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黎明 作者:沐声 文案 齐郁曾经数十年如一日的等待,换来的却是身心俱伤。 他爱的人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不爱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弄得他家破人亡。 本以为生命走向终结,却意外的回到十年前。 那时候,大错未铸,亲人犹在。 一切竟然真的可以重来。 本文三观不正,有虐有狗血有渣攻有扭曲受。 内容标签: 重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郁 ┃ 其它:重生 上卷:沉疴 第1章 孙姓渣攻 正值盛夏,上班路上格外堵,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齐桓探头看了看路况,干脆熄了引擎。 “哟,又堵死了。”副驾驶座上的人被吵醒,老神在在的点了一根烟。 摇下车窗,齐桓皱眉看了看身边揉着太阳穴的人,忽然一乐:“行啊孙总,昨完战况这么激烈。” 副驾驶座的人闻言一挑眉,对着后视镜摸了摸下巴,扭头给了一句:“没办法,越帅的脸越催情。” “行了,就你那德行吧,没跟你算账你就尾巴翘天了。说,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家小郁的?”齐桓眼神一横,示意他去看后车座明显睡死的人。 孙澈给他那句小郁狠狠抖了抖身躯,支起后脑勺回头一瞄。可惜啊,齐郁睡沉了,什么都听不到。 他们这一车三个,昨晚也算给足面子,三个人喝趴了两个才让那帮人尽兴,齐桓临走时挂在一妞儿身上,大着舌头对他一指:“孙澈,我表弟可就交你了啊,我走先。” 孙澈镇定的看齐桓出了包间门,其实他一点都没好到那里去,只是他喝醉了之后那表现很能唬人,能够端端正正坐着跟没事儿人一样。所以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醉。但这并不表示他有那耐性送个醉死的人回家。跟新勾搭上的妞儿直接上宾馆开了房,顺手把齐郁往外间沙发上一丢,就和妞儿房间里办事去了。直到早上齐桓开车来接他们俩上班,齐郁都没醒过来。 “还好没有影响到我发挥啊。”孙澈感叹,“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让从不喝酒的工作狂有机会喝醉,一醉居然还不肯醒了。”作为娱乐公司执行总裁,孙澈的考虑一向坚持从实际出发。 好不容易等到路通,“嘿,我说,昨晚有没有……”齐桓交流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重新流动的公路上,俩人肆无忌惮地就某种激烈运动的拓展与创新展开了交流讨论。 车刚开到他们地盘,齐郁幽灵一样从后座挺了起来,唬了正倒车的齐桓一跳。那声倍儿诱惑的男低音更刺激他耳膜:“齐桓,再给我听到你那恶心的称呼,下个月的指定业绩你自己办。”没给齐桓哀嚎的机会,齐郁率先推开车门,走人了。 醒过味来的齐桓意味深长瞥了孙澈一眼,见后者完全无甚表示,只好耸耸肩也跟着下了车。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命运就是这么狗血,那年齐郁是跟着他一道儿转到B市上高中的,可能欺负他俩面生,上学没几天,就给一波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收保护费。一伙人不知是不是憋得慌,冲着他俩亮起钢管瞎叫唤,齐郁站在他背后拽紧了书包一言不发,大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可把小混混们气个够呛。齐桓边给他使眼色,边估计着形势预备突围。 这当口,孙澈那孙子尤其装逼的逆光出现在巷头。齐桓还记得他装腔作势的把肩上书包一甩,嘴里骂骂咧咧就冲过来:“操,老子才几天没来转悠你们皮又痒了是不是!” 齐桓发誓,他那是头一回看到一群人高马大的混混给个瘦高个儿冲跑的,张嘴望着一溜烟跑得没影的混混,他愣是半天没让自己回过神。这反映给孙澈无耻的嘲笑了很多年。 也就是那时候,向来自闭的齐郁从巷弄阴影里走出来,定定望着孙澈,半天只吐出句谢谢。 后来齐桓才知道,孙澈这家伙之所以胆子肥硕,完全是仗着家里人撑腰。有权的二世祖总是格外不知天高地厚些,在这里,显然,齐桓遇到了同类。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孙家大势,齐家大财,早在齐家搬至B市时,两家的合作好像已成定局。唯一搞笑的是,他们三个二度见面,居然是在双方家长俱齐的饭桌上,这也正式掀开了他们诡异三人行的历史性一页,根基可谓牢不可破,并一直延续至今。 只是,孙家这货不爱走正路,家里安排好的敞亮前程不要,偏偏要自己搞什么娱乐公司,按他的话说,那些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人生嘛,当然要多看看俊男美女,什么地方俊男美女最多,当然是娱乐圈了。孙澈是家里的老二,前面有老大撑着,从小被溺的不成名堂,谁都拗不过他,得了,他爱搞就搞吧,谁也没指望他弄出个名堂,只等着他撞了南墙回头,只是,谁也没料到,这货不仅没撞南墙,还搞得风生水起,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齐家两位少爷的帮忙,特别是齐郁,绝对的能力一流,风娱从当初的小猫两三只,到如今成为国内一流的娱乐公司,齐郁绝对居功至伟。 风娱基本上可以说是两家年轻人首次合作的共属产物,基本上是他们三人在打理,两家的意思,一为锻炼他们日后执掌一方的能力,二来,娱乐行业近年的发展势头迅猛,若是能在这里顺利站稳脚跟,那么进一步扩张就指日可待,其重要性早已不言而喻。 三人各有所长,又是积年的交情,合作起来自然默契,除了孙总永远断不了的绯闻,日子过的还是挺和顺的。只不过,问题出就出在这绯闻上,孙澈的男友女友那是从没断过的,每次孙澈换了新对象,齐郁的脸就阴的像台风过境。 望着前头早已走远的齐郁,齐桓一阵烦躁,齐郁爱孙澈,在他们考进同所大学的头一个晚上,齐桓就知道。 那天的齐郁明显是高了,拽住孙澈的领子在新校园的操场上吼:孙澈,跟我在一起。 孙澈正搭着齐桓走得摇摇晃晃,给齐郁把领子一揪,似乎是因为没站稳而火大,挥手就是一拍,邪气的捏住齐郁下巴,慢腾腾丢出一句:太嫩的,我提不起性趣。 紧接着,孙澈砰的倒地,那是齐桓故意下狠手甩出去的。其实齐桓给他俩吓了半天没说话,想不通怎么自己出个水疹,错过跟他们一起去暑期旅行,一切都变样了?但看齐郁阴沉沉低下头,他那股保护欲“噌”就窜上来了,他不好说齐郁,只有哆哆嗦嗦指着孙澈鼻子:“他妈的,你们暑期度假度出什么邪火来了!孙澈,你别太过分!我齐家人看上你这人渣是你高攀,你懂吗?” 想想仍不解气,回头对着愣那儿的齐郁劈头盖脸接着骂:“你居然跑去喜欢男人,你恶心不恶心,喜欢你好歹也找个像样的啊!跟我们这么多年,我们这一个个什么德行你不清楚?你眼光被狗吃了你!” 齐郁没理他,只顾一味对地上的孙澈重复:孙澈,跟我在一起! 孙澈摔地上就没打算起来,手后肘往草地上一杵,只望着齐郁发笑,那眼底却坚定得半分情意也无。 “草!俩疯子。”齐桓看了看压根没甩他的俩人,总结了这么一句,愤愤掉头走了。 以后的每一年,这样的戏码总要上演一回,有时是孙澈正左右逢源,有时是他正频繁换床伴。孙澈依然什么表示都没有,反正过段时间,他们又能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凑到一起去。后来齐郁也不折腾了,只是跟突然转了性似地,把骨子里的自闭沉默一夜间收了起来,像是自然进化成了一温雅圆通的翩翩公子哥。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孙澈放不开的目光。 傻,真有够傻。谁都看出来孙澈没心。以齐郁的聪明,会看不出来孙澈这副冷情冷性的本质?越是接近,也就越是对你漠然。他说不喜欢,你若非要倒贴,只会加速你的廉价。 就比如昨晚,看样子齐郁后来明明是醒了,却愣在孙澈家的客厅里呆了整整一夜。这得爱一个人多深,才能忍受爱人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胡来啊。 他这表弟,真是愈发令他看不懂了。 第2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九月初九,风娱成立周年仪式。孙澈跟齐桓忙着在前边应酬,齐郁像往常一样窝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齐郁不爱这一套,不挨到正点是不会出现在宴会厅的,过去,他也许会为了迁就孙澈提早出去应付一下,而如今,齐郁放下手中的钢笔,颓然地靠坐在皮椅上,抬手遮住满眼的复杂,嘴边慢慢勾起带着淡淡的嘲意。 等情绪平定下来,齐郁抬表一看,八点,宴会开始前的例行应酬差不多了。从架子上取了外套披在身上,直接下到了宴会厅,门口的人见他到了,毕恭毕敬地弯腰,齐郁勾了勾嘴角,记得这个宴会负责人还是自己亲自挑的,没想到最后成了孙澈的得力助手。 他亲自领教过这人有着怎样的手段,此刻却能收敛得完全不着痕迹。大概真是什么样的老板带出什么样的人,淡淡地瞥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人,没理会那人一瞬间的僵硬,齐郁像以往一样悄无声息地进了大厅。 窝在角落里,慢条斯理的抽完第四根烟,他抬手正了正领结,早有侍应端着托盘从一边走过,喧天的酒色之气扑面而至,齐郁将递上来的酒杯端起,淡淡抿了一口。 大厅中央,每个人衣冠楚楚,推杯换盏,宾客尽欢,浮华至极,分秒都在诱惑人沉迷。 娱乐圈的工作,多的是声色应酬,喧闹太多,反而让人更眷恋静谧,齐郁尤其如此,而孙澈却恰恰相反,他享受众人的目光,谄媚的嫉妒的钦慕的不怀好意的居心叵测的,什么都好,既然是一场游戏,当然需要各色演员倾情演出。他乐于做个戏中人,更乐于享受这些带给他的快感。 “什么时候来的?”齐桓首先注意到了窝在角落一动不动的齐郁。 “2分钟前。”齐郁不经意地回答,目光仍然落在大厅中央。 这混小子眼里完全看不到别人了啊,齐桓叹气,“齐郁……” “恩?”给齐桓这么一叫,齐郁回过头,发现齐桓正愣愣盯着他瞧,不由一愣,眼中快速地闪过了什么。 齐桓又再对他凑近一点点,“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说不定是另外一个人变的。”那表情,像在辨认眼前这妖魔到底把他弟弟藏刀哪儿了? 齐郁忍住想要讽刺他一把的冲动,淡淡挪开了距离。齐桓却还不知死活要凑上来。“别看了,再看那小子还不是那摸样,还真能长出两朵花来不成?” 齐郁瞟了他一样,默不作声。端着酒杯的指紧了紧,总算露了点笑容,“你这会儿有空过来。” “你没见那小子跟美女聊得正欢,是新近的维纳影后啊,啧啧……我总不能杵在那碍眼吧。”齐桓忽然想起什么,“我说你别转移话题好不好?孙澈那小子有什么好啊?” “你不明白。”齐郁眼沉沉的,执着的让人惊心。 “是,我是不明白。”齐桓摇头,他不明白这个什么都好的弟弟怎么就是一副死心眼,毕业那年也是这样,孙澈周围圈着一堆美人好不快活,齐郁去一个人站在角落,目光永远落在那人身上,还一副傻愣愣地样子说,“不过是逃罢了,这点自由我还给得起。要做就做守在结局的那个。我就等着他折腾累了。” 累?孙澈那家伙生来就是游戏人间的,会累么?你跟他耗得起? “哟,都过来了啊。”说话间,孙澈忽然出现,绕到两人身边,立即带来了一大片的目光,他举着玻璃酒杯,饶有兴致的打岔,眼神还四处乱飘,一刻都不肯老实。 齐郁不接话,只低头看着玻璃杯里晃动的液体。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齐桓看着这只开屏鸟,再拿眼瞧他那不吭气的表弟,实在是无语。一个心思昭然若揭打死不说,一个完全漫不经心就不捅破,天天这么恬不知耻的耗着,偏偏还捎上他这池鱼看默剧,这是存心要憋死谁? “我说孙孔雀,看来你今天战绩不行啊。”齐桓嘴角一努,示意他去看又陷入包围圈的影后。 顺便在心中哀嚎,丧尽天良啊,这俩憋死人不偿命的祖宗,回回都让他充当打破僵局的炮灰。 “没办法,最近越来越难找有挑战性的了。”孙澈摊手一笑,眼光流转。那意味再明显不过,对于这种倒贴型的,只会倒尽他的胃口。 齐桓怎会听不出来,趁着换坐姿的动作,装作不经意扫了齐郁一眼,这人淡定地站在一边,一口一口地抿着酒,仿佛他们说的话和他毫无关系。 “齐郁,你别糟蹋酒。”齐桓皱起眉,孙澈这人,你哪里最疼他就捅哪里。 大厅的音乐还在回荡,齐桓正在心底叹气,就听齐郁忽然说道:“反正你都玩腻了,不如跟我玩玩?” “齐郁你疯了!”这是什么情况?对着这么个情感反射弧不同常人的表弟,齐桓只觉肺都能给气炸出来。 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齐郁没有理会齐桓,反而盯着一边的孙澈,淡淡一抬眼,“横竖都是玩,既然这么没意思,不如找个没玩过的?” 齐郁是有资格说这话的,当年他是嫩,一腔认真紧张着眼前这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能搞得自己手足无措,以至于在他面前透明无味,毫无魅力可言。而今却不同,时间带给人的改变太大了,只要齐郁愿意,巴上来的人不会比巴上孙澈的少。 果然,孙澈半眯双眼打量起来,小拇指带着不紧不慢的节奏,一下下敲在玻璃杯上。这是他在谈判桌上的惯用伎俩,用自己的节奏打乱别人,通常能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紧张,也给自己的思考与判断争取时间。 可惜,齐郁不为所动,他淡定自若的接受着注视,大厅角落的灯光打给他半面阴影,柔和又模糊,叫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是从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齐郁,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孙澈试图用眼神描摹起他的轮廓,即使一直在身边,齐郁的改变也太大了。 以前那个受不起他一丁点注视的齐郁,的的确确是不在了。 孙澈一反常态拦住想拉齐郁走的齐桓,低头探出舌尖,舔了舔下唇,这才抬头道:“就这么定了。”窝边草向来不好吃,他怕麻烦是不错,但既然那些玩具都玩腻了,难得还有个忽然变新鲜的蹦出来,他没理由放过不是? 齐郁其实已被齐桓拉着手臂了,听到答案,他才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不紧不慢露出了笑容。 “齐郁!”齐桓脸上再也挂不住,一声怒斥突兀响起,试图制止这场即将到来的荒唐。 齐郁挥开他还拽着自己的手,“那么紧张干什么?”怕他即将深陷其中万劫不复?齐郁觉得好笑,孙澈和齐郁,那么漫长的岁月都经过了,再荒唐的游戏齐郁也陪孙澈玩过,还怕这一场? 还是说,他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傻绵羊般的表弟? 第3章 十年 齐郁自梦中惊醒时还是黎明前夕,窗外沾着点儿朦胧夜色,暧昧氤氲的紧。睁眼看了枕边人半晌,齐郁面无表情的拂开搭在腰间那只手,径自走去浴室,差不多过一个小时,才晃晃湿着的头发走出来,随手找了条仔裤往身上一套,光脚走到了卧室阳台。齐郁在阳台别致宽敞的栏杆上抚摸了半天,倾身靠在栏杆上。清早的凉风吹得人有些叹息,又回到这个久违的地方,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阳台上的这个姿势,自己告别了多久…… 天快大亮了,正是一天之中最寒凉的时分。自高空往外看,万家灯火俱寂。齐郁手里还点着从裤兜里摸出来的烟,听见身后熟睡的人翻了个身,便就势转头朝屋内看。清晨第一丝微光依附上那人的睡颜,令他比例完美的脸显得如此无辜。齐郁原本舒缓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狠吸了几口烟才松开皱紧的眉头,外头光线日趋明朗,举烟的右手褪下白天里戴着的手表,让手腕那道狰狞的疤痕有呼吸的错觉,新生的粉色嫩肉摸上去陌生又熟悉,太深太狠的伤口长在脉搏上,鲜活如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有多么傻。 三个月前,齐郁自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已不是他。 谁也不知道,如今站在阳台上的人比别人多了十年的记忆,一刀下去,本来以为前尘往事尽皆空的,居然莫名的在十年前的一个早晨惊醒,齐郁吸了口烟,年轻的脸上终于现出一点苍茫的神色,依稀有了多年后的影子。 下意识的摩擦着手腕上的疤,十年前的齐郁胆小怯懦,连死,都念着给自己留余地,他醒来的时候,血流了不少,却没到死人的地步,挣扎着给自己包扎,昏昏沉沉地上医院,在医生诧异的表情里,一脸平静地接受治疗。日历上电视上电脑上,无数清晰的数字告诉他,他还有机会。 这时候的齐郁不若日后的无所畏惧,所以那时的齐郁死了,现在的齐郁还活着。 那十年是怎么过的?死缠着用各种手段让孙澈跟他在一起,人前一脸满足,然而在每个看不到的黑夜,等孙澈睡着,就只能站在阳台上发呆,等待温暖再次降临。 纠缠的那十年,不堪回首。 孙澈偶尔也会大发慈悲给他一个惊喜,都是以前跟别人调情时用烂的手段,半点心意也欠奉,他却甘之如饴,他耍的他团团转,明知他不爱,却宁肯自己骗自己还有时间,到最后,更为他断送了齐家偌大家业。孙澈从来不爱,却伤害他成趣,他从来就不肯清醒,任孙澈手把手引导着他一刀刀砍断亲情,陷入假象,一步步走进万劫不复…… 无数次地以自杀来威胁那个男人,站在阳台上拿刀子威胁他,不肯死心,爱到疯狂,喝到半死的自己,把孙澈叫回公寓,拿刀片对准右手,声嘶竭力恳求他爱一次自己。然而孙澈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无动于衷,仿佛生来就有这样的本事,把人的自信自傲踩个粉碎,教人自卑绝望如斯。 齐郁不会忘记,眉眼冷峻的孙澈,根本无视他已经划开一道伤口的右手,一边满不在乎地靠近自己,一边残忍的嘲笑他,“有本事你就跳下去,学人割手腕自杀?想自杀你干吗不痛痛快快换成左手一刀割下去?连死都这么不干脆,威胁我?”孙澈最后嫌恶的看了看齐郁打颤的双腿,冷哼一声:“想死,我还不想看。”便这么扬长而去。 之后,无论他怎么威胁孙澈,孙澈都无动于衷了。 结果,他终究还是死了。 天亮了,齐郁把身子挪了挪,伸手拿过阳台茶几上的烟缸,里头有齐桓抽到一半的烟,夹在一众烟头之间,分外醒目。 就是在这里,几个小时前,齐桓还在质问,值不值得,这样做值不值得?齐桓双手撑住茶几,千忍万忍的暴怒样,依然鲜明。他记得自己是笑出声了的,搞得齐桓莫名其妙,这也难怪,能看到他这样子真的不容易,十年后齐桓再也没了表情,只剩下冰冷冷的墓碑。 齐郁仰头看着澄澈的天空,轻轻笑了起来。 “在想什么?”床上那男人已经起身,在齐郁沉思的空挡,早就好整以暇的靠在床头,看向齐郁的眼神,依然是昨晚未散尽的兴致。 “你想吃什么早餐?”齐郁耸耸肩,走进卧室。 “培根三明治。”孙澈笑眯眯的伸了个懒腰,仿佛心情很不错,视线在齐郁身上一扫,“多个体贴的情人,感觉还不赖。” 齐郁不置可否,低头一笑。从衣柜里拿出两套西装,丢给孙澈一套,“去洗澡换衣服。” 孙澈挑眉,齐郁居然一点羞涩的姿态都没有? 果然跟原来不一样了么?要不是昨晚亲身感受过,他会以为这个人已经身经百战,不过这样也不错,他毫无顾忌的光着身子站起来,搂住齐郁的腰,低头在他耳廓后颈边舔吻低语,“晚上一起吃饭?”既然这么有滋味,不妨好好享受。 齐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回过身搂住他的脖子,诱惑般地贴在他的脸颊边,唇轻轻地扫过,身体小幅度地摩擦,似有还无,孙澈自然加深了这个吻,勾住他的舌头热烈的交缠,手贴上紧致的皮肤上上下下地抚摸滑动,喘息声渐渐浓重,眼看着要擦枪走火了,电话不应景的响了。 两人气喘嘘嘘地分开,眼里都留着未尽的欲望。 “去接电话吧。”齐郁从他怀里脱出来,脖间锁骨上留着淡淡的红痕,脸上却是淡淡的,他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 孙澈眼神一暗,声音还有些低哑,“晚上,来Elegant。” “好。”他转身走出房间。 孙澈看着他的背影,挺拔的身材,劲瘦有力的腰,紧致的皮肤,身上还带这一点点的红痕,孙澈舔了舔唇,齐郁的身上有股仿佛情事过后的慵懒,深邃撩人,让人想一口吞掉,又想慢慢一寸一寸地尝遍。 齐郁带上房门,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再长的黑夜,总会迎来新的一天,命运既然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就要让一切翻盘。 第4章 夜色 风娱周年宴会结束后上了一次娱乐版头条,年轻英俊的孙总又赢得了一大票的关注。 做明星的基本上对自己的容貌都有一定的信心,差点的化化妆也是个美人,实在不行的,整整容也能整出美貌。 在风娱这种娱乐公司,绝对是美人众多,风景旖旎。 即便这样,孙澈他们一旦出现也能让人移不开目光。除了身份上的不同之外,出众的长相和气质也让人侧目。 齐郁作为风娱的管理层,一向是最低调的,最近受到的关注却越来越盛。 究其原因,居然是因为风娱最近将投拍的一部电影。 《暗诱》是风娱最近投拍的一部大片,主演都选的差不多了,导演孙奇却不知道在哪里见到了齐郁,之后找上门非要让他在其中客串一个角色。 秘书深知他的性格,早就代他拒绝了,再说以齐郁的身份也不会去做什么客串演员。 谁知道那位孙大导演并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游说,甚至亲自找上齐郁,仿佛那个角色非他不可。 娱乐圈的演员多,想红的更多,齐郁不在乎,在乎的人不计其数。 孙导演是国际上有名的大导,多少人巴上他上戏都上不了,如今他眼巴巴的瞅着人了,居然还是个从没演过戏的,让不少人心中扼腕。 齐桓刚从外面洽谈完几项合作,就隐隐听到公司里的人在议论这件事,打算一会儿得了空找人问问,或者能顺道替齐郁解决了,齐郁一向不爱为人所瞩目,这会儿大概正心烦。 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软倒在椅子上,他回身嘱咐尾随进来的秘书向玲,后者早就已经体贴的转身带上门。 向玲好笑的抱着一堆待签的公文出去,反正这些公文都可以压一压,并不急。反倒是他们这位齐大经理,好好的指挥位子不坐,偏要带着下属亲力亲为在外面跑。让他休息一会儿也好。转回头朝里面多看了一眼,向玲嘴角不自觉一弯,一回身,发现齐郁已经站在身后。 “齐经理。”掩住给对方吓一跳的神色,向玲笑容完美的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齐郁略略点头,回应给她一个微笑,眼神询问到:方便进去? 向玲当机立断把门一推,一个请便的姿势。 事实上,齐桓一听到门口重新有动静就弹起来了,发现是齐郁之后,轻咳一声,拽起一只笔,装模作样低头办公。 自从那晚他在孙澈公寓发了一顿火之后,紧接着就是马不停蹄的在为几个合作的案子而忙碌,两人基本都没时间凑到一块。现在齐郁特意来找自己,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主动招呼,齐郁便不开口,不慌不忙在齐桓对面坐定,支起下巴,淡定从容。 果然,不出5分钟,齐桓抬头了:“什么风把齐总吹来了?” “不生气了?”齐郁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容色淡淡的。 “哪敢?”齐桓撇嘴,“好好坏坏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管的了?” 齐郁笑了,“也许真称了我的意,我就了了心愿,不再纠缠了呢?” 齐桓不相信他,齐郁的执着已经让他有些害怕了,可现在齐郁这么说了,他也只当如此了。更何况,这两个人的事情,他也确实管不了。如果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可能,齐郁真的死心了,就是天大的好事。 孙澈虽然是个人渣,可是不爱也不是错,没谁规定人非要回应另一个人的感情。只不过齐郁爱的苦,看得人糟心。 不想再多聊这件事情,他想起进门前,外面人议论的事情,免不了提起来,“孙奇还在缠你?” “我答应了。”齐郁不声不响地爆了个大冷门。齐桓仿佛没听清楚一样。“你说什么?” 齐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仿佛鄙视他的智商一般,低头把玩起桌上的相框。 “你最近很闲?”这人是个工作狂啊,而且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难道真是被缠的不行了? “要不要我叫人帮你解决,虽然孙奇的脾气是怪,可也不是没办法。” “不用了,我刚刚已经让陈松打电话给他了,下个星期进场。” 齐桓瞪大眼睛,“你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任性!不会是孙澈那家伙又看上了什么小明星,你要去刺探敌情吧?”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齐郁是痴心,但也不至于掉份到这种地步,而且孙澈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多了,他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毕竟无论明星们多么光鲜亮丽,在他们这个圈里的人看来都不是正行。 “这件事你别管了。”仍是齐郁式的淡淡语调。 “你小子,我算是服了。”齐桓白了他一眼,“我也是关心你好不好,你就不能认真点回答?” 齐郁看着他,眼睛里带上了点笑意。“嗯,我知道你关心我。” 明明是冷冷淡淡的一个人,这样带着笑微微侧头看着你时,仿佛眼底里都是融融温情。 齐桓一向知道他长得好,这一下仍是被煞到了。 原来冷淡如齐郁,也可以有这样的神情。 齐桓脑子里自动浮出齐郁看着孙澈时的目光。 和这样平和的目光不同,齐郁对孙澈的,是内敛的、安静的、无声胜有声般地注视。 他如果不是和他们混了这么多年,绝对察觉不到齐郁对孙澈居然有那样的感情。 感情这东西就是债,齐桓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晚上八点,齐郁应约出现在了Elegant。 孙澈坐在酒吧的一角,位置隐蔽,视野却十分广阔,他朝着刚刚进来的齐郁点了点头。 齐郁安静地坐到他身边,神情很柔和。 “吃过饭没有?” “嗯。” “一起喝一杯。” “好。” 孙澈笑了笑,极自然地在他唇上吻了吻。他一向对这种温驯的类型没什么感觉,越是高傲不可攀折的才有心思去征服,可现在突然觉得,齐郁这样的似乎也不错? 他开始打量昏暗灯光下的新任情人。清俊的眉目,眼微微垂着,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淡,也没有昨天晚上的热情,只是柔软地任他施为。 齐郁的唇色很淡,吻过之后却非常的漂亮,带着水色的润泽。 大概刚从公司赶过来,领带系的很平整,衬衣扣子一直扣到领口,在他这个角度却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脖子上淡红的吻痕,孙澈不由地想起昨天晚上那种酣畅淋漓地快感,下意识地舔舔唇。 “两位先生,这是你们点的酒。”侍应端着盘子走到旁边。 孙澈撤开身,坐到一边,“放下吧。”搁在沙发上的手握上齐郁,齐郁的手动了动,又被孙澈紧紧扣住,把玩般地一根一根的捏着他的手指。 侍应训练有素地端上酒,目不斜视的弯身离开。 两个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齐郁慢慢反握住孙澈的手,“被一个case耽搁,让你等了半天。”孙澈约他的时间是在七点半。“不晚,也就半小时。”孙澈笑得毫无计较。 齐郁怔了怔,忽然想起有一年,孙澈接受一个人物专访,被问及是否时间观念很强,孙澈亲口说,他只对重要的约会有耐心。 他还记得,当时那个女主持曾面带羞涩的开玩笑:“那我岂不是要多谢孙总肯准时坐在这里接受我采访?” 孙澈微笑答:“那是我的荣幸。” 那名女主持当晚便成了孙澈的女伴。 孙澈见齐郁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不禁开口询问:“在想什么,遇到很棘手的事?” 齐郁迅速回神,摇头道,“没什么,最近几个案子都忙的差不多了。” 孙澈点点头,“别太累。” “嗯。”齐郁端起酒杯,看着杯子里剔透的颜色,忍不住晃了晃,酒方入口,他才察觉,孙澈给他点的,居然是一款加拿大冰酒。 孙澈大概是花了心思的。 齐郁抬眼对孙澈笑了起来,眼里仿佛涌上些难以察觉的情意。 孙澈看见了,拿起杯子和他碰了碰。 酒杯触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齐郁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朝孙澈示意了下,他接起电话。 “喂,小郁,你家怎么没人?”电话那头,是齐桓气急败坏的声音。 “在外面。” “老爷子十二道金牌急招我回府,你说怎么办?” 齐郁失笑,齐桓这二世祖,只要说到家里老爷子,就变得毫无章法,每次老爷子找他回去只有一个目的,成家!为这事,齐桓没少跟齐郁诉苦。 “老爷子叫你,你就回去看看吧。” 齐桓一听这话,登时哀嚎,“齐郁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我要强烈谴责你重色轻友!”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齐桓想了想又重新嚎到:“你这么晚不在家,跟谁厮混呢?” 齐郁干脆利索地答:“孙澈。” 那头夸张的吸了一口凉气,嗓音又大了几分:“小郁啊,你怎么就这么不警惕呢,跟那头没节操的公孔雀在一起,你小心被吃的连渣渣都不剩啊!” 孙澈在一边听到了,不禁好笑地以唇示意:齐桓? 齐郁笑笑点头。 孙澈一把截过电话,心情颇好,“你指望我们上演发乎情止于礼的柏拉图之恋?” 成功引起齐桓新一轮狼嚎。 齐郁笑着听他们俩在那里你讥我讽,慢慢地把一杯酒喝尽。 齐桓却在电话那头,忽然低下了声线,确定齐郁不会听到之后,才对孙澈开口道:“孙澈,你要好好待我们家小郁。” 孙澈往身后沙发上一靠,漫不经心回应道,“我保证不了。”复又补充,“不过,不会做的太过。” 齐桓电话那头气结,“齐郁跟我们不同,他玩不玩得起,你心里明白得很。” 孙澈不置可否,伸手扬起电话冲齐郁一笑,还要不要接? 齐郁接过电话放到一边,“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去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孙澈了然地笑了,故意凑近,“乐意之至。” 齐桓在那边气结地嚷嚷,电话里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第5章 暗诱 齐郁最近常常做梦,醒来的时候又是黎明十分,这个时刻梦里的片段往往十分清晰,然后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渐渐消弭,变成不想记起的零碎东西。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腰间是熟悉的酸软,孙澈享受欲望,对待床伴的耐心却不够,一场激烈的交缠后,齐郁总会难受很久,更何况如今的身体不是久经情事,不能与十年后的那一个相比。 齐郁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侧仍然沉睡的男人,原来现在的孙澈还没有那么坚硬的线条,浓墨渲染的眉,高挺的鼻衬着单薄的唇,细碎的发落在侧脸,打下一层层的暗影,他睡得毫无防备。 三十五岁的孙澈根本不敢睡在他身边,齐郁仿佛又回到梦中,那十年的日子被他形容成一场梦,一场让许多人心力交瘁,绝望地掉进深渊的梦。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齐郁的眼神晦暗难明,心里微微绞痛起来,不由自主地举着手一点一点地伸向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直到感觉到男人的呼吸。 他眉间一动,收住手,紧握成拳。 齐郁掀开被子起身,从脖子到腿间都是斑驳的吻痕。 熟悉地从衣柜里取出睡袍披在身上,关上卧室的门,门合上时带出响声,躺在床上的孙澈被扰得翻了个身。 齐郁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腿上摊着《暗诱》的剧本。其实这部剧,他看过很多次。不只这一部,还有很多将来大红大紫而今还不存在的剧本,他都曾这样摆在腿上翻过甚至演过。 梦里的齐郁对电影一点也不陌生,他演过很多戏,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杀人狂徒,许多与他的人生毫无相关的角色都在那十年留下痕迹。 那时候的齐郁爱欲成狂,恨欲成痴,又身在囹圄无法解脱,只能靠着一个又一个渺小的不为人知的角色去发泄,让他不至于被身上压着的那些东西折磨到精神崩溃,他靠着那些角色哭,靠着那些角色笑,甚至不停地催眠自己,齐郁的人生是一场梦,只望能大梦一场,了若无痕。 可惜终究成空,醒来的时候他依旧是齐郁。 本来不愿再碰触这些勾起旧梦的东西,却舍不了梦里的情份。 孙奇帮过他。 齐桓下葬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那时,他被驱逐出齐家已经很久了。 齐桓走之前,孙奇去看望他。 齐桓说,他这一生做了很多稀里糊涂的事,但也算的上潇潇洒洒地走过一遭,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不管怎么样,他这三十多年过的很值,临到终了,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失去了齐霜的妈妈,而最放不下的是齐郁,他想在最后见见齐郁,哪怕是让齐郁给他送一束花。 齐家的人不愿找他,是孙奇带着他到了墓园。 阴沉沉的天,滂沱的大雨,齐郁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 他举着伞,远远地看着齐桓下葬,看着齐霜一脸懵懂地流泪。 齐家人鄙夷痛恨的眼神落在身上没有分毫的感觉,直到雨湿透了衣服,才恍惚发现原来那个嘻嘻哈哈,说话没几句正经的人已经不在了。 三个月前,再次见到齐桓的时候,他以为一切真的是一场梦,一场持续了十年的梦。 齐郁合上剧本,放到玻璃茶几上,脸上一片漠然,虽然生命依旧年轻,但是里面包裹的东西早已经枯萎了,如今支撑着他的不过是梦里的执念。 看了眼挂钟,七点多了,孙澈差不多该起来了。他转身到厨房里开始做早餐。 孙澈洗漱完毕到客厅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诱人的香气。桌上摆着两幅餐具,白色的磁盘上印着青色的花纹,古典中带着几分优雅,是他喜欢的风格。 刀叉搁在盘子旁边,杯子里已经倒好了牛奶,客厅的窗帘拉开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敞开式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让原本样板房一样的屋子多了几分人气,孙澈忽然举得这个早晨很美妙。 齐郁穿着围裙,慢条斯理地把煎好的蛋装进盘子,转过身的时候看见孙澈一脸带笑的倚在厨房门口。 “起来了?”把盘子递到孙澈手上,齐郁解下围裙挂好。 孙澈接过盘子放到一边,伸出手,将齐郁整个环住。齐郁转头笑的柔和:“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来的时候看见你不在旁边,我怎么睡得着。”孙澈极自然地说着情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我不知道你还会做早餐。”把头搁到齐郁的肩膀上,孙澈比齐郁高,一低头一圈手,正好把齐郁整个圈在怀里。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齐郁眼睛低低垂着,嘴角有一点弧度,在清晨阳光的衬托下格外美丽。 孙澈有一瞬间的惊艳,自从答应做齐郁的情人,不过几天的时间,齐郁就在他面前展现出了几种不同的面貌,诱惑的温顺的柔情的,不知不觉间,过去熟悉的齐郁被这些面貌一点点地取代,几乎让他认不出来,这还是那个大叫着要跟他在一起的齐郁么?更加好奇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么有趣,就不那么抗拒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不是这个结果。 把环抱的动作改成搂腰,牵着齐郁到桌边,拉开凳子,按着齐郁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希望这一次对齐郁的兴趣能坚持的久一点,孙澈掩去眼中的嘲讽。 “多吃点,你昨天用了不少力气。”撑着头,戏谑地看着他,“要不要休息一天?” 齐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眼里也有笑意,“虽然你的能力确实不错,不过还不至于让我到起不了床的地步。” “啧啧,小郁这是在嫌弃我不能满足你?”把切好的蛋放进嘴里,孙澈满意地眯起眼。没想到他的厨艺真的不错。 齐郁淡笑着切好盘中的三明治,“即使你X无能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满意。”孙澈的视线渐渐往下,笑的暧昧无比。 吃完早餐,齐郁把盘子扔进厨房,做早餐是情趣,而碗盘这种东西自然有人收拾。 两人换好衣服,一起出了门。孙澈和齐郁都有车,不过昨晚齐郁是坐着孙澈的车过来的,所以早上也只能和孙澈一道去公司了,路上有点堵,两人上车后也没怎么说话,齐郁撑着头看着窗外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听什么音乐?”孙澈打破了沉默。 齐郁转过头想了想,“有Aaron的歌么?” 孙澈有些惊讶,Aaron也是风娱旗下的歌手,不过最近因为圈里的一些规则被雪藏了。“你喜欢他的歌?” “还不错,他挺有潜力的。”齐郁语气淡淡地,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的事情,孙澈却听得出他对Aaron不乏欣赏,齐郁一向不管歌手这一块儿,现在在他面前提起了,也算是变相给Aaron求情了,这事倒是稀罕得很。 齐郁在公司低调淡漠,除了自己那一块儿别的根本不插手,那个Aaron什么时候跟他攀上了交情。 孙澈一边把着方向盘,找了找音乐按下播放键,一会儿就传出Aaron带点沧桑的歌声,车里的气氛顿时柔和起来。 “确实不错。”对新任情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让齐桓找他的经纪人聊聊。” “好。” “你最近好像对这一块挺有兴趣?”打了一个弯,把车慢慢开进停车场。 “你知道?” “你最近被孙奇缠着的事情在公司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也难,已经接下来了?” 齐郁点头,“感觉挺有有意思的。”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孙澈从另一边过来,两人并肩走向电梯。 “本子已经开拍了,下午我要去孙奇那一趟。” “什么本子能让你这么感兴趣?”孙澈瞟了眼他手里的剧本,难得感兴趣地问了句。 “落魄王子的复仇之路。”齐郁弯唇,眼中有波澜涌动。 “好像挺有意思?”孙澈挑眉,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喜欢玩玩就好了。” “我知道。”齐郁自然懂他的意思,娱乐公司的高层去演戏,当做新戏的宣传的确很有看点,但是作为齐家人还是有些不妥了,孙澈这是在提醒他。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楼层。 “晚上我有个宴会,不能陪你吃饭了。”孙澈在开门的间隙间说道。 “少喝点。”齐郁出了电梯门,不忘叮嘱他。 随着电梯门关拢,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的消失,目光落到剧本醒目的名字上,神情莫测。 第6章 演技 孙奇自从接到齐郁秘书的电话就格外兴奋,《暗诱》是他耗费了很多心思的一部电影,称得上是他的转型之作,几个主角都是他挑了很久的,只有梁青,选来选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不是有神而无形,就是空泛泛的没了那股气势,后来被制片和赞助商那边逼得不行了,选了个差不多的上去,结果没两天就被他踢走了。 孙奇撂下话,这次选不到好的宁愿不拍,免得毁了自己的心血,直到那天晚上无意间看见齐郁,他立马觉得,这才是他的梁青,独一无二非君莫属。 起先,他还不知道齐郁到底是谁,只当是哪个新上来的小明星,一打听才知道这位居然是风娱的财务总监,齐经理的表弟。风娱虽然是个大公司,但是各个部门分工明确,他确实没见过这位手掌财务大权的齐总,在风娱里,他实在太低调了。 他呆在风娱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对这个公司的一些行事还是了解的,犹豫了半天,决定怎么样也要去试试。能不能请到他心底是没底,但不试试那什么可能也没有了。 齐郁属于公司高层,性格也是那种沉静内敛的,甚至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没想到最后真被他说动了,说不激动是假的,虽然要配合他的一些时间和要求,但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有了这位坐镇,这部戏不但不愁话题,其他人想玩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也要好好掂量了。 齐郁不喜应酬,见过他的人不多,知道下午他要过来试梁青的戏,拍完了早上的部分演员都不急着离开,想看看这个被孙导请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齐郁来了之后先和孙奇寒暄了两句,还没让人看个清楚,就跟着助理去造型师那开始试造型,虽然只是一个配角,梁青这个角色却贯穿了整个故事,推动主角命运的发展。他的身世复杂性格冷寂表情却非常少,在电影的后期整个人物更有着极大的转折,年轻人很难演出来一系列的心理变化,能诠释这种人物的演员往往又年纪偏大,没有那种少年风姿。 等到齐郁走出来,众人不由眼前一亮,佩服起孙导选人的眼光。 齐郁很瘦,却身姿挺拔,原本沉冷的墨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反而显出遗世独立的味道。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神色淡淡的,整个人却仿佛隐藏着很多东西,只是一切都被压在那种平静下面,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齐郁的长相偏俊秀,造型师给他做造型的时候还在担心他压不压的住那件衣服,等他真的穿好了就知道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他的演技怎么样,有这种气势足够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暗诱》的故事发生在架空的时代,类似于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 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王朝交替频繁。 男主角静黎是俞国皇子,母妃严氏是闻名天下的美人,静黎出生时俞国连吃败仗。国师预言此子命中带煞,有孤星之像,若留他在世必祸福难测,国家危矣。 俞王一怒之下将严氏打入冷宫,并听从国师建议,将静黎远送敌国。 俞国为凤源所灭,惨遭屠城,严氏在冷宫中惨死。 丞相之子梁青学艺归来面对着国破家亡的景象,茫然失措。山中岁月不知朝代变迁,亲人失之殆尽,未婚妻子惨遭凌虐而死,梁青身背血仇,接受父亲遗命,领着一帮死忠之士,踏上了寻找静黎,助他复国的道路。 另一边,静黎幼时在送往敌国的路上被丞相派人所救,无奈却与人失散,阴差阳错地被凤源郡王收养长大,与凤源唯一的公主采荷青梅竹马,互生情愫。 梁青费劲心思地接近静黎,却发现静黎已然过着安稳平和的日子,相处之中,两人惺惺相惜,互生好感,渐渐地有了兄弟之谊,梁青不愿扰乱静黎平静的生活,却舍不了一身仇恨,在矛盾中向静黎坦言了身世。 静黎在绝望中立誓复仇,与采荷之间爱恨难了,却只能借着她一步步得到凤源帝王的信任,渐渐掌握朝中权利,在梁青的帮助下铲除凤源储君,在凤源王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终究无法走出最后一步。 采荷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无法忍受遭人欺骗害死兄长的罪孽,悬梁而死。静黎心灰欲亡,泯灭了一切温情走向帝王之路,成为了新的凤源之主,而他登基后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处死梁青。 正是梁青让人离间他与采荷,告诉了采荷真相,让他断情绝爱,登上帝王之座。梁青与他亦师亦友,却让他永失所爱。 成为凤源君王后的一天,俞国已逝的丞相出现在静黎面前。 静黎一夜白头。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个长达二十年的局,所有人不过是局中棋子。二十年前,丞相与严氏被俞王拆散,俞王将她强抢进宫,两人被迫分离,丞相恨意难消,将自己的儿子与严氏之子掉包,派人护送至凤源。他勾结凤源一步步灭掉俞国,令俞国真正的皇子梁青助他的儿子一步步登上绝顶,之后令人陷害梁青,让自己的儿子手刃俞王之子,梁青被告知真相,却至死也未见过静黎,静黎空有皇位,却失去了爱人和一生的挚友。俞国的一切都埋进历史的尘埃中,仿佛一切只是命运的玩笑。 《暗诱》情节起伏,每个人都被爱恨所纠缠,人物鲜明,故事饱满,又蕴含着人性和命运,只要演员演得到位,绝对能够大红。 梁青作为剧中最具悲剧色彩的一个人物,想要演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众人在期盼之余也免不了担心。 唯独孙奇,一副慨然处之的样子,说是试戏,其实也就是让齐郁熟悉一下片场的环境,孙奇没指望一个第一次演戏的人能演到让人满意,他更多的需要齐郁的本色演出,从看到齐郁的那个时候起,他就觉得这个人和梁青在某种程度上惊人的相似,具体是哪里连他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个人站在面前了,脑子里梁青模糊的形象马上鲜明起来,从剪影变成了鲜明的人物。 齐郁要试的是一场梁青告知静黎身份的戏,这场文戏在整部片子里占了很重要的地位,是静黎生活的转折,也是梁青命运的拐角。 孙奇找了饰演静黎的冯志峰和他搭戏。 剧务很快弄好简单的布景,美术指导和灯光师在孙奇的指导下调整好灯光。 “ACTION!”孙奇的声音响起,整个片场都安静下来。 梁青表情寡淡地和静黎坐在桌子的两边。浑身散发出疏离冰冷的气息。 他一句一句的告诉静黎过去发生的事情,关于国仇,关于家恨。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起伏,整个人静若磐石。 梁青的手指很白,指骨分明,手里执着一方白卷,擦拭着没有丝毫污迹的剑,细白脆弱的指在光影之间极端的美丽,又脆弱的仿佛一折就要断了一般。 隔着薄薄的绢布,一下一下地抚在剑身上,仿佛抚在人的心弦,随着他低沉的声音缓慢的动作,周遭气氛越来越紧绷,笼罩在一片令人压抑的恐惧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指上,不明白怎么仅仅只是一个擦剑的动作,就让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梁青手上的动作一顿,长剑隔着绢布划开了他的指,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在白色的绢布上印上一点点的鲜红,勾人心魂般地靡离。 周围响起几声抽气声,这个人不知不觉间把握了整个节奏。 梁青抬起头,一片深谙的眼直直望到静黎的眼底。 “你想复国么?” 静黎颤了颤,拳头紧紧握起,满脸苦涩复杂。“我不知道……” 梁青把剑“砰”地一声排在桌上,忽然笑了,嘴角一丁点的弧度,一个冷到极点凛冽到极点的眼神。 所有人都无法忽视这个将要转变一切的瞬间。 “不想复国,就杀了你。”平静到极点的笑,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压的人喘不过气,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平静下的暗潮汹涌,残酷中的艳丽。 死寂的眼神中蔓延着血腥,荒芜而残酷,这是身背着血仇的人才有的眼神。 齐郁的表演让一干人愣愣地呆在原地, 包括站在片场角落,从头看到尾的孙澈。 第7章 各有心思 这一幕戏结束的时候,周围人眼里的质疑变成了钦佩,孙奇兴奋地直拍手。 谁都注意不到,齐郁眼底的晦暗。 在试镜的时候,他清晰地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探究中带着好奇,惊讶中夹杂着不屑,这是属于孙澈的视线。他一直站在角落,眼里深沉的颜色齐郁曾经见过很多次,他了解其中的含义,这个男人对某种事情的兴趣正在慢慢点起,不是玩笑般地应对,而是认真的开始有了兴趣。 这样很好。齐郁垂着眼笑了。 十年后的孙澈沉稳霸气,阴狠狡诈,如今的孙澈还是尤有不及。 没有经过那些事情的孙澈遇上了十年后的齐郁,一切都成为未知。 提前从片场离开时,孙奇还在跟编剧激烈讨论着梁青这个角色,在齐郁的演绎后,他又迸发了一些新的灵感。 齐郁看着他挥舞着手跟编剧争的面红耳赤,眼里涌出些怀念。他还是老样子,从来只为电影执着,自己执着的东西呢?齐郁自嘲地笑了笑。 右手驾着车行驶在夜晚霓虹满目的马路上,左手支出窗外,感受速度带来的劲风,他忽然想起很多事。 十年间,孙奇成了闻名国际的大导演,拍了很多经典的影片,拿到了丘卡斯的小金人,但最大的遗憾竟然是当初这部没有拍成的《暗诱》,一开始是没有资金找不到演员,几年后,写出《暗诱》的编剧出了车祸,孙奇痛失挚友,也不愿再拍这部凝聚了两人心血的作品,少了另一个创造者的东西也失去了完整的灵魂。 齐郁只不过稍稍伸手,一切就发生了改变,就这么简单的圆了老友的遗憾。 他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甚至恐惧过这些插手会不会造成更多的恶果,可不这样做,他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思?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他就要让每一分都产生最大的价值。 看到《暗诱》的剧本后,齐郁对梁青这个角色夹杂着复杂的观感,为着梁青背后和他隐隐的相似。 只是梁青终究比他幸运。 山中岁月,他宁静过;入到红尘,遇过真爱;失去故国,却有静黎这个挚友。爱恨情仇都一一经历,却能守着本心不变。 不像他。 齐郁的未来早已经注定了,如今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 后视镜一道道流光里,是齐郁残酷的笑意。 孙澈在晚宴上喝了不少酒,脸上挂着有些轻浮的笑周旋在人群中间,三分醉意,七分清醒,男人女人携着各种各样的香气,用眼神交流着大家都懂的东西。孙澈最近正处在没有猎物的空窗期,如果在两天前,看上了顺眼的,他不介意玩一场成年人的游戏。 可是现在,想起现任情人热情中带着迷乱的眼神,他心里一热,抿了口酒,有了更好的替代品,这些竟然食之无味了。 下巴微微扬起,晃着手上的香槟,孙澈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的景象。 光鲜的外表,优雅中带着矜持的笑容,可惜里面都是腐烂的蛆虫,有些人甚至烂到了骨头里,连渣都是黑色的。不管内里怎么龌龊,却仍然披着那张皮,比谁都笑得从容。 当然,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宴会厅的音乐很舒缓,灯光却亮的刺眼。 在这种强烈的灯光下孙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卧室,梨黄的墙壁,氤氲的微光,俊秀的男人,还有男人迥异于平日的风情。 没错,是风情。冷淡内敛的齐总解下衣衫躺在黑色的床单上,只要轻轻一个抬眼就能让人发狂,那种无声的诱惑让人忍不住连他的骨头都吃进肚子里。 他们在床上绝对的契合,除了第一次有些生涩的僵硬,之后无论让他摆出什么姿势,他都能配合,甚至比他想象的更美妙,就算是羞涩也藏在眼底,若隐若现间让人更加难耐。 齐郁是个好床伴,也会是个合格的情人,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加有趣。 可惜,期望得太多,甚至比那些只想要钱,要孙夫人之名的女人还要贪心。 孙澈望着来往穿梭的人,眼里的冷意一点点地加深,直到眼里变成一片深谙。 贪心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贪的还是那种绝对得不到的东西,最终只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把空酒杯放进盘子里,孙澈扬起漫不经心的笑,重新回到了人群中间。 《暗诱》开机当日,风娱总裁亲临现场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各方猜测。 《暗诱》虽然耗资不小,是风娱下半年开拍的重要影片之一,但也没到让风娱总裁亲临的地步。孙澈这样一个举动,再加上他平日的作风,不禁让一些人产生了别样的想法。更甚之媒体还详细罗列出电影一众参演演员同孙大总裁之间的关系,臆测着从不出席这种场合的孙大总裁亲临是为了谁。 媒体的八卦是天性,对孙澈这位总裁的关注一直不断,只是从来不敢带着恶意的大肆报道,顶多是晒一晒他的花边新闻,其中,除了因为他是风娱的总裁,更多的还是忌惮于孙澈背后的势力。 孙家在华国政坛举足轻重。 再过几天,就是孙家老爷子的大寿。这位老爷子虽然已经从那个位置退下来了,但是影响力仍在,更何况如今还有活跃的中青两代人,得罪了老爷子,整个C市都要抖一抖。 孙澈虽然是孙家的老二,但一直最受老爷子的喜爱,任凭他随着自己的心意闯进了娱乐圈,让人不敢轻易得罪。 孙澈坐在客厅里,翻着报纸上关于自己的花边新闻,笑的暧昧十足。 “我不过是顺道路过看了两眼,就被他们这样报道了,万一被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齐郁吃完最后一口煎蛋,把刀叉收好放到盘子上面。“你越遮掩他们越喜欢猜测,孙总亲自光临片场,居然只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他们能凭空想象的地方不少,大大方方的去了什么都不会有。” “你的手机落在齐桓那里,他特意跑上来找我,让我亲自送到你那。”孙澈摊手,“过几天就是老爷子大寿,他威胁我要是不去的话,他就在老爷子面前说我坏话。居然被那小子摆了一道,借着我去炒作,他这个公关部的经理倒是做的称职。” “老爷子大寿?”齐郁心下一动。 孙澈点头,“孙志打电话给我的秘书,让我三日后务必出席。”讽刺的勾起唇角,“我这个大哥果然尽心,面面俱到,也难怪老头子拼了命也要让他进家门。”他望向齐郁,“那天你也要过去的吧?”以孙家和齐家的关系,齐郁肯定是要到场的。 “我跟齐桓一起过去。” 齐郁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十年的时间,他差点忘了,那个人就是在孙家老爷子大寿的那一晚出现的,他望了眼孙澈,如今他先一步站在了孙澈身边,那么,那个人会怎么办? 他抚了抚唇角,这场戏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第8章 交错 这一日,孙家大宅名车塞道,平日过分宽敞的门口,此刻车水马龙。 齐郁趁着齐桓去停车的空当打量着阔别了多年的孙家大宅。 古朴中显出几分风雅,低调里含着些许奢华,和孙澈当家后有着细微的差别。主宅是后来的孙澈动的最少的地方,让人恍惚间分不清时间的流逝。 “发什么呆呢?”齐桓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别傻站在这儿了,又不是没来过这地方,怎么站在门口挪不动步子了?” 齐郁看了他一眼,迈开步走进大门。 他不过是看到阔别多年的大宅,回忆起当年自己站在这里时的心情。 小心翼翼,满怀忐忑。 那时齐桓总是笑他,平日里多么镇定的一个人,每次来孙家,都像个老实慌张的小媳妇儿,为的竟是孙家人对他多一句的夸赞。虽说是笑,眼睛里却含着不赞同,可齐郁从来不理会,固执得忘我。 多不情愿的事,都曾为孙澈做过,更何况只是以慎重的态度去对待他的家人,谨慎一些恭敬一些总是没错的。 后来才知道,你为之付出的那个人不把你放在心里,你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个笑话,到头来,不过是多得了些怜悯的眼神。 傍晚从公司出发前,齐桓来叫他,他正好在打领结。 新来的女助理很活泼,在一旁不停夸赞:“齐总这一身真帅气,晚上一定迷死不少人!” 齐郁的手停了停,看着镜子里的人,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凸显出身材的完美,内敛而干净,熟悉又陌生。 这是二十五岁的齐郁。 如果没有那双眼睛,连自己都会错认。 齐郁垂下眼睛,安静地系好领结。 齐桓叉着手在一边叹气,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这一次真的跟他想象的有所出入,一身整齐得体的装扮不过是习惯,不再是为了某个人特别去做的事情。 年轻时,他把感情当做生命的一切,醒来的时候才明白,无论你身边少了谁,日子总是要过的。 镜子里的齐郁有双深邃的眼,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一年,孙家老爷子大寿,宴会厅里繁花似锦,人流不息。 孙澈遇上了那个人,一瞬间,眼睛里有了跳动的火焰,一向漫不经心游戏花丛的孙澈从来没有用那样认真的眼神注视过别人。 发现这一切的齐郁,从满心期许的等待变成了绝望,冒失地打翻酒杯,弄得一身狼狈,顶着众人的目光,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宴会厅。 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让他跌进万丈深渊。 ******* 孙澈的额上冒了点汗,厅里的暖气似乎开得大了点,他很想解开衬衣领的两颗扣子,但这种行为显然是不行的。这里是孙家的宴会,他作为主人不能失仪。 孙澈其实是不大愿意回来的,那天听过秘书传达的消息,他本能的皱了皱眉。 孙家的宴会,是一场权利场上的游戏。如果不是老爷子的生日宴,他根本不想搀和。 否则就会像现在,被一帮人包围在中间,不管心里多么烦躁,脸上也不能显出半分。 孙澈忍着心里的不耐,带着笑,维持着得体的应对。 看得出,老爷子这次的生日宴他大哥孙志下了不少功夫,不知道这次过后,他大哥能不能借着结识的人在政途上再往前一步。 孙家两位人中骄子,在各自领域都有所成就,孙澈混在娱乐圈,孙老爷子让他在场中应酬,而孙家大少却在厅外迎客,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对两人在老爷子心里的位置都要掂量几分。 孙耀行对这样的安排肯定是不高兴的,孙澈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否则也不会这个时候还不出现了。 孙志是他的宝贝儿子,却违背不了老爷子的安排,孙耀行难免气闷。 向孙志瞥去一眼,孙澈弯唇晃了晃杯中酒,孙志倒是心思缜密,为人谨慎,即便被老爷子安排在门口,也不见有什么不满。 一举一动皆是礼貌周全,显示着极佳的风度。 只可惜,老爷子的寿宴,孙家亲戚俱在,对待他们,他虽然未失礼仪,却不显亲厚。 还是露了些心思。 这也难怪,这么多年了,孙志一直规规矩矩按照孙家的安排来走,做好儿子好孙子,一步也不逾矩,像是范本书上的人,可惜得到的远远不够他想要的。 孙澈端着杯子笑了。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的贪心人。 下一秒,孙澈停留在门口的目光忽然多了一丝光彩。 把酒杯放到托盘里,孙澈跟孙志同时迎向来人。 “小姨。” 祁莲听得喊声,优雅地笑了起来。 “小澈。”微微抬眼,四十几岁的年纪外表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一身紫色的露肩长裙更显得女人高贵典雅。 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保养得宜的手首先勾住孙澈伸过来的臂弯,她挽着孙澈走到前面,用三个人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我的亲侄子,只有一个。” 孙志的脚步怔了怔,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看着走向厅内的两人。 直到两人走到大厅中间,才重新扬起礼貌的笑,转身招呼起客人。 “看来这几年,他长进了不少。”祁莲接过孙澈递给她的果汁,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这孩子真是的,一点酒都不让我喝,我的身体有差到那个程度么?” “你的胃不好。”孙澈表情淡淡,坚决地把果汁放到她手里,“他这几年做得不错,连老爷子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又怎么样,孙家做主的不是他,将来也不会是他。”祁莲喝了一口果汁,眼里带着些不屑。 孙澈拍了拍她的手,祁莲会意地笑了起来,“小澈也长大了。”她打量着孙澈,眼中有激动,也有欣慰。总算这些年,孙澈不在自己身边,也过得很好。她也能对亲姐有个交代。“真是越大越迷人了,连小姨都要神魂颠倒了。” 压下心底的忧伤,冲孙澈神秘一笑,祁莲道:“这次我可带了一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人一起过来。” 孙澈眼神一转,挑眉问道,“是什么人能让祁女士这么隆重介绍?” 祁莲眨眨眼,带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俏皮,“还记得小东吗?” 见到慕小东的时候,齐郁站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才觉得,那个为了孙澈抛弃一切寻死觅活的齐郁真的死了,他看着那两个人在祁莲的引荐亲昵地交谈着,心里除了些淡淡地嘲讽连一丝酸涩和心悸都没有。 原来不再爱了之后,那个人的一切就再也不会影响你。 第9章 酒宴 穆小东是孙澈的表弟。 祁莲的养子。 和孙澈一样,在祁家,祁莲就是个另类,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结婚生子,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跑到了国外,玩艺术的人天生就有一颗浪子的心,哪怕那是个女人。 祁莲潇潇洒洒地走了,把有关祁家二小姐的一切都扔在国内,在国外一呆就是十几年,三十岁的时候,祁莲醒悟了,她对自由的热爱甚于一切,这辈子是不会结婚的了,于是很干脆回到华国,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漂亮小孩,也就是今日的穆小东。 祁莲留在国内办领养移民手续,又十分挂念着姐姐的独子,知会了孙家后,把孙澈接来一起住了一个月,直到她出国。 孙澈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穆小东的。 刚刚从孤儿院出来的小孩儿,内向害羞又有点小娇蛮。 孙澈小时候有些闷,和这孩子倒是处的不错,更何况能和他处的同龄人太少了,这股新鲜劲让他记了很久。 对于他来说,穆小东不仅是她小姨的儿子,也是他童年难得的美好回忆。 在那些千篇一律的苍白记忆里,和祁莲、穆小东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有色彩的。 尽管已经过了很多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俊秀的少年,那些温情的记忆却始终没有褪色。 于是,在祁莲的介绍下,对着穆小东,他十分难得的露出了友善的笑。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个笑。 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大家都不是孩子了,而孙澈更是变得连自己都要不认识了。 祁莲拍了拍穆小东的头,促狭地笑了笑,“这孩子害羞了。来之前还说要好好和你聊聊,当年出国后,他可是惦记了你很久。” “妈!”穆晓东扯了扯祁连的手,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孙澈,很快垂下目光。 “小东长大了。”孙澈打量着少年,“不过有个地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什么地方?”穆小东抬起头看他,好奇的睁大眼。 “还是这么可爱。” 祁莲捂着嘴笑了起来,穆小东看着孙澈,脸上居然一点点红了起来。 孙澈心里好笑,还没见过二十岁的人跟他一样这么容易脸红的,就是不知道这只小白兔是不是内里也跟外表一样。 时间太容易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当年的齐郁还是个土的掉渣的闷葫芦呢,如今却诱人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想到齐郁,孙澈的目光开始在大厅里流连。 直到注意到落地窗旁的人影。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齐郁站在窗边,身子略微晃了晃。 孙澈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变深。 原来一直有个人,即使隔着重重人群,视线也始终落到他所在的地方。 头一次觉得被人默默注视的感觉也很不错。 孙澈把杯子里的酒饮尽,抿了抿湿润的唇,笑容中带着几分惬意。 “小澈,小姨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什么事?” “小东打算留在国内读书,这段时间,你帮我看着他一些。” “妈,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穆小东偷看了眼孙澈,又扯了扯祁莲。 孙澈点头,又看了眼小白兔一样的少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小东的。” 穆小东闻言,眼睛霎时亮了,又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那谢谢表哥了。” “不用叫表哥,叫我孙澈好了。” “啊?”慕小东闻言,望了眼祁莲。 祁莲点头。 “我不比你大几岁,不用表哥表哥的挂在嘴上吧。”孙澈的眼里带着笑,脸上有几分揶揄。 “那孙澈,今后就拜托你了。”慕小东说着居然还弯了弯身,眼里满是兴奋。 “好。”孙澈应了一声。 视线一转,脸上的笑突然淡了下来。 “怎么了?”注意到他视线的落点,祁莲跟着调转过头。 孙澈把酒杯放在桌上,“没什么,你们聊会儿,我过去处理一下。” 祁莲看了眼落地窗的方向,“你去吧。” 慕小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 孙澈走进窗边,眉头倏地皱起,很快又变成一脸平静。 齐郁漠然地看着挂在他身上的醉鬼,“他扯着我不放。”身上还淌着葡萄酒的酒渍,一大片的紫色在干净的西装上格外显眼,齐郁的脸上也有几分不耐。 “这位先生麻烦你放手可以吗?”几个侍应见状连忙围了上来,想把挂在齐郁身上的醉鬼拉开,又碍于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宴会还没开始多久,居然醉成这样,怕是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了。 孙澈一把扯过拽着齐郁的人,“成俊?” 齐郁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扯了扯。 他是在背后被人扯到的,刚一转身,一杯酒泼上了身,那个人就埋在他身上死拽着不放了。 居然是这个家伙。 该说是注定好的么,这一次他自己没有打翻酒杯,却被个喝醉的人泼了一身的酒。 他没有跑出宴会厅,还是撞到了成俊,虽然这次是他自己扑上来的。 难道,很多事情真的是注定的? 齐郁眼神一凛,就算是,他也要打破这个注定。 成俊是孙澈的狐朋狗友之一,有几分能耐平时也风流花心的很,龌龊事做了不少,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们这个圈里的人,会玩的是一部分,能干的也有,但是既要会玩又要拿得出手有几分的本事的,基本就是以孙澈为首的那几个,成俊是其中之一,往日一向以孙澈马首是瞻,今天居然在孙家老爷子的生辰宴上出了糗。 齐郁看了眼孙澈,也难怪他脸色不好看了。 那年在宴会厅外面撞到成俊之后,成俊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缠在他屁股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从来没甩过好脸色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也不缠他了,只是每次见了面就扔几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眼里的不屑就快要漫出来了。 其实那时候孙澈看他的眼神也好不了多少,只是他这个人更擅于伪装,即使再怎么厌恶,该对着你笑的时候,他还是能笑得比谁都温情缱绻。 后来,自己也确实在成俊的手里载了一个大跟头,只要一次,成俊就把以往自己给的都还给了他。 可是这一次,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楼上有客房,我先扶他上去,你也上来换件衣服。”孙澈在侍应的帮助下,把成俊托了起来。 齐郁跟着他的脚步上了楼。 把醉的像一滩泥一样的人甩到床上,孙澈坐在床边喘了口气。 起身拍了拍醉鬼的脸,看到他毫无反应的样子,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浴室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齐郁被泼得一身是酒,正在浴室里面洗澡。孙澈让人从自己的房间取来衣服,敲了敲浴室的门。 “你的衣服我让人拿去洗了,先将就一下,穿我的吧。”正准备把衣服搁在门口,浴室的门竟然应声而开,齐郁只穿了一件浴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水珠顺着脖子落下来一直滑到锁骨中间,映着些还未消退的粉红印记,格外诱人。 那双幽深的眼静静地看着他,孙澈想起宴会上的那抹视线,心里一热,没作多想,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齐郁接过衣服,正准备回浴室换上,却被人猛的扯住手臂,整个人被火热地环住,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贴住他的,辗转厮磨。 孙澈的动作让他一时间怔愣了,等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挣了挣,却被他惊人的臂力困在胸前,嘴里是淡淡的酒味,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 眼见是挣不开了,齐郁干脆配合起他的动作,将手绕上他的脖子,张开嘴让舌头缠绕得更深。 在唇舌来往中紧贴的身体越来越热,似乎隔着衣服就能感觉到火热的触觉,齐郁觉得身上的水珠要被蒸干了,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唇角的津液牵扯泄露出来,一只手扯开他的衣服,在背脊上抚弄著,热情似火。 猛的抓住他流连在背脊上的手,“等等。” 孙澈没有理他,扯着他的衣服,一把将他往床上拖,脚底一个踉跄。齐郁被他整个压在黑色的床单上。 “孙澈,停手!”齐郁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拉离自己的脖子。“旁边还有人。” 孙澈果然停下了,皱起眉起身,把占着床醉得像死猪一样的人一脚踹了下去,重新压向齐郁。 “别管他。”孙澈重重的呼吸着,舌头舔着他的耳廓。“齐郁,让我做一次。” 齐郁仰起脖子,让唇舌在颈间滑动,在孙澈的刺激下,不禁呻吟起来,“嗯……”浑身一阵轻颤,“就一次。” 意识恍惚间,突然想起,那一年宴会的结果似乎不是这样的…… 第10章 悸动 欢爱时床下还睡着他人的感觉无疑是极其刺激的,激烈的碰撞夹杂这第三者的呼吸声,那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兴奋吊起人所有的感官。 齐郁仰着头,任那个人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印迹。他迷离地喘息着,既疼痛又兴奋,快意几乎让他整个意识都模糊起来。没有润滑,甚至没带套,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狂热的摩擦,欲火在身上游走,他几乎承载不住极度的兴奋带来的眩晕感,手指把身下的床单拽出一道一道的皱痕。 强烈的刺激下,两个人迅速达到了性爱的巅峰,躺在大床上大口喘息着,齐郁推开孙澈想要起身,却被扯住重新压到床上,粗重的喘息喷在耳边。 “放手。”说好了只做一次的。 孙澈没有停下动作,虽然刚刚释放过,但欲望显然没有平息,他倾身含着齐郁的耳朵,从耳垂滑到脖颈间一路舔舐啃咬。 还在余韵中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变得颤抖起来。 “齐郁……齐郁……”孙澈头一次失控地叫出来,一边亲吻,一边不断地给他前面热烈的刺激,狂乱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不受控制。 齐郁却突然怔了怔,在他一声一声的叫唤中,身体愈加火热,眼睛却直直望向天花板上摇曳的灯光,思维在一瞬间抽离了。 这是孙澈第一次在床上叫他的名字, 两辈子的第一次。 当期待了已久的东西,暮然间得到,却再没了欢欣。 他仰着头,诱惑地喘息着,身体轻轻地抖动,手指插进孙澈浓密的黑发里,温柔地抚动。 孙澈的身体一僵,动作变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 他抬起头看了眼齐郁,幽深的眼让人一阵战栗。 直到两个人都一身疲惫,才松开了纠缠在一起的肢体。 情事过后,渐渐冷静下来的两个人中间开始横亘着一种莫名的僵滞,空气中情欲的味道还未散开,两人的距离却陡然间拉开了许多。 孙澈平躺在床上,抬手遮住眼。 他失控了,竟然在孙家大宅里拉着齐郁上了床。 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向平静的心生出波澜。 不该这样的。 孙澈心底一冷,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也许,他真的小看了齐郁。 齐郁静静看着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去洗澡吧,待会还要下楼。”弯腰捡起衣服,放到他旁边。 两人胡天海地做了一通,下面的人找不到孙家二少,怕是要着急了,至于知道孙澈上来的人,也不敢轻易敲门打扰。 孙澈“嗯”了一声,随手在床尾拉了个垫子放在身后坐起来,从床头柜里抽了只烟点燃,“你先洗。”低哑的声音轻轻扬起,烟幕后孙澈英俊的脸变得模糊起来。 齐郁的眼微微垂着,睫毛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汽,看了眼孙澈,转身拎着衣服走向浴室。 “齐郁。”靠在床上的人突然叫住他。 背对着他停下脚步,背脊优美的线条让人移不开眼。 “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孙澈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沉沉地带着探究的意味。 齐郁抬手,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淡淡地接上:“现在这样不好吗?” 孙澈按灭了烟头,眼神中有些捉摸不透,语气却是肯定的:“很好。” 浴室的门重新合上,烟灰有些落在了床单上,孙澈随手披上了衬衣起身去开了窗,花园里夜来香的香气随着晚风轻轻飘来,有种说不出的怡人。 孙澈提脚,踢了踢还躺在床边的成俊,对方被骚扰地翻了个身,继续大睡起来。 孙澈没再理他,他又点了一支烟,望着浴室的方向有些出神。 这个时候他应该站在楼下,做他的孙家二少爷。他可以周旋在人群中间,可以搂着美艳的女伴跳舞,可以在艳羡和嫉妒的眼神中虚以委蛇,唯独不该在这里。 跟齐郁认识的太久,就在齐郁差不多要在他心底定型的时刻,他却有了变化。 这些变化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不肯定,这种吸引能够持续多长的时间, 但仅仅在这一刻,他察觉到了那种越线的冲动, 宁愿相信那仅仅只是欲望,是性的吸引,无关其他。 可心底一丝丝的异样仿佛站在高处嘲笑着他。 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孙澈笑了,冷意从眼里蔓延到心底。 孙澈是没有真心的。 那些让他动摇的人和事, 他无法忽略,却可以扼杀。 齐郁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孙澈已经不在房间了。房间的窗户大开着,窗帘被夜风吹得高高扬起,没有依托一般地摆动。 仿佛是故意引着人走到窗边。 齐郁莫名地想笑,在身体餍足之后,他懒懒靠过去,倚着窗望向被夜灯装点的花园。 两个人的影子在柔和的灯光下摇动,暧昧到仿佛要缠绕到一起。 齐郁侧了身,让自己更好地掩在窗帘下的阴影里。 夜灯下的花园很美,夜来香的气息让人沉醉。 穆小东如孩子一般扯着孙澈的袖子,嘴巴微微嘟起,带着几分纯稚的可爱,身子几乎要埋到那人的怀里。 孙澈抬手轻拍着他的头,这样宠溺温情的动作,即使对象是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岁的少年也毫不突兀。 他们似乎是天生就该站在一起的。 只要一个人伸手,就能契合得完美无缺。 齐郁带着笑意地看着,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他无数次的站在远处,望着相携的两人, 从嫉妒到愤恨,从悲伤到无奈, 直到感情被一点点地抽空。 口袋里的手机嘟嘟地响了。 齐郁看了眼亮着的屏幕,信息里闪动的内容让他轻轻吐了口气,至少有些东西和那时不同了。 那些时光留给他的不仅仅只是伤痛的记忆。 他微微一笑,转身拉紧了窗帘。 关于未来的一切,今天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11章 成俊的猜想 成俊睁开眼时头痛欲裂,连天花板的距离都比平日高出几分。他撑起手肘压了压皱紧的眉心,喉结滑动,带出一股难耐的紧涩。窗帘在不远处向他频频招手,居然敢有人让他吹冷风? 不对,这个距离……成俊瞪眼调整着焦距,难以置信的一个猛偏头,脑袋很不客气地撞上床柱,成家大少终于开口说出清醒以后的第一句话:“Shit!” 有没有搞错!这就是孙家对待贵宾的态度?自来熟的爬去床头按下服务铃,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女仆从小跑着进来。 “成少爷,请问有什么需要?” 成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是不爽快地站起来抖了抖腿脚,斜眼发问:“我怎么睡到地上了?”言下之意,你们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女仆从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答:“成少爷,您喝醉之后,是我们少爷将您和齐少爷带到房间来的,少爷还吩咐,就让您和齐少爷在这里稍事休息。” “齐少爷?哪家齐少爷?”成俊板着个脸质问,敢踹他下床底? “就是齐郁齐少爷啊,刚刚才换好衣服下楼了。”女仆边说边收拾起房间。 是那个总死皮赖脸粘着孙澈的齐郁? 成俊无意识念叨着这个名字,有点发闷。 年轻女仆见他一脸思索的表情,猜他估计是想回忆酒宴发生的事情。于是好心好意提醒成大少,“成少爷您在寿宴上喝得有点多,把酒全洒在齐郁少爷的身上了。所以少爷带你们来这里换衣服。” 这时女仆已经快要整理到他跟前的床单,成俊顺着女仆的动作望过去,忽然一个喝止,“站住,你出去!” “啊?”女仆抬起头,不懂成大少怎么忽然翻脸。 “让你出去没听到吗?”成大少不耐烦地重复一遍,丝毫没有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 虽然不明所以,到底也不敢随便得罪贵客,女仆讪讪罢手,抬眼见窗户还开着,想着顺便去关掉。 但成大少直直盯着她,明显是气红了脸,女仆当机立断出去,带上了门。 成大少那脸,真不是气的。主要是,他看到了些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 他扯了扯那凌乱床单的一角,让床上的皱褶更铺展开些,成俊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浴室洗把脸比较好。 冲了一脸水珠子的成大少扬手拿过毛巾,在看到一旁明显被人用过的浴袍时,彻底傻了眼。 一阵不情愿的磨蹭之后,成俊还是迅速溜回了宴会大厅,他觉得他得找到人证实心中的疑问,不然,他能给心里的设想折磨疯。 “孙澈,过来我找你有事。”成俊一把将正与被人攀谈的孙澈拉到一边。 “怎么了?”孙澈扬眉。 “那个……我把酒泼到齐郁身上了?” “嗯。”孙澈应了声,神色平淡。 “你把我们俩送去房间?”成俊仔细观察着孙澈的反应。 孙澈眉间一蹙,依然“恩”了一声。 “那……”成俊插在裤袋的左手都快把里面的布料揉成了团,右手还抵在孙澈的胳膊。 司仪已经登台宣布,宴会进行到老爷子出来切蛋糕的环节。孙家人也开始陆续站到台上。 “你婆婆妈妈的是要问什么?”孙澈一边不耐烦绕开他,一边走向礼仪台侧面。 “我就问,后来你是什么时候走的……”问着这话的成俊,已经顾不得孙澈最终有没有回应,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人群中,齐郁顶着那张冷淡的脸往自己相反的方向挪去,还有那追光灯刚好扫过他脖间的,新鲜的吻痕。 齐郁最近很忙。 《暗诱》过段时间要出外景,孙奇打算近期把棚里的戏赶完,从演员都幕后的工作人员都在没日没夜的工作,齐郁虽然挂着公司高层的名头,但进了剧组也不能搞得太特殊,他这个人又是个认真的,请假迟到什么的基本上是不会有的。 因为白天里要工作,他的戏大部分被排到了晚上,这样从早到晚不停地忙,就算齐郁平时身体不错,半个月熬下来,人也瘦了一大圈。 齐桓为这事没少抱怨,虽然瘦下来的齐郁看着似乎更好看了,可那健康没了是什么都换不回来的。他蹭着脸往剧组凑了几回,看到齐郁拍戏时那股认真劲,最终也不好说什么,只当他真是对这部戏感兴趣,除了嘱咐他注意休息,别忘记吃饭,也别无他法。 孙澈最近也很忙。 忙着给他家表弟安排学校,找住的地方,完了之后又带着久不归国的表弟四处游玩。孙澈本身就是个很会玩很讲究的人,就算想讨好人,也能做的不动声色又让人熨帖不已,穆小东被他哄得开开心心,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天天跟着孙澈在公司进进出出的,这不知道的人还当是孙总新任的小情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是各色各样的,穆小东却大方,从来不去解释什么,该拉着孙澈的时候照样拉着,尤带几分稚气的脸始终都是笑眯眯的。 两厢对比之下,齐桓心里不乐意了。 他家齐郁才是孙澈的情人吧,如今为了个小孩儿成天把齐郁扔在一边算什么事?齐郁是个闷的,对着孙澈又格外放任,齐桓担心孙澈的新鲜劲过了就把齐郁甩在一边,虽然他嘴上说管不了这两人,但一个是他哥们,一个是他弟,想不管也难。 这天下午,孙澈提前支会齐郁,难得一天他晚上不用去拍戏,邀他一块去泡吧。 这段时间齐郁确实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比齐桓所想的还要忙,说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齐桓一道出去了,于是接到电话的时候,没多想就答应了。 孙澈带齐郁去的是一家叫“9点,月光方向”的酒吧。 这间酒吧虽然开了没多久,名气却很响,齐桓跟齐郁说起时,笑得很是得意。 齐郁往日里很少来这类地方,也是进到酒吧,才知道齐桓所说的特别是什么意思。 没有喧嚣震天的声音,空间里流淌的音乐优雅而舒缓。 整个酒吧将表演区、吧台和包厢分成了三块,包厢能看到表演区,表演区却看不到包厢,很好的尊重了客人的隐私,而在吧台、服务厅和包厢之间,又用一道弯曲绵延的流渠相连,客人所需所点,都装在式样精致的骨碟之上,通过这一道流渠飘飘而来。 酒吧的装饰风格亦古亦今,很有些意境。 齐郁环顾四周,瞥了眼齐桓,嘴角翘起,“你的手笔?” “啊?这你都知道!”齐桓瞪大眼睛看着他,接着又啪的一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小子,有你的啊,我是这儿的老板之一。” “除了你,谁还能设计得出这么骚包的风格。”齐郁淡淡地丢了一句。 齐桓咧着嘴笑了笑,“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从兜里掏出一张VIP金卡塞到齐郁手里,眨眨眼,故意逗趣道:“齐总,要多照顾哥呀。” 齐郁不置可否,把卡片塞进了兜里。 齐桓摇摇头,又开始罗嗦了,“我说你也别老是这么闷呀,除了工作和那家伙,好玩儿的多了去了。我这地方挺不错的,你常来玩玩也可以认识新朋友。”免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新朋友?”齐郁看着他,似笑非笑。 “是啊,比方说那个。”齐桓眯着眼,指了个方向。 齐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Aaron。” Aaron自复出后更受欢迎了,即使坐在角落里,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齐桓看着他一脸平淡的表情,“你对他不感兴趣?”孙澈不是说,这小子能复出还是齐郁在他面前提的么?能让齐郁开口的人怎么也不至于冷淡成这样吧。 齐郁没理他,转到吧台边叫了杯酒,心思流转。 这辈子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有些故人放在心底就好。 不认识他,他反而能过的更好。 齐郁喝了口酒,Imperial Pizz熏染的感觉让他的眼阖起,略微放松了些,单手撑在吧台上,听着舒缓的音乐微微出神。 “Imperial Pizz不适合你,不如试试这杯。” 一杯三色相间的鸡尾酒摆到了他面前。Angle Kiss甜蜜的爱情,齐郁突然觉得好笑,抬起头,看向不请自来的人,“成少有何贵干?” 第12章 两重心 成俊坐到齐郁旁边,下巴微微扬起,“齐郁,跟我吧!”连声音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味道。 齐郁一怔,看着他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忍不住笑起来,好整以暇道:“成少,你还没睡醒吧?” 一向冷冷淡淡的人突然和煦的笑起来,仿佛打开了一道门,原本毫无缝隙的地方透出了一点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成俊恍然觉得心里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的想抓两把。 “我没跟你说笑。”有些恼怒自己突来的心思,他都不介意齐郁又闷又无趣了,这人居然还这幅态度。过去,只要他透露一点意思,谁不是巴着赶着地贴上来,今天他都主动开口了,齐郁却表现的这么平淡。 “那么,成少是认真的?”修长的手指握上酒杯,齐郁侧头望着他,细碎的头发落到脸颊边,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成俊恼羞成怒,“……当然是认真的。”要不是酒宴那天他们那什么了,才不会上来搭讪。他虽然花心,但是只跟交往的对象做,那天房间都凌乱成那样了,就算没到最后,也是他占了便宜,让齐郁成为他的人是理所当然。 成俊自我安慰道,一切都是为了不破坏自己的原则,绝对没有什么其他的。 “我不能答应。”齐郁把酒推到一边。 “为什么?”成俊的声音瞬间抬高了一度。 齐郁脸上的笑意更深,声音却陡然低沉下来,在酒吧优雅音乐的衬托下,有种带着色气的魅惑。“一直以来我都有个心愿,在这个心愿没有达成前,我什么都不能答应。” “什么心愿?”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 齐郁还没来得回答,一只手就拍上了肩膀,继而紧紧地搂住。 “成少,挖人墙角可是不对的。” “孙澈?”成俊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他犹疑地看着两人。 齐郁坐在高脚凳上,孙澈站在他侧后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把他半个身子都揽进了怀里。 一种写满了占有欲的姿势。 “需不需要证明一下?”孙澈笑了笑,紧接着就搂住齐郁的腰,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在大庭广众之下袭上对方的唇。 舌尖霸道地勾卷着男人的舌头,强横地勾扯着,在对方温软的嘴里搅动,不断变换著角度辗转吸吮,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把他狠狠的揉进怀里,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分开。 齐郁急促地吸着气,热吻使脸色变得晕红,眼神也带着朦胧,禁欲感被打破了之后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魅惑。 成俊的眼陡然睁大了,在最近的距离见证了这场火辣的热吻。 齐郁自始至终那种顺服的态度,让他气闷之余又忍不住心跳,甚至耳尖都泛起了红。 他刹那间明白了,那晚,原来是他们两个,居然就在他面前…… 把心底纷乱的感觉掩好,他瞥了眼孙澈,“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孙澈没有说话,拿起吧台上的Imperial Pizz喝了两口,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熟悉的人都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孙澈是被齐桓特意叫来的,他知道齐桓打的什么主意,并不想过来。 不过那会儿,穆小东正好在他旁边,扯着他说想来见识见识,他暂时还不想拂了这小孩子的要求,就领着他到了酒吧。 一进门穆小东就被齐桓拉到一边,入眼的是齐郁跟一个男人亲密低语的姿态。 那一刻,脑子里涌出一种想法,他想把齐郁牢牢地禁锢,不让别人看见一丝一毫。 而当这种想法逐渐清晰的时候,他的心也瞬间沉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他的心里渐渐成型,让他本能地抗拒。 在孙澈的记忆中,一切有关感情的东西都是带着目的的,感情带来的不是欢愉,而是毁灭。 因此,他从不需要。 齐桓带着穆小东进了包厢,砰地一声甩上门。 穆小东好奇地看着他。 “齐桓哥有什么事非要跟我单独说啊?”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穆小东睁大眼,满眼的疑问。“齐桓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目的?我不懂。”卷翘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带着些不符年龄的可爱稚气。“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找孙澈。”青嫩的声音甚至有些撒娇的味道。 齐桓斜靠在包厢的墙壁边,“你多大了还装嫩?”虽然穆小东看起来是小,但是算起年龄也是个大男孩了,齐桓的眼淡淡地扫过他。“我不想跟你绕弯子,如果聪明的话,最好离孙澈远点。” 穆小东歪着头,“孙澈是我的表哥,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 “在一起?”齐桓摇了摇头,平日里的嬉笑之色褪的一干二净,“你喜欢孙澈?你知道孙澈是什么人?”抿了抿唇,“你玩不过他的,孙澈这人可以把任何人捏在手心里,他对你好的时候你能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对你不好的时候,就能让你万劫不复。趁陷得不深,不如早点放手。” 齐桓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支出来,缓缓点上,包厢里腾起一阵烟雾。 “是……我是喜欢他……”脸上的盈盈之色更浓,语气里透露着委屈。“不管他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他,这都不行吗?”他紧紧地拽着衣角,“孙澈会对我好的,我相信他。” 齐郁闻言突然笑了起来,嘴里一口烟还没吐出,就被呛住了,他咳嗽了几声,把烟按灭了扔到一边。“你以为这是三流苦情戏,还是觉得孙澈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 穆小东一顿,眼角边还盈着水珠,那种单纯不知世事的样子却淡了下去。 “他知道了又怎么样?” 齐桓嗤笑一声,“终于不装了?” 穆小东擦了擦眼泪,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说到装,你也不差。至于孙澈,我从没指望骗过他。” 齐桓扬眉,“既然知道了,还不离得远远的?”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这些话?”穆小东冷哼一声,“要说这些也轮不到你。”他坐到沙发上,“我知道孙澈有多聪明,也知道他有多冷情,可那又怎么样,我想要的从来就没失手过,既然孙澈想要一个单纯不知世事的穆小东,我就给他一个,他想怎么玩,我就陪他怎么玩。”他一字一句道,“他早晚会是我的。” 齐桓从门边走到他面前,眼睛冷冷的盯着他,“我不管你对孙澈有什么企图,如果你伤害了齐郁,你是谁的儿子也好,是谁的表弟也好,我保证你不能完整地走出华国。”他拍了拍穆小东的头,“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 穆小东猛地挥开他的手,“早知道你是为了齐郁。”他微微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是可爱,眼睛里却漫上厌恶,“如果齐郁有办法,孙澈自然是他的,也不至于让你来威胁我。他在孙澈身边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朋友,啧啧,真是可怜。” 齐桓蹲下身,凑近他的眼,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忘了告诉你,我那个弟弟,除了孙澈之外,对谁都是下得了手的,你惹到我也许只是不能好好走出去,要是惹到了他……”他恶劣地笑了起来,“活着也会比死还痛苦。” 第13章 波折 成俊接了个电话就借口先离开了,经过刚刚那么一出,脸皮再厚的人也难免尴尬。 齐郁心里淡淡唏嘘,他曾经认为成俊是他们那群人中最好懂的,好恶都摆在脸上,不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后来才知道,是他想得简单了,能和孙澈混在一个圈里还被他承认的人怎么可能简单,诚然,身份地位是一方面,智商能力也不可能差的太远。 只不过,成俊这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学,就像是已经带习惯了的面具,有时候自己都快分不清哪一张才是自己真实的面孔。 他侧头看着孙澈,酒吧里的温度有点高,孙澈把外套脱了,衬衣也解开了几颗扣子,性感得一塌糊涂。 现在的孙澈,岁月还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的眼睛还没沉得像一潭深水。不像十年后,长期抿唇已经成了习惯,他几乎看不到这个人的笑,虽然气势惊人,那双眼睛却像是死了一样,仿佛这世上再也没什么可以影响到他。 现在坐在他身边的孙澈还带着年轻人的飞扬,没有眼见着孙家分崩离析,不曾感受过众叛亲离,更未经历爱人亲人的猝然离世。 齐郁喝了口酒,辛辣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他缓缓垂下眼,掩下眼底的沧桑。 齐郁已经不是齐郁了,孙澈却还未变成孙澈。 “齐郁,你在发什么呆?” 孙澈推了推他的手臂,齐郁恍然回神。 “叫了你几声都没反应。”孙澈还是那股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这段时间很忙?” 齐郁点头,找侍应点了一份简餐。 喝了一肚子的酒,不吃点东西待会又要胃痛了,他可不想折磨自己。 “ESC的合作规划齐桓那边谈的差不多了,我们这边还要跟进。”齐郁想起那个不久之后引起轰动的合作案,在这个合作签下来之后,风娱又要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孙澈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你现在还没吃饭?” 齐郁笑了笑,“下班就被齐桓拉到这边了,还没来得及吃。” 孙澈微微皱了皱眉,“别吃简餐了,跟我出去吃饭。”他直接用上命令的口吻,把之前脱下的西装重新穿好,从凳子上站起来,还顺手拉了下齐郁的胳膊。 齐郁深知他的霸道性格,并不打算跟他争,顺着他的动作起身,却在视线晃动间停下动作。 “你跟你表弟一起来的吧。”他看向孙澈的身后。 穆小东刚从包厢里出来,眼睛还红红的,他直直地看着这边,冷冰冰的视线落在齐郁的身上,活像他抢了他男人一样。 “你打算把他扔这儿?”齐郁莞尔,清清淡淡地瞟了眼孙澈。 孙澈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对着那边招了招手。 穆小东连忙快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扯住孙澈的手臂。 “我有点事要出去,你在这玩儿会,晚点我让方述来接你。” 穆小东委屈地看着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硬是忍了下来,乖顺地点点头,手指从他袖子上滑下来。 齐郁先一步走到门边,看了眼跟在穆小东身后的齐桓。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澈和齐郁出了酒吧,方述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 看到两人出来,喊了声“孙总。”又特意朝齐郁点头,打了个招呼。 齐郁记得方述,这个人是孙澈的助理,也是后来风娱危难时,少数没有离开孙澈的人之一,孙澈东山再起之后,方述成了他倚重的左右手。 被夜晚的风一吹,齐郁的酒意消散了不少,朝着方述点点头,他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车子平稳的启动,方向是孙澈常去的一家西餐厅。 孙澈这个人有个习惯,他很难固定的去喜欢什么,可一旦真的中意,就能放在心底,比方说这家西餐厅,得了孙澈的青眼后,平日里就极喜欢去。 车子开的不快,孙澈坐在齐郁旁边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大概是出去了一天又喝了点酒的原因,看起来有些疲惫。 “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齐郁的声音很轻,在舒缓的空气里仿佛能催人入眠。 孙澈点头,很自然地靠到他的肩膀上,侧脸的头发垂下来,原本坚毅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 手上忽然微微一热,没有柔软的触感,却有种包容的温和,孙澈的眼睛动了动,嘴角缓缓翘起,回握住齐郁的手。 窗外灯火璀璨,城市绚丽的光影让人流连,可再美风景也是一闪而过,怎么都留不住。 曾经最深爱的人,就坐在身边和他两手交握。 齐郁侧着头,细细地看他的眉眼。 孙澈长的很好,他一直都是很英俊,很有型的那款男人,平时脸上的漫步经心并不会让他显得市井,反而有种独特的魅力,偶尔一个认真的眼神,就能带来致命的吸引力。 其实,就算不看,他的样子也已经印在了脑子里。 他的一个抬眉,一个弯唇,他都能熟悉的解读出出其中的含义。 齐郁笑了笑,他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当一个人已经开始眷念温暖时,离陷落就不远了,挣扎只会让他沦陷的更快。 车子猛然间晃了晃,孙澈头瞬间磕到了齐郁的肩膀上。 ‘嘶’孙澈揉着头,齐郁扶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坐好。 “没事吧?” 孙澈摇头,“方述,怎么回事?” “轮胎好像出了问题,我下去看看。”方述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查看情况。 “看来想好好吃顿晚饭也挺难的。”齐郁笑道。 孙澈也笑了起来,刚想下车看看,就发现了不对。 一束灯光猛的照进了车子,几个手拿铁棍的人重重地敲打着车顶。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围了十几个壮汉,手上不是刀就是棍的,一看就知道来着不善,方述被压在不远处的水泥地上,嘴巴还被紧紧地塞着出不了声。 孙澈的脸沉了下来,“你呆在这。” “你想干什么?”齐郁扣住他伸向车门的手。 “就算坐在里面,他们也会把车子砸开。”孙澈说的没错,车窗的玻璃说话间已经被砸得粉碎。 车子坏得地方很偏僻,旁边都是阴暗的小巷,看这群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早就在这埋伏好的。 齐郁皱起眉,他不记得孙澈十年前遇袭过。是因为那时候孙澈自己解决了没有宣扬,还是因为自己让事情发生了变化? “算你识时务。”领头的壮汉看见孙澈主动出来了,点了点头,拿在手中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掌心,他眯着眼,看着车内,“里面那个,也给我出来。” 齐郁下了车,立刻就被几个人捆了起来扔在一边。 他们想对付的是孙澈。 孙澈冷着脸,站在巷子里,“有什么要求,你们开口,不要动我的人。” “好,孙总果然爽快。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教训教训你。”一记拳头砸到肚子上,孙澈疼的弯下身。 男人笑了笑,“我们老板让我转告孙总,平时罩子放亮一点,不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肉要大家吃,孙总应该明白的。” 齐郁眼神一动,手渐渐合握成拳。 他想起来了。 