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苏湛 作者:容子行行 文案 “终于水而生于水,小少爷就叫苏湛吧,字子深,会好好长大的。” 三岁那年的算命先生是个高人,一语成谶。 苏湛上辈子是不学无术只懂吃喝玩乐的苏家二少爷, 小时候猫嫌狗弃,长大了气病母亲,气死父亲的纨绔子弟。 却最终被自己一直瞧不上眼的同父异母哥哥杀死。 等他扑腾着在自家前面的池子里活过来,一扑腾回到了八岁。 这辈子,他只想活出个人样儿来。 ps:请相信,这不是虐文~= =~ 其实想通过这个本侧面写一点不一样的事情,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有那么一群军人,因为二战和内战,被迫留在了缅甸金三角,回不去中国,当时的台湾当局也不要他们。 可以说是一群被抛弃的异国孤儿,他们上过战场打过日本人,而有些人最后被迫埋骨他乡,又或者成为没有国籍的异国孤儿。谨以此文,纪念那些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湛 ┃ 配角:苏泛,穆天璋 第1章 终于水而生于水 湖里的水一点一点淹没过自己的口、鼻、眼、耳、头顶,镜湖的水清澈可见底,苏湛努力睁着眼睛依旧可以透过如镜般的水看见缅甸晴朗的天,以及,隐隐绰绰随着动作晃动的人影。那真真是称得上绝望没顶,一点一点感受无所不至的水侵入自己的身体,将氧气一点一点逼出体外。 可岸上的人偏偏不过瘾,在苏湛一次次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一次次地命人将他从水里吊出来。苏湛被捆得像个粽子,手脚动弹不得,悬在湖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生怕自己会漏掉一点生机。眼神却像是利剑,直刺向那个人。 湖岸边的人,双手背后,悠然自得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他眉眼清朗,清俊的脸上也是盈满笑意,不张扬,内敛而含蓄。若不是做了一辈子兄弟,大概就真的相信这个人,就是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摸样。 苏泛却是不恼苏湛这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的凶狠样子,是啊,临死之人的恨意不过是太阳出来前挂的露珠,有什么可挂在心上的。猖狂霸道了一世的苏将军的嫡子,此时被自己绑得像条湖里刚捞上来的案板上的鱼,湿淋淋地被吊着。方才的一番折磨愈发显得他脸色雪白,而衬得眉目乌浓如泼墨,即使一双桃花眼满含恨意,却依旧凶恶地撩人心肺,真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好少爷的摸样。想到此处,他更是弯了弯嘴角,加深了笑意,好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关心,“弟弟,这个滋味好不好受?” 苏湛霸道了一辈子,死到临头当然也不肯低头,喘着气咳了口水出来,秀气的眉毛皱着一团,毫不示弱地狰狞道,“你个婊子养的下贱东西!我他妈做鬼也不放过你!” 有棱有角的好看嘴唇,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让人爱听。婊子下贱之类的东西苏泛是听都听腻了,还真是不恼他,只是更加将笑意嵌进了眉梢眼里,笑得如沐春风,低声道,“是么,那弟弟,你就安心做鬼去吧,哥哥我等着你。”说罢,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挥了下。 只听“噗通”一声响,水面炸开了花儿。 而后,水里头一阵挣扎,渐渐没了动静。只有微小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出去。 …… 第2章 “救命!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阵强烈的白光刺得苏湛睁不开眼,却是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在水里扑腾着。岸边是众人的大呼小叫,有汉语,云南方言,还有掸邦语,简直热闹死个人。 是挺热闹的,他苏湛还没回过神来,只顾挣扎着保持自己不要沉下去。几个勤务兵副官连着家里的奴仆已经是围了过来,扑通扑通几声落水的声音,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叫着“二少爷!二少爷!”而后,苏湛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自己,更是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来人。 苏湛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脱离了湿淋淋却带给他无比恐怖感觉的水——那种被水包围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他胆战心惊了。然后,苏湛便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过去,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接过了自己,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阿湛?阿湛?没事吧!你可不要吓你阿爸阿妈!” 苏湛睁开了眼,却又紧紧闭上,他必是灵魂出窍了吧,居然见到了二十年前的父母的摸样!一想到自己死后,卧病在床的母亲不知道会受到苏泛什么样的待遇,饶是没心没肺活了二十年的他也一阵揪心。 苏正刚见儿子睁了下眼,手里的小身体还带着一丝温度,料想应该是没有断气,安抚一旁焦急含泪的妻子道,“没事儿没事儿,阿湛还活着,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接着,就像提溜小鸡似的把苏湛拎起来,倒了个个儿,拍着他的背。 苏湛接连吐了几口水出来,终于是稍稍缓过神了,只见自己还是被年轻的父亲抱在怀里,身边是急得脸红的母亲,晃了下手,听到清脆的铃铃声音——那是他十岁之前一直戴在双手上的一对银镯子才会发出的声音。 苏正刚见儿子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白得吓人,雪娃娃似的躺在他怀里,好像可以立刻随着太阳化去吧,心惊肉跳地一把将苏湛搂了搂,拍着他的身体哄道,“好了,好了,阿湛没事儿了,没事儿,吓坏了是吧……” 苏湛依旧是没缓过神儿来,怎么灵魂出窍见到死去的老爸这样的场景还带一系列的,这么有血有肉,太真实了吧。 钟意映跟在丈夫儿子身边,更是抖着双唇说不出一句话来,秀美的容貌失了血色,瞧着比落水的儿子更是可怕。 她深吸了口气定下心来,吩咐身边伺候的丫头道,“赶紧去看看林医生来了没,准备热水衣服,替少爷洗澡。” 而后转向丈夫怀里的苏湛,镇静自己的情绪问道,“阿湛,没事儿了,妈妈带你去洗澡,等等给林医生看一看。” 却见苏湛一声不吭地只低垂着头。 此刻,他望着自己手上的那对银镯子,这对银镯子是他打记事起就戴着的,一直带到十岁,据妈妈说,是生下来就带上的,从香火鼎盛的寺庙里求来保佑他平安。而在他此刻能够触摸到的记忆里,这对小孩儿玩意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带了。 苏正刚夫妻对视了一眼,想着儿子大概是真的被吓坏了,于是连忙抱着苏湛往宅子里走,一旁的管家也开始张罗着很是惊心动魄了一番的众人该干嘛干嘛去。而原本一直一声不吭的苏湛却挣扎着动了动,朝着四周望了望,出人意料地吼道,“他妈的,苏泛呢!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苏少爷落水后醒过来不哭不闹,不喊爹不叫娘,第一句居然是恶狠狠地要弄死自己的哥哥。着实让忙碌开来的众人都一愣,纷纷停下来。 苏正刚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眼就将躲在门口大石柱后面偷偷打量,尽量隐藏自己身影的苏泛揪了出来。阴沉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地咬着道,“苏泛,你给我过来。” 毕竟只是小孩子身体,又在水里扑腾了许久,经过方才那会儿这么一吼一闹腾,苏湛终究是体力不支地昏睡回苏正刚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回,老子真的是不做鬼也可以不放过你了! +++ 钟意映此时才三十八,不是苏湛记忆里的衰弱病老,很是温柔地朝自己的儿子笑了笑,柔美得像春风里摇曳的花朵。因为,此时,她的儿子正睁着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看,长长的睫毛下,是乌黑到透亮的目光。 她这个儿子不捣蛋不调皮不发脾气的时候,又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还记得你三岁那年,你爸爸总算是替你找来一个先生,他说你命里带了一个水劫,八岁那年的水劫一过,就会顺顺利利地长大了,为此,才替你取名为苏湛。看来呀,真的是个高人。” 钟意映不禁回忆起当时那位笑眯眯的算命先生,记得他当时摸了摸苏湛的头,下了评语道,“终于水而生于水,小少爷就叫苏湛吧,字子深,会好好长大的。” 苏湛,字子深,终于水而生于水。 如今躺在儿童床上的苏湛将听过不下百遍的谶语咀嚼了几下,心想,那个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算命先生,当真是个高人,自己这一劫,可不就是终于水而生于水么? 苏湛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盖着,乌黑密长,稍微有点知觉,就像蝴蝶扑闪翅膀。钟意映坐在床头,见儿子的睫毛动弹了下,立刻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有发烧。 好在,进了三月,已经是缅甸的夏天,不用担心池水冰冷而受寒。虽然方才在他昏迷的时候,军医已经过来看过,但她仍是不放心。这是她和苏正刚唯一的儿子,是她三十岁的时候拼着各种危险生下来的儿子,要不是还有一个苏泛,更是名震缅北的苏将军的独子,以苏正刚现在四十二的年纪来说,确实称得上是老来得子了。 钟意映修长优雅的手顺着儿子的额头在他的小脸上抚了抚,轻声地生怕吓到他似的问道,“阿湛,醒了是不是?要不要喝水?妈妈一直给你温着。” 只这一句话,却堪堪让躺在床上的苏湛落下泪来。 他上辈子喝过许多酒,葡萄酒,白酒,伏特加,一瓶上万都没感觉;各种名贵的昂贵的中国茶,外国咖啡,各式各样的饮料果汁,却只有一个人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还不会喝酒作乐的时候,他最爱喝的是温温的白开水。 可上一世,他从未珍惜过。 苏湛想起自己那时又一次要出门寻欢作乐,惹得一向温柔平和的母亲坐在轮椅上颤抖不已。当时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妈妈这么一下子又病又老,啰嗦得令人生厌。 “阿湛,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还是不要再出去玩了,过阵子再说。” 苏湛记得自己十分不耐烦地头也不回说道,“妈,你怎么越老越让人烦,我出去玩怎么了!”他还记得一副孝子摸样的苏泛扶着他妈妈的轮椅站在后面,皱着眉头帮腔道,“是啊,弟弟,你就别处去让妈担心了!” 苏湛倒是回了头,冷着一张俊脸讥诮道,“滚吧你,谁是你弟弟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他苏少的口头禅,从小说到大,他说得不厌其烦,苏泛也听地顺其自然。 可是没想到,这竟是永别。等他回来的时候,天地都换个了个个儿。 第3章 “怎么了,下了次水,就不认得妈妈了么?”钟意映拍了拍苏湛的小脸蛋笑道。 苏湛缓过神来,却是缓缓地用小孩子特有的稚气,清清脆脆地叫道,“妈妈!”随即,一把伸开小手,扑到钟意映怀里。像是要汲取力量般地,一直往他妈妈的怀里钻,深深地吸了口气,满满的都是他记忆里妈妈身上兰花的味道。同时为自己很是小屁孩儿般的举动唾弃了下。 钟意映倒是一惊,随机反手搂住了儿子小小的身体,微微笑着轻轻拍着他的背,也不言语。她这个儿子,自从会走会跳,会到处捣蛋开始,就很少与她这么亲近了。 因着原来是独生子的缘故,这个苏湛被苏正刚带着头,家里上上下下,军队里里外外宠得没边,性格很是乖张,又因为没有旁的孩子跟他玩,更是显得孤僻。又乖张又孤僻又霸道的苏家小少爷。本以为,苏泛来了之后会好点,却没想到苏湛跟苏泛却根本玩不到一块儿去。 想到苏泛,钟意映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将儿子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抱着儿子小纸片儿一般的身体,带着严肃的意味问道,“阿湛,你可不许说谎,告诉妈妈,你落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叫着弄死哥哥干什么,哪有你这样的弟弟!” 哼!他居然忘记了这茬事儿,“噌”地一下,满腔恨意化作怒火烧到心头,苏湛急急忙忙爬起来要下地去了。 钟意映眼见儿子的小脸崩得老直,显然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意,小小的身子,喘着气,一脸要找人拼命的摸样。幸亏苏湛还只是个八岁大的漂亮小少爷,就是这样极大的怒气也没让他狰狞地吓到自己的母亲。在钟意映眼里看来,充其量不过是小孩子玩具别抢生气的别扭样儿。 “我要找苏泛算账去!”苏湛站在被子上,说罢,小脸一扭,跳下了床,连拖鞋不也穿,赤着脚一溜烟儿跑出了门。 钟意映连忙起身跟上,叫道,“阿义,快把小少爷抱住,别让他乱跑。” 守在走廊尽头的家仆听到夫人的吩咐,眼见着穿着睡衣的小少爷怒气腾腾地朝自己这边跑过来,连忙伸手要将他抱起来,苏湛却是冷着一张脸,口气森森道,“让开!什么人,敢抱本大爷!” 阿义着实被这八岁大的“大爷”的气势吓到了,伸出去的手僵了下,心想,这可真不愧是苏将军的儿子。 这一愣,苏湛更是趁势拐到了楼梯处,刚想抬脚下楼,就发现身子又腾空了,被后面赶来的妈妈一下子抱了起来。 钟意映哭笑不得地抱着刚才还装大爷的宝贝儿子,佯怒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平时到处玩,我交代千万遍不能去湖边玩,你就是不听。我还没罚你呢,你这是又要惹祸去?” 苏湛对这个才八岁的身子愤愤不平,他老子的,为什么自己不是重生回十八岁,否则直接一枪崩了苏泛,永除祸患。 白嫩嫩的小脚挣扎着,一边叫道,“妈,带我去找苏泛,我找苏泛去!放我找苏泛!”他忍着老脸,已经开始真的装小孩儿撒泼了。一想起自己被苏泛活生生地给淹死在湖里,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饶是钟意映也实在没法子,将苏湛递给阿义,让他抱牢了。 一面冷着脸责道,“苏湛,妈妈是这样教你没大没小的么?阿泛是你哥哥,要叫哥哥——”钟意映刚想接着教训儿子,却被匆匆冲进大厅的丫头小芬打断了。 只见小芬站在楼下,显然是跑进来的,满头大汗着急地喊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将军把大少爷吊起来了,说要拿马鞭抽大少爷呢!” 钟意映心里咯噔了下,这马鞭是个什么东西,作为军人的女儿,现在是军人的妻子,她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钟意映这厢已经完全没法再分心出来照看已经活蹦乱跳口口声声要找人算账的宝贝儿子了,急急忙忙让小芬领着自己过去。 苏泛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他也只是个才十岁大的小孩子,孩子是什么罪都没有的。苏正刚下手又重,活活踢死过人的事情都有。谁不知道金三角的苏将军是个活阎王。更何况,虽然苏泛是他的长子,可一向刚强执拗的苏正刚从未对他怜惜过。 被阿义牢牢抱在怀里的苏湛,丝毫动弹不得,可心里真是要喜不自胜了,暗暗想到,用马鞭抽死了才好。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个活到二十八岁的成年人,转头便命令阿义,很是威风不已地道,“快抱本少爷去!” 眼见夫人要去找大少爷,而自己怀里的小祖宗冷着小脸催促着,阿义也只好硬着头皮,抱着小少爷跟上去。苏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面无表情地被阿义抱在怀里,心下却已是转了好几转,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将军老爹一顿鞭子抽死苏泛了事呢? 苏宅建在蒙山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下山容易上山呢,正是易守难攻,当年苏正刚接了队伍,在缅北丛林山区里站稳了脚跟,眼见着海南岛被切断,自己的队伍通过海南转去台湾已经没了希望。而缅甸政府军,泰国军,各种土司土匪,再加上个缅共游击队,小小的一个金三角各路势力征战,不是你今天被我打死,就是他明天要击毙我。 他是个土匪出身半路出家的国军,民族大义是有,跟着当年的钟将军一路打着日本鬼子到这可以吃人的异国山区,往北回国无望,往南去台湾遥遥无期,钟将军死了之后他索性接了队伍,在这里安顿下来,他们已经是一群没有国籍的异国孤儿,不过苏正刚本身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对这些并不在意,活下去才是正经事儿。 于是,本着这个念头的苏正刚带着他的人马,在掸邦的蒙山占了个山头,安顿下来,势力逐渐扩大,并在这里建了自己的根据地。 苏家小楼前是为着苏夫人的喜好挖的荷花池,再往前便是一个大校场,时时刻刻都有卫兵守着,苏正刚平时同下属们商议事务就在这校场边的会议楼里。此时,校场上正围着一圈士兵副官,而站在中间的,正是大热天还马靴军裤站得笔直的苏正刚。 而被呆在铁架上的人,正是垂着头,不言不语异常沉默的苏泛。 “正刚,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把阿泛给放下来。”钟意映看了眼被吊着的苏泛,急急忙忙地扶着苏正刚握着马鞭的你那只手臂说道。 苏将军叱咤金三角,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自己老婆,更确切地说,唯一能让这个黑面阎王有所动容的只有他老婆,钟将军的独女,自己的结发妻子。然而,钟意映原本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钟将军弃笔从戎,但是依旧按着,一向秉承着男人的事不必去干涉的原则,很少来到校场这里。 所以苏正刚一回头,见妻子拉着自己的手,阴沉着的面色立马松懈下来,压低着声音道,“你怎么来这里了,阿映啊,赶紧回去,这都是大男人,脏,脏得很。” 眼见苏湛被阿义抱着也跟在身后,又立马拿出做父亲的威严虎着一张脸说道,“刚从水里捞上来,你这兔崽子怎么又乱跑出来了!嫌自个儿活了八岁活腻歪了是吧!”说完,又陪着一张笑脸,哄着老婆带着儿子回去。 苏湛完全对自己父亲的这番吓小孩儿的恐吓免疫,更是觉得就算重活一辈子还是受不了父亲对母亲这样的神情,腻歪死人。 很是不屑地撇撇小嘴,低垂着眼睑,收敛着自己的情绪,淡淡着说道,“爸爸,苏泛把我推到水里去的。全家上上下下,明明都知道我沾不得水。” 第4章 钟将军是苏湛从未谋面的外公,只听说骁勇善战最后死在了缅共的包围下。 钟将军一直提拔他父亲,甚至把最后生路留给了他,而之前苏正刚更是娶了钟将军这辈子最疼爱的独女钟意映,也就是自己的母亲,钟意映。即便在开头日子苦的时候,也舍不得她受一点苦,所以一直没要孩子。 后来日子安定下来,钟意映的肚子却一直没个消息。直到苏正刚三十四岁才得了这么个小子,作为钟将军和苏正刚他自己唯一的血脉,苏正刚真是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里,捧在手心上。就连取个名字都是慎之又慎地琢磨了三年。终于是在苏湛过了三岁生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流浪到这里的云南老头子,断言苏湛此生必遭水劫,并且取了这个名字。 在苏湛小时候的记忆里,的确是这样子的,苏家上上下下都被吩咐好了伺候着小少爷远离水。他还听下人说过一个故事,说苏将军当时摸着短刺刺的头发,一拍桌子便打算将苏宅中间特意挖出来的漂亮的荷花池给填了。终是被觉得大动干戈不必如此的苏夫人给拦了下来。 于是,就算是苏泛七岁那年刚回到苏家时,也被苏正刚指着鼻子叮嘱道,“跟弟弟玩的时候,不许去荷花池!”末了抬脚便要走,却依旧不放心地回头又说道,“大一点的水桶和池子都不行,给老子听明白没!” 听罢此话,苏正刚更是觉得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儿子一被捞上来,不哭不闹急着上火要找着苏泛报仇,要不是被苏泛推下去,至于如此么!更何况,他实在觉得苏泛虽然才十岁,看起来和和气气地像团棉花,却怎么都觉得棉花团后面有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一个十岁的孩子心思这么重,他真的是很不爽。 钟意映连忙捂住苏湛的嘴斥责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哥哥还能害你不成!”苏湛的小脸被妈妈遮了大半,也不争辩,心里暗暗冷笑道,可不就是害我,真该让你看看,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吊在架子上的苏泛听了苏湛这句话,终于是抬起头来,毕竟还只有十岁,他努力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抖着声音争辩道,“阿爸,我真没推弟弟,是弟弟今天硬拉着我去池子边摘莲蓬,我怕他出事,只好跟着去——” 苏正刚自个儿是个粗鲁的丘八样儿,常年的南征北伐更是让他原本严肃端正的脸晒得黝黑,板起脸来可不就是个活阎王的样儿,可没想到个活阎王养了俩白白净净的小子。同是苏正刚的儿子,苏泛是个清清俊俊的知书达礼的小少爷,比起平时乖戾的苏湛,在下人看来反倒更像是温柔的夫人的儿子。 说罢,苏泛着急地循着苏湛的目光看去,被阿义抱在怀里的苏湛迎上苏泛红着眼委屈至极的眼神,却只是垂着浓密乌黑的睫毛,起了孩子心性般摇着自己手上的银镯子,不时地发出铃铃的响声。苏湛猛地一抬头,却是对着苏泛忽然一笑,璀璨天真带着孩子气,漂亮的脸却莫名让苏泛打了个冷战,森森然。 指望黑着面的父亲和这样冲着自己笑得苏湛是根本不可能的,整个校场围着家仆和勤务兵,但是碍于苏正刚的气势,更没有人替他这个半路回家的少爷出头。苏泛深知,求谁都不不用,唯有求对自己还有一点怜惜的大妈。虽然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大妈,我真没有推弟弟下去,当时我——”苏泛忍着的泪水终于是决了堤,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却也是倔强地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钟意映赶紧拉住要往前一步的苏正刚,刚要开口就被他一把拦住,苏正刚硬着口气说道,“意映,今天不说阿湛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现在没事儿那也得罚这小子一层皮。苏家的规矩是我立的,不准带阿湛去池子边那是家规,这放军队就是军规,我苏正刚带当了二十多年兵,那就是说一不二!李副官,给我拉着夫人!” “那你也不能用这么粗的马鞭抽孩子啊,正刚,苏泛才十岁,孩子能有多大的罪。有事你问清楚了再罚也来得及啊!”钟意映看着忍着声音掉眼泪,争辩的话说到一半都说不出来得苏泛喊道。其余的人看着大少爷这样子,也纷纷觉得,这孩子真的是委屈至极。 苏湛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八岁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掉进池子里去过,具体怎么一回事儿,他还真的是记不清楚了。死过一回,活过一回,上一世的事情都离得他远远的了,唯有自己是怎么死的,倒还是刻骨铭心。不过,依稀记得,苏泛还真是狠狠吃了顿鞭子。 他本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对苏泛从来没存着什么好心,但也从来没有存过什么坏心。在他看来,苏泛不过是个苏家从街上捡回来的野孩子,恰巧跟他一个姓,一个父亲罢了。他不屑将心思用来对付这种货色身上。 可他输了,并且输的太惨了。军队,钱财,势力,全没了。家破人亡,自己还成了镜湖的一个死鬼。 苏湛秀气的眉毛舒展开来,一副文静小少爷的摸样,面上毫无波澜地看着现在年仅十岁的夺命仇人,暗暗想道,苏泛,我输就输在上辈子居然没把你当回事儿,你心够狠,野心够大,可这一世,看你怎么过。 此时,苏正刚抵不住心爱的妻子苦苦哀求,无法,只得换了条细细的水鞭。强壮有力的臂膀高高扬起,第一鞭带着一阵风挥了下去,带起地上的尘土飞扬。 一鞭下去,苏泛只觉得正正好好打在自己心头,浑身颤了颤,下半身开始火辣辣地疼,小时候一次碰到蜡烛跌在自己手上都没这么疼过。他当然看不到此时自己的小腿里面添上一道血红色的鞭痕,皮开肉绽地,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狰狞。 苏湛看着老爹挥舞鞭子的身影,感叹道,还是年轻的爹好啊,想到他老了的时候,连个杯子都抓不稳。 苏正刚用训丘八的语气吼道,“说,你这次有没有错!该不该带弟弟去池子边!该不该推他下水!” 苏泛憋着一股气,平时看起来清清秀秀,和和气气的一张脸皱成了一团,汗水已经打湿了他鬓角乌黑的短发,颤着牙齿回道,“阿爸,我真没有……” 话音未落,第二鞭已经“啪”地一声又是裹挟风飞到他身上,力道之足,直接打得苏泛身子一抽,反射性地将腿不住地往上缩,还是硬着气不肯吭声。 苏正刚见这咬着牙吭都不吭一声的苏泛,却是气急了这孩子骨头这么硬,难啃得不得了,更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般,带了十几年的军,又当了这么久的苏将军,难得还有人这么挑着他的气性儿来。 于是,更是一边喊着认不认错,一边把鞭子往苏泛的腿上招呼去。不下几鞭,水豆腐似的小腿上已经是鞭痕交互相错,看起来张牙舞爪似的格外吓人,小孩子皮嫩不是。 苏湛望了眼,浑身湿淋淋被汗水浇过似的,抖得七零八落的苏泛,却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想起这样一个小孩子,长大了之后,猫玩老鼠似的一遍一遍命人把自己往水里扣的情景,他还没那份儿菩萨心肠。 夕阳已经下了个七零八落,只余到点点橙色果酱般,将由远至近的层次森林重峦涂成了暖融融的金黄色。火烧云连着烧成一片,追着地平线滚滚西去,这是他所熟悉的,缅北的傍晚。再熟悉不过。 还有什么比活着看到这样的天空,这样的深山老林更好的事情呢? 何况,眼前还演着自己临死前心里排了一遍又一遍的好戏。一顿鞭子算什么?根本就不够。苏湛翘着一边嘴角,如是想到。 第十鞭正要下去,苏正刚的手却是被挣脱了的钟意映用双手紧紧扣着,钟意映语气平静带着冷淡对苏正刚道,“九下,你再打一下就是十下。你连着阿湛一块儿打吧,要不是他想去,苏泛拖都拖不动他,既然如此,你也打阿湛十下。可是阿湛今天才落了水,教子不严,我们家又军令如山,你打我吧,代子受过。”说罢,却是一眼都不看苏正刚。 苏正刚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心道不妙,这媳妇儿是生气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钟意映跟他气来着。身边的李副官赶紧凑上前来,“将军,这九鞭够大少爷受得了,大少才几岁啊,这要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还以为,将军容不下大少呢。” 苏正刚知道这李副官话说的委婉,这哪是怕别人说他容不下苏泛,拐着说怕夫人容不下外头捡来的大儿子呢。他苏正刚可不怕人说,谁他妈嚼舌根子他毙了他全家。可钟意映向来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姐,受不得这个气。苏正刚想了想,再次肯定到,对,可不能受这个气。 苏湛瞅着被抽得双腿血淋淋,耸拉着个黑脑袋的苏泛,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他手里落得那个下场。不过,今天这场戏是该收场了,他腻了,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转头对抱着自己的阿义说道,“阿义,放我下来。”虽是稚嫩的声音,语气里却有不容质疑的威势。 苏湛脚一落地,就朝着自个儿爹妈蹦去,一把抱住他老爹的大腿说道,“阿爸,我肚子饿了。该吃晚饭了。”又看了眼苏泛,略带同情地说道,“哥哥得了教训他下次会注意了。”又扬起小脸朝着自己母亲说道,“阿妈,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苏湛一出现,苏氏夫妻的僵持就松动了一点。眼见苏湛脸上确实露出了疲惫的神色,钟意映示意苏正刚抱苏湛回去,“你跟阿湛先去吃饭吧,我带阿泛回去。” 说罢,自己带着李副官开始将苏泛放下来,眼见着一个好好的孩子被苏正刚抽成这样,钟意映难受到了极致,她不知道,自己当初执意要带苏泛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苏泛只觉得自己上半身都被吊得失去了温度,高高吊起的双手,已经是酸麻不已,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放了下来。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却是钟意映心疼的面容。钟意映抚了抚苏泛的身子小脸,“阿泛,好孩子,再坚持一会儿。大妈带你回去。” 却只见被抽得冷汗鲜血淋漓的孩子舒展了皱开的眉头,硬是挤出一丝笑,安慰般地对钟意映说道,“大妈,别,别担心,我没,没事。”想不让人心疼都不行。 真他妈会演戏,苏湛瞄了一眼十岁的哥哥,迅速做了一个鉴定。 第5章 一顿晚饭吃的索然无味。 苏湛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扒拉两口饭,就发一会呆。当然,这是在苏将军夫妻看来,往常可以折腾得苏家上下猫嫌狗不理的苏湛此刻在他们看来跟丢了魂儿似的。不过医生已经检查了他没事,大概是小孩子遭了这么一趟罪,有点累。 苏湛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在想什么,他正在开动全脑力地琢磨着,从死亡的绝境中走出来,老天待他不薄,居然又一下子回到八岁,而杀他的仇人此刻才十岁,不做点什么可真是对不起自己这神迹一般的第二条命。 可他现在才八岁,虽然父母健在自己又得宠,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苏正刚瞅着儿子终于第三次将饭扒拉到了嘴边漏到腿上,“啪”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板着脸问道,“阿湛,你还要不要吃饭了!好好的粮食,有你这么糟蹋的么?”苏将军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东北抗战时树皮野菜根都吃过,就算现在他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仍是见不得有人浪费这样漂亮的大米饭。 苏湛满脑子都在野心勃勃地幻想怎么报了上辈子的血海深仇,抬起粘着米粒的脸,小眉毛一挑,不满地说道,“阿爸,我这不是在吃么!” 苏正刚伸过手去扒掉儿子脸上的饭粒。这一举动却引得苏湛一阵心烦意乱,他老爸手上的老茧太他娘的蜇人了!于是,毫不掩饰怒气道,“阿爸你手太粗了,弄疼我了!” 苏正刚瞅了瞅儿子红了一边的小白脸蛋,又瞅了瞅自己的大手掌,又松了刚才木板似的的脸,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又是一把往儿子头上搓了搓,“儿子诶,瞧你嫩的,哪能怪阿爸手粗。”在外威风凛凛的苏将军,对自己的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钟意映显然还是动了气,对着老小苏采取无视的态度。这样赔着笑脸逗儿子玩的丈夫,刚刚却是一顿鞭子抽得另外一个儿子要死要活。她知道苏正刚这个人感情不细腻,老大粗似的,只对儿子和自己好。可他从未正视过,苏泛是他长子这个问题。而钟意映也无法狠着自己的心肠逼迫苏正刚这个带兵的丘八再去烦恼这样的丑事,更何况,她的儿子也还这么小,她还得替儿子打算着。 苏湛愤愤地盯着自己老爸,眼睛又黑又亮却是一点怒气也没有。 他是百感交集,心里打着颤地重新捧着大海碗开始吃饭,有多久没有这样和父母在一起了? 小时候自己的这个将军老爸也是这般一得空就上下其手地逗自己,却每次都不知轻重刮得自己脸生疼。再后来,苏湛终于有力气学会反抗,却也随着自己长大离父母也原来越远。 苏湛知道自己上辈子活得有多荒唐,气的自家老爷子半夜叫医生那是常有的事情。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他得活出个人样儿来。 缅甸的夜晚是格外的湛蓝,宛如绸缎铺满天际,点缀着拳头大小的星子,灿烂无比。整个天看起来深邃而高远,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吸引力。苏湛躺在自己床上眼睛盯着窗外的夜景,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他在等,决定铤而走险。 吃完晚饭时,苏湛四处在熟悉的房子里溜达,见到从苏泛房里的下人端着的空碗筷出来,料想没个三五天,他还真下不了床。而自己的老妈细细询问了下人一番之后拐了进去。苏湛当然记得,就凭着他爹那副很不待见大儿子的样子,苏泛能平平静静地活到大自己这个老妈功不可没。不过怨不得老妈,苏泛这人,太能装,城府太深了。 苏湛盯着苏泛的房门,冷森森的目光被长长的睫毛滤去了大半,他阴测测地想到,自个儿这辈子要想活出个人样儿来,那苏泛就绝对不能留。别还没活出样儿来,人就先没了。 万籁俱静的夏夜,只有房间里钟表的声音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借着星光,苏湛瞄了一眼挂在对床墙上的大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的房间是个套间,外头还睡着一个伺候自己的缅甸小姑娘。苏湛也不开灯,从容不迫地凭着记忆摸到衣柜,打开最下面的一层抽屉,伸手一探,居然真的还在。 这是一把颇有分量的藏刀,镶嵌着各色珠宝。苏湛闭着眼睛,轻轻地用手在刀柄的纹路上摸索了下——这是六岁那年苏将军的一个印度朋友送的,不过,当场被他妈妈没收了起来,理由自然是怕这把漂亮的刀子伤了自己。