叶耀堂,擦了把脸起身,把存折撕了,转身挤开人群。顾伟国开着汽车带着雷雷经过,见叶家门口聚了不少人,又看见叶川红着眼睛出来,停了车问:“怎么了?出啥事了?” 家与家就是不同的,人与人也一样。母亲是那种家里即使有了丑事,也要极力遮掩的人。而王兰香,根本就是没脸没皮,坐在那里任人围观还觉得是受到众人支持。这种人,叶川想,顾伟国看见了也会觉得丢人吧。 叶川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任人围观的羞耻感,低着头说:“没事,顾叔叔再见。”避开雷雷伸过来的手,沿着那条来时的路,慢慢往学校走。走了一段扭头发现叶帆跟在身后,叶川静静的看着他,脑子里乱的很。 “哥,咱还去买衣服不?”叶帆声音怯怯的,想了下又说:“你别哭,咱爸也不会全听那个女人的。” 叶川忽而就笑了,拍拍自己这个宝贝弟弟的肩说:“我穷了,没钱给你买衣服,以后别去学校找我了。” 就这样吧,这一文不值的亲情。 第65章 叶川想起来小时候妈妈在的时候,遇上谁家白事放电影,叶耀堂也曾经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他们兄弟两个去看电影,会给他一毛钱买瓜子,叶川负责买,叶帆负责分。虽然分到的很少,但是吃的很香。他想起叶耀堂总是沉着脸,但也想起家里曾经有过的欢乐气氛,有一年,叶耀堂甚至把他的奖状贴在了墙上,连同叶帆的一起。那年叶帆幼儿园,也是人生中第一次领奖状,却不是叶川的第一次。 语文老师常说,别人对你的好,要刻在石头上,别人对你的坏,要刻在沙漠里。随着时光流逝,留下来的就只有快乐的事情,那些不开心的,都会一件件消散。可是叶川发现,老师教的也有骗人的。忘不掉的!悲伤的时候,那些不好就会潮水一样涌上来。叶川不知道是自己小心眼还是怎样,真的,忘不掉的。他觉得自己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刻在了沙漠里,可是为什么风过以后还是会那么清晰? 叶川想起一周前的那顿饭,想起所谓的为了给他改善生活做的炖鸡。他搞不明白那一顿饭代表什么,歉意?亦或者补偿?当初微微的感动,如今看来却是这般可笑。 顾航背着鼓鼓的背包开门进来的时候,叶川还仰面躺在床上发呆。顾航是从顾伟国那里听来的。顾伟国去了叶家一趟,没问出什么,但从王兰香的话语里听了个大概。对这样的家庭,这样廉价的亲情,顾伟国看不上眼。对顾航说起的时候,顾伟国不无感叹地说:“虽然知道他们家里条件不好,叶耀堂拿小川儿的钱也有情可原,但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和偷没两样。说的好听些是小孩子不能拿那么多钱,说不好听些,就是一万块钱把自己儿子的心给卖了。” 雷雷心情也很不好,家里乃至于家里的亲戚,在他记事以来就开始富裕了,他还没见过女人撒泼。刘冬梅也哭过,但哭的有理有据,有时候还有点搞笑效应。那样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还偶尔嗤啦一声擤个大鼻涕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并非看不起穷人,但是觉得心里极度不舒服,甚至是有些恶心的。 生活中总是有这样的趋势,越是有头脑能从小生意慢慢做大富裕起来的,一般都不大可能是斤斤计较爱耍小心机的人。而越是贫困的家庭,往往一个大家族就是一个戏台,能让人看尽人间百态。叶家就是唱了一出戏,还是会被人当作饭后谈资的丑戏。 顾航没有听到之后就去租屋,主要是想给叶川留下时间静一静。以顾航对叶川的了解,他知道他需要安静,叶川不喜欢把自己家庭里任何丑陋的东西呈现给别人看。平时偶尔说起,他也喜欢说,我弟弟很聪明,或者是我爸爸很辛苦。他给自己编制了一个梦,梦里那个家的弟弟是懂事听话的,梦里那个家的爸爸也是疼他爱他的。即使后来梦破碎了,他也从来不说起家里人的不是。藏着,是他一直以来的选择。即使是顾航,也要哄了又哄或者是引导到一定阶段他才会主动说出来。他骨子里就有一股倔强,掩藏在温润无害的外表下。 天已经黑了,没有开灯顾航也能看见叶川藏在黑暗中的眼睛。 “哟,研究什么呢?”顾航把背包里的水果拾到纸箱子里才脱了外套躺在叶川身边,攥住他的手夸张的“哎哟”一声,说:“你不是在这儿研究了一下午屋顶吧!手都能冻雪糕的!” “告诉哥,研究出啥花样了?是不是发现墙角线原来不是互相垂直是呈120度相交呢?” 叶川只是不想说话。哭过了,能想的不能想的也都想过了。叶川甚至想,如果亲爸没有抛弃他和妈妈,他们如今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妈妈会不会也还活着?他难受的时候还会用手指顺着他的头发,柔柔的叹声说:“川儿,难受了就哭出来,妈妈在这呢。” 顾航见他没反应,把木偶似的人拉起来,脱了棉服将人塞到被子里,蹭着他的鼻子说:“川儿,难受了就哭出来,哥在这呢。” 叶川身体一震,看向顾航的视线渐渐清明。他说:“今晚是不是还得上晚自习?” 顾航愣了一下,配合的拧开台灯看了看手表说:“七点,正好上课了。还去吗?” “你抱抱我吧。” 顾航眨巴一下眼睛,连着被子将人箍在怀里,还笑眯眯地问:“紧不紧?用不用哥再使点劲儿?哥啥都没有,就力气大,特别是抱俺家川儿的时候。” 叶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变了调。“你想不想?咱们做吧。” 叶川推开顾航,开始慢慢脱自己的衣服。顾航抓住他的手,他却闭上眼把嘴唇贴了上去,不但这样,还顶开顾航的牙齿,学着他的样子扫荡挑逗。顾航疼惜地含着他的舌头轻吮,等叶川因为舌头发酸停下来时,顾航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心里就重重疼了一下。 “做吧。”叶川咬着嘴唇去拉顾航的手,将自己的身体送过去。 脱叶川衣服,曾经是顾航最乐意干的一件事情。这次,两手却沉得抬不起来。眼前浮起一层薄雾,怎么将人脱干净搂进怀里的顾航都不知道,手指蘸着他后来特意准备的凡士林探进去的时候,还来不及扩张,叶川已经将他推倒,自己硬是坐了上去。 顾航知道,他此刻不想要他的温柔,也许只想找一处出口,似乎只有疼痛才能帮他找到。 顾航一直托着他的腰,即使是这样,还是感觉到他猛力过后因疼痛带来的颤抖。 没有给自己缓解的机会,叶川已经大力摇摆起来。从来没有这样过,顾航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顾航想把叶川压下去好控制力道,叶川却强硬地摁着他一点也不让步。顾航一只手伸进两人相接的地方,想按摩帮他缓解一下,叶川却突然睁开眼,红着眼睛说:“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了?你不每次都说我太害羞不主动?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放浪是不是!我贱给你看,你不喜欢?” 如果是刻意激怒,叶川成功了。一个“贱”字让顾航眼睛都跟着眯了眯,心疼过后就是愤怒。那些话他是说过,不过是情事后耳鬓厮磨一些蜜里调油的小抱怨。心意通了,顾航要的就是情事上的享受和谐。他不允许叶川自轻自贱,这些话甚至是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这么伤害自己,想让谁伤心呢? 顾航一把将人翻了下去,身体压上去没有怜惜,狠狠的将火热埋了进去。起先叶川还咬着床单苦撑,身体因疼痛而瑟瑟发抖。不过片刻便开始哭泣,接着小声哭泣变成浑身颤抖着压抑地闷声哭,身体也开始想要翻转过来。 这些都只是导火线而已,导致两个人打了一架。顾航出手有掂量,只朝叶川屁股上揍,叶川却不顾鼻脸,够得着哪里是哪里。两个人在床上翻滚,掐挠,哭泣,咒骂。骂些什么顾航没有听清楚,大抵是絮絮叨叨说些从小到大的委屈,顾航只听见多次重复的一句,“妈,你怎么不要我了妈妈”。 顾航没有做完,在叶川一拳打在他腮上彻底哭嚎出来的时候就退了出来,将人拉起来搂进了怀里。叶川一直在哭,仰着头闭着眼睛,毫无形象哭得像个孩子,双手还不停往顾航身上招呼,打着不顺手,便用挠的。顾航像是拧开了他身上的阀门,接着泪水就不断的往外涌。等到力竭,在自己背上捶一下挠一把的叶川总算没再抬起胳膊,只是哭声却没断。 顾航下床去清理身体。兑了温水过来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在哭,搂着人上药的时候在哭,将人塞进被窝的时候在哭,搂着他轻轻拍着的时候还在哭。 顾航定定看着闭着眼睛哭得死去活来的人,叹口气伸出舌头舔掉他眼角又淌下的泪。这样舔了半个小时,顾航觉得嘴里都有了眼泪的咸苦味。 怀里的人终于睁开了眼,顾航笑笑刚想说没关系,不就是几个破钱吗,以后再挣,叶川已经先一步开口问:“怎么办呐?” 顾航赶紧掰着手指头给分析,“到你上大学也明年九月份了,小铁屋能挣钱吧?考上名牌大学学校给奖金吧?北广算名牌是吧!到时候三加两加第一年学费就出来了,等过去了再说呗。人是活的,钱是死的。放心,不用因为学费难为死。”顾航不是没想过找人去叶家把钱要出来,只是顾伟国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顾伟国说,这事儿闹开了大家都会说叶耀堂有理。小川儿一个人闷不吭声攒了那么多钱,不管怎么辛苦得来的,在老一辈眼里都该交到家里。他还说,叶耀堂这个媳妇,真是要钱不要脸,和这种人最没法说理。 要钱不要脸的人,他还真对付不了。顾航的私心是,一万多块买一个教训,也许以后叶川再也不用在乎家里怎么样,生活也会少很多阻碍。他相信,如果叶川和家里和睦了,叶耀堂将会是他们最大的绊脚石。这么想有些卑鄙,可顾航不在乎这一点卑鄙,反正从初二开始,他就在自我责备中将人领上了一条不归路。 面对顾航费尽心机得来的有理有据的理由,叶川只是摇摇头,沉默了片刻闭了眼。他问怎么办啊,问的是那个家庭。有一个把自己养大的后爸,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之前是个家,接着没有了他的痕迹还是个家,可是以后,那还是他的家吗?或许他并不在乎有没有家,只是害怕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上,孤单的像被整个世界遗弃,连个自己勾勒出来的避风港都没有。 第66章 这个寒假过的并不愉快,虽然没有影响到学习,叶川的心情还是明显的不一样了。顾航知道叶川遇事总有些小心眼的,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长时间都不能放下。但他善于给自己找平衡,虽然惦念着,但总能尽力把日子过的愉快。这次也一样,哭过之后就表现的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两个人谁也不再提,甚至连任何和钱有关的事都不提。 顾航往小租屋跑得勤,偶尔晚上留下住,顾航就裹着被子靠在床头,叶川就会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看书。顾航偶尔逗逗他,并不能得到什么特别的回应。有时候顾航想闹,也不大闹得起来。叶川不温不火,过度的平静让顾航知道,他还没过得去那个坎儿。任谁五年的积蓄一夜之间变空,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造成这种后果的还是自以为很亲近的人。也许不是为钱,为的是廉价的亲情。 眨眼就要放假过年,叶川申请帮学校保安看大门,他在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不回家的理由。那个理由不能是消失的一万三,而是过年有事要忙。叶川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顾航。 超市起了两场纠纷,被人给告了,顾航不得已告别叶川,跟着顾伟国又跑去了新林市。 其实很简单的一件事。因为超市大,里面买东西相对其他较小的超市也自由,没有导购或其他工作人员跟着,便有顾客耍小聪明。经理带着人站在结账口统计客流量,偏就看见有老太太拿着至少七八斤的肉,打的价却只有十块。收银员瞄了一眼把肉扔了出来,让老太太重新过称,老太太不依,眼看着就要闹。经理听店员说过,有人一起买两份,一份很多一份极少,过了称再把价标揭下来盖到量多的那份上,另一份随手塞到某个地方,因此店里已经损失了不少。让收银员把关是刚开过会定下的,也因此减少了不少类似的事情。 李经理过去掂了掂,也笑着说可能是里面工作人员称错了,需要重新过称。老太太跳着脚说自己一个退了休的工人,也有工资拿的,不在乎那一块两块的小钱。偏偏收银员见多了这些老太太做这事儿,还有人会围着荔枝、松子或核桃摊吃一地的壳。收银员刚过去做不久,也是个厉害茬,平时就看谁动手脚不顺眼,做了个很不屑的表情说,不在乎那一块两块就别做这种手脚,降低了您那高贵的退休工人身份,我们超市的东西也不是地里面捡的。老太太捋着两根葱就招呼了过去,于是舌战演变成械斗,虽然最后收银员意识到遇见了不讲理的,在李经理的示意下道了歉,但老太太还是不依不饶,把自己给气的躺下了。人住了院,一系列的问题跟着就来了。先是有人告东来超市用童工,接着就是工作人员动手打顾客,致使顾客心脏病发住院。 顾航和顾伟国赶到的时候李经理已经在院子外等着了,门都没进,就一起去了医院。 “电视台要报道,我塞了点钱,先把记者劝回去了。说好了等咱们这边处理妥当了再采访。”李经理看看顾伟国脸色继续说:“老太太确实有点儿心脏病,当时那个员工反应也快,直接摸她口袋,喂了药了。救护车拉走的时候我看是好好的,还伸手扇那员工一巴掌呢。现在病人家属不追究,可就是老太太死活不出院,非要赔偿。店被封了,说是事件恶劣,不处理好不准开业。我看应该有人往工商局塞了钱,想故意借机掰倒咱们。新店入驻一个地方不容易,这些其实都应该想到了,员工没培训好,是我的失误。” 顾伟国笑笑说:“吃一堑长一智,先想想办法把这一关过了。” 顾航跟着顾伟国进去病房的时候老太太还正在吃香蕉呢,见人来了那精神头瞬间就萎靡了。老太太把香蕉往一旁桌子上一扔,软绵绵的躺了回去,对一旁自家儿子说:“心口疼,快去叫医生。” 做儿子的表情有点纠结,和顾伟国和李经理握了手,让出去谈。老太太还不依不饶呢,一旁一个和顾航相仿年纪的男生已经撒娇似的趴到床边说:“我的好奶奶,你让我爸去谈吧,肯定把咱的肉要回来。” 老太太啐了一口,像是及疼惜孙子的,哼了一声没再作怪。男生笑嘻嘻的看着顾航自我介绍:“柯睿,睿智的睿。你叫什么名字?东来超市是你们家的?” 顾航点点头,“顾航。”想了下又问了一句,“奶奶身体还好?” “挺好的。”柯睿说过呲了呲牙,顾航看见老太太在后面儿拧了自家孙子一把。柯睿回头搂住老太太晃了晃说:“奶奶你不是说要活成老寿星吗,身体当然要好好的。你看人家顾航都问你喊奶奶,我们俩差不多大,你有不顺心的就骂他算了。呵呵,当孙子一样骂。” 柯睿的话说的没恶意,顾航笑笑,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说:“奶奶,那个欺负你的员工一定要开除,还得让她过来道歉。您看,眼看着要过年了,一整个商场的人都指着过年收益了发工资呢,现在商场都被人封了。我奶奶六十八了,听说这事儿都急的不吃饭了。” 老太太眼睛上下翻了翻,见顾航长的还算讨喜,哼了一声躺好了,表示不准备再理他。柯睿吐吐舌头,蹑手蹑脚的拉了凳子让顾航坐下,笑着低声说:“我奶倔起来可厉害了,连我爸都敢打。” 顾航笑笑,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 老太太耳朵有点背了,柯睿压低声音对顾航说:“我奶藏东西成习惯了,到现在还往箱子里藏吃的呢。我听我爸说,他小时候都是靠我奶从地里偷回来的花生才吃的那么高那么胖。那时候和我爸一般大的都没吃饱过,我奶奶的袜子却饱饱地养活了我爸兄妹四个,很了不起。她这次肯定是见别人那样也那样,平时喜欢和小贩儿搞价顺菜,可人其实特好。” 顾航笑笑表示理解。自家老太太也有些小毛病,比如买到家的水果除了他和雷雷,其他人就必须捡着烂掉的吃,于是她住在家里的那半年,差不多顾伟国和刘冬梅把烂苹果从头吃到尾。还不能偷偷扔,被发现了会闹脾气的。 柯睿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眉眼弯弯。他身上有叶川没有的东西,比如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欢乐,还有被宠大的孩子才会拥有的自信和青春张扬。起先顾航在脑子里对这一家人做了一个定位,见到了才发现反差太强烈。 顾航对他印象很好,带着点尽量让身后那个此刻虎视眈眈看着他的老太太舒心的心态笑着提高声音说:“我奶奶也这样,对我和我弟特别好。” 柯睿扭头看老太太,对顾航说:“等你们商场开门了,得让我奶把那肉拿出来。” “一定。奶奶想要多少随便割,到时候我拿刀,指哪儿切哪儿。” “你问我奶愿意和你去不?” 顾航乖巧地对老太太说:“奶奶要是嫌累,到时候我去接您,必须把损失补回来。柯睿你说呢?” “我觉得行。” 两个人一唱一和,老太太嘟嘟囔囔埋怨孙子胳膊肘往外拐。 顾伟国和柯爸爸进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老太太坐在床头吃着香蕉,见顾伟国进来还指着好一顿唠叨。顾伟国笑着受了,见顾航和柯睿聊得开,直接和李经理忙工商局的事情,留着他在这边照顾老太太出院。 老太太没有再别扭,对着顾伟国故意留下来的半大孩子,她也别扭不起来,只是指着顾航说那个员工脾气大,想要生意做得好那样的人就不能用。顾航应了,一旁的柯睿吐吐舌头低声说:“我奶把你当小孩儿,要是你爸在,得轮胳膊上。你别看年纪大,身体可好了。” 老太太又哼了一声,这一声里带着些得意。 顾航一直把人送到家里,还给老太太买了水果鸡蛋和营养品。无意中和柯睿说到恒县老城区屋顶长着茅草的老房子,和胡同里冬天沐在阳光里,坐在马扎上专门给人看手相的白胡子老头,柯睿很稀罕。离得并不远,汽车也就两个小时车程,柯睿问顾航能不能趁寒假过去看看。顾航愣了一下,没想到两个人的友谊能发展的这么快,可还是点点头说:“成,那就一起呗,反正我爸年前肯定还要回这边一趟,捎着你就行。” 老太太还惦记着她的肉钱呢,缓过来那股劲儿,又觉得因为这件事儿害得人家商场被封不地道,员工因为这个丢了工作也不太好,顾航走的时候还念叨着:“那个女的该罚罚,就先让她干着吧,到时候我再去查看查看,看她态度变好了啵。” 顾航苦笑,许诺明天就把肉送过来,这才在老太太不乐意的视线下走了。 第67章 商场被封一事,自然不是因为老太太心脏病晕倒,但那也算是个诱因,给了想找茬的人一个机会。过程还是那样,顾伟国再熟悉不过——请客塞钱。要过年了,每个部门都很忙,总要有人做那棵摇钱树。 顾伟国被李经理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喝高了。他酒品还算不错,看见顾航总算明白到家了,一直紧闭着的嘴也才算松开,骂骂咧咧的说那些背地使坏的人不是个东西,税务局那一群崽子也去凑热闹等等。李经理帮着把人扶到床上,生了一盆炭火就走了。顾航给自己喝醉的爹扒衣服,累出一身汗。 这边的新家没有装座机,顾航看看空空如也的BP机,确保炭火不会烧到床上,又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水才锁了院门出去。他本意是想找个公共电话呢,出了门才发现这院子确实够偏,不知道当初顾伟国买这两座院子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过个十几年,郊区也能发展能市区。溜了一圈没找着,北风不小,顾航在屋子里烤出来的热气早就没了踪影。捂着耳朵小步往回跑的时候还在想,叶川最近情绪不大好,若是一天都不回租房,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早起加两块煤。 租房里面的煤炉确实是灭掉了,只不过此时里面站着的不是叶川一个人而是五个。叶川的后爸、叶帆、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男人是个军人,穿着便装,依然掩饰不住因为经常发号施令而显示出来的英武霸气,此时在这个二十来平的房间里一站,就成了屋子里最惹人瞩目的,只不过屋子里的人除了叶帆谁都没有心思去看。 男人姓耿,叫耿志辉,叶川有着和他相似的嘴和鼻梁,以至于垂着眼睛的叶川整张脸看起来,就和男人有三分的相像。女人是他现在的妻子陈晓娴,部队高官的女儿,不算顶漂亮,最起码和叶妈妈比差了很大一截,但也端正。身上的气质却是一般人没有的,因而衬得整个人就招眼不少。五个人,属于三个阶层,互不相融。 叶耀堂闷不吭声的抽烟,还是陈晓娴先开的口。 “叶川是吧,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阿姨。” 叶川眼皮颤了颤,没回应也没抬眼。 陈晓娴用胳膊肘捣自己的丈夫,挤挤眼睛使眼色。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宽容的女人。知道耿志辉的那段情史是在叶川妈妈死后,近十三年没有回过老家的耿志辉在火车站偶遇了一位老乡,是村子里的老主任,因为儿子在那边打工才出的远门。陈晓娴第一次接待耿志辉的“亲戚”,饭做的很用心。老主任却对耿志辉有一股怨气,三杯酒下肚才终于拍着桌子骂他坏良心。说当年桂香(叶川妈妈)不嫌弃他家里穷还因为一场不光彩的事起了火灾爹娘都死在火灾里,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和家里闹到断了关系,图的不是他那一张好看的脸皮,图的是人心,结果到最后弄大了人家的肚子拍拍屁股就走人。让桂香一个人在村子里过不下去,显怀儿的时候不得已找了个穷光蛋老男人就嫁了。后来着急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一个老头子看着就心酸。说要不是他,桂香那样的漂亮闺女随便招招手指头就能挑个好男人,也不会早早的就死了。 桂香死前每年都回去一趟,因为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家里的门进不了,每年就去老主任那个村子一趟。一来求着帮着家里一点,二来求着老主任操心看耿志辉什么时候能回去,她一直留了二百块钱在他那里,害怕耿志辉在外面跑累了回去,连吃的都没有。钱桂香死后老主任就给了桂香的娘。那个时候那种家庭,能省出来两百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那个负心的男人,她算是做到了极致。 到最后老主任嚎啕大哭,摔了耿志辉一桌子饭菜,还抽了他两巴掌。耿志辉问真有个儿子?老主任红着眼睛说,你就当他和他娘一起死了! 老主任不是咒叶川,只是被耿志辉气晕头了,摔够砸够了,也没想过他抽的人已经是部队里的干部,拍拍屁股就走出人家的复式小洋楼,还走的步步生风腰杆挺直。 那之后耿志辉就似是扛着一座墓碑活着,喜欢偷偷喝闷酒,对下属发脾气。陈晓娴等着丈夫和她说说之前的事,不过都是奢望。后来陈晓娴自己派了小兵下来调查,不但弄到了桂香的照片,还弄到了叶川的照片,也把叶家的情况捋了个大概。 她不想丈夫被内疚压弯了脊梁,只能咽下怨怼把叶川的照片拿给他看,问他是不是想见一见,他若想补偿,作为妻子,她不反对。那时是耿志辉第一次和她谈起那个漂亮的似是从民国美人画里走出来的女人,他说对不起桂香,当初不愿意和她陈晓娴结婚就是惦记着什么时候能拼出来了赶紧回去,可是后来听说她嫁人了,就罢了。 她问他现在呢?心里谁重要?耿志辉说,她都不在了。 那她就不和一个死人比吧,若是计较,心里会永远塞着一块石头。她和耿志辉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女人即使用整个生命爱着她的丈夫,可她陈晓娴拥有他完完整整的大半生,这就够了。 陈晓娴想找个地方坐下,看了一圈只有里面那张床,床边站着的人显而易见,对他们的到来一点都不欢迎。 叶耀堂把第三根烟屁股摁灭在地上,终于站起来对叶川说:“这是你亲爸,找过来了。你有什么话可以和他说。” 耿志辉问:“你怎么不住学校?”语气带着习惯发号施令以后的责问。 叶川终于抬眼,看了看这四个人,绕过叶耀堂,去门口拿了扫把,把叶耀堂留下的烟头扫到簸箕里,然后走到门边开门,对着四个人礼貌又疏远地说:“对不起,我要写作业了,请你们离开吧。” 叶耀堂开口重复:“这是你亲爸,你要是……” “我不需要!”叶川猛地把门摔到墙上,高声喊:“都出去!” 叶耀堂最狼狈,走出去时背都是佝偻的。他蹲在这户人家门口抽烟,烟头忽明忽暗,可以看见他紧皱的眉头。耿志辉出来的晚些,他是想动手的,保证三两下能把野狼揍成绵羊,可是不敢动手,尤其是对着那张酷似桂香的脸。他觉得叶川在叶家是娇纵的,不但穿的比叶帆好,就连脾气也大,见了养父一句话不说就摔门把人赶出来,教养也不够好,和陈晓娴让人调查到的那个懂事学习好,初中就会打工挣钱的叶川简直派若两人。陈晓娴也有些不明白叶川的反应,大抵是觉得,见到了抛弃他们母子的亲爸心里是有恨的。 耿志辉想找点什么说说,叶耀堂已经先一步开口。他说:“你们准备接叶川儿走不?” 耿志辉扭头看陈晓娴,对方没有接收他的信号。 “是想这样。”耿志辉补充说:“那边条件好。” “嗯,他一直想上大学。你也知道,俺们这家庭条件也不行,听人说要是考到北京去,一年连学费带吃喝得一万块。他愿不愿意过去,但是这学还得上,到时候的学费……你看在桂香的份上,得供应他读完。” “那是当然。” 叶耀堂搓搓手站起来,垂着眼皮说:“家里也没地儿,就不请你们过去住了。” 耿志辉点点头,陈晓娴补充,“大哥不用忙,天都黑了,又冷,还是赶紧带孩子回去吧。我们找好宾馆了。” 叶耀堂满意地走了,觉得之前那件事情做的有点太过,可总算给叶川找了个长期饭票。虽说一直以来嘴里总说不打算让叶川养老,也不准备享他的福,可看着乖巧省心的儿子渐行渐远,心里发酸是不可避免的。当初王兰香吵吵着要把钱取出来的时候他是默认了的,他觉得养了个儿子,竟然背着自己存了那么多钱,有外心是一定的。其次家里困难,又一直攒钱想翻新房子,他一分都不往外拿就说不过去,总之稀里糊涂的就让王兰香把钱都给取出来了。可叶川跪在他面前喊他一声“爸”,他又觉得自己过分了。他想起那个漂亮但和他感情并不深的妻子,直到死,她都对自己对这个家没有多少留恋。他也知道他能娶到桂香全都因为她带怀儿过来的这个孩子,能有叶帆,就是她对他的补偿。他是准备从里面拿出来三千块还给叶川的,可凑巧,这个耿志辉就找来了。 叶耀堂和叶川之间没有不可割舍的亲情,想起事情来自然觉得叶川若是跟着他走了后半生会更平顺,这样做也是对他好。若是亲生儿子,应该即使是穷的揭不开锅,也不会考虑把儿子送人吧。 陈晓娴看着叶耀堂的背影问耿志辉,“真要把叶川接过去?他再半年就高考了,换个环境不好适应。再者,龙龙突然多一个哥哥,是不是不太好?你就是要接过去,得先告诉龙龙一声吧。” 顿了下又补充,“我觉得,让叶川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报咱们那边的军校不错,这样人也过去了户口也过去了。” 耿志辉叹口气,“看看他的态度。” 陈晓娴想说照刚才的架势,他肯定不愿意走,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父子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不好说很多,让耿志辉碰碰壁也不错。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道墙壁结实的很,耿志辉把利弊分析了一遍,许诺很多叶川在现在这个家庭里不可能得到的未来,可叶川对他依旧冷淡的像个陌生人。若是顾航在身边一定明白,这是他拒绝自己讨厌的人的方式。他的妈妈爱着这样一个抛弃了他们母子的男人,妈妈爱着,他便不能恶语相向,那么冷漠,是对待这个男人最有力也最直接的武器。 耿志辉在这里等了三天,叶川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到了时间就关门送客。中间耿志辉被王兰香叫回了叶家一趟,说家里为了供应叶川上学,连房子都一直没有翻新,一家五口人只有两个小房间,想让耿志辉赞助一点。王兰香自以为话说的圆滑,实际上在见多了市面的耿志辉夫妇眼里,刁钻贪婪的本性还是暴露无疑。其实叶川在叶家生活了十六七年,她要是光明正大的要钱,也没什么,可是要了钱还想落点好名声,有点多此一举。 王兰香开口就要五万,他觉得叶川这样的小孩子都能存一万多,那么五万对耿志辉这样的人就不算个事儿。耿志辉心里不高兴就想站起来拍桌子,陈晓娴先一步打量着她说:“叶川给我们说了很多,你们要是对他好,我们肯定也会帮他报答,要是很不好,他委屈着,这笔钱你们也拿不到。你觉得这钱你要的合情合理吗?” 王兰香笑笑,“对他怎么不好了?不让他住家里是没地方住,俩孩子还吵吵(平声)的慌,怕影响他学习。把他存的钱要回来也是为了他好,他说是学费,我们也没花呀,可不就留着给他交学费呢?他攒的钱在谁手里不是一样?到时候还是会用在他身上。他怎么给你们说的?” 陈晓娴只笑不说话,王兰香憋不住自己就先爆了,脸上的笑都没有了,直接说:“咱们小县城,把人养大了就是好。这么多年,可是没短过他吃喝,要不然也长不了那么高。你们要是觉得他受虐待了,干嘛不一早就带走啊!叶川要是说我们待他不好就是坏良心,再不好也是他爸他的家,没这个家他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讨饭呢。” 这就是低手和高手过招的结果,王兰香不打自招,耿志辉大概也能想到叶川的辛苦。 还是那块麦地,一个个光秃的坟头。耿志辉拿着鲜花过去的时候,叶川就坐在坟边,默默地给叶妈妈烧亲手叠的金元宝。耿志辉远远地站着,叶川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也并不知道身后多了一个人。 “妈。”叶川说:“如果我离开弟弟,你会伤心吗?” 耿志辉眉毛挑了挑,又听他说:“他有爸爸疼,其实差不差我也没什么。” “……其实,我也有爸爸……他回来看你了。” 小时候,叶川读不懂叶妈妈身上那份沉重,不明白她抱着自己时看着门外,叶耀堂回来也不会收回的目光是为了什么。如今见到了,却为自己的母亲不值。如果当初妈妈没有那般热烈又绝望的爱过,也许就不会有叶川,也不会有后来清苦的生活。她会嫁一户好人家,美丽又骄傲地活着。可是生活里,从来不允许有如果。 “妈,我也不跟着……那个人走了,我以后自己过好不好?”叶川想起顾航,心里暖了暖,勾勾嘴角说:“不,我以后跟着顾航了。妈你别生我们气,他人很好,今年过年,我还让他来看你好不好?” 耿志辉不知道他说的顾航是谁,但选择不是他这个做爸爸的,心里就有些歉疚。耿志辉咳了一声,叶川回头,看清来人,安静地烧完元宝站起身,看了眼他手里的鲜花说:“我妈妈还没收到过花,她会别扭的。” 耿志辉把花放在坟边,看着还没有熄灭的一堆元宝,眉头皱了皱问:“还有吗?” “她钱也够花了。” “叶川。”耿志辉抿抿嘴唇说:“当年我和你妈妈……” “我知道。” 耿志辉诧异,叶川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给自己找理由,即使是我妈妈不对,先结婚了,你也可以回来把她接走。没有电话,哪怕是一封电报呢?”她便不会无望的活下去,潦草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叶妈妈是叶川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妈妈用爱和肩膀,给了他一个彩色的童年。伤害妈妈的人,叶川不能原谅。 叶川离开,耿志辉摸摸坟尖,坐在一旁的泥土里,看着被风吹起的灰烬心情沉重。 当年桂香为了他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闹得乡邻都看了笑话,耿志辉也没少听人说风凉话。耿志辉决定出来闯一闯,走之前那一夜两个人才算真正的在一起。桂香送出自己的身体,耿志辉用虔诚的态度度过了他们的第一夜。那场情事更像一场献祭,桂香说,这样就是他的人了,会一直等着他回来。耿志辉信誓旦旦又对未来充满期盼,他说,找到打工的地方就来信,到时候接她过去。 有时候错过只是因为一次草率的决定,也许这是桂香到死都一点不怨恨的原因。不是背叛,而是种种不得已。 耿志辉火车上无意帮助别人捉了一个蟊贼,那个别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他目前老丈人的部下。他带着他进了部队,并且一路提拔他。年轻人冲劲儿十足,第一次进部队什么都是新鲜的也是忙碌的,直到部队里统一给家里写家书,他才想起家里还有了美丽的人在等着,他要给桂香去一封信。 信的地址思来想去写的还是桂香的家,自然没有到她的手里。桂香是在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嫁的人,据他离开也就五个月时间。她这种情况,在老家一般都是被家人强制去做人流,当年桂香实在藏不住,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耿志辉,慌慌张张找了隔壁村因为贫困年近二十七都没有娶上老婆的叶耀堂,恳请他能和自己假结婚。如果两年后耿志辉还没回来,那就可能弄假成真。如果回来,他们会帮叶耀堂置家业,帮他重新娶媳妇。 叶耀堂当初什么心思没有人知道,总之是老实人做了一件不老实的事情。他很听话的搬到了城里,也让桂香安稳地生下了孩子,却没有让桂香守住那两年的约定。 耿志辉很快就认识了陈晓娴,受到诱惑是一定的。这是一个直步青云的机会,人心也总是复杂的。他一再拒绝,却又在得知桂香已经嫁人的消息后松了口气。没来得及哀悼无疾而终的初恋,陈晓娴已经光明正大的走进了他的生活里。他不知道远方还有一个女人每天防着自己亲手请回家的“丈夫”,抱着儿子巴巴的盼着他能找回去;他不知道桂香成为叶耀堂真正的妻子时那种无奈和绝望,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如何在生下叶帆后不久,就早早的耗尽了自己依旧年轻的生命。 耿志辉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后悔?歉疚?如果当年能重来一次,他的选择会改变吗?耿志辉想,如果桂香改变不了已经嫁人的事实,依当年的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新的感情里去。 耿志辉闭着眼坐在沙土里,静静的像是要感受桂香的心情,其实是什么都没有想。他想不明白,只有不想。 “桂香。”他说:“我是个有罪的人。” 并不是所有的罪都能被人原谅。叶川不愿意走,在耿志辉的意料之中。不能拖太长时间,他最后听从陈晓娴的建议,给了叶家五千块钱,把叶川的户口单迁了出来。走之前陈晓娴把只有叶川一个人名字的户口本给他时,叶川第一次正眼看眼前这两个人,对陈晓娴由衷的说了一句:“谢谢。” 汽车跑出恒县的时候陈晓娴突然叹口气对闭着眼睛的耿志辉说:“这孩子过的比你想的辛苦。” 女人天性的敏感让她觉察出叶川所背负的沉重,他所经历的一切,或许她和耿志辉这个父亲,永远都无法理解和想象。 第68章 东来超市关门修整了三天,没重新开业前,顾航说到做到,带着老太太去店里割肉,正好也给一直想报道的媒体一个机会。老太太很克制,让顾航操刀割了五斤后腿就算了,并且还要求女收银员按着正常程序收钱。柯睿还在一旁笑嘻嘻的说怪话:“奶奶,好不容易超市为你自己开,还不多买点儿。”话音落遭了老太太一巴掌。 女收银员一直笑陪着。她没有被开除,不过从地下超市调到了楼上,也做出了一份对外虚假的惩罚公示,毕竟是因为争吵把老太太弄进了医院。媒体的报道是正面的,报道了一个民营企业家一路走来的艰苦历程,和东来超市人性化的管理,顺便也委婉的说了一下市民购物时一些不太好的行为。 这报道没让顾伟国怎样高兴,他上次喝高,几天过去脑仁儿疼还没有缓过来劲儿。没有刘冬梅跟着,吃喝都不顺心,他不喜欢饭店口味极重的饭菜。 给员工开会的时候顾伟国说:“你们做好任人揉捏的准备,在顾客身上所受的羞辱,都会以金钱的方式补偿回来。服务态度上去了,生意自然好。挤垮其他几家国超和连锁超市的时候,就是你们的工资在全省最高的时候。我保证,到时候你们一个清洁员的工资,都会高于咱们市的平均工资水平。” 顾伟国这些话没有落空,十年后经历过第一次物价飞涨,店里一个清洁员的工资都拿到了两千左右,是国内相似消费水平的地区,几乎任何一家超市里同类员工工资都是最高的。那时候新林市也基本出现东来超市独树一帜的局面,百货和其他商场日渐冷情,还有大型超市关门大吉,新超市的入驻变得十分艰难。当然,除了早年在临市开出的连锁,东来超市作为生物链中杀伤力极强的那一链,后来想再往外扩展,都成为奢望。入驻的申请会被当地政府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顾航从顾伟国手下分出来的房地产反而是时间最好的时候,这些都是后话。 顾航担心顾伟国一个人留在这里再有应酬,喝醉酒连照顾的人都没有,便也跟着留下来。中间凑空呼了叶川一次,六个字——好好的,想你了。顾航等了两天也没收到回信,心底不免有些失望。 顾伟国白天带着李经理忙着各方“孝敬”应酬,顾航闲下来便无聊的很。柯睿来找他的时候天正好下雪,雪不大,只当是点缀。 顾航脑子里还有点空,顺带想着叶川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学校又模考,不知道被“考”焦了没有。柯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说:“好像没怎么住过似的。我刚才在我爸爸单位看见顾叔叔,他说你还没回去。你憋在院子里干嘛呢?出去玩吧,我知道很好玩的地方。” 柯睿的爸爸是吃国家饭碗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部门主任,管辖的区域和顾伟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整个公会都在一栋楼上办公,不远就是工商局,碰上面纯属巧合。 “喂。”柯睿抬手在顾航眼前晃了晃,“干什么呢?” 顾航收回思路起身,抓抓额头说:“走吧,玩儿去。” 说是很多好玩的地方,其实柯睿带他去的是一个室内溜冰场。年假期间,学生很多,很热闹。霓虹灯下的人群看着有些不真实,朦朦胧胧的。柯睿旱冰滑的很好,顾航也不在话下。两个人绕着外圈滑了两圈,也不知道谁先往前窜出去谁又追上去的,反正一眨眼的功夫就你追我赶比赛起来。 场地很大,十几圈下来,顾航额头已经见汗,放慢速度挨着边缘慢慢停下。柯睿笑着从他身旁飞快滑过,隔着人群还冲顾航招手。顾航笑笑,视线下意识的就跟着他走了一圈儿。玩儿的开心,柯睿心满意足,见顾航的视线还没有移开,张开手臂张嘴大笑着冲了过去。顾航想躲开,又怕他真的刹不住身体撞到铁网上,站直了身体虚挡了一下。 柯睿停的还算稳,拽着他的胳膊身体轻碰了一下又离开。扶着顾航的胳膊往外走的时候还喘着气笑说:“你滑的真不错。你玩过滑雪吗?我在电视上见过,但还没玩过。那个肯定更刺激。你说,要是咱们这里下大了,找个斜坡能不能玩滑雪?” “不大可能。没玩过滑雪,不过滑冰玩过。” “好玩吗?用什么滑?” “用脚呗。”顾航想起初中的冬天,学生偷了老师的洗脸盆盛水泼到教学楼后面的空地上。晚上泼上,到第二天再回学校就能玩。一排学生轮流的在上面滑,鞋底把冰道打磨的光滑锃亮。他在晌午同学都回家的时候,拉着叶川在冰上跑过。叶川蹲在冰上,两只手交到他手里,任他左拽右拉,笑的眉眼弯弯。 顾航英挺的线条变得柔和,笑着说:“小时候淘气,冬天用水泼出来的,一群人一起,挺好玩儿。” 柯睿滑到顾航前面,后退着低头看他的脸,发现新大陆似的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说:“哇,我刚发现你那次去医院看奶奶是假笑对吧?现在才是在笑的,啧啧” 柯睿咂舌,夸张地捂住眼睛说:“闪瞎我了。” 顾航笑着踢过去一脚,柯睿快速滑开,顾航趁机窜到门口换鞋。 两个人溜冰、打台球,还看了场电影。回去的时候约好要是能在腊月二十前回家,就带着柯睿去恒县看看,可以顺便看看城区所谓的年前大集市。顾航送柯睿回家,回来的路上依旧找电话亭。不知道为何,顾航今晚想叶川想的很,不但是心理,还有身体上的。顾航脑子里来回回放着叶川在冬天的太阳下笑弯了眼睛牙齿白白的模样,回放着因为滑的太快,两个人摔倒他被压在身下时红扑扑的脸颊。那是初中时的叶川,还有着婴儿肥的肉肉脸和男女莫辨的声音。他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绕啊绕,和柯睿方才溜冰场里的笑声混在一起,让顾航极度烦躁。 拿起公用电话的时候顾航才发现只有传呼,想了想查了下公用电话的号码,给叶川发了讯息过去——电话号XXXX,方便的话回电话。 顾航在公话机旁等了半个小时,用眼神威胁走了两个想要打电话的人,才等来一阵哮喘似的气息不足的憋闷的铃声。 “川儿?” “哥。” 顾航舒了口气靠到电话亭上,闭上眼睛道:“想死你了,我等了你半个小时,还以为没办法回电话了呢。” 叶川小声解释:“班主任在,正说纪律的事情,我没敢出去,一下课就跑出来了。” “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不?” 叶川不知道见到自己的亲爹算不算新鲜事儿,想了下只是说:“我把户口从叶家迁出来了。” “啊?” 叶川绕着电话线叹了口气,闷了半天才说:“不算断绝关系,我不会学别人忘恩负义,他把我养大了,我记着呢。叶帆是我亲弟弟,我也记着呢。我只是……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过不去那个坎儿。能迁出来,我竟然开心极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小心眼儿?” “不小,比针皿儿大点儿。” 叶川咧嘴笑,眼圈却有些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哥了?” “不想。”叶川闭上眼睛,低声说:“我怕你祭灶“挤”在外面,不好。” “小混蛋!”顾航小声咒骂,叶川笑笑:“回来我给你做鱼吃吧。” “不行。”虽然叶川看不见,顾航还是舔舔舌头,做出一个猥琐的表情才吸溜着口水说:“我想吃你。” “滚!” “川儿你记得咱们高一时候的冬天吗?在体育场储藏室里,外面都是雪。”顾航闭着眼睛笑眯眯的回忆,“川儿柔韧性真好,那之后就没试过那个姿势,不知道还能不能弯成那样。这次回去试试好不好?” 叶川慌张看看左右,知道没有旁人还是觉得电话里说这个不好,压低声音说:“你再说,我挂了啊!” 顾航怪笑,“我抱着你,把你两条腿驾到肩膀上,直接进去好不好?” 叶川屏住呼吸,脸烧得都能燃起来,又说了一遍:“我真挂了啊。” 顾航吐口热气,把脸贴到冰凉的亭子上降温,笑着说:“不说了,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你说,我听着呢。” 顾航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又跑到东边角上那个电话亭了?” “咦?”叶川惊讶,想了下却说:“没有,离教学楼挺近,一会儿上课也好赶回去。” “你就编吧。一会儿挂了电话呼我一下。” “啊?” “记下了?” “哦。” 顾航舔舔嘴唇,想着从教学楼跑到最东角再回去的路程,终于说:“亲哥一口先,然后再挂电话。” 叶川也舔舔嘴唇,小声嘟囔:“我挂了。” “不亲不能挂,反正你快上课了也。” 叶川脸上更红了,不过片刻又咬唇笑笑,伸出手指在话筒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紧接着贴上去低声问:“行不行?” 顾航心满意足,摸了自己的嘴唇来回揉着,“嘿嘿”笑了两声又叮嘱了一遍,“别忘了呼我。” 叶川等着顾航挂了电话,顺口拨了传呼台,留言一个字——啵。 顾航摁开BP机,看见那个字就乐了。顾航觉得自己得尽快回去一趟,不然能把自己憋死。又觉得若是叶川出去上大学,两地分居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他有必要想想来年九月份自己的去向。 叶川小心翼翼的抽出磁卡,脸上红晕还没有褪去。想象着顾航在另一边也许正一副流氓像抹嘴唇呢,就忍不住想笑。耿志辉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过客,既然前十七年不曾出现过,他也希望一直都不会再出现。如今他是户主,又似乎只要自己肯努力,那个碎裂掉的“家”就能够重新组装起来,只不过没有爸爸妈妈,但有一个爱人,这便也够了。 低头往教学楼走的急,叶川被人拽住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一脚踢过去。王文钊格开他的腿,看着他身后眉毛皱成倒八字。他虽然话不多,但事情看的最清楚。顾航和叶川的事情初中的时候他就琢磨出来味儿了。即便是好哥们儿,也不会有男生用一种恨不得掏心掏肺暖化对方的眼神儿看着另一个男生。他和顾航同桌的时候就发现顾航最常看的方向是叶川的位置,最喜欢冲着笑的人是叶川,前面叶川能看过来一眼,他就能春意盎然好一阵子。王文钊被他那眼神烧得要死要活的,早就琢磨出了那股味儿,不过那都是别人的事儿,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说白了,他就是那种只要是群架里棍子别抽到他身上,他都敢坐在群殴的人群中间睡大觉的人。 他这次跟过来主要是因为顾航叮嘱过让他罩着点叶川。顾航当初的本意是怕那件事张扬开来叶川受不了,有几个人能帮着导风向势态就有转圜的可能,没想到误打误撞,竟也让王文钊做了件好事。 王文钊晚饭时间睡过了,等到第一节下课才觉得饿,出门要去买东西,竟看见王洪帅抱着一摞书鬼鬼祟祟的跟在叶川后面。王文钊远远的跟过去,看着叶川打电话,王洪帅就在叶川看不到的位置一本一本的扔书,从这头扔到那头,嘴里念念叨叨,再一本一本捡起来。等叶川打完电话低着头往回走的时候,他又抱着剩下的书不远不近的跟上来。太诡异了,王文钊怎么都想不通后面那人搞什么鬼,只能把叶川拦下。 两个人虽然不算太熟,但毕竟是一个学校考过来的,顾航和王文钊关系也不错。叶川看清是他,下意识的就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以为谁呢?” 王文钊摇摇头,冲他身后扬扬下巴,看着看见他们停下也停下,又开始往后扔书的王洪帅对叶川说:“你们俩有仇?” 叶川看清王洪帅就抖了一下,之前被趴在床头偷看的诡异感还没有彻底从大脑中消除。事实上即使是住在租房,叶川每次放学从不在学校多留,一定是跟着走读的人群先回家,绝不给自己机会独处。虽然他不明白王洪帅的目的,但潜意识里就告诉自己要防备。 王文钊落后叶川一步,再没看又开始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的王洪帅,对叶川说:“走吧,黑咕隆咚的路灯也坏了一个,你也敢一个人乱跑。” 叶川赶紧收回视线,快步往教学楼走。王文钊把人送到二楼,还没来得及走人就看见周明冲过来问叶川:“王洪帅呢?” “在……在东边那条路上,呃,扔书。” “靠!”周明瞪大眼睛跳了一下,叶川这才发现班里的同学都用怪怪的表情看着他。 第69章 “你去干啥了跑那么快?” “打电话。”叶川又看了看班里的同学,扭头看见黑板上被人擦掉,却依旧能看得出大概的字迹时脑袋就蒙了。 周明摸摸鼻子,手上的粉笔屑弄脏了鼻尖也不自知,紧张的往叶川身后看,没看见王洪帅,这才低声说:“他不知道怎么了,你一走他就上黑板写……那些东西,顾航在的时候跟我们都说过这事儿,我们当然都不信,你别难受。他抱着你的书跑了,我们都没想到,没反应过来,你不知道他多奇怪。杨超和班长去找班主任了,我擦完黑板想追呢,人就不见了。” 叶川最宝贝的就是课本,所有的笔记也都很有条理的记在课本上。别人的书因为翻的遍数太多不是散掉就是折了角,他的除了磨毛一些还整齐的很。听周明这么说赶紧跑回座位,发现课桌上的教材已经少了一大半。叶川脑子里空荡荡的,再抬头时,眼前都有些发晃。刘丹拽着他的手说:“你别怕,他最近很奇怪,上课时还好好的,一下课就念念叨叨的。我们给班主任反映过了,她也去找人了。” 刘丹看看黑板,想问问,张张嘴又咽了下去,只是说:“你的书肯定能找回来。” 单敏冷眼看着这一切,低下头继续看课本。没关系了,怎么折腾都和她没关系了。她预见到叶川暴露的那一天,却没料到是以这种方式。 王洪帅被班主任找到的时候已经开始撕叶川的书,他嘴里还念叨着:“变态,同性恋,我才是第一名。” 杨超把叶川的课本抢过来,弯腰捡被他扔了的课本时还时不时偷看一眼。书被人抢走他也不生气,看见班主任过去就打了个报告说:“我有事情要报告。” 杨老师打量着他,笑笑说:“洪帅你是不是不舒服?” “是啊,恶心!”王洪帅啐了一口说:“叶川和顾航在宿舍睡一个被窝,叽叽咕咕半夜不睡觉,他们有性交易。” 杨老师紧张地去拉他的手,哄说:“你是不是听错了?顾航早就不在这读了。” “他骗你,昨天我还听见他半夜和叶川说话了,叽叽咕咕不睡觉。”王洪帅眯眯眼睛做恍然大悟状,“哦”了一声继续说:“他太阴险了,我交卷的时候他偷偷改了我的答案,要不然我肯定排在叶川前面。” 王洪帅有点兴奋,原地走了一圈儿竖着食指强调:“他们同性恋!艾滋病!变态!哈,我都知道!在学校耍流氓老师为什么不处理?我要给县长写信,我才是第一名。” 王洪帅前言不搭后语,杨老师惊得嘴唇都有些哆嗦,不是因为听到的内容,而是因为班里有学生发展到这种状态她居然没有察觉。前一段复习班有个学生总喜欢用头撞墙,被他们班主任直接叫来家长领了回去,她还觉得那个班主任做法不太好。可一眨眼,自己班里就出现这种状况,她感到恐慌。 “杨老师,你会不会处理?” 杨老师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可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缓了一会儿才说:“过几天开家长会……商量……填报志愿的事情,我能不能……通知你家长尽快过来一趟?” “好。” “那我给你们村去电话,让你父母明天过来。” 王洪帅点头,“要开除叶川和顾航,他们在上铺那样,影响我睡觉。” “……好。” 杨超和班长抱着书站在一边,一句话都没敢说,刚才王洪帅狂躁的时候表情算的上狰狞,耙着头发转圈,像个笼中困兽,他们生怕一句话把人刺激到。叶川搬走后宿舍对王洪帅其实有了刻意的排斥,因为交谈不多,语言上的暴力谈不上,但是冷暴力其实是有的。年轻有活力的半大孩子啊,对于有异于他们的东西总是缺乏耐心和宽容的。虽然当初顾航走后刻意给宿舍人员留下王洪帅脑子有问题的印象,但不可否认,众人的冷漠加速了他状况的恶化。一群年轻人,用戒备的眼神和冷漠的态度防备着他,却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他。如果多观察一点,也许就能发现王洪帅依旧保持了半夜爬叶川床铺的毛病;如果多注意一点,也许就能发现他很少入睡,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低声念叨什么;如果多留意一些,也就能发现他最近也不再注意衣着,就连吃饭都变得神神叨叨。 杨超作为宿舍长是心虚的,他默许了宿舍人对王洪帅的排斥,并且是他们中的一员。 “王洪帅。”杨超说:“你是不是记错了?叶川搬出去住了,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最近?” 王洪帅愣了一下,忽然清明过来,“啊”了一声说:“快去上课吧,要迟到了。”说着自己先走了。 王洪帅回去的时候所有探头探脑的人都恢复了学习的状态,叶川看着他走进教室,像无数次一样,低垂着头一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摊开书,一言不发的开始做题。没有人小声议论,偶尔有人偷看,也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外星人。杨超和班长进来,把叶川被撕的和完整的书都堆在他桌子上,杨超拍拍他的肩低声说:“别生气,放学再说。” 叶川看着被一张一张撕得面目全非的书,手有些发抖。杨老师进来让大家专心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王洪帅,低声嘱咐班长注意一点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学校没有心理辅导老师,杨老师也找不到心理专业的老师,只能一路跑到了医务室,希望医生能给点建议。建议给了,杨老师还没说完医生就说:“送回家吧,有幻觉出现行为不能控制,精神分裂。建议不要再让他住宿舍,以免出现伤人事件。” 杨老师用王洪帅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电话,说学校开很重要的家长会,让通知一下王洪帅的父母必须全到。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恐慌的,一个课间时间而已,流言就在以极其迅速的速度在班里乃至学校传播。其一,王洪帅疯了;其二,叶川是个同性恋,和男人胡搞。两个人还都是五班的。最自得的是王洪帅,他发作之后就安心的学习,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全完沉浸在自己学习最优秀的气氛里。 放学时有人快速的跑出教室,也有人依旧接着学习,还有人做出学习的样子不时偷看叶川和王洪帅。叶川用刘丹递过去的胶带在粘自己的课本,怎么粘都是被撕过的,一道道裂痕组成一副讽刺的脸。 有人在刘丹背后小声议论—— “叶川不是和刘丹很好吗?” “打掩护呢吧。他确实和十二班那个男的很好,那个男的前一段退学,不知道是不是搞那个让发现开除了。” “你说,同性恋什么样?” “就他那样呗,长的比咱们还像女的。王洪帅不是说会得艾滋病?” “嘶……” 刘丹拿着一本书砸过去,气红了脸道:“惟恐天下不乱是不是?你哪只眼看见叶川同性恋了?你们才有艾滋病!你们全家都有艾滋病!” 女生打了个“且”音,嘟囔说:“又没有说你!” “不准你们这么说我男朋友!侮辱人!” 叶川粘课本的手抖了抖,鼻子酸得厉害。 两个女人也不算有胆子的人,见刘丹红着眼睛攥着拳头,随时要打过去的模样,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谈恋爱了不起啊!” 刘丹咬着牙一字一句回:“就是了不起,没人要长胡子的假男人!” 低下有人轻笑,女生想站起来骂回去,刘丹已经一条腿站在板凳上,还捋了捋袖子,那架势就是准备开仗了。周明跳出来打岔:“一群母老虎!知道我们男生找女朋友为什么观察那么久?就怕谈了朋友你们母老虎本性爆发,把我们当小绵羊吃的渣都不剩。” 刘丹重重哼了一声,走到叶川座位,把撕破的书夹在课本里,整理一下抱起来,拉着叶川就走,远远的还对方才那两个女生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变态!” 叶川看一眼王洪帅的方向,任由刘丹拉着手出了教室。两个人往西门走,刘丹早就没了刚才的气势,低垂着头说:“对不起。” “我得谢谢你。” 刘丹笑笑,忽然抱住他一条胳膊,似乎是想通过触摸感受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两个人聪明的避开这个问题,刘丹说:“王洪帅脑子肯定出毛病了,和他那种人说不清楚,别人不会相信他的。” “嗯。” “他和你不是一个宿舍的吗?你们怎么没早发现他的问题?” “可能……没怎么留意。” “都是学校压力太大了。”刘丹闷闷,“大学其实很难考,我现在都怕到时候和你的约定完不成了。” “不会的。” “嗯。”刘丹在西门口停下,把课本还给他说:“要是少了哪里,可以借我的书看。” 叶川点点头,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刘丹状似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谢什么,咱俩谁和谁呀?你回去吧,晚了路上人就少了。”其实她等着叶川说一句——那些都不是真的,可终究没等来。刘丹想,也许他不善辩解,也许…… 叶川点点头往回走,脚步匆匆。他想念顾航了,十分! 第70章 406宿舍的人一夜都没睡,是杨老师嘱咐过的。宿舍门大敞着,几个人坐在宿舍熬了一通宵。王洪帅起先倒是睡的香,半夜果真起来,没事人似的爬上脚蹬,瞪着叶川曾经的位置看了半晌。其他人屏息,像看了一出恐怖短片,没一个人敢把他从自己的思路里吵醒。 第二天王洪帅的父母就到了,杨老师告诉他们情况,请他们将人带回去,王洪帅的母亲首先就哭了。她去教室找王洪帅的时候,眼泪还没有干。昨天把一切当笑话看的学生,此刻才意识上,他们放在嘴边的一个笑料,对于别人来说,也许就是无法更改的悲剧。 王洪帅起先不想走,见父母坚持就想跑,被校长带过来的人捉住直接拖离了教学楼。处理的速度很快,接着他的课桌和书本就离开了教室,406宿舍的行李也被清了。校长派车直接把人送回了家。这不是一件有脸面的事情,校长也嫌面上无光。一直培养高材生的重点高中培养出一个神经病,说出去总是有那么点负面效应。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结局是,他必须离开。 整个班级的气氛并不轻松,叶川的心情也是沉重的,像是被石头压着,闷闷的喘不过气。没有人知道王洪帅为什么会这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漠视让一个同学从此远离了校园。王洪帅没有从他们身上得到帮助,一点也没有。叶川想,如果当初他从宿舍搬出来时就告诉班主任真正的原因,而不是随便找了个借口,那么有外人干预,王洪帅的情况会不会好一些?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住在一个宿舍,当他离开了,一些好和情谊总会压倒那些不好显现出来,因此叶川这种自我责备一直在心里很久都不能消散。 杨老师再回来的时候疲惫不堪,她站在讲台上说:“希望大家彼此能多一些宽容,多一些关心。这一点老师自己就没有做到,但是老师希望你们能做到。王洪帅之前是个好学生,叶川也是个好学生。你们也许不觉得,背后说一两句不当回事的闲话,对别人就是沉重的包袱。我希望若干年后你们回忆,是怎样团结友爱帮助有需要的同学走出阴影,而不是在学校期间班里出了多少怪事情多少个人被迫退学。没有怪人,怪的只有一颗心。” 对于叶川的事情,杨老师依旧选择保护。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可是她不想也不敢,再有一个学生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疯掉。这是用一生做代价的,太沉重了。 班里很沉默,却不代表学校其他班级会很沉默。有的是考不上大学的学生,有充足的时间八卦。校园流言纷飞,领导却没对叶川做出处理,叶川不知道杨老师在中间起了多少作用,也不知道王洪帅凑巧出问题对自己有多大的帮助。可有一点他明白,用王洪帅的精神问题为自己开脱,甚至引导其他人这么想,是很卑劣的一件事情。他没有做这件事,可流言确实这样渐渐转变了。 最先找过来的人是卫东,他多次目睹叶川和刘丹关系亲密自然是不信叶川和顾航会有关系,虽然他们确实太过亲密,但最近顾航一走就好多了。卫东大大咧咧的往叶川桌子上一坐说:“靠,他敢撕你的书!你怎么不给我说?我肯定找人抽他!” 卫东隔了几个座位调笑刘丹:“你男朋友的书让人撕了,你怎么没事儿人似的?” 叶川张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刘丹已经哼了一声说:“要你管!” 卫东嘻嘻哈哈说些浑话,刘丹时而反驳一句,也没有真生气,反而是叶川局促不安。他不想利用刘丹转移大家的视线,有些事是不能利用的,特别是感情。 这些事顾航都不知情,在那边又拖了几天,周末的时候早起还给叶川发了讯息,说周末不能回去,想的他肝儿疼。叶川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BP机里说不清楚,只回了一条,想你了。 半晌的时候顾伟国忽然说要回去,正好柯睿和顾航在斗扑克,赶紧回家收拾了东西就一起回了恒县。 中饭都没好好吃,柯睿就扛着相机要去老胡同拍照。顾航想了一下,决定陪他逛过再去租房找叶川,晚上是一定能见到的。 天气晴朗的很,古旧的砖坯房顶上,蓝色的瓦缝里立着很多随着风微微晃动的杂草和瓦松。枯黄色,冬天的颜色。老房子里住着的老人搬着藤椅坐在门口晒太阳,阳光下脸上的褶皱清晰的很,像树木上的年轮,昭示着他们不容忽视令人肃然起敬的年岁。 柯睿热情洋溢的和一个白胡子老爷子商量照相的事儿,老爷子耳朵背,柯睿说话用喊的,好不容易才说通,兴致高昂的摆支架调焦,记录老人沐在阳光里,脚边卧着一只大肥猫慵懒平和的场景。 柯睿冲着顾航笑:“你看爷爷这气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老爷子呵呵的笑,露出掉光牙齿的牙根,点着柯睿不太清晰的说:“当过兵,那时候手下还带二十好几个人咯。” 柯睿抱着相机坐在他脚边,招呼顾航过去听故事。老爷子来了兴致,抿了口茶水开始讲当年抗战,还给他们看了自己留下枪伤的锁骨,一边儿因为被打碎,是凹下去的。老爷子感叹:“命大,打穿了竟然也没死,被人扛出来就又活了。” 顾航平时带叶川玩,都是城里比较新的地方,也穿过老胡同,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慢慢的走过。走在硬实的泥土路上,感觉很不错。顾航想着,哪天也带叶川过来走一走才好。 “我们能上去挖一棵瓦松吗?”柯睿目光满是期待。 老爷子抬头看看说:“好东西,止血消肿,还能解毒。” 柯睿冲顾航吐吐舌头,提高声音喊:“我能挖一棵吗?” 老爷子摇手,“上不去,不能薅,把屋顶挖漏了。” 柯睿嘟嘟嘴,又和老爷子聊了一会儿继续前行。绕过一条胡同,挨着墙根坐着几个看手相的老人,很闲适的聊着天。这条胡同顾航和叶川一起走过,第一次很成功的做了之后吧,顾航记得,他让叶川坐在横梁上,两个人一辆自行车,一路上说着怪话,嘀嘀咕咕晃悠悠走了很长时间。 柯睿对这些带着“仙气”的老人很感兴趣。有的也并不是为了赚钱,没事儿就出来坐坐,凑几个人下象棋或者只晒着太阳眯着。偶尔有看见顺眼的,也会叫住给免费算一卦。估计顾航就是一个顺眼的,刚走过去就被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给叫住了。 “过来算一卦,不要钱。” 顾航不信这个,柯睿却觉得稀罕。 顾航指指柯睿,“你给他算就行。” 老头啧啧嘴直摇头,“我就给你算,他算得另算钱。” 柯睿笑:“那也让他掏钱,他请客。” 老头很不乐意的接了五毛钱,马马虎虎的看了眼柯睿的手掌说了一个字:“好。” “你糊弄人。” 老头眼神一凌,“我说好是好事,我要是说不好,那才是不好了。”说罢又扭头看顾航,晃着白胡子问:“你到底愿不愿意破灾?” 顾航实话实说:“我不信这个。你要是能看出我上一世的命,我就信。” 老头哼了一声靠回墙上,袖着手哼哼着准备继续假寐,可眼睛还睁着一条缝看顾航。顾航想离开,柯睿想让老头给自己算一卦,抬头看着顾航,嘴巴微微嘟着,因为动作轻微,看着并不别扭,反而带着些雷雷一样的调皮。 顾航随手搬了个马扎坐下,老头睁开眼说:“你不是不让看吗?” 顾航指柯睿,“你给他看看吧,我是真不敢兴趣。” “算算他财运,算算我感情。”柯睿也搬了个马扎坐下,先放了五块钱在老头铺在前面的布上,然后笑眯眯的把手伸过去让他细看。 老头这才眯着眼睛仔细的看柯睿的手纹,慢慢说:“感情,还算顺。不过,得先看清自己要什么,要错了东西,那感情就叫‘不能得’。”老头最终点点头,“名不错,没有大灾大难,一生平顺。” 转头又看顾航,见他没什么反应把手拉过去看了会儿说:“明年有劫,这就刚我想说的。小子财运没得说,命中富贵,就是感情……”老头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命里犯小人,但总有贵人助,出不了大事。我说的劫,你别不当回事,要不是你眉眼看着贵气,我都懒得提醒你。” 柯睿虽然对自己的结论不满意,但听了这话还是很紧张,问老头:“什么劫?很危险吗?” 老头白他一眼,“能看出来不叫看相的,那叫神仙。” 柯睿偷偷撇嘴,拽拽顾航的袖子表示不满。 叶川出来校园闲逛,主要是这周过的太压抑。他不想一个人呆在租房,更不想坐在教室让经过他们教室的人驻足观望,仿佛他是个外星人一样。不能小看一个群体流言传播的速度,因为有人故意在中间导向,如今叶川同性恋的流言已经转变为——王洪帅考不过叶川,又对他有不干净的心思,喜欢半夜爬上去偷看叶川睡觉,叶川被吓得搬了出去。王洪帅最后疯掉时,还半夜对着空床念念叨叨呢。 可不管怎样,被一个男人喜欢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虽然叶川知道是假的,但这事情比流传他和顾航更让人觉得难受。 叶川什么也没带,穿着的还是那件和顾航的可以算得上情侣装的羽绒服,不过他的这件穿着还很合适,顾航的那件因为过年放焰火烧破两个洞,已经被压在了箱底。叶川漫步在大街小巷,回过神的时候竟然发现走过的路是顾航骑自行车带着他走过的。 叶川停下来,额头抵着冰凉的砖墙静了一会儿,回想着顾航搂着他下巴放在他肩上叽叽咕咕说着悄悄话,晃晃荡荡骑着自行车的场景心里总算回暖。叶川继续往前走,在穿过一条十字路口的时候无意间一个转头,竟愣在了那里。 叶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隔着电线桩和砖墙中间的空隙看着被另一个男生拽着衣袖的人。那个人早上呼他说,回不来了,想他想的肝儿疼。现在就在他眼前,陪着另一个男生看手相呢,浑身上下哪里都是愉悦而放松的。他不疼,疼的是叶川自己。 很冷,明明是太阳晒着的,却觉得寒风吹到骨子里了。叶川想起他不久前说给妈妈的话,他说,我谁都不要了,不要后爸也不要亲爸,我以后还有顾航,过年的时候还带他来看你。好像也才过去不久,他就站在那里陪着另一个男生,像陪着他一样的耐心,一样的温柔。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气场,就像顾航和卫东王波,甚至是班上任何一个男生在一起,叶川都不会觉得嫉妒,可现在他嫉妒。眼前这个男生很……阳光,叶川很明显的注意到他仰头冲顾航笑时露出的那屡若有若有的好感和试探。 男生很好看,不同于他过于精致的秀气,是那种带着天真狡黠的干净。叶川看他身上的衣着,看他的表情,看他的动作,忽然就有一种两个人和般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瞬间窒息,竟喘不上气来。 他看着顾航站起来,还笑着拽了不愿意走的男生起来,然后男生笑着围着他有说有笑。叶川嫉妒了,嫉妒的发狂,嫉妒过后就是满满的无力。在对面两个人走过来之前,叶川选择了离开。他没有勇气再面对任何的打击了,如果再有,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和王洪帅一样,以那样的状态结束自己的高中生涯。 怎么被刘丹拽住的叶川不知道,坐进教室的时候也不知道,等他清醒过来,就对上刘丹一双关切的眼睛。 “你怎么了?我在路上喊你你都没听见,没了魂似的。要不是我拽你回来,被车撞了你都不知道。”刘丹大着胆子摸了下他的额头,在叶川做出躲闪的动作之前已经收回,嘟囔道:“不烧啊,是不是不舒服?” 叶川摇摇头。 教室里有学生学习,因为要关窗保暖,空气并不新鲜,对于现在的叶川来说,甚至是憋闷到令人窒息的。叶川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走,刘丹赶忙跟上。 叶川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出了教学楼往西走,到了西门站住,愣了一会儿又往回走,绕到教学楼后面的花园,穿过长长的甬道,在一处不算太隐秘,但是也不大有人会从路边经过的地方坐下。他知道后面跟着刘丹,可他不想说话。一张嘴,心里就会跟着闷疼。有恐惧笼罩了他,他怕眼前迎接他的,不是顾航嘴里两个男人一条狗的家庭生活,而是王洪帅嘴里的报应——万劫不复。 起先刘丹以为他是因为受不了一些好事者的围观,还劝说两句,见他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也闭了嘴。他发呆,她就托着下巴跟着发呆。等天彻底黑了路灯亮起时,叶川终于动了一下,刘丹惊喜地转头问:“好些了吗?” 叶川点头:“谢谢你陪我。” “嘿嘿,不客气。”刘丹跳着起来,伸手过去。叶川看着那只手,勉强笑了笑说:“我还没虚弱到那种程度,我就是心里闷。” 刘丹有些失望的收回手,无所谓的晃晃马尾说:“这地方好,空气好,就是天一黑太冷了,我都快冻僵了。你要是再不好,我就准备把人打晕了拖走呢。” 叶川笑笑,这才觉得身上有种麻木般的冷,因为坐了太长时间,双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你怎么不先回去呢?太冷了。”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我说什么他都不理。” 叶川面上一红,低声说:“对不起。” 刘丹敛了玩笑,也低声说:“叶川儿,我不需要对不起。”声音很低,叶川混沌的大脑并没有接受到,等两脚有了点知觉才又说了一句:“回去吧,要修晚自习了。” 第71章 承诺 顾航陪柯睿转了一圈老城,就带着他回家交给雷雷陪着,自己则匆匆忙忙带了些吃的喝的去了租房。可惜,人没堵上。时间才四点,顾航放好东西就去学校。转了一圈儿没找到叶川,却遇上了卫东。 