第14章 受伤 风娱和ESC的合作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 ESC旗下的几大电视台因为版税问题和长期合作的金丰电视闹得不可开交,金丰对版税加幅达旧价的10倍令双方关系彻底破裂,之后,ESC开始向其他的公司伸出橄榄枝。 风娱本来就有意朝电视这方面发展,于是一拍即合,很快的和ESC商讨起合约。 金丰当初只是仗着在B市垄断的地位,想要得到更大的利润,谁知道却被ESC毫不犹豫的舍弃,反而选择和刚涉及这方面业务的风娱合作。 如果两方真的完成了合约,无疑是给了金丰当头一棒。 因此,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金丰是想找人吓吓孙澈。 齐郁心里叹息了一声,如果孙澈真的像表面上看来的那么好欺负,风娱也绝对走不到今天。 孙家虽然是风娱的后台,可是不到非动不可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真正掌握了整个公司的,恰恰是看上去玩世不恭,轻浮浪荡的孙二少。 那个人可是中学时代就拿着刀子追着人满街跑的主。 记忆中的片段忽然得到衔接,齐郁窝在地上,趁着人的注意力都在孙澈身上时一点点的割着绳子。 那一年,就在孙家寿宴后,穆小东曾很离奇的负伤住院过一段时间。 孙澈对穆小东格外上心。不但派了专人去照顾,自己也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连工作也带到了病房里,很多次他们召开视讯会议的时候,背景就是医院里白色的墙壁。 孙澈将穆小东保护得极好,连他的那些朋友都不让过去。 齐郁当时只是沉默,还要忙着安抚暴躁的齐桓,根本没具体去了解其中的情况,现在想来,穆小东受伤难道就是这一次? 可是他现在根本不在这里,刚刚和孙澈一起上车的是齐郁。 上一世刻意忽略掉的,以及后来种种,滕蔓一般慢慢扼住他的呼吸。 在手终于松脱的一瞬间,齐郁笑了,原来这竟然是上天送给他的机会! 大概是跟其他两个人相比,齐郁最显单薄,把手捆住之后,只由手持长砍刀的一人反手掣肘,刀锋停留在他脖颈一侧,谨防他发难。 而那个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齐郁身上。 此时,孙澈正被扭打着即将挨上第三拳。 擦身闪过蓄满力量的拳头,他的眼睛里,终于漫出残酷的笑意。 居安久了,还真没考虑过,有一天拳头还能再度代替头脑派上用场。 反应快过思维,孙澈劈手夺过领头手中铁棍,照着对方的头就是死命一挥,上一秒还在被揍的人,下一秒却显出如此干练的身手。 极短的僵持之后,孙澈瞬间陷入众人的包围。 场面终于一片混乱。 方述被死死压制在地上,见齐郁竟然趁乱挣开束缚,不管不顾扑向孙澈,他看不到齐郁的脸,只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揪神的紧张。 眼见着旁人拿着刀子朝他冲过去,不由大声提醒:齐总当心! 他利落地挣开压制着他的人,飞快地跑向那边。 “齐郁,跑!” 反脚踹开扑上来的一人,酣战中,孙澈一边拖住包围圈远离,一边对齐郁大喝,分神间,根本躲不开挥到头上的铁棍。 齐郁没有听他的,大步跑到了包围圈的边上,一把力把孙澈推到一边,棍子落了空,齐郁却被身后的刀子捅到,脸色立刻煞白下来。 他是故意冲上去的, 可那一刀真的伤得十分凶险。 再来一次,齐郁也不保证能有冲上去的勇气。 “齐郁!”浑浑噩噩中恍然听到孙澈的惊骇的大叫声。 齐郁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随着身上的血流尽了,一下子跌倒在地。 孙澈扬手挥开落在他身上的铁棍,立时被围上来的一群人打倒。 他们被围在圈里,孙澈撑着手臂,一手还捂着他的腹部,整个人都覆在他身上。 身后是铁棍敲击身体的沉闷声音。 身上的血越流越多,昏迷前,齐郁恍惚地看着孙澈那张混着汗珠泥土和血液的脸,原来他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陈医生,他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伤到内脏,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只是失血过多,人很虚弱。休息好了自然会醒的。” “那他怎么不停在流汗?” “那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 齐郁做了一个梦。 让他分不清是过去还是将来。 仿佛看到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看不清楚。 齐郁知道自己是个偏执的人。 少年时认识孙澈,在对人生还是一片懵懂的时候,就认定了这个人。 他喜欢他,从此不变。 齐郁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陪着他、看着他、等待他。 他知道他开心的时候眉毛会微微扬起,不高兴的时候也会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想事情的时候手指会规律地敲打桌子,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喝汤,咖啡一定要加三颗糖。 他还知道,他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什么都不在乎。 在他的记忆里,孙澈始终是那个会躲在房间角落,埋着头哭的孩子。 不会长大,也不会伤害。 他越来越喜欢孙澈,那种喜欢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习惯,习惯的喜欢变成了爱。 他们在一起了很久,从跨出朋友那条界限开始,一直在一起。 即使孙澈从不说爱,也不曾真的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总以为他心里是在乎这段情谊的。 穆小东的出现让他从一场虚妄的梦里醒过来。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倾尽一切去爱的人不爱他。 不是付出就能得到的吗?不是等待就终有回报的吗? 为什么走进他心里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齐郁嫉妒,不甘,难过。他祈求过,但是早已站在天平底端的人根本没资格奢求更多。 他用激烈的手段威胁过,强迫那个人看着他,可那个人给的最多的就是怜悯。 即使身体上的距离再怎么近,心也不在一起。 不爱就是不爱。 齐郁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像一个陷入爱情里无法自拔的疯子一样,得不到就想伤害,不肯承认失败, 哪怕是把自己割得一片片的也好,只要那个人的眼里能看到他。 他没想过会把穆小东刺到重伤,他只是拿着刀。 穆小东是自己扑过来的, 他穿着一身白衬衣,血染了一身,他拽着他的手,对着他笑,像一个胜利者一样。 冲进门的孙澈一脸的惊怒,一巴掌打得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头撞到了椅子上,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为什么,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齐郁是不会哭的。 他学不会。 穆小东确实赢了,却也输了。 那一刀刺伤了他的肾,连夜赶回国看他的祁莲遇上了乱流。 那班飞机终究没有落到地面。 齐郁知道这个消息时,笑得眼睛发酸。 他知道, 祁莲的死让他和孙澈之间再无可能。 齐郁的二十年时光变成了一场虚妄。 而孙澈的报复让他在这场虚妄中失去了一切, 直至绝望。 从僵梦中苏醒,眼角一片酸涩。齐郁忽然间明白了,原来那一刀终究还是要还到自己身上的。 第15章 难测 成俊到医院时,孙澈正靠着医院的墙壁抽烟,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看到他却不敢说什么。 孙澈很少露出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放纵的,嬉笑的,玩世不恭的。他可以扯着医生的领子问里面人的情况,也可以焦急地在病房门口走来走去,甚至叫一堆人来陪着他一起消化心里的烦躁,唯独不该是这样。 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医院,安静地抽烟的他,一点也不像过去的孙澈。 成俊站在走道的边上,看到现在的孙澈,那些到了嘴边的话不知道怎么的硬是说不出口了,他犹豫了半天才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孙澈把烟拿开,转头看向成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显得有些疲惫,连声音都是干哑的,应该是一夜没睡了。 “你一出事,大家都知道了。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在医院附近,就先赶过来了。” 孙澈点头,又拿着烟抽了一口。 “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站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成俊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嗯。我知道。”孙澈理了理翘起来的头发,他的衬衫扣子靠上的几颗是开着的,露出还带着血的绷带。 “你怎么样,伤得严重么?” “我还好,最重的一下在背上,那伙孙子!”孙澈沉着脸冷笑了两声,把指尖夹着的烟摁灭,“他们真不该惹我的。”他吐出一口烟,把灭了的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 成俊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需要的时候尽管开口,虽然我不行,我家老头子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孙澈闻言,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笑意,“行了,你小子,用不着抬出你家老头,我能搞定。” “我这不是说说嘛,谁叫你他妈刚才那副摸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躺在里面的是你爹妈。” “齐郁是我兄弟。”孙澈沉沉接了一句。 成俊一怔,被他那认认真真的一句堵得说不出话,半天才开口道,“你真当他是兄弟?有你们这么做兄弟的么?”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虽然以前我就不怎么看得上齐郁的那个做派,但是他对你确实没的说,齐郁那人的心思一开始没人明白,可这么多年了,周围的人哪个不是眼里亮堂的。”他撇着嘴摇头,“就齐桓那货以为别人不知道。” 孙澈双手交叉,斜靠在墙上,“我以为你一向看不上齐郁的,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了解了?难道是因为上次……” “才不是!”成俊立马反驳道,看到孙澈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又诺诺地不做声了,“实话跟你讲了吧,当初大伙不喜欢齐郁,还不是因为你是喜欢女人的,齐郁那家伙那种样子摆出来了,不是明摆着把你往那条道上拖么,虽然我是喜欢男人,可我也知道这条道儿不好走,做兄弟的肯定不能眼见着你被人硬拉过去不是,更何况你家那大哥随时等着找你的把柄,齐郁那个不管不顾死心眼的样子能让人安心么?” 孙澈听他这么一讲,着实有些惊讶了,原本以为他们不喜欢的是齐郁这个人,原来竟然也是因为自己。 “现在怎么就不同了?” 成俊横了他一眼,“原本以为你是要找个女人生孩子过日子的,可自从……以后,你找的女人多半就是个门面,这么多年瞧下来,恐怕是只喜欢男人了吧。齐郁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了,这次还差点没命了,能为你做到这地步的人不多,你肯定比我明白。”成俊叹了口气。 孙澈笑了笑,没有应声。 “他一会儿就醒了,你待会儿可以进去看他。”他指了指病房的门,“我先回去了,小东还在家里等着我。”孙澈把西装扔到背后披着,迈着步子转身。 成俊一把抓住他,“等等,你不等他醒了再走?” 孙澈睇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回家洗澡休息的么?” “是,我是说了。可是,反正他都快醒了,也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了。”这人在搞什么?看他刚刚那副沉静迷茫为情所困的样子,明明是动了心的,怎么被他说了一顿反而要赶着回家了,似乎对齐郁完全不上心。不会是真的中意他们家那水葱一样的小表弟吧? “公司里还有些事我得去处理,还有金丰,金丰这次的作为伤得不只是风娱,还坏了圈子里的规矩,有的是人等着收拾他们。”他看了眼病房的门,“我总不会让他那一刀白挨。” “齐郁这刀可是为你挨的。”成俊摇了摇头,“我说孙少啊,你真打算玩玩就算了?齐桓那货要跟你没完的。” 孙澈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这件事你们最好还是少搀和。”他摆了摆手,下了电梯。 成俊在一边纳闷了,他让少搀和的是哪件事?金丰的事情还是……齐郁? 孙澈回家洗完澡,又打了几个电话,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好之后靠进了椅子,半天没动。 过了一会儿,穆小东就兴冲冲地跑来敲门了,说是要邀他看演唱会。 孙澈忽然觉得心烦,穆小东是他幼年时美好的记忆,他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温情,那会让他想起失去已久的东西,可时间久了,不仅记忆随着人的长大慢慢淡化,连那些温情的东西也因为穆小东渐渐表露的性格一点点地消失。 孙澈本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而穆小东需要随时随地被人关注着,哄着。他哪里有多余的闲情逸致去哄一个小孩儿。 他心烦。 可这个时候,他又是需要他的,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提醒他,不是非齐郁不可的。 因此,尽管他累得不行了,又烦躁的要死,还是答应了他,陪他去看订好的演唱会。 穆小东果然开心得很,在他身边腻歪了半天。 他想,齐郁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比他认识孙澈更早,他了解孙澈,知道直接的索取是要不来他的真心的,等待什么的更是傻得无可救药,孙澈这样的人,只能缠在他身边,一点一点的融化,不管怎么样,他相信,自己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第二天快到下班的时间,穆小东果然到了风娱,椅子都没坐,就兴冲冲的拉着孙澈出了公司。 驱车驶往演唱会现场时,孙澈极力让自己耐心地听穆小东兴奋地介绍这场演唱会的特色。 他喜欢的嘉宾,他有多爱今天的这个乐队,手舞足蹈的样子,让他原本稚嫩的脸显得格外生动。 齐郁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孙澈漫不经心地地想着,即使他再开心,笑容也是淡淡的,就像隔着什么似的,是什么时候起,齐郁的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丢开他去赴别人的约,会不会不好受,齐桓应该会好好照顾他的吧…… 孙澈一边想着,一边开着车,那种枯燥仿佛少了许多。 入秋后的天气格外干燥,越往目的地行驶,车辆也就越多。再度被一个漫长的红灯拦在十字路口,等待中,孙澈不自觉拉了拉衣领,靠上车窗的右手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再有20分钟就到了。”穆小东打量着周围建筑,高兴的探回头,看孙澈这幅样子,微睁的大眼流露出担忧,“你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开累了?刚刚来之前怎么不和我说呢,早知道你受了伤,我就不拉着你来了。” 孙澈挥了挥手,“不碍事,小伤而已,既然你喜欢看,当然不能错过了。” 穆小东抓着他的衣角,低下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孙澈拍了拍他的头,没说话。 车里一时间沉默下来。 “我们放首歌听吧。”穆小东怯怯地扯了扯他,并不想见孙澈如此分神。 “你自己找吧,歌碟都在那儿。” 见孙澈没有什么不悦,穆小东才稍稍放心,开始找起歌碟来,查看了一会儿,脸上忽然显出几分好奇,“你这里居然也有Aaron的歌!” 孙澈看他兴致极高,对着歌碟研究不停,忽然反问:“你也喜欢他?” “不,是我国外的一个朋友喜欢,有一段时间,这人的报道铺天盖地,我只是好奇,有这么多负面新闻的人,真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等你有机会见到就知道了。”孙澈答了一句,眼角瞥在后视镜上,缓速将车驶进停车场。 即使在地下负一层,地面上的喧闹也已经沸沸扬扬传来。 下车以后,人流明显聚集起来,穆小东自然地挽上孙澈胳膊,两人一起跟着人群朝现场走去。 还未到正式开场时间,不少人在会馆外拍照留念。会馆外墙巨幅的海报霸占着人们的视线,穆小东放开孙澈的胳膊,兴冲冲跑向那里,末了,远远停在海报下方,张开双臂回头灿烂一笑:“孙澈,喜欢这个乐队么?” 孙澈的脚步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圣诞节,齐郁拉着他去看Mature乐队的演唱会。 他也是这样,拉着他跑到巨幅的海报下,对着他笑。 笑容温淡中带着暖意。 “孙澈,说好了,下次还要一起来。” 第16章 兄弟 “齐郁,你在发什么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齐桓把手上削好的苹果放到盘子里。 齐郁拿起苹果咬了一口,神色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情绪。 “是不是因为那家伙没来看你?”把水果刀放到病床边的小桌子上,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又扔到旁边的挂架上。 齐郁的唇动了动,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差,连唇色都是灰白灰白的。“他人呢?” 齐桓皱起眉,走到他旁边,把灰色的外套扔到被子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齐郁依言穿好,又问了一句,“很忙?”忙到他醒了这么久都见不到他的人? “忙?”齐桓歪着嘴笑了笑,“他是忙,忙到你差点挂了他都没来看你一眼,忙着陪他表弟去看演唱会。” 齐郁敛起眉,把吃了一大半的苹果放回盘子里。 “你就这点出息!”齐桓快要看不下去了,“算哥求你了,你下次别这样吓我了行不,我还想多活几年的,我儿子还没生呢,你这样再来几次,我怕我心脏病发比你先进医院。” 齐郁看了他一眼,“没事的。”他当然知道不会有事,他的命是捡来的,在没做完想做的事情之前他会好好留着,只是这次的事情来得太意外,他连想都没有多想。 齐桓摇了摇头,苦恼中带着无可奈何,“你这是上杆子的给他糟蹋,我不想你到最后不仅得不到感情,连命都没了。除了孙澈,只要你喜欢,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就帮你找什么样的行不行?” “如果能挑,我也不想找他。”齐郁抿唇,眼里若有所思。他以为现在的孙澈就算不爱他,也有几分喜欢他,可这一刀埃下去,他居然连医院都没来,到底是没放在心上不想来,还是……害怕? 想到这,眼里有了几分了然。他含着笑,开口问道,“和ESC的合作谈的怎么样了?” “已经敲定了。” “这么快?”齐郁抬了抬眉。 “这次的事情圈里的人都知道了,本来就很多人看金丰不顺眼的,再加上他们事情做得这么明显,惹毛了不少人,今天伤的是风娱,说不定明天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了,有了这样的前例,他们肯定抱成一团,金丰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这一出,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墙倒众人推罢了。”齐郁接了句,窗子的外面是一大片草坪,早晨的空气格外不错,湿润的青草般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齐桓起身推开窗户,一边说一边拆着别人送来的花,又换了水,插到窗台边的花瓶里。“本来风娱就是几个竞争对手里条件最好的一个,再加上人也被金丰伤了,ESC就顺水推舟直接敲定了。” “那我这次受伤也不是一无所获了。”微微起身,把垫在背后的枕头拿高了一点。 齐桓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忍不住道,“这一刀不该你挨的。” “说的就像孙澈是个陌生人一样,如果当时在那里的是你,我也会这样做。” 齐桓看了他半会,深遂的眼睛一动不动好几秒,然后他说,“比起你,孙澈就是个外人。”把被子帮他拉高了一点,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 齐郁闻言愣了会儿,抓住他的手,却没说话。 齐桓忽然咧嘴笑了,“怎么,被我感动啦?”他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小时候我就跟你说了,有什么事情哥罩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等孙澈那小子来了,我帮你教训他。”他摊了摊手,“你小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一天里蹦不出几个字来的,受了委屈我也不知道,现在好了,谁都欺负不了你,就孙澈那混蛋成日里不让你好过。”他眯着眼睛,“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我怎么对得起我说过的话。” “嗯,确实很感动。”齐郁眼里果然有几分暖意,转而又道,“不过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 齐桓怒了,见不得齐郁到这个时候还是一派平静,“我说,你要不要对他这么纵容?你不知道让步越多,他会得寸进尺么,你能不能不这么……”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把没出口的那个字吞了下去,齐桓找了张窗边的椅子坐下去不说话了。 齐郁见他真的有些生气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孙澈为什么不来看我?”齐郁笑了,“就算是兄弟,或者是个陌生人和他一起时受了伤,他做做样子也会来慰问一下的。” 齐桓扭着头没说话。 “他这几天不是加班就是跟穆小东出去?连一句话都没问?” 齐桓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他不来医院,不愿意面对的是什么?”齐郁从没在齐桓面前这么剖析过孙澈,原来是连自己都看不清楚,重来的这一次是不愿让齐桓想得太多,可齐桓这样的不放心,他总要说些什么,即使是让齐桓察觉了一些也不碍的,他总归只有这么一个最亲的人了。 “难道他还是近乡情怯了不成?”齐桓想象不出孙澈会有这样的情绪,但孙澈近来确实收敛了不少。除了他那个以为演技天衣无缝的表弟,其他的花花草草都没沾了。 齐郁笑了笑,他侧着头,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他动心了。” 孙澈就像一只刺猬,你想靠近,必定被他的刺扎的遍体鳞伤鲜血直流,你得一根一根拔掉他的刺,才能看到里面的部分,他不刺得你一身血,又怎么肯把柔软的一面露出来? 这是重活了一次的齐郁才领会的东西。 孙澈现在就是这样,蜷着身子,把一身的尖锐对着企图靠近对他有威胁的人。就算是动心,他也要伤得你体无完肤,死不肯认。 可惜,懂得了这些的齐郁已经为此失去了太多,得不偿失了。 “别看了,休息一会儿吧。”齐桓把剧本从他的膝上抽出来,“伤了还不趁机好好休息。” 齐郁任他把剧本拿开,顺势躺了下来,“还好,我的那些都拍得差不多了,不然孙奇非要抓破头皮。” “他抓也是他的事,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伤休息,别记挂这些有的没的了。” 齐郁莞尔,“你越来越啰嗦了,刚跟ESC谈好,齐总不是应该有很多事要去忙?” 齐桓瞪了他一眼,“多少人想让我啰嗦两句我都懒得去讲,你还嫌弃起来了?风娱又没倒,孙澈那混球还有时间出去鬼混呢,我凭什么去跟他做牛做马!” “好了,别生气了。”齐郁难得的安慰了他两句。他现在这样子,倒像是孙澈对不起的是他了。“过几天,我去趟片场。” “你要不要命了?”齐桓气结,拿他没办法,这人怎么就是这么一个倔脾气,自己决定了的事情谁说都改不了,一门心思的走到底。 “我就剩一场了,又不是动作戏,扯不到伤口。拍完了也好放假。” “随便你。”齐桓皱眉,倒了杯水放在他旁边,“记得喝水。”末了还不忘加一句,“算了,还是我陪你去。”碰到齐郁,总是只有他妥协的份。 齐郁重新回到剧组补拍落下的戏份,孙奇为了照顾他的伤,一些站着说话的戏都让他尽量坐下来拍了,每一段戏卡的也不长,齐郁被金丰的人砍伤的事情最近在圈里闹得沸沸扬扬,他收到消息后,以为最后几场戏只能凑合过去了,没想到他休息了没几天居然带伤来上戏,心里说不感激是假的,原来对齐郁大多是如对演员的欣赏,现在倒有了些对他品性的钦佩了。心下觉得齐郁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一组镜头下来,旁边立马有工作人员递上来一杯温水,齐郁道谢接过。 孙奇一直坐在摄影机后面,回看着刚刚拍好的镜头。看了几遍之后,还把机子挪到齐郁那,让他也看。 摄影棚内场务和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着布置,并不显得嘈杂。 “怎么样,自己还满意么?”孙奇沉静地看完回放后,问向齐郁,语气颇有点得意。 齐郁认真盯着看了半晌,淡笑着回道:“原来镜头内外真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孙奇因为心里对他存了好感,这时候语气又亲近了不少,甚至开起了玩笑。 “镜头里的是梁青,镜头外的是齐郁。” 孙奇闻言,抹了抹他的小山羊胡子,“梁青里未必没有齐郁。” 齐郁脸上的笑深了些,意味深长道,“孙导确实有一双厉眼。” “不过就算有东西也要表现得出来才是,你不像是第一次演戏的人,实在很有天分。”孙奇适时赞美了下眼前这个他越来越看好的人。齐郁的眼睛有戏,自打看到齐郁第一眼,他就几乎能认定。而接下来他的表现,更是能称得上惊艳二字,说天才都不为过。 若是他真的有意当演员,背景加上实力,几乎可以站到圈里的顶尖位置。只不过,孙奇摸了摸鼻子,依齐郁的条件,大概也不会往这方面考虑,至多也就是个玩票的性质了。 还是多亏他的剧本好。 孙奇忽然朝正缩在角落死没形象的编剧瞥去感激的一眼。 “齐桓呢?”齐郁想起来好一会儿没见到他人了,朝旁边的助理问了句。 “齐总刚刚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先走了,他还让我跟您说一声,晚上去看您,拍完了我会送您回去的。” “我知道了。” 第17章 爱与不爱(修改) 下戏之后,有些累,伤口是没拆线的,折腾了一番终究有些不舒服,隐隐地疼。 齐郁打算回家好好养一段时间,公司里的事情交代好了,戏也拍完了,正好休息一段让他能做点事,他既有了先机,总不能空等着时间过去。 助理把齐郁载上车,问他地址的时候,齐郁报了孙澈家的位置。他前段时间多数是住在孙澈那,如今要回家养着也有不少东西要拿回去,反正齐桓待会儿还要过来,可以帮着一起收拾,齐郁想着,也废不了多少功夫。 孙澈一直不来医院,他出了院总要过来一趟的,难道还真的一直避而不见么。 钥匙是之前孙澈给他的,在某个清晨餍足之后,他心情很好地把钥匙塞到了齐郁的西装口袋里,笑得情色至极,只是没什么浪漫的成分,反而像是廉价的交易。那会儿齐郁还在想,孙澈家的锁得换的多频繁才行。 齐郁笑着摇了摇头,让助理在院子门口等着,掏出钥匙开了门。 抬眼的瞬间,他就顿住了脚步。 他住院了也没多久吧,没想到孙澈会用这样的场景来欢迎他。 屋子里凌乱暧昧的热气几乎熏红了人脸。 齐郁想,他来得真不是时候,他们似乎才进行到一半。 孙澈还在那喘着粗气,穆晓东正赤裸地跨坐在他身上,交缠着扭动,说是热情似火也不为过。 齐郁竟然还有心思观察,原来穆小东的身子比脸还白,情热的时候泛着粉红就更加诱人了,腰也是纤纤细细的,也难怪了,他还是少年风姿,确实诱人的紧。 可惜身上的烟被齐桓拿走了,不然现在正好点一根了。 齐郁维持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边看着一边想。 直到孙澈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他的手抖了抖,手里的钥匙落到地上,门口的地毯大概拿去送洗了,钥匙直接落到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哐啷’的声音。 齐郁觉得伤口真是疼,拍戏的负荷还是重了,估计待会又要去医院了,还得瞒着齐桓,他伸手捂着伤口,脸色疼得发白,动了动嘴唇,干裂得说不出话来。 孙澈敞着衬衣坐在沙发上,冷淡地看着他。 四目交接的一瞬,齐郁微妙地表现出来一种死寂般地黯然。 他‘砰’地一声带上了们,而后整个人都靠在门板上。用劲过猛又扯到了伤口,甚至渗出了血来,在铁灰色的衬衣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暗纹。 他大喘了一口气,身上凉飕飕的使不上力,脑子却清醒地厉害。 他该为他刚才的表现喝声彩的。 本来就已无所眷念,现在更是连时间镂刻下的东西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齐郁顺着门滑坐到地上,他原来真是傻,这个圈子哪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不过就是开心的时候一起过一晚,不高兴了就挥挥手离开,你当真,你就输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一场游戏一个结局罢了。 可孙澈欠他的东西,他总得拿回来,那些流了的血,受了的伤,失去的人,他总得找点安慰去祭奠。 齐桓问他,得爱得多深才能像他这样傻。 齐郁扶着门把手站起来,他总是回答不了他。 总不能对他说,早已不爱了,作为一个人,得贱到什么程度才会在被那样的对待后还能说爱。 齐郁轻笑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出院子, 这世上再没有谁会比他更恨孙澈, 那种恨早已融入了骨髓,笑也好,痛也罢, 不过是要打破那个人的坚冰,让他走入云端,再落入谷底,让他也尝尝万劫不复的味道。 齐郁想,他承受不住那么痛的过往,只好借由别人来解脱自己。 这一次,孙澈的良苦用心怕是白费了。 他越是想表现的不在意,不过是让他的挣扎更显无力。 伤人亦伤己。 只是这次,齐郁早已心如死水,再无什么可失去的了。 大门重新合上。 除了短暂的静默,似乎并未影响到沙发上的两人。 完事后,穆小东慵懒地趴在孙澈怀里,任由孙澈夹烟的手指似有还无地划过他脸颊,狭窄空间的欢爱,让两人相贴的部位顿生一股粘腻感,孙澈拍了拍他,“去洗个澡。” 穆小东拾起衣裳,眼睛亮亮的看他,在发现孙澈没有进一步表示后,乖乖去了浴室。 伴着水流声响起,客厅里的烟雾也越来越浓重。 孙澈换步到阳台,楼下静谧的草丛忽然响起不知名的虫叫,晚风四起,夹杂一阵草香飘过,他垂下眼,想起大学那年的草坪。 那一年的齐郁会喝得酩酊大醉,梗着脖子扯住他表白,他笑他幼稚。 而那年那个逼急了还会幼稚的人,这一次却什么也不说,只是转身离开。 背靠着栏杆,目光落到不久前发出响声的金属门。 决定是自己下的,事情也做了,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明明一切都不出预料,孙澈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 跟齐郁在一起的第一晚,他并没有睡的多踏实,跟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规矩,他不留人在家过夜。 齐郁破了他的例。朦胧间醒来时,那个人也是坐在阳台上,抽着烟。 表情空洞地让人害怕。 再早上几年,这人曾在相似的位置,逼他给他爱。 孙澈心里想笑,嘴角也就勾起莫名的弧度,要什么爱情呢? 像他们一样不好么?要权,要钱,要欢愉,他都能给,唯独那个字,连他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又怎么给得出去。 就算真的有所谓的爱情,又能在一起多久,生老病死,周遭的诱惑,甚至对感情的麻木和厌烦都能让人分开,何必固执地强求。 孙澈半个身子撑在阳台上,烟灰落到指缝间,他嘲讽的笑了笑,张开手指,让烟落到了地上。 身后,穆小东又一次贴了上来。 孙澈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 “怎么了?”穆小东不解,又蹭着他的背,“晚上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我让方述送你。” 穆小东愣了一会儿没说话,好半天才又开口道,“不能陪陪我么?”声音带着些说不出的颤抖。 “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孙澈说完扯开他的手,离开阳台拿着衣服进了浴室,留下穆小东一个人站在那里。 浴室的水声想起,穆小东看着那扇关起的门,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 孙澈是在一场噩梦中惊醒的。 凌晨三点,卧房里的灯还亮着,这是他的习惯。没人睡在身边,夜晚一定要开一盏灯,一直点到黎明时分。 可即使这样,这个夜晚他还是做梦了,冷汗顺着额角落下来,即使清醒了,也驱不散梦里的东西,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纷杂的画面让他抬起忍不住抬手揉起额头。 身上热得难受,嗓子也干,他伸手拿起床头的水壶。 空荡荡的,他愣了愣,齐郁在的时候,习惯在床头放一壶水,他住院了这么多天,水壶早就干了,也没人往里加水了。 孙澈的眉头敛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空荡荡的。 大概是黎明前的夜晚太黑也太安静。 孙澈睡不着了。 他赤着脚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猛的往脸上扑水,等脸上的热气降下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那些人不时地跳出来,横亘在眼前,鲜活的仿佛那不是记忆,而是刚刚才发生。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男人。 眼睛红著,脸煞白,嘴角直直地抿着,几乎要拉成一条线了,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带着深深的倦意。 这是他?孙澈伸手,把镜子上的水珠抹掉,被水雾一晕,那镜子就朦胧地看不清了。 关了水管,半裸着站到花洒下,冰冷的水从头上淋下来,一会儿的功夫,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了,他咳嗽了两声,把手撑在墙上。 水落到眼睛里,涩得难受。 他想起了齐郁离开时的表情,背猛地抵住身后的瓷砖,闭上眼睛哑着声音自言自语道:“我没错。” 然后伸手捂住脸,慢慢蹲下身。 白天里的骄傲强势仿佛一下子被消磨干净了。 他只能蹲在浴室里,捂着脸,不停地说服自己。“我没错。” 孙澈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等他真的清醒过来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齐郁家门口。 头疼得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不停的有东西在上面凿,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响了门铃,可是半天都没有人回应,现在不过是凌晨四五点,天都是暗沉沉的,街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孙澈趴在门上用力地拍着门板。 过了很久,门后终于有了响动,孙澈睁大了眼睛,看着门一点点地打开,心仿佛也一点点胀满,胀得发痛。 齐郁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后面,脸上淡淡地没有表情。 孙澈却像找到依靠一般,整个人晃了晃,然后扑到他身上,紧紧地环住。 “对不起。”他缓缓地说了一句,而后开始不停地重复,他几乎没什么力气了,只本能地说着,很多很多遍地说着。 齐郁没有推拒,也没有回抱,只单纯地让他抱着,他的视线落在灰蒙蒙的天上。 半晌,才在他耳边轻声道: “脏。” 第18章 发现 揽在臂膀处的手明显一僵,随之拉开了一点距离。 “齐郁……”孙澈哽了哽咽喉,声音异常干哑。 两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齐郁的视线却落到很远,仿佛站在面前的只是个陌生人。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孙澈的脑子一片混沌,下意识地否认,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齐郁终于转过头笑了笑,语调安静中带着些许苦涩,“我以为我可以忍的。” 孙澈整个人都僵住了。 齐郁摇了摇头,“我以为即使我真的看见了什么,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你亲口答应,即使不是我期望的那种关系,至少比那么多年里靠得近了,我以为你只是需要时间去理清楚,我真的想过,我们能在一起的。” 孙澈看着他,几乎不知道怎么反应。 “直到昨天我才发现是我错了,过去我想了那么多,原来都只是‘自以为是’,到头来既想错了你,也估错了我自己。”他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亲眼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真的觉得恶心。” 孙澈嘴巴张了张,眼里情绪翻滚,却说不出话来。 齐郁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想我需要时间冷静。” 孙澈的脑子昏沉沉的,他真是烧得厉害了。 很久没有这样生病,他以为他的身体足够应付这些的,竟然还是不行。 他设想过很多种齐郁的态度,却没料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既没有怨愤,也没有暴躁,只是淡淡的无奈,仿佛是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是不是这么多年的妥协已经成了习惯,哪怕是亲眼看到了,也不再爆发出激烈的情绪。 孙澈伸手揉着额头,是了,齐郁从来就是个冷淡的人,身上的热情仿佛都在这些年用尽了,什么时候起,就算是对着他,他的笑容里也满是疲惫,再不复少年时的那些光彩。 孙澈头一次清晰地察觉,这个人在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也是他一步步地在推着他走得更远。与此同时,心里也开始形成了明确的认知,原来齐郁的策略也不是没有效果,至少他真的不想放手了。 这么多年来安静地待在他身边,习惯到如果他不说话,他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可真的走远了,又仿佛少了些什么,连呼吸都是沉闷的。 刚刚齐郁不过是淡淡说了个字,就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涌上来的不是怒意,反而是不知哪里来的苦涩。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 孙澈撑着身子,看着面前衣着单薄的人,觉得脑子越来越沉,快要无法思考了。 是了,他发烧了。在毫无理智地淋了一晚上冷水之后。 生病的人会更加想要依赖,之前又做了那样一个梦,所以才会站在这里。 如果他是清醒的,他不会在白天的那件事之后找到齐郁的家里,若不是病了,病得糊涂了,他怎么可能做得来这样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发烧了。 孙澈终于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他想,他总是需要这么一个人的,至少在生病时他想到了他。他都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时间会磨合一切,就像自己也习惯了有他在身边,齐郁终究是走不开的。 孙澈闭上眼, 他绝不承认他后悔了。 孙澈又做梦了。 梦是没有颜色的,却不像之前那个一样带着窒息般地压抑。 他能放心地闭着眼睛。 额头上沁凉的感觉很舒服,把心底的燥热通通都抚平了,舒服的让人想要一直睡下去。 有人温柔地环着他,轻轻地安抚,手指流连在他的眉眼间,干燥而柔和。 他忍不住又往那人身上靠了靠,紧紧地抓住那双手,舍不得放开。 没有狭窄,没有黑暗,更没有疼痛,一切都是安静而温暖的。 美好的就像做梦。 孙澈想着,要是梦境永远如现在一般就好了。 他弯了弯嘴角,紧紧地环住身边的温暖。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到了腰间,身上的睡衣带着熟悉的味道。 他看了看陌生的房间。 灰蓝色的布置,简洁而低调,阳光照进来又添上了些暖意。 就像那个人一样。 这是齐郁的房间。 他拿开额头上的冰敷,把摆在枕头边的衣服抖开穿上。 侧过身,果然在床头柜上发现装满的水壶,水倒出来的时候冒着热气。 右边放着两颗特效退烧药,下面静静压着一张纸条,是齐郁留下的字。 “微波炉里有煮好的粥。” 孙澈靠在床头,捏着字条轻轻摩挲,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他弯起的嘴角上,带着淡不去的弧度。 即使之前说了那样的话,齐郁终究还是放不开的吧。 孙澈喝了口水,隐约地想起梦里的那双手。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更加认真的试一试。 方述来接他的时候,孙澈的手机正好响了。 他心念一动,很快地拿起,看到显示是‘成俊’两个字,才慢慢按了接听键。 “孙澈,不是说好今天游车河么,你现在哪儿?” 孙澈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 “啊?”那边说话声立马拉远了,吵扰了一阵,成俊又拿起电话,“你表弟说你之前答应他的,我就说他怎么自己跑来金色年华找我们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让他跟你说。” 电话一阵响动,“喂,孙澈。”穆小东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怎么了?”孙澈抚着额头坐到餐桌前,搁下喝粥的勺子。 那边静默着不说话。 “小东?”孙澈再度耐心唤了一声。 “我今天……生日,你答应过给我庆祝的,你忘了?”穆小东的声音漫上一股委屈。 孙澈吸了一口气,“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就直接去找他们了?” “我以为,你会记得的。昨晚我还给你发过短信……” 孙澈挪开电话看了一眼,音调低了低,“昨晚我不舒服,睡了。你要是想玩,我让方述跟着你,今天有些事情要处理。” “孙澈……”穆小东急忙喊住,生怕他就这样挂了电话。“你好点了没有,你在家么,我来陪你好不好?” “不用了,已经没事了。”孙澈将最后一口粥吞下,才道:“小东,生日快乐。你大学也上了两个月了,趁这个机会,正好跟大家交个朋友,玩的开心点。你的礼物,一会儿我让方述带给你。先这样,我得走了。” “孙澈……你是不是后悔了?” 电话那头,是挂断的嘟嘟声。 “怎么样?他怎么说?”成俊站到穆小东面前,接过手机问道。 穆小东低着个头,再抬起来时,眼底已是雾蒙蒙一片,“他说公司有事要忙,走不开。让我找同学聚聚。” “你一个人?”成俊有些惊讶,孙澈最近不是走哪都带着他这个表弟的么,他还以为他心里惦记得很,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这样,成俊摇头,那人果然是个没长性的。 穆小东咬了咬下唇,竭力忍住就快掉下来的眼泪,“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打扰了你们,我跟你们道歉。我……我还是先走吧。” “别啊。”成俊身手拦住了他,看穆小东这样,可别去做什么傻事,到时候他可付不起责。 成俊心底无奈,孙澈那家伙,尽给他们找事。 “你也不用走,不是让你招待同学吗?生日总不能过的太寒酸,我替你在这儿包个场子,你给你同学打电话报地址就得了。或者你要是实在想回家,我让人送你到家门口。” 穆小东听着,眼泪“唰”一下下来了。 “哎哎,说给你过生日,你这是什么样子?”见穆小东只顾边擦眼泪边摇头,成俊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二十多岁的人了,为这点事情居然掉眼泪,还是个男人么。 “要不再给孙澈打个电话?” 穆小东摇头,“不,我去找他。” 第19章 慕小东 慕小东一路赶到公司的时候,孙澈正在开会,会议室里不时有人拿着文件进进出出,连看他一眼的空隙都没有。 这一点,孙澈倒也没有骗他,他确实是忙。 和ESC的合约刚刚签订,接下来等着他的还有一系列的后续事宜需要洽谈和商定,过几天还要正式的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宣布两家公司的合作,另外几部片子的海外放映权也要他亲自拿主意,这些事情无不是需要耗费心力的。 孙澈让秘书把慕小东带到了休息室,让他安静地待上十五分钟,自己正好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慕小东也能在这段时间里冷静下来。 孙澈并不想听到他在冲动时说出口的话。 他毕竟是祁莲的养子,即使是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能做得太过。 让秘书端了杯咖啡进来,孙澈低着头,开始翻起桌上的资料,这是齐桓刚刚送来给他的ESC高层人员相关信息。 文件并不厚,薄薄的几张纸罢了,而占了其中三分之二的数量同时最具分量的是ESC董事长兼现任执行总裁岑进的介绍。 孙澈喝了口咖啡,入口甘醇的味道让他的眉毛舒展了几分,把杯子放到一边,拿起桌上的笔,不时地在资料上画上几道横线。 孙澈刚刚接到了岑进一个私人性质的邀约,时间就在明晚,他不得不花一点功夫对这位岑总进行更深入一些的了解,前期的工作基本上都是齐桓去做的,他和这位岑总并没有很多的接触,因此,亲自见上一次是很有必要的。所谓的私人性质的邀约,也是在为两方的合作放下最后一块砝码。 ESC在业内很有名,起初他们是在M国做设计起家的,然后慢慢扩展到房地产,一步步地逐渐成为M国房地产行业的翘楚,大概是看到了国内的商机,之后几年ESC开始把事业的重心转回华国,果然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他们当然并没有满足于这种成功,在国内的地产行业稳定之后,开始把手伸向娱乐圈,在大动作的收购了BSB电视台后,也迅速地在圈内占领了重要的地位,娱乐圈一向是排外的,他们这样堂而皇之的入侵却并没有遭到强烈的对抗,背后自然有几分耐人寻味,从中也能看出那位岑总非凡的手段。 ESC的每一步前进几乎都横跨了一个行业,令人惊讶的是,这样跨行业的发展居然次次都取得了成功,也让这位岑总更加引人瞩目。 从白手起家奋斗到今天这样的地位,他的生平经历称得上‘传奇’两字,更何况他今年不过三十有五。 孙澈对他早有耳闻,只是两个人相交的圈子并不一样,在这次合作之前,至多也就是点头的交情,可两家公司既然已经达成合作,这样的交情当然是不够的。 一顿私人性质的晚餐加强双方的联系变得十分必要。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就算是孙澈也不能大意。 直到秘书来敲门,孙澈才把思绪从资料中抽离。 “什么事?” “孙总,慕先生在休息室已经有二十分钟了,需要跟他招呼一声么?” “不用了,我现在过去。”孙澈把钢笔放在一边,合起桌上的文件。 “Ami,通知下去,下午两点召开董事会议。” “好的,顺便提醒您,今晚8点您还有一个晚餐邀约,对象是方氏企业的万先生。”最近孙澈的时间很不稳定,秘书不得不再一次的向他确认。 “替我改到后天,实在不行的话就推掉。”他想了想,向秘书道。 “好的。” 孙澈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替我查一下,这个周末九曲山的温泉旅馆还有没有房间。” Ami一愣,又马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午饭后告诉您结果。” 休息室的摆设很简单,不过是桌椅沙发和几盆装饰性的植物,慕小东选择了一张最宽敞的长条沙发,却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他端着Ami给他倒的茶,定定望着窗外。 外面工作人员的脚步声来来去去,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唯有他是格格不入的。 穆小东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调的白衬衫,简单的水洗蓝牛仔裤,这样的打扮跟风娱所代表的时尚光鲜一点都不搭调,若非ami接待,他大概连门都进不来。 但他还是穿成这样来了。只凭记忆中,孙澈对这种装扮的喜好。 换做是国外,让他长期维持着同一种风格的着装,他一定早就觉得厌烦。 可是孙澈喜欢简单干净的东西,哪怕是表面也好。 因为他的喜欢,所以他愿意去迎合。 慕小东是喜欢孙澈的,这种喜欢却是从羡慕开始的。 孤儿院里简单而残酷的竞争让许多人迅速地成长,慕小东是其中之一。可就算在那样的环境里站在所有人的前头,十八岁以后的日子仍然是一个未知。 他当然不甘心,想过得更好,即使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祁莲来孤儿院的那天,他故意藏起了一个小孩的书,被那个漂亮的男孩推倒在地上,哭的很伤心。 果然,最后被祁莲带走的变成了他。 漂亮、善良和柔弱原来是那么厉害的武器。 之后,他第一次见到了孙澈。 那是跟他不在一个世界的人,聪明,骄傲,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小孩儿,他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光鲜亮丽的,明明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他就天生高人一等。 慕小东知道不能得罪他,却压抑不了心里的嫉妒和羡慕。 他习惯性地看着他,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印在心里,即使离开了华国,他也忘不了那个让他看到了不同世界的人。 在国外的日子过得不错,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完美。祁莲总是不停地在他耳边提起孙澈,脑中他的形象渐渐从一个小孩儿变成了少年,直到回国后的舞会,英挺的男人端着酒杯笑得肆意而优雅,眼睛里却是高傲地嘲讽。 他的笑容慢慢定格。 慕小东发现,也许这个男人才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孙澈的目光总是习惯性地落在齐郁的身上,不是那种刻意地寻找,而是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注视,只要齐郁在他身边,这种注视就始终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慕小东讨厌齐郁,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本能地讨厌。 那个人身上所有的亮点都映衬着自己的失败,含蓄内敛成熟而富有气度,偏偏对孙澈近乎单纯地执着,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的感情干净地让他厌恶。慕小东知道,如果想要得到孙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齐郁。 孙澈其实还是那年的那个小孩儿,永远骄傲地不愿承认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特别是当那个东西还涉及着他最不愿接触的感情时。 孙澈明明喜欢了那个人,却从来不肯承认,一味地推拒把那个人赶得更远。 慕小东知道,这是他的机会,所以在昨天,在酒醉微醺时,他跨坐到他身上,主动吻了他。 孙澈果然没有拒绝,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挑逗,却没有做到最后,只是用手解决了。 慕小东是不甘心的,不过他知道最好的猎物需要足够的耐心去应对,更何况还有意外的收获。 齐郁刚好在那个时候回来了,所以上天果然是帮着他的吗? 经过那样的一个照面,就算是齐郁也再难忍受吧。 而自己会得到孙澈。 然而现在他却不敢确定了。 也就一个晚上而已,一个晚上,孙澈的语气就变了。 他不再故意地表现出与他的亲密,他不得不慌张,至少他要来确定,门外那个正忙碌着的男人是不是已经看清自己的心。 一刻钟过得尤其漫长,这两天正在降温,外面天色阴沉沉的,搅得人心里也莫名焦躁起来,他咬了咬杯子,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地想,自己的生日选的真不是时候。 休息室的门忽然开了。 孙澈看看表,弯着唇笑了笑走进来,“抱歉,多用了5分钟。” 穆小东听他这样说话,不禁愣了愣,“没什么的。”末了,又补充一句,“公事要紧。” 说完,又低着头不做声了。 “怎么了,生日过得不开心?没有请到同学吗?”孙澈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没有请他们。”穆小东抬头看着孙澈,那张脸上是他读不懂的平静。 “哦,难道是想要我的礼物?”孙澈交叠了双手,唇角勾了勾。 他摇了摇头,“孙澈,我不是有意去骚扰你的朋友的,我只是以为你会记得,我也不知道你昨晚发烧没看到短信,我不要什么生日礼物,只要你别生我的气。”穆小东一句话说完,又咬紧了下唇。 他犹豫地站起身,蹲到孙澈身边,“还难受么?” “已经没事了。”孙澈坐着没动,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被静默的气氛一凛,穆小东本能地收回了拉着他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插些什么话。 这一次是他鲁莽了,因为孙澈的失约,更兼昨天发生的事,他就慌张跑来他办公的地方,这种紧紧盯梢的窒息感,不是他想给的。 慕小东垂下眼,孙澈的神情不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手指,仿佛鼓起勇气般问道,“孙澈,我们还能像昨天那样在一起吗?” 孙澈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小东,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第20章 恨欲难消 从孙澈公司出来,穆小东连走路的步子都是漂浮的。 雨开始要下不下的打在人脸上,像是有意要引出人死压在心底的情绪。瘦白的手指被他自己捏出咯咯的响声,穆小东胸膛急速起伏了几下,他不敢吼,也不敢发泄,他太高估了自己,也看轻了孙澈。 他真傻,像孙澈这样风流过来的人,什么没见过?不是身份特别,给得完整,就占尽先机的。要点燃孙澈心底真正的情绪,他始终都还欠一把火,先前他不知道这火引子在哪儿,不过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只要把这个火引子点燃了,烧尽了,孙澈,也就再不能如表象这般平静无波。 他翻开手机上的通讯录,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地跳过去。拇指停留在齐郁的名字上,穆小东竭力描画着这个字的轮廓。 无论孙澈承不承认,他算是看清了,这个人在孙澈心里,远远比自己所想的更有分量。 等待电话里的声音响过三声,那边接了起来。 “你好。” 穆小东捏手机的指头狠狠握了握,半晌,才冷冷叫出这个人的名字,“齐郁。” “慕先生,有什么事?”齐郁倒是极快认出他的声音。 “抽个时间,我们找地方聊一聊。”穆小东捏了捏淋湿的发梢,眼神眯向风娱大厦的一处窗口。 “我想我们并没有熟到需要大雨天约出来一起谈心。”齐郁回的礼貌又客气。 “那好,我去你家。”穆小东紧紧相迫。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就行了。”齐郁淡淡道。 慕小东笑了,仿佛带着恶意般地说道,“我跟孙澈在一起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慕小东原本的几分得意被他的这句反问打消得一干二净。 电话那头居然传来了笑声,“如果你特意打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我真的没有你那么有空。” 慕小东愣了,齐郁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是一直喜欢孙澈的吗?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平静到就像他说的只是个陌生人,即便听到再怎么出格的事情,也能到一笑了之。 他不相信齐郁会一点都不在乎,“我跟孙澈上床了。”穆小东忽然尖锐的甩出来一句。 那边沉声片刻,接着传来的声音竟然依旧和缓,“穆先生,我对你现在坏情绪的由来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我也没有这个义务为你排忧。谁惹到的你,你最好是去找那个人发泄才合适。另外,这种事情真的没必要出来嚷嚷,即使你不要面子,孙澈也是要的。” 穆小东一把丢开孙澈临走前给他的礼物盒,对着电话阴沉沉低吼,“不用你告诉我怎么做,你以为孙澈真的会动摇?对谁他都只是玩玩而已。” 齐郁在那头轻轻笑了,“我和孙澈之间的关系并不需要对你解释,就算是玩,也是我们成年人之间的游戏。要争风吃醋,你的电话不该打到我这里,如果孙澈真的在乎你,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找他说就好了,倘若你还是觉得生活太无聊了,大可以想想怎么在孙澈面前维持你纯洁美好的形象。”他摇了摇头,挂断了电话。 “齐郁,齐郁!” 没有得到回应的手机,被穆晓东砸碎在雨里。 齐郁把电话放进口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却满是无奈,他上辈子是有多傻,才输给了这样一个人,被他激到完全失去了理智。 慕小东从来都不是天衣无缝的,甚至他用过的很多手段都是粗陋的简单的,只要有心并不难察觉,可那个时候的齐郁就是被这样一个小孩打击得体无完肤。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都能应付,唯独对他使出来的招数无力反击,不是看不穿,而是累,齐郁真的太累了。 爱一个人爱的身心疲惫。 孙澈跟他上床,给他期待,却从不说爱。 他口中的爱永远是刚刚打来电话的那个小孩。 和他在一起的理由竟然是不想让他爱的那个人走上这条艰难的路。 齐郁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真的觉得无奈,可即使这样了他还是离不开。 人年轻的时候对所谓的爱情大概都有一种懵懂的憧憬,而他却是病态的执着,明明知道应该放手,也曾经不只一次的试图离开,最终却是徒然。 每当他想走远一步,孙澈就在背后拽着他后退一步,不经意的关心和隐隐露出的感情,让他始终无法彻底放开。 上辈子,在慕小东还没有和孙澈在一起的时候,齐郁就抱着那点快烧成灰烬的期待过日子,麻木地等待感情燃尽的一天,他争取过,祈求过,甚至威胁过,可孙澈永远给不出他想要的,仿佛他享受始终只是床上的快感,那时候齐郁真的觉得自己廉价。 他从不相信孙澈真的爱着慕小东,可无论慕小东在背后做了什么事情,孙澈也总有办法为他找出完美的理由。 齐郁累了,累得不愿思考,不想辩解,一日一日走向绝望。 如果说把一个人的感情当做一个容器,对孙澈的爱就是容器里的水,几乎占满了里面所有的位置。齐郁以为,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关注其他了,直到齐桓离世,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错了,容器里除了水还有空气,即使平时无法察觉,失去了却会让人窒息。 齐桓的病从来就不是个意外。 如果不是他,那个人会开开心心地活到很老,找回齐霜的妈妈,看着齐霜长大,永远笑得没心没肺。 如果不是他,齐桓不会孤零零地死在那样的病痛下,甚至到最后都不敢触碰一下自己的女儿。 脏的应该是他,死的也应该是他。 他早该明白,一味地退让、忍耐只会让人得寸进尺,一步一步地把他逼到他万劫不复。 齐郁恨,在爱被耗尽的那一刻就开始恨,即使再历人世,重回十年之前,那种恨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消磨,只要齐郁活着一天,他就忘不掉那种恨,对孙澈的,对自己的。 第21章 一起 雨越下越大了,雾气模糊了玻璃窗,冬日的雨总是冰凉凉地,就像这个季节一样,萧条又寂寞。咖啡店里放着不知道名字的英文歌,女歌手低沉沙哑的声音慢慢回荡在耳边,让人更加眷念室内的温暖。 齐郁端起眼前那杯热气渐消的咖啡喝了一口,满嘴的苦涩冰冷与店里的甜蜜温暖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轻轻放下杯子,侧头看着模糊的玻璃窗,既看不清窗外的街景,也看不到自己。 “咖啡要喝热的才美味。”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替代了之前的那一杯,安静地搁到面前,齐郁回头看着桌边不请自来的男人,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 男人笑了笑,极自然地坐到了他对面,“齐总不会介意吧。” 齐郁双手捂住咖啡杯的两边,暖意隔着杯子一直传到手心。“你已经坐下来了,我介意与否重要么?” “当然。我可不想惹自己的老板讨厌。”男人挑眉,认真地打量坐在对面的人,半天才慢慢开口,“齐总跟我想的不一样。” “哦?”齐郁把杯子捧到面前,浓浓地带着奶香的咖啡味在空气里散开来,“有什么不一样?” “我以为齐总应该是更难接近,更有距离感的,原来不是。”男人的眼睛很深邃,静静地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有种无形的压力。 “我也不知道大明星Aaron会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一间普通的咖啡店里。”齐郁淡淡回了一句,甚至有种置身事外的坦然。 这种反应让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低低的声音仿佛大提琴一样,引得旁桌的几个小女生不住地回头,却碍于无法确认而不敢上前。 他指了指柜台那边,“这间店是我朋友开的,我最近休假才有时间过来,齐总可不要认为我偷懒。”男人笑的时候很迷人,脸上的酒窝不显得孩子气,反而带着几分懒散随意。 齐郁垂着眼,喝了口咖啡,淡淡瞥了他一眼,“想不到大明星不仅歌唱得好,搭讪的技巧也不错。” “搭讪也是要挑人的。”男人忽然凑近,伸手支着下颚,“怪只怪齐总实在太显眼,整个咖啡厅里人都忍不住偷偷看你,我再不过来就被人抢先了。”他侧着头,笑了笑,“我还欠齐总一句‘谢谢’。” 齐郁把咖啡杯放回盘子上,直直地盯着男人的眼睛,“我听过你的歌,做那样的决定不过是不想公司失去一个天王级的歌手,你真要谢谢,这杯咖啡就够了。” “没想到齐总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我还以为可以期待得更多……”男人笑得颇有深意。 “有些事不能想得太简单,也不必想得太复杂。”齐郁的语气很轻,甚至节奏都是慢的,偏偏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男人撇嘴,笑容里带着三分嘲意,“圈子里规则就是这样,与其被人牵制,我宁愿自己先去掌握规则。”他看着齐郁,眼里的意思渐渐明朗起来,环着手靠坐在沙发里,“齐总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齐郁静静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这个?” “难道不是?”男人摊了摊手,讽刺地说了句,“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齐总想要而我又给得起的。” “那只是你以为。”他侧着头望着窗外,雾气似乎散去了一些,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仿佛没什么东西能让人驻留脚步。 “也许我的做法很容易让人误解,潜规则什么的本来就是圈子里的常态,我只想告诉你一点。”他回过头,轻声道,“若你自己都不自爱,又怎么能让人给你应有的尊重,你明明唱的很不错,完全可以更自信一点。” 说完,他重新靠坐在椅子上,看向被雨水清洗过的街道。 “你真的只是为了这样而帮我?” 男人看着他沉静地侧脸,难得地安静下来,眼里掠过一抹深思。 “就算我回答不是,你也不一定相信,不如让时间证明我所说的。” 沉默一时间在两人中间蔓延。 雨渐渐停了,杯子里的咖啡也见了底。 齐郁看了看表,把搁在旁边的外套穿上,从位置上起身,对着男人道,“我该走了。” “齐郁。”男人忽然叫住他,把搁在椅子上的伞递到他手上,“你的伞。” “谢谢。”齐郁伸手接过,转身慢慢走向门边。 “你应该不会拒绝多一个一起喝咖啡的朋友吧?” 身后传来男人带着笑意地声音。 “我叫向冼阳。” 齐郁的脚步顿了顿,推开了挂着铃铛的木门,门外的湿气铺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眼里的平静慢慢地化开了。 十年了,这辈子都不打算有交集的人又出现在了面前。 他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天晴? 齐郁回到家时,已临近傍晚了。 把伞和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在门边,刚掏出钥匙要开别墅前的花园门,身后车灯对着他亮了亮,紧接着,有人关上车门向他走了过来。 “孙澈?”齐郁看了他一眼,转身开了门,“来了多久了?” “刚到。”孙澈上了台阶,在齐郁身侧不露痕迹的帮手推了一把,两人隔得很近,孙澈身上被空调烘出来的暖意瞬间袭了过来。 “你没吃饭?” “你没应酬?” 进了门,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摇头,夜色沉沉中,孙澈首先笑了起来。 “一起吃饭吧。” 齐郁朝他看了一眼,开灯从鞋柜拿出一双拖鞋递给他,“进来再说。” 孙澈点头,换好鞋子进了屋,他很少来齐郁这边,上次来的时候还在发烧,人都是迷糊的,根本没时间打量他的屋子,齐郁住的是带花园的两层别墅,面积不算很大,布置上却可以看得出经过了主人精心的设计,米色的主色调让屋子显得柔和而舒适。 “吃什么?”齐郁把外套挂在架子上,转过身问他。 “你要自己做?”孙澈挑眉,他只吃过齐郁做的早餐,像他们这样的人会做早晨已经很难得了,他完全想象不到齐郁怎么可能会做饭。 “家里没什么材料,做不了,叫外卖吧。”齐郁拿起电话,叫了最近的一家酒店的晚餐。随口报出的几个菜居然都是孙澈喜欢的。 孙澈坐在沙发上,看着旁边正在打电话的人,心里有些可惜,他本来以为齐郁会亲自下厨的,转念想想,刚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他能指望这人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能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他没有把他拒之门外。 齐郁从厨房里拿出碗盘摆在餐桌上,孙澈上前了几步,想帮他拿点东西,厨房这地方又是他完全不熟悉的,一时间也犯了难。 “行了,你去坐着吧。” “要不你告诉我位置,我来拿。” “不用了,几个碗而已,你无聊的话开电视好了。” 孙澈坐在沙发上,偶尔回头看着齐郁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久违的舒适和满足。 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餐,电视机里正放着新闻,在主播富有节奏的播报声中,屋里的气氛渐渐和暖下来。 “这周末有空么?”孙澈搁下了筷子,他习惯在饭后喝一杯茶,而现在桌上的茶水正袅袅地冒着热气,捂得人心里一阵暖实。 “你有安排?”齐郁抬头看他。 孙澈扒了扒他眼前搭下来的碎发,齐郁的发质很软,软的让自己有些挪不开手,他点头笑笑,“我们去九曲山的温泉怎么样?” 齐郁也放下了筷子,他坐直了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看着面前笑得一脸和煦的男人,“孙澈……” “我问过陈医生,你的伤口拆线已经有一段时间,泡温泉没有大碍的,你这周末最后一次复诊,我们回来之后我可以陪你去。” “孙澈,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好不好?” 孙澈没有动,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个正在撒娇的小孩子,“反正你最近都在家里休息,到时候我来接你。” “够了。” 齐郁一脸疲惫地看着他,孙澈脸上的笑终于收了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齐郁的身边,“我以为你不在意了。” “我也想不在意。”齐郁摇头,“即使那个时候你正在发烧,你也该听清楚了?” “齐郁,你也是男人,你也应该明白有时候是身不由己,这次确实是我不对,我道歉……” “我不明白。”齐郁打断他,“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我的底线,因为是强求来的东西,我已经变得很卑微,我不想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抿着唇,垂下眼不说话了。 孙澈叹了口气,“以后不会了。” 齐郁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孙澈抚着额头,苦笑了两声,“我给你时间冷静,你休息的这段时间不来打扰你,但是假期结束之后,我们试试吧。” 仿佛不可置信般,齐郁张了张唇,“你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孙澈笑了笑,眼里融着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满足。 “齐先生,介不介意下半辈子和我一起搭伙过日子?” 第22章 扫墓 第二天果然是个晴天。 孙澈的心情很好,早晨起来连空气似乎都比平日清新几分。 他亲自拉开了卧室里的窗帘,阳光照进来,一屋子都是暖融融的,把床头的手机打开,居然有四个未接电话,是齐桓昨晚上打过来的,从齐郁那里回来之后,他不想被人打扰,直接把手机关机了,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这家伙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否则以他的性子打一次电话也就算了,不至于接连打了四个,边想着手里就拨了过去。 响了半天,那边才接通。 “齐桓,你昨天找我?” “我说孙少,你总算接电话了。”齐桓的声音传过来,“您这是才睡醒啊?” 拿起床头的表看了眼,“好像还没到上班时间吧。”顺手把表带在手上,“行了你,你昨晚一连打几个电话过来,什么事?” “ESC的岑总不是约了你今天一起吃饭么,我把之前跟他们谈好的合约放柜子里了,你那有钥匙,待会儿自己去拿。”齐桓放缓了车速,顺手调整一下耳机的位置。 “你今天要出去?” “嗯。昨晚本来打给你说一声的,结果你一直都不开机。我下午回公司,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打我电话。” “齐郁在你旁边?”孙澈试探着问了一句。 “在。”齐桓看了眼旁边闭着眼的人,“他正睡着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孙澈,你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澈一愣,没有说话。齐桓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齐郁一年四季都在工作,只在每年的这个时候请一天假,你从来没关心过?”就算是朋友也该知道的吧,齐桓把盖在齐郁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他敢说孙澈对他的了解都比对齐郁多,这家伙难道是下意识地忽略齐郁?“今天是小叔和婶婶的祭日。昨晚打给你,本来想让你一道过来的,不过听齐郁说你们昨天见过了,既然他都没跟你讲,我就不多这个嘴了。” “你们现在到哪了?” 齐桓抬头看了看路边的标牌,“还有半个钟头的路程,好了,我在开车,不方便讲太久,晚点跟你联系。” 孙澈看了眼挂断的手机,重新找了一件黑色的西装穿好,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Ami,帮我把今天上午的会改到明天……文件放到我桌上就行了……嗯,我有点事情要出门,和岑总约的时间不变,好的。” 系好领带,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孙澈又低头看了眼表,不知道现在去还追不追的上? 齐桓挂了电话,扯下耳机,忍不住回头对旁边的人道,“是孙澈打来的。” 齐郁懒懒地躺在副驾驶座上晒着太阳,抚着额头,“我知道。” 齐桓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孙澈真的会来?” “为什么不会?”齐郁瞥了他一眼,“不是你说他不来的话就揍死他吗?” “我可没在电话里对他这么说。” “其实他不来也好。”齐郁忽然淡淡地丢了一句。 齐桓眉头扬了起来。“那不行,那家伙这么多年都没来拜祭过,他小时候也该见过小叔和婶婶的吧,怎么着也该来看看的。”更何况齐郁这家伙还为他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现在跟他又是这个关系,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齐桓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笑,“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正好看看他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不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你是汤圆呢。” 给齐桓这么一比喻,饶是齐郁也不由嗤笑出声,他不知道怎么反驳齐桓。 真正放在心上的事情哪里需要人去提醒。 “他一会儿会来的。” “你这么肯定?” “他不来的话,我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齐郁撇着头,望向窗外,脸上的笑淡得几乎看不出。 越接近墓园,原本想要解脱的心也来愈加沉重了。 墓园的台阶很高,一层一层的,每一层的台阶又很窄,每往前踏一步甚至要注意不能把步子迈得太直,以免不小心崴了脚。 齐郁抱着一束白菊,一步步地往前走,齐桓慢了几步,以不急不缓地速度走在他身后。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抬头间,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齐郁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穿过相邻的墓碑,走到两颗茂密的松柏之间。 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他们两个来扫墓。 他弯身把花放在墓碑的前面。 算上上辈子,他真的很多年没来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寂寞。 齐郁掏出一张白绢,开始慢慢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一边的齐桓已经扫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小叔,婶婶,又来看你们了,你们有没有想我?”齐桓蹲下身,视线差不多能与墓碑平齐。“我是不是变得更帅了?我知道,再怎么帅也没齐郁帅是不是,哎,你们偏心儿子也是应该的。你们看,这么多年了我把齐郁养得不错吧,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这点的份上,你们也要好好保佑我,保佑我快点遇上命中注定的爱人,早点抱上大胖小子。” 他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我特意带了婶婶最喜欢的巧克力,话说这个牌子真不是一般的难找,停产了好多年了,我托了不少朋友才从国外找到了那个退休的师傅,求了很久他才肯帮我做的,婶婶有没有很开心,有没有更疼我啊?我也知道我一向招人疼的,不然你们当初也不会为了救我提前去天堂报道了。”齐桓把巧克力拨开。 “齐桓……”齐郁轻声打断他。 “你别急,让我先跟他们说几句。”齐桓瞪了他一眼,把墓前的树叶弄到一边,“一晃眼,齐郁都长这么大了,当初你们走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不点呢,成天跟闷葫芦似的,不说话也就罢了,连哭都不会哭,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他哭出来的,你们看,这会儿比我还要高了……”他叹了口气,“我腿伤好了之后,才知道他们硬要把齐郁送去看病,看什么病啊,一个小破孩儿,不就是不说话了么,现在不是好好的,虽然有时候嘴毒了一点。还好,我拦得及时,你们是不是该表扬我?我想念婶婶做的排骨了,这么多年了,就没人做得出那个味道,难怪小叔当年舍了家业也要娶你回家,要是我有这么个老婆,齐家的那些东西算什么……” …… 齐郁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坐在墓碑前的齐桓,他眯着眼晴絮絮叨叨地说着,每年到这里的时候,他总要把很多事情回忆一遍,好的坏的,不开心的开心的,说完了之后整个人就像甩掉了一层包袱,齐桓还是那个洒脱的齐桓。 这一点,他真的不如他。 齐郁靠在旁边的墓碑上,这边的松柏已经长得很高了,墓碑旁边正好是一片树荫,齐郁就站在这片阴影了,阳光很大,这一小块地方却没什么温度。 齐郁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慢慢抽了起来。 齐桓不在了之后,他再也没来过这里,这里不只是他父母的墓地,也是齐桓的,大概还是他的…… 一个人站在墓碑前,实在太安静了,周围少了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话声,不会有人带来他们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那个人已经躺在他们身边,不能笑嘻嘻地和他们说话了,即使他来了,也只能这样站在一边,除了擦擦墓碑上的灰尘,什么也做不了。 那时候,心太小了,装满了那个人,旁的什么都顾及不了。连他们最疼爱的齐桓也没理会,他们肯定失望得很,齐郁抖了抖指尖的烟灰,视线落到了墓碑上。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与他们相隔的不是二十年,而是三十年,漫长的三十年,除了他们留下的照片很多相处的事情已经忘记了,甚至很多过往都是齐桓一点点告诉他的。 离开得太久了,久得许多话,齐郁已经说不出口了。 如今重回到这里,真的已经是隔世。 手上的烟燃得差不多了,吐掉最后一口烟,把那点火光灭掉,齐郁上前几步拍了拍齐桓的肩膀。 齐桓终于止住了话头,站起身朝齐郁点头,慢慢走到了另一边,他的脸上还带着没心没肺的笑,眼睛里的怀念之色还没消尽。 他环手靠在松柏之上,看着齐郁慢慢走到墓碑的正前方。 齐郁站得很直,身姿笔挺,他伸手抚了抚碑上的头像,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背放着压在墓碑的上方。 从母亲留下的盒子里翻到这张照片时,齐郁才知道他们终究是想回到齐家的。 虽然父亲为了母亲离开,可心里到底念着那个地方。 纵使齐家有万般不对,在他们出事后依然抚养了他长大,齐桓更是始终视他如亲弟,他身上还是留着齐家的血。 齐家最后会落到那样的地步,他的责任无法推脱。 既然衰败因他而起,当然也要因他而终。 齐郁弯身慢慢地鞠躬。 他接下来所做之事,称不上光明,也配不上父亲的‘磊落’二字。 唯独对得起自己的心。 三遍之后,齐郁笔直地站在墓前,静立半晌,决然转身。 第23章 觉悟 “齐郁。”孙澈摇下车窗,探着头打了个招呼,把车子停在路边。 齐郁和齐桓刚刚从山上下来,还没出门口就看到他了,孙澈的那辆迈巴赫太显眼了,来来回回不少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辆车上。 “你来了?”齐郁话里没什么意外,像是料定了他一定会赶来似的。 孙澈弯身从后座拿出一束花,下了车,“昨晚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忘了。”齐郁淡淡说了句,“你不是很忙?” 孙澈的话梗在喉咙里,往年他从来不会关注齐郁的事情,更别说知道他这个时候来拜祭了,就算齐郁以前跟他讲过,他大概也是用太忙了这个理由扯开。没想,齐郁现在也拿这个借口堵他了。 孙澈把花抱在怀里,“你该跟我说的,把其他的事情挪一挪时间就行了。”他的语气难得地温和,“上去看看吧,既然来了,怎么说也要把花送到。” 齐郁这次没有反驳,只是指了指齐桓,“你领他上去吧。” 齐桓横了他一眼,“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了。”刚刚还把他当空气。 齐郁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带不带?” “带,我当然带了。”齐桓连忙应声,齐郁今天的心情明显不大好,他可得罪不起。 “你不和我上去?”孙澈诧异地望着齐郁,他也察觉到齐郁的情绪不大对,想着今天是他父母的祭日,也难怪他这样了。 齐郁揉了揉额头,开口道:“昨晚没睡好,有点累,让齐桓带你去吧。”他站在树边,眼下果然有淡淡的青影,脸色也是一径地苍白。 孙澈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你脸色太差了,太阳照得狠了吧。”把车钥匙递给齐郁,“我跟齐桓上去就好了,你上车睡一会,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齐郁点头,把钥匙直接放进口袋里。 “你们上去吧,车里闷,我先站一会儿。” “有什么事跟我打电话。”孙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他道。 齐郁终于笑了笑,“好。” 等到两人走得远了,他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来了一趟墓园,他的心不仅没有平静,反而因为想起了太多的旧事而烦躁不已,连维持着面上的表情都觉得累。 他站了一会儿,想回车上拿包烟,刚走了两步,迎面就有个男人走了过来。 “齐先生你好。” 齐郁扬眉,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男人。 “我们老板想跟您聊聊,不知道您能否抽出时间。”男人的邀请极有礼貌,连笑都是亲切合宜的,语气里却有几分无法拒绝的味道。 狐狸,齐郁的脑子里立刻蹦出了这个词。 他的脸上仍然维持着那副表情,淡淡道,“你们老板是谁?”在他扫墓的时候来找他,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事情,还特意选在齐桓和孙澈离开的时候。 男人指了指停在另一边的车,“我们老板姓岑。” 岑?齐郁想了想,“我认识的姓岑的先生似乎只有一位。” 男人摇头,笑吟吟地对他道,“一定不是您想的那一位。” “哦?”齐郁看向那边停着的车,“那倒要见一见了。” 男人领着他走到车前,敲了敲车窗,“老板,齐先生来了。” 他帮齐郁打开车门,又笑了笑,“齐先生请。” 齐郁看了他一眼,弯身上了车。 车里人闻声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过头,淡淡道:“齐先生,幸会。” 齐郁有几秒钟的惊讶,不过他很快地反应过来,也回了一声,“幸会。” 齐郁活了三十多年,见过很多出彩的人物,而眼前的这一位,放在这群人中也绝对可以排得上前几位。容貌仅仅是一方面,他更引人注目的是身上的气势。 这样的气势不是普通家庭养得出来的。 齐郁在他身上发现了与孙澈相似的味道,擅于驾驭和掌控。只是孙澈尚且年轻,而这个男人已经修炼到足以把一切都隐藏在沉稳安静之中,表面上看来就像一个深潭,无波无浪。 再过几年,孙澈与他倒是不相伯仲。 “看齐先生的样子,应该是很意外?”男人坐的姿态很随意,偏偏不显得随便反而有一种独特的优雅,“我姓岑,单字一个立。也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不过岑进你应该是认识的。” “ESC的岑总?”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那是我大哥。” “原来岑先生是岑总的弟弟。”这两个人的外表也差得太多了,齐郁是见过岑进的,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但岑进更多的还是俊挺和斯文,而岑立的轮廓很深,眼睛还有些淡淡的棕色,应该有西方的血统。 “其实,这次碰上齐先生是个巧合。可既然碰上了,也算有缘。”岑立的语速不快,言语中总给人温和沉稳的感觉,“一直想跟齐先生说声谢谢。” 齐郁不记得有哪里帮过这个人,这么一想,岑立却像明白了一样,缓缓道,“Aaron是我弟弟。” 齐郁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上辈子他认识向冼阳那么久,从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哥哥,而且岑立不是岑进的弟弟么?大家族里总有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齐郁心里猜到了一二,自然也不会开这个口。 “岑进是我兄长,Aaron是我弟弟,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他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岑进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些足以称得上隐私的事情,似乎根本不在意面前的这个还只是个陌生人。 “Aaron离开家之后,就再也不肯跟家里联系,出了什么事宁愿自己扛着也不会开口。他的脾气一直是这样,家里人拿他没办法,他到风娱之后齐总照顾了他许多,我早该对齐总说声‘谢谢’。” “我只是欣赏Aaron的才华,照顾什么的真的说不上。”齐郁说得倒是实话,上辈子就算没有他,向冼阳也依然跨过了这个困境,想必就是这位岑先生暗中使得力,之后,向冼阳也很少提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似乎总有些什么让他讳莫如深。 现在想想,齐郁也算明白了,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段纠葛。 他又看了看靠坐在皮椅上的岑立,他和向冼阳之间果然有几分相似,到底是家人,就算是离开了,也总有人挂念着,想到这,不由笑了笑,向冼阳也有一个好兄长。 齐桓闷着头在前面带路,孙澈一边跟在他后面上台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 齐桓扭头时,就看到孙大少四处打量的样子,“孙澈,你要不是诚心,放下花就可以走了。”齐桓沉着脸开口,他很少会这样一本正经直呼孙澈的名字。 “你以为我在看什么?”孙澈回了他一句,“以前有机会听风水师讲过,刚才发现这里方位不是很好。你们怎么不把墓地迁到更好的位置?”齐桓和齐郁完全有能力这样做,齐郁也不用每年都这么辛苦的爬山了。 齐桓定睛看了他一眼,确认孙澈神色不假,这才脸色稍缓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齐郁说他们在这里住惯了,再换个陌生地方怕吵到他们,这里僻静。”末了,又忍不住瞪了一眼孙澈,“你对这事倒是上心,怎么没见你对个活人这么体贴过。正好,今天找到了正主,你和齐郁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好好交代交代。” 交代?孙澈站在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三躬,久久凝视着墓碑上那张微笑的照片。 久到齐桓以为他没心思开口了,于是耐不住又提了几句,“你们一个喜欢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一个偏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耗着。看你俩这么折腾,真是能活活把人急死。” 孙澈终于移过眼看他,“我并没打算这样不紧不慢耗下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齐桓偏过头看了看远处,回头道,“孙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不相信齐郁的变化你没看在眼里,当初他的那股热乎劲我是再没见过,你那时拒绝的那么干脆,不也是有那么点情分的考量在里头?那个时候齐郁都没戏,这两年他人又沉下来了,我心想,再有多喜欢,忍忍也就过了,谁知道他自己又要往枪口上撞。而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忽然就答应他了?你答应跟他在一起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从认识到现在,齐郁追过孙澈这么多年,独身这么多年,也唯有他才看得清说的明白,齐郁对着这个人,究竟给出了多少。再喜欢,也总有个底线在的,他看不到齐郁的底线,也就只好来问问,孙澈究竟能给多少。 站在肃穆的墓园里,气氛总是沉重。孙澈在齐桓一口气说完这么大段话的时候,一直静立着没有出声,此刻齐桓停了下来,他才整了整那捧没放好的花,如果齐桓肯稍微细想,就不难发现,一向不容悖逆的孙澈,今天真的是太顺脾气了。 孙澈把花摆好之后,又弯腰鞠躬。 他对齐郁的感觉并不是一尘不变的。 他和齐郁认识得太久,又认识得太早了。 早到他还没能发现身边人的好,就已经被要求着做出选择。 拒绝只是一种本能,而后变成了习惯。 他们不咸不淡相处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齐郁不会再开那个口。 齐郁却总让人意外。 那天酒吧里的人他感到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的心里却有了波澜,直到后来渐渐动容。 孙澈起身站好,笑了笑,“希望明年能有机会跟他一起来祭拜二位。”他回头对着齐桓说道:“我会和齐郁重新开始。” 如果一直纠缠在过去,怎么去承担未来? 孙澈想,也许,齐郁真的能成为那个让他摆脱过往一切的人。 第24章 孙家 曾经有人说过,愚钝的人总是事后才知道自己的残忍,孙澈从不认为自己是愚钝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面对齐郁时,他开始有了太多的说不出口。 齐郁坐在副驾驶座上,微微侧着身子对着窗外,这几乎快成为他的固定姿势,大概是上午累了,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呼吸很平稳,眉头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连睡梦中都无法完全地放松下来。 孙澈把车速放缓了一些,他突然觉得有些闷,很想打开窗户抽支烟,想了想还是作罢。 望了眼旁边的人,山道上树木成排,不时有斑驳的阳光扫过他的脸,孙澈伸手把盖在他身上的西装拉的高一些,捋了捋落到眼睛上的头发,这动作做得极为自然,亲密中带着关切,以致于做完后他才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 近来,因为齐郁失常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开始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后来竟也渐渐坦然。 解开了几颗衬衣的扣子,整个人后仰了一些,靠进椅子里。 孙澈不是个习惯后悔的人,很多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就算做错了,也总是捂着伤口往前走,直到上面结下一层层的疤。 他想,就算伤得再深也有愈合的一天,虽然疤痕丑陋,但痛总会慢慢消失的。 就像他的母亲,小时候那样地离不开,到现在也只剩下心里淡淡地影子。 孙澈以为,所有人和他都是一样的。 他似乎遗忘了,身边的人并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他以为能够痊愈的伤口也会溃烂,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渗着血,积年累月,痛彻心扉。 孙澈伸手在一摞歌碟里翻了翻,前面的几张是慕小东扔在他车里的,是几张新乐队的歌,他已经很久没自己去买这些东西了,放在这里的,有些是方述带回来的,有些是别人送的,他想了想,抽出了最后一张碟。 老旧的封面,歌碟上也满是摩擦的痕迹,却带动了他几乎忘记的记忆。 这是高中三年级,齐郁买回来的那一张吧。 还以为早就扔掉的东西,原来竟然在这里。 这么多年了,他车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这张碟居然还在。 他侧头看了眼齐郁,忽然笑了,齐郁要是看到这个估计会很高兴吧。 下山的车少,开起来很顺畅。 车里的气氛格外静谧,孙澈把那张碟放到口袋里,忍不住想起旧事。 在孙澈的过往中留下痕迹的人不多,齐郁是其中的一个,也是被他下意识忽略的一个。 他们认识了十多年,几乎占据了他人生一半的时间,而这十多年里,孙澈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齐郁却是无声无息的,在他几乎要把这个人当做人生的背景时,齐郁才慢慢走出来。 他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深邃难懂,缄默,安静,几乎让他以为回到了最初认识的那个时候,只有偶尔地一个侧影,让人看出时间的痕迹。 这个人大概是累了,追逐了太久,总要停下来休息,就像现在一样。 只要他还在身边,偶尔停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孙澈想着。 齐桓的车已经看不到了,从墓园出来就一个人把那辆车开跑了,让齐郁只能坐在这里。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孙澈笑了笑。 就让齐郁好好睡一觉。 那些不能坦言的过去,那些早已经结痂的疤痕都需要时间来抚平。 孙澈抬头静静地看着前方的路,伸手打着方向盘。 公路蜿蜒曲折,没走到下一个转角,谁也不知道它通向哪里。 等齐郁醒来了,说不定他们已经走到了终点。 手机在车前的搁置台上嗡嗡响个不停,孙澈看了一眼显示屏,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种微妙的改变,他敛下眉,慢慢戴上了蓝牙耳机,“爷爷。”他缓缓开口,声音中有种陌生的冷凝,不经意间就拉开了与人之间的距离。那些阳光下的温和仿佛只是错觉。 “你最近怎么样?”耳机中传来老人慈蔼地声音,就像一个寻常地关心孙子的长辈。 孙澈想,就算现在站在他面前,老人也一定能笑得和蔼可亲,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处。 “还不错,爷爷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你最近上报的几率似乎变少了。”老人地沉吟了一会儿,淡淡开口。 “难道这不是个好现象?”他经常上的娱乐版而不是商业版,减少了上报的次数对孙家的名声不是更好? “你年纪也不小了,收敛一下确实不错。”老人语调平淡,不急不缓,却让人产生了一种无形地压力,“我的几个老友的孙女都不错,你挑个时间跟她们见见面吧。” 孙澈忽然笑了起来,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无,“爷爷不必做这样的安排,我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您应该了解我的个性,我不喜欢的,谁也逼不了我。”他的语速同样很慢,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 即使听到这样的话,老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爷爷不是逼你,也没让你现在就结婚,只是让你找一个女孩子安定下来,总比你天天绯闻缠身要好。” 即使隔着电话,孙澈也能想象出老人现在的样子,他必定是端坐在桌边,把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完美地掩饰在平静的态度之中。 “爷爷,我很久以前就不喜欢女人了。”很久很久以前,孙澈仰着头笑了笑,眼里一径地漠然。 电话那边终于沉默了下来。 许久,才有声音传过来,“你跟齐家的小子在一起了?” “是。”孙澈看了眼齐郁,声音里有几分不可知的柔和。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就算是玩乐也要找对对象。” “玩乐?”孙澈扬高了语调,“我不觉得这是玩乐。” 老人的声音终于沉了几分,“孙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事情都该有一个度,有些不能碰的就是不能碰,不然只会引火烧身。” “偌大的孙家还会害怕这一点火苗?” 他的事情,他们果然知道得很清楚,孙澈摇摇头,孙家最恶劣地习惯就是随时随地地掌控,从孙家家主到他自己,无一不是这样。 “孙家不能有一点的损耗,哪怕只是名誉。” “爷爷,您太固执了。”就算再怎么完美,又能维持多久,孙家已经辉煌过了,总不能妄想着把这种辉煌永久地延续。 “马上就要大选了,这个时候不能出一点错误,不管是你父亲也好,你大哥也好,我不希望发生什么事情影响到他们。” 孙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从来不知道我有那么大的能耐。” “任何一点缝隙都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所以您打来只是为了说这个?怕我影响到孙家?” 老人叹了口气,“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不希望你走错路,有些东西玩玩就好,你终究还是要结婚生子的。” “这次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这辈子我都不会结婚。” “……是不是因为你父亲……” 孙澈扬眉,取下耳机,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把车子停在一边,他抚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不结婚么?” 孙澈闻声,侧过头,“你醒了?” “你那样说话,我能不醒么?”齐郁坐直身,把落下的外套放到后座上。 “吵醒你了?” “也该醒了,差不多到了。”齐郁静静地看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孙澈一愣,转而笑了,“你以为我只是说笑?”他摇头,直视着齐郁的眼睛,“我不会结婚。”即使他爷爷拿这个来威胁他,“你不高兴?”齐郁几乎没什么表情。 “没有。”齐郁把车窗降下来,有山风一阵阵地吹过来。 他静静望着窗外的葱郁,他只是诧异,孙澈的回答和上辈子不同了。 第25章 照片 齐郁回到家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灰色的棉质休闲衫,总算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阳台,家里的阳台自他回来后有了很多不同,原本光秃秃的地方现在放上了一些花花草草,每天望见了,就是一径的绿,连心情也舒畅许多。 摆在阳台的花草都是简单好侍弄的东西,每天早晚浇浇水,就能长得茂盛。不像人,即使有的时候花了再多的心思,也不一定能结出你想要的果。 齐郁把打湿的毛巾放回浴室,拍了拍之前脱下来的西装,重新挂在架子上。 以前他是穿惯西装的,大学毕业后基本就是西装衬衫领带,就算是休息日也是如此,一来是方便,不用为衣服费神;二来当初刚刚毕业,脸上总有些稚嫩,一套西装能更好的凸显专业形象,久而久之,黑蓝灰的西装几乎成了齐郁的惯例。 孙澈却是个眼光挑剔的人,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身边的人,曾经,他们有段时间是很亲近的,那时住在一起,孙澈就嫌弃齐郁的着装,说他总是穿的一本正经不知变通,再加上常年严肃的表情,让人觉得死板又无趣。 虽然只是某天清晨的一句言语,齐郁却记到了心里,那时候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孙澈一旦说了哪里不好,他自然就要去改。 齐郁开始尝试不上班的时候穿更加舒服的休闲衫,上班穿的西装也不再局限于同一个品牌同一个款式,袖扣、领带,手表,很多细节性的东西稍作改变,感觉就大相径庭了。 