只不过自己登时就偷偷尾随着老妈把小刀又偷了回来。身边只有这么一件利器,别说枪,他连水果刀都没有。 苏湛一想到苏泛就睡在自己楼下,他才十岁,他正在慢慢长大,等他长大了,他又不动声色地掌握了家里的一切,尤其是爸爸生前留下的军队,然后,追着丧家之犬一样的自己满山追捕。连一个收留自己的人都没有,因为他苏大少放话了,谁要是窝藏苏湛,全家连坐。他被赶得藏在深山老林里一双脚差点没被蚂蝗咬烂,饿的时候上树摘野果,下河捞鱼跟小日本似的吃生鱼片,那腥的,差点没被呛死,因为不敢生火,苏泛滑头得很,沿着浓烟满树林里追捕他。 只不过,他只撑了一个月就被逮到了。苏湛回想起来,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有点败者为寇的意思,他上辈子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都没学到。被逮回家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病弱的母亲替自己求情,求苏泛放自己一条生路的时候,他恨自己,更恨苏泛。 和平世界尚且知道居安思危,在这个能吃人的金三角,他实在不该按照一个纨绔子弟的标准活着。 苏湛上辈子不是没杀过人,可他八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护得过了头,身子骨就跟营养不良似的,乍一看还不如人家李副官六岁的儿子结实。他心里合计了下,如今苏泛也不过才十岁,明明就是婊子生养的,却偏偏有一股子书生气,什么温和可亲都是放屁,在自己看来柔弱得不得了,现又受了伤,下床都不可能。自己虽然是八岁的身体,可早活了二十八年了,下手快准狠的话,一刀瞄准心脏的位置,干掉他是没问题的。 这杀意一旦起了,就跟小火星蹿着了风,一下子就火烧火燎起来。 苏湛将手上时时叮铃作响的银镯子脱了下来,放到床头,捏着藏刀,轻手轻脚地飘出了门,下二楼。 半夜的苏家,别说家里的仆人,就是苏将军养的两只八哥都睡了。苏湛站在安静的二楼,拐向苏泛的房间,扭开了房间门。不像他的房间是个套间,有人守着。苏泛倒是自己一个人睡在大房里。 缅甸的夏天可以活活热死人,唯有夜晚会凉快一点。苏湛借着越过阳台撒进来的星光看见床上的那人正屈起双腿平躺着,小腿细细跟豆芽菜似的架在床上,估计是怕碰到伤口。 他还真是不太记得苏泛小时候的样子,只觉得这个所谓的哥哥是一直努力减低存在感,尽量不在自己面前出现。大了之后,却反而逐渐显露出来成了大家众人大赞的苏大少。 豆芽菜一样的苏大少。 他站在房间门口却又近乡情怯般地愣了会儿,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刀子。他上辈子看不起他,却也无心害他,只当自己家养了条狗。可死到临到才发现,这可不是狗,是条狼。即使这条狼现在还没亮爪牙。 苏湛吸了口气,往苏泛的床头走去。他背着星光,恰恰将苏泛平静的睡颜挡在阴影里。这家伙安安静静的感觉,还真有点自个儿老妈温和的味道,难怪还有人嚼舌根头说苏大少更像将军夫人。 苏湛心里冷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就让自己将这个所谓的苏大少扼杀在摇篮里头吧,好过将来你死我活地争个没完没了。握着刀子的手却已经是蠢蠢欲动。苏湛被复仇的火焰烧得炙热无比,已经是抱了最坏的后果了,他赌他的命比苏泛值钱多了,即便明早醒来苏家的大少爷没了,他坚信自己也不会怎么样。 窗外只有一阵阵的蝉鸣和蛙叫,清爽的夜风阵阵。苏泛似乎是极为痛苦地皱了皱眉头,睫毛抖动。猛地见他有了动静,苏湛方想抽刀,冷不丁地,苏泛睁开了眼。 纯净的孩子的眼。 苏泛带着鼻音惊讶地问道,“弟弟,你怎么在这儿?不睡么?”他是想爬起来,可是双腿上了药还是疼得不得了,根本没法用力。 苏泛总爱叫他弟弟,尾音总是很轻带着孩子特有的欢喜。苏湛倒没有被苏泛这么一醒给吓到,反而被他这一声“弟弟”给吓了一跳,错觉般认为苏泛有多喜欢他似的。 苏湛不回答,抿着嘴侧了下身子,让光线落在苏泛脸上,好让自己更加看清他的表情——没有那天在湖边的带着恶意与畅快的恶心笑容。他甚至产生错觉,自己重活一世,还是不是原来的苏湛。而眼前这个一脸不知世事的小孩,到底是不是杀自己的苏泛? 苏泛则揉着眼睛颇为迷糊地看着一身睡衣站在自己床头的弟弟,目光纯净如天上不染尘的星子。 苏湛冷着一张小脸,密长的睫毛挡住了挡住了一半的目光,再被这夜的阴影一挡,更是让苏泛看不懂他的神色。倒是觉得原本吵吵闹闹的苏湛现在却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不确定。 苏泛见苏湛既不出声也不动作,只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明明是夏天,自己却不由地一股森冷。于是出声打破僵局,“弟弟,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推推搡搡,我真不是故意把你推下水的,我知道你怕水——” 苏湛抿着小嘴细细地看了看准备絮絮叨叨的苏泛,暗暗懊恼自己动作太慢,不是不想下手,是现在已经失了时机,这家伙,估计自己一亮刀立马可以喊醒整个苏家上下的人。不得手不说,估计苏泛跟自己那时必须得分隔开了,更加不好找机会。 苏泛解释了一番,见苏湛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心底开始发毛。 苏湛听着苏泛啰啰嗦嗦一番话,脑壳子要炸开了,又想到今晚没法把苏泛干净利索地解决掉,心肝子都要气裂了,冷不丁地他摸到了口袋里的几颗糖,忍无可忍地丢到苏泛身上,“妈的,吃糖,堵上你的嘴。” 苏泛一愣,而后抓起小被子上的糖果攥在手心里。 弯着眼睛笑了笑,“弟弟是特意过来看我的么?我很高兴啊,不过这么晚了我刷牙了不能吃糖,会蛀牙——”苏泛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特别喜欢糖,但是大妈怕他蛀牙,这糖果都是按着数量每天给的,苏湛每天当宝似的,还为此经常明目张胆地抢自己的糖吃。 苏湛瞧着苏泛弯成月牙的眼睛,很是不耐烦地打断道,“啰嗦死了,谁特意来看你,老子回去睡觉了!”说罢一扭头,转身跑了。 他真的是,憋屈到极点了。奶奶的,这刀子没给出去,倒是损失了他几颗糖! 苏泛的手里紧紧抓着几颗糖果,犹带着苏湛身上的温度,清秀的眉眼注视着苏湛离去的方向,无奈地叹口气微笑了笑,继续躺回床上睡觉了。 第6章 憋屈到极致的苏二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一夜无眠。 苏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仅仅是平静,在一群家仆看来,简直就是宁静了。往常二少爷吃完早饭后休息一会儿就要开始闹腾,踢狗逗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会安静一会儿,而后会被苏夫人强制午睡,这个时候是除了夜里苏家最最安静的时候,鸟语花香好不一派安详。 及至苏二少一醒,一阵风似的刮得苏家又是不得安宁。在别人看来,苏二少单单薄薄瘦瘦弱弱的身体,白白净净的娃娃摸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可以祸及全家上下。所以,那天苏二少终于掉进湖里,是一点都不稀奇的事。他早已经觊觎去池子玩水非常久了。 苏湛发现重活一世,别的都还没,性子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倒是没觉得自个儿小时候有多调皮,只是不想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就觉得憋得慌,一憋得慌就难受,一难受他就得动。后来大了,偶尔回忆起小时候,是会觉得自个儿真是好动了点。而现在,他倒是愿意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半眯着眼睛琢磨心里事儿。而且受不得聒噪,要是稍微吵一点,苏湛就觉得脑袋生疼。 好在苏府的女主人酷爱读书写字作画,又因着身体不是很好,时常都是呆在书房里。恰好这几天苏泛受伤在床,更是腾出时间照顾他,见着苏湛老老实实倒是很欣慰地夸奖了一番。而苏将军又带着人马受缅甸政府雇佣,打缅共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于是,处在无人管的苏湛肆无忌惮地开始在家里发愣。他心里头实在装着太多的事情,可又没人说,只能自己安安静静地细嚼慢咽似的琢磨。 伺候苏湛的小丫头见小少爷坐在房间地板的玩具堆里,手里拿着一辆汽车又开始发呆,精致的五官变幻出各种表情。 多少有点不放心,心底发毛地问道,“二少爷,您——要不要再给您拿新玩具,还是喝点水?”前段时间自己一不留神没看好二少爷被管家狠狠训了一顿,让她心有余悸。可现在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太紧了,二少爷该不会被自己看出毛病来。 苏湛睫毛一挑,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横了丫头一眼,“当老子三岁小孩儿么,老子才不玩玩具呢!” 说罢苏湛又觉得呆房间里是挺闷的,想起自己的血仇敌人,连忙起身打算出房间,差点被一块积木绊倒。低头又见自己手上拽了个玩具汽车,又气急败坏地把汽车塞到丫头手里,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苏泛房间看看,你别跟!” 苏湛边琢磨边下楼,等快到苏泛房间门口,又觉得自己疯魔了,来看这种小人做什么。可心里又实在惦念着自己这个仇人到底怎么样了。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打算窥视一番。刚一靠近,苏湛就发现苏泛的门没关,里面传出了自己妈跟苏泛说话的声音。 “伤口今天还疼不疼?”苏湛竖着俩耳朵,听到了妈妈温柔的声音,一直都是那么悦耳。 “大妈,不疼了,你看,都结痂了,很快就好了。”一阵刺耳,苏湛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要起鸡皮疙瘩。 “可千万别扣血痂,让它自己掉知道么,不然会留疤。”钟意映叮嘱道。 “知道了,大妈,我记住了。”苏泛格外乖巧地回答道。 “阿湛就是调皮,阿泛,你是哥哥,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有什么事情先跟大妈说,大妈会好好管教苏湛的。” “嗯,我也不对,我不该答应弟弟带他去玩的。弟弟很好,弟弟还来看我,把糖给我吃。” …… 苏湛支着两只兔子耳朵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一想起苏泛说的糖,他就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举动,简直有点幼稚愚蠢的意味了。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就凭着亲耳听到,他也能够想象苏泛一副装乖装好的假摸样,一想到这里,苏湛觉得胃疼。顿时觉得自己犯蠢,好好的,来看他做什么。 于是十分不屑地撇撇嘴,走人。 哪料没走出几步,躲在拐角却听见下人又在谈论。 “大少爷的腿快好了吧,将军也快回来了。” “应该是,将军也真够狠心的,把大少爷抽成那样儿。幸亏夫人还算好心,这几天一直在亲自照顾大少爷呢。” “大少爷礼貌又乖巧,我看夫人挺喜欢的。二少爷——” 苏湛要听不下去了,从拐角老气横秋地迈出来,刚好截住了俩人的路,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我怎么了?” 吓得俩人立即求饶。 苏湛挥挥手叫她俩赶紧滚,心想,看来连晚饭也可以省下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苏湛首先检讨了下那天晚上的想法和行动,觉得自己实在是被复仇的火焰烧坏了脑子,居然做出这种打草惊蛇的行动。虽然苏泛才十岁,可自己也才八岁,要是被他有所察觉,以苏泛的城府和狡诈,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处理掉。想到这点,他又觉得自己不可思议了,苏泛现在实在像个柔弱的女娃娃,很没力量,很没实力,自己这样,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而现在虽然才八岁,但是苏家除了他爸妈就是他最大,他还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二少。他的身体还没被酒色摧垮,他的头脑经历生死劫,清醒了大半。 还有什么能比重活一次更好的呢。苏泛什么的,只要这辈子比他活得强,他哪来的机会来日方长,有他苏泛好受的。相通了这一点,苏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时之间全身充满力量,恨不得立马长大,长成第二个英勇的苏将军。 日子就在苏湛琢磨来琢磨去的发呆中过去了十天半个月。 此时正值金三角的盛夏,饶是精心打造的苏府也抵不住这亚热带的酷暑。窗外夏日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铺天盖地,像网一样。这是1973年的缅甸夏天,跟1993年自己死的时候没有两样,同是燥热无比。 大厅里的大吊扇正在呼呼吹着,跟着热浪凑热闹,吹出来的都是带暖的风。虽然有空调,苏夫人却命令禁止开,怕苏湛还小,抵不住这冷气。苏湛当时一听这话是很不屑地,他深深觉得自己小时候单薄得不得了,跟爹妈养闺女儿似的养着很有关系。不过,再次做人,他很享受母亲对自己絮絮叨叨的关心。换做从前,他必当撒泼耍赖地逼着妈妈满足自己的心愿。 苏湛被热气搅得根本睡不好觉,转身就下楼楼。此时他倒也是不在意,淌着一脸的汗水,正坐在客厅的红木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皮球。白嫩嫩的小手跟片风里吹的叶子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球往地上拍又弹起。而后看着手里的皮球转念一想,我可是疯魔了,活了二十多天,居然真当自己是小孩子。可这日子就跟二十年前的天气一样没变,都是挺无聊的。难道他能像从前一样一踩油门出去找那群狐朋狗友训乐子不成? 想到上辈子树倒猴孙撒,自己被夺了势的苏泛追得偌大个中缅泰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心里冷笑,果然是狐朋狗友,酒肉席面一撤,交情也没了大半。一个个平时点头哈腰地跟着自己,恭恭敬敬地叫着苏二少,临头了,谁都不敢帮自己一把。 苏湛这几日其实夜夜都没睡好,一躺下,他就没法想起忘记被苏泛逼得走投无路拉下脸跟人求条活路的场景,可没人帮他,落井下石的都有;好不容易有个穆威愿意出面助自己出国逃到印度去,却不料被闻讯而来的苏泛一网打尽,而自己仓皇间躲进深山老林里,当了一个多月的猴子,从来过惯了好日子的苏二少摸着小皮球想起曾经的那段日子,生不如死。想到自己那个酒肉穿肠过却还对自己留了份情意的穆威,大概也是凶多吉少。苏湛是很想跑到穆家去看看他,可他现在就是个八岁的小屁孩儿,别说跟穆威连面儿都没见过,就是出去都是个妄想。 苏湛顿时觉得很是窝囊,猛地将皮球砸了出去。小皮球砸在大理石上发出“碰”的一声,吓得守在一旁伺候的家仆登时从瞌睡中醒了过来,眼见小少爷一脸的汗濡湿了乌黑秀气的眉毛,看着倒是个好摸样,却是一脸怒容。又不敢上前,只好低眉顺眼地回道,“小少爷,要不要把球捡回来?” “捡个屁。”苏湛皱着小眉头,闭着眼睛,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于是,偌大的苏家大厅又陷入了沉静,依旧只有呼呼的风扇声和着窗外的蝉鸣。 苏泛轻手轻脚地捡起滚到大旋梯口的小皮球。他也是热醒的,一醒来见自己房间里别说人了,一口水都没有。不过他早都习惯了,明面上大家都知道他是大少爷,可因为是个外面捡回来的野少爷,别说家里佣人,就是自己亲爹都懒得理他。只把他从外面街上捡回来,给口饭吃,给件衣服穿就养了起来。苏家上上下下,唯一对自己好的,大概就只有大妈了。可惜,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妈。 苏泛抱了小球,走到茶几旁。见歪在红木椅上的弟弟好像睡着了,长得出奇的睫毛乖乖地盖着,那双漂亮的,神似大妈的眼睛紧紧闭着,小嘴巴抿着,好像受了谁的气,面上很是不爽,但是依旧好看。苏泛抱着小球观察了一会儿想,弟弟还是不看人不说话的时候更好看点。看他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都是看不起自己的神色。苏泛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不过,被自己弟弟看不起他还是会难过。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放下球然后自己找点水喝继续上楼,还是把弟弟叫起来别在这里睡觉之时,弟弟的长睫毛抖动了下,带着一贯不屑的目光投了过来,甚至隐隐有着仇恨。 苏湛打个迷糊一睁眼就看到苏泛站在自己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跟自己不一样,苏泛是内双,眼里总是含着笑意,看着就让人觉得这个孩子可亲可爱。此时苏泛穿着灰色小短裤白色小背心,小细腿上在退血痂,已然好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被白皙的皮肤一衬,仍然是有点触目惊心。眼见他一脸好奇的神色,更像个讨人爱的乖宝宝。 当然,苏湛自觉深知他的本来面目,苏泛身上真是每一处都是可恨可恶。 于是,苏湛忍不住出手一把拍掉苏泛手里的球,轻蔑道,“老子让你捡球了么?”苏泛倒也不在意地想,你看,果然,弟弟安静的时候最好看。 “弟弟,我看你玩很久,我以为你喜欢这个皮球。”苏泛双手背后说道。 苏湛一把上前,揪了他的小背心,问道,“我喜欢的,我想要的,你就打算抢是么?” 旁边的人一看,以为小少爷这是又打算欺负大少爷了,赶紧上前劝道,“二少爷,大少爷身上刚好——” “废话真多”,苏湛警告道,而后直直地盯着苏泛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继续问道,“回答我,是不是!” “弟弟,当然不是,我——”苏泛想,早知道自己应该喝个水就上楼,可是看到苏湛他又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谁是你弟弟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个婊子生的下贱东西,真当自己——”苏湛下意识地将自己上辈子的口头禅说了出来。眼见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苏泛脸色一变,开始愈发苍白。 第7章 苏泛的存在绝对是个意外。十年前苏将军做了一票大生意,亲自护住马帮押着十吨鸦片从缅甸深山运出去。那时他正是带兵出来青黄不接的时候,打了多年战,台湾那边已经不给供给不给后路。只他自己带着远离异国他乡的一群人在这里扎根下来,日子苦的时候,什么都干过,什么都吃过。后来,索性做起来马帮护商队的生意,也渐渐闯出了名堂。 当时他受邀请在曼谷停留了几天,有好事者送了个漂亮的雏儿给他,瞧着清秀倒是有几分结发妻子的意思。不过苏将军疼老婆出了名儿的,哪料到要走的那天晚上几瓶俄罗斯洋酒下肚,就把人给办了。第二天一早,悔得肠子都青了立即就带着人马卷回去。 堪堪一时大意,造就了苏将军人生最大的污点。 苏泛四岁时,那女子带着他一路来到缅甸,四处打听。当时苏湛已经出生,苏将军正沉浸于妻儿的天伦之乐中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来了这么一出。可苏泛虽然白白净净,瞧着眉眼鼻子却很有苏将军的样子,只是气质迥然不同。 苏正刚却是又怒又悔又害怕,只给了笔钱打发了人走。却没想到孤儿寡母的,在这吃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苏泛六岁那年死了娘,在街头流浪了三年,这才被知晓苏泛存在的钟意映执意带回来养。并且苏家上上下下严令禁止议论大少爷的身世。是以,三年多了,苏泛又再一次听到婊子二字时,先是头脑一蒙,茫然不知所措,心里头空落落又针扎似的疼。 苏湛见他苍白着脸,这段时间在养伤也不见他胖起来,瓜子脸愈发明显。睁着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自己。他抓着苏泛的手松了下,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说错啊,可不是婊子养的么,所以坏到了极点。 正当自己一番心里活动之际,苏泛却是轻轻地开了口,声音温润清澈却略微有些颤抖,“我不太记得我妈妈了。我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很多人把孩子卖掉,我妈也没舍得卖我。她最后是病死了,我才没法,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可我想,她既然病死都不肯把我卖了换钱,应该不是婊子。弟弟,你能不能别叫她婊子了,她已经死了。” 苏湛见苏泛强作镇静地说了这么一段话,先是觉得很惊讶,因为他记得苏泛小时候说话跟蚊子一样哼哼,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倒没想到,他还能这样跟自己说话,怎么重活一世,苏泛这家伙反而看起来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别说跟自己提要求,看到自己就绕道走。又见他说到“婊子”时,身子抖了抖,而后低垂着头也不再看自己。 而且,他还真不知道苏泛小时候还过过这么一段历史,对于上辈子,苏泛来家里的回忆,苏湛是很模糊的,因为这个哥哥太没存在感了。家里的人,从苏将军到看门的都是围着二少爷转,这个大少爷可有可无。所以,更没有人跟他讲过苏泛以前的生活。 看着他这副样子,苏湛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格外酸酸的,非常不自在。又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烦躁得不得了,跑自己面前装什么可怜!老子最可怜的时候,就是你造成的。可是,想到刚才苏泛的样子,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又只能憋着一口气,“我还不爱说呢!” 苏湛没想到,自己上辈子说多了这些话,而苏泛却是第一次提出抗议——小时候,苏泛只会抿着嘴角听他说这种话贬低他,没想到,这家伙心里还是反抗的,这样的苏泛倒是令苏湛觉得有些惊奇。 只不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湛没有再说什么,瞪了自己哥哥一眼,拿着球走了。 苏泛见这个八岁大的弟弟,小小的人,却是装着气势汹汹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这个弟弟有时候很是蛮不讲理,又根本上看不起自己,但是弟弟长得好看,尤其是生气的时候,小脸一扭,小眉毛一扬,是个非常有生气的漂亮娃娃,着实有趣多了。 孤苦寂寞了很久都是一个人的苏泛,对着弟弟,他真心希望弟弟能和他好,叫他哥哥。 ++++ 苏将军打了个大胜战凯旋而归,而苏湛的九岁生日也在眼前。苏正刚同妻子一合计,决定给苏湛办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会。当然,苏正刚除了打算给儿子庆生之外,当然也是令有一番打算。这场站,苏正刚将缅共撵到更加靠北的地方去了,而空出来的地盘,缅甸政府无暇兼顾,一群将军土匪土司蠢蠢欲动。虽然苏正刚深知自己是打战的主力,可战后的利益分配同样不容忽视。 在这里只有占有更多的地盘,才意味着你有更多的人马,更多的机会壮大自己的实力。要想不被吞并,只能不断强大。 苏湛是在饭桌上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立刻想起自己小时候并没有这么大张旗鼓地过过生日。又想到要是真的给自己办个生日宴会请一大堆人,那么穆威肯定能来! 穆威是上辈子唯一在最后还肯伸出援手的朋友,苏湛自打重生之后,就很有去见见他的渴望。虽然,此时自己仍旧是个要过九岁生日的小屁孩儿。 于是,一听到这个,他脱口而出,“那穆威也会来么?”苏正刚被儿子问地一愣,思前想后地回忆了下,“阿湛,穆威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穆将军的儿子。”苏湛奇怪,这老爹怎么连穆百的儿子都忘记了。他死的时候,金三角最大的势力,一股就是国民党残余将领苏将军领导的军队,而另外一股就是掸邦自卫军的首领,掸邦本地人穆百,他同苏家还有另一股势力三分天下。苏湛上辈子对穆将军没什么印象,却跟他极为疼爱的儿子穆威关系甚好。 苏正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听说过什么穆将军啊,倒是有个土司的儿子,穆百。最近确实在招人马买武器培养护商队。而且他有自己的马帮。” 苏湛这才恍然大悟,看来,在自己小时候,这穆百的势力还没扩张到这么大。复又低下头安安静静吃饭。 苏泛突然开口问道,“弟弟要过生日,那是三天之后了?” “是的啊,阿泛到时候要帮着大妈,到那天家里会很忙的。你要看好弟弟。”钟意映给苏泛夹了一筷子菜很是慈爱地回道。这个孩子,在她眼里,乖巧地让人心疼。 苏泛很是慎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看好弟弟的,不会再让他去玩水。”说罢还偷偷看了苏湛一眼。 苏湛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用鼻子“哼”了口气,懒得理他。却又被钟意映抓着一顿好训。 他觉得自己真该离苏泛远点,这他妈跟他一沾上就没好事。 苏家上上下下准备了三天,终于是将苏湛的生日宴会办起来了。苏正刚正打了胜仗回来,在缅甸政府那边讨了好,又狠狠地打击了缅共,一时之间,名声大震更胜从前。又因为苏家女主人低调惯了,难得有这样的场合,于是大大小小的人物纷纷提着苏小少爷的礼物凑这个热闹。 苏湛被钟意映拉着跟苏泛一起打扮了下。俩人都穿上西装短裤,白色衬衫,夹了个背带皮带,穿着黑色小皮鞋,很是神气的小少爷的摸样。钟意映搂着两个孩子在镜子里照着,笑着说道,“瞧我们家的两个小少爷,真是神气好看。妈妈看着,心里真喜欢。” 苏泛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腼腆地看看大妈,又看看被搂在一起的苏湛,像个那种八音盒里跟嘴对嘴亲吻的小孩子玩偶,当然自己的弟弟像那个小男生玩偶,于是带着欢喜的清澈童音说道,“弟弟最好看。” 苏湛拉着小脸,扭了扭头,尽量离苏泛远点,他实在受不得离仇人这么近。 “好了,阿泛,今天要做出哥哥的样子,好好带弟弟。大妈去招呼客人了。”钟意映将苏湛的手放进苏泛手里,“阿湛,今天要听哥哥的话,记住了没有。” 苏泛牵着弟弟小小的手,一阵心暖。 而苏湛,见老妈走远,立马将手嗖地抽回来。蹬蹬蹬下了楼,他今天可没空陪着自己这个哥哥消磨时光。苏湛心想,我得去见穆威去! 平时很是宁静的苏家今天倒是热闹了起来。苏湛重生之后,第一次见着这么人山人海的样子,一时之间,倒还真脱离了前阵子游离的状态,找到了重活于世的感觉。只不过眼见着人越越来越多,家仆们也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样子。又突然觉得,这生日宴实在是太吵了。只有苏泛还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 苏泛不仅仅是打算今天得看好弟弟,他还很想就这么牵着弟弟的手,把他牵在自己身边。小裤子小衬衫穿着的弟弟今天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长睫毛大眼睛,扑闪扑闪。当然,他觉得弟弟脸上冷冷淡淡的表情完全可以被忽略掉。苏泛知道弟弟是不会让他牵的,于是就只能一步一步地贴着他。 苏湛猛回头,“你要是再跟着我,你信不信我把你丢池子里去!” 苏泛被他猛地一回头着实吓了一跳。无法,只好站在旋梯边上,盯着弟弟的小身影。苏湛这边刚甩了苏泛,却又被自己老爹给一把抓住。然后,一群人带着一窝蜂恭维话就围了上来。 “苏二少看这面相真是有将相之才啊!” “人中龙凤,人中龙凤,老苏啊,你这儿子可不比你老大粗!”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苏将军,恭喜啊恭喜!” 苏湛被自个儿老爹抱在手上,看着周围一圈的人唾沫横飞,就看着自己这九岁小屁孩的摸样还能看出这么名堂来?都是屁话!想想自己上一世活了荒唐的二十八年,他要是自己老爹,宁愿儿子一出生就直接掐死。 而眼前这几个人,自己落难时,没一个出来救的。说是将自己当做世侄,做得却比谁都绝。比如这个很是慈爱地望着自己的蔡师长,不但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向苏泛供出自己的藏身之处,又比如这个冯军长,当初狠狠讽刺一番将自己赶了出去。 换做上一世的自己,苏湛此刻必定已经冷嘲热讽一番,而后甩袖离去。 他上辈子活得肆意惯了,苏将军嫡子,谁敢说他没礼数?可重活一辈子,倘若再像上辈子那样得罪人,那苏湛觉得自己不如直接死在湖里算了。 第8章 于是,苏湛很有耐心地笑着,装作乖娃娃的摸样任由几位叔伯点评。而自己的老爹苏将军,虽然知道都是场面上的恭维话,但听见心爱的儿子被夸奖,依然是开心地哈哈大笑,末了又一甩手,“小孩子家家的,还看不出!” 终于摆脱了这群人,苏湛刚一下地,就又被钟意映领着过去,于是他又被一阵捏圆搓扁地评价了一番。女眷们纷纷表示苏二少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 整个苏家不是热闹,在苏湛看来,简直就是喧腾得像开水了!苏湛望着觥筹交错、人影齐聚的热闹与繁华,却是满心荒凉。他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被人簇拥着恭维着在一片热闹中当了二十多年的苏二少,最后还是一无所有,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保不住。 等从胭脂水粉里逃出来,苏湛一扭头,见苏泛正安安静静地靠在楼梯边上。佣人们端着盘子来来往往,客人们举着酒杯热切地倾谈着,说笑着,屏风后面乐队演奏的是不知道被自己遗忘了多年的老歌曲,颇有30年代夜上海的感觉。 而苏泛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小豆芽似的身体,已经显露清秀的面孔,隐约有上一世自己看习惯了的气质与风度。 他好像,跟这里的热闹一点关系都没有,苏湛皱着小眉头,狐疑地想到,这样子的苏泛真让自己看不惯。换做前一世,在这种场合,这小子必然是笑眯眯地跟狐狸似的同几个叔伯问好,简直恨不得变成女的贴上去。 苏泛原本是远远地注视着弟弟,见苏湛回头打量自己,轻轻地朝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个月牙。 嘁,他到底在干嘛,怎么不戴上前世自己十分熟悉的狐狸脸面具,跟这儿充什么好哥哥形象。见苏泛朝自己灿烂一笑,苏湛黑着脸,想要把心中异样感觉赶出去,扭头转过身。 “哎呀呀,哎呀呀,苏将军,凯旋归来,真是可喜可贺啊!”苏湛一听到这个大嗓门和“哎呀呀”立马跟着跑过去,一看,那眼睛大大皮肤黑黑的,可不就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穆百么! 穆百是当地一个土司的儿子,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继承土司的位子,他的土司老子就被人给灭了,只不过穆百是个有头脑有手段的聪明人,靠着一股子狠劲儿走了几票生意,卖了鸦片赚了钱,比起当年土司的势力隐隐有超越之势。他这次来,当然不是专程给一个九岁的小娃娃过生日的,穆百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也有他的目的。 苏正刚对于现在的这个穆百当然是看不上,但来者即是客,所以也出于礼貌地寒暄着。 “哎呀呀,哎呀呀,苏将军,我真是羡慕得很啊,您看您这儿子,实在是很可爱,看起来很聪明的么!”穆百对着跟在苏正刚身边的苏湛叹道,恨不能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的欢喜。 苏湛跟他不熟,但是颇为想念他儿子。虽然他发现穆百说话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用“哎呀呀”做开头,觉得他聒噪得很,但也还是彬彬有礼地笑了笑。 “哎呀呀,你看你看,小少爷真是个好孩子,苏将军。我也有个跟小少爷这么大的儿子,所以一看到小少爷啊,就很亲切。”穆百神情激动地说道。 然后,苏湛就看到年轻得不得了的穆威,不,何止是年轻,简直就是在正在努力长大的少年。穆威同穆百长得极像,也是黑皮肤大眼睛,生性活泼,猴子一般地往这里蹿过来。 苏湛重活一世,除了见到与自己血缘关系密切的父母,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贴心好友,怎么能不激动。可他立马又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孩儿,跟穆威根本连面儿都没见过。人家准当他是人来疯的小屁孩。 一想到自己的苏二少形象,他立马收敛了神色,假装淡定的同穆威问好。果然,这个向来没心没肺地穆猴子很不客气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嘻嘻哈哈地笑道,“呀,爸爸,你看,苏二少好像个女孩子!跟小弟一样!” 穆百连哎哎呀呀都不哼哼了,直接严肃着脸色说道,“乱说什么呢!在苏将军这里也没个规矩!”苏正刚倒是大度地一挥手,自己这个儿子长得像意映,的确是个漂亮的小孩,小时候更像是女孩子。 然后,苏湛就看到穆威后面跟了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苏湛心想,可真不像穆百的种儿,俨然是个白皙的中国小男孩的样子。 苏湛见这个小子只是比自己稍微高了点,却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小小年纪已经是剑眉星目,一双眼睛朝自己扫过来,熠熠生辉,非常有派头,完全不是自己和苏泛的小孩儿摸样。 只是面上带着点冷淡,可转眼他就微微地笑着十分礼貌地跟自己老爸问好,“苏将军好,经常听我爸爸说起你,没想到,您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威风凛凛。”语气带着忍不住的崇拜之气,却又觉得很孩子气。 苏正刚见这孩子生得格外端正气质,说话有礼有貌,颇为喜欢,于是嘱咐苏湛带着他去隔壁儿童房间玩。 然后,就在穆百殷殷切切地期盼下走到一边商量事情去了。 可惜,苏湛等了许久,没想到穆威也跟着穆百走了。只留下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屁孩。 苏湛见这个小屁孩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于是也同样板起小脸回瞪回去。