他从卫东那里知道了王洪帅的事情,知道了校园里流传的叶川被王洪帅盯梢的传言,也从卫东嘴里知道了叶川的“女朋友”刘丹对他的维护。他记得卫东说起刘丹是的语气,他说:“你不知道那妮子对幺川儿多好,听周明说因为他还差点来一场女子大战。嘿嘿,咱们哥儿四个,就属老幺儿能耐了,学习好吧,谈个恋爱也最利索。你说你,要脸有脸要个儿有个儿,怎么就什么都走在幺川儿后头呢?” 顾航躺在小屋几个小时才把事情捋顺了一点,压下那丝气闷看着手表等叶川回来。叶川缓慢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顾航已经跳下床等在门边,灯没开,顾航听着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看着叶川的身影伴着月光照进来,等他反手关门的瞬间,抓住他拉灯绳的手将人收进怀里。 叶川颤了一下,惊呼压在喉间,顾航叹息一声搂紧他的时候惊恐消散,另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又渐渐升起,却又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时下了决心一般硬将那份情绪挤了出去。 “想死哥了。”顾航一双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轻轻揉着,将人紧贴着自己。抱了片刻将人抱起来,托着臀笑着仰头说:“下午怎么不在?” “……去学校了。” “哥听说了。川儿别怕,也别放在心上,再有半年咱们就不在这里了。” 叶川想问,到时候你还在我身边吗?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简单的“嗯”。 顾航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慢慢晃着将人抱到床边,把他手里的书揪出来扔到一旁,轻吻着他的嘴唇嘟囔说:“今天不看书行不行?一会儿哥还得回去。” “为什么?”叶川声音有些哑,仔细听,还能察觉里面的微颤。顾航只以为他是动情,笑嘻嘻地把身上大件衣服脱了,也麻利的把叶川从冬衣里解脱出来,带着他滚进温热的被窝,温声说:“认识一个新朋友,要过来看看咱们的古城街。叫柯睿,也是高中生,学习应该差不多吧,说不定你们俩学习好的能玩到一块去。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嘿嘿,今天就算了,今天咱们俩的时间。” “你们俩玩不到一块吗?”叶川抖着声音问。 顾航终于发现不妥,从他脖颈抬起头,一手摩挲着他的脸颊问:“生气了?今天本来没准备回来,哥呼你说不回来可不是骗你。” “没生气。” “哟呵,酸呐!”顾航嗅着鼻子在叶川身上蹭来蹭去,最后一把抱住他又是一通啃,亲够了才砸吧砸吧嘴说:“加点醋更好吃。” 叶川伸手去扒他身上的秋裤,一面问:“你喜欢他吗?” “朋友的话还行,做爱人的话没得说,只能是川儿。”顾航隔着内裤揉捏叶川的臀,顿了下又说:“见了之后川儿要不喜欢我以后少和他来往,新朋友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叶川喉间梗了梗,还是说:“你以后总要有自己的朋友,我只是……别给喜欢你的人机会好不好?” 顾航愣了一下,抓住他微颤的手贴到唇边吻了吻,“川儿看见我们了?” 叶川琢磨着用词,小心翼翼的说:“很……好看。” “嘁,不是所有好看的男生哥都得喜欢。”顾航说罢又板了脸,“怎么不喊哥一声?” 叶川沉默。 顾航没等来回答,一臂绕过去回拢,将人揽进怀里,双手握着他的右手轻轻揉捏着,郑重道:“川儿,不管过日子谈恋爱还是做爱,哥只要你就够了。” 叶川眼眶有些红,脑子里还有些乱。他有些急切的配合着顾航的动作放松身体,被顾航的火热顶入的时候疼得颤了颤,心里却忽然又满了。 顾航将枕头垫在他腰后,一面顶弄一面问:“喜欢哥这样吗?” 叶川抓着他的胳膊喘息,想要坐起来,顾航重重一顶,叶川一声痛哼又软了下去。 “喜欢哥和别人干这事吗?” “不!”叶川想都没有想,直接抓紧他的胳膊,情绪有些激动。顾航很满意,弯下腰亲亲他的嘴角哼了一声低声说:“不是川儿,哥想想都恶心。以后别费神看别人好看不好看可爱不可爱了,川儿记得要和哥过日子就行。” 顾航话音落,不等叶川回答就不管不顾的冲刺起来。这算,惩罚吧?!叶川咬着嘴唇一臂搂着他的背,尽力放松身体调整姿势让太过深入的进入不那么难捱。夜色里对上顾航一双晶亮的眼睛,起先是清明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恼意的,在叶川咬着嘴唇的牙齿松开,发出第一声呻吟的时候眼睛里就染了柔色,渐渐被情潮淹没。 这么激烈的情事每次小别叶川就要经历一次,却属这一次最强悍猛烈。叶川没有求饶,顾航也便不曾放慢速度,猛兽般的气息总算全部散发出来,叶川甚至有种若是自己这时候反抗一下,就会被身上的人咬断喉咙的错觉。 感觉很快上来,叶川被他连续猛烈的动作冲撞的脑中有些空白,视线也跟着模糊。扒在他背上的手臂,因为他背上的汗而不断滑下。叶川被强烈的感觉刺激的咬着唇极力挺腰贴近,不知道为何就断断续续说了一句:“别回去……好不好……啊……” 他知道顾航家里的布局,也知道虽然空房子不少但并没有准备什么客房。顾航奶奶在的时候房间是临时准备的,顾航不可能让柯睿住在老太太住过的房间,那么只能像他借住的时候一样睡在一间,甚至,一张床。 顾航抱起他一条腿重重的一顶让他惊呼出声,下一刻身体又被侧过去,一条腿侧着被驾到肩上。叶川知道这个姿势进的深,有些慌乱的去抓他的手,惊惶道:“哥,别……别罚我……信你……啊哥……” 叶川的话被接下来的攻击击碎,一声轻叫过后忙咬住被角。顾航抽离,再猛地深入,每一次叶川都有被掏空后重新被填满的充实和重击下灵魂被粉碎的感觉。叶川神色渐渐散乱,抓了两把没有拽住顾航的胳膊,只能掐着被子压制着。顾航每动一次,腿根就摩擦叶川的敏感一次,太过快速的动作让叶川没有坚持多久,就忘记身后的不适一阵颤动被抛上云端。顾航抽出些许,等他缓过那阵抽搐才猛地挺入,开始新一轮的讨伐。 叶川知道自己承受不住过于激烈的感觉哭了也叫了,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嘴巴就被捂住。不能畅快喊叫,压抑着的快感很快拉着他重新进入漩涡,他像被扔在船上,晃晃荡荡总是靠不了岸。有暴风,吹得船大力颠簸,他有一种即将坠海的紧张和压迫感。最后脑中一丝清明都没有,叶川记忆里就只有顾航干燥温热的手下自己嘴里发出的呜咽和喉间的呻吟。 清醒过来的时候顾航正咬着他的嘴唇轻啃,嘴里哼哼着,似乎很不满意。叶川浑身还在不受控制的轻颤,顾航哼了一声说:“醒了?我还有事情要说。” “嗯?”叶川闭上眼,将酸痛的腿挤进顾航腿间。顾航配合地抬腿夹住,大手跟着过去,重重揉着,酸麻怪异的感觉让叶川微仰着头哼哼出声。 “你和刘丹搞过什么,我不追究。可要是哪天让我知道不单纯了,哼,这腿就别要了。”打折了用捆的,也要把人捆到身边。 顾航捏着他的腿力度很大,声音很冷。叶川抖了一下,虽然内容不那么让人愉快,但他知道,顾航说到就做得到。这种霸道到近乎残忍的话,竟然他觉得安心。 “明白我的意思?” 叶川往他怀里靠了靠,叹口气点点头。 最终顾航还是没离开,尽心尽力的在被窝里给叶川做了个全身按摩。叶川放松地想着心事,时而被顾航的手劲儿摁的哼哼两声,无比惬意。因为浑身酸软,怎么躺都不舒服,最后竟然难得的撒了娇,软绵绵的爬到顾航肚子上,哼哼唧唧非得把肚子当枕头。顾航乐得肚皮直颤,揉着叶川毛茸茸的脑袋说:“就得这样,想干啥就干啥,特可爱。” “嗯哼。”叶川皱着眉头扭来扭去,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嘟囔说:“哪天你烦了再给我一巴掌,吧唧……” “那是亲的。”顾航把人拽出来,“吧唧”一口给他听,然后将人揽到自己怀里,请捶着他的腰。 顾航瞪着眼睛看着黑暗半天,低声说:“虽然哥觉得不需要,但哥给你一句承诺好不好?” 叶川怔怔抬头,借着窗帘过滤后微弱的月光看他的眸子,安静地等着。 顾航笑着掐他一把,“是不是早想要了?” 叶川不动,眼睛大睁着,认真极了。顾航被他一双无辜又满是心酸的眼睛看得心里发疼,伸手遮住了贴着他的耳朵说:“说爱不爱的,太矫情,咱们来点儿实际的。川儿,哥保证,只要川儿一个。不管发生什么变故,只要川儿招招手,哥就回来好不好?” 手心有些烫,顾航收回手搂紧怀里人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挠了挠手心低声说:“哨子给你了,你一吹,哥立马回来。” 叶川将右手扣在他心口,“我记下了,很认真。” “嗯。” 顾航老姿势将人翻过去背对着自己贴在一起,一条腿回勾将人箍的结结实实。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叶川将右手放在眼前看了看,贴在唇上碰了碰,小心翼翼地合上,珍而重之。 还好,他手里还有一枚哨子。顾航许诺只要他一个,那么不管怎样,他总不会是一个人了吧? 第72章 第二天叶川醒来时已经五点半,屋里黑咕隆咚的,能听见窗外听上去带着几分凄厉的风声。叶川往后靠了靠,顾航腿脚有意识似的,重新把他卷到怀里搂着。下巴扣着他的头顶,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些什么。 暖暖的被窝对冬日里的人来说从来都是最具诱惑力的,叶川眼皮直打架,可还是慢慢拉开顾航的手臂想要起床。顾航人没醒,动作却强势的很,叶川不动还好,一拽他的胳膊,搂的就更紧了。 叶川无奈回头,用头拱了拱他的胸口嘟囔着说:“早自习,要迟了。” 好半天才听见顾航迷迷糊糊的声音,“不去了。” 叶川闭着眼打哈欠,“不行。” 顾航咒骂一声,眼睛总算睁开一条缝,支着一条胳膊越过床头的小桌子去拉窗帘。外面很亮,顾航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又抱着叶川躺下,“不去了,下雪,你就说住在家里,被堵路上了,嗯……” 叶川实在是困的厉害,昨晚虽然享受了一次全身按摩,但一觉醒来该哪儿疼还是哪儿疼,两条腿跟跑过一个马拉松似的叫嚣着要罢工,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被顾航反脚往腿间一扒拉,就有点不想动。顾航揉包子似的三两下把人揉进怀里,下巴往他头顶一压,呼噜噜又接着睡。叶川仔细听听外面的风声,透过窗帘翘起的一角看着窗台外厚厚的雪,迷迷糊糊的竟然又睡着了。 要去上早读的想法一直在脑子里逗留不去,伟大勤奋的小人儿打败小懒猪站在领奖台上,雄赳赳气的等着叶川颁奖的时候已经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叶川一抖惊醒,钻出顾航的怀抱麻利的穿衣服,胡乱擦了把脸挠了两下牙,冲进来跳起来压住皱着眉毛瞪他的顾航响亮亮的一边脸颊一个吻,火烧眉毛似的跑了。 顾航抬手摸摸叶川亲他时故意伸着舌头弄得黏哒哒的脸,郁卒地钻进去,摆成一个大字霸占一整张不大的床。即使这样,也弥补不了他不能抱着爱人睡懒觉的悲愤。顾航咒了咒把人当驴催的高三,又咒了咒走起来比老牛还慢的最后半年,最后阴着脸咒了咒夜里这比兔子跑得还快的时间。自相矛盾的咒了半天,睡意全无,闷闷的一掀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鉴赏两个人交织的体味去了。 叶川跑到学校没用五分钟,到教学楼就能听见里面的读书声。杨老师站在门口,见他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先点了点头,却将人拦住带去了大厅。 “为什么迟到?” “……起晚了。” 杨老师疑惑于他明显比前几天愉悦许多情绪,提醒道:“课程虽然早学完了,可最后半年复习才是拉开距离的时候。别不注意这些,一天和别人差半个小时,半年就是一百多个小时。你该知道,高考成绩往往差一分,就能刷掉很多学生。” 叶川有些心虚的垂了头。 杨老师拍拍他的肩说:“最近事情多,你情绪不好,要尽快恢复过来。你住外面我之前赞同,主要是考虑到你能够自律,住到哪里都一样学习,但不能总是迟到知道吗?” 叶川点头。 杨老师没再多说,让叶川回教室。坐到座位拿起英语课本的时候叶川还没能集中精神,用课本作掩护偷偷把脸埋进右手,叶川小心的将嘴唇贴着手心,闭着眼睛抿唇笑笑,这才心满意足的睁开眼开始新的一天。 顾航把被窝折腾凉了才起来,打开窗户抓着雪捏了两个四不像的大头娃娃,将两个丑巴巴的小东西并排放在窗外,关窗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柯睿和雷雷正在院子里堆雪人,顾伟国搬着个凳子坐在走廊下赏雪吃花生米喝小酒。 柯睿跑过去笑说:“回来啦,雷雷刚才还要去找你呢。昨晚怎么没回来?说好了的。” “住外面了。”顾航弯腰团了个雪球,瞄准了把雷雷堆到雪人身上当脑袋的雪球给打歪,等雷雷浑身上下散发出杀气,团着雪球眯着眼睛学高手过招摆架势的时候,笑着说:“你们玩,我洗把脸。” 事实上也没洗,顾航凑过去讨了顾伟国一杯酒。顾伟国看着这个很久以前就比自己高了的儿子,用很随意的音调问:“找小川儿去了?” “嗯,给他送点吃的。一直没等到人,去学校听说出了点事儿,聊到很晚,就没回来。” 顾伟国又喝了一盅酒,辣得眯住眼睛咧了咧嘴,没有问出了什么事儿,只是一手转着酒盅“嗯”了一声。 很多事,不是看不到迹象。不怀疑,是因为不忍心怀疑至亲的人;不责问,是因为害怕后果是承担不起的;不愿意说,有的是懒得管,有的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顾航退学后让叶川搬出来住,往那边跑的也太勤了。起先顾伟国琢磨着他是用叶川打掩护见女朋友,可似乎又说不通。又想着也许真是去和卫东他们一起玩,但依叶川的性子,不可能陪着玩通宵,顾航那么宝贝这个朋友,也不会影响他学习。 如果没有顾航退学时的谣言,顾伟国想破脑子也不会怀疑到他和叶川的关系上去。即使是现在,心里怀疑,可还是下意识的就否定那种想法。虽然两个孩子亲密,但不至于谈恋爱吧?哥们儿和恋人,差到十万八千里了,顾伟国不认为自己的儿子蠢到连性别都弄不清楚。可仔细想想上次顾航关于“女朋友”的描述,怎么想都和叶川有几分像。这话他不敢对刘冬梅讲,若是想错了,说出去伤害的还是自己儿子,况且还是个很争气懂事的孩子。 这不是一件小事。顾伟国抿着酒,看着白花花的院子有些怔仲。 雪下的出奇的大,汽车上路不安全,柯睿给家里挂电话的时候便听从家人的话,多住几天。反正回家也没事儿干,住在顾航这边至少还能多凑几个人玩玩。和叶川想的一样,柯睿确实是住顾航的房间,不过是一个人。对顾航来说其实没什么,男人之间,也并不是搂着谁都能当爱人用的。不过既然叶川提了且很在意,第二天晚上就趁着雷雷黏他的功夫住在了雷雷房间。 柯睿和顾航也并没有亲近到两哥们儿搂肩搭背的程度,这样故意避开也并非不妥。雪下了两天,呆着无聊,顾航想去看叶川,几经思量还是带着柯睿去了学校。顾航告诉他是介绍个朋友给他认识,私心里是想让叶川见见,光明正大的,也省得叶川那小心眼儿又琢磨出什么怪念头。 顾航呼叶川约好地方,让他带上卫东,自己则带着柯睿在篮球场打球,等到放学前在西门口等着。八十人的教室,冬天虽然空气浑浊,没有暖气却也很暖,因而叶川穿的并不厚。远远的看见顾航奔过去,靠近了才慢下来,脸上的笑在看见柯睿的时候僵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打招呼。 柯睿也点点头,扭头看着顾航等着介绍。 顾航笑着等他走近,却先问:“冷不冷?怎么不穿羽绒服?” “我穿厚毛衣了,教室太闷,穿厚了一热老想睡觉。”叶川挤了一下眼睛才扭头看柯睿,笑着说:“柯睿好,我叫叶川,听顾航说起过你。” 叶川没有斗小心眼儿的想法,不过听在柯睿耳朵里内容还是很丰富。顾航前天说好在家却没回家睡,看来是和叶川住在一起。柯睿敏感地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就像他在初次见到顾航就敏感地察觉到他和自己的相似一样。 柯睿笑笑,点点头算是招呼。三个人似乎真没什么话题好讲,叶川开心的时候,看顾航的眼神从来都不懂得怎样掩饰,总是亮晶晶的纯净温暖,看在柯睿眼里很是艳羡。地点是学校,不好有什么动作,顾航把手套脱下来递过去,叶川摇头不接,顾航就拽着他的手给他套上一只。叶川笑笑缩回去,顾航眼睛一眯微仰着下巴威胁,叶川便听话的把另一只接过去戴上,嘴巴还微微撇着,带着点甜蜜。柯睿貌似看着通往教学楼的路,两个人演哑剧似的动作却一点不落的全都落在了眼睛里,说不好什么滋味,总之有被当作路人甲闲置的失落。 卫东总算来了,大老远的冲他们招手,大呼小叫说:“谁请客?靠,馋死我了,好久没吃肉。你不知道咱们饭堂的伙食,一放假关了好几家,剩下几家的伙食,都赶上喂猪了。” 顾航介绍柯睿给卫东认识,卫东是个话多的人,很合顾航心意地自动扮演了招呼柯睿的角色。马路两旁的雪堆的很厚,卫东和柯睿走在前面说和顾航相识的过程,叶川和顾航走在后面。被路人踩硬的雪很滑,叶川脚下滑了一下,顾航赶紧扶住,手从腰上挪回他手上,就没有再收回去。 叶川正处于被顾航上次的情话和许诺温暖着的阶段,看着顾航什么都是好的,被他用手牵着,心里都暖洋洋的。前面两个人高谈阔论,后面顾航偶尔插一句,叶川便低垂着眉眼勾着嘴角听着。 几个人说好了去吃火锅,从学校到店里距离不近。离开学校所在的那条街,就不大可能再碰上学校的熟人。顾航被叶川勾着嘴角眉眼弯弯的模样勾得心里直动小心思,看看左右,在前面卫东询问柯睿新林市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一心一意想过去玩的时候悄悄扭头,抬起胳膊装作帮叶川擦脸,挡住的瞬间快速地咬住他的嘴唇轻啃了一下。叶川惊得立马推了他一下,扭头见身后一个人没有才稍稍放了心,收回视线手就溜进顾航的袖子力道不轻的拧了一把。顾航得意地笑,还笑出了声。卫东奇怪地扭头问:“笑什么呢?” 顾航松开叶川把手收进口袋,下巴点点叶川说:“笑他,刚才又差点滑倒,还皱鼻子,小孩儿似的。” “你鞋子有问题。”卫东抬起脚让他看自己的雪地靴,“看咱这,防滑鞋底。” 叶川走到一边和顾航保持距离,绷着脸送了他俩字——幼稚。 确实是幼稚,这可能也是恋爱人的通病。顾航不觉得,还冲叶川挑了挑眉。前面不远不知道谁堆的雪人,不,应该叫雪车,方方正正的还带着窗户。柯睿先看到,叫了一声就跑了过去。方才还比顾航成熟的叶川也眼前亮了亮,跟着跑过去。柯睿后悔自己没带相机,皱着眉毛嘟囔:“顾航说过来找你,我连相机都没带。” “也不远,晚些你再过来也行,化不了。” “要是你和卫东下午没课,咱们也能堆点好看的。哈,四个圈儿,还是奥迪!” “要是有四个车轱辘就完美了。” “怕人偷,专门不装车轱辘。” 叶川听了眯着眼睛笑,似乎这个柯睿在他眼里,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四个人热热闹闹的往前走,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十字路口随着绿灯亮起开走的黑色轿车。顾伟国脑子里有点空,车开出去不远差点穿过花池冲到路边的人行道上,好在路上没什么行人车也少。将车退回去把车停到路边,顾伟国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是要去店里看看,瞧见四个孩子只是意外,顾伟国也是开出去以后才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看架势是去不远处的火锅城吃饭,等红灯的时候顾伟国就从后视镜看四个孩子,琢磨着柯睿和顾航搞好关系后,能给自己带来的帮助。实质上的是没有,带最起码可以帮着引荐一些高职位的人。毕竟是官场上的,多一个朋友多条路。 他看着顾航和叶川交握的手,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当初顾航退学时的理由。顾伟国还是觉得自己多心,收回视线之际,却看见顾航突然转头,叶川也转头,两张嘴很突兀的就紧紧贴到了一起。只是一瞬,顾伟国甚至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有些事不是当事人隐藏的好,而是身边的人从来就不会扭曲了往那方便想。顾伟国想起初中时顾航的突然变化,想起顾航从那以后就老鼠似的总喜欢往外搬东西,而之前对自己,确实从来不上心。不但如此,还高中第一天就搬去了叶川宿舍,两个人一个宿舍过了两年,最终因为那样的传言离校…… 顾伟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怎么反应才是对的,胸口闷疼的喘不过气来。一个是自己儿子,一个是惹人疼的好孩子,顾伟国有那么一瞬想,也许顾航只是觉得他可怜,只是想像对弟弟一样疼他。可下一瞬间就有另一个声音说,顾航会对着嘴亲雷雷吗? 不知不觉车窗外就扔了四五个烟头,顾伟国被呛的直咳嗽,打开车窗吹风的时候被凉气一击才醒过来一些。看看白茫茫的路面和四个人消失的方向,终是叹了口气。顾伟国告诉自己,慢慢来,总有办法弄清楚,也总有办法解决的。 第73章 因为年间叶川不回“家”,顾航住在外面的时候更多了。甚至是大年三十,还没到晚上就已经没了人影。顾航依旧貌似很乖,每次出去都给家里人打招呼,大多三条——我去找叶川玩,晚上不回来;我去找卫东玩,晚上不回来;我和王波去找叶川玩,晚上不用留门。别说是顾伟国,就连是一直很放心的刘冬梅都有些怀疑。 顾伟国陪着小儿子和妻子在家看春晚,想着顾航和叶川的事情的时候顾航正抱着叶川窝在小租屋的床上,也在看春晚。用的是顾航从市场顺过来的黑白小电视机,屏幕只有小课本大小,直接搁在床上,天线还得用手捏着才能出人像。顾航就一条腿伸在外面,天线夹脚指头中间捏着,两手搂着叶川,还不碍着他吃豆腐。 顾航对春晚兴趣不大,对人性趣比较大,一双手在叶川身上摸摸揉揉。叶川被揉的痒了就“咯咯”笑两声抓住他的手捏捏,回头安抚性的亲一口。当尹相杰含情脉脉地看着孙悦,穿梭在两对爱人之间唱“天知道,地知道,我的爱会让岁月知道,让岁月把承诺变老”的时候,顾航终于动了动脚趾把天线扔了出去。电视机里满屏雪花,叶川不甚满意地探腰去捞,顾航已经拔了电线把电视机踢到了床里面晾着了。 “踢坏了!”叶川要去抱电视,被顾航翻身压倒。 “明天看重播,今儿三十,让小流氓也团圆团圆呗。” 叶川撕着顾航的脸低声骂:“你个大流氓,这几天天天团圆。” “这才像过年。” 叶川被磨的没了脾气,象征性的踢打了两下,权当是床上的情趣。顾航依旧很野性,叶川咬着嘴唇搂着他配合轻拍着安抚,两场情事间隙,叶川提前嘱咐:“十二点喊我起来守岁,咱们俩第一次一起过年呢。” “你半途睡了还怎么算守岁?嘿嘿。”顾航划着叶川带着薄汗的胸口乳头,“哥不会让你睡着的。” 叶川拧着他的腰骂,“笑的恶心死。” “嘿嘿嘿嘿~~” 顾航确实没让叶川睡着,可也没有让他清醒。用BP机定的闹钟响起的时候,顾航重重顶了一下昏沉沉的人笑着低声说:“川儿,新年快乐,起来领红包啦。” “哦,终于……”叶川迷蒙着眼睛反手抱住他的脖子,喘着气嘟囔:“最后一次了……好不好?会难受。” “好,只要你说到做到。” 叶川红着脸往后扬了下头,顾航躲得快,没有撞上。叶川咬着嘴唇两手架在顾航腿上,坐在他身上按着方才顾航专制地交给他的方法晃动身体,背后顾航羽毛似的顺着他脊梁划过的手指扰得他紧张又亢奋。 叶川被顾航带的在情事上放开了很多,但这样的姿势在情爱中,除了上次叶川故意激怒顾航,还是第一次。叶川咬着牙时轻时重的研磨,听着顾航的话时浅时深,终于让顾航释放。那一刻叶川被烫的浑身一僵,顷刻就软绵绵的倒进顾航怀里。顾航心满意足,搂着闭上眼睛一挨到床单,不顾身后往外淌的液体就要入梦的叶川得意地笑。把红包压到枕头低下,嗅嗅叶川身上淡淡的汗味,顾航觉得这个年过的十分美好。 顾伟国率先找上的人是王波。王波看见饭店包间只坐着顾伟国一个人,心里就咯噔一下,直觉要坏事儿。他年间和顾航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两个人照了面,就会很识趣地离开。偶尔叶川也会在完成自己定的课业目标之后做好吃的,他便和卫东去解馋,但这也算不得一直在一起。 “波,叔这次找你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就是想知道顾航和叶川的事。你们关系好,要是知道什么,为了自己好兄弟好,也不能瞒着叔。” 王波尴尬地笑笑,起身给顾伟国倒茶,却没有说话。 “其实去找卫东也行,我就是觉得你有分寸,又是和顾航一起玩到大的,虽然后来没有卫东和他一起玩的时间多,但肯定比卫东和他要亲。你也不用觉得背叛自己兄弟,有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是对自己兄弟好。顾航那个人主意头大,可有时候指不定就拿错主意了,你得让叔知道。” “叔。”王波躲开他的视线琢磨着说:“我和顾航,还有叶川卫东玩的很好。叔想问啥?” “顾航老不沾家是不是住叶川那?” “是啊,有时候我也住那。那什么,方便。” 顾伟国叹口气,“王波,说实话。” 王波扒拉两下头发,端起茶水咕咚咕咚灌下,咬咬牙说:“我真不知道叔问的什么。我在九中,和顾航他们离的远,很多事儿细节上都不知道。不过听卫东说,小川儿倒是真谈恋爱呢,还是个尖子生,和他一起呆广播站的那个。” 王波抬抬眼皮问顾伟国,“叔,你想问的是什么?” 顾伟国怔了一下,“航对小川儿很好。” “是啊,他说我们四个就指望小川儿能考个好大学,等将来……也有面子。”这话是真的,顾航曾经不可一世的搂着叶川儿的肩膀对他和卫东说过,还被叶川踢了一脚。 顾伟国问不出来,想了下转而问:“他和小川儿初二开始和好的,顾航之前从不和尖子生一起玩,能给叔说说那时候的事情吗?波,你得懂当父亲的心,都是为了儿子好。” “叔想知道我就给说说。顾航一开始总是找小川儿麻烦,听他说是因为叶川撞了他还告他状,俩人结了仇。初二没过完俩人儿不知道为啥就和好了,那时候卫东老挑事儿,叶川体育考他故意在背后踩叶川的鞋,把人摔的两手掌都磕没皮了。因为这事儿,顾航还和他闹了一场。叔你知道的,就那次我挨刀子,几个人才和好。后来四个人就一直很好,要不是我成绩差,也得考到一中去。上高中分开了,有些事儿我就不大清楚了,就叶川谈恋爱那事儿还是听卫东说的呢。” 王波说的寥寥草草,几句话把五年都给说完了。见顾伟国半天没反应,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也不知道叔你想问啥,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顾伟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那叔,我们约好今儿去叶川那吃火锅,一起不?” 顾伟国摆摆手让王波先走,自己则陷进椅子里,有种力气被抽干的无力感。王波话里话外都是在为两个人开脱,顾伟国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有这种事情还要帮着隐瞒。他不可能去问卫东,卫东虽然比王波和顾航走得近,但性子却差很多。有一丝可能对顾航不利的,他都不敢做。 王波三番四次强调叶川谈恋爱,反而让顾伟国确定了心里的想法。顾伟国不知道顾航为什么走上这么一条错路,想来都已经五年了,从孩子对性有那么一点了解和冲动也许就在一起。顾伟国想,也许那时候没教育好,孩子连基本的生理知识都不知道,就觉得对脾气两个人凑到了一起,然后走到今天。 顾伟国有些后悔当初顾航和叶川关系亲密他们的不加制止反而支持的态度,后悔让顾航过多关心叶川,也后悔自己太相信儿子,没有更早的发现。顾伟国甚至庆幸叶川是学习好的,这样早晚两个人都会分开。顾伟国甚至想,若不然,给叶川点钱让他出国去读书好了。想到这里,心里的憋闷总算好转了些。顾伟国想,两个孩子,距离会让他们看清事实冷静下来,总算还是有救的。只是很多年后顾伟国才知道,即使相隔天涯海角毫无音讯,自己低估了顾航的执念,也低估了叶川对这段感情的无言守候。 顾航确实约了王波和卫东过去吃火锅,做这些不止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是惯例——在开学前小聚。 顾航领着叶川上街买的菜,叶川挑,顾航付钱兼提菜。叶川很喜欢这种感觉,只差抬起袖子含情脉脉的给顾航擦擦汗,就赶上古代郎情妾意的场面了。 等带着一堆东西到家的时候顾航确实累出一身汗来,等叶川关了房门顾航瞬间就从那个高大成熟的顾航变成了哼哼唧唧小媳妇儿像的顾航,磨叽着让叶川给降温。叶川对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幼稚早就习惯,找了个干毛巾伸进他背后去抹汗,期间被顾航吃足了豆腐。王波敲门的时候顾航还搂着叶川哼唧着想上床躺躺,叶川正咬着他的鼻子骂他流氓本色,早晚纵欲过度精尽人亡。顾航则把手伸进去摸着他光裸的背低声笑说,精尽可以,人不能亡。 叶川推开顾航拿了羊排准备洗,顾航又变身那个高大成熟的顾航,摸一把叶川的屁股,在他的瞪视下开门去了。 炖羊排做的锅底,等差不多的时候叶川先捞了羊排在饭盒里,准备晚些让顾航带回去给雷雷吃。三个人又没少喝酒,叶川只开始抿了一口就专心给顾航烫菜。等吵吵闹闹吃的差不多了,叶川撵顾航和王波他们一起回去,自己则收拾完东西静下心做卷子,想要把年间过度放松失去的感觉再找回来。 卫东见已经有人去了学校,饭后积食,想去宿舍看看。顾航没兴趣,王波正好有事,等卫东走了王波还是给顾航丢了一颗雷。 “上午顾叔找我问你和叶川的事儿,估计是知道了。” 顾航心里一惊,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说不知道,还告诉他叶川在和学校的女生谈朋友。瞒不瞒的过去还在两下,即使能瞒过去这一次,你也该想想以后怎么办。” 顾航点点头。 “老大。”王波抿抿唇表情有点纠结,可还是问:“你不会,欺负叶川对吧?” 王波还是私心叶川多些,毕竟如果顾航甩手不干了,甚至可以是完美转身,叶川也许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人心对弱势的一方总是要宽容很多。 顾航拍拍王波的肩,“你该知道。” 第74章 冲突 顾伟国找了一个机会,在饭间就把自己的想法很随意的传达了一下,希望他能跟着李经理学些本事。顾航知道老爸的心思可也不明说,他在等着叶川安安稳稳的度过高考。到时候若是再迎接暴风雨,也许会少去很多顾虑。 顾航终于有了自己的驾照,还是顾伟国掏钱买的,也有了汽车的支配权。顾伟国很速度的把新林市的家大概装修了一遍,远远的把儿子支出去且要求跟着李经理按时上班,每天必须签到。起先还准备把刘冬梅支过去陪着呢,被顾航以雷雷上学需要照顾为由拒绝了。顾伟国起先还跟着往新林市跑,可毕竟是个大活人,也不能整天看着,见他听话按时上下班,渐渐也放松下来。顾航的乖顺在他的意料之外,可看见儿子这么乖,心里反而更是发疼。 顾航更乐意这样,顾伟国不常在,他不在的时候顾航晚上下班会给家里挂个电话以示存在,然后就驾车两个小时到叶川租房,到的时候正好叶川放学,两个人偶尔会做,偶尔只是抱着唧唧咕咕在悄悄话中过夜,当然,后一种情况多半情况下不会发生,怪就怪青春年少,有着永不知餍足的身体。第二天叶川起床早自习,顾航也跟着起床吻别,然后开车去新林市乖乖的上班。这便是常态。 顾航低估了老爹的本事,这样的小日子也才过了一个月,顾伟国一道圣旨又将顾航指派到外省去学习。要么跟着去培训,要么按他的想法,去外省找个学校把大学读完。接到圣旨顾航又偷偷跑回来见叶川,搂着他哼唧着表示不满,要是去培训得两个月回不来。叶川倒是看得开,说学习紧也没时间多陪,反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让他专心学习去。等高考完他就是出差自己也能陪着。 顾航想想也是,说好了隔天必须呼过去一条说想他,一周至少一通电话,然后用自己的各种委屈成功的让叶川陪着自己复习了一遍高一那场雪中储藏室里的姿势。好在屋子里有一张桌子可以让叶川两手支着,只是这样反而让身体拗的更狠,顾航摁着他的后脑,他就可以看着顾航在自己体内进出的过程。叶川羞耻的眼眶发红,被不断深入的时候看着近在眼前的床,有一种踢翻顾航钻进被窝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冲动。 可不管顾航再不愿意,还是跟着其他几个人一起去了外省,也迅速将自己调试到了好学生频道。他知道自己欠缺的,也知道早晚有一天要独扛大梁,今天认真了,以后就不用太辛苦。 叶川在紧张的气氛中度过一个月,五月份一场几个高校统一模拟高考时间和考场布局的模拟考,让一众人神经绷到了极点,最后一场散场的时候也让人松懈到了极点。考试一结束刘丹就拉住叶川同行,路上刘丹一直观察叶川神色,见他一路没什么表示,到了西门口的时候终于憋不住,气鼓鼓的问:“你就没什么东西送我?”两个人一起在广播站的时候就知道了彼此的生日,叶川往年的生日她也有送礼物的,还私用职权给叶川点了一首《生日快乐》。倒是也想要一起过,却每次都不见他踪影。事实上去年叶川生日,被顾航拉到屋顶看了大半夜的星星,今年生日却还没到呢。 刘丹倒也不是在乎那点礼物,只是预期中会有礼物有祝福,忽而到了眼前发现能为自己提供祝福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在何方神游,失落也就排山倒海的袭卷而来。 叶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到刘丹的生日。正想着怎么弥补呢,刘丹已经大方的拍了拍胸脯不乐意地说:“原谅你了,最近学习紧,可今天我想吃什么都得你请客。太不够意思了,你去年许诺第一个祝福我呢。我今天上考场心里还介意着,要是考不好,啧啧……你得补偿,必须的。” 叶川歉意地笑笑,任由她拉着,笑说:“你吃什么,尽管点就是了。礼物一会儿一起去选好了,你想要什么?” “直接问你要多不好?”转眼又说:“嘿嘿,我要水晶球,会唱歌会下雪的那种。” 叶川笑笑,“吃什么?” “我对吃的没要求,你给我买一张饼我都没意见。” “那可不行,我们去吃水煮鱼。” “你不是不喜欢吃辣?” 叶川愣了一下,有些感动于刘丹至今还记得高二陪徐老师一起吃饭时说过的话。 “你是寿星,你喜欢吃就行了。再说我也不吃辣椒,我吃鱼肉就行了。” 刘丹露着白牙笑的开朗,“那不行,我吃鱼你吃辣椒。哈哈,不知道会不会自燃。” “道理上说不能。” 两个人有说有笑,又和卫东走了个照面。卫东早交卷,已经买了饼准备回宿舍了,见到两个人又打了个呼哨,老远就笑着说:“哟,行啊幺川儿,考完试就带女朋友出来吃饭。要不要哥们儿请客?” “谁要你请,你自己都吃饼,不会想请我们吃馒头吧。”叶川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已经听见刘丹自然而然的接话。 “哎哟喂,你也太聪明了,连这都知道,怪不得幺川儿放着那么多美女不追,偏偏就看上你。” 刘丹立马去拽叶川的胳膊,“我很丑?” 叶川摇头。还未等刘丹得意就直接说:“很漂亮,还有思想,我想追也追不上呢,不知道以后哪个男生有福气会追上你。” 刘丹愣了一下,随即捶了他一把笑道:“你怎么学的这么皮呀,一句话都能绕成十八弯,累不累!” “聪明人都喜欢这么说话。”卫东肚子适时叫了一声,打雷似的,惹笑了叶川和刘丹。卫东吸吸肚皮和两人告别,刘丹这才抬头看着叶川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叶川点头,想了下又摇摇头。 “嘁,装吧你就!”刘丹撇嘴,“女朋友肯定是没有。我这么好的女生看上你,你还不赶紧开开心心的接受还要犹豫,真是没眼光。” 叶川笑笑虚心接受。 刘丹看着他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撇撇嘴道:“一点不诚心。就算是……不做男女朋友吧,朋友总还是。过个生日都不知道好好表现。” “你说要怎么表现?” 刘丹收起玩笑的态度,认真的看着他说:“叶川,再有不到一个月,咱们就毕业了。我想和你考到一所学校,可是我知道自己实力不行。要是我复读一年,你也不会等我对吗?”刘丹知道自己对于叶川来说,只能是朋友。可每个女生都有个玫瑰色的梦,像被关心被疼惜,有一个梦幻的高中三年,她也不能例外。 叶川略有尴尬的避开她的视线,刘丹又说:“我知道咱们俩做男女朋友没戏,虽然我一直都想有这么一天。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装着谁,又或者谁都入不了你的眼,可你今天是我的,我说怎么玩就怎么玩,你要像男朋友对我一样好。不准说不行,要不然你北广毕业做主持播音什么的,我到时候给你造绯闻。” 刘丹委婉的表白,又自嘲着帮自己解围。最后一个要求貌似强硬,却带着些许祈求,看向叶川的眼神都不敢太直接。花季女生,都想拥有自己的小幸福,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在另一个身上投注太多的关注。刘丹甚至想说,我装你女朋友那么久,就算是给个回报,也要真心实意的陪我一天吧,也好过高考成绩下来后你高飞了,我只能站在原地或者是远方眺望,连一点温暖的回忆都没有。 叶川还是被她倔强的眼神看的心软了。刘丹对他的帮助不是一句两句说的清的。他朋友不多,刘丹算是他最能一起闲聊说话的。她有很多美好,叶川不是不曾注意,而是明知道这些美好不是他的。 叶川看看刘丹紧张地捏着他袖口的手,郑重地点点头说:“好!” 刘丹眼睛瞬间湿润,撇开头重重哼了一声说:“你要是不愿意,我立马一脚踹飞你信不信?” “信。” “你要一直这么听我话就好了。”刘丹声音有些发颤。 叶川久久不语。 他这个假装男朋友做的很称职,陪着吃饭,陪着逛街,刘丹把自己的小女生脾气发挥的淋漓尽致,最后因为叶川扔进垃圾桶的1/4块烧饼两个人斗了半小时的嘴。 刘丹叉着腰指着垃圾桶说:“捡起来,浪费粮食。” 叶川皱眉,“你要吃吗?” “当然是你吃。” “我吃饱了。” “不行,你说今天听我的话,赶紧捡起来吃了,不然我回去写通讯稿发校报说你浪费不节俭。” “嗯,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这样开头。X月X日X点,在XX路口XX同学将1/4块烧饼扔进垃圾桶,其浪费粮食的行为令人发指……” 这是他很少在顾航面前表现的一面,犀利又不示弱。 刘丹忍着笑伸手就要下去捞,叶川赶紧拉住她,笑道:“你来真的!?你吃过的,我总不能放着留纪念吧。” “你女朋友吃过的你怎么不能吃了!不行,我帮你捞出来。”刘丹说罢又弯腰去捡,叶川笑的肚子疼,拽着她往一旁拽,刘丹顺势靠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不等笑容僵住的叶川生气,就理直气壮的说:“我亲自己男朋友又没亲你,不准生气。” 叶川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只能说:“去买礼物吧,你也……太能闹了。” “生气啦?”刘丹瞪着眼睛弯腰看他,“好嘛,你就当给我毕业留念了行不行?” 叶川笑笑,拉着她往精品店走。 有些巧合,再特定的人眼中看来就是长年堆积的必然。就像为了见叶川一面,昨天半夜上车,刚下火车就赶到学校的顾航。 叶川两个人从饭店出来,刘丹举着半块饼往他嘴里送,被他躲开的时候,顾航气还没有喘匀。也只是一个犹豫之间,他就选择了站在路对面观望。 不信任吗?是的。也许是恋人之间的通病,也许是太在乎了反而会无法容忍一些自己不会去做的行为。比如叶川允许刘丹拉着胳膊撒娇,比如刘丹方才踮脚羞涩地落下的一吻。 顾航将烟碾碎在手心里,心里有一股随时都要爆裂出来的怒火。他看着两个人几乎是头挨着头的一起挑选礼物,看着叶川笑着把一个水晶球小心翼翼的放进礼品盒亲手包起来拿在手里。那不可能是给自己的礼物,那么就是送给刘丹的了。顾航甚至看着他们从精品店出来,看着叶川主动拉住刘丹的手小心翼翼的过了马路。有钱有本事了,连女人都舍得花钱去哄了。顾航恶毒的想,用我的钱去养女人,简直就是找死! “今天很开心,你肯定也累坏了。虽然一天没到,但还是放你大假。”刘丹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方才那个吻很是仓促,心中想的是叶川最起码能回吻一下。这么想有些羞耻,但却是她高中毕业前最奢侈的想法了。虽然没能实现,但叶川能这么放开的陪着她玩,还是第一次。 叶川笑笑,眼神一转,却看见不远处一脸阴沉的顾航。叶川先是惊喜,瞬间脑中闪过方才两个人情景,再看顾航的脸色,心里就有些恐慌。 刘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远的招招手,抛去心里那点疑惑抬头冲叶川笑:“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和他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你……你先回去……要我送你吗?” 刘丹看看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的顾航,摇摇头,“我自己走。” 刘丹张开胳膊想和叶川最后抱一下,她知道,剩下这段时间,再这么轻松是没有了,而考试后,一定会各奔东西。 很简单的一个拥抱,叶川却没有勇气当着顾航的面做这样的动作。顾航将碾碎的烟沫扔到地上,走过去冷冰冰的说:“抱一下啊,自己女朋友嘛。” 顾航阴阳怪气,刘丹听了直撇嘴,大大方方的抱了叶川一下摆摆手说:“有些人要是不好你也别理他,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又该紧张了。” 刘丹要走,顾航哼了一声说:“还不是你男人吧,就这么心疼了。” 叶川心里不是滋味,伸手去拉顾航,刘丹已经转头仰着下巴道:“我喜欢心疼谁就心疼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航轻蔑地看着她笑,刘丹受不了他的态度,也挑衅地去拉叶川的手,嚷道:“别理他,神经病!” 顾航盯着他们二人交握的手,眼睛都能冒出火来。顾航犹记得昨晚半夜等在火车站的境况,一夜不睡,不过是想赶回来见叶川一面。离别月余,他想叶川应该像他一样想念,可他看到的,却是爱人和另一个人卿卿我我。那个人还是他曾经提醒过,让他保持距离的。 “放开!”顾航眼睛眯了眯。 叶川注意到顾航眼中的寒意,忙甩开刘丹的手劝她,“你先回去吧。顾航,今天她生日!” 所以就能卖身?顾航心里怒火更盛。 刘丹脾气上来,拽一把叶川凶巴巴的说:“你怕他干啥?他能吃了你?我就喜欢和你在一块怎么了?我就不走!” “婊。子!”顾航一把夺过刘丹手里的盒子摔在地上,盒子裂开,露出里面方才伴着音乐白雪飘飘的仙境,如今四分五裂的水晶球。 “你干嘛!”叶川推一把顾航气的嘴唇直颤。 顾航额角青筋直跳,指甲嵌进肉里才勉强压下把眼前两个人打成一堆烂泥的冲动。刘丹被顾航两个字钉在原地,缓了片刻眼泪汹涌而出。没有人能忍受这样几近诋毁般的评价。 叶川攥着拳头大口呼吸,看看抿着嘴垂泪的刘丹,颤声对顾航道:“你,道歉!” 顾航视线扫过两个人,轻挑道:“大街上接吻,滋味是不是很好?” 刘丹一张脸涨红,哭道:“你流氓!” “哟呵,我流氓?刚才谁大街上玩儿打呗儿呢?想男人想疯了吧你……” “啪……”的一声,打断了顾航的话也让出手者当场呆住。顾航瞪着眼睛盯着叶川,眼神疯狂。刘丹瑟缩一下,拽拽叶川的袖子想让他退开些,叶川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恍若未觉。 “顾航……”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带着祈求,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 顾航眼睛眯了眯,攥紧的拳头抬起来,到了嘴边松开了,抹了下嘴角嗤笑了一声,甩着步子离开。舍不得打,都这样了一指头都舍不得。顾航看不起自己,极度看不起。 “顾航!”叶川追过去拽住他的胳膊,“你等……你等等,你听我说。” “滚!”顾航缓慢回头,冷冷看一眼叶川抓着自己的手,甩垃圾一样甩掉,一字一顿道:“别他妈让我说第二遍!” 叶川方才打过顾航的手瞬间就重到抬不起来,看着顾航走远,脑中瞬间就空了,仿佛人若是离开,便也不会再回来。 “哥!”叶川声音慌乱,带着祈求。顾航脚步只是顿顿,不过瞬间,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第75章 冲突2 重新坐上火车的时候顾航方有些后悔那么容易就放过那对儿狗男女。对着叶川那张脸下不了手,那么就在心里狠狠的蹂躏。等到在心里把刘丹和叶川揍的满地找牙的时候,顾航也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种压抑到胸腔想要爆裂的烦闷。 BP机不停的响,顾航掏出来看了一眼,抠出电池直接扔出车窗。许是顾航的不安稳太过明显,导致旁边座位一个掀着T恤露大肚皮的光头不停的斜着眉眼打量他。顾航邪气正没地方发,一拍桌子叫道:“你他妈看什么看!” 许是没想到顾航看着不大脾气不小,光头愣了一下才同样大声回骂:“你他妈没看我怎么知道老子看你?老子稀罕看你!毛儿都没长齐!” 顾航一句“你妈逼”就扑了上去。 这是一场突发战争,开始的莫名其妙,终结处也没有一点英勇的色彩在里面。 附近座位的人连摔带爬的躲开,顾航手脚并用哪里疼往哪里打,那一刻光头突然就幻化成了叶川的替代品,承载了顾航全部的怒气。顾航一面使劲儿发泄一面想,老子是不出手,一出手就有你哭爹喊娘的时候。 虽然个头在那里,但毕竟力气没有对方大。乘警吆喝着赶到的时候,顾航已经被光头压在了身下,两颊被几拳打得肿的老高,嘴角还带着血。光头也没少挨,一只眼睛一直闭着,被乘警拽起来的时候还捂着眼睛骂骂咧咧。 方才还一点就着的顾航此时却像脱力一般,任由乘警怎么推搡怎么吆喝都一句话不说。这一路是被压在火车头小屋里蹲着度过的,有女乘警过来想给顾航擦擦药,都被他一臂挡开了。男乘警看不下去,又给了顾航几脚。 顾航游魂一般被扔到终点站,半途中收到乘警电话的李经理早就在车站等着,见到他这样惊得吸了口凉气。 开车回住处时顾航吐了一路。人倒是听话的很,李经理往哪儿带他就往哪儿走。医院去过,轻微脑震荡加软组织挫伤。顾航任由医生摆弄,一直到所住的酒店顾航才冷冰冰的开口:“我歇几天,没事别打扰我。还有,别告诉我爸。” 虽然年纪轻轻,顾航冷着脸说话时还是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李经理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好休息,药按时吃。饭菜我会告诉酒店按时提供,有事打电话。” 顾航冷着一张脸上楼,开门将自己揉进被子里的时候疲惫袭来。顾航想,得把事情捋捋清楚。可要去想,却总觉得不能想,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顾航曾捏着叶川的大腿说,如果和刘丹有什么,一定会打折他的腿。可如今呢?被人攉了巴掌,还没舍得还回去。 “孙子!”顾航有气无力的骂自己,“窝囊废!” 顾航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发现一个合适的人都没有。 “我他妈为了你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掏心掏肺的,你他妈的逍遥……”顾航说不下去,眼睛酸的厉害。转手拉过薄被蒙住头,依稀能听见他低声嘟囔,“你他妈的够狠!” 女人善于制造围城,也许这是某类女人的天性。刘丹潜意识里就在为心仪的人织网,将人网在中间,总有一天网会收紧,将人束缚。可这次叶川的失常让她诧异的同时也明白,她对于叶川来说即使不同,也并不是一个重要到无法切割的人。刘丹本来就对两个人之间不抱希望,今天鼓起勇气这样要求,一是为了能有一个回忆,二是私心里还是希望叶川能够有所回应。可结果是没有,就像单敏曾经说过的,要在一起,你们一起做广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何必拖到毕业? 叶川红着眼眶推开她,说“你走吧!求你!”的时候,刘丹就知道,她对于叶川,也许并不比顾航这个人重要。 叶川之后就匆匆回到租房等着,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才想起来顾航是坐着出租走的,也许去了新林市,这才匆匆去了学校找了个公话亭打传呼。 他道歉,解释,说了公话号码然后就一直守在电话亭边,一直到熄灯铃响起,也没等到公共电话的铃响。 夜里也并不好过,叶川握着呼机,总怀疑是电池不够用,换了电池,又忘记了那两节是否已经用过。叶川神经质的检查呼机,然后握在手心里贴在胸前一遍一遍的祈祷他能回信。 原想着世界很小,原来世界这样大,只一个恒县,顾航消失,他就找不到。 “哥,回我信息好不好?”叶川泣声求饶,只可惜,身边再没有人搂着他拍着哄他说,什么都好。 接连一周,叶川都没有收到顾航的任何消息。叶川去过顾家一趟,顾伟国去了新林市,余下雷雷和刘冬梅很热情的招呼他留下来吃饭,叶川摇头拒绝,问了方知道顾航一直呆在外省。那么那次是隔省跑回来看他的吗?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叶川后悔了,后悔当初气愤之下的举动。他甚至想,顾航若是回来,他愿意让他打回来,真心实意的,只可惜顾航一直吝啬于给他这个机会。 顾航极其消极的在酒店度过不见天日的三天,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整个就变了个人,胡子邋遢,好似沧桑了许多。刘经理憋不住进去看他的时候顾航叉着腰站在窗边,正想着超市管理的事情。他准备把叶川扔了,想破烂儿一样扔了,即使做不到长久的扔掉,最起码近期要扔了。在他不再恶心那暧昧一吻之前,且放着吧。 顾航转过头的时候李经理吓了一跳,看着他的胡子笑说:“你这是开始准备蓄胡子了?” 顾航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会儿说:“有这个打算,剃光头蓄胡子,会不会显得特别个?” “呵呵,若是开会,可能会惊到一群人。” 李经理看看顾航当垃圾一样扔在桌子上的空机子,“需要电池吗?” “不用。”顾航把BP机随手捞出来扔到抽屉里,“坏掉了。” 顾航发现,扔了叶川也并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只不过每天闲下来就总是想摔东西找人打架,叶川越接近高考他就越暴躁。顾航不得不承认,他后悔放他高飞了,如果叶川能主动提出在新林市上学(有一所师范类一本院校),顾航想,自己一定能开心的疯掉,可他很早之前就答应也鼓励了他去北京。越接触社会顾航也越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去北京,那就连个屁都不是,也许就沦为打工仔,每天为了工资奔波,这还是好的情况下。顾伟国将全部财力甩在超市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有能力在北京创业。当初太过单纯的一味鼓励和不让叶川受半点委屈的心情,如今看来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个人的时候,顾航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渺小,也有了叶川即将脱离他的羽翼展翅高飞的恐慌。 呼机顾航也一直没再捡起来用,直到结束培训回新林市的时候,才从抽屉深入找处这个当年一起买下,用来联络对方的小黑方块。装了电池进去,嘀嘀的提示音总算让顾航觉得,还有人在惦记他。 顾航一条条翻着看,从最初的解释和道歉,到最后的请求,再到最后恢复往常一日一条的想念,慢慢的堆积在一起。说不好什么感觉,顾航开着车回家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还是拐到了学校。学校气氛是沉闷的,就连一直没什么压力的卫东也好似老了好几岁,被顾航叫出教室的时候还打着哈欠,嘴里抱怨着最后几套题有多难。 “回来啦?还是毕业了好。”卫东羡慕唏嘘,“你看我们一个个,都被烤糊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头。” “走,请你吃饭。” 卫东揉揉眼睛,他想睡觉。这种紧张的气氛中,他昨晚抽了疯了,竟然十一点回去又和宿舍的人卧躺了一个小时。 “我去找幺川儿。”卫东指指天井处的石凳子,“你坐会儿,一会儿就好。” 卫东拖拉着步子上楼,顾航没坐,他有点想转头就走。且不说不合适,内心深处也有个声音叫嚣着不愿意离开。顾航低着头纠结走还是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带着叶川冲了过来。 “哥。”叶川有很多话要说,见到人,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嗫嚅了半天说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你回来了?” “嗯。” 叶川这一个月瘦了很多,之前他胖些瘦些,在床上顾航通过手感才能察觉的到,原因是那张脸长的实在是精巧,胖或瘦都不会有太大变化。这次也许是长时间不见,顾航一眼就察觉到他的清瘦。顾航不认为这种瘦是自己带来的,也许是接近高考吃饭不准时,又或者之前他堆的零食太多,如今没有了加餐,便慢慢瘦了。 卫东晃过来,斜眼看着叶川说:“你属兔子的跑那么快!” 叶川笑笑,想去牵牵顾航的手,见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很随意的垂着,发现他看过去,又将两个人靠近处的手收进了口袋。叶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涩涩的发疼。 之前身体上太多亲密,以至于顾航看见叶川那一瞬就想伸手抱住揉进怀里。那手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只想着捞过去。将手箍进口袋,顾航随意的问:“报过志愿了吧。” “嗯。” “哪个学校?” 叶川看看顾航,“北广,新闻传播。” 即使知道结果,顾航心里还是堵了一下,扭头问卫东,“你呢?” “我比不上他,我去新林市读个专科就行了,离家还近。王波报的也是新林市,到时候咱们仨还在一起,斗扑克牌都不用跑大老远,嘿嘿。” 顾航点点头没再多说话,瞬间安静下来,让叶川敏感的察觉到顾航的不愉快。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卫东是那股疲惫劲儿一直没过去,喝汤的时候还在打哈欠,顾航没怎么动筷,可也没给叶川夹菜,就翘着二郎腿坐着,基本算是垂着眉眼用目光解剖眼前盘子里叶川夹过去的那块鱼肉。叶川吃的有些小心翼翼,不停的观察顾航的神色,趁着卫东不注意,偷偷将手放下去牵了牵顾航的手,也没等到多大的回应。 一顿饭结束,顾航说要回家去,卫东把人送上车,叶川却慌了手脚,屡次投向顾航的视线都带着恳求。顾航只当作没看见,低着头关门发动汽车,然后摆摆手开走。卫东想回去补觉,见叶川没有回学校的意思,一个人先走了。叶川站在马路边,眼眶还是红了。 叶川抬手捂住眼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太难过了,这一个月每天他都在等呼机响,每天都在等。呼机没响,可总算把人等回来了,还是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又走了。叶川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为了顾航一句话撑到高考结束。 有汽车在脚边停下,叶川往后退了一步等着车子过去,等到眼睛湿了又干,也没有见脚前的车子离开。叶川抬头,透过玻璃摇下的车窗,看见冷着脸看着他的顾航。方才压下去的泪意瞬间又汹涌而出,“哥”,只一声,叶川带着委屈和思念的眼泪便又涌向眼眶。 “上车!”顾航不耐地敲打着方向盘。 叶川脚步不稳的绕过去上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别开头忍下眼泪,垂着眼帘低声说:“对不起。” 顾航一踩油门飞了出去,冷着脸一直把车开到东郊荒凉地段,猛然间的刹车险些让副驾驶座位上的叶川撞到前玻璃上。 顾航指节敲打着方向盘,憋了半天还是问:“知道错了?” 叶川咬着嘴唇,沉默良久才说:“刘丹过生日……” “别他妈在我面前提那个贱人的名字!” “那天她过生日,我错在不该答应她……陪她一天,还动手……你错在摔了她的礼物还骂人。我和她是朋友,你该知道,仅此而已。”叶川果真不再提,咬着牙看着窗外声音也冷了下来。 顾航气的手指有些发抖,他没想到叶川到现在还理直气壮,显然一点被女人精心接近的觉悟都没有。如果不是太自信两个人不会有越轨的那一天,就是很享受那种暧昧。 顾航忽然靠过去,在叶川伸手想要抱住他之前一把把门推开,指着外面说:“下去!” 叶川探出去的手尴尬的停在腿边,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怒容的顾航,良久都没做出反应。 “你让我下去?” 顾航胸口闷疼的厉害,被叶川惊痛地看着,竟说不出第二遍。叶川伸手去拧他的脸,哭道:“我就打你了怎么着,你还回来啊,你不理我!我每天都给你打传呼你不理我!” 顾航鼻子酸的厉害,抬手去挡他的手,叶川手下用力,顾航疼得吸了口凉气,猛地转头瞪过去。两双湿润的眼睛瞪视片刻,不知谁先往前凑了一下,转眼间便连咬带打的纠缠到一起。 第76章 上部完 大开的车门重新被关上,叶川不断收紧手臂,直到咬着他嘴唇不停撕扯的人缓慢松开了,趴在他耳边叹声说“你想勒死哥吗?总是你有理!”的时候,才闭上眼松开了手,眼泪却扑扑的往下掉。 顾航叹口气,搂住叶川轻划着他的背,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伏低做小?之前做过太多,此时却不想再把一切过错都拉到自己身上好言相劝。顾航知道自己在意叶川对他的态度,十分在意。其实叶川没必要为了他放弃大好的机会选本市的学校,可他就是在意。如果叶川问一问他,顾航一定还是会支持他照着原先的想法来,毕竟是人往高处走,可这会儿竟转不过来那个弯儿,特别是卫东和王波都考本市的情况下。 其实这个结果是两个人一早就说好的,顾航知道自己纠结这个是有点犯贱。他觉得自己该成熟起来,像一个男人,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点屁事纠结。可想归想,要做到却是那么难。 叶川咬一口顾航的肩膀略带蛮横地抱怨:“我解释的不清楚吗?你不想理我不打电话就是,呼我一下不行吗?你想消失就消失,我连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不知道吵架之后出门右拐等着对方去找吗?” 顾航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胸口那团烦闷没有减少,却再也凶不出来。搂着叶川好半天才说:“出门右拐?呵,是不是以后你气死我,我也得出门右拐等着你?” “指不定谁先把谁气死呢,你这个日本人!” “嗯?” “小心眼子!” 顾航郁闷地松开手,看着泪光未干抿着唇瞪他,眼神里分明有担心和怯意的叶川,勾着一边嘴角抬手揉揉叶川的头,笑的无奈。 顾航从这场战役发现了叶川的聪明。他不一定不知道自己的错,或者说,他不一定不知道顾航忌讳什么,但做过了,他也知道错了,却能寻找一条迅速让两个人和好的方法。有什么比含糊过去小小的撒娇更快捷的呢?顾航心里即使不是滋味,也不舍得责备这样小心翼翼又强装不讲理的叶川。也许他是不想让两个人之间硝烟弥漫,也许是害怕顾航真的生气给两个人的感情画上一道抹不掉的痕迹,可不管怎样,他成功了,顾航确实不舍得责备,不舍得再揪着不放。可是…… “川儿,别犯我忌讳。”顾航叹气。 叶川身体不甚明显的抖了一下,半晌也叹口气说:“对不起。以后,也别让我找不到你。” 顾航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算是答应。 近两个月别离,算是目前为止两人分开最长的时间。想念,渗透在每一处毛孔。顾航把叶川抱在怀里轻啄着,细细密密的,竟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顾航忽然发现,安静的环境中单纯的抱着爱人,只是简单的亲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回家吧?想不想吃酸菜鱼?”叶川摩挲着他的手指问。 “想。”顾航最后落下一吻,吐口气开车往租房不远处的菜市场开。想着叶川马上高考,猪肉都没敢买。顾航觉得老祖宗以形补形的说法很有道理,害怕叶川沾了猪肉被猪油糊了脑子。 晚上饭菜算不得丰盛,只一条酸菜鱼和一份凉拌菜,汤是稀米汤,两个人却吃的津津有味。事实上大部分鱼肉还是进了叶川的肚子,顾航负责挑刺,因为很久没见,心里很是温柔,挑的格外认真。叶川享受他像是对孩子一样的照顾,心安理得,又幸福的想落泪。他所遗失的亲情,在顾航身上都找到了,如果两个人都学会信任,将会是多么完美的一件事情?顾航最后眯着眼睛把鱼脑儿挖出来送到他嘴边的时候,叶川愣愣的吃下去,掩下眸中的湿意,在顾航唇上重重落下一吻。他告诉自己,要克服自卑,学会信任。 饭后叶川收拾东西,顾航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叶川收拾妥当,看一眼床头微皱着眉头的顾航,抿抿唇还是轻拉上布帘,在外面兑了温水洗身体。如果顾航还醒着,想必会因为叶川的动作兴奋到不能自已,那样便又是一个疯狂的夜。只是叶川带着羞涩挪到床边坐下的时候,听到顾航微微的鼾声,才知道自己刚才的内心斗争都白做了,羞耻的感受也白感觉了。 叶川撇撇嘴,轻手轻脚的扶着顾航想让他躺平了,试了两次没成功,最后干脆跑到床尾拉着床单,纤夫似的憋足了劲儿把整个床铺往后拉了半尺。“哐当”一声,顾航一颗脑袋摔在没了床褥的床板上,声音还挺清脆。叶川呆住,见顾航只皱皱眉竟然没醒,爬过去将他脑袋抱起来塞了个枕头在下面,顺便揉了揉顾航的头,想着叶妈妈曾经唱的小曲儿,嘴里无意识的念叨:“揉揉按按,疙瘩疙瘩快快不见。哦~~不疼啦。” 顾航憋笑憋的痛苦! 等他总算忙完熄灯爬上床躺下,顾航突然翻身压过去,准确无误的含住他的唇,终于让叶川的劳动没有白费。被进入的时候叶川还皱着眉问:“你……不是累了?唔……” “笨蛋!”顾航将枕头拉到叶川腰下,卡着他的腰开始自己的正餐。 顾航果真累极,事后没有清理便睡着了,叶川靠在他怀里反而有些睡不着。指腹顺着顾航的手指无意识的挨个摸了一遍,瞪着眼睛看着黑暗不知道想什么。 “嘀”的一声,顾航放在床头的BP发出一道亮光。叶川伸手摸到,打开了看到上面一道讯息——好消息分享一下,我保送师大咯。柯睿。 不过片刻又是一条——太激动了刚才,你估计已经睡了。名额早定了,老师却一直压着没说,刚听到,激动的睡不着觉。 ——我才不告诉你我害怕高考,哈哈。 ——高考过去海边玩怎么样?还有,晚安。 叶川看着暗下去的屏,愣了半天把呼机放回去,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陪你玩?你算老几?” 叶川做出不屑的表情,身体放松的窝在顾航怀里,嘴里还嘟嘟囔囔。最近压抑坏了,且让自己幼稚一回吧。能有人撒娇,是件幸福的事情。 叶川没想到会在考试前一天被人喊出去,见到的却是叶耀堂。嘴上说没有亲情,但再见面,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更何况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已经长高了的叶帆。叶耀堂纯碎是来看孩子的,一开始在一个户口本上,怎么丢都是自己的,这时候迁出去,反而觉得有点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趁着高考的时候过来,王兰香举双手支持,虽然当初和耿志辉的关系弄得并不融洽,但是她觉得对叶川好些,总归是没坏处,毕竟耿志辉是吃国家饭的。十个茶蛋还是她专门煮出来让叶耀堂带过来的。 三个人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叶耀堂直接把袋子递过去,说:“你婶儿给煮的鸡蛋,还有几斤苹果。” 叶川想了想接过去转手递给叶帆,“你吃吧。” “你吃吧,你要考试。”一直没说话的叶帆总算活络过来,又问:“哥你以后还回家住不?咱爸说盖了房子肯定有你房间。” “嗯。”叶耀堂点头表示赞同。 “你跟我住也行。”叶帆再表态。 “我有地方住。” 一时无语,叶耀堂本来话就不多,不但是面对叶川,对着叶帆也是一样。此时冷下场,就更是没话可说。叶帆心里憋着气呢,觉得叶川是傍上了有钱的爸爸,连自己这个弟弟都不要了,说了几句软化见他还是冷冰冰的,就有点想走。叶耀堂也实在是找不出话来,嘱咐了一句要好好考试,考完试回去住也行就走了。 叶川拿着煮鸡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愣的站在大厅里,等到周明喊他过去搬书才反应过来。 其他人的课本都是搬宿舍,等高考过后再想法子运回家里。叶川只有那处租房,且假期里肯定是暂住,和顾航说好了的,今天过来把书搬回租房,只是等到现在也没等到人。 刘丹自上次生日以后,对叶川态度就单纯下来,只不过既然是好朋友,重体力活儿的时候自然要可劲儿的用,于是叶川便成了她的运输工具。 高中生的书从来都是多的吓人,天气又热,叶川几趟下来,跟水洗过似的。刘丹拿着洗好的毛巾站在一边清清爽爽幸灾乐祸的笑,还说,这是最后一次用的上你了,以后你再想搬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叶川心底哀嚎,对于体力活,我从来不会向往。 叶川再帮着老宿舍几个人把书搬到寝室,已经差不多是出气多进气少,好在自己的书周明他们帮着也搬去了小铁屋。王波妈唏嘘着惦记家里的王波,叶川干脆自作主张放了她的假,还让宿舍几个人过去挑了文具。左等右等等不来人,高一高二都放假,高三的学生大多也都把考试用的工具都准备好了,生意也并不好。叶川挑了几本第二天要看的书(考前放假一天),锁了门挂上停业的牌子出了学校,手里还有叶耀堂送过来的茶蛋和苹果。 叶川等到晚饭也没等到顾航,吃茶蛋的时候倒是五味陈杂。记忆里叶耀堂单独给他煮鸡蛋的经历……好吧,根本就没有。叶川打断这想法转到顾航身上,想着他应该是在家里陪家人。临近考试,叶川反而学不下去。关了门想出去走走,晃来晃去还是徒步往东走。那边有一个广场,夜景很美,有很多孩子和老人会聚上那里跳舞或者练功夫,叶川喜欢看别人热闹,看着华发的老人跳舞也特别有感觉。 可能是天气太热,今晚竟然有喷泉。其实是广场中心简单的几个水柱,但有不少小孩子半大孩子在水里追逐打闹,弄得浑身湿溜溜的。叶川沿着外围走,偶尔被里面泼出来的水溅到,也只是抿唇笑笑。 隔着一层水柱和中心穿梭的人群,叶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另一个自己并不算很喜欢的人——柯睿。 叶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几天前看到他的讯息叶川还在吃味,只是没想到高考前期他就又跑了回来。顾航一直没去学校帮着他搬书,一定就是招待他了。 叶川看着柯睿扭头冲顾航笑,手里拿着闪光竹蜻蜓,猛地一搓,便闪着蓝光飞到天上。他甚至还看见顾航耐着性子去帮他把飞走的竹蜻蜓捡回来。 顾航手里拿着竹蜻蜓往柯睿走的时候看到的叶川。他本来吃过中饭就要去学校帮叶川搬书,顾伟国却突然让他跟着去服装城见客户学着谈生意。好不容易做完陪酒小厮回家,刚进门就看见正和雷雷下象棋的柯睿。用柯睿的话说,他是过来挽救顾航免于灾难的——高僧开过光的檀香木手镯,帮他避灾。 顾航知道叶川对柯睿的态度算不上友好,上次收到信息叶川连提都没提,还是顾航摸呼机的时候酸溜溜的嘟囔了一句,“你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了”。因为不友好,在高考前夕为了怕影响他考试,顾航才连提都没提。 吃醋这事儿实在是奇怪,顾航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叶川和男生在一起他无所谓,就是见不得他和女生站在一起。叶川恰恰相反,见不得他和男生走的太近。顾航不觉得自己幸运到见到一个就是同类,柯睿对他来说和周明没什么区别。 顾航看着叶川愣在那里的模样,想着他又是在心底较劲了。也好,顾航想,既然看到了,也许让他多看一会儿能让他知道自己当初撞见他和刘丹在一起时的心情。 叶川不想和柯睿正面接触,人总是有相互比较的心理,特别是和自己有竞争性的,叶川也不能脱俗。每当和柯睿站在一起,叶川总会从长相、学习到家庭比较一遍,发现什么都比不上,心里就会有强大的落差和危机感,他不喜欢那种感觉,像是站在崖底仰望着他和顾航在一起,并且他们两个还是很相配的那一对儿,而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叶川看着柯睿拿出一个手链一样的东西给顾航戴上,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曾经见过一款手表,价钱在五百块左右,肯定不是什么好牌子但是戴着很好看,他曾经想着忙完考试拉顾航过去看看呢。 叶川知道顾航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两眼,站了良久没见他过来,转身往回走。那是一种复杂到捋不清到底什么感觉的状态,说不上吃醋,说不上嫉妒,更说不上痛不欲生。只是胸口习惯性的发闷,闷的叶川要大口呼吸还是觉得压抑。 叶川懂了顾航当初的怒气为什么能延续一个月都不停歇,他也想像他一样转身消失一个月,只是发现自己远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人。 