到了后来,衣着的细节和搭配已经成了齐郁下意识注意的东西,许多人都会称赞他品味出众,随时随地都能表现出优雅的仪态和良好的形象,但当初的那份心思却消磨干净了。 齐郁开始明白,真正挡在爱情前面的从来都不是外表衣着,而是人心。 泡了一壶茶,坐在电脑前,齐郁慢慢地翻着邮件,工作的时候邮箱是天天看的,一旦闲了下来,就再没了那个劲头,想起来的时候上来看看已是极限,而这一次打开邮箱,竟然有了不少新邮件。 除了开头几封是孙奇发来的《暗诱》的预告片和海报,之后的全都是同一个陌生地址发过来的。 齐郁点开了其中的一封,里面居然是他和孙澈这三个月来的近照。 把邮件一点点往下拖,远景、近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场合,同样的两个人。 一开始看的时候,齐郁脸上的表情还算正常,越翻到后面,脸色却越来越差。 照片里的两个人俯首帖耳地低语,热情四溢地拥吻,表情柔和地刺目。这些照片几乎是他和孙澈这几个月生活的缩影。 他怔怔地看着,心忽然抽了一下,久违的钝痛感袭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毛,齐郁伸手紧紧地握住茶杯,企图用那一点暖意让自己好过一些,结果只是徒然。 他不知道跟孙澈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表情居然是这样的。 不是他想象中的苍白干涸,反而像是枯枝上的新芽,小心翼翼地绽放着绿意,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齐郁整个人靠进了椅子里,他的唇紧紧地抿着,胸膛因为深度的吸气而起伏着,他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复杂的心情。 半晌,他起身打开窗户,刚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透,冷风灌进来,吹得头一阵阵地疼,齐郁的脸上却显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凝。 越是疼痛,越是清醒。 他忽然觉得,该感谢这个发来照片的人,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齐郁却从某种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差一点,他就入戏太深了。 齐郁双手捂着茶杯。 虽然情绪平复了许多,但一开始的那种平和却是没有了,任谁打开邮箱看到自己这几个月的生活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拍成照片,心情都好不起来。 把邮件拖到最下面,最后的一张照片居然是在他家门口拍下来的。 那时候孙澈正发烧,整个人扑在他身上,由于是清晨,光线并不怎么好,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在拥抱一样,虽然是偷拍的照片,却意外地拍出了优美的效果。 齐郁一边看着,忍不出摇了摇头,就拿这些照片能威胁得了谁? 现在最怕这些照片曝光的就是孙家,如果他们看到了这些东西,只怕恨不得一把火把这些烧成灰。 如果是孙澈的对头,那就不仅仅是把照片寄给他而已了,他们完全可以在更好的时机让这些东西发挥更大的效果。 想来想去,会做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人了。 移动鼠标,把邮件一封一封地删除。 齐郁心里叹息了一声,慕小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怕是已经被逼急了吧。 就像从前的他一样,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后想起来时,往往愕然不已。一旦踏入了这个泥潭,就身不由己一般越陷越深,直到呼吸都被淹没。 这一世,就连慕小东都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一个了。 齐郁曾经爱过孙澈,却从没恨过慕小东,不是因为他圣母,而是作为男人他也明白感情是一件双向选择的事情,即使没有慕小东孙澈也未必会选择他。 虽然不恨,但厌恶却是难免的,不仅仅是慕小东占据了孙澈身边的位置,还因为他的活泼光鲜年轻开朗和自己是鲜明的对比,而他的层次不穷的小手段又总让人陷入无法言明的境地。 慕小东出现在人前永远是被人喜爱的,夸奖的,能轻易地吸引人的目光,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被追捧的对象。 而齐郁始终是站在人群后面的,属于背景式的黑白灰。 这样的人摆在眼前,再加上幼时的几分情谊,即使孙澈最后选择的是慕小东,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那些让他彻底失去理智的事情,齐郁终究也会慢慢死心,真的变成一潭再也起不了波澜的死水。 可惜,造化弄人。 再往后,齐郁死了,醒来之后又是一番境地。 其实,就算重来一遍,他也没有指望能让孙澈爱上一个曾经弃之如敝屣的人。 他唯一做的,只是在一切还未发生前,尽可能地在那个人的心里占据更多的位置。 谁知,竟让慕小东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若是照片只是发给他就算了,要是真的送到了孙家,等着慕小东又何止是‘悲惨’两个字。 就算一时引而不发,以孙家的行事,也绝不会放任威胁到家族的存在。 齐郁讽刺地笑了笑,这一点,他就曾深刻地领教过。 自从一起扫墓之后,孙澈和齐郁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齐郁近段时间都在家休息,孙澈就频频造访,有时候拉着他一起出去吃饭,有的时候两个人又一起窝在家里看看电视,动手做一些简单的菜,日子过得倒也顺心。 而那天孙澈跟穆小东的事情,就像喉咙里的一根刺,想把它咽下去,可刺总卡在那里又吐不出来,时不时地刮得喉咙生疼,两人谁都没提起,可并不代表这事情就过去了。 其实在孙澈心里,他和齐郁之间的问题并不是那么难解决的。 他原来的态度太轻忽,让齐郁等得太久,两个人一起的这段时间,又跟穆小东有些不清不楚,在这些事上,他确实有错,但现在他想清楚了,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只是齐郁近来的态度总有些奇怪,虽然对着他的时候很温和,但是偶尔总能看到他失神的样子,再来就是,自从那件事之后,齐郁再也不让他碰了。 每次想起来发烧那次来找齐郁时,他说得那个字,他总觉得膈应,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可现在对着齐郁,他怎么也做不出勉强他的事情。 齐郁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甚至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就算再怎么难受,该忍的还是得忍。 孙澈想找齐郁好好谈一谈,总不能把这些事情一直放着,可有时说了几句就被打断,他们似乎总没有机会把一切说清楚,即使对着爷爷他都能明明白白地说,这辈子不会结婚了,可对着齐郁许多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根本就不像孙澈了,这么多年,床上床下,他哄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一个到头来不是对他服服帖帖的,唯独齐郁,就算知道他喜欢他,就算上了他的床,他也总觉得无法把这个人牢牢地握在手里。 对孙澈而言,这显然是不够的。 他让Ami提前订好温泉旅行,就是为了有机会和齐郁说清楚,在那样的气氛中,有些话说出口就更加容易了。 孙澈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他对齐郁的需求又往前进了一步。 第26章 发布 电影《暗诱》在一片期待声中上映了,令人意外的是,这部无论从投资、制作、阵容上都极少有同类影片可比的大作并没有选择火爆的12月圣诞档期,反而挑选在11月登上银幕。采访到该片的导演孙奇时才知道,之所以有这样的坚持,是因为十一月是他和该片编剧相识十年的日子,选择在这个档期上映,也是为了纪念他们十年的友情。 无论是业内人士还是观众听到这个理由都觉得莞尔,一边为孙导独特的坚持而感叹,一边又佩服起投资片子的公司,居然愿意为了导演这样私人的理由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其实,风娱作为一家有实力的娱乐公司,又怎么可能会做亏本的生意。之所以答应孙奇的这个要求,一方面是因为《暗诱》即使放在十一月上映,凭前期的宣传和口碑也绝不会赚得太少,同时恰好能避开竞争激烈的圣诞档期,另一方面,孙奇作为一个有能力且有潜力在国际上取得成绩的导演,先期的感情投资当然也是有必要的。这部电影是风娱和他的首次合作,如果能借此机会把人笼络到公司,未来可得的又岂止是这一点。 明白这些的人并不是没有,但真正放手做到又能让人心里极其熨帖的就要数风娱了。 不得不说,孙澈作为公司的决策者确实有其英明果断的一面,只是,谁都不知道,这里面也包含了他小小的私心。 因为最开始对这部电影投以关注的是齐郁,而他也将凭这部电影第一次走到世人面前。这样小小的便利,孙澈还是很乐意给的。 在《暗诱》前期宣传的时候,众人就对片中梁青的扮演者非常好奇了。虽然齐郁的身份并不是秘密,但这个人实在是很低调公司的保护措施又做得太好,想要拿到确切的详实的信息不是那么容易的,前段时间圈里又出现了金丰的事,据说这位风娱的齐总也受了伤,不过当时风娱将消息封闭了,最后出面的也是总裁孙澈,因此,迄今为止,这位齐总都因为需要养伤的关系缺席了电影的一切宣传活动。 媒体和记者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今晚即将开始的首映式。 除了能真正完整地对《暗诱》有个评价之外,他们对梁青的扮演者,风娱的齐总到底会不会出现也充满了猜测,在新闻都炒到差不多的时候,一直神秘的男配角无疑能带来更多新鲜的话题。 至于孙奇,这位一向以挑剔和偏执而著称的导演对齐郁的评价不过一句话,“他是用灵魂在演戏。”这样高的评价放在一个刚刚演戏的新人身上,实在是不可思议。也有人揣测,齐郁的身份让孙导话里的水分占了很多,可即便有水分,能让孙奇说出这种话的演员也绝不简单。 而跟他一同合作饰演静黎的冯志峰则说,“和齐郁一起拍戏,整个人都会陷入他的眼神里,你绝不能以对一个新演员的态度去面对他,他的眼睛里都是戏……” 于是,在各种各样的期待中,《暗诱》的首映式正式拉开了帷幕。 台上的灯光集中起来,最先进场的是《暗诱》的导演孙奇,接着是制片人,男女主角,电影的主创人员以及代表风娱出席此次首映活动的常务副总齐桓。 至于众人殷切盼望了许久的总裁孙澈以及梁青的扮演者齐郁并没有出席。 孙澈在把这件事交给齐桓的同时,就拉着齐郁一起去了九曲山进行早就计划好的温泉旅行。 起先,齐郁是不答应跟他一道去的。他们之间的气氛虽然好了许多,但并没有好到能马上毫无芥蒂地一起去旅行的地步,所谓旅行,就是给两个人制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好的气氛好的环境,然后顺从欲望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旅行不过是一个台阶,让卡在某种氛围中许久的两个人有机会顺着梯子走下来。 两个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会直白地说出来罢了。 孙澈的邀约是在一种极其自然的情况下进行的。 齐郁不喜欢首映式那样的场合,他这种性格即使经过了那么多年也没什么改变,人多的时候总是喜欢待在角落,更别说是在镁光灯的探照之下了。孙澈深知这一点,也就着这个机会提出两个人一起出去走走,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既可以避开媒体盯梢的高峰时间,又可以趁机放松一下,对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摸样,齐郁笑了笑,终于不再推拒。 周六这一天,孙澈很早就到了齐郁家门口, 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休闲服,头发没有像平时一样定型,而是自然地耷拉在耳边,再加上一脸放松的笑,居然显得年轻了许多,虽然眼底有些许青色的痕迹,但整个人的感觉却非常放松。 其实孙澈昨晚并没有睡好。 齐郁答应了跟他一起出门,但上次他问的那句话,他一直没有得到答案,孙澈不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但对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少有的没有把握,甚至有些隐约地焦躁。 也许是因为齐郁那时的表情太不可琢磨。 面对着涉及到将来的话题,齐郁沉默地一言不发。 这种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里已经眉头紧皱的独有表情,孙澈意外地能够轻易理解。知道不能把他逼得太紧,孙澈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驱车先回了家。 心下却难免自嘲,从前流连花丛游刃有余的他,居然也有困窘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很早前齐郁拿回来的那部剧本,某次吃完晚餐后,他随手一翻,正好翻到的一段话:“每个人都会有自认为不会去做的事、不可被松动的底线,但所有你以为中的不可能,其实只是因为时机还未到。” 到了现在,孙澈才有点明白,是了,之所以认为不会,只是因为他过去并没有察觉。 齐郁也好,自己也好,之前不说,不过是因为底线未到。 对着后视镜里的缩影,右手拇指划过眼眶,那一抹青色不见减轻反而更重,无奈笑了笑,孙澈拿了东西推门下车。 才要按下门铃,齐郁那头像是有感应般自己开了门。 少见的一身白色的休闲装让孙澈的眼里更添了些神采。 一蓝一白,都是轻松的打扮,他们两人竟然意外的有默契。 “只去一晚,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想到路有点远,准备了些吃的。”看到孙澈不声不响站在门口,齐郁并没太多惊讶,抬了抬手中的盒子,他向孙澈示意。 “我看看。”意外挑了挑眉,孙澈竟然对那个盒子产生了兴趣。 “没什么特别的,不是时间不早了么?先上车。”将盒子顺势递到孙澈手上,齐郁低头看了看腕表。 一份包装精美的蓝丝绒盒子伸到他面前。 齐郁抬头,眼底淡淡的询问隐在透彻的目光下,孙澈笑了笑。 “送你的,不想拆开看看?”他侧身站近了一步。 齐郁自然地接了过来,拆掉外面一层复式明黄丝带,黑色里衬下,一张明显被精心修复过的歌碟静静躺在那里。 齐郁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收敛起来。 “这么久的东西,想不到居然还在。”他低头笑了笑,表情却有些回味,“我以为早就被你扔了,从哪里找到的?” “一直都在我那里。”孙澈的回答很聪明,他隐去了一些不想说的东西,只把目前想要表达的说了出来。 他需要的是齐郁旧时的美好回忆,而不是徒添伤怀。 “既然东西都备好了,我们出发吧。”齐郁把东西放好后,坐进车里。 “好。”孙澈点头,转身去倒车。 第27章 回家 等他们抵达温泉旅馆时,已经差不多是黄昏时分了。 齐郁不爱开车,大概是小的时候父母因为车祸过世,他对开车难免有些抵触,能不自己开的时候是尽量不开的。 到九曲山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一直都是孙澈在开车,中途时,齐郁想跟他换换手也被他拒绝了。认识了这么久,孙澈对齐郁的这个习惯还是知道的,也就坚持着一路开到了最后,以至于到达目的地时,齐郁的精神还不错,而孙澈因为之前就没有睡好再加上长途驾车,显得有些疲惫了。 到了地方,两人把东西整理好,齐郁让他先去休息。 孙澈揉了揉额头,有几分过意不去。 “来这里是为了放松的,你这么累还要勉强,岂不是起了反效果?”齐郁劝他。 “那我去躺一会儿。”孙澈笑了笑,终于妥协了。 “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好。” 孙澈把手机调了一个小时之后的闹钟,闭上了眼。 齐郁在床边站了站,等孙澈入眠后,拿起一张房卡出了门。 孙澈没有睡好,齐郁是能看出来的。换做是谁,在缺乏睡眠之后又开了那么长的车,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熬到这个时候,还能很自然地跟他说话,已经很难得了。 孙澈肯用心时,温存体贴自然不在话下。 上辈子,齐郁三十岁以后出门的机会就很少了,即使是像这样两天一夜的周末游也再没有过,那时候对出门的期盼是很高的,而重来这一回也没有真正出来几天,说起来,这还是多年以来齐郁首次出一趟远门。 九曲山这边环境的确很不错。即使是冬日,山上也是草木葱郁,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泡泡温泉,对他这种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多岁的人来说很有吸引力。 而日落的时候,一个人出门走走,也别有一番趣味。 孙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起手机看时间,感觉睡了很久,原来才过去40多分钟,周围异样地安静,看来齐郁并不在房间。 他回手压住额头,又过了一分钟,才算彻底转醒。 起身穿好衣服,孙澈扫了眼桌子。 两张房卡,被拿走了一张,看来齐郁是出门了。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伸手理了理一边翘起的头发,一直等到手机设定的铃声作响,齐郁都没有回来。 山中入夜是很冷的,更何况现在已经到了十一月,晚上凉风刺骨,一不小心就容易生病。孙澈皱了皱眉,从行李里找出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出了门。 齐郁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散着步,城市里呆久了,突然呼吸到山里的空气,仿佛连毛孔都迫不及待地要舒张。连走了二十来分钟,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开始往山顶上涌去。 一队旅游团刚好经过他身边,导游拿着扩音喇叭,开始给游客介绍山顶观景台著名的日落景观。 齐郁这时已经走到半山腰,行人一少,山里顿时就冷清下来,周围恢复了静谧。齐郁在山体外侧拣了处干净的大岩石,靠着一旁树干坐了下来。 他习惯去看日出,习惯了在黎明之前醒来独自等待黑夜的过去,清晨的微光洒在身上的稀薄亮度,其实一点都不暖,可即使那样,也总让人眷恋。 他仅有的对日落的印象,是上辈子。 在孙家大宅外面的马路上。 那个时候,穆小东抱着祁莲的遗像,由孙澈搀扶着进了孙家大院,两个人方向一致地背朝着他,他就那样直直地站着,不能上前,无法露面。 就连路尽头的夕阳都仿佛半眯着眼,冷冷盯着他。 齐郁在大岩石上坐了很久,久到天色全黑都不觉得,等他醒过神想到要松动下僵硬的姿势,人已给山风吹得有些咳嗽。 这当然不是个好现象,他出来时没带手机,只大略感觉到时间过去了很久,估计孙澈也该醒了。齐郁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房卡,手却碰到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 是拆掉孙澈送给他的礼物时,包装在外面的明黄丝带。因为那时候身边没有垃圾桶,也就随手装进了口袋里。当时并没细看,想不到这团东西还是荧光的。齐郁把它松松拽在手里。 九曲山说是九曲,其实也就是根据大小温泉带将整座山脉曲成了九段。由于被开发成旅游区的关系,山上的路修的都比较平整,一条道直通上下,也不怕走迷路。但凡你见到哪里灯火通明,基本上那里就是一处温泉。 齐郁现在所在的地方位置比较偏,在黑漆漆的夜里,也只能零星看到几盏低矮昏黄的路灯。才走出几步,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叫住了他。 “齐郁?”天色太黑,孙澈也不确定老远处站着的那个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只是身形相似,再加上那人手上拿着的东西,他才开口加了两声。 他一出声,前面人就停下了步子。 孙澈总算放心,他快速走了过来,抖开风衣给齐郁披上,拉起他的手,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不等着我一起出来?” 齐郁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把衣服扣好,“你不是累了?” “这种山里,虽然不会迷路,但是大晚上的生病了怎么办?”话一出口,孙澈也怔了,这种关心似乎太自然了些,顾不得想太多,他拉着齐郁往回走,“我们回去吃饭,待会去泡温泉。” “好。”齐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上了他的步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散步,没有汽车,没有行人,没有嘈杂的背景音,没有说走过一段路口之后就必须尴尬转弯。 他们只是很安静在走,前后隔了不到一步。时不时还有虫鸣声在路两旁的草丛响起。 又是一阵风过,孙澈侧过头去看了看。 “喜欢我今天的礼物?”想到齐郁居然会留着那条丝带,孙澈的表情都柔了几度,没记错的话,那年齐郁送他歌碟时,也是用黄色的丝带包着的。 “恩。”齐郁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低头将大衣领子更向上拉了一点。 “齐郁……”孙澈站定,齐郁不得不停下来抬头看他。 墨色浓重的夜里,孙澈的眼里亮着一种莫名的光彩。 “你不要总是慢我半步,习惯性地站在身后,让我看不到你,轻易忽略掉你的存在。我之前说的话,希望你是有认真考虑过,我要的,是你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就像现在这一刻,我更希望你能坦白的伸出手,安心交给我去握住。” 齐郁也只是站着,一动不动望着他。 “我知道这很不容易。”夜里空旷的山路上,孙澈的低喃听起来更像一种叹息,“很多事,总有它存在的意义,也有必须去做的理由。原谅我经过这些事之后,才渐渐理清楚一些感觉。可你总是让我惊讶。” 即使离得这么近,孙澈依然看不清齐郁的安静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好又低声笑了笑,“你的确是让我惊讶的,也没人像你这样傻,会一直站在我身后不走。即使你为我住进了医院,醒来时我并不在身边,你依然还是会走到我跟前来。我以为让你看到那一幕,对你对我,都算是解脱。只是没想到,我却先慌了。” “齐郁。”孙澈说到这里,才感觉到齐郁放松了警惕。张开双臂,他满足地去拥住面前这个人,“齐郁,”他又喊了一声,这个拥抱,他仿佛已经想了太久,“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人,遇上了,就再也不想失去。” “所以关于穆小东,你的答案是这样的。”没有挣脱,也没有那个字,耳边,是齐郁良久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孙澈并不想就此放开双手,齐郁话音一落,他已经接道,“其实那天,我们并没有做到最后。关于穆小东,我已经让他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伤害到你,我没资格说抱歉。但是,我已经找到了想要回应的感情。齐郁,给我们这个机会,这一次,认认真真开始。” 那双被他圈紧的手臂,缓缓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就像走了太远的旅人,对着散发着灯光的小屋,齐郁叹息着回拥上他的后背。 这一刻的满足,远胜语言能形容。 孙澈激动的吻了吻齐郁的耳廓,追寻着他的眉,他的眼,直至落到那双让他眷恋的双唇。 “唔哇……妈妈!爸爸!你们在哪里?”一阵嘹亮的哭声无情打破了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气氛。 齐郁不着痕迹地疏离开彼此间的距离,两人顺着哭声看去,是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正趴在颤巍巍的树枝上嚎啕不已。 两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齐郁当先走了过去,那树枝离地面差不多一人半高的距离,山腰这一块确实树木众多。看情况,这个小姑娘准是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 总不能放着小孩儿一个人在这不管吧。 “小朋友,别害怕,叔叔抱你下来。”齐郁看她两只小胖手连树干都抱不稳,担心她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彤彤害怕,彤彤要爸爸抱,呜哇……爸爸,你在哪里。”树上自称彤彤的小女孩哭得更加厉害,想要拿手擦眼泪,结果一坐起身,整个人就偏离了重心。幸亏自己抓的及时,半吊在树上没有摔下来,但哭声就更加响亮了。 “你叫彤彤是不是,彤彤别害怕,你放心跳下来,叔叔能接住你。”齐郁走到树下正对着小女孩的位置,试图鼓励她。 彤彤却死活不可松手。 “你这样说是不行的。”孙澈走了过来,原本心里懊恼小家伙坏事,现在看她哭的可怜兮兮,也不忍心齐郁跟着着急,便仰头道:“彤彤,你看叔叔们是不是离你很近?这树不高,跳下来摔不疼的,你只要闭上眼,手一松,叔叔们就能接到你了。”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起到了作用,彤彤也不哭了,艰难地将头低下去望了望,看到站在下面的两人,似乎有点跃跃欲试,同时又不放心喊道:“那我喊123,我就松手,叔叔你要接住我呀!” “放心吧。”孙澈祭出了他拿手的微笑。 “1、2、3!”彤彤一撒手,稳稳落到了孙澈怀里。 一回到地面,彤彤立马抱住孙澈,小脑袋磨磨蹭蹭钻近他的大衣领口里,显然还在惊魂未定。 齐郁有些讶然,都说小孩子看人最是靠自己的喜好跟直觉,这孩子第一眼居然选择了孙澈。 齐郁收回了自己的手。 惹得孙澈得意地冲他扬了扬眉毛。 “彤彤乖,来告诉叔叔,怎么自己一个人在树上面,你的爸爸妈妈呢?”孙澈模仿着路边经常看到的动作,轻轻晃了晃手臂。 居然好心情地哄起小女孩了。 “彤彤的爸爸妈妈不要彤彤了。”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在他肩膀上哭的尤为伤心。 “怎么会,”齐郁凑近摸了摸彤彤的头发,安慰她,“没有爸爸妈妈会想丢下自己的孩子的。” “是不是,孙叔叔?”齐郁示意让孙澈接腔。 然而孙澈却把彤彤放了下来。 “彤彤想找爸爸妈妈吗?”孙澈很认真的问她。 彤彤卷着自己的衣角,踢踢地上的土,半天,才瓮声瓮气回答:“彤彤想。” “那告诉我,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的电话?” “知道,彤彤会背妈妈的电话,妈妈有特别教过我的,号码是XXX……” 孙澈顺着彤彤报出的数字拨出了电话。 “我妈妈姓齐。“小姑娘不放心地补充道。 孙澈忽然低头看了看她,倒把彤彤吓了一跳。 “这么巧,跟叔叔是同姓呢。”齐郁想到彤彤才刚受了惊吓,难免会摸不准大人的反应,于是蹲下身子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头。 那边,孙澈走到一边,正跟彤彤的家长沟通。 片刻之后,他走回来,对着齐郁道,“她爸爸妈妈正在旅馆四周找她,再找不到,恐怕都要准备报警了,幸亏这小姑娘哭声挺大。” 说完,又好笑的摸了摸彤彤的头,小朋友情绪变化最快,她还不懂得消化大人的关心,这会儿,给孙澈一笑,更是拉着齐郁的风衣不肯露脸,一个劲只顾害羞。 “正好我们要回旅馆,彤彤要不要跟叔叔们一起回去找爸爸妈妈?”孙澈晃了晃齐郁的衣边,逗着彤彤。 “要!”彤彤仰起小脸,回答得极其响亮。 “那走吧。”孙澈也蹲下身,他看了眼齐郁,故意问着小姑娘,“彤彤要哪个叔叔抱啊?” 彤彤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极快打量着,末了将头一偏,“彤彤要牵。” 对于这个答案,孙澈再满意不过。 孙澈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跟齐郁一起牵着一个孩子回家,可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28章 起伏 等三个人回到旅馆,彤彤已经趴在孙澈身上睡着了。 旅馆外面一对年轻夫妻正在门口来回踱步,一看到孙澈他们,两人脸上的焦急顿时缓和了许多。 “彤彤!”女子挣开丈夫的怀抱,小步跑到孙澈跟前,看到女儿已经睡熟,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心疼得她眉尖都蹙到了一起。 彤彤的父亲看上去倒很沉稳,此刻看到妻子抱着女儿默默啜泣,将手按上妻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看到孙澈和齐郁,他主动伸出手,“我是徐侃,两位先生怎么称呼?” “孙澈。”伸手回握,孙澈礼节性地笑笑。 “齐郁。”站在一边的齐郁朝他点了点头。 “这次真是多谢两位找回了彤彤,给你们添麻烦了。”徐侃虽然很平静,脸上却带着感激之色。 齐郁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费事,彤彤这孩子很乖巧。” 出来一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巧合,他们总不能放着一个小女孩独自在山上。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两位,否则我太太真的急得要报警了。” 站在他身边的徐太太连忙点头,又抚了抚孩子的头发。 夫妇两人执意要谢谢他们,两人推拒不过,孙澈只好出声道,“孩子也累了,又吹了一晚上风,徐太太还是先带她回去换衣服吧。” 徐夫人一听这话就乱了方寸,担忧地摸了摸彤彤额头,然后才放下心来,知道了两人的意思,他们终于不再坚持,只是要了齐郁他们的房间号码,表示稍后一定要送上谢礼。 两人笑了笑,点头答应了,把房间的号码写了下来递给她。 “抱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我来抱吧。”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徐侃又向两人致谢,“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先带他们回去休息,稍后一定好好谢谢两位。”朝他们点点头,徐侃这才带着妻女先行离开。 “这位徐先生看起来不简单。”孙澈看着他们的背影,淡淡道。 齐郁笑了笑,“不要想太多,我们只是找回了一个走丢的小女孩,彤彤很可爱,不是吗?” 孙澈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对。” 齐郁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皱了皱眉,揉揉额头。 “怎么了?”附上齐郁的手,感觉到手中的低温,他不赞同皱了皱眉,另一只手挨上齐郁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孙澈说着,晚间山上冷,齐郁出去了这么久,又为了孩子折腾了半天,难怪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是不是头疼了?” “小毛病。”齐郁不在意地笑笑,“可能有点感冒,待会儿吃两颗药就好了。” 孙澈点点头,还是不怎么放心,“我们吃过晚饭不出去了,房间后面也有特制的浴池,刚刚出去吹了冷风,待会儿泡泡也好。” 看到齐郁点头,他的表情才松了下来。 “先回去换身衣服。”他看着齐郁道。 齐郁应了一声,两人并肩走回了房间。 “我点餐,你先去换吧。”孙澈指了指更衣室,拿起了电话。 齐郁找出酒店准备好的浴袍,关上了更衣室的门。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一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行李袋里拿出之前调成了静音的手机。 上面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齐郁看了眼号码,走到离门较远的地方,靠在墙边拨了出去。 电话‘嘟’了两声被人接起来。 “先生。” “喂,是我。” “刚刚我打过电话给您。” “我知道,有什么事?” “打给您是想跟您说一声,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不久就能看到成果。” 齐郁敛下眉,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事情曝光之后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再跟你联系。” “知道了,先生。” 挂了电话,齐郁静静地盯着手机的屏幕,直到上面的亮光熄了下来才动手消除了这条来电信息,把手机重新放回行李袋里。 取下浴衣换好,他低着头静静地靠在墙上,缓缓闭上了眼。 孙澈将房间暖气开足,顺便打电话订了点吃的,一会儿,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起身开门,见送餐侍应推着餐车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看到孙澈开门,倾步上前,礼貌地开口道,“请问是孙先生吗?” “我是。”孙澈点头,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同时猜出了他的来意。 “徐先生让我带给您和齐先生一点小礼物,权当表达他的谢意,希望两位不要嫌弃。”来人托起手上的银盘,盘子上放着两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孙澈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徐先生太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看徐氏夫妇的气质姿态,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人,会有这样的举动也并不让人意外。 “徐先生是这里的股东之一,两位先生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尽力做好。” 孙澈笑着点点头。对于这样的人,一再地拒绝反而显得矫情,收下礼物,反而成全了双方的心意。 来人见他接下了东西,礼貌地弯了弯身,“那就不打扰您了。” “替我谢谢徐先生。” “好的。” 带着两个小盒子回到房间,孙澈又让送餐的服务生把餐车推进来,等他把东西摆好出去,齐郁也正好从更衣室里出来。 孙澈的脚步顿了顿,眼底有几分讶然。 “怎么了?”齐郁挑眉看着他。 他穿了一身灰蓝色的浴袍,袍子很宽大,斜襟交叉的领子露出性感的锁骨,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他本来就瘦,这样的袍子穿在身上更显得宽衣广袖,风姿卓越,隐隐地,还有股禁欲的诱惑。 他赤着脚走出来,看孙澈不说话,于是笑了笑,转身拉开了格挡着露天浴池的落地窗。 青青竹管从外一直引申到房间的地下,池边铺满了圆滑的石子,池里白烟袅袅,有水缓缓滴落的声音,果真是静谧悠然的一方天地。 孙澈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几步,从背后把人整个拥到了怀里。 “感觉怎么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问温泉,还是在问我?”齐郁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他微微侧了侧头。 “两样都问。”背后人的呼吸落在了耳边。 “看起来是不错,不过到底好不好,不是要先泡泡才知道?”唇印上了他的脖子,细细地啃咬。 “那我们一起泡。” 齐郁动了动,从他怀里挣出来,转过身看着他, “你确定你不先去换衣服?” “不用了,在这里就好。”孙澈挑眉朝他得意地笑了笑,一边拉着他往外走。 齐郁也没挣脱,顺着他的牵引走到池边,却在他下水的时候,突然拽住他。 “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紧紧地拥住,齐郁弯着身子,伸手擒住他的下巴,舌头钻进嘴里重重地吸允,在他的唇上留下啃咬地痕迹,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近得甚至能感觉到两个人心脏的鼓动。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的时候才分开一点距离。 齐郁专注地看着他,一边喘息,一边抚着他的脸,从额头到眉毛、从鼻子一直滑落到嘴唇,手指在唇上一遍遍的摩挲。 孙澈从没见过齐郁这样的一面,热情、深沉以及侵略。 他仰头看着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男人天性中的征服欲混合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孙澈进到了温泉里,回身把齐郁扯下来。齐郁被他措不及防地动作弄得一个踉跄,整个人落到池子里,孙澈扯着他的手臂,把他从水里拉起来猛的压到池边,唇从他的脸颊一直流连到耳廓、脖颈。 火热的身体紧靠在一起,肌肤间亲密的磨擦,还有下半身激烈的抵触,让人血脉偾张,手扯开湿透的浴袍,感受着肌理的温度。 “齐郁……” “嗯……”齐郁仰着脖子呻吟起来,脸上却带着笑,“你不是想做?” “是,我想。”孙澈低着头,居然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你在故意诱惑我。” “你说是就是了。”齐郁笑了笑,却被他下一个动作弄得全身一颤,“呃……可惜你做不了……” “别惹我了……”粗重的呼吸热辣辣地喷在身前。“你刚刚不舒服。” “我现在很好。”齐郁唇角弯了弯,“不过你电话响了很久了。”伸手推开他,他靠在池壁上平复着呼吸。 “我知道。”孙澈懊恼地低咒了一声,从水里起身,在散落在旁边的衣服里掏出手机。 “我是孙澈。” “二少,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第29章 医院 山路上格外幽僻,连车轮打滑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探照灯伸入黑幕里,一下就被湮没了。环山公路需要驾驶人不厌其烦打转方向盘,在每一个拐弯处,夜色犹如伺机潜伏的巨兽,不断将人吞吃入腹。 今天是四年一度的省级政府官员大选,参加竞选的孙志本该稳操胜券。 齐郁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孙澈不断切换着收音机里的新闻报道,一直静默着没有出声。多家电台都在滚动播放着同一条消息:作为下届省委书记最热门候选人的孙志,由于被曝光出与近期最大的贪污案有关,刚刚被纪检部门请去调查。新闻里绘声绘色描述了大选的场景,以及摆在台面上的人证物证,孙志惨白的脸色在镜头下甚至有几分骇人。 这件案子曾经沸沸扬扬得闹了好一阵子,牵连了不少人,就连孙澈的父亲也是因为和这些人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而在这一届的大选中格外地收敛,孙志也借此代替了其父的位置,成为了孙家明面上的代表。 这件牵扯甚广的贪污案把一众身居要职的官员集体拉下马,可谓在大选的风潮浪尖又助推了一把。 与孙澈父亲的狼狈相反,孙志却在这一桩轰动全市的贪污案中脱颖而出,成为媒体竭力推崇的对象,因此无论在民间还是内部,他都拥有极高呼声。 本来以为一切都成定局,谁知道却在最后功亏一篑。 在大选当日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却被指正和这件贪污案有直接关系。 无论纪检部门最后的调查结果如何,在措不及防的证据下面,孙志哑口无言面对镜头的狼狈,无疑成了大众难以忘怀的一幕。 车子一开进市区,不时还能瞟见街头广告电视里出现孙志的脸,都是今天在大选会议厅被记者围追堵截的画面。可见本次事件之大,短短一天时间不到,已是街知巷闻。 来自新闻舆论的强压,就算是孙家,也不能完全强压下去。 孙澈的车还没有开回家,陈管家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那副经年镇定的语调在这通电话里终于有了起伏,“二少爷,老爷心脏病突发,人已经住进了医院。您如果进了市区,直接来医院这边吧。” “知道了,我就来。”孙澈挂了电话,脸上不露表情,只有控制变速杆的手更加往前推了推。 “放心,老爷子不会有事的。”加急的车速让齐郁不由侧目,左手轻轻附在孙澈手背。 体会到来自身旁人的关心,孙澈放松身体摇了摇头,语气里有淡淡的嘲讽和无奈,“老爷子把一辈子都搭在里头了,孙家在这个当口接连出事,叫他不在意也难。”齐郁看着道路两旁不见缓速的风景,轻轻道,“这一次你打算插手?” 虽然孙澈一向不待见他这个大哥,也对自己的父亲讳莫如深,但毕竟血脉相连,有时候,表面上的冷漠是无法代表心里的想法的。 “再说吧。”孙澈盯着路况,并不多做表示。 如果坐在他身边的不是齐郁,恐怕这一刻,谁都无法看出他的紧张。 齐郁转回头拿开了手。 会慌就好,会慌,才能露出更多破绽。 把车停靠进医院住院部的草坪,刚与站在门口等待的陈管家会合,齐郁和孙澈的电话正好同时亮起。 孙澈那边是成俊那帮人打过来的,开了免提,七嘴八舌的询问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齐郁甚至能听到成俊在问孙澈他有没有在旁边。 “齐郁,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这边是齐桓开口在问。 齐郁眉梢微不可察动了动,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他这个时候理所应当会站在孙澈身边。 “已经到了住院部,具体情况还要等看过才知道。” “那好,随时保持联系。”齐桓叮嘱了几句,怕耽误他们上楼探望,匆匆收了线。 陈管家早就等在医院门口,看到他们来了,领着他们上楼,顶级病房里残留着医用酒精的味道,孙家老爷子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氧气罩里的呼吸很清,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曾经叱咤政坛的孙老爷子,只有在倒下来的这一刻,才让人看出他已经不堪岁月的侵袭。 孙澈在床边站定看了看,转身示意陈管家跟出来。 “肖医生怎么说?” 肖正是B市心血管外科的专家泰斗,尤其对于诊治突发性心脏病这一块,更是其中的权威。 陈管家跟在孙老爷子身边多年,不是病情凶险,绝不会令他像现在这样着慌。 “老爷一直有心脏病,以前保养得宜,病情一直得到了控制。这次刺激过大,情况不怎么乐观。” “还有呢?说重点。”孙澈皱着眉,肖医生这人他曾经接触过,总喜欢把重要的话放在最后说。 陈管家的喉咙哽了哽,“肖医生说,最好能尽快给老爷安排手术。” 孙澈一直平静地听着陈管家的汇报,直到四周围都安静下来,面前陈管家的表情渐渐充满恐惧,他才皱起了眉头。 “肖医生有没有说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一半一半。”陈管家如实作答。 “这是什么话”孙澈的声音猛的提高了几度。 “孙澈,冷静点。”齐郁示意地看了眼病房。 “待会我亲自问问肖医生,老爷子的事情不能耽搁。” 陈管家拿出手机拨通肖正的电话,接通之后递给了孙澈。 随着孙澈推开门的动作,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齐郁看了一眼值班室里的挂钟,时针刚好走到凌晨3点。 这一夜,注定谁都无法安心入眠。 —————————————————————— 孙家的事情闹得很大,齐郁跟着孙澈一番折腾,着实是累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客厅里是昏暗的,厚重的窗帘落下来,隐隐有些光,却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齐郁揉着头坐起来,毯子滑到了腰间,他立刻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刺得人浑身一颤,于是伸手把毯子拉高了一些,可还是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齐郁的身体不好,他最近总是头疼,工作时间稍微久了些,就觉得累,往年拼了命去做事,总以为人的精力是挥霍不尽的,哪知道能够挥霍的东西就有耗尽的一天,现在,他果然力不从心了。就像是一架工作了很久的机器,因为许久没有上油而咯吱咯吱地响着。 二十五岁的齐郁应该是健康又充满活力的,可他这次回来,再也没了当初的那种状态,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包括身体也是,有时候看着镜子里年轻的那张脸,他也会怔忪出神,大概一切的事情都是有其代价的,上天让他重来了一次,总会从他这里拿走一些东西,齐郁看着手腕上的那只表,解开了上面的搭扣,手表之下,一道疤狰狞地横卧着,虽然已经褪成了更浅的颜色,却仍是触目惊心。 他抿了抿唇,把表重新带回手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头似乎昏得更厉害了,明明是刚刚睡过,却一点也没有睡醒过后的舒坦,反而比昨晚还要难受,他恨不得找一床就这样倒下去,一直睡到舒服为止,可哪里又能让他如愿呢? 这一天,等着齐郁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披着衣服到柜子里找了药,就着凉开水吞了两颗,冰冷冷的东西下了胃,凉得人一哆嗦,可药吃下去总该能让他更加精神一些。 齐郁撑着身子到了厨房。 他弯腰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些鸡蛋,番茄看起来也比较新鲜,大概是帮孙澈做饭的阿姨买来的,齐郁慢慢开了火,开始下起面条,他一晚上没吃东西,总不能这样饿着出门,虽然身体不好,可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了,齐郁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 死过一次的人,会更加珍惜活着的人生。 更何况,上天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齐郁端着下好的鸡蛋面到了餐厅,热气蒸腾上来,带着暖滑的香气,他用筷子慢慢挑起,香味散开,勾起人的食欲。 他忽然想到了孙澈,那个人也是极爱面条的,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因为平时他实在表现得太完美,以致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西食的忠实爱好者,事实上,孙澈确实钟爱咖啡,可对饺子面条这类东西的喜爱也是毫不逊色,只是,他从来都不说,甚至连自己都假装不知道,齐郁也是跟他住了很久,才知道他这个喜好。 孙澈这会儿应该又去了医院。 他跟孙澈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几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孙家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还没醒过来,整个孙家就像没了主心骨似的,一团的混乱,孙澈过去了之后那些人才安心了几分,老爷子身边的助理拉着孙澈讲了许久,出来的时候虽然脸色还是不大好,但那种毫无方向的慌乱感总算少了几分。 齐郁不方便进去,昨晚,他一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孙家来的人不多,能进病房的更少了,来来往往的人也是神色匆忙,就连孙澈都忙得顾不上他了,好在齐郁并不在意,只是这个位置,齐郁真的不喜欢。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曾经对自己说过,再也不要像一个傻瓜一样坐在病房门口的长凳上,可这一次,却要食言了,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得坐在这里。 因为齐郁等待的,不是孙家老爷子的清醒,而是一个证明。 他要确切地知道,未来的一切是可以重新铺垫的。 第30章 绯闻 齐郁确实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那一晚过去,孙家老爷子并没有醒过来,孙家也如意料之中的陷入一片混乱。 顶梁柱瞬间坍塌、孙志父子陷入官非,原本固若金汤的孙家仿佛被人打开了一个缺口,隐在暗处的敌人伺机而动,让风雨飘摇中的家族更加岌岌可危。 在这种攸关生死和利益的当口,人情变得冷漠而轻飘,所谓墙倒众人推,不趁此机会落进下石已是给尽了面子,于是更多的人选择在这场利益的博弈中远远旁观,这样的时刻,金钱反而显示出了独有的力量。 孙澈平日里很少插手孙家的事情。年轻气盛、叛逆桀骜,他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本做那个游离在家族之外的人,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不喜欢插手政事,反其道而行的年轻人,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存在,因此,谁都不会对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人产生更大的戒心,即使他能在娱乐界翻云覆雨,也难以对家族的事情有更大的助益,所谓隔行如隔山就是这个道理。 可惜,孙澈这个人从来就不是按理出牌的,有些人的心中天生就潜伏着一只猛虎,他微笑嬉闹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打开困着他的牢笼,一旦亮出爪牙,必然是锋利慑人的。 孙澈有钱,比孙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钱,除了掌握在手里的风娱,还有成年就开始投资的股票债券,那是一笔许多人想象不到的财富。 钱虽然无法买到一切,却能在很多时候给人方便。 孙澈在这一点上一向做得出色。 他对这次事件的紧急处理和一系列的后续手段,让外界真正见识到了这个传闻中靠着孙家庇佑的二世祖是怎样的人物。 齐郁起身打开了电视,画面里,一向自诩风流,嬉笑着应对媒体的人此时正一脸严肃,他微扬着下颚,唇紧紧地抿着,蔑视和掌控两种特质奇异地融合在他身上,让人很难把这样的他和经常上报的那个风娱总裁联系在一起。 也许,孙老爷子是对的。 孙老爷子曾经说过,他不喜欢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某种程度而言,孙澈的叛逆也是他纵容的结果,这一次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位老爷子不愧是在波澜诡秘之中起伏了几十年的人物,孙澈这个一直带着游戏面具游离在孙家边缘的人物,在家族陷入泥沼之时成功地力挽狂澜,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孙家父子没有被明确地定下罪名,从盖棺定论变成了尚在调查,而孙老爷虽然没有清醒,却能安然地躺在特级病房里接受治疗。 短短的时间,事情似乎又有了转机。 对于齐郁来说,这些都是可以想象到的。 他安静地吃完面条,甚至清洗了碗筷,之后关上了电视,回到卧室重新打理自己。 吃进去的药似乎真的起了效果,站到镜子前面的时候,齐郁已经重新穿好了西装,墨色的发,深幽的眼,冷淡的表情,这是众人熟悉的齐总。 齐郁抬脚走到门口,伸手缓缓拉开了大门,迎接他的是一片炫目的闪光灯。 “孙澈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这个时候整出这样的绯闻?”齐桓看着电视直播的画面,满脸的不可思议。 ——电影《暗诱》神秘男配竟是风娱高层! ——风娱总裁爆出同性恋情! ——《暗诱》男配潜规则上位?! 各种标题配着醒目的图片出现在眼前,齐桓马上联系了公司的公关部门对这次的事情进行紧急地处理,齐郁被等在家门口的记者围在中间,好在他的神情非常镇定,似乎外界传得沸沸扬扬地绯闻事件只是空谈,根本不具有什么实质性的内涵。 齐桓拨了个电话给孙澈,他的手机果然是关机的,孙澈对外的手机这个时候肯定是无法接通的,他想了想,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方述,孙总在不在你旁边。” “齐总吗?孙总在,您稍等一会儿,我把电话拿过去。” …… “喂,齐桓。”电话那头传来孙澈的声音。 “你怎么样了?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 “我没事。”孙澈的声音很镇定,“这件事来得太巧合了,我不得不认为这是人为造成,而且早有预谋。”他从来没有刻意地去隐瞒和齐郁的事情,在一些私密性比较好的公共场合也不乏亲密的举动,但是以风娱在业界的地位,敢报道这件事情的媒体太少,一些小报顶多也只能捕风捉影,完全不足为惧,但是这一次,几大媒体却仿佛约好了一样,同时大幅地报道这件事,在平日,这样的事情仅仅是一桩茶余饭后的绯闻,可现在,因为孙家的事情,因为民众对孙澈关注度的转变,这桩绯闻的意义变得微妙起来。 很多民众已经习惯性地把同性绯闻和丑闻联系在一起,孙澈在孙家这件事上做的许多事情会因为形象的问题而缺少公信度,即使人们口头上表示并不会因为他的私人感情而影响判断,但是潜移默化地认知会不知不觉影响很多人。 孙澈在孙家这件事上变得被动起来,至少他会尽量减少直接插手孙家明面上的事物。 “孙澈……”齐桓听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会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孙澈拿着电话换了个姿势,“你既然这么讲,就已经做好了说出来的准备,何必吞吞吐吐?” 齐桓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上次去维亚吃饭,无意中看到穆小东和城报的主编见面。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好歹是一个方向。”齐桓没有用肯定的语气,因为在事情查清楚前,连他也无法下定论,即使他怀疑的那个人是他平日里厌恶的对象。 孙澈想了想才开口道,“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穆小东不会不知道,一旦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只会引来更多的厌恶,甚至失去亲人间的情分。 “我不知道。”齐桓叹了口气,“有些人发起疯来,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会让人看着他。”孙澈回了一句,“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捅出来的,我会送他回国。”孙澈慢慢走到窗边,他隐约地觉得,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孙家接二连三地出事,然后在这个当口又爆出绯闻,一件接着一件,就像是早已经被人安排好的一样,孙家被几个老对头处处使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从来应对都是游刃有余,怎么会像这样,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知道孙澈不想在这一点上多说,齐桓调转了方向道,“齐郁那边我已经安排人过去了。”他示意刚进办公室的公关部经理在一边等待,拿着电话走到一边,“你不打个电话过去?” “我打过了。” 孙澈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他笑了笑,语气终于轻松了几分。 “齐郁跟我说,我至少应该相信他作为风娱总经理的能力。” 当然,对于这一点,孙澈是从不质疑的。 齐郁表现得确实很好,连一向无孔不入,最会设计语言圈套的娱记都无法从他嘴里挖出些值得爆料的东西,不管问出什么样的问题似乎都无法激怒他,他始终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就算当面用隐含讽刺的话去激他,他也只是冷淡地挑挑眉,仿佛一潭深水,怎么都起不了波澜。 媒体最怕应付的就是这类人,他确实在回答问题,而且态度良好,无可挑剔,甚至让人觉得,他们拿着话筒围在他身边的举动显得非常的没有教养,让一些人心中不由讪讪。 于是,继风娱最会打太极的齐桓之后,他们又遭遇了另一个硬桩,油盐不进的齐郁总经理。 齐郁从公司门口到达21层的总裁办公室,一路上接受了各类眼神的瞩目,跟孙澈一样,他似乎丝毫没有被这样的消息困扰,十足地大方坦然,让本来还在心中臆测的员工不由得肯定,大概这又是一次媒体的炒作,因为他们总裁家族的关系而备受关注,或者,整件事根本只是一次上层人员的策略行为。 齐郁站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新任的总裁助理方述朝暗暗围观的几个秘书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开始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和文件。 孙澈居然是亲自过来开门的,看见门口站着的齐郁,他抬手指了指办公室,示意他先进去,然后把空了的咖啡杯递给Ami,“一杯咖啡,一杯绿茶,绿茶不要高温的,待会儿送过来。” “好的,孙总。” 孙澈点点头,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Ami端着杯子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孙总又是怎么知道齐总喝茶的习惯? 第31章 猜测 “我想见见我父亲。”孙志对着看守他的监察人员提出要求。 “对不起孙先生,您的要求我们暂时无法答应,隔离期间,您不能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系。” “我只是想见见我父亲,他就在我隔壁。”孙志静静地看着他,即使是隔离审查,他身上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落魄的味道,长久处在一种优势的地位,他已经习惯了强势的语气,只在面对很少的几个人时,会收起这种姿态。 监察人员没有丝毫的动容,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孙先生,您的要求我们无法答应。” 孙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靠在墙上,他的身体很直,整个人以一种笔挺的姿态站立着,但并不让人觉得精神,反而透出了一种无声的颓靡。 他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在仕途上孙志一向走得很顺,背后靠着孙家这颗大树,还有他父亲护航,他在极轻的年纪就取得了同龄人欣羡不已的成就,对于这些,他当然是自豪的,甚至面对着同一个圈子里的那些人,他都有足够的资本抬起头。 唯一能让他记得‘憋屈’二字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老爷子,另一个就是孙澈。 “现在是几点钟了?”孙志转过头,问着看守的人员。他的手表被没收了,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下午4点。” 那么他被隔离已经两天了,老爷子应该会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的。孙志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即使陷入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能慌,只要老爷子还在,他总能走出这里。 孙志重新坐下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这里跟孙家何止天壤之别。 他靠着墙,手紧紧紧握成拳,为什么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 比如孙澈,天生骄子,生来光环。不按套路走,却依然能为所欲为。 就算从不理会家族之事,也能得到老爷子的喜爱。 他多的,不过就是那层身份。 孙志冷冷地笑了。 如果没有孙澈,自己不至于每一步都受人安排,他渴望比孙澈强,也需要孙家给他仕途带来的便捷,却痛恨成为孙澈的替身。 看守他的人平静地坐在外面,即使面对面的注视,也不见任何松动。 孙志转过身,看着镶嵌着钢条的铁窗。事情的确出得太急太巧,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击。 狭窄的窗口扫过的探照灯让他无形地烦躁,他往阴暗处挪了挪,避开那道光,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否认之前那桩贪污案有他的推波助澜,但他也绝对自信自己出手的隐蔽。那是刚好送到手上的机会,没有那一起事件,他原本还站不到这么高。 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太久,直到自己都觉得万无一失,以他的年纪,还有凭实力得来的显赫政绩,每一样每一点,都无从挑剔。 只要再坚持几秒,他就可以宣读上衣口袋里的那篇任职感言。那一声不疾不徐的暂停,即使早就消声于当时的会场,依然能让此刻的他在黑暗里一阵悚然。 揭露他的那个人是他从未见过的,可以说在他掌握的众多候选人资料中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象。但这也恰恰说明,谁都有可能成为幕后的主使者,然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守人走过来瞟了他一眼,孙志没有动,他需要安静,需要好好想想。 那时会场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注视,却感觉总被一道捕捉不到的视线盯住,让他脊背莫名发冷。 从表象看,最有可能的做这种事的,就是与他同期参选的官员。然而随即又被他否决。孙志是谨慎的,这一点,从他这个年纪已能爬上高位便可看出,他不可能让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事前的诸多准备并非徒有其表,更何况在那桩贪污案之后,真正能有实力与他一争的人屈指可数,任何一个对手,他都不敢轻忽。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是自己亲生父亲下了暗绊。甚至在纪检人员将他请下台之前,有那么几秒,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朝孙父那边看去,孙父是平静的,只在感觉到他的注视时,眼神掺杂了些波澜。如果是自己父亲呢?政治上的风诡云谲他见过太多,毕竟位置就那么一个,不到尘埃落定之前,说穿了,一切就都是残酷的洗礼。 但他人现在就在隔壁,说这是障眼法,实在不必要自毁政途,做到这种程度的牺牲,孙家一进就进来两个,无论如何,老爷子那边是过不去的…… 也不排除是孙家那些死对头在其中搞鬼。 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老人看到新闻时的表情,孙志不禁将双手插进发根,又忽然抬头缩紧了瞳孔,揪紧头皮的手缓缓放开了对自己的桎梏。 记忆里,有一个人的眼神适时出现,像一道闪电炸开在他脑海里。难以言喻地解消了他身上所有被当猎物一样盯住的烦躁。 谁会有这样的注视?谁会用这样熟悉的打击手段?谁会这样拿捏得准时机?一直以来,又是谁最盼着这个机会?如果说,这一次事件矛头是直指他们两个人,那么,最恨他们两人,又能以局外人身份令他们都不设防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孙志眼里一片阴翳,他死死地咬住唇,心里有了答案。 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打算怎么做?”齐郁坐在孙澈对面的沙发上,面前放着温度刚刚好的绿茶。 “以不变应万变。”孙澈拨了拨桌上的绿色盆景,这是某次开车路过花市的时候买的,在一众鲜花当中,只有椭圆形叶子的盆景并不打眼,只是鲜鲜绿绿的,看着有些可人,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连价钱都没问就把盆景带了回来。每日浇浇水晒晒太阳,想不到几个月之后,居然长出了嫩绿的新叶。 齐郁静静地看着他,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身前却是一片阴影。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被动了?”他端起绿茶,淡淡的香味散在唇齿间。 “你是说关系被公开的事情?”孙澈拿着旁边的小水壶给盆景浇了些水,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粹然而又生动,偶尔晃动一下,顺着凹进去的叶子滑落下来,滴到土里。 齐郁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正面的回答他的问题,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这时候公开对谁都不好。” 孙澈放下水壶,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很想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怎么说?”齐郁并没有被他的问话吓到,但惊讶是难免的。“以我们两人的情况,这件事要是真的公开了,我才应该是那个担心被抛弃的人吧?” “不,不是的。”孙澈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慢慢在他面前蹲下来,抓着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我才是担心的那一个。”有人说过,得不到的总是好的,驻留身边的往往让人轻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对着齐郁越久,他越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难掌握。 就像是盆景上的水珠一样,流光溢彩却怎么也留不住。 孙澈微微沉默了一下,“或许这段时间会有些麻烦,可日子久了,风头总会过去,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长久地隐瞒,这一次虽然时机不怎么好,但也算给人打了一剂预防针。” “孙澈。”齐郁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孙澈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的能清晰得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忽然觉得周围安静了下来,仿佛两个人处在一种隔离的状态下,无声、静谧。 “你是认真的吗?”齐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静静地注视着他,“认真的想要在一起?” 孙澈愣了一下,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齐郁这样的眼神了,平静之下好像隐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只要稍稍迈开脚步就能触到,却始终不敢正面向前,仿佛拨开了那一层平静,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齐郁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的表情很柔和,却带着淡淡的苦涩,就像承受得再多也能细细地吞咽下去。 “别这样。”孙澈伸手抚了抚他的眉,“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想法,只能伸手揽住面前的人,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孙澈垂下眼,他的话说得很慢,似乎一边说,一边还在思考。“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爱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太激烈太疯狂的东西,我曾经试着去抓住,可是它回报给我的东西,让我到现在都觉得害怕,我经历过很多人,来来去去银货两讫的感觉意外地轻松。可是齐郁,你不同。”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在要求爱,要求一样我没有的东西,我给不了,但对你真的已经不想放手,齐郁,我需要你给我时间。” 身前的人默默回抱住他。 “你欠我的。” 孙澈怔了怔,笑起来,“是,我欠你的。” 齐郁双手环着他,眼睛穿过他的头顶看向窗外,可惜,你怎么都还不清。 第32章 倒塌 老爷子的手术是在一周后进行的,那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风也不大,并不像是冬天的天气,反而有几分初春的感觉了。 可医院里总是一如既往的寂冷。 齐郁陪着孙澈等在手术室的长廊外,两个人这么静静枯坐,一耗就是大半天。 他们谁也没说话,似乎等待的过程仅仅只需要沉默。 其实医院里有专门的休息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不愿意待在那种舒服的环境里,反而选择了手术室外不远处的长椅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点距离。 路过这条走道的人不多,偶尔经过时却总有诧异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也许是因为最近甚嚣尘上的绯闻,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两人身上独特的存在感。 手术灯静静地亮着,时间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仅仅只是滞留了一般,以至于灯忽然熄灭时,两人都有瞬间的愣怔。 孙家老爷子蜡黄着一张脸被推了出来,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随后走出的肖医生摘下白色的口罩,缓缓陈述着手术成功的消息。 提着的心倏然间放了下来,虽然孙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周身的气息却瞬间缓和了许多。 肖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睛稍移,对上孙澈的视线。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孙老爷子毕竟年岁高了,这样的大手术下来,心脏再也受不了太多的负荷。也就是说,之后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可能会让病情复发。”他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你们既然有这个条件,建议能安排病人去国外疗养,目前国内的环境并不适合长久恢复。” 肖医生说完,朝他们两点点头,“关于病人的恢复和后续需要注意的事情,张医生会详细跟你们讲,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 孙澈颔首,护士推着病床在走廊的尽头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他转回头平静地向肖医生致谢。 手术虽然成功了,可老爷子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那样严肃高大的人,一夕之间就倒了下来,让人措手不及满心愕然。原来,你以为强大不可战胜的,其实也敌不过时间的洗礼。 孙澈的心里忽然产生了微妙的失落感。 齐郁走了几步,察觉孙澈落到了后面,又回头看了一眼。 “孙澈?” 孙澈摇了摇头,跟上来,“别担心,我只不过觉得人生无常。”当年那个拿着藤条罚他们跪在院子里的人,如今也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齐郁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他抿了抿唇,回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没事。”孙澈握住他的手,“至少手术成功了,这么多年了,老爷子总算能好好安下心来静养了。” 齐郁点了点头,张医生过来让他们一道去一趟办公室,病人的后续情况还要跟他们讲一讲,路过手术室时,值班的医生正跟护士核对着下一场手术的时间,有护士木着脸端起手术中用过的盘子过来,医生对着冲鼻的血腥味毫无好恶,淡淡嘱咐她清理干净。 一切稍显嘈杂,但又井然有序。 齐郁淡淡地扫过,又迈开了脚步。 一个人无论站得多高也还是一个人,哪怕仅仅只是一场病痛,就能把一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人彻底打倒。 孙老爷子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在小心翼翼的疗养中度过。 这个消息,无论是对表面平静的孙澈,还是即将清醒的老爷子来说,都是一个灰败的结果。 第二日,老爷子醒过来之后,首先把管家叫进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陈管家拉开了门,欲言又止的看着孙澈。他朝他示意了一下,指了指房门。 孙澈沉着脸,默然地站在一边。 陈管家叹了口气,最终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他是看着孙澈长大的,这样的举动并不显突兀,反而有种长辈对着晚辈的关怀。 一瞬间,孙澈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推开了房门。 孙澈并不常来医院这种地方,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太浓,让他不禁皱了下眉。 孙老爷子被厚厚的床被围住,倚在身后竖立的靠垫上。 曾经硬朗的身子骨被宽大的病服一套,陷进棉絮里,处处都是凹陷。 唯有那双对着孙澈的眼睛,苍老而又智慧。 孙澈拿了椅子挨到床边坐了下来,他们很久都没靠得这么近了,这样近的距离让两个人都感到一些陌生,却又出奇地融洽。 “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人摇了摇头,脸上有了些笑意。 孙澈垂下眼,“手术之后需要好好休息,今天一过,他们两个就能出来。后续的事,你也别操心了。等这事了了,我陪你飞一趟加拿大,那边的环境不错,很适合疗养。”孙澈看着老人的侧脸,静静等着他发话。 供氧器里吹出来的风,使得老爷子转过来的头顶有白发微微晃动。 孙老爷子头点得并不明显,这样的姿势限制了他许多的动作,“加拿大那边我已经让老陈去做安排,这点你不用担心。”他的声音嗡嗡的,模糊而干涩,“出院之后我要回去一趟,有些东西,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孙澈应了一声。 老爷子看了看这个孙子,在孙澈低头的刹那,眼底神采尽收,一片灰寂。 他将手抬了起来,忍住那声叹息,末了,也只轻轻覆住孙澈的手背。 “我果然没看错,你没有让我失望。”顿了顿,他轻轻道,“这个担子,你既然挑起来了,我希望,也能由你继续挑下去。你父亲,和你大哥,还有整个孙家,也许都得指望你。我一直都不干涉你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你肯不肯答应?” 常年养尊处优,却依然抵不过岁月骤袭,孙澈盯着那只手,老人的手指已不能很好伸直,手背打皱,皮色很深。原来人老了,连掌握都能缩小。 孙澈半天也没说话,孙老爷子嗓音沉了沉,“无论你最后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孙家,绝不可以垮。” 他其实并不想说这番话。要将一个家族托付给这个孙子,他虽想过,准备过,但起码不是现在,不是在孙家风雨飘摇的时候,也不该在只有惨白墙壁的医院里,更不该是他狼狈得不受控制之时。 他被孙辈目击着,与时间竞争,然后溃不成军。 可再多遗憾,也只能叠放起来,在无人望见的异国他乡,驮着冬日,背手兴叹。 孙家,终于要到易主的时候。 来接孙志的车是一辆不显眼的黑色奥迪。 孙志站在门口眯着眼,不适应外头突如其来的光线。 他从前是绝不会坐这种车的。车门打开的一刹那,没刮胡须的脸在玻璃窗上一闪而过。 司机老王对着他笑:“大少爷,接先生的那辆车十分钟前已经开走了。这是借我侄儿的车,您先将就将就,二少爷说这个时候不宜张扬。”脸上的歉疚表情跟口中的语气成了鲜明的对比。 坐进车的孙志注意到了老王的用词。 “二少爷说的?”他眉梢一沉,抬手制止老王关门的动作,“老王,带电话了吗?” “带了带了。”老王应和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电话忙不迭递了过去。 人就是这样,看到别人落魄,自己心里就会油然而生一股凌驾于上的优越感。但当那人在你面前瞬间夺回了气势,你又得马上找准自己的位子。 “需不需要替您拨号?”老往弯下腰探进半个头。 “不用,我自己来。”孙志坐得笔直,拿着电话瞟了他一眼。 “好,我去开车,我去开车。”老王搓了搓手,绕到前门启动了车子。 平稳的柏油路上,孙志不停拨动着按盘,老王就瞄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一路亮个不停。而车后座的人脸色也越来越沉。 老王挪了挪屁股,心想,这奥迪坐垫果然还是没有自己开的那辆幻影舒服。 回孙家的路有一段需要经过中心城区,他们出来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特别的堵。车子开开停停,孙志抱着臂膀一直在后边沉默着,老王也就不好开口。 又被卡在一个红灯下,孙志终于动了动,将手机递还给老王,嘴里吩咐:“开车绕政府大道那条路走。” “行。”老王回头点了点,车子一拐,瞬间没入了一条林荫道。 最后那一条信息,也被孙志删除。 他不在,总还有人在替他做事。该了解的,他已经一条不落的收进了脑子。 无论何时何地,市政府永远都有沉稳气派的大门,门口永远大敞在那里,不断有人从台阶下来,也有人再也走不进去。 无论你踩的步子,曾经有多稳。 “老王,再开快点。” 黑色奥迪迅速地划过建筑物,孙志移开了视线,盯住被随手搁在空挡里的手机。 有人要他一无所有,他总得回敬他一个万劫不复。 第33章 岑家兄弟 岑立刚刚从一场酒会上下来,因为推拒不过,这一晚,他喝得有些多了。 其实岑立并不是一个不擅拒绝的人,相反,很多情况下,往往是旁人对着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这个晚上,恰好夜色浓重,繁华中带着些许说不出的静谧,又恰好在酒会上遇到了几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时兴起多饮了几杯,末了,便有了些醉意。 司机把车开到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时被他叫停了,他敞开门决定下来走走,一来是散散味道,他家那位兄长自从多年以前戒酒之后,对酒味的忍耐程度明显下降了,二来,这样的时候似乎极适合步行,人每走过一段路,总要找个时间停下来想想,也许是过去,也许是将来。这样,回过头来才不会觉得人生一片荒芜。 等身上的酒味散的差不多了,人也到了家门口。岑立自己拿钥匙开了门,屋里一片暖融融的,柔和的灯光,雅致的摆饰,让整个居家环境变得温馨而又舒适。 岑立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当初学的是设计,他这个大哥永远对生活品质有着极高的要求,力求把舒适和美观融合到一起,这么多年来,他也做得很成功。 “回来啦?”沙发上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首到文件里,“饭菜在餐厅里,你晚上喝了酒的吧,吃点东西压压胃,冷了的话,自己放微波炉里面热热。” “嗯。”岑立把外套挂到门边的衣架上。穿着拖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舒服得仿佛人都要陷进去了一般,他摇了摇头,每次到了大哥这里,总是能让人心里不知不觉生出些柔软的感觉,他挽起袖子,走到餐桌前,看着几盘被盖子盖好的菜,有些犯难。 “怎么了?”俊雅斯文的男人走到餐厅的门口,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别告诉我你不会弄这些?” 岑立挑了挑眉,“我应该会吗?”在家里的时候,这些事情向来是有人做的,他不会动手不是很正常,“我难得来一趟,你不该好好招待我?” 岑进端着杯子靠在门边,眼睛里有几分戏谑,“我这次找你来,可是要你来帮我的,你现在还反过来让我照顾?”虽然这样说,他却主动上前,把盘子端进厨房。 岑立把剩下的几盘菜也端了进去,因为不常做这样的事情,他的动作有些生疏,只是外表的出色为他加了许多分,让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多了优雅。 “芳姨舍得让你出来真不容易。”岑进把菜放进微波炉里,调好了时间。 岑立站在一边看着他,“说得好像我只有几岁似的。” “你多大的年纪,她都会觉得你是个小孩子,这就是母亲的心态。” “我明白。”岑立笑了笑,“其实她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如果我开会的时候她能少几次送汤上来,我一定会更理解她。” 岑进因为他难得的幽默笑了起来,其实他们两都不是那么放得开的人,好在身边还有兄弟,还有几个真正的好友。 “对了,你家苏总什么时候回来?”岑立想起那个男人,不由朝岑进挑了挑眉。 “你想他了?” “不是应该你想他才对么?”岑立摊手,“中午的时候我还接到他的电话,让我帮他看着你,免得你趁他不在的时候又招惹了别的什么人。” “敢情我这是找了一个人回来监视自己了。” “你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即使你真的做了什么,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岑立笑道。 “当然,你是我兄弟。”岑进把热好的菜端出来放在桌上,“对了,芳姨最近怎么样?” 岑立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碗里,“还是老样子,精神很好。” “还是那样紧紧盯着你?” “嗯。”岑立点头,“她生怕哪天不注意我就被野男人勾跑了。” “真是可爱。”岑进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其实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你喜欢男人,只不过是怕你喜欢上了什么不好的人,也对,你这个年纪,也该找一个好好过日子了。” “像你一样?”岑立忍不住戏谑道。 “我跟他是纠缠了太多年,半辈子都过去了,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了,可你兜兜转转,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人,也没见一个你真正有心的。” 岑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我对每个都有心。” “对每个都有心不就是对每一个都无心?”岑进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样,芳姨也不会那么着急了。” 岑立放下筷子,“也许哪天我看上了一个顺眼的,就定下来了,我都这样的年纪了,也不要求什么轰轰烈烈地爱了,能过日子的就行了。”可惜缠上他的,或者他看上的似乎都没有安稳定下来的意思,“这个圈子本来就乱,其实你也算幸运的,至少苏总找回你后,安分得就像只围着主人的大型犬。” “我知道他一直把我当肉骨头。”岑进毫不在乎地说道。 岑立听到他的话,又笑了起来。“对了,你什么时候回M国?” “下个星期。” “这么快?”岑立想了想,“为了EK的案子?” “不止,那边的公司出了点事情,这几年我把公司的重心放到国内,M国那边大概是觉得过得太轻松了,最近不怎么安分。” “你说得这么轻松,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了。” “国内的事情暂时交给你了。”岑立倒了杯水放到他旁边,“凉一会儿就能喝了。” “谢谢。” “其实国内这边目前比较稳定,唯一需要你注意的只有一个Case。” 岑立拿着水杯,试了试温度,“你是说和风娱合作的案子?” “嗯。”岑进捋了捋搭在额前的头发,舒展地靠在椅子上。“最近那位孙总裁家里可是热闹的很。” 岑立意外地挑眉,“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人家家里的事情了?” “对合作的对象当然应该有一些基本的了解,更何况资料都摆在我面前了,我随手翻翻而已,不过最近有件事情倒是有趣的紧。” “哦?”岑立缓了缓,“跟那位孙总有关?” 岑进点头,“被你猜中了,似乎确实有人在专门针对孙家,或者说是针对孙澈。”他的手自然地摆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岑进思考时惯有的动作,“前几天有人提供了一些资料给我,让我们能在和风娱的合作上获得更大的利益,或者说凭着这些东西,我们根本能够毫不费力地在这次的合作中取得主导地位,风娱就只能白白打工了,甚至会赔得很惨。”他叹了一口气,“这位孙总得罪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啊!” “你是说最近针对孙家的那些事情都是一个人做的?”岑立立刻从他的话里领会出了深意。 “我可没有这么说,毕竟要对付孙家,并不是一两人之力就行得通的。” “确实有可能是有人在针对他行动,至少他们打倒孙家不完全是为了利益,否则也不会提供这些资料给我们了。要扳倒孙澈,首先就要让孙家倒下。”岑立平静地说道,没了之前的漫不经心,而是一语成谶般地犀利。 岑进玩味地看着他,“你似乎对这件事很关心。” 岑立挑眉,“不是你先提起的吗?我只是在为即将接手的事情做好准备。” “好吧,这件事情真是有点意思,可惜不能一直看到最后了。”岑进忽然想了起来,“Aaron也是风娱的人?” 岑立点头,“就算风娱真的有什么变动,他也不会有事的。” “娱乐圈不是那么好呆的地方,里面的水深的很,一不小心就跌到坑里爬不起来了。” “之前他已经摔过一次了,不过被人拉了一把。”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没听那小子提过。”岑进脸上有了几分讶异。 “以他那样好强又倔强的性格,这种事情是死也不会开口的。”岑立摇头。 “我以为你会帮他摆平。”他记得岑立可是非常疼爱这个弟弟的,“要不然,芳姨非要着急了。” 岑立笑了起来,脸上有几分纵容,“他们两个正闹别扭,Aaron到现在都不愿意回家。说起来,上次Aaron被雪藏,还是风娱的人帮了他。““那位孙总?” “不是,是齐郁。”从嘴里说出不算熟悉的名字,却并没有什么生涩感。岑立想起上次在墓园见到的那个人,眼里有了几分兴味。 岑进瞥了他一眼,道:“看来是个有意思的人,齐郁……”他歪着头想了想,“就是最近和那位孙总传绯闻的那个?” “嗯。”岑立点头,“回国那天,去墓园时我见过他一面。” “哦?” “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岑立靠在椅背上,他的轮廓很深,却不是完全西方人的感觉,与岑进的俊雅精致不同,岑立的外貌上多了一丝狂狷的味道,偏偏整个人又是沉静内敛的,就像一把带着鞘的剑,锋利而不张狂。 岑进看到他的样子,挑眉笑了起来,“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那位齐总也不是简单的人。看来我可以放心地把ESC交到你手里。”至少岑立并不会觉得无趣了。 第34章 难堪 穆小东抱着书跟同学一起下课时,方述已经站在不远的地方。 他扬起笑脸喊了方述一声,人却并没有动。就着窗口往下看,教学楼下果然有孙澈的车。孙澈能来亲自找他,这还是第一次,往日里即使是约他,他大都也会让方述直接接他过去。 可惜这个第一次,注定不会那么美好。 穆小东跟站在一边和等他的同学说了几句,转交了书本,这才走向方述。 这样的举动又引起了一片并不含蓄地注视,有路过的学生看看停在楼下的车,又转头看他。 什么眼神都有,却统一带着惊讶和欣羡。 穆小东朝他们笑了笑,维持着自身的骄傲。 在满足的同时不免又有些自嘲,他喜欢众人的注目,可他为了这些付出的东西又有谁知道? 车里坐的那个人,恐怕连他读什么专业,住哪栋宿舍都不知道,却依然能在想出现的时候就出现。穆小东跟着方述下楼,越过他肩膀看向车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对旁人从不关心,却永远不乏有人对他忠诚。 只是不知道这种忠诚到底能有几分。 车门一关,就是一个狭窄空间。 慕小东很多天没看到孙澈了,之前是他找孙澈不被理睬,之后他也没再去了。他至少该为自己的将来保留一点资本,即使孙澈现在选择了齐郁,但他深深记得齐郁曾经遭遇过什么。 他的导师曾经说过,你永远不能在自己身上复制他人的长处,就像他永远也不能超越齐郁花在孙澈身上所花的时间。有时候要打败对手,未必只有正面迎敌这一条路。他现在能看到孙澈,不也就证明他的成功? “你今天这么有空?”穆小东圆睁着大眼,笑容干净。这几乎已是他对着孙澈改不了的习惯,也是孙澈唯一接纳的方式。 “嗯,今天来请你吃顿饭,地点你选。”身边人望着前面淡淡开了口,他猜不出那种表情之下是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态度。 他以为自己是了解孙澈的,可这段时间下来,却渐渐发现了这个人有很多面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你不触到那一点,就无法真的看到那一面。 “好呀,那我要去Elegant。”穆小东倾身望着孙澈,双手无意般撑在座位中间的空档。 孙澈的眼神在穆小东身上移了移,嘴角有些似笑非笑,“随你,车要开了,你先坐好。” 方述起速不快,却还是让穆小东重重往靠垫上一仰。 整个过程中,孙澈都在闭目养神。 穆小东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去看他,他把自己挪在一个靠车门的狭窄位置,让出了后车厢的绝大半部分给孙澈。 看广告牌用了十分钟,看路人用了七分钟,看街景用了十三分钟。每次转换了观察目标,他都有偷偷瞟一眼手表。 时间走得太慢,像有意要撩拨他。 穆小东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头向左偏去。 男人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这个姿势,只能让穆小东看到他三分之一的侧脸,穆小东头一次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去,孙澈整个人显得一片森冷。 很多事,只要他肯多想一想,结局也许就不同,可惜他从没有这样做过,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意,穆小东从不承认自己也会失败,甚至败在一个他看不起的人手里,不,他并不是输给了齐郁,而是输给了孙澈。 Elegant是他一时脑热想去的,回国也是他一时脑热决定的。也许就连孙澈,也是他一时脑热喜欢上的。在还没有清楚考虑的时候,他做了太多与这个人有关的,不那么冷静的决定。只是往往事情做了,他也就不想去后悔了。 于他而言,他未必就不知道孙澈此时找他是为什么。 究竟是这人本身拥有太多无法言喻的魅力,还是因为他确实独一无二?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能让他嫉妒过甜蜜过,痛苦过害怕过,他很想记住,这样横插在他生命里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车停了他都没发觉。 孙澈却睁开眼,“看够就可以下车了。” 白天的Elegant人不多,孙澈让穆小东走在前面,等他自己选位子。 穆小东没有多看,自然地拐到角落,靠着窗边坐了下去。他看着孙澈坐定,自然的叫了服务生。 侍应过来,穆小东却推开menu,语出惊人,“老样子,一杯‘塔奇拉火焰’。你要喝什么?”他偏头问孙澈。 “咖啡就好。” “OK,那再来杯牙买加蓝山。”穆小东耸耸肩吩咐。 “Mandeling,谢谢。”孙澈也不恼他的自作主张,只是淡淡向侍应更正了自己的口味。 那股原以为出其不意的熟稔,没换来孙澈一句惊讶。 穆小东拿起玻璃杯,低头沿着杯壁细细抿起柠檬水。一小片柠檬被喝进口中,一咬,满口都是酸涩的果肉味。 “喝慢点。”头顶仿佛有这样的声音轻轻飘来。 穆小东愕然抬头,孙澈坐在对面动都未动。 “你看你……”隔壁雅座的声源到了这里就再听不见下文。 慕小东失落搅着杯子。 “最近过得怎么样?”见穆小东这样愣怔着望他,孙澈的声音却依旧平淡,“有没有想过回M国?” “诶?”穆小东这回真是睁圆了大眼,一点没作假。他想过孙澈会质问他,想过孙澈会说些让他痛苦的话,但是从没想过,孙澈一开口,就能让他断了念想。他脸上的难以置信渐渐收敛起来,换成眼底阴翳的愤怒。 “学校里我已经让方述去了解过,你这学期的课今天刚完。给你办退学也很方便,如果你想有个圆满的结束,三天后的考试你也可以去参加。甚至考试成绩我都可以让方述随后给你寄去。” “你凭什么要求我回M国?”穆小东握紧拳,那模样像被攻击的小兽。 孙澈喝了一口端上的咖啡,语气没有更多情绪,“有些事既然你做了,就应该承受后果,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不要踩到我的底线。” “我不回去!”穆小东声音抖地拔高,又迅速低迷下去,“不,孙澈……”穆小东连那杯酒都不想碰了,直接离开座位半蹲过来,“别赶我走。我不过就是跟杂志社的人见见面,他们是有意打听情况,可我什么都没说啊。你不能就凭这一点让我回去。” “小孩子之间的拉钩在大人世界里是做不得数的。”孙澈看了他一眼,将他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拂开,“现在走,一切都还好说。” “这个时候你说我是小孩子?”穆小东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对你来说,那只是互相帮忙而已吗?我不会回去的,我不要回去,难道你还能逼我不成?”穆小东狠狠盯着孙澈,又是这个眼神,总是这个眼神,让他恨不得想扑上去打破那一层坚冰。 孙澈皱了皱眉,“小东,我以为你该是聪明的。”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人都会犯错,之前是我做错了,所以我愿意去纠正,也愿意承担代价,你也一样,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 “你是为了齐郁才要赶我走的对不对?”穆小东终于送了手,坐在一边低垂着头,“如果没有他,你会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不会。”孙澈淡淡道。 “为什么?”穆小东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从没打算过和一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穆小东眼里都是愤恨,“所以,齐郁是那个意外?” 孙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不想伤害到小姨,我会跟她说,你是在这边呆不习惯所以回去的。”他掏出了电话,翻出祁莲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才“喂”了一声,电话已被穆小东一把挥飞出去。 孙澈彻底冷了脸,对着眼挂泪珠的穆小东站起身。 “小东,我不想跟你翻脸,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或者说,你根本只想看到你愿意看到的样子,孙澈,你真的很自私。”孙澈的残忍应该是对着别人的,怎么能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孙澈扫了眼过道上静静躺着的手机,地毯足够厚,手机的屏幕仍是亮的,通话也没有中断。“去把手机捡起来,跟小姨道歉。今天下午三点半的飞机,不要忘了。”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过了三点半,我不想在国内看到你。” “方述,”他招来坐在不远处的人,“再过一个小时,你带他去机场。” 接过方述递给他的车钥匙,孙澈拍了拍身上,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留念。 穆小东站在原地,满眼不甘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绝不会就这样认输的,绝不。 第35章 岑立 12月10日,风娱和ESC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外宣告两家公司的合作。 风娱总经理齐桓与ESC的代理总裁岑立作为双方代表共同出席。 在一束束镁光灯下,记者们失望地发现,风娱近日喧嚣尘上的两大绯闻男主角竟无一人出现。这多少让与会记者们感到失望。风娱总裁孙澈近来一系列的活动让嗅觉敏锐地媒体看到了巨大的新闻价值,却始终找不到好的切入点。 本以为这次的新闻发布会是一个好机会,没想到列席的双方似乎都在极力淡化绯闻对两家公司的影响,并没有让关键人物到场,虽然失望,却并不妨碍媒体对这次合作的关注。 ESC不仅仅是一个娱乐王国,更是一家大型传媒集团,在地区内掌握着相当份量的话语权,如今股权变动、战略改变,对整个娱乐圈未来的走向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在短暂沮丧之后,记者们开始更多的关注起两家公司具体的合作事宜。 在正式签署合约后,发布会进行到了提问环节,ESC和风娱旗下的主流媒体当先问了几个关于合作案的问题,紧跟着,一名穿着粉红职业装的女记者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齐总您好,我是尚都日报的记者。当初风娱对这桩合作案的重视程度和宣传力度有目共睹,但今天这样正式的场合孙总却并没有出席,请问是不是由于孙家最近的变动?” 一席话暗藏珠玑,周围记者立刻向她投来各色目光,虽然这里不少人都好奇孙家最近的情况和孙澈本身的绯闻,可在两家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上公然提出这样的问题,还是显得不合时宜。 齐桓将话筒拿近了些,脸上却依然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你也说了,关于这桩合作案,风娱在其中投入的努力,明眼人都有目共睹。孙总作为风娱的总裁,在其中投入了很大的心力,至于未能亲自到场,他也让我代为表示歉意,实在是因为家中老人身体有恙,他得留守在病床前,诸位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相信一定能够体谅孙总的心情。”一席话缓缓说下来,在座的人不由点头,想到孙家最近的事情,心里大都明白了几分,只是这位齐总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寥寥几句话,掌握了主导地位。 可总有人并不满足这样的答案,接着就把矛头转向了岑立。 “请问岑总,您刚刚接手ESC就签署了和风娱的合作计划,对于您来说,最看重的是风娱的哪一点?” 岑立的目光缓缓扫过去,平和之中竟然尤有压力。 他缓缓笑了笑,微微扬眉,只说了一个字。 “人。” “人?” 岑立第二次见到齐郁是在一家酒吧。 这家酒吧的位置比较偏,并不是城内出名的娱乐场所,虽然客人并不稀少,但是比起那些越到夜晚越热闹的地界,总是显得门庭冷落了。 岑立之所以会进来也是缘于意外。他的车子在道上抛锚了,打了电话让助理来处理,却不想干坐在车里等。 沿江大道上的酒吧很多,意外的是并不喧闹,反而在繁华中带着些许静谧,岑立下了车沿着宽敞的大道慢慢走着,然后随意找了一家酒吧打算喝点东西,因为不想被人骚扰,特意找了一家偏僻的,没想就遇到了认识的人。 那个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说不出名字的浅色的调酒,他的头发在晕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点儿栗色,显得细致而又柔软,侧脸的线条很精致,白日里看来是一种尖锐的冷漠,可在这样的情形下,总觉得有些寂寞,甚至隐隐有种刻意与世人划开距离的感觉。 就像曾经想过的,这位齐总的身上有故事。 虽然不好接近,却恰好能引起人的好奇与探究。 岑立是一个绝对顺从心意的人,他点了一杯柠檬茶,走到齐郁的桌边。 “齐先生,真巧。” 齐郁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轻轻开口,“岑立?” 岑立点头,忽然笑了起来,“介意我坐在这儿么?” “不会。” 简单的对答之后,齐郁就不再说话了,他的眼睛依然望着窗户外面,似乎并无心跟他寒暄什么。 岑立坐在他的对面,这样的角度可以看到更多东西,这一次遇到他似乎跟上次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的客气礼貌就像齐郁对着所有陌生人的态度,平淡而疏离,这一回虽然冷淡,却意外的有种朋友间的融洽,即使两个人之间保持着安静的氛围,也不会让人觉得压抑。 岑立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柠檬茶,略微有些甜腻,可并不讨厌。 坐得近了才发现,齐郁的唇色很淡,皮肤也是带着病色的苍白,眼睛里更有着琢磨不透的倦色。 