心下却开始琢磨起来,自己小时候根本没见过穆威有这么一个弟弟啊,虽然穆百的子女众多,可都是跟穆威一样都是野猴子一般,印象里根本没有这号长相的人物。 苏湛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身体里住着的却是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又因为重回父母宠爱的环境,一向说一不二,很有气场。可他见眼前的小孩儿虽然也是盯着他看,可是根本不大把他放眼里的感觉。 见俩人面对面一动不动地站着,苏泛立即警觉起来,深怕自己这个弟弟又要惹祸,可看他对面的那个男孩子比苏湛大上一号,他更怕弟弟吃亏,于是走过去,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弟弟,我们去儿童房吧,你看,里面都是别的小朋友,咱们进去一起玩。”苏泛拉着苏湛的手说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苏湛这才发现,自己真的跟一个十岁的小萝卜头杠上来。被苏泛这么一说,这才回过神来。用很大人的语气说道,“穆百家的孩子啊,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可他偏偏忘记了,他的声音根本还是小孩子清清脆脆稚气的摸样,甚至因为他故作老成还带了那么点奶声奶气的感觉。对面的小孩儿显然被苏湛装老成的样子逗笑了,毫不掩饰地笑了笑,得意地抿了抿嘴角,却是淡定地瞄了苏湛一眼,越过他去。 于是,苏湛察觉到自己被一个毛都没长的小屁孩无视了。而后者老神在在地留给苏湛一个后脑勺朝儿童游戏房走去,找了个角落,稳稳地坐在那里随手拿起一本书开始看。苏湛好奇心大盛,跟着进去,当然身后少不了他的小尾巴一样跟着的哥哥。 儿童房里一众吵吵闹闹嬉笑的男孩女孩儿见今天的主角进来,又隐约从自家父母的态度,知道这个小主角不好惹,一时之间停下来了嬉戏都望着进来的苏家兄弟。苏湛很是不屑地扫了一眼要是活着都能当自己儿子女儿的小屁孩儿们,挥挥手,“玩你们的,看着我干嘛!” 苏泛拉了拉苏湛的小衣领子,“弟弟,我们一块儿玩去吧!”而他八岁的弟弟扭头,“我才不跟小屁孩子一起玩呢。”苏泛心想,你也不是小屁孩儿们。 从始至终,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儿倒是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盯着手里的书本,连眼神也没递过来一个。苏湛走过去,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抽掉,少爷脾气上来,霸气十足地对人家说道,“本少爷问你名字呢,小兔崽子!” 而苏湛嘴里的小兔崽子抬起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也只是个今天刚满九岁的小兔崽子。”明明是坐着的人,却比站着的人更有一种气势。 苏泛虽然很赞同这家伙的话,但是,比起苏湛对他的好奇,而自己明显地不喜欢这家伙,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只是胡搅蛮缠,可眼前这个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令他不得不生厌。 一时之间,气氛僵硬了下来,苏湛对他是真的好奇,自己重活一世当然不是小孩子行事作风,虽然在苏泛眼里看来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弟弟,只不过这个弟弟好像落水之后变了个性子——不再每天以捉弄他为乐,也不再吵得家里鸡犬不宁,甚至也不会用那些难听的话来骂他了。虽然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够友好,也没能听他叫自己一声哥哥,但总算能每天过些安生日子了。 而后苏泛歪着头疑惑地指着那孩子手里的书道,“你怎么把这本书搜出来了?这本《唐诗三百首》是我的!还给我!”苏泛喜静,更是嗜书如命的小性子,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就喜欢躲在游戏房里看书,尤其是苏湛落水醒了之后更是不屑进这个“小屁孩子才呆的地方”,得空他就拿了书躲在这里。那些书都是大妈的,苏将军是个只会行军打战的粗人,倒是大妈见他爱读书,抽空会教他些中国古典文化,一次给他一本书看完了再换。 而最近,他正在看《唐诗三百首》。 一见到自己心爱的书被这小孩儿给掏了出来,苏泛急得小脸通红,这是大妈借他的,可不能弄坏了! “快点还过来!这是我的书,还给我!”苏泛伸手要抢,没想到那人却是一把藏到身后,仗着自己比他高点壮实点,愣是不给。 苏湛倒是难得看见自己这个闷豆子一样的哥哥也有着急的时候,存了点看戏的心思,不帮嘴也不插手。见二人起了争执,其他的小孩子更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态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游戏,张望着。 此时的穆天璋还不是将来称霸一时的金豹子,也只不过是个比苏泛大了几个月的小屁孩子,而他虽然也是穆百的小老婆生的,但穆百极是喜爱穆天璋的生母因此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这个和中国小老婆长得一个模子似的小儿子很是疼爱,也是个被人宠大的霸道主儿。 苏泛只见他略带随意地拿起那本书晃了晃,“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有记号吗?我听说,你之前是在街上要饭的呢,一个小要饭子怎么会有这种书?你都不识字?” 有人说过,小孩子其实是天生邪恶的,他们的性子里带着魔鬼与天使的结合体。所以,一听到穆天璋这么说,其他几个孩子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小要饭子,那不就是乞丐么?” “他不是苏家大少爷么?怎么是乞丐?” “我听我妈妈说,他是从街上捡回来的呢,苏将军可不喜欢他了……” 叽叽喳喳的,全是关于苏泛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饭子的讨论。 苏泛听到那孩子的话之后便是涨红了脸,听着大家的讨论更是尴尬得脸色苍白。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在苏家没人敢讨论,就是苏湛也只是私下里挑衅的时候说过那么几次。所以,虽然不受重视,但总归没人敢放肆。 可在这个房间里的,是一群跟他完全不一样的少爷小姐,他们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没吃过苦没受过罪,还都只是小孩子优越的环境让他们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笑着。 苏泛只觉得自己心底深处最痛的伤口被人撕开暴露着,被人一下一下地戳着,此时,他当然也不是日后在缅甸金三角呼风唤雨的那个苏大少。除了握紧小拳头,又气又急又难过得脸色发白,他连反击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苏湛离他得近,他看到苏泛的眼睛深得像一汪平静的古潭,小脸发白,只不过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像是风中抖着的芦苇,单薄无力。不知怎地,苏湛觉得心中一闷,似乎觉得苏泛这样子他就是看不惯,当然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心疼这个小屁孩子了。想这里可是他苏家,这一来历不明的小破孩子居然也敢在这里撒野,虽然侮辱的人是苏泛——自己的大仇人,可在别人看来苏泛就是他苏湛的哥哥。 所以苏湛脑子一热,做了个自己都不太理解的举动——他将苏泛护到自己身后,仰着头冷冷地对穆天璋说道,“把书还给他,然后,给我滚。” 对面那小孩儿眼里带了点不明的笑意看着自己,而苏湛不知道的是,被他一把护在身后的苏泛却是大吃一惊,连当众受辱的难过和难堪都忘了,只愣愣地盯着弟弟后脑勺上调皮地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 他是不是做梦了?还是今天苏湛吃错药了?虽然自己是很喜欢这个弟弟没错,但是苏湛是从来不给自己一点好脸色看,也就是落水事件之后对自己的态度这才算缓和了点,若换做从前,他联合着别人对付自己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苏湛是以一个成年人的心理来说这句话,可是奈何人依旧是拿他当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孩子看,尤其是这小孩子还长得跟洋娃娃一样好看。穆天璋和所有想要和对付亲近但是不解人意的小男孩子一样,明明对苏泛很是好奇,却也只是歪着脑地打量了漂亮的苏湛一眼,“我不还,也不滚。” 于是,小男孩儿们之间的战争都是这么爆发的。 别瞧着苏湛外表斯文漂亮,脾气也依旧是暴躁得很,对着不过是个十岁的陌生孩子更是没什么耐心,出手就想拎起人孩子的领口把书抢回来。奈何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这个刚满九岁的小身板,穆天璋是穆百放在土地上摸爬滚打玩大的,轻轻一推,就将苏湛从自己身上推开来,踉踉跄跄差点没跌倒。 苏泛赶紧扶了自己弟弟一把,气愤地说道,“你怎么可以动手!”而苏湛则一把拉开苏泛的手,好胜争强的性子起了,咬着小牙齿就要扑上前,哪料那孩子轻轻一避,小胳膊小腿儿的苏湛扑了个空,直接摔了个狗啃泥,所有孩子又都哄堂大笑起来。 被一群小屁孩子围着笑的感觉可不好受,苏湛一做二不休,直接搬起穆天璋的一条腿,正略微有些得意的后者被苏湛偷袭成功,一下子也倒在了地上,并且,被一骨碌爬到他身上的苏湛抡起小拳头就打。 “啊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好好好!打啊,快打!” ……一群凑热闹的小孩儿们唯恐天下不乱,在一边叫好。苏泛急得团团转,但见自己的弟弟显然不是那个小孩的对手,生怕弟弟因为替自己出头吃亏,索性也不劝架了,照着刚才侮辱自己的小孩上演兄弟双打。 穆天璋虽然被苏湛压着,但是原本对付一个比自己小近两岁的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绰绰有余,但没想到他兄弟二人合起来打他,原本张扬的穆少爷顿时也招架不住了。 一片混乱之际,苏夫人却是及时的出现。早在小少爷们混打的时候,门口的仆人就看到形势不对赶紧去禀告了夫人,这家里能治大小俩少爷的,目前只有苏夫人一个。 “怎么打架了?赶紧给我住手!快,把大少爷二少爷拉起来,还愣着干嘛!”钟意映很是无语地看着在地上和另外一个男孩子滚成一团的自家俩孩子。终于是被仆人们一把捞了起来,两个打得热火朝天、小脸扑红的苏少爷被下人们可算是停了下来。 苏湛气喘吁吁地看了眼刚才和自己合力作战的苏泛,见一向斯文文雅的苏泛居然也有如此野蛮的一面,心里很是好笑。挣扎着又让仆人放下自己,擦了擦汗水,捡起掉在一边的那本书,拍了拍,吹了吹书面,很是随意地递到苏泛面前,嘟了嘟红红的小嘴,“给,收好了!” 然后,还倒在地上的穆天璋揉着小脸也坐了起来,方才的强势神气早已不见,见苏家主仆围了一圈,跟变脸似地,眨了眨眼睛,“哇哇哇——你们欺负我——呜呜呜呜……” 苏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小屁孩子,他居然哭了! 第9章 苏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小屁孩子,他居然哭了! 刚刚还张狂得不可一世,现在居然眼巴巴地就哭了,他还有脸哭。苏湛轻声地啧了一声,冷冷地看着一副“你们欺负了我,我就是不起来”的架势死活赖在地上眼泪扑扑往下掉的小孩儿。重活一世,怎么就先遇见了这么极品一小孩儿…… 而被仆人抱着的苏泛手里死死捏着那本苏湛替自己抢回来的书,心想,哭得真是太是时候了,不管是不是因为这孩子故意拿着本书刁难自己这才让苏湛出手,总归谁先哭谁就占了理,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不过,大好的日子自己居然没看住弟弟,还和弟弟一起和客人打架,苏泛顿觉心中不妙。 果然,钟意映气冲冲地端步走了过来,先是好言软语地将赖在地上的小孩儿扶了起来,抽了自己的手帕给小孩儿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好在儿童房干净得很没有乱七八糟的灰尘,只不过脸上全是被苏家二兄弟又抓又揍又挠弄出来的痕迹,一道道红红的,白皙的肤色衬得小脸更是可怜。看得钟意映又气又心疼。 然后站起来转身抓着苏湛的小身子手就高高地举着就要往他的小屁股拍去,苏泛急急忙忙跳下来拉着苏夫人的衣角,“大妈别打弟弟,是我不对,弟弟是要帮我抢回我的书!”说罢还急忙地扬了扬苏湛替自己拿回来的那本唐诗集。 钟意映倒是吃了一惊,苏湛和苏泛在一起能不吵起来就不错了,自己这个儿子怎么会替苏泛出头? 苏湛小脸一僵,什么啊,不就是抢回来一本破书么!至于这么看着他么,苏湛撇撇嘴,自己只是因为看不惯有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罢了。又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老妈又气又急的神色,要换做从前他必然是当面顶嘴,可是想到上一世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而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她的心情被自己气得几次病倒身体这才越来越不好。 再说了,这么大的人了被当面打屁股也实在是太丢人了吧。 于是,从来不知道服软是何物的苏湛尽量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撇着小嘴小眉毛,眼皮子搭着,巴巴地抱住自己老妈的大腿,哀哀地撒娇道,“妈妈,我和苏泛跟他闹着玩的呢,我们不是打架。” 从没享受过儿子撒娇的钟意映被自己小儿子这幅样子给弄了个措手不及,而一旁的苏泛也拉着自己的衣角表情更加无辜地看着自己,替苏湛说道,“对的,弟弟只是想帮我把书拿回来。” 钟意映点了点苏湛的小脑袋,将他从自己大腿上拉开,又把苏泛也拉到跟前,俩兄弟一大早整整齐齐的打扮现在都是七扭八歪的。一个表情惴惴不安,一个则很不服气地扭着头一脸别扭样。但是见到一箱水火不相容的俩人难得也有合力的时候,虽然这个合力是和别人打架…… “你们俩啊!今晚再算账,还不跟人家道歉?”说罢,钟意映扶着俩兄弟的肩膀把他们推到正挂着泪珠,但是表情早已恢复正常的那个小孩儿面前。 “不用不用,苏夫人,是我不对,今天是苏湛生日我不该跟他争的”。小孩儿挺直了身子,很有礼貌地说道。明明脸上还挂着伤痕和泪水,却一脸乖巧,让钟意映顿生好感。 而苏湛则吃惊地望着他,现在他更是可以确定了,这小孩儿刚刚绝对是演戏!那眼泪说来就来,他终于见识到比现在的苏泛还两面三刀的孩子了,真是不简单!苏泛同样很是无语,明明受欺负的是他们好么,为什么这家伙哭得很大声,而现在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于是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很是怜爱地说道,“这是哪个府上的小少爷,教得真好。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爹是穆百,我叫穆天璋”。小孩儿仰着头高声说道。 穆天璋。 苏湛表示,上一世他真的没听过说过这号人物,转念一想穆百子女众多,自己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钟意映却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原来是兰妹妹的儿子。真是好名字,天赐玉璋。你爹娘是希望你做个如玉君子。” 苏湛撇撇嘴,这人可真是糟蹋了这个名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君子,就是一讨人厌的小破孩子。可惜自己居然重生成九岁,否则可得抓着这小孩儿狠狠揍一顿屁股!某人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差点被揍屁股的事实…… 此时却是进来了一名女子,肤色雪白,五官艳丽惊人,如同一朵盛开极盛的牡丹,却偏偏有一股温柔若水的气质,即便脚下步履匆匆却依然身姿如翩鸿。 “璋儿,你这孩子又淘气了?映姐姐,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嘴里说着道歉和责备的话语,却还是连忙牵过穆天璋的手查看儿子的情况。见他只是淘气打了一架,脸上虽有伤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才略略放了心。 钟意映却是笑着说道,“哪里怪得了璋儿,是苏湛不好,把咱们的小客人给打了。苏湛,过来,给你璋哥哥道歉。” 某小孩儿恨不得给站在自己老娘身边的穆天璋一个白眼——让他给这个小屁孩子道歉,真是做梦。于是只扭着小脑袋瓜子,看也不看一眼。苏泛也站在一旁,不知道是该劝弟弟听大妈的话呢,还是自己出面道歉…… “男孩子就是淘,哪用得着道歉的。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璋儿,好好带弟弟玩儿。”一句话说得得体又讨钟意映开心,苏湛只见自己的老妈也笑着说道,“就是。我这儿子,都快管不住了。” “苏夫人,是我不好。刚刚不该跟苏湛弟弟争得的。”穆天璋很是乖巧地接道,说罢还朝苏湛很是友好地笑了笑。更是惹得钟意映觉得这孩子懂事又礼貌,对比起来,不知怎地自己就生了个野猴子一样的儿子。却依然只是又气又无奈地点了点苏湛的头,“你这孩子,等生日过了找你算账。” “谁是你弟弟了!”有个苏泛已经够他烦得了,某个人小心大的家伙可不想再来个什么破哥哥。 “小少爷很是可爱呢!不像璋儿……”那女子却是捡着好听的话滴水不漏地夸赞到。 而苏泛却是抿着嘴,清澈的眼睛巴巴地,很是羡慕地看着那美丽的女子紧紧牵着穆天璋的手,细长洁白像是夏天池子里亭亭玉立的白莲,显然她对穆天璋极为疼爱和关心。直到那女子牵着穆天璋的手和钟意映说笑着出了儿童房。 苏湛则心想,这俩母子都是人精。上一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品和手段,不该在穆家默默无闻啊?扭头却见苏泛一言不发地还望着那母子二人的背影,小孩子式的清秀相貌轮廓却偏偏沾染上一丝忧郁。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可是看到这样的苏泛,苏湛还是莫名地感受到,自己的这个私生子哥哥现在心情很难过。 若换做是从前,苏湛必然是嘲讽地耻笑他“怎么?也想像人家一样有个妈?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你那个妈早死了!”可想起刚刚被那个什么穆天璋说成“小要饭”的时候,苏泛苍白难堪到极致的表情,苏湛抿了抿嘴,却也只憋出一句,“人都走了还看什么。下次打回来就是了!” 苏泛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弟弟的表情依旧是扭着小眉毛一脸看不起自己没出息的样子,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所以,他大胆地去拉苏湛的手,“快开席了,弟弟咱们出去吃饭吧。” 苏湛甩甩手却是没甩开,瘦巴巴的小手紧紧地拉着自己,“不要碰我,别牵!” 苏泛却是突然来了勇气不依不饶,“你是我弟弟,我要好好看着你,下次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想到刚才大妈让苏湛叫那个穆天璋什么哥哥,他心里莫名地就不好受——苏湛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弟弟,他绝不许他叫别人哥哥。 幸好,他就知道以苏湛的脾气没出言不逊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叫人。于是,心里更是觉得一丝喜悦,紧紧拽着弟弟软软的小手就是不放。他没有妈妈的手可以牵,却还有个唯一的弟弟。这么想着,苏泛只想牢牢地抓着自己的弟弟。 苏湛顿时无语,“刚刚被欺负的明明是你好不好!”然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比苏泛力气小,某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就这么死拽着自己不放手。 第10章 俩人一路纠结地终于上了桌子,苏湛这才将自己的手从苏泛手里解救出来,而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光华明亮,是苏湛从未见过的——开朗开怀的苏泛。于是原本想好的那些恶狠狠的警告的话语一句都没说出来,冷哼地瞧了苏泛一眼,便不再理会他。 今天苏湛才是主角小寿星公,所以即便这个生日宴会带了点别的政治色彩,但还是被钟意映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个环节。 吃到一半那些靡靡之音和在苏湛听来早已过时二十多的乐曲被停了下来,却是换上了《生日快乐》,曲调被演绎得极为欢快。气球,玩具,鲜花,娃娃人偶将这里布置得想个游乐场,所有的小孩子都被带到舞池里又唱又蹦又跳,有的还很小,却依然兴致勃勃地东倒西歪地拍着小手。几个戎马半生的人都被小孩子们的欢乐给逗乐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钟意映一手拉着苏湛,一手拉着苏泛,也是看着满场天真可爱的孩子心下欢喜,对俩兄弟说道,“快,跟他们一块儿玩去。”她就想着家里唯二的俩孩子能够活泼点,别一个每天闷着自己看书,一个每天性情古怪乖张得不知道想些什么。 苏泛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心里再怎么老成早熟看到这般情景,也是按耐不住想去一起玩,“弟弟,我带你去。” 苏湛却是瞧了瞧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屁孩子,一想到自己也要加入其中,简直头都要大了。却也只能忍耐着朝自己的老妈撒娇道,“妈妈,我不去,我不会跳。”他不是真的九岁好不好! 没想到苏将军却是亲自出马,一把抱起儿子,扛着道,“好咯!咱们的小寿星,赶紧去玩吧!”几步跨到了舞池中央,将气得小脸通红的苏湛给放了放下,顿时被一群小孩儿围住。众人们却是一阵喝彩。 苏泛赶紧跟着弟弟,而后者手脚僵硬地被一群小破孩子包围着,简直想无语望天——老爹老妈想要给自己办生日会,还不如叫几个美女来呢!就算他现在才九岁用不了,就是看着也比和一群小孩儿跳舞好吧! 一动不动站在中间的苏湛撇着小嘴,想死得心都有了……于是奋力扒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想走出去,却没想到发生了一场意外。然后,他发誓,现在最想让他消失的人不是苏泛,而是穆天璋! 因为,后者居然也跟在苏湛后头,正笑意盈盈地想要拉住他一起玩,结果没想到被身边玩得兴起的小孩子撞了下,一下子带倒了苏湛。但是好死不死地穆天璋要跌倒的时候一把拉住了苏湛的裤子,连带着俩人一起摔倒了,而且很不幸的是,苏湛的小短裤和里头的小裤衩都被一起扒了下来!苏泛想要伸手拉住弟弟已是来不及—— 脸朝地被穆天璋压在底下的苏湛只看到混乱的几只脚在自己面前依旧蹦蹦哒哒地跳来跳去,察觉意外发生的大人终于将音乐停了下来,把混乱的小孩子们拉开。而穆天璋这才晃悠悠地从苏湛身上爬起来,眼前,是雪白的——小屁股。 顿时全场爆发出阵阵笑声——今天的小主角正露着小屁股倒在地上。 钟意映也是又好笑又担心地要去把苏湛拉起来,苏泛心想,这下自己的弟弟要爆炸了…… 苏湛深深吸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提上自己的裤子,也不理会想要扶他的老妈和苏泛,铁青着脸衣衫不整地朝穆天璋走过去,长长的睫毛刷成一排帘子却是藏不住阴霾,然后,出乎意料地一拳砸在了穆天璋的脸上——后者鼻血狂飙…… 于是,这是将是纠缠一辈子的三个人第一次会见,苏湛和穆天璋打了两架,一个被看光了屁股,一个鼻子受了伤…… +++++ 清晨阳光正好,钟意映正拉着陈宜兰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吃早茶,咖啡和小曲奇的香味随着俩人的轻声细语和时不时的笑声渐渐弥漫开来。而穆天璋则捧着一杯牛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表情却依旧是稳重乖巧,丝毫没有跟在妈妈身边听她们闲聊的不耐烦,只不过鼻梁上贴着白色的胶布,这才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 钟意映看了眼乖乖坐在一旁,坐相极好的穆天璋,又看到他鼻子上的胶布,放下杯子,说道,“苏湛这孩子,可别把璋儿的鼻子给弄得留下什么疤痕破了相。都怪我平时太骄纵了他些。” 陈宜兰却是笑着说道,“男孩子哪里讲究这些。倒是姐姐,也就不要再罚小少爷了,小孩子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璋儿也是的,扯哪里不好,把小少爷的裤子给扒了下来,换我也生气!” 说到这儿俩人都不免想起昨晚苏湛露着屁股躺在地上的情景,又相视一笑,这个乌龙着实是太可乐了。 钟意映和陈宜兰俩人本就聊得投机,得知陈宜兰算起来和自己一样同是苏州来的,只不过经商的父亲因为战乱这才举家迁到云南来。而没想到一日外出被穆百瞧见,算是拿着聘礼和枪一起上门讨回来的。纵使心里百般不愿,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陈宜兰却也只能含泪答应。只不过穆百倒是极爱她,待她和她所出的穆天璋也是甚好,这也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在经历了战乱流离颠簸的时代,偏安一隅之后,他乡遇故知一下子让钟意映很是高兴,更是拉着陈宜兰用吴侬软语聊着家乡的点点滴滴。哪料到俩人的儿子却是这么不对头,打了两架不说自己的儿子还把穆天璋的鼻子给打破了,钟意映索性就留了陈宜兰母子小住。 穆天璋则笑眯眯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就把湛弟弟的裤子给——” 钟意映想起儿子昨晚尴尬得,又气得小脸铁青的样子也是好笑,这会儿人正被自己罚着跪书房里头呢,昨天是他生日虽然自己是气急了但也不好教训,只不过吃完早饭就让人把苏湛拎到书房里跪着,跪完还要把论语给抄二十遍。 “让璋儿听我们俩个女人叨叨他也该烦了,璋儿,你去看看,苏湛罚得怎么样了?好好和弟弟说话。差不多了就让苏湛弟弟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就别罚他了。小少爷还小着呢。”陈宜兰对儿子说道。 “好。” 而此时,苏湛正绷着张漂亮的小脸跪在钟意映的书房里头,只恨自己今天早上没用饭碗把一脸笑咪咪的穆天璋给砸出家门去。 苏泛正趴在桌子上给他抄着《论语》,坚持中国传统教育的钟意映让苏湛用毛笔写了给自己,写字跟狗爬一样的苏湛很是头疼,没想到苏泛却是偷偷溜了进来说是要陪自己。然后,便把写了几个字的论语接着往下抄。 原本他是极不愿意的,但是苏泛很坚持,一副你要是不让我帮你抄我就不走的样子。还含笑对自己说什么“有哥哥在,你不用担心,一定能抄得完。” 好像他对自己有多好似的,那干嘛最后还要弄死自己……苏湛心里泛酸地想着,既然爱抄就让他抄去吧,然后他又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 苏湛抬头就能看到苏泛正努力地一笔一划地写着,虽然相比一直都不好好练字的自己来说,苏泛拿起毛笔来熟稔多了,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悬臂写了没多久就开始手酸,时不时地甩两下手,擦擦头上的汗水。 苏湛皱着眉头,他和苏泛的相处情景不应该是这样——他罚跪,他替他罚抄。应该是他受罚,某人幸灾乐祸才对。 上辈子,自己是习惯性地厌恶和忽略他,没想到却被自己这个从小忽视的哥哥反咬一口,等他的实力大到可以对付自己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 可在昨天苏湛突然发现,也许上辈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重活一世之后的短短几个月认识的苏泛多——这家伙小时候没有长大了那么嚣张,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个人都可以欺负他;他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而苏泛总是识趣地捏着一本书躲在角落里看着,好像生怕会惊扰到自己;还有,原来对那些身世和议论,苏泛也不是不在意,比如昨天穆天璋随口一句话可以让他脸色苍白手足无措至此…… 苏湛上辈子对他的身世一直停留在“婊子生的野种”这一印象上,也是后来才模糊有点印象,自己的这个什么哥哥是在大街上流浪了三年后才被捡回来的,就像穆天璋说的,的确是个小要饭的。 苏湛看着已经可以握笔写字提书而念的苏泛,脸色白皙五官清秀,完全是一副小少爷的样子,想象不出来在街上乞讨流浪的苏泛会是个什么样? “你以前,真在街上要饭过?”苏湛歪着头突然问道,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苏泛提笔的手一抖,之字的最后一捺直接歪掉,整个字算是废掉。 第11章 苏泛提笔的手一抖,之字的最后一捺直接歪掉,整个字算是废掉。 他不知道为何苏湛会突然提起这个,俩人之前相处关系虽然不好,但这个弟弟从未过问他回苏府之前的事情。他正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又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不知道弟弟这次又要怎么取笑他? 看了眼他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苏湛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过顿时撇撇嘴,他以前好像没有坏到随便和苏泛说句话就能吓着他的地步吧,至于露出这种表情么?某个混账小霸王表示,自己以前的确是混了点,但是也没想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吧。就像大人们说的,男孩子调皮是常有的事儿。 某人不自然地咳了咳,“又不是要欺负你,只是随口问问,不想说就算了。” 苏泛看着苏湛很想装作不在意的小脸,顿时了然,弟弟这是想要了解他? 所以,即便对于从前的往事很不愿再提起,苏泛想了想还是一边抄着一边略略地说了些,“也不算要饭吧。当时娘死了,我一人又找不到阿爹。当时阿爹给的那笔钱娘被人偷了一些,生病又花掉一部分,最后我连给她买口好棺材的钱都没有。等她下葬了,我也被人赶了出来,就在街上流浪了。很多我这样的孩子,大家都没爹每娘没家,有中国人,有泰国人,还有缅甸人,还有很多混血小孩儿……” 苏泛回忆起来,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中缅泰边境度过的,那些流浪的日子对他来说有苦有乐,苦的是有时候吃不饱饭还生了病,乐的时候,是他们几个身世一样的小孩儿在一起玩耍,即便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光着脚丫漫山遍野乱跑也和汽车上走下来衣冠楚楚的少爷小姐们没啥两样。 “上山吃过野果子,打过小动物,对了,有时候还下水捞鱼吃呢!这里庙多,有时候我们就躲在路边的小寺庙里,曾经在清迈有个泰国老和尚想给我剃度呢,说我有慧根,不过没呆多久,我又跑出来了……” 苏泛其实是在庙里被别的小和尚欺负狠了,他顿时萌生出要来找亲生父亲的冲动。这才历尽千辛万苦到了缅甸,并且很幸运地在别人的指点下遇到了出来买东西的李副官和钟意映,这才被带回了家。 “所以,我很感激大妈,要不是她,我估计只能一个人流浪去仰光了呢,那里是首府,说不定能在那边活下去。”这里局势动荡,苏泛也知道,不是自己一个小孩儿能呆的地方。 寥寥数语,苏泛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苏湛从他的面上,并没有看到难过和痛苦的面色,好似那些过往都只是苏家大少爷做的一场梦罢了。 他并不知道,原来苏泛曾经过得这么苦。 想起自己当初不过是被他逼上了绝路躲进深山老林里头一个多月就要活不下去,苏湛无法想象,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该怎么吃得了那些苦头活下去? 他忽然有些理解,苏泛回到苏家后,一直隐忍的态度。 对着张扬跋扈的自己,苏泛是从来没有起来反抗过,虽然,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的反抗直接将自己杀死——这是不是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倒是有些佩服苏泛了,一个人能够长久地忍耐这么久,还真不是池中物。 同是苏正刚的儿子,苏泛刚才的经历对比起自己从小到大过的好日子,苏湛也是甚觉吃惊。他一直以为,自己那个将军老爹虽然对他们俩母子不上心,但好歹也要给点钱让人活下去的。却没料到,苏泛吃过的苦,是自己想都想不出来的。 回忆起自打五六岁开始能打能闹,苏湛发现自己打压欺负苏泛一直到自己死之前。 第一次,苏湛甚至觉得,要是自己是苏泛的话,那么也不能让苏湛活下去。于是,心情复杂的某人听了苏泛的一席话沉默不语,难怪,昨天穆天璋喊他小要饭的,苏泛会那么难过尴尬。 苏泛说完,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而后者正挑着长长的睫毛,湛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只不过神色复杂,秀气的小眉毛甚至有些纠结。 正以为弟弟是不是又要生自己的气了,却不料苏湛突然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摸摸自己的小膝盖,朝他走来。 苏湛伸手抽出苏泛手中的毛笔,扫了眼写到小手指泛红的苏泛,不甚自在地说道,“不用你抄了,我自己来。省得妈妈等下又说我欺负你!” 苏泛龇牙咧嘴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却还是笑着看着弟弟认真写字的侧脸,因为特殊经历从小心思敏感的他立马察觉到,弟弟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苏湛现在还是个瘦弱的单薄样儿,虽然知道自己以后绝对不矮,但是抽条儿晚的某人发现就连跪在椅子上趴在书桌上写字都十分费力——腿短手短的,真是伤不起。 