叶川沿着大路往南走,速度很快。顾航再转身找不到叶川的身影,心底骂了一声,追过去去找。远远的看见叶川往南走,连忙跟上。柯睿追过去问:“找谁?” 顾航指指叶川的方向,“看见熟人了。” 柯睿跟着追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儿,疑惑地问:“他跑什么?” 顾航心想,还不是你那手链惹的祸?我他妈真是幼稚透顶了,竟然同意让你给戴上。 距离拉近,顾航喊了一声:“叶川!” 叶川站住,抚抚胸口,觉得跑一段舒服很多。叶川觉得自己需要锻炼身体了,不然怎么会刚跑了一段就觉得腿软。 顾航追上,气道:“你跑什么?” “啊,我……锻炼身体。” 柯睿离两个人有点距离,叉着腰喘着气说:“只放一天假,后天就考试了,还锻炼身体?” “三天考七门,我怕受不了。” 顾航拉着叶川往一旁走,柯睿识趣地站住。等拉开些距离顾航压低声音说:“我要是不追过来,你想跑到哪儿去呢?” 广场本来就在新区,柯睿看看有些荒凉的地段,眨了下眼睛说:“我就是随便走走。” “走走比我跑的都快,你行啊!来找我的?” “不是,我随便走走。” 顾航捏捏他的肩膀,叹口气说:“又吃醋了。” 叶川摇头,终于把视线调到他脸上,说:“我不吃醋了,我知道你故意这样给我看。” 顾航愣住,叶川又说:“没必要,即使……我也不会背着你做什么,要是那样,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想明白了,咱俩其实谁都不信谁。”叶川想说,即使不爱了,也不会背着他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叶川生性保守,和顾航在一起,即使没想过一生终老,也从来没想过身边的会是另外一个人,更何况他要顾航许给的一生。 顾航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不对,知道不对,还是控制不住。”叶川苦笑,“道理我都知道,就是做不到。” 远处有摩托车打着远光灯嚣张的奔过来,顾航拉着叶川往路边靠了靠。正要说什么才发现摩托车走的路线很扭曲,普通的摩托车,非要骑出赛车效果的S形路线。被远光灯晃到有一瞬间的视觉盲点,顾航闭着眼将叶川推到路边粗壮的杨树中间,扭头背光看见柯睿遮着眼睛站在另一边,身后另一方向同样一个闪着远光灯的汽车呼啸而来。顾航没见过会车警示灯这样打的,特地留意了一下。从他看出摩托车路线冲着柯睿而去到扑过去,也只是一瞬间。叶川被他推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公路沟里,还没有站稳,看见他冲柯睿过去下意识的就追了两步。摩托车大幅度的扫了个方向,突然冲着叶川过来,另一边顾航猛地把柯睿推倒到路边,回头看叶川的时候,却随着汽车的刹车声飞了出去。 顾航被撞飞的片段在叶川眼中成了慢镜头,让叶川有一种心被掏空活活疼死的错觉。叶川腿上痒了一下,被摩托车带起的风从面上刮过去,吹的头皮一阵发麻。这一切,都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汽车停下,司机骂骂咧咧:“大半夜站国道路口,找死啊!” 叶川看见顾航从地上爬起来,僵直的身体总算找回知觉。 “碰到没有!” “撞到哪了!” 两声混成一声,都喑哑而颤抖,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苍凉。 叶川见他问完一句就没有下句,连忙扶住他,颤声说:“没,摩托车……斜过去……你身上疼不疼?” 柯睿从地上爬起来也跑过来,因为受惊,声音也有不自知的颤抖。他借着汽车的灯光看看顾航,没见什么外伤,再看叶川,见他一条裤腿迅速染红,不一会儿薄薄的浅色长裤就被血染到裤腿边。 “腿!你腿怎么了?”柯睿扶着叶川一条胳膊,“你哪儿疼?” “不……不疼!”叶川动动腿,竟然除了血淌下来的潮热感一点不觉得疼,抬头见顾航视线定在自己身上连动都没有动,突然就慌了。 “哥?” “腿……”顾航张嘴血便溢了出来,他随即闭上嘴,还是没能压住随即涌上来的咸腥。 叶川想尖叫,却发现脑中瞬间空白,连说话的力气都被瞬间蒸发一般。随着顾航的力道,软软的瘫在地上。 柯睿扭头去找车主,人已经快速跳上车,掉头跑了。 “操你妈!先把人送医院呐!”柯睿追着车子大叫,眼睁睁的看着汽车消失。 叶川跪趴在一旁,头枕在顾航头边大口大口的喘气,除了一声一声唤着瞪着眼睛流泪,什么都做不了。他想站起来,想背着顾航奔跑,试了几次,身体像没了筋骨,怎么都动弹不了。 “哥,对不起哥。我站不起来啊……啊顾航,求求你了……你别有事……我会死掉的!” 柯睿跑回来,拽叶川起来想让他先将人送医院,见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一咬牙摸了顾航的车钥匙就往广场跑。 柯睿怎样冲了一个两千米把车开过来,又抖着手脚将两个血人拽到车上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顾伟国带着刘冬梅和雷雷赶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被晾在床上还没有往手术室推。叶川裤腿一兜的血,染红了病床上的床单,人早就晕过去了。顾航安静的躺着,太过安静,像是睡着一般,只是耷拉着的眼睛一直看着叶川的方向,胸口偶尔动一下,状似随时都会没了气息。 商场打拼了多年的顾伟国,疯了一般拽着护士拿的收费单据撕了个粉碎,大声叫骂医院缺德,竟然不先救人。其实不是不救,该做的路上都做了,目前只是在商量方案。 一名外科医生领着几个人推着叶川率先进了手术室,余下几个主治医生围在顾航床边小声商议。 刘冬梅看见两个孩子模样的时候已经瘫在了地上,雷雷不知道该做什么,把刘冬梅拽到凳子上,想去看看顾航,一松手刘冬梅就会往地上滑,只好陪着妈妈在那里掉眼泪。雷雷觉得不真实,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发生在镜子里,上面是一层水雾将生活扭曲,抬手抹去了,一切便成还原。 顾航尚且有些意识,见叶川被推进去,心里竟松了一口气。医生的声音传过去,像是隔着水膜一般,听着很不真切。 “别松劲,你爸妈都在边上看着你的。”有医生狠狠的摁着他的肚子,顾航疼的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心下无奈的想,这是要死了吗?刚爬起来的时候还那么顺溜,还以为能保持英雄形象,结果成了狗熊。 顾航想起那个白胡子老头给自己卜的卦,心里无奈。想起前生,再看现在,虽然老妈白着脸瘫在那里喘气,老爸一泡眼泪又叫又哭,可总归还是觉得幸福。老爸那张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脸出现在面前时顾航长长呼了口气,好在出车祸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个为了家人操劳了一生的父亲。他包容了自己太多,能替他受罪,顾航觉得欣慰。只是叶川……想起叶川,顾航担心又添一层。 “航,你哪儿疼啊?”顾伟国就那么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手都不敢落在他身上,生怕压坏了。 “爸……”顾航一张嘴,一口闷在嘴里已经发紫的血淌出来。顾伟国崩溃地拍着额头嚎啕大哭,“不说了,不说了航!别怕航别怕,爸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爸,好好……对……叶川……和雷雷一样。” 顾伟国心里瞬间蒸腾起一股怒气,看着顾航吃力叮嘱的模样,只能将怒火憋在心底。 “爸,对不起……喝酒……别开车。雷雷会出息……好好对妈……对不起……” “川,别恨……畜生……”顾航思维开始散乱,前生今世交织在一起,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台手术只做到一半,处理了一下腹膜后血肿和血胸就转到了市里。天蒙蒙亮的时候重新被推进手术室,到天又黑下来都没见人出来。期间护士跑出来一趟通知病危,只是强撑着才跟过来的刘冬梅直接晕了过去。全家都乱了,雷雷一直贴着墙站着,不哭也吭声,瞪着眼睛不知道是怎么了。顾伟国嚎两声就嘟嘟囔囔说些什么,一遍一遍念叨儿子的名字。瞒着老太太,顾航叔叔也带着婶婶赶了过来,在顾伟国两口子失了主心骨的时候还能帮着撑一撑。 顾航浑身插满管子被推出来的时候,顾伟国还坐在地上,哀求的看弟弟一眼。等顾伟业问过医生确定还活着,转头告诉他的时候,顾伟国终于松了口气,人却直接瘫了下去。 顾航中间又进了几次手术室,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十天里,被推进去几次就有几条病危通知下来。每次护士冷冰冰的说一遍“六床病人病情危重,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再递过来一张纸,一家人就陪着生不如死一次。起先一家人还会抱头恸哭,到最后竟然能面无表情的听着护士陈述,平静的接过通知单。 面对这场意外,顾伟国两口子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的。顾伟国恨上了一个人,即使他也许还躺在医院里连高考都耽搁了且十分无辜。顾伟国恨这个让自己儿子走上弯路的人,又因为他出了车祸,那么不能让人原谅。刘冬梅则想的不管儿子以后想什么要什么做什么,都要尽力满足。人安安稳稳活一辈子,太不容易了。 顾航醒过来的时候高考已经过去了七天,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削苹果的柯睿。柯睿对上顾航的视线愣了一下,咧嘴笑笑,强自平静的说:“醒啦。” 顾航眨眨眼睛,张张嘴想说话,柯睿一面按铃一面说:“你气管出了点问题,还不能说话。两个阿姨去休息了,顾二叔出去买饭,顾叔叔送雷雷回家考试,好像还有事情要办。我知道你想问叶川,我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情况应该好很多,在你们县医院就能治。” 一家人没能见到顾航醒过来的那一刻,可激动一点都没有减少。顾航眨着眼睛看着刘冬梅和婶婶趴在自己床边哭,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流泪。 第二天顾伟国才赶过来,顾航望着父亲想让他说一说叶川的情况。顾伟国不知为何就突然爆发,冲着顾航喊:“你是不是作死?你是嫌我和你妈活的长是吧!他滚了,该滚哪儿滚哪儿了,再也不回来了!” 刘冬梅不明所以,拽着失控的顾伟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顾航哀求地看着顾伟国,等不来自己想要的,失望地闭了眼。 半年后出院,顾航再也没能联系上叶川,他确实如顾伟国所说滚的不见了,消失在那座小城,两个人一起走过五年的地方。一家人很默契的,谁都不在他面前提叶川的名字。顾航连哄带骗,也没能让雷雷带过去一点信息,逼的紧了,雷雷就贴着墙瞪着水汽弥漫的眼睛看他,狠狠的。顾航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亲自回了趟恒县,那个小租房已经转手。房东说东西都扔在那里没人拿,也没人回去交房租,他们等不及就把东西收起来另租了出去,问顾航要不要。顾航在一堆东西里扒了良久,只拿走了一本字典,还是顾航第一次得奖送给叶川的那本。上面用蓝色笔轻轻勾着几个字,从前往后依次是——爱吧辈川哥吾小一子。这是顾航当年就说给叶川的话,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两个人却毁在了相互猜忌里。 小川吾爱,一辈子吧! 可一辈子又在哪儿呢? 下部:挥别青 第77章 现在 顾航骑着山地车又到了桥头的早市,推着车子挤在人群里,顺便花了十块钱,买了三件大叔款白背心,右侧胸口处还有个蓝戳儿。老样子把车停在早市尽头一个小型公共健身场所,小包挂在车把上,一面留意着一面背对着车子往旋转健腰器走。 半个月前就是这样,早起去溜车健身,无意间发现这么一处早市。拐进去纯碎是想找找当年县城小胡同早市的感觉,停在健身场旁边包就挂在车把上,只不过一转身的功夫,顾航再回头,小包已经不见了。东西倒是不多,里面一共装了二十块钱,预备着半路买豆浆油条呢,夹层放了一块小毛巾。豆浆没买成,顾航半路花了三块二买了挺大个儿的一个烤地瓜,剩下十六块八毛钱。包也不值钱,顾航咽不下的是那口气。长到二十五,还从来没有被人摸过钱包,这次丢的不仅是钱,还是人。自那以后顾航若是骑车晨练,必定要拐到这里停上一停。只不过鱼钩丢下来这么多次,再也没有见到恶鱼上勾。 顾航一面转腰一面注意着车子,几次有人经过,顾航紧张起来,甚至摩拳擦掌随时准备追贼,却总会对着他们离开而失望。口袋里手机开始叫,顾航叹口气接听了,一面往自行车旁走。 “你又跑哪儿去了?”王文钊来的电话。 当年他也没考上什么大学,家里有钱,在县里开了家酒吧。毕竟有地域限制,县城消费虽然也跟得上,去玩的人却太杂,一不留心就总是出事,后来在酒吧包间出了一起强奸案,虽然处理的妥当他却怕了那种麻烦,直接关门大吉。顾航在新林市着手做房地产的时候就背着祖产过来入股,如今如愿以偿的过上了懒人的幸福生活。 “平原路桥头呢。” “又去找你贼小弟去了?二十块钱,可在乎死吧啊。” 顾航转眼看看人群,笑了两声说:“那孙子嘿,不抓到人我就不姓顾。” 王文钊嗤笑,“一会儿见,我去接。” 顾航挂了电话再抬头,竟发现车把上又空空如也。一个劣质塑料袋装着的三件背心还挂在那里,钱包早就没了踪影。顾航看看左右,狠狠的骂了声“操”。 将山地车扔到后备箱的时候顾航那气儿还没顺过来,王文钊打着哈欠喝豆浆吃茶蛋,主动钻到副驾驶专心进食。顾航气咻咻的上车,好半天憋出一句:“妈的,一眼没看见又被偷了。” 王文钊从胸腔发出一声哼笑。 顾航重重从鼻孔出了口气,斜一眼睡眼朦胧的王文钊,打了个“且”音。王文钊看都不看他,懒懒的靠在座位里,嘟囔道:“就这,还是我出来自己买的,自从有个皓子我的待遇就从皇帝变成了太监,吃饭跟赶场子似的,过了点儿就得拾皓子嚼过的。别怪我不买两份,我吃啥你都看不上。”王文钊自言自语似的啧啧嘴继续嘟囔,“皓子那崽子不知道像谁,要真是我的娃,肯定得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他简直泼猴似的,每天不玩到十一点不睡觉,还得拉我两口陪着。说了你也不懂,你这人注定享受不了父子天伦。” “不稀罕。不过你不知道像谁就对了,指不定你老婆什么时候给你戴了绿帽子。” “滚!”王文钊懒洋洋的,让人对骂都不来劲儿。等车子拐进别墅区的时候扭头问:“还等着呢?我看顾叔他们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前儿你妈还打电话给青虫(王文钊老婆,詹青),话里话外都念叨让她给你瞅个媳妇儿,说你爸默认了的。” “他恨不得我赶紧妻妾成群呢。” “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吗?” 顾航哼了一声,不想再提和顾伟国的冷战,默了一会儿转而问:“这次你家虫子没又踹你下床睡地板?” “说了多少回了,上次是我嫌热,自己跑地上睡的。” “确实热,外头都差不多结冰了。” 王文钊和老婆感情很好,王文钊什么都懒得操心,大权小权都下放给了老婆。詹青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新林市人,双职工家庭条件也不错,对王文钊却一点也没有看轻的意思。当初王文钊跟着顾航房地产刚起业,还欠银行一屁股账,数目大的吓人,出门都是绿色无污染交通工具,跟着顾航扣着个安全帽到处跑,怎么看怎么像提水泥的民工,其实现在也没好多少,手里是有钱,可银行也没少欠。两个人的婚姻还是詹青寻死觅活逼着家里同意的,照她的话说,就是看上了王文钊凡事慢悠悠的劲儿。当初她被车压到了腿,王文钊就是慢悠悠的背着她把人送到另一条街医院的,一路上用懒洋洋的语气和她说话,那时候詹青就迷上了这个在市民旁观她拖着一条腿哭泣的时候弯腰把她扛到背上的人。后来嫁进来王文钊把财产也放了权,詹青才知道自己买了个蓝筹股,还是处在牛市的那种。王文钊什么都交给她,反而让两个人的感情更深了。 两个人人生中第一场架,还是因为顾航而起。刘冬梅看着王波他们一个个都结婚有了娃,虽然当初顾航出院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还一反常态和顾伟国大吵一架,她还是希望儿子能回正途。这七年里顾航乖的很,一个伴儿都没找,可就是不往家里住,自己把另一处院子拾掇拾掇就一个人住了进去,还养了一条狗。后来房产做起来,直接给自己留了一套别墅,从郊区搬到了柳湖东岸。眼看着都要过二十五的坎儿,也不能常年和一条狗过日子,刘冬梅便试着给他说媒。詹青经不起她念叨,虽然从王文钊那里知道他的毛病,可想着指不定什么之后就和正常人一样了,就把自己周围最漂亮最温婉的给介绍了一个,顾航倒是被刘冬梅哭着骂着过去了,只不过白吃了人家一顿拍拍屁股就走了,一顿饭下来一句话都没说。人家姑娘几次热脸贴冷屁股,最后结账发现顾航吃大发了,可不就是什么贵点什么?姑娘没带银行卡,连帐都付不起,还是哭着打电话让詹青过去埋单。那一夜詹青发威,也没了产后气虚,抱着儿子一脚把王文钊踢下了床,还说再管顾航的事儿她就是孙子!这话说了可才半年不到,刘冬梅又打电话找上了,好声好气安抚完那边,一挂电话就气的追着王文钊要咬人,那孙子是死活不愿意当的。 进了屋四四就扑了过来,围着顾航的裤腿低低吠着。顾航弯腰揉揉四四的头,随手开了电视,没什么特定目标,就是希望叶川能有机会按着当年的想法走上播音的道路,而他,能恰好看见他出现在某个镜头里。 顾航去北广找过人,没有。早年逼问过叶耀堂叶川亲爸的情况,什么都没问出来。后来终于有了能力摆脱顾伟国的羽翼,查出来耿志辉在的军区,顾航反而没了勇气亲自过去。私下里也找人打听过,没有叶川这个人。顾航也曾跑到南昌耿志辉所在的军区蹲过点儿,还是一连守了半个月,也没有见到人,回来还把顾伟国气的住进了医院。那之后顾航就开始冷处理,哪儿也不跑了不找了,就瞪着俩眼等着。顾航当年跪在病床前对顾伟国说过——我就这毛病,不是叶川也不会给你娶儿媳妇,你们想抱孙子别找我,只当我没那功能。 当年怎么闹了一年且不提,总之顾伟国发现那个懂事的儿子跟打了鸡血似的从愤怒到冷不吱声的和他对着干,失望痛心之余便开始什么都不管了。你爱咋滴咋滴,住在外面哪怕是嫖呢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倒是刘冬梅,从开始的懵懵懂懂到最后弄明白“毛病”的意思,到现在都在不遗余力的往儿子身边安插女人。 王文钊见他又看新闻,摇摇头说:“这次火车站那片儿地皮竞标,还抢不?” “不抢。”顾航给自己倒水,喝了两口才说:“市里五年规划不是说准备往东开发吗?听王波说他们单位估计得全搬过去。部队小区本来就在那边,政府大楼也都快要搬了,咱们还不赶紧提前跟过去?那边有一片湿地,坑不大,不过可以后期开发。这次不用高端,就普通多层和高层。” “就怕太靠东郊,房价会低。” “看你怎么选点了。要是划在主干道两旁,一趟公交车一条直线,直接穿过市图书馆、市电视台、政府大楼、商业区、终点就是火车站。公交线路都是可以改的,就看你舍不舍得投钱。目前就是抢在市里规划出来之前,先探探口风,把地皮定了。” 顾航推开落地窗,看着屋后小花园里刚被推了小平头的草坪,视线越过围栏投降湖面。这是别墅群里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处,从一角可以看见大半个湖面,夏季的时候莲叶何田田。主卧的设计按照叶川当年的期许,窗外有一颗高高的桂花树,打开窗,枝丫就可以伸进屋子里。有明亮的桌子温暖的大床奢华的柜子,柜子只装了一半,另一半等着叶川填满。顾航甚至还买了一个柜子放在侧卧备着,因为他不确定叶川当年说的,柜子里只装自己的东西包不包括他的。院子里有葡萄架,经过这么几年,已经长的十分繁茂。 顾航趴在实木护栏上抽烟,看着湖面的目光有些飘忽。王文钊也没打扰他,给四四倒了狗粮关门走人。 第78章 错身而过 这几年顾航一直早起运动,懒觉都没睡过,身体恢复的不错,除了喜欢抽烟偶尔喝酒,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像这次大热几天忽然下了一场凉雨就感冒,还是第一次。陆远出差,江南闲得很,过来欺负顾家小四才发现顾航病倒了。 他谁都没给电话,主要是觉得病的不重。不过江南作为医生,顾航当年转院过来的时候还给他缝过刀口,就见不得病人不把病当回事,劈头盖脸就给骂了一顿。 按岁数,顾航得问江南喊一声哥,可对着有点神经质加蛋白质的江南,他实在是尊敬不起来。说起来也是缘分,顾航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江南就认出了他。他刚在新林市涉及房地产的时候,得了陆远的点拨和帮助才有了今天,江南也没少照顾他。别墅区项目做下来以后顾航就选了一套送给了江南,人家倒是不缺房子,不过江南喜欢热闹,顾航这里常聚人,便央着陆远也搬了过来,那之后就联系不断。顾航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在云台山偶遇的人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并且两个人依旧安稳的生活。每次看到他们两个老不知羞的在他面前腻腻歪歪,顾航心底就膈应的慌。想起叶川曾经也像江南这样毫不知愁,整天乐乐呵呵,又想起两个人别扭那段叶川的小心翼翼,顾航心里就疼的发闷。捋不清哪里走错了,顾航却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让本来牢固的感情脆弱的不堪一击,经过一场车祸毫无预兆的就戛然而止。 江南哄着四儿去把顾航拉下床,因为经常吃江南带过来的食物,偶尔还穿过两条小道跑到江南那边的院子玩,倒是十分听他的话。金毛四儿叼着顾航的裤腿往下拽,拽一拽还聪明的停一停观察顾航脸色,见他没反应就赶紧掘起屁股继续拽。 顾航被拽的心烦,掀开毯子坐起来,一脚踩着金毛四的脸推一边,晃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直叹气。 “当年你肺可是差点切了,别不当回事儿,感冒最容易引起并发症。”江南奖励地揉揉金毛四的脑袋,笑眯眯的说:“我们医院来了个冷面小帅哥,年纪轻轻的都已经主刀了。啧啧,不知道多大来头,运气那么好,毕业没两年就能上手术台。带他过来的教授可是心内科一把手,过来给一心脏衰竭的小孩儿换器官,据说老教授只旁观,那小帅哥才是主刀。给你说,这都是练出来的,我要是有那个机会,现在也不至于只能做一些小手术,切个包皮剁个阑尾取段儿静脉什么的。”江南羡慕嫉妒了。 “手术无大小,没把盲肠当阑尾切了就是本事。”顾航心说,也不知道谁天天羡慕医院里扫走廊的清洁工天天躺长椅上睡觉呢,恨不得每天上班就只签个名就撒丫子跑路。 “呵,听着怎么这么假呢?”江南给金毛四拴了绳子,站起来说:“走吧,去医院看帅哥去,让你见识见识真正部队出来戴肩章的医生什么样,啧,迷倒一溜儿的小护士。唉,我干了小十年了还是个编外的,你陆哥就等着我被开除呢,我偏不!人比人怎么这么让人不想活呢?” 顾航嘴角抽了抽。 江南忽而又一脸遗憾,“可惜人家是上面儿派下来的,做完手术就跟着老教授走人了,你说,要是我一上班就能看到该多好?男色可餐,还省饭钱了。” “小心陆哥吃醋。” “嘁,他巴不得我多看呢。”江南说着脸色又是一变,问:“航子,你说你陆哥不会是会小三儿去了吧?怎么昨儿一天没给我打电话?七年之痒啊,两七年呢不得痒死?” 顾航看着江南忧心忡忡的样子无语至极,直接钻进后座躺了下去。金毛四忒缺德,副驾驶不坐跟着钻后边儿,一屁股坐在顾航肚子上,脑袋支在前头枕上就准备观风景呢,把顾航气的。江南倒是乐不可支,把金毛提溜过去的时候笑的眼睛都没了。 顾航不喜欢医院,那种到处弥漫的消毒水味儿总能勾起他不好的回忆。江南知道他的毛病,倒是没逼着输水,只是又把身体零件儿检查了一遍,打了个屁股针让顾航等着,他跟着小护士去取药。大老远还能听见他打听,“刚过来的那个小帅哥呢?” “上午小杰(心脏衰竭的男孩)呼吸暂停,刚跟着抢救完,回去休息了吧,晚上还要手术呢。” 顾航站在走廊尽头,靠在窗户边垂着眼睛看楼下的车子,车窗户摇下来,金毛四趴在窗户口吐着舌头戒备地看着行人。有个军装高挑个儿的大夫从一旁经过,脚步顿了顿,走过去摸摸金毛四的头。金毛四反常没吠,竟然还貌似亲昵的舔了舔医生的手。顾航怔怔的看着那个站在车前人,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转身就往下冲。一路磕磕绊绊的冲下来,车边哪儿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金毛四看见顾航热切的伸着脑袋呜呜讨赏,表示自己看车很牢靠。顾航走到方才那个人的位置摸摸金毛的头,胸口有些发闷。 “认错人了?”顾航揉着金毛四的脑袋自言自语,“他要是回来不找我,你说我怎么办?” “呜~汪!” “无望?他妈的乌鸦嘴!” 江南提着药袋子下来的时候顾航正坐在车里发愣,见他过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情绪很是低落。 “你们这,新来的那个医生多高?” “应该不到一米八吧,就是人瘦,显得特高。你见着了?” “姓什么?” “姓于。不是吧,一眼你就看上了?”江南一面倒车一面说:“凭我超灵敏的直觉,他不是个同也是尚未确定性向的,最起码也不是个坚定的异性恋,培养前途非常大,要不你出手试试?” 顾航失望地闭上眼,倒回后座放空嚯嚯疼的脑袋。 江南见他这样,大概也明白肯定是心情不佳,找个首舒缓的歌放着,一路安全的把人送回家。 叶川走回宾馆的时候还想着那只金毛,他一直想养一只,只是跟着导师总是出差,白天偶尔有大手术,上了手术台就能两天不着家,根本没时间照顾。方才那只狗温和的很,看见他就两只爪子交替拍了拍车窗,他还以为是车主人在车里出了事,金毛趴在窗户上寻帮助呢。过去看了才发现小家伙一个人在看车呢,等他过去还舔了舔他的手心,痒痒热热的,这让他弄一条狗养着的念头更迫切了。 刚冲了澡出来准备补觉陈晓娴就来了电话。 当年顾伟国在医院和叶川长谈一次,好的坏的说尽了叶川也没有松口说放弃。顾伟国大骂他和顾航不知廉耻,揪着耿志辉要他给了保证。耿志辉一掌拍裂了病床边的小桌子,也拍断了叶川所有的念想。耿志辉直接把呆呆愣愣的叶川接走,腿伤好了一半就从南昌又扔到了西安那所军医大学,耿志辉当年的话他一直记得,他点着自己脸说:“树要皮人要脸,你要是有脸再送上去让人指着鼻子骂贱就尽管去,到时候也让于桂香看看她生的好儿子多有脸面。” 顾伟国的话他也记得,他说:“你要是没有和航那些脏事儿,我能把你当亲儿子待。你们要是在一起,他就是活过来我也能再把人打死,就全当没生过那么个不要脸的儿子!你要是走了咱就当什么都没有,你要是赖着不走……你以为你缠着他能到什么时候?航是要为我们顾家传宗接代,到时候你连个遭人骂的小三儿都不是。” 那三个多月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安静地任由耿志辉安排。腿上险些被凿了个洞穿的伤口终于长的差不多的时候,陈晓娴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说:“你爸和那个什么航子的爸,都是为了各自孩子好。和男人在一起,怎么都不是个事儿。别的不说,光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你得赶紧站起来,等你有能力去追求了,才有所谓的幸福。那东西飘渺的云彩似的,其实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拼来的。瞧你现在瘦的,你妈要是知道不得心疼啊,最近好好想想要上什么专业,你爸脾气大又好拿主意,你要不说,他都敢直接把你塞部队当兵去。” 学医,是他自己要求的,于是在大学开学一个月后,他瘸着一条腿到了西安,远离了所有人,还把耿志辉将他改成耿的姓换成了于,随母亲。可自从他本科毕业耿志辉就几次想拍板子把他的婚事定下来,要不是陈晓娴从中拦着,耿志辉真敢找几个大兵把他从西安绑回去直接塞个女人给他。 叶川掰着手指头数了七年,遗憾是有的,想念也是有的,却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可即使再淡,叶川也没有再找一个开始另一段感情的想法。没有原因,只是根本不想,也没办法开始。他用四年的时间读完了五年的本科,然后直接跟着秦教授读研上手术,繁忙的生活让他不太了解何谓孤独,也不太了解何谓思念。叶川把顾航压到了心底,还故意在上面撒了些枯枝败叶来掩盖。他过的很好很充实,如果忽视看见熟悉场景时眼里快速略过的痛苦的话。 “小川,还在学校给老秦干苦力呢?” “没有,出了趟差。” “今年也都毕业了,中秋来家里过吧,再说说工作的事情。” “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呢。” “那也快了,你弟昨天吃月饼了都。我给你买了秋季衣服,给你寄过去不?还是你回来?回来工作比较好,离家近,回来工作就能定了。” “谢谢姨,我衣服够穿。” “呵呵,那我给你寄过去。” 叶川和陈晓娴的对话大多停留在吃穿用玩上,他身上的衣服,几乎从里到外都是陈晓娴一手置办的。叶川对衣服没讲究,陈晓娴却是个懂吃懂穿的人,给买的衣服档次很高,不过叶川倒是不常穿,不管在学校还是医院,常穿的不过是那两套军装。陈晓娴的意思他懂,每次绕来绕去不过是拐着弯提醒他回家工作,不要因为当年耿志辉不答应让他见顾航一面就将他拉走而记恨。陈晓娴对他倒是真的好,养伤中那三个月来自她的开导他不是不记得。若是当年不是陈晓娴每天关心他的变化,一看出不对就想尽各种方法陪着他聊天,也许他也不能从抑郁症边缘挣扎出来开始奋起。只是回到耿志辉身边工作太不可能,即使她希望,叶川也不觉得自己能满足这个大度的女人。 陈晓娴见没有得到叶川肯定答复,大肆渲染了一下南昌的美食和环境,还有部队小区给他预留的复式小楼,总之能吸引人的手段都用上了。叶川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的弯了嘴角,最后只说考虑考虑,让代问耿志辉好便挂了电话。 第79章 重逢 叶川来新林市谁也没告诉,纯粹属于意外的事情就当意外来过。他当年被顾伟国用顾航的命逼着答应过,再也不踏进恒县不主动找他,只是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刘冬梅。 小杰的手术在晚上八点,定这个点主要是不能再拖了。叶川吃过晚饭到医院准备,下楼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把脚给崴了一下,估计是扭了筋,不动的时候也不觉着,走路脚踝活动的时候就抽抽的疼,刘冬梅看见叶川就是在他跛着脚走过来的时候。她也忘了问叶川怎么出现在这里,一眼认出来就走过去把人拉住了,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眼圈儿倒是红了。 叶川惊了一下,还以为家里有谁生了重病,比她还着急的问:“怎么了?谁病了?” “你叔,胃疼。”刘冬梅整理一下情绪,看看叶川的腿还是觉得心里疼的慌,拉着叶川的手就问:“是不是那时候耽搁了?要不是你叔那时候把你扔恒县那个小医院,也不至于……治不好了?” 叶川有些茫然,“顾叔胃病很严重?” “喝酒喝的,等什么时候躺医院了他就不喝了。” 顾伟国摁着胃从屋里出来,看见叶川愣了愣,因为本来那脸就是拉着的,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表情变化,只不过不欢迎倒是真的。也许是因为疼痛导致顾伟国走路弯了腰,时隔这么多年,叶川再见到当年声色俱厉挺拔英武的顾伟国,忽然觉得他老了不少。 顾伟国重重哼了一声,刘冬梅忽然就想起叶川和自己儿子的关系,触电似的松了手,尴尬的过去扶顾伟国,看了眼叶川身上的衣服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儿?分配过来的?” “出差,过两天就走了。”叶川这话也算解释给顾伟国听,只是说出来,方觉得心里是疼的。看到熟悉的人,心里那道口子忽而就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开始嚯嚯的疼。原来不是他掩埋的好,只是没遇上能把那些枯枝败叶扫开将往事呈现出来的人。当年顾伟国的怒骂耿志辉的巴掌顾航嘴里吐出的血突然就交织在一起,混沌而血腥。叶川想逃,攥着拳头忍了几忍才重新找回声音,稳着音调问:“胃疼的厉害吗?医生怎么说?” 顾伟国本来就是正恼着的,他过来医院就是想让缓解一下,结果医生开了药还让输水。一瓶液体下来得一个多小时,他不愿输医生就让走人,心里正是极不服帖的时候,听叶川问了又是重重一声哼,带动了胃部,疼的额头都见了汗。 叶川白着脸去扶顾伟国,顾伟国要挣,刘冬梅忽然抽了他一下,骂道:“小川儿也是个医生,怎么就不能给看看了?” 顾伟国不情不愿的被叶川扶到病房躺下,叶川给按摩的时候脸色还不好看的很。叶川一面手法轻柔的给揉胃部找穴位,一面嘱咐刘冬梅平日里注意保养,最好不要吃凉,不要吃硬,少喝酒吃刺激性食物。叶川最后把手搓热了给顾伟国捂了会儿,等小护士急匆匆的跑进来对已经好了很多的顾伟国说:“先喝几口热水,歇一歇再回去吧。” 叶川走出去的时候脚腕还在疼,小护士看见的时候惊呼一声,嗓门不小的说:“于医生,晚上手术得十几个小时,脚这样行吗?” 叶川摇摇头,顾伟国听不清他说什么,眼神跟着叶川跛着的脚就没离开过。刘冬梅直叹气,小声嘟囔,“怎么又成鱼医生了?唉,要是航知道小川腿瘸了,不得恨死你啊。” 顾伟国一把扫到床头桌子上的瓷杯就给摔了。他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当初是愤怒恼恨,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好”儿子也没能回去,让他愤怒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刘冬梅被瓷杯擦过地面的“嗤啦”声刺激的抖了一下,不甚乐意地说:“我不也没说啥吗?你要是不乐意听就不听呗。” 刘冬梅之前给顾航去过电话,即使是生着病,顾航还是带着金毛四开车绕了半个市回了趟家。顾伟国胃疼的那股劲儿过去了,坐在沙发里看报纸就是不准备和他说话。顾航好话坏话早就说尽了,只等着他某天能来个顿悟呢,见他绷着脸也就什么都没说,坐下了喝刘冬梅炖的银耳汤。刘冬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憋了半天没憋住,挪到顾航身边扛了他一下,低声说:“诶,你见着那谁没?” “谁?”顾航疑惑,那边顾伟国脸色却阴了。刘冬梅倒不是真想违着顾伟国的意思让俩孩子在一起搞什么通风报信啥的,她也不乐意的很,就是看见叶川那条瘸腿心里给疼的,跟压了座山在心上似的难受。心想自己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了?虽然当年顾伟国说起来那场车祸就恨得什么似的,刘冬梅也没真正恼上叶川,主要是那孩子在她心里太乖了。 刘冬梅没那胆量在顾伟国气头上直话直说,主要是她也无法预料自己一个决定给家里带来的后果,想了下嘟囔道:“你们爷俩儿倒是默契的很,怎么说病都病了?你去哪儿看的病?” “部队医院。” “哟,东边没有医院呐,怎么跑到西南角来了?那你肯定见着那个谁了。” “咳!”顾伟国重重的咳嗽。 顾航再喝一口汤,斜一眼顾伟国回了一声,“哼!” 对话陷入沉默,刘冬梅织着手里的毛衣又低了头。等一圈儿织完从老花镜下面瞄一眼顾伟国,又用胳膊肘捣捣顾航,低声说:“你爸不是胃疼吗,去部队医院,遇见一熟人,有七年没见了吧,又长高一点儿。你猜是谁?还给你爸揉了肚子呢。” 顾航挑挑眉没吱声,刘冬梅瞄瞄顾伟国,又接了一句:“左腿不怎么好使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年……做下病根了。” 顾航手一抖,调羹掉进碗里发出一声脆响。还没等顾伟国发脾气呢顾航就先开口了,语气挺幽怨:“您老别又发脾气,回头又把自己气医院里咯,我这不孝的名声算是坐实了。我答应过您不找他不逼他和我在一起,说到就做到。他赶明又拍拍屁股走了,正好,我也得往前挪挪窝了。” 刘冬梅赶紧插话,“我看詹青给说的那个叫什么月的就挺好。” 顾航拿眼瞟了一下自己妈,“妈你想多了,我是琢磨着怎么弄个试管婴儿给你俩抱孙子呢,也省得你们有事儿没事儿老惦记着我婚不婚。”顾航揉着金毛四的头叹气,“我要是老和一条狗过日子也不是个事儿。” “难得你还知道。”刘冬梅抬脚给金毛四挠痒,皱眉琢磨,“试管婴儿啊,那不还得有个女的吗?” 那边顾伟国一把把报纸砸过来,还不解恨,抓着茶几上的茶杯比划了一下,怕太重真砸坏了人,试了几试在连动都没动的顾航头上比划了两下。他比划的热火朝天,顾航一点不配合,还把银耳汤喝的呼噜噜响。 顾伟国爆喝一声,“你想气死我呀!” 顾航终于把最后一口喝完,被刘冬梅掐了一把赶紧跳起来,十分逼真的躲着顾伟国的手喊:“爸你别砸!哎哟喂,别拿花瓶,那花瓶里面可盛水了,别倒沙发上咯。” “爸你消消气,我明儿再来。” 顾航一蹦三跳的走了,金毛四以同样的步伐跟在后面,尾巴高高的翘着,晃啊晃啊。刘冬梅追着问:“都这时候了不住家里?” “让我爸多喝小米粥。”答非所问。 “知道,你车开慢点。” 顾航一边应着一边开着黑色帕萨特出门,把车开的不急不虞,慢悠悠的拐上大路。刘冬梅站到院子里等顾航汽车尾灯看不见了才进屋,看也不看生闷气的顾伟国,接着织毛衣看电视。毛衣是给雷雷织的,她今年的目标是俩儿子一人一件,高领拧花,去公园跳舞的时候刚从人家那里学来的花式,据说上身效果特别好。虽然雷雷和顾航都已经进化到冬天一件长袖加羽绒服的状态,但一点也打击不到刘冬梅的热情。 刘冬梅从电视上收回视线,很好学地扭头问顾伟国:“试管婴儿怎么弄的?航和小川两人就行?” 顾伟国蹭地站起来,咬着牙伸手点着刘冬梅,半天没憋出话来,最后一甩手,重重哼了一声回了卧室。 刘冬梅戴上老花镜低头数针数,嘴里嘟囔,“我不也没问啥吗?你要是不爱听就不听呗。唉,可怜见的。” 顾伟国住的地方离部队医院很近,顾航把车开进医院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楼反而不知道怎么办。顾航扭头问金毛四,“要是你你怎么办?” 金毛四脑袋保持朝前斜着眼看他,白眼球露的漂亮,眼神很轻蔑。 “嘁,就你那德性,肯定屁颠屁颠就窜过去了。” 金毛四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无视顾航的纠结。 “说了你也不懂,这问题太深奥了。就你那IQ20的大脑,走平衡木都费劲。” 顾航指头敲打着方向盘,最后干脆趴在方向盘上,发现金毛四顾自盘了个圆开始睡觉,很不忿的把狗扒拉醒说:“别睡啊,你老爸苦恼着呢。” 金毛四又翻了个白眼球,这次倒是没闭上眼,耷拉着个眼皮看着很丧气。 顾航坐在车里纠结了半小时,可算是知道什么叫近情情怯了。最后灵光一闪想起江南大概会值班,拨了电话却是关机。顾航终于鼓足勇气上去找人,先去的江南的房间,说明来意,小护士说进了手术室,估计到第二天才出来呢。再问新来的帅医生,人说一场手术,江南什么时候出来他就什么时候出来。 顾航松了口气,按着小护士指的路去了五楼手术室。手术室外病人的亲属都在等着,手术门外有站着的,不远处的椅子上还有坐着的。顾航走到门口,看着磨砂玻璃门有些发怔。一门之隔呢,都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两个人都不可能原地踏步,见了面会感到陌生吗?会的吧。 顾航贴着墙站了良久,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觉得奇怪,走过去问:“你是不是走错手术室了?” “我等人。”顾航指指里面小声说:“我爱人。” “这里做手术的是我儿子。” “嗯,我不等你儿子。” 里面医生很多,主刀的观摩的辅助的,内外科都有。女医生倒也不少,只是女人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出和顾航年纪相仿的。女人狐疑的重新坐回凳子,心想,肯定是俩人吵架了,那女医生要是心情不好,不知道会不会下刀出问题。 主刀医生确实心情不好,从顾伟国那里离开以后心情就压抑的不得了,上手术的时候才算平静下来。秦教授看出来他不妥,进了手术室还在劝解,“压力别太大,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别怕,一切都有哥呢。”这么句话突兀的跳出脑海,让叶川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好在冰凉的刀片送到手上的时候脑子迅速的就转移到病人身上,眼下正站在无影灯下,熟练的接过助理医生递过来的各种器械,面无表情又精神紧绷的手术着。旁边秦教授安静的站着,眼睛也几乎一眨不眨。 站在最外围听命令推药的人是护士长和江南,江南学习的欲望不大,但毕竟是一场大手术,也跟着精神紧绷。中间被派出来取药,一出门就看见站在那里的顾航。还没开口就被家属围上了,江南职业化的不做任何好的或坏的解说,直接对顾航说:“有事明天再来,今晚没空。” 江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快步走了,顾航讪讪,想了下下楼开车回家,也没睡觉,安顿好金毛四又开车找了一家酒店让熬了粥才赶了过来。 真正手术时间倒是不长,叶川做的很顺利,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只是前前后后准备和观察,术后一系列的处理耽误不少时间。凌晨两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总算又打开了,叶川却因为站的时间太长,脚腕痛的又有些厉害。顾航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群家属围上去,看着几个医生被围在中间。叶川没开口说话顾航便认出了他,此时眉头狠狠的皱着,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个头也并没有江南形容的高,只是比高中时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点。正如江南说的,因为瘦,显得格外高挑。面部线条依旧圆滑,只是比那时太过英气,让顾航觉得很陌生。 顾航视线落在他腿上,看着他微跛着脚往跟前走,每一步都踏在心上似的生疼。 叶川和秦教授一句话没说,被本院的医生护着往外走,后面留着医生给病人家属说病人情况。叶川低着头走过顾航身边的时候秦教授正拍着他的肩低声说:“回去好好休息,手术做的不错。” “川儿?” 叶川脚步顿住,微微扭头看向顾航的脚却没抬头。 顾航嘴巴有点干,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秦老,您先回去休息,晚些我帮您带宵夜回去。”叶川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 “不用,我招待。”江南快步走过来,看一眼顾航怀里的保温杯一把夺过去,“我送秦老回去,一会儿先吃粥补充一下体力,然后才好休息。” 江南看着就轻松很多,还冲顾航挤了下眼睛才半扶着秦教授走了。 叶川双手伸进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顾航顿了一下跟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他洗手洗脸脱了白大褂的时候顾航看着他的腿,他下楼的时候顾航看着他的腿,跟着他走到医院斜对面的部队宾馆的时候还看着他的腿。叶川终于停住脚,扭头看着他问:“有事要谈?” 顾航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你先休息,之后再谈。你想吃点什么?” “宾馆有供餐。” “哦。” 叶川看看外面已经安静下来的夜间街道,吐了口气问:“你不回去休息?” “……没公交车了。” “那上来吧。” “好。” 第80章 叶川一路回房间,脚因为站的时间太长,已经产生了压迫痛。叶川坐在床边揉脚,顾航就站在对面看着。脚伤的倒是不重,只是一直没得休息才会越来越疼。叶川顺着肌理自己按摩,呆怔的看着顾航站着的位置大脑空白。 面对顾航,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仿佛有很多话得交代清楚,比如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为什么那么多年一直没出现,这些年他是怎么度过的;又仿佛有很多话要问,比如他是不是已经按着顾伟国的想法一路走下去儿女双全了,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可又仿佛什么都不想问,叶川找不到拉开话题的时机,也找不到说这些话的理由。即使当年两个人没有当面说,可对于叶川来说,那就是放弃。他答应顾伟国放弃了他,而他,也许也在醒过来之后放弃了他。说起来是出于无奈,过程如此悲伤,结果却不可原谅。 “我后来去找你了。”顾航直接坐在地上盘着腿仰头看他,目光复杂难懂,“找到南昌,没敢走进去,等了几天,呵,又回来了。” 那时候真是狼狈,偷了顾伟国的钱跑了,跑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等到了地方,又胆怯的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当时顾航幻想着自己站在部队小区对面,叶川出现在路的那一边,两人相见,叶川跑过来,他抱住,于是一切迎刃而解。哪怕是两个人一无所有去流浪呢,他也一定会把人带走,年轻人谁没有冲动过几次?只是等了那么多天,最后希望只变成了叶川能出现看他一眼,也终于没能实现。顾航在那里等了半个月,把身上的钱花尽的时候给家里拨了个电话,他想告诉刘冬梅不回去了,他要在外面流浪做散仙,刘冬梅一接电话却哭了,告诉他顾伟国住院的消息。顾航灰溜溜地回家,灰溜溜地承担雷雷谴责的目光,然后灰溜溜地成了一个“好”儿子。 “我去西安了。”叶川把眼睛垂低些,避开他的视线说:“你不睡吗?” “七年了都。”顾航搓一把额头,看着叶川的腿叹了口气,继续说:“我都快熬死了。” 叶川忽然站起来,越过顾航进了洗手间,仓惶道:“我洗澡,你早些睡吧。” 顾航看着眼前瞬间空掉的空间,心里疼的发紧。他不知道叶川经历过什么,但一定是不好过。他尚且可以花着顾伟国的钱一股劲儿的往前冲,叶川却只能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家庭,背负一身的压力过自己也许从来都不期盼的生活。他做了医生,不是播音主持。他腿瘸掉了,还那么瘦。顾航还看见他手攥着床单都无法控制发抖,也就是叶川站起来逃走的那一刻,顾航面前的瓷砖上落了一滴水,坠地的时候摔得四溅。顾航深深吸气,再慢慢吐出,眼睛湿的厉害,狠狠擦了一把扇了自己一巴掌。 温水浇下来的时候叶川还有些恍惚,头抵着冰凉的壁砖,耳中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心里想着的是这些年的日子。其实他不怕孤单,也不怕一个人过生活,只是有顾航在身边陪了五年宠了五年,突然间孤单下来总会无所适从。白天上课,放学没有人过去找他吃饭;晚上回去,没有人搂着他说悄悄话;遇见事情,没有可以商量的人;甚至是有了生理需求的时候,叶川都不敢用手去触摸被顾航千般万般疼爱过的地方,似乎只要是碰了,就是一种犯罪一种堕落。因为知道也许以后这些都不能有了,每次想起来才会疼的喘不过气来。 叶川把所有回忆埋葬,把时间都用在学业上,日常训练和课程之余就蹲在实验室。不愿意回宿舍,因为相似的床铺也成了他心里一道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等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攻完了全部的课程,秦教授站在他面前说,好孩子,跟着我读研吧。那就读吧,有事情做总还算是件幸福的事情。他以为自己一个人也挺好,过的也还不错,跟着导师做研究做手术,也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也有了别人羡慕的成绩,可看见顾伟国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再见顾航,他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洗得再慢,澡也要洗完。熬到现在,神经高度紧张之后又遇见那个不是自己刻意要见,出现又那么理所当然的人,叶川觉得头疼,总想躺进被窝休息。打开门出来之前叶川想,顾航要是走了,我就好好睡一觉;打开门之后叶川想,还好房间有两张床,什么都不要问我,让我休息一下吧。 顾航确实什么都没问,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让他躺进去。叶川实在累,在把事情捋顺之前不想和他玩暧昧,绕过去去了另一张床,放轻动作慢慢滑进去。 顾航叹口气,叉腰看着叶川侧躺微微蜷缩露出的脖子,舔舔嘴唇还是走了过去。顾航做足心理建设,鞋子一甩也钻了进去。 “你别闹我,我不想谈。”叶川没动,头部大力摇摆也会疼的很。 “嗯。”顾航大着胆子把人拢进怀里,“你睡觉。” “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叶川闭着眼睛,话说的很无力。 “没关系,以后总要习惯。” 叶川往里挪挪,试了几次也没摆脱影子似的顾航。睡着的时候叶川还在想,自己让他上来,是想着一人一张床,还是想着重新躺进他怀里呢? 不管叶川心里怎么想,顾航却是十分满足。等叶川呼吸均匀的时候他就悄悄的把灯调暗了些,小心翼翼的把人一点一点翻过来,凑着灯光看叶川。 人睡着,顾航那胆子就成倍的增长。 摸摸脸蛋——长相,不太一样了。轮廓还是那样的,五官也没变,可是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趴上去嗅了嗅——味道,也不太一样了。之前软软香香的,现在即使刚洗过澡,仿佛也有一股子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再偷偷摸摸的将人怀住——感觉,也不太一样了。腰也没粗多少,可仿佛就是不合手了。 顾航皱着眉头一脸正义的把手探进叶川睡衣里——还好,皮肤还是那么光。 再摸,呃……好吧,顾航觉得,他还是喜欢高中时叶川浑身上下棉花团儿一样的软肉,如今大部分都成小肌肉了。这可恶的军校! 顾航低头看叶川微微翘着上唇的嘴,一点做贼的心虚都没有,伸着舌头就舔了舔。唔,好在还是那么软。他没胆量把舌头伸进去,也只舔了那么一下就赶紧停了动作。 顾航不敢太大动作把人弄醒了,检查够了欢喜够了,心里又有点失落。那个白白软软搂在怀里各种可口的叶小川儿一去不复返了,就这样,也不知道等醒过来人家啥态度呢。现在这样浑身小肌肉一身绿皮,估计更招小姑娘喜欢,也不知道有人让他心动了没有。顾航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资产,想了一下用钱把情敌砸走的可能,结论不是那么让人自信。 顾航心里疼一阵欢喜一阵,几乎一夜没睡。等第二天天蒙蒙亮了,赶紧下床去刷了牙又造成还没下床的假象,小心翼翼的躺回去。他怕昨晚没刷牙,一会儿说话有口气。第一次见面,从里到外都要给留下好印象。躺下去的时候顾航突然想到一句广告词——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顾航突然后悔没有制造一点睡觉中乱性的假象,最起码也得给自己身上拧点儿红斑,等叶川醒了也好控诉他梦里拽着自己不放,非要那个这个。 也不能怪顾航这么想,这样沉静的叶川,实在让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顾航倒是想摁着人嘿咻一场缓解一下七年相思再来场毁了我清白就要对我负责的戏码呢,只不过事后那玩意儿还在不在就说不定了。现在叶川手里的可不是笔,是手术刀啊。 怀里人却动了动,顾航终于把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房顶上收回来,支着脑袋看着叶川等着他醒过来。要说这姿势也挺风骚,就是因为一夜没睡心里还不透亮,顾航那表情太过苦大仇深。叶川睁开眼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哪里,等对上顾航皱着眉头血红的眼睛条件反射的就一拳挥了过去。顾航“嗷”的一声翻床下面儿去了,英勇无敌的叶川一个翻身矫健地跳起来,姿势还没摆好就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那租来的四十平单身公寓,也不是接受训练时那个四人间的小宿舍,被自己一拳抽下床去的人还是昨天自己请上来的。晚睡果然不好,会造成人短时间智力下降,叶川给自己找理由。 叶川眨眨眼,没有心情玩儿沉重,想着要不躺回去继续装睡吧,就说是发癔症呢,行动还未实施顾航就已经死狗一样扒着床沿儿露出了青了一只眼眶的脑袋。 “我说川儿,我知道你练过,可咱能不能不往自家人身上招呼?” 叶川的拳头尴尬的摆着,脸上瞬间涨的通红,好半天才嗫嚅一句:“早啊。” 顾航本来还想着等他醒过来来一场琼瑶剧呢,场景如下:顾航含情脉脉的抱着他的腿,强忍着泪水说:“你的腿……就是瘸了,我也不嫌弃。” 叶川失声痛哭,终于哭倒在他怀里,边捶着他的背边控诉这么些年的不易,诉说自己的委屈。顾航轻拍着亲吻着,一遍一遍描摹着他的腿,看着他腿上的疤,弯腰亲吻那片疤痕。然后擦枪走火,大干一场之后带着他回家,让他看看小别墅,介绍一下家庭成员金毛四。 可实际情况是:顾航捂着一只眼睛看叶川睡觉期间卷起一些的裤腿,仰头问:“你腿还能治吗?” “啊?崴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啊?不是……哦。”顾航再瞧瞧叶川的脸,胆子也给揍胖了,直接下手卷起他的裤腿。叶川躲了一下,顾航理直气壮的吼:“你再动一下试试!” 叶川不动了,主要是觉得,好像做什么都是不对的,那就干脆什么都不做吧。 顾航看着叶川小腿上比一元硬币还要大一些的疤,心底还是叹了口气。 叶川抽回腿从另一边下床,“我就不去看顾叔和冬梅姨了,还要查房。你要是睡好了,就打车回去。”叶川说完险些咬着舌头,昨晚上怎么没想起来让他打车走呢? “你这么久不回来,王波和卫东都在这边儿呢,要不聚聚?” “再说吧,我不一定住多久。” “我看就今晚上吧,我过来接你。” 叶川有些为难,像小杰这种大手术,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主刀大夫对情况最了解,一般不能离开太远。好吧,这里面有一点还是借口,新林市统共才有多大?其实叶川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曾经相熟的人在熟稔起来。 “王波家娃都一岁半了,女朋友是大学谈的。王文钊家耗子也一岁,比他爹猴的多。红包你不用准备,我给包。”顾航说完总觉得不合适,一个个都娶妻生子了,难不成这是暗示叶川也快马加鞭呢吗?想着又补充了一句:“正好你和江南也算同事,他和他爱人,我之前在云台山给你说过的那两个人,你该见见。呵,卫东那崽子吧,你不知道变成啥样了,混的!” “我……” “就这么定了,六点吧,我过来接你。” 顾航也不给叶川说不的机会,开门就走,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又觉得失败,忒失败。刚才那对话怎么听怎么没劲,顾航想,自己果真是老了,怎么就不能二话不说搂着人先腻歪一阵呢?说不定一起腻一切都好说了。 顾航站在电梯里对着能照出人影的钢板呲牙咧嘴,照完了想起夜里偷的不算吻的吻,又觉得开心,忍不住笑了笑,电梯壁上映出的人便跟着眯眼睛笑了笑,模样还挺猥琐。 “怂样!”顾航冲里面那人不屑的撇撇嘴,电梯开,顾航吹着口哨出来,大跨步的提车去了,还要赶在叶川收拾完下楼之前逃跑。 第81章 顾航有点兴奋,还有点激动。他也算是在几个朋友中间出柜了的人,这次把叶川忽悠过来,有点那么个重归旧好枯木回春的想法。 顾航把朋友盘点了一遍。王文钊那两口子是一直都知道且比较支持的,王波就不用说了,顾航做什么他都没有不支持的,只要不伤天害理。但是像陆远和江南这一对儿,过来也不会坐多久,这点顾航倒是不在意,他清楚的知道即使有自己在中间,陆远和王波卫东他们也不是一路人。且陆远看不上卫东,极其的。 柯睿他就不提了,自从柯睿透露出那么点意思,两个人一次酒后差点乱性,顾航就开始躲着他。七年里不是没有被那个可爱男生的坚持感动过,只是一次酒后,灯光太好,顾航的身体又饥渴太久,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纠缠到了一起。柯睿情动,急切地贴上去撕裂他的衣服,等去拉他内裤时只是深情的喊了一声航哥,顾航就被蜇了一样把人推开跳下了床。柯睿几乎全裸,难堪地跪在床上发愣,顾航便揉揉额头去了客厅。柯睿再出来的时候眼睛红肿,他问为什么,顾航闷不吭声抽了两根烟才说,怕做了,就回不去了。 柯睿知道他说的回不去不是和他的友情,而是和叶川的关系。他站在顾航面前默默流了半小时的眼泪,什么都没有等到。那之后,柯睿就不再几乎每天都兔子似的跳到顾航家里增加曝光率,也没有再拿捏着时间给他发短信,顾航也开始躲着这个他心怀歉疚的人。 卫东是顾航出事以后自己琢磨出来的,他什么态度顾航不知道,但他染了一个玩儿男人的毛病让顾航十分不爽。玩也就玩了,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要是真心没打算好好处,也就别坑害身边儿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就和李向阳搞上了,还断断续续有了好几年。李向阳顾航见过一次,还是在卫东最原先的那处五六十平的小破房子里遇上的。那时候卫东刚起家,他和王波也就本着人文主义精神去那个小破楼里探望一下他,敲开门就看见李向阳围着个看不出颜色的破围裙,手里一个铲子站在门口。卫东后来出来,一嗓子就把人给吼走了,看那架势很不待见似的。卫东现在倒是有大房子了,依顾航对他的了解,不可能让李向阳跟着去享受。李向阳还是那挨抽的劲儿,微微弓着个腰,就是白瘦,没见过太阳似的苍白。但有着从小打拼出来的交情,俩人虽不常联系但也没有失了联络。卫东这人活络,没考上好大学,大专读了两年,靠着小铁屋那点收入也不知道怎么就捣鼓出来一个皮包公司,倒腾来倒腾去倒是裹了不好钱,开的车比顾航的帕萨特都上档次,还给老家的房子翻新成了两层小楼。 顾航想了想还是给卫东去了个电话,大概提了一句,多半还是放在他生意上。卫东早不是当年的卫东了,在顾航面前也没了当初掺杂了自卑的情绪,说话底气十足。顾航本想着,略摸提一句,他要是不感兴趣也正好,谁知道卫东挺激动的反问了一句是不是叶川回来了,立马表示要带好酒过来。 顾航没时间计较这个,赶紧开着车去超市搜罗东西,连炭都跑到市郊一个犄角旮旯买了回来。他准备在院子里露天烧烤呢。秋天了,蚊虫也几乎没有,天气正好。空间大了,灯光再不那么亮,叶川也不至于太拘谨。 王波过来的早,事实上他一听说叶川要回来,提前下班就骑着踏板摩托车去了顾航那里。他看着顾航熬过来的,有时候顾航实在忍不下去了,也会找他喝点小酒,抱怨一下自己无望的生活。王波对于顾航和叶川,之前倒是旁观,如今却是支持两个人在一起。人一辈子才有几年好活?能有个人陪着也就够了,管他男的女的。王波有时候也会想,要是叶川是个女的就完美了,顾伟国也就不会反应那么强烈,顾航也不用冲着他唉声叹气。 顾航的快乐毫不掩饰,对于叶川当初的消失气过恨过失望过,可随着时间推移,剩下就只有盼着出现了。不管这次叶川回新林市是什么原因,顾航都有那么点他故意回来总算回来终于回来的欢快。 顾航兴致勃勃的把东西交给王波就开着帕萨特去接叶川。叶川上午跟着秦教授开过研讨会就闲下来,难得空下来一下午的时间,平时在西安那边几乎都是全天呆在医院,便躺在宾馆对着天花板发呆。顾航在医院搜罗一圈儿,然后一窜三跳的跑到宾馆的时候叶川差点睡着,被铃声惊醒才发现外面有些暗了。 顾航等他开门就给了一个异常灿烂的微笑,眼角的纹路都被太过灿烂的笑给挤出来了。 “收拾好了?走吧,王波在家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顾航特自觉的挤进来在房间转了一圈儿,看一眼叶川身上的衣服说:“要换换不?你这运动裤。” 叶川下班就把西服裤换成了灰色绒布休闲裤,虽然半包裹着长长的腿很好看,但和上身的浅粉色暗条纹衬衣严重不搭调。叶川几次张嘴,都没找处合适的理由,等终于鼓起勇气说要不别去了的时候,顾航忽然一摸下巴说:“你换,我去下面儿等你。” 叶川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吐口气,翻出一身还算没有明显职业特征的衣服换上去,裹了俩红包,低着头出了门。顾航坐在车里看见叶川出来就笑了,也没敢太明显,等叶川坐上来就把笑容收敛了一些。只不过车子开出去的时候顾航还是没忍住说:“你不知道我多高兴。”说完自己拍着方向盘笑了两声,那抽风的模样把一旁的叶川吓得一愣一愣的。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顾航也不觉得怎样,到家的时候跳下来冲院子里几个开始动手烤肉的人呲呲牙,特绅士的跑过去给开车门。金毛四属于人来疯,人越多越兴奋,不过只限于顾航在家的情况。刚才直挺挺的站在别墅门口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只准备了看谁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咬上一口呢,现在看见顾航回来低叫了一声就扑了过去。顾航没理他,看着叶川笑的时候抬脚就把金毛四的脸给踩开了。金毛四挺幽怨,翻着半个白眼看叶川。 叶川看着眼熟,伸手摸了摸它脑袋,见那状似很温顺眼神还挺幽怨的缺心眼儿劲儿,就有点确定,转头问顾航:“这是你的狗啊。” “呵,你们俩比咱们俩见面还早呢。”顾航自嘲。 陆远今天刚回,依江南的脾气肯定要腻在家里恩爱。陆远在商场摸爬滚打的时间不短,表情本来就不多,累了的时候就更没表情,江南每次都负责给揉眉心,顺便用自己考过按摩师资格的手给他按摩放松顺便培养情趣。这次却让陆远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就拽着人过来了,回来一问王波,原来是顾航的初恋情人终于回来了,还叫什么叶川,看见汽车灯光的时候就已经支着架子准备去看人了,要不是陆远拉着他的胳膊,刚才估计比金毛四还早窜过去。 江南抢了陆远手里的肉串,胡乱撒了孜然走过去,准备和这个顾航的初恋搭讪,走近了惊了一下,瞪着眼睛感叹一句:“于大夫啊!?” 叶川也是一愣,尴尬地点点头,“你好。” 江南手里那肉串没送出去,搁自己嘴边嚼了两口又感叹一句:“你俩早认识啊!”亏他之前还拿他和顾航打趣过呢。 卫东搁那边向陆远敬啤酒呢,看见叶川挥挥手示意他坐过去。倒是王波站起来,过去捶了他肩膀一下。王文钊一家三口和叶川打过招呼,继续拽着猴子似的皓子烤肉串。顾航把人一一介绍了一下进去换衣服,王波便拉着叶川坐在外围说话。 江南对叶川的好奇劲儿还没过去,王波和叶川说话的时候江南就往跟前凑,听到好奇的就插句嘴。 其实王波两个人对话很简单,王波说:“回来啦。” “嗯,回来了。” “还走吗?” 叶川沉默一会儿,“应该走吧。” “老大一直等着你呢。” 沉默。 江南插话,“你就是云台山和航子在一起的那个吧,那时候没看清你长相。” 叶川从顾航前前后后的话里猜到了他是谁,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嗯。” “你们俩初中就在一起了?” 沉默。 “挺不容易的哈。” 继续沉默。 “诶,我发现你话真少,你别不好意思。将来你是这院子的主人,还得你招待我们呢。” 叶川脸上热了热,继续沉默。 陆远在那头皱着眉头喊了一声,“阿南!”威胁意味十足。 江南撇撇嘴,“你陆哥特没意思我给你说,比你话还少。其实还是航子这种人好,做生意的时候惜字如金,回家里和自己人该怎么闹怎么闹,架子只摆在外面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陆远脸黑了黑。 同一时间叶川心里补充,那叫闷骚。高中的时候在外面就摆谱,跟多深不可测似的,回来就基本是一话痨。 王波接着说:“小铁屋分的钱还给你存着折呢,在老大那里。这么多年了,那小铁房还留着,现在是学生在里面打工,春天那会儿我和老大还回去看了看。” “你爸妈?” “搬过来了,整了个三室两厅,还成。”王波看看踩着轻快步伐出来的顾航,摸摸鼻子说:“其实顾叔这些年态度也不那么强硬了,长辈嘛,都得给个缓冲期。你不知道那时候老大……” 江南瞪着眼睛看悲伤的王波,再看看攥着拳头极力想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叶川,笑了下拍了王波一巴掌说:“你怎么媒婆似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王波再摸摸鼻子,见顾航拿着烤熟的串过来,起身跟。 第82章 江南看够了,终于在陆远警告的眼神儿下坐了回去。还低声问了一句:“那个叶川是不是比我还好看?” 陆远瞄一眼江南,江南眼睛一眯咬着牙说:“痒了吧?痒了吧?我告你,痒了也只有痒痒挠儿!” 陆远勾勾嘴角。 顾航晃晃手里的肉串问:“吃牛肉还是羊肉?这边几串没加辣椒,你口味没变吧?” 叶川接了一串牛肉,看着几步远灯光下烤肉的几个人,有些恍惚的感觉。顾航往长椅上一靠,舒了口气没话找话说:“王波老婆也挺漂亮,孩子也胖,就是今儿没带来。” 叶川扭头看顾航的侧脸,默了片刻问:“那你呢?” “嗯?” “你呢?过的好不好?” 顾航看着叶川就笑了,“之前不好,不过嘿嘿,以后就好了。” 顾航眼中情谊太浓,表现的也太开心,叶川屡次克制自己放松忽视,可还是心跳有点加快。叶川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这不是窦房结自律出问题了就是迷走神经调控出了问题。好在卫东从房间把音响推到了阳台上放音乐听,窗户本来开的就又大又低,用两个凳子架着就像是嵌在窗户里。叶川看过去,那架势是表示自己准备听歌。只是里面卫东刚一按开按钮,歌曲一放出来,顾航就短促的笑了一声,一旁的叶川却突然间红了脸。 周华健的一首《风雨无阻》,一瞬间把记忆拉回到高一那年元旦。这次叶川没在心底想自己是去甲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还是交感神经兴奋,整个人都熏蒸在顾航散发出来的雄性看见猎物势在必得的紧迫感中。 顾航特好心的拉住叶川垂下来的一只手说:“哥又有自信了。” 叶川诧异于他突然改变的称呼,惊讶地看过去,顾航露着雪白的牙齿笑:“你不懂,哥懂就成了。” 顾航的自信来自于叶川对待自己的特别。从刚才彼此介绍顾航就看出来了,叶川这几年历练的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羞涩的小男生了。陆远那么强大的气场,他都能面不改色淡定的问好,握手打招呼大方得体。可当两个人独处时就冷不丁的喜欢红一下脸,刚才他试着拉住他的手时,叶川就反应强烈的颤了一下。起先顾航还想找机会问一下他在西安的感情生活,此时又觉得不需要了。问那么多干嘛?想要就直接上呗!揉吧揉吧整回家咯有什么结再慢慢解,反正就他的小川那肉拧脾气,你不拉着拽着拖着,他就能躲在那犄角旮旯里藏到死。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外表看起来挺麻利挺独当一面,拳头也挺硬的,估计那脾气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了,与生俱来的。 顾航心情大好,拉叶川起来,推开拿着话筒吼歌的卫东坐到陆远那桌,笑着道:“你和江南聊,反正你们俩同事。” 江南递过去一杯啤酒,“悄悄话说完啦。” 叶川笑笑接过去又恢复了淡定。 顾航撇开头支着腮帮偷偷笑了笑,一面和陆远聊一面给叶川烤蘑菇和大虾。卫东不知道从那里把顾航藏起来的香槟给搜了出来,顾航还没反应过来,后面唱High了的卫东就吼了一嗓子一晃一晃把那瓶两千多的人头马给喷了个大半。顾航想打人,支架子站起来的时候卫东聪明地把瓶子往叶川手里一塞说:“你们俩喝这个,比啤酒强。” “你个傻逼,你家吃烧烤喝香槟呐!”那是他留着玩儿浪漫用的。顾航眼睛瞪的老大,总想跳起来给卫东一巴掌。没见过这么缺心眼儿的,拿钱不当钱使。 顾航之前特喜欢喝酒,后来没喝出什么乐趣,就改为藏酒,还专门找人在别墅下面儿挖了个地窖。而卫东纯碎是要活跃气氛加想顺顾航的好酒喝,这瓶人头马放的挺显眼,就搁客厅的架子上,他琢磨这也就几百块,便给拿出来贡献给了绿草地。 卫东怂恿叶川:“幺川儿你让顾航把宝贝拿出来呗?给你说,他可藏了不少好东西,茅台就好几瓶。请人吃饭呢就给喝两块五一瓶的啤酒多不够意思啊。” 叶川扭头看着顾航笑,然后对卫东说:“喝酒不开车,你不是开车来的?” “对!”江南端详着叶川手里的香槟,一面往屋里跑找高脚杯一面说:“我们家两个步行,卫东你就喝白开水吧。” 卫东嘴馋,“不行,既然请人过来肯定的负责往回送。吃一顿饭连酒都不让喝?” 顾航耙耙头往屋里走,不一会儿果真提出来两瓶外观精致的五粮液,一瓶递给卫东。卫东笑呵呵的接过去,在手里端详了一下问:“这个得多少钱?” 