岑立是个天生好奇心重的人,小的时候就比一般的孩子更喜欢问为什么,他的父亲是典型的严父,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因为常年在外,他们能够交流的机会太少。而母亲只是寻常的居家妇人,会用哄小孩子的方式哄他,却从不会认认真真地给出真正的答案,她从不相信一个孩子对某些问题也会有成人化的思考。 无法从亲近的人那里得到答案,岑立渐渐变得更喜欢观察,安静地站在一边寻找、探究、解答,他认同谋定而后动,更喜欢顺着心意去行事,可出手的时候又绝对的快准狠,那种绝对的理性和随性的性格结合之后,他看人就总带上了一两分隔膜,可以亲近却无法融入。因此,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总找不到契合的。过往的情人即使分手也能笑着赞他一句体贴温柔,只有他大哥才在笑谈时摇着头为他的挑剔而叹息。 岑立确实挑剔,他一直在找,找一个有着相同味道的人。 遇到齐郁,难免就有了几分不可知的亲近和好奇。 这样,与其说是男人猎奇的天性,不如说只是性格使然。 岑立的柠檬茶喝了一半,齐郁的酒杯已经见了底,他侧着身子朝着窗外,头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连呼吸都很轻。 这个时候,岑立才知道,原来齐郁竟然是醉了的。 从他坐过来的时候,他大概就已经喝了不少了,难怪会有那种不同于往日的感觉。 只是从没见过连喝醉时都这么收敛的人,就像是害怕行错了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一样,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和的姿态,哪怕是喝醉了也要假装清醒。 岑立想起了那种脆弱时蜷成一团的小动物,轻轻抚上去时,还会瑟缩着颤抖。 忽然,就有些心疼了。 总不能让他就睡在这儿吧,岑立开口叫了两声,那人没有反应。干脆起身,走到他身边。 齐郁睡的并不踏实,他的眉浅浅皱着,脸上因为酒气上来有微微的红润,唇色却一片惨白,脸的一侧压在沙发椅上,被他压着的深色沙发上已经浸湿了一片。 岑立愣了愣,不知为什么,居然叹了一口气。 他陪着齐郁坐了很久,直到接他的人打来电话,顺路把齐郁也送了回去。 坐在车里时,那人隐隐地几句呓语,却让他惊诧不已。 直到回到家里,脑中还反复思考着那几句简单的话,好奇之外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岑立却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哪怕是对一向亲近的兄长。 那次之后,又是许久不见,而岑立总会在不经意时想起那个人,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思考自己的感觉,排除身体的因素之后,那种沉淀下来的东西才是他需要认清的,就算年轻的时候,岑立也没相信过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因此,他更需要为那一晚的悸动找出合理的解释。 至于未来,岑立相信,未来总是掌握在人手里的,该努力的时候努力,该争取的时候争取也就是了。 风娱和ESC的新闻发布会取得了成功,虽然中间有一些小插曲,却被两家公司的代表巧妙地解决了,在后续的报道中,某些机智的回答倒也成了一桩趣闻。 两家公司的合作为已见颓势的孙家注入了一记强心针,外界在报道孙澈时,除了提及他风娱总裁的身份时,再不会忽略他作为孙家人的背景。许多人也在纷纷猜测,孙家这次在政途上狠狠摔了一个跟头,却在另一边取得了成功,他们会不会渐渐脱离以往的道路,或者干脆是由孙澈来接手孙家的棒子,只是,在消息没有真正确认之前,外界顶多也只是猜测,一切都在未知之中。 与此同时,电影《暗诱》以强大的票房和广泛的好评取得了成功,同时也入围了第七十一届卡莱奖最佳外语片单元。 齐郁作为第一次出演电影就取得如此成绩的演员彻底的红了。 第36章 秘密 “红了的感觉怎么样?”齐桓笑嘻嘻地坐在办公桌对面。 齐郁埋首在文件中,连头也没抬,“麻烦。” “谁让你当初接下来这事儿的,不过还真是想不出,孙奇那家伙弄出的片子居然有这样的效果。”齐桓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齐郁把手中的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才刚吃完午饭,应该休息一会儿再吃水果。” “没关系,我可是经过各种锤炼的,身体好得很。”齐桓满不在乎地回了他一句,又接着道,“真打算拍完这一部就息影?” 齐郁瞥了他一眼,“我不过拍了一部电影而已,能称得上息影吗?之前你们不是都反对我去做这件事?”他抬起手,把苹果从齐桓手里拿过来放在一边,“待会儿再吃。” “好啦好啦,你什么时候变成管家婆了。”齐桓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其实演戏什么的,确实玩玩就好了,不过你要是真有兴趣,我们当然也不会拦着你。”从这一次人人称赞的结果来看,齐郁在这方面,似乎确实有些天分。 “我不会再拍了。”齐郁缓了缓,“孙奇是个有才的,这部电影只是让他更快让人接受,我当初答应他,只不过为了还他一个人情。” “你什么时候欠他人情了,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每件事都要告诉你?”齐郁把手头的文件放整齐递给齐桓。 “我可是你哥!”齐桓不满地嚷嚷,把文件接了过来。“对了,你和孙澈有没有去看看这部电影?” “没有。” “那家伙居然没找你一起去看?这可是你的第一部电影,也可能是最后一部啊!”孙澈那小子平时不是很机灵的,怎么越到关键时刻越范糊涂呢? “最近孙家出了那么多事情,他哪有那个功夫。”齐郁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看?” “我们两个男人一起去算个什么事儿。”齐桓连忙摇头,“再说我都找好人了。”他笑的得意,连下巴都扬了起来。 “我和孙澈难道就不是男人?”齐郁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找了谁一起去看?” “陈燕妮。”ESC旗下新闻频道的当红主播。 齐郁愣了愣,眼里闪过一抹怀念,他忽然正色道,“她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齐桓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认识她?” 齐郁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总之,你好好对她,我想,她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齐桓怔怔地点头,又摸了摸下巴,“好啦,我知道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当然不会玩玩而已啦,我看上的女人,也差不到哪里。” 齐郁看着他的样子,静静笑了起来,希望这一次,齐桓能够真正留住她,陈燕妮会是个好妻子,齐霜也是个好女儿。 一周之后,孙老爷子把几个难得在家的人都叫回来吃了顿饭,晚上,陈管家过来将孙父孙志以及孙澈一并请去了书房。 老爷子的书房里摆着几大箱行李,高低不齐,占据了诺大房间的一角。老爷子坐在书桌后的红木软椅上,看着他们跟在陈管家后面一一走进,直到陈管家带上了书房的门。 7点35分,新闻一过,便是地方电视台的报道。 “找位子坐。”老爷子对他们偏头示意,三个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跟老爷子一起望向液晶屏幕。 “下面播报一则消息,自省机关选举会议正式落幕后,我省新一届领导班底已经确定,以下是详细名单……”播音员慢慢报上本届领导班底,没过两三秒,书房里四个人都听到女播音员道,“省委书记--徐学乾……" 徐学乾,徐家。 老爷子不动声色朝他们看了一眼,将三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趁你们都在,我有几件事情要说。”拿起遥控关上电视,忽然安静下来的环境凸显了别样的气氛。 “你们都大约知道我这病的由来。”老爷子沉吟着起了话头,又将头转向孙父,“孙晋,你和阿志在里头呆了几天,我也就在医院躺了几天。这段时间,说什么话的都有。谁拉了你们出来,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 孙父张口欲言,被老爷子抬手止住。 “关于这次的事情,你们都找我谈过。今天这则消息你们也都看了,最大获益人是谁,再清楚不过。你们中有人曾经有不同说辞,我希望现在就把这个念头打消,我只相信孙澈给我的解释。” 他看了眼孙志,接着道:“我老了,不想再理会你们这些年轻人玩的把戏,唯一的希望,就是孙家不要在我眼前垮下去。这次家里遇了事,谁做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往后,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之后,就由孙澈来当这个家。" 满当当一番话砸下来,几个人都有些怔愣。 孙老爷子站起身打开保险柜,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从里头取出来,把孙澈叫了过去,用三个人都能听到声音说,“今后需要用到的东西我都放进去了,从今天起,这个就交你保管。我那些个老朋友,也已经都打过招呼。你有事,也可以去找他们。" 自进门开始,孙澈的嘴角一直就是紧绷的,即使是现在,他也是与孙老爷子对望片刻,才慢慢伸手接过了文件袋。老爷子拍了拍他肩膀,重新坐回椅子上。 “孙晋,至于你们两个,是要我找关系外派到别的省份,还是留在这里另做打算,现在倒是可以说说。临走前,几个电话我还是有精力打的。" 孙父讶然看着红木椅上的老人,又望了望一直冷冷站着的儿子。明明与他相似的眉目,却充斥着令他冷凝的陌生。他今年也已是知天命的年龄,刚刚结束掉的贪污案让他心力俱疲,作为政治生涯已到他这个程度的人而言,他确实没精力再战了。更何况…… 他暗暗瞧了眼孙志放进裤袋里的手,他最倚重的儿子害他,他最疏远的儿子救他,老父也因为这桩事不得不远赴加拿大静养。本该是他挑的担子,现在却交到儿子手上。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愿疲倦地闭眼,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想。 “我会申请外调,这件事,不用父亲您操心了。”孙家一门光鲜,到头来,算到他身上的功劳,真是少之又少。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倒也甘愿。 不知从谁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冷哼。 老爷子点点头,“也行,始终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最后看了看书房里的人,那眼神,落在孙澈身上有欣慰,落在孙晋身上,有复杂。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挥散了其他两个,在即将启程的前一晚,孙老爷子把孙澈单独留了下来。 直到老爷子被孙澈送回房间,这场两人间的交谈才宣告结束。 纷杂的事情让孙澈的身上添了些许疲惫,本想好好休息,却在走回房间时被人拦住。 大概这也算意料之中的事情,孙澈站在房门口,漠然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出去说。” 孙志冷冷盯着他,半晌,放下了手。 两人一道走去了花园,入夜之后,这个地方就格外的安静,也鲜少有人经过。 本来祥和的气氛却被到来的两个人硬生生破坏了。 两人笔直的站姿多少有些剑拔弩张,并且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孙志耐不过那一声虫鸣。 “你倒是心安理得的很。”孙志抱着臂伸出右腿。 “我有什么不心安理得的?”孙澈没有动,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像在看一出街边的闹剧。 那样天生就高人一等的神情无端激怒了孙志,让他差一点就要爆发。 “孙澈,这世上但凡做过的事,永远都会有蛛丝马迹留下。你宁肯卖人情给孙家的政敌,也要不遗余力把我拉下马。现在你如愿了,开心么?” “爷爷刚刚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孙澈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些,夜色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孙志冷哼,“老爷子年纪大了,脑筋转不过弯,你随便怎么骗都行。你想用同样的说辞打发我?这是不是太可笑了点?还是你以为,从此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 “随你怎么想。”孙澈忽然觉得根本没必要和这个人继续纠缠,抬脚欲走。 也许正如齐郁所说,救了他们,到底是因血脉相连。但,他有多不指望他们记得这个人情,就有多不想再被这件事劳心。 “孙澈,是个人就都有破绽,你让我摔下来,就不怕自己有一天也会粉身碎骨?”孙志截了他的路,寸步不让。 “你什么意思?”点缀灯的微光中,孙澈稍稍眯起了眼。 孙志此时倒悠闲了起来,“很多东西,不会因为年纪小就被遗忘。刻意被忘掉的,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他欺前一步,盯着不为所动的孙澈,“难道你不觉得,在这个家里,还有很多没被发现的有趣的事?比如我手上的这张照片,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熟悉?” 孙澈视线移了移,路灯的光照在孙志半举在空中的相片上。 依稀可见是清晨朦朦胧胧的时候,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半蹲下身在凌乱的床侧穿衣,伸在床单上的一只手姿势极其怪异。像床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让他既想看个究竟,又迫不及待地远离。 照片拍摄的房间里只有唯一一道光束,透过明显厚实的窗帘扩散在床上,隐约可见一个孩童埋在枕头上的半张脸。 夜色浓浓的包围中,孙澈不可控制地打起冷颤。 这样的反应,真是令孙志满意极了。 噙着森冷的笑意,孙志两指一松,任照片反扑在地上,他提起脚,踩在上面狠狠摩擦着石板路。 “孙澈,我们俩之间还没完,你最好有这个准备。” 第37章 动荡 第二天,孙澈没去公司上班,既没个电话也没声招呼,就这么无故的旷了一天,这种情况原来也不是没出现过,只是遇到了再怎么紧急的事情,他也会通知一声,让公司里的人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似的,这一次却例外了,孙澈的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孙家大宅的管家说他昨天大半夜就回去了。 到了下午,齐桓实在忍不住了,敲了齐郁办公室的门。 “孙澈那家伙搞什么鬼,这时候玩失踪?”齐桓皱着眉头,“昨天不是听说他回孙家了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照说孙澈也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难道是孙家又出问题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齐郁想了想,起身穿了外套,对着齐桓道,“我去他家里看看。” 齐桓不怎么放心,这两个最近绯闻闹得那么厉害,总归还是要避讳一下,“要不我跟我你一块儿过去?”万一遇到什么事,也能掩护一下。 “不了。你还有事情要做,我先过去看看,要是他不在家里,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找找,他这么大个人了,总不会丢了。” “有什么事情打我的电话,不然兄弟要来是做什么的?” 齐郁笑了笑,“我知道。”他拍了拍齐桓的肩膀,眼睛却微微垂了下来,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诉诸于口,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相隔的不是时间,而是记忆。 齐桓见他坚持,也没再多说什么,又嘱咐了他两句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等齐郁走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他最近都没开车过来,这大冷天的,难道要坐公车过去? 即使是偏向南方的城市,11月中旬也是冷的,特别是他们这个地方,春秋短暂,而冬天和夏天尤其的长,夏日炎热的时候总是盼望冬日的寒凉,可真正到了寒冬腊月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即使浑身捂得严严实实地,走在街上,冷意还是一阵阵地往衣服里钻,让人更加怀念温暖的室内,只是,即便你再不想出来,也不得不跨出这一步。 齐郁出了公司的门才想起来,今天是没开车的。被冷风一吹,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着要不要回去问齐桓拿车,可人已经走出来了,折回去又是麻烦,孙澈住的地方离风娱不远,就算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忍忍也就过了,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连这点路都受不了,于是裹紧衣服,迈开了脚。 刚走了没几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路边,车窗摇下后,露出男人有几分熟悉的面孔。 “齐先生。” 齐郁侧过身,看着车里淡淡笑着的男人,朝他微微颔首,“岑总?” “要不要送你一程?”男人礼貌的询问着,客气之中亦有几分亲切。 齐郁犹豫了一会儿,又被冷风吹得一颤,终于点了点头,“那就谢谢岑总了。” “不客气。”岑立从里面推开车门,方便他上车。 车里的温度刚刚好,热气扑过来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反而有种舒服的感觉,音响里放着舒曼的钢琴曲,坐在身侧的男人微微含着笑,柔和而又熨帖,这样独特的空间,似乎连时间都静止在外。 齐郁看了他一眼,心里微微一诧。 “齐先生想去哪?” “XX路XX号。” “阿忠,到XX路。” “好的。” 两个人坐在车里并没有怎么说话,就像是偶然的一次相遇,碰巧有机会坐在同一辆车上,不算陌生,不算熟悉,却能坦然享受这样平和的感觉。 齐郁知道,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不是那么简单,可他也没心思去分析每一个试图接近的人,至少,在这个人身上并没有感觉到恶意,内里他早不是二十多岁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与人与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会轻易去相信,也不会随时质疑,不然日子过起来,也实在太累了。 风娱离孙澈家开车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车在小区门口打了个弯,稳稳地停了下来。 “我到了。”齐郁轻声开口。 岑立点点头,忽然侧身从旁边拿出一个袋子递到齐郁手里。 “天气这么冷,这东西就送给齐先生吧,正好可以挡挡寒气。”见齐郁愣着没动,他低着头笑了笑,似乎遇到了极有意思的事情,干脆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是一条黑色的羊绒围巾,软和地带着浅浅的绒毛。“刚刚去买了些东西,这个不过是附送的小东西,齐先生穿得这么单薄,或许这个对你比较有用。”见齐郁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笑得更深,干脆倾身把围巾套到他的脖子上,齐郁抓住他的手,身体立刻往后退了退。 “岑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 “既然领情,就更不能推拒了。”岑立也不在意他的表情,把围巾系好,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ESC和风娱既然已经是合作伙伴,今后大家还有很多共事的机会,这个就权当我提前送给齐先生的小礼物了。”他坦然地说道,话语中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齐郁皱了皱眉,伸手触到围巾上,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变成了一句道谢的话。“那就多谢岑总了。” 岑立浅笑吟吟地看着他,“叫我名字就好了。” 齐郁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转身下了车。 岑立看着他的背影,坐在车里径自笑了起来,他抬手抚了抚唇,自语着,“我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 “您不是明显,是急切。”前面忽然传来声音,冯忠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笑的得意的老板,摇了摇头。 岑立靠在椅子上,“有些事不能急,可有些事情更是等不了。”你慢了一步,有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 齐郁下车后,心情依然有些起伏。 岑立的举动有些过了,让他不得不朝着某些方面联想,这一次重来,太多的事情已经脱离轨道,没有记忆做依凭,未来的事情也变得更加模糊。 站在孙澈家门口,他伸手按了门铃,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了半天都没人应声。 齐郁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伸进锁缝里轻轻转动,门开之后,熏天的酒气铺面而来,齐郁禁不住皱了眉头,孙澈大概真是在家了,居然喝成了这样。 客厅里的窗帘关的紧紧的,大白天却透不进光,如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齐郁随手关上门,打开了客厅的灯,从进门的地方到客厅里,到处都散落着酒瓶子,有啤酒的易拉罐,也有红酒的空瓶,地上还有深红的酒渍,消失了一天的人靠在两个沙发的夹角中间,埋着头,整个人缩到了一角。 齐郁猛的停住了脚步,眼前的场景似乎和很多年前的重合在一起,放学后的黄昏,空荡荡的教室,瑟缩在墙角里埋着头哭得少年。 只是多年过去,少年已经长大,自己已然苍老。 他忽然觉得头疼的厉害,心里像有把锥子猛的戳了一下似的,尖锐的疼痛让他从恍惚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叫了一声,“孙澈。” 男人依旧埋着头,只有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孙澈。”齐郁又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脸上却一分表情也没有。他走到男人的面前,缓缓蹲下身,继续叫道,“孙澈。” 男人身体颤了颤,猛的动了,整个人像是惶恐一般扑到齐郁的身上,死死地抱住他,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边,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浑身充斥着失去的恐惧。 “齐郁……齐郁,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他就像一个焦急地寻找答案的人,得不到回答就一刻也不肯放松,眼前的人仿佛变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就这样困死在身边。 “你到底怎么了?”齐郁任他抱着,心里却一片冰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澈身体顿了顿,忽然推开他,嘶哑着嗓子朝他叫道,“你走!离开这儿,马上!”齐郁动也没动,他看着这样的孙澈,一瞬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滚!”他喘着气坐在一边,低着头指着大门,竭尽所能地嘶吼。 “孙澈……” “滚出去……” 齐郁紧了紧放在身侧的手,踩着一地的酒渍转过身。 孙澈就那样埋首在沙发中间,直到周围变得更加静默,他才猛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心里也像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似的,悲恸地闭上眼睛,他走了,他果然走了,捡起地上散落的酒瓶,看都没看,灌了一大口,嘴里腥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别喝酒了,喝口水。” 装着温水的杯子递到了面前,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眼前去而复返的人,他抬了抬手,想触摸,却在半空中转了方向,伸手接过了杯子,颤颤地拿到嘴边喝了一口,又重新抬起头,像是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一样,用那双染着血丝的眼盯着他不放,半晌,他才干涩地叫了一声,“齐郁。” 第38章 改变 齐桓和齐郁急着找到孙澈,除了因为他的无故失踪,更重要的还是今天早上ESC打来的电话。 ESC与风娱的合作刚步入正轨,所有前期投资都已启动,作为资金链的风娱,却意外出现了账目上的漏洞。 风娱实际还是算孙澈名下的个人资产,虽然齐郁齐桓他们都有入股,但孙澈手上的股权比重占了压倒性优势。公司的财务问题一向是由财务部直接向孙澈汇报。 前一阵孙家的事,是孙澈出面全权摆平。谁都知道,雄厚的财力是他掌握话语权的根基。但政治的投入就是个无底洞,那时,人们还诧异孙澈的背景之深。 尤其风波刚过,又逢年底黄金档,由风娱投资的几部大片正在加紧拍摄过程中。风娱这时资金上的敏感,不得不让ESC警惕。 几番联系下来,却无人知道孙澈行踪,也没人能在这件事给出一个确定满意的答复。 这样的关键时刻,风娱总裁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去向。 公司虽有齐郁齐桓坐镇,但少了孙澈这个主心骨,更兼账目问题迟迟不得解决。对风娱的信誉,无疑影响恶劣。 最该知道这其中关键的风娱财务总监,几天前递上辞呈,甚至自愿赔付违约金。 新顶上来的副经理面对齐桓的质问乱作一团。他一边支吾着回应齐桓,一边手足无措地翻看手头的账簿。 最初他只是个小员工,后来还是因为策划宴会有功,不知怎么的被孙澈这个大老板知道,就被孙澈破格提拔去财务部做事。升职路倒是一路通顺,但他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在外面跑,很少会坐在办公室对着一堆数字掐掐算算,再说那也不是他的专长。齐桓现在捉他回来,要他说清楚账面资金漏洞,显然是为难他。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副经理的眼神有些闪躲,“齐总,您看,唐总监一走,什么工作都没交代。ESC账目这块我一时间确实难理得清楚,不然您宽限我两天?我一定想办法联系到唐总监,抓紧给您一个书面回复。” 齐桓扫了那副经理一眼,那张平平实实的脸上除了慌乱也再没有别的表情。心知这样同他耗下去也只有浪费时间,倒不如给他个安心环境尽早调查。 想到这里,他开了口,“我只有一天时间给你,你也只有这一天,如果没有确切明细表出来,我会多给你半小时,打辞职报告。” 不同的人,总是要用不同的方法去激,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眼见副经理唯唯诺诺背过身去开始打电话,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摇了摇头,孙澈看人,怎么也有走眼的时候? 由孙家出事开始,与其说是孙家的颓势,倒不如说,是围绕在孙澈身上驱之不散的霉运。仿佛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在他周围不停点着火苗等他来扑。只等他精疲力竭,四顾不暇时,就把他整个包围在中央。 齐桓走在有阳光的过道上,忽然站住了脚,他是不是现在就给齐郁打个电话?从前他可以静观其变游刃有余,但一想到齐郁正往孙澈家里赶,他也是个刚刚从医院出来的人,之前又没开车,不知道现在到了没有? 然而他刚拨开手机上的锁定键,无意中对着玻璃一瞟,反射光照出来的清晰人影让他颇感意外,孙志? 照道理,公司有着严格的进出制度,一般人到访,总要先等接待处经过通报。不然是连门都跨不进的。 拜传媒力量所赐,孙澈力挺孙家,拉孙志孙父免遭牢狱这件事,已经被渲染到世所皆知。大概保安跟前台都不会对他设防。 只是孙澈不在公司,孙志出现这一趟就显得有些微妙。 孙志显然不是直奔总裁办公室而去的,他现在正背着手在公共办公区中央信步闲逛。那感觉,像极一个地方领导,在视察他的管辖地。 齐桓对着这样不合常理的表现紧了紧眉,将手机放回上衣口袋,迎了出去。 孙志显然也看到了他。 没等孙志开口,他已经将手伸出去,“你好,齐桓。” 齐桓低眼看了看,笑眯眯用左手回握住,嘴里边道着“稀客啊。”一路邀他进了自己办公室。 请孙志坐下沙发,齐桓笑得客气,“孙澈今天没有在公司,招待不周了。”他走到桌前按下座机快捷键,吩咐秘书倒杯普洱进来。 从进来的那一刻,孙志的目光就在不着痕迹四处打量,眼神里莫名流露出的侵占性,让齐桓浑身都不舒坦。 听到齐桓这样说,孙志笑了,“不碍事,我不是来找他。” “那……”齐桓微微偏头。 “我来看看公司。”加深了嘴边的笑意,孙志给了他一个晦暗莫名的眼神。 这个时候,秘书轻叩了下门,将普洱茶端了过来,同时附耳在齐桓身边说了些什么。 齐桓抬手看了看表,再抬起头时,脸上现了丝歉意,“之前通知了下面的人,一会儿要开会。” 孙志施施然起身,了然地拍了拍齐桓肩膀,“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他人来过,目的已达到。只要事情做了,有些话,自然有人替他传到孙澈耳朵里。 齐桓一直将孙志送出了公司,直到孙志的车在眼前划过一道流线的蓝,消失在视线,他才回转过身,隐下了眼底那抹考量。 刚刚转身准备回公司,手机就响了起来。 齐桓看到显示屏上的昵称,皱紧的眉头顿时松了松。 接通电话,一抹笑意不自知地浮上他的脸,“亲爱的主播,想好中午去哪儿吃了?” 电话那头是片刻的犹豫跟为难。 “不如我们去XX路的一家露天咖啡馆?才开张,听说口碑不错。知道你下午有档节目要录,刚好离得近,也不怕耽误,怎么样?” 那头新奇地咦了一声,立刻出声答应。 “停车场等你。”齐桓收了线,转身折返一楼大堂的电梯口。脸上的笑意未曾消失。 无论这世上有多少尚待解决的难题,你心里,总有那么一个人,往往不需要他多做什么,仅仅只是一个出现,就能卸下你心里紧绷的弦。 ————— “你一个人坐困愁城去想一件事,不如两个人一起去解决。” “傻子,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能过去呢,人活着就要走过无数的坎,你以为前面是座高墙,其实跨过去了,就能发现那不过是挡着脚的一截桩子。” “我真的不会劝慰人,可你这个样子,我不会说也得说了,这样窝囊的男人,还是孙澈吗?” “只要事情不会要了人的命,又哪里会过不下去,你自个儿想得,也不过是自己为难自己罢了。” 齐郁把拧好的毛巾递到孙澈手里。 话是一句一句说的,不急不慢,听不出什么过于激动的情绪,连动作都是轻缓的,像是老式相机拍下的泛黄照片,有股陈旧又沧桑的味道。 孙澈一直沉默着,他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翘着,杂乱的发不显得生机精神,反而颓唐无力。毛巾递到面前,他伸手接了,擦了一把脸。 在那一声“齐郁”之后,他始终都没有再抬起头看他一眼。 从沙发的角落站起来,衬衣早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一块一块的瘢痕污渍留在白色的衬衣上,齐郁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伸手扶了他一把,却被孙澈挥开了。 齐郁却安下了心,至少这样的他,恢复了些许精神。 即使当年祁莲过世,孙澈也是沉静冷凝的。 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套着笔挺的西服,身姿挺拔,英俊迷人,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面无表情地报复,不动声色地置人于死地。 直到这一刻,齐郁才知道,孙澈不是无坚不摧。 他也会这样颓废的窝在家里,眼泛血丝身体颤抖,一瓶又一瓶地喝酒,却怎么都醉不了忘不了,脆弱又可怜。 越是坚强的人被打破了那一层壳之后,露出的部分也越是柔软。 齐郁看着他踉跄着走进浴室,缓缓关上门。 他弯身收拾起地上的酒瓶,把空的易拉罐扔进垃圾袋里,玻璃瓶收好摆在一边,抬头看了看,走到窗帘边,手慢慢扶上去,顿了顿,‘刷’的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来了,可屋里的酒气却要好一会儿才能散去。 齐郁转身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冷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手上的触感却是温热的。 即使是三十五岁的齐郁,原来也无法了解孙澈的全部。 在那个十年间,孙澈有没有这样的时候,躲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消化自己的脆弱。 拿着毛巾擦干了手,又拨了个电话给齐桓。 齐桓的声音透着话筒传来,带来了几分安心的味道,齐郁轻轻应了两声,末了,怔怔地看着挂断的电话,还好,齐桓还在,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孙澈从浴室出来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大概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在水冲过头顶的时候,人突然间就静了下来,他仰着头,水打在脸上,眼睛上,闭着呼吸,直到人喘不过气,才慢慢蹲下身。 他得活着,好好活着,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过是一张照片罢了,既然已经发生,困顿着想要毁灭一切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齐郁还在门外,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等着他,他怎么也不能倒下。 拿出干净的浴衣披在身上,浴室的门被热气蒸得带上了水珠,微微转动,门打开了一条缝。 孙澈走出了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水打湿了头发之后,脸上原先还有些柔软的线条整个都强硬了起来,气势的些许改变,让这个男人仿佛一瞬间成熟了许多,连眉眼间那一丝轻浮也彻底的消失了。 齐郁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眉是皱着的。 有多少次看见齐郁,都是这样的姿态。 孙澈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冷冰冰的,几乎感觉不到温度。 他伸手抚上他的眉眼,本以为睡着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黑色的睫毛颤了颤,眼睛里露出些看不分明的东西。 孙澈的手移到了他的眼睛上,缓缓开口。 “想知道吗?” 齐郁却说了些仿佛不相干的话,“那一年,在教室里,我看到的那个人是你。” 孙澈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语气里有了几分了然与怀念,“原来当年开门的那个是你。” “我看见你在教室里掉眼泪。” 孙澈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那时候天色太暗了,开门的人背对着光,我不知道是你。”原来,齐郁曾经见过那样的他,孙澈心底缓缓叹息了一声,是不是早在那一年,两个人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 齐郁抓住他的手,静静看着他,“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甚至曾经以为,那一次只是我的错觉。” 孙澈摇了摇头。 “那么这一次呢,是不是和当初有一样的原因。” 孙澈坐上沙发,把齐郁整个搂在怀里。 “有些事情,我以为早已经忘记了。”他慢慢说着,胸腔轻轻地起伏。 “是不是孙志做了什么?” “……”孙澈吻了吻他的耳朵,眼睛微微眯着,表情有些茫然。 “孙澈……” 孙澈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轻声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只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只要有一个人肯站在他身边,他会解决的,让那些事情永远地埋葬。 齐郁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阳光透过进来的地方。 正因为忘记所以才想记起,正因为无时无刻记得所以才想忘记。世事有时,就是这么矛盾。 第39章 幼年 小孩儿盯着童话书,蓝色海底,绿色水草,最底下,是一层细细的软沙。 年幼的时候总是有自己的好奇,指着那一团黄色颜料,他歪着头问道,“海底居然是有尽头的?” “每样东西都有尽头的。就好像,人的生命会有尽头,聚散也有尽头……” 年轻的母亲似乎还有很多‘就好像’没说完,然而已让小孩儿隐隐不安,他直觉地去排斥这些‘就好像’,仿佛只要他不去理解,就可以对什么东西耍赖一样。 他主动盖上了书,“妈妈,明天还讲童话吗?” 女子愣了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中那些莫名的东西让年幼的孩子有些迷茫,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渐渐懂得其中的含义,却再也不愿想起。 “童话都是人心中美好的念想,小澈既然喜欢,就不要忘记。” 小孩懵懂地点点头,“妈妈讲的故事我不会忘的。” 他扯着母亲的袖子,“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么?”八岁的孩子,还是会这样期待。 “太晚了,妈妈也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女子坐在床边,让孩子平躺了下去,帮他掖了掖被角,俯身亲亲他的脸。 “可是你跟父亲早就已经不睡在同一间房了。”虽然觉得提出来有些不妥,但孩子还是想争取,他睁着眼,脸上的坚持也遮不住那几分羞窘。 “乖乖睡吧。”女子抚着他的额头,弯起嘴角,温柔的仿佛一汪静泉。“小澈,妈妈爱你。” “我也爱妈妈。”小孩的脸红了红,缩了缩脖子,“可是妈妈,今天你讲的这些我都还没有听懂……”从严实的被子里伸出手,想抓住抽身离开的人。 “你乖乖睡,等明天一睁开眼睛,你就会懂了。”将他的手再度放回被窝,暖暖厚实的感觉包围着孩子,在母亲的注视下,他在如以往一般平淡的夜里渐渐睡去。 “海底居然是有尽头的?……每样东西都有尽头……就好像,聚散也有尽头……”八岁的孩子,拿着蓝色封皮的童话书,站在母亲的房间门口,眉头皱成一团,比哭出来还难看。 床头摆着一张白色的硬壳纸,在清晨冷调的光线下,映出三个浅色娟秀的字:我走了。 没有抬头,没有署名,任谁来推门都会看到,这样无声无息的宣告。 蓝色的封皮在手上捏了再捏,直到硬硬的纸团再也不肯妥协,孩子将童话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那一样东西可以依靠。 清早光脚站在地板上,脚底窜上一鼓令人战栗的冷意。 小孩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倔强地坚持着,妈妈说,男孩子是不能轻易哭的。 只要小澈乖,小澈听话,她一定会回来的。 妈妈不会骗人,更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个小孩子世界里的翻天覆地在别人眼里会是什么?家里依然会有很多人来来往往,每天早上,他还是坐着父亲的车去上学,还是冷眼望着另一个人拿着书本追着父亲问个不停。路过马路上,每天还是有这么多行人,一拨又一拨,面无表情地走着。 没有人会为一个孩子停下脚步。 母亲走了,撇下所有人,无声无息地走了,就像她从没存在过。 再不会有人在他挑食的时候皱着眉给他夹青菜,也不会有人坐在床头给他讲故事,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夜晚变得越来越长了,睡了很久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是暗沉沉的。 大厅里那盏挂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孩子依然每天紧紧抱着那本童话书。 即使挨了巴掌,被人冷眼瞧着,也绝不放开。 他坚信,妈妈,会回来的。 小孩翻遍了母亲房间里的每一个抽屉,甚至把床单被褥枕头都拆开,也包括自己房间,翻遍每一本童话书,除了抖落出一地的书签,没有任何母亲留给他的痕迹。 一遍遍地翻着所有的读过的画册书籍,看到有一点点可疑的划线跟折线都要仔细停留。母亲留下的线索,他愿意和她讲过的福尔摩斯一样,一点点地翻找下去。 也许,她只是在跟他捉迷藏,只要他找到了,她就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整整131本她买给他的书,他花掉两个星期,却什么都找不出来。 父亲让人把母亲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到杂物间了,连那些童话书也一并扔了进去,他只能抱着唯一的一本站在房间的门口,父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仿佛他也只是母亲遗留下的垃圾,总有一天也会和所有的东西一样被扔进黑黑的杂物间,再也出不来了。 小小的孩子颤了颤,抱着书跑进了自己的房间,跳上床紧紧蒙住被子。 妈妈会回来的,会回来保护他的,不会让他待在黑漆漆的杂物间里。 那时候,孩子总以为无休止的等待和期盼已是所有噩梦的全部。 又过了几个春夏秋冬,孩子渐渐长大了一些。 却依然愿意相信,母亲总有一天会回来接他。 就像是固执的孩子执着地守着一个梦。 她在的时候,每晚会给他一杯牛奶,她说,这样会睡得安稳,他现在依然在喝,却还是害怕夜晚。半夜所有人都睡下,只有他没有睡觉的意识,实在是不睡不行了,他就会溜去她曾经的房间。 即使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了一丁点母亲在的痕迹,可依然能让他心安。 他的母亲,他其实很想知道,离去的前一晚,她是以怎样的姿态入眠,是什么样的姿势,才能让她走的这么坦然,这么决绝。 睡在这张床上,他才能靠不停地猜想,稍微眯眼那么两三个小时。 那天晚上,他正试到一种背对着门,整个人拱成一团的姿势。房门忽然被打开,扑鼻的酒气盖在孩子的脸上。 黑暗中形成的轮廓让他陡然坐起,“父亲!” 父亲直勾勾盯着他,那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他从不熟知的危险。 “父亲?”孩子不确定地去碰那个身影,换做平时,他不会如此频繁喊出这个称呼,正因为他知道,父亲的心里没有他,他的渴望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变成了飞灰。 他是孙家的少爷,从懂事的那天起,就学会了骄傲。 “滚开!谁是你父亲?”踉跄地打掉那只不太坚实的手臂,男人低吼出声。下一秒,又将小孩整个右手都反扭进巴掌心。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再用那个眼神看我试试?” 突然的一击迫使孩子怪异地半跪在床上,清透眼睛里写满了男人给予的屈辱与愤怒,却也紧抿着嘴,不肯求饶。 “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来讨债的。”男人将手歪得更狠,满意的听到孩子的一声闷哼,然而那双着恼的眼睛却也更亮了些。 他晃了晃头,近前明晃的双眼模糊的轮廓愈加跟幻觉重叠,“我有欠你什么?你说啊?为了娶你我跟珊珊分开,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到头来,你却一走了之,这就是你的目的?” ‘咔哒’的脆响,前一刻直挺倔强的人瞬间瘫软下去,明亮亮的眼神还在他眼前晃。 “你明知道这次升迁对我有多重要,你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是不是?”喷着酒气,男人将头凑近耳边,“你就这么爱我,爱到跟我结婚了还惦记着铲除孙志这个污点?爱到临走了,还要算计我最后一把?” “你爱我是吧?”男人丢开右手的烈酒,“好,我让你爱,你不就是怨怼我从未满足你么,我现在,就来满足你个够!” 男人一把掀开裹在身下人身上剩余的被褥,将成团的被褥胡乱塞进那张刚刚张开的嘴巴里,那双腿开始不停地踹他,最后一下,重重踹上了男人的要害。 那样狠命的一脚,以及一刻不停的剧烈反击,挠起男人心底深深隐藏的征服欲,猛的给了身下人一巴掌,男人整个压了上去。 “装!装什么贞烈?你做出这么多事,不就是想我对你这样!”身下人被他反面押进枕头里,然而男人忽然困惑起来,浓烈的酒精拒绝冷静,却有种不对劲让他迟疑。 小孩在被闷得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终于胡乱抓到了床头柜一个硬物,想也不想反手就砸了出去。尔后,整个世界全都黑了。 童话书是骗人的,连妈妈都是骗人的。 她不肯跟自己睡,是为了打包行李,是为了悄悄离开他们,是为了不被自己发现她的离开。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回来,根本不会救他,也根本不会带他离开。 她不爱他,她一直都在骗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要帮我?”凌晨,正在泡吧的人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孙志将听筒拿远了些,免遭那头嘈杂摇滚的骚扰,不紧不慢开腔:“不信,你继续混你的日子,什么都拿不到。信了,孙澈是你的。” “少了我,你一样可以成事。”那头终于安静下来,估计是找了一个包间。 孙志满意地笑了下,这就对了,这才是跟他谈条件的态度。 “你错了,少了你,整部戏可就少了亮点。是你之前把占有的优势胡乱挥霍掉了,要不然,也没齐郁什么事。” “你能帮我对付齐郁,让孙澈回到我身边?”那边声调扬了扬,有了一丝急切。 “你错了,对付齐郁,从来不是关键。你想想,如果风娱垮了,孙澈一无所有,齐郁也就自顾不暇了。这个时候,只要你肯不嫌不弃站在他身边……”后面的话,孙志隐了下去,穆小东瞬间就领悟了。 “可是我要一个一无所有的孙澈有什么用?”他要的从来就不只是人。 “我没打算把他逼到绝路,毕竟他也是我兄弟,如果他肯把我的还给我,我当然也会放他一条生路,以孙澈的本事,你害怕以后不能过好日子?”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找祁华。” “开什么玩笑!那个人已经……”如果孙志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耍他玩,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我话没说完,你急什么?”孙志揉了揉额头,磨平眉间那点蹙起。跟小朋友合作,就是要担这个风险。 “就算人不在了,总还是有些东西会留下来,我们都没有,不代表祁莲就没有,懂了么?” “你是让我拿这个做杀手锏?”那头马上会过意来。 “是让你拿这个做敲门砖。”孙志在烟灰缸上点了点烟灰,“找出了什么,及时给我消息,你什么都不用做。剩下的,全部交给我处理。时机成熟,我就安排你回国。” “行,都听你的。”那头雀跃一声,语气欢快地收了线。 这样肤浅无脑的小朋友,偶尔装一装,竟然能骗过孙澈。 该说他太傻,还是聪明到自欺欺人? 孙志笑了笑,舔了舔唇,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齐郁为睡着的人掖好被子,又站在床前静静看了半晌,转身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点开了MSN上唯一亮着的人名。 “在吗?” “在的。” “你曾经说过,如果我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你?” “当然。” “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恨,什么又是对错?” 一会儿,屏幕上渐渐出现了一行字。 “爱是让自己幸福,恨是为了摆脱痛苦,对是问心无愧,错是画地为牢。” 齐郁的眼垂了垂,“照你这样说,所谓的爱恨对错不过是基于人自私的本能。” “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是人的天性,只不过有些人的欲望更加强烈,无法控制在一个额度之内,得到与付出便不成比例了,而有些人乐于平淡,和煦不争也是一种生活的姿态。”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你想尽办法却得不到的,可是心底总存着妄念,到头来终究害人害己。” “还是一个字。” “什么?” “度。为爱争取本无错,追求也是人的天性,可过了那个度就是过犹不及了。而恨,不过是为爱寻找的借口。” 齐郁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黑字,怔怔地没有言语。 “你今天突然找我聊这些,是不是有些心事?” “只是突然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人不可能看到一切,只能尽其所能地全面。” “我曾经以为爱是基于了解。” 齐郁缓缓打下几个字,屏幕上空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有字轻巧的显示在屏幕上。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只是寻找一种你自己没有却渴望拥有的东西。喜欢可以是突然的,但爱应该是长久的。” “那么恨呢?” “恨不过是折磨自己,再深的恨也会被时间磨去棱角,虽然有疤,总有一天也能无关痛痒。” 齐郁看着对方留着的这句话,静静出神,半晌,才轻轻敲打到,“谢谢。” “不客气,我曾对你说过,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随时来找我。” “好。” 打下最后一个字,齐郁抬手移动鼠标,关掉了MSN。 他对着电脑屏幕坐了一会儿,拿起了电话。 “找个人跟着孙志,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好的,先生。” 第40章 孙澈与齐郁 孙澈还年轻,但年轻并不代表愚钝。 人的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所思所想也就变得更多了,这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危险,同样会让人裹足不前,年轻的时候多摔几个跟头也没什么不好,爬起来了依然有精力重新去走,只要你心里的那道抗住了,前面必然还是有路的,所以难的不是外界给你的,而是你自己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了。 孙澈自小到大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小时候的事情不提,就算再大了些,他也是一路摸爬滚打着过来的,特别是读书的那一段尤其的叛逆,那时候年纪不大,却总是以为自己经历了整个世界,看谁都觉得幼稚得可怜。 就像同一个班里读书的少爷小姐们,比样貌,比家世,比名牌,比男女朋友,什么都可以拿到称上比一比,直到出来个高低贵贱。天天为着一点小事就悲春伤秋,无事生产,尽制造垃圾,可即便这样,这些人也能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一点小病小痛就像要了命一样,一家人团团围着照顾,生怕损了几分金贵。 受了委屈有父母顾着,挨了拳头有兄弟出头,阿谀奉承,讥讽攀比都照单全收。至少,他们真心觉得,日子过得真实。 而孙澈,孙澈没有一刻觉得真正的安心。 每一天每一天,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待在那个大屋子里,面对着无法面对的人,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做同样的事情,仿佛带着脸谱一样,该笑的时候得笑,该哭的时候也得笑。 同样的年纪,却踩在不同的命运上。 孙澈的叛逆长在心里。 在孙家他要维持着少爷的姿态,在学校里他需要优等生的头衔。 唯独是那群少爷小姐都不曾涉足的黑街,他能扯开衣衫,揉乱头发,领着一群比他还大的小混混,死命地挥动拳头。 流血、挨打、揍与被揍,他冷笑着擦干净嘴角的血,那些疼得要命的伤口也会慢慢结痂,至少那种疼可以让他更加清醒,他近乎纵情地享受着暴力的发泄。 孙澈是聪明的,即使是十几岁的年纪,他也有着近乎残酷的认知,离开了这个家,他没本事维持现有的生活,他穿不了好衣服,上不了好学校,甚至每天都要为下一顿饭而着急,那种毫无着落的恐慌时时围绕着他,在孙家,他没有依靠。 孙家是一棵大树,不会允许上面的枝桠长成不该有的样子,一旦长了或是短了,必然会被毫不留情地剪掉,淘汰和选择是大家族多少年来留下的谁也撼动不了的法则。 他只能坚持,直到有能力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少年的野心和欲望让他隐忍地走过了那段岁月。 他享受了孙家给予他的,就必定要付出些什么。 孙澈给的,是青春年月里每一时每一刻的压抑。 而压抑平静的背后,是暴虐和疯狂。 十六岁的孙澈遇上了十六岁的齐桓和齐郁,于是生活猛然间调转了方向。 齐桓活跃明朗,有一点小小的狡猾,聪明得不惹人讨厌。而齐郁,最初留下的印象是极其稀薄的,只觉得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和同龄人之间有着淡淡的隔膜,直到有一次和另一条街的混混干架,被人拿着西瓜刀逼到巷子死角,齐郁操起扔在地上的铁棍子就往人群里冲,那时才觉得这个人有几分血性,不像最初认识时,是个胆小怯懦的。 孙澈不愿意承认,对着兄弟两人,他的心里有嫉妒。明明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却比一般的亲兄弟感情更好,齐桓的关心一眼可见,而齐郁也能在生活的细微处察觉。那样的眼神和默契是孙澈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 意气相投,以及和同龄人的迥异让三个人很快成了伙伴。 无意识间,孙澈已经强行地插进了两个人中间,读书吃饭,打架玩闹都在一块。即便孙澈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两个人当成离不开的兄弟,可日子久了,有些假的也变成了真的,有些自以为是伪装的也早就和真实融合在一起。 孙澈想,人生总得有那么一些意外,齐桓和齐郁是他人生路上的插曲,也是他不愿意改变的意外。 二十五岁的孙澈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册子里并排站着的少年一个肆意,一个活泼,一个含蓄,却都有着仿佛触手可及的真实,就算是在那样寂寞而冰冷的年月里,也总有这样的朋友站在身边,填补了长久空旷的心底。 手指缓缓擦过照片里的人,描绘着早已经不那么新鲜的轮廓,如果当初没有救过他们两个,或者之后没参加那一次的家宴,也许,他们就不会产生这样的交集,齐郁也会从一个小闷锅长成一个大的闷葫芦,生活平顺没有波折。 如果没有当初,自己却不知道会走向哪里,也许会一如既往地成长到现在的摸样,也许顺着孙家子孙的路走向政途。 可终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孙澈合上相册,起身穿好了衣服,睡了一觉之后,他也该好好清醒了。 如果,命运能再来一次,你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孙澈给不出的答案,齐郁也无法回答。 他站在窗户边,看着灰蓝灰蓝的天,其实那真没有什么好看的,可就像一个人的惯常的举动一样,你总在吃饭以后喝杯茶,那么有一天吃完饭,你发现没有能喝的热茶,一定会各种不舒坦,甚至想尽办法也要喝到这一杯茶。 而齐郁站在窗边也是一种习惯,当初孙澈在的那段日子,他爱站在窗边,是因为这个地方的视野很好,恰好能看到孙澈的车从路的那一边开过来,然后缓缓停靠在家旁边,这样,他正好能掐住那个时间下楼,孙澈进屋的时候他就能安然地坐在客厅里,或者微微一笑,或者只是轻轻打个招呼。 后来孙澈不在了,他也爱站在窗边,因为那小小的一块地方,能看到朝阳,也能见证着日落,有时候看着看着,一天也就过去了。 总比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听着电视机里嘈杂的声音要好。电视机里越是热闹,这屋子也就越显得冷清,有时候你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整个世界也就剩下你一个人。 事实上,齐郁从来就不喜欢很大的屋子,屋子一大就感觉空旷,打扫起来也累得慌,家里的事情他总是不大喜欢假于人手,向来是自己做,所以小屋子就更加可人了。 两房一厅,米色的墙纸,木质的带着纹路的书架,带一点欧风的布艺沙发,地上铺着带着绒毛的地毯,地毯一定要厚一些,要那种即使是躺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冰凉的。阳台上一定要有几盆花,或者再放一张足够两个人窝上去的躺椅,书房的角落里能有一张唱片机就更好了,累的时候放放大提琴的曲子,再泡两杯茶,闻着茶香,一边翻书一边看看电影,这,才是齐郁想要的。 不需要太多的激情,不要波澜起伏,能够和一个人平平淡淡地,一直老到牙都掉光了,还有个人能安静地躺在身边,齐郁求了那么多年,求的也不过是这些。 可惜,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每个人心中的愿想都是不一样的,也是无法强求的。 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得找到什么样的人,如果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一个节奏里,又怎么谱出一张完整的曲子? 重来一次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齐郁不再是从前的齐郁,孙澈也再不是那个他爱恨了十多年的男人。 现在的孙澈,年轻、锐气,会躲在房间里喝闷酒,会在山上温和地哄着小朋友,会因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冲一晚上凉水,也会为欲望狡猾地约他一起去泡温泉。 这个孙澈是爱着齐郁的。 可记忆里的那个曾经温柔曾经冷情,曾经经历过风雨爱恨的孙澈才是齐郁心中唯一的那朵玫瑰花。 即使花朵早已枯萎,花茎已然弯折,花根干涩腐烂。 整个世界也再没有相同的一朵。 爱是独一无二,恨也该是绝无仅有。 可是已然发生的一切他该怎么去面对? 那么多年铭刻在心里的记忆,那些想一想也会抽痛的记忆,该怎么去平复,怎么去释怀? 齐郁做不到,也没有人能轻易地说出,我能做到! 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年轻的孙澈…… 经历了十年爱恨的齐郁…… 还未发生,甚至再也不会发生的未来…… 一切就像一个死结。 如果打不开,他就永远走不出这座困了他半生的城池。 齐郁不想放弃,他的爱他的恨,总要有一个机会来了结,对孙澈,对孙家,甚至对风娱所作的一切,他都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直到了却上一世齐郁的所思所想,直到把一切摊开在孙澈的面前,这一世的他才能得获新生。 既然已经自私,就不妨自私到底。 生命本来就不该有那么多的妥协。 第41章 条件 孙澈真正走出房间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不管是谁想对付他,想针对他,不管是谁想对孙家做什么对风娱做什么,他必不会让对方好过。 年轻的孙澈心里有伤也有期盼,有野心更有欲望。哪怕前路上只有一丁点的希望,他也能坚持走下去,更何况如今并不至绝路,起码,他的朋友在,齐郁也在。 这么想的时候,孙澈的心就微微地暖了起来,似乎把齐郁的名字单独的列出来,放在一个和其他人不同的位置就能让长久空落的地方变得充实起来,这是一个和其他人不同的存在,不管那是不是爱,至少,孙澈真的明白了,这个人之于自己是特别的。 当你知道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不吝付出,不求回报。而恰好,那个人在你的心里也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感觉,甚至他的名字在嘴里咀嚼的时候就有种天然的熟稔,仿佛每时每刻,只要你轻轻回头,就能在身边找到他,不会离开不会不见,不用担心失去。 每天睡醒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个人安静地躺在身边,一起吃早餐,一起上班,然后节假日的时候还能一起开着车出游,累了的时候有个人能够依靠,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多少年了,孙澈终于愿意慢慢放下那一点点不肯承认的戒惧,尝试着让另一个人占据心里柔软的位置。 说到底,孙澈还是个普通的男人,外界赋予他的一切背后,他也渴望能有一个人一直陪在身边,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想跟人一辈子一直在一起,那是不是就是爱了? 孙澈摇着头笑了笑,爱也好,不爱也罢,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也是一辈子? 穿着拖鞋走到客厅,原本以为已经离开的人正靠在窗帘边,他的背影很瘦,甚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可孙澈知道,知道这个人有多大的能量。 孙澈其实经历了很多的人,不管是少年时代还是现在,他的身边都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他们美貌出众,性格各异,会嘘寒问暖,会用钦慕的眼光看着他,会为他做许多许多的事情。可一旦他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曾经接近真实的情感也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了。 没有毫无目的付出,也没有不计得失的感情。 又或者有些人真的曾经爱过,给过他最绚烂的感情,却没有人能坚持到最后。 坚持到他愿意认真地去感受,去对待。 除了齐郁。 那个仿佛把身上所有浮躁的东西都一一剥光,把沉静和寂寞都烙在骨子里的人。 偏偏是这个人,不管遇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一直陪着他走到了现在。 齐郁的坚持是实在的,温暖也是实在的,只有和他在一起,孙澈才能真正的安心。 孙澈弯腰,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上前了几步披在那人身上。 齐郁动了动,没有回头,却伸手拉紧了披上来的外套。 孙澈没有出声,从背后环住他,手搭上他的腰,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方向,安静地看着窗外同样的风景。 孙澈想,至少有齐郁在身边的时候,他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第二天天气很好。 难得一夜无梦,孙澈眉宇间的颓唐终于一扫而空。 扣好最后一颗袖扣,将自己收拾整齐,孙澈平视着前方,镜子里的男人穿着整齐的黑色西装,眉目仿佛刀裁一般,深刻沉凝,微微扯了扯嘴角,男人也露出一个淡笑,礼貌而不失风度,出色却不过分张扬。 孙澈的改变似乎是在短短的几天内慢慢成形的,轻微却让人无法忽视。 吃完早餐,又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拿下置物架上的钥匙准备出门,临了,迈出门的脚又缩了回来,孙澈望着置物架上多出的一串钥匙,笑了笑,将它取下来,原本冰凉的金属放在温热的手心里,渐渐多出了暖意。 前台新来的小姑娘看到他提着东西走出电梯,极有眼色地跑近前开了玻璃门,弯腰道了声早安,眼角的余光还偷偷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孙澈来得很早,Amy刚放下肩包落座,看到里面总裁办公室的门居然自己开了,惊讶地上前查看,却发现失踪了一整天的孙澈正一脸平静地坐在办公室里。 “早,Amy,正好,替我冲杯咖啡进来。”孙澈笑着朝她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回头去看桌上的工作报告。 Amy连忙点头,“孙总,您的病好了?” 孙澈一怔,缓缓点头,“嗯。” “您要多注意身体,齐总之前吩咐,这个星期要禁咖啡,我去帮您泡杯茶。”Amy笑了出了办公室。 孙澈点头,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Amy敲门进来,将茶放在孙澈手边。 “对了孙总,昨天孙志先生来过。” 孙澈的手顿了顿,将文件放在一旁喝了口茶。 “是谁接待的他?” “齐桓齐经理。” 孙澈沉下眉点点头,“去人事部调出财务部唐经理的入职档案,另外,与ESC签订的合同也一并送来。” 又过了几秒,孙澈再道:“一会儿齐经理来了,让他过来我办公室。” “好的。”Amy点了点头,抱着文件出了办公室。 孙澈回公司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给岑立打了个电话。资金缺口问题虽然麻烦,但总体仍在控制范围内,ESC那边得到了他的答复,回得倒是很客气,似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齐桓这时刚好敲门。 “进来吧。”孙澈合了文件夹,望着推门进来的人,难得主动地送上微笑。 齐桓狐疑地看着他,一双眼更是从上到下地扫了扫,确保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坐定在办公桌跟前,扬眉问道:“终于舍得来了?” “我不来不是还有你和齐郁在吗?” 齐桓白了他一眼,“你把总裁的位置让给我,我再帮你操这个心,怎么样?” 孙澈挑眉,“可以啊!” 齐桓哼了一声,撇嘴看着他,“你这家伙,不仅恢复过来了,似乎还很开心?” “也要看是什么事了,”孙澈笑了笑,点着手中的文件夹,把话转到正题上,“老唐在公司干了有些年头,连违约金都不怕赔就辞职走人,账目缺口这么大,对方这一手干得还真是漂亮。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听他这么一问,齐桓也收起了脸上的轻松表情。 “这些事情不像巧合,明显是有人指使的。财务副经理那边已经清理出原始数据,只等你这边口头同意,跟你这里的留存账目一核对,接下来的事也好办。老唐的事不简单,找他还需要费些时间。”说到这里,齐桓停了下来,看着好整以暇坐在老板椅上的孙澈,嘴角拉直了几回,到底还是说道,“你都明白这次对方来了招釜底抽薪,既然你对对方这么了解,应该是心里已经有谱了?” “不。”孙澈摇了摇头,“我只能凭他针对的对象,猜出他下一步大致会做什么。你要问我对方是谁,我还真没一点眉目。” “会不会是徐家?”齐桓突然提到。 孙澈摇了摇头,“孙家这次受了挫,得利的是徐家,在那件事上,他们多多少少有些动作。可风娱这一回并不像他们的手笔。”孙澈眉宇间有几分深思,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瞟了眼依旧皱眉的齐桓,孙澈失笑,“要说什么你就痛快说。” “昨天,孙志来了风娱,他特意挑了个你不在的时间过来,而且举动奇怪,他那个样子就不像是个刚刚失势的人,我怕他会有什么动作。”齐桓表情认真道。 正说着,孙澈桌上的手机便开始震动,意外的,竟是个陌生号码。 孙澈看了眼号码,没有动作。 手机却一直很有耐性地亮着,孙澈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起来。 齐桓指了指门,示意自己先出去。 孙澈拿着电话朝他点了点头。 “喂。” “看样子我低估了你的复原能力?”听筒那头,孙志的语气既冷又讽,“我们开门见山,给了你一天时间,是不是已经想清楚答应我的条件?” “孙志,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孙澈拨弄着手中的签字笔,“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看来一张照片的刺激对你来说还远远不够,似乎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那头是一声冷哼。 孙澈声音很冷,又似乎随意地很,“随便一张照片,能说明得了什么?还是你以为,拿着这张大家都不认识的照片,哑口无言对着记者,是件很有趣的事?人一时失势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脑子别跟着不灵光。”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那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听完孙澈这番话,才又开口。 “你不在乎,但并不代表你身边的人就不在乎。就算这张照片对着陌生人没有作用,也不代表对着你身边的人没作用。也许齐郁和齐桓都会好奇,又或者,祁莲也会很感兴趣,你觉得呢?”孙志的呼吸像一条吐信的毒蛇,笑得诡异又阴毒。 把玩在手中的笔顿时停在桌面。孙澈站起身,从21楼的落地窗眺望下去,行人都是渺小的一点。城市的交通灯指挥着人群左右穿梭,习惯了被指挥,习惯了服从规则,也就习惯了生活的了无新意,人的不甘和烦扰,都被局限其中,日复一日,得不到解脱。 “孙志,你想要什么?”孙澈动动拇指,想擦掉玻璃上才发现的一小块污迹,却发现污点远在窗外,“不管你想要什么,希望你将来都不要后悔。” 电话那头顿了顿,慢慢才有声音传出来, “我要你把名下所有的风娱股份转给我,让出风娱总裁的位置。” 第42章 怀疑 “你答应了孙志的条件?”齐桓瞪眼撑在红木桌上,本来他是想进来问问情况的,可没打算冷不丁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谁来帮他理解下面前人的思维? “孙志威胁你什么了?” 孙澈沉思了一下,淡淡开口,“祁华的下落。” 齐桓愣了愣,半天没说话。 “这么多年,我找过很多人去查,国内国外,一直都找不到她。孙志送来了她从不离身的胸针。” “所以你竟然答应他这么离谱的条件?” 孙澈交叠着双手垫在颚下,像是算准了齐桓会作此反应,笑语道,“不这么做,怎么能引出背后那只手?” 就知道孙澈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齐桓脑中极快做着反应,口里却喃喃,“你这赌注下的未免也太大了。要知道你转的可是名副其实的所有股份,就不怕孙志有别的打算?又或者,如果孙志并不知情,那不是平白被人利用?到时你的处境会很被动。你没想过?” “我要的就是他有别的打算。至于他知不知道祁华的下落,这么多年了,就算真的找到她,只怕也物是人非了。”孙澈仰躺在皮椅上,表情平静地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正好,我可以借此机会,看看孙志的背后还有没有人,如果他只是颗被人利用的棋子,那他拿到股份,肯定会急于脱手,只要有人暗中跟他接洽,必然可以查到。” “你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等的就是这个时机。”齐桓点着头,见孙澈只是默不作声看着他,迟疑了下,不自觉就脱口问道,“你打算派谁来做这事?” “这个时候,当然就该轮到齐总你发挥广泛的人脉优势了。”孙澈望着面前的人,笑得不声不响。 “我反对!干嘛什么都算到我头上,我是总经理,不是总理!”齐桓犹自愤愤抗争,“要这么麻烦,还放任公司出什么账目问题?当初直接让孙志把钱讹走不是更好?” “那不一样。不麻烦,怎么能让对方放下戒心。接连这几次出手,对方可都隐蔽的很,连蛛丝马迹都不露。放任公司资金出事,也是试探一种可能。我不把自己困在局中,你觉得暗中的那人会轻易上当?” 孙澈摇头站起来,将窗子打开一扇,外面阳光虽然灿烂,但依然风声肆虐。 “到冬天了。”对着外面清冽的空气眯了眯眼,孙澈忽然道。 齐桓皱眉看着他,一脸莫名。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孙澈手插着兜,重新回到位子上,“齐郁的身体不好,今年又受了刀伤,我不想他再为这些事烦心。我能信赖的,也就只有你了。”他看着离他一米开外的齐桓,幽深的眼睛里微微透着暗光。 话至此,齐桓再没有多的抗议。不管孙澈作何打算,风娱即将风雨飘摇是肯定的,这个时候,孙澈必须处在明面,一举一动都会受人监视,他会找人来暗中动作,其实齐桓并不意外,他也想过孙澈会来找他,只是想不到,孙澈会直接把这事全权交托与他。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锁定目标了?”静默片刻,齐桓抬起眼问。 “我只知道,任何人都有这个可能。”孙澈这样回答他。 齐桓站起身,点头答应道,“行,这事就交给我去查。” “要尽快。”背后人叮嘱到。 齐桓握住门栓的手顿了顶,继续点了点头,同时也掩下了眼底一抹黯然。多少年兄弟,要不是真出了事,齐桓都快忘了孙澈的凉薄天性。 孙澈要查的事,怎么会真的找不到人?没动机,并不代表就清白了。说到底,要他全权负责,也是孙澈给的机会,要齐桓亲自摆脱自身的嫌疑。孙澈不肯明说,但他终究是开始怀疑起身边每一个人,其中,也包括了他齐桓。 他们所处的环境,要说真正相信别人,实在太难。至少,孙澈首先排除了齐郁,齐桓的憋闷才散了一些。 从孙澈的办公室出来他一路转到了齐郁那里。 齐郁和孙澈这两天出现在新闻里的频率着实不低,连上班都要从风娱专门为大牌明星辟出的专用通道走,否则就要被媒体围追堵截,齐桓也只有在公司才能和他好好说说话,自从齐郁跟孙澈一起之后,接二连三出了不少事,再加上刚刚跟孙澈的一番谈话,齐桓到底是有些担心。 虽然这么想着,可脸上却没显出半分的不自然。 “Ann,齐经理来了没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笑眯眯的问着坐在门口的秘书。 “齐总早,齐经理刚到。”Ann放下手上的文件夹,笑着朝他打了招呼。 “他今天心情怎么样?”侧身靠在办公桌旁边,齐桓用眼示意了一下门的方向。 齐桓这人天生的自然熟,似乎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偏偏又不是那种刻意的讨好,他在公司的人缘一向很好,跟孙澈和齐郁办公室里的人又格外得熟,说话间没有什么上司下属的态度,十分亲近,这时候向齐郁的秘书打探更是顺溜得很。 Ann想了想,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看起来还不错。”虽然她跟齐郁的时间不短,可这个上司不是一般的寡言少语,就连交代公事的时候也十分简洁,虽然从不苛责他们,却让他们从心底里有些敬畏,做事的时候也格外小心,要说能在这样的上司脸上看出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齐桓摸着下巴,“看来我一会儿可以去骚扰骚扰他。” Ann忍不住笑了起来,相比而言,齐总实在是太亲近了,更像是能随意聊天的朋友。这两个人虽然是兄弟,可性格真是南辕北辙,想到最近齐经理去拍的那部戏,Ann又忍不住八卦了。 “怎么了?”齐桓看着她,“看你这个样子,有什么想问我?”齐桓眯着眼摇了摇头,“要问我问题可是要付报仇的哦!” “那Sina的一顿晚餐。”Ann沉声道。 “成交。”齐桓笑着晃了晃头,“不用这么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吧,绝对不会吃垮你。” Ann立马问道:“齐总,齐经理真的不拍戏了吗?”他们这群人真的被齐经理演得梁青迷倒了,完全想象不出那竟然是从来都冷着一张脸的齐经理,自从看了《暗诱》之后,有时看着齐经理出来,都要愣一会儿,忍不住想,那就是现代版的梁青啊,真是想不到齐经理竟然有这样的演技,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去演戏,不只是她,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好奇死了。 “这个嘛。”齐桓想了想,“还真不好说。如果他愿意的话,当然也不会有人阻止他去拍戏咯。” “原来齐总还有空在这八卦。”齐郁拎着盒子站在办公室门口,瞟了一眼慌乱又强作镇定的Ann,最终把视线落到齐桓身上,他抿了抿唇,朝齐桓示意,“进来吧。” 齐桓点头,随着齐郁往办公室走,临了,还不忘朝Ann使了个眼色,表示出来再详细说。 齐桓关上办公室的门,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椅上。 “刚吃完早餐?” “嗯。”刚才不就是出去扔餐盒的。齐郁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你有心事?” 齐桓挑眉,“这么了解我?啧啧,有了情人也没忘记兄弟,不错不错。”他抚着胸口,“我总算可以安慰了。” 齐郁没理会他的怪异表情,静静地开口,“有什么就说。” 齐桓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终于笑得不那么夸张了,“说实话,我有些担心。”他摸了摸头发,“孙澈让我查最近发生的事情。” “孙家的,还是风娱的?” “都有吧。”齐桓眯着眼,“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最近他身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不查就不是他了,而且他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孙志是不是来找麻烦了?” “嗯。”齐桓顿了顿,“这些事情你还是亲自问他的好,我答应过他,不让你太操心。”说到这里,齐桓又有了些笑意。 齐郁的语调很平静,“我可不是站在他背后的女人。” “这话我也想说。”齐桓摊了摊手,“不过,至少他愿意为你着想了,一直以来,我就担心这小子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段时间虽然发生了不少事,那家伙也成长了不少。” 齐郁没有说话。 齐桓微微侧头,“孙澈觉得是身边人做的。”就连他也有嫌疑。 “是吗?” “齐郁……”齐桓忽然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齐桓恍惚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不,没什么。”他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他嗤笑着拍了拍自己。 齐郁的眼神平静,放在椅子上的指却轻微地动了动。 “最近,媒体跟你们跟得很紧,风娱最近又是多事之秋,你出门当心点。”齐桓想了想,叮嘱道。 “我知道。”齐郁颔首。 齐桓摊在椅子上,仰着头,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了结。” 第43章 绑架 “Amy,叫齐桓进来一趟。”孙澈按下座机快捷键,吩咐门外的秘书。 “齐总今天没有上班。” 没上班?孙澈微微皱眉,“有没有说什么原因?” “不清楚,没有情况说明。他的助理说,打了一早上都打不通齐总的电话。” “嗯,我知道了。”电话切断,孙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拉开门走了出去。 Amy看孙澈的脸色不大好,到了嘴边的问候也咽了下去,低着头任孙澈从桌前走过去。 孙澈的步子很快,思考间已经走到了齐郁的办公室门口。 “孙总好!”年轻的助理一见孙澈亲自过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文件,朝孙澈点了点头。 孙澈嗯了一声当回答,又望着紧闭的办公室问:“你们齐经理在吗?” “在的。”Ann回答得十分热情,“需要帮您通传吗?” 孙澈点头,一会儿就传来了齐郁的声音。“进来。” Ann推开门,做了个标准的“请”的动作,将孙澈请进了屋内,随即带上门。 孙澈望着齐郁那双略带探究的眼睛,不由笑笑,“还在忙?” “嗯。”齐郁放下手里的笔,“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不可以?”孙澈挑眉笑了笑。 面对孙澈的调侃,齐郁也不以为意,抬了眼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孙澈瞟了眼齐郁光洁的桌面,“没有,只是齐经理最近实在太抢手了,我当然要从早上就开始排队等候预约。” “你有安排?” “找个时间,我们找齐桓一起吃个饭吧。”孙澈坐在沙发上,提议道。 “邀齐桓?”齐郁似笑非笑望着面前端坐的人“你不是一直嫌他电灯泡?” “电灯泡也有电灯泡的好处。而且,齐桓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齐郁定定看了孙澈几秒,忽而笑道,“难为你居然还记得他的生日。”将手上签好的文件竖起立好。 “你的生日我也清楚记在这里。”孙澈摸了摸胸口,笑看着他。 齐郁笑了笑,没有接下去,“晚上你来安排就是了。说起来,好像很久没跟齐桓一起吃过饭了。”晃了晃鼠标,把桌面上的文件删除。 “我还以为你们昨天一起下班,是约着去吃饭的。”昨晚齐桓还搭着齐郁的肩膀,过来总裁办公室这边炫耀他提前约好了齐郁一起下班。 “昨天我去花卉市场,他的约会地点刚好在那附近,我就搭了一段顺风车。”齐郁嘴里有条不紊地回答。“怎么?有什么不对?” “没有,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把他那位美丽的女士也一起请过来。”齐郁一直盯着邮件内容,自然也看不到孙澈的表情。 “歇会儿。”孙澈伸过手来搭在鼠标旁边,齐郁的手温终年偏低,一工作起来就总是忘记吃饭休息,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看了眼墙面上显示的室温,温度打到16℃,一边将室内暖气调高4个指数,一边提议,“我还是给你配个司机吧。” “不好。”齐郁一如既往地否决。 “你不要?”孙澈扬了扬眉,“这个司机可不便宜,在你之前还从来没有专程服务过别人。” 听到这话,齐郁的眼睛终于转向孙澈,语气却是淡淡的,“堂堂风娱总裁还需要挣这点外快?” 孙澈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我有说过是我?” “难道不是?” “只要你愿意,天天当你的司机也无所谓,前提是你要同意搬过来。”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有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当然不够。”孙澈想要的自然不只是这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Ann进来通知齐郁开会,孙澈才从他的办公室出来。 办公室的门缓缓地合上,孙澈站在门外,轻轻呼出一口气,门内,齐郁的脸上也渐渐失了笑意。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孙澈脸上的表情被更深的阴霾替代。Amy从主播间回来给他的答复是,昨晚齐桓并没有赴约,也没有回到齐家。 他失踪已经超过16个小时了。 孙澈扶着额头,觉得额角一阵一阵地隐痛。 齐桓出事了。 齐桓最近一直在调查风娱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什么,怕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只是现在,事态的发展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控制。 孙澈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他不得不重新审度,这次到底是谁下的手,是孙志,还是那个背后的人? 如果是孙志,他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风娱的股份。 如果是另一方的话,想要的必然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无论哪一种,显然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想着齐郁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孙澈的眉皱得更紧了。 自从出事以后,他在齐郁的身边派了不少人,没想到对方竟然绑走了齐桓。 身边,Amy又站近了些,提醒着想事情入神的孙澈,“孙总,您的电话。” “嗯?”回过神来的孙澈侧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没事,你先出去吧。” Amy应了一声,体贴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孙澈看了眼手机,显示屏上闪着‘齐桓’两个字,他的眉心一跳,接通之后平淡地‘喂’了一声。 那头只有空气流通的声音。 两边都不开口。 静默了十来秒,那边终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孙澈,你的习惯还真是一点没变。” 孙澈在这边沉默了片刻,方才冷声道,“金立天?” “孙总好记性,我就说孙总不可能忘掉老朋友。”金立天乐哈哈地寒暄着,仿佛与孙澈真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但事实上,他所带领的金丰,早在几月前已经在业内消失。“孙总,昨天我特意邀了你们风娱的齐总到我这做客,现在他可是享受得很。”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金立天的电话那端突然传来齐桓的闷哼。 “哦?”孙澈只淡淡回了一声,透过电流,却产生了无形的压迫。 金立天在那边哧溜哧溜地吃着什么,一边继续道,“托孙总的福,我现在可是落魄的很,没一件拿得出手的行头。照你大哥的说法,还不等见到你人,就已经给你前台新换的漂亮小妞儿叫保安轰出去了,只好用非常手法请来齐总,这样也能托他转达一下我的问候是不是?” “这个玩笑不好笑。”孙澈声调低冷,“金先生,你该知道有些事情做得,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 “孙澈,我从来不开玩笑的,反正齐桓在我这,如果你不相信,我不介意寄一点纪念品给你。” 电话里传来的齐桓的喘气声。 孙澈的手渐渐握紧,“金先生,落魄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别瞎了眼,一时挑错了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金立天在那头哈哈大笑了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忘威胁人。看来,有些事还是你们自己兄弟商量得好。” 金立天将电话转给了孙志。 孙澈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文件。 “孙澈,好久不见啊。”孙志接起电话,弯了弯嘴角。 “你似乎很乐意给孙家丢人?” “啧啧,孙澈,我只是想丢掉孙家多余的东西,把钱用到该用的地方,这是为了孙家好。” 孙家算什么,他现在发现,比孙家有意思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你答应我的条件呢,什么时候兑现,孙澈,我的耐心真的不怎么样,今天是请齐桓过来玩玩,明天说不准就把你那张照片晾给媒体看看。” 孙澈的眼里一片阴翳。 “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会做到。你最好赶快放了齐桓,你以为齐家只是个摆设?跟金立天合作,你还想得到好处?” “怪只怪你树敌太多,我随便说说,就有大把的人想一起玩玩,不想齐桓出事的话,最好赶快兑现答应我的事。”孙志的声音阴冷阴冷的。“至于金立天,亲眼见到风娱垮掉,就是他想要的最大好处。” 金立天配合的允诺惹得孙志大笑,他凑近电话,用上一种诡异的声调,“齐桓现在就在我的手上,孙澈,你们这么多年兄弟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他现在过得可不怎么好啊!” 孙澈抓着椅背的手一动不动。 “你们别动他。” 孙志在那头笑得猖狂,“齐桓,看来你的命还挺值钱。” “得了得了,孙志你喝多了,让我来说。”金立天一把夺过电话,生怕一场买卖就此谈崩,“我说孙澈,赖账对你来说有很多方法,我本人也领教过。这样,给你一天时间,把股权转让书签好,齐桓自然可以安全地回去。我们有本事拿齐桓的手机打给你,自然有本事不被你查到,我也劝你,最好安分一点。”金立天慢悠悠说着。 孙澈拉了拉脖子上系着的领带,冷冷笑了起来,“如果到时候齐桓没有安全的回来,我岂不是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 “那你想怎么样?”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可以,地点我到时候通知你。” 孙澈挂上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同一时间,齐郁也接到了一个电话,低沉悦耳的男声带着一点熟悉。 “齐郁,有空出来聊聊吗?” 第44章 祁莲 “岑立?”齐郁有些意外。 “是。”岑立笑了笑,“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不过有些事情大概你会感兴趣?” “哦?”齐郁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知道齐桓的下落。” 齐郁的手顿时收紧,“他在什么地方?” “城郊东面的废弃仓库。” 齐郁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也没追问岑立为什么帮他,只回了一句单纯的“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孙澈没有告诉你齐桓被绑架的事情。”他用了明显的肯定语气。 “嗯。” 齐郁的眼垂了下来,这一次,他失算了。他根本想不到孙志和金立天会绑架齐桓,他太过依赖于上辈子的记忆了,不知道很多事情因为源头一丁点的变化都会产生不可知的结果,这一世,什么都不一样,齐郁的手指紧紧地掐着掌心,从某一个相同的支点发展,因为不同的选择,而彻底地有了不同的方向,他应该早就明白,却不愿意清醒地接受这样的事实。 齐郁深吸了一口气。 孙志和金立天想利用齐桓威胁孙澈,一边还打电话给他,以齐桓的安全要挟他监视孙澈,想随时知道孙澈的行动。 真是可笑。孙澈那样的人,越是把他逼到极点,他就越是冷酷清醒,手段也就越狠。 更何况,他到现在,根本一个字也没跟他说过。 “齐郁,我可以帮你救齐桓。” “你有什么条件?”齐郁的声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漠,似乎心里早已经习惯了利益的交易,你给了什么,就必定想拿回什么。 凭他现在的力量,想把齐桓弄出来并不是不行,却无法保证齐桓真的能毫发无伤,齐郁赌不起,也不愿去赌,他要齐桓万无一失,要他能平平安安。这个时候,他需要任何可用的力量,而岑立的身后除了ESC,还有岑家。 “难道想帮你一定要有理由?”岑立失笑,接着,声音又低缓下来,“齐郁,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像岑立这样的人会缺少朋友?友情泛滥到主动的趟这趟浑水?齐郁早就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齐桓能安全地走出来,我都答应。”平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冰冷的质感沁入心里,冷的刺骨又诱人。 岑立果然笑了,“我承认我想要的不只这些,但是我真的不介意从朋友开始。”岑立顿了顿,“我会让齐桓安全地回来。” “妈,姨妈真的只留下那一枚胸针吗?”慕小东抱着祁莲的手臂,歪着头问道。 祁莲拨了拨他的头发,点头,“是啊,那时候只找到了这么一件东西。” “为什么不告诉孙澈呢?” 祁莲的目光复杂,“起初是觉得,在孙家的日子不好过,总得给那孩子留点盼头,他从小就爱粘着祁华,要是知道她不在了,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后来他渐渐大了,这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他开这个口了。” 慕小东的眼神闪了闪,“可他总要知道的不是吗?你不可能瞒他一辈子的,而且分开了这么多年,虽然会难过,可也应该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他顿了顿,“妈,如果你实在不好开口,我可以帮你跟孙澈说的。” 祁莲的目光沉了沉,“小东,你还想去?” 慕小东点点头,连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嗯,其实上次去我真的很开心,也交了很多朋友,我舍不得他们,而且,姨妈的事情还是早点告诉孙澈吧,这样拖下去也不行。” “你是想回去念书,还是想着小澈?”祁莲忽然道,她转头看了一眼靠在她旁边的慕小东,眼里有几分犹豫,缓了一口气才开口,“小东,告诉我,你真的爱小澈吗?” 慕小东身子一僵,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妈…妈……你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祁莲一直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是对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儿子,她不愿意用对着外人的心思去揣摩,即使这孩子有些小心思,她能够理解,可这并不代表她无知,相反,她比谁都了解他,知道他身上那些隐藏的缺点,也知道他平时惯用的面具,孩子有些心事无伤大雅,可一旦另一边牵扯的是孙澈,是她姐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祁莲就不能也不愿意继续装糊涂了。 “你是真的想跟小澈在一起,还是没体验过那样的感觉,只想尝尝新鲜?” 慕小东半天没回过神,尽管知道他的母亲一直都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可是对着他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摆出这样严肃的面孔,他以为对外她是强硬的,对待儿子只是个脾气柔软又宠溺的母亲,可现在……穆小东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干涩道,“是孙澈告诉你的?” 祁莲摇头,“他怎么可能会跟我说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不说,不代表我没有眼睛。”祁莲在沙发上侧了个身,对着垂着眼的慕小东。 “小东,我曾经教过你,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去做,不要一时冲动然后后悔都来不及。” “妈!”慕小东猛的抬起头,“我是爱孙澈的,我真的爱他。”他抓着祁莲的手臂,仰着头红着眼睛,执拗地看着她。 祁莲叹了口气,“妈自问是个开明的人,你和小澈没有血缘关系,若真的相爱在一起也没什么,可小东,他爱你吗?” 慕小东摇了摇头,“他只是一时没看清,他会爱我的。”他不停地重复着,仿佛在说服自己。 祁莲没说话,反而道,“你姨妈的胸针呢?上次你说要拿过去看,之后我就再没看见了。” 慕小东愣了愣,诺诺地叫了一声,“妈……” 祁莲轻轻摇了摇头,“小东,不管你在做什么,都停手吧,我不想看到你伤害自己,伤害小澈。” “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慕小东低声道。 “在一起?怎么才叫在一起?小东,爱情需要争取,但不是乞求。而且,你对小澈的真的是爱吗?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回国。” 慕小东看着祁莲眼里的失望,脸色更白了。 “听话,不要搀和到小澈的事里,妈都是为你好。”祁莲揽上他的肩膀,慢慢道。 慕小东把头埋在她的怀里,眼睛里却是浓浓的不甘心。 第二天,祁莲一大早起来叫慕小东的时候,他的房间早已经空了,连床上都整齐地像是没人睡过。 客厅里的玻璃茶几上留着一张纸条。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对的。” 祁莲拿着纸条,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拨通了孙澈的电话。 “小东回去了,我已经劝过他了,可惜……” “小姨,你太宠他了。” “小澈,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看在我的份上,不要把他逼到绝路。”祁莲的语气里带着些恳求和叹息。 孙澈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我答应你。” 挂上电话,孙澈的视线又落到桌上摆着的那盆绿色的植物上,圆润的叶子绿油油的,十分可爱,即使是在寒冬的季节也充满了生机,比娇弱的花朵好得太多,只是这样的叶子也不是一日长成的,需要人日日浇水灌溉,但培育起来却叫人心里生出些说不明白的快乐,这大概也是那么多人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原因。 孙澈把椅子转了一个方向,朝着窗户仰起头,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再过不久就是齐桓的生日了,到时候总得为他备上一份特别的礼物才好,免得那小子不停地叫嚣,十多年的朋友,十多年的伙伴,如果少了一个人,真不知道日子该是多么无聊,大概没了那个人的聒噪,连节日也会冷清几分。 孙澈仰着头微微笑了起来,只要过了明天,齐桓就会回来了。 第45章 试探 “我觉得很累。” “为什么累?是心累还是身体累了?” “都有吧。” “不管是哪里累,只要多休息,自然能够好转。”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休息就能解决的,就像一个死结,只会越扯越紧。” “那就剪断它,让它再也不能成为你的困扰。” “剪断?” “是的,线只会越缠越结,既然理不顺,不如干脆断了,落个清醒明白,这样,也就能有新的开始了。” 齐郁关掉电脑,低头看了眼手表。 5:35分,刚到下班的时间,和秘书招呼了一声,他去了孙澈的办公室,孙澈还在办公,键盘打得飞快,噼里啪啦的声响和这个沉稳的男人似乎有些不符,他的眼睛盯着电脑的屏幕,神情很专注,齐郁就这么倚在门口看着他的动作,坐在门边的Amy眼神时不时地往他身上瞟,齐郁不是没发现,而是不想理会,眼睛长在人家身上,多看你几眼又不会掉块肉,齐郁向来是个不怎么理会别人眼光的人,他想要做什么从来就是遵从自己的感觉,在这一点上,连孙澈都不如他。 齐郁站在孙澈办公室的门口,直到孙澈抬头叫了他的名字,才迈着步子进去。 曾经,孙澈的办公室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可现在再进来,总觉得多了那么点儿陌生,比如窗帘的颜色变了,又比如桌上多出的那几盆小小的植物。 孙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旁边。齐郁也真的走到他边上停住了。 孙澈仰着头,拉着他的手看他。 他的打量很细,从头发到眼睛,从眉梢的弧度到浓密的睫毛,连脸上一丝丝细微的表情也没有放过,好一会儿才仿佛下了结论一般,“平时在一起的时候没感觉,好好看看你才觉得你变了很多。” 齐郁笑了笑,有几分无所谓又有几分隐约地嘲讽,“谁不是在变呢?”只是有的人变化在表面,有的人的变化在心底,可即便是在心底也终究会从面上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直到再也掩饰不了。 “你说的对。”孙澈拉着他的手,“这一段日子,事情太多,大家都累了,等风娱稳定下来我们出去旅游怎么样?去新西兰好不好,我记得你说过那边不错?”孙澈兴致勃勃地道。“上一次我们一起出门已经很久了,是在……”孙澈想了想,“是在大学的时候吧?” “大学的暑期旅行。”齐郁顺着他的话接道。 “对了,就是那一次,齐桓出了疹子没去成,还抱怨了老久。”他的眼神突然晃了晃,“齐郁,你那一次对我说‘喜欢’了,那时候我只想着你这家伙是哪根经搭错了,居然对着兄弟说什么‘喜欢’,不是疯了是什么?” “那时候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孙澈居然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是那么认真,我也不会那么意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他微微抬眼,问,“齐郁,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齐郁愣了愣,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样的问题,又隔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孙澈不满意了,“我总有哪点让你看得上眼吧,比如英俊,比如体贴,又比如有钱有势,家底丰厚?” 