看着苏湛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弯弯上翘的漂亮样子,苏泛很是高兴,“弟弟,你累了说一声,我帮你写!” “不用!” 一会儿又在旁边侧着脑袋问道,“弟弟,你会不会口渴?我给你去拿汽水?” “不渴!” 苏泛眼见苏湛认认真真地,不像是从前一样对付大妈的罚抄写,又不甘心就这么出门,他很想和苏湛呆在一起,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会不会饿?我去给你拿蛋糕。” “不饿!苏泛,你要烦死我了!”苏湛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下一脸微笑的苏泛,小时候自己对他不好,苏泛还是很黏过他一阵子,直到自己十三岁那年,苏湛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最后甚至怀着最大的恶意冷笑着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叫我弟弟了!我一点都不想当你弟弟,我根本不会叫你哥哥。” 当时的苏泛已然隐约有了日后苏家大少的样子,听了自己的那句话之后,却是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却是一片看不透的清明,只嘴角依旧含着笑意,“好,好,好。”三个好字,说得苏湛当时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却也完全不将这个从小忽视的哥哥的话放在心上。 想来,苏湛知道,便是从那时起,所有的计划和复仇已经在苏泛心中植根,隐藏壮大。 没想到自己现在对他态度好了点,这个苏泛更粘着自己了。 见弟弟一脸不耐烦,但是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口出恶言赶自己走,苏泛觉得弟弟难得和自己能好好相处,更是不舍得离开。 只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件事情,“弟弟,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罢也不看苏湛,急匆匆地就从书房跑了出去。 苏湛却是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这个苏泛。 明明上辈子,自己是被他亲手溺毙在水里,可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所作所为,苏湛也知道自己十足是个混蛋;他能感受到,苏泛那种和上一世自己所熟悉的,那种带着心机和城府的接近讨好自己不一样,这个年仅十岁的苏泛一口一个地叫着自己“弟弟”,是真的想要和自己好好相处。并且不知怎地,想起苏泛的那些经历,却是有些心里泛酸。 几天前还能恨他恨得想要杀死他的苏湛,却又生了些别的复杂心思,某个暴躁的家伙捏着毛笔还是无法静下心来——这个苏泛,实在是让人自己费神了! 正一笔一划地写着,苏泛却是抱着一个玻璃罐子乐颠颠地跑了进来,一把将罐子放到了他面前。苏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苏泛笑着对自己说道,“生日快乐弟弟!昨天就要给你的,后来你被关回自己屋子了,来不及给你。” 苏湛疑惑地拿起大罐子,却发现里头都是亮晶晶的各种糖果,放在透明的玻璃罐头里煞是好看——这是平时他们吃的那些,只不过老妈怕他们吃坏牙齿,每天得的分量都少的可怜。 他们俩兄弟都不出去,苏泛也没啥钱买这些进口糖果,而且在这混杂的缅北这样的糖果不是那么好弄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苏湛放下毛笔,小手抚了抚玻璃罐子,心情却是更加五味陈杂。 “我攒了好久呢,不过,你要藏好了,千万别让大妈看见。”苏泛笑眯眯地说道。 第12章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苏泛好像也是给了自己这么一罐子糖?然后,他还随手打破了?那些陈旧的记忆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看着眼前笑眯眯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的苏泛,苏湛觉得恍惚。 他想起那时的苏泛,看着被自己随手打破散落了一地的玻璃和糖果,沉默不语地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而后低头弯腰蹲下身子去拾起糖果,还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当时的自己呢?好像根本体会不到那个眼神,只任性地哼了一声,“谁要你的东西!”就跑开了。而现在回想起来,苏湛突然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是满怀期待之后的深深失望与难过。 苏湛默了一会会儿,望着苏泛柔软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没有像上一世那样随手将罐子甩到地上。他犹豫了会儿,却还是伸手将罐子拉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复杂得无法看清的情绪。 苏泛以为他不喜欢,“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那下次哥哥给你补上。”虽然这是他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苏湛瞧着这么一大罐子的糖果,没个三两月是攒不下来的,他们俩兄弟都爱吃糖,却没想到苏泛能攒这么多。 “你……你应该讨厌我,恨我才对,你不用故意讨好我。”苏湛深吸了口气,突然说道。 苏湛其实是个十足的直性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很容易写在脸上,心里头更是有什么说什么,是个藏不住的主儿。优渥的条件和家境,大人长辈的疼宠,让他上一世根本没学会什么叫委婉和含蓄,以及收敛自己的锋利和锐气。 虽然他现在知道,学会忍耐并不是上一世的自己所认为的懦夫行为,但是,瞧着这样子的苏泛,心里一直想要说的话还是忍不住了。 “我干嘛讨厌你?你是我弟弟,虽然你以前是太顽皮了点。”苏泛摇摇头道,而且他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些年,比苏湛还坏还让人讨厌的富家子弟都见过。“再说了,”苏泛顿了顿,“我不是想讨好你,你是我弟弟,我是哥哥,对你好是应该的。” 苏泛清澈的孩子眼里,是触手可及的真诚。他才十岁,他还没学会成人之后的那套虚伪与隐藏。 苏湛隐隐约约觉得,上一世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小时候苏泛跟自己说话,对自己笑,想和自己一起玩,他都是不屑地冷冷走开,又或者直接冷嘲热讽一番。那时候,他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或者说直接无视这个哥哥的——一来苏泛是个来历不清的私生子,二来他听下人们说,苏泛刚回苏府的那段时间自己的母亲很是伤心难过了一阵,还生了场大病。由此,他更加觉得苏泛就是个害人精。 所以,他和苏泛打小就亲近不起来,再之后俩人都长大了,苏泛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腆着脸同自己凑近。俩人各自有了朋友和圈子,对苏将军留下来的军队财产,也有了各自的打算。两个人南辕北辙,越来越远。 不仅仅是自己的妈妈,连一向偏宠自己的老爹见到他们兄弟二人的相处模式也是摇头叹气,甚至还劝过自己和苏泛好好相处。 苏湛突然心生一个想法,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试一试,试着和苏泛成为真正的亲兄弟。老天爷让他重新活一次,是不是想把这个遗憾也给补上? 倘若他和苏泛能够真的如同兄弟一般相处,自己的老爹那日就不会气得吐血,妈妈也不会因为担心自己和苏泛身体越来越不好,后来只能在轮椅上过日子;而自己和苏泛也不用闹到你死我活的境界…… 他忽然想赌一把,与其每日活在对苏泛的厌恶和仇恨里头,为什么不能换个想法和他好好相处呢?如果再用同样的情绪和心情对待他,苏湛想到,那么自己和上一世活得又有什么一样,终究还是你死我活,也许这次是苏泛,也许还是自己。 只不过这个赌注太大,已经死过一次的苏湛觉得自己输不起,为今之计,真的只有看一步走一步,但像刚醒来那天直接气到想要杀死苏泛的事情,他是再也不想做了。太蠢了。 看着那一罐子五颜六色被玻璃罩着,晶莹发亮的漂亮糖果,他能感觉到苏泛对自己的好,起码这个时候,这个所谓的哥哥,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小孩子么,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望着苏泛清澈的眸子,苏湛点了点头,忽然开口说道,“我很喜欢,谢谢。”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没办法叫苏泛哥哥,上一世根本没叫过,现在让他叫,某人只觉得别扭,很别扭,根本没法开口。长久以来的隔阂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和苏泛好好相处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苏湛根本不知道,这个赌,自己能不能赢。 即便是如此,苏泛还是很高兴,笑得眼睛弯了月牙,清俊的小脸上都是笑意。苏湛突然觉得,苏泛也没从前那么笑面虎的感觉了,也不是蔫蔫得让人讨厌的样子。然后他打开玻璃罐子,伸手抓了一把,递给苏泛,“你先吃,我接着抄。” 苏泛开心地接过糖果,他不知道弟弟为什么前后转变这么大,但是能和弟弟好好相处一直是他的心愿。苏泛剥了一颗,伸手递到苏湛嘴边,笑眯眯地说道,“是你最喜欢的橙子奶糖。” 苏湛垂眸看着苏泛细细长长的手指上捏的那颗糖果,犹豫了会儿还是凑过去,小舌头一卷,含进了嘴里。 苏泛只觉得弟弟嘴唇凉凉的,形状却是煞是好看,唇红齿白的,像是初生的小动物。小舌头带着湿润的暖意掠过自己的指尖,挠得他痒痒的,手上和心里。 苏湛含着那颗糖,鼓着一边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又剥了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的苏泛。书房的窗户打开着,裹挟着热带雨林植物和果木清香的微风吹着窗帘簌簌而动,连带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水画随着清风飘动。 苏湛觉得糖果的甜腻一点点渗透进心里,好像,上一世二十八年加重生之后的这一个多月,和苏泛在一起从未有过如此安逸静谧的时刻。俩人似乎约好了似的都不想说话,打破这难得的平静。 穆天璋站在门口,看着苏湛俩兄弟。 一个双肘靠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看着弟弟;苏湛个子太矮正跪在大红木椅上,睫毛长得仿佛挑起了明媚的阳光,却遮住了那双明亮却透着漫不经心的傲慢与倔强的眼睛。明明小小矮矮的一个人,却偏偏努力地伸着小身子,想要离书桌更近点,好写字。 气氛倒是难得的温馨和睦。好像,苏家兄弟并不是传言中的不和? 此时的穆天璋并未将苏泛看在眼里,他虽不是原配妻子所生,但从小深得穆百疼爱,和苏泛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相反地,他对苏湛很有兴趣。 小孩儿长得漂亮不说,斜眼看你的时候,看过去骄傲得不得了,却是让人恨不得上去逗弄一番。大抵小男孩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人都有挑衅的心理。 只不过,穆天璋还是个小男孩子,苏湛却是个九岁身,二十八岁心的家伙,全然不将苏泛以外的小孩子放在眼里。所以,对于穆天璋带着挑衅一般的接近,直接当做无视—— “你被罚抄了?怎么样,抄得完么?哎,你的字可真丑啊,苏湛弟弟。”穆天璋双手背后走到苏湛身边看了眼,老神在在地点评道。 第13章 苏泛在一旁却是皱眉警惕地看着穆天璋,只不过他知道穆天璋和他母亲是被大妈留下来的客人,而他们俩兄弟昨天刚刚和人打了一架,再起争执就不好了。 苏湛瞄了穆天璋一眼,决定无视,继续含着糖果写着毛笔字,只有嘴里发出含糊不明的咕噜声。 “咦?好多糖,苏湛弟弟,不要吃那么多糖,对牙齿不好。”穆天璋指着那个糖罐子说道。 苏湛只觉得穆威啥时候有这么罗里吧嗦让人讨厌的弟弟了!还一口一个弟弟的,怎么谁都想当我哥!苏泛却是压抑着内心的不悦,将自己送给苏湛的那个罐子又移了点过来,“这是我送弟弟的生日礼物,不能给你吃的。” 苏湛是他一个人的弟弟,他不允许别人来抢。所以听到穆天璋非常自来熟地站在苏湛身边,一口一个“苏湛弟弟”叫得很是亲热的时候,苏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阿湛不是你弟弟,不要乱叫。” “我也没听他叫你哥哥啊,我干嘛就不能认他当弟弟了?”穆天璋霸道地回道。 “你——!”苏泛有点理亏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阿湛确实还没有开口叫过他一声哥哥,虽然他很盼望。 然而穆天璋昨晚明明先动手最后转脸就哭的手段让人历历在目,苏泛觉得和这人硬碰硬绝对没好果子吃,而苏湛想的是——他就想和妈妈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忍耐着暴躁,就当穆天璋是耳边的苍蝇了,不然甩手在他脸上画个x的话,自个儿老妈又要生气了。 见苏湛没搭理自己,穆天璋也不再讨无趣,只围着苏湛看他写字。而苏泛见弟弟也没有要赶走穆天璋的意思,只好鼓着脸像只护食的小狗儿也站在苏湛一边,一边看着弟弟,一边看着穆天璋。俩人一左一右地跟守护神似地守在苏湛身边。 只不过苏湛写着写着,却发现了写毛笔字的好处——一笔一划,缓慢端正,让他连日来有些浮躁和复杂的心绪却是慢慢沉静下来。连旁边两个黏人的小鬼也不予理睬,只一心沉浸在抄写论语的乐趣里。只不过他抄到一句话,上一世他对这些东西根本没研究,就是连上学也上得乱七八糟,到处转学,好不容易才在泰国的一个大学混了个毕业而已。只不过见到这句话,苏湛扯了下眉头,停住了笔。 穆天璋见他停下来,眼神转向那几句话,轻声念道——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苏泛见弟弟停了下来以为他是看不懂,立马跟着解释道,“这是司马牛问孔子,怎样做才能称得上君子。孔子就说:“做一个君子,从内心来讲,没有忧愁,没有恐惧。”司马牛说:“一个人没有忧愁,没有恐惧,就可以说是他已经达到了‘君子’的境界了?”孔子说:“自我反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有什么忧愁,又有什么恐惧?弟弟,你听懂了吗?要是没懂,哥哥再给你讲一遍。” 因为能替苏湛解答疑惑自我感觉胜过穆天璋的苏泛轻瞄了后者一眼,关切地问苏湛道。 苏湛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想成为大家闺秀的母亲想要培养成为他的君子,但他觉得这句话说得甚好——不忧不惧。 这样内心平静的生活是不是会比上一世费尽心思你争我夺、倾轧争夺的兄弟相残要好得多? 然后,他就发现,不仅仅是苏泛粘着自己不放,就是这个穆天璋也笑眯眯地跟在自己身边。中午吃饭时,俩人甚至还卯足了劲儿地给自己夹菜,一直告诫自己忍耐忍耐要忍耐的某人直接被塞得没了胃口。倒是自己的老妈和穆天璋的那个娘俩人说说笑笑,直夸对方孩子好,其实一个只是为了和苏泛斗气儿,一个呢,恨不得将菜甩到穆天璋脸上去。 你看,无论什么时候,大人的世界总是这样。 即便苏湛怎么绷着小脸不乐意,他发现,自己现在就是甩不掉两只跟屁虫。苏泛是他哥哥,而且,目前为止,他还打算改变策略,试着能不能和他好好相处,自然是没办法板着脸赶人家出去。穆天璋是客人,自个儿老妈和他娘处得跟姐妹似的,还特意留人在家里头小住。这几日一有空,要么拉着她喝茶聊天,要么就亲亲热热地一起出门买东西。 总之,苏湛很能理解困在这异国他乡的母亲能够遇到一个和她同样说着吴侬软语的家乡人聊以慰藉的感觉,所以对穆天璋,他也忍了。 所以,此时,苏泛正捧着那本自己帮他从穆天璋手里抢的唐诗三百首蜷缩在沙发上很是安逸地一页页翻着,而穆天璋则站在自己的柜子前欣赏一套美国大兵的玩具,按照比例定制的士兵、强制、坦克等等,果然很能吸引小男孩子的注意力。而苏湛自己则专心致志地趴在地上玩拼图——他记得小时候除了喜爱各种男孩子爱玩的玩具之外,对拼图这个游戏也是情有独钟。 这套拼图很大,曾是他的心爱之物,只不过拼了几年都没拼好,等他后来大了,就逐渐将这套拼图给忘记了。这是那天生日会过后,母亲送给自己的礼物。虽然因为那天晚上自己打破了穆天璋的小鼻子,让老妈狠狠生气了下,气得要揍他屁股。 然而那天从妈妈手里接过大大的盒子时,苏湛摸着崭新的还未开塑的盒子却是百感交集——他记得上一世见到这幅拼图的时候,是在书房的杂物间里头扒出来的,蒙满了灰尘,图案也渐渐褪色,拼图的内容也只完成了一半。他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就吩咐佣人将这玩意丢掉了,那时的自己甚至忘记了,这是他妈妈送给他的九岁生日礼物。 没想到这幅拼图重归自己的手中,苏湛的小手轻轻地抚着盒子上的拼图图案——俩个靠在一起玩耍的小男孩,身边是绿野仙花,一个在扑着蝴蝶没有注意脚下快要跌倒,而一个跟在身后连忙伸手去扶。而也像印象中的那样,妈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含着期待的笑意对他说道,“娘希望你和哥哥也能这样相处。” 苏泛自打重新得回这幅拼图,就跟着了魔似地想要拼好它。苏将军得知之后也只说了句,“咱家这二少爷,也就玩拼图的时候能够安静点,像个乖巧的娃儿。”而钟意映则松了口气,苏湛不像苏泛爱读书,但好歹能有个玩意儿让他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头,否则,要是再闹出那天玩到池子里的事儿来,她不知自己的心脏能不能受得了——这个孩子,比起苏泛来,太让她操心了。苏泛更是时不时地跑来和自己说要帮忙,却被直接拒绝了。 没人知道,苏湛拼了命地拼那副拼图,是要完成上一世的遗憾。他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正在一个一个地要将它们一一完成。拼图,只是一个一开始。只不过这幅图实在是太过复杂,也太大了,即使以苏湛一个成年人的心智也是颇费精力,玩了三天了,也只是将周围的一些景物摩挲着给拼上去。 苏泛看了会儿书,见弟弟还趴在地板上皱着小眉头手里拽着一片拼图,白白的小牙齿咬着下嘴唇,正认真思考着要将它放到哪个地方去。穆天璋玩够了苏湛收藏的那套玩偶,索性盘坐在地上看着苏湛玩拼图,只不过他也知道苏湛的习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故意去惹毛他,仿佛只是安静地在等他拼完。 穆天璋盯着苏湛秀气笔挺的小鼻子看了会儿,好像所有的认真都凝聚在鼻尖上。黑羽般的浓密睫毛齐齐地垂着,滤过苏湛聚精会神的目光,让人一时有些看不透。只要是他拼图的时候,苏湛可以玩一个小时都不说话。穆天璋突然开口问道,“苏湛弟弟,你为什么,一定要……拼了命地要完成它?”不知怎地,穆天璋敏感地觉得苏湛不只是在玩一个拼图而已,他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甚至专注地让穆天璋觉得自己好像第一天认识苏湛一样。那个傲慢骄傲嚣张的苏湛,才是他所熟悉的苏湛。 苏湛却是吃了一惊,短短几天的相处,他知道穆天璋的心理年龄却不是十一岁那么小。他不傻,他能看出来穆天璋的母亲不是个简单的货色,能在穆百那样的大家族里活得如此得宠不仅仅是是因为她长得漂亮那么简单罢了。 而穆天璋更是聪明,聪明得像是有颗剔透的玲珑心——自己的将军老爹,老妈,苏家上上下下甚至门口看门的几条大狼狗都对着穆天璋摇头摆尾的。当然,除了自己和苏泛。一向和人亲和温良的苏泛倒是和穆天璋挺不对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穆天璋就骂了苏泛的缘故。两个人甚至能因为自己要不要叫对方哥哥能争执个半天。 苏湛倒是不置可否,任凭俩孩子,一个多么聪明伶俐,一个长大了之后,多么有手段有手腕,现在在自己眼里看来,顶多就是俩小屁孩子,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他是不会理会的。 只不过没想到穆天璋会这么通透敏感,见他一边嘴角翘着,笑看着自己,苏湛挑了挑眉语气甚是轻描淡写,“这是我妈妈送的,我只想早点拼好了。” 穆天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要是实在不会了,我帮你拼好。” “不需要。” 穆天璋歪了歪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需要的。” 第14章 苏湛上辈子接触的人,大抵都是和他一样仗着家里的势力,只会吃喝玩乐的主儿,所以,头次遇见这么个小狐狸一样的神童颇为不耐,却也只能哼哼地瞪了他一眼,继续拼自己的图。只不过,他这动作看在穆天璋眼里,却是小孩儿斗不过他的表现。而且,这小孩儿的眼睛湛亮乌黑,像是没有一丝阴翳的晴空,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就像是天上的胖云朵儿,格外招人喜欢。所以,忍不住地,他就是想要去招惹苏湛。 一直注意弟弟和穆天璋举动的苏泛却是不乐意了,每次见到穆天璋靠近弟弟,苏泛就跟护食的小狗儿似地,登时就竖起了毛儿,警惕地望着他们两个——他和弟弟的关系好像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了,俩人有时候甚至能够一起安安静静地下一盘棋,虽然苏湛的棋下得很臭。 但苏泛还是愿意偷偷让着他,看着苏湛赢了的时候自得的笑容,他就高兴。所以,好不容易和弟弟好了起来,但是中间却插着一个穆天璋,这让他很是苦恼。并且,穆天璋似乎一直想要让苏湛叫他哥哥。什么嘛,本来,阿湛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弟弟! 于是见俩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在说着什么,苏泛警觉地将书本收好,跳下了沙发走到苏湛身边,蹲下身歪着脑袋对上苏湛的脸道,“弟弟,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吧,在房间里呆太久了呢!今天太阳不大,我们去山上玩儿吧!”苏泛记得,除了苏家的地界,那里是苏湛平时最爱去的一个地方。 苏湛想了会儿,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拼图,点头道,“好。”穆天璋看了苏泛一眼,“苏湛弟弟去的话,我也一起去。” 说是山,其实只不过是苏将军府后面的一个小山包,偶尔会有附近山寨的寨民到这里砍些柴火儿,只不过要想翻过山包进入苏府的地界却是不能。钟意映因为担心老把儿子关在家里是会关出病来,也因着那山包倒不是其他缅北的大森林充满毒虫猛兽,也就允了苏泛和苏湛平时能去那里走走,更何况有苏军看守,倒也不怕出什么问题。 只不过在缅甸山区,那里的阳光实在是猛烈,大部分时候,比起热出一身汗地爬到山包上打滚,苏湛现在倒是愿意呆在家里头,也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脑袋哪里有坑,那么爱往那里爬。 但是想想还是有很多乐趣的,比如可以爬果树摘野果,不知怎地,就是比家里特意买的香甜。 所以,等他们三人蹭蹭地爬到山顶上时,穆天璋倒是显现出了缅甸血统的一面,原本知书达理的小少爷模样瞬间脱下,拿起石头轻而易举地砸了几个番石榴下来。他递给苏湛一个,却是故意冷了苏泛。而后者则展现出在外生活的本领之一——絮絮叨叨地和苏湛说着,这个果子能吃,味道是什么样的,哪个果子可不能吃,吃了会拉肚子…… 山间的清风裹挟着草木果香,天气是一点也不晒人的风和日丽,苏湛嘴里叼着根野草,和他们两个人走走停停地玩着。他甚至觉得有些飘渺起来,是不是活到二十八岁被苏泛淹死在镜湖的那一世,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想到镜湖就在这个山头的另一边,只不过现在被树木给挡着了,自己根本就看不到。不知怎地,他想要看一眼,看一眼那个淹死自己的镜湖。于是,走到一棵大树边,苏湛将嘴里的野草给吐了出来,吸了口气就准备往上爬。苏泛看得的是吓了一跳,这树也太高了吧! 而且前阵子弟弟刚落了水,今天要是再从树上掉下来,可是不堪设想。于是苏泛拉着苏湛的衣角劝阻道,“弟弟,还是不要爬树了,我们就在这边玩一会儿,我给你抓蟋蟀!” 苏湛无语地看了眼缩手缩脚的苏泛,“我早就不玩那个小孩子玩意儿了!”苏泛也很是无奈,自己这个弟弟,自打从池子里捞出来,对于所有玩具小玩意儿都是这种态度——全部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我才不玩呢!好像他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似的!而自己无法,只能顺着他。 穆天璋倒是不在意,兴致勃勃地朝苏湛说道,“我和你一起爬上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罢,苏湛蹭地抱了树干开始往上蹭,而穆天璋紧随其后,俩小孩儿就跟猴子似地蹭了上去。苏泛直觉要是大妈知道了,定是要念叨一番,可看着弟弟和自己最不放心的家伙呆一块儿,而后者坐在树干上略带炫耀地看着自己。苏泛咬了咬牙,也爬了上去,并且,他和穆天璋一左一右地将弟弟夹在中间。他得保护好弟弟。 穆天璋掀开衬衫,只见腰上别着一个玩意儿,赫然是一把用红衫木削成的小弹弓,淡黄色的牛筋,纹理清晰的红衫木,显然是把好东西。穆天璋坐在树干上,瞄准了不远处叽叽喳喳停在枝头的小野鸟,屏住呼吸,一个小石子儿就出去了,“吱呀——”一声,就有只鸟从枝头掉下去。这一下来得干净利落有力。 “等下可以去烤小鸟吃。”穆天璋显然对自己的准头颇为满意。 都是一些自己早就玩过的玩意儿,某个假小孩子撇撇嘴表示不屑。苏泛却是很不服气,弹弓这种玩具也算是“好东西”还至于给弟弟看?什么烤小鸟,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就是下水摸鱼抓蟹自己都玩过、吃过。树上缠着藤蔓,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苏泛随手摘了几只带着花儿的枝条,细致地将一些不用叶子、新长的条儿给摘掉,动作灵活娴熟,洁白修长的手指在红的花儿绿的枝叶之间缠绕着,像灵敏的蛇。 穆天璋和苏湛都看着稀奇,一个还是个真正的十岁大的孩子,一个上一世加这辈子的九岁为止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俩人从未见过这些山野小东西。结果只见没一会儿,那些带着花儿的枝条在苏泛灵活的手指下就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小花篮,而那些花儿居然神奇地被编织在花篮里头,簇拥着挤在一起。 是一只很是像模像样的小花篮。 穆天璋和苏湛都惊讶地看着苏泛手里勾着的小花篮子。一向沉默内敛的苏泛见到俩人的神情,也是有点得意,却是笑着将花篮子递给苏湛,“小弹弓我也会,花篮我也会编,这算什么。这里所有小孩儿玩的玩意儿我都会。” 苏湛愣愣地接过朴素到可爱的小花篮。穆天璋见自己的风头被比了下去,很是不甘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手艺确实精致可爱,“你怎么会这个?” 苏泛的神情却是瞬间黯淡下去,垂着眼皮子闷声道,“妈妈教的,编了好看的可以拿去卖钱的。” 苏湛轻轻地捏着手里的小花篮心里不大是滋味。即便苏泛回到苏家已经三年,看着苏泛刚才熟练的模样,不知道他是编了多少只花篮,才能到现在还记得? 连穆天璋听了这句话,也不知怎地沉默了下来。 苏湛没再说什么,将小花篮轻轻地勾在自己的指头上,仰头看了眼山下,河水从不远处的山野深处流出,活泼清冽,像山脚下那些正唱着不知名的山歌的缅甸姑娘们。 河水潺潺流进一块宛如镶嵌在绿色山林的湖泊里,山下的竹楼山寨还没被拆掉,村民也还没被赶走。湖边正有山寨里的姑娘们在湖边洗衣服,光溜溜的小孩儿们也在湖边嬉戏玩耍,笑声歌声让原本太过宁静的原始丛林平添了几分热闹。 完全不像是当初自己溺毙时的阴森恐怖。 苏湛瞧着依然平静清澈的镜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更加确定了,他不能死,他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而唯一可以实现这一目标的就是,他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活得浑浑噩噩不知天日,只学会了怎么做个纨绔子弟苏家的二少爷。 而苏泛…… 他还无法确定,如果放下所有心结打算就此和苏泛当一个好兄弟,所有的结局会不会都重写。但能肯定的,苏湛明白了,那个白着小脸怯怯地希望自己不要喊他妈妈为“婊子”的苏泛;整日躲在角落里专注着看书的苏泛,连一个只是来苏家做客的穆天璋也能压着他随口开他玩笑的苏泛——低头看了下手里的花篮,他知道,自己曾经辜负他良多。 苏泛见苏湛小脸苍白,神色茫然地盯着山下的镜湖看着,以为自个儿的弟弟又要打什么调皮的坏主意。 此时倒是希望穆天璋的小弹弓能够吸引住苏湛的注意。于是伸手碰了碰苏湛的小身子,“弟弟,你要不要玩弹弓,要是你喜欢,我也给你做一个去!” 本就想逗苏湛开心的穆天璋更是将弹弓直接递给苏湛说道,“借你玩玩。你得瞧着中间瞄准,看,那边有只鸟儿,把它射下来。”这下,别说是穆天璋了,就是老老实实做了好一阵子知书达理的小少爷的苏泛也蠢蠢欲动了。玩弹弓射鸟这种事情,对于十岁的男孩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见穆天璋略带自得地想要教自己,而苏泛也是一脸期待,苏湛无奈地表示,现在想太多都是没用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跟俩小破孩子混在一起爬树玩弹弓射小鸟的九岁娃子! 这东西后来自己央着苏将军瞒着自己的老妈倒也做了一个玩,他记得刚开始也是偷偷摸摸地跑到这片后山玩。只不过后来有一次,他和苏泛起了一次争执,怒气冲天地直接拿出弹弓将苏泛的额头用小石子儿给射破了,结果可想而知,弹弓被老妈给没收,还受了狠狠一顿训斥。 看着地上躺着的方才被穆天璋射下来的小鸟,白色的羽毛上都是点点血渍,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苏湛忽地想起,那次苏泛被自己弄破了额头,也是血流不止。应该也会很疼,可笑自己后来却只想着他害得弹弓被收缴掉,很是找了他一段时间时间的茬儿。 于是这一次,苏湛不想忤逆苏泛的意思,倒也一时兴起,接过弹弓和小石子儿,倒是非常娴熟地拉弓瞄准,有模有样地射了出去。没想到,那鸟儿却机灵地挥着小翅膀“阿卢,阿卢…”地叫着朝更茂密的树林里飞去。而另一边居然也想起鸟叫,只不过却有些像是小狗的叫声,“汪汪,汪汪…”地,仿佛在回应先头的那只鸟儿。 “小少爷们!那鸟儿可不能打!”树下却是站着一位拿着柴刀,身上背着一捆柴火的老人。 第15章 穆天璋不甚在意地说道,“这鸟儿怎么就不能打了?本少爷爱打哪只就打哪只。” “这鸟儿可是有故事的,小少爷想打鸟可以打别的鸟。”头上扎着白帕子的老汉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打这鸟儿会有报应的。” 倘若是从前,苏湛必定是对此说法嗤笑不已,但是被苏泛淹死在镜湖里,却能活了,而且重生回八岁的事情都发生之后,苏湛却也不得不信了。缅甸是个极其信仰佛教的地方,这里的人穷得连大白米饭都吃不上,却还是能挤出一点粮食,供应给一些寺庙里。它和泰国一样,是个佛教香火鼎盛的国家。 善恶报应,终究有头。 苏湛这下是信了。可不知道,那个高人的话,终于水而生于水,对自己而言究竟是善报呢还是恶报对老汉话里的故事和报应很感兴趣的苏湛倒是突然叫住他道,“老头儿,你等等,给我讲讲,我想听故事!”说罢,不理会苏泛和穆天璋略带诧异的眼神,苏二少爷跟猴子似的,抱着树干,蹭蹭地又下去了。 穆天璋和苏泛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倒觉得相看两相厌,也随着苏湛下了树。 老汉儿正在另外一棵树底下收拾着自己砍的柴火,见苏湛走过来,白白净净的小孩子和这附近缅甸山寨人家黑乎乎的小孩儿很是不一样。但也知道这几个孩子的身份不简单,隐约听人说过,苏将军的儿子有时候会来这里玩耍,于是也就恭恭敬敬地跟苏湛说了起来——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了,曾经有一对兄弟在山里走失了。哥哥呢,再也没回来过,可弟弟不信,就带着自己养的小狗去山里找哥哥去了。” “那弟弟找到他的哥哥了么?”苏湛颇有兴趣地蹲在一边,仰着小脑袋问道。 “哥哥已不能找到,弟弟和他的狗却是没有放弃过,一直找啊一直。后来,弟弟和小狗都渐渐变成了鸟,依然在林中流浪,苦苦地寻找。这就是阿卢鸟了。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打阿卢的,都是打了阿卢鸟,噩运就会降临到你身上。”老汉儿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苏湛听得津津有味,随即思索了下,不过他委实想不起来上一世自己在这里撒野玩耍的时候,有没有用他的小弹弓打过阿卢。要是有的话,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杀了找哥哥的阿卢鸟,所以被自己的哥哥给杀了?这就是噩运? 他倒是被自己这个毫无根据的,很是异想天开的念头给楞到了,自嘲地笑了笑。 穆天璋却很有种蔑视一切的意思,“这个故事,用来骗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人怎么能变成鸟呢?再说了,那得感情多好的兄弟才能让弟弟到死了都在找哥哥。” 苏泛却是咂咂嘴,好吧,他挺羡慕那个哥哥的,他的弟弟对他这么好呢!即便是故事,你看,这世界上还是有兄弟情深存在呢。不知道,自己和苏湛能不能也像阿卢鸟故事里头的兄弟一样好。 高大茂密的山林里,阿卢鸟的叫声正一唱一和似地回荡着,随着又高又远的天空好像飘得很远。莫名地,听完老汉的故事,即便几个小孩儿都不甚在意,还是觉得阿卢鸟的叫声让这片缅甸山林染上了几分忧伤的意味。 苏湛听了穆天璋的话却是一笑,问他道,“要是有天,穆威丢了,你会去找他么?” 穆天璋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先是轻轻瞥了眼站在苏湛旁边的苏泛,反问道,“要是苏泛有一天丢了,你会去找他么?”果然,听到自己这么说,苏泛立马一脸紧张地转头看向苏湛。 苏湛倒是有些想笑了,要是换做上一世,自己的答案大概会是——丢了就丢了呗,能回来就回来,还找个屁!要是换做前几天,自己的答案大概会是——丢哪儿了,给爷我全堵了,别让他回来,不对,再给老子补一枪。 