顾航比划了个六。 “六百多?”卫东啧啧嘴,“还不舍的拿最好的,六百就六百吧,我看你那好东西能放到什么时候。” 顾航挑着嘴角笑笑,手里那瓶开了封给陆远倒了一杯。江南拿着三个高脚杯出来,剩下的香槟倒了三杯,给詹青送去一杯,余下的和叶川两个人喝。顾航心里挺乐,凑过去几乎是贴着耳朵低声问:“你猜那个六是多少?” 叶川被热气喷到躲了一下,看看那边招呼王波和王文钊喝酒的卫东,迟疑地低声答:“六十?” 顾航耸肩笑笑,“再去一个零,哥自己兑的。” 叶川嘴角抽了抽。 那边喝的还挺乐,就王波说了句大实话,“这千把块钱的五粮液和六块钱的大曲啥区别?我怎么觉得一个味儿?” “外行了吧,那能一样?你没觉得这酒特香?口感还清爽中带甘,你再品品呗。” 王波再喝一杯实话实说,“品不出来。” 王文钊早看出来了,搬椅子凑这边喝真酒,一面斜着眼看阴险的顾航。卫东话是这么说,喝着喝着也觉得不对劲儿,过去讨了一杯还问:“两瓶酒怎么不一个味儿?” 顾航表情特真挚的说:“度数不一样。” “哦。”卫东狐疑地挤过来,看看众人一本正经的表情眯了眯眼睛,点着顾航说:“哦~~骗我,你兑水了!” “你那52度,我这39度的。”顾航一脸纯良。 “你还编还编!”卫东转战叶川,“给你说幺川儿,你身边儿坐着的这个太没良心了,整假酒骗自己哥们儿,这要喝酒精中毒了谁管?” 叶川看看他手里的酒瓶说:“你这个确实度数高,你是不是喝高了?” 众人笑,王波还在一旁喊:“我就说吧,和大曲没啥区别。” 王文钊家的皓子看着人热闹,尖叫着在周围跑来跑去追赶金毛四,詹青不远不近的跟着随时准备保护儿子。 气氛正好,江南和叶川喝着香槟吃一旁俩男人递过来的烤串还有小桌上的凉菜。香槟也是酒,度数还不低。叶川学医的几年从来都没碰过,起先喝着觉得口感不错还有香味,两三杯下去脸上就有点热。问题是好酒不像卫东喝的大曲,后劲儿更足。起先也没觉得怎么样,等卫东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叶川也只是觉得稍微有点晕。 有酒助兴就是好,一群人不管喝多喝少都乐了起来,江南还趁机给叶川灌了一杯白的,被顾航瞪了一眼,然后顾航被陆远冷飕飕的扫了一眼。柯睿车子停在院子外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里面一片热闹的境况。 卫东喝大了,唾沫满天飞的在那儿吹牛,被王波拖到一边儿坐着,一伙儿人接着吃吃喝喝。皓子疯够睡着了,詹青就弄了个小毯子把儿子一裹搁木椅上,自己趴在窗户上在那捣鼓那套音响。这边儿江南还趁机灌叶川呢,叶川知道自己有点多,只小口的抿着杯子的香槟,再也不动白酒。那边顾航和陆远低声说生意上的事儿,王波就负责烤剩下不多的串儿。大家都很忙,谁都没有注意柯睿的到来,迎接他的只有金毛四,还是以警戒的态度冲过去的。 柯睿起先没看见叶川,舒了口气扬声打招呼,“今儿聚会啊,我来的真巧。” 正热闹的人群骤然就安静了,卫东静了一会儿拍着地面哈哈大笑,指着柯睿大着舌头说:“打,打一架,打一架,谁赢了,嗯,算谁的。” 顾航眼角抽了抽。叶川没回头,等手里香槟喝完了才扭头冲柯睿笑了笑说:“真巧。” “呵。”柯睿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诧异过后迅速平静。看看众人的架势,扯扯嘴角说:“我给顾哥……送点东西,你们继续吃。” 顾航起身,“要不一起吃?”低头看看一片狼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没什么好东西了。” “不了,我这就回去了。”柯睿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你的西服,洗过了。” 柯睿倒是走了,留下一群人各怀心思。王文钊也趁机带着老婆儿子走了,王波看看还坐在地上的卫东,将人托起来扔到了车里,摸出来钥匙也走了,电动车扔到院子里准备改天来骑。江南看着叶川有些迷糊还有些恼的表情,觉得自己功夫做到了,拉着陆远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绕出去的时候还趴在墙外栏杆处往里偷看,被陆远直接甩到肩膀上扛走了。江南也有点高,晕乎乎的嗷嗷直叫,“妈呀我的胃,我的脾肺肾!陆远你把我肚子里宝宝硌掉啦,哇!” 魔音穿耳,顾航嘴角抽了抽,看看院子里一片狼藉,再看看侧面对着他慢慢吃一串鸡柳的叶川,舔舔嘴唇说:“这衣服吧,那时候……” 叶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脑子转的有点慢。被顾航的声音惊醒才想起来说:“我也回去了。” 叶川起身,这才发现眼前有点转。好酒后劲儿大,走了两步被风一吹,叶川腿就有点软了。 第83章 顾航迎上去,看着他垂着头皱着眉,眼睫毛颤啊颤的模样咽了口唾沫,问了句:“头晕了?” 叶川极其缓慢的摇摇头,不摇还好,一摇那脑袋就跟一半面粉一半水似的,瞬间就浆糊了。叶川摆摆手,尚有七分清醒的说:“没事,我打车回去。” 走到门口还真往路边走了走,一阵风过,叶川迎风一瞬间就倒了,连点预兆都没有。顾航一直跟着,赶紧将人抱住,扶住了低低抱怨一声:“多了吧?还非得走这几步,吹了风有你头疼的时候。” 叶川舌头有点大,张了几次嘴都没力气把话说完整,脑子里也混沌的厉害,迷迷糊糊中就觉得有人把自己抱起来了。叶川跟做了直升机似的,感觉自己整个都是飘在空中的,落不到实处。 别看瘦,有点小结实的身材还是挺重的。顾航憋足了劲儿把人抱到房间,外面东西也不收拾,出来锁院门。再进去的时候金毛四正坐在床边儿看瞪着眼睛看房顶的人呢,偏着脑袋极其认真。顾航趴过去亲亲叶川的眼睛,心情颇好的说:“给你说,那西服吧……得,我都忘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了。难受不?要不咱先冲个澡?” 那西服落到柯睿手里确实没什么浪漫的经历。春末的时候俩人去体育场看篮球赛,那天顾航是刚谈过生意直接过去的,一身西装革履的。去的时候天还晴朗的很,出来就下了雨,还不小。体育场离停车的地方有那么点距离,顾航的西服在胳膊上搭着,见别人有顶着衣裳跑的,就顺手把西服给了只穿了一件衬衫还有点感冒的柯睿。没有两个人一起披着衣服抱着在雨里穿行的场景,顾航是一个人先跑的,在柯睿撑开西服之前。衣服湿透了,柯睿要拿回去洗过再还,后来又发生一系列事情,就拖到现在。 叶川什么也没听清,脑子里嗡嗡的跟蜜蜂采蜜似的。他长长吐了口气,无意识的就受气包儿似的微微撅了嘴。顾航看着心里稀罕的不行,趴过去又亲了一口,扭头就看见金毛四不知道什么时候俩前爪也扒到床上了,离顾航和叶川的脸不远不近,顾航一扭头,差点和它喷鼻涕的鼻子来了个湿润接触。顾航心里怄的慌,拽着金毛四的耳朵就给拉出门扔院子里去了。金毛四看看眼前关上的门,再看看院子里没收拾的肉串,晃了晃耳朵大舌头一甩冲着餐盘里的肉和虾就去了。 屋里顾航饱的是眼福,还是在对方异常温顺的情况下。 卫生间放着热水,顾航就跪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给叶川脱衣服,一面脱一面还问:“想洗澡不?冲冲再睡舒服。” “……” “洗洗成不成?” “……嗯。” “嘿,这可是你答应的。” 顾航笑眯眯的抱起用小毯子裹住只剩下一条短裤的叶川往洗手间走,进去了将人放地上,一手三两下把短裤给褪到了膝盖。叶川迷糊:“唔,几点?” “十一点。” 被放进澡池的时候叶川还嘟囔了一句:“不喝了,饱了。” “不喝,洗澡呢。” 顾航特正经的站在澡池外面给叶川擦身,从手指头尖儿到脚指头尖儿,一点都没有落下。叶川眼睛雾蒙蒙的,被热气一蒸,脸上红晕就更明显了酒劲儿也更浓了。顾航那手从小腹擦过再三停留,一点点擦上脖子然后一手托着想要睡觉的人擦背后。叶川的背依旧那么窄而光滑,从上看,很是单薄。因为瘦,美丽的蝴蝶骨在他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栽的时候就显露出来,精致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就是放不下这个人呢?顾航心里偷偷的想,也许他掩藏在衣服下面的美占不少的一部分,当然,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是放不下他本人,和身体无关。顾航想拥有,再不让第二个人知道他衣服下面的身体是什么模样的,男女都不行。吻上去的时候顾航还在感叹,怎么还是这么滑呢?比我的皮肤好太多了。要不要在屋里再弄个更大的澡盆?到时候俩人泡在里面游泳都够用。 顾航的吻从叶川的后背到后颈,叶川觉得痒痒,眯着眼后仰着头哼哼了两声。顾航看着他仰着头睫毛低垂的模样,瞬间就想起曾经做爱时他迷离的眼神和皱眉仰头的表情。那一刻也总是这样,眼睛微微垂着,长长的眼睫遮掩所有的情绪,也像现在,会张着嘴急促的呼吸,会从鼻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哼哼声。如果能喊一声“哥”,那就更完美了。 “哥?”叶川记忆错乱,不知道想起什么,迷迷糊糊的扭头,目光微飘的看了他一眼就往澡盆里躺。 顾航身体瞬间就热了,曾经的记忆潮水般涌上来,挡都挡不住。顾航去掉衣服跳进去的时候叶川还要往后躺,身体毫无保留的舒展着,因为脖子被托着躺不下去而皱了眉头。顾航一把将人揽进怀里,热烈的吻了上去。激烈的动作将热水撞出去不少,起先叶川还推了两把,后来竟然伸出舌头回应了一下。顾航觉得心酸,激动又心酸。隔了七年,都快忘了这种滋味了,自己也都快熬不住了。那是人过的日子吗?顾航一度觉得自己就这么老死了。 “有哥这么能憋的吗?人都说饱暖思淫欲,哥吃饱了……穿暖了……还得可劲儿憋着,可劲儿想你。摸不着,看不到,唔,更吃不着,要死了。” 顾航借着水的浮力托着叶川的臀靠近自己,身体紧挨的那一瞬,因为叶川身体长高和结实产生的陌生感瞬间就不见了。顾航大力吮吸着那唇,不够似的舔着脸颊咬住耳唇,而后转移到后仰的脖子上。点点红斑渐渐布满叶川上半身,连上臂内侧都没放过。叶川微微有些情动,紧贴着顾航小腹的某处终于极其缓慢的抬了头。顾航有些急切的找了个牢靠的一角坐着,将人拖过去抬起叶川的腿就准备进一步照顾会被进入和需要发泄的地方。叶川却突然“呕”了一声,顾航鼻尖闻到了和食物混交过的酒精的味道,感觉很不好。皱着眉由深吻到浅啄,顾航嘟囔:“告你,别给哥添乱哈,仔细抽你屁股。”说着还淫荡的往叶川臀部拍了两下。 叶川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一条腿被拗上去挤到胃格外的不舒服,又被顾航吻的气短,总觉得难受的很。那边顾航情急地进去一根手指,叶川大舌头滴嘀咕:“明天,有课啊。” “不上了。” “唔。”叶川鼓鼓腮帮后撤一点看顾航的脸,顾航手下不停,强自忍着稳住声音说:“是不是惦记早操呢?不跑了。”说着把人摁到自己肩窝处。 叶川倒是安静了,只是大腿挤压着肚子和胃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严重,顾航二指退出来就要上阵,随着叶川一声呕,背上一热被浇了一滩酒臭味儿十足的东西。顾航瞬间就有点软了,动也不敢动,拍着叶川的背想死的心都有。 等叶川又给暖了一回背,顾航将人拉开一点,听着他喉间被痰黏住似的带着声响的呼吸,叹口气拍拍他的脸说:“难受吧,吐出来,往外吐。” 叶川不动,嘴里黏,喉咙也黏。 “吐出来,往外吐,吐出来就好了。”顾航提高声音拍他的脸。 叶川这次还真听话,“噗”的一声就冲顾航的脸吐了口唾沫。 顾航想杀人,第一个被列在死亡名单的就是江南,那个灌了叶川四五杯白酒的东西。第二个就是卫东,那个把香槟搞出来的东西。要是喝啤酒,把胃撑爆了也不会醉啊。 顾航洗了个及不舒坦的澡,用沐浴露把两个人彻底香了一遍,躺回被窝的时候还是觉得臭。叶川吐过后被顾航灌了半杯鲜葡萄汁就睡着了,如今被顾航摆了个窝在自己怀里特温顺的姿势,脸贴在顾航胸口,当年听话又柔顺的小叶川常用睡姿。 可能是喝酒的原因,叶川身上热的很。顾航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游走,看看厚重的窗帘和一侧的衣柜,忽然觉得心里挺满足。做爱不插进,既然自己用手伺候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回,有人抱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顾航开始想家里那两个,还有老家那个最近张口闭口“俺孙媳妇儿”的老太太。这工作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做通了才好带叶川回去。不然叶川又拍拍屁股走了,顾航真就白瞪眼。顾航觉得自己有必要在顾伟国面前扮演一下情感伤残人士,也许他什么时候心一软还真就给答应了。 顾航这么想着,未来还是比较灿烂的。虽然老爸老妈保守,可石头总也有软化的时候。因为也喝的不算少,顾航难得睡了个温暖又安稳的觉。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去搂怀里人没搂着,再搂,还没有。顾航一惊醒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就愣了。 第84章 失望吧,谈不上,好像这件事被叶川做出来在正常不过。顾航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拨他的电话。长期的静音后提示关机。 顾航皱着眉头下床洗脸刷牙,然后依旧领着金毛四去不远的早餐店吃早餐。等胃伺候好了再拨,还是关机。 金毛四蹲在顾航面前,哈拉着大舌头看着他表情有点幸灾乐祸。顾航点点狗鼻子,金毛四配合地撮了下眉心,又露出半拉白眼珠子,看着表情十足的轻蔑。 电话响,顾航看了看,家里打来的。叹口气接了就听见刘冬梅在那边儿习惯性的问:“是航吧。” “嗯,吃过饭了?” “早吃了,你在哪儿呢?” “遛狗。” “下午回来吧,马上十一了,你弟说能提前回来,今天就到了。” “成。” 那边刘冬梅声音很为难的模样,磨叽了半天才压低声音问:“见着川儿了?那腿咋样了,还能治不?” 顾航眨眨眼,声音瞬间就悲苦了。他说:“妈,我这辈子都没欠过谁,现在欠了你和我爸,还欠了川儿。” 顾航说着心里还真有几分伤感,想都没想就说:“妈,他老躲着我,你说咋办?昨儿个好不容易骗他在家里住一晚上吧,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电话还打不通。” 刘冬梅心里有些梗了,儿子和自己说心事,似乎该高兴才是,可是应了吧,有点怂恿儿子做不该做的事的意思。不应吧,唉…… 刘冬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他跑哪儿去了?” “藏起来了吧。”顾航叹气,“妈,你儿子是没救了。您要是非说这是病,那我这毛病是治不好了,遇上一个不容易,结果人家现在还躲着藏着就是不跟你处,我都怕到时候一个人老了老了,连个伴儿都没有。” 几句话把刘冬梅说的直想哭,她不同意俩人在一起就是觉得男的在一起,又不能给生个孩子,断香火还在其次,就是怕老了以后身边儿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眼看着拗了七年,孩子那毛病也没拧过来,怎么看都觉得没有出路似的。 “妈,我要是以后真找不着伴儿,回家和你过去,你别嫌我烦。” “那哪能烦呢?不是,怎么会找不着伴儿呢?我儿子要样有样要钱有钱。” “嘚,川儿那么好脾气都躲着我走了,你说哪个男的还愿意和我处。” 顾航一句话就把刘冬梅继续推荐女孩儿的心思给敲没了,过了好半天还很好学的嘟囔着自言自语了一句:“你说,俩男的怎么处呀?” 声音很低,看样子是心里想的,不小心给说出来了。顾航叹口气说:“俩男的生活也很和谐,啥都不缺。放心吧妈,我们俩也不搞什么柏拉图。” 顾航不知道哪根儿神经不对,突然冒了一句:“妈,你说我要是给你弄回家个孙子你高兴不?” “谁生的?”刘冬梅却是先惊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这孩子主意头就是大,什么都不说。” “谁都没生,我是准备弄一个呢。” “……好是好,就是孩子要没妈,怪不好。” “那不有川儿呢吗?” “人不是不和你混了?” 顾航心里挺乐,又夸了刘冬梅几句挂了电话,给叶川发了条短息,简单的几个字——等你回来。 顾航没什么好忙的,在家里憋到晌午踩着点儿又去了部队医院,本来是想着找叶川一起吃饭,谁知道问了一圈儿才发现叶川已经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去了机场。顾航有点懵,那小护士以为俩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多嘴说了一句:“也才走半个小时,医院派车送的,你要是去送行也赶得上。” 机场远的很,若是要赶,确实能赶得上。顾航一刻都没耽搁,给金毛四扣上墨镜就出发了。顾航自觉的优点不算多,但有一点好,就是吃到想要的糖果后就不预支痛苦,即使听说叶川走了,心里也没有再疼成什么样,毕竟是人见到了,电话号要出来了,还把对方摸了个地儿掉。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叶川没有表现的决绝,那就是希望无限大。 顾航一路吹着口哨哼《风雨无阻》,起先金毛四还挺兴奋,端正的蹲坐在副驾驶上扣着个绿色镜框的墨镜听歌,后来可能是被顾航四处飞的调调给惊着了,干脆把头探出窗户吹着小风眯着眼睛看风景。 到机场的时候金毛四又精神抖擞了,可即使做出要帮着看车的架势也没上次好运,顾航直接锁了窗户把它困在了车里。顾航两眼一抹黑,四处找也找不到人,打电话依旧是关机。顾航问了下去西安的飞机时间,发现还有三个小时,顾航哪儿也不去,就站在安检口那里等着。因为形迹可疑,还屡次没里面的工作人员瞟来瞟去。 叶川确实是还在路上,他早上离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作为医生,有没有进一步的接触他心里明镜似的,可一身的吻痕还是让他有些负疚感。愧疚是对顾伟国,没有能说到做到。愧疚也是对顾航,看着他满心的期望也不敢给出什么回应。两个人一起生活,最起码老人嘴里有一句话是真的,不被祝福的婚姻不可能幸福。可做到不见,似乎也太难了些。 正好秦教授来电话说上午电视会议以后离开,叶川便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离开前他还想要不要留张纸条什么的,纸都翻出来了,就是没找到笔,这么一迟疑,那念头就没有了。 叶川下车,好巧不巧的医院派过来那辆吉普就停在临时停车场,且和顾航的车停在一侧。叶川帮秦教授推着行礼走在后面,走过几辆车子,在一辆黑色帕萨特那里就停了。 不停不行,里面那个角色太能演了。不但把半边脸贴到窗玻璃上,还把舌头都贴上去,透着玻璃看着血淋淋的一片红怪吓人的。只是叶川一停下来就后悔了,金毛犬很多是不错,可金毛四那傻缺的表情太难模仿,它那小白眼儿一翻舌头一吐,叶川就能知道遇上了顾航家的那只。 叶川退回去看了看车牌,摇摇头吐了口长气。走进去的时候叶川没敢四处看,就低着头跟着秦教授往安检处走,被顾航拦下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竟松了口气。对于自己未来何去何从,叶川是迷茫的,他甚至不敢想除了顾航以外能和什么人在一起。男人?女人?似乎都没有可能。顾航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太深了,逃都逃不出来。 顾航笑着和秦教授打招呼,然后才说:“川儿,怎么一直关机?” “……没电了……吧。” “你先回,过两天我去西安找你。” 叶川看看一旁的秦教授,对顾航说:“你别乱跑,你不是有生意……” “你回来工作之前,我就去那边好了,要是坐飞机也快。雷雷今天回来,你要不是走的急,咱们还能一起回家看看。” 叶川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何况一旁还有个火眼金睛似的老头子。顾航倒是大大方方,一展手臂说:“都要走了,抱一下呗。” 秦教授哼了一声撇开头,叶川没动,顾航很正经的哥俩好似的抱了下叶川,只不过凑过去的时候嘴唇很技术性的擦过他的脸直接贴到颈上吻了一下。叶川想往后退,顾航已经拍了下他的背离开了,只手还牵着。 “到那边记得充电开机,晚上我给你电话。”顾航特礼貌的冲秦教授笑,“秦医生辛苦了,来新林市我也没来得及招待。” 秦教授再看看叶川,一个人排队进了安检。叶川被秦教授犀利的眼神看得窘迫,挣开顾航的说:“走了,嗯,我走了。” 顾航暧昧的在他手心画了个圈儿,笑眯眯的松开。 叶川转身进去,一路都没敢回头看,等要拐进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叶川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只见那边顾航瞬间就得瑟了,扬着手挥别,牙齿白的很刺眼,还“啵”一声抛了个飞吻。 秦教授扭头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顾航,扭头问自己徒弟:“一起几年了?” “……没。” “你爸给你送西安来,就是想甩掉他吧。” 叶川沉默。秦教授顾自道:“我什么没见过?你研一那年捡了只猫,抱着脏猫什么地儿不坐专门坐小区秋千上我就知道了。你那猫叫什么来着?叶小喵儿?” 叶川脑袋瞬间就炸开了,脸上红的要烧起来。之所以记得清楚,主要是这两年无聊给小喵过生日,捡回家的那天记忆就格外的清楚。那天刚下过雨,小喵弓着个背贴着树站着,丑得没个猫样,身上还腥的很。叶川也没那么母性泛滥,路上多撇了一眼,也是缘分,那眼神不知道怎么就让小喵给逮着了,然后就“喵喵”叫着摇摇晃晃的追了两步。叶川站着没动,小喵就可怜兮兮的蹲在离他两步的地方看他。叶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那眼看就要倒的小喵又摇摇晃晃的跟上。总归是条命,叶川弯腰把猫拎起来,见它瘦的只剩下骨头了,找了个地儿准备坐下看看它身上有没有跳蚤什么的,省的到家了再弄得满屋子都是。叶川随便一瞅,就看见一处还算干的秋千,坐过去扒拉着小喵检查了一遍,顺便用纸巾给清理了一下眼睛和皮毛。他发誓,没有女性心理要去玩那什么鬼秋千。还有,叫叶小喵很不正常吗?叶川多么想跳到秦老面前理直气壮的说,叫叶小喵有什么不对?坐坐秋千有什么不对?我玩了吗?有吗?没有!! 秦老看着叶川的大红脸,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也算是当过兵的人,怎么还这么爱脸红?西安男人蹭得很(厉害的很),表给丢人。就是真回来工作一块咯也得当个纯爷们儿,表给部队丢人。” 叶川怔了一下,有些被感动了。秦老什么都没问,就给了这么一句话,就是对他莫大的鼓励。只是心底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叶川瞬间就安静了,纯爷们儿这事儿,唉…… 第85章 即使是这样,顾航回到家的时候表情还是很伤心。雷雷个头和顾航不相上下,脸蛋比之顾航略圆,尽管如此,也早也找不到当年被顾航搁在车梁上的那个圆滚滚小雷雷的影子。雷雷和顾航依旧很亲,看见他开车进院子,带着些小伙子的腼腆就站在门口冲着他笑。 雷雷学的法律,戴着无框眼睛,斯文温润,和顾航往一块一站,简直就不是一个物种。顾航抱着弟弟掂了一下,没抱起来,直接改作搂着他的肩膀进屋。金毛四热情的围着俩人转圈儿,大尾巴扫来扫去。 顾伟国近年比较清闲,县里的服装城早就转手了,超市生意愈发好,不过他学着人家招了总经理,并且学会了放手。偶尔开个会,耍耍中年人的威风,事后最多的就是看看报,跟着几个同龄的朋友出去钓钓鱼,偶尔还搞骑行。当然,顾伟国骑山地车不是为了洋气,只是锻炼身体的同时找找当年骑着自己车到处跑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宁愿买一辆永久牌横梁自行车。此时他就背着手跟在刘冬梅屁股后面指挥她做什么菜,放多少盐,先炖上什么,要不要放党参。 刘冬梅有点儿更年期,虽然不明显,但比当年的话多了不少。顾伟国说一句,她就回两句,有时候是答应,有时候纯粹是为了噎顾伟国。 “你看你,现在不兴卤鸡块了,都是清炖鸡。你先用热水焯一下……” “你咋不做啊?不做就别挑,做啥吃啥呗。” “……” “你什么时候和航说话?他来了你不出去接,躲厨房干啥?当油烟机啊?你那俩鼻窟窿恐怕抽不干净。” “……” “说你呢每次就会装哑巴,再倔等老了航把你扔大街上让你喝风去。” “刘冬梅你是不是又找骂?” “……我不也没说啥吗?你看你急啥?不爱听就不听呗。” 雷雷探头进来看看这老两口,提了两罐啤酒又出去了。出来就冲顾航压低声音乐,“咱爸咱妈还真是懂生活,一个强另一个就弱,问题是这角色转换的还特别快,跟演情景剧似的。” 顾航接过啤酒笑,“俩人没事儿斗嘴玩呗,不然也怪没意思的。你呢,谈女朋友没?” 雷雷面皮还是薄,脸上微微热了一下又很镇定地说:“有点早,再说呗。” 顾航笑笑没接下去问。兄弟间一个多月不见的的陌生感很小,不一会儿雷雷就谈起学校的趣事,还特意说了下看到过的真实的案例,把商业合同里面可能遇到的陷阱给顾航大概说了一遍。顾伟国在厨房躲着着实是憋屈,侧着耳朵听雷雷讲合同听顾航吹牛,最后还是刘冬梅炖上鸡子拿着菜去客厅择先走出来,他才跟着晃出来的。 顾航抬头看一眼故意说:“厨房炖什么了这么香?我爸都不舍得出来。” “草鸡。晚上想吃啥?做个糖醋鱼吧?” “问雷雷,我吃啥都行。” 顾伟国早就说过再不管顾航死活,即使他又去见了叶川,为了当家人的面子也得别扭一下,于是就别扭的找了离顾航远的位置坐下表情冷淡。顾航知道他是因为私自见叶川的事表示抗议呢,只不过抗议的手段实在是不高明,要是搞个绝食啥的,说不定还能像当年一样逼出他一句保证来。 大当家一出来,两兄弟也不能旁若无人的聊,不然那可是大不孝。雷雷冲顾航挤下眼睛,笑着和顾伟国说话,刘冬梅嘟囔一句,“样子呢!”大当家不服帖的斜眼睛。 刘冬梅向着大儿子,自动就和顾航开聊。聊的是不远那片地拆迁,有一家为了房产俩儿媳妇打破头的事情,顺便感叹遇上不讲理的女人是一辈子的不幸,然后还不忘堵顾伟国一句:“你知足吧,换个不讲理的能把你家给拆了。” 顾伟国闷闷。 刘冬梅端着菜盆儿去厨房的时候顾航就跟了过去,在里面抱着刘冬梅的脖子撒娇。当年刘冬梅特喜欢抱两个儿子,等高中的时候还是喜欢抱。可顾航现在眼看都算是奔三的人了,再搂着她脖子哼哼唧唧,刘冬梅就有点受不了。拿筷子敲了几次人还不放手,只能任由他搂着,手里不耽搁的洗菜切菜。 “妈,川儿他又跑西安去了,他要不回来我怎么办?” “谁知道你怎么办?凉拌还是杂拌?” “妈,你是我亲妈,你儿子都快为难死了,给出个主意呗。” 刘冬梅扭头看自己儿子,然后一掌推开说:“你别给我装相,你肚子里几条虫虫我不知道?你想怎么办怎么办,别想着我给你出主意,我可没那觉悟。” “那等哪天我要是把人骗回来,能让进门不?” “谁知道呢?” “你说你儿子都二十五六七了,这么多年连个伴儿都没有,到时候再憋的那啥不能,这一辈子可毁了。” 刘冬梅老脸一红,攥着菜刀就冲顾航比划,顾航笑着跳出去,还伸着头冲里面说:“我的亲妈,到时候你可得兜着点儿。” 顾航乐呵呵的出来了,顾伟国那眼神就跟点了火儿似的,总想烧两把把顾航烧个缺眉毛少头发。心说,这大儿子还是白养了,和刘冬梅那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亲的没样,和自己这个伟岸有见识的越走越远,早晚得变得没见识。还是小儿子好啊,还是那么听话。 顾伟国纠结自己的,顾航心里是无比舒坦。原来时间还是很管用的,他们受了罪,大人也跟着慢慢反应都淡了。顾航瞄一眼顾伟国,有点期待带着叶川大摇大摆进来的那一天了。 晚饭吃的还算和谐,顾航留在家里和雷雷聊了半夜,一面聊还一面给叶川发短信。 【哥在家呢,和雷雷睡一张床,正聊咱们俩的未来。雷雷说,如果坚持就祝福,还有咱妈,说你要是来就不拦着。高兴吧。你干嘛呢?】“哥你现在生意还顺吗?” “还成吧。” “我今天在车站见卫东哥,感觉不一样了。” “别和他走太近,那家伙最近有点被钱迷眼睛了。” 【还没开机?刚回去晚上不用加班吧?】 “不是,我是说在车站看见他和李向阳在一起。不知道干嘛呢,搡来搡去,我看见李向阳哭了,卫东哥甩了他几张钱。” 顾航愣了一下,又给叶川去了一条,【渣可真多,你放心,哥不渣。】顾航手机暗了又亮,随着一声“滴”,终于来了一条讯息。顾航看都没看就先耸肩笑了笑,雷雷好奇,凑过来问:“谁啊?” 顾航挡了挡,雷雷还是看见三个字——你睡吧。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顾航翻身趴着给叶川打电话,雷雷受不了地斜着眼睛看看自家大哥,翻了个身准备无视他那猥琐的笑脸。 电话通,顾航笑怪笑了两声,然后柔柔的说了句:“川儿,没睡呢?” 这句话的含糖量很高,挺耐甜的雷雷还是抖了抖,好在顾航也知道不妥,拿着手机开门出去了。 雷雷吐口气摸出电话也发了条短信,凑近了可以看清——到家了吗?记得提前定回程机票。 那边叶川其实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只是没关机,潜意识里记得顾航说晚上会打电话的话。连续的短信提示音把人给唤醒,迷糊着回了三个字,手里还没放下,电话就打了进来。顾航滔滔不绝,也没等叶川回答就顾自说:“川儿,攻下两个,什么时候回来呗,喊一声妈就过去了,哪有想的那么难?” “老头子现在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给你说,我还偏不戳,我等着他憋不住自己破。川儿,想哥不?” “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么久没见吧,觉得陌生的很,一见面吧,又觉得做啥都理所当然。陆哥他们两口子正捣鼓俩七年之痒的事儿呢,要真那么算,咱们俩痒期早过了。咱们这是度过锡婚往搪瓷婚上奔呐。” 顾航思路蹦的贼快,说到“婚”又直接说:“等你回来补个婚纱照吧?” 叶川终于憋出一个字:“……滚!” 顾航哈哈大笑,电话那头叶川囧了,和卧在枕头边被顾航笑声惊醒的小喵对了会儿眼睛。 “喵?” “……” “那先买个戒指吧,那时候都说买呢,一直不知道买哪一种好,过两天去西安给你带过去。戴的时候用下跪不?” “顾航。” “嗯?嘶,外边还有点冷。” “……没事。”叶川还真不舍得打断顾航的幻想。 “那亲哥一口呗。” “……”叶川后悔有刚才仁慈的想法,直接说:“要睡了。” “也是,累的够呛。亲哥一口说个晚安呗,看在我爬起来在外面吸露水的份上?” 叶川愣了片刻,嘴巴扁了一下抬指敲了下手机。这一声任谁都听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便顾航就心满意足了,压低声音说:“哥想死你了,过两天见。” 叶川掐断电话,翻身把抱枕抱住狠狠勒了一下,只当是勒住了顾航的脖子。 第86章 顾航并没有能逍遥多久,电话屡次不接的情况下,秘书郝楠亲自上门堵了人,堵上的时候顾航正吹着口哨收拾东西呢,吃的穿的用的一大包,准备先寄到西安人也随后就过去呢,怎么着也得把人忽悠到新林市来。留西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顾航那生意也不可能说搬就搬过去,借助熟人的力量打通关节实在是太难了,只新林市这块就几乎用掉他半条命,还是在陆远从中帮手的情况下。再者说,哪有丈夫跟着媳妇儿走的?怎么着也是媳妇儿回婆家这边儿来。 顾伟国那一关顾航准备冷处理,时间呗,耗了七年,就能再耗七年。他要的不过是个流着顾航鲜血的孙子,到时候折腾出来个孩子,估计就该乐呵了。 顾航藏家里歇着就是觉得凡事还有王文钊扛着呢,朋友嘛,就是用来挨坑的。郝楠不这么觉得,见了面就说:“顾总,你是不是该到公司露个面儿了?” 顾航对这几个比较近的人,都是当朋友从来不当下属,挣了钱工资也是极高,所有才有他们的尽心尽力和公司的今天。说起来,要不是怕压着老总,下面几个副手谁都比顾航的车有派头。因此这几个人但凡叫“顾总”不叫“顾哥”,说“您”不说“你”的时候,就是心里有气,且十分有气的时候。 顾航表情严肃的思考了一下说:“本来和你们王哥说好的,这周要去出差。不过,走之前去一趟也是必要的。” “您不是说要尽快夺下新东区地皮?” “市里规划不是还没出来?” “那您觉不觉得会有很多人都看上了,都在使劲儿的往上拱呢?您觉不觉得最近很久没有和上面的人走动了?” “确实是,等我出差回来……” “怕是上面儿的人已经把地皮许人了,他们又没有说要公开招标。还有柯律师的父亲升职,在政府部门的人,您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顾航赶紧摆手:“柯睿那里要有什么事儿你帮着办,礼肯定要送,不过是你王哥送。” “你和柯律闹不愉快了?”郝楠说话语气终于正常了点,拔易罱宜的夂贤氖露苁切牟辉谘傻摹! 顾航摊手表示和自己无关,郝楠倒是表情严肃的说:“和柯律关系还是搞好了比较好,合同的细节咱们又不是内行,咱们公司的合同都他主管。你们都老朋友了,我说这话就有点多。不过这次柯律父亲升到副主席,怎么着也算个正处级干部,你怎么着也得露个面儿。” 顾航直叹气,“你怎么什么都管?” “还不是有人什么都不管?”郝楠也叹气,“您是皇上,说一句话就啥都不急了。可皇上诶,您能不能先把地皮的事儿定下来再走?” 顾航讪讪,“成,平身吧小楠子。” 顾航一直拖着不做就是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柯睿。要说好处,顾航从开始创业在柯睿爸爸柯志那里沾的光不是一星半点。他升迁,理所当然,作为柯睿的好朋友,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可是但凡超越简单合作关系的情谊处理起来总是很复杂,就像柯睿的父亲知道儿子是个同,也默许他们俩做朋友一样,总会有些各怀目的的不纯洁感。 说起柯睿对家人的出柜,顾航不得不有几分佩服。那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孩子心思不是一点半点的重,竟然能从生活里慢慢的渗透,表现自己和旁人不同,到最后用柯睿自己的话说,我爸妈觉得我不是同性恋都奇怪了,过程中连一点变故都没有就接受了。 顾航想给王文钊打电话让他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把这事儿给办漂亮咯,结果柯睿先来了电话。顾航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手机就觉得烫手,终于鼓起勇气接了,那边倒是没什么不正常,很平静的语气说:“忙什么呢现在才接?” “哦,收拾东西呢。” “晚上去一品宴吃顿饭吧,不用带礼物,我爸说也想见见你。” “呵呵,也成,我也正说怎么庆祝一下柯叔升迁呢。” “那行,七点,到地方你给我打电话。” “成。” 顾航挂了电话牙就有点疼,顺手给叶川拨了一个,关机。顾航想,到时候这事儿得好好说说,不能动不动就关机,弄得老是找不到人。 礼物是让郝楠准备的,柯阿姨的一套高档化妆品和一串珍珠项链,给柯志的是顾航从酒窖里拿出来的两瓶很有讲究的白酒,另外把刘冬梅自酿的葡萄酒装了一罐。等顾航到了一品宴的时候才觉得没把王文钊忽悠过来实在是不妥的很。哪有什么庆祝的人呢?顾航望穿了眼睛也没看见柯志夫妇和柯睿以外的其他人。 柯志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老远的就冲顾航摆手,等走进了笑着说:“吃一顿家宴,睿睿想请你一起,还带什么礼物啊?” 顾航笑的颇不自在,却还是说:“没花钱,这葡萄酒是我妈酿的,这两瓶好酒,叔放着慢慢喝,在我手里都放了两年了。化妆品是给阿姨的,没您什么事儿。” 顾航转身招呼服务员上菜单,笑着说:“这顿我请了,柯叔升迁,一并庆祝了。” “让你叔请,谁升官谁请客,老规矩。” 顾航笑:“那不行,柯叔以后要管的事儿多了去了,请客这种小事儿还是我们小辈来。您问问柯睿,他还真让你们俩掏钱不成?” 柯睿也跟着笑:“又不是外人,你让他请呗。” 四个人都笑,不过顾航笑的很尴尬。一顿饭吃的很和谐,只是顾航越吃越觉得像家宴,好不容易等到柯妈妈问起他年龄,顾航一下子就兴奋了。 “顾航也有二十五了吧。” “马上都二十六了。” “哟,也不小了。”柯妈妈看看柯睿冲顾航抱怨:“我们家睿睿也二十五六的人了,我不说你也知道他什么样,不过不管啥样的总得找个人定下来,你说是不?” “可不是,也不小了,我妈也老念叨我。” “我说他吧,他还总不爱听。要是处朋友呢,最起码要往家里带带,我和你柯叔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顾航笑着点头,柯睿安静的坐在他旁边吃东西。 “都到这年纪了,就该考虑考虑定下来。一年一年的,过的挺快,别把时间精力都用在生意上,钱永远都赚不完。” “是啊,我妈也这么说。只不过我爸妈思想没有叔和姨这么前卫开放,要不然我和我那位也不会一分开就这么多年。我就说过几天把他接回来呢,总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儿,家长那边的思想慢慢做呗还能咋的?”顾航看看柯妈妈变得坚硬的笑脸笑着说:“柯阿姨估计不知道,柯睿没提过吗?他还见过一起吃过饭呢。等他回来我带着给柯阿姨看看,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 柯妈妈愣了一下,转头看柯志,柯志脸色也不好看地看柯睿,柯睿笑笑继续吃菜,缓了一会儿才说:“吃饭呗,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接下来的气氛就不那么融洽了,柯妈妈屡次看向柯睿,都被柯睿给无视了。饭局结束,顾航亲自把两位老的送上轿车,等车走远了才冲一旁不准备走的柯睿咧嘴干笑了两声。 “吃饱了吧?看你吃的不少,呵呵。” 柯睿扯扯嘴角,“走走吧?” 顾航看看自己的车,摸摸鼻子还是跟着柯睿沿着人行道慢慢的走。 新林市搞了亮化工程,人行道和机动车道中间的花池里种了不少女贞至今都没有落叶,繁茂的枝叶里流星划过似的亮白的彩灯在夜色里很好看。顾航没话找话,指着远处一幢高楼顶端尖尖的塔顶上蓝色彩线问:“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柯睿仰头看看,没有说话。 “五八年大洪水,就淹到那个位置。啧,想都不想不出来,再来这么一场,咱们这个看着挺繁华的新林市,连头头不露。要说人这生命也够脆弱的,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没有,也不能没有个好身体。你看公司那谁……” “叶川要回来了俊。” “啊,反正是要回来的。” “你等他七年,他连一封信都没有,值吗?” 顾航被问住,等了片刻才长长吐了口气说:“他那个人,你不懂。要说胆子小吧,横起来脾气也很大,都敢冲人拍板砖;可要是说胆子大吧,有时候没人推一把就不敢往前走。其实他挺像个蜗牛的,行动之前总要先伸伸触角,发现不行啊,此路不通,就赶紧绕路。” “就这样,你还喜欢?” “可他不管怎么绕,都是围着我的啊,哪怕不敢走过来,也会眼巴巴的站在远处看着。我要是哪天真走出来另找伴了,他还会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的看着,用触角探路,小心翼翼,却总也走不远。最重要的,他背上那个窝我给摘掉了,我欠他的。” 柯睿鼻子有些酸,撇开头看道上飞驰而过的汽车,眼前因泪雾有些朦胧。 “顾航。”他说,“七年。你和他五年,我们认识七年,最后你一句,害怕回不去,就算了?” “不是五年,时间长的我都算不过来了。”顾航想起前世,叹口气说:“你说,你看上我什么了?我从农村相邻的小县城走出来的,连大学都没上过,一身痞气。又学不会玩儿高雅。你喜欢喝个咖啡吃个西餐,我就喜欢喝啤酒吃火锅,一群哥们儿划划拳满嘴跑火车。你出门收拾的停停当当的,我一件三块钱的棉背心加大裤衩照样能出门。不是你不好,你比川儿还懂得生活,走到哪里都是个自信的人。你看,我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柯睿自嘲地笑笑:“你不用为了和我拉大差距故意做些奇怪的事,我们还是朋友那些年,你照样会吃西餐喝咖啡,穿着得体。” “可我不喜欢。” “我能改。” 顾航抿抿唇,“我过几天就飞过去把他接回来,已经给家人说过了。” “他会回来?”柯睿嗤笑。 “就差我拉一把,我要是去了,就会。” 柯睿脱力似的靠在另一侧的法国梧桐上,仰头看着夜空半天没说出话来。市里确实不似县城那么单纯,甚至是带着些同志色彩的酒吧近几年也慢慢有了。被拒绝之后柯睿泡过酒吧,可越是这样越发现,顾航那句“我怕再也回不去了”,就像烙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挥不去。他也怕,怕本来有希望,却被自己一折腾又没了希望。 这么多人中能遇上,柯睿一直以为是缘分。坚持了七年,从做个合格的朋友到步步为营打破朋友的那道线,结果是什么他看到了。顾航说,对不起,我怕再也回不去;顾航开始像一个乡下人一样生活,刻意展露出来粗鄙的形象给他看;顾航开始躲着他,开始躲有关他的一切。 柯睿故意告诉郝秘书父亲升迁的事情,就是想有个光明正大和顾航独处的机会。可他说,我就要把我那位接回来了,见过父母,好好生活。 这不公平! “如果叶川没有一个富爸爸,那场车祸之后断了腿,还要在社会底层讨生活,你还会爱他吗?” 顾航没敢看柯睿的脸,说不上心虚,可别人一股脑的对你好你却没有办法回应,并不是一件能一两句话就把别人沉重的感情一笔带过的小事。柯睿的好,他都知道,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呢?如果没有叶川,顾航相信,他们能过的很好,依柯睿的脾气,两个人的生活也会乐趣不断。可是有了叶川,这种可能性顾航不敢想,那是一种犯罪,是对他们感情的侮辱。只要他活着,哪怕是站在地球另一半呢?他有怎么敢光明正大的背弃?做不到。 可如果断了腿在底层讨生活,而不是现在光鲜精致的叶川,他还会爱吗?顾航不知道,但有一点顾航知道,如果是那样,叶川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会永远的消失吧。 顾航被这种想法吓到,下意识的搓了下手臂才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可我喜欢的不只是他那张脸。” “你走吧。” “我送你回去。”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顾航尴尬地舔舔嘴唇,“大半夜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柯睿站直身往前走,顾航赶紧跟上说:“那你给柯叔打个电话说一声,省的他们担心。” 柯睿理也没理继续往前走。顾航跟了几步慢慢停下,对着柯睿的背影说:“在有人爱你之前,你得爱自己吧,早点回家。既然不让送,我先回去了。” 顾航等了两分钟,见他没回头继续往前走,耸了下肩转身离开。柯睿停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他那辆萨帕特消失在车流里,忽然将手里的手机狠狠的摔了出去。 你看,他连陪你的耐心都没有呢。 第87章 顾航的这半个月过的并不愉快,王文钊是个有家有室的人,知道当人老公不容易,喝酒的事儿顾航能拦就拦,去一些声色场所也能免就免。陪着一群小头头就跟陪着一群国家领导人似的,一个个都尊贵的不得了,就这样对方还不见得满意。出去泡温泉的时候你还得表现的财大气粗但又特别有涵养,连他们有猥琐的要玩儿妞,你都得给找个正大光明的由头,仿佛他们出动就是解救千万饥渴少妇于水火之中似的。最最重要的是,真正分开之前还得一起玩儿,被一群穿着比较暴露的女人按摩的时候,顾航那叫一个倒胃口,还要陪着说一些隐晦的黄色笑话逗一群老爷们笑。怎么就这么糟心呢? 顾航为了减少不自在,带着去享受的都是一些高档却不会下流的场所。温泉山庄顾航之前也来过,温泉虽然是人工泉,可洗着也还不错,主要是还算干净。可顾航没在里面请人给按摩过,这次陪着几个领导过来算是倒霉透了。那个眼睫毛贴的像扫把似的服务员把手伸到他大腿揉的时候顾航就差点跳起来,问题是顾航不耐烦的扭过头去时候竟看见那个五十多岁的秃顶部长把手伸到服务员的短裙里,那服务员竟然也没反对。 顾航迅速的又把脸扭了过来,冷冰冰的扫一眼身边的服务员低声说:“小腿疼,给按按放松一下。” 那边秃部长笑着说:“哟,小顾还挺纯呢。” 纯你妈逼!顾航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也笑着说:“嘿嘿,这不家里有人管吗,今儿出来前还说会查岗,一会儿要是被撞上回头可惨了。” “看不出来,小顾还是个气管炎。” 几个人哈哈大笑,顾航陪着装傻。装呗,谁不会。 生意上的事儿都谈过了,顾航实在是懒得再和他们说话。终于找了个由头让服务员把手机拿了过来,趴在床上对着个手机给叶川发短信。 顾航把自己的处境给说了一下,又委婉的骂了一下秃顶部长和另一个特别会拿架子的地税局的小头头。感叹了一下越不是一把手越能摆架子越猥琐,顺便唉声叹气的说一下自己有多难熬,这次地皮搞到手,等资金回拢了再不伺候这些孙子。 顾航长篇大论发过去,半天收到叶川一个字——该! 顾航乐了,坐起来准备打电话,扭头就发现刚才猥亵人家小姑娘的秃顶部长不见了,另外两个一个心不在焉一个不知道真睡还是假睡,趴着没什么反应。顾航给活着的那个比划了一下,终于摆脱服务员走出了那个让人气闷的按摩房。 顾航直接穿衣服出来,给郝秘书打了个电话之后又给叶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叶川也没说话,可顾航就觉得他应该不大高兴。 顾航诉苦:“川儿,可算能出来了,憋死哥了刚才。” “唔。”叶川含义不明。 “靠,等老子真正有了钱,换成钢币儿砸死那帮孙子,一个个架子端的够大,谁比谁都龌蹉。我怎么就没发现有好领导呢?” “好领导不会跟着你出去鬼混。” “这怎么能叫鬼混呢?我不是等有了钱砸人呢吗?” 郝楠终于开着车过来,顾航坐进去说了句回家,接着又对着电话道:“最近几天晚上都不用值班?” “秦老放了我两天假。”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猫叫,顾航“哟”了一声说:“叶小五!” “滚!叶小喵。” “你是不是躺床上呢?” “怎么了?”叶川疑惑的声音。 “靠,你让它陪你睡觉?我还没那么好福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叶川低沉的声音,“你-真-无-聊!” 顾航确实是无聊,一周不顺心的生活给整的。放下电话的时候郝楠问:“那边有人接吗?” “让老王在那等着呢。我把最难办的办完了,后面的事儿找你王哥去。” “得嘞,下面的交给我就行了。你也知道,这群土地老儿,有时候我们去约,还约不出来。” 顾航不置可否,看着车窗外逆方向奔驰而过的汽车,忽然就觉得孤独。 “郝楠,你说,要是咱们不跑这些,到时候地皮能不能拿下来?” “这就跟电视里打广告似的,你要是循环播出把电视面前的观众念叨恶心咯,他就是真恶心你这广告,也会忍不住买东西的时候多看两眼。拱这一块儿的人多,你不露面,他还真想不起你来。到时候即使你送了礼,如果别人也送了,肯定是把好处留给“玩”的好的。”郝楠从后视镜里看顾航,说:“老王没帮上忙?下次我陪你去,多少挡几杯。相信我,慢慢就好了。” 顾航明白,现在规模再像模像样,他也不算个富翁,最起码是不具威慑力的富翁。像陆远那种供应市里很大一部分税务,还曾经做过狠角色,这样的老手,才能真正摆脱眼下的俗事。到时候你若是不给?好啊,反正我也不在乎,我撤资去别的市发展,在哪儿都一样。 “去西安的班机都几点有?” 郝楠打电话问了一下,说:“就两班,过点儿了。” “火车。” “嘚,我找人定,怎么着?回家拿行李?” 顾航笑笑:“早说了我要出差。” 郝楠摇摇头不置可否。 顾航爬上火车的时候还脑袋发懵呢,这几天喝酒喝的。发短信给叶川叮嘱他别关机,老半天也没见回信。顾航想着估计是睡着了,反正自己也有他地址,到时候再给个惊喜一样的。 路上四个多小时,下火车的时候还不到五点。顾航拖着行李箱出站,拦了辆出租直奔目的地。之前火车上也不觉得怎么样,出租越跑他心里就越激动,连心跳都快了。 “师傅,您这车越跑我心脏跳的越快怎么回事?” “呵,您要是不舒服我改道送您去医院,大清早的可别吓唬人。” “嘿,我这叫近情情怯。”顾航抚抚胸口深呼吸,眼睛晶亮的说:“我和我那位,分开七年了,今个儿要鹊桥相会。” 一旁出租车司机忍不住笑:“都啥年代了,还有棒打鸳鸯?可别告我是让你们两家家长打散的。” “是打了,没散。那时候连个手机都没有,就一破呼机,他还没带走。我这是千里寻妻啊,喏,刚知道他住这边儿就赶过来了,大半夜的。” “真的假的?” “骗你孙子!” “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骗你我是孙子。” “得嘞,为了解您那相思之苦,我这车还真的快点儿。” 俩人一路聊着,也没能怎么缓解顾航那心跳。等到地方的时候顾航看着黑暗中沉静的小区,吐口气拨了电话,等一遍铃声将完的时候那头才接了电话,迷迷糊糊的“喂”了一声,声音软的不成样子。 “川儿,出来接哥一下。” 半天那头才含糊的嘟囔一句:“半夜不睡觉。” “快下来,我站小区门口等着呢。” 又安静了半天叶川迟疑的声音传来,“真的啊?” “要不我喊一声你试试听不听得到?” “别!你等一下!” 电话挂断。顾航王后退了退,等着看哪家灯亮,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一家亮灯的,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呢,就听见不远处叶川低低喊了一声:“顾航?” 顾航猛地收回仰得酸麻的脖子,冲着不远处那个人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人影慢慢往前挪,挪了几步开始小跑,顾航张开手臂,那人却又慢了下来。终于走到小区门口门卫小屋打出的光线中,顾航看见的是穿着一条睡裤裹着件休闲外套的叶川,就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自己,满眼的不可置信。 顾航吸吸鼻子,拖着皮箱过去,叶川这才反应过来,冲门卫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领着顾航往里走。 “你没开灯?” “不是,我住后面多层。” 顾航终于在一边看到一处亮着灯光的窗,笑着说:“三楼正好,爬着也不累。” “嗯。”叶川低头往前走,开了门才问:“你不是和他们应酬呢?” “累了,想过来歇歇。” 叶川张张嘴,没再问出话。顾航丢了箱子走过去把人抱住,深深吸了口气说:“想死哥了,之前也想,可没这么难熬。要这么下去,非疯了不可。” 顾航没进一步动作,直接放开叶川扫了一眼屋子,拉开皮箱拿洗漱工具和换洗衣服,然后冲叶川笑了笑就进了洗手间。 叶川的单身公寓,小的很,除了卧室和客厅,就是卫生间和厨房。沙发也不够大,让顾航睡实在是…… 叶川看看卧室里的大床,听着洗手间的流水声,脸上忽然就有点热。小喵打着哈欠伸着腰慢慢走出来,冲着倚在门框上的叶川歪歪头问了声:“喵?” “还没天亮呢,没得吃。” “喵!” 洗手间的门突然“咔嚓”一声被打开了,顾航顶着一头白沫眯着眼睛探头问叶川:“川儿,这水怎么突然凉了?” “……你摁上面那个有个小火焰的按钮。” 里面折腾了一会儿,“摁了,没反应啊,不是坏了吧。” “不,不能吧,一直都没出过问题。” “你进来看看,唔,我先用凉水把头冲了吧。” “别!”叶川推门进去,视线尽量放在顾航下半身以上,抬手摁了下加热按钮,随着一声“嘀”变为正常。 “这不好好的?” “嘿嘿,刚才怎么不听使唤?”顾航大方的展露自己的身体,叶川抬头什么也不看,接着淋浴头下的水试水温,等热起来的时候说:“好了,你接着洗。”人转身出去。 虽然只是一瞬,顾航也没略过他出门前快速的一瞥,及随即涨红的脸。 第88章 “川儿,有没有浴巾?” “你不是带换洗衣服了?” “不是睡觉吗,不想穿。” 叶川看着手里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被子,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打地铺? 顾航没让他纠结多久,就那么赤身裸体的走了出来,身体没有擦干,脚走过木地板还留下一串水渍。叶川被自己看到的惊了一下,将手里的被子扔过去说:“你睡客厅。” 顾航看看只有一个枕头的大床说:“床那么大,不睡多浪费?” 叶川别开头,“你睡,马上天亮了,正好我也不困。” 顾航适时打了个喷嚏,叶川把他手里的棉被给捂上,冲床努努嘴:“你先睡吧。” 顾航不动,叹口气说:“王波他们都说,一晃七年,还有几个七年呢?我怕我要是不往前踏一步,咱们俩就又一个七年过去了。到时候多大,三四十岁?我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时候,太苦了川儿,太苦了。” 叶川鼻子发酸,等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被顾航揉进怀里了。赤裸的身体,热的骇人。顾航带着薄荷味牙膏清新香气的唇贴上来的时候叶川还在想,是太苦了,为什么不过的快乐些呢? 顾航不断深入的吻很快就得到叶川的回应,两个人都用力抱紧对方,深深的吸吮,像是要从对方身上找到保证,又像是在寻找可以长久的勇气。熟悉的气息让叶川忍不住发抖、颤栗、情动。叶川投入的享受他的抚摸和亲吻,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涌上来的时候忍不住就呻吟出声。 什么都没准备,两个人又回到刚破戒的时候。顾航蘸着护手霜扩展爱人的身体,激动的手指都在颤抖。能再抱住怀里人对他来说已经是件了不得的事,更何况那个他还两颊微红的微皱着眉头低低的呻吟。视觉和听觉上带给他的刺激让顾航身体都忍不住轻颤,那种激动传达到下身,肿胀而热烈。只是久旷的身体太久没有真枪实弹的练过,实在是不争气的很,顾航刚咬着牙试探着慢慢深入,整个进去的时候叶川忽然咬住嘴唇从鼻中柔媚的哼了一声,身体还拱着腰动了动,美的惊人。顾航看着他隐忍情动的表情,随着两管鼻血,精液就喷薄而出。动情的叶川被烫的一颤,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着挂着两道血痕的顾航,瞬间就愣了。 顾航也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抬手去抹叶川胸口滴上去的血,嘴里嗫嚅道:“那什么,太激动,嗯嗯,太激动了。” 叶川咬咬舌头忍下笑意,一本正经的翻身去捞纸巾。顾航不舍得脱离温暖,还往前追了一下。叶川坐起来给他塞鼻子,垂着眼帘说:“吃的太好,火气不小啊。” 顾航一张脸红的擦了粉似的,哼了一声没哼出来,还差点把叶川塞进去的纸团给哼出来,继而打了个“且”音说:“还不是你给憋的?你要上次咱们就和好,我会这么激动吗?还有,谁让你刚才呻吟声那么媚了?我能忍得住吗?都你招的。” 叶川脸红瞬间就超过顾航,推搡了他一把说:“滚一边儿去,我起床了。” “我不!”顾航扑过去抱住,“我失血过多,眼前发黑,身体发虚,小顾航又饥渴,你怎么着也得先给解解渴吧?” 叶川情潮还没下去,拉被子盖住下身又躺了回去,“我没睡饱,你别扰我。” 顾航嘿嘿笑着跟着钻进去,手伸到叶川前面握住那处冲着叶川的后颈吹气。叶川身体轻轻颤着,顾航反而又正经了,手里微微动着,嘴里说着这几年的生活。第一年,到处找啊找不到人,把老爹气的住了院,没办法,答应不找了。第二年想啊想啊想的哪儿都不自在,就拼命的挣钱吧,跟着陆远着手了房地产。第四年给自己弄了个别墅,还没装修完,剩下的让叶川回去再弄,里面有金毛四和叶小喵的房间。可以给叶川一个大大的书房,大大的窗户外有一棵桂花树。第五年……顾航想起柯睿好像就是那时候终于表白了心迹,张张嘴没说出来,绕过去总结说:“反正,一年一年过的我,想死的心都有。” 叶川也没能撑多久,随着顾航重重一握,身体僵直瞬间发泄出来。 顾航趴在他背上坏笑,啃着蝴蝶骨嘟囔,“刚才想笑我了吧,我都看见了。” 叶川把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微微耸动着,等安静下来才低声说:“我就笑了你怎样?” “你继续笑。”顾航终于又有了感觉,就这样的姿势从背后进入,狠狠顶了一下说:“你笑吧,我不和你计较。” 叶川被撞的很疼,带着久违的充实感却有让身体十分满足,眼前都有些眩晕。扭回头想亲吻顾航,看见他鼻子上两团渍着血的卫生纸又没那想法了。顾航看出他眼神忽而改变和嘴角强压都压不住的弧度。 且,不亲拉倒,他目前也不需要。 顾航停下动作揪开纸团看了看扔到床下,这才开始重重的撞击和快速的厮杀。快感一潮一潮涌上来的时候,顾航深埋在心底的那点恨,那点恼不知怎么就渐渐露了头。他摁住叶川的后颈一手拖着他的腿狠狠的进入,每一下似乎都想将人洞穿。这时候顾航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有怨气的,如果叶川当初不那么干净利落的离开,他们不可能一下子分开七年。七年呐,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对大人的承诺,竟然可以做到这么完美的执行,那这些年里,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难过? 顾航想哭,他差点就破罐子破摔的跟着柯睿过日子了,这样的话,两个人再遇上会是什么模样?熟悉的陌生人?站在公路两侧隔着车流遥遥相望,然后挥挥手,各自消失在繁忙的人群中? 顾航疯了一样在叶川身上驰骋,不管深浅不管什么技巧,只一味的深入再深入。他想听他求饶,想听他说这些年有多少思念。你看,原来他也没有想想中的坚强。 叶川被他快且狠的撞击刺激的眼前发黑,艰难的扭头对上顾航的视线却颤了一下。顾航瞪着眼睛表情冰冷,叶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模样。不,似乎是见过,顾航抄起板砖往对方头上砸的时候仿佛就是这种表情,紧抿着唇,毫无表情却冷的骇人。 叶川艰难的伸出手放在他颈侧,不轻不重的揉了揉,带着重重的鼻音喊:“哥,醒醒哥。” 顾航回神,动作突然停了一下,不等叶川回神就抱着人就着连接的姿势转了个个儿,面对面抱着。 “唔……”叶川被动作刺激的浑身激颤了一下,趴在他肩窝处大口大口的喘气。 顾航轻划着他的背,将人挤在床头,将他的腿盘在腰上,动作不失温柔的开始另一轮攻击。叶川贴着他汗湿的脸,抱紧他的背,脑中的清明终于被潮涌上来的快感挤出了脑海,跟着顾航的动作彻底沦陷。 没有第二天早上,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叶川正拿着纸巾给顾航擦残余的鼻血,身体还连接在一处。顾航眯着眼睛享受他柔软的指腹在脸上划过的感觉,等待身体的复苏。 “你不饿?” “饿。”顾航动了动刚软下来,却依旧不容忽视的地方,引得叶川又颤了颤。 “别做了,我又跑不了。你看你鼻血滴的,枕头上都是。” 顾航伸舌头往上舔了舔,被叶川皱眉打了一巴掌。顾航眯着眼睛笑,看得叶川好笑又心酸。两个人都是快乐的,那种感觉太复杂,不是一个快乐就能够囊括的。带着打破家人规定下来禁忌的激动,再次拥有彼此的狂热,对未来的迷茫,还有简单的快乐。 叶川抬手把顾航不长不短的头发往后扒了扒,看着他光洁的额头和英俊的五官,描摹着眉眼,从中寻找曾经的熟悉感。眼裂依旧很长,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依旧很冷。叶川捂住他的眼睛,希望刚才那种眼神永远不要再用在他身上。那种冷太让人绝望。 顾航把叶川的手拽到嘴边亲着,笑了两声才说:“怎么决定又和我好了?我以为还得费劲儿的再追追呢。” 叶川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之前看见顾航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的灯光中,叶川就想扑过去,什么都不管了,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老天都没有惩罚却要因为人的阻挠分开彼此?可要说为什么,“不知道,好像再见面,就该是这样。” “那你上回还跑那么快。我要是没赶到机场,打电话你会接?” “会……吧。我这次不下楼接你了?” “哟呵,你有理!”顾航三两下把人揉进怀里紧紧抱着,嘟囔说:“还有,你把我软软的叶小川儿也弄没了。” 叶川皱眉,顾航戳他胳膊上不太明显的小老鼠,“我软软的叶小川儿呢?嗯?” 戳他紧致的大腿,“我软软的叶小川儿呢?嗯?” 戳他瘦瘦的腰,“我圆圆的叶小川儿呢?你说啊?” 最后揉着他的臀砸吧一下嘴说:“好吧,这里还算不错。” 跟着一个流氓躺被窝里聊天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叶川红着脸往后退了一下,身体脱离,忍下颤抖翻过身去闭上眼说:“没睡好,我再睡一会儿。” 顾航胸腔颤了颤,看着叶川急颤的睫毛没再说什么怪话。光着身体下床,开门出去。叶川扭头看,张张嘴什么也没问。顾航再回来的时候依旧大摇大摆,赤裸的身体在叶川眼前晃着,让人一阵脸红。 叶川快速的转过头去,继续假寐。顾航笑着爬上去,将人往怀里一收,叼着他的耳朵笑着说:“好东西来了,你看这钻石,比花生米还大。” 叶川睁开眼,看着手指上那个个头大的像是暴发户的钻戒就囧了。叶川盯着自己的手发愣,顾航还嘿嘿笑着讨喜,“好看吧?多够分量啊!” 叶川皱着眉头说:“我能拒绝吗?” “你说呢?” “你的审美,真是……有异常人呐。” 顾航靠着他的背笑,坚持问:“好看不好看?” 叶川扭头看看顾航的大笑脸,不忍心打击他,嗫嚅了半天说:“那什么,马马虎虎吧。” “那就是喜欢咯?” 叶川漂亮的五官都拧到一块去了,从鼻中发出一声语意不明的哼声算是回答。 顾航一臂从叶川脖子下穿过去,在叶川面前摆弄着另一个锦布包裹起来的首饰盒叹口气说:“没想到我老婆这么好哄,十块钱一个的假戒指就给收买了。” 顾航摆弄着手里两枚相似的碎钻指环啧啧嘴说:“这可怎么办?这俩真的没人要啊。” 叶川阴着脸把手上那个玩具似的戒指扔到床下,反肘捣了顾航一下,哼了一声拉高被子睡觉。顾航摸出他的手敛了笑,一本正经的戴上,然后把另一个指环放在他手上,自己伸着手指头套上,最后在他头顶落下一吻,舒口气也跟着闭了眼。 确实累了,看来流那么多鼻血也是会让人疲倦的,顾航想,等睡醒了多吃两枚鸡蛋补补血吧。 第89章 叶川生物钟调的极好,没有夜班的情况下都是六点准时醒。这次被人搂着却又破天荒的大白天睡了懒觉,最后醒来的时候还是被小喵趴在耳朵边的磨牙声和叫声给扰醒的。身边早就没了顾航的影子,叶川缓慢地翻了个身,望着房顶愣了片刻,听见外面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总算确定这一切不是梦。 小喵仍在耳朵边叫着,还用肥嘟嘟的肉垫子连拍了几下叶川的鼻子,好像终于找到了玩具似的眼睛晶亮晶亮。 “饿了?” “喵呜。” 叶川坐起身,身体的不适让他微微皱了眉头。裹上枕头边叠得规规正正的睡袍,狼狈地扶着腰下床。叶川双腿有些颤抖的慢慢挪到门口,看见的就是围着素色格子围裙在厨房以怪异的姿势做饭的顾航。可能是被烫了一下,一下子用手拽着耳朵跳的老高,滑稽又可爱。 “醒啦。”顾航头也不回的问。 “嗯,你给小猫倒点猫粮。” “倒了,它不吃。” “用牛奶泡泡。” “靠,这啥毛病?比金毛四还娇气。”顾航翻着冰箱找出半盒牛奶放在灶旁温着,随手把火调小了就去了围裙,然后一步三跳的就蹦到叶川面前,冲洗手间一摆头说:“一起洗。” 叶川躲了躲,绷着脸看他一眼缓慢的走进浴室。浴缸里有一半已经放好还温着的水,顾航又放了些热水进去,然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川看。叶川无法做到像顾航那样毫无顾忌甚至是有些炫耀的坦露身体,见他一直不出去,才背着身脱了睡袍滑进水里。他没想到顾航还真跟着滑了进去,被从后面抱着揽到怀里的时候叶川才问:“你不是洗过了?” “就冲了一下,又洗不干净。” 叶川嘴微撇了一下,没再多问。 顾航投湿了毛巾,一下一下擦洗叶川胸前的血迹和液体干涸后的痕迹,擦干净了又起身走到对面,将人面对面抱进怀里。叶川自始至终没睁眼,睡着了一般,趴在他肩上享受腰上不轻不重的按摩,随便听顾航憋在喉咙间不成调子的歌曲。 “这手劲儿还成吧?” “嗯。” “还有好手艺呢,等你回家了再试,这儿地方太小了。咱们那屋还有个小床能躺。” 叶川睁开眼,手臂环住顾航的背,低声说:“你一个人还弄个床,晾肉呢。” “我还没用过,搁浴室的时间可不短了。”顾航给叶川揉腰的手一顿,“吁”了一声说:“里面那么潮,下面木板会不会长蘑菇?” “正好,摘掉吃了。”叶川胸腔无声颤了颤。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顾航揉着他后腰的手改作搂着,安静的看着水里自己不停做着怪姿势的脚趾头。 “哥。” “嗯?” “你和柯睿这几年一直很……亲密吗?” 顾航一激灵,忙抬起头发誓说:“怎么可能?好吧,是有那么半年确实走的很近,可哥是什么人?能,能……是不是?” “我不是要你保证。你以前的感情,我都不管。那么久,谁都不能保证什么。我还想过要不找个女人生活算了。” “结果呢?”顾航发现自己不愿意听这些,心里堵得慌。 “也就只是想想。可你既然追过来了,从今天早上,你以后的感情要滤干净。我希望……”叶川看着自己曾经被顾航放进哨子的手心,缓缓说:“既然都坚持下来了,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什么变故。” “那当然,哥还不舍得呢。” “你正经点。”叶川反手拉开顾航又滑到他大腿根的手,“哥,你想过没有,有一天我们老了,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了,身边儿连个照顾你的孩子都没有。谁要是比谁先生病住了院,做手术时连个签字的资格都没有,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顾航拍拍叶川的背,“放心吧,不会连个孩子都没有,有你做爸爸忙不过来的时候。” “算了,和你说不通。你只要记得,咱俩不管谁先厌烦这种生活,都得摊开了说出来,我不喜欢欺骗,也不能原谅被欺骗。” “这话哥怎么这么不爱听呢?”顾航笑眯眯,“我说川儿,是不是该洗洗那里了?” 叶川眼睛眯了眯,装模作样的说:“你做的什么饭?怎么闻着有糊味儿?” 顾航赶紧动动鼻子,“有吗?没有啊,你真闻到了?” “你把煤气开太大了吧,锅底特别薄,火一大就煎锅。” “喵?”叶小喵不知道什么时候晃进来了,站在那里甩着一只爪子,看样子很讨厌被水弄湿了脚。可那俩圆溜溜的眼睛特纯洁的看着光着身体的叶川和顾航,叫声充满疑问,仿佛在说,脱光光抱着干嘛嗫?饿肚肚了哦,赶紧给吃的喵。 “哎呀,真煎锅了,你快去看看。”叶川推搡不安分的顾航,顾航松开叶川扭头把脑袋凑门口嗅了嗅,一面嘟囔一面裹浴袍,出去的时候还说:“不能啊,我炖的乌鸡汤,不该呀?” 叶川探出身拍拍小喵的屁股,把小东西也轰出去,“吧嗒”一声锁了浴室门。 随着落锁声顾航就扑了回去,挠着门说:“喂,不带你这样的川儿,哥还没洗干净呢!” 叶小喵晃晃耳朵,抬头看着晃门把的顾航。 “你看哥身上的泥,哎哟,你赶紧的,让哥进去。” “喵~”叶小喵胡子动了动,疑似很不屑。 “你也学会骗人了哈?你那个秦教授怎么教育你的?” “喵!”饿了。 “川儿赶紧开开门,哥肚子疼。哎哟,不行了不行了。” 叶小喵卧在一角等着打持久战,顾航却摸摸鼻子用脚勾了它一下,笑着说:“饿了?走,吃饭去。” 叶川听着外面的离开的脚步声,这才从浴池里挪到马桶上,看着自己泡得微微发皱的脚心里安静。 叶川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顾航正躺在不大的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出来招招手眼睛又回到电视上。地方新闻,讲的是破产老板跳楼的事情。叶川瞄一眼电视转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想找牛奶喝,顾航的声音跟着飘进来。 “再等一会儿喝鸡汤,放了好多好东西,热乎乎的多好。” 叶川看着冰箱里各色的菜蔬有点愣,弯腰打开下层冷冻,看着里面满满冻着的对虾海蟹,羊排鸡翅眉脚就跳了跳。这一冰箱的东西,怕是天天吃十天半个月都吃不完了。 “你哪儿买的这么多东西?” “这不简单?上了出租车你说想干啥,想买什么档次的,人拉着你就去了,来回接送还管往楼上送东西。这边儿服务真好,临走还给留了个电话,说再想买菜一个电话必到。嘿,睡太沉了吧,我把你钥匙偷走了都不知道。”顾航扭头往厨房里看,“过来歇会儿,待会儿给你盛汤喝。” 叶川倒了一杯白开水走出去,看着整个被顾航霸占的沙发,最后听话地坐在他指定头顶的位置。顾航脑袋一抬放在叶川腿上,看着电视说:“你看这人脆弱的,至于吗。东西我陪你吃,我得歇一个月好好放松一下我那倍受摧残的大脑,就住这儿陪你了。” 顾航捏着手下的腿怪腔怪调的继续说:“川儿工作上麻烦不麻烦喏?你想在哪儿干的嘞?” “我说了算数?” “那当然了。你要是说想留在这儿,咱就在这边儿买个大房子,到时候哥就两边跑呗,反正坐火车才四五个小时,坐飞机也就“嗖”的一声就到了。”顾航看叶川的下巴,笑着说:“不过,到时候咱们要是弄个孩子,不住一起就不大好哈。” 孩子的事儿叶川压根就没想过,他对试管婴儿也有抵触。因为每一次受精的卵子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然后再精挑细选最完美的那个。