齐郁笑了起来,挑了眉看他,“你说的这些,我似乎都不比你差,怎么还会选上你呢?” “那是为什么?” 齐郁转了眼,“不为什么,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有的时候凭的就是个感觉。”之后依赖的却是执着。 “万一有一天这感觉消失了怎么办?”孙澈忽然道。 “消失?”齐郁嘴里回味着这两个字,又重新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消失了也就不爱了。” “我不准。”孙澈拉着凑到胸前,慢慢道,“你是我看上的人,我们就应该一直在一起。” “我要是不愿意呢?”齐郁的话更类似笑语,可孙澈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为什么不愿意?我不觉得我会比别人差。” 齐郁笑着任他拽着手,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拥住他。 人都喜欢优秀的对象,可优秀的不一定就是你喜欢的。 孙澈的手圈在他的腰上,“如果大学那一次暑假游,没有下大雨,我们没有被困在山里,我没背着你回营地,你还会说出‘喜欢’吗?” 齐郁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连语调都缓慢了不少,“我不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假如呢?要是当初没有那次的暑假,没有那次掉到山里的九死一生,他对孙澈的感觉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又或者要过很多很多年那种感觉才能清晰起来,而那个时候,大概两个人都能用很平和的态度去面对感情和人生了。 只是,人的很多际遇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怎么会忽然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齐郁从他的怀里挣出来,今天的孙澈也有些不对劲。 孙澈摇了摇头,“前几天翻了翻过去的老照片,今天只是忽然想了起来,对了,你是不是很久没回齐家了?” “嗯。”这一次,齐郁几乎是下意识地跟整个齐家拉开了关系,除了齐桓之外,根本就没有主动搭理任何齐家的人,对齐家,虽然感情算不得很深,但羁绊却不少,他不希望那个家族受到牵累。 “齐老先生打过电话,让你有空回齐家吃饭。” “哦?”齐郁淡淡应了一声,“他怎么不直接打给我。” “还不是因为你的倔脾气。打给你,万一你拒绝了,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孙澈笑道。“连他都觉得,由我转达给你是最好的。” “我会找时间回去一趟的。” “就明晚吧。”孙澈顺口道,“明晚齐老先生叫了一家人回去吃饭,也特意打电话让我叫你回去,他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你该看开一点,多陪陪他吧。” 齐郁看着他的眼睛,孙澈的眼里有温和有劝解,唯独没有欺骗,仿佛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全无它意。 齐郁望着这样的孙澈,微微点了头。“好,我明晚回去。” 齐郁当然还是食言了,因为第二天晚上不管对孙澈还是对他,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晚。 一整天,孙澈的表现都非常自然,跟每一个寻常的工作日没有丝毫的不同,直到下班,他把齐郁亲自送到齐家门口,还跟齐家的管家亲切地打了招呼,这才把车调了方向。 “少爷,进屋吧。”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的吴管家慈蔼地看着他,年纪大了之后,他的视力差了很多,微微一眯眼,眼尾就起了深深的褶子,这褶子其实是早就有的,吴伯年轻的时候也是整天笑眯眯地,那时候眼角边的纹路就在了,齐郁小的时候喜欢去抹,老以为抹平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这么多年,吴伯脸上的褶子却越来越深了。 虽然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可吴伯整个人却显得亲近了许多。 “我不进去了,麻烦您跟爷爷说一声,改天再来看他。” “都已经到门口了,真的不进去坐坐?老爷会很开心的。”吴伯眼里的光很柔和,看着他时,就像他还是当初那个只到他胸口的小孩子一样。 “下次吧。”齐郁摇了摇头。“今晚有些事情要做。” “也好,少爷还是年轻人,总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解决。”吴伯笑了笑,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只不过,累的时候要记得回来,齐家毕竟也是少爷的家,相信老爷也是这么个意思。” 齐郁怔了怔,又很快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好,我知道。” 等吴伯进了屋子,齐郁又在齐家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他的面前,车门从里面打开,齐郁顺势上了车,车子又平稳地行驶起来。 “你确定你要亲自过去?”岑立坐在车里,姿势端正又不乏优雅,此刻,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齐郁。 “嗯,我要去。” “齐郁,你在任性。”岑立下了结论,“我保证我的人可以把齐桓平安地带出来,你去了反而会添麻烦。” “我的人都在那附近守着,无论如何,我要去看看。”即使有岑立这方面的力量,齐郁也不敢拿齐桓的安全开玩笑。 “算了,我陪你一起过去。”岑立妥协道。 “不用了。”齐郁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待在这边比较好,就算有什么突然情况,也不至于让他们乱了阵脚。” “我从家里弄出来的人还不至于这么差劲,既然你执意要去,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岑立勾了勾唇,似乎这样的决定根本无足轻重,就像只是去凑凑热闹一样。 “随你。”齐郁瞥了他一眼,重新闭目靠在椅子上。 “齐郁,你这人还不是一般的无情,利用完了就把人扔在一边。” “对着陌生人,本来就不需要什么情谊。” “终于不再跟我玩那一套温雅有礼了?”岑立笑道,他想见的就是齐郁真正的样子。 “对着你,需要吗?”齐郁似乎有些累,连说话都没什么精神。 岑立深深地看着他,“齐郁,这是第三次了。” “什么第三次?” 岑立听了他的问话,却没有给出答案,反而笑了笑,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真实的齐郁。 岑立从车椅边拿出一包东西递给齐郁,拆开几层包裹,露出的东西让齐郁微微抬眉。 “会用吗?”岑立坐在一边,笑着问他。 齐郁挑了一把,拿在手里转了个圈,“还行。”他转头看着岑立,“你就把这东西放在车里?” 岑立挑眉,“我这是正当门路来的。” “拿着执照抢劫也还是抢劫。”齐郁淡淡丢了一句。 “你这话说的……”岑立摇头,“拿着防身吧,狗逼急了也会咬人,有这个也能以防万一。” 齐郁把枪放到身边,点了点头。 “找到齐桓的具体位置没?” “嗯,孙澈已经过去了。” “万一我们的人跟孙澈的碰上了……” “放心,我事先已经交代好了。” “谢谢。”齐郁认真地道了一句,这事确实跟岑立没有关系,虽然他有目的,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一声谢总是免不了的。 岑立倒也大方接受了。 等到车开到城郊的东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第46章 救援 司机带着他们兜上了山坡,A市城东开发的比较晚,除了被开发成大的厂区和研究所之外,许多地势还保持着原有的姿态,虽然算不上连绵起伏,但是小山坡还是一座一座的,东郊这一块地方很空旷,很多厂家在这里建了大型的仓库,之后有的搬迁了,仓库就空了下来。 司机把车子停在路边,岑立和齐郁下了车,郊区的夜晚很冷,更何况又是冬天,即使是两个大男人也有些冻,岑立从车里拿了两件夹克,扔了一件给齐郁。 “穿着吧,夜里山上冷。” “谢谢。”齐郁也不矫情,直接套在身上,“你事先就做好了准备?” “这叫有备无患。” 齐郁点点头,不再搭话,两个人跟着领路的司机一直往坡上走,一直绕到正对着仓库的方向,已经有人守在一边,见到他们过来,跟岑立打了招呼。 “岑先生。”朝他们颔首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脸上风霜的痕迹很重,身上却有股沉凝的气势,看得出是个有功夫的。 “老赵,辛苦了。”岑立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那人也应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一笑起来就有了些憨厚的味道。岑立指了指站在身边的齐郁,“这是我朋友。”老赵点点头,领会了他的意思,既然是岑立亲自带过来的人,他自然会留心关照。 几个人也没多说话,老赵带着他们到了山口子,“这地方正好对着仓库那边,不过今晚的雾有点大,视线不太好。”他很快地弄好了夜用望远镜,动作非常地娴熟,递给两人。 “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没,在哪一号仓库?” “5号和7号门口都有人守着,已经派人下去侦查了,一会儿就能知道。” “下面布置得怎么样了?” “已经让人埋伏在四周,一旦找到人质,马上就能施救。” “好。”岑立放下望眼镜,对着齐郁道,“安排你的人留守,没意见吧?” “按你的计划。”岑立的人本来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做这些早就驾轻就熟,齐郁并没有在其中插手太多,以免打乱了他们的步调,影响计划。 “有人来了。”老刘拿着望眼镜,沉声道。 “是孙澈。” 孙澈把车停在仓库的门口,拿着电话道,“我已经到了,人呢?” “急什么,下车。”电话里传来金立天的声音,“把东西带上到7号仓库来,孙总果然够胆,单枪匹马就过来了。” “少废话,我要见到齐桓。” “你把东西带过来,自然可以见到,你放心,我们这样做也不为别的,只为求财。一切还是等孙总你过来了,我们再好好谈。”电话被啪地一声挂上,孙澈沉着脸,打开车门,冷风刮得人脸上生疼,他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慢慢走到仓库门口。 仓库的门果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晕黄的光线在黑漆漆的地方格外显眼,铁皮仓库里冒着热意,气味却非常难闻,有股长期吃喝拉撒却没打理的怪味,金立天就坐在仓库的正中央,翘着腿对着孙澈,他眯着眼笑着,拍了拍掌。 “孙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没想到我这小庙也能迎来大菩萨。” 孙澈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他,冷声道,“齐桓呢?” “孙总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是不是?”他瞟了眼孙澈手里的箱子,“还要检查检查这个东西,我可不想做亏本的买卖。” 孙澈冷哼一声,“这个买卖可不亏,只可惜你找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合作人。” 金立天摆了摆手,“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想要我该得的那一份,现在,孙总,把你手上的箱子扔过来。” “没有见到齐桓,我怎么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 “你没得选择。”金立天咧着嘴笑了起来,“现在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我劝孙总最好别想玩什么花样,否则,不只那位齐总,连你也不能平安地走出去,你那位好大哥可是巴不得把你留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厌恶的事情,金立天撇了撇嘴,吐了一口唾沫。 “箱子!” 孙澈看了他一眼,把箱子扔了过去。 金立天连忙打开,翻阅起里面的东西,不一会儿就笑了起来,递给站在他身边的瘦削男人。 “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男人很快地把文件看了一遍,然后朝他点点头,“没问题,金总。” “好。”金立天满意地笑了起来,“孙总果然说到做到,是个爷们。” “齐桓的人在哪里?” “5号仓库。” “带我去见他。” “可以。”金立天敲了敲旁边的铁架子,角落里立刻走出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小个子,“阿七,带孙总过去。” 那个小个子的刀疤脸走到孙澈的前面,打开了仓库的门。 孙澈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道:“文件我已经签给你了,只要我跟齐桓安全地回去,他们自然能起到作用,如果我们少了一根寒毛,这文件也不过是一堆废纸。” 金立天脸色顿时变得阴狠起来,他笑着抖了抖文件,“孙总果然想得周到。”斜着眼看着孙澈的背影,“我答应让你们安全离开自然不会食言,不过你家大哥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哦?”孙澈转过头看着他。“你知道,我跟孙志的关系一向不大好。” “哼!”金立天嗤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孙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深意,“我只想安全地离开这里,金总,你该明白。假如我走不出去,你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但是孙志想要的太多,我给不起。” 金立天从椅子上坐直身,眯着眼看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孙澈扬了扬眉毛,“至少我比孙志讲信用。” 金立天没说话,视线仿佛浓缩成一条狭窄的尺,不停地丈量,“孙澈,某种程度而言,你比你那位大哥强。” 孙澈微微笑了笑,“我把这当成赞扬。” 金立天点了点头,吩咐着刀疤脸,“把孙总带过去,记得,要把他和齐先生平安地送上车。” 刀疤脸沉默地点头,领着孙澈出了仓库。 被仓库外地凉风一吹,忍不住惊了惊,却清醒了不少,孙澈跟着刀疤脸到了5号仓库的门口,他的神情很镇定,步子也迈得非常稳,仿佛只是来参加一次寻常的会议。 刀疤脸抬手敲了敲仓库的铁皮,铁皮抖了抖,发散成轰轰的声音,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孙澈抬眼间就看到被吊在半空中的齐桓,他的嘴紧紧地抿着,眼睛阴翳地注视注视着笑着站在一边的孙志。 “放他下来。”他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你确定?”孙志的手松了松,齐桓从半空中猛地坠落,又险险停下,“我放手当然没问题,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松手,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好兄弟了。” 齐桓闭着眼睛被挂在半空中,胸膛隐隐地起伏,身上看不出什么伤痕,却不知道人到底怎么样了。 孙澈回头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我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愿意把孙家的家主让给你。” “那是爷爷的安排。” “狗屁的安排。”孙志‘呸’了一声,“他心目中的继承人根本就只有你而已,我是什么东西?他什么时候把我放在心上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孙澈,如果你是我,你会甘心?” “根本就没有人逼过你,逼你的是你自己,你要是愿意听爷爷的安排,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里,东山再起也好,浑浑噩噩过日子也好,根本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孙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调平缓,可就是这种表情却激怒了孙志。把绳子交到旁边的人手里,他几步上前狠狠地踹向孙澈,“你他妈的知道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要不是你封我的账户,冻结我的资产,又让人去挤兑我,我会落到现在这一步?” 孙澈也不躲,被他踹地弯下身,依然平静道,“我没做过。” “谁他妈会相信你的话,孙澈,你他妈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从小你就是这个样子,自以为高人一等,天天拿着下巴对着别人,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啊?你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他抬头看了眼齐桓,冷冷笑了起来,“你兄弟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拜你所赐。本来我是打算绑来你那个相好的,可惜,他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下手不怎么方便,只好退而求其次,不过现在看来,这家伙还有点作用,花了那么多功夫总算没亏,只可惜,到最后还是要跟你陪葬。” “孙志!”孙澈直起身子退了两步,“放了齐桓,我任你处置。” “哦?现在来讲兄弟情深了?当初对付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还有今天。” “齐桓跟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股份转让书我已经交给你们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想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孙志重新取回绳子,把他系在旁边的铁环上,“只不过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死法实在太不好玩了,不如想一点有趣的怎么样。”他从身边的人手上拿了一根蜡烛放在绳子的下面,“我们慢慢烧,慢慢玩,等到你死的时候,你的好兄弟也能去陪你了。”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他?” “你跪下来求我啊。”孙志哈哈大笑,“假如你做的好看,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孙澈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动作,又一拳头招呼到他的脸上,嘴角边立刻渗出血。 “我最讨厌你这种眼神,看你的样子是不愿意了?”孙志瞟了眼蜡烛,“这可不是一般的蜡烛,这玩意儿烧的很快,既然你不喜欢跪,就换一种,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不如我就送几个男人给你,让你在最后的时间好好开心一下,我把它录成光盘,说不定你孙澈最后还能出名一次?”他摆摆手,旁边站在的几个高大的男人立刻上前把孙澈按倒在地上。 “这个游戏真的不太好玩。” 一只脚踩灭了蜡烛,同一时间一把枪抵上了孙志的头。 孙澈抹了抹嘴角的血,从地上站起身,身后的人很快地制伏了仓库里剩余的人。 孙志居然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连一丝挫败和意外也没有。 孙澈的人很快地放下了齐桓,背着他出了仓库。 “不愧是孙澈,你什么时候搞定的金立天?” “就在刚刚。” 孙志冷哼一声,“垃圾就是垃圾,我也没指望过他能起什么作用,不过就这么简简单单就被你收买了,难怪当初会输的那么难看。” “他爱钱也爱命,总不会做出要钱不要命的事情,既然你可以收买他,我当然也可以。”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去享受了。 孙志任枪抵着头,脸上还带着微妙的笑,“之前我也想过,会这么简单而屈服的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孙澈了,本来不打算陪你玩到最后的,看来是不行了。” 孙澈的眉头一皱,脚步踉跄了一下,晃了晃才稳住身体。 “你做了什么?” 孙志手肘往后一捅,背后的人因为无力,吃痛地放开,枪落到了地上。 孙志弯腰捡起枪,拿在手上把玩,他带着笑慢慢走到孙澈的身边。 原本躺在地上被制伏的那些人也爬了起来,重新占据了主导地位。 他拿着枪蹭了蹭孙澈的下巴,“孙澈,你真的有好好地把我当做对手吗?”他摇了摇头,“你真以为我会就这么放你离开,啧啧,有时候看轻敌人就是自取灭亡,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47章 伤痕 “蜡烛有问题。”那根被踩灭的蜡烛还在冒着黑烟。 孙志挑眉,“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不是一般的蜡烛,A国的进口玩意,看来确实很好用。” “孙志,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直重复这个问题你不累吗?”孙志走近了几步,‘啪’地一声关掉电闸,“我只是想要游戏变得更加有趣。” “不太对,孙澈进去的时间太长了。”齐郁拿下望远镜,凝神看了看时间。 “看那边。” “什么?”两人抬头望向被指的方位,刚刚还灯火通明的仓库一下子全黑了。即使用夜用望远镜,两座目标性仓库依然黑沉沉的,仿佛刚才的光亮只是错觉。 一行人沉默了片刻,岑立试图联系仓库周围埋伏下的人,却没有音讯。 “老赵,1线那里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正派第二波人去查看。” 齐郁把枪插进口袋,转身对岑立道,“我要下去看看。” “再等等。”岑立按住齐郁的手,“我安排的人都在下面守着,有事他们会联系我们。” 齐郁静静看着他,深吸了口气,“从这里下山最快要5分钟,下面的人要探明情况,再从埋伏的地方包抄过去,至少也要3分钟。岑立,我不能站在这里等。”齐郁当然知道,他下去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可是要他站在这里等一个结果,他做不到,也等不了。 岑立的手却并没有松开,他看着齐郁,缓缓道, “你是担心在齐桓,还是孙澈?” 齐郁拉开他的手,“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一瞬间浮现在脑中的人影让齐郁冷下了眉眼,把望远镜解下来,他示意身边的人带他下山。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岑先生?”老赵看了眼岑立。 “带他下去。”岑立转过身,透过黑漆漆的林子看着坡下。 齐郁看着这个男人,心里忽然有几分过意不去,这个人跟他无亲无故,虽然嘴里说有目的,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做过什么,反而一直在帮他,就算刚刚阻止他下山,也是为了他的安全。齐郁人虽然冷漠,却不代表没有感情,他走了几步,又回身对岑立重新说了一句,“谢谢。” 岑立没有动,周身的气势却缓和了许多,“齐郁,记得你答应我的。”他知道这句话比起‘珍重’,比起‘保护自己’,对齐郁的作用来得更大。 “我会遵守承诺。” 山风迎面刮来,脸上一阵阵地刺痛,山路并不好走,因为赶时间,他们的步子很快,还不能发出很大的声响,齐郁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脑子里纷纷杂杂的东西都沉淀下来,随着距离的靠近,呼吸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明显。 “岑先生,不能再近了,再近了很容易被发现。”旁边的人伸手拦了拦他,黑暗里,那双眼睛竟然亮的惊人,齐郁的手垂在身侧,凝神看着前方。 “还没有消息吗?” “嗯。”旁边的人身体忽然动了动,皱着眉蹲下身,“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了?”齐郁注意到周围异常安静的环境,眼睛因为习惯了黑暗,还能隐隐看见一些杂乱的影子。 “有埋伏!”齐郁被人拉了一把,往前跌了两步才站稳身子,接着,一道刺眼的光亮打过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们已经被人牢牢地围在正中间。 “齐经理,真是好久不见啊。” 齐郁眯了眯眼,站直了身看向来人,“孙志。” “怎么,见到我有没有很意外?”孙志朝四周看了看,“既然来了,何必这么躲躲藏藏,一道下来做客就是,你们这样一前一后的,很不让人省心啊。”他扬着眉毛,慢慢走到齐郁的面前,“你是乖乖的跟我走,还是要我用绑的?” “齐桓和孙澈呢?” “他们好得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担心那两个家伙,实在是让人羡慕啊。”孙志垂眼看着齐郁的手,“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扔出来。” 齐郁静了静,枪被扔到了地上。 孙志嗤笑着看了他一眼,“原来齐郁你还会玩枪,真是看不出来啊,或者,你只是拿在身上做个装饰?” 齐郁垂着眼没有开口,孙志也没搭理他。 “另一个给我绑牢了,扔到山上去,记得扔远一点。” 周围的人立刻上前把和齐郁同来的那人牢牢绑了起来,带离了他们这边。 齐郁被推进仓库的时候,孙澈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了,孙志笑着拍了拍手,示意手下的人停手,又抬脚踢了踢孙澈。 “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孙澈缓缓抬头,看到齐郁的那一刻,眼神瞬间动了动,“齐郁。” “我这个大哥够意思吧,不止找了你兄弟一起陪你,连你的情人也找来了,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不对,也不能这么讲。”孙志看了眼齐郁,“他可是自己送上门的。” “放开他。”孙澈说了几个字又咳嗽起来,边咳还边抬头看着齐郁,“放他走。”即使是狼狈到这样的地步,孙澈还是一如既往沉着,就连趴在地上,也不忘他的骄傲。 孙志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件劣质的舶来品,“孙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原来风流成性的孙少也有弱点,男人真的那么有意思?”他的眼神在齐郁和孙澈之间转换,最后落在齐郁的脸上,“长得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滋味是不是也一样好。” 他慢慢走到齐郁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 “孙志,放手。” 孙志根本没理会他,反而拿着拇指在齐郁的下巴上摩擦着,“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啊,我们再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一把枪指上了孙澈的头,“齐桓就在外面的山坡上,我一出声,外面的人就可以把他连车带人扔下去,齐郁,给你30秒怎么样,你是选齐桓,还是选孙澈?是要兄弟还是要情人?” 整个仓库随着他的这句话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齐郁的答案,仓库外虫鸣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格外的清晰。 孙澈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齐郁,看着这个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冷寂的男人,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选齐桓。” “哦?果然是兄弟情深。”孙志转过头,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在措不及防间被猛烈的一拳打在了腹部,他陡然的松手,弯腰的瞬间,一把刀比在了脖子上。 齐郁一脸平淡地的拿着锋利的刀,把他牢牢地禁锢住。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怎么会玩枪,我还是比较喜欢刀,叫你的人走开。” 孙志没有说话。 “孙志,就算你不要命了,你的女人孩子也不想活了吗?” “齐郁!”孙志这一晚第一次失态了,“什么女人孩子,我的女人是不少,但孩子,别开玩笑了。” “是吗?” “你的儿子长得很漂亮,才三岁大,叫起人来不是一般的可爱。” “你……抓了他们?” “孙志,有些手段不只你一个人会用,放开孙澈!” 孙志的手紧紧地握起,脖子间隐约的湿意和淡淡的血腥味让他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他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放开他。” “让他出去。”齐郁握刀的手很稳,“快点,我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手滑。” “让他走。”压着孙澈的人果然松了手。 孙澈直起身,看了眼齐郁,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仿佛有了默契一般,孙澈撑着身子出了仓库,往车那边跑,齐郁拽着孙志一步步的后退,马上就要退到车门的地方,却在转身的瞬间突然听到了枪响,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被点燃,剧烈的枪声随之响了起来。 “小心!” 子弹从耳边擦过,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齐郁把孙志推倒在地上,弯身进了车。躺在后座的齐桓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从后椅上坐起来,“怎么回事?” “齐桓!”从后车窗打来的子弹穿过了玻璃,齐桓只觉得被一个人狠狠地扑倒在椅子上,头磕在车门的把手上,一阵生疼,眼前一黑之后,再睁开眼时,齐郁正一脸苍白的扑在他身上。 白色的衬衣迅速地被鲜血染遍了,入手的就是一片湿湿的粘腻感。 “齐郁,齐郁,你这个混蛋,你在做什么?”齐桓颤抖着扶住他的肩膀,语无伦次的叫着他的名字,“你哪里受伤了,告诉我,你别吓我好不好?” 齐郁张了张嘴,连喘气都觉得痛,他抬眼看了眼齐桓,像是整个人的力气都用尽了一样,“你没事就好……” “你个混蛋,要是你死了,老子做鬼也不原谅你,齐郁,小郁……别睡……” 车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懵懂间的齐桓被人一把推开,来人猛地把齐郁抱出了车子。 “孙澈,你在发什么疯?” “你他妈再抱着他不动,他会死的,会死的知不知道?”孙澈喘着气,手按在齐郁的腹部,仿佛这样就能止住不停往外流的血,“医生马上就要来了,不会有事的。”他抓着齐郁的手,俯下身,一遍一遍地吻着他的额头,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一个忍不住,眼泪就会簌簌落下来一样。 齐郁动了动,想伸手碰一碰他,眼前的一切的真实都变得虚幻起来,他忽然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一个梦,活着的齐桓,哭泣的孙澈,曾经奢望而得不到的东西,孙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齐郁的手抖了抖,立刻被他紧紧地抓住。 原本还带着一丝脆弱的人,看见了他,立刻敛下神色,他死命地拽着他,声音嘶哑,阴狠地道,“齐郁,不准睡,不准离开我,听到了没有?”他浑身发着抖,却把怀里的人抱的很紧,仿佛在害怕,只要一伸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齐郁张了张嘴,想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黑暗越来越重,疼的感觉越来越轻了。 对着这样的孙澈,他头一次想真的跟他说一句,我们算了吧,真的。 我们算了吧。 “小郁,你为什么哭呢?”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妈妈和爸爸都在你身边啊。”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 “小郁,我们就在这里啊,乖,不要哭,哭就不是好孩子了。” “我不要当好孩子,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妈妈,我好疼,真的好疼……” “小郁,跌倒了就要爬起来,你还有哥哥,还有爷爷,很有很多关心你爱你的人在啊。” “妈妈,我受不了了,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小郁乖,人要往前走,要走的轻松,很多东西丢,也就丢了,不要怕跌倒,总有一天你会忘记那些痛。” “齐郁,醒醒……” “好疼……疼……”蜷在床上的人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脸上不停地往下淌着汗,前额的头发都被汗湿了,还染着血和泥,衣服被整个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整个人都在打着冷颤,嘴唇紧紧地咬着,青白中渗出血丝。 有人伸手扒开他的嘴,把一团布塞到他的嘴里,“乖,咬住这个。”那人的声音很沉,因为紧张有点颤抖,撑着他的手却很有力气,把床上的人整个拢在怀里,一边安抚着他,一边配合旁边人的动作。 房间里好像瞬间涌进了很多人,周围很吵,有金属的器皿在耳边敲打碰撞的声音,伤口已经麻木了,头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他紧紧地抓着床单,身体却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 “按住他,快点按住他,不能让他乱动。” 凌乱的声音和画面冲进脑子里,头像要被挤爆了一样,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住他的手。 “把他的手表拿下来。”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徘徊,接着,手腕被紧紧握住,手心很热,身后的人却狠狠地颤了一下,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然后是更加强力的束缚。 手腕上的刺痛仿佛被扩大了无数倍,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里,他忍不住发抖,又被身后的人抱的更紧,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凉的液体侵占,脑子里纷杂的画面和声音瞬间停摆,变成了斑驳的碎片,一块一块地落下来,直到没入深深的黑暗里。 身后的男人一刻不离地搂着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动作,不论别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愿意放开。 放手,放手吧。 “齐郁,醒醒,不要再睡了,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是说好了,我们要出去旅行的吗?你知不知道我连机票都订好了。” 不要吵了,为什么不让人好好睡一觉呢? “齐郁,我又做错事了。可你也欠我一些解释,醒来好不好,醒来了我们重新开始。” 什么叫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就是抛掉过去的一切,不恨了,当然,也不爱了。 原来,这就是重新开始啊…… 这一觉睡的很长,长到能把过去当做画片,一张张地翻,一张张地过,直到彩色的变成黑白的,有声的变成无声的。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屋子里拉着窗帘,光亮不重,勉强睁着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恍惚了一会儿,直到闻到花的香味才真的醒转过来。 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床边趴着的人立刻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一眼,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茫然无措。 男人的胡渣都冒出来了,眼窝深陷,眼底下一圈圈青色的痕迹让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邋遢,嘴唇干巴巴的,像是很久没碰过水了,他看着刚刚睁开眼睛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抬手摸到他的脸上,粗糙的指头在他脸上抹了抹,干涩道,“别哭。” 床上的人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什么时候哭了,他只是有点累,他睡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累。 “别哭,乖。”那人摸着他的脸,脸上的表情像在笑,又满是苦涩,这个笑容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床上的人挥开他的手,慢慢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原来没死。” 话音未落就被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第48章 心计 齐郁自从醒来一次之后,又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很久,期间病情有些反复,主要是他伤得位置不大好,子弹擦过肺叶,差一点人就救不过来了,齐桓被吓得几天没好好休息,肿着眼睛守在医院里,孙澈也没好到哪里去,齐郁的伤情稳定了之后,才离开了一趟,处理这次的后续事情。 东郊虽然偏僻,但是密集的枪声实在招人注意,孙澈又开着车子把满身是血的齐郁送到医院,免不了惊动了一群人,事情闹得不小,连警方也插手了,孙奇两家花了一番功夫才把这次绑架事件的影响降到最小,让孙澈和齐桓得空守在医院,否则,出了这样的事,免不了还是要去局子走一趟喝喝茶,没个几天的功夫也出不来。 齐郁和齐家之间微妙的关系似乎因为这次的事件开始有了变化。住院期间,齐家来了不少人,家里的老先生还特意让人带了话过来,等齐郁出院了直接回大宅住,经过这次的事情,齐郁的命也算是捡回来的,老先生年纪大了,更喜欢子孙围绕,对很多东西自然看淡了很多。 这些事情,孙澈都知道,却没工夫理会。他一直坐在病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有时候一坐就是很久,他握着床上这个人的手,慢慢地抚着他的眉眼,齐郁的眉毛有些淡,睫毛却很长,鼻子很挺却很秀气,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可这样看着总会发现很多从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即使就这样安静地看很久,也不会厌倦。 齐郁抢救的那天,他亲自取下了那块价值不菲的金表,没有了表的遮掩,手腕上盘横的那道形状狰狞的疤痕变得格外显眼,疤痕的颜色有些淡了,复原应该有些时间,可每当孙澈触上去的时候,总会觉得心里一扎一扎的痛,不是连绵的,而是一阵阵的酸涩,就像是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齐郁说他喜欢用刀,这一刀要割得多决绝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疤,是什么曾经把他逼到这样的地步?他甚至无法想象齐郁这样的人会拿着刀子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不懂,真的不懂。 他想等着这个人醒来,醒来告诉他,他到底隐瞒了多少? 孙澈累了的时候也不想离开,他会解了外套掀开被子,和齐郁躺在一起。 特护病房里不是没有家属休息的地方,单人的病床再大睡上两个人也会拥挤,可孙澈就是想这样,两个人躺在一张小床上,他可以侧着身子看着睡着的这个人,让自己所占的空间变得尽可能的小,有时候这样躺着会想起很多往事,一起打架一起听音乐会,一起过生日一起逃课,他开始渐渐回想面前的这个人高中时是不是有一张青涩的面孔,那个时候他看着他的眼神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深邃难懂,又或者是更加的火热和积极,又是什么时候少年变成了青年,直到让他移不开目光…… 这样想着,就能慢慢睡着了,闭着眼睛,说不定还能做一个好梦。 梦里没有一脸空洞绝望的人,也没有那道狰狞蜿蜒的伤疤。 这样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却又让人满足,孙澈甚至偶尔会希望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静静地对着这个人,一直到两个人的时间终止。 所有人的都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耐心,每每他们到医院时,总会用愕然的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这个沉稳坚毅的男人真的是曾经风流纨绔,不可一世的孙二少吗?总有些人觉得一件突然而至的事情会让人改变,其实,很多的变化是在细微之中的,比如孙澈,不过是量变到质变。 孙澈的心里装过很多东西,俊男美女五光十色的生活,永远富有挑战的新工作,家族、人脉、利益,这些东西都曾经充斥在他的生命里,把其他的部分挤得很小很小,甚至连自己都会忘记。 可现在,他却能安静的等在一个地方,只为一个人的醒来,只为一个人的答案。 在此之前,孙澈先挨上了齐桓的拳头。 齐桓的身上有股飞扬的味道,少年的时候甚至称得上嚣张。大了之后,那些暴躁的,张狂的东西渐渐收敛了,变成了一种成年人式的狡猾和幽默,可这些并不代表着齐桓改变了,之所以能和孙澈成为哥们,他们本质里总有些相似或者相溶的东西,比如骄傲,比如护短,又比如对某些事情的不可容忍。 齐桓的宗旨向来是,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兄弟,这个兄弟第一当然指的是齐郁,而第二却是孙澈这个家伙,他甚至把本家许多有血缘关系的人扔在了孙澈的后面。 可这个人却利用了他,不仅利用了他还让他最疼的那个人一直躺在病床上,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了。 齐桓的一拳打得很重,孙澈生生受了,一声没吭,只擦了擦嘴角的乌青,继续坐在床边。 齐桓站在床尾,一眼都不往他身上看,没有往日的轻松和嬉笑,只平淡的说了一句,“你觉得,齐郁会原谅你吗?” 孙澈漠然地坐在床边,握上齐郁的手,五指交叉相扣,就像一对平常的感情极好的情人。 他的神情很平静,既看不出紧张担忧,也没有害怕难过,反而非常冷静。 “我欠齐郁一个答案,齐郁也欠我一个解释,但是不管答案是什么,解释是什么,他都会是我的人。”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笃定,无畏。 齐桓转过头,愕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 孙澈仍然低着头,目光安静地落在熟睡的那个人脸上,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绝对够不上感情丰沛的语调缓缓道:“我爱他。” 这是孙澈第一次说爱,也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只是本应听到这句话的人却躺在床上熟睡。他不会知道,这个一直不相信爱,不愿意爱的人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了一声爱。 孙澈不再出声,齐桓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爱恨都是纠缠。 如果齐郁醒来,知道一切不过是孙澈的一场计划,不知道这样的爱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齐桓之所以知道这些,还要多亏了一个人。 那个自称齐郁好友的ESC代理总裁,岑立。 成熟狡诈又聪明内敛的男人。 齐桓不知道齐郁是什么时候跟他相熟的,只是当这个男人找来的时候,那种镇定自然的态度瞬间就让人信服,齐桓深知,这些都不过是岑立的手段,可自身的魅力和能力又的确称得上是人的一种资本。 那天凌晨,把齐郁送到医院的是他和孙澈,而接着赶来的却是岑立,他是那天唯一一个能冷静地在现场安排和指挥的人,可那个时候,齐桓连自己都安抚不了,又哪有功夫理会他,直到后来,齐郁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他才和岑立有了一场比较深入的聊天,以致于推断出这场绑架事件的始末,还有孙澈在其中所处的位置。 那晚,拦截岑立的那一方,并不只有孙志所带的人。孙志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能动用的力量并不多,还不足以让岑立所带人的人有去无回,更何况,岑立带的还是他家老头的人,总规都是经过正经训练的,对付孙志的人应该是游刃有余,怎么会到了后来连人也联系不上,这其中还有另一方的插手。 孙澈。 孙澈的朋友多,野路子的高手不少,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上用场,况且,他再蠢也不会这样单枪匹马地跑去救人,如果不是有了完全地准备,孙澈怎么可能轻易涉险,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也决计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孙澈想引出这背后的人。 这段时间,孙家和风娱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可是他们却一直找不到那个暗中操作这一切的人,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他们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孙澈怀疑过很多人,也调查了很多对象,最后却都被一一排除,直到齐桓被绑架,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不管这出绑架的主使者是谁,在这件事上都会有那个人的影子。 孙澈不会让自己陷入长久的被动和不安之中,因此,他宁愿拿自己当诱饵。在那样的时刻,不管背后的那个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想让他死还是让他活,他都会露出蛛丝马迹,甚至现身人前。 孙澈在进行一场豪赌,也要避免旁人的插手,所以岑立的人才会暗中被解决。 孙澈故意让自己陷入危机,借着孙志的手,将计就计束手就擒,可惜事情却陷入了僵局,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线索,就连孙澈都准备放弃的时候,齐郁却出现了。 那一刻,连孙澈自己都分不清他的心里到底是庆幸还是难过。 身边的人,熟悉风娱和孙家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防备的人,却在这个微妙的时间出现在这里。 原本为了不让齐郁牵扯进来,他什么消息都没有向他透露,他却能轻易的找到这个地方,甚至连他都没有察觉他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看着齐郁利落地用刀,冷凝的神色,他似乎根本不像自己认知的那么了解这个人。这么多年了,齐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吗? 逃出仓库的时候,孙澈故意让手下的人开了一枪,让这一枪成为枪战的导火索。 齐桓问孙澈,“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已经开始怀疑齐郁?” 孙澈没有给他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已经没有必要了。 在齐郁满身是血,气息微弱地躺在怀里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不管齐郁做过什么,他都是他的齐郁。 不再动摇,再不放手。 第49章 醒来 齐郁醒来的那一天是个阳光大好的日子,寒潮过去了之后,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虽然还是冬日,却莫名的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齐郁听到了窗外有小鸟的叫声,在这样的时节,这种脆生生的声音总是很难得,似乎那一场冗长的梦就是被这样的声音掐断了,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以为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了,却没想,一旦前面真的有一束光,心里有了新的盼望,也总能挣扎着站起来,路也就越走越宽了。 齐郁缓缓睁开眼,正对着病床的是一扇窗户,窗帘被束了起来打了两个结,擦得亮堂堂的玻璃窗没有繁复的雕饰,简洁而干爽,能清楚地看到窗外带着一点灰却依然晴朗的天空。 一瞬间,脑子里那些陈旧的关于窗户与窗帘的不好的记忆仿佛被干净的水冲刷而过,只剩下眼前变得更加鲜明的景象,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放松了下来,把视线转回病房内,房间里除了他之外没有旁的人,床边的点滴在落着水,床头的柜子上摆了不少的东西,齐郁甚至认出了齐桓落在这里的一个打火机。 脑子里还来不及有更多的想法,就被推门进来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居然是岑立。 男人是迎着阳光站着的,光线打在脸上,侧面显出了一些阴影,却显得五官立体,岑立的发际很高,头发垂了一些在额头上,并没有打理得很服帖,这样看来有了些不羁的味道,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他本来也不老,齐郁忽然觉得有趣,这个男人身材挺拔,相貌英俊,能力和家世皆属一流,不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有足够的吸引力,若是早些年自己遇见的是他,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际遇,所以说缘分这个东西确实有它奇妙的地方,不怪那么多人都乐于把它挂在嘴边。 岑立推门进来,看到他醒了,十分得意地挑了挑眉,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一边,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床边的位置。 “看来,还是我跟你有缘分,我一来你就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齐郁看着他用熟稔的口吻说着话,似乎两个人已经是有着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还不错。”齐郁的声音有些沙哑,许多天没有开口,声音已经干涩到自己也听不下去的地步了,还没等他开口,岑立已经出声打断了他的念头,“之前你失血太多,医生说你暂时还是不要多喝水。” 齐郁把视线从床头的水瓶移到了岑立的身上,“你怎么会过来?” 岑立挑眉,“你昏迷的这些天,我都有过来。” “哦?” “只是你身边一直有人守着,要看你几眼还挺不容易,没想到还是我的运气好,一进来,你就醒了。”岑立笑了笑,对自己用手段调开其他人的手法毫无愧疚之意。 “难怪我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了。”齐郁语气很淡,却跟过往有些不同了,身上的死寂的感觉去了很多,显出几分年轻人的生气来。 连岑立都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改变,心情不错的笑了起来。 “好了,你别多说话了,才刚刚醒过来,我过来也是想看看你,不是为了让你更累的。”就算兀自用亲密的语气说着话也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齐郁终于笑了笑,在阴霾散去了之后竟然有了几分阳光的味道。 岑立的眼神一动,径自低着头凑近他的脸,“齐郁,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齐郁弯了弯唇,“我刚醒来,你就迫不及待要提条件?” 岑立的笑意深了些,“当然了,怎么能给机会让你抵赖呢?”他伸拨了拨齐郁脸上的头发,齐郁被他这个动作弄得一怔,却没有躲开,“我这人从小到大没害怕过什么,就算自己挨了枪子都觉得眨眨眼就过了,我很久没像那一晚那么害怕了,齐郁,你明不明白?” 齐郁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 “你这家伙,你是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我现在真不想跟你谈这些事情。”齐郁侧了侧脸,对着阳光的地方眯了眯眼,“这一次之后我算是看清了,什么爱啊不爱啊,都是年轻时候的冲动,心里觉着那个东西有多么的了不起,多么的神圣,总觉得爱了,就是非那个人不可了。其实,有什么了不得的呢,有没有爱,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值得去体验的东西也很多,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总不能就耗在这件事情上了。” “齐郁,你只是累了。” “就算是吧,可我觉得想开了,人也轻松了,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我真的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这么轻松。” 岑立笑了笑,“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句子。” 齐郁看了他一眼,“是么?说得我更渴了。” 岑立摇了摇头,“虽然这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些。”岑立的目光柔和了几分,称着脸上的笑意更显得迷人。 齐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是没有放弃,只是像岑立这样的人有些话并不会说尽,一来是为双方都留了面子,二来也是对对方的体贴,即使坚持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齐郁心下有些无奈,按道理来讲,有像岑立这样优秀的对象几次三番的表达好感,是人都应该觉得高兴,不仅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也是自身魅力的证明,更何况,岑立这个人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可齐郁却高兴不起来,在他对感情,对伴侣都再没了希冀的情况下,就算对方再好,心里也很难再起涟漪了。 就像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在青涩的年纪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你优秀又富有,只是那天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我爱的衬衫。 爱不过是青涩年纪里一个美好的巧合。 时间错了,一切也就都错了。 对岑立是这样,对孙澈也是这样。 那些对所谓爱情的愿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也被磨空了。 岑立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笑着摇摇头,甚至伸手帮他把搭在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了一些,“不要想得太多,很多事情顺其自然,时间到了,答案也就有了。” “哦?”齐郁抬眼望着他,他想了想,“我突然觉得你说话的语气很熟悉。” 岑立笑得更加,“是吗?” “你……”齐郁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了。 眼神和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对上了,一时间竟然没了言语,只剩下默然的对视。 孙澈是聪明的,齐郁若能真的沉寂下来,不被情绪所扰,也未必比他差。更何况,他对这个人刻骨铭心过,说上一句了解至深也不为过。 在他醒来的不长的这段时间里,对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也隐约有了想法。 而现在,齐郁连伪装也拆了下来,他就这么静静地直视着孙澈,那种全然冷僻陌生的感觉,即使强硬如孙澈,也不自主地动了动脚步,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只是,孙澈的脆弱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的,不只是齐郁,还有岑立。 这个连他都感到威胁的男人。 他看了眼床边的岑立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齐郁,缓缓开口道,“你醒了。” “嗯。”齐郁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原来岑先生也来了。” “孙总。”岑立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齐郁受伤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他。” 孙澈把话头转向岑立,眼神沉稳之中隐含着锐利,“岑先生太客气了,谢谢你来看齐郁,只是他刚刚醒过来,还需要休息,不如你改天再来。这次的事情还要多谢岑先生帮忙,等齐郁康复之后,我们一定请你吃饭,再另表谢意。” “孙总说的哪里话,我和齐郁是朋友,他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不必这么见外。” “这次就当我欠岑先生一个人情。” 岑立挑眉,“齐郁刚刚才醒过来,我们又聊了这么久了,我就不打扰他休息了。”他朝着齐郁笑了笑,“我下次再来看你,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 孙澈的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 “好。”齐郁微微笑着颔首。 岑立出了门,病房的气氛却不那么美好。 孙澈直直地站在病床的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唇紧紧地抿着,他本来就是气势很盛的一个人,那种嬉笑痞气的样子一旦不在了,身上的冷凝就更加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跟曾经记忆中的那个孙澈越来越像了。 齐郁知道,他在生气,这样的情绪不管是对孙澈还是对他而言都来得太陌生,齐郁甚至看了一会儿才确定下来,之后却觉得有些慨然和心酸。 面前的男人甚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力气压抑下怒气才沉着声开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 齐郁没有回答他,他慢慢转了头看着窗外。 “齐郁,不要跟他有太多的牵扯。”这个‘他’指的谁,两个人都很清楚。 “他是我的朋友。”齐郁的声音淡淡的,对着他就像对着一个寻常认识的人一样没有丝毫的特别。 孙澈的声音忽然就有些变了,他开口,却只叫了一声齐郁的名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郁却先开了口,仿佛追忆一般。 “孙澈,我们认识多久了。”像是在询问孙澈又像是自问一般。 “十年。”孙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隐约中甚至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这个人接下来说的东西会整个打破他的认知,他忽然间就不想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了。 “你说错了。孙澈,其实,我已经认识你二十年。” 第50章 分手 齐郁认识孙澈确实已有二十年,追溯起这段过往还要往回数很久,若不是昏迷时的那一梦梦得太久远,这种幼时的记忆怕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 齐郁父母出车祸那一年,他才五岁,只知父母关爱,尚不懂得世事无常,亲眼见了那一起事故之后,小孩子整个都懵了,眼泪掉了许久,竟然再不开口,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无论身为哥哥的齐桓怎么哄他逗他,就算把当年最喜欢的玩具送到他面前,他也不会伸手。 带去医院里给医生瞧,声带根本就没什么问题,一时打击大了,也许不多久就能痊愈。 可家里的人不这么想,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说,孩子傻了,怕是好不了,就连在齐家帮佣的几个阿嫂都私下里这么议论着。 那时候不比现在,很多地方还流行着老一辈的观点,没有什么心理疾病这样的说法,更别说去看心理医生了,齐家把孩子接了回来,辟了个小房间,管起一日三餐,留下一个照顾小孩生活的阿姨,权当是尽了养育的责任。 毕竟,齐郁的父亲是摆了声明与家里断绝关系的,老先生至今还在为这个生着气,念叨着那个女人带坏了他的儿子不说,还让他再也回不来了,只留下一个与她眉眼相似的小孩子,即使留着齐家的血,也不受人待见,老先生发了话,家里人有些什么想法,也很难去做些什么,更何况这个孩子并不好亲近。 除了半大的齐桓每日都去找他,一日都不倦怠,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孩子,在他骤失父母的日子里,世界一下子变得寂寞起来。 齐郁在那个小房间里住了很久,常常缩在房间里的大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成一团,在这个陌生的冰冷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隐约地找到一点家的感觉。 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他的父母就没了,装着小坦克小汽车,墙壁刷成海蓝色的房间也没了,只剩下一间白墙红地板的屋子。 早慧的孩子并不快乐,因为太早接触到了现实,当原本的幸福突然不见时,孩子总会以为现实才是一场梦。 直到遇见了另一个同样年纪的,却洋溢着生气与快乐的小孩。 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宴请,礼尚往来般的问候,好奇的小孩子喜欢冒险的游戏,背着谈天的父母打开了一扇紧闭的门,空荡荡的房间里有张很大的床,被子里却簇拥着一个洋娃娃一般的小孩。黑色的头发,长长的睫毛,怯怯的黯然的眼神,就像所有丞需拯救的小动物一样挑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和保护欲。 小孩子不厌其烦的欺负了娃娃一下午,抓他的头发,捏他的脸,在嫩白的皮肤上留下几个黑黑的小手印,越是喜欢就越要欺负,一定要让他和他说说话才好,直到把他的被子抢走,头发揉成了鸡窝,连衣服都耷拉在身上,娃娃还是没说话,只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没完没了怎么也止不住的哭声,似乎积聚了很久的伤心难过就在这一刻通通流泻出来。 小孩手足无措的望着哭得眼睛红肿的娃娃,只好伸着手抱着,直到两个人都累得睡着了还紧紧地拥在一起,大人们发现了之后相视一笑,把拽的紧紧的孩子分开,轻易就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 后来,五岁的齐郁终于又能开口了,尽管只是寥寥的几个字,心里却记恨着那个拧他打他的坏蛋。 五岁的小坏蛋生活本就丰富,离开那个遥远的城市之后,不多久生活里又有了更多新鲜的玩意儿,把漂亮的娃娃忘到了脑后。 再后来,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齐郁还会偶尔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另一个人却早已经把这样微不足道的片段遗失在记忆的角落里。 再相逢的时候,一个是闷头不语的高中生,另一个却是表面嚣张跋扈,眼底脆弱倔强的少年。 十年的时光改变了许多人,少年却依然有着阳光一样的力量,相似而又相悖。 世上本没有毫无瑕疵的圣人,自然也没有心底一丝温暖也无的恶人。 一刹那的发现和悸动造就了互相交缠的人生。 一纠缠又是整整十年。 然后死亡,然后重生。 有了现在的齐郁和孙澈。 那一场梦梦得太长,让遗忘了很久的记忆浮上眼前,齐郁想起来的时候,竟然也能淡淡一笑,不胜唏嘘。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知道的?”齐郁看着孙澈站在床边,除了怒气之外,这个人还隐隐地压抑着一些无错,如同等待审判的人,只是这一世改变得太多,就连齐郁也无法把一切都归咎到现在的孙澈身上。 “如果你实在没有什么想说的,就由我来说吧。” 这一刻,孙澈却出声打断了他。“齐郁,不要说。”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就再难挽回,只要那些话没有说出来,人总能假装自己不懂不明白。 齐郁摇了摇头,“孙澈,我们分开吧。”齐郁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真的曾经在一起过吗? 孙澈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完全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我们分开吧。”齐郁轻声重复了一遍,在他清醒后的第一天,和孙澈的第一段对话,齐郁轻声说了,‘我们分开吧’。就像多年前,执拗地大声喊着,‘孙澈,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少年从来没有存在过。 如此清醒又讽刺的现实,让人的梦生生地碎成了一片一片,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影像。 孙澈的唇抖了抖,脸上的肌肉似乎不听话一般,已经无法按照他的意识来动作了,“我不懂。”他慢慢吐出三个字,眼睛看着床上那人的手指,好多天没好好睡过了,眼睛底下的青色的痕迹还很重,他用尽力气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不知道是在问齐郁,还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为什么要对付孙家,为什么要对他们三个人一手建立起来的风娱出手,为什么……要恨他? 在他发现他已经开始爱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或者连自己都不知道,又或者只是根本不愿意承认。 当你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他的一切细枝末节就像镜子里的影像一样投影在你的脑子里,你总能将那些自认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心绪捕获无遗。 只是没由来的不肯正视,妄想着找到一个台阶,一个理由,说服自己。 就这样过下去吧,这个你爱着的人也是爱着你的,他的眼睛里不是恨,不是空洞,不是茫然,更不是放弃。 他是爱你的,一直爱你,爱了那么长那么久,久到连你自己都说错了时间,那该是多深的眷恋,多重的念想。 他怎么会恨你呢?那些清晨醒来时的剪影本来就只是错觉。 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情不过就是明明清醒却要假装糊涂,自欺欺人到让自己变成这世上最难堪的骗子。 他张了张嘴,声音暗哑到几乎听不出音调了,“齐郁。” 他叫的那个人仰着头看着天上,嘴角微微的弯了一个弧度,他的眼睛很亮,明明是一个微笑着的表情,却有种在无声的哭泣的感觉,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不知道,是啊,你不知道。” 这个孙澈,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个痛苦难堪的十年,不知道那些让他鄙夷不屑的感情,不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曾经是多么卑微,卑微到连自己都厌恶。 “孙澈,你不知道,我死过一次。” 孙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手上那道疤痕。 “这么久了,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一次就够了,再多了就是债,压在身上,到最后不仅自己走不动,还总要拖累别人。这么多年,我做错了很多,我找不到办法原谅自己,所以牵累到你的头上,其实想想,一直以来,你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拒绝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你顶多是用了些不怎么合适的办法,要说错,你唯一做错的是……”齐郁仰着头,是害了齐桓……可是现在这个孙澈,亲手把齐桓救了出来,连这一点,他都怪不了他。“孙澈,我不爱了。” 爱不起也爱不了了,就连恨都是一场虚妄……他只想好好的过之后的日子,什么爱恨都不要了…… 孙澈的手越握越紧,甚至咯咯作响,他的眼神渐渐狠厉,喉咙剧烈地抖动,大笑出声:“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因为不爱?齐郁,你真狠,真的,我这辈子只遇到两个这样的人,一个让我清醒,一个让我再也不能清醒。齐郁,你他妈的,你真狠……”他慢慢地蹲下身,双手抱着头,这样骄傲的倔强的孙澈居然摆出了这种绝对弱势的无能的姿势,多少次,他曾经抬着头嘲笑着无法接受命运的人,可这一次,他却紧紧地缩在了一起,任由袖子一点一点的浸湿。“说在一起的是你,要分开的也是你,齐郁,没有你这样的,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怎么会成了这样……” 齐郁躺在床上,胸前的伤口真是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到了肺叶,连呼吸都是一抽一抽的,他想伸手去拿床边的呼吸器,却没有一丁点的力气,他真累,看着这样的孙澈,他什么力气都没有了,他以为他会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孙澈,你知道为什么伤口已经结了疤,可人的意识里总会隐隐地觉得还没有复原吗?因为太痛了,痛的即使那块地方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人还是忘记不了那种痛。我割下那一刀的时候,真是痛,看着伤口不停地留着血,我知道,只要把手放到旁边的水盆里,就能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了,可我抬着头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我爸、我妈还有齐桓,他们在这世上就剩下我了,我想到我们过去的那些事情,那些真的值得我连命都不要了吗?不,我不是这样的。 我曾经认为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他去死。可真的割下去了那一刀,我才觉得这真是再傻不过了。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高,即使是爱情,即使是你。那样孬种的还是个男人吗?那不该是齐郁去做的,就算你不爱我,我也该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更好,更强。如果得不到,那就放手,这才该是爱情的原则。” “孙澈,那一刻,我才真的醒了。” 可惜,清醒之时,已经隔世。 下卷:新生 第51章 两年 两年后 星期天的一大早,齐郁就醒了。他不爱睡懒觉,总是到了固定的时间就自然地醒过来,可是他爱躺在床上。齐郁喜欢太阳照得进的屋子,清晨的时候,即使安静地躺着,也有阳光拂在脸上,并不灼热,而是淡淡的一点温度,却让人想一直这么安静地享受。 这两年,他放空了很多,一部分是因为刻意不去记,另一部分却是忙,忙得连想起旧事,也要特地抽出时间,甚至只有闲暇的周末,他才能像这样躺在床上,享受他喜欢的阳光。 A国的生活可以悠闲,也可以忙碌,齐郁从来就喜欢把两种态势融合在一起。 在放松的同时,他也追求工作上的成就,那是属于男人的天生的好胜心,在这里,他终于能解下身上的东西,单纯地只为自己喜欢的工作去努力,那种新鲜的满足感让他对生活又有了新的体悟,甚至只是稍稍抬头,简白书桌上叠放的案牍就能让嘴角安心地弯起弧度。 这是现在的齐郁生活的一部分。 假期、工作、简单的什么都不需要去思考的世界。 离开风娱,离开B市已经整整两年,那一次伤愈之后,齐郁递上了辞职信。最后一次从那间办公室踏出来时,只有齐桓站在走廊上看着他,不算狭窄的过道,齐桓抱着手站在中间,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这么安静地站着,沉沉地看着他。 齐郁对他有着愧疚,那些莫名的情绪甚至有时候会让他无法面对这个人,在那么多相处的日子里,只能用一种带着隔膜的态度面对他。 他始终欠齐桓一个解释。 他接受了齐桓的体贴和包容,却无法在他面前坦诚。 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的保护这个人,尽管这个人并不一定乐于接受这种没有解释的照拂。 齐桓是一个比谁都看得通透的人。 他不问,不代表永远不会问。 那日站在走廊上时,他是想开口的,可他到底问了没有,齐郁竟然记不得了。 因为他给不出答案,于是脑子里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影子。 齐桓那时的表情跟昨晚冷不丁梦到的片段有点像,但也仅限于想起一个表情,梦里发生了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几个小时里情绪上的真实,一觉醒来了无痕迹。 这两年来皆是如此。 睁开眼睛,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样其实很好。 这两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格外的漫长。 他拎着行李,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A国,他走过了很多地方,在这个陌生里又带着些熟悉的地域里流浪,遇到了很多人,也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然后他终于停了下来,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满足,一个人的旅行寂寞而惬意,他享受够了终究要回到生活的轨道,他开始不慌不忙地寻找能够养活他又让他有足够兴趣的工作。 直到某一天午后去‘格老汇’看剧时,竟然意外捡了一个职业。 命运总是由无数的巧合所构成。 他不过是散场后,想从舞台下人少的地方绕出大厅,无意撞见了对着一堆音控电线犯难的美国姑娘,那天阳光很好,心情也很好,顺手替姑娘解了燃眉之急,然后点头答应了她随意的一个邀请。 姑娘大方伸出手,鸭舌帽下晒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是Grace,你呢?” 毕竟是在别人的国度,听惯了地方语,姑娘此时一口颇流利的普通话不得不让齐郁微微惊讶,莫名地就产生了亲切之意。 “Dawn。”英文名是很久前就有的,那时候还在读书,外籍的教授认为课上的每个学生都需要一个有趣的名字,于是Dawn成了齐郁的新代号,仅仅因为有个人说,他太阴郁,生活需要一点阳光。 遗失了很久,明明该淡忘的名字却在多年后脱口而出,在异国他乡,对着笑容明媚的Grace,这个名字自然到仿佛开始时就是他的代号。 Grace把大帽檐拨向一边,露出金发碧眼的标准长相,“我说,Dawn,有没有兴趣做我的搭档?” 她拍拍沾了灰的手,将右手伸了出去,大波浪卷的束发在她后脑勺不安分地动了动。 “你们请人的方式都这么特别,还是因为Grace你独一无二?”齐郁笑着,却也伸出右手随性地回握,前后没有一秒的犹豫。 “hey!我就知道你跟我会是一类人。”或者得益于格老汇的浸淫,Grace眼里绽放的惊喜有着格外鼓动人心的生动。 一类人?不,至少他不认为,朝气蓬发的活力与他沾得上关系。 Grace点着嘴看着他,“有时候看人只需要一眼的时间,oh,我觉得这个人对了,就是你了,Dawn,你要相信生命处处都是奇妙。” 齐郁微微笑了起来,是的,他当然相信。 这一天之后,齐郁正式开始了他的新工作,格老汇舞台助理。 在这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奇妙领域中,他确实发现了新的乐趣,并为此深深着迷。 事实证明,这份令同行敬畏有加的工作对齐郁完全造不成困扰,这个神秘的东方人,只要他一出现在现场,无论是从旁督导,还是全场监控,都显出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老练稳重。 男人的阅历是件经久不衰的古董,时日越久,光芒越盛,老男人更是如此。 尽管任何人在看到齐郁的时候,都不会联想到这个‘老’字。 用Grace屡屡夸张的说法就是,“hey!Dawn,你简直妙不可言!” 只有齐郁自己知道,会这样被Grace搭肩盛赞,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又成功地击败了其它组合,被评为季度或者年度优秀。 在Grace眼里,成就远远比男人更加赏心悦目。 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悠闲的时光被床头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齐郁愣了愣,才记起来,就在昨天,Grace在耐心等他接完第三个电话后,劈手夺过他的手机,皱眉将他那标准的来电铃声换成了近来很红的一出音乐剧前奏。 就连Grace这个工作狂也认为,生活是多变的,和生活有那么一丁点关系的手机铃声也可以不那么枯燥。 齐郁当时就笑了起来,温和地接受了这样不加修饰的粗糙关心。 三十未到的年纪,不谈恋爱,不外出活动,平时的最大消遣就是侍弄阳台上那一排花花草草,也难怪Grace想在他的生活里尽可能多添点丰富的东西。 Grace心里对着这个伙伴自然是有些不同的,在他们那个圈子同行人眼中,这个东方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仿佛遵循着存在即是合理的信念,对万事万物看起来都格外包容。这也就是为什么,能力卓著的Grace在格老汇工作多时,却只有齐郁一个人能成为她的搭档。 Grace骄傲,内心却很温柔。 齐郁忽然想起了远在华国地齐桓,某种程度而言,两人的性格似乎存在一些有趣的相似。 如果齐桓看到他现在的生活,不知道会不会惊叹,又或是大肆嘲笑他的老气横秋。 从床上坐起身,齐郁先咳了一声,确保没了被Grace嘲笑为赖床的鼻音,这才拎起电话接通。“美丽的女士,在你开口之前,我必须遗憾的提醒你,我今天休假。”懂得充分享受休闲的权利,是老男人最大的特征。 “这次绝对是江湖救急,Dawn!”Grace搬弄着昨晚在武侠电影里学到的新词汇,“今天这场演出,临时通知要加一位中国嘉宾。” “跟我通电话的女士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中国通,我想我不用作多余的担心。”齐郁走到开放式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还不忘适时给予赞美。 “Oh,no!Pate那死鬼撂下他的督场之责追女仔,搞得我一屁股债,你不能也这样弃我于不顾!” 电话这端听Grace胡诌的老男人端着杯子镇定地沉默了几秒,决定还是不要在赞美了一个人的能者多劳之后,再无情剖白一个残酷的事实。 顶多下次碰面时,建议她港片与武侠片还是分开看的好。 “Grace,在‘格老汇’,成全他人的假期才是最大的美德。”与女强人共事,尽管赞美很重要,但保持立场也同样重要。 “come on,年底评比就剩这一场了。我答应你,只要这关过了,我立刻就向协会推荐你入会。” 在格老汇,每个工种都有自己的协会,只有成为其中一员才能真正取得在格老汇的认可。哪怕只是一个灯光师,也得争取加入灯光工作者协会。更遑论他们这些做统筹工作的人。 也正是这种竞争,才使得格老汇保持了优雅而健康的发展,超凡的艺术成就稳稳霸占着世人的目光。 “Dawn,你都为这个拒绝我好几次了。想想看,到时候你们的国家说不定会为你做个轰动性报道,你就能举国闻名。”不怪Grace语气骄傲,在娱乐界,‘格老汇’这三个字,已经象征着世界艺术殿堂的巅峰。 “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摊上这么个会点人死穴还不自知的鬼马女强人,齐郁唯有抚了抚额,认命地拉开椅子坐到书桌旁,将电脑打开,“你先把嘉宾的资料传给我。” “真的不要勉强哦。”突然攻破了碉堡防线,让Grace惴惴不安,临场才想到要发挥下人道精神。 “我也是这么觉得。”齐郁被长期练就的回应本领也丝毫不含糊。 开什么玩笑?他真的不需要在国内的娱乐界有什么超凡的名声,他一点也不想因为那样的原因失去喜欢的工作。 “衷心祝愿您度过美好的半小时早餐时间。”Grace见好就收,匆匆挂了电话。 同一时间,MSN提醒有新邮件到,齐郁操控鼠标点开,照片资料在电脑上放大的一瞬间,久远的眉目让屏幕前的的齐郁竟有种奇异的熟悉和陌生。 盯着照片发呆了几秒,齐郁忽然轻声笑了出来。 他很久没关注国内娱乐圈市场了,竟不知Aaron发展势头如此之好。侧边对话框中,一个头像也同时在闪烁。 齐郁轻轻地点开,熟悉的语气即使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依然能快速地唤起人的记忆。 “喂,齐郁,你这死小子,老子要结婚了,你还不快滚回来送礼!” 第52章 过度 齐郁看着这行留言,愣了半天,忽然就弯唇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声音,淡淡的愉悦感似乎让这个平凡的早晨都变得格外的美妙。 齐桓居然要结婚了,原来两年的时间也不算短。 他记得许多年以前,齐桓曾经说过,这一辈子都不想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他们那样的家庭长大的,父母之间貌合神离的不少,甚至有时候,只是趋于责任和利益的维持。齐桓曾经扬着头笑得一脸痞意,大声的宣扬,若他以后有了喜欢的女人,自然会忠诚的一辈子对她好,要不要那纸婚书并不重要,可他知道的不一定代表着燕妮也知道,越是自己在意的人,有些事情反而不好开口,上辈子他们就曾经这样错过。 好在这一世,他们两个走得很好,现在,竟然也要结婚了。 结婚,一个新的开始,不管是对齐桓还是燕妮来说,未来已经不一样了。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开始期待,那个大眼睛白皮肤,聪慧而狡黠的小姑娘的诞生? 齐郁把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又笑了笑,回了一个OK的表情。 关于这个,还是Grace教他的,她总是对新鲜的事物有着强烈地好奇心,并且能不厌其烦的把这些带到他的生活里,仅仅两年,他们就成为了绝对默契的伙伴。 回完MSN,齐郁的心里的东西也慢慢放了下来,离开了这么久,对于那块包涵着他过往一切经历的地方,他自然是怀念的,不过怀念仅仅只是怀念,那是摆放在过去的东西,而未来始终都在人的前面。 习惯性地把脑子里的思绪归到一边,齐郁没忘记刚刚才答应Grace要去帮忙,可怜他美丽的假期又要消磨在工作上,这样想着,嘴角却微微地弯起,带上了几分愉快。 齐郁打开衣柜,选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水洗蓝的牛仔裤,衬衫的样式很简单,就跟寻常所穿的白衬衣差不多,只不过第一颗扣子的位置有点底,脖子舒爽的感觉倒也不错,而牛仔裤,好吧,只能说很合身,非常地合身。 当初齐郁是不愿意选这样的衣服的,在他心里,这该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才有的穿着,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二十岁的时候根本没有穿的这么简单和放松,而现在,他已经是这样的年纪了,哪里还会穿这种衣服。 只是,最终拗不过他的搭档,他似乎不怎么擅长拒绝如Grace这样热情又善意的女士,按照他搭档的说法,适时的改变是应该的,轻快简洁的打扮才适合他们现在的工作,至于西装领带,那是颁奖典礼时才需要的。如果她不在每次他这样穿的时候眼睛发光,他大概会觉得她的话更有说服力。 甚至为了配合这种年轻的打扮,Grace还拉着他到格老汇的发型设计师那,塑造了全新的形象,有时候刚刚睡醒望着镜子时,甚至还会恍惚间认不出那个懒散的扒拉着一头乱发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Grace确实喜欢穿着年轻的Dawn,虽然他穿西装也很诱惑,但总觉得衬衫牛仔裤似乎能给这个人带来更多的轻松和惬意。 在Grace眼里,她的东方搭档是温和干净的,就像那个古老国家的传统男人一样,有着玉质的魅力,温润剔透,成熟包容。有绝对出色的工作能力,又谦虚自持。尽管不那么激狂热烈,却也有如水的气质,Dawn的眼睛藏着一个世界,神秘得让人想一探究竟,对于欣赏这种特质的人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吸引力,甚至这种吸引力是不分性别的。 她就知道,剧场里对Dawn有意思的人不只一两个,只是很奇怪,无论什么的样的对象,Dawn似乎都不感兴趣,拒绝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果决到几乎不像他的性格,更别提去找能够纾解欲望的伙伴了,仿佛他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对于一个正常的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而言,这实在太奇怪,也太压抑了,Grace甚至无法理解他两年来能始终坚持这样的生活,特别是在这种容易迷失和放纵的城市。 她知道这个男人有故事,大多有故事的男人总是有种独特的味道,只要靠近Dawn,就能在他身上隐隐地找到这种感觉,她当然是好奇的,但是,她更尊重她的朋友,如果有一天,Dawn愿意跟她分享,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最好的听众。 Grace放下手里的记录本,看了眼手表,8点58分,齐郁拿着文件袋,正好出现在礼堂的门口,一如既往地守时。 她扯了扯头发,跨过地上杂乱摆着的布景和电线,走到齐郁面前。 “Dawn,你终于来了。”她笑着跟齐郁打了个招呼,自觉地把文件从他手里拿过来。 齐郁扬了扬眉,“我似乎并没有迟到。” “当然,你没有,是我心急如焚。”Grace一边翻着手里的文案,忍不出出声,“Jim那个老混蛋,什么人都往剧场里放,Pate那家伙也是,一看到那个法国妞,连魂都没了,整天追着人不说,这会儿居然跟我撂挑子,要用他的时候人都找不到,我一定要跟Jim讲,我的天,要知道,明天就要开场了,明天!”Grace抓着头发,那头漂亮的饱含风情的金色大卷发倍受她的折磨,几乎要被她扯断。 “好了Grace,别担心,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虽然Jim正在度假,可他的老伙计不是在吗,你完全可以向那位先生寻求帮助,我相信那位先生一定很乐意能够帮助你。”齐郁站在一边,微笑着缓缓道。 “对了,你说得对,我怎么忘记了。”Grace兴奋地抱住他,在他的脸颊边重重地一吻,“oh,Dawn,我爱死你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很乐意为美丽的女士服务。”齐郁早已习惯了她的热情,甚至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这样难得可爱的姿态让Grace大笑起来,她拍了拍手,“好了伙计们,都打起精神来,成败就此一举了,搞定了明天这一场,年度优秀就是我们的了,Susan,让他们把布景搬过去,花呢,放到前台的花去哪了,帮我联系下送花的那边,让他们赶紧给我搞定,是的,是的,就在今天下午……”Grace一边指挥着剧场的工作,一边拉着齐郁走到前排,“对了,Dawn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嗯?”齐郁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知道,我们明天这场会有位中国来的嘉宾。” “是的,早上你已经跟我说过了。” Grace点点头,把笔插进上衣的口袋里,“这位中国来的先生不只是嘉宾,还是这次演出的主要赞助商旗下的代表,你知道,这样的关系我们不得不重视,你们都来自华国,我相信你的本事,你肯定比Pate那家伙做的更好。” 齐郁抱着手看她,眼里有几分趣味,“你知道我并不擅长接待来宾,这可不是我的强项。” “不不,别跟我说这个。”Grace又凑近可几分,“相信以你的魅力,一定能帮我搞定这件事,Dawn,你会拒绝一位美丽的女士最真诚的请求吗?”说着,她眼里还真的出现几分请求之意。 齐郁忍不住笑了起来,“美丽的女士提出的要求总是让人很难拒绝。” “怎么会?那次我要你做我的男友,你不是一口拒绝了,真伤心。” 齐郁笑着摇了摇头,“别拿这个说事,你喝醉了之后,几乎对每一个见过的男士提出这种要求。” Grace瞪了他一眼,又回转过来,眯着眼笑笑,“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齐郁侧着头笑笑,“当然,你可是我的搭档。” “亲爱的,那就交给你了。”Grace满意地点头,“今天下午他就会到了,你可以提前去会一会这位先生。” “他会到礼堂?”齐郁有些意外,一般情况下,嘉宾都是当天到达,直接参加当晚的活动,很少有提前到的。 “是的,这是他亲自提出的。”Grace在一叠杂乱的资料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抽出了一份资料递到齐郁的怀里,“就是这个,你可以先做点功课。” “好的,我知道了。” “下午我得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位老先生了,上帝,天知道我有多久没跟年纪大的人打交道了。”Grace又低着头自语了几句,表情很是纠结。 齐郁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那是位绅士。”齐郁想起Jim那位有趣的伴侣,尽管不年轻了,可闹起脾气来绝对不含糊,当然,对着Grace他可不能这么讲。 “祝你好运!” 齐郁送走了Grace,这才有功夫打开手里的资料,映入视线的熟悉面孔让他惊讶了一会儿,想不到早上才看到他的新闻,下午就要见面了,他的笑容忽然淡了些,还真是有趣的巧合。 既然Aaron是赞助商那边派来的人,那么为这次格老汇年度演出提供最大赞助的岂不是风娱? 第53章 到来 齐郁拿着手里的资料在礼堂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风娱,他嘴里默默地念着,到底有多久没有关注过风娱的消息了?当年,他和孙澈齐桓一起创立风娱,起初决定创业的时候心底大多还是念着孙澈,不想跟他分开,男人要能并肩才能走得更远,可一旦真的投入,这样的心思却淡了很多。 创立一间公司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资源、人脉、关系、资金,什么都需要打点,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有三个人,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有的东西都要去学去做,他们几乎是住在公司里,经常忙得忘记吃饭,两三天不睡也是常有的事情,齐郁的胃病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可那段日子是真的开心,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司的建设,把三个人的公司变成三十个人,三百个人,然后慢慢地在圈内站稳脚跟,成为娱乐圈新兴的力量。 那时候,也只有工作上的满足感能让齐郁暂时压下心里的苦闷,至少,在年轻的时候,他和他们一起努力过,最终也取得了傲人的成绩,这样的岁月和历史盛放在记忆里,即便有时间的冲刷,也始终不会褪色。 可是什么时候起,齐郁竟然淡忘了这种感觉,在风娱的一切开始走入正轨时,那些靠忙碌压抑着的东西终于不可收拾地爆发了出来,齐郁近乎偏激地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以孙澈为中心的怪圈,连情绪都围着这个人转动,那种失去自我的感觉这辈子他都不想再次尝试了。 年轻的时候人会犯错,然后慢慢成长了,有些错误终于知道要去改正,可痕迹却永远留在了那里,例如齐郁手腕上的那道疤,经年不曾消失,始终跟旁边皮肤的颜色有着根本的不同。 齐郁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缓缓叹了口气,脸上却依然是平和安静的。 这么多年以后,齐郁终于能渐渐释怀那些纷杂的感情,安慰自己,那时他们都还年轻。 他低着头把手上的资料又翻了一遍,确认了来宾的名单,脑子里又把整场剧目的流程过了一遍,这才合起了资料,拿起笔开始列着下午需要准备的事项。 中午的时候,Grace回来了,还顺便帮齐郁带了一份午餐,国外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Grace习惯在餐桌上和她亲爱的搭档交流感情,上午的这趟行程显然非常有趣,他们得到了Sam的承诺,为他们解决舞台方面的问题,可Grace的表情实在很难形容,齐郁只有安慰她,“只要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过程我们可以不那么计较。” Grace把盒子里的虾扒到一边,皱着眉道,“谁说过程不重要,你要是早点告诉我Sam是个难缠的老头,我可没勇气走这一趟,oh,这虾的味道可真难闻。” 齐郁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他笑了笑,“不喜欢虾,每次还要点海鲜披萨?” “海鲜披萨除了虾之外,整个就是我的最爱。”Grace一边说着,把一大块披萨塞进了嘴里。“要是不添上虾多好。” 齐郁觉得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把刀叉放下来,拿着纸巾擦了擦手。 “即使我提前告诉你,你也会走这一趟,因为你希望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就像你独独喜欢这家的海鲜披萨,你完全可以耐着性子把上面的虾仁挑出来,只要最后吃进嘴里的是你喜欢的。” 他慢慢说完,笑着看了一眼Grace。 Grace耸了耸肩,拨了拨长发,“好吧,亲爱的Draw,你总是这么有道理,我可说不过你。” 把最后一块披萨放进嘴里,又灌了一口饮料,她满足的吸了口气,问道,“对了,下午那位先生就要到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我以为你一点也不担心。” “是的,你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表达我的关心。”Grace朝他眨了眨眼,“忘记告诉你,刚刚我进来的时候,Johnson先生已经守在外面了,如果你不想答应晚上和他约会,现在最好不要出去。” 齐郁笑了笑,眼底有几分无奈,“他还真是锲而不舍。” “这个成语我喜欢,不过要用在他身上,似乎‘死缠烂打’更加合适。”Grace调侃道,“谁叫我们的Draw魅力无边,连Johnson那个花花公子也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 说起那位Johnson先生,他是目前齐郁的追求者中最执着的一位,作为剧院经营商,他常年周旋在各色美人之中,是格老汇有名的花花公子,只是,自从在一次剧场演出之后,见到了齐郁,就像着了魔一样,对这个东方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继而展开了热烈地追求。即使被再三拒绝,也从来不肯放弃。 齐郁知道,这样的男人一开始对某些东西感兴趣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你越是拒绝,他的兴趣反而越大,一旦得到,热情自然也就没了。尽管麻烦,可齐郁并不愿意妥协,哪怕只是一次,他不是那种为了斩断麻烦宁愿委屈自己的人,既然那位先生爱追,就放任他去,他总能找到更新鲜的猎物。 齐郁摇着头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我们得准备准备,早日完成你今天的目标。” “好的。”Grace笑着和他击掌,两人默契地安排起接下来的工作。 Aaron到达剧场的时候,齐郁正挽着袖子和旁边的工作人员一起抬一块布景板,布景板很重,为了营造出真实的效果,很多东西都加了材料去做,搬起来并不轻松,像齐郁这种工作,说是舞台助理,事实上,真的忙起来什么事情都要伸手去做,连Grace有时候都不得不加入其中,齐郁在这个忙碌的下午搭把手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可就是这么寻常地事情,落到一些人的眼里,滋味却复杂难明。 Aaron的飞机难得的提前到达了目的地,他个性里天生有着跳脱的因子,崇尚自由不爱束缚,就算做明星也是极有个性的,他曾经因为殴打记者被公司冷藏,复出后虽然收敛了一些,可是特立独行的性子却没有变,只是一份工作做长了,你总能从其中找到一些规律,从而避免之前所犯的错误。Aaron在风娱,在整个华国的娱乐圈都发展得很好,在亚洲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这一次风娱派他作代表参加格老汇的新年活动,也足见公司对他的重视。 Aaron一个人背着包出了机场,他打算先去格老汇逛逛,感受一下当地的气氛,之后再和助理会合进行下午的活动,谁知道一出机场,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停在了面前。 司机下车打开了车门,Aaron惊讶地望着坐在车里的人。 “上车。”男人的话很简洁,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却显得非常压抑,即使是Aaron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习惯顺从。这两年,这个人真的变了很多,不只是他,风娱乃至整个娱乐圈都快要不认识他了。 Aaron依言上了车,坐在椅子的一边,对于能在机场门口看到自己公司的老板,他不得不表示惊讶,这个人似乎对他的行程了若指掌,又或者这一趟A国之行根本就出自他的授意?看到驾驶位上的当地司机,Aaron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车子在街道上熟悉地穿行着,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一直没有开口,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男人的气势沉凝,即使闭着眼睛的时候,眉头也微微地皱着,整个人从骨子里漫出一种疲惫,却依然不减威慑,他完全不像一个未满三十岁的男人。 他不说话,Aaron也就没有开口,他知道,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总会得到答案。 Aaran穷极无聊地打量着街道,他抬头看了眼路标,原来已经到了整个格老汇最出名的“白色大道”,这一段路虽然不长,却是整个市区大剧院的集中地。难道他是想直接把他送到剧院? 