苏湛没看苏泛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回道,“是,我会去找的,谁让他是我哥哥呢。”而后,撇下一个惊讶一个惊喜的俩小孩儿自顾自地往回走。 阿卢鸟的叫声还在茂密的丛林里回荡着,一个“阿卢,阿卢”,一个类似“汪汪,汪汪”地回应着,悠远绵长,好像那个带着自己小狗的弟弟还在一直找,一直找…… 只不过没想到在山上玩了会儿回到苏府,三个细皮嫩肉的小孩儿都被咬了一个又一个包子,害得钟意映和穆天璋的母亲看着小孩儿们又红又肿的皮肤担心了大半天。晚上吃饭时,三小孩儿连着俩母亲,倒是一起就着阿卢鸟的故事又说了一下。钟意映倒是对这个故事感到很,听到苏泛说,苏湛要是这个弟弟也会去找他的时候,更是欣慰了一番。想着儿子又大了一岁,可算是开始懂事了。又再次对着俩儿子,尊尊教诲了兄弟情谊的道理。 只不过,这次,苏湛倒是没有厌烦地打断自己的母亲,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而陈宜兰也是一言不发地微笑着听着,看着苏家母子三人,一只手却是一直紧紧牵着穆天璋。 晚上临睡前,穆天璋拉着自己母亲的手说了今天去山上玩听到的阿卢鸟的故事,任他再是如何聪颖狡黠却还是习惯性地求问他的妈妈道,“阿卢鸟的故事会是真的么?打了阿卢鸟会有噩运?” 陈宜兰拉着儿子的小手,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儿子的脸,温柔地说道,“娘不知道阿卢鸟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不过璋儿,你要记得,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是不会有什么噩运降临的。” 穆天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宜兰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她若是苏夫人,而璋儿若是处在苏湛的位子,她也是能像心地善良的苏夫人一般告诫儿子要友爱兄弟。只可惜,她的璋儿,不能去信阿卢鸟的故事。 而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的苏湛,脑海里回想着却是老汉儿苍老的说故事的声音交织着阿卢鸟的叫声好像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他扭头,借着月光却是看到苏泛给自己编的那只小花篮静静地呆在床头柜上,和四周乱七八糟的玩具很是格格不入的样子,在一堆算是当时昂贵的玩具当中,它只不过是个从深山老林里被带出来的草篮子。 清冷的月光更是平添了几分落寞的样子。就像苏泛一样。 苏湛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了身,捏着小篮子啪嗒啪嗒地跑到他的陈列柜里头,将花篮子郑重地放到了拼图盒子旁边。默默地盯着拼图和花篮看了一会儿,碰地关上柜子,又啪嗒啪嗒地跳回床上蒙头睡着了。 苏湛却是不知,今天在穆天璋面前随口的一句话却能让苏泛入睡前都激动地不得了。一个自打出生起就随着妈妈漂泊无家的孩子,在外挨饿过,被人嘲笑打骂过,母亲病死之后就一直踽踽独行的苏泛,对于弟弟的一点点示好都想紧紧抓住。就像是冬日雪地里独行的人,在漫天白雪中偶遇一间能遮风挡雨的木屋子。 只可惜当年的苏湛不知道,并且将苏泛的一次又一次示好都弃之如敝屣,直到苏泛的心一次一次冷掉,最后冷硬如钢铁。 此时的苏泛还只是一个因为苏湛在穆天璋面前一句“谁让他是我哥哥”而高兴地用被子蒙头暗自喜悦的孩子。陷入深睡之前,苏泛心头想的是,他也很想告诉苏湛,要是弟弟在山里头走丢了,他也会带着小狗去找呢,就算是变成阿卢鸟也无所谓。 第16章 自此之后,苏湛发现,苏泛简直恨不得变成自己的贴身保镖了,时时刻刻都要跟在自己身边。 先是一大早,近日心情颇好,没有像刚重生的那几天一样陷在极度的怒气和仇恨当中的苏湛睡了个大懒觉。 没想到还躲在被子里,就有两个小家伙偷偷溜了进来。 其实本是一向自律早起的苏泛到书房里练了会儿字,想到弟弟还没起来就同大妈说了自己想要去喊弟弟起床。见俩兄弟的关系似乎是在缓解的钟意映自然是同意了。没想到还没进苏湛房间,穆天璋也笑眯眯地跟在他后头一起进来。 “苏湛弟弟的睫毛儿好长啊,不知道能不能在上面放东西。”穆天璋凑近了点,瞪大了眼睛观察着苏湛的睡颜,长长的睫毛羽乌黑浓密,像是夏天缅甸山林里奋力生长的茂密植物。 穆天璋记得那天初见苏湛时,他就是略微仰着头,长长卷卷的睫毛上挑着,明明就是个奶娃子却偏偏故作老沉,乌黑的眸子又大又亮,被睫毛滤去一些光芒,简直就像是镶嵌在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不过,他倒是最喜欢苏湛生气时候的样子,看起来斯文漂亮没想到是个暴脾气的,简直像个既生动又有生气的漂亮娃娃。 于是,这几天,他就是喜欢跟在苏湛,偶尔逗逗他,偶尔惹他生气。只不过人小孩儿还是一副我是大人,不和你计较的可爱样子,更是让穆天璋心头痒痒的。 伸手想要去碰苏湛的睫毛,趴在他对头的苏泛却是板着脸推开穆天璋的手,心里不悦却依然心平气和地对穆天璋说道,“不要碰我弟弟。” 穆天璋伸回手,抿了下嘴角,“他是你弟弟又怎么样?我也可以当他哥哥,我还能娶他当老婆呢!” 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穆百是个有特殊爱好的,那就是男女通吃,尤其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彼时的穆天璋以为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娶回家当老婆。 一向斯文有礼的苏泛愣了下,而后瞪了他一眼,“弟弟是男的,你可不能娶他当老婆!” 穆天璋自得地一笑,“你懂什么?男的也能当老婆!我阿爹就有好几个呢。要是娶了阿湛当老婆,我就能让他一直陪我玩,不跟你玩了。” 苏泛显然被这一消息给震惊了下,“那你不许娶我弟弟!” “我能娶苏湛,你不能。你是他亲哥哥。”某小孩子更加得意了。 苏泛心下暗暗发急,白皙的小脸泛了红,在他看来,穆天璋就是来跟他抢弟弟的人,不管他是打算当苏湛的哥哥还是打算把苏湛娶回去当老婆。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怒道“我才不让呢!” “我管你让不让。”穆天璋也同样提高声调,冷冷地回嘴道。自打第一天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俩人这下更是针锋相对,都不让步。 这下算是把睡得香甜的某人终于给吵醒了,一睁开眼,苏湛就看到苏泛和穆天璋趴在床上,剑拔弩张地气氛不对。 “你看你这个哥哥,你把苏湛弟弟吵醒了。”穆天璋先发制人指责道。 苏泛见苏湛醒了很是高兴,懒得理穆天璋,“弟弟,大妈让我叫你起床呢,咱们吃完早饭去玩吧!再不起来,爹和大妈就要生气了哟!”苏湛正迷迷蒙蒙地揉自己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爬树玩累了,这一觉睡得身子都要散架了,却觉得舒服到了骨子里。 刚刚醒过来的苏湛朦胧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像是润上了水泽,小脸蛋白里透红,犹如上好的白瓷器添了一抹粉红,黑白分明的眼放佛是润在瓷器里的黑宝石。总之,在苏泛和穆天璋看来,一大早起来还没说话,还不会瞪眼瞥眉的苏湛简直就像只大号版的洋娃娃。 “苏湛弟弟,你要穿什么?我去给你拿衣服。是要衬衫么?”穆天璋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的那些姐姐妹妹那么喜欢玩一个叫做芭比娃娃的玩具了,那些个破玩偶还得让人到仰光的进口商店里头去订,不止如此,还得给娃娃们准备很多乱七八糟的小衣服小鞋子。 对着苏湛,他也很有一种把苏湛当做洋娃娃玩的念头。只不过,这可以比那些买来的好玩也漂亮多了! 苏泛一听穆天璋这么说,顿时想起他刚才说的要把苏湛娶回家当老婆的话了。你看,这还没娶呢,已经先计划讨好自己的弟弟了!苏泛更是觉得穆天璋太坏太狡猾了! 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回道,“我才是他哥哥,不用你照顾!弟弟你要不要先去刷牙,我让人给你送杯水进来,洗漱好了再去换衣服。”说罢大声地呼唤贴身伺候苏湛的丫鬟,“阿桃,给二少爷倒杯温开水。” 早就熟悉苏湛饮食起居的小丫鬟将已经备好的开水送进去,却被苏泛一把接住看样子是打算亲自喂弟弟。 苏湛先是被自己的起床气给弄得发了会儿呆,终于缓了过来,发现自个儿的哥哥晃晃悠悠地拿着一杯水,而穆天璋已经钻进衣柜里头往外掏衣服,屋里一片乱糟糟。 揉了揉额头,苏湛的眉头纠结,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大早醒来就有两个人争着当他哥哥抢着要照顾他。并且,还来不及抗议,穆天璋就抱着一团衣服扑过来要扒了自己的睡衣,而苏泛急急忙忙地要让他喝水……两个自己都要别人照顾的小少爷这下是撞到了一起,倒霉的苏湛被泼了一身水,以及,又被穆天璋扒了裤子…… 于是等钟意映进来的时候,就是见到一副乱糟糟的情景,而自己的儿子正坐在湿了的被子上,眉目明朗表情却阴沉地可以滴水。 苏泛和穆天璋围在一旁看着钟意映给苏湛擦着小脸小手,笑着对他们二人说道,“阿泛和璋儿都想阿湛啊,是好事。不过这些事情你们做不来的,下次可别抢着做了。” 然后又细心地给苏湛扣好衬衫的扣子,虽然某人抗议过自己完全可以弄得来,但是看到苏泛和穆天璋的情形,钟意映表示完全不能相信。 苏湛低着头,就能看到妈妈洁白细长的手指给自己一个一个地扣着,那手美好得如同上等羊脂玉,还带着钟意映身上特有的幽香。从前,自己是绝不会有这种心思静静等待着妈妈给自己穿好衣服,可苏湛此时却是很享受。 他一直以为,重新再活一次,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在于打败苏泛。可这段时间下来,他发现,能飞黄腾达称霸金三角又如何?能够和家人在一起,看着阿爹和妈妈健康长寿地活下去,也能很开心。比如像现在这样,享受着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 身边还有俩个小屁孩子死活等着自己一起去玩,虽然都是些对于其实早已成人的自己来说,都是幼稚到不行的游戏,可比起上一世和狐朋狗友们纸醉金迷,围着美酒、美女、鸦片和赌博的日子,好了太多。 “好了好了,阿湛不生哥哥们的气了。快下去吃饭吧,吃完饭,你阿爸要带你们去打枪玩。”钟意映摸了摸苏湛的小脸蛋说道。 一听到这个穆天璋和苏泛都眼前一亮,雀跃不已。男孩子对于枪支坦克这些东西当然是感兴趣,苏泛之前从未碰过,一早就想期待哪一天能够摸一下这种威风凛凛的武器;而穆天璋早就接触过了,但他听闻苏将军枪法了得,称得上是个神枪手,更是想能学习一二。 苏湛上辈子除了吃喝玩乐,别说好好念书了,就是学习苏将军拿枪带兵打仗的本领都懒得,现在想想,苏湛很有一种之前的自己是不是脑袋被炮打了的感觉。 一想到要是吃完饭要么带着苏泛和穆天璋到处乱跑,要么就是呆在自己的房间玩拼图,怎么想都觉得挺无聊的苏湛也点点了头,略带兴奋地说道,“好,跟阿爹打枪去!” 苏湛不紧不慢地在穆天璋和苏泛催促的目光中吃完了自己的早饭,他发现两个都是能忍的,明明等不及了。一个二个,都只是微笑淡定帝看着自己。等苏湛终于擦擦嘴巴表示可以出发了,俩人的表情才出现一丝松动。 早就守候在一旁的李副官一手牵着大少爷一手牵着二少爷,而落了单的穆天璋趁机牵起了苏湛的手,看得苏泛眼红,却也只是抿了抿嘴盯着穆天璋。而后者紧紧捏着自己的手不放,略带得意地朝苏泛一笑。 苏湛心想,从七岁看老这一古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苏泛是个可以压抑和克制自己心思欲望的人,所以,等那时自己察觉到他有异动早已来不及。明面上逆来顺从,甚至能笑着接受自己侮辱的苏泛现在想来心思强大到令人心惊胆战。 而穆天璋聪明狡猾,但是优越的环境又使得他不自觉地带了点霸道和任性。可他有个不简单的母亲,可以把穆天璋教得很好,能得穆百的宠爱自然不在话下。苏湛有点郁闷地想到,自己和他们一般大的时候,好像,还只是个喜欢在家里和学校乱捣蛋的讨厌鬼?这差距,还真不是一星二点的大啊。 好吧,除了努力让阿爹和妈妈都能健康平安不用像上一世那样对着自己忧心忡忡地活着,苏湛知道,自己也该变得强大起来,无论多少,他都得学点东西。 等到了校场,苏湛他们就看到苏将军已经骑在马上,只不过这里没有中国的高头大马,是一种能够在缅甸热带雨林山区行走的矮马,但是依然被穿着军装的苏将军骑出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来。一连五发,全中红心。 第17章 在苏湛小时候,一身军装,拿着枪杆子的苏将军的形象一直很是高大。见李副官带了儿子和穆天璋过来,苏将军潇洒的一个下马姿势,将配枪插回枪匣,动作干净利落有力,别说苏湛和苏泛了,就是一向自傲的穆天璋也是一脸崇拜。 苏正刚是个豪爽的性子,朗声大笑地一把抱起苏湛,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儿子的小脸蛋,“来,阿爹教湛儿打枪,让我儿也当一个神枪手!”苏湛很是无语地赶紧扭头——因为真的被他老爹的胡茬刮得生痛好不好! 苏泛站在自己的父亲身后却是颇为艳羡地看着苏将军抱着小儿子亲昵地亲热着,即使弟弟因为他的胡渣不情不愿一脸愤愤地扭开头躲着,但是苏将军还是兴致高昂,抱着小儿子不撒手。 苏湛对他不好的时候,他也有勇气和耐性对着弟弟,因为弟弟比自己小,让他一些也无妨。在苏泛看来,苏湛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但是本性不坏。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容易暴躁,就是个小孩儿脾性。 可苏将军不一样。 在苏泛眼里,自己的父亲是一名将军,威武英勇、能带兵上战场的军人,这本来就让他很是自豪、尊敬、崇拜,同时更多的是敬畏。父子天性使然,他很渴望能亲近父亲,但他不敢。 敏感聪颖的苏泛回家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将军父亲并不喜欢他,也是,如果喜欢他对他上心的话,妈妈带着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找父亲的时候,自己就该被留下来,而不是给了一笔钱就被打发走。 苏正刚是什么人?察哈尔山头的土匪出身,从东北一路带兵打出来的,随着已故的钟将军南征北战,死里逃生无数次,过中缅边境时身上扒着蚂蝗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眉头不带眨的,心肠够硬。 如今除了养军队和老婆孩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对于苏泛这样的意外,本就心思粗糙的他对着苏泛更是觉得能养大就可以了。更别提苏泛内敛沉默的性格很不讨大大咧咧的苏正刚喜欢。虽然苏湛皮了点,脾气也坏了点,但他觉得男孩子就得这样,又不是养女儿,那么文静做什么! 穆天璋站在一旁看着苏家父子三人的相处情景,立即就明白了,果然是如外界传闻的那样,苏将军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截然不同,喜欢的是苏夫人所出的嫡子。 苏湛一扭头,靠在苏将军的肩膀就看到苏泛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和老爹的身后,不如这段时间来二人相处的活泼,反而显得有些更加沉默,只一双眼睛盯着老爹腰上的配枪,见自己看向他,表情略不自然地笑了笑。 还只是个孩子,想要和自己的父亲亲近,苏湛心里默想到,此时的苏泛还存着想要和老爹亲近的心思,可等不了几年,苏泛却是要完全死心了——他想起上一世后来的时候,苏泛可以对着老爹恭敬有礼地谈笑,规规矩矩地替父亲办事,可完全就是一副下属对着上级的样子,而老爹对苏泛的态度和对李副官他们也没啥两样。 于是俩父子的距离算是越来越远,现在想来,除了自己生性顽劣,苏湛觉得在自己小时候,苏将军就没有给他一个长幼尊卑的概念,即便他不喜欢苏泛,不疼宠这个大儿子,也得教会他苏泛是哥哥这个意识。而相反地,上一世的自己是仗着老爹偏心得厉害,更加不把苏泛放在眼里——他欺负苏泛时,苏正刚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连句重话也没有,还怕什么呢! 父子兄弟三人的嫌隙越生越大,直到后来万丈深渊无法挽回的地步。 苏湛想起后来,苏家算是家破人亡的情景,心下一阵荒凉——他得让苏泛和老爹的父子关系缓和起来,而不是重蹈覆辙。他们兄弟二人闹到你死我活的境地,苏湛觉得,老爹的态度和偏心也是一个因素。 苏正刚抱着苏湛唤了一个小兵拿一把枪过来。然后一手提枪,放下苏湛,叫了另外俩孩子准备让他们看着自己教苏湛打枪。 对这些枪支武器很感兴趣的穆天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美军二战时用的M1卡宾枪,只不过这枪对于美军来说算是淘汰品,但是在这里算是很犀利的武器了。就连自己的土司父亲手头也没几把,而自己人小,根本提不起所以只见过,连摸都没机会。 苏将军正准备扶着儿子拿好枪,却没想到苏湛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仰头说道,“阿爹,你先教苏泛呗。苏泛是哥哥,他先来。”苏正刚摸了摸自己的剃得几乎贴头皮的头发,狐疑地“欸——”了一声,一把拍在苏湛的小肩膀上,说道,“你小子这到底是顿悟了还是转性了,还知道阿泛是你哥哥了?” 此时的苏正刚,除了觉得大儿子斯文安静得过分完全不像自己的儿子,不甚讨喜之外,倒也没到后来对他深恶痛绝的地步——他觉得自己虽然不能给苏泛所有的一切,但总能保你一世安逸,苏泛就不该生了别的心思想抢本该就属于苏湛的东西。 苏泛陡然诧异地看着苏湛,弟弟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来跟他抢爸爸的,每次只要父亲和自己说话,或者稍微亲近一点,苏湛就能跑出来捣乱,直搅得苏将军头昏脑胀最后也只是无奈地抱起苏湛走,自己总是被撇下的那一个。 而苏湛现在居然主动将机会让给自己,苏泛知道弟弟和自己的关系最近是越来越好了,虽然和别的兄弟比起来,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是没有,但总算俩人能够安静地呆在一起,他读书,苏湛拼图。无聊的时候,跑到外头一起玩耍,虽然中间多了个碍眼的穆天璋。 但像这样的情景,苏泛是连想都不敢想,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弟弟,又看了满脸笑意捏着苏湛脸的自己父亲。见他并没有来唤自己,也就不敢贸贸然上前。 苏湛逃开老爹的大手,一把抓住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旁边的苏泛,将他推到苏将军前面,对他说道,“让苏泛先玩呗,我跟天璋在旁边看着。” 穆天璋挑眉看了眼将位子让出来却站到了自己身边的苏湛,今天的事情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这次苏湛的生日会原本他父亲是只打算带大哥穆威来的,但是一向不动声色不争不抢的母亲却是突然提议带上他们母子。临走前左右不过吩咐了自己一句,“苏将军家有两个少爷,和你差不多大,你们可以玩到一块儿去的。和二少爷一起玩做朋友,也是不错的。”他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是让自己和苏二少爷玩,看来苏将军和自己的父亲最喜爱长子不同,更为宠爱的是小儿子。 他以为苏湛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被宠坏了的漂亮小少爷,看来,也并不是如此,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明白想不通了。 只不过,穆天璋倒是看了出来,苏湛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家伙,并且因为家境好,苏将军和他夫人又宠着,倒是有些被宠坏了的感觉。只不过,虽是如此,他对苏泛倒也坏不到哪里去。比如第一次见面,自己对着不是很受宠的苏泛开了一点小玩笑,小家伙是直接跳着就帮他哥哥把书抢回来。又比如这次,他故意将机会让出来给苏泛,让苏泛和苏将军多亲近亲近。 苏将军倒是无所谓,教谁不是教,而且这个三个小豆丁才屁点儿大,学不了什么,左右不过是妻子怕几个孩子闷得慌,让自己带出来玩的而已。 苏泛却是不一样了,因为要教自己拿枪,父亲的身子一靠近,握着自己的手帮自己把枪提起来放平的时候,苏泛觉得自己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父亲的手很大很宽也很热,手心里有几个厚厚的老茧,磨在自己手上感觉是那样清晰,苏泛一点也不觉得疼。 只是苏将军俯下身子,凑近苏泛教他瞄准的时候,胡渣子时不时地蹭到他的脸,苏泛心里默默想到,难怪弟弟那么不喜欢被爸爸抱着蹭脸,胡子跟小针似的,硬硬得刮得还是有点疼。但他还是觉得高兴,靠在父亲身边,学得很认真很用心。 “来,阿泛,看这里,对,就这样,好的。可以了,扣动扳机——”苏将军教得起劲儿,虽然枪的大部分重量都是他承担着,无非苏泛也只是做了个个扣动扳机活儿。但瞧着这不吭不响的大儿子并没有被射击时的后冲力给吓到,反而稳稳地站在自己身边,倒是比一些刚拿枪的兵蛋子看起来还好上不少。只不过小孩子力道小,还是没能稳住,“砰——”地一枪过去,中了个八环。 那边的小兵一报环数,周围的掌声和叫好声自然是此起彼伏。而苏泛也只是靠在自己身上,腼腆地抬头冲自己笑了笑。既不骄傲忘形也不得意得兴高采烈,和苏湛三分相似的白皙小脸上露着几分含蓄又孩子气的笑意,稳重又得体。小苏泛本就长得清清俊秀气,和苏湛让人一眼惊艳的漂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更让人觉得苏泛倒像是个书香世家的孩子,很有几分妻子的神韵,无怪乎有人念叨着大少爷更像是妻子亲生的。这倒让一向瞧不上自己大儿子的苏将军多了几分别的心思,也许好好教教,苏泛也能像钟将军一样是名风姿过人的儒将。 再瞅了一眼跟在一旁,虽然眼睛瞅着他们转,但明显心思不在这里,和穆天璋磕磕碰碰闹着玩的苏湛,苏正刚不无遗憾地想到,这老二真是既不像自己,也不像意映,还不如苏泛像他外公,跟哪里蹦出来的野猴子似的。 只不过苏正刚倒是忘记了,毕竟是亲生儿子,苏湛有一点倒是学足了他,直来直去的性格,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能够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喜欢你有点,会慢慢试着接纳你全部;而讨厌你一点,那就怎么看你都不顺眼。 听着周围的叫好声,苏正刚心里一高兴,像抱苏湛那样一把将大儿子抱了起来,“好!我们家苏泛厉害,第一次玩枪就打出了八环,比你爹当年厉害!以后,也做个神枪手!” 苏泛身子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居然被苏正刚抱了起来。 他也不是没被父亲抱过,记得更小的时候,苏将军心情好了得了空闲倒也能抱上他一抱。只不过随着苏湛越长越大,和他处得也越来越不好,明显偏心苏湛的父亲只因为自己是哥哥,觉得自己没能做到事事让着苏湛,更是在弟弟孩子气的告状下生了几次气,这个怀抱就让了出来。 尤其是前阵子,苏湛落了水,自己被抽了一鞭子之后,苏泛更能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冷落——在父亲看来,自己就是个想害死弟弟的人,任凭苏泛怎么想解释也没用。然后,他也放弃了解释,俩父子明显更加生分了。 紧紧环抱着苏将军的脖子,苏泛心里的暖意一点点涌上来,回头见苏湛正盯着自己瞧,不知为何,虽然弟弟的脸上因为穆天璋在一边骚扰着他,漂亮的眼睛盛满了不悦,苏泛还是能感觉到——这次,苏湛并没有因为父亲和自己亲近而不高兴。想到这里,苏泛的下巴靠在苏将军的肩膀上,很是满足地朝苏湛笑了笑。 第18章 得到哥哥灿烂一笑的苏湛很是不自然地扭过头,咕噜道,“有这么值得高兴么!瞧他那点出息!”然后撇撇小嘴,努力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着穆天璋奶声奶气地警告道,“你再揪我的耳朵,捏我的手,我就揍你了!” 白嫩嫩的小脸因为生气显得生动极了,就像是颜色鲜艳分明的外国洋画,漂亮极了。仗着自己比苏湛算是人高马大的穆天璋看着小孩儿明明看到哥哥和爸爸处得好,分明还是欣慰的样子,转头又别扭不自然,可爱得恨不得抱着小孩儿咬上一口。 当然,牙尖嘴利的苏湛还是让他有所顾忌,但还是退而求其次直接搂过苏湛蹂躏他的小脑袋,原本被苏夫人梳理得清清楚楚的三七分瞬间变成鸟巢。 一向很注重自己仪表的苏湛立马不干了,捏着小拳头就准备和穆天璋干上一架。只不过上次被苏湛打了一拳头的穆天璋只是一时大意,早就摸透炸毛小孩儿脾性的他早有防范,两手接过苏湛的小拳头继续捏着玩。 苏湛气得小脸通红,没办法,谁让穆天璋比他大了两岁,并且自己和苏泛一样,明明超吃好喝地样子,苏家的孩子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儿。反而是穆天璋看起来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 苏泛见弟弟又和穆天璋干上了,虽然知道穆天璋其实是很喜欢苏湛,就是想抓着他和自己玩,但一向警惕的他还是扑腾着让苏将军放下自己,蹭过去,三孩子瞬间抱成团,嬉闹在一起。 也不管校场上都是尘土飞扬。苏将军一个没看住,三个男孩子顿时就成了土孩子。 等轮到教穆天璋和苏湛拿枪的时候,将军大人龇牙咧嘴地一脸嫌弃,“你瞧你们几个,跟外头缅甸的小孩儿完全没区别了!哪里还有少爷样子,等会儿回去又要被你们娘念叨了!” 苏泛今天格外高兴,得了父亲的怀抱和称赞,简直让他觉得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更知道很大一部分都是弟弟的帮忙,对着苏湛更加像是宝贝一样护着,容不得穆天璋碰一下。 偏偏穆天璋就是喜欢撩拨苏湛,眉头都要打结的苏湛发现自己的恐吓和力量弱小的武力完全无效,穆天璋就跟只笑眯眯的狐狸似的,抓着空儿就往自己身上蹭。而苏泛则护着自己,板着小脸和穆天璋斗上了,总之,三个小孩儿一团糟糕,也不管别的了,直接在校场上躺地上就滚了一团。 苏将军见孩子们玩得开心,连打枪的兴致也没了,不管等下妻子的抱怨和唠叨,乐呵呵地瞧着三小孩子跟猴子似的在地上乱滚,倒是比一本正经地坐在家里穿得干干净净当小少爷好多了!本来嘛,他出身就是泥腿子。玩了兴致昂扬的苏湛完全忘了自己不是刚过九岁生日而是二十八的这茬儿,在自家哥哥的帮助下,翻身又骑到了穆天璋的身上,气喘吁吁地得意洋洋道,“看大爷我不揍死你!叫你再捏我脸!” 缅甸的阳光此时像是蜜糖似的,暖融融热烘烘,干净漂亮极了,穆天璋被苏湛压着躺在他身下,阳光迎面均匀地撒在苏湛的面上,那皮肤简直透明了去,白里泛着红,甚至能够看到他面上细细的小绒毛。 苏湛很是激烈地活动了下、身子,经过阳光这么一晒,小孩儿身上的奶香混合着衣服上干净清爽地味道钻进自己的鼻子里。趾高气扬,小鼻子都能翘上天的苏湛微微眯着眼睛挡着明亮的阳光,眸子被长长的睫毛压住让他看不太清,就像是黑夜里迷离的小鹿的眼。 穆天璋也不管苏家兄弟俩人在自己身上胡闹,此时的苏湛让仰躺在地上的穆天璋觉得四周都安静下来,他只看到湛蓝如洗的天上飘着白棉花似的云朵儿,以及苏湛微微扬着的,神气漂亮到生动无比的脸。 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一幕。 等午饭时间差不多了,苏将军一声令下将三个还挂在轮胎秋千上的三个野猴子带回主宅里头。于是,当钟意映和陈宜兰看到三个衣冠不整,发型全无,浑身上下都是校场上的黄土的三个男孩子时,完全不信这还是早上出门前干干净净的小少爷们,倒真的像是山寨里缅甸人家的孩子。 苏湛玩得开心,心情颇好,也不管自己老妈和穆天璋母亲吃惊却又极力忍着形象的表情,热烘烘地囔开了,“娘,我要热死了,不对渴死了,好渴好渴,要喝汽水!” 苏泛一眼就瞧见大妈的表情,虽然他今天也是玩得非常痛快,但是此时还是十分知趣地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而穆天璋无所谓,他娘倒是跟将军夫人一个类型的,虽是商贾人家之女,却是按照书香门第家的小少爷标准来要求自己,只不过穆百是个缅甸土司,家里没那么多规矩。 钟意映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儿子,本想给他屁股来一巴掌,但是她发现居然也不到地方下手——到处都是尘土。 陈宜兰掩着手帕“扑哧”一笑,劝慰道,“这么一看,倒像是苏将军的儿子了。姐姐也就不要气恼了,男孩子嘛,总不能要求他们跟深闺里头的小姐似的,干干净净文文静静的。何况这是是缅甸,能有这么个样子很不错了。”她们二人同是来自如水墨画一般的江南,别说是钟意映,就连陈宜兰初到此地也无法想象,还有如此风化不开、落后原始的地方。 穆天璋擦了擦脸上沾着的一把尘土,倒是大度地朗声道,“钟姨,这里面天璋最大,不过没带好两个弟弟。要是要罚就罚我吧。”他比苏泛还大上几个月。说完还扭头朝自个儿身边的苏湛眨眨眼。 苏湛小嘴一撇,心想,有你这么承认错误的么!认了和没认差不多。苏泛也连连点头,“大妈,我也没带好弟弟,罚我们就可以了,不要罚阿湛。” 见俩孩子都在争着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而自家那小子还跟没事儿人一般仰头望天,钟意映真是又气又好笑。左右不过是几个男孩子贪玩,把自己完成了泥猴子回来。虽然这对于从小生长在书香世家的钟意映,自小周围接触的都是斯文有礼的少爷小姐们,只不过一想到原本以为同样也会嫁个徇徇儒雅、学识渊博的读书人,却没想到却嫁给了苏正刚。钟意映还颇有点认命的意思,心想,这苏湛身上的野性倒还是随了丈夫。 不过,她更高兴的是,这几天苏湛和苏泛相处得越来越好,看着俩人还能玩到一块儿去,兄弟两个之间越来越越团结,别的也不再去计较。只无奈地转头朝陈宜兰说道,“你看,这时候就知道生女儿是该有多好了。家里头就不会都是泥猴子!” “这泥猴子那也是姐姐的宝贝。”陈宜兰轻轻一笑道,一边牵起自家那只泥猴子的小手,“我啊,也先把我家的这只野猴子给洗洗干净,瞧这身上脏的,妹妹我都看不下去了。” 钟意映就着俩孩子的额头一人给了一下,“回头可得好好说说你们爹,这是怎么当爹的,好好的孩子让他带出来,一回来我简直认不出来了!” 苏湛动作夸张地摸着自己的脑袋,龇牙一笑,“娘您就别念叨爹了,否则他又得跟在您身后摇头摆尾地叫老婆!”苏泛也跟着笑了起来。 钟意映很是吃不消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儿子,脸色一红,唤来仆人道,“还不赶紧把大少二少洗洗,仔细点儿,没搓干净了不许上桌吃饭。” 苏泛想了想,乖巧地和她说道,“大妈,我想和弟弟一起洗澡,我会帮忙检查的!”苏湛一听,小眉头就皱了,这个苏泛,怎么到哪儿都跟着自己啊! 即便弟弟又习惯性露出一脸不悦和不耐烦的小神色,苏泛还是灿烂地一笑,牵起他的手,一副我一定要跟弟弟一起洗才可以的样子。 见兄弟俩感情好,钟意映笑着同意道,“好,就是可不能再贪玩了,早点洗完下来准备吃午饭了。” 穆天璋登时就不干了,但是他可不会像苏湛一样撒泼耍赖,而是直接征求关键人的同意,也昂头问钟意映道,“钟姨,我也想和苏湛苏泛一起洗澡可不可以?”说罢,还很自然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巴巴地看着苏家兄弟俩。 苏湛却是直接头疼了,这俩小子要当自己的跟屁虫多久呢这是! 钟意映知道陈宜兰和穆天璋在穆百家算是最得宠的了,但穆百妻妾子女众多,穆天璋算是一般中国血统一半缅甸血统的异类,陈宜兰又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孩子,那些兄弟姐妹有和没有差不多。当了母亲的人,见着和自家儿子一样大的穆天璋同样也觉得心下软软的。转而笑着同陈宜兰说道,“孩子们平时玩伴都少,难得这几天能在一起玩,就让他们一起去吧。我看璋儿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倒比苏泛都还要稳重上几分。” “姐姐这可是谬赞了,璋儿也是个定不下性子的……” 苏家俩兄弟难得也有精神思想一致的时候——那是你没看到穆天璋使坏的时候! 穆天璋请求成功,一边嘴角翘起笑得带了那么点得意,顺手又牵起苏湛的另外一只手,语气倒是淡定,“走吧苏湛弟弟,哥哥带你洗澡去。” 苏泛瞄了一眼穆天璋牵着自家小弟的手,心里暗自盘算着,怎样才能让穆天璋母子早点回去呢?这做客也做得时间够长了的…… 苏湛被俩人一左一右跟斗气儿似地紧拽着不放手,无语地心想,这当孩子王的日子,到底何时是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 几个问题 解答一下 一个是 不可能3p的 别说苏湛同不同意了 按照苏泛和穆穆的性格 必先默默地争个你死我活 有你没我先 都是腹黑占有欲强的主儿 其次 是cp问题 我很早开坑的时候 想的是穆穆当小攻 但是呢 后来又萌了哥哥 目前暂定是苏泛x苏湛 兄弟文 我想说的是 其实这俩货都不是好东西啊…但是对苏湛的感情是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很多 江山 美人 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所以 谁能狠心放下 谁能给苏湛最想要的 谁才是正主儿 然后 我是个无大纲星人 我自己也不是非常确定 写到后面 形势感情成自然 谁上就谁上吧 反正俩人都很好…~~o(>_<)o ~~ 乃们不要抛弃我。 第19章 苏宅里头有个房间是修成了室内游泳池的,甚至还有温泉水泡澡的地方。只不过那池子水太深,自打苏湛落了水之后,对于江河湖海河水溪流池子等等一切和水有关的事物,苏氏夫妇都是更加小心翼翼,所以特意又弄了个房间出来,挖了个小池子,引了温泉,专门用来给家里的小孩子泡澡用的,至多只能到苏湛的腰腹位子,坐下去,也才刚刚没过小苏湛的脖子。而钟意映还是不大放心,和陈宜兰也一同进了房间看孩子们洗澡。 苏湛却是不干了! 被苏泛和穆天璋看光自己没穿衣服的样子没什么,大家都是男人,嗯,虽然现在都是男孩子,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家有的我也有的,我没有的,你也没有。但是自个儿老妈和穆天璋的母亲跟进来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苏湛上辈子恶迹斑斑,要说唯一的优点那其实还是有的——男女之事格外谨慎,私生活倒是干净。他觉得女人太脆弱了,感觉自己一用力都会捏坏掉。你对她好么,苏湛从小到大被宠过来的,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你对她坏么,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实在是丢人。并且,苏湛有一点也随了苏将军,大大咧咧地对着女子却是脾气暴躁不起来,和女的多说几句话就不自觉地开始脸红,索性就接近。 于是,苏湛临死二十八岁了还没正经谈过一场恋爱,除了几场露水姻缘。别人玩女人时,他却是在玩牌、喝酒。