叶川觉得试管婴儿每出来一个,就得有四五个产生在萌芽的孩子给陪葬。 叶川知道顾航的心思,还是一起回新林市呗。在西安叶川过的也算孤苦,到哪里工作对他来说实在是无所谓,只不过秦老估计不愿意放走这么个得意门生。 叶川想着顾家两位长辈,还有自己那边虽然说不上亲,却事事都要过问的爸,抿抿唇说:“我尽力。” 顾航算是彻底在这边住下了,叶川上班实习的时候他就在家里捣鼓东西,把家里收拾的妥妥当当,顺便欺负一下叶小喵,然后就是出来各处逛,给叶川搜罗各色吃的喝的穿的玩儿的,仿佛又回到高中那几年。夜里就一起回忆那些年用过的姿势,然后再在那些基础上搞一搞创新。高中时叶川是什么都不懂,一切都由着顾航,现在却亲自买了套,每次都逼着顾航戴。顾航被逼得没办法用了一次,结果感觉上弱了很多,让人很不满意。隔着一层膜,哪怕是再薄,也好像少了很多乐趣。那之后就每次在关键时刻强上,然后把身下人做到浑身颤栗激动不已。叶川没办法,只能每次洗澡顺便里外都洗洗。也是叶川身体比那时候好太多,才承受得住顾航最近几乎一夜两三次的频率。他倒也不是纵容,自己掐指头算着呢,顾航最多也就折腾上半个月,到时候他自己都得硬不起来。这股劲头也总有过去的时候,愣是堵着,倒不如顺其自然。更何况叶川需要早起的话,顾航也不会太生猛,总会适当温柔很多,不会造成太大的不适。 两个人的日子过的幸福,顾航也没忘了往家里打电话,打给刘冬梅,详细描述自己现在有多幸福,之前生活有多悲苦。刘冬梅叹息,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儿子。 顾航提着一袋子牛肉干下出租的时候还正在絮絮叨叨的说:“川儿对我可好了,今天又给我买了牛肉干。” 电话那头刘冬梅直接绕过去说:“你怎么孩子似的?我给你说,你还记得咱在县城里的时候小学和你一个班的小黑孩儿不?” “谁啊?” “和你打过一架,被叫家长那次?你三年级吧那时候。” “哦,想起来了。” “那小子搞集资跑了,在咱们县里坑了一大笔钱,他们家都被砸了,爹妈每天在大门口挨批斗,要不是公安局把人弄派出所,估计就给打死了。他前一段儿还来找过你爸,你爸说不管钱了现在,钱都在你那儿呢,说让找你,后来他就说算了。” “呵,我爸真英明,值得表扬。”顾航话音落,在听筒里听到顾伟国不轻不重的一声“哼”。 “你让我爸继续保持清晰的头脑,可别乱投资。” “哪能呢?现在进多少存起来多少,给你们俩省着呢。川儿呢?” “上班了。” “哦,你也别住太久,生意上还得管。” “我带川儿一起回去呗?” “哎哟顾伟国,你又拧我干啥?” 顾航笑着掏钥匙,抬头竟然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帅小伙。电话那边儿还在吵,顾航挂了电话看看那人,那人也平静的看着他。顾航往门口走,那人就挪了挪。顾航戒备地开门,拧了半圈忽然问:“你找谁?” 小伙看看门牌号反问:“这你家的?” “唔。” 小伙挠挠头下楼,顾航刚放好东西坐下门铃又响,打开了看见还是刚才那个人,只不过这时候表情明显不友善了。 “开门,我找我哥?” “你哥谁啊?” “耿……于川。” 顾航狐疑地打开门,小伙进门抱着胳膊问:“你又是哪个?” 顾航拽拽身上刚换上的睡裤,“你说呢?” 小伙什么话都没说,一拳挥了过去,嘴里骂道:“你他妈敢睡我哥!” 这一拳太狠了,顾航半边脸都麻了,身体一下子甩在门上,眼前星星直冒。叶小喵跑出来,全身毛都竖了起来,站在顾航脚边冲着耿若龙嘶声叫唤。 顾航缓了缓,捂着脸点点耿若龙说:“我不和比我小的人动手,你也别来劲哈,差不多得了。”话音落肚子上就挨了一拳。 第90章 耿若龙是真正军校出来的人,拳头比铁还硬,一拳头比一脚都厉害。顾航被闷不吭声两拳打的脾气也上来了,跳起来就是一脚,将人踹的往后连退了几步。两个人互相瞪着,转眼又你一拳我一拳扭打起来。叶小喵在两个人中间扯着嗓子叫,中间被不知道谁的脚踩了一下,尖叫着竖着尾巴跑到了卧室。 叶川是耿若龙第二次确认楼座的时候打过去电话的,还问了句门口那个开门的男人是谁,叶川吭叽半天没给说清楚,这边电话就挂了。叶川一路冲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航和耿若龙各据一角,瞪着泛红光的眼睛各不相让。 顾航脸上很精彩,第一拳的紫青已经熏了上来,半边脸都肿着,嘴角还挂着血。耿若龙也没沾多少光,顾航那种打法全部是早年打群架积累下来的,到最后一看打不过,改拳为爪,把耿若龙的脖子挠的几道血痕。他是真不想掉份子,可是耿若龙的拳头是真硬,打人也是真狠,不用点邪招顾航就只有抱着头挨打的份儿。 叶川看着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和翻倒的茶几,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顾航却一变脸色,捂住肚子蜷缩在沙发上,冲叶川哼哼:“川儿,哥不行了。”顾航是真不行了,再打下去他得直接趴地上亲吻地板,得亏这几年一直在骑车锻炼,可即使过了七年,当年大手术还是让他弱了不少。第一年那一整年,走路都是踩在棉花上的。虚长了几岁,如今这体格,也只能和车祸前状态相似吧,耿若龙想吐血,他才是不行的那个好不好?学校训练那么多,都没见过顾航这种不着四六的打法,掐着人的脖子往死里掐,等你挣扎的时候就往肚子上狠踹,踹完肚子踹膝盖,踹完膝盖按理说该去别胳膊了吧,他又跳起来去打脸。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为了打赢女人的招数都往上招呼。 耿若龙抬手擦了下还在冒血的脖子,狠狠啐了一口。 叶川看看耿若龙,抿抿唇还是先去看缩在沙发上的顾航。顾航再能打,也就是靠几个小心思小动作,耿若龙的搏击术可是一等一的好,谁吃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唔,川儿。”顾航确实是疼的很,额头上都冒了汗,只不过有故意讨叶川心疼的意思。他把叶川的弟弟给打了,还比自己小好几岁,这账算起来可太不占理了。虽然是对方先动的手,叶川和他感情也不见得多么的好,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叶川跪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掀开顾航的衣服看他的肚子,即使看过无数外伤,还是因为顾航肚子上的青紫皱了眉头。 叶川阴着脸踢开一旁的半拉茶杯,去冰箱里拿了医药盒,药油在手心里搓热了给顾航揉伤。耿若龙舔舔破掉的嘴角,四周看看,准备坐在唯一可以放屁股的沙发尾上。顾航很无辜的一伸腿,就把唯一的一块空余跟占了。耿若龙抓狂地大叫:“不是吧!太不要脸了你这人,太不要脸了!” “你来干什么?打人来了?”叶川冷冰冰的问。 耿若龙挫败地走过去从医药盒里拿药油,顺便又呸了顾航一口,顾航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可怜兮兮的躺在沙发上装虚弱,顺便享受叶川手上的疼惜。 耿若龙踢开顾航的脚坐在沙发尾,心里的火气还没散干净,冲着叶川问:“哥,你怎么找了这么个东西?” “你怎么来了?” 耿若龙搓着药油说:“不止我,爸妈也来了。爸去军区,妈说忙完那边再过来。”耿若龙看看耷拉着眼皮的顾航,眉头皱了皱说:“你不怕爸生气?他这次来可是都打算好了,准备把你压回去结婚工作生孩子呢。” 怕!叶川听见耿志辉要来手就颤了一下,投向顾航的眼神都多了一丝胆怯。顾航坐起身,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扭头问耿若龙:“你这算是提前来报信?” “我发现你自我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嘿,不自恋能死吗?啊?能吗?” 顾航拉叶川坐到沙发上,叹口气又问:“你爸打人不?” 耿若龙瞄瞄顾航,“他带枪,你应该问他会不会一枪崩了你。” 顾航摸摸自己的头,“我是不是该弄个头盔戴着?” 一直没再说话的叶川却突然站起来,拉着顾航说:“你先出去逛逛好不好?” “不好,我被旁边这个打的哪儿都疼,站不起来。” 叶川不知道该怎么好,眼神有些飘忽的从顾航身上扫到耿若龙身上,最后落在杂乱的地上,去厨房拿了把扫帚开始慢慢的扫。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好让自己迅速的平静下来。耿志辉要来了,那个当年知道了这件事就恨不得打死他的男人。 恋爱时期,不管对象是男是女,一切阻止爱情进行的人都是当事人的敌人。为人父母,不管是不是之前抛妻弃子,若是心不坏,都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叶川不是圣人,知道耿志辉和许多父亲一样,都是恨铁不成钢希望他能走“正路”,可是心里还是排斥,很排斥。其实当年叶川迫于无奈跟着他走,也不是心甘情愿。若不是那场突发车祸,他完全可以自己讨生活,像妈妈从小教的那样,自己照顾自己。叶川甚至是害怕耿志辉,这个在部队已经练就一身霸气的男人。 顾航走过去抢过叶川手里的扫帚,旁若无人的揽着他的肩膀低声说:“别怕,早晚的事儿么不是?什么时候见不是见?毕竟是你爸,躲一辈子,怎么可能呢?” “我……”叶川说不出来,顾航摩挲着他的肩头笑着说:“怕啥?他又不是妖怪,能把人吃了,顶多挨一顿打呗。打两下过两天就好了,咱们还能在一起一辈子,值了。” 后面耿若龙呲牙咧嘴,对着顾航背后心窝瞄准,开了几个暗枪,然后吹吹食指继续抹药油。 耿若龙早知道叶川的性取向,叶川住进耿家别墅的时候他就从耿志辉话里琢磨出来了,并且从那一个多月的相处和转弯抹角的套话里,知道有这么个“青梅竹马”的存在。别人的性取向和他无关,独生子女家庭,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突然多了一个哥哥,还是什么都不和他争,连最后能下床了吃饭都是缩在桌角尽力缩小自己的白瘦少年,从小被军人感染出来的大男人主义就嗖嗖的往上冒。虽然叶川比他大好几岁,耿若龙还是把叶川归于羽下,是需要他拳头保护的人。打顾航是觉得他该打,高中的时候就把自己哥拐到邪道上去,说白了就是趁白白瘦瘦的小叶川啥都不懂的时候耍流氓。这是顾航又回来了,他打的轻点儿,要是顾航时候又耍了一个玩儿,耿若龙敢把顾航打残了,然后再整点儿名头把人搞监狱里去。 叶川深呼吸,叹口气弯腰捡被他们扫到地上的茶杯和其他东西。 顾航避开伤处扫地,脑袋却在急速的转。其实撞见也无非三种情况——淡定处置;很生气,坐在那里指责;很生气,再上演一套全武行。顾航想着第三种可能,骨头开始嚯嚯的疼。 顾航很“家庭煮夫”的主动围上围裙做饭,他就会那几样——清炖鸡、清炖羊排、清蒸鱼。就这几样,也做的煞有介事,好像整顿饭离了他都不行似的。给鸡肉焯水的时候脑袋却一直探过去往外看,想知道那个煞神什么时候能到,他好有所准备。 亲情这东西,是这世界上最奇怪的玩意儿。因为有血缘,不管之前怎么错待,只要对方把自己放回到父亲的位置,似乎就跟着有了理所应当的权威。叶川对耿志辉谈不上尊敬,谈不上孝顺,更谈不上亲近,但那种身为父亲天生具有的权威依旧存在。 叶川无意识的擦着茶几上的水果,等着那个男人和那个和自己关系更为亲近些的后妈出现。耿若龙吃着水果和心不在焉的叶川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不过三两句还是搞明白了,叶川去了趟老家所在的城市,俩人无意间见面,于是又擦出爱情的火花。顾航为了追求爱情,又屁颠屁颠的跑来了西安。 耿若龙翻着白眼表示对顾航“真情”的不屑。他在部队里见过一对儿,隐瞒的挺深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举报了,给逮着的时候小零正趴在男人怀里哭呢,当初跟着去巡视的还有一个高官。为了杀鸡给猴看,肯定是要严办。后来传言说要送到军事法庭审判,这话一听就是别人误传的,但那个男人还是一个人留了张检讨和退伍申请偷偷跑了,留下小零一个当怪物似的被围观,然后狼狈的退伍,连一毛钱的退伍金都没拿到,档案里还留下不光彩的记录。耿若龙不看好同性之间的感情,主要是感觉没什么责任,要是男女结婚,还得提交申请一层一层的审批,那不是想离就离的,可俩男人,拍拍屁股走了你一点法子都没有。他觉得,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都是在耍流氓。 耿若龙又看一眼里面掂着个汤勺装模作样的顾航,再次对他的人品表示怀疑。 第91章 这是顾航和耿志辉的第一次见面,两个人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将近两分钟,耿志辉是看顾航肿得猪头似的脸,顾航是从他脸上找叶川的痕迹。等彼此观察够了,顾航才抬眼快速的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女人和另一个救世主一般存在的秦老。顾航用围裙擦了擦手很谦卑的说:“耿叔叔和陈姨吧,快请进快请进。秦老也来了,嘿嘿,快请进。” 耿志辉第一眼就知道了顾航是谁。也算是职业本能,耿志辉对人的面部特征很敏感,他一眼就看出顾航和顾伟国的相似。皱着眉头没有当场发作,进门看见因为方才一场打斗空荡不少的客厅又皱了皱眉头。耿若龙站起来,冲着秦老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只是那一脸的伤让陈晓娴“哎哟”出声,张口就问:“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好好的?” 耿若龙一本正经的回答:“摔的。” 那边顾航听见就笑了,正笑着呢秦老扭头问了一句:“你这脸也是摔的?” 顾航点头。 “摔的还挺艺术,从哪儿掉下来的?还是脸先着地。” 顾航心想这个秦老果真是幽默,忍不住就“哈哈”大笑,笑了两声才发现耿志辉两口子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连叶川和耿若龙也没什么表情。顾航尴尬的停了笑,“那个,都坐啊,我去倒水。” 耿志辉直接扭头对叶川说:“当年我说过什么?” 叶川眼圈儿立马就红了,别开头不说话。 耿志辉也不坐,语气冷冰冰的继续问:“决定不改了?” “不改了。”叶川答的斩钉截铁。耿志辉也不多说话,直接拿起手机拨号,叶川突然窜过去把他的手机夺过来扔的远远的,就那么瞪着他,嘴唇抿的紧紧的,还是忍不住颤抖。 陈晓娴看看左右,想安抚一下耿志辉,嘴唇蠕动了两下,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过去牵叶川的手,低声说:“快给你爸爸道歉,这孩子。” “那什么。”顾航往叶川身前错了一步把人护到身后,笑着说:“我鸡肉都炖好了,再炒几个菜就能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呵呵。” 秦老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顾航赶紧倒了一杯茶送过去,只不过茶杯刚放下,站在一边的耿志辉就一把抓起来摔在了他头上。他手下有讲究,可是玻璃杯砸在脸上还是很疼,最重要的是水有点烫,两片茶叶挂在肿起来的脸颊上时,脸上就跟撒了盐似的抽抽的疼。 耿志辉点着顾航的鼻子半天才说:“好你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顾航抱住忽然瞪大眼睛冲过去的叶川,笑着对陈晓娴说:“麻烦陈姨带川儿去厨房看看,估计该关火了。” 叶川眼泪憋在眼眶里,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冲着耿志辉喊:“你凭什么打他?你说过什么我记得,不就是两条腿吗?你打折它,给你……打折它……我照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欠你的,谁的都不欠!你们……我……你们……凭什么一个个都这样!”叶川试了几次,那个“恨”字终究是没说出口。 耿志辉气的手发抖,叶川情绪失控,身体都在颤抖。顾航半抱着叶川往厨房拖,进去之前看了耿若龙一眼,眼神冰冷带着警告,气势少有的骇人。 耿若龙摸摸鼻子看秦老,秦老拽拽耿志辉的裤子说:“坐下说话,当着孩子们的面,一点上校的派头都没有。” 耿志辉脸依旧涨的通红,多半是被叶川刚才扑过去的凶狠劲儿给气的。陈晓娴没跟着进厨房,只是将叶川推进去就出来收拾被耿志辉泼湿的地面。 叶川被顾航抓进厨房,将门带上隔绝视线的时候就将人搂进怀里,轻拍着低声说:“激动毛啊激动,到头来不都是气自己个儿。当兵的吧,都是驴脾气,你让他发发,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这几年也没能把自己变得多坚强。叶川抚摸顾航水肿后被烫起微微褶子的脸,瞪着眼睛无声垂泪。他又想起了当初躺在病床上左求右求,只有指责没有帮助的时候。所有人都骂他们不知廉耻,可碍着谁了?他不稀罕耿志辉的父爱,一点都不稀罕。正如方才他所说,他谁的都不欠,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让生活变得简单呢?耿志辉刚才拨电话,一个电话就能喊过来几个兵把叶川押回南昌去。他敢,且能理直气壮的这样做,一如当年不顾他的请求直接把他带去了南昌。 顾航被叶川绝望的眼神看得心脏被抓握一样的疼,托着他的后脑压在怀里,低头吻着他的耳朵头发一遍遍的哄:“没事,真的没事,哥也没被烫着。别哭,一切有哥呢。真不行,哥带你私奔去。他手下大兵再多,也不能满天下追捕咱们俩吧。瞧你,可别哭了哈。” 叶川攥紧他的衣领,强忍下眼泪,深深嗅着顾航身上独有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顾航摸着他柔滑服帖的头发笑,“瞧瞧哭的哟!之前哥还觉得川儿现在不是一般人了,往那一站英气逼人,站的倍儿直,一看就是部队里走出来的。原来这么多年还是没长大呢。多好,哥就喜欢你这股别扭劲儿,哭个鼻子啥的。” 叶川喉间似哭似笑的“呵”了一声,推开顾航看他那半边脸,转身从冰箱里倒出些冰块包在毛巾里贴在他脸上,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刚才……忘先用凉水冲了。” “你可没对不起哥,刚才护着哥呢,跟小豹子似的,恨不得扑过去咬人。哥都不知道,原来小川儿是这么厉害的人。” 叶川眨掉眸间酸涩,努力冲顾航笑了笑。睫毛上挂着泪珠,偏又在嘴角勾出一抹笑的模样,让顾航瞬间就醉掉了。顾航也不顾得叶川捂在自己脸上的冰,直接将人揉进怀里偷偷摸摸狠亲了几口,舌头收回来的时候特邪气的用拇指一抹嘴唇说:“爱死你了川儿,瞬间能量满格。” 顾航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出去,留下叶川捂着被咬过的嘴唇独自发怔。 外面耿志辉看见顾航出来,表情瞬间仇恨。倒是秦老,笑着说:“小川呢?出来大家好好说话。” “他脾气倔,又爱想东想西,刚才不知道想起什么了正伤心呢,先让他缓缓。”顾航笑着又问:“喝茶吗?我再倒?” “你那脸估计是不想要了。” 顾航抬手想摸摸脸,没下的去手,他实在不知道脸上还有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整个像扣在上面的橡皮脸,感觉都不是自己的。只能把手又放下来,笑着说:“我知道长辈都是对我们好,怕我们走了弯路将来悔不当初,这打挨的也值,就当受教育了。”顾航转而看向耿志辉,收敛了笑问:“可是耿叔,能不能听听我们的意思?” 耿志辉火气大的又想骂人,被秦老拍了下说:“听听孩子们怎么说的。这同性恋也不是病,我都给你说过几遍了,还是食古不化。都什么年代了,相关研究出来多少年了,咱们老一辈也不能老师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顾航冲秦老笑笑,只不过半边脸已经肿的看不出眉眼了,越笑越丑的厉害。 “我天生就这样,初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给悟出来了。我和川儿初二就好,高中正式在一起,可谁都没耽搁学习。我们也都知道,自己没变强就不能去谈感情,不牢靠。不算初中那两年一起耍的时候,也不算这分开的七年,都有三年了,好的什么似的,商量好了以后买什么样的房子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七年我谁都没找,就是等着俩人再遇见呢。我也不会说什么讨您开心的话,可是不让川儿以后再受委屈是一定的。他本来想搞播音的,因为那场意外,也没坚持走下去,可这些变了,感情也不会变。” 顾航自嘲地笑笑,继续说:“也许您觉得,我本身就是个毛儿刚长齐的屁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是责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觉得俩人在一起就是注定的,要是硬是分开了,这一辈子都过的没滋没味。” “小川也是天生的?”秦老看看耿志辉,想了下问。 “应该不是,所以我才觉得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你说,这人有时候也挺……贱的,知道自己是个异类,偏偏还回不了大众眼里所谓的正轨。那就独自往前走呗,可还是奢求家里人的认可。其实我们要梗着脖子啥都不管,照样能在一起,可就是怕家里人不理解,怕伤了亲人的心,一边儿挣扎一边儿找出路。”顾航呼啦一下头发,叹口气又说:“有时候就想,我们碍着谁了?在一起都得偷偷摸摸的,生活的小心翼翼。可不管怎样,我们是认真的,除却性别,和别的夫妻没什么两样。我和川儿也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是想让耿叔同意我们在一起。您要是说个不,川儿就是顶着压力和我在一起,也一辈子快活不了。他童年过的就够苦了,我就想让他以后过的安稳些。” “安稳?不走正路能安稳?”耿志辉拍着沙发扶手说:“你们这叫不知廉耻,用不着我们拦着,到时候别人戳你们脊梁骨都能把人的腰戳弯了。” 顾航笑笑,“我觉得我们这样,比那些所谓的“正常人”里面抛家弃子的知廉耻多了!” 耿志辉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脸涨的通红,顾航也站起来,绷着脸继续说:“川儿妈妈的坟地我年年都去,高一那年就喊过她妈了。妈没什么大愿望,就是希望川儿能有个人疼。小时候妈就教川儿,要他自己讨生活,可心里肯定是想,她走了之后,要是儿子有个人疼着护着该多好?川儿上小学就知道捡瓶子废纸攒钱,因为同样是儿子,弟弟有零花钱他没有,好点的时候,弟弟一毛他两分,攒一个月才够买一支好点儿的铅笔。他上初中就开始琢磨着给以后上中专攒学费,因为他怕那个爸不供应他读下去。他考高中是我撺掇了,我不想他考完师专就回去给那个爸当劳力,我们一起走出那个愚昧的县城才有未来。他住校也是我撺掇的,我想给他吃好的喝好的,在那个家他根本就不可能长高(前生的记忆)。他一住校,家里就连个窝都不给他留了。你知道他第一次从学校回家睡哪里吗?一张床单一裹,一张硬纸片铺着,睡地上。那时候您住哪儿呢?估计早就有别墅了吧,您幺儿子一个人肯定睡一米五的大床,睡席梦思盖纯棉花的被子吧?也不会看着零食羡慕的不得了又不舍得买吧?更不会一双布鞋穿到露了脚趾头,自己拿布垫垫继续穿吧?” 顾航心里酸的不行,听见厨房叶川压抑的哭声,捂住眼睛吐了口气带着恳求压低声音说:“我们不是玩儿,真的,我们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将来即使出了什么变故,你们长辈也不用为我们的遭遇埋单。算我求你们,就算不想点头,别强制阻拦好不好?熬七年就够我们想明白了,不用再这么架着。” 空气瞬间固着,谁都没有再说话。耿若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陈晓娴坐在一边好像是抹眼泪,耿志辉依旧站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脸颊肉依旧微微颤抖。秦老看看左右,问了顾航一句,“你现在已经有财力给叶川安稳?” “吃饱够了,其他的还不够。”顾航笑笑,“实话说要是把银行的贷款都还了,我现在就是个穷光蛋。可即使有一天真穷光蛋了,我自己啃干馍,也得偶尔回乡给川儿摸条鱼吃吧。” 顾航想起初中那次去乡下捉鱼的经历,和那时候叶川调皮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很开心的模样。 秦老拍拍耿志辉的腿没有再问什么。 这场“家宴”忽视开始那场没打起来的战争,还算和谐。除了顾航炖的清水鸡和清水排骨,余下的都是陈晓娴做的,叶川给打的下手。最后一道菜做好的时候陈晓娴没忍住,抱了抱叶川说:“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喊我妈呢。”叶川红了眼眶。 顾航吃的不好,嘴里头和耿若龙打架的时候咬烂了腮帮,一喝热汤就蜇的慌,于是整顿饭看耿若龙的眼神儿都很仇恨。耿若龙那眼神儿也没好多少,俩人去厨房加鸡汤的时候耿若龙一举拳头,顾航瞬间把勺子当作大刀挡了过去,马步扎的结实又可笑。后面跟着进来送盘子的陈晓娴嘴角就抽了抽,顾航瞬间把勺子原路送回锅里,冲陈晓娴笑,“陈姨去吃,盘子一会儿我收。” 等陈晓娴出去的时候耿若龙一拳砸在手心里耸着肩笑了一声,顾航眉毛一挑送了他两个字——幼稚! 第92章 不知道是不是顾航那顿讨伐起了作用,耿志辉没再拿他们的事发脾气,就是叶川弯腰收拾盘子的时候顾航凑过去,一面接盘子一面低声笑着问他有没有吃好,刚才看见他也没怎么动筷子。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亲昵,让耿上校非常非常之不舒服。 饭后都没说走,秦老和耿志辉低声说着话,叶川和顾航就躲在厨房一面刷洗一面低声交谈。其实是叶川刷,顾航拿着个干干净净的抹布擦水。 顾航说:“川儿别气了,你那个爸,适当教育一下还是不错地。” “没气。” “以后他要是再发脾气,你就掐他软肋,掐两回就好了。” 叶川嘴角抽了抽,皱眉扫了顾航一眼。顾航瞬间伸着半边脸腻过去说:“哥强悍吧,一掐一个准儿。来,亲个。” 叶川看着他那半拉猪头脸,实在是下不去嘴。都说感情胜于一切,但是如今看来,适当的美型还是必须的。就跟食物似的,太糟心了实在是难以下嘴。顾航还不自知,主动把脸往前送。叶川抬起湿漉漉的手点了一下他加菲猫一样的胖脸,心情很好的说:“晚上再亲。” 顾航乐的不行,可是晚上还真没亲成。一家人是貌似和谐了,陈晓娴还问了一句,以后没孩子怎么办,顾航笑眯眯的保证少不了他们的孙子抱。之后一行人就该离开了吧,可那个和自己干过仗的耿若龙不走了。顾航就知道,这个东西就是诚心来恶心自己的。理由还说的光明正大,什么好久不见家兄,准备秉烛夜谈。 秉毛!谈屁! 顾航拿着遥控器来回换台,看着把脚翘到茶几上啃苹果的耿若龙心里就有气。叶川没那个意识,伺候俩男人重新抹了药油洗干净手就去书房准备小床。这六十平的小房子被分割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实在是有点可怜兮兮的,那书房比叶川当初和顾航租的小房子小多了,没有床,就一面墙的格子放书,一张还算大的椅子。可是在部队呆过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质量上乘的绿皮床垫子,当初本科后刚租房子搬出来的时候,老室友想把四个垫子都搬过来让他用,叶川只留了两个,不过这也够了。 叶川从卧室床上抽出来放在地上,躺着感觉也还不错。就是空间太小,总觉得有点压抑。等一切收拾好了出去,就看见顾航黑着大肿脸还在那频繁的换电视,耿若龙则一个苹果吃了半个小时也没吃完,瞪着电视看顾航换台。 叶川没去招惹不怎么顺心的顾航,知道他最近还处在黏着期,特不喜欢被外人打扰。叶川聪明地转头问耿若龙:“你要早点休息吗?路上也挺累。” “一起呗,我还有话说呢。” “有话明天说。”顾航扔了遥控起身拦住叶川的肩,斜着眼冲耿若龙扬扬下巴,“你还真准备让我爱人陪你个毛孩子睡觉啊。给你说,不要挑战我的极限,结果会很惨烈,惨烈到你无法想像。” 叶川还听过顾航这么文艺绉绉的说话,嘴角动了动,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对着表情微嘲的耿若龙说:“书房有点小,书多,可能有点油墨味儿。” “没事儿,我睡卧室。” 顾航呕血,怎么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舅子呢? 顾航表情苦大仇深,耿若龙动动眉毛心里回了一句,半斤八两,你比我不要脸多了。耿若龙一脸自得的霸占洗手间洗漱去了,叶川站在原地看看顾航舔了下嘴唇说:“书房的味儿吧,其实还挺好闻的,我喜欢。” 顾航直翻白眼,但凡换一个人,他早就大耳刮子招呼了。他也就是看着叶川早晚还是要和那边联系,盼着这小子能多说两句好话罢了。 不顺心的刷了牙,漱口的时候腮帮子还是疼。擦洗好出来的时候卧室已经被耿若龙霸占了,叶川站在床尾和他说着什么,顾航老大不乐意,直接嚷:“干嘛呢不睡觉?他不是跑一天了累吗?” 叶川扭头笑笑,又冲耿若龙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才走出来。 书房的垫子就塞在墙角拐角的地方,因为是单人床的,地方格外的窄。顾航等叶川进来把小喵赶出去,反手锁了门,程十字状往临时床铺上一趟说:“正好,你睡哥身上。” 叶川不理他,准备去那本书看呢,那边顾航已经叹了一口气说:“就知道你不心疼我,我都这样了,也每个人在旁边哄哄。我的脸呐,估计是要毁容了。” 叶川低头看看顾航那张更加姹紫嫣红的脸,终于还是放下书过去,插上小台灯在床头边,关了大灯躺过去说:“不是说不疼了吗?” “哼,搁耿若龙脸上试试?” 叶川看着那张脸心疼又好笑,把手捂在上面放柔声音说:“行,哄哄你。睡一觉就不疼了,快睡吧。” 顾航一直下压的嘴角终于翘了翘,然后那手熟门熟路的就去拉叶川的衣服。叶川慌忙摁住低声说:“你别胡闹啊,一身的伤。” “不抱着睡不着,你看着办。”顾航也不服软。 叶川坚持,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拉出去,想着再找个理由呢,顾航已经一翻身面朝里躺着了。 生气了? 生气了。他并不是要做什么,知道这一天闹来闹去叶川也累了,他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喜欢两个人光着身体抱着。似乎从高中有了小租房,两个人一起的时候顾航都是扒光了他睡在一起的,不管做不做其他事。 顾航气的是叶川竟然很爽快的就让耿若龙住下了,那一顿打的要说心里没气,都是骗傻子的。顾航绝对不是一个不记仇的人,更何况他第一次在打架上惨败。别的不说,只说在叶川面前的形象,那就是低入尘埃了。若说他刚打过躺在沙发上撒娇,那不是就想着转移一下叶川视线呢吗?也就是叶川冲着耿志辉窜过去的时候,顾航瞬间就明白,这个叶川不是那个小叶川了,心里依旧是细腻的,也是需要呵护的,可是要是动武力,顾航也许并不是他的对手。 要说两口子过日子,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动手,再说他也不舍得,可是那种眼看着爱人越来越厉害,自己原地踏步的感觉实在是很糟糕,糟糕透顶。 叶川心里也有些恼,这一天也够累的,再说家里这种单面墙一点也不隔音,难不成还让第一次住家里的弟弟看笑话?等了半天见顾航给个后脑勺一动不动,闭了下眼睛抬手拧灭台灯拉高被子准备睡觉。 顾航见他什么都没说就关灯睡觉,心里就凉了凉。他瞪着眼睛看着墙,在心里摸索着给自己定位。他肯定不是那个说什么就是什么,觉得对叶川好就能怎么做的“哥”了,叶川嘴里虽然还是那么叫,可是主意也大得很,顾航看得出来。细想来,时隔这么多年,气息再熟悉身体再熟悉,人也是在变化,哪怕是被迫变化呢? 好在顾航也没钻牛角尖,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又转到叶川独自成长的这几年上来。心想着他从自己羽翼下突然出来,一个人指不定多难呢。 想到这里顾航就叹了口气,还挺沉重,听得闭眼装睡的叶川心里都缩了缩。叶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一声心里就开始难受。床小,没地方翻来覆去,背对着顾航想了一会儿,还是窸窸窣窣地脱了衣服,转身抱住顾航说:“小龙比咱们都小,他占个卧室,你不至于气成这样子吧?” 顾航摸着他的光溜溜的胳膊,三两下蹬到自己的睡裤。叶川心想,怎么一直这么贪这个呢?差一天能有多难受? 正想着呢顾航已经转身一抱把叶川翻到了床里面,挤在墙和自己中间抱着,全身上下都紧紧挨着。俩人谁也没再动,也是白天折腾的狠了,不一会儿顾航就率先睡着了。顾航的手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嗡嗡的响,叶川怕把顾航扰醒,轻轻爬出去把手机捞起来,刚捞起来震动又停了。叶川看见上面显示的是郝楠,等着他再打过来就接了呢,省的有什么急事,手机却一直没再亮。 叶川缩回顾航怀里,顾航那手就跟有意识似的,直接将人一揉两揉又把下巴压到了叶川额头的地方,腿都箍着他的。叶川清晰的感觉到顾航分身略略抬头,叶川知道他就这毛病,可能是憋的时间太久,抱着就总是想要。有时候半夜里顾航就忽然搂着他动两下,以为他醒了呢,刚抬手去抱呢,人家又没了动静继续睡了。 叶川准备关机睡觉呢,手机又闪了闪。这次是短信,还没摁开,又是一条。待叶川摁进去愣了愣,两个字都认识——柯睿,可是看在眼睛里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半夜三更发短信,总是让人觉得是一种暧昧。 内容很简单,两条。第一条——你和叶川在一起? 第二条——仿佛我应该说恭喜。 叶川看不明白这方块字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深意,愣了一会儿关机,把手机塞到枕头地下,往顾航怀里靠了靠也睡了。 第93章 第二天是在耿若龙的擂门声中醒过来的,睁开眼就看见顾航瞪着发红的眼睛看自己,腿根还被火热硬挺的东西顶着。叶川主动的亲亲顾航,坐起身捞衣服穿。顾航心情不佳,一边摸叶川的腰一边嘟囔着说:“你这个缺心眼儿弟弟什么时候走?咱们还在蜜月期呢,就这么过来添堵!” “咱们又不是只在一起这几天,等我有空了多陪你行不行?” “哼。”顾航往叶川腿上蹭,让他感受自己有多欲求不满,一面还说:“憋出毛病他管赔呀!” “你看你!你那是晨勃,我没在的时候你都怎么过了?” “这晨勃和那晨勃能一样吗?我之前是自然勃,现在是你撩拨的勃,谁撩拨当然谁负责。” “你怎么还是那么不讲理?” “你当我高兴(不讲理)?” 俩人拌嘴穿衣服,倒是一点硝烟的味道都没有,黏黏腻腻的。叶川等他穿妥又躺下才开了门,耿若龙充满朝气的大脑袋就探了进来,看着一脸萎靡不振外加淤青的顾航,心情就十分愉悦,笑着冲叶川说:“晨练去?那边儿部队都上操了。” “你去吧,我在家准备早饭。” “外面吃,我还想去吃食堂呢,那样才有意思。” 叶川还想说什么,耿若龙已经把他拉出去说:“走吧走吧,不然爸一会儿又说你一个军人懒的像资本家。” 叶川走回来问顾航:“一起去吗?还是再睡会儿?” 顾航耷拉着眼皮说:“嘿,巧了,我还就是个资本家。” 顾航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耿若龙在旁边,叶川也不好做什么动作,只低声对顾航说俏皮话:“那资本家,您再睡一会儿,起来记得用冰敷下脸,我一会儿就回来给您送早饭。” 叶川洗漱完跟着耿若龙出门,顾航瘫在临时床上挺尸。他觉得自己有点老了,昨天打了一架,睡了一觉身上更疼了。还是他的川儿更年轻,夜里不管拗成什么姿势干几场,第二天醒来依旧精神很好。 顾航刚开机王文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刚接通,那边就大声问:“还在叶川儿那呢?我说你动作倒是快点,他要不回来你用绑的成不成?家里这摊子不要了是吧?” 顾航皱眉:“那能说绑就绑?我哄还哄不回来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给个准信儿,这边儿动向有点变了,咱们也得从新计划计划。” “怎么了?” “说不好,你回来自己感受感受再说。政府动作很快,听柯睿说过几天东区地皮就陆续竞标了,咱们定那块原计划是下周六,柯睿问要不要提前内定了。可我今儿开车去溜达了一圈儿,又见了几个朋友,怎么听说东区这边是要开发不错,可升值空间不大。西郊那片老区知道吧,现在地皮便宜着呢,据说火车站有可能要搬迁过去。这样一来商业区肯定要往那边挪,我觉得只是入手地皮再转手,进钱也比这边楼盘快。” 顾航靠在墙上细细的想新林市东面那片地,皱眉说:“火车站又不是玩具厂,是说搬就搬的吗?” “你还是亲自回来看看,这这事儿要是真的,咱们要是能盘下来,利润不是几个别墅区能比的。我和我媳妇儿商量了一夜,她也说是个好机会。火车站怎么说也是一个市区的门面,咱们那老站都多少年了?地方又小,旁边儿是寸土寸金,铁路上就是想扩大也扩不动啊。原地扩展,倒还真不如搬迁省钱。”王文钊顿了一下又说:“这事儿咱们再商量。东区地皮这事儿,柯睿那边催着呢,说要是提前他就让他爸找人了,要是等招标他就不操心了” “提前入手吧,你和郝楠商量着办。火车站那事儿再探探口风,我过几天就回去。” 顾航有点心动。 商业地产对于房产来说,不好的地方就是盈利模式比较复杂,开发的时候那绝对是用钱往上堆的,回报慢不说前景还不明朗。可若是明确知道将来的动向好处也多,来钱也不是一般的快,若能经营好,那就是一个聚宝盆,比房产利润高得多。 顾航想着自己现在手里不过三十万存款,欠款还上了一部分却还有百万,就有点蠢蠢欲动。在给陆远打电话咨询之前,郝楠先来了电话,说的还是这么件事儿,这无意又让顾航动了层心。 叶川和耿若龙回来的时候顾航已经给陆远打了电话,陆远的态度很明确,要是不是非得快速壮大,就先把手里盘下来的地皮解决了,一步一步的来。可要是火车站搬迁的消息是准确的,错过了也真的可惜。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动摇根基的情况下购进一部分,然后观望。顾航问他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他只说听说了,不能保证。 既然得到陆远的肯定答复,顾航脑子一向转得快,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把未来商业地产的经营模式都给想好了。老火车站附近多是小商品市场,和几家不算很集中的大商场,若是新建火车站,就要往大型商业中心上发展。以后那些零散的小商品市场也要规划起来,干干净净也显得上档次。你别说,这么一规划,整座城市仿佛都往现代化上跨了一步。 顾航不愿意给叶川说这些事儿,因为一旦下手,他势必又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只是提了句,家里生意不能老放手,这一段都没怎么管,王文钊不愿意了,也想玩罢工呢。 他没直说要回去,叶川也不是傻子,等他吃完早饭就问:“你手机看了吗?昨晚收到两条短信。” 他还真没看,随手翻了翻,脸上就挺尴尬,眉头皱了皱对叶川说:“你别不高兴,其实我和他现在纯粹就是老板和律师的关系。我都说过了,他什么时候不愿意干随时可以走。”末了又说了句,“我也不好说辞退,本来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是过来帮忙的,我那时候连个律师都请不起。” 顾航说完才觉得话出口有点不对味,他其实是想说自己不好主动辞退,人家一开始是帮了大忙的,可是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呢?抬头偷瞄叶川的脸,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倒是耿若龙,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扫了顾航一眼,眼神挺冰冷。 顾航叹口气去握坐在一旁叶川的手,紧了紧说:“川儿,哥没别的意思。” 耿若龙是真闲淡,竟然在这边一住就是五天。顾航拖不起,搂着叶川睡了五晚上的地,还是飞回了新林市,一个人。 顾航走后耿若龙才恢复正常,板着脸对叶川说:“哥,你别总想着别人,有时候也想想自己。他倒是哄你回去了,可给你什么好处了?啥玩意儿没给还跟别人玩儿暧昧呢吧?一个破指环值多少钱?你伺候他都不够一年劳务费。你到时候放着军区好工作不要回新林了,工资少一半不说还就你一个人,到时候谁欺负你了我们都不知道。” 叶川笑笑,什么也没说。 新林市确实刮起这么一场市郊规划的热潮,不仅是已经下手的东郊,还有王文钊电话里提的西郊。俩人一合计,还是决定把西郊那片地给弄到手。反正是两个人,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不确定的事,也有个人分担,不至于太狼狈。 为了这件事顾航请过相关领导,官场上的话说习惯了,都懂得保留三分。所以都是含含糊糊的,不明确表态也不说没有。顾航鼓起勇气找到柯睿,一段时间没见,柯睿看着又冷了不少。说实话,顾航现在挺怯看见他的,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可是被柯睿那萋萋的眼神冷冷一扫,顾航就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似的。 顾航选的是一家西餐厅,投其所好呗。为了给自己方便,还让郝楠也跟了过去。一顿饭吃的还算不错,顾航对着牛排嗤啦嗤啦下刀子,郝楠就在一旁叉着虾球额头冒汗。他不热,纯粹是被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吓的。看一旁顾航下刀子的劲儿,也不知道正割谁的肉呢。 顾航割的是自己的肉,他正恨自己吃饱了撑的找柯睿来确认消息,还不如越过他直接找柯志呢。可有了上次一起吃饭的不愉快经历,顾航觉得找柯志也是给自己添堵。为了一条准确消息,顾航觉得自己像个卖笑的。 柯睿很沉得住气,到顾航把盘子的牛盘都切成了肉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呵呵,我这手艺还长进了。”顾航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碎肉笑。第一次他跟着柯睿进西餐厅,其实对着牛盘是想捏着吃的。不是不懂,是真不喜欢动刀叉。 “嘿嘿。”郝楠掏出手帕擦了下额头说:“你们先聊着,我刚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儿没处理。” 顾航眼神杀过去,郝楠背着柯睿挤眉弄眼,表示自己再坐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郝楠离开柯睿才将视线放到顾航身上,看看他手上的碎钻指环说:“叶川挑的?看来他现在过的也挺好。” “呵呵,还行。”服务员早被遣走了,顾航起身给柯睿倒红酒,一面笑着说:“回来的时候他说让我代问好呢,等他回来你们再聚聚,上次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话。” “是得见见。怎么舍得回来了?” 顾航笑:“生意也不能不做。话说回来了,这次火车站迁址的事儿上面到底定了没有?” “这谁知道?我是听我爸提过一嘴。不过也不是过家家,说迁就能迁。”柯睿和顾航换了一个盘子,还没等顾航尴尬就叉起一块牛肉问:“你也看上那块地皮了?” “有这么个意思。” 柯睿视线又一次落在顾航无名指上,问:“这算是结婚了?” “咱们这又没有这个,不过两个人心底算是结了。” “那祝你们新婚愉快了。” “谢谢,有时间会请你们几个比较近的人喝喜酒。” 柯睿眉头皱了皱,抿抿唇说:“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坚持什么?” “谁知道呢?” “有时候还挺想知道你若是一穷二白两个人会怎么样。” “呵呵,没有这个“若是”。” 顾航什么都没套出来,后来一想,干脆就没再问。饭后让郝楠先送了他回去,顾航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还在想,这次的饭吃的真亏,诚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不管怎样,西郊那块地还是炒热了,不止一个人想要,所有人都虎视眈眈想着瓜分。就连卫东都给顾航来过电话,问要是投资商业房产就多少赚头。顾航撇的干净,回答说,这事儿别问我,我自己的资金都没有倒腾过来,你从其他渠道问,想入手谁也管不着。 也就在顾航这边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叶川也并没有闲着,和导师摊牌了自己的事情,也说了想来新林市工作的希望。可一个是大军区,一个是小部队,差别不是一点两点。先不说军衔,就是工资也差不多对半折。不过秦老也没劝,只是让叶川再自己想想清楚。 第94章 叶川夜里接到顾航电话的时候正在看一例心内科手术的英文数据。顾航亲自跑西郊看了看那边地,到时候郊区住户搬迁什么的,有的忙。然后就是做了决定后上下打点,来电话的时候是已经得到上面的一句准话,心里挺开心。开心归开心,身体上还是很疲惫。顾航躺在二楼卧室里看院子后面已经干枯的葡萄架,想着将来真正有钱了带着叶川出国办证,心里就说不出的暖,还带着那么点儿离愿望实现不远的兴奋。 俩人打电话一向是顾航不正经,然后叶川红着脸听,这次很难得的,顾航主动的说起这次盘地皮的事儿,说到最后还在话筒那头哈哈笑了一会儿,信誓旦旦的对叶川说:“等哥做完这单,不管资金有没有回拢,咱们都出国领证去。地方我都打听好了,就去荷兰,顺便看看人家的风车和郁金香。想想都他妈的浪漫。” 顾航亢奋的情绪还是感染到了叶川,他勾着嘴角听着,在没有一切都安排好之前说:“我在过年前回去吧,让导师帮着联系着。”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顾航反而沉默了,叶川疑问地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又等了片刻才听见顾航带着鼻音的声音,“川儿,哥一辈子对你好。” 顾航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知道这一次,还是很自私的把人从天上拽了下来。若是他不要求,北京上海那种一流医院,依叶川的本事,哪个都进得去。他之前央着求,叶川也答应着试试看,可并没有想过叶川能这么果断的回来。不知为何顾航忽然就觉得,有一个叶川能够包容他的全部,不管前途怎样都跟着他一起往前走,甚至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兴奋时的粗鲁没学问,就是类似于恩赐一样的存在。他不奢求什么,其实这样,已经算是圆满了。 忽然安静下来,两个人却都感觉交了心一般的宁静祥和。顾航叹息般的开口说:“川儿,要是你现在在哥怀里多好?”那样就能抱紧了肆意亲吻。 “也快回去了。” 顾航突然语调一变说:“川儿,现在穿着什么的?嘿嘿,是不是就一个……” 还没说完叶川就快速的说了一句,“不聊了,挂了。”然后就是一串忙音。 顾航听了一会儿滴滴声才拿开手机,抬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长长吐了口气。顾航觉得自己有受虐体质,叶川要是对他不是太热乎,他也就顶多纠结纠结,可那边毫无保留的表示了,顾航又觉得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坐立不安,总想下一刻就奔过去。 还是太年轻,顾航一个钱包一个手机飞到西安坐上出租的时候这么想。要是陆远,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也一定会挑着眼角看着他训他沉不住气。顾航拨拉着半长不短的头发想,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呢?可看见沉睡的小区里三楼那间小屋突然亮了灯,叶川穿着睡衣猛地拉开窗户冲自己大力挥手时,顾航又觉得,人呐,不疯狂枉为人。 疯狂,很疯狂的一夜。 叶川在顾航身下终是禁不住哭出来的时候,终于再一次体会到爱欲交融到极致是什么感觉。那种像是被整个填满,又总是空落落,要伸手去抓,又瞬间被给的太多,退不能,进不得,在爱人身下除了感受那种激烈和狂热,能做的便只剩下跟随内心或抱紧或推拒,或呻吟或哭泣的回应了吧。 这次黎明的光照进来的时候,叶川正抱着顾航的背身体紧绷,随着再一次被热流充满哑叫一声,带着哭腔一遍遍的喊:“航……顾航……抱紧我……抱紧!” 顾航将颤抖不已的人紧搂在怀里,抚摸着他满是汗水的背,前所未有的餍足。你看,这才叫爱呢。“愛”,把爱人压在身下,心贴着心,挥汗如雨。 也没有起床,顾航随手捞了贴心的棉背心进去给他擦汗。做爱后还太敏感,顾航手划过,叶川总会不受控制的哆嗦。 “今天不用上班吧。” 叶川倒是想去呢,也得身体允许。这次估计真的半天下不了床了,不是受伤,而是体力消耗太多,现在两条腿还盘在顾航身上,收回去也因为大开的时间太长,合拢起来酸疼的厉害,干脆就继续挂着。 “川儿。”顾航边唤边顺着他的眼睫脸颊舔吻。 “嗯。” “宝儿。” 叶川胸口颤了颤,发出一声闷笑。 “爱哥吧。” “嗯。” 这次轮到顾航胸口颤了颤,笑声有点得意。 火热的战场变成缠绵的情话场,两个大男人被一场激情浇筑的忽然智力缺陷了似的,高中生一样搂着说些没营养的话,然后一起畅想一下未来,和白发苍苍时携手在公园里走过的唯美场景。叶川困顿入睡也没影响到顾航的激昂情绪,贴着叶川的耳朵还在念叨:“你说,咱们俩谁先老到走不了路?我怎么觉得是我呢?到时候你要是还有力气,就推着我出去溜达溜达呗,一直憋屋子里会死人的。” 叶小喵不知道什么时候挠开了门,顺着床尾爬上床,踩着顾航的腿隔着被子爬上去,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顾航嘟囔,看够了脑袋一歪,满心疑问的问了声:“喵?” 顾航心情好,抬手揉了它一把说:“你爸睡着了,一边儿玩儿去。” 叶小喵意兴阑珊,又蹲着晃了会儿尾巴,突然发现自己的尾巴比这俩大活人好玩儿的多,回床脚转圈圈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过的挺充实,两边忙,忙完一阵子就搭机千里相会去。两个人的感情就跟顾航扔在机票上的银子似的,翻倍的升温。与此同时,西郊那块地顾航也差不多搞到了手。顾航和柯睿的关系也好了许多,开始从冷冰冰步入正常交往。因为顾航可以避开,俩人独处的机会不多,但毕竟是一个公司里处事,最近事情又多,柯睿带着另一个律师和顾航碰面的机会就挺多。他还是时不时就刺儿顾航几句,不过明显的已经步入朋友的正规,这让顾航也松了口气。 叶川来电话的时候几个人正坐在办公室里商量贷款的事儿呢,之所以又叫上柯睿,因为柯志和行长很熟,曾经的同学。叶川主动来电话这还是第一次,平时顾航忙得很了,过了时候都没去电话,叶川一般都是一条短信过来,嘱咐他好好休息。顾航猜,他是怕时间太晚自己睡着了又给扰醒。 这边还正商量着呢,顾航一看手机就笑笑起身出去了。后脚没踏出去声音就留在了屋里半句,黏糊糊的,“川儿,嘛呢?” 郝楠打了个哆嗦呲呲牙,柯睿勾勾嘴角说:“他们俩这感情,升温够快的。” 王文钊在一旁说:“一直都这样,之前才黏呢。” “想不明白。”郝楠连连摇头,“顾哥这大男子汉,也有化成绕指柔的时候。” 王文钊扫一眼又垂了眼帘的柯睿笑了一声。 顾航回来的时候脸上微红的颜色还没褪去,一进去先捶了王文钊一拳头,“川儿过几天就回来了,嘿嘿,还能一起过年。” 顾航想说俩人第一次一起过年的时候那台黑白小电视,看着旁边盯着自己的另外两个人,知道时机不对,又笑了两声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有说会贷款的事儿,柯睿突然问了一句:“东来商场那里要是做额度匹配,差不多就够了。” 顾航反应挺快,笑了两声说:“可那不是我的财产。因为我的事,我爸早就和我财产划分干净了。柳湖东岸没出手的别墅还有两套呢,连上我住的那个,公司的资产,差不多够了。” “你在银行欠款还没还清,光房产,很难。” “要真能一点不差还能找人帮忙啊?自己都办了。”顾航语气不好。 柯睿没再多说,顾航转头问王文钊,“差不多了吧?行的话定个数,就等上面文件下来就开始动工。” 俩人都不是傻子,柯睿提到东来商场顾航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说白了,那是顾家的根基,因为经营模式好,现在顾家的银子就跟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可再滚,顾航都没动过它的心思。那不光是摇钱树,还是雷雷和顾家二老以后的保障。除了初期顾航搞房地产顾伟国给的一百万,顾航就再没动过那里一分钱。 哪里动了商场都不能动,哪怕是顾航现在名下所有的房产都被收了,公司倒了,顾航都不会动那个当初顾伟国为了他们兄弟两个几乎花光心血拼出来的地方。只要是商场不倒,顾航这边儿不管受多大创,早晚都能恢复过来。 等人都走了顾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琢磨细节,西郊那块地已经拍到手了,还是全部。从上面放出风声火车站整体搬迁,到各处打点争夺地皮,再到现在筹划贷款,每个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才敢稍稍松了口气。顾航对柯睿防备着呢,其实自从两个人出现那事儿之后,所有的合同郝楠看过顾航都亲自检查,然后发给雷雷让帮着参考。不是顾航小人之心,只是见识过柯睿的忍劲儿,心里总有点打突。 第95章 叶川动作很快,腊月刚开始,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部队医院报到。以后就算是定下了,还是秦老下了指示,这边把他当年轻专家特聘过来的,工资没有经过小毕业生的待遇,也没有实习期,直接步入主治大夫的行列。只等着来年论文一交,等着拿毕业证。 顾航把叶川回来的事儿给刘冬梅说了,刘冬梅“哦”了一声没接那茬,只问:“腊八回不回家里吃饭?” 顾航没听见顾伟国在一旁指挥,想了下还是说:“再看看吧,他刚回来,工作上挺麻烦的,我这里也忙。” “哦。”这一声挺失落,接着就说:“你爸生闷气呢,晚饭都没好好吃。”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他要这是受不了,我们就一直不回去。” “不是,你买西郊地皮的事儿,他觉得冒险。说你是什么,怎么说来着?哦,人心不足蛇吞象,到时候怕你吞不好被噎死。” “他就不能盼我点好啊,我这不正响应口号赶英超美呢吗?” “贫呢。川儿哪儿上班?” 得嘞,就知道这个妈沉不住气,顾航心里直笑。“就上次你遇见他那地儿。” “哦,倒是挺近的。” “以后那就是你的半个儿子加半个儿媳妇儿,想拿什么药给他打个招呼就能送家里去。自家人别客气。” 刘冬梅嘟囔:“你倒是不客气,也得先让我缓缓吧。”以后出门咋介绍儿媳妇儿呢?研究生,主刀大夫,个头高人还漂亮,就一个缺点,不会生孩子。为啥呀?因为是个带把的。刘冬梅觉得骚的慌。 等顾航挂了电话,刘冬梅挪回卧室对顾伟国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听哪个先?” 顾伟国是真的急,嘴里头都起燎泡了。顾航这事儿做的太莽撞,虽说这几年只要拖得起,地产是稳赚不赔,可西郊那地方太偏了点。集中那么一片村名,只说前期投入,都不是他一个小房地产公司吞得起的。前景倒是很可观,可即使做出过一片业绩也是白手起家,顾伟国还是那种老思想,雪球得慢慢滚,团的太快芯里不牢靠,就很容易散掉。 顾伟国根本没搭理刘冬梅,她顾自说:“你要是不想说话就眨下眼,你要是眨眼就先给你听好消息。” 这次顾伟国还真眨了下眼,那是因为之前睁的时间太长,被这么一提醒才想来该眨一下。 刘冬梅说:“好消息是,你儿子以后都不往西安跑了,估计以后回家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顾伟国终于给了点反应,“他想开了?” 刘冬梅不理他,接着说:“坏消息是,他不走,是因为川儿回来了。” 顾伟国嘴唇动了动,半天竟也没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这儿子也挺可怕的,温水煮青蛙,活活把他的愤怒煮成了无奈。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能憋呢?他要是随便找个人在一起,不管男的女的,和叶川都不会再有戏了。可他就是生活检点到你忍不住就要咬牙切齿,比古代妇女还能守,背着个贞节牌坊似的。作为长辈,这么盼着儿子胡搞似乎是挺说不通,可顾伟国不就是盼着他能往前走一步,慢慢知道女人才是做老婆的人吗?让他知道这个理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刘冬梅看看唉声叹气的顾伟国,也跟着叹了声,“伟国,你说以后小川儿进门要是喊我婆婆,想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顾伟国受够了这个老太婆,也不想和她吵,跟着叹了口气说:“没见过你这么当妈的,以后抱不成孙子,还紧赶着同意你儿子胡搞,等你老了,航四五十还没着没落的时候,有你后悔的。” “那我有办法呀?还不是心疼航,多听话一孩子,也就这事儿上犯倔。眼看着他一个人连饭都没人做,又不回家吃,天天下馆子随便弄点啥就是一顿饭,也不知道用的都是啥油,听说烩面汤里还放大麻呢。以前和川儿一起的时候,不抽烟不喝酒,后来把自己灌到医院两三回。”刘冬梅再叹气,“我算是看开了。这是挨着了,他就是这么个缘法。要非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肯定是你基因不好。怀上的那几年,几天就一盒烟,生把我儿子给抽坏了。” 顾伟国声音一沉,“刘冬梅……” 话还没说话刘冬梅就慢悠悠的说:“在呢在呢,你又吼啥,我不聋。你瞪啥眼呐,我不也没说别的吗?” 顾伟国捂住额头,干脆不理这个更年期巨长的老婆。好像从四十就开始喜欢唠唠叨叨,不知道再等十年,有没有可能恢复耳根子平静。 新林市对于叶川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城市,刚到那几天大雪,顾航扔了手里的活每天陪着他办手续。这天好不容易忙完在家,王波就骑着电动车把两个人堵在了家里。 王波把电动车推走廊下面的时候,外面金毛四在雪地上印脚印,一边儿叶小喵躲在门口遥遥的看着。那边金毛四猛地往前扑一下,小喵就往后缩缩脖子,金毛四再跑回去,小喵就探探头。不过金毛四那边跑的舌头都冒烟了,小喵还特纯真的偏着头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连走出去碰碰雪的想法都没有。 王波和叶川拥抱了一下进屋,屋里头顾航正撅着屁股趴卧室床边给叶川捞鞋呢。天冷,一层铺了地暖,叶川一回来就从上面搬到了下面。 因为叶川一回来金毛四就没有了夜里走进卧室的待遇,只能每晚蹲在门外面听着里面嘿咻嘿咻或者咕叽咕叽,心里憋着股气呢。今天一大早就从门口鞋柜里扒出叶川的皮靴,趁着顾航搂着睡了一觉也没太缓过来的叶川企鹅似的挪进洗手间洗鸳鸯澡,把靴子叼过去放床边儿,然后屁股对着后蹄子一扒拉,将靴子甩到了床底下,之后还趴在那里鉴定了一下,然后才踩着公主步勾搭叶小喵去了。 叶川要出门看雪找不到昨天穿的那双鞋,最后还是顾航深知自己家那个缺心眼儿的德性,果真在床底下看见了挺尸的两只鞋。也不是顾航多聪明,主要是金毛四不止一次用这种手段藏过顾航的东西,每次都是在被顾航教训,或者遭受冷暴力之后。藏的东西还都是他立马能用着的,像顾航的手机、顾航的车钥匙、顾航的鞋、顾航的裤子。 逮着金毛四训的时候,丫表情可纯良了,偏着头比小喵那眼珠子还纯洁呢,弄得叶川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昨晚上回家跑到卧室才脱的鞋又不小心踢进去的。 床是新式床,下面可以拉出来一层,放的是备用褥子被子和一些衣物。床底和地板之间空间并不大,叶川的鞋斜着才刚刚能塞进去。顾航伸手够不着,弄了个铁衣架掰弯了在那里勾,叶川进来说王波过来的时候才勾出来一只,能往另一边爬准备勾另一只呢。 王波没往里进,就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说:“干嘛呢这姿势?挨罚呢?”说着还扫了叶川一眼,叶川挺配合,嘴巴微微撇了一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滚!”顾航擦擦汗,把身上的套头衫也脱了,就剩里面一短袖。叶川皱眉,“能多热?客厅里挺冷的,快穿上。” 顾航咧嘴笑笑,胡乱擦了把汗出去继续训金毛四。人金毛四可精呢,看见顾航那架势就当没看见,表情特温柔的挪到叶小喵面前和人家玩对眼儿。王波说:“你们家这狗和猫还挺有意思,也不打架。” 话音落金毛四就伸爪子戳了戳叶小喵的头,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弄得顾航伸出去的脚都没能落下去。 三人胡乱聊着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上高中了。王波说:“什么时候咱得把小铁屋翻新一下,这次那边的钱打过来也没给说说里面情况。我今年还没回去看过呢。川儿你还记得徐老师不(手把手教叶川走进播音室的那位语文老师)?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回去,她还问起过你。” 顾航看看叶川带着向往的脸说:“那有什么难?也就是你上个死班,没法说走就走,要不咱们现在就能开车过去。看机会,凑空一起去学校看看呗。说实话,我也好几年没回去了。” 叶川也跟着笑:“起先还想最终都回去呢,谁知道都搬到新林来了。是该回去看看老师,其实那时候,徐老师和我们班主任,对我特别好。卫东呢?联系一下到时候一起。” “他准备订婚呢,年前估计还真忙。” 顾航皱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波愣了一下,“他没给你说?前次碰上说是在腊月里。” 顾航想着卫东办事儿不厚道估计就是因为西郊地皮的事儿,当初自己没支持也没鼓励。不过他自己也是从对手手里挖过来的,能吃下去得看本事,这谁也不能怪。顾航皱眉是因为那个李向阳,俩人虽然很少在顾航面前同时出现,可卫东白玩了这么多年说订婚就订婚实在是不地道。 昨天开车载叶川去部队医院,市区堵车,从西区那边绕路,经过一个比较新的中档小区的时候就看见了李向阳,穿这个破军大衣给人当保安。可能是小区那个伸缩门堵了什么东西坏掉了,跪在地上贴着墙伸手正往里抠呢。顾航内心挺恶心他们俩,叶川往那边扭头的时候还故意伸手过去咯吱了他一下,没让他看到。 顾航总能从李向阳身上看到一些自己极力排斥的东西,像他注定被抛弃的命运,注定孤零零什么都得不到,且只能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无奈,也许有一天还得指望那个曾经把他当女人一样用却从没给过真心的卫东的低廉工资过活;还有,叶川前世曾遭遇过的,顾航每每都不堪直视的相似的苦难。他不想被这种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困扰,所以卫东的事撞上了就算知道,没撞上也从来不上心。只是卫东这么快要订婚,也不知道俩人是怎么解决的。 这事儿顾航没疑问多久,卫东的订婚宴请帖很快就到手了。烫金喜字,看着还真是扎眼。叶川接到手的时候才发现上面写的是他和顾航两个人的名字,还很不好意思的说:“我回来也没给卫东说一声。” “他不会介意这个,他现在介意的东西和友情爱情亲情都没关系。” 叶川还不甚赞同,顾航哼笑一声不予反驳。可订婚宴上发生的事,还是让叶川惊了一回。 第96章 卫东的订婚宴很奢华。也是,怎么着也算是个老板呢,再说还请了陆远那样的大人物,自然得选好地方。陆远收到请帖了是不错,根本就没去。江南兴趣不大,他更期待看顾航他们两个订婚什么的,也就让顾航帮着带了个红包就算了。 走进酒店的时候叶川还感叹,“一直不知道咱们这儿有这么奢华的地方,看来不管什么地方,有钱人都挺多。” 顾航看着大厅里那个巨大无比的水晶吊灯,帮叶川把他身上略带点调皮的双排扣镶皮羊绒大衣脱了递给服务生,看一眼叶川扎亮色领带的可爱样才开口说:“这地方办订婚宴,可不是他这种人配得上的,最起码现在配不上。” 叶川斜眼瞪他,低声说:“你说话真难听。” 顾航耸耸肩,“喜欢这里不?” “喜欢。” “那将来咱们结婚也不在这儿办。” 叶川快走两步和他拉开距离,顾航跟在后面笑笑快步跟上,还偷偷碰了下叶川的手心,被躲开了。一旁的服务生素质倒是很好,只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本本分分将两个人往里面领。 顾航那一桌倒是熟人不少,王文钊也带着老婆来了,只不过显然兴致不高,和顾航碰面挑了挑眉毛,就知道俩人感觉一样——卫东这次显摆的过了。詹青光顾着看厅子里的装潢了,一面还忍不住推王文钊,咋舌说:“这么一比,咱俩订婚的地方怎么那么像厕所呢?” “多少人连个厕所都没有呢。” “也是,可我就是不平衡。” 王文钊脾气本来就好,笑着说:“要不把咱家的存折换成这个大厕所?” 詹青艳羡的眼神儿一收,“算了吧,我还是觉得厕所好。” 女人说话本来就生动,詹青那眼神一变笑容一收,跟说相声的似的,把同桌的人都逗乐了。 王波还没来,顾航把叶川安排在自己和王波中间,就是考虑到他天性里不喜欢和陌生人多接触的那点。顾航看看另一桌上正和家人说笑的穿着水红旗袍的女人,还有女人旁边那个泄了顶腆着肚子,很有官相的中年男人随意问了一句:“这是谁家姑娘?” 王文钊凑过去低声说:“第二监狱副监狱长,也算是副处级干部。姑娘还挺漂亮,在银行上班儿,对得起他了。” “就是他老子呆的地方不太好。” 俩人笑笑都没再说什么。 叶川手机响,接了是王波的,也没和他多说,直接让顾航接。 王波开门见山,“下来接接我。” 顾航也没问,给王文钊交代一声让照顾着叶川就下去了。他以为王波带了什么礼物,或者是摸不到地方了,下去了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王波的棉衣还挂在胳膊上,也不要服务生招待,看见顾航就猛招手。顾航过去了他才凑过去低声说:“看见李向阳了,刚在门口溜达呢,看见我转头又走了。” 顾航走出去四处看了看,酒店门口悬挂着的红色横幅被风吹的来回晃动,很扎眼。俩人站了一会儿没看到人,顾航想着也许是离开了,嘱咐了服务员一声,告诉他让注意着来人的脚,要是看见穿一双脏兮兮运动鞋的就拦下。 上去的时候卫东正致辞呢,满脸的笑说些场面话,旁边旗袍姑娘红着脸站着。说实话,顾航心里挺不服帖,可也没有苛责别人的立场,自己不也是从混蛋走过来的吗?也许真是重生一世,才知道最珍贵的是什么,才不会被那些浮华的东西迷了眼静。 卫东也没和顾航这桌多说话,告罪了一声就去招待未来媳妇儿娘家带过来的那群有点头脸的人。他们倒是都不在意,就当是借着场子叙旧了,几个人还聊的很开心,偶尔碰一下杯,比卫东端着酒杯寒暄到的地方真情实意多了。 李向阳穿的一本正经的出现在厅子里的时候谁都没注意,顾航低头问叶川要不要把白酒换成果汁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他,表情淡淡的,没有顾航意料中的仇恨,有的似乎只是迷茫。也许是不爱,也许是被伤的狠了。 顾航冲王波使了个眼色站起来走了过去,不偏不倚挡住了李向阳的路,笑着问:“你也来了?” 李向阳抬头看看他,没理,准备往里走,被顾航拦下了。 “要是现在闹,挺没意思的。你要真有什么想法,等这事儿办完了找卫东好好说。”顾航想以哥俩好的姿势把人硬掐出去,手刚一抬李向阳就退开一步,又看了顾航一眼,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有没有心脏病?” 顾航皱眉,李向阳已经高声喊了一声:“卫东。”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卫东端着酒杯扭头看这边,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了,可还是笑着说:“又一老同学,你们继续喝,我过去招待一下。” “卫东,当了你五年情儿,我屁眼儿都快让你操弄了,你说结婚就结婚,最起码该给点青春损失费堵堵我的嘴吧。”李向阳苍白的脸透着不正常的红,甩开顾航的手扯着嗓子喊:“你他妈玩儿一夜情打一炮还得五十块钱呢吧,白睡我五年呐。” 刚要活跃起来的客人在李向阳那句“情儿”出口之后就又安静下来,甚至比刚开始更为安静,现在净到只能听见卫东快步走过来的脚步声。卫东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一脚踹在李向阳肚子上,骂道:“你他妈欠我钱我就不要了,你做生意赔能怪我?我订婚的日子你过来泼脏水,保安呢?什么人都往里放啊!啊?” 顾航和王波本来要把李向阳架出去的,听卫东这么说,竟都愣了一下手下都停了。李向阳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吼,声嘶力竭,没有哭声,眼泪却哗啦啦的往下流,一面流一面喊:“你他妈的不是男人,干过的事儿不敢承认。我跟你五年得什么好处了?你夹着破皮包到处坑钱的时候我陪着你住小租房,管你吃管你穿还让你操,你想怎么玩怎么玩儿。