车子却在一家剧院旁边的巷道停下了,坐在旁边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着那家灯火辉煌的剧院,一瞬间,神情却寂寞得像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只是,就那么几秒,这种神色就被收了起来,男人的脸上又恢复之前的沉凝。 他回头看向Aaron,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椅子上,缓缓开口道,“帮我交给他。” 他?哪个他?Aaron挑眉,拿他当信使,他的这位老板倒是会算账。他丢了个询问的眼神,总得告诉他,东西要交给谁吧? 男人却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又落到了剧院门口,仿佛那条古老陈旧的道路上有他生命里重要的寄托,像是知道Aaron想要问什么,他淡淡地开口,“进去了你就知道。”他又闭上了眼,忽然间,那种疲惫似乎更重了。 Aaron拿起盒子,果断地下了车,虽然不知道他这位老板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这样的举动却挑起了他的好奇,他背着包果断地踏上了著名的“白色大道”,然后走进了那间挂着醒目招牌的剧院。 向周围的工作人员询问了几句,依着指引到了剧场。 入眼的便是那个正挽着袖子搬布景板的男人。 第54章 谈话 竟然是齐郁?Aaron掩去眼底一瞬间的惊讶,站在远处看着他的动作。 齐郁的头发长了一些,零碎地搭在耳边,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仔裤,看起来很年轻,身上的冷气少了,倒有了几分温和的味道,只不过眉眼间仍然疏离,仿佛谁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却依然如初。 他又走近了几步,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个东方来客,跑到齐郁旁边耳语了几句,刚刚放下布景板的人闻言转身,看到他的时候,挑了挑眉,轻轻笑了起来。 “Aaron,好久不见。” Aaron随手把行李放到一边的椅子上,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好久不见,齐郁。” 齐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异国遇到熟悉的朋友,确实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齐郁的袖子上还沾着一些搬东西时蹭上去的灰,他略微整理了一下,笑道,“真没想到这次剧场的嘉宾居然是你,刚刚看到资料的时候吓了一跳。” Aaron歪着头打量他,“我也没想到能在格老汇碰到你,两年了,你失踪的可真长。”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把目光落回齐郁的身上,“你在这边工作?” “是的,舞台助理。” Aaron挑眉。“我以为你会做演员。”他还记得当初齐郁唯一演出的那部电影获得的轰动效果,可惜这个人却缺席了最佳男配角的颁奖。 “舞台助理是个有意思的工作,而且格老汇这地方真不错,相信你也会喜欢。” “听你这么一说,我这次倒是来对了。”Aaron笑了笑,“不过现在,我似乎更需要先把行李放下来,然后换身衣服。” “当然,酒店已经帮你订好了,我带你过去。”齐郁转头向旁边的人交代了两句。 “这次是你接待?”Araron有些意外,他想起齐郁当年那个生人勿近的性子,居然会做这种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工作。 “没办法,工作需要。”虽然这么说,脸上却尽是笑意,走了几步,他又转头向Aaron道,“稍等一会儿。” Aaron看他径直地朝一个金发美人走过去,两人笑着交谈了几句,那美人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看起来非常热情,Aaron也笑着朝她点点头,齐郁这才走过来。 “是个美人。”Aaron如此评价道。 “Grace是我的搭档,不过她现在正忙,对自己目前的邋遢形象不大满意,所以不愿意过来跟你这个大帅哥正式打招呼,她说,晚上的接风,她要打扮得足够漂亮再来跟你认识。”齐郁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很柔和。 Aaron有一刹那的诧异,又接着道,“真是个可爱的美人。” 齐郁点了点头,“我带你去酒店,离这儿不远,顺便可以逛逛。” “好。” 两个人走出剧院,Aaron故意落后了一步,他侧着头望了眼巷道的地方,那辆黑色的轿车依然停在那里,原来孙澈等的那个人竟然是齐郁,他想起了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绯闻,还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即便洒脱如他,也不得不感叹两声。 孙澈这算盘打得倒是精,自己不过来,让他做传声筒。 看他的样子,是找到齐郁很久了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 Aaron的手插在口袋里,蓝布绒的小盒子在他细微的动作下没有一丝声响,猜不准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了?”齐郁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没什么。”他笑了笑,走上前,“只是在看所谓的艺术殿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有没有被迷住?” “嗯,确实很不错,难怪你在这边流连忘返,都舍不得回去了,连我们这些老朋友也不联系。”二年前风娱的事情闹得不小,孙澈的大哥因为绑架齐桓被抓了进去,作为公司大股东之一的齐郁突然间辞职,接着整个风娱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整改和人事调动,经理一级的人走了五个,下面的浮动更大,以至于一段时间内整个公司的运转都变得非常紧张。 包括风娱旗下的艺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怪异的气氛,等到事情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的工作重新走上轨道时,他们才发现,作为顶头大老板的孙澈变了,变得稳重深沉,甚至面对面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压力。 圈里私下曾经流传着一些关于孙澈的传闻,Aaron想这些的时候心里突了突,娱乐圈里的事情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可如果那些传闻确实是真的,也难怪孙澈会有那样的变化。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面前穿着简易衬衫会随性谈笑的男人是熟悉而陌生的,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无声透露着一个讯息,这个人,与当初坐在角落喝咖啡的齐郁已经不一样。 这样的两个人,Aaron摇着头笑了,这样的两个人何以会纠缠在一起? 看着Aaron脸上莫名的神色,齐郁笑了笑,眼睛里映出斑白的街景,“走吧,快要到了。” 两个人的背影在古朴的大道上渐渐远去,直到没入一片银白里。 天上居然开始下雪了。 坐在车里的男人透过玻璃窗一直看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始终都在眼前一样。他看了很久,慢慢地把头靠在冰冷的窗户上,闭着眼吸了一口气,所有的动作落到他身上似乎都慢了一拍,不是那种轻缓的节奏,而是沉郁的缓慢。 男人依旧英俊,甚至因为气质的沉淀变得更有魅力,可整个人却像丢了什么似的。 原来心老了才是真的老了,即便外表多么年轻,眼睛里却承不住重量,早已沧桑。 “开车吧。”闭着眼缓缓道。 他的头仍旧靠着窗户,就像曾经那个人最常做的动作,他当时一直不理解也没有问过,现在却忽然懂了。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我不会放弃。”是的,不会放弃。二年,七百多个日夜,这句话已经成为孙澈心里最深的执念。 齐郁领着Aaron到了酒店,放好行李,Aaron提议先去吃点东西,齐郁带他到了当地极具特色的一家餐厅,快到圣诞节了,格老汇的气氛很不错,餐厅外面装饰着金色的铃铛,圣诞树还没有摆出来,节日的气氛却渐渐浓了。 齐郁和Aaron依然选了靠窗边的位置相对而坐,外面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玻璃窗上蒙着一层雾气,这样的情景似乎有些熟悉,以至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Aaron歪着头扶着下巴看他,“虽然这句话很老套,但分别了这么久再见面,总还是得问,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 “很不错。”齐郁说的是实话,这两年他真的过得不错,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就好,说实话,当初你突然离职,大家都吓了一跳。” 齐郁搅了搅瓷杯里的咖啡,眼睛轻轻垂着,嘴边的弧度很柔和。 “其实并不是一时的决定,很早以前我就有想法了,不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到那一次受伤。”齐郁的话停下了,就算他们是朋友,就算隔了这么久,有些话还是得点到即止。 Aaron倒也不勉强他,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蓝布绒的盒子,推到齐郁的面前。 “喏,给你的。” “居然有礼物?”齐郁眼里有几分意外。 “不是我送的。”Aaron耸了耸肩,齐郁的眼神动了动。“是孙澈托我转交给你的。” 齐郁的手指落在盒子上,瘦削的骨节分明的指搭在蓝色的绒布盒上,意外的有种奇特的美感。 他拿起盒子放到手边,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你不打开看看?”Aaron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既然你这么好奇。”齐郁扯开了金色的丝带,缓缓地打开盒子。 “Patek Philippe,很漂亮的表。”Aaron看了眼盒子里的黑色腕带的手表,孙澈让他带给齐郁的竟然是一块手表,‘把剩下的时间都交给你’? 齐郁盖上盒子,随意地放到手边,仿佛这块价值不菲的表跟普通的圣诞礼物没什么不同。 “你不试试?”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他依然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取下手上的东西。 Aaron观察了半天,发现他表情平和,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 “对了,你这次来打算待几天。” “参加完明晚的活动,后天中午的飞机。” “这么快?”齐郁知道大明星的行程很紧,不过像Aaron这样三天来回的还真是赶。 “怎么,不舍得我走了?”他打趣了一句,朝他眨眨眼,齐郁笑了起来,却想起了另一个人,他们兄弟到底还是有几分相似。 “我下个星期也要回去,本来想问问你行程,看能不能同行,可惜了。”齐郁喝了一口咖啡,这家店的招牌咖啡并不是他最中意的味道,喝起来却别有滋味。 Aaron挑眉,“你打算回去?” “嗯,齐桓要结婚了。” “原来是这样。”这件事情Aaron也知道,齐桓这几年一直在跟ESC的当家主播陈燕妮恋爱,上个月更是爆出了要结婚的消息,在圈内很是轰动了一番。 “你呢,有什么打算?”齐郁笑着问了一句,被问的那一个却一脸惊讶地瞪着他。 “你知道?”这个圈子都没几个人知道的消息,齐郁离开了这么久的人居然这么清楚。 齐郁笑而不语。“大明星恋爱了那么久,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 Aaron靠在沙发上,拔了拨额前的头发,“哪里是我不愿意,是她不想公开。” “哦?” Aaron无奈地摇摇头,问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齐郁微微笑了笑,“我有内应。” 第55章 等待 吃完饭之后,齐郁送Aaron回了酒店,之后又折回剧院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齐郁的房子找得还不错,是一栋公寓的顶楼,虽然比不上原来住的地方,可一人在外有个适合自己的落脚处,心里已经十分满足。因为楼层不高,齐郁一向都是走楼梯上来的,临到楼梯口,却看到自家的门前立着一个人,整个身子都陷在阴影里,只看得出身形高大,隐隐有几分熟悉。 齐郁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踏上了台阶,顺手打开走道的灯。 男人也随着亮光转过头来,一时间,四目相对,颇有些无声胜有声的意思。 “你来了?”齐郁先开了口,这一天可真是特别了,故人一个接一个的来,他看着一段时间没见的男人,“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怕你在忙,不想打扰你,所以就直接过来了。”男人站直了身子,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衣,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袋子。 大楼里虽然有暖气,可毕竟是冬天,他居然就这样站着等? 齐郁拿出钥匙打开门,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进来吧。” “这么晚请我进去,不怕我偷袭你?”男人突然凑近,兴许是站在外面久了,身上有股冷气,齐郁也没搭理他,自己推开门先进了屋子。 “你要不想进来,就帮我把门带上。” 男人也不在意,笑了笑,熟稔地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鞋子换好,跟着他进了屋子。 齐郁脱下厚外套挂在一边,顺手也把男人的外套挂好,拎着袋子转身到了客厅坐在餐桌旁边,他现在的屋子不大,不像在华国的居所有专门的餐厅,而是直接在客厅里摆了张玻璃桌,房子的空间小,每一个地方却利用得恰到好处。 “一段时间没见,有没有想我?”明明是稳重成熟的男人,却能张口间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齐郁像是习惯了一样,瞥了他一眼,打开袋子。 “烧腊?” 男人点头,“嗯,开车经过特意买了一点过来。” 经过?A国不比华国,想要经过就买到地道的烧腊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他却没说什么,反而问道,“吃饭了没有?” “没有,等着你回来一起吃。”男人笑着坐到餐桌前,他的轮廓很深,笑起来的时候格外迷人。 齐郁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碗筷出来。“煮了点粥,凑合一下吧。” “我难得才来一趟,你就请我吃粥?” “你又没提前跟我说。” “好吧,算是我的错。”三十几岁的男人乖乖地坐到桌前,等着吃饭。 “冰箱里还有菜,粥煮好了我再热一热。” “嗯,不忙,就这样吃也行。” “刚才不是还嫌没东西招待你?” “我不是怕你累吗。”男人支着下巴笑着看他。 “岑立。”齐郁淡淡望了他一眼,“再这么说话就喝白粥。” “那可不行。”岑立笑了笑,伸手想碰他的头,却被齐郁一个闪身躲开了。“好吧,齐先生,算我错了。”他不得不妥协,眼神却包含了几分宠溺。 齐郁一直不适应他这样的眼神,可有些东西不是他说了就能改变的,这两年来,这样的相处模式也渐渐成了习惯,不知不觉间,那个当初高深得一脸莫测的男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说,陌生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人,熟悉之后又有了不同。 两年前,齐郁刚刚决定在这里落脚没多久,就遇到了岑立,他没有去问真的只是碰巧又或是岑立的故意寻找,既然是朋友,见着了也就见着了吧,两个人一起吃了饭又结伴玩了几天,之后岑立就回国了。谁知道没几个星期,齐郁又在剧场的门口看到他,男人笑得一脸温和,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自此之后,就开始长达两年的时不时地探访。 要说齐郁真的不知道他的意思,那是假的。 从医院那次以后,岑立就没有正式地和他说过什么,可相处时偶尔的调笑间,却会透露几分心思。 齐郁懂,却没有办法说什么,该说的不是没有说过,该做的也做了,可这个人依然故我。有时候,齐郁的心里甚至会隐隐地有些歉疚,每当这个男人笑着说些什么的时候,也唯有沉默。 男人比谁都清楚,所以从不直接去要求,反而一步步的靠近,齐郁虽然无奈,却总不能冷着脸叫大老远来的人回去。 毕竟,这个人从没做错什么,反而一直在帮他。 让他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也能有个熟悉的朋友,不至于寂寞到连个吃饭的人都没有。 “今天,我见到Aaron了。”齐郁把倒放的杯子翻过来,到了两杯白水。 “哦?” “我以为你知道。”齐郁看他一脸的意外,开口道。 “我只知道他最近很忙,你怎么会碰到他的?” “Aaron是新年那场剧目的嘉宾。” “这么巧?”岑立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个巧合。 齐郁顿了顿,喝了口冒着热气的水,“这场剧是风娱赞助的。”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外面的雪又下大了,即使是夜里也能看到白色的雪花慢慢飘落,家里却是暖和的,暖气、灯光、热茶和坐在一起的人,“我饿了。”岑立笑了笑,先开了口。 “粥差不多好了。”齐郁起身,又进了厨房,留下的那个男人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染上些许的复杂,齐郁终究还是不愿提起。 “要不要帮忙?”岑立干脆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里面的男人正套着围裙炒菜。“我发现你这样挺不错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遍,赞叹道。 齐郁把热好的菜承到盘子里,转身说,“相信岑总穿上围裙也一样迷人。”端着盘子出了厨房,徒留站在门口的男人摇头微笑。 两个人吃完饭又转到沙发上,齐郁开了电视机,两个人却都没怎么看,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明天要不要去见见他?”Aaron到了这边,岑立正好也在,两兄弟怎么着也应该见一见。 “看时间吧,明天早上要处理一点事情,晚上就回华国。” 他居然比Aaron那个大明星的时间还要赶? “注意身体。”齐郁难得地说了一句。 “要得你一句关心还真不容易。”岑立笑了笑,“如果来的及,我明天中午去剧场找你们,一起吃午饭。”他也确实很久没见Aaron了,他们一家子人都忙,各有各的生活圈子,一年倒是难得碰上几次,这一回还真是巧合。 “好。”齐郁点头应了。 “齐桓下个星期结婚,你是不是要回去一趟?”像是忽然想起来,岑立看了他一眼。 “我今早收到他的电邮了,说起来,我都没见过未来的大嫂,能让齐桓定下来真不容易。” “陈燕妮确实不错。” 陈燕妮是ESC的人,岑立对她有些了解也不奇怪。齐郁点了点头,“是要回去了,我今早已经跟Jim打了电话。” “Grace会伤心的。” “还没机会跟她说。”齐郁想起这个,也不由笑了起来,“又不是不回来,只不过一个星期而已。” 岑立忽然转头看着他,“有时候我会希望你不要回去。” “为什么?” 岑立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知道。” 齐郁的眼睛落到电视上,画面里正在播圣诞节的前期活动。 岑立笑了笑转了话题,“喂,齐郁,今年一起过圣诞节吧,我知道那天你们剧场没活动。” 齐郁看了他一眼,“那个时候你还有空过来?” “你忘了ESC的总部在这边,年尾我肯定要过来的。” “到时候再说。” “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齐郁正准备说什么,门铃却响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齐郁站起身,“这个时候谁会过来?”他家里的地址也没几个人知道才对。 打开门之后却没见人,地上摆着一捧花和一个正方形的盒子。 “什么东西?”岑立走到门边。 齐郁看着那捧花,神色忽然间淡了下来,他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关上门回了客厅。 紫色的鸢尾。 大朵大朵的开的灿烂,上面还落了一些雪花,有些变成冰凝挂在花瓣上,有些已经化成了水珠。 齐郁拆开那个方形的盒子,盒子放了一张票和小小的卡片。 他翻开卡片,上面竟然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 他忽然放下花,几步走到窗边,却在伸手拉窗帘的那一刻生生停住了。 抬头的时候,岑立正站在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齐郁怔了怔,又摇了摇头,转身往厨房走,“我去洗碗。” 岑立没有答话,他缓缓拉开了窗帘。 大雪纷飞的夜里,男人撑着一把伞站在寸余的雪地上,伞上已经落了厚厚的雪。 他抬头的方向正是这扇亮着灯的窗户,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又像只有一瞬。 第56章 归途 齐郁洗完手出来,岑立还站在窗边,他身材挺拔而修长,即使随便倚着墙站着,也有种含蓄的优雅,窗帘被拉开了一些,有冷风吹进来,玻璃窗上的雾气又更浓了些。 齐郁穿的很少,被风一吹禁不住抖了抖,从架子上取了一件居家的外套披在身上,玻璃茶几上本来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冷了,齐郁端着水壶又进了趟厨房,出来时,茶的香气漫了上来,在这种冰冷的时节尤其有种舒服的感觉。 鸢尾上的雪花终于都化干净了,留下一些稀薄的水珠,他弯身把茶水放到旁边,对着这捧花看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你喜欢花吗?”站在窗边吹冷风的男人忽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也许也不是突然,只是齐郁的心绪有些复杂,他甚至不知道岑立在窗前站了多久。 “啊,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看得过眼。”男人,哪有真的对什么花中意的不得了的,女人爱花是天性,至于他,其实更喜欢养在盆里的植物,只不过偶尔收到了这种礼物,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孙澈,这个人似乎已经走出他的生活很长时间了,可总有些东西摆在眼前,不断地提醒他,这是过去,这是他的旧日,他的记忆,他的曾经。 “齐郁,以后我送你吧。”岑立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了来时的轻松,总觉得有些怅惘,齐郁终于回过神来,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意气风发,谈笑自若的岑立,心里顿时有些难过,是不是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伤害这个男人,因着他的喜欢,他的真心以对。 这样想着,脸上也就露出一点神色来,岑立见了,却忽然笑了起来。 “你到底还是心疼我的。” 齐郁愣了愣,那些弥漫着的淡淡的愧疚又深了些,他瞥了眼窗边的男人,“说什么话呢,站在那边吹冷风?过来喝茶吧。” 岑立点了点头,果然踏着步子往他那边走,顺手关上窗户,挡住了外间的风雪。 两个人坐在沙发边,一人捧了一杯茶,茶杯冒着袅袅的烟气,与这种异国的气氛似乎有些不搭调,可放在齐郁的这间屋子里又异常的和谐,或许只是因着这个人,岑立看着他的眉眼,他也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记到骨子里的类型,可偏偏总有种缠绕着散不去的味道,即便只是安静地坐在身边,柴米油盐家常里短地说些话,也能让人舒服到骨子里。 对于那些常年高高在上,冷僻又强悍,把面具带成习惯的人来说,这样的一个人总能柔软到心底,岑立往常的时候真不会去仔细想着这些,他是有目标的人,也总是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可有的时候他也挺随性,过日子本来就是件劳心的事情,若是连遵从自己的心意都做不到,又何必辛辛苦苦奋斗那么多年,人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个随心而为。 可面对齐郁的时候,他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忍下手,是的,不忍。 在多年前,齐郁醉酒的那个时候,这个他以为坚强冷静的男人,也会用那种语调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喊着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过就是个放不开,往事纠缠得深了,就像一个结,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缠着感情,也缠着人生。 把眼前那个明明年轻俊秀的男人弄得精疲力尽,就像一个垂垂老矣找不到出路的可怜虫。 岑立一瞬间犹豫了,那么多手段和方法都被抛在脑后,反而选择了最笨的一种。 他曾经以为时间能让人抛弃很多东西,再深的感情在一日一日的生活里都会磨尽,人总不是靠着感情活着,手里能够碰触的才是真实。 直到刚才,他才发现,原来他错了。 两年了,时间确实让齐郁改变了很多,他会笑会生气了,有了更多的动作更丰富的生活,可他的过往依然存在,生命永远不可能被切分成清晰的两段,即使你想要抛弃,也总会留下过去的影子。 岑立的目光落到那张孤零零放在柜子旁的光碟上。 不过是轻轻巧巧的一个东西,刹那间就会让人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做的事情功亏一篑。 谁说孙澈不狠,谁说孙澈不厉害。 懂得用过去做筹码,用记忆做赌注,即便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也要寻一个结果。 岑立笑了,只是,他和孙澈的对手从来不是对方,而是齐郁。 “齐郁,你当初为什么要选顶楼来住?难道顶楼会比其他的楼层更舒服?” 齐郁看了他一眼,似乎这个问题真的很无聊。“当初只有顶楼在出租。”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 “原来是这样,你说这样的高度,楼下的人看得到上面吗?”还是在这种飘雪的日子。 齐郁放下了茶杯,他的手指非常的漂亮,修长干净又不失力量,总让人想一把握在手里。 “我不知道。”是啊,他怎么会去想这样的问题,又怎么可能得出答案。 “也许有些人想看的并不是人。”而是一盏灯光。 齐郁不说话了,岑立也就沉默了下来,这些话本来也是他多说的,可不开口放在心里就会越结越深,不如现在明明白白地讲出来,反而不会那么挂怀。 “天这么冷了,你不会介意我在这边窝一晚吧?” “你看我这里像有多余的房间?” “要你贡献一半的床估计太难了,我勉为其难,沙发也将就了。” “随你。”齐郁想了想,柜子里还有多余的被子,总不会让他冷着。 岑立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分一半床给我?我来了这么多次了,次次都睡沙发,虽然你这地方沙发也不错,可腿脚伸不直,第二天我腰疼。” “你可以早点回酒店。”齐郁伸手换了一个台,那些欢乐又吵闹的声音终于淡了下去,新台正在放新闻,女主播的声音不那么严肃,反而有些活泼的味道,看着人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岑立却忽然把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两个人本来就是肩并肩坐着的,这样的动作也并不违和。齐郁轻轻叹了口气,他动了动又安静地坐好,似乎电视真的已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紫色的鸢尾明明是没有香气的,却仿佛在温暖的屋子弥漫出醉人的味道。 楼下撑着伞的男人真的站了很久,久到身上都落了许多雪花,那些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到身上也不会马上化了,反而能一直吸收着身上的暖气,直到整个人都变得一片冰凉。 坐在车里的司机实在看不过眼了,又不好下车多劝什么,他毕竟是个帮人打工的,正巧这时候落在后座的手机响了起来,简单的铃声轻易划破了夜晚的平静。 司机探身到后座拿了手机,打开车门时立刻打了个冷颤,他呼出一口热气,几步跑到男人的身边。 “老板,您的电话响了。” 男人像是愣了愣,却极快地从他手上抽走手机,弄得司机满脸诧异,他从没见过沉稳如山的老板露出这样的神色,却在看到手机的亮光时整个黯淡了下去,又恢复那种沉冷,不只是沉冷,还有种入骨的寂寞。 司机的脑子里没有来地冒出了一句话。 希望越到,失望越大。 “喂。”孙澈接通了电话,声音有些干哑,像是许久没开口的人突然说起话来一般。 “孙澈,你丫的还不回来?你打算把整个风娱都扔给我吗?我都要结婚了,你能让我放个假吗?我再不陪陪我老婆,她要是跑了我能找你算账吗?”齐桓的声音透过电话清晰地传了过来,一贯的抱怨的强调,却熟悉地让人心安,虽然还是那样的表情,可孙澈的情绪真的松了几分。 “这周就回去。” 仿佛没料到孙澈会给出这么干脆的答案,齐桓那边也停了停,接着又说了起来,“见着人了吗?” 电话那头只有缓缓的呼吸声,齐桓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还没去见他吗?”这都多久了,有一年多了吧,总是这样光看着有个屁用啊,不去找他,就这么一直僵下去? “齐桓……”孙澈终于开口了。 “什么?” “他过得很好。” 好到有时候他甚至不愿意去打扰。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少操心一点。”齐桓挺无奈的,做朋友做兄弟做到他这份上,这两个家伙真是前世修来的。“我跟你说,你要么就直接上去找他说清楚,要么就干干脆脆地回来,别像个女人一样拖泥带水的,再过几个月我儿子都要出生了,到时候连他干爸都看不见,你赔得起?还有我家燕妮,齐郁也不来见见他嫂子,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孙澈的唇角终于松了些,只是这样笑着的他跟从前到底是不一样了,两年而已,似乎一切都变了个摸样。 “我会回来。他,也会回来的。”孙澈轻呼了一口气,他的脸冻得有些泛红。 “好啦,我等着你们,对了孙澈,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讲讲,那个姓慕的小子这几天老缠着我问你去哪了,你要是还不把他打发了,齐郁回了可就乐了。这都两年了,这小子像块牛皮糖似的,不敢吵你,可我快被他烦死了,你是劝也好,命令也好,都给我把他弄走,不然我可翻脸了。”说起这个,齐桓就满脸的不耐烦,一年前,孙澈的小姨过世了,这小子又跑回国闹腾,彼时,孙澈已经练成了一张冷脸,他是不敢缠着孙澈,却老找他,他老婆都教训那小子几次了,可他还不消停,不知道什么毛病。 “我知道了。”孙澈的脸又沉了沉。 “还有,公司拍的那个《归途》拿奖了,OSK最佳剧本,最佳编剧,可是我们找不到它的编剧。” “编剧?” “是的,《归途》的编剧,晨曦。” 第57章 夫妻 齐桓挂上了电话,面前的牛排已经被解决了大半,他诧异地抬头,坐在对面的女人正吃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满足地点点头。 “这家牛排真不错。” 齐桓哑然失笑,把餐巾递给她。 “吃饱了就好。” “嗯,下次我们还来吃。”陈燕妮接过餐巾,又喝了口果汁。“我把你的那份吃了,你要不要再点些别的,下午不是还要上班?” “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你呢,再加份甜点?”孕妇可不能饿肚子。 陈燕妮皱着眉头摸了摸肚子,似乎很想吃又有些犹豫,“我已经吃了好多了,再吃下去以后都减不下来了。” “怕什么,有我养你。” “这可是你说的。”叫来服务员送上餐牌,她又点了两份甜品,“要一份黑山,一份蓝莓覆盆子。” “好的。”服务员接过餐牌,还不忘打量他们,整个人都有些激动,只是碍于餐厅里的规矩,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在心里羡慕着,陈燕妮果然跟电视上一样的漂亮,甚至真人看起来更有风韵,坐在她对面的就是风娱的总经理吧,传闻说这两个人要结婚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齐桓见着服务员这样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老婆是不是很漂亮?” 服务员一愣,连忙点头,“当然,当然,陈主播非常漂亮。” “谢谢。”陈燕妮居然也向他点了点头。 服务员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对两人顿时生出了好感。 “啧啧,齐经理还是一如既往地会收买人心啊!”陈燕妮喝了口柠檬汁,满足地抿了抿唇。 “那当然,不然怎么把ESC的当家主播拐回家。” 妩媚中带着几分活泼的女人顿时弯起了嘴角,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 “对了,刚刚被你一说,我都忘记问了,孙总那边怎么讲?” “还能怎么讲?他说这周回来。”齐桓耸了耸肩,看着陈燕妮盘子里的卷心菜,挑了挑眉,“亲爱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挑食不是好习惯?” “有,我过世的姥爷。”女人回应得毫不含糊,又理所当然。 “我只想你多吃一点。”齐桓一脸委屈地看向陈燕妮搭在腰腹上的餐巾。 “我已经吃了很多了,刚刚还点了甜点。”陈燕妮抬眉端起红酒,大概是餐厅灯光昏暗的原因,那生动的眉目被微漾的酒光一照,立刻显得妩媚异常。 齐桓愣了愣,实在是不想丢脸去承认,光刚才那个动作,他都想早点将面前的女人据为己有,‘最好永远都不给别人看’朝偷瞄这边的过路帅哥狠狠瞪了一眼,齐桓心里腹诽。 “你现在是一个人吃管两个人,当然不能大意了。” 陈燕妮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拿起叉子把卷心菜放进了嘴里,最后还嫌恶地皱皱眉,“真难吃。”说完自己却笑了起来。 齐桓心底一暖,拨了拨她落在脸颊边的头发。 “吃饱了我们就回家?”他笑眯眯道。 “回去看穆小东那个哨桩?没兴趣。”陈燕妮坐直,斜睨,摇头,一系列动作都在宣告她的不赞同。 “就当障碍物练习了,反正关了门拉了窗帘,有没有他都是一样的。”齐桓笑得更开心了。 “哪里一样了?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有毛病,整日这么烦着你,要不是知道他追的是孙总,我真以为他看上你了。” 齐桓的脸僵了僵,“怎么可能?”他喜欢的可是有胸有腰的女人。 “我们的婚礼他也要来?”似乎想起了什么,陈燕妮问道。 “他毕竟是孙澈的表弟。” “孙总都不理他的。”要不是孙总的小姨过世前托付他看着一点那小子,那人估摸着会把他直接扔出去。 服务员把甜点送了上来,摆在两人的面前,齐桓又把自己的那份黑山也放到陈燕妮那边,“喏,都是你的。” “谢谢。”陈燕妮不客气地叉了一口放进嘴里,不一会儿却皱起了眉。 “怎么了,不好吃?”看她皱着眉没说话,齐桓不由担心道。 “我是在想,都说宝宝出生前见谁的面最多,宝宝就会越像谁,再这样下去,他要是向穆小东看齐怎么办?” 齐桓默然,半晌,才答:“放心,优良的基因决定一切。” 陈燕妮瞥了他一眼,“最好是这样,不然我非得找孙总不可。”这么说着,她又皱了皱眉。 “孙总最近的气压真是越来越低了。” 齐桓笑了起来,“其实他原来不是这样的,要不是两年前……”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来,“要不是两年前发生了那些事情……”他的神色忽然间有些复杂。 “我倒是听说过,孙总原来是个花花公子,看他现在的样子真难想象。”陈燕妮虽然一直在电视台工作,但意外地并不是那种喜欢关注业内信息的人,每日除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回家煮饭睡觉,跟她那种妩媚迷人的外表实在不怎么相符。她听齐桓说过,孙澈这几年常常逗留在A国,有时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有时候又几天一个来回,为的只是一个人。 “说起来,我一直都没见过你那个弟弟,这一次他也要回来吗?”她想不出,能让孙澈那样的男人花心思去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齐桓愣了愣,半晌才缓缓叹了口气。“嗯,要回来的。” 两年了,齐郁离开已经整整两年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变了,这两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他看着孙澈这么一路走过来,又常常想起当年的齐郁,真不知道是谁欠谁多一点,孙澈心里的包袱太重了,齐桓几乎不能想象万一最后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愿,这个人还能不能坚持着走下去。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安,陈燕妮也没有说话,她拍了拍他的手,微微笑了笑。 “我没事。”齐桓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总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一旁看着的人也要叹口气。” 陈燕妮眼里露出几分好奇,“看来你那个弟弟真是魅力无边。”当年齐郁演的《暗诱》她之后也和齐桓一道看过,确实俊秀出众气质不凡,只是不知道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过能让齐桓关心了这么多年,让孙澈挂念了这么久的男人,还真的很让人期待。 “到时候一定要见见。” 齐桓笑着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可不能移情别恋。” 一向大方的女人却忍不住红了脸颊,“都做爸爸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我喜欢。”男人果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又眨了眨眼,“你也喜欢。” 眼见齐桓他们的车子滑进小区,穆小东拉了拉毛衣领,慢慢从角落里转了出来,只刚来得及在亮光处抬了抬嘴角,那边齐桓就像避开瘟疫一样,护着陈燕妮关上了他们那栋楼的单元门。 穆小东站在原地,半晌,哼笑出声。 夜晚10点半的小区,周遭空气很安静,仿佛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其实什么动作都不想做,不过再过一刻钟,这边巡查的保安就该过来了,想到这里,他还是转身迈开了腿。 骚扰齐桓一家子,最近似乎成了他的新乐趣。 眼前渐渐就飘下一抹细微的白色,接着是一阵,接着是一大片,直到铺天盖地。 这世上如果有一样东西是来势汹汹又静谧无声的,恐怕就是雪。好在雪淹不死人,但是人的感情却可以。 如果不看着与那人有关的人或事物,他怕自己会被念想淹死。 打开手机上的天气定位,果然,A国那边,现在也是雪天。 从兜里抽出有些僵硬的手,他接了几片雪花在手心,尔后重新将手插回口袋,直至雪水融进衣料,再伸出手重复这动作。 大雪下得很卖力,他的衣兜很快变得冰漉漉,穆小东终于安生地将手放回口袋,没有再抽出来。 从小区走出来,对面街道上有一个捧着玫瑰花的男人,正焦急地看着表,每过一辆出租车,他都要伸手去拦,洋洋洒洒的雪景里,看不到他的面貌,只依稀让人觉得他傻得可以。 穆小东颇有闲心地观察了一会儿,就这么几分钟的空挡,男人似乎接了不下三四个电话,最后一通电话放下来时,他手上的玫瑰花已经掉落在地上。 穆小东抖了抖身上的雪,拉开了停靠在一边的车门,把车启动,故意从男人身边饶了过去。 其实现实很残酷,娇气的爱情是讲究温度和条件的。 孙澈又去了A国,这是第几次了,他记不清了。 从齐郁走的那一年开始,孙澈就不是孙澈了,可他总是想着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心里却挂念着另一个人,深深深深地挂念,让人恨不得一刀刺下去,看着血一点一点地流尽。 那样的孙澈居然也会独自站在一边等一个人。 是不是太可笑了? 如果碰到面,他会不会也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 傻气,隐忍。 人总是会在遇到特殊对象时,暴露自己罕为人知的幼稚。穆小东在口袋里攥紧了拳头,这温度一点都不好受,但总有人偏偏为了彰显坚持而忽略。 什么坚守?什么感情?说到底还不是自私。 当年的齐郁是这样,现在的孙澈何尝不是这样。 只是他们都不肯承认,他却可以。 穆小东是在唰啦一声拉窗帘的响动中醒来的。 打开卧室门,客厅里站着一脸堆笑的钟点工,手里提着拖把站在窗前,跟他打招呼,“穆先生,快来看,今年的第一场雪。” 穆小东还没有完全醒过神,只是呆呆看着堂而皇之站在他家窗前欣赏雪景的大婶,不明白下雪对她来说怎么那么兴奋。 “算起来,我儿媳妇儿过几天就要生啦!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圣诞节。”大婶还在自言自语。 穆小东吃着桌上的早餐没有接话,也不认为自己会跟钟点工有什么共同语言。 “穆先生,听说您是从A国回来的,圣诞节要不要回去那边?”大婶终于记得了她的分内事,一边在穆小东身旁拖地,一边找自家主顾闲聊。 “怎么?想放假?”穆小东飞速记起钟点工的工作日期,圣诞节那天,正好是她的下一次服务时间。 被主顾拆穿了心里的一点小想法,大婶眼周的鱼尾纹明显又更深了一些,有些尴尬,“这不是怕儿媳妇在医院没人照顾嘛。” 穆小东懒得听她啰嗦,直接点了点头,“那天你可以不用来。” “谢谢穆先生,您人真好。”大婶由衷的感叹,又满足地蹭去了窗户边。 “如果你那天能联系好要来我家给地板打蜡的工人。”说完,也不等大婶有所反应,穆小东拎着包出了门。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想得到什么,必定就要付出什么。 穆小东绕到车库去取了车,在孙澈回国之前,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第58章 晨曦 《归途》拿奖的事情又在娱乐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些年来国内不少片子确实做到了走出国门,让更多的受众有机会看到这些作品,不过要说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评选中取得什么成绩,那还是少之又少的,最佳编剧虽然比不上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导演之类的奖项吸引人注意,但这个奖的分量却是很重的,特别是在国外,编剧在整个剧组中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一部《归途》能在OSK捧回这样一座奖杯,实在不得不让人惊讶。 闻名国际的大导孙奇曾经说过:“作为导演的我,所做的工作就是支持整个团队来完成编剧的意图。”而这一部《归途》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大胆取用之前在业内没什么名气的晨曦作为编剧,让人哑然的同时也佩服起他独到的眼光。 自当年造成一时票房轰动的《暗诱》之后,孙奇又接连拍了三部电影,两部都是大制作,唯独这部剧情简单的《归途》成本不算很高,反而收获了奖项,那种清新唯美的风格也被引为一时美谈。 可这样重要的颁奖,他们居然找不到晨曦这个人。 孙奇头疼,齐桓更加头疼。 “我昨天已经跟孙总打过电话了,这件事情也跟他说过了,但是一定要在颁奖典礼之前把那个晨曦给我找出来,我说孙导,您当初到底是怎么跟他签上约的,现在难道找不到人么?”齐桓揉了揉额角,说出来人都不信,孙奇用了人的本子,拿去参了奖,最后还得奖了,居然连编剧的人都没见到一个,他用新人就不说了,关键是起码要留个身份证明什么的吧,搞到现在公司都尴尬,甚至不好意思把这样的消息公布出去。 孙奇摸了摸嘴边的两撇小山羊胡子,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当初见了这本子好嘛,在网上看到了,然后想自己拍来玩玩,谁知道会这样?” 晨曦确实是这两年才在网上流行起来的一个作者,这个人似乎去过很多地方,笔力不浅,有股浪子的味道,晨曦爱写游记和趣闻,记录一些走过的地方和亲身经历的事情,加上一些视角独特的照片,有时候人看了总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很是吸引了一大票粉丝。 而《归途》是一年前他开始在博客上连载的一本小说,讲述了一对男女长达二十年的感情纠葛,因为独特的切入视角和细腻的感情,让读的人欲罢不能,每日追看的人不知凡几。不过晨曦的更新并不定时,有的时候一天之内能写出很多东西,有时又十天半个月没有一字,倒是出了名的随性。可越是这样,喜欢的他的人就越多,对他的各种猜测也随之而来,之前有段时间,还有人为晨曦的性别争论不休,因为他的游记大气洒脱,而《归途》却细腻中带着伤怀,之后还是他自己在微博上放了申明,这样的猜测才告一段落。 晨曦的一切似乎都很神秘,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并不在国内。 一来是那些风景特异的照片,二来有高手扒出了他的一个固定IP是在国外,而晨曦的散文游记之中也提到他走过的很多地方。无数的粉丝对这个连面都没露过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有的甚至养成了每日刷博客的习惯。 在毫无宣传的情况下,晨曦的《归途》拍成了电影,还是孙奇亲自指导,对于他的粉丝来说,这无疑又是另一个惊喜。 只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好奇,晨曦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多大的年纪,长得什么样子? 许多人都希望风娱能给出答案。 “孙导,我跟你说,这事儿真的挺急的,你想想办法,再联系一下那个晨曦。”齐桓把手里的资料摆到一边,继续道,“孙总就要回来了,我总得给他个交代。” 孙奇点了点头,齐桓的意思他也明白,公司倒是没什么恶意,只是怕有些事情拖长了好事也变成了坏事,被人钻了空子,风娱这几年发展的势头非常猛,所谓树大招风,他心里自然清楚。 “我已经给他发过邮件了,可能他还没看到,晨曦毕竟在国外,对这方面的消息大概没怎么关注。”孙奇这也是猜测,凭他和编剧的几次接触,这人确实是忙。 齐桓勉强点了头,“这件事情一定要赶快解决。” 孙奇应了一声,“我一会儿回去再让小张看看。” “有消息跟我说一声。” “好。” 齐郁忙完了年末的那场演出又陪着Aaron四处转了转,期间岑立还来和他们吃了顿饭,如果忽略Aaron那诡异的眼神,这顿饭无疑是非常美妙的。 三个男人聊天也能相谈甚欢,话题扯得很广,几个人聊起来却很投机。 在极富风情的异国咖啡店里,这样三个特别的男人也成了街角一景。 之后,岑立因为公司的事情先搭了飞机回国,Aaron逗留的时间也不长,不过那时候齐郁刚好忙完一段,有时间送他到机场。 那个随性又骄傲的男人头一次用那么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我不知道你跟他一直有联系。”他说的自然是岑立,他知道这两个人是旧识,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熟稔至此,看岑立的态度,他对齐郁也根本不只是朋友,他这个兄长一向稳重可靠,有自己的想法,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往往都是对的,可这一次,Aaron却无法肯定了。 齐郁当时却笑了笑,“只是他没告诉你。”两个人的生活圈子虽有交叉,但总有自己的空间,若是岑立不想讲,谁也没能耐让他开口。 “齐郁,一直有人在等你。”仿佛漫不经心般的话却让站在对面的人怔了怔。 Aaron的眼神一沉,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让他们都伤心。”语毕,他拎着行李上了飞机,徒留下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的人。 齐郁没在机场逗留,剧场的事情刚刚忙完,他正好有几天假期,除了休整一番,更要准备回国的事情了。 齐郁出了机场,回家前又顺道去了趟超市,买了些东西存在家里,他一个大男人,其实做饭的时间并不多,家里只有一个人吃饭就更懒得去做菜,总是草草打发了事,可这两年,岑立时不时地造访让他习惯性的放一些吃的在家,免得那个男人来的时候又叫肚子饿。 等忙完了这些,他终于有空闲坐到电脑前面,浏览了一下新闻网页,之后登上了邮箱。 随之而来的十几封邮件顿时让他诧异不已。 不过是两天没收邮件,居然被人塞了这么多封到邮箱里。 点开一封,上面只留了简单的话。 “晨曦老师,收到邮件,请速与我联系。张铎。” 一连开了几封,几乎都是张铎发来的,他想了想,回了一封邮件回去,没想到马上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现在华国那边可是半夜,齐郁看了看表,难道对方是一直守着的? 经张铎一说,他才知道剧本获奖的事情,其实按理来讲,他只是《归途》小说的作者,真正改编剧本的还是孙奇的那位老搭档,不过这次获奖,除了意外,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当初会在网上写这些纯粹只是出于兴趣,这两年他走了不少地方,有些东西确实很想放出来,人的年纪渐渐长了,对很多事情的想法也就不一样了,有时候他都不知道生命的下一个结点在哪里,他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疾病、意外、灾难,随时都有可能让人的生命戛然而止。只想趁着自己还有精力多走一些路多看一些风景,记忆里的东西太多了,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他怕承载不下,只好写下来。他一路走,一路记,于是有了越来越多的散文和游记。 可真的知道有人在看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淡淡的欣慰,这样的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而《归途》那就是另一个意外了。 看着张铎的留言,齐郁想回绝,他毕竟比人多了十多年的记忆,有些受时代影响的意识和想法已经刻在脑子里,能把《归途》写出来,也得益于这些。更何况完整呈现故事的是孙奇和他的老搭档,这样的风头还是不出得好。 张铎怎么可能答应,好不容易联系上了神出鬼没的晨曦,要是不能把他说动,他怎么向齐总交代?再说,这完全是让公司更上一层楼的好事,怎么说他也要让这个人现身。 “晨曦老师,算我求您了,OSK可不是一般的奖项,这对您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如果能说话,张铎的语气一定是谦恭到了极点的。 “抱歉。” 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字,张铎觉得头更痛了,无论他说什么,这人都是这两个字。 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他满心地懊恼,实在没办法了,不理解怎么会有不想领奖的人,想了半天才打了个电话给齐桓。 “齐总,找到晨曦了,可他根本不愿意现身。”一边说着,他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可晨曦又确实是块硬骨头。 “找到他了?” “是。” “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亲自跟他讲。” “好的。” “你等等,我去开电脑。”齐桓那边又是一阵响动,“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张铎把晨曦的邮件发了过去,齐桓那边看到那个熟悉的MSN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确定你发的没错?” “没错啊。”齐总这是怎么了。 “是他,居然是他!”怎么会是齐郁那小子! 齐桓抚了抚额,这样的事情也太荒谬了吧。 “行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齐桓挂上了电话,看着屏幕上的联系方式,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第59章 见面 孙澈住的酒店在白色大道的尽头,临近着热闹的商业街,这里过往的人很多,早上上班的晚上下班的,还有随处可见装扮各异的街头艺人,推开窗户的时候,外间的一切都是热闹的,欢快的,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富有节奏。可一旦关上窗,整个空间就仿佛安静了下来,那些喧闹也变成寂寞,极致的寂寞。 这个时候,孙澈总会想起一个人,一个曾经在他身边很多很多年后来又决绝离开的男人。 他会倒一杯酒放在面前,看着灯光下粼粼的色泽,许多往事的影子就漫了上来,然后眼睛里会有一瞬间的恍然,孙澈连摆在面前的酒都不愿去动,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彻底地沉浸在过去不能自拔呢? 所以,那种恍然确实只有一瞬。 孙澈快要三十岁了,他眼前的路宽阔而敞亮,心里的那一道却逼仄又狭窄,所以他只能时刻保持着清醒,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然后再也爬不起来。孙澈怎么能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那种低迷颓然会让他自己生出厌恶。周围那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看着孙家的家主,看着风娱的总裁,只要他一个松懈,那些人必不会错过,只要抓住了一个机会,就会一拥而上把想要的一切分食殆尽,连骨头渣都要吞进肚子里。 所以那杯酒只能摆在面前,即使它再漂亮再可口,也只能这么放着。 孙澈不去动它,第二天它自然就会被打扫房间的人收走。 这个习惯就慢慢保留了下来,一个人一杯酒,敞亮的灯光和无声的空间。无论随着那个人走到哪里,这样的摆设一直都没有变过。 孙澈关上了窗户,整个人已经被寒意浸透了,全身都冒着冷气,试着握了握手,僵硬地有些使不上力气,他记得过去有个人也喜欢站在阳台上吹冷风,有时候看见了,他总会忍不住上前把人拥到怀里,起初,那人还会抗拒,莫名的僵硬,后来却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每次都很安静,一冷一热,两个人的温度很快就会中和,直到身上都变得暖洋洋的。 那个人后来去了哪里,孙澈皱着眉头,他抬头望了望远处,干脆转身回了屋子,即使寒冷的感觉有多熟悉,也永远习惯不了,因为曾经体会过温暖的触感。 人永远贪心,奢求着曾经拥有和已然失去的东西,食髓知味,忘而不能。 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了,再过两天就要回去,外面的热闹不是他的,这满屋子的寂寞倒是能跟他一起走,孙澈想笑,可嘴角牵了牵,终究只是一个淡淡的弧度,连愉快的味道都没有。 他没力气去笑了。用了太多的精力去控制自己,所以有些部分也就自然地缺失了,这倒没什么不好,孙澈自小就懂得一物换一物的道理,单看这笔生意合不合算罢了。 至少现在的他觉得,是值得的。 他想要的,远比目前失去的重要得多。 如果不用尽力气去克制自己,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对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做些什么,或许是直接打昏带回家,给那个人的四肢都带上手链脚铐,撕烂他的衣服,把他压在床上狠狠地贯穿,直到他的眼睛氤氲着冒着水汽,再也没有力气做多余的事情,不会伤害亦不会离开。 他多想这样,想得都快发疯了,于是只能紧紧地拽着掌心,疼得发慌了也依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前还摆着那杯酒,凑近了有一种沉郁的香气,离远了就什么都闻不到了,所以孙澈只能这么看着,许久,才伸出手握住了酒杯,两种冰冷凑到了一起,反而觉得杯壁上的感觉更加舒服。 孙澈仰着头,视线模糊了一瞬,眼前出现了几个重影,他摇了摇头,昏昏沉沉的,那么大的雪,那么凉的风,到底是感冒了。 孙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客厅的灯还开着,刺眼得很,酒也依然摆在桌前,他觉得头热得厉害,可手机还在不停地响,抚着额头起身拿起电话。 “齐桓?”出口的声音一阵地沙哑,甚至说了句几个字他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孙澈,你没事吧,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得去看医生,你可别硬撑着。” “嗯,我知道,你打过来什么事?” 齐桓那边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个,晨曦我们已经找到了。” “是吗?”孙澈知道他的话肯定没说完,要是真的顺利,齐桓也就不会打这个电话。 齐桓叹了口气,“齐郁就是晨曦。” 孙澈那边半天没有说话,齐桓拿着电话走到厨房倒了杯水,不知道他到底是惊讶得很了还是听到了齐郁的名字需要时间去反应,谁想孙澈那边只平平淡淡地答了一句。 “知道了。” 齐桓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呛了出来,“你这反应真是有够平淡的。你也知道齐郁的性格了,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动他,要是从前……”齐桓的话头生生打住,他哽了哽,想到二年前的那些事情不由有些心烦,却还是接着说道:“现在我没把握他到底愿不愿意出来。反正你离他不远,不如去找他谈谈这件事,另外,齐郁也打算下个星期回来,你俩正好一块。” “嗯。”孙澈头疼,他晃了晃头,眼前竟然又黑了黑,只好扶着沙发坐下来。 “喂,孙澈,你没事吧?”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齐桓在电话那头问道。“你可别乱吓人啊,我这可跟你隔着老远。” “没事。”孙澈靠在沙发上,沙哑着声音开口。 “你这家伙,病了也不去休息。”齐桓见他声音平稳,心安了几分,嘱咐道:“齐郁那件事情我就交给你了,这事儿你得办好,还有,顺道把他带回来参加婚礼。” 孙澈睁开眼,头热得不行,整个人都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听着齐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的眉心越皱越紧,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嘴里说话却像不受控制一样,近乎冷寂地应了齐桓一声。 “好。” 电话那头,齐桓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怎么都听不清楚了,他试图集中注意力,可声音却越离越远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手上的电话落到了一边。 酒店的人打开房门的时候,孙澈已经不知道在沙发上躺了多久了,他的呼吸很重,脸上一阵潮红不停地冒着汗,眉心皱着,看得出很难受,嘴角却紧抿着,整个人显出一股刚毅地倔强。 进屋的人拍了他几下见他没反应,看他这情况有些不对,打了电话,把他送到了当地医院。 孙澈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刺激醒过来的,他不惯这种气味,可不管在哪个医院,这种味道总是必不可少。他慢慢睁开眼,房间不亮,光线也很柔和,显是有人先拉上了窗帘。 视线一转,窗户旁边的凳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孙澈的心陡然动了动,他想撑起身看得更清楚,可身上没什么力气,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变得艰难无比。那个人就坐在窗户边上,背着光,离他不过几步的距离,可就是够不到,碰不着,也看不清楚,呼吸连带地抽动了胸口,疼得整个人都缩了缩,终于发出了声响。 坐在凳子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淡淡道,“你醒了?” 真正看清楚的这一刻,孙澈整个人竟然异常地平和,他躺在床上,安静地凝望,贪婪地把面前的这个人收进眼底。他的脸色也很差,唯独那双眼睛深沉、霸道、浓烈。 齐郁站在床边,俯视着这个男人,同样的平淡,却不是冷而是陌生,他笑了笑,眼底一片清淡。 “好久不见。” 孙澈的眼神陡然黯淡了下去,他喘着气,视线落到齐郁手上,手指轻轻动了动,因为没什么力气,看起来就像在发抖。 “医生说你这是肺炎引起高烧,烧到40度,再晚点人都救不过来了。”齐郁站在窗边,一直保持着那个距离,眼里的笑意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就像一个真诚的普通朋友。 多少年了,他终于能够这样坦然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这个男人曾经期望的一样,不打扰不纠缠不爱亦不恨。 像是知道男人想问什么,他缓缓道:“齐桓打电话给我,说跟你讲到一半突然就断线了,他觉得不大对劲怕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打电话给我。” 终于,孙澈眼里的最后一点希冀也淡了下去,连表情都是苍白的。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猛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齐郁终于上前了两步,打算按床头的铃,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了手。那种用尽全身力气的抓握,连骨节都泛着青白的颜色,只是一个病着的人又能有多少劲道,很快就被挣脱了。 齐郁又看了他一眼,“我帮你叫医生。” 男人终于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不要去。” 第60章 爱恨 齐郁果然站住了脚步,他低着头,额前的头发有些长,有几缕落在眼睛边上,他从前的发型更刻板,虽然干净简洁,可就像是被束缚在一个框框里的人物,能放纵的时候太少了,现在倒是随意自然了很多,就连发梢上微微翘起的部分也在彰显着改变。 在孙澈出声之后,齐郁什么话也没说,他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记忆里的孙澈在褪色也在融合,如果不刻意地去想,甚至连过去都快变成一块调色板,乱七八糟的颜色混在一起,稀释不了也分不清楚。 “你的病还要留院观察几天,已经帮你找好了看护,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跟他们讲。”A国的医疗体系很完善,针对没人照顾的独身病人也有妥善的准备。 孙澈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观察什么。 齐郁心底动了动,这个人有些变了,身上张狂外露的部分收敛了起来,锋锐却并不慑人,让人忌惮又不至恐惧,时间果然是公平的,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痕迹。 孙澈说,“齐郁,我病了。” 齐郁竟然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是我亲自把你送进医院的。” 大冬天,扛着一个比他还高的男人到医院,让他流了不少汗,好在这几年常锻炼,体力活也没少干,不然半路上就吃不消了。 “我不想要别人照顾。”孙澈的话很直接,异常坚定,再怎么难以理解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孙澈不会蠢得以为再见面两个人也能像没事一样相处,当初摊开了那些事情,两个人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可孙澈要的不是从前。 “两年了孙澈,有些事情你也该明白了。”齐郁静静看着他,他的嗓音很干净,甚至带着些漠然的感觉。 除了那一次在医院,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孙澈说话,在孙澈的记忆里,齐郁一直是温暖平和的,他可以对所有人冷着面孔,唯独对他是不一样的。 孙澈垂下眼,没有说话,手却渐渐握紧了,他的手上还差着针管,稍微动了动,青色的血管就凸了起来,仿佛能感觉到血液的缓慢流动。 这才是齐郁,真正毫无掩饰地摊开在面前的齐郁。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不舒服的话直接按床头的铃。” “齐郁。”孙澈的声音提高了些,本来就沙哑的喉咙经不住这么折腾,他咳嗽起来,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嘴唇却灰白灰白的,看起来就像个久病的人。 手又被抓住了,齐郁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留下来。” 齐郁看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手上还差着点滴,大力的动作让整个管子都抖动起来,管子里有血漫了上来。 “放手。” 孙澈冷着张脸动也不动。 “我叫你放手。”齐郁的脸也终于沉了下来。“就算你不放,我想走你也拦不住。” 孙澈的眼神动了动,慢慢放开了,眼睛却紧紧盯着他。 齐郁倾身按了床头的铃,很快护士就进了病房。 “他的手流血了。”齐郁跟护士说着,走到床的另一边,让出位置。 护士很快帮他弄好输液管,很直接地让床上的男人安分点,不要乱动,否则出院的日期只会延长。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听了,却都没什么表情,护士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带上了房门。 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许久,孙澈才开口,“我想喝水。” 孙澈这场病来得很急,又是国外,住的并不是贵宾病房,自然也享受不了在国内的待遇,许多事情得靠自己动手,他向来是个好强的人,几乎没有向人要求过什么,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包含着曾经付出的东西,在他认知里,想得到必定要付出,人给你什么,就必定想要从你身上拿走什么。 只有一个人例外。而这个人也是孙澈唯一愿意低下语气去面对的人。 两年前,他把这个人弄丢了。 齐郁看了他一眼,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孙澈挣扎着想坐起来,他一只手撑着床,上半身缓慢地使力,另一只手刚刚动得狠了,针打漏了手也肿了起来,这个时候就只能摆在一边。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相当困难,可孙澈也没开口让齐郁帮他,齐郁就安静地站着。 孙澈终于靠坐起来,额头上已经有些汗了,拿过杯子喝了口水,嗓子里干哑燥痛的感觉才稍稍下去一些,他看着齐郁,眼睛里有些晦暗不明。 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开头实在太难,就像这两年,他始终只能站在这个人的背后,因为背影不需要语言,等待也不需要语言,可孙澈到底不是这种坐以待毙的人,他愿意放开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总会回到身边,所以他给他时间给他空间,让他做想做的事情。 但是日子越久,心里却越来越不安定,齐郁真的在一步一步地走远,远到快要挣脱他身上的这根线,这样的想法让人没由来的恐惧,孙澈握着杯子,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病好了就回去吧。”齐郁揉了揉额头,他忙了一天,晚上又被齐桓一个电话吵起来,怕孙澈出事,被齐桓赶着大半夜到了酒店,结果进门的时候,这个人就躺在沙发上,呼吸急促,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齐郁不愿意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茫然的。 曾经他多爱这个男人,后来又多恨这个男人,可当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心里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没有痛没有酸涩,只剩下冰冷。 这个男人勾连着他过去的记忆,仅此而已。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孙澈的声音意外地平静。 “我不想知道。” 孙澈难得地弯了弯唇,却有几分自嘲,“是啊,就算你知道,也这样过了两年,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我在想我过去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情,以至于你那么恨我。风娱也好,孙家也好,到底怎么伤害你齐郁了,要说错,错的也只有孙澈,可齐郁,就算现在让我去说,我也只能讲,那十年我确实没把你放在情人的位置上,不爱就是不爱。至于后来,真的上心了,你做什么我也认了,可风娱呢?孙家呢?哪里挡到你齐郁的路了,让你费尽心机去做那些事情。” 孙澈喘了口气,他的脸色差的要命,依然继续道,“这些事情我一直放在心里,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现在却不想问了。”他嘲讽地笑笑,“真不知道孙澈有一天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你真的站在面前了,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了,我只想问一句,齐郁,你愿不愿意重新开始?” 齐郁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孙澈每说一句话,他的表情就怪一分,直到最后孙澈问出那句话,他竟然笑了起来,满面的苍白,满眼的酸涩,落到最后,变成一片空茫茫的。 “孙澈,晚了。”真是晚了。 要是二十年前那个齐郁听到这样的话,该有多高兴。 这个男人愿意什么都不顾不理了,只想重新开始,可手腕上的那道疤痕算什么?齐桓又算什么?所有的过去,曾经发生的未来都存在一个人的记忆里,孙澈问为什么恨他,齐郁答不出来,因为孙澈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能坦然地说,‘我们重新开始’。 可他真的不想再为之纠缠,对爱恨的倦意太浓,对这两年日子眷念太深,即使心底知道不可能就这么一直平静地过下去,也不想由自己来打破,接到齐桓邮件的那一刻,齐郁的心底除了欣慰之外总有些不能言明的复杂。 两年的流浪和放逐,清晰切断地过去。 这样不可调和的东西是不会一直存在的。 齐郁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又是一片沉静,过往的痛还会时不时地造访,可人在磨砺下也会越来越习惯抵御和释怀。 孙澈看着他,看着齐郁一瞬间的痛苦,之后又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伸手捂住胸口,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抽痛之后空落落的感觉。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只要你愿意往前走,从来就不会晚。”齐郁心里那些不愿开口的东西,就让他暂时存着吧,再深的伤口也有结痂的日子,他等了两年,也不在乎等到齐郁愈合,所有的这些只有一个前提。 他要确信,这个人属于他。 无论他走得多远,走得多久,他的家都依然在这里。 齐郁缓缓摇了摇头,“孙澈,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也许齐郁这个人是在你过去的生命里占据了一部分的时间,可未来还有很长,忘了吧。”他淡淡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孙澈听亦或是说给自己。 孙澈紧紧地握着玻璃杯,脸上平静地过分,“有时候我真恨你。”即使是两年之后,孙澈也能记得当初齐郁说分手时的痛,麻木孤单冰冷。“可再恨,我也不会放手。”他不喜欢空落落的屋子,不喜欢单只的牙刷,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不喜欢身边的冰凉。 两个人,是孙澈,是齐郁,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对于现在的孙澈,唯独齐郁是无法取替。 齐郁不说话了,也不看他。他那样站了多久,心里早已静了下来,除了淡淡的惘然还有什么? 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情,然后分开。后来不懂爱的人慢慢懂了。懂爱的人,却不敢在爱了,不管你爱过多少人,不管你爱得多么痛苦或快乐,最后,你不是学会了怎样恋爱,而是学会了怎样爱自己。 第61章 回国 两个人终究讲到无话可说,一个安静,一个沉默。 可再怎么窒闷的气氛也比一个人好,孙澈靠在病床上,他仍然觉得头疼、胸口疼,浑身都不舒服,可心里却是安定的,因为靠墙的位置站着一个人,他可以什么话都不说,可以什么动作都不去做,只要这个空间里有这个人,就足够了。 他想起找到齐郁的那一年,发了疯一般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出了国,沿着齐郁走的那些地方一一走过,直到追上他的脚步,看到他的时候有多高兴,走上前就有多艰难,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始终无法站到他的面前。 孙澈只有一路地跟着他,看着他登山下海,住过高级酒店,也在郊外的路边搭过帐篷,有时随便吃点东西就是一天,下雨下雪,什么日子都过过。 他想,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走得那么远,他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怎么就受得了这些呢? 可齐郁硬是这么走了一年,晒黑了一些,沧桑了一些,眼睛里的东西却彻底沉淀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叫岑立的男人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看着他能淡淡地微笑了,心里却不断地发涩,有时候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手却搭在胸口的位置。 直到齐郁终于停了下来,他才在找到一家酒店,站在房间的窗户边就可以看到齐郁屋子的阳台。那阳台很漂亮,不记得什么时候齐郁说起过,若是有自己的家,一定要做一个漂亮的阳台,要有明亮的玻璃窗户。他的想法终于实现了,每次看到他弯着腰给花草浇水的样子,孙澈才会觉得淡淡地安慰,那一天也能过得很好。 总有不得不回国的日子,离开的时间他会忍不住想,那个人有没有累了,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又在寒冬穿的很少。 他明明是个成年的男人了,明明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挂念总是少不了,更是不经意的。 也许在没意识到担心的时候,已经开始想起远在异国的那个人。 原来,感情就是这样的。 孙澈从前一直觉得,什么东西都有个期限,在保质期内,这东西可能甜美迷人让人烧坏脑子般地沉迷,一旦过期,就食之无味,干涩地难以下咽,就像他他曾经交往过的那些男男女女,得不到的时候想去征服,一起之后反而没了激情,只想抛掉。 曾经有一任女友在分手后泄愤般地朝他吼,“孙澈,你一定会有报应的,总有一天你也得走这么一遭。” 当时他是怎么表现的?嗤之以鼻,不屑地甩给女人一张支票? 他是伤了很多人,也许这就是报应。 他自私,他贪念,所以更不想放手。他不爱的凭什么向他索取?他爱的,自然甘心忍受。 人就是这么个东西。 如果他真像那些书上说的一样,若爱他就给他自由,那就不是孙澈了。 那样的男人,孙澈不认识,也不会承认。 所以无论如何,他得把齐郁留在身边,他想证明,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过期。 小心翼翼也好,耐心等待也好,要的不过是最终那一个结局。 齐郁在病房站了很久,直到那些凌乱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他很久没安静地用一段时间去想事情了,存放着的东西一旦重新翻出来,只会觉得累,连自己都会生出厌恶的心思。所以只偶尔写些东西,不用想的太多。 路要一直走下去,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孙澈来了,一块手表,一张门票,一束花。 他果然还是从前那个孙澈,外在变得再多,内里也依然是那个霸道又自私的男人。 “你怎么才肯放开?”明明知道不会有答案,还是固执地问了出来,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可笑地以为只要得到答案,就能真的放手。 “你明知道我不会放。”床上的人果然出声了,休息了一会儿,他的嗓子明显好了不少。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沉,“我没有逼你,你也不要来逼我,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你不需要马上给出什么回应,顺其自然就好。” 齐郁摇着头笑了笑,“我也这么想过。”过去的齐郁何尝不是这样做的,安静地等待,却无形地逼迫了这个男人。今天,孙澈躺在病床上,居然也说出了类似的话。“我这么想过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天真。” 男人沉吟了,“那你想要怎么样?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完全退出你的生活。”十几年的纠缠又岂是说分就分得开的。 “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是,他当然知道,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孙澈,回去吧,不要再守在这里了。” 孙澈怔了怔,接着竟然恍然笑了起来,只眉宇间带着讽刺,“你早就知道。”知道他像个傻瓜一样在他的背后看了这么久。 齐郁没说话,他的眼睛凝着些漠然,淡淡地病房墙上的一副画上。 田园绿水,惬意暖融。 人心若也能这样,何尝会有那么多的爱恨痛憎。 他不是傻瓜,也不是毫无知觉,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男人一直等在背后,即使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发现,可正对着阳台的那扇窗户,那样显眼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毫无所觉,更何况他从来就对他人视线敏感,孙澈不曾费心掩藏,难道让他走上前说他已经发现了么? 再长再深的感情也有枯萎的时候,孙澈那样一个害怕寂寞的人,身边又怎么能长时间缺了陪伴的人,看久了,厌了,也就放弃了。 这一次,齐郁错了。 他差点忘了孙澈是多喜欢挑战的类型。 孙澈看着点滴一点一点地落到血管里,有些冰凉,凉的渗人,“齐桓下个星期结婚,跟我一起回去。”他不再提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反而说起归国的计划。 “我订了后天的机票。” 孙澈果然皱起眉,“改签。” “不可能。” “齐郁!”孙澈抬高了声音,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你既然病了就多休息两天,我后天就走。” 齐郁这次没等他说完,直接出了门。 病房里传来孙澈的剧烈地咳嗽声,齐郁脚步顿了顿,依旧甩上了门。 两天后,一辆由A国起航的飞机安稳降落在B市。 机场出口处人满为患,一群粉丝更是带着横幅海报,浩浩荡荡霸占着过道旁最显眼的位置。 齐郁刚一只脚踏出检票口,耳边就炸开了无数欢呼,蜂拥而至的人群拥堵在出口处。 一瞬间有些愕然,好在人群涌动的方向并不是朝着他的,齐郁心里便稍稍安定了一些,只有闪光灯闪得眼睛有些难受。 走出过道之后,就看见不远的地方站着的那个男人。 利落的发型,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即使在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也足够地显眼。不是惯常地那种带着笑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陌生。 岑立看到他的时候,才微微抬眉,朝他点了点头。 齐郁也向他打了个招呼,拎着行李走过去,立马被跟在岑立身后的人接到手里。 “刚刚我还在想你的飞机是不是要晚点,结果居然很准时。”岑立微微笑了笑。“不过你赶的时间不巧,刚有个大明星今天回国,机场里人满为患。” 齐郁点头,笑道:“你怎么会过来?”之前他有跟岑立说过这几天要回来,具体的日期和班次倒没细讲。 “来接你的。”岑立说这话时语气很缓和,连身后站着的两个保镖都感到意外。岑立在外面向来很能给人压力,即便是笑也给人足够的距离感,对着齐郁却相当的缓和自然。 两人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就一道上了车,同坐在后座。 “先去吃饭还是回家休息?”岑立吩咐了司机几句,转头问他。 “这么久没回来,那边的房子还要打扫,不然也住不了人。”当初他走的匆忙,后来才把房子托给齐桓,定期让人去打扫,要重新住进去,肯定还是要整理一番的。 “那就先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去休息。” “好。” 司机一路开到了市区有名的“付海兰”餐厅,门童弯腰为两人打开门,马上就有侍者领着他们进了餐厅。 这家餐厅很新,装潢陈设却显得很有味道,环境清幽,桌与桌之间的间隔很大。一路走来,桌子几乎都坐满了,看来餐厅名气不小。 齐郁走之前还没听说过这家餐厅,这次过来有几分新鲜感,跟着侍者走的时候也在打量,等坐到位置上,才有空道,“你选的这家倒是不错。” “是朋友开的。”岑立笑道,把餐牌递给他。 “我对这边不熟悉,既然你常来,不如推荐一下。”齐郁接过餐牌,一边翻了翻,一边问岑立。 岑立笑了笑,点头朝侍应吩咐了几句,侍应点头,带着餐牌离开了。 “点了几个清淡的,你不是总抱怨A国那边吃肉吃得腻了,回来就换换口味。” “好。” 两人等餐的这段时间又聊了一会儿,说起不少B市的变化还有在A国地一些趣事,他们聊天的时候挺多,这会儿回来了,能讲的东西又更多了,说着,两个人的兴致都高了不少,气氛也十分融洽。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吵了起来,为了尊重客人的隐私,餐厅桌与桌之间的都安排了足够的距离,说话的声音能大到旁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确实说的上吵架了,这在高级餐厅里面是非常少见的。 岑立望过去,表情有几分意外,齐郁忍不住回头。 竟然是齐桓和穆小东? 第62章 争吵 “穆小东,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老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管你是谁也好,B市这地方我必然要你呆不下去,你别以为孙澈还会保你,就凭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情,你就只能横着出去,要不是祁莲,你以为你还能在这撒野?”齐桓显然是气急了,一脸冷漠地讽刺着站在对面的青年,确实是青年。 这两年,穆小东的个子没长多少,脸也不见多成熟,可眼睛里的东西倒是成倍地增了,水灵灵看着你的时候,那叫一个可怜兮兮,只不过他现在也不会在齐桓和孙澈面前装了,一个是不屑一个是根本没作用,他就这样站在桌边,面对面地对着齐桓,气势竟然一点也不弱,甚至有些有恃无恐。 “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岑立自然是知道齐桓和齐郁的关系,如今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个样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小事情,他们这种人平日里最要的是面子,齐桓能在餐厅里和穆小东公然翻脸,必然是穆小东惹到了不能惹的地方。 齐郁淡定地喝了口茶,“齐桓平常虽然笑嘻嘻地,但身边的人一向看得重。”他瞥了眼穆小东,眼里有几分深沉,“他要是真的想整一个人,谁的面子都不会买。”这个谁指的当然是孙澈。 穆小东几年前在孙家那摊子事情里做的手脚,齐郁也知道一二,只是他从来就没有说过,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从过去到现在,他始终认为和孙澈之间只是两个人的事,怪在别人的头上没什么意思,可不怪不代表不讨厌,对穆小东这个人齐郁是从心底厌恶,甚至提起来的时候都带着轻讽。 岑立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笃定,只不过在这里闹起来也不好看,你不过去劝劝?”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他才不相信岑立会对他们几个人之间的纠葛一无所知,以这几年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必是什么都了解清楚了才会下手,甚至选在这家餐厅,遇到齐桓和穆小东,也未必是纯粹的巧合,虽然这样想,齐郁却没说什么,反而道,“等齐桓跟他说完。”这个时候他去插手怕是只会火上浇油,他有多讨厌穆小东,那个人就有多厌恶他。 侍应刚好把菜端了上来,两个人吃了几口,味道是不错,可心思却不在上面,后面那两个人还在说话,有餐厅的人上去提醒了几句,声音倒是小了很多,也听不大清楚了。 齐郁放下筷子的时候特意看了眼岑立,“你吃得不多,没胃口?” “我中午吃过才去机场的。” 吃过了还跟他一起来吃饭?齐郁心里微微叹了叹,伸手给他倒了杯茶。 清香的茶水飘着几片茶叶,挺养眼的,岑立果然笑了起来。 “亲自给我倒茶?真是受宠若惊。”说着调侃的话,眼里却有几分暖意。 齐郁笑了笑,“岑总特意陪我来吃饭,倒杯茶又怎么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齐郁手里捧着杯子,喝了口茶,靠坐在椅子上休息。 “对了,刚刚点了酒。” “酒?”齐郁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很少喝酒的。”齐郁的酒量并不是很差,只不过喝醉了之后总是迷迷糊糊的,事后也想不起来中间发生的事情,那种无措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所以他喝酒并不多,喝醉就更少了。 岑立耸了耸肩膀,“你回来,接风洗尘还是要的,缺了酒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正好喝一点待会也能好好休息。” 齐郁把茶杯放到一边,“既然你这样说了,少喝一点也行,我还得留着力气回去整理东西。” 一会儿,侍应果然端着托盘过来了。 岑立突然对齐郁示意了一下,后座有椅子拉动的声响,穆小东像是被齐桓的什么话给激到了,气的大步往前走,旁边侍应正好端着盘子到了桌边,高举的托盘上顶了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准备为两人倒酒,穆小东一时气急了也没注意,猛地擦到了侍应生的手臂,那一瓶子红酒就泼到了台子上。 “抱歉。”穆小东也注意到自己撞到了人,还泼了人一桌子的酒,连忙摆出一副歉然的神色向人道歉。 侍应也被他这一动弄得措手不及,穆小东这么一个表情,弄得好像全是他的错了,他连忙用餐巾去擦桌子,红酒还是洒了一地,从桌子上不停往外滴。 “对不起,客人,我马上让人给两位换张台。”侍应也弯腰道歉,心里却在埋怨着旁边这人,冒冒失失不说,还害得自己受累。 穆小东还准备说什么,却在抬头的瞬间,瞪大了眼睛,神色霎时就变了。 “我当时是谁,原来是躲到国外不回来的齐经理,哦,错了,现在不该叫齐经理了,你两年前就被赶出公司了。”穆小东这会儿反而站定了,甚至还直起了腰。 齐桓这时候也从后面赶了过来,看到桌边的几个人时,同样一脸惊讶,只是惊讶中满是欣喜。 “齐郁!你小子终于回来了,你这家伙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齐郁朝他点了点头,“也是临时决定的,我们待会儿再讲。”他转向穆小东,居然朝他点了点头,“穆先生,别来无恙。” “无恙?哪里来的无恙。”穆小东哼了一声,死死盯着齐郁,他的憎恶实在太明显,明显到旁边的两个男人都瞬间皱起了眉头,穆小东见了竟然讽刺地笑了笑,“齐郁,真不错,原来两年不见你功夫见长,除了等在外面的一个,这里还少不得有人挂心,真是厉害啊。”他嘴边挂着笑,眼里全是鄙视。 齐桓立马上前了两步,他本来就看这个小子不爽了,恨不得把人揍到他妈都不认识,要不是顾着孙澈的面子,他能忍到今天?能让这小子害着燕妮进医院? 齐郁伸手拦了他,看向穆小东,眼里竟然有几分笑意,让见惯了他冷漠一面的人忍不住抖了抖。 “穆先生,你这样又是何必呢,这么大的人了,总还是要面子的,你做出这种受害者的姿态不觉得难看?不觉得丢脸?这一瓶酒也不值什么钱,你也不是付不起,就算你不想赔,好好说就是,何必在餐厅里弄得大家都难看?”齐郁的语速缓慢,居然显得很诚恳,要是眼里那几分讽刺,连旁边的侍应生都要以为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穆小东被他这一席话激得想跳起来,他抽出钱包,甩了几张钞票在桌上,“我怎么赔不起了,谁说我不赔,不就是钱么?” 齐郁也不理他,反而朝侍应生笑了笑,“这位先生刚刚弄脏了你的制服,你就拿着这些钱去清洗一下,剩下的就当小费了,还不谢谢这位先生。” 侍应看了看站在周遭的三个男人,立马心领神会,拿起桌上还沾着酒渍的钞票。 “谢谢先生。” 齐郁朝他点点头,“你把这些收了吧。” “齐郁!”穆小东被他大声叫起他的名字。 齐桓忍不住插了句,“没教养就是没教养,外表装的再怎么光鲜,里面还是一团垃圾。” “你们几个大男人联合起来欺负人不觉得无耻?” 齐郁突然笑了起来,“我从来不知道穆先生居然有一副小女儿心态,齐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要是穆先生受不了找人哭诉,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解释?解释个球。”齐桓哼了一声,“还得有人听他哭诉才行。” 这句话恰恰刺到了穆小东的心上,他的脸色立马变了,暴躁的情绪却意外平静下来,反而冷着张脸,“齐郁,别以为有人帮你就有什么了不起,二年前能让你灰溜溜地滚出国,两年后也可以。” “啪”地一声,穆小东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巴掌重重地扇到一边,嘴角甚至有点腥涩的味道,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一直没说过话,却突然动手打人的男人。 “你……” “我不打女人,好在你是男人。”岑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扔到一边,淡淡看着他,“你都说被欺负了,我要是不打这一巴掌,怎么坐实你的说法?” “嘴贱的人确实该打。”齐桓冷笑了一声。 岑立把手帕扔到一边,“穆先生,这世上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有很多,你有多大的能耐就说多大的话,要是说得过了,哪天一不小心消失了,连个报警的人都没有,会很可怜的。还有……”他放低声音,“你惹谁我都不管,千万不要惹到我的人。” 穆小东呆了呆,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突然觉得有些发冷,这个陌生男人身上骤然而来的压力竟然让他胆颤,他不害怕孙澈不害怕齐桓,可对着这个人竟然觉得心悸。 岑立不再理他,反而转头对着齐郁和齐桓道,“我们换个地方?” “好。”齐桓忙点头,“不过不能太晚,我一会儿得去看燕妮。”说着又瞪了一眼穆小东。 三人结伴往外准备往外走,穆小东这才回过神来。 “齐郁。”他猛地叫了一句,“我不会把孙澈让给你的。”他脸上的红印很显眼,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满眼倔强,一副受尽欺负的可怜样子。 齐郁反而笑了起来,眼睛里有几分轻视又有几分可怜,“孙澈从来就不是我的,当然也不会是你的。”他知道穆小东这个人生平最讨厌什么,不过就是被人看不起,他讨厌高高在上的人,又渴望成为那类人。 他最痛的地方也就是他的破绽,齐郁从前不去碰,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懒,可有人要是欺负到了头上,他也从来不是手软的人。 明明被打红了的脸居然带着青白之色,穆小东紧紧捏着拳头,看着三个人的背影。 第63章 惊讶 “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三个人从餐厅出门之后直接到了Elegant,齐桓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看到他们三个进来,直接就领到了包厢。 “我也是临时决定的,刚刚下的飞机。”齐郁拨弄了下服务生送来的柠檬红茶。 齐桓看了眼坐在旁边不动如山的岑立,眼神有些古怪,“你们俩……”之前岑立在穆小东面前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依着他对岑立的了解,这个人可不像是随便乱开玩笑的类型。 “我们怎么了?”齐郁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岑立听到他这样的问话轻轻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笑起来的时候像胸腔都在震动,勾得的人心痒痒的。不过眼前坐着的一个不受影响,一个是地道的直男,倒显得没人欣赏了。 齐郁看到他的表情,伸手敲了下他的额头,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齐桓一愣。 “你想什么呢,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我跟岑立是朋友。” “朋友?”齐桓把两个字放在唇齿间咬了咬,眼睛里都是不相信,不过他也没再打听,一来岑立本人就坐在这儿,他跟岑立只是点头之交,交浅言深这类事情齐桓还做不来,二来齐郁刚回国就说这些确实有些不大好。 齐郁敲他额头的动作也让他心里动了动,以前齐郁哪里会做出这种玩笑类的动作,齐郁这人惯常地压抑,就算关系铁的如他们几个,他也绝不会随意地开什么玩笑,这么细微的小动作倒是提醒了他,忍不住开始打量起这个两年不见的兄弟,末了,也只是说了句。 “你变了不少。” 齐郁喝了口柠檬茶,“两年了,总得有些改变,还有你,不是要结婚了?” 说起这个,齐桓也想起来了,怒气瞬间上了脸,“燕妮现在在医院。” “怎么回事?” “还不是穆小东那小子,我回去的时候他刚好在门前堵着燕妮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穆小东把燕妮推了一把,她正怀着孩子呢。”说完,他还有些后怕,脸上阴翳一片。 孩子?齐郁心里一惊一喜,感叹起来,这孩子怕就是齐霜吧,当年齐桓不愿意跟陈燕妮结婚,陈燕妮生下孩子就不声不响地跑了,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人。 现在,两个人总算有了好结果。 “陈主播没事吧?” “没事,我出来的时候,她刚刚睡下,有伯母在照顾她。我这也是气急了才去找姓穆的那小子,结果他居然一个人在餐厅吃饭。”说起这个,齐桓更生气了,“要不是孙澈他阿姨把他托付给孙澈,他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刚一说完,气氛突然有些僵,齐郁搅了搅手里的饮料,柠檬茶喝完了,还剩一些冰块挤在透明的玻璃杯里。 “别玩了。”岑立伸手把玻璃杯从他的手里拿出来,又递了两张纸巾给他。 “擦擦,手冷。” 齐郁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了。齐桓心里却打上了鼓,这两个人之间只怕真的不简单了,刚才岑立说出那样的话,齐郁也没反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他想起孙澈,心里又感叹了,不管怎么样,他私心里还是希望亲近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孙澈这几年做的他也看在眼里,那真是天壤之别的变化,齐桓心里是乐见其成的,可现在看到齐郁和岑立一道,他又不那么确定了,岑立这个人在商场上的名声很盛,人却一直低调,往常听人提起过,这个人的私生活也干净,不是那种成日在外面鬼混的类型,不过他这样的人很难掌握,你吃不准他是不是就能安稳地一辈子跟人在一起,齐桓晃了晃头,最重要的是齐郁过得好,他最后跟谁一起过日子,齐桓也不会说什么,只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你说孙澈的阿姨把穆小东托给孙澈?” 齐桓没想到这种尴尬的时刻,齐郁竟然提起了这样的话题。 他脸色沉了沉,轻轻叹了口气,“祁莲走了快两年。” 齐郁顿时回过头,满脸惊讶。 “是交通事故,她阿姨那时候在加国办画展,结果在去展厅地途中被一辆货车撞了。那货车司机想死没死成,倒是害死了她,这见鬼的人生。”他突然有些想抽烟了。“孙澈那时候也不好。”脑子里想起了什么,齐桓顿了顿,“好不容易赶过去,结果只见上了最后一面,祁莲把穆小东那小子托给孙澈,让他看着,人都到那时候了,孙澈除了答应还能怎么样,那小子当时不在,听说是自己跑回来了,后来找到他的时候,就开始粘着孙澈不放了。”孙澈给他安排好了工作,祁莲的财产也都留给了他,穆小东像是跟孙澈较上劲了一样,不管怎么冷眼对他都不走,这又是祁莲临终前托给孙澈的,他碍着他小姨,也不得把他怎么样。孙澈那些日子真是糟糕透了,祁莲死了,齐郁走了,公司又是一团乱,他真以为这个人会跨下来,结果孙澈硬是冷着脸撑了过来,还把公司又往前带了一步,只是人看着不大好了,连身边的人都不怎么爱靠近他,觉得压抑。 齐郁听完他说的,脸上有些复杂,祁莲的死曾经是他上辈子最痛的一件事,之后他跟孙澈跟穆小东之间是彻底纠缠不清了,孙澈那时候的眼神有多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想不到又转了一辈子,没有他祁莲还是死了。 “别想太多。”坐在一边的岑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安慰的味道。几个聊着,他很少插话,一旦说话,又都是对齐郁好的,连齐桓见了都有些感叹。 齐郁朝岑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给孙澈面子,容忍姓穆小子很久了,这一次要是燕妮真有什么不对,就是孙澈拦着我也要他好看。” “我跟你去看看陈主播。”齐郁放下杯子,准备起身。 “我送你过去吧。”岑立插了一句,齐郁的行李还在他那边。 “不用了,你下午还有事情,中午已经耗了这么久了,回公司吧。” “也不差这么点时间,陈主播也是我们ESC的人,她出了事我总要去看看他。” “那好。”齐郁看了眼齐桓,齐桓也点了点头。 三个人出了Elegant,岑立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司机给他们拉开了门。 “你坐岑总的车过去吧,我的车还停在餐厅那边。”齐桓道。 “要不一起过去?” 齐桓摇了摇头,“待会儿要送伯母回家,我还是把车开过去的好,你们先过去等我一忽儿,我到了打电话你。” “博心医院。” “嗯。”齐郁上了岑立的车,司机很快载着两人往医院去了。 两个人坐在车上,气氛却不如一开始的活络了,齐郁脑子有些乱,齐桓说的那些事情让他感觉突然回到了过去,回国之后,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总让人措手不及,他侧着头看着窗户,神色恹恹的,是不是人生拐了弯,还是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齐郁。”旁边突然有人叫他,齐郁缓缓回头,却被突然欺近的人吓了一跳,放在沙发上的手被人覆住,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唇上热热湿湿的,他忍不住抿了抿唇,诧异地看着笑得一脸开怀的人。 “你……” 岑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岑立坐回他那一边,手却没动,他挑眉,“这样的表情好看多了。”不是死气沉沉,不是疲惫沧桑,只单纯的惊讶,恼怒。 齐郁的脸色有些复杂,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岑立拍了拍他的手,转头看向前面,“有时候真的希望你不回来。” 车里半天没人说话,岑立却先笑了起来。 “你的唇挺软的。” “你!”