所以,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下洗澡,苏二少当场不干了! 苏泛和穆天璋早就脱光光了任由下人们先帮他们洗头搓身体,差不多干净了,就迫不及待地就跳到了池子里。不过,让苏湛感到奇怪的却是,穆天璋的脚上却是一直穿着袜子。 而看着俩人在水池里扑腾的则苏湛死死扒着自己老妈的大腿,穿着小短裤小背心,怎么都不肯再脱了!钟意映先是温言和语地哄了一阵,连穆天璋的母亲陈宜兰也蹲下身子想要劝苏湛,而后者梗着脖子扭着小脑袋就是不肯松手。就是好脾气的钟意映也受不住,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脾气古怪的儿子又是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怎么了?你看,阿泛和璋儿都要洗完了,你再不洗澡,等你爹回来都赶不上吃午饭了。”苏夫人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 苏湛憋屈地嘴巴都能拴头驴,可就是不肯松手。他能怎么说?难道要对他妈说因为你们都是女人,有你们在我洗不了?可这话又说不出口,他们三儿现在都是毛都没有的小屁孩子呢,看他妈和穆天璋他们那样就没把他们当雄性! 苏泛在一旁歪着脑袋浑身湿淋淋地叫着苏湛,“弟弟,我们都洗完了,你赶紧下来啊!”穆天璋原本整个头都埋到水里头去,哗啦一声也从水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瞧着苏湛又开始一脸别扭的样儿,忽然福灵心至,于是迈着光溜溜的大腿走到池边,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钟姨,娘,你们出去吧。你们在,阿湛才不肯洗澡呢!” 钟意映听了穆天璋的话却是诧异地问苏湛道,“湛儿你这是害羞了?你这小鬼才多大年纪,还有男女之防了呢!”说到后面却是忍不住了笑意,连一旁的陈宜兰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孩子平时混不吝的,却也知道羞涩。苏泛更是捂嘴笑了起来。 于是,抱着自家老妈大腿的苏湛气急败坏地但还是无法制止住自己的脸红,“我就要自己洗,你们都出去都出去,别看了别看了!”说完还真伸手推他娘往门那儿走。 钟意映拗不过他,轻轻点了下他的脑门,再三嘱咐了苏泛、穆天璋别跟苏湛在水里头闹,叮嘱吓人看好苏湛之后,这才和陈宜兰一起出去了。 总算是全剩下男的了。 苏湛松了口气,刚才不自在的感觉一扫而空,贴在身上汗湿过的背心和小内裤一下子被他扒了下来,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儿,简直像是汤圆做成的小人。穆天璋盯着苏湛雪白的小身子感叹了一句,“真白,真好看。”苏泛却是不乐意了,淌着水走到穆天璋前面遮住他的视线,朝苏湛道,“弟弟,赶紧冲个澡下来!” 苏湛没有答应苏泛的话,目光直直地盯着温泉水看了会儿却是走到一边让下人给自己仔仔细细地洗一遍,任凭苏泛和穆天璋怎么喊他都不下去。见苏湛不下来,原本想和弟弟洗澡的苏泛也觉得无趣了,索性出了温泉也不冷,于是爬了上去,啪嗒啪嗒地跑到苏湛旁边,让下人退到一边去,“阿湛,哥哥帮你洗头!” 苏湛坐在小椅子上任由苏泛开始给他抹香皂打泡沫出来,苏泛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力道也不够,但是却温和轻柔放佛生怕碰坏了自己一样,倒也舒服。直揉得自己困意顿生,正半睁半闭眼地享受着苏泛的服务,登时身上被淋了一阵水,却是穆天璋也上来了,手里正拿着水舀子,“苏湛弟弟,我帮你洗澡!” 苏湛倒是神气活现地端坐着,理所应当地准备享受俩人的服务——直接把人苏泛和穆天璋想象成搓澡工了。嗯,这俩小屁孩子去澡堂子打工的话,还是能混口饭吃的,某个九岁的大少爷心想到。 穆天璋只觉得苏湛一身细皮嫩肉简直滑不留手,像是上好的雪绸。苏湛的肤色是随了钟意映的,和苏泛清秀白皙不同,是一种近乎凝重的象牙白,衬得濡湿的眉眼愈发地黑白分明,简简单单的两种颜色,却是让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穆天璋只觉得苏湛看起来像是个雪娃娃一般,倒是心里痒痒地,很想在苏湛洁白的小嫩胳膊上咬一口。只不过他跟苏泛一样,俩人都是瘦瘦弱弱的身体,还不如自己来得壮实。 正眯着眼像只慵懒的猫儿享受主人抚摸的苏湛,觉得苏泛这头皮按摩得不错,穆天璋么,洗得也够细致,很是满意。而穆天璋洗干净了苏湛的上半身,目光往下移,瞧着小孩儿两腿之间略带粉色的小东西却是起了玩闹之心。 然后,正在享受伺候的某人冷不丁地被穆天璋抓住了把柄,猛地睁开眼,脸色飘红地朝穆天璋怒道,“穆天璋,你个混球!放开,这里不用你洗!”虽然他的身体还只是个九岁的娃娃,但是身为男子,最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抓住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穆天璋却是笑嘻嘻地揪着那个软软得像只小虫子的东西不放手,“我娘说,这里是男孩子最重要的地方,可得洗干净了哦。来,哥哥我帮你洗洗。” 苏湛憋得小脸通红,可惜穆天璋比他力气大,他又不敢直接动弹身体生掰硬拽地把那个小东西从他手里拽出来,只好抬手去推穆天璋。 这是当着他的面耍流氓么不是!怎么说苏湛的内心也是个成年男子,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拽着自己的那啥啥真是太丢人了! 好在护弟心切的苏泛放下水舀子帮忙一起推穆天璋,后者这才松了手。苏湛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那可怜的小鸡鸡毫无生气地躺在两腿之间,本就皮肉嫩得很,被穆天璋那么揪了几下,倒像是红烧小鸡了,看得苏湛恨不得低头给自己的小东西吹吹。 “奶奶个腿儿的!要是不能用了,本少爷非把你的废了不可!”苏湛咬牙切齿地朝笑得很是促狭的穆天璋说道。苏泛还只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低头看了眼,就是红了点,应该是没被扯断,松了口气笃定地说道,“弟弟,应该还是能用的,不信你去厕所撒泡尿试试。”在苏泛看来,这东西的用处就是在于上厕所尿尿。 苏湛听了苏泛的回答,心想果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这玩意儿的用处可大了呢!但也只能红着小脸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恶狠狠地盯着穆天璋哼哼。只不过他的眉眼好看,瞪起人来只会让穆天璋觉得生气的苏湛更可爱了。 穆天璋倒是懂的,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能不能用,还不知道呢,哈哈。” 苏湛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瞄了赤条条地穆天璋一眼,那小东西虽然还没发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还是大了一点点的缘故,却是比自己和苏泛都大了那么点点,前途不可限量。小孩儿奶声奶气地警告道,“就该把你废了!省得以后祸害!” 抢回自己的宝贝之后苏湛终于安下心来,他对穆天璋的秘密已经留意很久了——那就是,穆天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穿着一双厚厚的白袜子,缅甸天气很热,除非很正式的场合,就连一向讲规矩重教养的钟意映也同意让俩兄弟穿着凉鞋,而不是白袜子加黑皮鞋的装扮。 之前几次他们在儿童房和苏湛房间里头玩,穆天璋也是不脱袜子,大热天的,他看着就替穆天璋觉得热。不过,苏湛以为那只是穆天璋的个人癖好罢了。就跟有些小孩儿喜欢吃肉不爱吃青菜一样。 但见穆天璋澡都洗完了,湿淋淋的厚袜子还黏在脚上不肯脱掉,苏湛这是奇怪了,指着穆天璋的脚突然说道,“穆天璋,你干嘛老穿着袜子呢?脱掉!” 原本还和苏家兄弟笑嘻嘻玩闹的穆天璋神情却是一下子变了,刷地布上阴霾。他放开苏湛的手,起身淡淡地说道,“没有,就是喜欢穿着。我们出去吧,要吃饭了呢。” 苏泛和苏湛倒是一起不依不饶了。苏大少甚至还想起大妈给他讲过的缠小脚的故事,“啊!穆天璋,你的脚该不会也被缠过吧!所以整天穿着袜子,不敢给我们看。” “苏泛,乱说什么呢,女人才缠小脚呢!”苏湛饶有兴致地盯着穆天璋的袜子说道。 穆天璋却是忽地一笑,“你们真要看?” “对,要看。”某人和自己的哥哥都是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样子点点头,心想,老子的小鸡鸡都被你揪了半天呢,看你的脚算什么。 穆天璋的表情已经恢复往日里的嘴角瞧着不正经的笑,他脱下自己右脚的袜子,丢到一边。苏湛和苏泛定睛一看,倒是想嘘他一下——白皙粉嫩的脚,脚趾头很长,有一种藏不住地要努力生长的感觉。 苏湛撇撇嘴,心想这孩子故弄玄虚么这是,“又不是大家千金的脚,你藏——” 苏湛的话没说完,却听到苏泛一声惊呼—— 只见穆天璋的左脚脚踝一下是被烫得乱七八糟的皮肤,被烫坏又新长的皮肤和没有烫到的地方交错着,白的、粉的、黑的颜色让他的左脚简直让人看不下去,带了点狰狞的恐怖。而原本应该和右脚一样根根分明白皙可爱的脚趾头都纠结着,像是长不大的侏儒,而最后的小指头只剩下一点点。 难怪,他成日里都穿着袜子不肯脱。 见苏泛和苏湛都被自己的脚吓到,穆天璋倒是对他们的反应不甚在意,谁见到他的左脚估计都是这个样子,苏家兄弟还算是承受力好的了。 “怎么会烫成这样?”苏泛虽然不喜欢和自己抢弟弟的穆天璋,但是见到这样的脚,他也很不是滋味,这该多疼呐? 穆天璋只是眯眼笑,全身赤条条,白皙修长的身子,和狰狞的左脚形成鲜明对比。 “我周岁的时候,大哥还不太懂事,和我开玩笑,要把我丢进熬鸦片的锅里头去。只不过,幸好只丢了一只脚下去。”穆天璋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将袜子又重新穿了回去。 苏湛心想,穆天璋和陈宜兰若是不成精的话,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第20章 一时之间,三个小孩儿都有些沉默。好在下人催促他们早点洗好穿上衣服,将军回来了,准备开饭。三人这才草草地又冲了一下,由着下人们穿好衣服。 只不过临出去前,苏泛回头看了眼池子,疑惑地问已经小衬衫小短裤穿得整整齐齐的苏道,“弟弟,你今天怎么不下去泡澡呢?我记得,你以前,可喜欢在里头洗澡了。”并且要是苏湛在洗的话,自己绝对不能也呆在里头,所以原本俩兄弟的泡澡时间都是错开的。而每次都孤零零一个人洗澡的苏泛想要和弟弟在这个池子里一起洗澡,玩玩具、大水战的愿望期待了很久,没想到苏湛答应了和自己一起洗澡,却怎么也不肯下来。 苏湛一声不吭,却是深深地看了苏泛一眼。他能说什么? 难道他该告诉苏泛,上一世自己是被你在湖水里淹死的,那种被人一次次沉下去,任由冰凉的湖水进入呼吸道引起刺拉拉的疼痛。然而最痛苦的是感觉到胸腔里的氧气被一点点逼出体外,生存的念头愈发强烈,生机却越来越渺茫的感觉是该怎样绝望? 苏湛瞧着那根本不深的温泉,心底却是一阵阵发冷。他好不容易克制住复仇的欲望打算和苏泛好好相处,不走老路。但是对于关于水的记忆和感觉实在让他印象深刻,深刻到,苏湛现在惧水,更怕一碰到水,自己控制不住淹死苏泛的冲动。 只不过对比穆天璋的小时候经历,苏湛想来自己上一世的童年过得够幸福了。 然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他得把苏泛当哥哥。 ++++ 苏湛头疼地坐在地板上看着苏泛和穆天璋俩人争夺着新型遥控飞机的遥控器——这是那天生日时不知道谁送的,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东西,虽然对于活到九十年代的自己来说,这玩意儿不新鲜,但现在是什么年代,这种玩具对两个完全没见过世面在落后的金三角生活的两个十岁的小男孩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 苏泛现在在苏湛面前已经完全不再是之前缩手缩脚的模样,除了弟弟还是不大爱说话,别别扭扭叫不出哥哥,脾气来了还是会暴跳如雷之外,和别人家的弟弟完全没两样儿了。 俩人会一起吃饭,一起在书房里念书,一起去洗澡,一起去山上乱滚,走累了的时候甚至会抿着小嘴很不情愿地让自己背他。当然,如果这中间没有加入一个穆天璋之外。 虽然穆天璋一来他家就和苏湛打了一架,但是苏泛还是能察觉出来,苏湛挺喜欢穆天璋的,比如有很多时候,穆天璋的提议总是能得到弟弟的赞同,就好像昨天傍晚他们在家里头呆腻了,穆天璋一扔笔杆子,眼珠子一转,就对苏湛说,“咱们去烤地瓜吧!”苏湛点点头就跟他跑了,自己当然得跟着。果不其然,三个人吃得满脸满手黑漆漆回来的时候,大妈又好气又好笑地又训了他们一顿。 苏湛倒是不介意,他觉得穆天璋这孩子很有意思——聪慧狡诈,对于看上的东西是想方设法地夺到手。这一点,他是很欣赏穆天璋的,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得这样子,比如自己以后要是有个儿子的话,苏湛觉得,得把他生成穆天璋那样儿。再说了,有穆天璋跟着一起爬树掏鸟窝抓虫烤地瓜之类的瞎胡闹,自己的妈妈碍于他的参与,倒也没把苏泛和自己怎么样,左右不过一顿训而已。 而且,瞄着穆天璋依旧穿着白袜子的脚,苏湛心想,他上一世根本没听说过穆天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没长大就被他大哥给真的丢下去熬鸦片了?自己是苏泛的弟弟,而穆天璋是穆威的弟弟,这么想来,苏湛更是对穆天璋很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俩人都被哥哥残害过。 一想到现在生龙活虎在自己面前说笑的穆天璋也许没能活到大,苏湛也是觉得一阵唏嘘。 可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自己都顾不好的苏湛是想不出有什么该跟穆天璋说的。 只不过,看着一脸倔强不松手的苏泛,和一脸高傲霸道的穆天璋,苏湛倒是想不通了,对着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苏泛怎么就跟穆天璋过不去了呢?俩人做什么都要争,虽然不敢明着打架,但是暗地里的小举动多了去了,就差没直接动手宣战了。 苏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朝俩人说道,“不就是个小破飞机么!至于么,瞧你们那点出息!” 虽然他很想像个大人一样教训两个为了玩具飞机争执不休的小孩儿,但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小破孩子的事实,这下,苏泛和穆天璋倒是松了手,一齐朝苏湛扑过去,某个家伙直接被按在地上狠狠地——被苏泛和穆天璋挠了一顿痒痒。生性最怕痒的苏湛叫苦不迭地被俩人压着,憋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三个小孩子瞬间又滚成了一团。等终于气喘吁吁地停战了,苏湛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弄好的一小部分拼图居然又被打乱了,顿时怒从胆边生,“你们两个王八蛋,我的拼图!”奶声奶气的小娃娃指责你是王八蛋的时候,是很有撒娇意味的。 苏泛立刻蹲到苏湛身边,摸摸他的小肩膀安慰他道,“弟弟不生气,哥哥帮你拼回去!”穆天璋想了会儿,则将自己的宝贝弹弓贡献了出来,“哥哥我把这个送给你,当做补偿好了!不就是拼个拼图么!瞧你那点出息!”某小孩儿还是耿耿于怀苏湛刚刚说他没有出息的事儿。 苏湛板着的小脸一松,睫毛长长的眼皮子一挑,很是不在意地看了眼穆天璋,和他手里的弹弓,动作带了点不情愿,“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好吧,苏湛不会承认,他看上穆天璋这个弓很久了。 穆天璋则笑着盯着苏湛这段时间养得有些鼓鼓的包子脸,已初显英挺的眉目满满都是笑意。他的左手伸进口袋里,轻轻地摸索了下方才滚来滚去时掉进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一块拼图片。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现在告诉苏湛,他希望有一天,苏湛拼好了所有的拼图之后,就是发现少了这么一张。等他到处都找不到时,自己再从天而降地还给他,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因为,他明天就要被接回家了。 玩闹了一阵之后,苏湛气吁吁地又没了拼图的乐趣,叫了小丫头让她把自己的拼图小心收好,放到他的宝贝收集柜里头去。苏泛站在身后瞄了一眼,见自己的花篮子居然也被苏湛放在小柜子里头,心里一甜。 见苏湛把玩着自己的弹弓,穆天璋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这么快?”苏湛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咪咪的不舍,好吧,难得有个穆天璋,带着他和苏泛能够痛痛快快地玩,倒让自己很适应小孩子的生活,甚至有时候希望是不是一直可以留在童年,不要长大,上一世苏湛活得浑浑噩噩,想起来那些日子都是些空虚的快乐,以及,和苏泛兄弟相残的痛苦。 穆天璋虽然有些霸道、狡猾,可还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而现在的苏泛更加纯净温和,三个人同吃同玩了半个多月,让苏湛觉得,这种单纯快乐的日子,是多么难得。小孩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而且它们一去就不会回来。对比尝过长大过后的苦楚,苏湛很是留恋。 “真的啊?”苏泛一听倒是有些高兴,这下好了,穆天璋终于要回家了,总算没人跟自己抢弟弟玩了。 穆天璋瞄了眼苏泛,不打算搭理他,“是的,出来有半个多月了呢。阿爸说想我和我妈妈了,所以,明天派人来接我们。” 其实,穆天璋不会告诉他们的是,出门在外太久,他的母亲恐怕家里多生变端,而自己还小,倘若有什么意外,根本应付不过来。他的大哥穆威,一个纯种缅甸人,野蛮粗鲁很是看不起他们母子。只不过,穆百还是很喜欢他这个长子。 “我真羡慕你。”穆天璋忽然对苏湛说道。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苏湛一愣,却见穆天璋接着道,“你有一个好哥哥,苏泛对你很好。” 苏湛蓦地想起穆威,这个前世的老朋友,他完完全全就像是第二个穆百,看起来天真和气,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不过,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纨绔子弟,说起来倒还不如他爹聪明。他依稀记得,穆百是个好色成性的家伙,见到漂亮姑娘就往自己塞,随着势力越来越多,女人也越来越多,孩子也是。他去过穆百几次,都分不清他的那些儿子女儿,只和穆威交好。 所以,在他上一世的印象里,他不记得,有穆天璋这么一个人。 苏湛心下动了动,望着穆天璋含笑英秀的脸,想着这家伙如果长大了是要比穆威那只缅甸猴子好看多了,要是就这么夭折了,挺可惜了。 “你要小心点。”苏湛的睫毛一挑,形状好看的嘴皮子一动,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第21章 “你要小心点。”苏湛的睫毛一挑,形状好看的嘴皮子一动,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穆天璋的眼睛亮了亮,他以为呢,苏湛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子。 “会的,我以后还要当大将军呢。”穆天璋敛了笑意,面上看不出表情地说道。 苏湛对小屁孩子的豪言壮语不以为然,撇撇嘴扭过头去。 俩人莫名其妙的对话让苏泛一头雾水,他有点明白什么,却又不明白。不过,好在穆天璋终于是要回家了,总算,他能单独占着弟弟了。 因为穆天璋和陈宜兰第二天就要走了,苏家甚至还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算是为他们践行。只不过毕竟多了个女眷在,不甚方便,也没个男人陪他喝酒吃肉,苏正刚雷厉风行地干掉两碗大米饭就回房了,腾出空间来让自己的妻子和新交的好友说话。 “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要是得空了,兰妹妹可是得多来陪陪姐姐。你瞧,璋儿和阿泛阿湛这段时日玩得也好呢,小孩子在一起热闹些,也没那么寂寞。”钟意映替陈宜兰夹了筷子菜,语气万分不舍地说道。 “是妹妹叨唠姐姐多日了,还没谢谢姐姐的款待呢。璋儿这孩子一向淘气,只不过回了家倒还真是一个人呆着。看着他能和大少二少玩得来,我心里也是高兴的。”陈宜兰的语气也不免带了伤感。虽说她是刻意同苏家交好,为自己的儿子增加筹码。但在这异国他乡,她有一点倒是和钟意映一样,能遇见家乡人的那种惺惺相惜,却是真的。 三小孩儿倒是被教导得端端正正地坐着吃饭,吃相也甚是斯文,即便苏湛吃饭时喜欢吃两口就发会儿呆的毛病让钟意映不甚满意,可这和缅甸土著就着树叶用手抓饭的样式一比,却是文雅多了。 苏湛不大喜欢穆天璋的母亲,但见自己的老妈和她交好,每日里穆天璋陪着他和苏泛玩,而陈宜兰就陪着他母亲说话聊天,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牧野星辰,都能聊上多时,得空了也会出门逛逛,俩人好得像是闺中姐妹一般。倒让他也不好有啥反对的意见。 料想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呆在这深山老林似的地方,而自己的将军老爹也不像其他国军首领家里头大小老婆一大堆,他母亲连个争宠打发日子的闲心也没有,当然也没乱七八糟的姐妹陪她每日斗上几句话。 无聊寂寞也是难免的。苏湛心想,无怪乎对着陈宜兰这么热情。 他不喜欢陈宜兰的原因很简单——这女人很厉害。而在苏湛眼里看来,既美丽又厉害的女人都是可怕的,她的外表可以作为武器,倘若头脑又一流,那么这种女人就算是成了精。难怪她能生育出穆天璋这样的小人精。 他上辈子对女人没多大感觉,活到二十八了心想还早,也没正经娶个老婆过日子,他依稀记得苏泛倒是有个老婆,也谈不上什么明媒正娶,也没孩子,只是个伴儿。苏湛见过几次,只记得那女人温婉如水到了极致,连给苏泛倒酒都是低着头,让人瞧不清面目。自己多看一眼,瞬间脸红。 在看女人这点上,苏湛倒是挺赞同苏泛的,女人么,就该像他妈妈一样,美好纯净,一如她喜欢的莲花。陈宜兰这样带刺的红玫瑰美则美矣,太危险。 只不过他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虽然不喜欢陈宜兰,却是顶喜欢穆天璋。一想到这小孩儿撑死了也就下个月才过十一岁生日,也许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在苏湛想来,也许上一世自己没听说过什么穆天璋,大约他就是个被自己哥哥或者别的什么兄弟暗害掉的倒霉孩子。 自己也是个被哥哥杀掉的倒霉弟弟,更是对穆天璋生出了几分同情。于是苏湛个倒霉孩子带着几分怜悯夹了个鸡腿丢到穆天璋碗里,因为从未做过此事,苏湛还觉得分外别扭。 “喏给你,吃饱点。”想来想去,他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天璋却是笑着夹了起来。 “看看,兰妹妹,我就想着璋儿是个好孩子。我们家阿湛被宠坏了,还没给谁夹过菜呢。现在都知道关心人了,不得了。”钟意映瞧见苏湛的举动,很是欣慰地笑着说道。 苏湛的改变她是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和苏泛的关系,像是春日冬雪一般,慢慢融化回暖。大抵她是觉得,家里多了个小孩子,并且只是个做客的外人。孩子之间难免起争执,而苏泛时时护着他,估计是能让苏湛知道有个兄弟的好处。 苏泛却是不干了。 也不知是因为穆天璋快要走了的缘故,苏泛发现苏湛从下午开始居然对穆天璋更好了——比如他将那只小飞机打包好了,让穆天璋给带回去。做惯了小少爷的苏湛居然还给穆天璋夹菜。 只不过苏泛早早就学会了一件事情——他不是苏湛,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苏湛。所以,他知道隐忍自己的要求。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没学会隐藏欲望。于是苏湛一扭头就瞄见自己的哥哥正一眼不错地盯着穆天璋——手里抓着的那只鸡腿。 而后苏湛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心软了,苏泛那种明明想要却是极力克制的眼神让他受不了。小孩儿他就是不说也不暗示,只用那种清澈无辜的眼神盯着看啊看的,让他很是受不了,就跟有蚂蚁在心头爬一样。 于是,苏湛暗暗在心头叹了口气,也随手夹了个鸡腿丢到苏泛碗里,“阿泛你也吃。”这段时日苏湛早就改了口,虽然叫不出哥哥二字,但也不再连名带姓地叫人苏泛,而是改叫阿泛。即便如此,还是让苏泛觉得开心,这么叫,明显俩人的关系亲密了点。 而且弟弟的声音脆生生的,软软的,很有朝气,叫着“阿泛”的时候,稚气有力,仿佛玉石磕到了瓷器里,掷地有声。 听到这一声“阿泛”,苏泛抿着的嘴角终于是微微翘了起来,“谢谢弟弟,你也吃。”苏泛回敬了苏湛最喜欢的一块醋溜鱼片。瞧着苏泛嘴角的笑意,苏湛无奈地心想,这小破孩子别别扭扭的,终于是满足他心愿了。 苏泛瞄了眼穆天璋的那只鸡腿,再偷偷比量了下自己的——好像是比穆天璋的大,于是更加心满意足了。 而钟意映看着俩兄弟兄友弟恭的样子,更是高兴地多进了小半碗饭。一顿饭,三个小孩俩大人,算是吃得其乐融融。 +++ 第二人,苏家的人都起了个大早,准备给陈宜兰母子践行。太阳正追着朝霞,从缅北神神秘秘的丛林从升起,金黄金黄的颜色将原本绿到发黑的山林染了个透,看起来倒是没有夜晚那么阴暗可怖了,带了那么点清新的感觉。 苏夫人和陈宜兰正在楼上依依话别,但是苏湛和苏泛穆天璋排排坐着,等待着穆家车的到来,苏湛依旧是被俩人夹在中间,而穆天璋怀里正放着苏湛送给他的小飞机。三个小孩的姿势倒是出奇一致,个个用小手托着脑袋,看着正在逐渐升起的太阳。 朝阳磅礴有力地迸发出灿烂明媚的阳光,让苏湛很有一种自己真的活着的感觉。 穆天璋扭头见朝阳的光泽撒在苏湛光洁白嫩的小脸上,长长卷卷的睫毛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粉,倒像是理还乱的金丝线一样缠住了自己的目光。 远山有鸟飞过,周遭有树木清香弥漫,刚刚沉睡醒来的苏家,一如眼前这人的面目一般恬静美好。他又不由地望得愣了神,只觉得苏湛身上传来的奶香混夹着香皂的味道让自己的心跳倒是愈发清晰和缓慢。 苏泛望着这朝阳像所有的小孩一样对长大有感而发。 “也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长大了,阿爸阿妈就能让我们出去看一看吧,听说仰光和曼谷一样繁华,还没去过呢。” 苏湛倒是笑了笑,心念一动,歪着头对自己的哥哥说道,“阿泛,你长大了么,想当大将军么?”苏湛觉得现在的心情很是宁静,宁静到自己竟能微笑着和苏泛谈起这件事儿。因为他们长大之后,苏泛夺了他的权,继承了苏将军的位置,成了另外一个苏将军。然后,杀了自己。 “将军?”苏泛诧异地眨了眨眼,清俊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我没想过当将军。我想读书,像大妈说的那样,去美国读大学。” 喜欢书本而不喜欢枪的苏泛。 这个愿望是苏湛绝对没有想象过的,但是苏泛眼神写着孩子纯真又稚气的向往——他已经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美国大学的东西了,都是他有时候缠着大妈告诉他的。钟意映是留美归来的学生,曾经在宾夕法尼亚州度过了自己四年的大学时光,直到后来家乡沦陷,钟将军弃笔从戎她才回来。 “听大妈说,那个大学的图书馆非常非常大。那些书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有些是孤本,别的地方都见不到……”苏泛说起读书来很是激动,平日里的温文尔雅都一扫而空,比划着小手画了个大圈,好似他就见过那个图书馆似的。 苏湛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泛心心念念地描绘着自己心目中的那所大学。他知道苏泛有时候还会学一些英语,怕是为了长大了真的能去美国上大学而准备。 他感叹世事难料这一词,向往知识想要进大学读书的苏泛,后来会拿起枪杆子打战,卖鸦片,是个让中缅泰政府都头疼不已的大毒枭。 他记得苏泛是曾经有过一直上学的打算的,可随着和自己的关系恶化,这个打算也就不了了之。 如果,当初,他们就是一对好兄弟,而自己全新支持苏泛接着上学的话,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上一世的结局都会重写? “阿泛,你以后要是想去美国读大学你就去吧,我一定支持你。”苏湛望着苏泛激动的小脸,突然神情认真地说道。 “好,我一定去。”苏泛神情肃然地说道,不过他没问弟弟跟不跟他去,因为他知道苏湛是个拿起书本就头痛的主儿,让弟弟学英语去美国上大学,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 穆天璋眉毛一挑,忽而转头对苏湛说道,“你信?” “我信——”小孩儿拖着略带稚气的慵懒声音说道。原本垂着的长长睫毛轻轻一抬,眸光坚定。 他原本就错过一次,这一次,他信。 第22章 “那你以后打算干嘛?”穆天璋接着问苏湛。 打算干嘛呢?苏湛自己也不知道,只摇了摇头,“没想好。”他要真是个满地跑的小孩儿倒是能说出无数个愿望来,可苏湛活过一次,死过一回,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捏成圆的,它就是圆的了。 所难求者,唯心愿而已。 而今,他只想好好地活着,像样地活着,不管是接着窝在这缅甸金三角的毒窝里头,还是翻过这座山,去更外面的世界。 “那你就等着做我老婆吧,我长大了来娶你。”穆天璋神情自得地说道。 不过,顿时就招来苏湛的白眼和苏泛的怒视。 “你要是真敢娶我弟弟,我也不去美国读书了,老,老子拿枪蹦了你!”苏泛原本以为穆天璋第一次说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三番两次地提起,这么都要走了,居然还说什么让弟弟等他要娶他做老婆的事情。 君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的苏泛终于激发了骨子里苏正刚遗传的粗俗一面,涨红了小脸,连老子都说出口了。只不过他在钟意映的教导下当惯了知书达理的小少爷,老子一词说得结结巴巴很是不熟练。 惹得穆天璋和苏湛哄然大笑起来,俩小孩子笑得扭成一团。而因为刚刚说了粗话满脸通红的苏泛倒是一派坦然地站在那边,点点头咕咕哝哝地说道,“我是说真的……” 三个孩子嬉闹了没一会儿,钟意映就拉着陈宜兰的手下来了,身后跟着提行李的仆人们。俩人早已依依惜别过,苏湛瞧着自家母亲和穆天璋母亲都泛红的双眼,心想估计离别的话说了一箩筐。 在苏湛看来,女人的友谊让他不是很理解。只不过一起处了十几日,聊了几回天,逛了几次街而已,就可以深厚得放佛要生离死别了。 倒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穆家居然是穆百亲自过来接老婆孩子回去,只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还不过是个小土司,不是将来风头甚劲的穆将军。和自己老爹说话还是带着点那么唯唯诺诺、略带奉承的意思,一口一个“哎呀呀,苏将军……”叫得既亲热又崇拜。谁能想象他日后呢? 穆家的车子在进山和大门口都被彻底搜了遍,这才能开到主宅前面来。大人们寒暄离别的话没说多少,穆百倒是腆着脸提了和苏军练兵的事情——他想请人训练自己的兵,最近他刚得了批武器,手下的缅甸兵都是群土渣子,完全不会用,再说,一点军队纪律也没有,很不像样子。 苏湛心想,果然,接老婆孩子最大的目的在此。而陈宜兰费尽心思和苏家母子交好的目的也达到了——她能和苏家的将军夫人成为朋友,在穆百家中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难怪是穆百亲自来接。 只不过自个儿老爹倒不是个蠢的,打了个太极把话绕了过去,但见自己老婆和陈宜兰含泪相别的样子,倒也没把话说死。 穆天璋抱着苏湛送给自己的小飞机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很是乖巧地和苏氏夫妇道了别,谢过了他们的款待,甚至还态度格外和气地和苏泛都告了下别。虽然刚刚他们在门口,穆天璋被苏泛狠狠给警告了下。苏湛再次佩服了下这孩子装相的本领。 只不过轮到苏湛了,穆少爷将小飞机递给别人,突如其来地就把苏湛抱到了怀里,小孩儿看着人还不算高大,却没想到怀抱倒是让矮人家一个头的苏湛觉得挺舒服挺暖和的。苏二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地不计较了,任由他抱着。 一想到这活生生热乎乎的小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掉了,饶是没心没肺但是和人家玩了十几天玩出一点点感情的苏湛也横生难过和惋惜。 “你要活着。”苏湛突然踮起脚尖凑近了穆天璋的耳边说道。他觉得穆天璋要是死了,和自己上一世结局没啥区别。大抵死过一回,看着生命才刚刚开始的穆天璋也深感惋惜。 而小穆的身子僵了下却很快恢复正常,他也低下头来,眼神追着苏湛被浓密的睫毛滤过大半的目光,虽然还是笑得很不正经,轻描淡写地说道,“死不了,我还要长大了娶你呢,等着!” 苏湛无语地气急,伸脚就是一踢,没想到穆天璋却是轻轻巧巧地跳开,随着催促自己的穆百上了车,回头朝苏湛挥手笑道,“等着,下次来看你们!” 他的面容已初显英俊挺拔,不似自己和苏泛一样的嫩小孩样儿。狭长的带着点深邃的眸子里是属于穆天璋似的自信和狡黠。苏湛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心想,这小孩儿要是真死了,倒也是可惜了。 苏泛却是不大高兴地抿着嘴角,“我和弟弟才不等你呢。” 苏湛眯着眼睛瞧着只剩一个点儿的车子心想,那就等等看呗。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这一别,再见已是十年之后。 +++ 在的时候不觉得怎么,甚至有时候还嫌穆天璋和苏泛俩人吵着自己,等穆天璋母子一走,苏湛倒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了。整个苏家很大,人却不多,苏将军每天有他军队里的事务忙。大多数时间是没空陪老婆孩子的,有时候连饭都不在家里吃。 就连苏泛偶尔也会念叨,没了穆天璋怎么感觉家里有些冷清了。 苏湛此时正和苏泛在苏家门前的空地上踢球玩儿,只不过少了一个和他们抢球的第三者,俩人只能一来一往地传着球——他其实更愿意呆在自己房间里头玩拼图的,但是苏泛说妈妈怕他们俩人闷坏了要有空就出去跑跑跳跳,这样才更像小孩子。 俩个小孩儿又不能踢球赛,只能这么你来我往地打发时间。苏泛是玩得很开心,俊秀的眉目都被汗水濡湿了,并且一激动将球踢得老高,砰砰砰地就飞到另外一边去。 苏湛示意下人们不要动,自己跑过去捡球。