等你有钱买了房,他妈的连看都不让我看,别说住进去享福了。你那嘴比屁眼儿还不如,放屁还臭一臭呢,你说话连放屁都不如。” 卫东扯着嗓子叫:“保安呢,还不把捣乱的人拉出去!我掏钱办宴席你们就这服务?” 保安跟着服务生跑过来的时候李向阳突然站起来,平静了一下情绪扯了嘴角说:“逗你们玩儿呢?妈的,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玩儿角色扮演。”说着还指着愣住的客人哈哈大笑:“被骗了吧?吃吧吃吧,玩儿呢。” 卫东也愣了,冲过来的保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也没动作。李向阳走过去拍拍卫东的肩说:“老同学别生气,我就说你淡定不了,赌输了吧,嘿嘿,一百块。” 李向阳凑过去说了句什么顾航没听清,卫东的回答他听见了,字正腔圆的一句话,“做梦吧你!” 话音落,李向阳袖子里的刀就抽了出来,直直捅进卫东肚子里,捅完还冲卫东笑了笑,低声说:“这次我还做梦吗?” 卫东借着力气把人踹开,捂着肚子叫:“你他妈找死!我不整死你就不姓卫!” 保安很快扑了上来,将还握着刀的李向阳摁到地上捅了一警棍。李向阳身体抽搐了几下,看着卫东的脚往脑袋上踹过来的时候还笑了笑。卫东那脚是下了死劲儿,顾航站的近,下意识的就抬脚挡了一下,卫东跺偏,落在李向阳肩膀上。 那刀捅的狠,卫东发过飙就捂着肚子白了脸。顾航忙指挥他手下那几个把卫东往医院里送,那边新娘子的家人已经带着人冷着脸走了。一场订婚宴成了闹剧,卫东被人扶走的时候还在叫骂:“捆住他,等老子回来再好好收拾!” 叶川一直没能缓过来,李向阳被保安死狗一样拖走的时候那脸还煞白煞白的。宾客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卫东的父母本来就没搬过来,这次也没在现场。顾航倒有些庆幸卫东的没良心,不然两个老的不知道脸皮要丢到哪里去。 顾航走过去抓住叶川的胳膊紧了紧,低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叶川也说不好怎么了,卫东的脚落在李向阳身上的时候他心里就跟着抽了抽,似乎一些影像突然就出现在大脑里,又似乎有一只脚也这么落在自己身上过,疼的他瑟缩。不是初二前遭的打,也不是在叶耀堂那里遭的打。那么熟悉又陌生的疼,让人窒息。 因为站在卫东身后,李向阳那句话他听到了。他满脸泪的问:“咱和好行不行?我不闹了。”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都是祈求,偏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站在悬崖边即将坠落般的绝望。不知为何,叶川就觉得这场景熟悉的让人心惊。 卫东咬牙切齿,“做梦吧你。” 然后李向阳就一抿唇亲手捅破了那个梦。 王波也看出叶川有点不对劲,推推顾航的胳膊示意他们先走。顾航搂着叶川的肩下楼,接过服务生手里的衣服给叶川穿上的时候他眼神还迷茫着呢。顾航将人塞进车里,想了下给王文钊打了个电话,让给那边交代一声别再打那个李向阳。挂了电话的时候叶川正盯着他看呢,眼神迷茫又陌生,顾航手一抖差点把车旋到路旁花池里。 将车开到无人的一个拐角,顾航停了车,侧身想把人抱过来,试了一下才后知后觉这不是高中那会儿,这种姿势的情况下,想抱都抱不动。顾航笑笑,拇指贴着他的鬓角轻划,“吓着了?没事儿,李向阳那一刀没舍得拧,也就是直进直出,要不了他的命。” “我没事。”话出口才发现不仅喑哑还微微颤抖。叶川扭头冲顾航笑笑,嘴唇还是白着的,笑的顾航心里抽抽的难受。顾航熄了火,人趴过去含住那双唇,吮吻了好一会儿,等放开了看看又鲜活起来的颜色,才满意的啄了一下说:“他们的事儿咱们不管,难为自己个儿呢?” “不是。”叶川撇开头低声说:“好像闪过一些画面,跟真的似的,挺……疼的。” 顾航心里“咯噔”一下,摸摸鼻子硬着头皮问:“想到什么了?” “说不好,就是看着李向阳那样,好像自己也……我说不好。”叶川长吐口气,放松下来说:“有时候人挺奇怪的,做着什么事,忽然就觉得那场景曾经发生过,真实的很。” “是吧,我也有这种感觉。那天在院子里追着金毛四骂,看着你站门口笑,就觉得这事儿好像就发生过似的。”顾航也不算胡诌,确实有那种感觉。 顾航再往前探身,被叶川推开了,笑着说:“喝过酒嘴巴真臭。” 顾航难得的脸上红了一下,装出气急败坏的模样挺直背吼:“有你这么嫌弃自家老公的吗?” 叶川主动吻吻他的鼻子,顾航还以为他会哄哄呢,谁知道人家嘟囔了一句:“真的,要不你自己闻闻。” 他自己怎么闻?嘴巴又挪不到鼻子上。 回到家的时候顾航还看着叶川跑进屋子的身影想,重来一世这事儿说起来挺玄乎,对于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不过那些不好的,既然都过去了,别再冒出来折磨人了。 第97章 卫东挨那一刀不轻,因为正好在部队医院那个区,当初打120就直接拉了过去。 要说卫东身边儿平时也挺热闹的,可住了院,就第一天推出手术室热闹了一下,各色人士都过来探望,礼物也堆了不少。可别人凭什么巴着他呢?那么一次探望后人就几乎没有了,偶尔来一两个,也是上午或下午站一站就走,也就剩下一个小秘书每天按点儿送个饭。那秘书一看就不是个细心的人,大概是听说了卫东订婚宴上的事儿,一丁点儿趁机勾搭他的意思都没有,每次都是送完饭就走人。 要是搁平时,那饭菜也是好的很,两菜一汤。可卫东第一天就没法进食,秘书送来两盘菜一看就是大饭店兜过来的,味道闻着倒是香的很,只是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香料和辣子。叶川第一天上班跟着这里的主任查房,顺便熟悉一下环境,推门进来就看见卫东捂着个肚子往床底下看,那模样是找吃的呢。 床头小柜子上还是那两个菜,卫东根本就没动。一个红烧肉,一个干煸豆角。红烧肉卫东一看见就总想起自己的肉,干煸豆角里面的辣椒捡出来都能装半盘了。卫东倒是想要给秘书打电话骂一顿呢,可人家忙啊,拨第一通根本就没人接,接着他就不想再打。找其他人吧,卫东还真拉不下那个脸。他倒是明白,公司不大,人也不多,又没有什么三险一金,大家都不怕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出了这件差不多惊动全市的“大事”,手下那些个有点等着看热闹的意思。 每个病人一般都有个家人陪床,像卫东这种孤零零的医院里的护士也少见。少见归少见,卫东没有说给钱请护工,便也没人要过来照看的意思。更何况那点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跟插了翅膀似的,飞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当初跟着救护车来医院的酒店一个服务生,不知道怎么就连感叹带唏嘘把当时的情况给说了,如此一来,卫东作为一个典型渣,在医院都不受满脑子唯美耽美情节刚踏出校园的小护士待见。 卫东住的是双人间,另一张床是农村来的,刚做了肿瘤切除手术,那四十多岁的男人躺床上跟五六十的老头子似的。照顾他的是他老婆,也不会说个话巴结人,和卫东打过一次招呼,见他阴着脸不理,就再也敢往这边看过。卫东那菜扔了也是扔了,顺便就给了每天只打一份清汤挂面的女人。人家本来就实在,白吃都觉得不自在,卫东渴的时候就帮着倒水,早上去打饭的时候五毛钱一份的小米汤也给稍带一碗。 医院门口卖的饭实在是很坑人,专门的病号饭这一家又不买。卫东喝了一次带着一股子怪味儿的米汤就没了再蹭人家粥的心思。只是喝水还能让人帮着倒,等膀胱受不住的时候就麻烦多了,总不能让人家老婆给自己端尿盆吧。 叶川查完房又拐回来的时候卫东脸色已经憋的发青了还打着尿颤,再走到洗手间有点不可能。毕竟是做久了医生,很正常的就拨开输液管让卫东翻身,然后把医用尿壶递到了被子下。卫东窘的脸上发红,不知道怎么眼眶就红了一下。 叶川背过身没看他,和隔壁床闲聊了两句,等这边妥了把尿壶拿出来去了洗手间,洗过手再出来卫东那一身戾气减了不少。叶川实在是找不到话说,想了下道:“请个护工吧,也方便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卫东忽然就想起那个李向阳。曾经他若病了,李向阳虽然话不多,可每次都是守在床边茶水热汤伺候着。夜里他一翻身,身边儿的人都能问一句哪儿难受。如今看着站在旁边耳边挂着个口罩的叶川,不知道怎么心里酸气就翻滚了一下。 “请吧。” 叶川在自己的夹子上写了个条子,又问:“想吃什么?我快下班了,顺便给你买回来。” “你看着办吧。” 叶川想问问他会不会放过李向阳,念头转了转还是没问,毕竟和他没什么关系。若是高中的时候,一定会问一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关系还铁不到那种程度。叶川检查了一下刀口,惯性叮嘱了两句就出门。 顾航早早的就过来接人,跟着叶川一起买了鸡肉粥和单让人炒的清淡白菜,往回走的时候顾航还在抱怨,“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从你回来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你怎么什么醋都吃?” 顾航想说,一切可以接受男人的男人都是我的敌人,只不过想了下自己的条件,还是很自信的笑了一声。可能是笑声太猥琐,叶川斜着眼睛看过去的时候本来想凶,看顾航的表情又是在少儿不宜,脸上就很不争气的红了一下。这种只有和顾航在一起才时不时会出现的生理反应让叶川长长吐了口气,暗自觉得窝囊。 两个人等卫东吃过饭才回家,谁都没再提这件事。可市里头出现这么一出,还是传的很快,也就是隔天顾伟国两口子就知道了,两口子很聪明的什么都没有说,叮嘱顾航一句多去看看就假装不知道。 李向阳从酒店逃了出来,这事事后顾航才从王文钊嘴里听说,不过他有没有故意开了锁李向阳的那扇门谁也不知道。卫东知道以后打电话骂了很久,他现在憋了一股子劲,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叶川自那次后就不太常往卫东的病房去,主要是卫东身上的戾气总会不定时的勾起一些不好的影像。没想到卫东一个星期后出院,竟然是叫嚣着去找李向阳算账。顾航来接他出院还是看在叶川提了一句的面子上。叶川说,住了一周院,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最起码要把他送回家。 顾航见他一路上骂骂咧咧心里就很不舒服,忍不住就怼了一句,“你大小也算是个老板,嫖过付钱的道理懂吧。” 卫东本来就苦闷的很,别扭的一星期也算见识了所谓人情冷暖,再加上在他看来,顾航从小就有点看不起他的意思,劲头上去就接了一句:“你他妈的不就是下手早,要是叶川跟我……” 卫东话没说话,惊了一下顾自停下了。顾航一个急刹车,险些把卫东甩到前玻璃上。 顾航胳膊架在方向盘上看着卫东阴森森的笑,“你继续说,不说完咱们今儿就在这儿好好吹吹风。” “有什么好说的?” “别啊。”顾航伸手弹弹他的衣领,“我都不知道你有这本事,惦记到自己哥们儿身上来了。” “你别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卫东推开顾航的手,咬咬牙笑了一声说:“我没你那本事,我屁都不懂的时候你都知道玩儿男人了。我知道我哪儿点都比不上你,你有个厉害爸,我爸是干啥的?厂里的工人,工资还有的没的。你想干什么说一声,你爸问都不问就往里砸钱,我他妈的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我知道,你打心眼儿里也就看不上我。你他妈以为背后说我我都不知道呢,我订婚宴上那一出你指不定多开心呢吧?看你和王文钊聊的那样?笑的眼睛都没了,说我这人不行呢吧。” 卫东也是豁出去了,看看面无表情的顾航继续说:“西郊地皮的事儿你做的一点没错,好东西就是自己哥们儿也不能留。能吃肯定要自己吃,怎么能给别人留口肉呢?” 卫东笑了一声问:“李向阳那个王八蛋也是你们放走的吧?你看,我捅过的破鞋你们都得碰一碰,开心吧。” 顾航也没发怒,拍拍他的脸,弯腰开门,抬了抬下巴说:“哥们儿,下去凉快会儿。” 卫东也没打算能再坐他的车,捂着肚子下车站在路边,看着顾航的表情还带着点嗤笑。顾航快速倒车,据卫东百米远的时候突然换挡猛地往前冲去,卫东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黑色帕萨特腿都有些发软。他没躲,完全是因为不信顾航敢这么撞上去,可车子离他不到十米还没减速的时候卫东腿想迈,已经来不及了。 车子豹子一样扑过去,在最后一刻打了个方向旋开,卫东却已经腿软到颤抖不止了。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帕萨特稳当的错开卫东两公分停在一旁,带动四周的凉风争先恐后地往卫东衣服里钻,冷的骇人。顾航摇下车窗趴过去比了个中指说:“我现在算知道了,李向阳那种人渣能看上你,那也是他眼瘸。地皮的事儿你有本事都吞了,乐意奉陪,没本事就把嘴给我擦干净点儿。你这种人,最好祈祷自己别太惨,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卫东扯扯嘴角,竭力忍住颤抖说:“我是没本事,你有本事都吞,到时候可别噎死。” 顾航哼笑一声,摇上窗开车扬长而去。 终于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卫东有点想哭。那种感情太复杂太纠结,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又该在难受什么。顾航开始准备打遍学校无敌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在身边,他们从来没有好到要和穿一条裤子,但卫东对顾航绝对忠诚。顾航的优越感是举手投足里就带出来的,叶川第一次抢占且超越卫东的位置时,他很长一段时间就没能调试过来。 高中确实是三个人一起做生意,可顾航对叶川的照顾他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有时候就想,凭什么呢?凭什么叶川一加入,所有的好处就都成了他的? 他有努力过,想一鼓作气考上一所好大学,好告诉顾航他这个人也不是他眼里那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可叶川突然出车祸两个人都消失在学校的时候,卫东在考场上突然就没有了拼搏的目标。他为了什么呢?上学又为了什么? 顾航玩儿男人,那他也玩,并且发现很不错。男人比女人好,不用哄不用小心,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甚至想过身下压的是顾航喜欢的那个叶川,那样会是什么感觉,结果那种禁忌并带着罪恶的想象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高潮。自从那之后他想,哥们儿的情谊就根本没有了。 他想要有一天能够一切都压倒顾航,不管在哪一方面,可最终,哪一方面都是失败者。卫东甚至还没有爬上一个可以和顾航平起平坐的高度,就狠狠的摔了下来,而一切都毁在那个和他一起五年的李向阳手里。 卫东看着窗外枯槁的法国梧桐深呼吸,压抑感却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浓。也许,这辈子都要带着这种压抑感生活了。 第98章 往事 叶川遇见李向阳是在菜市场。 叶川下午忽然得了半天假期,休下来没给顾航去电话,而是一个人去不远的菜市场逛了逛,顺便补充一下家里那个被顾航塞满各种肉类,却蔬菜匮乏的冰箱,顺便看一下干货准备过年。最近又被顾航黏的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连夜里睡觉不是被压着就是被手脚并用的缠着。 那天送过卫东,顾航来接他下班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问了一句卫东到家伤口怎么样有没有裂开,还被毫不客气地白了一眼。到了晚上晚饭吃了一半就突然扑过去,怨妇上身似的三两下就将人揉上了床,进去的时候还一面淫荡地舔着他的脖子一面气哼哼的说,以后再提卫东这个名字他们就床上好好说道说道。自那以后叶川就被缠的没法没法的,好不容易觉得快要过了黏着期,那个顾航就仿佛刚住一起又色魔附身了。 李向阳穿着个看着质量并不怎么好的丝棉袄,后背好像在哪里刮过,露着里面灰白的丝棉。虽然太阳很暖,因为苍白,还是被年关冷风吹的鼻头红红的。正面碰上的时候李向阳正在买白菜,那种被菜农掰掉的还算干净的白菜帮子。看见叶川连顿都没顿,装了一袋子菜叶子就付了钱,然后瞄一眼叶川一刻不停的转身就走。 叶川一面挑西红柿一面注意那边,称好还没来得及付钱就听见那边一阵熙攘,刚买过白菜帮子的李向阳又原路跑了回来,扛着个塑料袋子跑得虎虎生风,经过叶川身边的时候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西红柿朝后面砸过去,力气很大,西红柿在后面追过来的一个男人腿上裂开,然后滚到地上被一脚踩的稀烂,这边李向阳又猴子似的钻进人群。 卖菜的妇女催着叶川交钱,一面视线还好奇的跟向李向阳冲过去的方向看。叶川提好西红柿准备走的时候看见后面走的不算很快的卫东,俩人见面也没打招呼。叶川看着卫东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跟着卫东拐了两次胡同,便看见已经被人踹倒在地上的李向阳。应该刚经过一场战争,之前整整齐齐码在塑料袋子里的白菜帮子扔的到处都是,很多还被踩烂了,水渍渍的黏在水泥路上。 卫东捂着肚子走过去,站在李向阳身边用脚踢了踢说:“跑啊,继续跑。” 李向阳翻了个身仰面朝天,露出淤青的半边脸,看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叶川,再看看身边的卫东就开始笑,笑够了才说:“不跑了,你这次要啥?我可没钱补偿你。” “你把我搞臭了,拍拍屁股就想走?” “我不走。”李向阳躺平了,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我能走哪儿去?我不走。” 卫东也没有动手,只勾勾嘴角说:“那走吧,咱们回去好好算算。” 李向阳抖了一下,慢慢站起来,冲着卫东笑了一下,听话地走到他身边,活动了一下腿瞬间又窜了出去。叶川被他推了一把,差点摔到墙上,还没来得及站稳那边又动起手来。李向阳的打法全没招式,捡着白菜帮子就朝追过去的男人脸上招呼,可毕竟是太瘦,没几下又被踹倒到地上。 这次是真的打,李向阳反抗不了,便只能抱着头尽力缩小自己。叶川站在不远处看着,脑中总有画面不断的闪过,疼的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将手里的西红柿狠狠砸过去的时候脑子里都是空白的。跟着卫东一起捉人的男人顿了一下,刚才还躺在地上的李向阳又窜了起来,嘴角带着血一瘸一拐的跑走了。 卫东本来就不能跑,男人不知道怎么个意思,要过来找叶川算账,被叶川迎面一个西红柿砸到鼻子上,疼得“哎哟”一声捂住鼻子。熟透的西红柿烂掉,黏在他脸上像极了鲜血。战争因为叶川的两个西红柿瞬间升级,男人捋捋胳膊走过去,一旁愣住的卫东在最后一刻开口,还是喊住了那个人。 叶川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李向阳是否能成功逃脱,他脑中不断出现的是一处水泥地板的租房,很小,比高中时候租的那间还要小,却也还算整齐。这次画面里人物终于清晰起来,是好似好没有长大的自己,和邋遢不堪的顾航。画面很淫荡,却又很明显的,下面那个人并没有享受到。叶川能看见自己空洞绝望的眼神,甚至在身上男人高潮的时候看见自己眼里流下来的泪。 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那是一种清晰到不似是做梦或是想象,仿佛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叶川脱力似地挨着墙坐下,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稍矮的叶川和邋遢的顾航在吵架,歇斯底里,然后就是拳打脚踢。影像里顾航脚落下的时候,叶川就会跟着瑟缩。景象慢镜头似的不断回放,仿佛就是真实回忆。 有人说人在一定时期也许能预见未来,叶川想,难道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吗?还是就发生在几年前,他曾经失忆过?叶川抱紧头把从小学到初中,与顾航的相识到相爱,点点滴滴都过了一遍,到最后竟然惊恐的发现搞不清哪些才是真实的,他怀疑车祸后那七年,其实自己是像景象里那样度过的,那个耿志辉和陈阿姨,还有对自己很好的弟弟,其实是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果他们是相爱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类似于回忆的痛苦经历?如果他们是相互折磨,那么相爱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假象吗? 顾航电话打来的时候叶川已经精神恍惚,眼神空洞地看着脚前的空地脑中一片空白。手机放在裤兜里,一遍遍的震动终于让他有片刻清醒。叶川盯着手机屏幕表情呆怔,在暗下去前那一瞬有些急切的摁下接听键,他想听一听这个顾航是那个爱自己的顾航还是那个折磨自己的顾航,只是没想到,顾航第一句话通过手机传过来的时候他会崩溃地大哭。 顾航说:“哪儿呢川儿,没在医院呐!” 顾航把车停到菜市场外的大路上,一个人冲过来的时候叶川已经收拾了情绪,一旁还站着两个买过菜的老太太在那里劝,什么老婆出轨没什么大不了,这么帅的男人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不要想不开之类的。顾航蹲下去抱住叶川的时候其中一个老太太还絮絮叨叨的说:“你弟弟啊,回去好好劝劝,这么好的小伙,有什么事想不开的?” 顾航把两腿僵直的叶川拉起来背在背上,感谢了老太太两句,闷不吭声的往外走。刚才经过卫东那场斗殴,依旧挡不住菜场人群对顾航背着叶川经过的好奇。穿过菜市场回到车上,顾航把暖气开到最大,把他的鞋脱掉双脚放在前面可以暖到脚的地方,将那张苍白的脸揉到回了血色,俯身过去轻吻了一下才开车回家。 晚上没吃饭,动物似乎也能感到大人之间情感的波动,金毛四和叶小喵在进来看了一眼搂在一起的两个人竟然都没有打扰。顾航听着外间金毛四带领叶小喵撕咬猫粮塑料袋的声音,低头轻吻着身体回温,精神却还没有好转的人。 顾航不知道叶川遇到什么事,可是能令他精神崩溃的,一定是此刻不易谈起的事。他目前所能给的,便是安静地陪着。房间里整个黑下来的时候叶川终于动了动,翻身面对顾航吻上他的唇。吻很迟疑,像是要确定什么。顾航猛然将人搂紧,翻身将人压住强有力的亲吻,一只手安抚地在他衣服里轻轻揉着。 叶川闭着眼睛感受顾航舌头扫过口腔带来的亲密感,感受着他气息喷在自己脸上的温暖,感受他干燥温暖的大手摁着自己腰背的安全感。顾航的唇温软中又带着紧实,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将叶川笼罩时,那颗惊疑不定的心总算半落到实处。 等到两个人气息不稳的略分开,顾航摩挲着叶川的脸颊叹口气问:“有没有什么想告诉哥的?” 良久之后叶川才摇摇头,“不知道。” 顾航将叶川整个罩在自己身下,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压着,让被困在里面的人感官上十分安全。顾航舔吻着他的耳唇继续哄,“要是有什么,憋在心里多不好,要记得给哥说。” 叶川瞪着眼睛看在门口路灯映照下有点亮光的天花板,片刻后伸手搂住顾航说:“有时候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为什么分不清?” “还是那两个人,事情却全完不同。仿佛今天我们是相爱的,可一觉醒过来会发现,原来不是这样啊,那些相爱的场景,都是自己一个人臆想出来的。” 顾航有些明白他失常的原因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劝才好。也许他想起来了一部分,也许是那几年的纠缠都回到了脑海里。若是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经历过的,是果断逃离,还是选择原谅?不敢想! 顾航霸道地脱了叶川身上的衣服,两个人赤裸相对的时候紧紧挨着问:“现在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川摇头,“不知道。” 顾航低头亲吻,嘴唇从眼睛鼻子一路向下,吻上他的胸口,描摹每一处,一只手巧妙地揉着叶川十分敏感的腿根处,偶尔状似不小心的触碰悄然蛰伏的那一处,等叶川情动呼吸渐粗才又吻上来喑哑着声音问:“现在是真的假的?” 叶川更大力的摇头,因为被顾航揉上热源中心,出口的声音岔了音,再也冒不出第二个字来。 顾航圈着叶川极尽手段的挑逗,身体压着他的一面亲吻一面轻重适宜的摩擦,偶尔撞击一下,便能听到叶川溢出口的粗喘。顾航吮着已经被他蹂躏的热烫的耳唇,诱惑地问:“告诉哥,这是真的假的?”话音落已经退出手指将火热埋入,回答他的是一声悠长的呻吟。 顾航使出浑身解数挑逗引导,等叶川彻底迷失的时候还不忘在他耳边诱哄,“告诉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真的……”话音落就换来顾航更深入的律动,持续摩擦在让人疯狂的那一点,叶川放在顾航背手的拳头紧紧松松,终于在顾航另一记充满力量的撞击下哑叫一声攀住他的肩膀。叶川抱紧顾航极力靠近,持续有力的顶弄早就将那些浑浑噩噩挤出头脑,如今空留下的只有不断燃烧的欲望。 叶川力竭地软在羽绒被里的时候已经昏然欲睡,顾航退出再一次释放的骄傲,简单的清理了一下,用被子卷起叶川抱起来,将上面一层床单拽掉,这才又将皱着眉头眼睛红肿的人放了回去。 顾航去厨房砂锅里盛中午炖上的粥,再回来的时候叶川已经睡着了。眉头依旧皱着,因为哭过,仿佛整张脸都有些肿,在微弱的灯光下反着亮光。顾航趴在床边轻点了点叶川的鼻子,听见叶川下意识的一声哽咽就叹了口气。 瞧,解决的方法太多种,他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顾航也是恐慌的,害怕一切呈现在面前,崩溃的不止是叶川,连自己也会。怎么解释呢?说那些年是不够爱他,可是现在却是爱在骨子里。那又怎样?以爱或不爱为名义的伤害,从来就不能被原谅,更何况那些年的伤害,自己如今回头去看,也是不能被原谅的。谁欠了谁,早就说不清楚了。 顾航凑过去吻住叶川红肿的嘴唇,叹口气低声说:“晚安。” 第99章 误打误撞 叶川很明显开始精神衰弱,不是刻意要去想那些片段,只是忙完脑子空闲的时候它们就像是裹在肥皂泡里的小恶魔,争先恐后的往外涌。作为医生,叶川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他早上开始很早起床,然后盯着还在熟睡中的顾航看,等着他醒来那一刻再确认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恐慌,害怕自己原来是和纳什(数学家,精神分裂)一样,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那么真实的人原来都是不存在的。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越是反复确认越是不能确定他的真实性。这种状态下再坚持上班,只不过两三天,叶川脸上昭显青春的光彩就消失不见。江南私下里给顾航打过电话,顾航含糊地避开,只请他多陪陪叶川。 顾航日子也并不好过,商业应酬还是有,更难过的便是不停的思考怎样把这件事揭过去。顾航想象着无数种可能性,可是把重生前一切坦白是他最不愿面对的。这相当于重新把自己剖析一次,面对的不止是对叶川行为的龌蹉肮脏,还有对父母家人的愧疚。想起隔上三两天一次类似于强奸的性,想起顾伟国的死,雷雷看着自己时眼中的鄙视和怨恨,顾航就疼的喘不过气来。 人,不管长到多大,还是想有个地方可以躲藏。这个道理是顾航开着车漫无目的的逛,清醒过来看见顾家那座小别墅时悟出来的。顾航坐在车里连抽了数根烟,把车子里弄得烟雾缭绕,眼睛被熏的生疼,看见刘冬梅端着甩干的衣服走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何眼眶就有些湿了。 刘冬梅从大门缝隙中看见那辆黑色轿车的影子,快走几步看见是顾航的,随手就把大门敞开,一面冲车子里的顾航招手一面冲顾伟国和已经放假回家的雷雷喊:“航回来啦。” 顾伟国放下报纸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又走回沙发继续坐着看报纸。雷雷在阳台上帮刘冬梅甩干衣服,喊了一声“哥”继续往外掏甩过的衣服。 顾航泊好车下来的时候还是一身的烟味儿,刘冬梅嫌弃地扇扇鼻子,过去搭手把车窗全都摇下来,嘟囔道:“抽烟也不开车窗,看看这里面的味儿。” 顾航将最后一个烟头掐灭扔到一旁的花池里,深吸口气颇感性地抱了一下刘冬梅,忽然就察觉自己当年洋气利落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变矮了不少。这一抱对顾航来说没什么,对刘冬梅来说却非同小可。要知道,自从顾航上了初中开始叛逆就拒绝她一切亲昵的动作,都多少年没这种福利了。也正因为他的反常,反而让刘冬梅有些不安。 刘冬梅略显粗糙的手揉着顾航的大手,担心地问:“遇上啥难事儿了?” “妈。”顾航觉得自己无比坚强,喊出这么一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正伤感的时刻开口是多么不明智的选择。这么一声喊出来,仿佛就回到了小时候,在外面把对手打的鬼哭狼嚎满地找牙,可回到家还是要搂着刘冬梅的腿先哭上几嗓子,宣告一下自己也挨了几下又有多疼。顾航眼圈泛红等想撇开头已经来不及了,刘冬梅不停地搓着儿子的手,啥都没说就开始淌泪,哽咽着说:“出啥事儿了啊?有啥大不了的,不行还回家住呗,饿不着冻不着的。” 这边母子两个亲情长,那边支着耳朵听动静的顾伟国有些坐不住了,冲端着洗好的单子被罩出来的雷雷抬抬下巴说:“看你哥怎么了?” 雷雷看看外面,反而不往外走了,对顾伟国说:“不知道,不是感情就是生意,爸你觉得是哪个?” 顾伟国不说话了,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报纸,只不过因为刚才翻来覆去的换手,报纸拿倒了都不自知。 顾航搂着自己哭得连鼻涕都流出来的妈进屋,伤感被这么一闹反而淡了。一家人一起吃的中饭,可终归最了解孩子的还是父母,一顿饭下来,顾航表现的再正常,刘冬梅还是看出了不一样。刘冬梅想着顾航和雷雷应该有更多共同语言,饭后就捅着雷雷让他套顾航话去。雷雷被刘冬梅屡次捅腰,有点无语的冲顾航苦笑。 哥俩去了二楼,顾航隔着窗玻璃看院子里依旧保持翠绿的冬青,雷雷苦笑着说:“遇见什么事儿了,能给说说不?你要是这么一直闷着,咱妈睡觉都能半夜惊醒。” 顾航掏裤兜,才发现烟早就抽完了。雷雷出去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一瓶五粮液和一盘豆干。哥俩儿有凳子不坐,拖了一条毯子在地上盘腿坐着,开始所谓的交心。 雷雷主动说:“我谈女朋友了,小我一届,学校舞蹈队的领舞。本来说今年过年带回家看看,结果她一激动连着四五天敷面膜过敏了,脸上疙瘩的跟什么似的,就没能来成。哥你呢,要说最近该过的挺顺,叶川哥也回来了。” 顾航连着喝了三四杯才开口说:“你相信人会转世不?” 雷雷耸肩,“不信。” “我起先也不信。”顾航皱眉又端了一杯,砸吧着嘴叹口气说:“那假设,要是之前你对自己的爱人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之后他失忆了,可现在又慢慢想起来一些,你是坦白,还是死不承认,等着一切过去呢?” 雷雷摸摸下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虽说是之前伤害过,如果是现在真爱了,应该也可以原谅的吧。” 顾航点点头又闭了嘴。也许人醉到一定程度才能彻底放松下来,雷雷没阻止他喝闷酒,安静地在一旁陪着。一瓶五粮液大半进了顾航肚子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顾航背靠着床眼睛通红,此时想说倒是说不清楚了。顾航拉着雷雷也靠在床上,攥着他的手好半天才口齿不清地问:“你想起来的,都是真的。” 这句话出来,眼泪也跟着出来了。这些事从他第一天从实验中学校园外那棵大杨树上看到世界倒转的那一刻就压在心底,压了太多年,似乎不吐出来,整个人终有一天会垮掉。 这是雷雷第二次见顾航哭,第一次是车祸那年,顾伟国发病住院,他不得不回来守在病床前的时候。那时候顾航哭着咬牙说,“我答应,不找了!”那一次他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悄无声息的落泪,这次却是哽噎出声。 顾航颠来倒去的说那一世的事情,从初中强了叶川,到怎么把他打得不敢告状,不敢失约,乖乖的任他亵玩。讲他如何断了他的大学梦,如何在狐朋狗友面前羞辱他,甚至险些像玩三陪一样转手给哥们儿玩。讲那时候叶川几次自残,又怎么每次被自己打得再也不敢在身上试刀子。那些黑暗无光的岁月,那些一步走错便坠入黑暗的十几年,那些血腥到只要说起就忍不住发抖作呕的场景,那些他亲手烫在叶川身上的烟疤,那些他留在他身上的伤痕…… 雷雷把顾航搬到床上的时候顾航还一面流泪一面大着舌头说:“川儿,原谅哥吧川儿,再也不会了,都忘了吧,再也不打你了。”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顾伟国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刘冬梅先捂着嘴哭着下了楼,顾伟国跟着下来的时候脸色还是难看的很。顾航说的不清不楚,可联系上他清醒时说的失忆什么的,大抵就是自己儿子是个变态,不但强暴了人家乖巧的叶川,还做了很多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再后来叶川也许被折磨的难以忍受,终于失忆了,儿子又痛改前非,非对人家好了。如今叶川想起来了,两个人便又出问题了。 顾伟国觉得自己像听了一出大戏,把他没有见过的丑恶都展露在面前,而那出戏的主角,偏偏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刘冬梅等顾伟国在一旁坐下才哭着问:“小川儿要都想起来,可还怎么活呀。” 顾伟国突然就老泪纵横,伤心的理由太多。另他骄傲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是就是了吧还是个流氓,他做的那些事,关监狱吃枪子儿都够了。顾伟国终于意识到,自己那个看似完美的儿子,其实才是最该被打的那个。 雷雷下楼的时候顾航已经哭够睡着了,他整个手都被攥的发红,疼得伸都伸不直。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刘冬梅可怜叶川,顾伟国自我反省,雷雷在脑子里把顾航的话进行科学分析,发现再分析也像是臆想。那些年顾航和叶川友谊升级的时候雷雷一直都在的,要是刨除那些年,若能和顾航所说的对上,除非小学就做了那种事,可那样也太早熟了些,理论上说不过去。最后还是哭够了的刘冬梅擦擦鼻水问:“他俩最近怎么又闹了?前不几天,航还打电话说想带川儿回家过年呢。” 雷雷看看一脸沉重的二老,舔舔嘴唇还是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顾航那种悲伤程度肯定不是在做戏,但是也和真实对不上号。 “雷雷,你给你叶川哥挂个电话,就说你哥喝醉了,让他过来看看吧。” 雷雷看看顾伟国,见他点了下头才又上楼,从顾航手机里翻出叶川的电话给挂了电话。 部队医院离这边很近,雷雷开车去接的时候叶川刚忙完请好人代班。戴着口罩和无框眼镜看着不明显,去掉口罩雷雷才有些相信,也许两个人真有问题了。叶川那张脸本来说高三都有人信,现在却名不副实的硕士生的脸,看上去黯淡不少。 叶川反射性确认一般地问了一句,“雷雷是吗?”见雷雷疑惑地点头才继续问:“你哥怎么了?” “不知道,喝了酒就哭了,说要向你忏悔什么的,没听明白。” 叶川心里“咯噔”一下,率先就想到柯睿身上,也许他们还不清不楚呢。雷雷没让他多想,接着说:“好像说之前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以后要加倍对你好什么的。” 前世叶川根本就没有机会坐汽车,那么眼前这一切才应该是真实的,不可能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吧。叶川分析过这些才开始想着哪里有不好,顺着更清晰的那条记忆往前走,并没有发现什么对不住自己的地方。 车开进院子叶川才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这是他分开后第二次见顾伟国,也从来没想过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来。跟着雷雷走进去的时候还想着怎么面对这个曾经自己羡慕嫉妒过的父亲,走进去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多想。刘冬梅眼睛还红红的,直接拉着叶川的手说:“怎么又闹了?航那个人脾气忒大,他要是欺负你你给我说,我帮你教训。” 叶川不明所以,刘冬梅看着他比上次见到憔悴许多的脸,又有些想哭。叶川去看顾伟国,见他什么都没说,但也并没有不欢迎的表情,这便也够了。 叶川是被刘冬梅拉着手拉到楼上的,推进们的时候还嘱咐说:“你是不是也没睡好?你这孩子,有事儿就喜欢埋心里,以后有什么给我说。顾航又不对你该吵吵,别闷自己。进去吧,困了也睡一会儿,晚上在家吃饭。” 叶川雾煞煞的被推进去,门关上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头看见头折在那里睡觉的顾航,还是很快走过去把他的头给挪正了。记忆里这是叶川第一次见到顾航大醉,在他的认知里,顾航从初中开始和自己成为朋友就很有主意且知道轻重,聚会的时候玩的再开心,也不会醉酒,更何况是罪的这么难看。 叶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听见顾航喉间像堵着黏液一样怪异的呼吸声,叹口气爬上床,将顾航的身体侧过来,拍了拍背开始给他做按摩。顾航却像是又有了神志,朦胧着眼看了看叶川,便自发自觉的爬到他腿上趴着,嘴里呜呜啦啦不知道说些什么,却知道拉着叶川的手往自己嘴边放,轻轻磨蹭着,像是亲吻。 顾航被雷雷拉上床的时候还是穿的整齐的,叶川弯腰解了他的腰带把塞进去的衬衣拉出来,尽量宽松,这才拉高被子将人盖起来。满身酒气并不让人舒服,此刻叶川却心里安宁的很,甚至还低头亲了亲顾航的嘴角。这种带着稍许被家人接受的快乐的宁静,终于让叶川无时不刻不在为辨析真实和虚假而快速运转的大脑渐渐安静下来,尽管姿势别扭的单肩靠在床头,还是对着顾航偶尔的胡言乱语和鼾声入了梦。 不怪刘冬梅事多,在半天没听见一点动静的情况下还是不顾顾伟国警告的眼神,偷偷开了一条门缝。里面倒也没什么,只是叶川抱着顾航在腿上,靠在床头皱着眉苦睡的模样不知道又牵动她哪根儿神经,退回来拍了下顾伟国又开始抹眼泪。 第100章 又新年 叶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这种方式融入这个曾经让自己羡慕嫉妒又向往的家庭,以至于刘冬梅进去把顾航搬开,拉着叶川下楼吃饭的时候他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突然间就得到了一家人的肯定。 顾伟国表情很复杂,却一句重话都没说,还在刘冬梅眼神的逼迫下给叶川夹了一筷子芸豆。叶川抬头冲顾伟国笑笑,刘冬梅便在一旁说:“小川多吃点,看你瘦的。” 饭后叶川帮刘冬梅收拾碗筷,竟然也没有被拒绝。刘冬梅像领着儿媳妇一样进厨房,叶川插手的时候就一巴掌拍开,洗好了碗只留给他擦干,一面还絮叨顾航其实也有很多好的地方,要是真做错了什么事让叶川多原谅点,他若是受的委屈一定会给他讨回来。 叶川云里雾里,收罗好厨房以为才是真正的摊牌,也许是另一个家庭战争的开始,没想到还在看报纸的顾伟国看着走出来的刘冬梅说:“让孩子早点睡吧,看样子就是几天没睡好。”还扭头对叶川说:“嫌酒气大就睡隔壁房间。” 叶川转头看雷雷,蕾蕾耸耸肩笑了笑。跟着刘冬梅进去取了一套顾航曾穿过的睡衣,叶川回到房间抱着睡衣还有点云里雾里,再看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的顾航,忍不住就扑过去咬了他一口。因为突发的状况,叶川脑中那些不好的景象反而一点都没往外冒。就好像本来心情沉重的像压了一块石头,可一块更大的石头突然就不见了,那么一瞬间,有一种飘起来的幸福感。 叶川咬的不算轻,睡梦中的顾航都皱了眉头,推着他的脸想去揉肩头。平时哪有咬的这么顺心的时候,叶川想,现在两个老人好像都巴着接受自己似的,且不管是不是鬼上身什么的,自己还不得趁机赶紧欺负欺负顾航啊,咬狠了他要敢还手,正好明天向刘冬梅告状,看看她怎么教训儿子。叶川喜滋滋的扒开顾航的衬衣,故意磨磨牙又咬了上去。顾航疼得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旁边毛茸茸的脑袋,身体弹动了一下,挥出去的拳头改成揉上他的后颈,接着便是搂住去亲。叶川嗑嗑牙躲开,笑着说:“臭死了。” 这次轮到顾航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怔怔的看着笑着躲开的叶川,忽然就扑过去将人抱住,不分鼻脸的啃上去。叶川笑着躲,捂着他的嘴手心又会被舔,最终躲不过,还是被顾航的臭嘴给堵了个正着。笑闹变成绵长的亲吻,唇舌渐深入,叶川反而觉得这种酒气是男人特有的性感,阖上眼睛搂住顾航的背安静的亲吻。等到呼吸急促吻被迫渐渐停下来,顾航终于想起来看了一眼左右,茫然地问:“哪儿呢这是?宾馆?” 叶川踢他一脚,“神经病。” 顾航俊脸一皱,因为眼角挂着眼屎,一点美感也没有。即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见缝插针的撒娇,揉着叶川假哭道:“呜,我是神经病,宝贝川儿,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还捯饬到宾馆来毁尸灭迹。” “滚!”叶川拉开他钻去臀部的手说:“你自己干什么了你不知道?我还要审你呢!” 顾航还真知道,可就是不说。他记得喝闷酒了,然后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现在前后联系起来有点不确定当初他拽着手哭的是雷雷还是叶川。 “川儿啥时候来的?” “你说呢?睡成猪了都。” 顾航舒口气说:“都是我爸,晌午吃饭非要喝酒,多灌了两杯就倒了。” “真的?” 顾航撅嘴往前亲,“亲亲我就告诉你是不是真的。” 叶川撇开头,“臭嘴。” 顾航稍微敛了笑,咬着耳朵说:“怎么来的?见过爸妈了?” “见过了,你睡成那样我只能自己见了。” “哟,丑媳妇见公婆还大大方方的。害怕没有?” 叶川摇摇头,顾航把手放在他胸口停了一会儿才说:“心跳还挺正常。胆子真大,没受委屈吧?” 叶川再摇头,拿了卫生纸给顾航擦眼角,忽而就笑了一声说:“现在很开心。” “看出来了,准媳妇儿似的,都合不拢嘴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 这次换顾航摇头了,他还难受着呢,说这些话已经是勉强了。叶川兑了蜂蜜水让顾航喝了,赶他去洗脸刷牙,自己躺在穿上左看右看,想研究一下顾家的房子哪里比顾航那里好,为什么住进来就这么开心呢? 一楼二楼都有洗手间,顾伟国两口子本来就住一层,雷雷倒是住二层,今天估计是怕听见隔壁上演全武行或者是忏悔集续,便睡在楼下。顾航扶着头疼欲裂的大脑袋抱着睡衣去洗手间的时候顾伟国两口子都坐在一楼客厅看着呢。等顾航开门进了洗手间,刘冬梅收回视线问自己丈夫:“醒了,也没吵,这算不算和好了?” “你能不能少操点闲心?” “不能!要说川儿,估计就是没脾气,才会让你儿子随便欺负。看看你大儿子,跟你一个德性,大男子主义,动不动就跟点了焾儿的炮仗似的。” “刘冬梅!”顾伟国沉声警告。 刘冬梅停了话,只不过撇像他的眼神含义丰富,就像是再说,你看你看,说你是炮仗吧还不承认,我还没点你就着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叶川都以这种奇怪的方式进去了这个家庭。顾航精着呢,大概一猜就知道个大概,那之后中饭也不让叶川在医院了,直接带着他回家吃,晚上还坚持住在这边,还一直做出一副忏悔的表情给二老看。 叶川和顾伟国实在是没什么话讲,但是和雷雷倒是有很多事情要讨论。雷雷讲导师说过的谋杀案,叶川便从医学角度将自杀的话伤口角度及深浅,被害的话会出现的伤口角度及深浅,或者将一下哪些药物错用或者怎样用,会让死者看起来是自然死亡。俩人很快就从单纯的童年回忆升华到了学术交流水平。俩年轻人偶尔还停顿一下,给顾伟国一个炫耀经验的机会,顾伟国一表现,俩小的就连连称赞,说别看是杀鸡杀土或碰伤撞伤的小经验,其实都是大道理,把顾伟国哄得便秘的脸都开始露笑。 刘冬梅倒是喜欢叶川儿,做饭什么的他要是在厨房她也不拦着,全当半个儿媳妇使,其实就是找个人站在旁边听自己唠叨邻里小事。刘冬梅属于母爱泛滥型的,谁比较弱势就喜欢谁都一点,于是叶川便成了她主要呵护对象,炖鸡汤做补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川,恨不得把从顾航嘴里听来的各种虐待往事都用补品给补回来。 大年三十的时候一家人斗着扑克坐在一起看春晚,顾伟国搜出一张顾航混进去的小牌发飙的时候,看见靠在沙发里捂着肚子笑的叶川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直尽力阻止和阻拦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好了嘛,这下俩儿子变成仨了。顾伟国叹口气,说不好新年自己是什么心情,又不得不考虑,年初二回乡走亲戚怎么个介绍法,家里那些个人可都觉得大儿子是个不可超越的模范,谁知道却弄了个男人回家当媳妇。 电视里黄宏瞪着亮闪闪的圆眼睛说,这脑袋在咱们农村就是让驴给踢啦!我告诉你,照你这么说,有“四大基本结果”。巩汉林眯着小眼睛问,什么?那边儿竖着大拇指回,那就是家本基本搞光,身体基本搞伤,生活基本搞乱,夫妻基本搞僵。 顾伟国对比一下自己的处境,还真觉得像是在说自己。家本暂且不提,身体确实是基本搞伤了,大儿子也不是勇猛无敌了,当年几次大手术后遗症那是还在的。生活是彻底乱了,还乱得扒不出眉眼。夫妻没算彻底搞僵,但“基本”是肯定的,自从顾航出了这一茬,两口子所有的口角基本就是围绕着儿媳妇变成男人这件事进行的。 叶川把那张红桃三塞回顾航手里,扭头冲顾伟国说:“叔,顾航的燕儿飞,该你了。” “哦。”顾伟国扫一眼自己的牌,压不了,顾航的地主,连着赢了好几把。老头子一恼,眉毛一皱把牌扔了进去,呼啦一把冲顾航急,“这次你掏钱,耍老赖自动下。” 钱都是银行换好专门玩牌的,五块十块一沓,顾航笑呵呵的掏钱,顾伟国和雷雷一人十块,顾伟国伸手还去抽,顾航捂住。顾伟国急,“还差一张。” 顾航冲叶川飞眼儿,“俺俩一家,不要了对吧?嘿,他说不要了。” 又一圈儿牌的时候顾伟国还在检讨,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妥协呢?都是刘冬梅那个老太婆眼泪给攻的,现在把叶川赶出去吧,面子上都抹不开。这日子过的! 第101章 年间 2005年的春节对叶川和顾航来说意义重大,这种毫无硝烟下迎来的结果足够两个人开心很久。顾航也没有那么得寸进尺,回老家的时候还是和刘冬梅商量了商量,问可不可以带叶川回去。当然可以,刘冬梅泛滥成灾的母爱还没有用完的。当然也有条件,不能明说两人的关系,毕竟镇上较之市区闭塞太多,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是了不得的,更何况家里的老太太年岁够大了,要是一口气不顺出了意外,谁都担担不起。 两辆车到镇上的时候顾航的二叔已经扶着往78岁上跨的老太太在门口等着了。街上人不少,即使是早些年就发展起来的镇,镇上的人还是保留着站大街的习惯。顾航一下车就听见邻居打趣,大声冲老太太喊:“大娘,看你孙媳妇儿来了没,天天念叨。” 老太太耳朵背,还有点糊涂。牙齿也掉光了,倒是配过一副牙,嫌磨牙龈,基本没戴过。这时候说话就有些不清楚,可还是知道谁亲谁远,看见顾航停车让叶川先下来,等叶川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就冲人家邻居说:“嫉妒吧你,我孙媳妇比你们谁家的都好看。” 叶川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通透,冲邻居点点头低声喊了声“奶奶”,扶着她往里走。老太太攥着他的手絮叨:“你咋都不回家来?么得让他们都说俺孙媳妇不知道惦家。” 顾伟业在一旁笑着说:“这是航子同学,来咱们家玩儿呢。” “咋的不让来?”老太太捣着拐杖就往二儿子身上招呼,“一顿饭你管不起啵,让俺们俩吃公社去?” 顾伟业抓抓额头冲叶川抱歉地笑笑,扭头去帮自己哥哥拿礼物。这边老太太开始盘问:“孩子叫啥?记性不好了啵。” “叶川,我叫叶川。” “钏好,贵气。”老太太捣着小脚一面往里走又问:“快点给奶奶添了重孙啵,怕抱不上喽。” 叶川舔舔嘴唇接了句,“奶奶身体好。” “那也要抓紧喽。航呢?也不知道都干啥呢,你二叔家孙子都好几岁了,你也得催催。” 顾航停好车跑过来,抱住老太太的胳膊高声说:“这呢,想嘱咐啥?” 叶川瞪顾航,被选择性无视。老太太拍着顾航的手背说:“抓紧生孩子啵,奶怕等不及喽。” “生,忙完就生。”顾航躲开叶川打过来的手,逗着老太太问:“孙媳妇漂亮啵?” “好看。”老太太指指自己的头,“头发短啵,洋气。” “奶的眼光不是盖滴,外国模特都剪这发型,好看。” 顾航婶婶在那边笑,“妈你真是男女都不分了,看看把人家小伙子骚的。” 顾伟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进屋和弟弟说话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刘冬梅接了一句,“叶川要是个姑娘,也不比别人家差,多漂亮啊。” “那不是个男娃嘛?”婶婶仔细打量垂着眉眼白皙的脸颊红通通的叶川,啧啧嘴道:“男娃也长这么标准,小芹(女儿)要是有他一半好看以后我就不做难了。” 一旁个头不高的小芹华丽丽地翻了个大白眼,打了个大大的“且”音。 从内心里讲,叶川还是把自己当作是顾家新人对待的。特别是老太太把他当成长孙媳妇塞了个大红包时,叶川心里滋味已经不能用蜜炙酸梅来形容了。叶川按着老家的规矩给没成亲的小辈们发了红包,婶婶一开始还不让,刘冬梅说,这也算是半个儿子了不用客气,那边便也接了。吃饭的时候婶婶还和刘冬梅咬耳朵,说要是叶川是个女的,当老太太孙媳妇还怪好。刘冬梅心里直叹气,这事儿她不是没想过,想到都想把叶川塞回去重新生一回。 老太太也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楚,到晚上的时候又清楚了,拽着叶川的手问考的哪个大学,说当年叶川有多乖。叶川抿着嘴坐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想着,其实奶奶糊涂点更好。 镇上从过了年三十就陆陆续续有小孩子开始玩烟火,天彻底黑下来小孩子便开始满大街的跑。屋子里支了麻将桌,小辈一桌长辈一桌,老太太早早的就搬着凳子在桌子旁等着,被小芹坏心眼儿的哄到顾伟业那桌,这边呼啦啦就坐满了。 婶婶要给老太太看着牌,这边顾航摁着叶川的肩让他玩。叶川确实不会打,自小没有经历过妈妈打牌抱着自己的看的经历,叶耀堂也不摸牌,上学后也没见过。后来大些就学习打工学习,摸着麻将怎么都不像个样子。好在脑子聪明,顾航趴在后面大咧咧的把下巴往他肩上一搭,指挥了两局就明白了个大概。 有本家的亲戚过来想请顾伟业开车把喝醉的新女婿送回去,看看这边这架势,也没好意思说,还是顾伟业一边等老太太出牌一边问了一句。空下来的只有顾航一个,首当其冲的就被派了出去。顾航揉揉叶川柔软服帖的短发嘱咐,“好好打不能输听见没,把送出去红包钱赢回来。” 好嘛,顾航不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川还赢了一局,他说过一走,叶川那牌就跟长个反骨似的不往点儿上走。连着两圈儿都没开胡,顾航留下来一沓十块的新币已经剩下没几张。叶川终于忍不住问:“不是不带庄?怎么我输要出双倍?” 小芹眉毛一挑说:“伯那桌不带庄,这边可没说,你赢的时候我们不也给了双倍?” 叶川皱眉,“我也就赢了一局,算平赢。” “对啊。”小芹摸出一张二十的给他,“我忘了,那一局我的庄,我以为不好意思问我要呢。” 叶川不说话了,开始专心对付手里的牌,结果发现不管自己多么早有听,都会有人早他一步赢。 叶川抬头看钟表,错过了雷雷和小芹堂哥对视抿嘴笑的情节。顾航大步跨进来的时候留下那一沓钱已经没有了,新放上去的是叶川从钱包里抽出来的百元人民币。时间已经十点半,叶川扭头看顾航,嘴微微抿着,表情很可爱。顾航看看叶川面前的大钞,夸了一句:“真厉害,开始回本了?” 那边小芹哈哈大笑说:“你们那五百输完了,嘎嘎。” 叶川瞬间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顾航把他替下来,自己亲自上场,叶川得了空帮婶婶扶着该休息的老太太去卧室睡觉,顺便去为他和顾航准备的房间收拾一下。楼下牌声还哗啦啦的响着,叶川拉开窗帘看看街上偶有一两个小孩子甩着滴滴金跑过,银白或金黄的火花在空中绕成一个完整的圆,一时竟然看得痴了。 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叶川还在想,顾伟国兄弟两个都是会生活的人。镇上的两层小楼一般都是严严实实的,只有正面对着自己的院子留两个大些的窗户,里面一个楼梯通上下。他们两兄弟却都是住偏欧式的别墅,不但外观美,二楼还有露天小阳台,合适的大窗户让住在哪一层的人都可以看景。当然,这种设计虽然出挑,也许在镇上的人眼中并不实用,因为窗太多,会觉得冬天不防寒。 迷迷糊糊入了梦,梦里顾航把自己输掉的钱一张一张又赢了回来。一片混沌,还是在牌场,这次却是吞云吐雾,一群男人说着不堪的笑话,他推门进去就有人对那个陌生的顾航说,你们家娘们回来了。顾航头也不回的叫唤,让他去买一件啤酒。叶川看见自己模糊的背影往里面更小的房间走,还没走过去就被身后一脚踹到,头重重的磕在门框上。 叶川疼得厉害,想醒过来,可不管怎么努力眼睛都睁不开。梦中他满脸血的扭头,也许是眼神太倔强,接下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行了行了,早晚叫你打死。”模糊的声音。 “川儿,醒醒,快醒醒。”清晰的召唤。 叶川大口呼吸,满脸冷汗,顾航脚再一次落下来的时候哑叫一声剧颤一下猛地睁开眼。灯光有些刺眼,叶川眯眯眼,灯瞬间就被关掉了。顾航干燥温暖的大手摸上他的额头,擦着冷汗贴着他的嘴唇轻吻着问:“做噩梦了?” 顾航刚刷过牙,淡淡的薄荷味很好闻。叶川舒展了一下身体问:“几点了?” “快一点了。那群小王八蛋,合起伙来哄你钱,都被哥赢回来了。”顾航脱了衣服钻进去,将叶川搂进怀里,没提他做的噩梦,反而问:“还怕不?有哥呢,哥身上有龙气庇护,小鬼小妖都不敢近身。哥搂着就不做噩梦了。” 顾航语气恶心吧啦的,纯粹是哄小孩子用的。叶川被逗的笑了两声,闭着眼偎进他怀里,眼睛一闭上刚要接着睡觉,先前的梦就想要跟上。叶川干脆睁开眼没话找话的问:“你困不?” 顾航眨眨皱巴巴勉强睁开的眼皮,“不困,要不是他们要睡,还能再来两圈。” “聊天吧。” “聊什么?” “不知道,睡不着。” “聊点有意思的吧。” “嗯?” 叶川仰头去问,正好被顾航擒住双唇,等一个吻结束叶川才喘着气说:“在叔叔家里,你别胡闹啊。” “唔。”顾航语义不详的应了一声,却没影响他亲亲摸摸,但并没有情欲的味道,倒像是在安抚。叶川被顺着脊柱游走的手摸得软绵绵的,重又闭上眼趴在顾航胸口,熟悉的体味和熟悉的抚摸反而促进他入梦。 顾航等叶川呼吸平稳了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摸摸他后腰和臀部完美的曲线砸吧砸吧嘴也跟着闭了眼。 第102章 恒县 恒县这个保存着两个人大部分美好回忆,包容他们茁壮成长的地方,对于顾航和叶川来说,本身就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告别奶奶和顾叔叔,顾航载着雷雷和叶川还是直奔恒县老家。刘冬梅最近一次回去,还是石榴该熟的季节,回来只摘了石榴,院子里随便打扫了一下,又晒了一遍留下来的被褥。距现在也有三四个月了,院子里本来被踩的硬实的地面翘着干皮,配合上一地落叶和风中妖冶的几株荒草,倒显得有几分荒凉。好在顾航房间窗外那株桂花树,依旧苍翠如夕。 雷雷高中同学聚会,下午就跟着几个男生出去了。顾航出去买食材,准备晚上在家里吃火锅。叶川便留在家里收拾房间,顺便打扫一下那个自己向往了那么多年的窗户,把窗台擦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半个身体探出来,融进桂花树墨绿的叶子里。 初六逛超市的人不算多,偶尔碰上个老同学,寒暄几句而已,时光打磨后的人,已经找不到当年高中和初中的样子。顾航推着手推车去买羊肉片的时候前面被一男一女给挡住了,两个人穿的衣服也并不好,女人跟在旁边拽着男人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和她睡了?” 虽说是压低声音,走在后面的顾航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这里嘴角就抽了抽,倒是给无聊的购物加了个小插曲。顾航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就想看看女人和男人遇见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女人不依不挠,声音渐大,“你说啊,是不是和她睡了?” 男人像是没听见,依旧走自己的。顾航好奇地看着淡定男的背影,人少的地方加快脚步超过去,超过的一瞬回头去看,自己竟先愣住了。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叶川同母异父的兄弟,叶帆。这么多年不见,变化倒是不大,还是那张脸,只不过稍微长了一些。 顾航想走,被叶帆盯着反而不好抬脚就走。这都是什么狗屎运呐,顾航心里想。 女人倒是没有再喝问,看着顾航的眼神倒是充满疑问。顾航以为叶帆会和自己打招呼,不料他慢悠悠的甩开女人的手说:“睡了,满意了?你想干嘛干嘛,想好了说一声就成。” 女人一张脸瞬间涨红,意料之外的,没有再发飙,反而捂住嘴视线在顾航和叶帆之间来回转了两回才哭起来。 顾航尴尬地笑笑,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叶帆状似无意地跟上,直到顾航拿了两包羊肉卷才问:“吃火锅?” “哦。” “没想到啊,还回家过年。” “顺道。” “叶川还活着?” 顾航眯眯眼睛,“托福,没死。” 叶帆把手里的一包甜玉米扔回冰柜,冲顾航勾了下嘴角说:“他后爸快死了,要是他还活着,问问他要不要回来看看。”说完也没等顾航表态,插着口袋又走了。 顾航回去的时候叶川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开了窗坐在一角的太阳光里,从二楼看整个院子。顾航把东西扔在楼下,洗了手脸才上楼去,从背后搂着叶川透过繁茂的桂花树看外面的葡萄架,还有葡萄架下那口昭示父爱的大瓷缸。 顾航一直觉得叶川身上有一股香味,不同于柯睿刻意用了香水后的味道,也不同于刘冬梅身上衣物清洗后太阳晒过的清香。他说不上来,但这种味道让他安心。初高中的时候他以为是小孩子没有长大的时候才有的奶香味,后来抱过王文钊家的皓子,才知道那不是奶香。顾航着迷地嗅着他的脖子,叶川被蹭得痒了,夹着脖子躲了一下,笑着说:“怪不得都说物以群分,你怎么和金毛四越来越像了?” 顾航深深吸了口气,做出很享受的表情边摸边低声问:“真香,你身上藏什么好东西了?” “滚!”叶川微嗔。 顾航嘿嘿笑,挤到一旁坐下,等把叶川挤掉凳子的时候一把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叶川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叶川,也不敢全都坐上,两脚着地半靠在他腿上。实木椅子够大,顾航往后靠了靠,干脆让叶川坐在自己腿间,下巴搁在他肩头问:“看什么呢?” 叶川指指被桂花树挡去大半的葡萄架,“我初二下学期那年夏天,是第一次吃到葡萄,特别甜,现在还记得呢。” 顾航想起那个暑假临近结束,叶川才穿着大裤衩到家里找他,然后告诉他可以去下乡捉鱼。又想起乡下露宿时贴在一起看夜空的场景,心里软绵绵的便化成了一潭糖水。谁能那么走运的在意识到自己错误之后从新来过一次呢?只有他顾航了,这么大的幸运! “明早去看看妈妈吧。” “好。” 叶川手无意识的摩挲着顾航搂在自己小腹的手背,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一声说:“我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来看过妈妈,她该恼我了。” “不会。”顾航亲亲叶川的耳唇,舒口气说:“我替你看了。” “那她说你是儿媳妇还是儿子?” “我每次去喊一声妈,她就答应一声说——诶,好女婿。” 叶川身体微微颤动起来,顾航看不到他的脸,但也知道是在笑。可当胸腔贴着的位置渐渐安静下来,随着轻浅的呼吸闷闷的气氛晕散开来时,顾航知道,怀里人是哭了。顾航收紧手臂,仿佛是无意识的,就哼了那首差不多算是定情的情歌风雨无阻。重新来唱,顾航才发觉歌词写的很好——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的付出……可不就是这样吗?顾航也是下了一个赌注,赌期是一辈子。 叶川回头轻轻吻上顾航,两人唇舌纠缠间仿佛就回到那个雪夜。顾航仿佛又看见那个调皮地趴在单杠上啃雪吃的叶川,只是他不知道,在叶川心里,又看见了那个带着一身光彩,仿佛阳光一样存在在他世界里给他温暖的顾航。 “川儿还恨叶耀堂吗?” 叶川睫毛颤了颤,低垂着眉眼良久才说:“好像,从来都没恨过。” “想见见吗?” 叶川想起往事,想起叶帆这个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弟弟,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照理说,他确实该回来看看。那个和大多农村走出来的父亲一样的后爸,爱护自己的亲生孩子,对他即使会冷漠,可还是把他养大了。至于他和母亲的纠葛,叶川无以置评,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给了母亲些微活下去的希望,也给了他这个理应死在胎儿时期的孩子活下来的可能。可即使那些好的都刻在石头上,坏的写在沙漠里,风吹过坏的回忆了无痕迹,要做到承欢膝下还是不可能的事。 叶川摇摇头,“再说吧。叶帆他……” “他很好,读了县里的职高,在电器厂上班。” “哦。” 即使说不见,看过叶妈妈回来叶川还是趁顾航出去办事步行到了西花园,顺着曾经和顾航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往“家”的方向走。曾经的小瓦房确实像叶耀堂当年说的,翻新了,盖成了楼。因为本来面积就小,即使盖成了两层的小楼,也像是囚笼一样压抑。叶川站在路对面看着那座小窗户小门的屋子,想起自己曾经无处可住睡在门口,事实上是顾航在门外唱着歌然后他在他怀里睡了一夜。想起他和叶帆一张床上的童年,也曾像别的兄弟之间一样打打闹闹,只不过叶川打出去的巴掌都是花招,叶帆是实打实的。也曾因为没控制好力道挨过妈妈和叶耀堂的骂,也曾从叶耀堂手里接过鸡蛋……太多的回忆,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里,那些回忆融在血液里,已经分不开了。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年纪应该是当年那个叫过自己哥的妹妹。叶川下意识的别开脸,余光看着她锁了门,提着一个袋子低头走出去,这才抬脚慢慢走到屋子前面,摸摸上面横插的锁头,一点当年的痕迹都找不到了。叶川抬头看看这座当年寒了自己心的房子,深吸口气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对着门缝塞了进去。 同一时间的医院里,顾航看着那个腹部隆起的叶耀堂,心情复杂。叶帆靠在病房门上问:“叶川呢?” “谢谢你给叶妈妈扫墓。” “那是我妈。”叶帆烦躁地用脚踢了踢门框,“他不回来?” 顾航没回答,再看一眼里面躺着貌似睡着的叶耀堂和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脸小心翼翼的王兰香,心情压抑。 “晚期?” 叶帆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准备点,还是被端着托盘经过的护士训了两句。他倒也没有反驳,乖乖地又收了回去。 有护士过来日常量体温,王兰香忙摆手说:“不量了不量了,不烧,我试过了。” 顾航知道,每量一次体温就加收十块钱,他住院期间也和农村的病人同房间过,每天早上就会有这样的对话。 护士可能知道这边儿情况,也没多说,随口说了句:“要是发烧赶紧说,到时候恶化了我们可是不负责。” 王兰香唯唯诺诺的答应了,身上当年的嚣张劲荡然无存。 顾航没什么好说的,也受不了王兰香看过来的眼神儿,又看了一眼浑身浮肿的叶耀堂冲叶帆点点头往外走。叶帆没追出去,只是又问了一句:“这边叶川是不是要断干净了?你给他说,于桂香也是我妈,他要真是什么都不要了,我妈的坟也不会让它荒了。” 顾航心底叹口气,挠挠头对叶帆说:“再说吧,你要是……他其实不欠这边什么,现在有什么,也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是。”叶帆点着头笑,“是我们都欠他的,我们叶家就出了他这么一朵白莲花,剩下的就都是臭垃圾。” 叶帆看着顾航的背影咬咬牙继续说:“别人家都是这么长大了,到他那里就什么都对不住他,他要是有良心就不能……”就不能什么呢?不能不认他这个弟弟吗?当年霸道自私,觉得谁都该对自己好,叶川这个哥挣的钱就该是给弟弟花的,他的好东西就该是他的,可从来都没坏良心想怎样。叶川突然要从这个家庭消失,他甚至想,要不把曾经要过来的东西都还给他好了,只要还能有个人给他“欺负”。可也晚了,本来叶帆觉得亲情就是一块布,即使沾了水,晒一晒展平了就还是平平整整的,可当那块布皱巴起来,他极力想撑展开,却发现布已经不见了,剩下的便是有无可奈何。 叶帆也恨过,恨叶耀堂给他找了一个后妈,恨这个对自己很不错的哥哥突然就不要他了。长大了从自己隐约的记忆里搜寻有关妈妈的记忆,就嫉妒叶川能藏在妈妈怀里撒娇,更嫉妒叶川有顾航这样的朋友,嫉妒叶川身上所有他不能拥有的好运。可那些嫉妒和恨空落落的飘在天上落不到实处,叶帆发现所有的恨都是废话,他其实是想有这么一个哥,同一个妈妈生的,不管怎样都会对他亲。会给他买脂油火烧,抢了他的零花钱会宽容地看着他却也从来不要回去,分零食时会自己少拿些,还会在夜里给他掖被子,他故意跺他,他会以为是和他打闹笑笑躲开,会给他补课,做一切外人不会为他做的事。 顾航想说,你这所以这么理直气壮,是没吃过叶川吃的苦,没受过他受过的委屈,不是每一个初高中的孩子都能在那种偏待和漠视中依旧健康的长大。还想说,他想不想认,是他的自由。可回头看见叶帆红通通的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世界上最简单的是亲情,不管你怎么伤害都是割不断的;世界上最复杂的还是亲情,不管你怎么逃也逃不脱,生活中的林林总总,不管你怎么算,总也算不清楚。多给你了,少给他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顾航绕到住院部查了下叶耀堂的主院记录,意料之中的,还欠着些住院费,药物也基本停了。这天估计是腹水厉害,过来抽水。顾航清了所有账单,又交了一周的押金和正常治疗所用的费用。即使是金毛四病了,该看还得看。那些曾经看来了不得的偏待,似乎也被时间冲的淡了。曾经顾航几次三番想抽死的叶耀堂,如今也只是一个佝偻着背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老头子而已。 只这样而已,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第103章 得到的 叶川最终也没有能像顾航一样偶遇和自己有过交集的人,也许这也讲究缘分。 顾航嘱咐过医院放开手脚治之后就找了个由头结束了重温昔日美好的旅程,他怕再来一个偶遇,美好旅程便彻底变成了不美好。