齐郁瞬间抽出手,转头看向窗外。 岑立却笑得更开心了,“齐郁。”他叫了一声,齐郁没答。 “齐郁。” “……” “怎么了?”耐不过这个人不停地叫他,齐郁回过头来,明明是那么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大男人,平时里也是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怎么突然像个孩子一样。 岑立这时候却没笑了,只唇弯着一点弧度,他静静看着坐在身边的人,轻声道,“别让我等太久。” 齐郁怔了怔,缓缓叹了口气。 到医院没多久,齐桓就打了电话过来,三个人在医院门口碰了头,一道往楼上走。 齐桓有些急,步子也迈地快些,看到他这个样子,齐郁终于笑了笑,“到底是心疼老婆孩子。” “陈主播的眼光一直不错。”岑立接了一句。 前面的齐桓回过头来,“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快点,我怕燕妮醒了找不到人。” 两个人相视笑了笑,没说话跟了上去。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正遇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拿着开水瓶出来。 齐桓立马上前接了过来,“伯母,这种事找人做就行了,你怎么自己动手。” “是齐桓啊,你回来啦。就倒个水,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老妇人笑了笑,指了指房门,“燕妮刚刚醒过来,还问你人到哪去了呢,我说你出去买点东西了。” “燕妮没什么吧?”齐桓脸上有些急。 “没什么,医生来过了又检查了一遍,只是受了点惊,她胎还稳,不过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我知道。”齐桓连忙点头,指了指后面两个人,“伯母,这是我朋友,都是来看燕妮的。” 妇人笑了笑,很慈蔼的样子,“好好,之前也有你朋友来看她,现在正在病房里。” “朋友?” 齐桓诧异了。 “嗯,你们进去吧,我去倒水。”把水瓶又从他手上拿过来,还没等齐桓反应过来,妇人已经拎着水瓶走了。 “进去吧。”齐郁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齐桓拉开了门,房间里正说话的两个人也回过头来。 陈燕妮脸色还好,透着点红晕,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倒是另外一个苍白得很,又是满脸病容,坐得离陈燕妮很远。 “孙澈?”齐桓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身后的两个人。 第64章 夜景 齐桓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扔一边搁上,让开身,后面的两个人进了病房。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齐桓看了孙澈一眼,随即又皱了皱眉头,“看你这脸色差得,还不如燕妮呢。” “你怎么能拿孙澈和我一个孕妇比?”陈燕妮白了他一眼,继而笑道,“孙澈一回来就过来看我了,时差还没调过来吧。”她说这话自然是有用意的,她因着穆小东的事情进了医院,要是弄的齐桓他们兄弟几个心里有疙瘩就不好了。 孙澈的视线落在齐郁身上,一会儿才转回来,淡淡道,“刚下的飞机,方述之前打电话给我,说燕妮进了医院,我就直接过来了。” 齐桓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事怨不得你,你也别太操心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孙澈跟他十几年的兄弟了,性情他还是了解的,要说真的是穆小东做了什么,也不能怪在孙澈头上。 孙澈脸色仍然不大好,闻言只点了点头,“我会让他给燕妮一个交代。”说罢也不开口了,只安静地坐在边上。 “岑总,您也过来了?”像是刚刚才注意到齐桓边上的两个人,陈燕妮开口道。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覆在小腹,瞟了一眼齐桓。 齐桓立马会过意来,嘴上的话更是有意活络这气氛,“燕妮,我这不是带了他们两个来看你吗?” “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不用担心。”岑立说话依然很简洁。 “谢谢岑总。” 陈燕妮点头,随后看向齐郁,“这位是?” 齐桓笑了笑,大力地拍了拍齐郁的肩膀,“不就是那个出去几年都不跟我联系的混小子。” “齐郁?”陈燕妮满脸惊讶。 “初次见面,嫂子。” 说实话,这还是陈燕妮第一次见到齐桓挂在嘴边的宝贝弟弟,齐郁整个人看上去很干净,身上带着点冷意,眼神却很柔和,这时候正微弯着唇看她,陈燕妮心里顿时有了好感,朝他亲切地笑了笑。 “看到齐郁我才知道,齐桓果然是齐家基因最差的一个。” 这话一出口,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本有有些怪异的气氛也转暖了不少。 孙澈坐在一边,仿佛这种欢乐的气氛并不属于他。 他左手上带着一块表,是搭扣的,右手抚在上面轻轻地拨弄,如果周围足够的安静,应该能听到“咔哒咔哒”的声音,这个节奏耳朵听不到,心里却像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孙澈忽然想起了少年时候和齐郁齐桓一起在巷道里面和人打架,那种疯狂地不畏生死以为青春就能无所顾忌的岁月,因为无关紧要的理由,尽情地流血、疼痛。 那个时候,齐桓和齐郁总是在他的身边,他记得刀划破肩膀的感觉,焦灼地疼,腥涩咸酸地味道充在周围,头上流下的汗进到眼睛里,刺疼地张不开。齐郁紧紧拉着他的手,扯着他往外跑,他甚至记得奔跑时头发晃动地画面,耳边还能听到风呼啦呼啦刮过的声音,手上湿湿黏黏的并不是很舒服,可贴在一起热乎乎的,那种感觉很独特,他以为早就忘记了,原来不过是被压在了箱子的某一个角落,不小心翻出来了,熟悉地叫人嘴巴里发苦。 孙澈的眼前突然黑了黑,他连忙晃了晃头,伸手揉起太阳穴。 头疼,好半天才又看到了光线。 “孙澈,孙澈你怎么了?” 恍惚间才听到有人叫他,连忙抬起头。 “什么?” 齐桓的眼里有丝担心。 “是不是不舒服了?刚下飞机还没吃东西吧。”陈燕妮坐在床上开口道,她是女人,向来细心,说这样的话也更适合。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孙澈站了起来,“我去外面透透气。” 他很快地出了房门,和站在一起的几个人擦身而过。 齐桓瞥了齐郁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都暗了,齐桓开车送陈燕妮的母亲回了家,岑立出门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公司里临时有事先走了一步,他让齐郁稍微等会儿,叫司机回过头再来送他,被齐郁拒绝了。 行李之前已经送到了家里,齐郁也不想再让两个人多跑一趟,直接出了医院准备拦一辆出租。 站在大路边上等了半天也没坐上车,医院门口拦车的人多,速度快,下班的时间车子也不好拦,想了想,走一段再坐车也是可以的,有时候真觉得走路比坐车要舒服,特别是在B市这种常年堵车的地方,可总有那么多的人明知道路不好走也要买车开车,不是因为不了解现实,而是环境和身份这些外在的东西逼得人不得不去妥协,否则就得忍受常人异样的眼光和各式的猜测。 齐郁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甚至出了点汗,身上却暖和了起来。他的手插在口袋里,脖子上围了一条咖啡色的围巾,脸上被北风刮得有些泛红了,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 太阳落了之后,天不是黑色的,而是很深很深的蓝,路灯橙黄的光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就像书里讲过的,一直延伸着的路灯,照亮了孤独的旅人回家的路,繁复纠结的情绪也随着这种安静地氛围沉淀下来。 走到路口,路灯蜿蜒向不同的方向,齐郁抬起头,看到前方的街心小公园,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一时心血来潮拐了方向往里走,街心公园里的植物不少,冬日里也是郁郁葱葱的,夜间在里边散步还是觉得有些冷,齐郁搓了搓手指,脚上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易拉罐,空的啤酒罐子滚了几个圈正好停在垃圾桶的旁边,他刚想道歉,就被扑在公园长椅上的男人弄得一怔。 齐郁站在狭窄的小道上,默然地看着,心里有些堵。 男人被声音扰得抬起头,冷沉的表情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裂了一道缝隙,他深深看着,叫他的名字,“齐郁。” 他以为他醉了,原来他一直清醒。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B市的冬天真的很冷,在室外不动手脚也会冻得发麻,更别说一个人孤坐在公园里。 “坐。”孙澈拍了拍长椅另一半位置,向他招呼。 齐郁没动,孙澈自嘲地抬了抬嘴角,“连一起坐一会儿都不行吗?” 身边终于有了点热气,孙澈笑了笑,仰着头靠在长椅的椅背上。 “我们有多久没这么坐在一起了?两年了吧,原来才两年,我怎么觉得像过了两辈子一样。”天上黑漆漆的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孙澈……” “你别说话。”孙澈打断他,“就这么陪我坐一会儿,你一说话肯定又是些我不想听的,不如这样。” 齐郁张了张唇,兴许是被冷风吹得久了,唇上有些干裂,夜晚的风很厉害,总觉得能穿透人的衣服,连骨头都是凉的,齐郁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 “喂,齐郁,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你什么吗?”孙澈又开口了,“你说你喜欢我,你说要在一起,可你整天就是那种一声不吭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真没指着谁能爱我,也最受不了你那个样子,大男人的不爱就不爱,被拒绝了放弃就好了,做出那种样子来不是让人堵心么,这天长日久的,真的有什么也被堵没了。” 齐郁垂下眼。 “后来你变了很多,好像一个眨眼间整个人就不同了,我也不知道是我以前忽略得太厉害没看清楚,还是你遭了什么事情变了很多,那时候我真的内疚,我不明白,那么多年你都是这个样子,我也从没在乎过,怎么突然间就愧疚的不得了,原来人都是自私的,只有自己放在心上的才会去爱去恨去关心去难受。明白过来的那一会儿,我害怕了,就像我妈当年走的时候一样,我那么爱她,她也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结果还不是说走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你会不会也是这样?你在我身边十几年了,要是真的离开了会不会更痛?要是少喜欢一点就好了,少喜欢一点你尽管走吧,走了我也不在乎,我不去追了也不去等了,放你自由,你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要是能潇潇洒洒地成全了多好啊,我也想,也试过,我放你出国,让你到处跑,时间久了是不是什么都会淡了,原来不是的,那他妈都是假的,什么叫时间能冲淡一切啊?那些刻在脑子里的东西能被冲淡吗?到头来,我也是个放不开手的人,多傻啊,死拎着一个人不放,像个傻瓜一样,你当年做过的那些事情我真是一一做了个遍,真是天理循环,傻子也一样,哈哈……”孙澈颠三倒四地说着,一脸醉容,眼睛却清醒地过分,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醒着还是真的醉了。 “齐郁,别走了好不好,别走了,走的那么累,找个人陪着吧。”孙澈喝了口啤酒,冰冷的液体灌到身体里,冷得过分,连胃都搅到了一起,他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别喝了。”齐郁拿走他手里的啤酒扔到一边,“我送你回去。”递了张纸巾给他。 “我不想回去。”回去做什么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这世上谁没了谁日子不能过?孙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别说话,谁都能说这样的话,唯独你不行。”孙澈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他转过身扯住齐郁,“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再说,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齐郁的手拽成了拳头,直视着他,“孙澈,这世上谁没谁都能过!”冷淡地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出来。 “闭嘴。”孙澈捏着他的下巴,他的力气大得过分,“你不是这样的。”这是他认识的齐郁吗? “放手。”齐郁挥开他的手,“我叫你放手。”他转过头脸侧到一边,起身要走。 “你看着我。”孙澈猛的扯他,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双手掌着他的头,直到掰着他跟他面面相对。 他愣了愣,又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满脸酸涩,满眼怜惜。 “你小子,哭什么?”他摸了摸他的脸,“闭着眼睛干什么,等我来吻么?遮也没用的,我都看见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掉眼泪,当初被割了那么大的口子都没哭呢!” “放手。”齐郁的嗓音沙哑着。 “你就只会这一句么?”孙澈拦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埋进怀里。 齐郁死扯着他的外套,冷得像要冻成冰渣子一样。 “齐郁,我们重来好不好?就一次,只一次,人都说犯了错还给个机会悔改呢,我们不就是错过了一次吗?还有机会的,怎么就不能重来了。” 怀里的人终于没了动静,孙澈背后扯着的一双手渐渐松了下来,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恐慌得要命。 齐郁轻轻推开了他,他的脸上还有点湿润的痕迹,眼神却是坚毅的。 “孙澈,有些东西永远不能重来。” 第65章 婚礼 齐桓的婚礼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举行的,酒席婚宴在月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特意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去做好最后的调试,还有些亲戚朋友也需要提前通知,从外地甚至从国外赶回来的也不少,宾客中间大部分还是和齐家有些关系的人物,陈燕妮的亲戚朋友不多,不过她娱乐圈电视圈的朋友足够压场,也让这场备受瞩目的婚礼更加星光熠熠。 等待采访的记者都被安排在通道的两侧,有专门供他们休息的地方和餐点。一路上有不少明星沿着红毯走过,闪光灯就会立刻响起。 孙澈作为齐桓的伴郎是提前到达宴会厅的,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配着同色的领结,头发做了整齐的造型,眉目英挺,气质出众。唯一缺憾的是脸上没什么笑容,只维持着单纯的礼貌,这两年刚刚入行的小记者可能不知道,在娱记这一行干久了的人会忍不住感叹,当年的孙澈也是娱乐杂志的红人,上封面头条是常有的事情,真真假假跟他有关系的明星不知道有多少。 可现在,估计他上商业杂志的机会要大大多过娱乐周刊了,这两年能拍到他的机会突然变得很少,也不知道这位风娱总裁是真的收敛了性子还是行动变得更加隐蔽了。 孙澈过来的时候,许多媒体都不停地按着快门,娱记和娱乐公司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报道,很多也是要经过斟酌的,今天的主角是风娱的总经理齐桓和ESC的当家主播陈燕妮,能够拍到孙澈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至于后面怎么报道,媒体心里自然有本帐。 “孙澈,快快,帮我把这个拿着。”齐桓把一叠红纸扔到孙澈的手里。 “这什么东西?”孙澈皱了皱眉。 “字条,你傻啊,我待会上台要是没了这个东西讲不出话来怎么办?”齐桓确实很紧张,他扯了扯脖子上系的死紧的领结,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孙澈瞥了他一眼,“你堂堂风娱的总经理上台讲几句话也会紧张?娶个老婆居然娶傻了。”忍不住讽了他一句。 “算了算了,你不明白,结婚啊,一辈子才一次,要不你试试,看你紧不紧张?”齐桓把纸条拿过来又展开看了两眼,嘴里念念有词。 孙澈看了眼上面的字,“我这辈子估计没这个机会了,倒是你,待会儿上去不要出丑就好。” “我结婚的日子,你少诅咒我两句行不行?” “我是怕你丢了风娱的脸。” “是丢你孙澈的脸吧。” “你结婚关我什么事。” “孙澈,你今天是怎么了,吃了炸药包了?”齐桓总算觉得有些不对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紧张吗?” “确实好点了。”齐桓拍了拍胸口,“我说,就算你要让我不紧张,也不能用这招吧。”齐桓还想说什么,孙澈已经拿着东西走远了。 “这小子,有些不对啊。”他喃喃自语了两句,心里有些放不下,又被其他的事绕的分不了心思去理会,半天才想起来,齐郁呢?他的戒指可还在齐郁的荷包里,这人上哪去了? 齐郁正被人堵在门外。 确实是堵在门外的,齐郁回国后没几天,他是晨曦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不胫而走,狠狠轰动了一番,人们在惊叹之余又联想起他过去的身份,风娱的经理,《暗诱》的最佳男配角,各种角色之间的转换让这个人身上的传奇色彩浓厚起来,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做出了亮眼的成绩。 晨曦的粉对他的年纪长相更是无比的欣慰,在臆测了很久甚至猜测晨曦可能长相不那么出众之后,齐郁的出现显然对她们是种极大的安慰,由此而来的疯狂粉丝更是不少。 才气、长相、传奇的经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引起大众强烈的好奇心,记者对他当然趋之若鹜。 齐郁躲人的功力不错,狗仔想逮到他也不容易,他刚回国几天,很多习惯狗仔们还没摸熟,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直面这个新晋的娱乐圈红人,他们肯定铆劲地采访了。 “齐先生,请问您归国有什么其他的计划吗?什么时候出发到OSK领奖?” “齐先生的这次获奖和风娱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听说风娱打算在A国那边发展是不是真的?” “晨曦的下一本小说什么时候出版呢?” 下一本?哪里来的下一本?齐郁一边挡着话筒,一边往里走。 “齐先生请回答一下吧,齐先生!” 话筒都快要伸到嘴边了,齐郁这才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把名人的感觉。 维持秩序的保安都快被挤到一边了。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是齐经理结婚的日子,大家先不要问这些问题好吗?关于晨曦的事情风娱稍后会召开专门的新闻发布会,有什么问题大家还是留着那个时候问吧。”终于有人出现解救了困在人群中的齐郁,方述直接拖着齐郁的手臂带到了大门口。 “齐经理,你没事吧。” “没事。”齐郁拍了拍西装,真是被人挤得够呛。“对了,你怎么会出来的?” “孙总怕您进不来,特意吩咐我在门口等着,结果我出来的时候您都被人围住了。” 齐郁点点头,“齐桓呢?” “在里面,刚刚还在找您。” “我进去找他,谢谢你了。” “您太客气了。” 齐郁进了宴会厅,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散座在厅里各个地方,场地布置得很温馨,热闹而不失雅致,显然费了不少时间和心思。 齐桓看到齐郁来了,大步走向他。 “你可来了,我都急死了。” “怎么了?” “戒指,戒指带了吧。” “放心。”齐郁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色绒面的盒子放到他手里,“之前出门真的忘了,半道才想起来,特意折回去拿的,所以才来迟了,刚刚还被记者堵在门外面进不来,都怪你,昨晚非要一起喝酒,差点误事了。” “我这不是庆祝告别单身么?” 齐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齐桓扯了扯他,“你说燕妮会不会突然反悔啊,要是她突然不嫁了怎么办?”陈燕妮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当初答应了齐桓的求婚还带球跑了一段时间,有前车之鉴,齐桓这时候免不了疑神疑鬼的。 “你傻了?”齐郁拿过他手上的盒子放进口袋里,“这个待会儿要上台才能给你。燕妮都怀孕好几个月了,除了嫁你还能怎么着?她现在正好好地坐在里面,你不要胡思乱想。” “怎么一个个都说我傻,我哪里傻了?”齐桓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他耳边,“你去帮我看看孙澈。” “他怎么了?” “我看他脸色差的要命,他不是肺炎么,光打几个星期点滴好得了?别待会儿倒了。” “他都是成年人了,你别多操那个心,好好准备婚礼。” “诶,我说齐郁,你真要去看看,我老觉得他有点不对。” “放心吧,我知道。” 齐桓这才点了头,“我进去看看燕妮去,你让方述拿点东西,你和孙澈都压压肚子,等下免不了要喝酒的。” “嗯。” 齐郁找到孙澈的时候,他正被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围在中间,看到齐郁来了,甚至举了举杯子。 齐郁的眉头皱了皱。“吃饭。” “什么?”孙澈喝了点酒,脸上带着点不正常的红,他斜靠在柱子上,手里端着酒杯,没有笑。 “去吃饭。” “不了,我再聊会儿。” “孙澈。”齐郁的脸沉了沉,“婚礼还没开始。” “我知道,让齐先生亲自跑来找我多不好意思,你们说是不是?”周围几个女士见着气氛不大对,纷纷致歉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人待在原地。 “都走了,女人,啧啧。” “方述在1厅那边准备了吃的,你要是饿了就自己过去。”齐郁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 孙澈伸手扯住他的手臂。 “等等。” “你还想说什么?” “你觉得呢?”他倾身极暧昧地靠过来,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你觉得我还能说什么?” “是,那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齐郁并没有退缩,直视他,“我跟你的交集只在过去,过去已经结束了。” “结束?齐郁,你真以为这是一场游戏?想开始就开始,想什么时候结束就直接喊卡?”孙澈哼笑一声,他在齐郁的面前压抑得太久了,差一点连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够了!”齐郁挣脱他的手心,“你适可而止!”齐桓的婚礼完了之后他就回A国,也许在那里定居,也许工作几年再找个地方,总之,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孙澈的眼底一片森冷,他抬起眼直视着齐郁,“真想让你永远闭上嘴。”他突然直起身,一把拉住齐郁的领口,转过身压在柱子上,狠命地吻上来,热辣辣的舌头横扫唇齿,有点蛮横粗鲁,嘴被咬的生疼,齐郁的脑子一下炸开了锅。 孙澈简直是疯了,这是什么地方?随时会有人从这儿经过! 他死死捏住孙澈的脖子扯开他,孙澈被他捏得身体一抖,“你要是醉死了就回去躺着,别在这碍事。”齐郁擦了擦嘴巴,“你当初最讨厌有人纠缠,现在自己做这种事情不觉得难堪?” 孙澈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刺痛,又瞬间笑了,“有什么难堪的,我不就是把你齐郁做过的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吗?” 齐郁也不理他,抬脚就走。 “齐郁!”身后传来孙澈的声音。 齐郁没有回头,连脚步也没停下。 孙澈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耳边,“我们还没完。” 齐郁的手紧了紧,口袋里四方的盒子恪得手有些疼了。 孙澈看着他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伸手盖住眼睛,刺眼的白光之后又是一片黑,这是……怎么了? 第66章 转机 齐郁回到休息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其中有不少是齐家的兄弟姐妹,齐郁跟他们点头打了招呼,也没有多的话可说,毕竟生疏了那么多年,即使这两年齐家人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小辈之间缺少了培养感情的时间,总归还是少了情份,至少表面上的礼貌还是到位的,齐郁也不是奢求很多的人,能有现在这种样子已经很好。 齐桓见他来了,连忙拽着他到了镜子前面。 “齐郁,快帮我看看,领结正不正,我总觉得歪了点。”齐桓比了比自己的领子,齐家人虽然不是个个都长得相似,但样貌上都极为出色,齐桓当然也不例外,不同于齐郁的俊秀,齐桓外表更加阳光,他这人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点细细的纹路,属于非常耐看的男人。 “你今天非常好,不用这么紧张。”齐郁竟然破天荒地安慰了他两句。 “那就好。”齐桓点头,看到镜子里齐郁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转头问他:“你嘴怎么了?” 齐郁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又对上齐桓一脸促狭的笑意,顿时有些气闷,瞥了齐桓一眼。 “不会是刚刚……” “你还是担心待会儿的婚礼吧,小心紧张地晕过去。”齐郁瞥了他一眼。 “我怎么会是那么没用的人。”因为结婚紧张地晕过去?开玩笑吧! 齐桓到了两杯水,一口喝尽了其中一杯,另一杯放到了齐郁手里,“找到孙澈了?” “嗯,在那边跟一群女人聊天。” 齐郁的脸色沉了沉,连声音都冷了几度,齐桓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这时候更是满脸诧异,忍不住道,“你跟孙澈真的没可能了吗?” “嗯。”齐郁喝了口水。 “当初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后来也没问过你,我想有些事情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不想勉强你,可更不想你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有时候说出来会好过很多。孙澈这几年也不容易,我看着都难受,你好好想想吧……”齐桓把空杯子放到小圆桌上。 “婚礼上说这些做什么?” “我是看到你跟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兄弟,我心里也不好受,今天我结婚,你们就不能给我点面子消停消停?”齐桓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傻子。”齐桓终于把这句还给齐郁了。“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不如多送点礼钱。” “堂堂风娱的总经理还少我这一份?” “当然不能缺了,我们兄弟二十多年了,今天我结婚,所谓人生三大喜之一,怎么能少了你小子的一份。” 齐郁终于笑了笑,“少不了你的。” “还有件事情。”齐桓把齐郁扯到一边。“老头子待会儿也要过来,你几年没见他了,待会儿可不要……” “我知道。”齐郁少年时对齐家这位老人没什么好感,怨愤他当年拆散自己的父母,又一直对自己不管不顾,心里难免有些疙瘩,说话上面就不大中听,不说夹枪带棒,冷言冷语也是有的。只是后来,人慢慢大了,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对老爷子的心思也有了些了解,如果当年父亲不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儿子,后来也不会因为父亲的离家和去世对母亲和他有那么深的成见了,齐家毕竟养大了他,这份情,齐郁是记得的。 “那就好,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软得很,面上就算摆的再怎么厉害,还是为着家里人的,他要是说了什么你听听就好,不中听的也别放在心上。” “嗯。”齐郁应了,末了,淡淡说了句,“你越来越啰嗦了。” 齐桓气结,想瞪他,周围又有不少人看着这边,新郎今天可不能发脾气,只得僵硬地笑了笑。 “好了,婚礼差不多开始了,你准备准备吧。”齐郁把手套递给他。 “孙澈呢,赶快把他找过来,待会儿要是缺了个伴郎就不好了。” “哥,我去帮你找吧。”旁边立刻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应了声,还好奇地看了齐郁一眼,这才推了门出去。 “这帮孩子对你还挺感兴趣的。”齐桓眨了眨眼,“刚刚我看到好几个都在偷偷看你,平时一个个像猴精一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 齐郁刚要说话反驳就看到旁边有个十几岁的女孩拿着本眼熟的书踟蹰着不敢上前,看到齐郁看她,竟然红了脸,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哥,帮我签个名吧。” 齐桓猛的笑出声来,“大丫头,你什么时候这么文静了。” 齐岚在他黑亮的皮鞋上踩了一脚,又涩涩地看着齐郁。 橙黄的封面,暖色的阳光,简单的书名《归途》。 齐郁缓缓笑了笑,点了头,拿着笔很快写下:“送给小岚——晨曦”。 “谢谢哥!”齐岚果然满脸惊,“哥,你弯下腰。” 齐郁果然弯了弯身,被齐岚在脸上亲了个正着。 “我亲到了!”齐岚满足地抱着书跑到一群孩子中间,那些半大的男孩女孩们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齐郁。 “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齐桓故意酸酸道,“我跟这群小家伙们处了这么久,每年又是礼物又是压岁钱的,还比不上你这个常年不见的。” 齐郁也有些意外,心情却好了很多,“我以为喜欢《归途》的人年纪应该都不小。” “不要小看现在的小孩子,人精多得是。这样不是很好,家里这些孩子也是很可爱的。” 齐郁朝他们那边看了眼,笑了笑。 刚刚跑出去的少年又急匆匆地跑回来了,“哥,我到处都看过了,没找到孙大哥。” “洗手间呢?有没有找过?”齐桓有些担心。 “楼上楼下的洗手间都找过了,他总不可能跑到外边去吧。”少年摸了摸头,大冬天的,头上都出汗了,显然刚刚跑得非常急。 “婚礼快开始了,你先出去吧,不然待会人到了你这新郎倒不见了。” “可是孙澈……” “他这么大人了总不会丢了。” “孙澈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再婚礼中途跑掉,我是怕他出事。”外面做生意难免会得罪一些人,风娱这几年发展势头猛,吃得多了势必会挡到一些人的路,原来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他就怕有人会趁着这个机会对孙澈不利。 “齐郁……”齐桓看着他,欲言又止,这个时候让谁去找孙澈他都不怎么放心。 “现场的保全做得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先到外边,我叫几个人一起找找。” 齐郁看了他一眼,把口袋里的戒指递给他。 “你先拿着,要是在婚礼开始前找到人了,我叫人通知你。” 齐桓接了过来,“好,我在大堂等你。” “嗯。” “等等。”齐桓忽然叫住他,“做什么都不要勉强,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齐郁笑了拍了拍他的手。 齐郁出来之后直接找到了方述,作为这几年孙澈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这个男人也有他的本事,方述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装,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非常的斯文,齐郁还记得这个男人打架的时候那一股子血性,大概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孙澈是这样,方述也是如此。 “知道孙澈在哪吗?”齐郁直接问道。 方述笑了笑,“对不起齐先生,我不知道。” “哦?”齐郁看了他一眼,忽然走近几步,“这是你作为方助理想说的,还是仅仅只是方述?” 方述眉梢动了动,笑意未减,“齐经理还是没变。” 齐郁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孙总交代了,若是您找他,就说不清楚。”他顿了顿,“这是方助理想说的。”又抬手指了指那边的门,眼里有几分笑意,“这个是方叙的意思。” 齐郁点了点头,“谢了。” “不客气。” 看着齐郁推开左侧那间厅的门,方述脸上的笑才淡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齐桓的婚礼包下了整间酒店,并不是每间厅都需要用到,这间位于走道尽头的就空了出来,空出来的厅空间不小,没有开灯的时候一片黑漆漆的,除了桌椅板凳和一个小小的舞台,一点人气都没有。 齐郁推进去的时候瞬间拧了拧眉,找了半天灯的开关也没找到,干脆就着门外的灯光往里走,好在这间厅比起外面要小不少,倒也看得见一些,不至于撞了桌椅。 孙澈坐在最靠近舞台的那一张桌子旁边,他正面着舞台,仿佛空荡荡的舞台上有着什么精彩的表演,外面甜美悦耳的奏乐传进小厅里,像是隔了一层,模模糊糊地听不到清楚。 “孙澈。”齐郁在桌子边站定了脚步,叫了一声。 孙澈没有答话,依然坐着没动。 “婚礼马上要开始了,你要是真的不在乎,就在这坐着吧。” 齐郁真是想不通了,好好的婚礼孙澈到底要做什么?看到人在这儿,他也能跟齐桓交代了,既然他不想出去,就呆着吧。 “方述让你进来的?”孙澈突然讽刺地笑了笑,“多事。”他投手揉了揉额头,“既然来了,陪我坐会儿。” 齐郁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开口,对着孙澈,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了。 一时间,整个小厅都安静下来,只听到外间飘来的活泼的歌曲。 半天,孙澈才又开口,“和我去看一场演唱会吧。”意外地,他的语气很平缓。“经过这么多事我也明白了,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只靠感情,我的要求不多,只是一场演唱会,票我很早前就给过你了,如果你没扔掉的话。”孙澈的手搭在桌子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等到后面没有了响动,孙澈才慢慢回过头,他的额上布满了汗,眼睛却是茫然无神的。 对着大门的方向张开了手掌,眼前朦朦胧胧,昏暗的一片。 孙澈仰起头,好一会儿才拿出电话,凭着记忆找着号码,声音都是沙哑的。 “方述,进来吧。” 挂上电话,方述已经推开门,走到他身边。 “你替我帮齐桓把今天的婚宴完成,找小吴送我去医院。” “孙总……”方述的眼里有几分迟疑,“真的不跟他们说么?” “照我说的做,齐桓那边我会亲自跟他讲。” “您不要紧吧?”顿了一会儿,方述才开口问道。 “能有什么事呢?我从来就不认为人能有圆满的时候,你以为这是尽头了,说不定那也是转机。”他笑了笑,直视着大门的方向。 第67章 失明 齐桓和陈燕妮的婚宴在欢乐的氛围中落下帷幕,风娱总经理和ESC主播的结合把两家公司变相地带入了一种友好相处的模式,虽然很早以前他们就有过合作,但那时风娱的实力并不足以与ESC相论。经过两年玩命式地拓展,风娱在业内的位置越来越重,只是高楼虽高,内里却空荡荡的,一系列整改调整后,风娱终于放缓了扩张的脚步,开始一步步地巩固现有的资源,意在把位置坐得更牢更稳。 ESC作为行内的另一大巨头,面对风娱前几年疯狂地蚕食保持了一种谨慎戒备的态度,,把自己领地控制得滴水不漏的同时又不显得张狂跋扈,气度不同一般。只是经营范围的交叉免不了有交锋的时候,双方互有进攻,但总体还是维持着相对的平衡。 在风娱的整改之后,圈内的局面势必也会发生新的变化。 借着一对新人结合得来的契机,两家分刮了业内大部分资源的公司终于开始朝着平等互利的方向前进,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除了正在为公司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的齐桓。 齐桓和陈燕妮结婚之后并没有去度蜜月,一来陈燕妮还在怀孕的初期阶段,一切行动都要小心翼翼,别说是出游,就是出门也被人盯得死死的,不只是齐桓夫妻,齐家也把这个第四辈的头一个孩子看得重之又重。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孙澈了,在孙澈放假期间,齐桓不得不担起整个公司,协调统筹签署决策,很多事情都需要有足够分量的人去完成,除了孙澈之外,齐桓就是唯一的人选。 齐桓把上午的事情忙完之后终于有功夫给齐郁去了个电话,让他亲自到公司一趟,关于《归途》的事情他们还得谈谈,其实这些事情放给下面的人去谈也不是不行,只是齐郁到底跟他们关系不同,下面的人也不怎么好开口,至于齐桓,亲则亲,有些话该说的时候他倒能更无顾忌一些,以齐郁的性子必然是不想出这个风头的,知道他是晨曦的人不多,谁抖出去的几个人心里也有谱,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不露面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够多了,还不如由风娱来控制着言论的走向,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时隔两年,齐郁再一次踏进风娱的时候,感觉也是迥然不同的,陈设布置上有一些简单的变化,公司氛围较原来又锐意了许多,大概也跟这两年风娱的发展势头有关,整间公司的节奏显得异常紧凑。 忽略了部分人略带异样的眼光,齐郁直接坐电梯到了齐桓的办公室,这一层楼原本也是齐郁办公的地方,当初选楼层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觉得这一层的方位格局非常舒适,分刮了三间房间作为办公用地,只是后来随着公司业务的拓展,齐桓搬到了下边,孙澈又装修了顶楼。 看了眼临近两件办公室门上挂着的名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重新搬回了这一层。 齐郁敲了敲门。 “进来。”齐桓放下手里的笔,招呼着齐郁,“来了?坐,我让Ann帮你倒茶。” “不用了,刚刚吃完午饭。”齐郁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齐桓干脆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好久没来公司了吧,感觉怎么样?” “不错。”齐郁真心的赞了一句,眼里有淡淡的欣慰,那些年连自己投入了心血的公司都被抛到了一边,决绝地认为爱就是一切,年轻的时候怎么就能有那么多的心力,以为这世上的事情只要坚持就能得到呢?现在想起来心里只剩下复杂,感叹当时痴傻的同时又免不了为逝去的单纯和执着难过,也许人就是这个样子,成熟了坚硬了,不该丢的和该丢的东西都被抛在了时光里。 齐桓还是在齐郁的面前放了一杯热茶,他知道他的习惯,即使齐郁嘴上说了不需要那也只是不想麻烦,有些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就像有些记忆不是说忘就能丢掉。 “公司这两年是变了不少,孙澈卯足了劲没日没夜地待在这里,要不是我们劝着,他恨不得连床都搬来。风娱的发展一向是稳健而主的,这两年彻底转了方向,风险投资不知道做了多少,好在那家伙是有那么几分灵感,每次都把住了大局,风娱才有现在的局面。”齐桓缓缓说道,他注意着齐郁的神色,有些叹息的味道,“孙澈是在拼了命的工作。” “那又怎么样?”齐郁放下手里的茶杯,“你想说明什么?”意外地,齐郁竟然满脸平静,平静地近乎冷漠,“我以为你找我来是想谈《归途》的事情,要是你不愿意讲,那我们改天再约。” 齐桓哑然失笑,“看你这脾气,多少年也不改改,一不高兴就摆脸色,外面人都说你齐郁是喜怒不形于色,也只有我们才知道你的脾气。”齐桓摇了摇头,“那么多年的情分,怎么狠起来就是这样呢?” 齐郁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的差,齐桓这话就像个大榔头狠狠打在心上,谁都可以说这样的话,唯独不该是齐桓。 若要比狠,谁又会比当初的孙澈更狠?齐郁上辈子只对不起一个人,就是齐桓,可现在站在这里说着这样的话的也是齐桓,他一样是他的兄长,一样关心他是他亲近的家人,一样有着那么多年的情分,可说出的话跟那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齐郁的心绪复杂,眼睛里也有了几分波动。 “怎么了?”齐桓见他脸色不大对,连忙收了笑,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齐郁紧了紧手心,“孙澈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了。” 齐桓知道这个事情也不是一时能说清楚的,看齐郁这个样子,还是有心逃避,他也不能抓着他的肩膀让齐郁告诉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有什么解不开拆不掉的结,只能先放在一边,转而问道,“那领奖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去领,不然还能怎么样?”齐郁拨弄了一下沙发旁边的小盆栽,绿油油的浑圆的叶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很舒服。 “想好了?不勉强?”齐桓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别人领奖都是高高兴兴的,为名也好为利也好,总有个念想,你倒好,让你领奖还得赶着去,生怕你不愿意。” 齐郁的脸色好了几分,“你知道我喜欢安静。”天天出个门都像珍稀动物一样被人围观,谁能受得了,好在名气风头这个东西也是一时的,过了也就过了。 “那就这么定了,下个月有具体的事项我再叫人联系你。”齐郁这一出去也带着风娱的名头,要准备的事情真是不少。 “我下个星期就回A国了,格老汇的新年剧目还需要准备,已经耽误了一个星期了。” “你还要回去?”齐桓皱眉,“我说你怎么就是个死心眼呢?家里人都在这边,你一个人孤身在外面也不是个事情,就算……不想见他,也不必连我们都不肯见吧,我儿子还等着见你这个叔叔呢?” “再说吧。”齐郁终究也没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齐桓有些泄气,“要是真的不想留在国内,我这个做兄弟的也说不了什么,我只想跟你说一句,有空去看看孙澈吧。” 齐郁皱起眉,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齐桓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倒还平静,“他住院了。”从婚礼之后,孙澈就一直住在医院里,消息封锁的很好,所有的人,包括许多公司的高层都以为他只是在放长假。“齐郁,人都是在变的。” 齐郁把小盆栽放回原来的位置,“人是会改变,但是难道要接受人会改变,就不再去执着他原本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齐桓被他这句语气平静的话怔的半天没开口,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劝慰,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触及到齐郁心底的一些碎片,他到底是背着什么东西才会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坦然说出这种话。 “本来有些事情我不想跟你讲,一来我答应过孙澈,旧事过了就过了,可是我现在却觉得,如果不讲,对你对他都不好。”齐桓看了眼齐郁,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办公室另一侧的门上,原来这层楼的几间办公室为了方便他们几个来往方便,中间都通了门,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就锁了起来,孙澈那边甚至放了一个拍卖会上弄回来的青花瓶,把门遮的严严实实,可现在东西移走了,看摆设,这扇门似乎依然在起着作用。 齐桓拍了拍齐郁的肩膀,“小郁,不要钻牛角尖了,我不是想劝你,你心里总比人通透。”只是心思越多的人往往就越累。 “有些话说出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有时候事情并不是单单只是你看到的样子。两年前,你走的那天,孙澈去追过你。他头天晚上了喝了不少酒,我去他家的时候,酒柜都空了一半,他一大早上像发疯了一样冲去机场,路上撞了车差点就醒不过来,后来躺了半年才勉强下床,祁莲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的意外,只是她没孙澈那么走运。”齐桓轻声说着,“这两年,孙澈常常头痛,让他上医院他也没理会,谁都没想到会是车祸遗留下来的毛病,婚礼那一天,孙澈跟我说,他看不见了。” 齐郁垂下头,外面的阳光正好照进了办公室,满室的温暖和煦,阳光就像有味道一样,暖暖地拂在人的身上。 “他这些日子都在医院,医生说是视网膜中央动脉阻塞,有可能完全失明。” 齐桓转头看着齐郁,“孙澈和祁莲接连出了事我才觉得真是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人遭遇了意外就再也醒转不了,所以我跟燕妮求婚,希望至少在活着的日子里,能跟心里的那个人在一起。孙澈要是真的瞎了,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知道,现在你就是他放在心里的人,就算他曾经做过什么,如今也够了。小郁,看在那么多年的情分上,去看看他吧。” 齐郁抬起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即使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也落上了温暖的味道。 他看着齐桓轻声说,“我会去看他,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有些事不可能了就是不可能了,两根线交叉的地方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合不到一起。” 岁月带走的不只是感情,还有曾经跳动的青春和为爱执着的心。 第68章 雨伞 齐郁从风娱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阴了下来,城市的天气很多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再抬头的时候可能已经看不见阳光了,孙澈和祁莲的事情让他又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人力不可阻挡,命运无法预料。他自重生以来,对生命就有一种异样的畏惧,似乎冥冥之中确实有一只手指点着世事万物,可齐郁依然相信心之所在,每个人脚下的路终究还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所以到了今天,他才能踏上这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命轨迹。 孙澈失明的这个消息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湖里,有些微的涟漪,终究还是融进了一大片深冷的湖水里,不见起伏。 他答应了齐桓要去看孙澈,也并不打算再挑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出了大楼之后就直接到了车站,在A国的日子已经习惯了步行和公车,这两样东西在他的心里就像符号一样是普通人生活的缩影,他刻意维持着这种节奏,仿佛一切都归于宁静,对于A国的许多人来说,齐郁是个有些特别的老男人,在齐郁的心里,这样的认知很安全,他也一直希望生活不要再有太多的波澜,扭转了一些人的命运,已经足够让他庆幸。 齐郁坐上了一辆公车,下午的这个时间,车上的人很少,只稀稀疏疏的坐了几个人,司机的车速也不快,齐郁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不喜欢太大的空间,对窗户和阳台这样的地方特别偏爱,一个四四方方的框,透过去却能看得很宽很广,而外面的人怎么都碰触不到,静谧而又安全。 车子到了第二站,上来了一个拄着棍子的老头,他的步伐很慢,甚至司机还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老头的动作很平稳,丝毫没受到影响,维持着缓慢的速度投币、上车、寻找位置。他的棍子往前探几下,人再往前走几步,一切的行进中都充满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然后才能鼓起勇气地前进。齐郁这才发现,原来老头是瞎的,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里泛白的瞳孔和凸出的眼球,放在那张充满皱纹的脸上显得狰狞骇人。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老头哆嗦着坐到了齐郁的旁边,先弯下了一点弧度,再慢慢地整个人挪上位置,他的动作小心又熟练,仿佛已经在岁月中演练了千百次。 车子依然在开,车厢里依然是安静的,只有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齐郁的心里莫名的刺痛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所谓的失明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两个字,这是真实地作用在人身上的东西,骤然间从光明到黑暗,从掌控一切到无所依存,整个世界在脑子里的印象全部的崩溃重组。 对曾经有过光明的人来说,这是灭顶的灾难。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少年时代的孙澈,在那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高高地跃起,把球投进摇摆的篮筐里,笑得肆意又张扬,即使满身的泥泞脏了身上的衬衫,也能毫无顾忌地挥洒着汗水和生命。 那个少年也许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他的世界会彻底的失去色彩,摇摆的篮筐,飞扬的发梢,洒落的汗水,一切的画面都会化作黑白。他的骄傲在那一刻会不会成为最致命的伤痛。 齐郁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原来,那些用时间交缠出的感情远远不是爱恨那么简单。 老人安静地坐在身边,粗糙的手交叉地合握着那根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棍子,脸冻得泛红,齐郁的心里有些难受,他伸手关上了旁边那扇还留着一条细缝的窗户,终于把最后一丝风也挡在了车外。 天上竟然零星地下起了小雨,挂落在玻璃窗户上,变成了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车窗滑落下去。 天气又变冷了。 齐郁侧头看着举着伞匆匆而过的人,看着在雨中穿行的车辆,茫然若失。 他开始想念A国那间顶楼的小公寓,温暖的灯光,冒着热气的饭菜,干燥地带着阳光味道的床铺,或者能有一个可以依靠在一起的人,在这样阴冷又下着雨的日子里,再坚强的人也会期待着,有一个人点一盏灯,照亮你回家的路。 也许只是因为突来的事情突来的阴雨,让人的心情莫名低沉下来。 齐郁闭了闭眼,雨水潮气的味道已经飘进了车厢,公车报站之后,停在路边的车站里,顶着雨冲进了站台,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裤脚和鞋子已经沾上了泥水,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和隔着马路的医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 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齐郁移了移脚步,离雨滴落的地方稍稍远了些。 “齐郁,在哪?”岑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混着雨声有种低沉的温柔。 “医院。”齐郁呼了一口热气,把一只手放进了口袋里。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孙澈住院了,来看看他。”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雨声中呼吸的声音竟然也清晰地传入耳中。 “什么时候回A国呢?” 齐郁顿了顿,声音仿佛被斩断了一样,干巴巴的,“下个星期。” 岑立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温柔而无奈。 “齐郁,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岑立似乎到了一个更加空旷的地方,电话里甚至能听到说话时的回音,“记不记得MSN上双林跟你讲过的话,放开才能新生,如果还有所眷念,就努力看清自己的心。” 齐郁捏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原来双林是你。”那个一直在MSN上和他聊天的竟然是岑立。那个上辈子不曾见面,这辈子以为巧遇的网友,竟然就是岑立。 那一瞬间,齐郁甚至想,要是一开始遇见的是这个人该有多好。 成熟包容温柔安定,几乎可以说这个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要是答应了跟岑立在一起,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不是就能彻底得到? 出租车飞快地从身边开过,泥泞的水迹飞溅了起来,齐郁下意识地躲了躲,他缓缓垂下眼睛。 不,不是这样的。 岑立一切的好应该给一个他所钟爱的又能全心对他的人,他相信岑立的选择是成熟的,却不相信自己能一直以柔和的心态去对他。 若是日子久了,因为岑立所付出的他并不能平等的给与,他会不会越来越愧疚,以致于两个人之间彻底的失衡,就像是跷跷板的两头,一头太重了另一头必然会翘起来,到最后再也找不到平衡的方法。 这样的日子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他不想这个人也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说到底,齐郁是害怕了,没了年轻时敢于尝试一切的勇气,在感情的路上他疲倦得太早了,也许早就应该让话筒对面的那个男人彻底的死心,这才是他作为朋友唯一该做的。 “岑立,对不起。”他不是第一次对岑立说起这样的话,却是第一次以如此认真审慎的态度说出来,没有丝毫迟疑地坚定。 岑立没有说话,好久之后,才低声轻笑了起来。 “我懂了。” 齐郁闭上眼,耳边的落雨声更大了。 挂上电话之后,他又站了很久,靠着站牌侧头望着医院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知道视线的落点到底在哪里,岑立是理智成熟的男人,可是刚刚那一刻,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的嘲意,但到底是真的明白了。 心一瞬间沉了沉,齐郁伸手扶上额头,把打湿了的头发拨到一边,身上穿的衣服不算很厚,这个时候竟然已经感觉到一阵湿冷,大概还是被雨水浸了一些,他忍不住打了个颤,齐郁还是变了,屈服于时间,他以为经历生死经历了爱恨,人能更加豁达通透,原来只是变的更加胆小,害怕受伤。又或者说,这也是另一种成熟。 捏着手机晃了晃,有雨水溅在屏幕上,齐郁用拇指擦了擦,落下了几道水痕,水是擦不干净了,干脆直接扔进了口袋里,他顶着雨跑到车站后面的商铺,老板是聪明而又擅于抓住时机的,摊子上摆了不少各种颜色的雨伞,他随意地挑了一把,价格不贵,也就是一次性雨伞的质量,可确实能抵个急用。 老板或许知道他是来医院看望病人的,又或许只是一种习惯,随口向他推荐了店内的水果。 齐郁买了一篮苹果占多的提在手里,上面有玻璃纸扎的花,一点也不精致,俗艳得厉害。 管他的呢,孙澈又看不见。 付了钱,提着篮子打着雨伞,在红灯过后,缓缓踏过马路。 齐郁远远地看见,医院的大门口立着一个人,在人群的穿梭中安静地拄着一把伞站在显眼的位置,他穿着病号服,衣服很宽大,好在他个子也够高,足够撑得起来,连那种孱弱的衣服都能穿出挺拔静立的感觉,他的轮廓刚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站着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一方领地,谁也想不到,这个气势凛人内敛深沉的男人会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齐郁拿着伞怔怔地站在原地,隔了十几步的距离,人群川流不息,两个人却像是静立的两个个体,独独立于世外。 孙澈的方向不是齐郁来的那个方向,齐郁却知道,这一刻,这个男人等的确实是他。 他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一抬手的距离,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是安静的。 孙澈动了动,他的裤脚已经打湿了,手上的袖子卷了起来,外面穿着的大衣也落上了雨水的痕迹,他突然侧了侧身,把站立着人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就像他的眼睛完好如初。 湿湿地贴在一起并不好受,齐郁的身上是一径的冰冷,孙澈也冒着寒气,可靠在一起的感觉竟然异常的暖和。 忽略了周遭人异样的目光,忽略了越飘越大的雨水,齐郁莫名地想到,他身体其实不错吧,站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怕累,胆子也大,一个人看不见也敢往外跑。 他推开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雨伞重新撑了起来。 孙澈说,“齐郁,我们回去吧。” 第69章 医院 进了医院的大楼,方述已经等在门口了,手里毛巾雨伞都配备齐全,看样子等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见到孙澈和齐郁一道过来,点头打了招呼,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齐郁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孙澈让方述等在这里,一个人撑着伞出去,莫不是为了搏一搏同情?他也未必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孙澈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他认为值得,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愿意,这个人心里的称永远跟别人不一样。 只是齐郁在孙澈心里真的可以到这个位置?齐郁忍不住失笑,想这些有什么用。 他把伞递给方述,接过他手上的毛巾擦了擦,“上去说吧。” 孙澈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臂,脸上甚至带了些笑容,尽管一身病号服又淋了雨狼狈得很,整个人看起来却精神多了,连病色也减了不少。 方述心里叹了一声,脸上没显,只点了点头,领着他们去坐电梯。 两个人肩膀的位置都湿了一大半,孙澈眼睛看不见,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他们只好将就在一把伞下面,伞不大,两个大男人挤得很,免不了都淋湿了一些,孙澈走起来的时候步子很慢,一路都抓着齐郁的手臂,中途走到台阶,齐郁一时忘了提醒他,就这么让他往前磕了磕,扶了他一把才没摔个正着,一时间,高大的男人脸上有些落寞,继而又笑了笑,紧紧拖住齐郁的手。 原来看不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连走路也需要人搀扶着,明明是风华正茂正当而立之年的成年男子,竟然还不如一个能自己蹦蹦跳跳的小孩子。 齐郁的表情有些怔忪,他曾经以为经过那些恩怨纠葛之后,无论是看到孙澈功成名就还是落魄凄凉都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原来竟然不是。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了楼层,门开了之后,方述领着两个人进了病房。暖气扑面而来,齐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突然间从室外跑到暖气开这么大的地儿,一冷一热,身体还是有些受不了。 这几年在国外虽然调养得不错,但年轻的时候坏了底子,也经不得折腾。 “刚才冻得很了,去洗洗,待会儿再吃颗药,不然你这身体,不定又要感冒。”孙澈住的是VIP病房,房里的浴室卫生间都配备的很齐全。他自己脸上的雨水还没擦干净,就招呼着齐郁去浴室。 “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儿就回去。”齐郁把果篮放在桌子上,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大衣脱下来抖了抖水,挂在旁边的衣架上面,里面的毛衫都冒着湿气,确实有些不舒服,可再不舒服,齐郁也不愿意在孙澈的病房里洗澡,从心底上就别扭。 方述看到眼下的状况,插了一句道:“我去买点吃的,孙总中午没吃什么,齐先生也压压肚子,冬天热量消耗得快。”说着,也不等两个人回话,就拿着伞出了房间。 暖气的风吹得呼呼的,可惜湿衣服在身上烘干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 “喝水吗?”孙澈把用过的毛巾搭在床头,伸手想摸玻璃杯,够了半天才碰到,水瓶就摆在杯子的旁边,只是倒起来不方便,他拿着水瓶找了半天才对上杯口。 “我来吧。”齐郁拿过杯子,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桌上,一杯放回孙澈手里。“有点烫手。”水瓶里是刚打的开水,在开着暖气的屋子里倒出来都直冒热气。 孙澈顿了顿,捧着杯子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这么弱势,孙澈的心沉了沉,手上捧着这么烫的杯子还是觉得心里直冒冷气,他以为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接受自己的病,接受这样的现实,甚至在彻底看不见之前,安排好了公司的后续事宜和家里的大小事务,他想证明给所有的人看,即使他孙澈有一日真的瞎了,看不见了,他也还是风娱的孙澈,是孙家的当家人。 但是在他连倒一杯水走几步都需要帮忙的时候,这种永远都看不见的想法还是会让人打从心底里抗拒,甚至不愿意却接受。 唯一能让孙澈有所安慰的是,齐郁在他的身边。 孙澈对齐郁的了解或许一直没有齐郁对他的了解那么深,可一旦他真的用尽了心思去看这个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分明,齐郁一直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硬,他从来都不够狠绝,孙澈不知道当初齐郁为什么那么恨他,但即使到了那样的地步,齐郁也没有下过死手,如果他真的够狠,就不会明明有打垮风娱的机会又在最后一刻放手。要是在以前,孙澈绝不会把齐郁这样类型的对手放在心上,商场如战场,做人也是一样,想要真的站得高绝,就要心够狠,手够厉。 但是摆的位置不一样,一切就不同了,孙澈曾经无数次地庆幸过,还好,齐郁终究不是那么狠心的人,那是他爱的人,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不需持着锋利的刀,不需要披荆斩棘,只要这个人一直这样站在他身边,他就会竭尽所能地护着他,爱着他,不让他再受到伤害。 孙澈不再去想,为什么爱,到底爱在哪里。只是每一次都会对自己说,就是这个人了,他很想告诉他,停下来休息吧,他早已为他经准备好了一切。 安稳的环境,平静的生活,有着漂亮的玻璃窗和宽敞阳台的屋子。 屋子不必太大,两个人住能有所余裕就好。 阳台上摆上一些盆栽,绿油油的大头叶子的植物,或者是寻常的月季海棠,只要齐郁喜欢的,他都会想办法去弄到。 只要他肯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哪怕不爱。 哪怕不爱。 孙澈不是笃信爱情的人,即使自己已经把人放到了心里,他依然不信爱情,他对齐郁的感情在很多很多年的堆积下已经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了,除了爱,也许还有朋友的感情,家人的感情,温情的、悲情的,总之,那些复杂难言的东西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这些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因为在记忆里占据的位置实在太大,人根本无法想象突然抽离的痛苦。 不爱就不爱吧,在一起久了,两个人在一起成了习惯,感情的累积已经大于一切了。 孙澈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放手,他不是那样的人,想要的就要紧紧抓住。 让齐郁离开一次的滋味已经足够难受,这辈子他都不想再次去尝试。 齐郁不够狠心,终究不够狠心。 孙澈握着烫手的水杯,静静笑了,“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够适应了,不过风娱的事情要再接手可能有些困难,你……能帮帮我吗?” 孙澈的头微微低着,眼睛没有焦距,他穿着病号服坐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湿衣服没有全干,有些贴在身上,显出身体的弧度,他头一次用这样示弱的语气跟齐郁说话,以往就算是要求什么,这个男人也是一贯的强势。 齐郁把毛巾扔到一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孙澈依然没什么反应。 “齐郁?”他疑惑地侧了侧头。 齐郁没有说话,他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看着孙澈,看着他不经意间露出的无措。 失明之后,孙澈的表现很镇定,甚至不像一个看不见的人,他依然用沉稳的语气说话,依然从容稳重,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面无表情地对着一个方向,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想些什么。 发呆?齐郁压下心里这种诡异的想法,孙澈即使不说话也不会什么都不想的放空脑袋,他大概已经有了谋算的习惯,把接触到的一切都分为有利益的没利益的,可以利用的和需要防备的。即便真的瞎了,孙澈也还是孙澈。 “我离开风娱已经很久了,也没打算再回去。我本就不是喜欢这一行,只是当初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 “不喜欢么?”孙澈的脸上有些许失望,又很快掩了下去。“那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风娱有齐桓顶着也不会垮掉。”他顿了顿,“那……多留一段时间吧。”孙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语气出奇地柔和,“我下个月做手术,公司的事情是插不上手了,下个月风娱和东南亚还有港岛的几个公司有个大项目,我希望你留下来帮帮齐桓,等手术完了,你要是想回去,我让人给你买机票。”他的脸上有几分不情愿,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齐郁忽然笑了,“原来孙澈说话也会拐弯抹角。”他起身从带来的水果篮里挑了一个大红的苹果,走到水池边清洗,贵宾病房到底是不一样,连水管里放出来的水都是温热的,他洗完之后抖了抖水珠,床头边刚好放着水果刀,齐郁拿起来又重新坐回椅子,慢慢削起苹果。 “你的眼睛以后都没机会治好了么?” “下个月安排了手术,要看手术的情况。” 手术的成功率其实并不高,可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孙澈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我下个星期回A国,安排好了那边的事情之后会回来一趟,《归途》的新闻发布会在下个月初。” 孙澈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甚至有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好,我等你。” 第70章 曝光 这两年,孙澈身上的新闻价值虽然不退反增,但娱乐价值却的的确确锐减。曾经一个简简单单的出行都能引起头条的风娱总裁,委实在娱乐版消失了太久。 可见,当某一日天气晴朗偶有大雾的早晨,娱乐版头条出现“风娱总裁情归知名作家晨曦后者竟是旧情人”这样一行字,有多少人眼前一亮。 最起码,陈燕妮在自家餐桌上吃着早点,看着报纸,未施粉黛的明亮眼睛就瞪得圆圆的,嘴里更是无意识地开始念起报道上的一段话,“考证早期的报道我们得知,两人的地下交往其实从很早前就有了苗头,”顺着报纸上标注的箭头看过去,齐郁和孙澈曾经出双入对的照片均有呈列,同车的,交头接耳的,甚至姿势暧昧不明的,看得陈燕妮连连咋舌,索性把手头正吃的菠萝包也放下,咽下塞进嘴里的一块培根,继续念,“据可靠消息,孙总近来公事缠身,更兼旧情人回国,二人再续前缘,致使孙总体力难支,不得不多次出入医院以壮……” 陈燕妮翻了翻头版,发觉用人并没有送错报纸之后,还是为平日里正儿八百的报纸出现这等描述称奇,想了想,她还是给才出门不久的齐桓去了电话。 “老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叫张姐喊医生来看?老婆你说话,喂,老婆?你不要吓我,老婆!” 那边慌手慌脚的刹车声清晰传来,陈燕妮扶额,强忍住不优雅的翻眼动作,她把手机往盘子里一丢,捏起叉子哐哐开始敲起来,果然,那边片刻就消停了,传过来有些飘忽的感叹,“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你还有力气敲盘子,看来是没事了。女王陛下,时隔不到20分钟,召见小的所为何事?” “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怕另有其人。” “谁?跟咱有关么?”“没关系我这会儿会还特意跑上来接受辐射?” “说吧。”确定自家老婆没事,齐桓这才悠闲地开始关注起她话里的中心主旨。 “你弟弟,跟孙澈。” “我记得这事我从前就跟你讲过……”齐桓很无奈,难道是燕妮今天一觉起来,忽然才想起这两人其实是关系匪浅的? “可是今天媒体又跟我讲了一遍,在报纸上。而且很详细,很生动,很图文并茂。”接过张姐切好的煎蛋,陈燕妮叉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味道。 “哪家报纸?居然敢不打招呼就报这种事?”齐桓这回是真惊讶到了,按风娱近两年的发展态势和业内的泰斗地位,他实在想不出,哪家报社敢轻易触了逆鳞。 “如果我告诉你,几乎是每家有头有脸的报纸都报道了呢?”翻检着佣人陆续拿回来的报纸杂志,陈燕妮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不过有一点她很承认,那就是手头那份报纸拿来打版的照片拍得真心不错,背景是在医院里,照片的角度刚好能看清两人的五官,一人撑伞,一人侧立,最俗不可耐的医院环境,最光华耀目的一双人。 “这事儿你看过就算了,不用操心,我现在顺路去医院看看孙澈。这种事情,还难不倒你老公。” “行了,知道齐经理你深藏不露了,忙也注意身体。” 本来是最平常的关心,听在齐桓耳里格外受用,“老婆……” “什么?快说,我辐射不能太久。” 听着话筒那头言不由衷的别扭,齐桓忍不住笑意更浓,“老婆,晚安。” “哈?” “乖了,吃完早餐去补眠。” “哦……” 挂掉电话,齐桓乐哉哉地一打方向盘,往医院方向去了。 “孙……” 齐桓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正撞见方述坐在床头给孙澈念报纸,孙澈躺在病床上一脸平和的表情在齐桓眼中不可谓不诡异,一看这架势,齐桓转念间已经明白大半。 “你小子,这是借媒体的手逼着齐郁表态呢!”齐桓脸上挂笑,上去就擂了孙澈一记拳,力道不轻不重,也恰好表露了自己的情绪。 孙澈挪了挪脸,冲着齐桓大概在的方位,难得露了点笑意,话里更是半点不见愧疚。 “顺着齐郁的节奏走下去,可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齐桓一时还不适应孙澈双眼没有焦距的神情,怔了怔,忽然叹了口气,“也是,那小子从小就是个拧脾气的,叫他自己开窍,还不如给点刺激。” “不过你确定你背后动的手脚他就一定看不出来?”一想到这也有可能起到反效果,齐桓就担心不已,这两个人,可经不起再次折腾了。 孙澈回他的话却更坚定,“齐郁就算猜到了也不会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事实在眼前,齐郁顶多不给他好脸色,可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件事说来也是巧合,下雨那天齐郁来医院看我,正好被狗仔拍了照片,隔日被我们的人拦了下来没发出去,我见他居然写得不错,才有了这么个想法。” 孙澈这是有备而来啊,齐桓忧心忡忡的对象立马掉了个个儿。 “你也没必要这么担心,我这时候总得做点什么,总不能再等出一个岑立再行动吧。” 齐桓给孙澈的话惊了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伸手在孙澈面前晃了晃,在方述皱眉表示不赞同的眼神中,确定孙澈丝毫没有反应,这才摇摇头道,“这要不是亲自陪你看的医生,我真觉得你看不见的说法是诳人的。” 也不知是孙澈今天心情格外好还是真给齐桓这句话逗乐了,孙澈居然也不恼,就着姿势把后边的靠垫高了点,他偏偏头,摸着右手腕上的配表,嘴角漾起一股淡淡的笑意,“齐桓,我还答应了他好多事没有做呢,而这些,我统统都不想假手他人。”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肖医生的意思,你下个星期也可以回家静养了。”齐桓沉默了一下,不忍心再说,回家静养,也就意味着他的眼疾一时半会儿是医不好的,很有可能要做长期抗战的准备,也不知道孙澈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能不能受得了事事依靠别人的日子。“手术的事情,在没联络到Smith医生之前可能还要延期。” 孙澈挥了挥手,表情不甚在意,“缺有缺了的好处,缺了口,才会有人来遗憾你曾经是个完满的圆。” “这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齐桓抱着手,认真思索着。 “是《归途》里的台词。”方述在一边好意提醒道。 再看孙澈平静无波的表情,齐桓一脸了悟,看向孙澈的眼神肆无忌惮腹诽着,你们两个,真是活该要在一起啊。 知道孙澈心里有谱,齐桓也就觉得外面的报道可以放下来了,既然有孙澈的亲自授意,想必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劳他操心,倒是手头的事更值得关注一些。 “说起来,下个星期我也要为了公司的事出差了。”齐桓说了一句就停顿了。 “恩。” 对方简简单单一个字打发他。 齐桓耐不住,费力地没有从孙澈脸上挖出多余表情,只好再继续道,“那时候齐郁也回国了,可是我不在。” “这事也不坏,就剩我们两个,不是挺好,你也不用担心会被拉出来当挡箭牌。” “你真这么想?万一到时候你兜不回来,出了岔子怎么办?”其实你是不希望我做电灯泡吧,趁孙澈看不见,齐桓可劲练着用眼神腹诽别人的本事。 “齐桓。”孙澈这时候突然叫了他一声。 “什么?” “我觉得你最近很闲。” “……” “先生,需要为您加点水吗?” “不用了,谢谢。”飞机上,望着第六个前来送水的乘务员,齐郁的耐心终于快要告罄,连一向敬业的航空公司乘务员都会忍不住好奇过来倒水,可以想见待会儿下了飞机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齐郁不禁想着,《归途》就算红,也不至到这样的地步,前一阵子的热潮过了之后,这事情不是应该越来越冷淡了,怎么这些人的反应倒是越来越大了。 乘务员见他正凝神看着杂志,脸上有些失望,又很快地收敛起来,推着小车继续前行。 要不是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齐郁真会以为她们屡次的服务只是太过敬业。虽然好奇,好在她们中间并没有人会随意上前询问些什么,让齐郁稍感安慰。 事实上,齐郁并不是一个很会与人交道的人,在风娱的那些年,除了齐桓和孙澈之外,也只与自己的秘书有些交情,其他的人或是惧于他之前的冷面孔,又或是本身就不喜他,与他之间多是生疏的上下级关系。在A国,这种情况也没多大的改变,唯一意外的就是Grace,他记得这次从A国离开时,Grace有多么的依依不舍,可怜巴巴地说自己抛弃了她。 明明是骄傲热情的人,竟然也会摆出那么可怜地神情。 不知道她说要来华国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齐郁喝了口柠檬水,新年之后,她是有段假期的,到时候领她四处看看也好。 这么胡乱地想了想,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 齐郁记得上次回华国时,机场里正好有个明星回来,被大堆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好在岑立那时候有来接机。 想到岑立,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也许真的做不成朋友了,原来一直没有彻底断开,无非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能和齐郁做朋友的人实在太少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曾经牵连着记忆里的上辈子,可惜,他们要的不一样,齐郁不想仅仅因为自己的自私就绊住那个男人,那才是真正的伤害。 他摇了摇头,提着随身的行李走出关闸。 立刻被铺面而来的闪光灯耀花了眼。 第71章 反应 齐郁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但却是头次被这么多人围在机场,措手不及间心里竟然还有余裕地想着,那些长期被人围观的明星不知道是高兴多些还是痛苦多些。 “齐先生。”一群保镖和机场的保全人员迅速地围了上来,一边把人群隔开一边疏通着前面的路,齐郁看向领头的方述,也没心情跟他打招呼了,接过他递过来的墨镜戴在脸上,沉默地在一众保镖的包围下往外走。 这个时候,齐郁要是还不明白就怪了,看飞机上乘务员的表现,还有乘客时不时扫来的视线,再加上下机时这样的场面,齐郁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想探究的绝不仅仅只是晨曦。 能够引起媒体和众人如此大的关注,和他牵连在一起的必定是极具新闻价值的人物,而投注在身上的视线除了好奇之外也不乏兴奋和不解,这样想着,答案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齐郁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向停车场走,方述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还简单地拒绝着记者的提问。 风娱这边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完善,在一群人的拥挤和喧哗之下,齐郁也能安然走出机场,甚至连衣角都没被人碰到。 四周的提问声一直不断,齐郁始终没有说话,直到上车之时,终于有记者突破了人围,把话筒伸到了齐郁的面前。 “齐先生,请问你真的是孙总的同性情人么,这一次归国是打算留在风娱继续任职吗?” 齐郁弯腰的动作滞了滞,他站起来,转身面对着提问的女记者。 女记者竟然因为他这样的动作止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齐郁弯了弯唇角,“经济时报的记者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绯闻八卦来了,还是万记者你对这方面特别有兴趣?” 女记者被他突来的这么一问弄得尴尬异常,措不及防间就被赶上来的保全人员挡在了外面,齐郁顺利地上了车,倒是方述留在外面说道:“各位记者朋友,公司后天会召开《归途》的记者发布会,若大家有什么问题不妨在记者会上提出来,齐先生刚刚回国,大家为了采访影响了机场的秩序就不好了。”他摆摆手,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子迅速地驶离了机场。 “齐先生,先送您回家么?”方述转过头的时候,齐郁正闭上眼睛休息,看样子有些累,也难怪了,一星期内A国华国两边跑,倒时差都需要时间,“还是送您先去吃点东西?” “我以为你会说送我去医院。”齐郁睁开眼睛淡淡道。 方述知道齐郁因为没人提前通知他这件事有些不快,只轻声道,“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您已经上了飞机了,孙总让我们来机场接您,也是怕您一时间不知道情况。” “行了。”齐郁笑了笑,“我知道你也有难处。”这种事情毕竟怪不到别人头上,“有今天的报纸吗,我总不能被围观了连原因都不知道。” 方述拿了两份报纸从前面递给他,齐郁略微翻了翻,搁到一边,“照片拍的不错。” 方述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只得道,“您别生气,孙总已经拦下了一部分,不过报道的媒体太多,这段时间正在风头上,风娱也不好做太大的动作。” “嗯。”齐郁淡淡应了一声。“送我回家吧,现在去哪里只怕都是这样了,还是回家好了。” “好的。” 过了一会儿,齐郁才像想起来一般,开口问道,“方述,你跟着孙澈多少年了?” 方述推了推眼镜,“五年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齐郁把手搁在膝盖上。 “孙总这几年的变化很大。”方述轻轻叹了一声,“这本来不该是我讲的话,可能齐先生你会觉得我身为他的下属是在偏帮他,但不得不诚实地说一句,这些年,他为您改变了许多。这几年在风娱也好,私下里也好,孙总整个人都跟原来不一样了,我一直觉得,人过了二十岁,变化会越来越缓慢,也许五年十年之后再回头,才能看得出变化的痕迹,可孙总,真的是每一年都看得到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变化的阶梯很陡,连我们适应起来也花了一段时间。”方述又抬了抬眼镜,似乎觉得说得太多了些,脸上难得的有些窘迫,却还是接着说道:“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孙总这样的感情,但我们这些一直在他身边的人还是真心希望您和他能够好好的。”说完,他匆匆转过了身,留下齐郁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车里很快在家门口停了下来。 方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齐郁提着行李进了屋。 阔别了两年,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家。 上次回来时,齐桓说屋子在做整修还没打理好,让齐郁去他那里住了一段时间,这次回来还是两年后的第一次,齐郁把行李放在门边,打开鞋柜的时候有些惊讶,也没想太多,开了玄关的灯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样的改变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有些空荡荡的屋子经过重新摆设之后,空间得到了充分的利用,木质的带着沉香味道的家具,柔软的长毛地毯,轻轻散落的米色窗帘,还有滚着水珠的鲜花。 一切都生动地像是有人长期居住一样。 齐郁走上楼梯,楼梯的拐角处挂上了几幅山水,幽淡的意境,却意外的有种祥和的感觉,他打开卧室的门,床还是那张床,床头边却多了几本外国名著,阳台上挂了一串风铃,有风吹过时,发出叮咛叮咛地响声。 齐郁的心里忽然有了几分好奇,就像一个初次进入陌生地方的小孩子一样,期待随时而来的惊喜,还是原来的那些家具,却在细节的地方增添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小东西,让整个屋子有了更多家的味道。 转了一圈之后,齐郁终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转到厨房倒了杯水。 想了想,打开冰箱,果然,里面已经装了满满一冰箱的东西,蔬果饭菜什么都有,分门别类的用保鲜盒子和保鲜膜隔开。 齐郁捧着水杯坐回沙发上,惊喜之后,却微微有些茫然了。 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出自谁的手笔,除了孙澈,谁又会为了讨他欢心花这么多的心思,他几乎在每个地方都下足了功夫,就像个小心翼翼乞求着爱情的人,随时把心挂在念着的那个人身上。 齐郁从来不怀疑现在的孙澈是真的爱着的,因为他知道没人能勉强这个男人委曲求全地去做这些事情,他不屑用爱情去欺骗,或者说,他从不否定自己。 孙澈这个人,真的放在心里了才会全心去对待,如果不爱那就是真的不爱。 面对这样一个孙澈,齐郁却满心的茫然。 在爱恨全都消失了之后,剩下的就是一片空洞洞,有时候想好好过过日子,却总会被旧日的记忆打扰,就像手上的痕迹一样,无论过了多久,想起来的时候总还是狰狞地躺在那里。 明知道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即便是孙澈,也不是过去的那一个人了。 真的接受?怎么去接受?毫无芥蒂没心没肺欢欢喜喜地过以后的日子? 齐郁做不到。 要是真的能这么洒脱,当初重来一次,齐郁早已经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和旧日的一切有所交集。 刚把一杯水喝完,门铃就响了起来,齐郁起身走到门边看了看,随即拉开门。 “齐桓?进来吧。” 齐桓笑眯眯地进了屋子,左右探了探头,“哟,你这屋子弄得真不错,孙澈那家伙果然用了心啊。” 齐郁转身从厨房里倒了杯水递给他,“我刚到没几分钟,你这时间卡得倒好。” “我看到方述回公司了,就猜你应该到家了,过几天我要出差,这不是赶着时间来看看你吗?” “我还以为你闲的慌。”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怎么跟孙澈那家伙一个口气。”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拍了拍搁在上面的软枕,“屋子真的整的不错,喂,齐郁,你不会怪我擅自主张吧?”他试探着看了齐郁一眼,又喝了口水,“咸的!我擦,你不会连个热水都没有吧,还是故意整我?” 齐郁淡淡瞥了他一眼,“瓶子里倒的,大概是新品种。” 齐桓一脸郁闷地看着他,“新品种才怪,明明就是怪我吧,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么,看这随便整整,你回来住得多舒服,又不用花自己的钱,白找的好处。” “你一个人低着头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这不是说咸的也不错嘛,消毒杀菌。”齐桓放下杯子,又正了正脸色,“好了,说正经的,报纸上的消息你看到了吧。” “嗯。” “网上传的还要离谱一些,不过还好,大家的反应什么的也不是一面倒,后天有新闻发布会,我那时候要出差,可能去不了。” “没事,我能应付。” “孙澈眼睛的事情还得瞒着,我们现在正和东南亚那边有几个项目,万一他的这个事情爆出去了,导致风娱的股价不稳,接下来就难办了,所以,发布会大概只能由公关部的人和你一起去了。”齐桓皱了皱眉,有些为难,“这事情……” “这么瞻前顾后的可不像你,公众都有猎奇的心理,不过那些也是一时的事情,虽然有的时候众口铄金,但你心里坦荡,自然不畏人言。” 齐桓点了点头,“东南亚那边的事情了了,我马上就回来,还有,你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吧?” “还没决定。”齐郁拿了一个软枕,放在腿上。 “没决定是什么意思,我说,你至少要等着我儿子出生吧。” “女儿。” “啊?”齐桓一时间没懂他的意思。 “我说,这次你会多个女儿。” “女儿啊!”齐桓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会是女儿?” “你不喜欢?”齐郁挑眉,上辈子齐桓对齐霜可是视若珍宝。 “也不是。”齐桓摸了摸头,初次当父亲,居然很有些不好意思,“女儿我怕啊,现在坏人这么多,变态这么多,女儿的话,我不是要时时刻刻跟着,万一被人欺负了去怎么办啊,以后她嫁人了,我要是哭了,多丢脸啊。” 齐郁笑出声来,“女儿好,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恋人。” 齐桓傻笑了起来,“好像是不错,我女儿肯定是大美人。” 齐郁点了点头,这点齐桓倒是没说错。 “诶,怎么被你绕到这儿来了。”齐桓想起来了,“你小子,可别乱扯,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就算不留在风娱,在B市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错啊,兄弟家人都在这边,怎么着也有个照应,还有老头子年纪也大了,过一天就少一天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 齐郁捏了捏枕头,“那,让我给你女儿起名字。” “行!”齐桓倒是答应的爽快。 “就叫齐霜吧。” 第72章 表白 关于《归途》的新闻发布会在两天后如期举行,一大早会场门口就围满了记者,这几天,孙澈和齐郁的绯闻甚嚣尘上,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虽然是为晨曦为《归途》所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但是所有人都预料得到,记者们一定会就他们感兴趣的方面提出问题,这些所谓的“突发状况”总是难以避免,唯一可惜的是,出席记者招待会的名单中并没有风娱总裁孙澈的名字,在这场绯闻的伊始,孙澈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彻底远离了公众的视线,这样的举动反而引起了媒体和民众强烈的好奇,在娱乐新闻日渐平淡公式化的今日,这样一则新闻足够霸占娱乐版面很长一段时间。 发布会进行了一小时之后,关于《归途》这部电影和得奖状况的说明暂时告一段落,进入自由提问阶段,果然,记者的提问也开始渐渐转变方向,从《归途》渐渐过度到作者晨曦本身。 “齐先生,请问这次《归途》的获奖和风娱在业内的影响力是否有关呢,孙导这次会选送《归途》参加评选是否介于风娱的关系?” “《归途》获奖当然和风娱有分不开的关系。”齐郁的态度相当从容,“如果没有风娱的鼎力支持,这部小说不可能拍成电影,当然就更谈不上获奖了,至于孙导选送的这个问题,我想,没有哪个导演会选一部自己不喜欢的电影参加国际性的比赛。” 齐郁成功的化解了记者诱导性的问话,还反将了他一军,弄得站起来的记者有些尴尬,仍然不肯死心。 “传言称齐先生与孙总裁关系匪浅,请问这是否是孙总大力支持投拍这部电影的原因?” 齐郁笑了笑,“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孙导。” 坐在一边的孙奇果然笑了起来,甚至带上了点看好戏的味道。 他徐徐开口道,“这位记者朋友可能不知道,《归途》的成本并不高,因为讲述的是都市男女的生活和情感,并不需要很大的投入,之所以拍这一部电影纯粹是因为我对剧本的钟爱,说实话,这部片子还有一部分的投资是我个人掏的腰包,孙总虽然一向眼光独到,但说起这部电影,他的功劳绝对没有我大。” 会场上的人因为他的小幽默笑了起来。 另一位记者接着站了起来。 “齐先生创作了《归途》为风娱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那么接下来是准备继续留在风娱发展么?” “虽然很多情况之下,未来都需要我们自己去提前规划,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是预料不到的,一直以来,跟风娱的合作都非常开心,我并不排除有继续合作下去的可能。” “两年前,齐先生离开风娱,抛售手上百分之十一的风娱股份,是因为和孙先生之间产生了嫌隙么,请问是感情上的纠纷导致您两年前做出那样的决定么?”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方述拿过话筒。 “对不起,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你。” 从侧边入口进门的男人一开口就引起了一大片的闪光灯,会场在一片嗡嗡声之后才慢慢安静下来,孙澈由人扶着坐到了齐郁的身边。 齐郁立刻皱了皱眉,却被看台下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送孙澈进来的男人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孙澈才点点头,把话筒拿在手里。 “齐先生当初离开风娱,并没有出售风娱的股份,只是因为风娱的欧洲分部正在筹措中,需要到A国进行长时间的考察,这两年齐先生一直留在A国也是为了分公司的建设和完善,至于风娱的股份问题,因为两年前时机并不算成熟,我们需要一笔资金进行公司投建,所以外界才会以为出售的是齐先生手上的股份,当初我们为了保密一直没有公开这方面的信息,今天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大家。 至于我跟齐先生之间的关系,我们认识了整整十二年,我不知道十二年对于你们来说算什么,但是对我和齐先生来讲,这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相信就算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矛盾,也不会大过这十几年的交情,至于风娱,是我们一手创建起来的,有风娱的一天就有我和齐先生。” 孙澈的话音刚落,现场一片哗然,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起来。 孙澈却只静静地看着一个方向。 “孙先生的意思是,两位真的私交甚笃,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么?” 站在孙澈旁边的人又低下头说了几句。 “是《晨报》的记者吧,虽然你这个问题并不属于今天记者会提问的范畴,我还是可以回答你。” “我只能说,我和齐先生都不可能离开彼此。” 齐郁怔了怔,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孙澈,一旁的孙奇夸张地睁大眼睛,继而摸着嘴上的两撇胡子,赞赏地笑了起来。 现场也因为他这样一句话陷入了沉默,孙澈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吝于承认了和齐郁之间的关系。 在沉默过后,整个会场都因为他这句简单的话沸腾了起来。 齐郁知道,自孙澈的这番发言之后,原本沸沸扬扬的传言必定会坐实,这样的宣告已经彻底打破了人们的认知,他从不知道有一天,孙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 圈内许多人都知道孙澈曾经玩得多么荒唐,可从没人想过,他会把这样的一件事情公之于众,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这必然会对风娱,对整个娱乐圈都产生影响。 媒体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大做文章,即便是跟风娱保持了良好关系的几家媒体,在大众舆论的压迫下,也不得不向其妥协。 “齐先生,请问你对孙总的这番话有什么看法?” “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位已经坦诚同性恋人的关系?” “两位之间的关系会影响到接下来风娱的运作吗?请两位回答一下。” “风娱的欧洲分部会由齐先生负责么?” “关于股份的问题,孙总能不能再详细地解释一下?” …… “请大家安静一下。我们会挑选一些问题慢慢回答。”方述拿着话筒说了几次都没安抚下现场的情绪。 孙澈拿着话筒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眼睛依然直视着前方,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孙澈微微轻轻抬眉,现场竟然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我想大家一直都在好奇,最近我一直没有出现,其实是由于两年前的车祸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最近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一直在医院静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风娱的运作,目前,齐先生是风娱最大的股东,公司接下来也会交给齐总和齐先生共同打理。” 现场的人又被孙澈扔下的这一重磅炸弹弄得失措起来。 齐郁甚至立刻转头看向孙澈。 这个眼睛没有聚焦的男人竟然像察觉到了似的,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记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两人的眼神的交汇,闪光灯过后,又成了第二天的头版照片。 大洋彼岸的齐桓从网上看到新闻发布会的直播之后,好半天都一脸的哭笑不得,随即拨了个电话给齐郁。 “你们两个这回玩得可大了,老头子马上就打了电话给我,被我搪塞了过去,外面的人又不是傻子,你们这样不是存心闹得满城风雨么?” “我根本不知道孙澈今天会出现。”齐郁的语气有些冷,孙澈这样的做法明摆着是在逼他。虽然不能否认,孙澈当众说出来的那一刹那心底的异样,但这种没经过商量就擅自主张的做法彻底惹恼了他,还有风娱股份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有机会问孙澈。 齐桓在那边咋舌,“孙澈那混蛋,手机一关人一消失就了事了,我这边可是为了工作不能关手机的,老子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他之前怎么都不跟我讲的。” “股份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齐桓愣了愣,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孙澈那小子之前也不让他讲,现在却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现在还把担子扔到他头上,还要他跟齐郁解释。 “齐桓?” “我在。”齐桓气闷地应了一声,“孙澈那小子把自己在风娱的股份都过到你的名下了。” “他疯了?”镇静如齐郁都忍不住提高了音调。 “我也觉得。”要不然会在记者发布会上说自己出了问题,说他自己是个同性恋?“那小子早就有这种想法,不过你一直没有回来,有些东西他搞不到,文件没有法律效应,现在他可是如意了,把你牢牢地绑在风娱上面。”齐桓气的发笑了,“这一招倒是真的绝,你现在跑也跑不了。” “我会把股份还给他。” “齐郁,我擦,你有毛病啊?你们一个两个的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我还要回去抱老婆女儿的。我说,孙澈给你了你接着就是了,这世上,谁还嫌弃钱多了,什么都靠不住,有感情也得有钱啊,不然就算两个人一起,你也抬不起头来。” “你觉得我会缺钱?”事实上,齐郁一点都不缺钱,他比常人多的可是十年的记忆,稍微做一些投资,所得的就不是那么一点点了,只是,他并不想影响大体的进程,所以从没有做得太过分,连齐桓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身家到底有多少。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人家白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那是风娱啊,齐郁,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风娱,对你对我对孙澈都是不一样的,虽然我也气那小子什么都不说就自作主张出风头,但是,我真心希望你回来。” 齐郁不出声了,他知道风娱和名声对孙澈有多重要,可就在今天,孙澈把这两样都一起捧了上来,他是个什么人齐郁会不知道?