只不过拿到球的苏湛一抬头却看见自己的母亲手里正捧着一杯白色瓷杯,披着素净的轻纱站在书房的窗口,似乎在眺望着远方。只是眼神柔和,柔和到让苏湛莫名地觉得有些哀伤。 苏湛是一下子,忽然能够察觉到妈妈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 苏湛知道他妈妈并没有注意到他,因为过于沉浸,甚至都没留意到他就在楼下。 轻风吹起钟意映的薄纱,也吹散了她的刘海,钟意映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低头拢了拢头发,乌黑的秀发下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戴着一只精致的珍珠。 这一低头倒是让钟意映注意到自己的儿子了,只见苏湛怀里正抱着一只小足球,仰着小脑袋盯着自己看。明明还只是九岁的小孩子,睫毛卷翘透着天真,可眼神却像是能够看懂人心思的乌黑深沉。 钟意映倒是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着朝苏湛说道,“傻站着干什么?接着和苏湛玩球去吧。不过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要是觉得太热了,就赶紧回来。” 苏湛并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自己的足球跑了。 上一世的自己,小时候也是没心没肺地到处淘气,母亲很想拉着他写些字,读些书,每每自己被她抓到念叨得烦了,也会在书房里装模作样地在宣纸上涂涂写写鬼画符,或者干脆把书盖到头上睡大觉。 在苏湛上一世的记忆里头,自己的妈妈总是喜欢呆在书房里,泡茶翻书,或者作画写字,不像别的国民党军官的太太们在局势安定下来之后,心思也会活络起来去仰光或者清迈曼谷。尤其缅甸这儿盛产玉石翡翠,更是一窝蜂地往家里办搬,恨不得全身上下连衣服都是翡翠做的。 现在想来,他才发现,他的妈妈一个人是该有多寂寞。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儿子还是个让人头疼和她不亲近的捣蛋鬼。死了一次重生一回,他是不是该多和母亲亲近亲近? 苏泛见他回来,赶紧跑过去问他,“弟弟,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玩了呢。” 苏湛回头看他,“是不想玩了。我准备去书房找妈妈。”小孩儿一脸郑重的表情,好像他要去办一件多重要的事情似的。 苏泛先是很诧异,之前让苏湛去书房的话,简直跟要他的小命一样。又犹豫了下,“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弟弟之前是最讨厌他和阿爹大妈亲近的,生怕自己会抢走他们一样。 只没想到苏湛却是点了点头,居然连想都没想的同意了,这让苏泛内心一阵雀跃。 苏湛想的却是,自己之前只顾着贪玩,还不如苏泛了解他妈妈多估计。于是俩小孩边走边嘀嘀咕咕地聊着—— “你说妈妈每天呆在书房里都看什么书呢?”苏湛皱着小眉头问道。 “大妈看的书可多了,有时候甚至会看英语书呢。还会画画呢,大妈画的画很好看。” “你说妈妈为什么每天都要呆在书房看书呢?” “人家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大妈找颜如玉是不可能了,也许是黄金屋?”苏泛摇头晃脑地说道。 苏湛很是无语地瞧着自己哥哥——果然是小孩子,问了也是白问…… 书房的门倒是没关,苏家上上下下倒是知道苏夫人的习惯,在书房时一般没大事是没有人过来打扰。俩小孩儿轻手轻脚地从拉开门,探头探脑地钻进去。 第23章 苏湛就看到自己的妈妈正在大书桌旁在画画,看样子应该是在国画,透着粉的嘴角微微翘起,侧颜恬静温柔,像是从工笔画上走下的古典美女。倒是没有了方才站在窗口时的忧郁。 钟意映一抬头就看到两个小孩子的脑袋挤挤挨挨地从门边探进来,粉嫩嫩白皙的样子俱是精灵可爱,心下一暖笑道,“湛儿泛儿,不是在下面踢球玩么?怎么突然跑书房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苏湛一把跑到自己老妈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道,“妈妈,你在画画么?画什么?”苏泛已经扒着桌沿往桌上的画看—— 只见水墨青山,青瓦灰墙,横贯而过的河流,拾阶而上,是一座古朴雅致的寺庙。草木已经凋零,六角形重檐亭阁上似有薄薄的一层雪。 画虽写意神似,却是透着一股萧肃和清寒。全然不是天气炙热的缅甸会有的氛围。而画边正写着两句小诗,苏湛躲在母亲的怀里也扒着桌边,定睛瞧着——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苏湛一字一字地轻声念道,稚气的声音却像是那冬日里萧肃的晨光中,寒山寺里传来悠远绵长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钟意映的心头。 苏湛念完,就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却是透着无线落寞与寂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泛却是知道这首诗的,歪着头问钟意映道,“大妈,这是苏州城的寒山寺是不是?这首诗是唐朝的张继写的。” 然后清脆稚嫩带着点含蓄的童音突然接了一句,“大妈,您是不是想家了?” 苏湛抬眸看了眼苏泛,心下却是一动,是的,他那未曾谋面的外公是苏州人,而自己的母亲也是在苏州长大而后才出去读书的。但是一回来,她的国度与家乡,已经沦陷在枪支弹药与烧杀掠夺中。苏湛自己是在缅甸出生长大,他上辈子到死,也没去过中国,更别提外公和妈妈的家乡苏州了。 而苏正刚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钟将军带着他从察哈尔打出来,而当时苏正刚参军的目的只有一个——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在东北,在重庆,到云南,去缅甸,总之,能活下去,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就连当初国军撤兵去台湾,从云南转道海南去台湾的路线被切断,他也没像别的国军将领一样觉得自己全然被抛弃,仿佛天都塌下来一般。 可笑自己却从未想过,母亲和将军老爹是不一样的。直至上一世自己死在湖里头,都没想过为何母亲大多时间总喜欢江南的诗词歌赋;总是喜欢和来自中国的客人喝茶闲聊,总是一得空,都会像今天早上那样站在窗口,远远望着北方。 翻过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峦,穿过那些郁郁葱葱的森林,就是国界,是她的国度,她的家乡。 钟意映惊讶于苏泛的聪慧灵敏,望着大儿子清秀文气的面庞,只觉得要是苏泛此时生长在南国,该会是个多么温文尔雅的男孩子,而不是在这荒蛮的、充斥着战火与罂粟花的异国他乡。 她含笑却是不回答,只招了苏泛让他也站到自己怀里,挤在苏湛旁边,钟意映搂着两个孩子指着画说道,“这是寒山寺,它在妈妈的家乡,阿泛说的没错,在苏州。那里有小桥流水人家,巧夺天工的园林,是个——”钟意映顿了下,苏湛抬头看她,只见母亲的脸上显露出迷茫和向往的神情,“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每年除夕,外公外婆就带着妈妈去寒山寺烧香拜佛听钟声。在夜里,那声音会传得很远很远。旁边就是大运河,河上的船路过,都会听到。所以,才会是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湛和苏泛面面相觑,因为钟意映只是搂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在说梦里的故事一样。 苏湛瞧着妈妈笔下的寒山寺,听着她娓娓道来的那些描述,好似那些月光银亮的深夜里,悠远绵长的钟声穿透深重的夜色传得很远很远。 苏湛抬头伸手触碰着下钟意映的脸,他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带你回中国吧,咱们去苏州。” 苏泛在一旁也跟着点点头,伸手抚了抚钟意映的手说道,“是的,到时候,等到了过年,阿爸我还有弟弟,咱们全家一起去听寒山寺的钟声。” 钟意映抓着俩小孩子的手放到自己怀里,亲热地碰了碰他们俩的额头,笑着说道,“不能回去也没什么。妈妈有两个好儿子已经很开心了,比听寒山寺的钟声还开心。只要你们俩兄弟好好的,妈妈在哪里都无所谓。” 这是第一次,苏湛有了一个想要为之努力奋斗的愿望——回中国去,回苏州去。就像苏泛说的,过年时,踏着小雪,全家去听寒山寺的钟声。 因为就算此刻,苏泛和自己的妈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有多难。他们,和所有千千万万留在金三角的国民党军人一样,都是被台湾和大陆抛弃的异国孤儿。 苏湛的外公临死之前,他们和几个师长们守着修了三天三夜才好的电台旁边,好不容易盼着等着台湾当局的命令。一纸电文,寥寥数语却是将所有人一生的命运改变——你部自谋出路。 自此之后,他们被中缅泰政府三面夹击包围,北望有国有家却无路可回,留在异国他乡遭人驱赶。迫不得已,无法生存下去的部队这才做起了贩毒马帮的生意,他们要武器要养军因为他们要争夺地盘有个地方呆着;他们要赚钱要活命因为要去换粮食。 而苏湛知道的,直到他死之前,很多人,仍是没有国籍的异国孤儿。 回中国,这个愿望,谈何容易? ++++ 第二日,苏正刚闲来无事,正带着苏湛和苏泛骑马玩,俩小孩子同骑一匹马。随着苏湛和苏泛的关系日渐好起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的苏将军夫人心情也日渐好着,连带着苏将军的心情也大好。 虽然他不是很重视苏泛,但是看着小儿子和大儿子能够不吵不闹和睦相处,瞧着俩儿子白嫩嫩的小脸蛋,苏正刚就觉得自个儿这肩膀上任务还很重——他得把俩儿子好好带大成人,让他们继续在军队里,把留守在这儿的军队接着带好了。恨不得化身二十四孝老爹的苏正刚亲自给儿子们牵着缰绳,给大小儿子讲着骑马的注意事项和要点。 苏泛比较大,所以坐在苏湛的身后,两只手在他爹的指导下也牵着缰绳,只不过不大敢用力。低头就是弟弟发顶,在阳光下透着柔软的光泽,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奶糖的味道。贴着弟弟小小软软的身子,苏泛只觉得心里都是满满的。 苏湛却是更加惬意了。 阳光正好,晒得自己暖烘烘的,缅甸特产的小矮马在牵引之下一步一步地溜达着像是个摇篮。有老爹和哥哥护着,他完全可以闭着眼坐在马上睡过去,索性就靠在苏泛身上眯着眼养神儿,悠然自得地眯着眼儿,让睫毛尽量滤去阳光,一半明亮一半迷蒙地听着老爹的讲解和小马“咯哒咯哒”的脚步声,惬意得他都忍不住想吹个口哨了。 一个小兵却是脚下生风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先是给苏正刚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匆匆地附道苏将军耳边急速又小声地耳语了几句。 “什么!全军遭袭?”苏正刚忽然高声朝着小兵问道。因为过于震惊,苏将军的大嗓门发挥到了极致,喊了二十多年口令的嗓门不是盖的,并且那么恰巧地对着小矮马的耳朵,直接将原本同样悠然自得走一步甩个尾巴的小矮马给惊到了。 连带着小心学习一边还不忘护着弟弟的苏泛和差点直接靠在哥哥身上睡过去的苏湛差点从马背上颠下来,好在一直跟在一边的李副官和反应敏锐的苏将军连忙拉住缰绳,齐力将受惊的马儿给镇定下来。 某个吓得脸色有点苍白的小屁孩子还不忘低头查看弟弟的神色,强作镇定地安慰道,“弟弟有没有被吓着?没事儿没事儿,哥哥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苏湛被这一段时间来化身弟控得某人给弄得哭笑不得,有个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把他苏湛拴在裤带上提着走的哥哥真的是很让人难以接受好吧。 苏湛无语地对自认为保护神一样的苏泛哼哼道,“我才没被吓到呢!但是阿泛,你的脸色很不好啊,该不会跟小马一样惊到了吧!” 苏泛很不好意思,但也只能抿了抿嘴,淡定地对弟弟说道,“我只是方才太担心你了而已。” 差点从马背上惊下来的小意外让得到消息焦头烂额的苏正刚吓得将俩儿子一左一右地抱下来吩咐人将小马牵回马厩,抱着俩儿子就往主宅走。 李副官跟在一边,一边疾走一边问道,“将军,是不是那批货出了问题?” 苏正刚此时的面色很难看,乌黑浓密的眉毛纠结着,对着儿子时的笑脸也被卸下来,整个人看过去严厉到了极致,虽然一言不发却更让人觉得胆怯。 “让蔡师长,刘师长,还有他们手底下的那些个团长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给老子过来!顺便让他把消息支会给陈将军冯将军,就说咱们的人马被老挝给打了!得得得,也不用了,估计老冯早他妈知道了,他手下的人干的好事!不过老挝那王八蛋竟敢打我们的人,他奶奶的!” 苏将军怒气顿起,连自个儿夫人千交代万嘱咐地在儿子们面前斯文点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个抱起俩的苏将军一身戎装依旧走得虎虎生风,苏湛和苏泛俩人一人一边环着苏将军的脖子,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苏泛心下想的是,该不会又要打战了吧? 他们在这里的生活看似平静,也没有钟意映那样深刻的无根浮萍般漂泊在异国他乡的感觉,但是耳濡目染之下,苏泛也是知道这里原本就不是他们的国度,缅甸人泰国人甚至是从未去过的中国,都在想方设法驱逐他们。而原本该是他们归属的台湾却回不去。 第24章 苏湛听到将军老爹破口大骂老挝那些个王八蛋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回忆着,该不会是那件事情吧?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焦急懊恼得嘴上都要冒泡的苏将军完全没有时间和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只把苏湛和苏泛送回宅子里,就准备出门。 钟意映一手牵着苏湛一手牵着苏泛料想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安定的日子根本还没过多久,于是脸色凝重却是相当镇定地拉住转身就要走的丈夫,“是不是又要准备了?” 苏泛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子,自己却已不是当年不知世事的少爷公子,苏湛心下一痛,他妈妈的意思,是为了打战和逃亡做准备呢,只不过是个又字。自己的父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动荡。 苏正刚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放心,在老挝呢,应该牵扯不到这里。你不用担心,只管管好你自己和儿子们就好。”说罢捏了捏苏湛的脸,略一犹豫又弯腰低头扳着苏泛的小肩膀说道,“阿爸不在,你就是家里最大的男子汉,记住了,要和大妈一起看好弟弟!” 得到父亲交代的苏泛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清俊的小脸上满是坚毅。苏湛撇撇嘴,心想,老子才是那个能看看家的男子汉好不! 只不过,此时苏湛却是深切地体会到,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安稳的日子里和乐融融;在危机的时候,却是能紧密地依靠着,甚至有一种哪怕去死全家人也都在的感觉,内心强大和温暖,无所畏惧。 而钟意映难得在吃饭时让人打开了收音机,上面正报导着这件事情。 国军护送鸦片的军队被老挝陆军司令下令用飞机给轰炸了! 苏泛看了会儿扭头对皱着眉头的钟意映说道,“大妈,既然他们国家不让我们的军队过去卖鸦片,为什么我们的军队还要去卖呢这不是讨打么?” 钟意映何尝不知道苏泛所说的事情,可如今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并不是所有人可以控制的。 “阿泛是好孩子,你知道就好。可你们还小,很多道理等你们长大了会明白。”她何尝不想离开这里,何尝不想让那些曾经跟随者她父亲出生入死过的战士们不再为了一口饭、一个安身之地拿起枪到处奔波。 苏湛看着自己母亲沉痛的表情却是略知一二。 台湾当局曾经直接放弃过被迫背井离乡逃亡缅甸的孤军,他是知道这一段历史的,若说他的外公早早地去世甚至和这个也有关系。苏湛从小到大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公很是钦佩。钟将军一心报国,弃笔从戎,打战的路线遍布半个中国,那时他原本可以选择随着南京政府逃离到重庆去,但是钟将军做的选择却是毅然决然地继续带兵打战,发誓要将日本鬼子给赶出中国去。 当时日本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即实现从满蒙到东南亚的陆路通道,支援南太洋战场,完成轴心国的战略布局,和切断国际社会通过滇缅公路向中国的援助线,在中国的云贵地区和缅甸发起了强大的攻势。为了为了配合二战东亚战场的布局,和切断这条邪恶的大陆交通线,苏湛的外公和其他千千万万军人远赴云贵战场,他们就是如今所说的远征军。 只不过,这一去,包括钟将军在内的许多人埋骨他乡。 二战结束,随之又打起内战,蒋介石兵败远赴台湾,而留在云南战场上的人不得不渡过澜沧江被打到了缅北的丛林里去。苏湛知道自己的外公一生为国,最后却被一句“你部自谋出路”气得抑郁于心。 祖国回不去,台湾不要他们,缅甸政府驱逐国民党残军,小孟棒一战异常激烈,而他外公最后也死在了战场上。残军这才在缅北暂时安定下来,这是个一贫如洗的国家,荒凉的地方,维持整个残军的生活并不容易。 而见识到孤军居然大败缅甸国防军的实力之后,原本认为孤军成不了气候,反攻大陆不现实,不想再浪费军力的蒋介石又回心转意派出人力物力支持残军的组建和维持,甚至还在缅甸孟撒修建了军用飞机场用于运送兵力和各种武器弹药。 苏湛上一世曾有一次和自己的将军老爹去过那个机场一次,现在想来却是替自己的外公和那些被迫埋骨他乡,还有千千万万存活着却死也回不去的甚至为了生计而不得不贩卖鸦片为人所唾弃的同胞,感到愤怒和沉重。 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反攻大陆,某些人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这些人,逼得他们背井离乡最终无路可走。 苏湛甚至有些悲凉地想到,若是他那个耿直忠正、满腔热血的外公还活着,见到自己的兵去卖鸦片,不知道是不是会老泪横流? 他现在能够体会到父母的心情了——这些人出生入死,上过二战战场,又被迫拿起枪打同胞,最后落得沦亡异国、颠沛流离的地步。他能在母亲想家的时候,安慰她总有一天能带着她回中国,回苏州去,可这时候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二十年后发生的事情,但是左右不了这么多人的命运。他们会一直作为没有国籍的人在这异国的土地上飘荡。 除了苏家的指挥楼里多了些来来往的高级将领们,苏湛和苏泛倒是没感觉到这些日子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苏家主宅里头还是保持着平静安详的生活,苏湛和苏泛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得空倒是会想到去陪陪妈妈,不管是在她旁边自个儿看书玩还是听她解读一则诗词、一个成语或者是故事。 苏湛此时倒是有些佩服自己的母亲了,看似柔弱温婉的人,此时却还是如斯淡定,苏家上上下下见到当家主母的生活步骤丝毫没有打乱,一些关于老挝军队要派飞机过来轰炸的流言和弥漫着的恐慌没过几天倒也平息了下来。 然而苏湛还是对事态的发展极为关注,得了空准备往军事指挥楼里钻,他和苏泛俩个小鬼头挤挤挨挨地蹭到了军事指挥楼的前面,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疾步从里头跑出来的士官,甚至还将人口袋里揣着的一个东西给撞了出来。 士官是个端正的长相,浓眉大眼,英挺有神,眼里是军人特有的正气。他身材高大,扶了下苏湛和苏泛,笑着道,“大少和二少这是要往哪里去?慢些跑,这里地上都是砂,摔了是要破皮严重的。”而后这才弯腰捡起被苏湛撞掉的东西。 苏湛定睛一看,居然没见过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只见一根细细的棍子上头两片被削得幅度完美的竹片。这人的细心和不卑不亢的态度都让苏湛颇有好感,“你叫什么名字?我阿爸他们现在在干嘛呢?阿妈有事情让我和他说,我们要进去找他。” 话虽说着,被小东西吸引住的苏湛不住的往人手里瞄去,并且暗暗唾弃自己,怎么感觉越活越回去了…… “回二少,我叫严宁远。苏将军正在和蔡师长他们开会呢。你们上二楼的会议室去找他就可以。不过,我想这个时候,大概是不会让你们小孩儿进去的。”严宁远在这里找了个缅甸老婆,他的儿子和女儿都跟面前的苏湛和苏泛差不多大小,所以见到小孩子,即使是苏将军的儿子,他还是心生喜爱。见苏湛漂亮的仿佛蒙着水汽的大眼睛往自己手里刚做好的玩具瞄着,他心念一动,弯腰将小东西举到了苏湛和苏泛的面前。 “这是竹蜻蜓。二少你看,只要这样,手一搓——”严宁远望着苏湛明亮带着好奇的眼神,在苏湛和苏泛俩兄弟眨着大眼睛的期盼下,快速一搓,双手一松,居然这的朝天上飞去,那两竹片看上去的确宛如蜻蜓的翅膀,难怪叫竹蜻蜓。 严宁远将掉落在不远处的竹蜻蜓捡起来,递给依旧盯着自己瞧的苏湛道,“二少拿着。”转而又对苏泛说道,“只做了一个,大少不要介意,下次我再做一个给你送过来。你是哥哥,先让着弟弟玩,好吗?” 严宁远对着俩孩子喜欢又带着略微酸涩,即便是将军的儿子生长在这异国他乡,所以就连最普通的中国孩子的玩具竹蜻蜓都没见过。 苏泛点了点头,他对严宁远也很有好感——虽然他把竹蜻蜓给了苏湛,但是他并不是像有的人一样因为苏湛是嫡子,受父母宠爱多而巴结苏湛踩低自己,只是真把自己当苏湛的哥哥。 大人有时候不懂,其实有时候,小孩子的心反而更敏感更纯净,对于那些善意和恶意的分辨更加敏锐。因为他们的心更加纯粹,所以有时候,当施加给孩子更多负面的东西时,他们受到的影响更大。 苏泛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的,就算你要是给我,我也会给阿湛的,谁让他是我弟弟呢。”苏湛撇撇小嘴,“我才不喜欢玩这些小孩儿的东西呢,阿泛,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不就是个竹蜻蜓么,苏湛表示自己可不是上一世的任性无知,当下就把小蜻蜓递给了苏泛。 苏泛拉了拉苏湛的小手,凑近弟弟的耳朵说道,“大妈说,无功不受禄,咱们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接着又将竹蜻蜓递还给严宁远道,“我们不能乱拿你的东西。” 严宁远倒是一笑,没想到苏大少和苏二少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不和,两个孩子性格迥然不同,但都让人心生喜欢。于是他也大着胆子摸了摸苏湛的脑袋,将竹蜻蜓给他,“拿着玩吧,这本来是做给我儿子的,他跟你一样大。没事,我再做一个就是了。不是要去找将军么,赶紧去看看吧!” 苏湛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可不是想要这种小孩玩意儿,他只是看苏泛一脸很想要的表情,很是不自在…… 瞧自己这哥哥这点出息!某小孩儿小眉毛一挑,心里满是不在乎地想到,却又立即递给了苏泛,“阿泛,你拿着。你保管。” “那我先告辞了,再见!”严宁远微笑着告别,走了几步见苏湛俩兄弟手里正拽着自己做的那只竹蜻蜓看着自己。俩孩子都是精致可爱的模样,只不过苏泛清俊秀气,苏湛精致漂亮,玉雪可爱得让身处黑暗混乱的缅北的严宁远都觉得生活很有希望,一切都在继续——苏将军的儿子,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么可爱的生命存在着,让他们竭尽全力豁出性命去为之奋斗。 于是苏湛和苏泛还看到严宁远甚至脱下军帽朝他俩挥了挥,阳光下他的军人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苏泛想着弟弟这是想把竹蜻蜓给自己玩,于是他心念一动朝严宁远喊道,“严叔叔,等你给你儿子做竹蜻蜓时,再给我们做一只吧!” 严宁远端正地戴好自己的帽子,朝苏湛他们挥手一笑,“好,等我这次回来,不过,估计要两个星期之后了。” 等严宁远走远上了车了,苏湛这才怅然若失地继续自己进攻军事指挥楼的计划。然而这个计划果断地被下面守着的小兵给破坏掉了,他们抵达的范围还没有到大楼门口呢! 在缅甸的国军,几乎所有的行动命令都是从这栋指挥楼诞生的,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就守在门口,只等阿爸一出来,直接问他,这样发布什么命令也不至于后知后觉,如果发生了什么,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不过还没等兴致高昂一心要为军事行动部署指挥做出贡献的某人旁敲侧击地打听出一点消息,自己和苏泛倒是先被立马告知苏夫人得到指令之后的下人们给一人一个地抱了回去。苏泛很是无语地看着自己,两手一摊,你看我就知道是这种情况…… 被人抱着不情不愿回主宅的苏湛心想,果然,重生成九岁大的娃子,除了每天吃吃睡睡玩玩具带小孩儿是一点事情都干不了啊! 第25章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接着过了几天,那日晚上九点半,钟意映先是让人将苏泛带回房间,又亲自哄着苏湛回自己屋里睡觉。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直到晚上才凉爽了些,苏湛睡不着清凉地穿着小短裤小背心在屋里走着。没多久却听见自己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跟他一样穿着小短裤小背心的苏泛从外头挤了进来,还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苏湛了然地一撇,果然,小屁孩子手里抓着扑克和那只竹蜻蜓呢。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苏湛玩了几次之后,喜新厌旧的坏毛病又犯了,倒是不再从苏泛手里抢过来玩。 苏泛温和的小脸上透着是执着和坚持,径直走到苏湛面前在地摊上坐下拽着扑克牌,坚定地说道,“就知道你没睡,再来!” 苏湛很是无语,他现在可算觉得,苏泛做人成功的因素之一了——绝对的坚持不懈和执着。他低头瞅了眼俩人面前的那些扑克,无奈地说道,“苏泛,最后三局,我可不和你玩了啊,并且要是再输,这一个月之内,不比了!” 苏泛握了握小拳头,“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叫我哥哥的。一定。” 苏湛简直有把苏泛的脑袋敲开来重新组装一遍的冲动。因为这个小屁孩子持续不懈地坚持让他要叫他哥哥,连叫阿泛都不可以。 苏湛刚开始带着点儿逗小孩儿玩的意思不肯直接叫苏泛哥哥,哪能就因为年纪比他大就能当哥呢,便哄了苏泛同他比赛,赢了就喊他哥哥,比什么呢? 读书?作画?还是比踢球?苏泛想了一圈,觉得这个弟弟要是跟他比调皮捣蛋倒还是有胜利的可能,其他的,真是方方面面不如人意,难怪阿爸和大妈想到苏湛将来能干嘛时都有点发愁。 自觉能够接受苏湛所有挑战的苏泛当时很是自信地一笑,“那就你来定吧,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嗯,上辈子不学无术的苏湛倒是有个才能——赌博。天生对麻将扑克等等都很有感觉和研究的苏湛决定教苏泛打牌,并且是最简单的那种。三局两胜,赢了就叫他哥,输了么,苏湛倒也不为难苏泛,只让他继续替自己把每天一练的字给写好,当然,字迹要模仿得像一点。 于是,苏泛接连败北三天。 今晚的战事可想而知,苏泛又输得一塌糊涂。苏湛的身体毕竟只是九岁的孩子,玩了一晚上,到了十一点倒也是困得不行了,苏泛也是,于是俩小孩子索性凑在一起,抱成一团在床上睡了。 床上的俩个孩子挤挤挨挨地睡在一起,穿着短裤小背心的白皙身子像是两条银白色的小鱼儿。睡觉极不老实的苏湛小胳膊小腿都缠在苏泛身上,后者却一点也不介意似地反而更加凑在苏湛旁边,一只手还跟护着弟弟似的放在苏湛后背上。 这个夜晚本该如同苏家兄弟俩的睡颜一般恬静宁和。 凌晨时分,凄厉得放佛要撕开黑夜的警报声在已被改成番号为救国军的营地里响起,沉睡着的小镇和山林都被三长一短的警报声惊醒。原本靠在一起睡得香甜的苏湛和苏泛几乎是一起醒过来,耳边呼啸着警报声,俩人毕竟是军人的儿子,苏泛一把抓起苏湛的手,机警地说道,“是防空警报!” 苏湛心下一沉,没料到战火来得如此突然,在平静了数日之后,在本应该安稳沉睡的夜里。他和苏泛赶紧掀被子跳下床,还没来得及穿上自己的衣服,李副官和两个士兵却是已经开门进来,见到苏泛和苏湛俩孩子明显睡容还在,却早已清醒着。 “大少,二少,家里不能呆了,我们先撤去防空洞。快,你们抱上大少二少,和夫人汇合去!”李副官想到此时已经穿上军装戴上配枪早就随着军队奔赴战场的苏将军,眼神坚定如城墙,他要用生命去保护这两个孩子。 还不待苏湛和苏泛反应过来,俩小兵已经抱起他们随着李副官疾步出门了。还没下楼梯,早就换好衣服朝着儿子们跑过来的钟意映见到苏湛和苏泛,先是稳住了自己的心绪和呼吸,伸手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胳膊,“没事,我们去防空洞里等天亮,太阳出来了,就没事了。” 苏湛只知道此时母亲虽然微微发颤但是兀自温柔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安心,可明明她摸着手,是冰凉一片。 他是一个活了二十八年,死过一次的成年人,此时虽然担心焦虑,但总还不算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倒是苏泛表现出来的勇敢和镇定,让他第一次不得不钦佩自己的这个小哥哥。 苏家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在李副官和苏夫人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地穿过夜色,进入后山的防空洞中。苏湛被人抱着出来时,只见山的那一边,火光冲天,仿佛夕阳西下时燃遍了整个山野的晚霞。远远地,他们甚至能听到子弹和炮弹的声音,交火的地方想来已经从老挝和缅甸的交界处烧到了这里。 他们住的地方,位于缅甸、泰国、老挝的交界处,离中国云南也不远。 苏湛上一世过得安逸,从未离炮火这么近,这一次的袭击交火,也是上一世根本没有发生过的。 难道重生了一次,因为自己的关系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不一样的轨道前进么? 苏泛也被人抱着跟着队伍一深一浅地走着,小小年纪的他自然会害怕,只不过他想到还有一个比他更年幼的弟弟,他不能怕。 苏泛扭过头见苏湛精致漂亮的五官被夜色掩映着,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一双自己熟悉的眼睛却是湛亮透彻,连这夜也挡不住它们的光华,像是自己在书里看到过的夜明珠。只不过,这双明珠里,满满都是担心和忧思。 见苏湛也没有像别的军属家的小孩子一样惊吓哭泣,但他还是伸出手,去够苏湛的手。苏湛见苏泛伸出小小的手来,下意识地,他顺从地抓住了。苏湛抬眸望向苏泛,他甚至听到他的哥哥对他说,“不要害怕,哥哥会陪着你的。” 语气那样坚定勇敢,放佛他已经是个强大的斗士。 苏湛的情绪稳了稳,没了方才的纷繁复杂,语气不屑地说道,“你要是怕了哭鼻子,我的怀抱可以借你安慰的。” 周围都是脚步声,炮弹的声音,男人的喊叫声,女人的惊呼声,小孩子的哭声…… “我是苏正刚的儿子,我才不会哭鼻子呢!”苏泛的声音,在周遭的声音中听起来快要被掩盖去,却又是那样清脆。 苏湛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是的,我是苏正刚的儿子,死了一次,这一世要做条好汉。 一行人终于到了防空洞,这个防空洞是在苏湛的外公在时就未雨绸缪地挖起来的,结合地形和已有的天然洞穴,隐蔽结实又安全。已经有部分人早他们家先到,都是苏湛认识的,军队的家眷和无法再上战场的残疾军人或者上次出战未愈的士兵。见苏湛他们到了,众人倒是都起来,纷纷和钟意映问好,嘴里叫着苏夫人。 钟意映却是让大家都坐好,又简短温和地说了几句安定人心的话,她只说,我们要相信那些上战场的男人们,他们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安心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而去的。一时间,僵硬凝重的气氛倒是破了冰般。 女人们安慰着自己的孩子,留下的男人们符合着将军夫人的话,“夫人,我们不怕,有苏将军在,我们怕什么!”“死过好几次的人了,我们这条命都是留着保护你们女人孩子的!”“他们上战场,我们保后方!” 苏湛只觉得母亲牵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方才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是不再抖动,握着自己的手也渐渐暖和了起来。而苏湛活了两世,从来没有经历过打战,却也从未如此镇定过。 钟意映牵着苏湛和苏泛的手,到了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休息位置,下人们都开始布置安顿着。防空洞很大,天然和人工雕琢的洞穴一洞连着一洞,不过早已通电,橙黄色的灯泡不大亮,却在洞穴里照出了一片片天地。 防空洞里的人也都安静下来,苏湛都能听到女人轻哼着陌生的歌谣哄着孩子睡觉的声响,还有人在低低私语着,甚至有人又继续方才的春秋大梦,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声。 李副官安顿好钟意映母子之后,朝钟意映说道,“夫人,将军将您和大少二少交代给我,我定不辜负将军的期望。只是建平还得去外面看看,去去就回,防空洞和外面都有将军的卫队,山下小镇上都有我们的人马布防,所以,应该是安全的。” 钟意映只微微一笑,“我信正刚,特殊时期,建平你去吧,我们母子三人还有这么多人照顾呢,不用时刻跟着我们。” “是,夫人!”李副官端正地朝钟意映敬了个军礼。然后,蹲下身子,先是朝苏泛笑了笑,像拍大人一样拍了拍苏泛的肩膀,“将军说,苏大少是家里最大的男子汉,要保护好弟弟和大妈。” 苏泛的嘴角抿得紧紧的,眸光闪动,坚定地回道,“我一定能做到。” 他记得,上一次父亲就已经和他说过一次了。这一次,再次从李副官口里得到肯定,苏泛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和勇气,他甚至觉得自己一下子长成了一个大人,身后有大妈和弟弟,需要他看护。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责任。 第26章 李副官点头笑了笑,站起身来。