对叶耀堂他没有愧疚,也不觉得叶川该有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强拉了他回来,现在叶川还在西安,和这边依旧是不会有任何交集。 过年从来都是重头戏,过了年三十儿就有初一初二,过了这些还有紧接着的元宵。新林市统一在各个公园广场放烟火,各个银行和楼盘也会自己买来放。全新的一年,总要有个好兆头,别人都买烟火崩一下运气,顾航也不能脱俗,不仅不能脱俗,还特俗气的花大价钱买了几筒“摇钱树”。烟火拉到别墅区的时候叶川就被那华丽丽的金黄包装闪到了眼睛,偏一旁顾航还特庸俗的指着上面的字读给叶川听,“川儿看看,摇——钱——树!迸出来的都是金子啊。” 卸烟花的人跟着笑,还说些生意兴隆之类祝贺的话,不管真心假意,顾航都笑得眯了眼睛。王文钊知道这边儿放焰火,正好过了十五,广场上都燃过了,便开车带着老婆儿子过来这边凑热闹。大抵不管多大年龄,对着焰火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向往。江南家里也买了不少,可都是适合手拿着玩的小玩意儿,顾航这边要买,江南早早的就带着最近喜欢串门子的金毛四在小区门口守着了,把自己看中的都指了一下,那意思是这些都得他亲自点上。 有孩子看见烟花筒就走不动,站的不远不近的等着。顾航把东西分好先后顺序,冲着眼巴巴看着的孩子得意地扬扬下巴,交给门卫看着,拉着叶川回家吃饭去了。金毛四是个财迷,看见顾航亲自接过烟花,就知道这一堆东西是自己家的,眼看着顾航拉着二主人走了,一旁那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就舍不得走了。在顾航面前截了两回,见他们还是直着往家走,又灰溜溜的跑回去,坐在烟花筒旁边守着,哪个孩子靠的近了用手摸了,就抬抬屁股动一动以示恐吓。 江南挑来挑去找了个三十公分宽的大筒礼花弹往自己家搬,金毛四哼唧一声站起来,瞪着眼睛看江南。江南眼睛一眯指着它训道:“吃了我那么多好东西,你敢叫!” 金毛四很没出息地拍打一下地面,又轰走一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江南扛着自家的东西走了。 有叶川在,两个人的晚饭从来都是简单但绝不凑合,顾航接到郝楠电话的时候叶川正在厨房洗香芹,准备拌个凉菜。 郝楠语气很焦急,顾航刚接了电话那边就惊呼一声:“总算接了!” “你刚才给我电话了?” “没把你电话打爆。” 顾航喝了一口叶川盛上来的咸粥说:“刚才出去卸货,没带手机。” “上面规划做了调整,火车站维持原址不变,你听到消息没有?” 顾航放进嘴里的勺子被狠咬了一下,牙齿和铝较劲儿后的酸麻,让顾航半个脑子都有点发麻。 “顾哥,你最近和柯律师联系过没有?当初他得到消息可是比咱们都早,说什么要搬迁,寸土寸金。” 顾航揉揉腮帮子,勾勾嘴角笑了一声。 “您宰相肚子,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当初那边地皮炒的多厉害,价钱翻了好几倍,一张张人民币买回来的黄金地皮,一眨眼功夫就又变成了棚户区。” 顾航又笑了两声,终于有点明白了当初柯睿的反常。套早下好了,就等着他往里跳呢。即使他再小心翼翼,所有合同都亲自查一遍又能怎么样?人家根本就不走那一道,等着上面儿一句话就能把人压死呢。还能怎么着? “顾哥,您是我祖宗,还笑着!找柯律师问问吧,这事儿要定了咱们就赔精光了!” 叶川端着香芹出来,看见顾航扭曲的笑脸问:“粥咸了?” “没有。”顾航合上电话,活动一下僵硬的嘴角说:“正好,很香。” 那个电话顾航始终没打。正月十六的夜空,因为城市灯火通明的路灯光,反而淡去了该有的干净和美丽。顾航从背后抱着叶川,叶川抱着叶小喵,身后是害怕焰火的响声,夹着尾巴藏在顾航腿边的金毛四,两个人两只动物融在夜色中,不知道他们这一幕看到别人眼中有多美好。 又点了一筒烟火的江南哼了一声走到陆远身边,冲顾航的方向努努嘴说:“你看他们?你看看你!” 陆远很配合地抬起一条胳膊,把江南箍进去。江南窝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比起那边逊色太多,自己又钻了出来,气哼哼的对陆远说:“咱们怀里还少个小东西!要活的!” 陆远想,也许弄个孩子抱着也不错。他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江南再小孩子脾气,也是奔过三的人,定下来这么多年,该要个小东西来分散一下精力。 顾航特意买的“摇钱树”终于升空,金色的烟花在空中旋了半圈,像是一株金色的树,然后烟花下落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铜板落地的声音。叶川等第二棵摇钱树升空的时候扭头冲顾航说:“你的钱没白花,还真是摇钱树。” “是吧,遍洒黄金。”顾航心里苦得都能拧出胆汁了。这次若是已成定局,自己拼了这么多年得来的一切便都没有了,不仅如此,也许还要背债。他倒是不怕住小租房吃咸菜,就是想着家里顾伟国两口子为自己操心就难受,还有怀里这个呢,刚许了他多么好的生活,许了他忙完手里的就去荷兰领证赏薰衣草看风车,好嘛,一下子赔得连个结婚证都买不起了。 远处停着一辆黑轿车,烟火每次升空,车子里坐着的人便能清晰地看一次顾航。表情他看不清楚,但是他怀着叶川的手臂像烙铁,烙得他生疼。明天文件一下来,顾航就该能明白什么叫一夜之间返璞归真,可是为什么心里也并不好受呢? 柯睿一只手摸上车窗,只一个拇指,便能把叶川的头全部挡住。如果那个人能用大拇指揩一下就消息不见该有多好?手指微微挪了挪,顾航的头也可以用一个拇指挡住。原来他也不是打不败的,也和所有生意人一样,随时都可能钻了圈套所有基业付之一炬。 柯睿一直等到烟火放完,等到为数不多的人散去,顾航和叶川消失在黑暗里,然后看着他们出现在别墅旁边石子小路的路灯下,两人一狗,朦胧且美的不似真实。那是他曾经向往的生活,如今看到,反而更痛得难以呼吸。 这是个死局。 上面的通知一下来,地皮掉价比当初涨价的速度还要快,顾航坐在椭圆会议桌尽头,看着下面的大小经理们绕着拇指久久不语。也是,谁也没本事扭转局面,若不然也不会屈尊他之下,给一个高中没毕业的毛孩子打下手。可顾航突然发现自己他妈的养了一群吃白饭的,额角青筋就嚯嚯地跳。 刚才提议先停工放着的部门经理已经被顾航训成了孙子,此时一脸便秘相低着头等着散会。王文钊终于点了点桌子说:“先散了吧,回去都好好想想,这坎儿过不去,你们一个个也得扒层皮。” 几个部门经理如蒙大赦,抱着文件夹赶紧出了会议室。王文钊想了下说:“还只能放着,不然呢?盖出来房子除了回迁户应得的,谁还去买?白给盖了。” “耽搁工期交不了房,违约金呢?工地包工头的工钱呢?他妈的地皮买到手两年不建再给你按个影响市容的帽子,到时候白菜价再还给政府?”顾航捶了下桌子说:“不是对你,别在意。” “嗯。”王文钊舔舔嘴唇说:“我本来股份就少,这边全部融一下,家产也动不了太多。你不一样……要不要请顾叔……” “不行!”顾航想起柯睿打的主意就恨得牙痒痒,“人家当初就打算把商场搞进去呢,恨不得我倾家荡产。我就是卖到没衣裳穿,也不能让他合意不是。” 王文钊张张嘴,叹口气没有再劝。他也没办法,把自己家卖光了也补不了这个窟窿。 顾航又成了六年前的顾航,开始夹着个皮包跑银行,可能当上银行大头的谁都不傻,粘上毛都能变猴子。顾航还没张口呢人家行长先说:“这顿我请了,对不起了小顾,知道你现在难处,也知道你这次的目的,可是银行也是有配额的,你们公司贷款额度已经超了。” 顾航吃了一顿窝心饭,最后还得和行长抢着埋单。顾航想着既然贷不到那就让秃头行长请一顿吧,谁知道吃完饭人家又把那句话当屁给放了,顾航去付钱的时候一个劲儿后悔自己点的菜太好。照他的想法,这顿只白菜炖豆腐加凉调萝卜丝都便宜了那孙子! 顾航送走行长去一旁取车的时候看见的柯睿,就站在他的帕萨特旁边,冲他笑的时候还是那么阳光,露着一颗略调皮的虎牙,可如今顾航看着那牙何止是调皮?还锋利呢,逮着你咬一口不放够了血就不松口。 “嘛呢?我这破车可不值钱。” “谈的怎么样?” 顾航点了根儿烟,透着烟圈儿眯着眼上下打量柯睿,连吸了几口压下心里的燥气才开口说:“谈的很好,吃的很开心。” 顾航想上车,柯睿挡在一旁不让。顾航退开些看看给自己出了老力的帕萨特勾着嘴角问:“你说这车值多少钱?五十万有人买不?” “说笑呢,新车也不值这价。” “那不好说。”顾航嫌恶地拨开柯睿,擦擦手上车,坐进去摇下窗户说:“可挡不住有些变态就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啊,还当作宝贝,费劲心思去抢,抢到手了吧才发现原来不值钱,可晚了。” 柯睿僵着嘴角笑了笑,顾航发动车子开出去前忽然“哦”了一声扭头继续说:“对了,有个不值钱的想给你说,费尽心思也别想,他最恶心的就是把人当牲口一样遛弯儿使绊子的。得嘞,byebye喽!” 柯睿站在原处,好半天也没能移动半分。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来决定政府的决定,只不过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趁之前消息放出来的时候推了一把而已。只是这一把,万劫不复的不知道是谁。 第104章 失去的 顾航重活半生,知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银行下了通知索要超额贷款在意料之中,赊款供应商来讨钱也在意料之中,一两个小股份的投资商撤资也在意料之中,甚至是靠近柳湖东岸那个中档小区已经签了购房协议的住户也开始张罗着拉白布条要已经交过的首付。他懂,都懂,不就是怕自己的钱打水漂吗?吭哧一辈子挣一套房钱不容易,老百姓嘛,理解,只是顾航停在别墅外的帕萨特被人卸了车轱辘的时候终于不淡定了。让人作难可以,可扰到正常生活坚决不可以。 百忙之余顾航还报了警,拿了做几年生意积累的霸气,亲自监督警察查看录像,把那个倒霉催受人蛊惑的送进了监狱。被戴上手铐的时候顾航还拍着人家的胖脸,咬着牙说:“讨房钱是吧?别人的我都给,还就你的不给了。先监狱里蹲着,等出来咱们法律程序慢慢来,折腾不死你我就不姓顾。” 顾航扣上大墨镜勾着风衣出去的时候警察还对那个戴着无框眼镜儿的半文艺男青年说:“你脑袋里装的屎吗?卸人车轮子,你怎么不把自己腿给卸了呢?” 不怪顾航沉得住气,他只是没办法。该跑的关系都跑了,一个个撇的门儿清,真关系好的,像王波那样的,倒是想砸锅卖铁呢,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顾伟国一天一个电话,问这边到底怎么样,都被顾航含糊过去了。商场不能被银行收了,不然整个顾家就都毁了。 他什么也不愿说,叶川知道他的自尊,便也不问,只是做的饭菜都开始清淡泻火,即使这样,顾航还是嘴里起了血泡。这天一口米饭没嚼完张嘴里面血糊糊的,吓的叶川脸都白了,掐着他的嘴仔细看了,才知道腮帮子里面起了紫血泡,被蹭烂了,一包的血。叶川伸手让他吐出来,顾航干脆就着血嚼嚼咽了,茹毛饮血,这正是他对自己下套的人的情感,倍儿强烈。他这样,气得叶川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腰上。顾航吐舌头让他看自己干干净净的嘴,牙齿上还带着血丝,不知道怎么,叶川眼圈瞬间就红了。 顾航叹口气,饭是真的不想吃,靠沙发上拨拉一下头发拉叶川起来,抱在怀里说:“不吃了,今天不饿。” “你不是吃的可香了?继续装呗?” 顾航嘿嘿地笑,“没装,就是好吃。” 叶川起身去房间拿了银行卡出来,放桌子上靠近顾航怀里说:“不多,出来上学开始攒的……一半都是那边给的钱,又问医院预支了一年的工资。” “那个那边真大方。” “嗯。” “你们医院也真大方。” “以后也好使唤我。” “川儿很厉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能做的风生水起。” “谁说我不喜欢?”叶川掰着顾航的嘴一面检查一面低声说:“我也喜欢做医生。那时候看着你被撞出去……你不知道,要疼死了。我就想,做个好医生,不管你以后遭遇什么,都得亲手救回来。” “哥以后都好好的,不酒驾不超车,爱惜自己。” “嗯。” “奖励一下呗?” 叶川捧着他的脸吻下去,嘴唇到眼泪也到了,滴在顾航微闭的眼皮上,烫的发疼。 “要是不行,就宣布破产吧,剩下的以后咱们再慢慢挣。” “再等等,哥受得住。别小看了哥,哥抵得住风沙,经得起打压,受得住贫穷。放心,没到死路上,有的是法子。” “哼。”叶川对顾航这时候的玩笑感觉心酸。 顾航笑着索吻,叶川凑过去,摸着他瘦了不少的脸,无限心疼。 法子还真的有,还是自己找上门的。 顾航拿出一部分资金哄走银行的祖宗,回绝了他们给顾伟国商场估价的提议,正坐在办公室里打坐往涅槃的大道上奔的时候柯睿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说是请了另一个银行的行长,去见之前想和顾航谈谈。 那就谈谈吧。顾航对着镜子拨拉一下早上叶川亲手打理过的几根刘海,扣上用来遮挡黑眼圈儿的墨镜下楼。 柯睿选择的地方很合他自己口味——西餐厅。这地方好,不像中餐饭馆儿,不如意了还能来一场国骂。这里装逼的劲儿,人家小提琴一拉,你自己都得乖乖消音。顾航郁闷地跟着白白净净的男服务生走进去,看见坐在镂空花墙另一侧的柯睿,牙根儿就开始疼。 柯睿想打量了一番顾航,笑笑说:“瘦了。” “减肥最近。” “本来就瘦,叶川也让你减?” “没办法,年轻呗,身体好,每晚运动少不了。”也许人有点难处是好事情,顾航觉得自己最近说话不用刻意想就都押韵,显得特有文化。 柯睿撇开头,脸上的笑维持不住破裂。依旧是牛排,顾航要的全熟,这次没有仔仔细细的切开消耗时间,而是大分八块,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说实话,即使是全熟,西餐店的牛肉还是比自己炖的牛肉要嫩很多。可顾航嘴里疼,早起摁着叶川迫使他在自己的淫威下用带着薄荷香气的舌头洗刷了一遍口腔,可当时是甜了,一上班又开始疼,现在吃着牛肉就更疼。不过疼好,疼让人清醒,也可以少做一些市场的事情,比如打人,比如把人掐死之类的。 长痛不如短痛,顾航三两口吞完,然后就盯着柯睿吃。柯睿亲自给他倒酒,顾航摇摇头不喝。傻子才喝呢,嘴里伤口还在,这不给自己上刑呢吗?辣酒腌肉! “我找你是出来吃饭的。” 顾航点点头,“你吃啊?” 柯睿看着顾航,手下继续优雅地切着牛排,皱眉问:“你就这么不耐烦陪我?” “你吃,今天你是爷。” 顾航嘴上这么说,态度可算不上谦卑。柯睿慢悠悠吃下第一口的时候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他,像打量一滩腌臜东西;第二口的时候他掏出手机发短信,眉头微微皱着;第三口的时候他正看着手机笑呢,温柔似水的,和周围不相容的格调;第四口的时候他转着椅子看周围环境,看走来走去的粉嫩服务生跟看货物似的,还眉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估价,也许是在想这么一群白白净净的服务生里面哪个和自己是同类呢吧;第五口的时候…… “走吧。” “不吃了?” 柯睿抿抿唇,“饱了。” 出了门顾航才说:“有什么要求你直说,我这人笨,看不懂暗示。你要明说了,咱们谁都不浪费谁的时间。”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 “不是,我咎由自取,我爸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别对,他说我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看,我这一天他老人家都预见到了,说明这是我自己个的问题,我真没有把这事儿归到你头上。”柯睿表情放松一些,顾航耸耸肩又说:“而且,你也还没那个本事。” 柯睿的笑僵了一下说:“你很久不这么肆无忌惮的和我说话了。” 顾航也笑,“你以后会发现,我和你说话再也不用忌惮了。因为我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 “我根本就不欠你的,不过那几年还是谢谢你陪我。” 柯睿眼中无数情绪闪过,最终拉开车门叹口气说:“走吧。” 顾航扭头去开自己的车,被柯睿拦住了。 “坐坐我的车吧,又搞不出什么绯闻,两男人。”柯睿说着自己笑了两声又说:“你说的一点没错,有的东西抢到手了,就发现其实不值钱了。” 顾航绕到副驾驶上了车,给郝楠挂了个电话让他派人来取车,挂了电话看看车行驶的方向问:“再往西有什么好地方?我发现其实咱们有点代沟,你们玩儿的我都跟不上步伐了。” “叶川喜欢玩什么?” “他这个人闷。”顾航在脑子里总结了一下叶川的个性,笑了一声说:“说实话他性子没你好,不过俩人都挺能忍。你是忍着心里使劲儿,等着什么时候给看不顺眼的人致命一击。他是忍着一些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好的事,等着有一天能柳暗花明。他喜欢的东西还真不多,好像什么都喜欢,所以就让人觉得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你不觉得闷?” “不闷,我这人心挺老的,要真热闹了未必喜欢。” 柯睿嘴角微撇了撇,“可不管怎样,你还是喜欢他对吧,你绕这么大圈,无非是告诉我,你们才是最合适的。” “还真不是。”顾航把自己陷进车座里,吐口气说:“还真没人和我聊过他,偶尔这么一分析,还是挺必要的。” “呵呵。” 柯睿把车拐到国道上,看看一旁什么也没问的顾航说:“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慢慢开,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眯一会儿。”顾航说着表情放松地闭上眼,脑子却开始高速旋转。再往西可就没什么酒店酒楼了,柯睿要带他去哪里?他们还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搞一场情杀吧?顾航有点后悔当年去一趟新林市招惹了他这个人,当初柯睿吸引他的东西后来细细探究,才发觉那是叶川所缺乏的。也许他潜意识里就想让叶川像当年的柯睿一样活泼无忧,想要什么便主动争取而不是一味的忍着等着,所以才有对一个陌生人亲近。可你看,那个不算感情道路上的岔道,如今就给自己带来报应了。 柯睿绷着脸看闭上眼睛偏头对着车窗方向的顾航,心里无数念头窜过,又被自己强压下来。他自己又坚持什么呢?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终点。就是方才那么一瞬,柯睿甚至想,再来一场车祸吧,如果把顾航的脑子撞碎了,他也好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爱上自己呢?他从一开始相识就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欣赏,可那又怎样?得不到终究是得不到了。 车速越来越快,顾航眼皮抖了抖,低声提醒了一句:“高速路上也别超速,不安全。” 柯睿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当初酒后顾航在他面前抽了半包烟,说了一句“怕回不去了”便离开的那次,他哭了整整一夜,天亮了的时候便发誓,那是最后一次为了顾航流眼泪,那个愧对自己七年等待的男人。可如今又哭什么?柯睿觉得是那颗心在为自己哭,在一个人身上败了这么多次,伤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第105章 放不开 将车滑下高速,缓缓在一片荒凉的地段停下来。小路,又是傍晚,半天也不见有车通过。柯睿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方向盘上,瞪着眼睛看前面透着早春气息,已经蒙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绿色的荒地。什么都有反春的时候,唯有他的等待,千年冷寂。 顾航耐着性子尽力放松,等柯睿呼吸渐渐平稳才睁开眼看了下左右说:“到哪里了?” 没人回答,柯睿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色来回变幻,最终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长出了一口气。 顾航看看被锁上的车门,安静地坐着。手伸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却始终没有掏出来。也好在叶川并没有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不然不知道又怎么触动旁边情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来个粉身碎骨。 顾航看看连路灯都没有的道路,拿捏着分寸叹了口气,率先打破安静问:“柯睿,说实话,你喜欢我什么?” 柯睿哼笑一声,不知道在讽刺谁。 “我要是当时和你在一起,万一某一天又有一个王睿在我身边七年,我再和王睿在一起……”顾航说不下去,说这样的话,本身就是对他和叶川感情的亵渎。没得要在这个间接毁了自己生意的人面前如此下作。唉,顾航心里直叹气,他还是惜命啊,又真的不希望柯睿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论说起来,顾航大可以拳头解决事情,把柯睿往死里打一顿然后开车回去,可真的面对这么一个人,还真的下不了手。并不是记着他的好,更不是有什么感情上不清不楚的想法,只是看着一个跟在身边七年的男孩子……总归是应该双方都好才是最好的结果。谁欠谁的,早就说不清了啊。 柯睿忽然开口说:“你要说实话,你曾经,是不是真的爱过我,还是只是寂寞,便纵容我们搞暧昧?” 顾航像被人扇了耳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曾经有那么点私心吗?竟然心安理得的享受柯睿的照顾和贴心,却又巧妙地保持距离,给自己和叶川的以后留下退路。说起来,好像自己才是更混蛋的那个。 “其实你很好,叶川他……” 顾航话没说话,柯睿忽然暴躁地一阵拍打方向盘,眼睛怒睁着,似乎随时都会发狂。他冲着前面吼:“我要听实话!实话!你不用每次都这么抬高我贬低你自己!!” 顾航抿抿唇,撇开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喜欢过。”顾航胸口闷的很,深吸了口气接着说:“对不起,不到爱,或者,爱的太浅。” “那你对叶川的爱有多深?” 顾航再次陷入沉默。能有多深?害怕他回头的时候找不到停留的地方,算爱吗?害怕他一个人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还不断坚持的孤寂,算爱吗?害怕他谁都爱,偏偏不知道爱惜自己,更害怕他一个人躲在角落眼神空茫的没有着落。也许是习惯,也许是爱,时间太久,已经分不清了。可若是放手,那疼就是在心上活活挖掉一块肉,能把人疼死。 能放弃他和柯睿一起生活吗?能,顾航相信,和柯睿也能生活的很好。真正想要一辈子的同类,太难找了。可也不能,他会每晚都想起扎根在心底的那个人,会每天疼啊疼,痛不欲生。顾航想,当初自己的暧昧和退缩,是不是因为柯睿那种过生活的态度?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柯睿攥紧方向盘,像是掐着顾航的脖子,咬着牙继续说:“每次我觉得有那么一点靠近的时候,你就又好像良心发现伤感那么几天,于是就又变成了那个痴情的顾航。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你看在眼里,不拒绝也不表示,就那么不远不近的看着我折腾。你很得意吧,看着我用尽所有去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就等着有一天看着你倾家荡产,为了十几平的小房子吃力挣钱!等着看你们没房子住没钱花,为了一两肉还要计较半天的时候,看你们还怎么浪漫怎么爱来爱去!”可还没到那个时候,为什么自己就受不了了? 是啊,他自己先坐不住了。他怕,怕顾航拼了命打出来的基业一夜之间全没了。那之后他心里还能存一点昔日他的好处吗?怕某一天走在街上看见自己深爱的人,变成胡子邋遢的顾航,和那些千千万万生活在底层的市民一样,骑着电动车载着全家人,大包小包的拎些超市淘来的特价商品。 其实他知道,顾航还有顾家那个垄断式的商场,还有背后谁都动摇不了的陆远做朋友。可他还是害怕,是在为自己找原谅的借口还是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就像现在,他忽然就不明白拉顾航来这荒郊野外的意义。是啊,他本来是想同归于尽的,可突然间发现,为了这么一个混蛋搭上自己鲜活的生命多么的不值。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刺儿的声音,柯睿抖了一下回神,看看上面跳跃的“家”字,还是接了起来。 “睿睿,怎么还没回家?等着你吃饭呢。” 柯睿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睿睿?有没有再听?” “嗯。”柯睿闷闷地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柯睿扭头看顾航,太模糊,依稀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手机灯光灭,瞬间连那鼻梁都看不清了。他知道,顾航的眼睛其实很深情,专注地看一个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自己是至宝的感觉。可惜啊,这种专注用在自己身上一次,他就付出了半辈子。柯睿觉得自己就是在这黑暗里踟蹰前行,顾航诱惑地发出一点光,他便飞蛾扑火地扑上去,结果还是一样,飞蛾死在火里,而那光依旧亮着活得自我。 轻微的“咔吧”声,车锁开,柯睿压低声音努力减少声音的颤抖说:“下车。” 顾航捻捻手指,轻咳了一声说:“小柯……” “滚呐!我让你滚呐!”柯睿疯了一样扑上去,拽着顾航衣领的手本是要开车门将他推出去,触到温暖那一刻不知为何又拉近了靠向自己。柯睿一口咬在他肩上,狠狠的,和着自己的眼泪,他尝到了咸腥。 顾航疼的身体一僵,伸手拽住柯睿的后衣领要扯开,细弱的哭声贴着耳朵传进来的时候忽然就没了力气。谁欠谁呢?就是几个小时前,他还恨不得撕吃了这个有心计的男孩子。可真的将一切都剥开来,发现错的并不是他一个人,原来大家都错了。 车内幽黄的灯光亮起,顾航没来得及看清柯睿的脸就被他一把推下了车。车门重新撞上,然后那团光背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拐上高速消失不见。顾航神经质地抬手冲车远去的方向摆摆手,告别柯睿,也许是告别自己的罪恶。 顾航沿着荒路往回走,早春的夜依旧很冷,寒风吹在身上,依旧彻骨的凉。叶川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顾航看看手机,发现已经九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 “有应酬吗?”叶川温温软软的声音,不知道怎么,顾航眼眶忽然就热了。他想哭,躲在叶川怀里大哭,直哭到身体里干涸掉才好。 “嗯。” 那边静了片刻才又说:“郝楠没跟过去,你自己少喝点。” “嗯。” “那我挂了。” “川儿。”顾航慌忙喊住。 “嗯?” “我爱你。” 手机里传来一声笑,“你快些回家吧。” 顾航看看一直蜿蜒下去的路灯光,听着手机里静了片刻才传过来的“滴滴”声,忽然就没了往前走的力气。 顾航被郝楠寻到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叶川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看着车子开进来,看着顾航下车,谢了郝楠跟进去。扶着顾航进去冲澡出来的时候看见被遗漏在卧室的浴袍,抱起来推门送进去。顾航背对着自己,水汽蒸腾,即使是这样,叶川还是从自己的角度看到了他肩上带着血痂的牙痕。心口紧缩一下,一瞬间疼到麻痹。叶川放下浴袍,几次张嘴都没有问出口。 安静地关门出去,叶川下意识地就没有先睡。等顾航进来,叶川放下手里的书,顾航靠过来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扯扯嘴角说:“累死了,快睡。” 叶川看着没有给自己解释的顾航,抿抿唇探身关了灯。这是第一夜两个人各自睡各自的,叶川看着顾航的背,发现两个人的心其实也可以这样远。 那个行长柯睿是通过关系找到了,只是那天的一切都有些背离计划。柯睿没有要顾航的忏悔,也许根本就要不到,也没有带他去见那个行长,放了人家鸽子。而顾航和叶川之间,拥抱还是有,亲吻还是有,两人之间却总像是横着一条小河,谁都不愿率先越过去。河很窄,在两岸,依旧可以拥抱亲吻,身体却无法紧贴。 顾航消极地挪东补西,当资金像沙漏一样缓慢且持续的流失时,顾航觉得,自己拼来的一切,离消失已经不远了。 当年小胡同里算的那卦确实很准,他一直不敢也不愿找的陆远给他来了电话,说是出去吃顿饭。顾航没有颜面去,却又不得不赴约,到了的时候才知道叶川和江南已经都在了。 一家私人会馆,里面什么都不缺,江南正拉着叶川打台球。看着叶川拉开台球杆,修长的背拉伸开来,几近完美的瞄准出杆,顾航忽然间觉得自己所谓的“爱”其实少得可怜。他还没带叶川出来打过球,也没有带他出去好好玩过。这些天也不知道谁在和谁较劲,似乎好多天都没有搂着睡觉了。 叶川进了两球,带着点隐藏的炫耀冲江南扬扬下巴,微笑的神情满是调皮。顾航走过去把人搂住,叶川不明所以抬头想看他的脸,被顾航大手摁在肩头。顾航将眼睛狠狠地摁在他肩头,压下那份湿意才舒了口气松开一些,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唇去里面找陆远。 叶川看着他走过去的背影有些怔仲,江南跳过来扛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笑眯眯地说:“怎么样?美人计效果好吧!” 叶川苦笑。江南跳到台球案上坐着,叹口气说:“那一口吧,肯定是柯小三儿咬的。不过你要是问不出口,也就别问了,我让陆远查了,他们俩就去了一趟西餐厅,其他的什么地方都没去。我猜是躲在某个地方掰扯感情呢,黑天瞎火的也别指望有什么浪漫。他们也没胆量在车上搞车震吧?那样顾航也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江南忽然敛了笑扒着叶川的肩膀说:“郝楠不是说在高速路上找到他的吗?我怀疑是不是柯小三儿寻情未果,把他拉到郊外扔了,呵呵,报应。” 叶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最近甚至不敢想什么。想的多了,会疼,会难受,倒不如装糊涂。 “你陆哥早年也偷吃过呢,还是后来我们感情稳定之后。之前的我就不提了,有钱人总有一个精彩的情史。你要真掰扯,绕进去的就是自己。” “你不知道我们那时候闹的多厉害,他冷着脸又不会哄人,吃了就是吃了,还冷着脸看你。我要走,他不让走也不明说不让,就把我反锁在楼里。我割破手掌画了他一屋子的血手印,从二楼跳下来摔断了腿,肋骨断了,还差点插到了肺……后来说好的,等我伤好了就走,可不知道怎么就又好上了。很多年之后他身边的秘书才告诉我,那次是喝醉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和谁睡了。那又什么样?且,反正那玩意儿不是在我身体里进进出出。都是借口呗……真计较起来,就没法活了。”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有时候糊涂一点自己才会好过,要非得都计较,早晚自己神经衰弱先死掉了。好在他那之后在我知道的范围内也没再犯过,这也就够了。”江南忽然又笑起来,一把抱住叶川说:“要不然咱俩过得了,两受相遇必有一攻,还都是美型的,说不定日子过的还不错呢。” “阿南!”陆远警告的声音传过来,江南吐吐舌头松开手,冲叶川眨了下眼说:“他比我还小气。” 叶川看着江南冲陆远比划手指,然后乖乖地坐远一些认真玩球,内心温暖。生活,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能像他们一样,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106章 过去的 陆远没有直接说生意的事,而是开口说:“阿南最近让我查你三月二号晚上都去了哪里,监控到你们下了高速,之后又去哪儿了?” 顾航眉头皱了皱,“陆哥对我的事很上心。” “不,你怎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陆远敲敲烟灰,“但阿南把你们当朋友。三月二号晚上后来又去了哪里?” “你应该已经查出来了,被扔到荒地自己走回来了。”顾航觉得心里郁闷无比。 “嗯。”陆远一点借着大哥的气势帮爱人套八卦的羞耻都没有,“柯睿也许想送你的是一把刀,或者是一场车祸,你应该感谢他善心大发。” 顾航苦笑。 “告诉小川了吗?” 顾航摇头。 “想明白以后怎么走了?” 这次顾航点了点头。陆远摁灭香烟开始正题,“那好,谈一下生意吧。西郊的地皮卖吗?” “不卖。” “你留着准备做什么?” “还没想好。”顾航坐直身体总算回了点状态,“但肯定不能现在卖了。” “开游泳馆吧,具体的再商量。” “陆哥这是投资还是赞助?” “投资,我只负责出钱,所有规划和监督是你的,地皮投进去,加上技术劳力算做你两成股份。当然,如果是亏了,我依旧是八成。柳湖东岸的房产你可以继续做,资金我提供,利息和银行一样,抵押是东来商场,这是你答应第一条的情况下给出的附带条件。如果你同意,手续会有律师和你谈,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地皮收购的事情,我会出比市面上稍高的价钱。” 顾航眉头挑了挑,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老板没有做成,又变回了给人打工的,可即使是这样,他还要感激这个坐地圈钱沾了大光的男人。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帮他度过这个坎儿,也没有谁有这么大的魄力为他堵上这个窟窿。那三成股份,看着自己是劳心劳力,可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是赚到了。可是他若是输了,陆远也不可能看在谁的面子上就不收回东来超市。他没有后路了,只能往前走,并且必须赢下去。这就是他一直不肯找陆远的原因,除非把自己逼上绝路。 “你可以慢慢考虑。” “不用了,细节我们改天谈。” 陆远点点头视线又转向江南,那边江南有感应似的,扭头看了看,笑了笑跑了过去。经过顾航身边时还做了个怪异的表情。 好嘛,自己是不招待见了。顾航苦笑着起身,冲陆远点点头去陪叶川。这边江南贴着耳朵问:“后来去哪儿了套出来没?” “被扔荒地了。” “就这?” 陆远挑眉,江南挺可惜地摸了摸下巴说:“也不来一场车震啥的,太对不起观众了。” 晚上喝的有点疯。 江南点了各色酒摆了一桌子,边玩色子边抽签,签自然是他自己写的,抽到什么内容就必须照做。顾航在酒场上也算是猴精的,可对着陆远,一开始是不想灌着人家这座金山,等自己连喝了几轮想要崛起了,忽然发现其实根本就不是对手。 江南拿过顾航手里的纸条展开,色色地耸肩笑笑说:“把陆远脖子亲出吻痕,哈哈,吻痕知道吗?就叶川儿脖子上老有那种疑似红斑狼疮的那东西。” 江南笑完就发现一旁的陆远开始制冷了,赶紧把纸条重新展开,“咦”了一声说:“念错了,把叶川儿脖子上亲出吻痕。” 顾航站起来夺纸条,江南主动亮出来给他看,嚷嚷道:“写的真是陆远,二选一,你想亲谁我都没意见。”说完还跳离陆远的位置,眼睛扫来扫去就是不看他。 “我喝酒。” “也行。”这时候江南反而大方了,把桌子上红黄蓝白各色酒往前一摆说:“先前就说好了,犯规了把酒都喝了。” 顾航喉结滑动了一下,摸摸鼻子说:“天是不是有点晚了?” 江南不乐意了,撅着嘴斜眼看陆远,陆远便神色莫辨地斜着眼看顾航。顾航视线在陆老大脖子上转了一下,喉结又滑动了一下扭头看叶川。叶川往后靠了靠没话找话说:“江南,你明天是不是白班?” “我有特权,可以请假。”江南几根手指灵巧地在桌子上敲出一阵嚣张的马蹄声,笑眯眯地看叶川,“你说,顾航一会儿亲你用啃的还是用舔的?” 顾航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下一秒就冲陆远的方向去了。江南僵住,就连一直淡定的陆远表情都有些龟裂。然后在刚要触到的那一瞬顾航又被摁下返回键一样麻利地掉转头冲着叶川去了。叶川本来惊呆地看着他动作,冷不丁被他一把搂住撞到,身体往后仰了仰下意识地就搂住了顾航毛茸茸的头。 江南愣了一瞬就把桌子拍的噼里啪啦作响,那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叶川想躲,锁骨被含住舔了一下,温热湿膩的触感让他一抖就红了脸。江南看了稀罕,仰着头哈哈大笑,大咧着嘴巴后槽牙都看的清清楚楚。笑够了还要凑过去看顾航是怎么啃的,被陆远在腰上掐了一把,软在他怀里。也许是都有些高了,被陆远抱住的那一瞬咧嘴大哭起来。 陆远看看满脸羞窘一直想躲的叶川,抱起哭得毫无形象的江南出了包间。叶川推推顾航,低声说:“好了,他们走了。” 顾航没退开,反而抱的更紧,唇舌划过他脖颈每一片肌肤,最后停在锁骨处,很忠实地想要完成任务。叶川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见他赖着不起,包间外也无脚步声,慢慢放松下来,轻拍了下他的背吐了口长气。 顾航闭着眼亲吻,说不上是表达深情还是要表达歉意,直到叶川微微一抖轻“哼”了一声才最终舔了下那快凸起的锁骨微微抬起头。完美的锁骨已经通红一片,顾航盯着那块红看了片刻,抬起头望进叶川水润的眸子里。 喜欢吗?顾航问自己。喜欢,在叶川身上能找得到的平静是别人所不能给的。深爱吗?深爱,如果遇见生死的选择,毫无疑问,顾航选择的是让叶川活下去。这些日子因柯睿事件的低落情绪总算有些缓解,因为他始终都明白,柯睿再好,也不是他想要的。叶川再保守不懂主动,若分开,一世不得圆满。 顾航噙住叶川微微张着的嘴,大睁着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事实上离得太近,并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他眸光闪了闪多了层湿意,睫毛颤了几下便柔顺地闭上了眼。顾航贪婪地查阅只属于自己的牙齿唇舌,一只手滑进棉布T恤中,抚摸只属于自己的温热皮肤。听到叶川禁不住抚摸呼吸渐粗,甚至喉间发出呻吟声时才放开那双红润的嘴唇,搂紧他的后颈贴着耳朵低声说:“对不起,川儿,哥对不起你。” 叶川心中猛地就空了,这声对不起是要说再见了吗?原来这所谓的一辈子也并不是长到白发苍苍。应该是哭了,顾航贴着脸颊吻上来的时候叶川绝望地想,这是不是死刑前最后饕餮一餐? “川儿,咱们去结婚吧。” “呜,嗯?”叶川哭噎一声,雾蒙蒙的眼睛看着顾航。很难得的,竟然还能从这个长大的叶川身上看到当年的小男生形态。顾航沾了一滴眼泪舔了舔,露牙笑了笑,“我说,咱们结婚吧,过两天定了机票就走。” 叶川神色几次变幻,最终重重点了下头,“嗯!” 叶川臊的要死,回到住处的时候心里还有点窘。顾航似乎心情不错,很主动的要求帮叶川洗澡,只是动作间传递的信息就不那么纯粹了。顾航吃准了叶川还是会害羞,非得要鸳鸯浴,还不断描画他的身体逗得叶川下身一直都俏生生的站着,想挡又觉得矫情,不挡又太羞人。不得已,只能眼睛瞟来瞟去不看顾航色迷迷的眼睛和自己身上不争气的部分。 顾航肩上那个咬痕已经淡了,可看在叶川眼里还是刺目的很。顾航手指进入身体的时候叶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气,瞄准了咬下去,又狠又准,鲜血很快就顺着顾航的肩膀流进了浴水里。顾航尖叫一声,收回手拍了叶川一巴掌,因着有水的阻力,落在他臀上显得没有力道,干脆就拧了一把。可能是贴着水抚摸肌肤,触感太好,顾航瞬间就兴奋了,顶进去的时候还喘着粗气说:“咬,给你咬,咬狠点儿!” 叶川不得已圈紧顾航的腰,因为被他压着,身体几乎全没在水里,为了不淹到自己一手抱紧他的脖子一手抓着浴缸边沿,承受他大力的抽动。 想通一些事情人就很容易轻飘,顾航如今也许就是这状态,知道了以后要走的路,也知道也许过不了个把月的舒坦日子,自己就又得为了公司化身为驴。生活,就是不断的压榨自己。可在被陆远借帮他度过危机的由头压榨干之前,顾航想先榨干叶川。 叶川身体很快软了下来,每一次顾航深入扶着浴缸边沿的胳膊就软一下,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怀在他腰上的腿也撑不住,只能喘着气求饶:“换……换位置……呜……” 顾航坏心眼儿地将叶川压在一角,叶川整个身体瘫下去水面便恰好不好的到下巴,每次顾航大力顶撞,水面激荡开来,就会淹到嘴巴。叶川挺着腰保持水刚到颈下,可身体隐秘处不断的被摩擦顶弄带来的抽动和颤栗让这姿势变得格外难熬。 叶川一腿被拉开几乎折到胸前被更大力的连续顶弄时,终于忍不住哑叫出声,随着一口水灌进嘴里引发的一阵猛咳,随之而来的便是没顶的快感。叶川指甲划进顾航背肉里,咳嗽也掩不住他喉间连续的呼声。 顾航依旧轻轻动着身体,抱高叶川,舔着他不知是快乐还是被呛到流出的眼泪,笑着低声说:“舒服吧,嗯?还要吗?” 第107章 疑似结局 顾航还住在一楼,一楼浴室是正常的封闭空间,可二楼的浴室当年设计就带了那么点方便做爱的意思,毛玻璃墙挨着卧室,外面也是毛玻璃隔开的,方便叶川洗澡的时候什么时候顾航兽性突发了推开衣柜往里看。毫无疑问,今晚的气氛他们还是选择了二楼那个小游泳池一样的浴缸,因为浴缸一角有坡度,正好可以让叶川整个腰线贴合上去而不至于被硌到。 刘冬梅试了几次钥匙进来的时候还在唠叨,“肯定是出去忙了手机又正好没电,要不然家里电话也不会没人接。你净是瞎操心,航都没问你要钱了,还没到活不下去寻死的份儿。” 顾伟国背着手走在前面,气哼哼的说:“兔崽子不知道别的哪根筋,我的钱怎么就不能用了?” 别墅一楼的灯都关了,只二楼卧室一盏小灯开着,灯光还是淡淡的紫色,浴室倒是大亮,只不过顾伟国真心没有来这边观摩过他的装修,不知道那边亮光是从浴室散发出来的。 “是不是睡了?”刘冬梅跟着顾伟国往上走,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似哭似喘的底叫,紧接着叶川变了调的呻吟传出来,刘冬梅听得清楚,是哽咽着说:“哥!顾航!别……别!啊!” 顾伟国脚下跟踩着钉子似的脚脖子就软了一下。他个头高,位置站的也高,从这里位置往上看,可以看见毛玻璃上贴着的一个人的身体——裸体,屁股压在玻璃上是两团暗影,另一个俯在他双腿间,投在毛玻璃上,是一片黑影。紧接着那身体就离开了毛玻璃和另一个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身体被托高,紧接着里面传出叶川岔了音的一声呻吟,依稀能听见顾航笑呵呵的说了几句下流话,然后脚步跌跌撞撞的倒在什么上面去了。更精彩的是金毛四懒洋洋的卧在楼梯口,前腿间搂着叶小喵,两只畜生四只眼睛懒洋洋的看一眼爬上来的顾伟国,然后又齐刷刷的晃了晃耳朵,继续盯着毛玻璃瞧。 顾伟国身上的血都冲着脑门去了,脑袋一晕差一点就摔下去,拽着想要往上走一探究竟的刘冬梅几步就下了楼,关上门的时候倒没敢撞上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放轻手脚给重新锁上了。 顾伟国开着车出去,刘冬梅把铁栅栏小门合上的时候还絮叨呢,“怎么就不给我看一眼呐?”嘀咕过自己先笑了。有什么好看的?儿子身上从小都被她研究透了,小鸡鸡尖儿上长了一颗特小的雀子她都知道。当然,这是顾航小学前才有的待遇,人家上小学就不让这个妈给洗澡了。 顾伟国高血压没犯,就是开出去一段那脚脖子还是软的呢,不得已把车停到了路边。这都叫啥事儿啊,关心一下儿子吧,还撞上人家干那事儿,那激烈程度,那热烈的,叶川那柔到骨子里的叫声……顾伟国打了个冷颤,脸上瞬间就都黑了。 刘冬梅看着他的表情坐在副驾驶笑,“我说大半夜的不让你跑吧你非得跑,嘚,也没白来,知道他们感情好了。” “好个屁!”顾伟国气冲冲地骂。他当时是准备冲上去抓人呢,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这是自己默许的,现在想起来还不甘心的。道德败坏!不知廉耻!禽兽不如! “唉,我说,人家在自己家里干点什么事儿,好像不犯法吧。”刘冬梅想着自己的事,拍了一下还在大气特气的顾伟国问:“你说,当初航说的试管婴儿什么时候要比较好?我听人家说那样还可以挑双胞胎,这多好。” “你见过没妈怎么养孩子的!!” “啧!”刘冬梅斜了旁边那位一眼,又笑了起来,捂着嘴笑说:“小川儿那声儿咋那样呢?听着怪奇怪哩。” 顾伟国忍无可忍,一把拉开车门推搡着刘冬梅往外推,一面说:“滚!你赶紧滚!离我远点儿!” 刘冬梅笑着下了车,开了后车门坐进去继续笑,笑够了才说:“得了得了,你装不知道不就行了,以后见面也别别扭,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啊。” 年轻,就造呗! 昨晚顾航还是造大发了。叶川被进入三次,高潮两次,中间还在顾航嘴里释放了一次,重新在一起后第一次这么不管不顾的胡闹。早上倒是七点就醒了,只是身体酸软的起不了床,眼泡也红肿的厉害。叶川给院长打电话请假找人替班时,嗓子哑的都快发不出声音了。这倒是很好,什么借口都不用找,人家就说,感冒这么厉害就在家歇着吧,用药让家人过来拿。 其实叶川的声音并不女性化,相反的,平时说话还有些低沉的磁性。只是每次遇到不好意思或者是压抑的时候,声音就会憋在喉咙里,混着因为紧闭嘴巴而发出的浓重的鼻音,就显得格外的柔且媚。顾航很享受这一点,并且这一辈子都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叶川。他可不想昔日躺在自己身下嗯嗯啊啊的妙音忽然有一天变成了纯爷们儿的“啊——”! 顾航留叶川在家睡觉,自己见缝插针的去公司安排事务。西郊那边暂且不提,搞好合同和资金,顾航带着叶川回了一趟家。这次顾伟国自始至终都像是被一股浓重的怨气笼罩着,吃饭的时候叶川还频频看刘冬梅的脸,想让她给点提示,刘冬梅只笑,叶川看过去一次她就咧嘴笑一次。最后叶川自己不好意思,干脆就在那种怪异的气氛里继续吃饭。 到底是为什么,过了安检的时候叶川也没想明白。扭头看顾伟国,还能看见他撇开了头,如果离得近了,叶川觉得自己应该能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哼”。 这是顾航第一次出国,蹩脚的英语本来就只限于“古德毛宁”和“好啊油”的程度,在后半程的飞机上就已经变成了哑巴。好在荷兰人英语教育很好,叶川也发挥了自己巨大的优势,一路领着顾航跟领着茫然的大孩子似的,找宾馆定行程。 这个被大麻充斥着的自由之都,第一站库肯霍夫公园就深深吸引了叶川。两个人一身休闲,戴着墨镜和帽子旁若无人的牵手,一天15欧元就可以租一辆双人自行车,骑着穿越大街小巷。他们亲昵的走过公园的每一个角落,坐在竹椅上看清澈的河水里野鸭交颈,看大片的郁金香、水仙和风信子勾勒出的彩虹一样的美景。叶川甚至放松到在人群里都可以靠进顾航怀里,被他环着腰看前面的喷泉。偶尔可以见到同旅行或者留学或工作在那里的华人,每次见到这样的顾航便操着国语过去打招呼,似乎想证明给叶川看,即使只懂“哈喽,噎死”,照样能在这样的国度生存下去。 顾航这种热情还真的给自己找到了几个朋友,留了电话约好他们结婚那天一定会去教堂祝贺。他们大肆宣扬两个人的情侣关系,把在国内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张扬到了极致。两个人按照既定路线去看风车,长途跋涉六个小时去羊角村徒步。给叶川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无处不在的绿地和花海,这是哪一个城市都比不了的美丽。 叶川惦记着带着各色花中回家,准备把自家别墅那整个小区都种成这样子。顾航劝他买的太多应该也带不过关。叶川在北京坐公交时听前排的小伙子说过一个笑话,说是南方潮,潮的身上长毛儿,那菌丝长的茂盛的,汗毛似的。出国了搭飞机还不让过关。为什么呀?请先把身上的菌丝摘干净喽,省得外来物种入侵。听了顾航这么说便有些懊恼,每到一处就问问那些花种能不能带出境。顾航见他迷的不行不行的,每天回去宾馆就琢磨着怎么把那些花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境,忽然就觉得叶川其实也并没有完全长大,心里某些角落还是保留着当年的单纯和傻。真好! 既然结婚,又出国玩,结婚照是一定要拍的。要不说人家服务好呢,顾航一个人偷偷去找摄影师的时候人家连翻译都给配备了,就是价钱太贵,远超出预算了。那之后出去玩,叶川总喜欢往四周看,看见端着摄像头对着自己方向的就狐疑地问顾航:“你有没有觉得总有人偷拍咱们?” 顾航嗤之以鼻,“咱俩养眼呗,咱这是点缀了荷兰美景。” 起先叶川还总操心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后来想着,两个人也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或公众人物,动作也仅限于正常情侣之间的亲昵,就是流传出去也不至于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吧。见顾航开心,便也慢慢不再理那疑似无处不在的镜头。 叶川打回去的越洋电话,婚期前一天夜里。刘冬梅趴在电话旁说:“真稀罕,一开始刚有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太厉害了,俩人不在一起都能说话。没想到你们出国了也照样能打,那边好玩不好玩?” “好玩,到处都是花,您和顾叔也应该一起来。” “你们当初也没提这茬呀?” “哟妈,川儿也就让让你,你还真当真啦。”顾航挤到电话旁吼了一句,被叶川打了一巴掌。 刘冬梅也不在意,看看一旁支着耳朵听的顾伟国继续问:“那边男人和男人怎么结婚的?” 那边叶川不吭声了,这边顾伟国却黑了脸。这次轮到顾航抢过电话,大嘴叉子乱说一气,笑呵呵的说:“都说好了,拍个婚纱照,领个证,然后找几个中国人一起去教堂举行一下仪式就好了。” 刘冬梅忽然就想起自己当年封出去的礼金,唏嘘道:“多可惜,当年我封出去的理都要不回来了。要不你和小川都说结婚了,编个对象,先把礼钱收回来?” 顾伟国憋不住了,皱着眉头说:“快拉倒吧你。” “我爸也听着呢?”顾航心里美滋滋的,搂着叶川亲了一口说:“川儿还没给你们俩叫爸妈呢,电话里先适应适应吧。” 叶川翻着眼睛瞪大,那边刘冬梅看看顾伟国的脸色,一想,反正生米早成熟饭了,不同意还能咋着?到时候逼着办离婚也麻烦,他们的结婚证到民政局按个手印就能办,顾航他们的还得飞国外去。也就开开心心的说了句:“那叫呗,我还等着呢。” 叶川倒是很期待这一天的,可确实是别扭的很。就是耿志辉两口子,他到现在也没喊过一声爸妈。顾航把电话又塞给叶川,靠在床头笑眯眯的看着叶川。叶川很不好意思的避开他的视线,都不想表现的太扭捏,可是一声“妈妈”从叶妈妈过世就再也没对谁叫过,一时竟说不出口。 刘冬梅也不催,在那头笑了笑说,“还不好意思呢。” 叶川嗫嚅一声什么,低低叫了一声,“妈。” “诶!红包回来再给。哟呵呵,你爸又坐一旁瞪我,打个电话吧还非得让挂免提,通了又不说话。嘿,你又挠我!” 不知怎么叶川鼻子就一酸,两滴泪就砸在睡衣上。顾航抽出电话和刘冬梅又说了几句话挂断,搂着叶川在怀里,擦了擦他的眼泪舒口气说:“以后会越来越好。” 叶川想着往事,想着已经很久不出现的那些噩梦,想着以后的生活和自己幸运,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天会有多好他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比之前更坏了。 第108章 完结章 真正到了教堂的时候叶川才发现顾航没少背着自己偷偷做事情。荷兰人热情,有留学生帮着他,竟然找到了几对儿同性恋人来参加婚礼,最前面花团锦族中包裹的,竟然是两个人接吻的照片。 照片里叶川眯着眼睛靠在顾航怀里,侧头享受顾航落在眼角的吻。光线很好,背后是硕大的风车和波光潋滟的河水。叶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这么迷醉的表情,嘴角是勾着的,眉梢满满的都是喜悦和放松。 顾航听不懂英语,不过好在脑子好使。叶川把手交给他,牧师对着他们念誓词,等牧师停下,顾航就很机警的给叶川套上那枚自己偷偷买的钻戒。因为赤贫,依旧是碎钻,可好在是在荷兰本地买的,最起码沾个“洋”字。 其实牧师只是誓词念了一半停顿了一下,还没到交换戒指的环节。顾航这么一做,下面的人就善意地笑了笑。牧师开着玩笑说,两位已经等不及想要把婚礼完成了。顾航冲牧师笑,看着叶川的眼睛都是亮闪闪的。 因为语言不通,顾航也并没有体会到什么非同一般的婚礼感触,可他能感觉到叶川的情绪变化。叶川给他套戒指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主动凑过来吻了一下,嘴唇似乎都在颤抖。顾航能听见他蠕动着嘴唇在他耳边低低的用英语呢喃什么,听不懂,但他知道一定是什么誓言。顾航没什么誓言要说,他想得到的就在身边,期望得到的只能后期争取。下面掌声和口哨声响起的时候,顾航莫名的责任感就又重了一分。他有家了,两个人一起才能建起来的家。他曾经多么的梦想能给叶川一个温暖的家,如今,也总算马马虎虎实现了。 按照中国婚礼,晚上必定少不了闹洞房。这边闹不了,顾航请了几个帮上忙的留学生和当初贼一样追踪他们拍照的摄影师吃过饭,回去的路上还在感叹,“味儿怎么就不对呢?要是咱妈在肯定得在床上扔花生红枣,几个哥们儿还得抬着打夯。” 仗着司机听不懂中国话,叶川说话也难得的不着调。 “扔了花生你也不能换着花样生。” “哟呵,果然老一辈说的都没错,进了门儿就不一样了哈。” 叶川撇撇嘴,咬着拇指看夜景。 新婚夜应该是春宵一夜值千金的,两人却都没有那种想法。顾航吭哧吭哧地把观景洋房里的沙发推到落地窗户前,搂着叶川安静地看夜景。叶川心情很好,不停的摸手上刚换上去的新戒指,往前转一转,再慢慢转回去。看着夜色下的被各色灯光照的色彩斑斓的阿姆斯特丹运河,还会时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 “看那边,像不像金鱼头?”对面楼上红色彩光灯射下的投影。 “像。” “那个真像龙啊。” “嗯。” “阿姆斯特丹运河里会有中国龙吗?” “不好说,反正天下的河绕来绕去都是连着的。” “啧,那不是咱们国家的宝贝偷渡到国外来了?” “要不咱们捉回去?” “呵呵。” 两个二缺青年接了个吻,叶川伸了伸懒腰感叹:“不想回去了都。” 顾航毯子下的手在叶川腰腹上细细的摩挲,也跟着满足地叹了口气。 出去旅行总是好的,可在乐不思蜀还是得回,顾航还有一大摊子等着他回去当牛做马呢。这次回城意义非同小可,两个人摇身一变都成了已婚人士。刘冬梅拉着别扭着的顾伟国,带着找工作期间在家里休假的雷雷一起去接机,身边儿还有雷雷刚领回家的女朋友乔乔。雷雷没有隐瞒她家里的情况,当然包括顾航的性取向。乔乔舞蹈队的,本来就比一般人洋气,对于这种事情更是无所谓,反而央着雷雷偷带了好机会两个人的照片。 儿子永远是母亲的自豪,对着未来的二儿媳妇刘冬梅都掩饰不住对自己大儿子的炫耀。特别是看见顾航推着行礼和叶川一前一后走出来,身上在荷兰买的新衣服怎么看怎么有型时脸上都快笑成花了。 “这是你哥和你哥爱人。”刘冬梅是这样介绍的。一旁顾伟国背着手,心里那股别扭劲儿还没过去呢,看见俩小子笑着跑过来,显得特别想家似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一点。 乔乔发自内心的感叹:“太帅了。” 刘冬梅得意地笑。 “顾雷你没你哥帅呢。” 刘冬梅不笑了,“雷雷其实和他哥一样帅,就是没帅到一个地方。” 乔乔憋着笑偷偷掐雷雷,等顾航叶川两个人奔过来甜甜地招呼:“哥,二哥。” 这称呼还不错,顾航笑笑说:“雷雷女朋友?听他说了,漂亮。” 所谓臭味儿相投,说的就是这种一见面就看对眼的。乔乔喜欢顾家人,越发觉得当初一脚踢翻雷雷的暖水瓶,因此差点烫废一只脚的代价花的值,如今再看,自己当初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 金毛四和叶小喵都在车上等着呢,隔着车玻璃看见自家主人跟着家人出来的时候,金毛四傻缺的毛病又犯了,伸着舌头贴着玻璃翻着白眼看顾航,眼神儿黏哒哒的。叶小喵就威严多了,蹲在金毛四头顶偏着脑袋看他们走进,还逍遥地摇了摇尾巴。 顾航在前面和雷雷说话,顺便往车里搬行礼,叶川便是在这时候看见柯睿的,拖了个行李箱从不远处走过来,走进了似乎才发现叶川他们。柯睿看看那边热热闹闹装行礼的一家人,再看看盯着他的叶川,嘴唇抿了抿点了下头继续往里走。叶川冲他笑笑,擦肩而过的时候想说句话,却也没有说出来。 叶川扭头看走进机场的柯睿,说不好自己什么情绪。顾航站在不远处喊:“走了川儿,还舍不得呢。” 叶川笑笑,走过去坐进副驾驶,叶小喵便咕噜噜叫着挤进他怀里。顾航开车,金毛四趴在顾航后头伸着大舌头给他洗脖子,表情还回味无穷,把顾航给恶心的,一面开车还一面往后面扔拳头。金毛四还特享受,被顾航打到了头,舔的更黏糊了。顾航气急败坏地那它和叶川怀里的小喵比,叶川被逗乐,伸手摸摸金毛四的头,终于把破狗的热情给转移了转移。 顾航还在揪着袖子擦脖子,一面唠唠叨叨:“你怎么不舔你二爸呢?他脖子可比我的滑溜多了。靠!还有口水!!” 叶川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的直笑,从后视镜看看逐渐消失的机场建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许已经可以称得上完美,如此便也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顾航中间那一段不明不白的感情,看来争议很大啊。 其实设定柯睿应该和顾航有一段的,但是中间被我舍掉了,主要还是想忠实“宠爱一生”的噱头。其实现实中兜兜转转又走到一起的人很多,但是能洁身自好的确实做到的人很少。叶川和顾航之间的感情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顾航单方面的把他拽进了同性世界,本来就是对他的不公平,感情方面,叶川一如既往的都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这对于他还是不公平。 叶川这个人的个性决定了他在爱上一个人之后就轻易的不会再往前移步,可顾航不一样,他是浑过的人,能这么多年坚持下来很大一部分靠的是那那份执念和害怕再看到家破人亡的场景。至于他对叶川的爱单不单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走到这一步,谁都离不开谁这是事实。 顾航和柯睿的暧昧是意外也是必然(叶木四,你说这话好欠抽)但他的生活环境不像叶川那么单纯,能做到还算身心干净,已经是一种算是唯美的结果吧。 至于虐顾航的呼声,目前看来是应不了了,因为到头来你会发现,虐了他叶川的痛苦一点都不会少。叶川也不可能为了置气决定放弃这段感情。 没有顾航,就没有这样一个眼界开阔走出小城的叶川;没有叶川就没有掩去暴戾逐渐温和成熟的顾航。相辅相成啦~~——正文完—— 第109章 番外:顾航家的小屁孩儿们 叶川是五年后才知道叶耀堂去世的,彼时他已经是一对双胞胎的爹地。叶川在医院里遇见的叶帆,他陪着自己老婆过来生产。女人还是当年顾航在超市遇见的那个女人,不过脸上已经没了当年的锐利。女人妊娠高血压,这已经是第三胎了,前面的几个都是高月份流掉的,这次就直接来市里住院,彼时六个月,已经全身有些浮肿。 叶川因为家里有了孩子要分心,主动和院里协议放弃了一部分工资,有心内科大手术时才会赶到医院或值班,平时都是在家里。他这天告别文远文鑫一对儿活宝过来,就是因为有心脏搭桥手术要做前期诊断。看见叶帆是因为先看见妇产科的主治大夫,王大夫插着兜在前面走的虎虎生风,后面跟着的人一遍一遍的求,“不能大人孩子都保吗?我们这都第三个了,在这么折腾可怎么办啊?” “你们这些人都是老思想,抱养一个不照样是孩子?为了一个亲生的就把老婆往死路上逼,她这状态肯本不可能撑到临产,不愿意流掉可以转院。” “县里让我们来市里的,还说你们这边彩超做的最好我们才来这边住院。” “彩超能把你老婆血压超下去吗?你赶紧的,别影响我工作。” 医院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对话,平静地和王医生点点头交错而过,看清她身后跟着的男人就愣住了。叶帆也看见了他,却似乎还没有方才的情绪里出来,看看叶川一身白大褂和衣兜里的听诊器,下意识的就冲他说:“你和王大夫说说,这都第三胎了。” 叶川叫住要走的王大夫,细细问了,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从六个月大一直住院住到生产叶帆不同意,嫌住院费贵,王大夫才轰他走。叶帆的老婆杨洋本来就是个例外,如果不果断拿掉孩子,大人活下来就成问题,别说再住在家里两头跑了,医院负不起这责任。 叶川安排他们住院,看过躺在床上已经产生水肿的女人,领着叶帆往办公室走,进去解释了一下,即使他们保住了这个孩子,也不能保证孩子是健康的,因为重症妊娠高血压孕妇本身就极易子痫,那么孩子生出来以后患该病的几率也很高。叶帆想抽烟,手在口袋里抠了抠没敢拿出来。 叶帆半天不吭声,叶川倒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给他倒了一杯茶关上门,跟着静了一会儿才问:“家里人都怎么样了?” “咱爸……爸五年前就死了,顾航没告诉你?” 叶川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几滴热茶溅到了手上。 “怎……怎么死了?” “肝硬化腹水。呵,我还以为你要回去看看。当年住院还剩下点钱,不过你没去,我们后来又花掉了。” 叶川心里酸酸的,算不得悲伤,却并不好受。胸口总像被人捶了一把,有点闷闷的。 “你现在,还在电器厂上班?” “早不干了,练摊儿,照顾家里方便。” 叶川看看叶帆黑瘦的脸,还有夹带着些微黑泥的指甲,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叶耀堂当年的影子。操持家,在劳累中过快的把岁月的痕迹刻在了脸上。 “你还和顾航在一起?” “嗯。”叶川摆弄着手里的听诊器说:“住院这事儿,就先住着吧。她这种情况,肯定要早产,也许八个多月就……你要是……去我那里。” “不用了。”叶帆拒绝后才说:“你要是知道这附近有便宜的租房,给我说一声。她也不能俩月都住在医院吧,我们就先住这边。” 俩人没有多聊,主要是时间划下的痕迹太深,短时间怎么都越不过去。叶川下班后亲自去医院附近找了一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和医院传染科只隔了一道墙,因为市里人计较这些,刚毕业的年轻人也计较怕对身体不好,租金压的很低。叶川知道医院影响不到居民区,正好在那里选了二楼一间小房子,一切都还合适。交了三个月租金回去找叶帆,带着他去看过了说:“晚些给你送被褥过来,她要是不想呆在医院,也好来这里住。” “不用,明天我回趟家,顺便再带些衣裳回来。” 叶川看着他紧绷的那张脸,不知道为何心里就有些发酸。叶川扯扯嘴角说:“反正都是暂时用不着的东西,你只带衣服就行。” “不用!” 叶川拍拍他的肩,紧握了一下,没想到叶帆眼圈瞬间就红了。叶川看着他鼻息闪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还没想到要说什么手臂就被他打开。叶帆背过脸说:“你走吧,房钱我凑够了还你。” “不用……” 叶川话没说完,叶帆自己先出去了,叶川没听见他说什么,人已经下楼去了。 当年看见顾航时,叶帆也还算是个青涩青年,五年时间就把他打磨成了地地道道过日子的城里小民。起初他对叶川还有抱怨想念,如今却只剩下对比下的自卑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曾经的哥哥后来的陌生人相处。若站在一起不明说,肯定会有很多人以为叶帆才是那个哥哥。辛苦的生活从来都是最能在人脸上留下痕迹的,不管是他廉价的衣物,还是身体上太阳晒油烟熏出来的颜色,都告诉着他两个人的差距。 他自叶川消失之后就没来没想过再靠他得到过什么,现在也不需要。自己讨过生活,知道那份辛苦,才更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叶川回到家还没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解脱出来,顾航还没到家,小远和小鑫两个人睡饱了午觉,又开始围着奶奶疯。玩具扔的满地都是,看见叶川回来俩崽子一起扑过去要抱抱。 小远向叶川告状,撅着嘴说:“爹地,床,哥哥尿。” 小鑫拽着叶川的裤腿捣着小胖腿奶声奶气地叫:“弟弟牛(流)口水,哼。” 孩子明显的深眼窝,有点西方人的特征。当年陆远在国外找的代孕,周岁的时候顾航带着叶川过去给他过生日,回去就不知道哪儿根筋不对,每天都开始琢磨孩子的事儿。叶川其实也是喜欢的,看见陆远家那个胖孩子抱着自己的脚啃,心里就柔软成一片。可他也知道和顾航的情况,并没有太过奢望。 没过多久顾航就和他商量要孩子的事。西郊那块地皮钻出了地热,顾航直接搞成了温泉山庄,那时候项目也刚刚竣工而已,每天累得跟驴似的,又黑又瘦。叶川想着让他歇几年,顾航忽然说,“据说过了三十精子质量就不行了,你看陆远家那个,聪明是聪明,就是塌鼻子。咱们比他年轻,赶紧捣鼓个更好的出来。” 他这么一说叶川就囧了,只当他是说着玩玩。可不久他就告诉自己,找到代孕妈妈了,通过陆远那条渠道在国外找的,也要整个混血的,不但聪明还漂亮。叶川和他一起穿越大洋过去和代孕妈妈碰面的时候才知道,他不只是说着玩玩。代孕妈妈倒是很漂亮,生活不太富裕的妈妈,她的丈夫也接受这种事情,并且是个憨厚善意的人。 等到代孕妈妈完成受孕,到中间几次会面,再到一对双胞胎出生,叶川都没想过这会是自己的孩子。顾航也没说,生出来的时候就是俩猴子,刘冬梅从蓝眼睛医生手里接过来的时候还指着那丑巴巴的孩子对一旁的顾伟国说,真好,眼睛是黑的,和航多像,还是俩。谁知道出了满月那脸就奔叶川的去了,直到孩子半岁,捂住眼睛去看就活脱脱一个小叶川的时候,一家人才搞明白,这孩子不是亲孙子。可是不是亲的都稀罕的很,当祖宗一样捧着护着,刘冬梅等着顾航再给捣鼓一个亲生的,她可不嫌多,反正家里有的是能力给孩子上户口。可直到现在顾航真正开始资金回笼了,也没再动过那主意。他带孩子带出了后遗症,小时候抱着两个拖油瓶,孩子撕着他的嘴扯眼皮挖眼珠子都能困的睡着。叶川每天下班回家都能看见俩孩子爬在他身上玩儿毛绒玩具一样撕扯他的头发,然后就趴在他脸上一通啃,他照睡不误。都睡成那样了,还知道把腿架的高高的,挡着俩破孩子不让爬出床去。 也就是那之后,叶川才找院里辞了大部分工作。 后来顾航告诉他,是想拿他的精子先弄个试验试验聪明程度,结果还真不错,比陆远家的好看。生两个他也没料到,只是当初也没说非得只要一个,试管培养的过程他也不懂,后来知道是两个的时候孩子已经在人家肚子里了。他本来计划的是一人一个的,说白了,小远和小鑫有一个就是计划外的。 顾航说这话的时候还皱着眉头说失算失算,要知道先生他的孩子。叶川听了笑笑,心里却感动的很。他喜欢孩子,以为这辈子也不太可能了,竟然一来就是两个,可爱的很。 名字是孩子他爷爷取的,鑫,钱多呗。远,不仅钱多走的还远。其实顾伟国想给起名叫安和,顾安顾和,听着女气还别扭,最终一怒之下就庸俗到底,给起了顾文远,顾文鑫的名字。 叶川笑笑,收拾了一下情绪对弯腰准备收拾玩具的刘冬梅说:“妈你别忙,不是腰疼吗,他们一会儿又要玩。” 小远告状没成功,嘟着嘴抱住叶川的头对着自己,拖着长音叫:“爹地~~” 小鑫很不乐意,抱着叶川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叶川往前走一步他就动动小屁屁往前滑一步,滑不动了后面还有一个金毛四把他往前推一推。 叶川把小远放地上开始逗着他们玩投篮游戏,很简单,把地上所有的东西都捡起来扔到整理箱里,谁扔进去的多谁就赢。从俩小东西开始制造混乱开始,他们就开始玩这个游戏,规则早就清清楚楚。 小远一看叶川脱了外套坐在地板上,蹬着腿下地,光着脚就去抢玩具,捡起来放在叶川左手边,小鑫晃晃悠悠的爬出去抢,刘冬梅就站在整理箱后面等着给俩胖孙子往回扔没投进去的。金毛四向来就没有分明的立场,叼一个给老大,就会再叼一个给老二,不像小喵,就喜欢小远,只拖着毛绒往叶川左边拖。 俩小子玩起来就忘了告状的事儿,叽叽喳喳的爬来爬去抢东西。顾航回家的时候俩小子头发都湿了一圈儿,地上的玩具基本都扔进了整理箱。刘冬梅坐在沙发上揉着小鑫的脚底板念叨:“一年四季不穿鞋子,都秋天了也不知道冷。” 叶川还盘腿坐在地板上,小远坐在他怀里玩小喵的尾巴。叶川说:“小孩子火气大,冻不着。” 顾航一进门,手里新买的玩具还没放下呢,坐在叶川怀里的小远就往上窜了窜,中气十足地喊:“爸爸,哥哥尿床。” 嘚,还记着呢。 那边小鑫咬着手指头瞪着大眼睛看顾航手里的玩具,包得太严实,看不出来是啥,不抢,反正肯定是两份。 顾航比搞温泉山庄那几年稍微胖了点,站直了放松时,稍微可以看见一点点小肚腩。过三十的人了,更多了几分成功人士的韵味。一面换拖鞋一面用哄孩子的声音说:“哥哥尿床啦?