孙澈既然拿得出这么多,所要的就要值这个价钱? 孙澈想要的是什么,在这场记者会之后也就昭然若揭了。 第73章 未来 齐郁和孙澈回到风娱的时候又吸引了一溜的眼球,按道理来讲,孙澈这样的发言对整个公司来讲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引起公司内部军心涣散。总裁性向成谜,形象受挫;公司股权变动,上层关系扑朔迷离。风娱的发展方向是不是又要调整,本来一众人的心里已经在不停臆测了,可当孙澈和齐郁真正走进公司的那一刻,这些想法都灰飞烟灭了,有的女性员工心里还在暗暗想着,这两个英俊优秀的男人本来就够引人遐想了,站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更加的吸引人的注意,简直就像天生的发光体。 孙澈的沉稳大气,齐郁的内敛镇静,很好的安抚了公司里浮躁的情绪,本来还忐忑的员工顿时安下心来,原本在风娱工作了许多年的老员工甚至老神在在地想着,当年这两个人已经够暧昧了,风娱也没出什么事情,反而越来越好。如今,就算记者会上爆出来的事情是真的,对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看到他们这样从容的姿态,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当然好奇归好奇,手头的上的事情还是有条不紊地一一做着。 一直扶着孙澈的助理在电梯门前停了下来,向着两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孙澈站在电梯口,朝着齐郁的方向缓缓道:“能扶我一把么?”这要求何其简单,孙澈说起来的时候也不是低身下气的,不过依齐郁对他的了解,又怎么听不出来其中的忐忑不安。 齐郁上前一步,托住他的胳膊,按了电梯。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 “小心前面的空档。” “嗯。”孙澈在他的搀扶下跨过,安然地进了电梯。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一时都没说话,直到到达楼层,门打开时孙澈才问了一句。 “生气了么?” “为什么要生气?”齐郁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来,“孙总送我股份,我高兴都来不及,要是生气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扶他坐下后,齐郁就走开了几步。 “明明就是生气了吧。”孙澈笑了笑,“是我事先没跟你讲,可是我要是讲了,你就不在这里了,早早就跑不见了。”孙澈叹了口气,“齐郁,别站那么远,我都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他伸手够了够,没碰着,齐郁微微皱了皱眉。 “最近跟你说话,都是我说得多,你就不能和我说两句,哪怕生气也好,总还能听到你的声音,我都看不见了,不就指着能听到么?” “行了。” 齐郁明知道孙澈是在装可怜,还是忍不住打断他。 “孙澈,你根本不用做到这样的地步,你该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我手里有没有风娱的股份,我说过的都不会改变,孙澈,你只是不愿意认输,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放弃。” “别用你脑子里的那一套来想我。”孙澈的脸色有些白,他苦笑了一下,“年轻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楚,很多事情确实能说得上是意气之争,但是现在,我很明白自己想的是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后悔,即使要自己承受代价。比如今天的情况。” 齐郁望着他,即使孙澈看不见的他的目光,他依然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幽幽道,“很多年了,孙澈,我们大家都变了。” “是,我不再是十几岁的孙澈,你也不是十几岁的齐郁。世界分分钟都在变,回头看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有些东西是怎么都不会忘记也不会改变的,我记得下雨的那一天你跟我一起举着伞到医院,那个时候我就说,不如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我还记得两年前,我喝光了一屋子的酒,你到家里来找我,我记得抱着你的感觉,我还记得十年前,我在教室看到你,那时候你逆光站着,直到太阳落了山都傻站在门口不进来,我还记得十二年前,你从巷子里拉着我往外跑,那时候流了好多的血,手上都黏糊糊的,可你硬是抓的紧紧的,差一点就被小混混打中了脑袋……齐郁,就算我们变得再多,世界变得再多,有些感情始终是不会变的,而且,这些都是你让我知道的,是你齐郁让我知道有些感情能够一直在那里,谁都摧毁不了。” “可是,你学会的这些,我都忘记了。”齐郁突然觉得,这个时候再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孙澈做的这些说的这些,要说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那是假的,但是看着在他面前说着这些的孙澈时,有些话就脱口而出了,他忽然想起来,上辈子的孙澈是不是也是这样,伤害成了习惯,讽刺成了常态,一旦这个圈圈被打破,竟然找不到和这个人相处的方式,只能固执地延续着从前的模式,妄想找到一种平衡。 “我从没想过让你捡起过去的什么东西。”即使听到他开口的拒绝,孙澈除了脸色白了些,笑还是挂在脸上的。 “齐郁,过去就算再深刻也是过去,我要的是你的未来。” “未来?”齐郁抬头看着他,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字。 “是。”孙澈点了点头,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做下承诺,“你总是沉浸在过去了不能自拔,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些东西,谁都不肯讲,可既然决定放下,就彻底放下吧,包括我在内的过去都统统忘记了,齐郁,你还有未来,我的要求并不困难,我只要你的未来有我的一部分。” 穆小东坐在电视机前面,手里捏着遥控器,指尖都泛白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里播出的娱乐新闻,眼睛紧紧地盯着里面并排坐着的两个人,听着男人一字一句平静的言语,他突然站起身,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慢慢走到电视机的前面蹲下来,手指放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慢慢的划过,眼里有几分凄迷,又有几分嘲弄。 直到男人的脸彻底从屏幕上消失,他才颓然地坐到地上,眼睛低垂着不知道落点。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屋子里喃喃自语着:“孙澈,我这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我好恨,好恨你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妈,你说得一点都不对,什么叫有些东西终究不是你的?我要的,不管怎么样都会拿到,如果不是我的,不如就让他彻底不存在吧,谁都得不到不是更好?总不能便宜了别人是吧!” 他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又慢条斯理地捡起礽在地上的遥控器放回原处,他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慢慢走出了门。 出门之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先生,去哪里?” “到蒲山监狱。” 蒲山监狱位于B市的边缘,因为位置荒僻,出租车开了近两个小时才把穆小东送到,因为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司机一路上也不好跟他搭话,只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见这青年长的清清秀秀,整个人却阴沉沉地,就更不愿意多说什么了,只沿路上多留了个心眼,时不时下车给人挂个电话。 车子开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司机拿到钱也不等穆小东说话,飞快地开着车子离开了。 穆小东也不在乎,径自往里走。 他预约了这一天来看一个人,正好上午的时候又看到了那样精彩的娱乐新闻,也许一切真是巧合得过分。 在狱警的带领下,来到接待室,他静静地坐着,抬头看向桌子上方的那扇小小的窗户,连那个地方都上了结实的栏杆,这地方真的能困住人的一生,有再多的怨恨和不甘也得在这个地方慢慢的消耗,直到青春和时间一点一点的耗尽,在这里待得太久,什么生机都没了,刚刚来的时候,大概还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两年真是个不错的时间,刚刚好让一个人的怨恨到达顶点又不会被彻底磨灭希望。 狱警果然带着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来,男人理着囚犯一致的小平头,明明是很斯文的男人,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险险从眼睛边划过,让整个人显得戾气十足。 男人冷冷看了穆小东一眼,跨坐到桌子后面的方凳上,斜着眼睛笑了笑。 “想不到竟然有人会来看我,更想不到看我的人竟然会是你。” “是么?我来看你过得好不好,现在看来……似乎不怎么样?” “其实这滋味真的很难形容,你要是愿意,进来体验一把也不错,你这类型在里面肯定受欢迎,正好你也是喜欢的,说不定还能找到合适的棒子。” 穆小东也没被他的话激怒,反而笑了笑,“你体验的不错,我就不需要尝试了,今天我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个。” “哦?那就是为了你的老情人孙澈了?”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男人的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怨恨,“他如今可是风生水起,连我在里面也听到了他的消息。” “他要瞎了。” “瞎了?”男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忽然又顿住,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我会老大远来只为跟你开这个玩笑吗?” 男人抱着手臂打量他,半天才啧啧开口,“看来你是被抛弃了啊,或者说,孙澈从没把你放在眼里过,他的情人可一直是齐郁那小子。” “闭嘴。”穆小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被我说到痛处了,啧啧,真是可怜。” “如果你想一辈子都在这里待下去,尽可以继续说。” 男人猛地冷下脸,他一点点地凑近面前的人,“你什么意思?” 穆小东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只看你想不想出去了,孙志,孙大少。” 第74章 心结 记者会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孙澈重新回到了医院,第二天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虽然伤的是眼睛,但到底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有没有其他的病症遗留并不清楚,检查就做得很全面,一趟下来就连平日里身体颇为不错的孙澈也受不了了,累得躺在床上休息。 齐郁来的时候,孙澈正靠在床上,耳朵上竟然还带着耳机,他静静地闭着眼睛,表情出奇的平静,齐郁不想打扰他,这么久了,他头一次安静地不怀着复杂心思的去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越看竟然越觉得陌生,但这种陌生并不是负面的,反而让他觉得异常安心,似乎面前这个男人和他曾经认识的孙澈相差越大,他反而越能平和的和这个人相处。 只是这种安静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孙澈本来就是个很敏锐的人,在眼睛看不见之后更是对周围的一切异常的警醒,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有人,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 他扯下耳机,哑着声音开口道,“谁?” “是我。”齐郁把齐桓让他送来的东西放到一边。 “你来啦。”孙澈的脸上几乎是立刻有了笑意,尽管只是嘴角扬起了一点弧度,偏偏让人觉得温和了许多,“过来坐。”他拍了拍床铺,齐郁竟然没有拒绝,慢慢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感觉到身边微微塌陷的感觉,孙澈诧异地扬了扬眉,低低笑了起来。 “这么久了,我终于觉得有了点盼头。我很高兴,真的,齐郁,我很高兴。” 齐郁的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这样一点小小的举动就能让眼前这个男人露出欣喜的样子,心里免不了微微叹了叹。 “剥个橙吃吧,我记得你喜欢吃那个,你身体一直不好,橙子维生素C多,可以增强免疫力。”孙澈笑着开了口。 “嗯。”齐郁果然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橙子,开始一点点地剥起来,橙子的香味飘在房间里,让冰冷的房间多了些甜香的味道。 齐郁把剥好的橙子掰成两半,递给孙澈,“你吃吧。” 孙澈摇了摇头,“我在输液,你忘了?”他摆了摆手,“这样吃起来也不方便,待会还要擦手什么的,可麻烦了。” “擦个手也嫌麻烦。”齐郁干脆掰了一片塞到他嘴里,做完这个动作后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直到孙澈又叫了他两声,“很甜啊,再来一点。” “你自己吃。”把剩下的橙子塞到他没输液的那只手上,齐郁慌忙站起身,“我去洗手。”转身就往洗手间走。 “喂,你别走啊,回来。”孙澈的说话间尽是笑意,尽管看不到齐郁现在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很是满足。 等齐郁洗完手回来,孙澈已经吃完了剩下的橙子,手上果然沾到一些果汁。 “要擦手么?”齐郁把湿毛巾放到他的手上。 “我这样怎么擦?”孙澈一只手捏着毛巾,弯了弯手腕,确实不大灵活。 “难道你还想找我帮忙?” “可不是吗,就麻烦齐先生帮个忙吧。” “那你还是脏着吧。”齐郁走到一边,把齐桓打了半天电话硬是让他带来的东西拎到床前,“这是齐桓从外面寄回来的东西,他说你急着要,硬是让我拿过来。”从洗手间回来之后,齐郁的情绪果然平复了下来,连语气都冷了许多。 孙澈这次却没恼怒,反而有些哭笑不得,“齐郁,你这家伙,是不是又别扭了,怎么就这么倔呢?你到底要发脾气到什么时候才满意?” “你真的觉得我是在发脾气?”齐郁又拿出一个橙慢慢剥了起来,他的手法很快,剥出来的橙子也很干净,看上去就让人非常有食欲。 “你发脾气的时候就是这样,看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就爱时不时地刺人一下。” 齐郁把剥出来的橙子放在一边,“是吗?” “还说不是?”孙澈摇了摇头,从袋子里取出几张老旧的碟片,捏在手上,“这些是我让齐桓从外面找着的,记不记得读书的时候你特迷这个,那时候你又不说,谁都不知道你喜欢,结果后来硬是买不到正版了。” 齐郁从他手上接过,看着碟片上陈旧的痕迹,微微愣了愣,才轻轻开口道,“谢谢。” “傻子,跟我还道谢,我的什么不是你的?” 齐郁忽然抬起头,“孙澈,你真的这么喜欢我?” 孙澈似乎觉得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实在很奇怪,回答的时候却一点也没犹豫。 “是啊,就喜欢你这个倔的。” “嗯。”齐郁竟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在想些什么。 孙澈歪了歪头,想拿旁边桌上的东西,手一伸,结果碰到了桌上的水杯。 水杯摔了满地的碎片,孙澈弯了弯身,还想找东西。 齐郁叹了口气,“行了,要找什么跟我说吧,我来帮你拿。”他起身,想去收拾摔在地上的碎片。 “齐郁?”孙澈侧了侧头,像是想听出他在干什么。 “别收拾了,待会有人会清理的。”他探着身子,往床边的桌子上摸索。 “你要拿什么?” “你把抽屉打开。” 齐郁拉开抽屉,病历和一叠化验单旁边摆着两张票,他伸手拿出来,放到孙澈的手边。 “是要这个么?” 孙澈摸了摸,笑着点了点头,“我记得之前在A国的时候给你送去了两张,不知道你后来有没有扔掉,所以又去找来了两张票,你答应过要陪我去看演唱会的。”他一只手还打着点滴,一只手捏着两张票。 “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记不记得高中那个时候,家里管得严,爷爷也不让我们身上带多了钱,那个时候想看一场JohnDevl的演唱会还要专门搭火车到S市去,我们几个攒了很久的零花才能来回一趟,结果去的那一次,齐桓居然在火车上发起了高烧,我们照顾了他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有看成。后来很多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了,再大一些就没了心思,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可惜。”他的脸慢慢转向齐郁,“我们一直没好好看完整场演唱会,结果现在也看不了了,还好听还是可以的,你看,人生就是这样,有机会捧在手里的时候人总是不把那东西当一回事,真的错过了才觉得可惜,甚至有时,你得到了一切以后才发现,自己所求的只是为了得到这一切而失去的东西。”他叹了口气,仿佛仍然能够视物一般深深地看着齐郁,“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剩下的我想要好好地把握。” 齐郁的心情随着他这一番话彻底地平复了下来,回国之后接踵而来的事情让齐郁有些应接不暇,他早就不是那种容易被一种情绪打动的人,这么多年的磨砺,在情感的触角上他变得麻木了很多,之前也因为这一点,让岑立受到了伤害,至今,齐郁仍有着愧疚。 他向来就不喜欢欠人,不管是物质上还是感情上的,从来就是宁愿自己付出,也不想对不起别人,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一直不把自己和对方放在平等的地位,不论是把人捧得高高在上让自己低落尘埃,还是一味地索取不愿意正视对方,都是不对的。 这么多年,他恨上辈子的那个孙澈,对现在的齐桓满怀愧疚,何尝不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 在曾经的那段感情中,他做错的哪里又比那个孙澈少?因为无法宣泄把责任推给别人,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无论是对现在的孙澈还是齐桓都是不公平的。 他们既然给了他全新的感情,他是不是也应该开始正视自己,真正的放下那个齐郁? 经历过生死之后,他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深刻地体会到未来的可贵,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想到这里,他终于笑了笑,忽然觉得郁结在心里许久的东西在一点点慢慢地散开。 “孙澈,你之前说过,过去的一切无论是痛苦也好欢笑也好,若是真的伤到了自己,不妨慢慢忘掉是不是?” “是,我知道过去对你来讲,不开心的要远远多于高兴的,虽然我总有些舍不得,但我知道只要你能往前看,我们总能留下更多的好的记忆。”孙澈笑了笑,“其实这些话说多了真没意思,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我也不可能天天对着你说这些,只想着你早点想清楚,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是过日子,久了总能证明我说的那些,我知道你这人不仅倔强,还执着的要命,认定了就很难改变,也许,我们以后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磨合,但不管怎么样,感情摆在那里,什么东西也越不过去。” 齐郁挑眉,“你似乎认定了我的未来一定有你的一部分。” 孙澈很认真地道,“这是我唯一需要保障的地方,我可以为你做很多,风娱也好,名声也好,我可以不要,但是齐郁,你必须留下,这是前提。” 齐郁笑了笑,“我不知道孙澈竟然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类型,错了,齐郁可算不上什么美人,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男人。” 孙澈听他说话的语气竟然放松了许多,心知或许他真的想开了些,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美人我肯定是要的,江山大可以打一座更好的。” 他顿了顿,终于郑重地说道:“齐郁,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第75章 携手 孙澈决定的事情就算再麻烦也是要做到的,这样的人认准了目标就会一门心思的去做,专注而努力,也容易在某些领域取得成功,风娱能有今天的成绩,与他这样的性格是分不开的,然而,除却工作之外的时间,对和他长期相处的那些人来说,孙澈这样的行为方式又会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他不是不能听取别人的意见,不过就是更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比如现在,明明他和齐郁的绯闻正闹得沸沸扬扬,还要拉着人一起去看演唱会,狗仔总是无孔不入的,若是被拍到了一二,只怕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只是坐实而已了,自从前几天的记者会上爆出风娱总裁和晨曦之间的暧昧,大大小小的媒体就以此为基础,大大发挥了编故事的能力,各种版本层出不穷,青梅竹马型、门当户对型、日久生情型甚至还有虐恋情深的版本,把业界为人称道的两个人编得柔肠百转,风流无限。 事实上,这几年世人对这种情感的接受度确实提高了不少,但也不值得拿出来大肆宣扬,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样的感情还是无法接受,甚至会遭到鄙夷的。只不过,这样的两个人离他们本身的生活太远,又身处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地位环境使然,让人们更多的把关注放在他们出色的外表和独特的感情经历上面,娱乐性远远压过了其他。 有人说,文字总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心,晨曦能够写出《归途》这样的作品,必然是温柔长情的男人,而孙澈的魅力,这么多年来只是越来越盛,也是B市名媛贵女最想嫁的男人之一。 现在爆出来他和晨曦之间的暧昧,失望的人不少,心怀安慰的人居然也有很多,因此,两个人之间的绯闻,基本上还是朝着正面的方向在发展,就算偶有几家出格的,也很快被舆论的浪潮湮灭。 在这样的情况下,孙澈硬是拉着齐郁出了门,JohnDevl的演唱会,阔别了十多年,终于又有机会再一次站在会场的门口。 虽然之前因故推迟了几天,但是会场门口依然热闹的不得了,人们期待的情绪因为演唱会的延迟而压缩,爆发出来的时候也就越兴奋了。 孙澈和齐郁的脸上都带着墨镜,在这种人挤人的场合,人们很难有功夫分神去看身边的是个什么人,孙澈倒是能借着机会紧紧拉住齐郁的手,齐郁起先也是不愿意的,总觉得和孙澈之间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地方,可这个男人硬是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顺着杆子往上爬,以时不时占点便宜为乐趣,看在他眼睛看不见的份上,齐郁又不好发作,有时候气得很了,也只能不冷不热地讽刺他几句,孙澈的脸皮是彻底练出来了,说说笑笑就糊弄了过去,该牵着人的时候照样牵着,也不管旁人怎么看。 齐郁是懂孙澈的,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有两辈子的基础,虽然这一次很多事情都变了,孙澈本身就有了很大的改变,不过,一些东西总还是在的,比如深切清晰的爱恨,如果抛却前尘,有这一样一个男人的倾心相对,很难不动容。只是齐郁还需要一些时间,慢慢去忘却,孙澈给了他时间,也不忘时时刻刻地把握机会,让他更快地走出过去。这些齐郁都懂,可看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免不了还会想到一些旧事,让他吃吃瘪能很好的纾解心里郁闷的情绪,时不时也会堵他两句,给点脸色。 每当这个时候,孙澈反而表现得很包容,好像齐郁才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最后倒是齐郁自己弄得发作不了。 孙澈只对自己关注的人付出感情,对于不在意的,无论你怎么折腾,他都是那个样子。 齐郁偶尔会想,前世的孙澈到底是有多讨厌他,才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手。 “齐郁,要不要买海报?” “啊?”齐郁回头,把那些凌乱的想法扔到了后面。 “海报,门口应该有卖的吧。” 他微微扬眉,“你怎么知道有卖海报的?”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正好摆着一排卖周边的摊位。 “这个不用看也知道的,多少年前就是这样,虽然后来没凑过这个热闹,这些事情还是记得的。既然来了,就好好体验一下,去买两张吧。”孙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齐郁不禁笑了起来,居然拉着孙澈走到摊位前面,真的选了两张海报,一张是没有人物的,只有这次演唱会的主题和一些奇特的美术图形,另一张是JohnDevl坐在白色钢琴边的样子,只有一张侧脸,脸上虽然沧桑,眼神却温柔而安静,让人原本浮躁的心情瞬间平缓下来。 齐郁付了钱,又扶着孙澈慢慢往前走,孙澈定的是贵宾厅的位置,也不用赶着和人挤一个入口,走得慢点倒是有另一种趣味。 他搭着齐郁的手,步子迈得很稳,即使中途不小心和人碰了擦了,也能保持着平稳的步子跟着齐郁往前走。 他笑着道,“我总算明白,什么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了,虽然看不见了,但是能这样一起走实在太好,即便以后一直都看不见,也没什么了。”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眼睛看不见了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然有种丈量得失后的平和。 齐郁的嘴角弯了弯,“你这样说可不对,太唯心了。” “要是不唯心,我还能见到现在的齐郁吗?” 齐郁心下一紧,突然侧头看着他,见孙澈还是那副带笑的样子,心里的汹涌的情绪才安定下来,大概那真的只是孙澈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两个人一起进了会场,演唱会开始前难免有些嘈杂,包厢这边也不例外,说话几乎要靠喊的,齐郁扶着孙澈坐下来。 “今天没带人过来,累不累?” “看个演唱会还带什么人,真当我们是政要了,走到哪里都需要保护。” “我这不是怕把你累着了么,晚上回家吃饭吧,我让冯妈炖了骨头汤送到你那边了,你不是冬天就容易手脚冷么,多吃点,以形补形。”孙澈注视着看台的方向,说着这种家长里短的话,本来该是冷厉骄傲的男人,说这些的时候却一点也不违和。 “你今晚不回医院?” “要回去,明天一大早还有检查,不过陪你吃个饭还是有时间的。”他伸手探了探,摸上齐郁的头发,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手术具体在什么时候?”齐郁拿下他正在捣乱的手。 “下个月中旬。” 那也离得不远了,也就一两个星期的时间。 齐郁知道孙澈这次手术的成功率并不高,尽管找了科内闻名的医生,不过真的要复明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就算能看见了,也不能保证之后不会复发,两年前的车祸,到底给他留下了丢不掉的伤痕。 “开始了。”孙澈安抚地拍了拍他,慢慢侧着耳朵朝着舞台的方向,“是有火花冒出来了么,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嗯,很漂亮的火花,有好几层。” 绚丽的开场引起了一阵疯狂的尖叫声,火热之后竟然是一首安静的钢琴曲。 “齐郁。” “嗯?” “……” “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清楚。”齐郁凑近了些,直到耳朵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 孙澈拉住他的胳膊,身体稍稍前倾了些,齐郁只觉得唇角一热,湿湿软软的感觉贴在唇角,他猛地回过神来,瞪着孙澈。 “好可惜,看不到就是不方便,才亲到脸上,不过也不错。”孙澈的笑得有些得意,脸上浮现出许久不见的轻快表情。 齐郁偏过头,眯了眯眼睛,“孙澈,你可别得寸进尺,我还什么都没答应,我们最后怎么样还是两说,你再这样不说一声就来这一套,我就直接把你扔这儿了。” “那可不行。”孙澈见好就收,“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这儿,我现在可是伤残人士,大不了以后不亲脸了。”说着又戏谑地笑了笑,“原来什么地方没亲过,也不见你反应这么大。” “现在跟原来不一样。” “好好,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他投降。 忽然又侧耳道,“齐郁,听听,这首歌好熟悉。” 被他这么一说,齐郁终于把心思重新放回表演上,耳边响起的旋律让他心里莫名的酸了酸,但凡牵扯到过去的总是有那么些涩涩的味道,或者苦、或者悲,他原来一直觉得,就算是美好的回忆,和后来的经历一对比也变得让人难以接受,相遇的时候越是美好,之后的折磨就越是痛苦,但是现在,单纯地听着多少年前的老曲子,竟然也能什么都不去联想的,只为了当时的快乐而快乐。 原来,心里的东西变了,所看所想的也会慢慢和从前不一样了。 有手臂慢慢地环过肩头,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的头靠在肩膀上,手的力道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东西一样,柔和的过分,粗糙的指抚在头上的时候却觉得暖和。 齐郁和孙澈并不是没有这么靠在一起过,从上辈子到这一辈子,他们坦诚相见的次数都数不清楚,但是仅仅像这样,不为了欲望不为了乞求不为了施舍,单纯的靠在一起的,这还是第一次,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 无论经过了多少爱恨,两个人之间就像存在着一种特别的羁绊,与旁人相处得再近,似乎也隔着一层,唯独对着身边的这个人可以无所顾忌,旧日牵扯在一起的复杂感情已经彻底的搅在了一起,连自己都分不清楚,唯独知道,这个人在生命中确实是独特的存在,哪怕这是一道疤,也是一道刻骨钻心的疤。 好在,齐郁和孙澈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学习和改变,哪怕心里还有迷茫,也总在一步步坚持地往前走着。 齐郁抬头看向缤纷的舞台,听着台上嘉宾唱着很老的歌。 “如果今天将失去眼前的一切,剩低清风两袖也不计,唯独你一个是不可给取替……如早知今生跟你有幸可相爱,在当初应更努力为未来……” 第76章 选择 孙澈真的感觉时间难熬了,一个小时就好像一天那么长,他呆在书房里坐立难安,要不是眼睛看不见,现在能做的就不是在房间里等待结果了。孙澈焦心的抚摸着手上的表,有多久没有这样不安过,像是身上的每一寸都紧缩起来,心脏地跳动声都仿佛清晰能闻,面对再紧张的局势也能镇定自若的孙总现在却满心的焦躁,嘴巴紧紧地抿着。 齐郁已经整整失踪一天了。 24个小时,消息全无。 就算离开,他至少也会跟齐桓留一个口讯,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现在的齐郁根本没理由像这样一声不吭的走掉,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有人对他动手了。 昨晚,和齐郁看完演唱会,两个人分头离开,孙澈回了医院,齐郁按理来说应该是直接回现在的住所,可是第二天冯妈回来却说,送去的汤齐郁根本没动过,家里根本不像有人待过的样子,连床铺都是之前离开时的样子,他整整一晚都没回家。 起先,孙澈还当齐郁可能去哪看望朋友,或者中途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一晚上,但是今天早上还是联系不到他的人,连手机都一直是无法接听的状态,他也根本没到过公司,孙澈才知道出事了。 他马上联系了齐桓,齐桓果然也没有收到齐郁的讯息,他说那小子在国内根本没什么朋友,谈得来的几个都是大忙人,现在正在四处飞,根本不会大半夜找他,会是谁?到底是谁对齐郁动手了。 “孙总,别太担心了,齐先生会没事的。”方述端了杯茶送到书房里。 “现在几点了?”孙澈沉着脸问道。 “晚上6点。” “派去的人查的怎么样了?” “从会场回去的路比较偏僻,我们已经调出了沿路的摄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摄像到了外场就没有了,已经让人沿路去查了,晚点才能有结果。” 孙澈点了点头,“齐桓什么时候回来?” “齐总是下午的飞机,已经让人去接机了,待会会直接过来。” “好,辛苦你了。”孙澈点了点头,方述为了这事也忙了一整天了。 “应该的。”方述把茶放到他面前。 几句话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孙澈忽然道,“方述,去查查穆小东最近的行踪。” 方述一惊,点了点头,“好的。” 方述离开了一会儿,书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情况怎么样?” “什么情况?”齐桓直接坐到了沙发里。 “齐桓?”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谁?齐郁到底怎么样了。”齐桓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笑,一脸严整地问孙澈,他在东南亚那边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本来打算休息两天再回来,没想到就接到了孙澈的电话,说齐郁出了事,他连忙定了下午的飞机,急着赶回国,连家都没回直接到了孙澈这里,自己的行李都还放在客厅里。 “我刚刚让方述去查穆小东了。” 齐桓皱眉,“你怀疑穆笑东?他有这个本事?他一个小屁孩,能把齐郁绑了去不成?” 孙澈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现在可不小了,如果真是他绑了齐郁……”孙澈周身的气势瞬间沉了沉,暴躁下面压着诡异的阴冷。 正说着,孙澈的手机响了起来。 房间里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屏住了呼吸。 齐桓站起来,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慢慢道,“是穆小东打来的。” “给我。” 齐桓按下接听键,把电话递给了孙澈。 “喂?” “孙澈,好久不见了,我可真想你。” “你想说什么?” “我以为你应该查的很清楚才是了,原来你还不知道,看来是我之前高估你了。”穆小东在电话那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打来的原因才是。” “齐郁在你手上?” “是。”穆小东的声音里有几分嘲讽,“你早该料到了才是,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讨厌他呢?” “你想怎么样?”孙澈的声音竟然意外的冷静,只有齐桓看到他渐渐收紧了手。 “不想怎么样,我知道你这个人讨厌别人威胁,可为了了却我的心愿,就算被你讨厌也无所谓了,你想见齐郁,明天早上等我的电话就是了,记得打扮整齐一些,孙澈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足够吸引人才是,你说对不对?” “穆小东……” 穆小东没等他说完就挂上了电话,他笑了笑,转身走到教室里,踹了踹绑在椅子上的齐郁。眯着眼问旁边的男人。 “东西弄得怎么样了?到时候出了差错,死的就不只是他了,我们都要跟着陪葬。” 男人斜着眼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干的就是这一行,要不是孙先生让我过来帮你,我还不来呢,小子,就算你死了,老子也不会死。” 穆小东没理会他,反而弯身捏住齐郁的下巴,把他搭在一边的头侧了过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的脸上立刻冒出了红印子。 “他怎么还不醒?” “迷药给得太重了一些,这个是新产品,效果肯定不错,就算你现在上了他,估计他都醒不过来。”男人眯着眼,舔了舔唇,“这小子长得对老子胃口,可惜老子不喜欢奸尸。” 穆小东冷哼了一声,“等他醒了,你爱怎么上就怎么上,要是不小心碰到他身上的线,你就可以直接下去和他做伴了。” 男人阴狠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其实你也不错。”他砸了砸嘴,“要不是你是孙先生的人……” “你嘴巴最好干净点!”穆小东怒道。 “干净,干我们这个行当的哪有干净的。”男人不再理会他,拎起一盒饭蹲到一边大口地吃了起来。 穆小东拖了一张凳子出来,坐在齐郁的正前方。 “明天,就让我们把一切好好了结了。” 齐桓见孙澈挂上手机之后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出声道:“穆小东说什么了?齐郁是不是在他手里?” “嗯。”孙澈的手放在太阳穴的地方揉了揉。 “他妈的,那小子是发疯了么,搞什么不好,居然绑架齐郁,上次燕妮的事情我都没找他算账的,这次他又想玩这个,是不是有毛病?” “他这次不是玩。”孙澈拧起眉,“我怕他真的想做什么。” “他难道还打算拉着齐郁去死不成?” 齐桓刚一说完,孙澈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起来。 他连忙收声,“放心吧,那小子胆子再大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孙澈闭着眼睛叹了口气,“狗急也会跳墙,早知道他现在会做出这种事情,当初就应该手段干净点。” 齐桓疑惑地望着他,“你之前有过动作?” 孙澈冷笑了一声,“我说过会给你交代。”他神情淡淡的,直视着前方,虽然看不见,眼里却像有什么东西一样,半天,才缓缓转头,“明天早上,穆小东会打电话过来。” “要不要报警?”齐桓还是有些担心,怕穆小东万一发起疯了,真的做出什么事情,好不容易这两个人有了点希望,这个关头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齐桓摇了摇头,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让他觉得就像压了块大石头在身上,怎么都沉不下来。 孙澈侧着头,“你觉得警察真的能处理这种事?我明天会带人过去,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你了,要是有了什么事情,也能有个人联系。” “你这是故意把我撇在外面,齐郁和孙澈都是我的兄弟,少了谁都不行,我明天和你一起去。”齐桓不愿意妥协。 “燕妮快生了,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再说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孙澈一脸平静地劝慰他。他的手不停的摸着手腕上的手表,仿佛那是什么心爱之物。 齐桓缓缓道,“我跟你一起去,你说过不会出事,我相信你。” 孙澈没说话,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 第二天,齐桓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异常的沉,他揉了揉脑袋,穿着睡衣踏出房间,冯妈刚把饭端上桌子,看到齐桓出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齐先生,来吃饭吧。” “嗯。”齐桓慢慢走到桌边,看着一桌的菜,诧异地望着冯妈,“一大早吃这些?早饭而已,不用这么丰盛吧。” 冯妈笑了笑,“齐先生睡昏头了吧,这可是午饭。” “午饭?”齐桓诧异的提高了声调,立刻跑回房间,拿起手机一看,中午12点30分,视线转到床头边空着的玻璃杯上,瞬间明白过来了,“孙澈那混蛋,给我下安眠药!”他套上外套马上拿起电话打过去。 孙澈的电话竟然关机……他接着又拨通了方述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 “妈的!” 齐桓跑到厨房,叫住正在盛饭的冯妈,“别忙了冯妈,你告诉我,孙澈是几点钟出的门?” 冯妈惊讶地看着齐先生难得的严肃的样子,“早上9点出去的,比平时还晚一点呢。” 齐桓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厨房。 “齐先生,您不吃了再走么?” “不吃了。”现在哪里还吃得下,齐桓一边着急地往外走,一边往外面打电话。转到车库里取了车,一路加大油门。 千万不要出事,孙澈他妈的混蛋,混蛋! 孙澈一路拿着电话,穆小东已经让他兜了一早上的圈子了,时间拖得越久,心里的不安就越重,情绪上异常的焦躁,心里却冰凉凉的。 “孙澈,我让你买的东西都买齐了?”电话里又传来穆小东的声音。 “嗯。” “好,那就带着东西来东南高中,记得要一个人。” “我看不见。”孙澈的声音异常地冷淡,“一个人没办法过去。” “那就让方助理把你送到门口,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然我就不保证齐郁还能完整地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一定要这么玩么?明知道最后不会有什么结果。”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么久了,我一直都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所以,造成这一切的你是不是该付出点代价?” “你该直接找我。” “找你?”穆小东瞬间拉高了声音,“找你有用吗?你是怎么对我的?孙澈,我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算当初回来,孙志让我一起对付你,我都没有答应,可是你呢,从没把我放在眼里,连陈燕妮那个女人都比我强,你冻结我妈留给我的资产,让我不能待在华国,你有给我留过余地么?两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可你眼里的是什么,齐郁哪里比我好,明明我比他更年轻,更爱你,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我都可以做,为什么不选我?你说啊,告诉我?” “够了。”孙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冷。 穆小东冷冷笑了起来,“孙澈,你总是这样,连听我说完的耐心都没有,你好好想想,希望等你来的时候,我能听到想听的答案。” 穆晓东挂上电话,慢慢走到教室的窗户边,对着坐在课桌上的男人道,“把他搬上天台。” “你知不知道没意识的人有多重,像死人一样。” “那你就当是抬死人上去。” “我一个人可抬不动死人。” “谁让你给他下这么重的迷药?” 男人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他捏了捏齐郁的脸,“他可不是小弱鸡,老子绑他的时候被踹得腰都直不起来,现在身上还有一大片都是紫的,要不是老子手里有新型的DN,只怕自己都交代了,要是药的剂量不够重,能把他带回来?” “行了,不管你拖也好,拽也好,你都给我把弄上阳台。” 男人‘呸’了一口,“我操,谁叫老子欠孙先生的,妈的,还完这一次,老子管你去死。”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粗麻绳,系到木板凳的椅背上,又在齐郁的身上缠了几道,然后绑在自己的腰上,“我这就把他拖上去,你要放哪啊?” “天台边。” 男人眯了眯眼,“你真的想干掉这小子?又是炸弹又是天台。” “你管得太多了,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够了,其他的少问。” 男人嗤笑一声,“行,你他妈是大爷。” “追踪到信号了么?”孙澈拿着手机问方述。 “没有,一直都有信号干扰,估计他们那边放了什么仪器。”不然也不敢打那么长时间的电话,而且还指定了要孙澈关机,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 “嗯,去东南高中。” 方述有些意外,“我记得东南高中是您的母校。” “你知道?” “之前有看到过。” 东南高中不只是孙澈的母校,也是他跟齐郁和齐桓认识的地方,他之前也听说过,这边老校区要搬迁了,一大部分学生已经迁走了,现在还是周末,更没有什么人,不过守门的肯定是在的,穆小东是怎么过去的,齐郁是不是也在那边? “孙总,到了。” “好。”孙澈点了点头,“扶我到门口。” 方述下了车,一路扶着孙澈进了学校,竟然什么障碍也没有,顺利地近乎诡异。 刚刚走过操场,手机就响了。 “孙澈,到5号教学楼来。这个地方想必你熟悉得很,应该不需要人帮忙了。” “方述,去车上把我的手杖拿来。” “孙总……”方述皱了皱眉头,有些忧心。 “回去。” “好。”方述叹了口气,转身小跑着往校门口赶。 “你想怎么样?”孙澈拿着电话,静静地站在原地。 “往前走一百步,千万不要摔倒了哦。”穆小东笑得十分开心,居然还在手机里一下一下地数着数,到整整一百的时候,孙澈果然停下了脚步。 “很好,步子压得很准,你前面有楼梯,到天台来。”穆小东切断了声音。 孙澈慢慢走到楼道里,一步步往上移动,他曾经对这所学校无比的熟悉,但是十多年了,再熟悉的东西没有碰触过也会变得陌生,只能顺着扶手往上走,直到感觉到冷风刮在脸上的感觉,才停住了脚步。 “我等你很久了。”穆小东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我来了,齐郁在哪里?” 穆小东的脸上不由抽搐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甚至是扭曲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恨。 “果然是情深啊,这样的时候还不忘问他,看来,我也不能让你失望。”穆小东转向旁边,“用冷水弄醒他。”蹲在一边的男人懒懒站了起来,从水桶里拿了一块浸湿的毛巾,丢到齐郁的脸上。 “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哪里敢碰他,我要是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你会不会一片一片把我剐了?”穆小东一步步走进孙澈,伸手抚上他的脸。 “我已经来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孙澈没有动,他的眼睛平视的方向刚好就是齐郁所在的位置。 “你真的爱那个男人?”穆小东的声音放得很轻,就像是耳边的低语一样。 “咳咳……”齐郁因为湿毛巾上刺鼻的味道和无法呼吸的感觉剧烈地喘息了起来,靠在旁边的男人拿开了搭在他脸上的毛巾,穆小东眯着眼睛转回身,“醒了正好,不醒的话,怎么进行得下去?” 齐郁睁开眼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昏昏沉沉,胸口像是喘不过气来了一样,被冷风一吹,他立刻打了个冷颤,等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心不由地沉了沉,他静静注视着穆小东和孙澈,干哑地开口,“你想干什么?”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问这么白痴的问题?”穆小东牵着孙澈的手,眼角微微挑起,似乎有几分得意。 “齐郁……”孙澈侧着头,“你怎么样了?” 齐郁低头看着身上凌乱绑着的电线,没有说话。 穆小东哈哈笑了起来,“他不说,我来告诉你,齐郁的身上绑了炸弹,只要时间一到,就会‘砰’地一声炸上天。” “穆小东。”孙澈缓缓转头看着他,穆小东看着他的脸,笑声戛然而止,他几乎觉得孙澈是看得见的,什么瞎了都是骗人的,要不是看得见,他怎么会用这样的表情对着他,仿佛他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一样。 他终于收起了笑,脸上有几分悲意,轻轻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爱他吗?” “是。”孙澈挣开他的手,直视着前方。 齐郁的头发上还滴着水,水珠落尽眼睛里,涩涩地疼,他眨了眨眼睛,静静望着孙澈。 “为什么?”穆小东缓缓问道。“我一直不明白,有什么东西是努力得不到的,今天你给了我答案,但是孙澈,你真的觉得你爱他,他到底有哪里好?” “我不知道。”孙澈居然缓缓笑了笑,“我只知道,谁都代替不了他,谁都不行。” “你觉得这就是爱?”穆小东挑了挑嘴角,“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爱吧。”他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跟我离开,第二留在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开玩笑,孙澈,这世上除了齐郁之外,还有很多的东西,你的家人,你的事业,你的将来,一切的一切,只有有命才能享受,你向来最会权衡得失,这一次我就让你选,你最好能想清楚。” 孙澈冷着张脸,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摸索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到踢到齐郁的凳子,才慢慢蹲下身,一点点的摸上齐郁的脸,手上湿冷的感觉让他皱了皱眉。 “冷不冷。” 齐郁笑了笑,“不冷。” “傻瓜,怎么会不冷呢?天台上好大的风。”他脱下外套搭在齐郁的胸前,用手搂住他的后颈。 “乖,这里这么冷,我陪你,一直陪着你。” 齐郁摇了摇头,“真的一点都不冷,你走吧,你看不见,天晚了就回不了家了。” 孙澈低低地笑了起来,“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齐郁,我答应你,要用下半生去履行对你一生一世的承诺,所以,别想甩开我。”他紧紧握着他的手,脸慢慢凑近吻上他的额头,声音异常的温柔,“别赶我走好不好。” 齐郁缓缓抬头,看着湛蓝一片的天空,慢慢闭上眼睛,轻轻道:“好。” 第77章 终点起点 穆小东的脸惨白一片,他冷冷地注视着天台上的两个人,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既凄冷又苦涩,最终归为了没顶的恨意,“孙澈,这是你选的,你可别后悔。”他死死地咬着唇,干涩的唇上被咬出了殷红的血色,甜腥的味道甚至让他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给我把天台的门锁死,既然他们想要一起死,就成全他们。”他转身走出的窄小的门,手指紧紧地掐住了手心,骨节都是青白青白的。 一直窝在一边的男人看了一场好戏,脸上甚至还有了几分笑,他耸了耸肩膀,跟着穆小东出了天台,随即就听到铁链锁上的声音。 天台安静下来,计时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变得更加惊心,齐郁低头看了一眼,轻轻开口道,“还有十二分钟,如果你反悔,他们也没有走远。” 孙澈皱起眉,捏了捏齐郁的脸,“这个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我不会反悔。”他站起身掏出手机,放到齐郁的面前,“有信号么?” “没有。”在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刻,两个人竟然意外的冷静下来,没有慌张,也没有焦虑。 “只能指望齐桓和方述了。”孙澈居然笑了笑。“我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指着别人来救命。”他握着齐郁的手,掌心温暖又干燥,还有着粗粝的感觉。冷水已经滴到衣领里面,被风一吹像是要结出冰渣一样,齐郁冷得发抖,被他这样紧紧握着,虽然还是觉得冷,心里却暖和了起来。 “穆小东还是不够狠。”齐郁看着孙澈的脸,看着他的笑,“要是他够狠,就该打断我们的腿,这样别说是逃了,就是爬也爬不出去。” “你还觉得可惜不成。”孙澈又摸着凑近,偷了一个吻,这个吻准确地印在了唇上,只紧紧贴在一起没有深入没有交缠,温柔地让人有些心酸。 分开后,他的手又在齐郁的脸上摸了摸,齐郁笑了起来,眼里却有些复杂。 “亲够了?” “不够。”孙澈握住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不会让你死的,所以,你要答应我,以后一直让我亲下去。” 齐郁笑出声来,这一日的天气真是出奇的好,虽然冷,却依然晴朗,阳光不那么盛,一缕缕的浅金色落在人的身上。 “还有十分钟。”齐郁垂着眼,他的睫毛很长,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有些弧度,竟然还有几分稚气,“其实,我很怕死,因为死的时候很痛,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听不到看不到,仿佛触手的一切都是虚无,世界上再也没有你的存在,家人、朋友、甚至爱人都会在一日一日时间的消磨下忘掉你,就像你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他抬起头看着孙澈,“但是死过之后,又会觉得再面对生死也不是那么困难,生时的苦难早就大过了死时那一刹那的感觉,或者你很久之后睁开眼,说不定那又是另一个世界。那么你呢,怕吗?” “怕。”孙澈的声音很轻,“没有哪个活着的人会对死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我很怕。” “是么?” “嗯。”孙澈维持着和他相握的姿势,干脆坐到了地上。 “这么害怕还非要留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呢?”这样的话,齐郁似乎从前也问过他,那时孙澈的答案已经模模糊糊记不大清楚了,有时候,越是生死之时,想起来的东西反而越是莫名,就连丢在记忆旮旯里的也会突然冒出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未来还有很长,我也不敢打包票我们的尽头会是什么样的,世事多变,能诱惑人改变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起码这一刻,我是真的想这么做。”孙澈微微仰起头,冷风拂起他前额的头发,他伸手拨了拨。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轻轻道。 “好。” 齐郁感觉到交握在一起的手猛地紧了紧。 孙澈的声音有些干哑,“你说……” “我说‘好’。”齐郁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不保证还能再爱,也找不回过去的那种纯粹,但是既然摆在面前的是这样一条路,我愿意跟着心里所想的走,如果这一次死不了,以后就做个伴吧。” 齐郁说完的这一刻,孙澈居然觉得眼角酸酸的,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又抚上齐郁的手,缓缓点头,笑着说:“好。” 两个人没再说话,慢慢减少的时间,交握的手,甚至纠缠在身上的电线,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融入了一整张画面。 楼梯的方向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手拍上铁门的声音,锁链被扯的哐啷响。 “孙澈,你他妈的在不在里面?”即使隔着一扇厚重的铁门也能听出齐桓的焦心。 “齐桓他们来了。”孙澈站起身,“我们在里面。” 门猛地被破开,烟尘之后,赶来的一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齐郁!” “别过来。”齐郁出声道,“炸弹只有8分钟了。” “炸弹?怎么会?”齐桓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抖了抖唇,8分钟根本不够时间叫拆弹专家过来,要么自己动手,要么……不,根本就只能自己动手,但是万一拆错了,一切都完了,彻底完了,齐桓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的人立即上前想要扶走孙澈,刚一碰到他,就被他抬手阻了,他淡淡道,“除了拆弹的人,全都走。” “孙澈,你他妈别发疯了。” “够了,还嫌时间多吗?我说了,我就在这里,其他的人都闭嘴。” “齐郁……”齐桓涩涩地开口。 “我没事。”齐郁笑了笑,“不要担心,赶快离开这里。” 齐桓刚想说什么,就被身后的人推到一边,方述气喘吁吁地带着几个人上了天台。 “快过去拆……”他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指着天台上的齐郁。 几个穿着防爆服的人立刻围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齐桓刚想问,就止住了话,不管方述是怎么知道要找拆弹专家的,这会儿都不重要了,只要上面的两个人能平安无事,什么都能放在一边。 时间一点点地走动,围观人的心几乎都吊到了嗓子眼,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却始终沉静自若。唯独握在一起的手,捏紧的力度和手心里的湿意能让对方感觉到心里的起伏。 “这个炸弹做得不是很成熟,危险系数很大。” 其中一个人透过防护罩说道,“其他的人都离开。” “孙澈!”齐桓站在外面大声的喊了一句。 “不会有事的。”孙澈的脸上异常的镇定。 所有的人都退到了楼下,方述拽着齐桓,近乎拖地把他架到了下层。 “还差一点。” 拆弹人的手慢慢接近最后一根线,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是生还是死? 咔嚓! 线断了,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好了。”拆弹的人喘了口气,仿佛把时间重新连接了起来。 缠在齐郁身上的东西终于落了下来,齐郁闭了闭眼睛,轻轻呼了口气,接着就被一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炙热的温度,温暖的怀抱,他反手拍了拍孙澈的背。 “我没事。” 孙澈抱着他的手有些颤抖,他不说话,却抱着他不动,当着一群人的面,紧紧把这个人拥进怀里。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齐郁一声一声的安慰。“我们先离开这里。”他扶着孙澈,慢慢往外走,刚走到楼梯口,齐桓眼睛红红地冲了上来,一个拳头就招呼上了孙澈的脸。 “你他妈的,叫你迷晕我,叫你自己一个人跑来,叫你不愿意走,操!” 孙澈捂着青紫一片的嘴,终于缓了过来,眼里有了几分感慨。 “齐桓,谢谢。” “我操。”齐郁遮着眼睛骂了一句,拳头捶上孙澈的胸口,转而又把齐郁的头到搂到怀里,“死小子,吓死哥了,知不知道,我真是前世欠了你们两个的,看你怎么还我。” 齐郁干脆给了他一个拥抱,也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了,哥。” 齐桓一愣,死死地拽住齐郁的衣服。 “混小子。” 三个人身上都有些狼狈,却都笑了起来,齐桓抹了一把脸。 “我们走。” 其他两人点了点头,一起并肩着走出了楼。 等到回家洗完澡吃完饭,紧张焦灼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几个人终于坐回了桌前,齐郁去厨房泡了一壶安神的花茶放到桌上,又给几个人都倒了一杯。 “方助理,你的眼镜?”注意到方述的眼镜居然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还整个磨花了,齐郁不由问了一句。 “没事。”方述取下眼镜放到桌子上,“之前跑得太急了,眼镜掉在地上,还好孙总和齐先生都没事。” “你怎么知道要去找拆弹专家过来的?”齐桓终于把好奇了半天的事情问了出来。 “是有人通知我的。”方述沉吟了一会儿,“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孙总让我回头去车里拿手杖,我知道孙总一直不用手杖的,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他这么说无非就是让我马上联系人过来,所以,我才立刻给齐总你打了电话。 之后我看到一个男人从楼梯那边下来,他居然直接走过来跟我说,齐先生身上绑了炸弹,是他做的,不想死就去找拆弹的人过来。” 齐桓皱皱眉,“那个人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他不是穆小东找来的人么,怎么会帮我们?”要不是提前找好了拆弹专家,他们那时候就真的只能搏命了,说不准就是个惨烈的下场,想到这里,齐桓还有些后怕。 “这个我也不清楚。” “穆小东呢?”孙澈握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清甜的茶香味不是他习惯的味道,却意外的迷人,他从桌下握着齐郁的手,齐郁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几分包容,微微笑了笑,给他又添了些茶水。 “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他根本没有跑远,从学校离开之后就直接回了家,他吃了过量的药物,可能是中途受不了药性,自己打了急救电话,现在正在医院里。” “他怎么没死?”齐桓受不了的冷哼一声,“也对,死倒是便宜他了,这种人就应该送进去坐一辈子牢,还想自杀?是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想快点了结吧。” 孙澈不再说话,他握着齐郁的手,“累不累,再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事。” 孙澈不依了,他站起来,拖着齐郁,“走,去睡一会儿,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齐郁被他这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却知孙澈必是有什么事情不想当着他的面讲,原本会让他心存芥蒂的举动如今却没了这些顾虑,不知道是对他的了解又多了几分,还是别的什么,齐郁终于顺从的点了点头。 “是有些累了,你们也别聊太晚。”他慢慢上了楼,找了间客房,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孙澈跟着他上了楼,见他真的睡了,帮他捂了捂被子,低下头又亲了一口。 下来的时候,楼下两个人的神色都还正常,似乎对他们这种相处方式已经习惯了一样,齐桓甚至还对他使了个眼色,有你的啊,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两个人终于能好好过了。 他忘了孙澈这个时候根本看不见,立刻尴尬地摸了摸头,一旁的方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桓见不得他慢吞吞的样子,上前扶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孙澈这才慢慢开口,“我不想再见到穆小东这个人。” 坐在一边的两个人都惊了惊,齐桓敲了敲桌子,“你想……” “不,我不想他死。”孙澈打断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希望的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他之前既然想活,就让他活个够吧,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骗孙志,让他找了那么个帮手来做这些事情,既然那个男人识时务,最后提醒了方述,就暂时放过他,至于穆小东,就送去和孙志做伴好了,孙志说不定会很喜欢这样的礼物。” 孙澈缓缓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这件事情,如果齐郁不问你们也别说了,若是他问起,再告诉他,我不想他为了这些事情糟心,他累得够久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说起齐郁,他的声音总算回暖了很多。 “知道了。”齐桓和方述相继点了点头。 “等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我一定要好好放个大假。”齐桓笑了笑。 “嗯。”孙澈爽快地应允了,倒是弄得齐桓有些惊讶。 “不过是方述先放假。”孙澈补充了一句,方述一愣,又笑着点了点头。 齐郁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身边正睡着一个人,紧紧搂着他的腰,以一种交缠的姿势把他禁锢在怀里,他怔了怔才回过神来,终是放松的靠进了那个怀抱。 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了一点光,不怎么亮,却隐隐照进了房间。 他突然很想拉开窗帘,这么想着便从那人的怀里挣了挣,好笑的看着男人翻身打了个滚,眉头皱成了一团,他也是累了吧,不然不会这么大的动作也不醒了。 齐郁披了件衣服走到阳台边,打开了落地窗,原来真的是黎明时分。 他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着被云层遮住的太阳一点点的露了出来,微微笑了笑。 黎明出现之前的黑暗是每个晚上最阴沉,人性最脆弱的时刻。 只是,越过了这层黑暗,却能看见无比美丽的朝阳。 然后又会开始崭新的一天。 “齐郁。”男人低低的叫着他的名字。 齐郁缓缓转身,“我在这里。” 孙澈慢慢走到阳台边,“这么冷的天,还站在阳台吹风。” “没事的,我有穿外套,你怎么突然跑到客房来睡?” “我想抱着你,不然睡不着。”孙澈笑着揽上他的腰。“刚刚做了个梦。”孙澈少见的有些迷茫。 “哦?什么梦?” “梦到……很奇怪的东西,不过我知道那是梦,不是真的。” 齐郁缓缓笑了笑,“嗯,是梦。”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孙澈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考虑一下。” “考虑?不准考虑!” “哪有你这个样子的,这种事情不是都应该考虑好了才决定的么?” “除了这个以外,其他的都可以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齐郁呵呵低笑。 “是。” 齐郁挑眉,“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孙澈愣了愣,他似乎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 “太阳出来了。”齐郁拍了拍他的手。 “嗯,我知道。”孙澈双手环住他,帮他挡去了侧面吹来的冷风,吻了吻他的耳边。 “你看的到?” “我感觉得到。” 两个人笑了笑,初生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大地。 ——正文完—— 第78章 番外1:前世 齐郁死的前一天跟孙澈打过一个电话,那时候孙澈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也许那个地方根本称不上家,只不过是齐郁长期驻守而孙澈偶尔落脚的地方。 那一天,齐郁还发着烧,声音也是沙沙的,孙澈接电话的时候照例有些不耐烦,他正赶着去开下一场会。 他记得齐郁在电话里问他,“你恨我么?” 恨,他怎么会不狠他呢,齐郁缠了他这么多年,让他圆满的生活一点点地裂成了碎片,让他的亲人朋友一个个地离开了他,他怎么可能不恨? 只是,连这样一个答案他也不愿给,所以,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第二天,方述告诉他,齐郁死了。 孙澈已经不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反应的了,好像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哦”,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三天之后,齐郁就下葬了,事情是齐家那边操办的,葬礼简单的近乎简陋,据说到场的只有寥寥几人,也是,齐郁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连家人都向来冷淡,帮他操办葬礼已是仁至义尽。 孙澈事后听方述提起时,依然没什么反应,他只记得那天约了穆小东去一家新开的饭店吃饭,没等方述说完,就急着让他先去定位置了,结果那天他在办公室忙得很晚,直到穆小东等不及了打电话给他才想起来要赶过去。 齐郁死了。 除了那处房子空了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孙澈依然每天按时下班,偶尔也会出去应酬,或者跟穆小东一起吃顿饭,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没了做爱的兴趣。 不是孙澈变得性无能了,而是真的没了兴趣,好像无论怎么刺激也提不起兴致,三十五岁正值盛年的男人该是能随时挑起欲望的时候,孙澈却彻底冷感了,即使穆小东脱光了躺在床上,他也顶多隔着被子抱住他。 暖和,没有接触到身体的恶心冰冷的感觉,单纯的只有温度,这样对于孙澈来说,其实已经足够。 他每天吃三顿,每顿吃两碗饭,会在天亮之前醒过来,看着被窗帘遮住的阳台静静发呆,那也许不是发呆,因为孙澈根本不记得在看着阳台时他在想些什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什么人很喜欢那个地方,具体的,他却记不清了。 收拢了齐家的产业之后,孙氏如虎添翼,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所有人都歆羡孙澈这样的成绩,他几乎每日都包围在盛赞与艳羡之中,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僵硬,处事的手段也越来越狠绝,盛赞之下,难免有人说他为人不留余地,祸及子孙,难怪到了这样的年纪也没有孩子。 孙澈听罢,只冷冷一笑,他从没想过要一个孩子,经年前似乎还有人跟他开过玩笑,说将来他若是有了孩子,必然又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应该好好教养,趁幼年就要摆正姿态,不要祸及无辜。 齐郁死后的第二年,应该是第二年,有个自称齐郁朋友的大明星来找他。 那人预约了很久,直到他的秘书都受不了,他终于同意与他见一面,他只给了他十分钟说想说的话,谁知道那个人仅仅只用了五分钟,其中还有一半的时间用来抽烟。 那个男人长得很英俊,身上有股沧桑的味道,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却有着淡淡的怜悯。 孙澈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个男人去可怜,这世上羡慕他的人多少,唯独这个男人竟然当着他的面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的一根烟抽完,办公室里已经冒起淡淡的烟气,孙澈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会有耐心等着男人抽完整根烟,明明他接下来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 大明星抽完一根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在孙澈的面前扬了扬。 他说,“我收到信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很久了。到国外演出时才在那边的邮箱里拿到这个。我想他是故意的,不让我早早拿到,否则他又怎么能死得了呢,你看,他一直这么聪明,要不是感情误了他,又怎么会到现在这个下场,英年早逝,家破人亡,再没什么比他更惨的了。好在,他最后总算是开心的。”他把信放到桌子上,居然笑了笑。 “这是他留给你的,我打开看过,是他剩下的产业,其实他剩下的东西真的不多,当年你能拿走的又都拿走了,又怎么会只差这一点东西呢,只是这里面有东南高中那一块地皮,也是唯一他匿名买下的东西,全都给你了,这世上他再没什么亲人,既然留给了你,你就收着吧。”男人又笑了笑,那笑里竟然有几分恶毒的意味。 “他走时已经安排好一切,想是抑郁症已到了不可治的地步,趁着偶尔清醒的时候留下了这些东西,可惜一言一语都没有,好在人已不在,爱恨情仇都化作了灰,来世必能过得好些吧。” 说完这些,时间刚好过去了5分钟,大明星没有等他说话,就施施然地离开了,步子却比来的时候沉重了许多,孙澈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还有余裕地想着,这个男人是不是有些伤心,只是为什么呢? 那天结束了会议,他罕见地推掉了跟穆小东的约会,跑到了旧居。 不对,那地方也称不上旧居,一切的家具摆设都是崭新的,却冷冰冰的没有人味。 收拾的尽管干净,却冰冷得可怕。 孙澈熟练地打开了门之后,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敢确定这里真的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那个人离开之后,有人到这里彻底地清理过,孙澈的怒意来得太快,想不清楚原因的时候已经给方述打了电话,方述居然平静地说,齐郁死前已经安排好,把他的一应东西都整理妥当,该扔的都已扔掉,该烧的皆已烧毁,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 他说,孙澈那么恨他,他既然已经要死了,又何苦再留下什么让他难受,既然两人之间要断的彻底,不如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至于重新布置的事情,那是穆先生的安排,方述说,曾经特意来问过,见他没有反对,就照着这么做了。 孙澈的怒气在他说完的瞬间就奇异地消失了,他拿着电话,在崭新地犹如商品房一样的旧居里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被冻出眼泪才发现竟然又快天亮了。 他走到阳台的地方,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想不起来的事情太多了,记忆就像有了断层一样,片段式的滑过人的脑海,他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他。 “孙澈,吃早餐了。” 孙澈的脸上自然地扬起笑,“好。” 回过身的时候,身后空荡荡的,笑还挂在脸上,人却整个都麻木了。 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又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恨着齐郁的,那么恨,连见他一面都会不停地心烦,从没耐心听完他讲的话。 齐郁只有身体是有吸引力的,那是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 除此之外,再无什么能让他挂怀。 这一次之后,孙澈又养成了新的习惯,下班之后他更喜欢来这一处旧居,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他换了门锁,又请了几个钟点工来打扫,时不时还会带一些绿色的植物过来,慢慢的,这地方竟然有了些家的味道。 穆小东找过来的那一天,他正在给一盆月季浇水,门铃响的那一刹那,月季的刺不知怎么地扎到了手指,殷红的血落在粉白的花朵上有些刺目,孙澈的心一瞬间吊了起来,他慢慢放下水壶,近乎优雅地走到门边,开门的瞬间,脸上也自动挂上平日里的表情。 “是你啊。” “不然你以为是谁呢?”穆小东冷淡地回了一句,刚踏进一步,就被孙澈拦住了。 “怎么,不让我进么?” “我们出去谈。”孙澈的眼神有些异样,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阻拦的举动,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不,我要进去。”穆小东意外的执着,他看着这间又带上了人气的屋子,略带讽刺的笑了。 “孙澈,别傻了,就算做梦也该醒了。”他推开孙澈,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连鞋子也没换,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斑驳的痕迹。 孙澈垂着眼睛站在门边,很久都没有说话。 穆小东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刚想上楼的时候就被人狠狠抓住了手臂。 “你出去。”孙澈的声音淡淡的,“他不喜欢你踏进这间屋子,回来的时候一定不高兴了,他有抑郁症,不高兴久了,会死的。” 穆小东颤了颤,二十多岁的青年,嚣张而又艳丽,此时眼睛里却像注满了什么东西一样,失望颓丧到了极点。 “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孙澈,就算你对他心怀愧疚,也不用做到这样的地步,你在这里有用么,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两年了,醒醒吧,就算还也还够了,难道还要用我们两个的一辈子来赔他吗?死了的人就比一切都大吗?” 回答他的是脸上猛然传来的热辣辣的感觉。 孙澈放下手,指着门的方向,“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穆小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转身跑出了门。 孙澈一个人在客厅了站了半天,终于转身到杂物间取了拖把,一点点地清理地上的痕迹。 弄完了这些,身上已经出了些汗,他转到厨房,泡了一壶花茶,茶香弥漫间又有了熟悉的味道。 齐郁死前的那一天打来电话,问他,“你恨我么?” 孙澈喝了一口茶,“我不爱你,只陪着你。” 第79章 番外2:前世 … 风娱分公司落成的时候,齐郁已经死了三年。 新公司的名字叫夏至,很奇怪,只是下笔的那一刻,孙澈的脑子里恰好浮现出这么一个词,于是手上都没有停顿,很快地就在文件下写下了着两个字,然后就到了落成仪式。 这几年,他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的快,又异常的慢。 眼前的生活就像在看一场电影,热闹的喧嚣的场景总是很快就过去了,却让人没有丝毫的参与感,仿佛那个坐在总裁办公室,接受媒体灯光的并不是他自己。而安静的时候,时间就像凝滞了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偶尔他会不自觉地望着天空,莫名奇妙地走到旁边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他不理解秘书脸上那种悲恸同情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习惯去剖白心理,渐渐的,寂寞如死的心情和秘书的眼神都变成了常态,再也引不起他的好奇。 风娱和夏至的发展如火如荼,除了娱乐圈之外,又涉及了其他很多的行业,每一行都做得很出色,孙澈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上来,但是再忙也有空下来的时候,他望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相框,脸上僵硬着没有表情,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把相框背在桌上。 穆小东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对着天空发呆,有些奇怪,这些年的天气一直不大好,每次孙澈抬头看的时候,总觉得那就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雨,没有阳光,就这么一直沉沉地压着,无法解脱。 穆小东这一次没有吵也没有闹,意外地陪他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年岁越大,他的耐心也好了很多,不像是少年时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掉眼泪。 过了许久,穆小东才缓缓开口,“孙澈,够了,别这样了好不好?”他的语气里甚至有几分哀求的味道,“我真的很怕,你这样就像死了一样,不要想他了好不好,那是愧疚那只是愧疚。”他颤着声音可怜兮兮地说着话。 “闭嘴。”孙澈的语气淡淡的,似乎连说话都缺了力气,这几年他的话越来越少,连表情也仿佛固定了一般,没有了太大的欺负和变化。 穆小东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呢?齐郁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明不明白。” 什么叫死了?死了? ‘哗啦’一声,桌上的文件被扫了一地,穆小东看着孙澈阴狠的眼神不由地抖了抖,往昔那个温柔的情人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看着这样的孙澈,他的心里竟然隐隐发寒,不甘却被彻底挑了起来。 “你现在摆出这种姿态有什么用?你觉得失去就是最痛苦的?孙澈,没用的,齐郁根本就不爱你了,要是爱你,他怎么会让自己消失得那么干净,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你,要是爱你,他怎么会一句话都不留给你,哪怕只是寥寥几个字,要是爱你,他又怎么会在最后打给你电话,让他死了都要折磨你,他是故意的啊,你懂不懂,他死了都那么恨你,你为什么要称了他的心意,你看看你现在,还是个人么?住他之前住过的屋子,穿他喜欢的衬衫,喝他喜欢的茶,用他喜欢的车,可他不在了,他恨你,你是孙澈啊,是孙澈,不是齐郁,你的存在不是为了代替那个人。” “滚出去。”孙澈的声音冷厉而骇人。 “我不滚,今天我一定要把想说的说完,齐郁不在了,齐桓也不在了,你这个样子还要做给谁看,你睁开眼睛看看活着的人,你答应过要跟我一直在一起的,你喜欢我的是不是。我们十多年的感情难道就不是东西?”他上前一步,紧紧抓着孙澈的手臂。 “我最后说一次,滚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穆小东睁大了眼睛,嘴唇抖了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你爱他是不是?” “不爱。” 穆小东讽刺地笑了笑,听着他这个仿佛早已经准备好的答案,眼睛里溢满了悲伤。 他慢慢地走出门,那一刻,心死如灰。 他知道他这一辈都不可能得到那个男人了,不管是身还是心。 齐郁,你赢了。 想不到走到最后,赢的那个还是你。 他永远都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即使他不爱你。 风娱重新装修的时候,清洁工碰倒了杂物室最上面的那个箱子,箱子落下来的时候,掉出了一个蓝布绒的小盒子,打开来居然是一块手表,尽管表面上已经有了斑驳的划痕,指针也不再走动,看起来仍然很值钱。 她决定把盒子交给主管。 恰好那时候方经理正在和他们主管说些什么,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时,脸上瞬间摆满了惊讶,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动容而又激动,他拿走了盒子和那块手表,郑重地跟她说,一定会重重地谢她。 那块手表摆到了孙澈的桌上。 方述的声音很激动,可拿出盒子的那一瞬间又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不忍见着孙澈一直那个样子,他低声叫了他,“孙总。” 孙澈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看到他手上的盒子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们打扫的时候在阁楼上找到的,大概是他当年离职的时候忘记带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名字也成了禁忌,孙澈不让人提起,连自己也从不去开口。 他伸手接过盒子,方述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指尖,只觉得冰凉得可怕。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孙澈看到那块手表时的表情,那样子的他跟世人眼里的风娱总裁实在差别太大。方述体贴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关门的那一刻,他看见孙澈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手表,慢慢抚着上面的划痕,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他深深叹了口气。 孙澈的手里捏着那块表,用细布一点点地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表是齐郁当年送给他的,那时候他对他都不屑一顾,更何况是他送的东西。虽然接了,却从来没当一回事,后来有次在办公室吵闹,表被他扔到了地上,又顺脚踢给了他,划痕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没想到那个人之后还是把表收了起来,只是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也许只是忘记了,也许是根本不再需要。 现在手表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孙澈取下了手上的金表随手扔到了一边,把那块旧表戴在手上,光线折射的瞬间,隐隐看到表里刻着一行字,他走到灯光下抬起手,看到字的那一刻,整个人晃了晃,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不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似乎从那个人不在的那一刻起,什么都不对了。 他的生活、他的事业、他的感情,一切都像失去了活力。 整个人空荡荡的,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他以为他从没爱过他,他一直以为他不爱他,到现在也是不爱的。 光线下隐隐约约地几个小字仿佛嘲笑一般立在他的眼前。 1997年,夏至。 那一年阳光正好,穿着白衬衣的少年,静静地朝着他微笑。 在齐郁死后的第五年,孙澈终于决定去为他扫墓。 那天他起得很早,穿了一身整齐的西装,连领带也是新买的,整个人看起来很英俊,除了鬓角的白发,孙澈的样貌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走到花店想买一束花,站在门口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店里的小妹笑着问他,是不是要选一束送人,他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小妹给他倒了一杯水,问他想要什么花,他怔了怔,望着色彩斑斓的花朵有些无所适从,接着又捂嘴咳嗽起来,纸巾上染了一点血迹,他随意地拧成一团,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小妹最终给他包了一束鸢尾,他抱着这束花开了很久的车,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他以为会在沿路上想到很多东西,可事实上,他能想起来的,少得可怜。 仿佛关于那个人,他想起来的时候,都只剩沉默。 奇怪的是,每一次想起他时,却是他越来越模糊的年轻模样。 缓过神时,车内已经不知不觉流淌着熟悉的旋律,孙澈静静看了一眼,关掉了音响。 到墓地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孙澈没有打伞,就这么淋着雨,顺着有些泥泞的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离得越近,步子居然越缓慢。 直到站在那块墓碑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那原本应该放着遗像的小方格子,硬生生空着。 孙澈忽然觉得喉咙被领带勒得难受,他抬手松了松,却一点没起到作用,索性一把拉开带子搭在肩膀上,就这么坐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觉得墓碑仿佛是活的,沉默的跟他对抗,活着的时候如此,死了,依然如此。 等山头的风忽然索索拉拉的吹响鸢尾花的包装纸,孙澈才终于打破沉默。 “你赢了。” 孙澈望着凹进去的那块遗像位置,慢慢站起来,把花放在坟前摆正。 “你赢了。” 他绕着坟墓走了一圈,回到刚刚坐下的位置,不过这一次,他背靠着墓碑。 “我把旁边这一块买下来好不好,以后,我来给你做伴,你陪了我那么久,不就是想要我陪着你么。”他捂着嘴咳嗽,“你也不用等太久,顶多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了,等我把风娱交给齐霜,就来这里陪着你,你二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两年了是不是?” 他一个人在墓碑前说了很多话,然后又是久久的沉默,等离开的时候,步子也是蹒跚的。 后来,他又来了许多次,每一次回去的时候总是带着笑。 再后来,他果然信守承诺,一辈子陪在了这块墓碑旁边。 第80章 番外3:幸福 … 孙澈手术前一个星期,齐郁恰好接到通知,要配合风娱对《归途》进行新一轮的宣传。 本来相拒绝的,谁知道孙澈竟然异常体贴地对齐郁讲,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工作上的事情比较重要。 齐郁当时愣了一会儿,笑着答应了下来,孙澈心里或许有什么想法,但这些不必深究,只要两个人在需要商量的事情上基本保持一致的意见就可以了,其他的他也不想多费脑子。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孙澈异常地黏糊,从吃完饭开始就赖在齐郁边上,看电视的时候还故意拉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圈,蹭来蹭去地弄得齐郁集中不了精神。 “你这是要干嘛?”齐郁好笑地看着在他脖子边上嗅来嗅去的人,扯着他的领子让他坐直身。 “我又看不见,光听声音好无聊的。”孙澈有些慵懒地嚷嚷,“你明天就要出去了,一走就是一个星期,要是赶不上手术,我就得一个人进手术室了。”他摸摸鼻子,竟然有些孩子气。 齐郁好笑地看着他,“那你不想看电视想干嘛?” “我就想待在你旁边,你看就好了,我玩我的。”他顺势揽住齐郁的腰,手抓住齐郁的五根指头,跟他的交缠在一起。 “那我答应你在手术前赶回来,你现在给我坐好了。”齐郁的唇角弯起,抬了抬眉毛,可惜孙澈看不见他这时候的样子,不然就不是摸摸蹭蹭能够解决的了。 “我不想你太累,宣传这个东西太耗精力了,过了这一阵子就交给他们去做吧,至于手术的事情……”孙澈的话顿了顿,其实他心里有些矛盾,既想齐郁那时候能陪在身边,又担心最后得出一个失望的结果,那样他更加面对不了齐郁。 正想着,嘴唇上却微微一热,他诧异地抬起头,“齐郁?” 齐郁拧了拧他的脸,笑出声来,“头一次看到孙总露出那么可怜兮兮的表情,原来也是挺招人怜地嘛。”调侃的话用微微低沉的语气说出来,竟然有股勾人的味道,孙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刻抛了个精光,猛地把齐郁推倒在沙发上,用身体覆住他,一只手紧紧缠在一起,另一只手摸索着碰到齐郁的脸,交换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 自从两个人住到一起之后,一直是分房睡的,两个正值盛年的男人需求本来就很大,再加上忍了这么久,一着火就不得了,唇舌的交缠炙热而凶狠,几乎想要把对方吞进去了一样,孙澈的手终于从他的脸上移动到衬衫上,急切地解着齐郁的衬衣扣子,还来不及解完就把手伸到了衬衫里面,摸上他的胸膛,顺着身体的曲线一寸寸的抚摸游走,唇滑到他的脖子上。 两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曾经默契配合过的身体仿佛也有记忆一样,迅速地着了火,齐郁在狭窄的空间了扭了扭身子,把手从禁锢的姿态里解脱出来,环住他的背。 因为换了家居服,裤子上的皮带早就扔到了一边,更方便两人的动作,孙澈的手从腰侧一直摸到裤子里,在腿间热切的抚摸滑动,齐郁扬起脖子,紧紧抓着他的头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地呻吟。 俯在上方的人因为这一声低不可闻的喘息,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他用膝盖紧紧抵住齐郁的腰侧,一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手指的滑动中却包含着急迫与征询。 “齐郁……” “嗯?” “做吧。”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孙总的定力也不怎么样嘛!”齐郁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偏偏在紧要关头还冒出一句似挑衅又似调侃的话。 “对着你,我一直没有定力。” 齐郁的笑声从喉咙里冒出来,孙澈又吻上他的脖子,在耳边轻轻地舔舐,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等等……”齐郁喘息着拉住他的手。 “等什么?” “……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等等!”齐郁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孙澈怕他临阵退缩,握住他的手,狠狠吻上他的唇。 客厅的等啪地一声亮了起来。 “我说孙澈啊,你们看电视关什么灯啊!” 齐桓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换鞋子一边叫嚷着。 “操!”本来火热的身体随着这一声顿时痿了下来,孙澈脸色奇差无比地叫了声,“站住,别过来了。” 好在沙发是背对着大门方向的。 齐桓刚走了几步,也觉得气氛不对了,屋子里那种男人都懂的味道清楚地告诉了他刚刚发生过或者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他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嘴上却还是一贯的痞气。 “我说你们两个,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呢,搞搞搞,居然在客厅里搞了起来,我操。” 衬衫大敞地躺在沙发上的齐郁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孙澈黑着一张脸,摸索着帮他扣扣子,嘴里还嘟嚷着,“操,早知道当初就不给这个家伙钥匙了。”男人在关键时刻被打断很容易痿掉的好不好? “我自己来。”齐郁知道孙澈不方便,直接从沙发上坐起身,自己扣好了衣服,又扒拉了两下头发。 等两个人打理好的时候,齐桓终于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坐在两个人对面。 只是看着两个人坐着的沙发,脸上顿时又染上了怪异,虽然很早就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亲眼近距离接触啊,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兄弟,不尴尬才怪,幸好他脸皮够厚,很快调试过来,只是看着沙发时,还是免不了眼神闪烁。 两个人这么热情,不会连他坐的沙发也被躺过吧,操,在想什么呢! 齐郁本来也有些窘迫,可看到了齐桓怪异的表情,再加上孙澈那张黑脸,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澈心里诧异,这……好像还是这么多年头一次,齐郁笑得这么开心。 这样想着,心里那丝郁闷的情绪总算消散了不少。 反正以后多得是机会,就不信每次齐桓都那么凑巧。 “我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赶着现在过来啊?”孙澈抓着齐郁的手,有些不耐地问齐桓,这家伙说完走了,说不定还能继续? “我差点忘了。”齐桓的脸上顿时兴奋起来。 “哈哈哈,老子当爸爸了,燕妮刚刚在医院里生了。” “真的吗?” 齐郁惊喜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啊,我们直接过去就好了,你还特意跑过来干什么,怎么不在医院里陪着燕妮?” “我这不是急着跟你们两个混蛋分享嘛,你还好意思说?刚跟你们两个打电话都不接,我就直接过来了,谁知道你们两个居然……”齐桓瞪了齐郁一眼。 他们的衣服都放在卧房里,手机也没拿出来,而且电视的声音开得这么大,哪里听得见。 “燕妮怎么样?”孙澈感觉到齐郁心里的高兴,听到齐桓有了孩子,总算不枉这家伙坏了他的好事。 “她很好啊,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啊?男孩,双胞胎?” 齐桓‘嘿嘿’一笑,“怎么样,猜错了吧,前些日子医生就跟我说是双胎了,没想到居然是两个小子。” “男孩也好。”在一愣之后,齐郁很快地释然了,不一样了,本来这就是两个世界,不一样了也好。感受到手上的热度,他拍了拍孙澈的手。 “别说我不够意思,要不要认一个给你当儿子啊。”齐桓这想法也不是一时兴起,他知道孙澈跟齐郁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以这两个人的个性也就注定了不会再找女人生什么孩子,可年纪大了,总得有个寄托什么的,正好这次燕妮一生就生了两个,让其中一个喊他们爸爸不也挺好的,燕妮生之前他就跟她商量过了,她也很高兴,还说什么这两个比他好多了,齐桓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怎么样怎么样,答不答应?” “这样的好事怎么不答应。”孙澈挑眉,“其实你把两个都送过来我们也不介意的。” 齐桓顿时暴跳起来,“我说,我让一个儿子认你们当爸爸还是看在齐郁的份上,孙澈,你这家伙可别得寸进尺。”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好了,别争了。”齐郁止了笑意,正色道,“这可不是开玩笑,就算燕妮跟你都同意了,可孩子毕竟是双胞胎,分开也不大好。” “有什么关系,隔着又不远,不就在隔壁么?”齐桓翻了个白眼,“我巴巴地给你们送儿子,这是为什么啊?哎!” 孙澈和齐郁同时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你名字起了没?” “起了。” “这么快?”齐郁惊讶了,孩子应该刚刚才出生吧。 “大的叫齐风,小的叫齐云。”齐桓得意地一笑,“我喜欢《风云》很久了,总算了了心愿。” 孙澈刚喝了口水,听到他的话,忍不住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捂着胸口拍了老半天。 “小的以后就喊你们爸爸了,称呼怎么分配你们到时候自己决定啊。”齐桓一句话,就定了齐云的生死。 “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齐郁显然很高兴,两辈子了,很多东西跟从前都不一样了,但是人生的惊喜却变得更多。 “好。”孙澈的笑容里带了几分宠溺,生活虽然平淡,可是跟心里的那一个人一起经历,每一刻都会觉得心里装的慢慢的,这就是母亲当年所说的幸福? “走,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就到这里啦,本来说好还要写些日常番外的,嗯,最近暂时木有什么灵感呢,不过我不会忘记这篇文的番外滴,逢年过节的小番外,会陆续在这章节更新,就不用大家另外再去买章节了。 这篇文到这里终于完了啊,感觉很长又感觉过的很快。中途认识了很多可爱的姑娘,陪着我一路走到最后,真的非常感动,谢谢你们!中途遭遇卡文、盗文,心情低落什么的都有,但是姑娘们的支持让我一路走来了,所以我的成长跟你们分不开啊,以后还会继续加油!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所以番外什么的,就当只是一个延伸吧,大家的心中都有无数个可能。 最后,因为是我的第一本长篇完结啊,有点点想开定制做个纪念,有姑娘捧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