你尿了吗?” “小远,马桶。” “小远真厉害。”说罢弯腰亲了亲孩儿他二爸,摸摸小远的头走到刘冬梅身边儿抱起闷闷不乐的老大,特有父亲范儿地说:“小孩子都尿床,老大明天就不尿了对不对。” 小鑫圈住顾航的脖子趴在他肩窝里闷闷地说:“坏弟弟。” “我爸呢?” “先回家了,好像有什么朋友约。都那么大岁数了,事多的很。” “给雷雷说了吗?要是太晚让他去接。” “他知道什么时候回,放心吧。” 刘冬梅去里面看炖着的粥,顾航看看有些发愣的叶川,把小鑫放地上,拍了下他的屁股让他随便爬。到底是未知世界诱惑有点大,小鑫站起来跑了一圈儿就开始撕顾航带回来的玩具,老二看见了也赶紧爬起来去抢。 顾航坐到叶川对面,顺手将屁股旁边的火车轨道扔到身后的箱子里,摸摸他的手问:“琢磨什么呢?不高兴了?” 叶川笑笑,陪孩子玩闹过,心里还是闷的很。顾航没多问,手摸索着他的知道手腕,在刘冬梅差不多该出来的时候拉他起来,靠过去低声说:“一会儿说。” 靠的近了叶川才闻出顾航是喝了酒的,嘴里喷出来的酒气不浓,看来是漱过口才回家来。 晚饭后刘冬梅想抱着孩子睡,叶川没同意。俩崽子睡前都要喝奶,一人一瓶还要讲故事,最主要是半夜肯定会起夜撒尿。小孩子还有个毛病,半夜想尿尿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就知道闭着眼睛哭。叶川怕扰到刘冬梅睡觉,她最近腰不好,能好睡本来就不容易。本来想有请保姆照顾孩子的,顾伟国和刘冬梅都是自己带孩子走过来的,及不待见请什么保姆。况且虽然是一样的东西,经由保姆的手做出来的就怎么吃怎么不对味儿,后来干脆就自己给辞了。 讲故事是顾航的职责,叶川也不知道怎样养成这个习惯的,反正白日里挺黏他的俩孩子,一到睡觉就自动爬到顾航身边,歪七八扭的躺着等他讲故事。顾航讲故事从来都是胡诌,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还会照着本子念,更多的时候就颠三倒四的自己编此时顾航肚皮上就趴着小鑫,小远和他相反方向躺着玩他的耳朵,扒着看一会儿就伸手指头捅捅,捅完了还知道对比一下顾航的鼻孔。不过他因为抠爸爸鼻孔屁屁被打过,也就看了看,便专心的研究耳洞。 顾航举着故事书看也不看的讲,“小马长大了,老马让它自己过河。小马跑到河边……” 小远一面伸着手指头往里捅一面皱着眉头翻身趴着,仰着脑袋打断他说:“驮……嗯,口袋。” 小鑫趴在顾航肚皮上打哈欠,两条腿蜷在顾航竖起来的大腿间,稳稳当当的,对故事内容毫不在意。 顾航看一眼故事书,发现这一页是小熊种苹果,翻到小马过河那页看了眼开始念:“小马驮起口袋,飞快地往磨坊跑去,跑着跑着,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 小远总算满意了,又翻回去有一下每一下的挖爸爸的耳朵窟窿,白天闹的厉害,等叶川冲好奶粉进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迷糊了。小远可讲究了,自己研发了喝奶一定要把自己的小枕头竖在床头,然后靠上去的步骤。见叶川端着两瓶奶就赶紧爬起来把小枕头竖好,端端正正的坐着吧咂了一下嘴,扭头看看哥哥,很好心的把小鑫的枕头并排放在旁边,还拍了拍。 俩一模一样的孩子靠着枕头喝奶,有点困,不是很精神的模样,都没有再闹。小孩子瞌睡多,奶没喝完刚才第一个爬起来的小远已经把奶瓶扔在了床上,小身子一歪微张着小嘴睡着了。小鑫一口气喝完了把奶瓶递给叶川才打了个哈欠躺回去,伸手要叶川抱。 有了宝宝以后叶川已经养成回家玩过就洗澡的习惯,省的睡觉的时候孩子闹,来不及就躺下去,把医院不好的气味和东西带到床上。小鑫一伸手他就放好奶瓶躺下,把小东西搂紧怀里,一分钟不到,小家伙便也睡了。 顾航收了童话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低声和叶川说话。 “白天不开心。”是肯定句。 两个人都孰知彼此一句话后下一句是什么,叶川知道他想让自己说一下,最起码要自己释放一下郁闷。 叶川没开口,顾航起身把小远抱到屋子内侧似 乎凹在墙里的那处床上。那地方是添了一道墙围出来的,正好可以放下一张一米五的短床,上面穹顶设计成了天空的颜色,夜里开着灯就像是个童话世界。好处是俩孩子怎么爬都掉不下来,并且顾航夜里想做点什么,头朝里睡的俩孩子也看不见,他们一探头却能看见俩孩子的情况。 把俩崽子安顿好,顾航趿拉着鞋返回床上,舒了口气抱住叶川说:“说吧,憋肚子里又不能生钱。” “我给你拉一堆元宝,你要不要?” 顾航皱眉摸叶川的肚子,在他依旧紧致细腻的小腹上捏了一把琢磨着说:“你真能拉?要知道这样早点让你拉呀,拿出去卖钱多好。” 叶川撇撇嘴,被顾航腆着脸揉进怀里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顾航用下巴蹭着他的额头问:“怎么了?不说我憋得难受。” “你当年,知道,我后爸的事?” 顾航愣了一下,在记忆里找了一下,似乎给叶川提过一次,最后至于为什么两个人没去看他,倒是不记得了。 “我知道,后来还去了趟医院。”顾航略掉叶耀堂吐血到瘦骨嶙峋的惨状,挑拣着说:“他那时候就不大行了,好像在医院就是拖时间。我安排了他们住院就走了。” 顾航撤开一点看叶川的脸,想了下说:“心里难受了?” “白天遇见叶帆了,过的并不好。”叶川叹口气闭上眼,脊背被顾航揉的很舒服,放松身体枕在他胳膊上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可我希望身边的人都活的好好的,过的也好。叶帆看着很老,都不像二十五六岁的人。” “他说什么了?” “没说,我想帮,他不让,心里忽然就,觉得自己也并不好。那个后爸,能把我养大……还有叶帆,其实他也有对我好的时候。那时候吧,唉。” 叶川叹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叶耀堂对他也好不到哪里,但总算养过他心疼过他。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帮着修自行车,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手指头绞在了车链里。叶耀堂一边骂一边麻利地找到钳子,直接把链子铰断了。齿轮把手指头穿了两个血窟窿,他疼得都叫叉音了,叶耀堂给了他屁股一下,还是背着他跑去了医院。那些好的太少,但毕竟是有的。如今经历过那么多,叶川回头去看当年的叶耀堂,似乎有些能理解他的偏心和固执。那些他做过的事,便都是讲的通的。 叶帆是他唯一的儿子,他需要爱他。妈妈去世太多年,他也需要另一个女人去操持家里。他甚至是需要叶川早早的立业不再拖累家里,需要他攒下的那笔钱还给叶帆盖一座可以让他娶到媳妇的房子。农村不是有个说话,想娶媳妇一定要先盖房吗? 懂得站到他的角度,似乎一切就通了。叶川并不会圣母到还要大肆感谢他的地步,只是心里实在是闷的很。看见叶帆那样,他难受。 叶川想起什么就说两句,说叶帆爱人的病,保住孩子的可能性,孩子早产活下来放育婴箱里养着需要的高额费用;说叶帆身上找不到当年一点骄傲乖戾的神情了,很不幸,也被时光打磨得没了棱角;说他其实不恨家里了,如果当年去看叶耀堂一面,也许现在不会觉得这么……愧疚。 叶川在顾航怀里睡着的时候眼皮还红红的,顾航摸摸他有些潮湿的眼角,嘟囔一声:“傻子,过去的又回不去了,想帮以后多帮点就是了。咱谁的都不欠他们。” 那边小床上不知哪个在吭吭,顾航轻手轻脚地下床,将灯光调至最小,看看挥舞着手臂仿佛做了噩梦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大手摁在他肚子上揉了揉,小东西扁扁嘴抱住他的胳膊又睡了。顾航等他安稳了收回手,将跑上去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走回床边才开始享受真正的睡眠。入眠前顾航想,也许今夜俩小东西都不起夜呢。祖宗,可别半夜闹腾了。 第110章 番外:顾航家的小屁孩儿们2 即使叶川想,他也不知道怎么走进叶帆的生活,更何况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能做的,叶川都帮着做了,医院的钱替着付了,还付的小心翼翼。他不想给叶帆如今富起来用银子砸人的错觉,每到一处花钱的环节,都委婉的商议一下。 叶帆已经没有什么存款可以负担这些,也便随了他。叶川有心让他们找时间去家里坐坐,不过看叶帆不直没有亲起来的态度,最终还是放弃了。有时候贫富有差距,心理上就会有差距。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踏进顾航的卧室,第一次爬有楼梯的房子。 好在叶川还是忙,小鑫小远分了他不少心,倒也没有再为难自己。果然如叶川所料,叶帆家的并没有足月,八个月多一点点就早产了。那天顾航也在,孩子生出来直接放进了育婴箱,太小,勉强够三斤,还没有小鑫小远这种双胞胎生出来的时候一半重。顾航觉得孩子哪儿都太小,连小鸡鸡都小的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是见叶川眉头皱得都鼓起来了,捏捏他的手也没敢说估计不好活下来的话。叶帆是折腾坏了,对这个孩子的爱倒不是说多大,只是第三胎了,只想保住。 孩子也不会喝母乳,每天只推三分之一针管医院配好的营养液,看着怪可怜人的。杨阳生完孩子情况稳定后就出院了,就留着一个小孩子放在医院。叶帆准备在新林先找一份工干着,最起码读过技校。市里XX厂招工,叶川想让顾航找找关系把他安排到办公室做质检,不至于太累。给叶帆说了这意思,叶帆跟着顾航去了一趟厂里,最后还是决定下车间。很简单,办公室舒坦是舒坦,工资不高,只一千出头,平时再歇歇,基本就一千块钱。车间拉车皮模子喷漆什么的,不但热而且脏,但是工资拿的高。叶帆私下里偷偷问了,里面的头头能拿到三千多近四千。 他这个决定倒是挺让顾航刮目相看的,那之后对医院里那只小老鼠似的孩子的关心才真正的真心起来。 叶川和叶帆之间并不像兄弟之间亲密,甚至比之耿若龙都要差上很多,但毕竟过了这个坎儿,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了。杨阳过了月子自己去厂里招工处报了名,两口子一起挣钱,不管多少总算有个帮手。 那个至今都没有起名字的小娃娃还在育婴箱里放着,一个月学会了睁眼,偶尔也会啃啃手指头,就是吃东西还是老鼠似的。顾航观摩过他吃奶,护士用比刚开始大一点的针管往嘴里推,推一点他就咽一点,也不哭不笑的。据护士说这么小的孩子在医院也不多见,如今大家聚在一起都习惯性问一句,几几号怎么样了?顾航知道潜台词,肯定是问,几几号那孩子还活着吗。他也想问来着,不过每次都怕叶川和他计较。 顾航想着自己家那俩满月的时候就会自己抱着奶瓶灌了,吃的胳膊腿儿都是藕段,天热的时候还必须撒爽身粉,不然小胖肉太结实,藕段儿中间就容易烂。那时候叶川每天晚上就忙着给孩子洗澡擦爽身粉,然后就是扒着小肥肉晾着里面捂红的胳膊肉。这么一比,就觉得自己家那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回到家的时候俩儿子盘腿坐在地上正吃水果呢,刘冬梅去雷雷家伺候乔乔,她也是大肚子的人了,只叶川在家。叶川切好的苹果块和蜜桃块,一牙一牙的放在盘子里。小家伙们一人一个围嘴儿戴着,肥嘟嘟的腮帮子都是蜜桃汁,那手就别提了,抓得黏糊糊的。看见顾航进来小远就率先挥挥小胖手,咧嘴笑了笑,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小白牙。顾航等着他们扑过来抱腿呢,结果小远手一滑苹果掉到地上,低头专心捡苹果去了,捡起来可能发现错捡了桃子,因为这个肉比较软,手指头又开始往里捅。 顾航看他埋头捅的那么起劲儿,耳朵窟窿就开始痒痒。叶川从厨房探出头说了声:“回来啦。” “嗯。” 看到一家人这么平淡的反应,顾航忽然间就有些不满。还好金毛四有良心,虽然有点老,也懒得很,但还是吃过小远塞进嘴里的苹果爬起来冲顾航摇了摇尾巴,从五体投地变成了蹲坐着。 顾航很不要脸的抓过小远的手,就着人家的手把那块他准备吃掉的桃子给吞了。小远扁扁嘴“呜”了一声,顾航也是真有点渴,外面又干又冷,汽车里暖气又燥,一路上都渴的很。想着回到家叶川该给个热吻然后送上一杯茶水,好吧,似乎他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自从有了孩子刘冬梅搬过来住,俩人就没有当初那么黏糊了,再后来……顾航皱眉想想,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光是这样,性福也没少受影响。 顾航心里琢磨着这种状况,想着之前叶川多黏着他有多好,每天夜里搂着黏黏糊黏黏糊有多幸福,顺便伸手抢孩子的水果吃。等摸了两下没摸到,低头一看,盘子里的水果都被自己摸光了,老大老二扁着嘴看他,大眼睛湿漉漉的,就跟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顾航摸摸嘴角想骗孩子说是变魔术,老二小远已经撅着屁股爬起来,摇摇晃晃边哭边往厨房跑了,嘴里还呜呜啦啦嚷着:“呜呜,臭爸爸,臭爸爸。” 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做伴,小远一哭,这边扁着嘴的老大“哇”的一声也跟着哭了。顾航冲着老大做鬼脸,压低声音恐吓说:“不准哭!你老爸我快渴死了,吃你两块苹果咋了?” 小鑫愣了一下,看看顾航耷拉着眼皮装囧字,哭得更厉害了。 叶 川抱着小远关了煤气出来问:“你又打他们了?” “他们不打我就够意思了。”顾航砸吧砸吧嘴从下往上看叶川,穿着居家休闲裤,拉的那双腿更长了。 小远弯着腰打他,一边还骂:“小远果果,臭爸爸。” 一个孩子哭起来就够折磨耳朵了,何况是两个。顾航脑袋嗡嗡地响,躺在地板上说:“我吃一块苹果怎么了我?我就吃了!”说着忽然想起刚才小远还拿着苹果喂金毛四的,心里就更不平衡了,气道:“两个小王八蛋,让狗吃都不让老爸吃!” 小远厉害的很,本来就比老大出手快。叶川哄着他还吊着腿要踢顾航,被顾航一把抓住腿,小远就一边皱着鼻子假哭一边叫。叶川把小远放顾航肚皮上,两小家伙正尖叫呢,什么也说不通,小远还伸着手往顾航嘴里够,恨不得把爸爸的食道当火车一样从洞里拉出来。叶川干脆进去切了半个火龙果把果肉挖出来,装了切好的苹果桃子和剥过皮的葡萄进去,端出来的时候也就大声吸引了一下俩孩子的注意力,放到一旁的盘子里。 俩小家伙也不是真的想吃,看了看就专心对付臭爸爸,小远还借机捅了爸爸的禁地——两个鼻孔。老大则站到顾航脚的地方,坐下来抱着他的脚开始脱袜子,脱不下来还上嘴咬了一口。叶川撇撇嘴冲老大说:“臭不臭,嗷,臭死了,让他自己吃。” 老大终于把棉袜脱下来,咧着嘴冲叶川做了个臭臭的表情,捏着就跑到顾航边往他脸上送。顾航大手一抓就把他的小手包住了,手指头一勾团起来主动填进自己嘴里,拿开时手偷偷塞到裤兜里的时候闭着嘴大口咀嚼,然后张开给老大看,说:“真香,没啦!” 刚才还哭的俩小家伙激动的开始尖叫,小远还骑在他肚皮上晃了好几下,顾航觉得自己五脏都移了位置。好在被骑了两年多,早练出来了。俩孩子四只手一起去扒他的嘴,抵着头往里看,见真的被吃掉,小鑫爬起来又去伺候顾航的另一只脚。顾航把腿翘得高高的,扯着嗓子喊,“怎么不让你爹地吃!!!没良心的小王八蛋!喂你们爸爸吃臭袜子!” 叶川坐在他脑袋旁捧着他的脸让孩子欺负,还笑着说:“谁让你和小孩儿抢东西吃?你的在厨房呢,偏拿他们的。” 第二只袜子成功被小鑫脱下来,还乖乖的把它交给叶川。叶川团在手里夸张地叫着让两个人摁住爸爸,袜子快速地塞到腿下然后手摁到顾航嘴上。顾航翻了个白眼腿一蹬装死,小东西尖叫着回卧室,顾航冲叶川挑了下眉手伸进他T恤里准备少儿不宜呢,里面小东西已经齐刷刷地拖着薄羽绒被出来了,从里面拐出来的时候被子被门框挡了下,可能地上方才溅了桃汁,木地板就格外滑,小远哧溜一声就趴下了。 这也没影响两个人的兴奋,一面爬起来继续拽一面冲叶川喊:“包,包宝宝。” 顾航继续躺在地上装死,伸在顾航腰上的手慢悠悠的滑着细腻的皮肤。叶川知道俩小东西要把爸爸抱起来扔掉呢。他们一岁多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就酷爱被包着,晚上睡觉从客厅到卧室,必须先回卧室拿毯子出来,把小宝贝包在里面亲一口,才能再回卧室。 叶川接过去被子一抖把顾航盖在下面,笑着摊手,“没啦,爸爸没啦。” 俩小东西也不怕摔疼了,扑过去就爬到被子上还是拍打凸起的地方。顾航学着老虎吼了一声,很逼真,小家伙一激灵齐刷刷的看叶川,就连摇着尾巴跟在孩子屁股后面兜兜转的金毛四都竖起尾巴进入警戒状态,叶川手在被子下拧了顾航一下,笑声从被子下面传出来,小家伙才从新兴奋起来,继续往人山上爬。 顾航忽然坐起来,逗得两个小东西又是一阵尖叫,金毛四低低吠了一声转身就跑,跑到阳台的地方见俩小东西还趴在被子上就又奔了回去,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游戏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小喵就聪明多了,趁着四个男人闹,一会儿拍拍这个的屁股,一会儿挠挠那个的腰,沾了不少便宜。 叶川笑得眉眼弯弯的,拦住尖叫着又往外冲的小远把他放到被子上。顾航身子一缩拉着被子把叶川罩进去,嘴就跟着到了,一边啃一边哼了一声说:“你多久没给我进门礼了?” 叶川笑着没搞明白,“什么进门礼?” 顾航手不老实地滑进衣服里,和自己渐发胖的身体比了一下,摸着他依旧线条很好的背腰酸溜溜地哼了一声。叶川注意听着外面俩孩子的笑声,亲了他一下说:“那不是妈在吗?我晚上都补给你了。” “那是一回事儿吗?晚上的是晚安吻!操,气死我了!” 叶川拧他,低声说:“小远都会骂‘他妈’了,你还骂人。都是你和爸,说话也不知道注意。” 顾航“哼”了一声开始唇舌深入,叶川躲了躲,被顾航叼住舌头咬了一下。顾航正准备大手往下滑呢,缩回来的时候就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是带开关的。他一碰到,那小玩意就嘎嘎嘎大笑起来,另一边也钻进来一个,两边小东西往顾航和叶川中间挤,被子挺大,虽然不厚,因为还没来得及开灯,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顾航长臂一伸把俩小东西圈中间,手拉着叶川的腰继续吻。叶川挣扎又不敢太用力,只能低声说:“你教坏……唔……” 顾航松开叶川一些,贴着两个小家伙把手指头压在他们嘴上“嘘”了一声,刚才还在笑的小东西以为是做游戏赶紧捂住嘴,可手是大开着的,照旧有笑声跑出来。顾航继续亲吻,有点那么个惩罚今天进门没有吻也没有水,渴着他这个才应该是家庭重心的大boss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家伙忽然掀开了被子一角,亮光透进去,爸爸和爹地干的坏事儿瞬间就暴露出来。叶川脸上一热,推开顾航还没想好借口,被子里就又暗了。俩孩子一面挤一面叫:“要亲亲,要亲亲!” 顾航一条胳膊搂一个,左右开弓冲着胖嘟嘟的小脸和香香软软的脖子送了好一通吻,直把两个小家伙笑的脸都憋红了,还趁机探身啄一下对面的叶川。 俩孩子依旧睡的早,吃过晚饭堆了一会儿积木就嚷着要听故事。顾航一边搂一个把孩子哄睡一切收拾好的时候也才九点不到。 叶川正在拆被俩孩子拖过木地板染上果汁的羽绒被被罩,动作间知道顾航在看他,可就是不抬头回应。他知道顾航有想法了,陪着孩子闹的时候好机会都偷偷往他身上凑,裤子处还有那么点不雅。 不抬头不代表顾航找不到机会发情,叶川卷好被罩刚把羽绒被放下就被顾航从一旁抱住了。叶川装傻,张嘴问:“干嘛?” “干!” 叶川脸一红,下一瞬就被顾航推着压墙上了。两个人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过了,温泉山庄那边要扩建一处游泳池和儿童水上乐园,这一段顾航忙,更何况有刘冬梅在,身边两个孩子脑子,氛围总是不够。时隔这么久,连绵的吻砸下来的时候叶川不免也跟着情热。 叶川睡裤被扒下一半,一条腿被顾航搬着绕到他腰上,承受他大力的亲吻和摩擦时还要注意着对角的俩孩子。虽然知道睡的很好,叶川还是有一种随时都会被发现的紧张感。顾航色色的表情伸着舌头舔他的胸口,喘着粗气玩笑道:“心跳的真快,是不是喜欢的不得了?” 叶川面红耳赤,身体又紧迫的很,抱紧他的头不想让他说笑。顾航干燥温暖的手照顾到翘起来的那一处时叶川哼了一声,没敢像之前那样呻吟出声。 “去……去洗手间。” “不去。”顾航扭头看看那边小床,笑了笑说:“去也成,反正是毛玻璃,一会儿咱妈回来,哎哟喂……” 叶川身体有些发颤,咬着嘴唇仰着脖颈喘气。好在顾航也没有坏到底,叶川忍不住咬着他的肩低声呻吟时,还是用脚把刚拆了被罩的羽绒被够到地上,抱着叶川躺了下去。有大床挡着,心理上安全了许多,叶川气喘吁吁地略微放开一些,配合着顾航抬腰放松。被进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皱眉长长地哼了一声。 加上心理恋爱时间,恋爱十三年,结婚五年多,好处是彼此身上的敏感点摸得一清二楚,坏处是……对顾航来说没有坏处,他现在的乐趣就是做爱的时候顺便开发叶川身上没有被发现的敏感点,很奇妙,第一次他发现舔了一下叶川的手臂内侧软肉就让他濒临高潮瞬间释放的时候,惊讶得嘴巴都张开了。那之后,寻找敏感点便成了他的一项乐趣。 此时顾航就一边动作一边往他敏感的地方吻,每一次舌头扫过耳廓,叶川就一个激灵抖一抖,下身便跟着硬两分。顾航舌头往里钻钻,叶川勾着他腰的腿就痉挛般夹紧。顾航身体控制着力度给自己保留足够长的时间,手和舌头就专门逗着叶川。顾航那处还没拿出真本事进入正题,叶川便在他巧妙的手指和舌头下释放了。顾航等他喘了口气,这才开始真正对叶川进行“体罚”。 叶川不敢叫不敢求,咬着被子一角隐忍的表情对顾航来说就是最好的调情手段。叶川的呻吟闷在喉咙间断断续续的,觉得自己要撑不住张口方便呼吸时,顾航终于最后冲刺了一下,呻吟一声趴回他身上。叶川身体各部分都在余韵中打颤,环住顾航脖子的时候终于解放了被子角咬上他的肩。也并不是真的要咬,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极力隐忍后的安慰。 顾航闭着眼贴着他的耳朵闷声笑:“川儿你越来越厉害了,那里越来越会动。” 叶川在心底瞬间炸毛,肌肉想什么收缩他也控制不了,要不是他故意折磨,他能……他他…… 叶川咬着牙拧他的腰,可是最近吃瓷实了,肉还不容易撮起来。两个人腻腻歪歪你吻我我咬你翻腾了半天,叶川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挪开身体看被两个人糟蹋的不成样子的羽绒被芯,皱巴着脸嘟囔:“我刚把被罩去了。” “既然脏了,不如再脏点。”顾航痞嘻嘻的往上凑,叶川转眼间就越过大床看见了扶着小床栏杆站着的小远,一激灵推开顾航掐了他一把让他看那边。 对于袒露身体顾航从来都大方的很,何况是对孩子。跪坐起来冲穿着黄色小老虎睡衣的小远说:“醒了呀?” 小远很淡定地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挪了个位置露出小鸡鸡站在床边开始撒尿。顾航赶紧爬起来抓了件衣服挡住下身往那边跑,等跑到地方人家已经舒服地尿完,吧咂吧咂嘴又趴回去睡觉了,仿佛刚才那泡尿就撒在马桶里而不是地板上。 顾航看着地板上一潭童子尿抓了下头,心里挺懊恼,叶川裹着被子看着顾航光着屁股在那里懊恼,心里挺好笑。 第111章 番外:我们的妈妈 2012年过了元月,便迈进了龙年。两个小顽皮在家里过的三岁生日,拖到龙年,终于要告别幸福的家庭生活,被顾航爸爸一狠心即将扔到幼儿园去。 送他们进园的那天顾航故意找借口一吃过早饭就去了公司,丢叶川一个人去的。早在俩宝贝两岁半的时候顾航就开始打听幼儿园,还亲自在开学日去观摩了一下开学,结果孩子们哭天喊地的声音叫的他肝儿都跟着颤,所以才一直忍到过了年,又让俩孩子放纵了半年。但雷雷那边又一个小和尚出生,刘冬梅的时间就少了。请保姆顾航还真不放心,他听公司里部门经理说,他朋友的孩子被保姆偷偷抱走了,好在发现的早,警察及时在车站把保姆堵住了。后来保姆说家里没人,她急着去车站接人,放孩子在家不放心就把孩子也带去了,可谁知道真的假的呢?反正顾航自此也就打消了请保姆的念头了,宁愿自己每天早早的赶回家,能在家的办的公务都搬回了家。更何况关心什么往往就会看到更多的反面消息。比如谁家保姆虐待孩子啦,给孩子灌迷药啦,掐的孩子一身青紫啦……总之,自己的孩子自己带,真带不了就送幼儿园呗。不过,他没有把两个哭成泪人的孩子扔学校的狠劲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和孩子亲心就越软。现在他在家里强硬的地方也许只有在床上了,最起码叶川在孩子面前比他威力还要大。 叶川起先还有意见,孩子第一天入学,怎么着也得两个人一起送。后来一想,别人都是一男一女一孩子,自己家好家伙,清一色四个和尚,确实有点太扎眼了。只是叶川开着车把整整齐齐背着小书包的两个娃娃送过去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 幼儿园自然是市里最好的,可是叶川左一个右一个牵着孩子刚迈进大门,门口接待的老师就嘱咐说:“第一天孩子肯定会闹,把孩子放下就赶紧走,不要多留。” 叶川再扭头看那道铁门,就觉得有点像监狱。小鑫小远得了新书包,里面像模像样的装着一本童话书,还处在飘忽阶段呢。小远看见校园里巨大的滑梯和跳床,还有不断进去的小朋友们激动地仰头对叶川说:“爹地,玩滑梯。” “下课才能玩。”叶川皱眉看着一位匆匆离开的年轻母亲,脚步就有点不想往前挪了。 孩子向来对危险的或者会给自己带来束缚的东西有着超越自然的洞察力,走到尽头小班教室外面的时候小远小鑫齐刷刷的定住脚,不愿意往里走了。里面已经隐约能听见孩子们的哭声,因为半溜入学的孩子不多,再加上已经读了半年小班的学生淡定了许多,情况并不算太严重,可足够让小鑫小远紧张了。 小鑫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叶川,带着西方特征的眼窝和长睫毛下那双眼睛,看得叶川心都揉碎了似的。小鑫懵懵懂懂地问叶川:“爹地,小鑫不打针。” 宝贝以为又去了医院了呢,还是被一向宝贝他们的爹地用这种方式骗进来的。虽然这个医院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大大的滑梯跳床和旋转木马,可是他还是不喜欢。 叶川弯腰把小鑫抱起来,一手牵着小远继续往里走,心里开始气顾航把这种事交给自己。小远被叶川拖着进了教室的时候才真正开始恐慌,扭头就往外跑,被门口的女老师一把拦住了。里面有两个插班的孩子站在教室中间看着门口哭,小远看看被放下来的小鑫往叶川身边跑,女老师快一步把叶川拽了出去,一面挡着孩子一面说:“第一天总是这样,下午就好了。家长先回去吧。” 小远小鑫鼻翼快速的扇动着,眼看就要哭出来。叶川咽了口唾沫说:“能陪读吗?一上午也行?” “每次开学都是这样,家长留下来反而会让他们以为哭一哭就会有人陪。”女老师不愿意多说,皱眉让叶川先离开。 每次开学总是这样,第二学期还好一些,第一学期那才叫热闹呢。不像现在新生哭老生看着,而是一群孩子一起哭,可孩子的适应能力总是强的,家长狠狠心离开,他们哭上半个小时累了,慢慢老师说什么也就听得进去了。经验告诉老师,留下人陪着,反而会情况越来越糟,孩子可聪明着呢。 叶川咬咬牙转身准备走,小远一看不对,嘴巴一咧开始哭,小鑫牵着弟弟的手哭着喊:“爹地,呜呜,要爸爸,呜呜……” 叶川眼睛酸,没回头,硬着心肠往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还能听见俩孩子的哭声。叶川没忍住,走回去扒着窗户往里看,里面小鑫还牵着小远的手无助地站在教室中间,两个孩子盯着教室门口哭得一抽一抽的,还在仰着头喊爹地。一个小朋友估计也是新插班的,一直哭着往门口挤,几次都被老师堵回去了。小鑫小远磨蹭着也想往外跑,看看门口两个年轻老师又不敢。小鑫扭头看窗户,看见叶川半颗脑袋哭声瞬间就更大了,往前追了两步哭着喊:“爹地,呜呜,回家……” 叶川缩回头眼睛更湿了,藏在窗户下面听着两个儿子你一声我一声的哭,最后是学校要锁门,被人赶出去的。叶川走出来的时候眼泪还偷偷的往下掉,忍不住。他也知道孩子哭一哭等会儿熟悉起来就过去了,可总觉得把两个从没有离开过家人的孩子这么推出去,有点太狠了些。叶川后悔之前没有带两个孩子先过来熟悉环境,后悔没有提前打听第一天是不是可以陪读,也后悔自己没有预料到孩子会哭的这么伤心。 叶川一边自责一边顺着学校围墙往后面走,想再在外面找个窗户看看。和他一样站在学校附近不愿意离开的家长还不少,其中一个年轻的妈妈可能也是小班的,站在学校门口看着里面抹眼泪。叶川心情不佳,总觉得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俩宝贝的哭声,等绕到学校后面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顾航挂在墙上,两脚蹬着砖头缝极力往上够窗户呢。 叶川扁扁嘴,心酸的不行。走过去也没说话,贴着墙壁听了听,里面哭声好像弱了一点。 顾航倒是真不想来,他怕心一软一手一个再把孩子拉回家去。可是在公司屁股上就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也坐不住。王文钊闲闲的看着他屁股挪来挪去,随口问:“今儿个俩小子入学吗不是?你让叶川一个人去?” “送孩子可不是个容易活儿,当初送皓子的时候青虫哭了一上午,守在学校门口不走,中午求爷爷告奶奶想进入看一眼,人看大门的愣是不让进。第一天孩子哭的可凶了,下午去接的时候嗓子都哑了。第二天青虫愣是没舍得让去,后来可好了,那家伙知道怎么逃避了,没来屁大点儿事都往死里哭,愣是到四岁都没送进去。”王文钊说闲话似的回忆自家儿子的光荣史,愣是一点也不在意顾航的抓心挠肺。最后王文钊说:“叶川儿会不会也舍不得,守学校门口给人当免费保安呢?” 于是顾航彻底坐不住了,又开着车颠颠的跑回来。没敢去正门,直接去学校后面找到了俩宝贝应该在的教室的位置,贴着先听了听,没能辨出那一声哭声是自家宝贝的,见四周没人,这不,正使劲儿往上爬呢。 顾航憋了半天劲儿终于爬上去,隔着许久没擦的窗户往里看,里面小鑫小远正背对着自己手牵手的站着,一边哭一边看女老师给老学生分配任务呢。有个头儿稍矮的女娃娃过来牵他们的手,小远很酷的甩开了,那个扎着朝天辫的女娃娃就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哭。后来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的,俩兄弟就开始哭一声停一会儿,想起来了就再哭一声。 顾航看着挺好玩的,没想到在家能打翻天的俩宝贝出了门这么团结。可能是父子天生有感应,也可能是顾航动作太大,给本来就到处找爹地的俩孩子听见了,反正俩宝贝齐刷刷的扭头看高高的后窗,看见顾航的眼睛嘴巴一咧又开始嚎,嘴里还叫着“爸爸”。 顾航手一软摔了下去,看见叶川的时候吓了一跳。叶川心里酸的不行,听见孩子哭声更响了,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发现要是开口眼泪肯定得跟着下来,最后还是闭了嘴。 俩爹也挺不容易的,在学校后面傻站了半天,等里面彻底没哭声了,才互相看了一眼,挺不是滋味的回家了。下午四点半就可以来接,顾航叶川是第一个冲进去的,早早的俩人就在大门口等着了。说来也奇了怪了,进去的时候小鑫小远还一人手里一块花卷儿正啃着呢,一群孩子都好好的,看见他们进来俩孩子就又开始哭。其他少有的几个新家长也陆续进来,于是一场接孩子的场面又变成了泪挥现场。 好在气氛够乱,新生老生一窝的乱,也没人注意到顾航这一家俩男人过来接孩子。回去的时候俩孩子手里还攥着一条花卷呢,小鑫一面哭一面掏衣服前那个小小的口袋。抠了半天抠出来一片五花肉,肥瘦均匀,肥一层瘦一层的,就是沾了不少口袋里的棉絮和浮尘。小家伙一面哭一面往叶川嘴里送,还嘟囔着说:“爹地,想回家。” 第一天和孩子分开,叶川心里本来就酸,大儿子这么可怜兮兮的讨好,心里就更酸了。也不嫌那片肉脏,心想着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偷偷装口袋的呢,就为了这时候讨好他这个狠心的爹地。低头吃了那片品不出味道的肉,重重的亲了老大一口,又抬手擦擦小远的眼泪,贴着俩儿子的脸瞪一旁开车的顾航。 也不管第一天多辛苦,以后还是要咬咬牙坚持送,不过那以后所有接送孩子的活儿全部给了顾航。两兄弟对幼儿园抗拒了足足半个月,最后终于明白,怎么不愿意都无法改变每天早上臭爸爸开车把他们送进去的现状。不能改变,那就试着享受吧,其实每天抢小朋友们的玩具也不是那么无聊。 小班老师冲顾航告状,说两兄弟玩蹦蹦床的时候总是手牵手专门去压不小心摔倒的孩子,踩到人家还会捂着嘴偷笑的时候已经六月份了。因为营养好什么都不缺,基因又好,孩子的妈妈本身就是高个子,俩孩子自小就比别家的看着要大,更何况别人家两岁半就入学了,他们三岁半才读小班,年纪本来就是大的,个头又高,欺负起人来得心应手。 顾航等叶川下班商量着怎么教育教育孩子让他们学会爱护小弟弟小妹妹呢,孩子们却先给他们扔了一个难题。 把孩子接回家的时候顾航就看出来了,俩孩子闷闷不乐的样子。路上问了,俩孩子扁着嘴看路两旁的小摊小贩,一路上能要的吃的喝的玩的都买了,愣是没给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顾航搂着小远讲故事,叶川搂着小鑫躺在一旁听,小鑫冷不丁的抬头对叶川说:“爹地,要妈妈。” 他们这年纪倒不至于思考从哪里生出来的哲学问题,主要是看见同班里的小朋友总是有长头发的女人去接,别人还都能喊妈妈,只有他们只能喊爸爸和爹地才会觉得嫉妒。小孩子好胜心也是不容小觑的。 叶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还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潜意识里就觉得他和顾航照料孩子就是天经地义的。小鑫大眼睛看着他,他那双依旧带着少有单纯的大眼睛便看着顾航,顾航放下手里的童话书,抱着小远坐起来靠在床头,搂着跟着坐起来的叶川和小鑫,想了想问:“想要妈妈了?” 俩儿子撅嘴不说话,其实就是羡慕人家都有长辫子女人去抱,自己没有。有时候还能看见一家两口一起去接孩子的,小娃娃站在中间,左边一个穿裙子的,右边一个穿裤子的,可好看了。可他们不管左边还是右边,都是穿裤子的爸爸。 顾航挨个儿亲了亲,孩子爹自然也没放过,不过前两个是亲脸颊,后一个是亲嘴唇而已。 “给你们派个任务,明天问问小朋友妈妈能干什么,回来和爸爸比一比好不好?” 俩孩子也听不大明白什么意思,大抵知道是让问问妈妈能干什么。迷迷糊糊睡了,也没给俩孩子换床,事实上入了学叶川觉得白天亏欠,夜里多半都是陪着孩子睡的。夜里孩子要醒了,一睁眼就能看见爹地和爸爸。 本来顾航觉得这也就是俩孩子心血来潮,这次糊弄过去,以后渐渐大了,即使不解释他们也能明白。谁知道过了一周小远突然在饭后玩积木的时候对顾航说:“妈妈抱着睡觉觉。” 顾航摸摸鼻子看看一旁很不是滋味的叶川,坐在地板上把儿子抱腿上,柔声问:“那远儿,谁抱着你睡觉觉?” “爸爸。” “小鑫呢?谁抱?” “爹地。”小鑫手里拿着积木看不远处的叶川,等他过去把自己放在腿上又说:“爸爸也抱。” “嗯。”顾航满意了,微点了下头有那么点为自己自豪的意思,接着问:“妈妈还能做什么?” 小鑫撅嘴,“洗澡澡。” “谁给你们洗澡?” “爹地!”小家伙异口同声。 小远转着眼珠子说:“亲亲,还给做饭饭,讲故四(故事)。” “妈妈能做的爸爸和爹地都会做对不对?” 俩孩子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开始没心没肺的笑。顾航也不知道哪儿根筋不对,突然怪笑了一声说:“爸爸和爹地能做的事情妈妈还不能做呢。” 叶川皱眉,看着顾航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结果顾航特不要脸的说:“爸爸领着你们撒尿,看谁尿的远,妈妈就不能。” 叶川眉毛抽了抽,伸手就去打顾航,俩孩子以为做游戏,又开始嘎嘎笑了起来。顾航躲了一下没躲开,叶川抽了他一巴掌,又去拧他的腰,可惜胖了不少,腰上的肉瓷实的很,没撮起来。顾航笑了一会儿总算正经起来,拍拍小远的光屁股(夏天俩小东西在家还保持光屁股一个大短袖的臭毛病)说:“妈妈能做的事情,爸爸和爹地都能做,妈妈做不了的,爸爸和爹地还能做。爸爸和爹地比妈妈还爱小鑫小远,即使爸爸又是妈妈。以后别人要再问,你就很臭屁的告诉他们,小鑫小远有一个爸爸一个爹地,比妈妈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 俩小东西也许根本没听懂顾航煽情的话,不过对“臭屁”的表情很熟练,又开始爬起来摆臭屁的表情。顾航配合着给臭屁的俩儿子拍了几张光屁股照,叶川还眼眶红红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伤感呢。 夜里等孩子睡着,顾航翻过去躺在叶川那侧,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也许是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身体上的需求并不是多么强烈,如今性事上讲究的是气氛和完美,比之从前,简直是少之又少。高中时能被欲望折磨的抓耳挠腮,如今只是简单的搂着,有时候便也够了。 叶川偎在顾航怀里不知道想什么,好半天才叹口气说:“你就知道胡说八道,他们这是还小呢。” 顾航含住他的耳唇轻咬着,嘟囔说:“我可没胡说八道,咱那不是又当爹又当妈啊,感情上物质上可是一点没缺他们的。为了两个小王八蛋,我多好的青春年华啊,愣是没好好性福一把。” 叶川嘴角抽了抽,心里嘀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想不想?”顾航忽然想起来,俩人又小半个月没做了,这要搁早些年,必须是一天一次。 即使三十多岁了,叶川对于这种事还是保持着初时的羞涩。那也许是根骨里的东西,再多经验也改变不了顾航一直白,他就脸红的现实。叶川睫毛颤了颤,说:“不想。” “行,我看书房不错,来个有文化气息的。”顾航一面啃着他的脖子一面把人抱起来出门。 书房里,顾航把文化气息四个字贯彻的彻底。将叶川挤在书架上奋力征伐的时候,还不忘握着他的手来回挑着书架上的书,趴在他耳朵边喘着粗气说:“宝贝儿,挑一本厚黑学出来给哥读一段儿。” 叶川站立不住,顾航每深入一次他就不自禁的颤抖一次。顾航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最后把人缓慢的边动做边挪到俩孩子的书架旁,特善解人意的说:“来个容易的,给哥……讲个童话故事吧。” 叶川膝盖在顾航用力时总能碰到书架上,有点疼,身体不听话的总想往下滑。在这种事情上,叶川也清楚的很,自己从来都不可能占了上游。被顾航搬过身体抱起来面对面被进入时,叶川终于想起一个童话故事来,里面是一只兔子和一匹狼,那狼趴在小兔子耳朵边舔着人家的耳朵说:“小兔纸,哥吃了你吧。” 小兔纸说什么了? “哥……唔……” “想起来讲什么了?”顾航又开始舔咬叶川的脖子,在叶川脖子上盖戳,是宣告他所有权的象征。 “哦……”叶川满身汗水,一手伸进两人严丝合缝的身体中间,摸了摸他微微凸起的肚子嘟努一句:“哥你胖了……啊!” 叶川手软脚软的被孩子们的臭爸爸抱回床上的时候有点明白,似乎在某些事情正在进行时怀疑对方的身材,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那些脂肪很可能转化成用之不尽的ATP,都用在他身上。 第112章 番外:卫东 其实感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而又最复杂的事情。巴不得一个人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怪异的感觉呢? 卫东叼着烟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这座城市道路两边红红绿绿的彩灯光,有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李向阳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去了,父母住在恒县,他身后是正在穿衣服,领了钱准备离开的三陪小姐,浓艳的妆,骚气的五官和走路姿势。除去这个外人,他是这大房子里唯一的活人。 记忆里,除了李向阳在叶川帮助下逃跑的那次,两个人又见过一次,是半年后在他这个小区门口。李向阳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小区口晃来晃去,躲躲闪闪的。卫东停下车开门出去的时候,他就跟老鼠似的原地弹跳起来,跑开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卫东还记得当时自己弯腰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扳手,威胁十足的在手心里砸了砸。本以为那孙子肯定有话要说,没想到他愣了一下扭身就跑了,比猴子都快,选的还是小胡同,开车追都没办法。自那以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他们曾经住的那个贫民窟一样的破烂儿房,也住进去了新人。 市里有市里的好处,流动的人群让人们的话题丰富多彩,以至于当年卫东订婚宴上的丑事在别人口中也没当太久的饭后谈资。生意,只要是双方有钱赚,不管是牛鬼蛇神还是会有交集。卫东闷头抽烟,被人从后面黏上的时候出口就骂:“他妈的做饭去,欠操了吧!” 女人愣了一下,接着娇嗲嗲的说:“卫老板一个人抽闷烟多没意思,去酒吧玩玩呗?” 卫东夹烟的手一抖,头也没回的说:“赶紧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女人知趣,见他真没那个意思,撇撇嘴在他看不见的位置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拉好短裙叼着烟走了。 这座城市本就不大,偶尔见到熟悉的人是件很普通的事情,卫东见到顾航一家的时候就是在肥牛火锅店。卫东和是一个还算熟的生意人去吃饭,顺道加深一下感情。肥牛一层中间有一个硕大的浴缸,里面很多或丑或美的鱼。卫东进去的时候,叶川怀里正抱着小鑫看里面丑巴巴的鱼。 小鑫点着一只吸在玻璃上的垃圾鱼扭头对叶川说:“爹地,小丑鱼。” “清道夫,专门吃鱼便便哦。” “咦~~”小鑫皱着鼻子托着长腔,接着捏着鼻子奶声奶气的说:“臭臭!” 那边长长的椅子后面探出来一个几乎一模样的脑袋,冲着去一旁端水果的顾航做鬼脸:“爸爸,呜~~哞!” 顾航甩着长腿三两步过去,叉了一盘西瓜和哈密瓜又甩着长腿三两步奔回去,生怕孩子淘气掉下来。顺便还扭头冲叶川喊:“过来先吃点水果。” 卫东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顾航也只挑了下眉毛,顺手把光着脚的小远拢到怀里,父子俩一人一个叉子开吃。 “那个是搞房产的顾老板?什么时候结的婚?孩子都这么大了。” 卫东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句,“早了。” 这顿饭吃的也并不顺心,不知道是不是被别人的幸福一比对,自己就更孤单落魄得可怜,卫东总觉得这个冬天冷得很。还没有发家那些年,和李向阳躺一个被窝里,小破屋里连个暖气也没有,照样暖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年纪长了,火力就跟着小了。 卫东恍恍惚惚的吃过火锅,身上倒是热了,可惜没能暖到心里去。出去的时候顾航一家也刚出去,估计孩子刚才在里面玩滑梯和玩具了才耽搁了时间。两个男人一人怀里一个孩子,顾航先让叶川抱着一个坐进副驾驶,然后把怀里的另一个放到他腿上,和另一个面对面的搂着坐。那小东西就用红扑扑的嘴去亲另一个,叶川怀里那个就嚷着叫着抗议:“爹地,呜呜,不要亲亲。” 顾航伸手把那个抱起来,想要扔后面去,孩子又呜呜假哭着非要坐前面找爹地。来回闹了好一会儿,才把两个儿子服服帖帖的塞进叶川怀里。一个副驾驶坐三个男人,结结实实的一堆儿,挤得不可思议。 卫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车跟着他们走上这么一程,直到顾航的车子进了别墅,看到顾伟国拿着羽绒小被子出来,将俩孩子拢进被子怀在宽阔的臂弯里,然后一家人进了房间,才又将车开走。 窥探别人的幸福,就是在给自己的内心上刑。卫东有时候想,如果当年没有认识顾航,不知道他和叶川之间那些事情,自己现在是不是就能想王波那样平平静静的生活。有时候他也会比,比三个兄弟中间谁最终能真正的出人头地。而事实上他一直想要超越,是那个似乎从在一起玩耍起,就没把他放到眼里的顾航。他要比他有钱,要找一个比他的老婆更好看的,要让他有一天视线仰望着他说,“卫东,挺厉害啊”。可最后呢?原来什么也没有追上,还丢了那本来就不丰厚的友谊。 至今,他都不懂得什么是爱,也觉得没有享受过顾航和叶川之间那种爱。 他把顾航眼里那种蔑视用在李向阳身上,享受着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把李向阳想象成叶川,唾弃虐打;把自己想象成成功者,终于让顾航臣服。可终于发现,也不过是想象而已。 卫东把车停在自己小区外面的空地上,熄了火放倒车座躺下去,透过车前玻璃看灰蒙蒙的、被路灯光打得看不出颜色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钱。 李向阳曾经跟踪他来过这个小区,站在门口仰头看着他上楼。他在阳台看见了那个渺小的李向阳,小得像个蝼蚁。他打电话小心翼翼的玩笑说:“咱们这房子漏水了都,房东不给修还让加钱。” 他冷哼一声,“那就加吧。” 如今细细想,李向阳不止一次这般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不在乎李向阳的试探,因为他不爱他。把李向阳那颗不值钱的心扎成筛子,他也不会心疼。他看不起李向阳做事偷偷摸摸,连说句话都是偷偷摸摸的;他看不起李向阳的长相,总是微微塌着腰,像是永远比别人矮上一截;他看不起李向阳的长相,和顾……差上太远。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是他看得上的。 卫东深吸口气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晚上想吃啥?酸菜鱼吧,我买了条鱼。我蹲到他们要关门的时候买的,比早市便宜可多了。” 卫东身体僵住,下一瞬就几步追上那个微弯着腰的瘦瘦身影,一把扼住对方的脖子。对方手机掉在地上,惊吓中瞪大眼睛,等卫东松开手还在大口的喘气。 不是李向阳。卫东转身离开,男人终于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喊:“神经病啊!” 不知怎么,那一刻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 第113章 番外:田园趣事 顾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没到十一,就总念叨着回家乡挖野菜。国庆节俩人还真没准备出去玩,一来是每年十一国内景区实在是可怕,二来带着两个胖儿子也走不远。自驾游呢,最好的选择还是回老家溜达一趟。 根上是农村出来的,虽然顾航没有多少该有的常识,也没真正下地去干过农活,但初中和叶川一起农村行,还是在他心里留下颇深的印象,还都是唯美的。顾二叔也是个黄土地里跑大的人,对家乡那二亩地看的颇重,一来老爷子老太太的坟就在那块地里,二来总想秋天的时候也下乡回味一下小时候的生活,老家虽然早就没人了,但是那地还是找了找村长给留着了,挂在本家一个亲戚的名下。 老太太已经过世了,在俩孩子从国外抱过来的时候。 老太太算是寿终正寝,当年顾航叶川连带着顾伟国两口子,抱着一对双胞胎回顾二叔家给老太太看,老太太一晚上都笑得合不拢嘴,晚上要去睡的时候还舍不得撒手。老太太毕竟是年纪大,脚上也没根儿,一家人得了这么一对儿宝宝,宝贝的什么似的,劝了几句就给要回去了。叶川看着老太太追在孩子身上的眼神儿就心酸,说服刘冬梅和顾航抱着去陪着老太太。她精力还很旺盛,赶走了顾航要和叶川和俩重孙说悄悄话。 叶川还记得当初老太太怀里抱着睡熟的小鑫问他:“这谁家娃娃?” “航的。” “甭得骗奶奶,奶奶不糊涂,知道你是个男娃娃。” “真是航的。”叶川抱着怀里那个给她看,“现在技术可发达了,不用找妈妈也行。” 老太太倒是没再多问,把小鑫放到一边让叶川看着,摸索了半天从床里面搬出一个小箱子,打开了掏出一扎扎用皮筋捆着的钱,整的零的都有,厚厚的三四捆儿,看来没少攒钱。递到叶川手里的时候,他还能闻到樟脑球的味道。 叶川不想要,老太太裹在孩子肚兜里说是给重孙的。叶川扶老太太躺下的时候老太太还说:“让俺重孙多呆一会儿。哦,要是奶奶死了,要回老家和你爷合棺,不能给烧咯。你可得给你爸和你叔说,不能把俺给烧咯。” 叶川不止一次听老太太唠叨这个。农村里的老人还是想要土葬,可是政府很早就下了命令,为了节省土地面积要平坟,并且要火葬。老爷子当年的坟被村干部领着人给平了的时候,老太太就哭了一休。老人这一生,末了其实也就想要一个入土为安,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不得安息的人才会只留一把灰。 叶川从医这几年,也见过不少老人,总觉得老人其实是能预见自己的死亡的,当晚就故意抱着俩孩子坐到了十一点才回房间。 躺下去也不过四五个小时,就被婶婶破了音的叫喊给惊醒了,叶川披着衣服匆忙忙跑过去的时候老太太身体已经有点凉了。叶川甚至觉得,也许自己抱着俩孩子坐在一旁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去了。 老太太去世的太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一家人为了躲避火葬,也没敢怎么哭,守到天亮见真的没了转机,悄无声息的趁着早给老太太梳洗换了衣裳入了棺,打电话通知了老家几个本家,第二天偷偷的就运回了老家和老爷子合葬。 一切都进行得太快,所有人似乎都来不及悲伤。叶川的情绪也是在看着老太太被埋进土的时候才爆发出来,转身踢顾航怪他不守着夜,眼泪止也止不住。 如今每次提起回老家,叶川总能想起和老太太短短相处的几次,说不出的难受。 这次回乡的时候叶川还坐在车里教训两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说当初奶奶给他们留了好大捆的钱,他们却连一声奶奶都不会叫。俩小东西终于从幼儿园解脱出来,还是爸爸和爹地同时陪着,就兴奋得不得了,叶川的话一点都没听懂。 孩子块头大了,不能像当初怀里一下子搂两个,叶川便陪着他们坐后面。俩小东西也不把叶川教训的话当回事儿,依旧叠罗汉似的在后座摔跤,小远打不过了就腻回来咧着嘴假哭:“呜,爹地,哥哥打远。” 那边小鑫赶紧跳下座位,个头太低够不着前面的顾航,就把脑袋挤在两个座位中间说:“爸爸,弟弟欺负我。” 顾航怕紧急停车磕着他,大手往后一推,把他圆圆胖胖的脸推出去,继续小心地开车。越是远离城市,越是靠近绿色。等上了县城通往顾二叔那个镇的公路,车子明显少的多了,公路两边高高的玉米地和花生地,都透着成熟前的墨绿色。 金毛四虽然老了,可对于这种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还是无比怀念。坐在副驾驶挺着背像模像样的检阅这片它来过没几次的土地,后面两个小家伙也闹够了,小远坐在叶川怀里脸贴着车窗问:“爹地,小远吃玉米。” 这是俩爹哄他们回来用的手段,还许诺一起去野地里点上一堆火,给儿子烤红薯吃。 小鑫的胖手在肥猫的肚子上揉来揉去,扒着另一边的窗户说:“爸爸,我最乖呢。” 一路闹哄哄的总算到了顾二叔家,也没多停,拿了老家的钥匙就又上路了。 一家四口算是合脾气,什么礼节也不管,没去探视一下老亲戚,而是直接让老亲戚家孩子领着去了地里,手里还拿了不少工具。 小鑫挎着比他还粗的柳条篮子下车的时候,叫了一声就扑到路边草里去了。亲戚家那孩子挺害羞的,捂着嘴笑笑,给他们指了指从哪棵树到哪棵树是他们家的地,然后就跑了。 地头是两米长的玉米,进去才是花生地。顾航抱着小鑫往里挤,叶川就抱着小远猫着腰在他身后躲避玉米叶子的扫荡,后面是金毛四,再后面是走一步甩一下爪子,很嫌弃那些泥土的叶老喵。前面小鑫夹着脖子一声接一声的叫:“呜,爸爸,好娘(凉),脖纸(子)。” 挤进去才把孩子放下。俩孩子比赛似的往里跑,花生秧子挺高,走起来很困难,基本是三两步就往前趴一下,然后站起来再往前跑。他们也不知道提着篮子要装什么,觉得跑到地方了就开始拽花生叶子往篮子里装,叶川说了几遍不要,俩孩子还装得不亦乐乎。 顾航甩甩自己手里的小号编织袋问叶川:“我怎么觉得这个布袋还是大了?看起来也没多少甜瓜能摘。” “二婶不是说地里很多黄瓜,都让朋朋家摘了腌上了。这次不是让咱们要带回去点吗?肯定不少,你看朋朋(亲戚家的孩子)家晾了多少黄瓜条?” “说不定是他们家也种了。” “你给爷爷奶奶买的纸钱呢?” 顾航从袋子里掏出来,看看绿油油一片花生地说:“不记得奶奶坟在哪儿了?” “你之前清明不是经常来给爷爷烧纸?” “那时候还有个小坟包,谁知道现在连个土疙瘩都没有了。” 俩人在地里溜达了半天,也没找到疑似坟包的土疙瘩,只能大概选了一个位置蹲下身说:“就这儿吧,让奶奶多跑两步。” “可是又不清明节,他们那里放假吗?不让出来咋办?” 顾航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那先烧给他们上司一半。” 俩男人磨磨唧唧画了两个没围上的圆,先念念叨叨烧给了上司,然后才给奶奶烧,顺便叮嘱老太太给老头儿捎带点儿,别又攒起来不舍得花。日子过去的久了,那份伤心淡了很多。俩人蹲了一会儿,扭头准备叫俩孩子过来磕头呢,一抬头发现没了影子,这才意识到,之前叽叽喳喳的俩孩子好像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了。 顾航看看叶川,再看看不远处看看他们又看看面前的金毛四,拍拍屁股站起来,站高了就看到两个孩子趴在花生秧子中间不知道在干什么,金毛四特忠心地蹲在一旁,偶尔哼唧一声。俩爹挺好奇,尽量小声地走过去,靠得近了,看见俩儿子正抱着一个大大的白皮甜瓜你一口我一口的啃呢,可能是瓜秧子太结实,看样子是没摘下来。 小远看见叶川,又嘎嘣咬了一口满脸的汁水仰着头打招呼:“爹地。” 叶川看着俩孩子一手的泥眉头就皱了皱。顾航把老大抱起来让他坐着,把那个被咬掉一大块的甜瓜摘了在裤子上擦干净递给他,又把吭哧吭哧准备爬起来的小远提溜起来让他们哥儿俩面面对坐着继续啃,扭头拉着口袋去摘瓜去了。 叶川跟过去,弯腰摘了一根壮硕得看不出黄瓜样儿的瓜。顾航皱眉看了看说:“谁要用这东西做爱……” 话没说完就被叶川抡了一巴掌,顾航在那唉声叹气,“这是变种!你看菜市场卖的,都没伺候你那根儿粗。” 叶川脸上又红,冷着脸瞄瞄他下身说:“我就喜欢你那根儿,要不回去也切切腌上吧。” 顾航一捂裤裆,最后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松开手说:“要是你切,也不是不行。切之前先给洗洗干净,我教你怎么洗的还没忘吧?” “你个臭流氓!”叶川扑过去要把人掐死,可惜被顾航一搂上就变成了要亲死。那边俩死孩子还一边吃一边笑着喊:“爸爸亲爹地咯,羞羞!” 事实证明,小觑那几棵瓜秧子的后果是严重的。顾航扛着满满一袋子黄瓜甜瓜往车上送的时候还在嘟囔:“这黄瓜长得也太大了,比鑫鑫小腿还粗。” 后面跟着两个衣服已经蹭得看不出眉眼儿的儿子,老大腮帮子上还挂着两粒甜瓜籽,后面叶川怀里抱着十几根齐整的黄瓜,再后面金毛四顶了一片花生叶子,顺便又吃了一只跳到面前没来得及逃走的蚂蚱。叶老喵吃的贼饱,秋天的蚂蚱不是一般的肥,跟在后面走的时候嘴里面还叼着一只。 顾航把编织袋扔到后备箱,看着后面从高到低五口,笑容就忍不住往脸上爬。等俩儿子走到面前仰着脸看他,叶川也似笑非笑的看他的时候,顾航一伸胳膊仰头用老家方言喊:“啊!绳命如此美好。” 两儿子一愣一愣的,愣过了就原地蹦着跳着咧嘴笑。金毛四甩着尾巴挪到孩子后面沟边蹲着,看见哪个小子靠路边近了,就用头顶一顶。叶老喵见他们在路边发疯没有离开的意思,身形还算矫健地跳到车上,蹲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金毛四和俩孩子,眼神挺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在想当年顾航抓着它去兽医院做节育手术,害得它一只喵连个喵孩子都没有,也许是在想,我这辈子为什么是一只喵呢?要是个人,凭它和叶川几年同床,肯定没顾航什么事儿。 偶尔有人骑着电动车从一旁经过,看着这么一窝男人都好奇地扭头多看几眼。这边的人还不自知,沐在余晖里还在和孩子抢一个特别香甜的甜瓜。顾航信誓旦旦的对儿子说:“爸爸只吃一口,你拿着爸爸就只咬一口。爸爸最喜欢小远了。” 好不容易翻出一个又香又甜的瓜,小远还很不乐意,毕竟心眼儿没那么多,果真举着让顾航咬。叶川皱着眉拧他,“你别咬太大口!” 好嘛,话音落顾航那一口也落了,本来馒头大一甜瓜愣是只剩下一半。这边顾航把瓜吐出来,揉揉差点裂开的嘴角才真正咬下第一口。小远看着叶川哭,叶川气得追着顾航打。撵上的时候人家已经半个瓜进了肚子,气的叶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顾航还摁着生疼的嘴角笑骂:“靠,差点把嘴撑裂咯,哈哈哈哈哈。” 小远已经抱着另外半个瓜,拿着从地头捡到的树枝冲过来了,一边朝顾航的屁股打一边还说:“呜呜,打爸爸臭屁屁。”泪眼汪汪的。 顾航装模作样的喊:“呜呜,疼死我啦,爹地快管管。” 叶川都不知道该怒该笑,抱起追过来的小鑫,看着一只手拽着顾航裤腿往上擦鼻涕眼泪的小远,心里就暖了暖。 幸福原来很简单,这样就够了! 第114章 中国式婚礼 荷兰的婚礼,浪漫是有的,新婚夜是有的,但并不是那么合顾航的心意。说到底,他还是想像别人一样,在家能办一场酒席,有车队,有礼服,有大大的喜字。 婚纱照是不可能的了,取景荷兰风车两人接吻的那张照片,放大了挂在床头做了“婚纱”照。刘冬梅想办个酒席,自家人一起聚聚。其他人不说,但要把老太太接过来乐呵乐呵,还有顾伟国唯一的兄弟。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收红包。刘冬梅这几年的礼随出去不少,一毛钱也不回收,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顾航倒是挺想满足刘冬梅这个念想,忙里偷闲,定了个日子选了个酒楼。请的人倒是不多,老家来的带上老太太也才三个,其他两个是顾二叔两口子。这边顾航的同学就多一点儿,王文钊一家,王波一家,江南一家,江南带过来的叶川单位的两个女同事,还有郝楠。分了开的坐,也两桌人呢。 婚礼那天他们还是六辆汽车顶着大红花排着队去了酒楼,只不过清一色的男人进去,后面才有了几个女人,可怎么看都不是新娘子。酒楼里的人还挺奇怪,上菜的时候那眼睛还不停的往几个女人身上溜,想看看这里面哪个女人是今天的主角。 这次人虽少,可总算合了刘冬梅收礼的心意,也满足了她想要往外封礼的欲望。只不过苦了叶川,收红包的时候总要一个人敬一杯酒,叶川因为做医生,根本就没碰过白酒,早先和顾航第一次见面几杯就倒了,这次就有点担心出糗。好在也没人逼着喝,就是到江南那里怎么都走不动。 江南晃着手里厚厚的红包说:“你太没诚意了,我封你这么厚的礼,你就抿一口啊?” 那边老太太捣着拐杖大声喊:“谁敢灌俺孙媳妇儿酒?” 江南哈哈大笑,叶川臊的脸上没一块不红的地方。看看江南手里的红包,一咬牙还是仰头把白酒给喝了。感觉很不好,叶川一直都搞不懂男人坐在一起为什么喜欢拼酒,酒和烟对他来说,永远是两个并不那么美好的存在。除了顾航身上的烟味和酒味,其他的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好在那个红包足以抚慰心灵。 后面的就好说多了,嘴唇碰一碰表示一下就行,即使是这样,一圈下来回去的时候还是灌了三四杯。 顾航特意选得低度数的白酒,叶川坐回去的时候除了脸上有点红,并没有特别的表现。老太太抓着叶川的手说:“你一个女娃娃,不要和别人家拼酒喏,把红包抢了就不喝,谁敢让你喝,奶奶用拐棍抽他。” 两桌人哈哈大笑,顾伟国表情有点扭曲,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不过不论是笑还是哭,已经都由不得他了。 老太太颤巍巍的扒自己的衣服,从夹衣的口袋里翻出一个用红纸包的红包,塞到叶川手里说:“奶奶给的,赶紧生个胖娃娃,奶奶怕等不上咯。” 众人依旧是笑,只是没有刚才那么无所忌惮了。老太太说的倒是实话,如今走路都是一步三晃,半条腿迈进棺材的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咽气了。叶川心里酸,给老太太又塞了回去说:“奶奶收着吧,等抱重孙了再给。” 老太太又翻出来,还打了叶川两巴掌。刘冬梅在旁边笑着说:“小川儿拿着吧,等以后多孝敬孝敬就是了。” 这红包叶川接的五味陈杂,眼眶总是忍不住的发红。那边又热闹起来,一家人都故意避开老太太的岁数不提,也故意避开她这一年迅速走下坡路的身体。 酒最终还是没少喝,陪着长辈,每次都得举杯。不过停一会儿吖一小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问题,叶川还真品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因为并不是正常的婚姻,顾航两个也不必回家里住,婚房就在这边别墅准备的。饭后顾伟国带着一家人去家里,顾航载着有点晕乎的叶川回别墅过中国式婚礼新婚夜。一群哥们儿就熙熙攘攘的跟着,准备大闹三百回合。江南已经计划好了,一定要让叶川和顾航两个人背手咬苹果,三次咬不住还要给跳舞。 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顾航那辆帕萨特停下来的时候叶川已经抱着大大的礼金包睡的不知何夕了。江南推了他很多次都没把人推醒,伸手去抢他的礼金袋子,还缠在胳膊上抱得死紧。 顾航不得不一个公主抱把叶川从车里解救出来,一路将人抱进婚房。婚房是刘冬梅和顾二叔家的那位给布置的,很讲究的双数的床单,只床单图吉利就铺了六层,还都是大红的。被子枕头都是一溜儿的纯色大红,把抱着钱袋子睡得无比香的叶川衬得肤色粉白。顾航舔舔嘴唇,借机就遣散了一群要过来闹洞房的人。江南不乐意,指挥着几个人抬着顾航打了几次夯,差点把顾航屁股摔三瓣,才有点儿失望的走了,临走还顺走客厅一束捧花。 顾航把人一个个送走,关了栅栏门,又锁了屋门,搓着手踢开金毛四满脑子情欲往屋子里走,推门进去的时候自己就惊呆了——刚才还睡得雷打不动的叶川此时正盘腿坐着数钱呢,看见他还咧嘴一个傻笑,伸手一拢说:“都我的。” 啧,高了! 顾航倒也不急了,脱了西装扔一旁,接着脱了西裤,光腿一件衬衫盘腿坐对面,托着腮帮子看了叶川半天,终于笑了一声问:“高兴?” 叶川回答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钱多吧。” “都……我的。” “我帮你数数?” 叶川不乐意了,推开他的手,把飞出去那几张又往怀里拢了拢。 “没看出来啊,还是个小财迷。” “唔……买个顾航,爷,包了!”叶川说完自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顾航贴过去笑着说:“刚才装睡呢吧,瞧把你乐的。” 叶川看上去还有点不好意思,手有点不稳当的把钱又装进了大袋子里,准头还不大好。顾航心里笑得不行,蹭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笑着问:“洗洗澡?” 叶川摇头。 “哥抱着去洗。” 这次叶川倒是想了想,半天点了点头。 顾航心情大好,去窗边把透着日光的窗帘全拉上,抱起摇摇晃晃脑袋支不太稳的叶川去了浴室。 要说小酒慢酌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不会像大口灌的那种会呕吐,坏处就是真醉了的话还不自知,任人摆布还总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就像现在被剥得光溜溜的叶川,被丢进水里的时候还皱着眉头问顾航:“你,下班了?” “唔。” “……几点了?” 顾航迈着长腿进去,把人往怀里一捞,无视屋外的大太阳笑眯眯的说:“都九点了,困不困?” 叶川很实诚的摇头。本来就干干净净的,早上出发前刚洗的澡,顾航也不过是想趁机耍耍流氓。也不对,现在也不能叫耍流氓,应该是搞合法嘿咻。顾航最不缺的就是坏心,即使是怀里人因为几分醉意反应有些迟钝,还是被他撩拨得慢一拍地大口喘息,也不管是在哪里,搂着顾航的脖子直往他身上蹭。 “想哥不想?”顾航撤开一点,啃着叶川的颈喘着粗气问。叶川也不知道回答,一味的往他身上蹭,被推开几回,不满地皱起眉头,竟然伸手往下探了探,握住顾航那处昂扬往自己身下引导。 顾航从没有见到叶川这么主动过,以往所谓的主动,也不过是情热的时候搂着他适时的舔吻,或者搂紧他跟着调整一下身位而已,如今被这般一动作,脑袋里哄的一声就炸开了。也顾不得再怎么捣乱,赶紧开拓了一下怀里人的身体,饿了很久一样。 “你想榨干哥吗?唔……宝贝儿……” 叶川因为不适挣了挣,不过也只是一瞬,便重又搂上顾航,坐在他身上仰起了脖颈。顾航顺着白皙的脖子一直往下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怪话,身体还轻轻重重的摩擦挑逗。身体纠缠摩擦,两个人都似要烧起来似的,叶川两颊都透着不正常的红。 种够了草莓,在叶川睁开水润的双眼,再次主动要往昂扬上坐的时候,终于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叶川往上窜了窜,没能逃离,反而被顾航摁着肩膀坐得更深。不需要过多的适应,很快叶川便在他激烈的冲撞中软下身体,长长吟哦。 也许是浴池里的水太热,以至于顾航总觉得今晚敏感的地方被出奇的高温包裹着,身体总也忍不住打着哆嗦。怀里人倒是等不及,主动摆动着腰,不满地趴在顾航肩头嘟囔:“给我,唔,……” 这么黏腻柔软的称呼,让顾航浑身通了电一般,猛地搂紧主动送上来叶川,大力征伐。这般大力的顾航,让叶川有些想逃。光裸的胳膊在空中抓了几次,没有抓到可以借力的东西,最后只能落在顾航背上,承受他每一次几乎将让撞出浴池又深入骨髓的作弄。 神志早就不清楚了,叶川总觉得是在梦里,快乐地想要尖叫。喘息声、呻吟声、水拍着浴缸壁的啪啪声、甚至是肉体碰撞黏着的声音,都让他昏沉沉的大脑更加的短路。那种有一层雾,雾里有人不停的走过。他仿佛看见顾航站在雪地里,伸开双臂冲他笑;他看见顾航抱着自己,用极其温暖的声音喊“川儿”;他看见他站在雾的那端,冲他招手。他说,川儿,过来哥这边。 敏感处的连续撞击让叶川呜咽出声,绵软的手臂在他背上不停的举起滑落,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红印。他要被烧化了,在他的怀里。 “哥……呜……”叶川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子是在哪里,总觉得自己还是初中被顾航搂在怀里看着夜空的那个叶川。身体在水中起起伏伏,困在坚实的臂膀中,升腾的快感让叶川肆无忌惮地欢叫出声。 “你想……呼……你想迷死哥!” 顾航摸索着肩上陡然绷紧的小腿,几次重重的深入,将热流打进爱人身体深处。叶川脚趾陡然蜷缩起来,指尖抠紧顾航的背仰头低叫。两个人紧紧的抱着,恨不得就这么把彼此勒进自己的血脉里。 顾航享受着意志昏沉下爱人身体一拨接一拨的收缩,浑身都跟着那一下一下的紧缩打着摆子。抬头在看怀里的人,眼神依旧看着前方未知的地方,嘴巴微微张着,大口地喘着气。两颊因为汗水因为运动还因为光线的柔和,粉嫩得不像话。 这样的爱人,不管长到多大,眼神清澈下来,就仿佛还是初中高中时的样子。顾航舔舔嘴唇,封住那张不断呼吸的嘴,啃咬着柔软的嘴唇。 叶川目光茫然,身体还在偶尔颤抖,每一次哆嗦,都带动身下紧紧的收缩。顾航留在对方身体里还没有真正偃旗息鼓的昂扬瞬间就收到信号似的又涨大了几分,叶川无知无觉,身体松散下来软在顾航怀里,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航抱着爱人起身,因为动作,昂扬后撤的时候,还被热情的夹紧挽留了一下。就着相连的姿势往卧室挪,将叶川压在大红喜床的时候,看着他带着水珠的身体陷在成片的大红中,身体不可抑止的又激动起来。 被子下面不知道刘冬梅有没有放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顾航压着迷糊中的人就在被子上面,开始另一轮征伐。 叶川也不知道真醉假醉,总能在中途的时候软腻腻的喊一声叠字的“哥哥”,软得顾航骨头都酥了,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最后终于被榨干,简单清理掀开被子躺进去的时候,叶川已经没了一丝力气,腿脚都要顾航给拾进被子里去。顾航也好不到哪里,感觉到被窝里有东西,摸出来看了看,果真是颗桂圆。他还挺尊重家乡习俗,又给塞了回去。闭着眼睛抱着叶川在他身下寻摸了一遍,确定把枣儿都扫开了,才将软得不成样子的人搂在怀里,抵着额头伴着别人家新闻联播的前奏,开始真正的新婚夜节目——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