苏湛忽地被他抱着,腾空而起,举在半空中,只听见李副官对他说道,“二少,将军让我这样抱抱您,他走得急,来不及抱您。将军还说,阿湛是个好孩子,只是,你要开始长大了,和哥哥好好相处,做一对好兄弟。” 苏湛鼻子一酸,却是生生地忍住了。他老爹这是在做遗言么!他不需要这样的遗言,虽然他知道,每次上战场,都会有人不再回来。可苏湛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父亲,顶天立地的苏将军会回不来。 苏湛也突然明了,其实阿爸什么都知道。 他给苏泛的话,是让苏泛负担起责任,给自己的话却是让自己好好成熟起来。即便是上一世,自己的老爹是不是也知道,苏泛才是有才能能担当得那一个?可他却是坚持着,让自己掌管苏家。明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可还是愿意让自己继承一切。苏湛发现,上一世的自己有多么窝囊没用,他老爹就有多么疼爱自己,因为他从未放弃过自己。 一想到上一世,那个钢铁般坚毅的将军老爹,最后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自己和苏泛兄弟相争气得中风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垂垂老矣的样子,苏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后悔上一世的自己,荒唐糊涂到极致。 可是幸好,幸好他能重来一次。 “好。”苏湛心里汹涌澎湃,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么一个字。 李副官走后,防空洞里渐渐安静下来。苏家的上上下下紧紧靠在一起休息,苏湛和苏泛被钟意映搂着靠在妈妈的怀里,温热柔软伴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熟悉香味,精神紧绷的俩人最终又睡了过去。 钟意映将怀里的两个小子搂了搂,盖严实苏湛和苏泛。她看着熟睡的两孩子,心里酸涩又柔软。她现在,没有后悔,甚至庆幸自己将苏泛给留了下来。没有了父母,这俩兄弟尚可相依为命。要是只有苏湛,那么他就该一个人面对这残酷的战事,而苏泛也会在这战乱不堪的国度里辗转流浪。而现在,就算是死,俩兄弟也可以在一起。 惴惴不安中的炮火并没有在他们上空响起。等苏湛在阿义怀里醒过来时,众人们甚至都简单地吃过了早饭。而他依旧还是睡了个大懒觉。苏泛甚至都带着几个高级军官家的娃娃们,在一个空地上玩了起来。而被一大群人围着的苏泛显得风度和耐心都极好的样子。 苏湛站在一旁看着满脸笑意的自家哥哥,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大口烧饼,原本就松动的乳牙一下子磕到了,疼得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苏泛赶紧上前,只见苏湛手里正拿着版块烧饼,另一只手则捂着半边脸,正嘶啦嘶啦地冷气直抽。他将苏湛手里的烧饼接过来,安抚弟弟道,“这烧饼确实硬了点,弟弟你正在换牙,我给你一点点掰下来。”说着小小的手就开始掰着手里的烧饼。 “哥哥,我也要吃烧饼,我也要,要烧饼。” 正等着苏泛给自己掰烧饼的苏湛一歪头,只见居然有个豆丁大的小男孩约摸六七岁大,抱着苏泛的腰正躲在苏泛身后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嘴巴却像是棱角一样,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居然是个相当好看的小豆丁! 苏湛起了逗弄之心,恶狠狠地瞪了眼小豆丁,将人家瞪回苏泛身后,没想到小豆丁脑袋瓜子缩了回去,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抓着苏泛后腰的衣服,嘴里嘟哝着,“苏泛哥哥,小嘉要烧饼吃,要烧饼吃。” 苏泛拉着小豆丁出来,半抱着让他站在自己身前,眉眼弯弯地对苏湛笑道,“弟弟,你看看,小嘉是不是很可爱?”见小豆丁一直抓着自己手里掰好的烧饼,苏泛很自然地将一小块烧饼喂给小豆丁吃,而小豆丁也是乖乖地张着红润的小嘴巴将烧饼一口吞下。 “好不好吃啊?”苏泛摸着小豆丁的脑袋,觉得他有几分像苏湛小时候,然而是个乖巧多了的苏湛。 “好吃。”小豆丁点点头,乖巧稚嫩地回答苏泛道。 “那是我的早饭。”苏湛龇牙咧嘴地吓唬他,吓得小家伙又缩了回去。 “阿湛不要这么凶。他叫严从嘉,是严叔叔的儿子呢!就是那个送了竹蜻蜓给我们的严叔叔。”苏泛解释道。 苏湛捂着半边脸不想跟苏泛说话,又看在严宁远的面子上不再吓唬人小豆丁,虽然,看到那小豆丁粘着苏泛而苏泛也笑得很温和,心里是有那么点点不平衡……而苏大少则慢慢细致地掰着烧饼喂着两只小家伙…… 小孩子们对于打战、驱逐、乃至鸦片这些字眼是没有任何概念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残军大败缅甸国防军之后出生的,虽然远离所谓的祖国故土,却还是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平静安宁地成长着。对于躲进防空洞,他们也只当是好玩,比起愁眉苦脸担心的大人们来说倒是心情更加放松。 苏湛当然没当自己是小孩子,更加不可能加入他们的游戏队伍。他只静静地坐在一旁托着两腮看苏泛带着一群小屁孩子老鹰抓小鸡。 苏将军的军队,乃至整个留在缅北山林里头的国民残军,大家都觉得残军而已,不成气候。却是没想到一群没有国籍的人能够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扎根下来,缅甸、老挝、泰国的政府军队、武装割据、土司们,谁来打都赶不走,顽强顽固得不得了。 苏湛看着嬉戏玩闹的小孩子们,倒是明白了苏军战无不胜、无往不克的原因——这一群女人孩子,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根,他们必须护住,哪怕是去枪林弹雨里头,用命去厮杀。所以,他相信,他的将军老爹一定会带着人打胜战回来。 苏泛还没来得及第二天再给自己的宝贝弟弟掰烧饼吃,危机警报就解除了。 苏湛料想这里的战争再打也不过如此,缅甸军队装备人员实力虽弱,但好歹强过他们这样一支身在异国他乡的孤军。可缅甸是个信仰佛教的国家,缅军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国人不尚武,且信仰佛教,军队许多年都难得遇到一次战争,他们怕被俘的战士遭杀害,每次顶多都是小打小闹,从未拼尽全力打算将残军一举歼灭。这才使得各路人马并不听从缅甸政府的号令,金三角会有后来的气候,与这样的历史时代背景和缅甸政府不是没有关系的。 战争又持续了几天,除了每天回来报战果时会引起热切期盼的人们一阵激动之外,一切又恢复了苏湛熟悉的模样,平静又井然有序的生活。 苏湛心想九岁的小孩子生活还是很幸福的,虽然自己的将军老爹在外头打战,但是随着报回来的胜利越来越多,料想大军凯旋而归也是个迟早的事情。爹妈善在,哥哥疼爱,果然是做个小孩子好啊。每天他都跟苏泛在一起,连一起睡觉都被妈妈默许了。 苏湛中间和他老妈抗议过一次,而收到的是苏泛笑眯眯的回答,“弟弟,你晚上怕黑的,还是我陪着你睡觉比较好。我晚上还能跟你讲故事呢。对了大妈,弟弟喜欢抱着人睡,每次我让他抱着,他都能睡得很安稳。”苏泛想起每天早上醒来时,苏湛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都是七扭八歪地缠在自己身上,睡得连睫毛都不带抖的安稳样,心里就很自得。 苏湛的小脸黑了黑,是谁大晚上的非抱着自己不撒手,说是要哄人睡觉啊! 而自从那日在防空洞里不到一天的相处之后,严宁远家的小豆丁严从嘉简直迷上了苏泛,死活抱着苏泛哥哥不撒手不说,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又立马让自己的妈妈带着他来找苏泛哥哥。严宁远的妻子见小儿子撒娇撒泼各种手段都用上就是想找苏将军家的大少爷玩,十分无奈。又觉得那日见过苏夫人,倒是个极好的人,对严从嘉也是喜爱的,就带着小豆丁到苏家找苏泛。 钟意映喜欢小孩子,更是同意让小豆丁在这里和苏泛苏湛玩。然后睁着大大眼睛,还流着小鼻涕的严从嘉终于心满意足地抓着苏泛的衣服不肯撒手。碍于老妈的命令,苏湛只好勉勉强强地同意。 只不过,苏湛很坚定地觉得,这个小豆丁是来和他抢哥哥的,绝不是简单的来玩。谁家小孩儿一口一个哥哥地叫别人家的哥哥!于是他每日生活里头多了一项活动便是故意逗弄小孩儿,就像当初穆天璋逗他一样,苏湛恶趣味地觉得要是穆天璋也在的话,肯定也是和他一起逗小孩儿玩。 只有苏泛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既要安抚很容易就被苏湛欺负哭了的严从嘉,也要注意自家活宝,很是忙碌。然而,苏湛要是知道严宁远不会回来了的话,他是不会因为觉得严从嘉软软的很可爱而故意去逗弄他的。 第27章 苏将军和军队打了个大胜战,缅甸政府出面调停,让老挝和国民志愿军停战谈判。那日迎接凯旋而归的军队时候,营地里留守和士兵们和军属家眷都沸腾了,有人还挂了一串大鞭炮出来放。 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女人孩子和自己活着回来来的丈夫父亲拥抱着。苏湛看着老爹大卡车里随着一群衣服脏乱不堪、面目黑黄模糊显然在野外生存作战了一顿时间的士兵里头跳了出来,紧紧地拥抱了下母亲,然后乐呵呵地抱起自己和苏泛用乱七八糟的胡子扎了个遍。 苏湛知道,这些人可以去枪林弹雨里感受腥风血雨,却希望战火不要对自己的家人产生影响,不仅仅是自己的将军老爹,也是所有志愿军的愿望——祖国无回,小家尚在。 当国已经变得迷茫的情况下,家对这些出生入死的军人来说显得更重要了。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悲。另一辆车旁边正围着认领骨灰和遗物的家眷,与劫后重生般与家人重逢的欢乐与笑脸不同的是,无声无息的落泪与渐渐弥漫开来的哀伤。 苏正刚能做的只是向李副官吩咐道,“都好好安葬,家属们的抚恤金发放到位,孤儿寡母的安顿好来!”他见识过太多这种场面,从前觉得豁出去一条命,死就死了,死在战场上那还是死得其所。从最初的震撼悲伤到现在的镇定自若,并不是他麻木不仁,而是经历过太多太多。可身为父亲和丈夫的身份,让他还是不得不心生悲悯。 苏湛和苏泛在队伍里一眼认出了小豆丁和他妈妈姐姐。 见到他们,小豆丁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泛和苏湛,小孩子的脸上没有泪水,不像自己的姐姐和妈妈哭得那么悲戚。他只闪着略带忧郁的大眼睛,愣愣地对苏泛说道,“苏泛哥哥,他们说我爸爸没了,是不是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昨天不是还约好了让爸爸给我们做一把小木枪吗?” 苏湛和苏泛对视了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 是不是世间最可悲的事情,是在你还未理解死亡的意义时,最重要的人却离开了你? 苏湛忽而有些后悔前些日子自己的那些恶趣味的捣蛋,他甚至为自己对小豆丁的调皮顽劣的玩笑感到无比后悔和愧疚。 苏泛走过去牵起小豆丁的手,犹豫了半天,“爸爸回不来也了,还有哥哥在呢,小嘉,哥哥会保护你的。” 安慰完了母女俩的苏正刚从李副官手里的包里头掏出两个小玩意儿,几人定睛一看却是两只竹蜻蜓。然后一把抱起小豆丁,将其中一只竹蜻蜓递给严从嘉,“这是你爸爸临死前托我带回来给你的。严从嘉是吧,好好长大!你爸爸是个英雄,不要辜负他对你的疼爱!” 小豆丁哪里懂得苏将军说的那些话,他只知道爸爸不会回来了,那还要竹蜻蜓干什么!顿时一把扔掉竹蜻蜓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我要爸爸,要爸爸。”这一哭,更是让一旁的他妈妈和姐姐也跟着哭得更伤心。苏将军手足无措地抱着小豆丁,也是心下不忍,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得了什么! 苏湛跑过去捡起那只竹蜻蜓,和严宁远送给他的那一只没有区别,只是上面沾着点点血迹。他将竹蜻蜓塞回哭泣的小豆丁手里,瞧着小豆丁满脸泪水的小脸,和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严宁远有五六分相似,心里五味陈杂。 而苏泛也拿到了另外一只竹蜻蜓,那是严宁远委托爸爸带回来的。严叔叔没有忘记对自己的承诺,他说好要给自己再做一个竹蜻蜓的。只是这只竹蜻蜓上却是带了血。 ++++ 战事就此告一段落,一切又回归打战前的日子,只是有些人再也见不到,曾有的时光也是回不来。苏湛倒是自觉地对几乎每天都来家里玩的小豆丁更好了,甚至还允许他触碰了自己珍藏的那套大兵人偶玩具,这东西他除了给很有好感的穆天璋玩过,就连苏泛也去轻易碰不得。 苏泛是个没妈的孩子,他深知父母双方缺一不可的重要性,他见到小豆丁就想起严叔叔,想起严叔叔就觉得自己要对小豆丁好一些。他不敢也不舍得将那带血的竹蜻蜓拿出来玩,只找了个小盒子将它藏了起来。 他就知道苏湛其实不是个坏孩子,只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大抵被大人宠坏的孩子总是有些不好的小脾气。 老挝联合缅甸、泰国政府不断向联合国提出抗议,制造舆论压力,要求台湾当局撤回残军。关于到底回不回台湾的事情,又在残军里引发了众议。然而他们是胜利了的一方,缅甸政府现在更是轻易不敢动弹他们,甚至有些无可奈何默许了这种在人地盘上扎根下来的行径。 台湾那边更是不想挪动残军,这里是精心打造的一个由云南反攻大陆的大本营。算起来的话,有他老爹、冯将军,陈将军,下辖3个军区、3个军、20个纵队,总兵力达35000人。而其中实力最强的算是他老爹的苏军。苏正刚不表态,其他人也在观望。反正缅甸、泰国他们只晓得抗议,以苏正刚一个悍匪出身的丘八来看——爱上哪抗议就抗议去!老子才懒得管呢,有本事再来打一战啊! 只不过还未等苏湛准备应付要到来的开学,生活却是又给了他一个选择。 原本他俩都该去镇上的学校继续上学,残军部队在这里驻扎下来,同样也进行了基本建设,学校医院等等基本设施是一应俱全的,这里的学校甚至还是免费教育。 冯家为他们家的三儿子去美国留学请了几个关系亲密的家庭聚了下会,苏氏夫妇蠢蠢欲动。冯家老三是在仰光的国际学校读书的。 很多国民党残军的高级将领们都有在仰光置办产业,有些就直接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仰光上学读书,像他和苏泛这样呆在父母身边的算是个少数。首先,苏家父母觉得自己的俩儿子都还太小,尤其是娇生惯养的苏湛。其次,苏湛自己不愿意去。 苏湛想起上一世钟意映和苏将军合伙想送苏湛和苏泛去仰光读书的结果是,撒泼耍赖地倒在地上各种生气打滚死活不肯去。原本办好的入学手续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当然地,上一世,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对于能出去读书,苏泛是这么期盼,他连苏泛当时失望的神色都想不起来了。从前,他根本不会站在苏泛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可现在不一样了。 送走冯家老三的第二天,苏家开了个短会,大意就说要送他和苏泛去仰光读书,只是想征求下他们的意见,并且是要去两个都去,一个不去就都不去。 期间苏泛在听着母亲描绘那所小学时大眼睛闪着的是向往和期待的光泽,在苏湛看来简直就两眼发光了,瞧自家哥哥那点小出息! 苏湛只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自己这次是去呢还是不去? 苏泛当然是想去的,可是一想到不爱读书的苏湛,他就连这几天快开学了到镇上的小学读书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心想,弟弟该是不愿意的。能够出去读书和陪在弟弟身边相比……小苏泛在内心里权衡了下,他表示很不想离开苏湛,“我想去,不过要是弟弟愿意去的话,我就去。弟弟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去仰光读书啊……苏湛的小眉毛纠结着,出去读书就意味着要离开父母,这里离仰光可不算近,自打重获生命,苏湛觉得最庆幸的不是能够活着去报仇,而是能活着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父母年轻健康,他还有很多时间去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可是,瞧着苏泛的小脸上明显写着期待无声地望着自己,苏湛又觉得如果不去的话不就是将苏泛的心愿给掐死了。这死小孩那么喜欢出去读书呢…… 头疼的苏湛叹了口气表示让他考虑考虑。听见弟弟并没有一口回绝,苏泛很是松了口气。 晚上俩小孩子照例窝在一起睡觉,俩人都被家里商量的送他们去仰光读书的提议搅和地有点睡不着。房间里的灯没有亮,但是窗外的月亮很大很亮,月光像是薄薄的白色纱帘一样铺满了整个房间。 苏泛是背对着窗户的,瞧着自己眼前苏湛小小的肩胛骨,他轻轻地拍了拍苏湛的背。 某人就转了过来,面对着苏泛,小嘴一撇,很不客气地说,“阿泛,你再吵我睡觉,就要把你踢下床了!”只不过,苏湛知道自己现在的威胁和警告都对苏泛无效。果然,小屁孩子眯着眼睛笑了笑,“阿湛,明明是你自己睡不着好不好,谁背对我着扭来扭去的。” 苏湛是对着窗外的,而背对着窗户的苏泛面目都陷在阴影里,只余一双眼睛温润平和地看着自己。他俩的眼睛其实都像苏将军,大而明亮。只是苏正刚当了将军,眼神刚毅而锐利。 “阿泛,你是不是很想出去读书?”苏湛想要再次听到苏泛的心意。 苏泛的嘴角翘了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苏湛的眸子又黑又大,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挑,仿佛眼里盛满了星光。他很想靠近这样的弟弟,他的弟弟好看得像是从月亮上下来的小人。 苏泛没有回答苏湛的话,反而答非所问地说道,“阿湛,你不要动呀,让我摸摸你的眼睛。”他能看到苏湛此时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就像苏湛的心里此刻有自己才会问这个问题。这让苏泛觉得温暖又安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哥哥想干什么,但是苏湛看到苏泛清秀明朗的五官陷在在阴影里,表情那样平和迷蒙,平和到让人有些动容。于是也就任由他靠近,伸手触碰。 苏泛的小手抚上弟弟的眼睫,感受着浓密的长睫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抖动,像是一只柔软的幼鸟蹭着自己,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就像他希望苏湛的心里能够都是他。 苏泛喃喃自语道,“就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苏湛无语地想要打掉苏泛的手,却觉得很破坏这样的气氛,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什么够了?” 苏泛笑着将蒙着弟弟的手拿开,“苏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所以,要是你不想出去读书,我也不会去的。好了,不要想了,我们睡觉吧。”说完,苏泛的手习惯性地搭上了苏湛瘦小的背,一下一下地拍着。 早已习惯这样的力度与节奏的苏湛没一会儿就和苏泛手脚纠缠着,静静地睡着了。苏泛看着弟弟安静的睡颜心想,弟弟还是和以前一样,睡着的时候最漂亮最可爱了,仿佛是个乖巧的娃娃在自己的掌控里。 直到他们分开了好几年,苏泛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动。 第28章 第二天吃饭时,苏湛很是不经意地宣布了自己也愿意去仰光读书的意思,苏泛是高兴得恨不得抱着弟弟啃一口,而将军夫人总算觉得把两儿子培养成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这个希望又看到了曙光,这个世界很大,苏湛和苏泛都应该去看看。 苏将军想得非常远,“就是记住了,以后要是出国了别给老子带那种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姑娘回来就行,你爹我不会说英文呢,到时候沟通不过来就惨了!再说了,生的孙子也是小洋鬼子,都看不出来是咱们苏家的种……” 苏泛被他爹一顿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钟意映也是捂着嘴不住地笑着。 苏湛则撇撇小嘴,对已经开始畅想他和苏泛未来生活的父母很是无语,不就是去仰光读个小学而已么,怎么孙子都跑出来了! 而苏湛并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和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也让他和苏泛这一世的命运从此改变。 苏家上上下下很是过了几天忙碌的日子,因为苏将军夫妇要带着两个小少爷去仰光读书了,都在替他们的出行做准备。苏将军对自己妻子的小心翼翼和谨慎很是看不惯,两个都是男孩子穿什么都要惯着养成何体统!这边说着,那边却是早就让自己在仰光的管家早就打听好了一切,连学校统一穿校服他都知道。 一向温和平静的苏泛也是兴奋地不行,会拉着小豆丁讲上半天。明天就是他们出发的日子,已经习惯了一有空就跑来找苏泛玩的小豆丁严从嘉很是难过,一直执着地问苏泛道,“哥哥,你有空就会回来的,对不对?” 苏泛知道小豆丁很喜欢自己,很是理解七岁小豆丁的心情,只好也一直安慰他道,“会回来的,哥哥我还会给你从仰光带礼物的,小嘉,你在家里要乖乖地听话!” “好的,哥哥。仰光是不是很大很漂亮?”小豆丁一听说礼物注意力又被转移走了。苏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应该是吧,我也没去过,只听大人们提起过。” “比孟果还大么?” “那可不,应该有五个孟果那么大吧……” 苏湛在一旁很是无语地听着俩小屁孩聊着,果然是孩子的世界啊,去个仰光而已就如此兴奋激动,真不能想象上辈子那个不可一世的苏大少的样子……不过,还是小屁孩子的时候比较可爱。 即便苏湛再怎么想把上学前在家里的最后一天过得漫长点,离家上学的那天还是来了。 他们起得早,走得也早,不过没想到临走之前,小豆丁严从嘉居然已经被他妈妈抱着等在苏家大宅的门口,小小手一直揉着迷蒙的睡眼来送他们。 从孟果到仰光的距离是复杂而又漫长的,他们必须先坐汽车去孟果隔壁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在那里才有火车坐。苏泛坐在父亲和大妈中间,小一点的苏湛则被放到了苏将军的大腿上,汽车在缅北路况不算好的公路上行驶着,就像是摇篮一样把俩小孩儿给弄睡着了。 等到了市里头又接着上绿白相见的铁皮火车,上面印着缅甸的国旗,和苏湛记忆里头一样的破旧缓慢,哐当哐当地慢慢行驶着。他们包了五个车厢,地方倒是宽敞。 苏湛瞧着趴在车窗上好奇地望着从窗外向后飞去的风景的苏泛心里略微有些得意,小屁孩子第一次坐火车呢,大爷我连飞机都坐过,才不会这么大惊小怪。苏湛拒绝了和苏泛一起在车厢里仔细观察的邀请,让小兵蛋子看好了去隔壁车厢的苏泛,苏湛这才转身回到爸妈身边,苏将军一把抱着他坐到了大腿上,“怎么了,阿湛,为什么不跟苏泛一起去玩啊?” 苏湛瞧着窗外向后飞去的身影,将脸贴在老爹的胸上,莫名地他就觉得有些忧伤,可这忧伤又不知为何而来。!许是因为从未想过重活一次,他会在这么小的时候离开父母外出求学;又或是因为他老爹的怀抱实在年轻宽大而温暖,绝不是自己死之前见到的瘦弱衰老,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等不及长大,像这样外出上学的事情都是他成长中的历练;可是想到等自己长大了,父母只能垂垂老矣,苏湛又不想长大了,倒是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这趟火车都不要停,他不愿再离开父母身边。 苏家四口人就这样,再次换了一趟火车之后,这才到达缅甸的首都仰光。和缅北山区完全不同的风景,它比那个山区里头的孟果小镇更加繁华,人群更多,道路更宽阔,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店铺,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子,看得真正的小孩儿苏泛目瞪口呆,而灵魂是个成年人的小屁孩子狠狠笑了自己的哥哥一番。 苏家留在仰光打理产业的是个典型的中国人,名叫周丰年,并且很有书里走出来的老夫子的长相,放佛一下子就能拿起来书来摇头晃脑地读。只不过一双小眼睛着实精明,简直像是闪着精光,是个十足的势利眼。 大凡做管家的一般能干精明,但是都不会多大气,并且能算计得很,周丰年也是这种人,很会看人下菜。 在苏将军一家还没来之前,他就打听好了,来读书的两个少爷那是不一样的——苏大少据说是苏将军在外头的沧海遗珠,亲生母亲无名无份的,说起来只能算是私生子;而苏二少就不一样了,他的母亲是苏将军的结发妻子并且极为疼爱,苏二少那是嫡出,指不定就是他将来的主子。 苏湛上一世,是在十二岁的那年来过仰光,也是住在这栋房子里头,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比起孟果的家的确是贵气精致多了。苏将军和随从的以及仰光这边的人员上楼进了书房,不知商谈何事去了;将军夫人则带着所有下人将带过来的行李安置好。 于是苏泛和苏湛只能呆在客厅里自己先呆着。苏泛规规矩矩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这家里的一切都显得豪华又贵气,让他都不好到处乱跑,只好坐在沙发上谨慎又细致地观察着。而苏湛则舒舒服服地在大沙发上打了个滚,在靠垫上蹭了蹭,安逸地躺下,在苏泛看来活像只晒太阳的小懒猫,漂亮,就是看上去脾气不大好。 但是就像是小猫儿爪子再尖利还是有人想要抱着摸上一摸一样,苏湛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是苏二少的身份摆在那儿,还是有人想要来巴结。 周丰年见两个小少爷一声不吭地呆在客厅里,心思一动,上前和他们问了好,只是在面对苏湛时,周丰年下意识的语气更加恭敬了些。 “二少想要喝点汽水么?或者是果汁,我备了很多呢。要不要来一瓶?”周丰年想着小孩子无非都是喜欢喝这些东西。 哪想到苏二少看起来漂亮精致,但是脾气很是难以捉摸,只懒洋洋地看了自己,一转身又滚到了另外一边,“不喝。” “都是特意从进口商店买的——”周丰年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湛一个不悦的眼神给打断了。苏泛坐在对面,微笑着说道,“弟弟只喜欢喝白开水。” “大少说的是。”周丰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又不死心地接着问苏湛,“那二少肚子饿了没?我这就让人去面包店里买些刚出炉的蛋糕面包回来,都是热乎乎的。” 苏湛长长的睫毛一挑,神气十足地瞥了周丰年一眼,只觉得他的心思真是够小人的。“我也不饿。再说了,周叔——”苏湛拉长了声音说道,“你一心伺候我这个二少,怎么也不问问对面的大少渴不渴,饿不饿呢?” 周丰年可没想到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少爷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下子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并且苏湛说话的语气让人很难揣度,他这话,到底是维护大少爷呢还是嘲讽大少爷。 苏泛则笑着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他早已熟知苏湛的性格,当然知道苏湛这是在替自己抱不平呢,只不过小孩儿那别扭样儿是怎么都改不了。见周丰年尴尬地立在一边,倒是温和地开口说道,“弟弟,周叔虽然只是管家,但也算是我们长辈,哪能这么跟人说话呢?再说了,周叔估计是看在你比我小,本应该多受照顾的份儿上才一直问你来着呢。厚此薄彼这种事情——”小苏泛停了停,“我们俩是兄弟,周叔断断是做不来的。” 苏湛又滚了滚,面朝着自己的哥哥,心想,瞧这话说的的,滴水不漏,大爷我当初怎么就觉得苏泛是个闷不吭声的闷葫芦,任人戳圆捏扁呢! 苏泛皱了皱眉,看着苏湛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很是担心,“弟弟,你小心点,可别摔下来了,别滚了。”想到方才苏湛开口直言维护自己的样子,苏泛都觉得,自己会很喜欢他,一直都要很喜欢他。 “阿泛,你怎么比妈还啰嗦?”苏湛觉得,有个老妈管着自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苏泛自从确定要和自己一起出门读书,便觉得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弟弟,更是处处学着大人样。 “不啰嗦你就要摔个大马趴了……” “要你管!” 周丰年听着这俩兄弟听起来争锋相对,其实很是友爱的斗嘴,这下是冷汗涔涔了,原想下个立马威拿捏下软柿子顺便讨好苏家二少爷的周丰年没讨到好,反而还扎了一手刺。 “是周叔疏忽了,大少二少,我这就让人准备些甜点茶水去。”周丰年尴尬地笑着说道。 苏泛的黑眸子润泽有光,轻轻地瞥了周丰年一眼,淡淡地回道,“去吧。” 周丰年捏着袖子心想,这架势,哪里是街上捡来的私生子呢!苏家的大少爷果然是非同凡响。 苏湛并不知道的是,这样的苏泛是从前的他自己也完全想象不出来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关系渐渐好起来的父亲,一直到对自己很好的大妈,还有一个开始亲近自己维护自己的宝贝弟弟,苏家大少的腰杆子从来没像像现在这样直过,因为他有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家人给他的底气。 第29章 苏湛和苏泛到了仰光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去参观了缅甸最为著名的仰光大金寺,这是一座举世闻名的窣堵坡的佛塔,表面铺了一层真金,由此而得名大金寺。早上朝霞初现时,晨光一片片地撒在塔身上,相得益彰闪闪发亮,彷如佛光现世,这就是世界著名的大金寺晨光。 于是,为了欣赏这大金寺晨光,苏湛和苏泛俩小孩儿被迫在日出前就起了床,只不过迷迷糊糊的两个人是被苏将军亲自抱着到了大金寺,路上颠簸都没将俩小孩儿给弄醒。 缅甸是宗教意识很浓的国家,街头巷尾,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身披袈纱、手持黑伞的僧侣,苏家一行人走进金光寺和大大小小的僧侣擦肩而过。所有人的在寺庙外脱了鞋这才能拜访。总算是赶上了晨光撒向大金寺的时刻,苏家夫妇这才不得不将两个睡得香甜的儿子摇醒。 苏泛醒来时,这才发现自己被父亲给抱着,而另外一个臂膀上抱着的正是自己的弟弟。所有人都在仰望初生的太阳开始一点点从东面跃升而起,金红色的朝霞光芒慢慢爬上庄严神圣的大金寺塔,塔身的黄金被朝光一照,更加端庄神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自然与人文相结合的景象给吸引了。 而苏泛的眼神在瞄了举世闻名的大金寺晨光之后,却是被自己的弟弟吸引住。苏湛光洁白皙的小脸被柔和的金光照耀着,长长的睫毛像是被镀了一层金粉,乌黑浓密的睫毛下,明亮湛黑的眸子像是被水润泽过的黑玉。因为也是刚刚醒来,眼神还带着朦胧,却也是虔诚地安静地望着大金寺。 整个人像是书上说的小金童。看得苏泛恨不得把这个小金童缩小了揣在自己的兜里。他觉得此刻世界上最美的晨光也比不上弟弟眼里的光芒。那样柔和,那样平静,是他从未见过的苏湛。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苏泛都记得那一天的苏湛,都很想再和他再来看一次大金寺晨光。 而和苏泛难以言说的心理活动相比,苏湛的想法可就简单多了,他转头看了眼大金寺金光闪闪的样子——嗯,好看。再看一会儿——太刺眼了,本少爷我困死了。然后又趴回自己老爹的肩膀上睡过去了。 所以,很多年以后,兄弟俩回忆起当时的大金寺一行,苏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他只记得鲜花,人群。缅甸尚佛,但是并不像中国一样烧香,在这里信佛教的善男信女们朝拜佛像时不是烧香,而是奉献鲜花。所以,等苏湛终于睡饱了醒过来时,苏正刚和他的妻子已经一个抱着苏湛,一个牵着苏泛来到了塔边。 周丰年请来的缅甸当地人正在给苏将军说着缅甸这边的习俗—— “将军,缅甸人相信人出生的日子会决定其星座,这样的星座有八个,分别代表一星期的七天及星期三的上、下午,而星座则有八种的动物,有鹏鸟、虎、狮……将军可以给您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星座鲜花祈福。” 苏正刚是个不信佛不信鬼神的人,但到了人家的地盘上,钟意映觉得入乡随俗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便让苏湛下来,和苏泛一起给自己的星座佛相献花。 若是从前,苏湛定然也是不信的,可作为一个死过一次又重新活过来的人,苏湛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世上的鬼神佛,他也就随着苏泛一起借花献佛了。他见苏泛还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跪在佛前许了个愿,于是好奇地问苏泛道,“阿泛,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啊?” 苏泛只瞅着弟弟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苏泛只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心愿,现在先来提前告知下佛祖,等有了愿望他再来许。 苏湛很是无语地瞧着自家的小哥哥,小人精还真是个怪孩子,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愿向佛祖乱许什么啊! 苏湛他们家到了缅甸之后,虽然极为低调,连带着的护兵都换成了便服,但是还是引起了缅甸官方的注意,只不过苏正刚一律以“苏某人只陪小儿到仰光读书而已,其他事务勿谈,恐影响孩子学习”为理由拒绝了一切邀请和拜访,倒是有一些当初战败后没来及去台湾,在香港、泰国缅甸定居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一起聚一聚。 苏正刚能留在仰光的时间不多,至少在苏湛和苏泛过上几天学习生活之后,他们就得起身返回孟果。所以,在参观完缅甸金光寺后的第三天,苏湛和苏泛就被父母领着去小学了。 学校是个有着教会历史和英国文化渊源的学校,红白相间的建筑,甚至还有一座看上去很有年头的教堂,外面爬满了常青藤,整座学校看起来低调整洁,又很有历史内涵。 这让一群人簇拥着参观了学校的苏将军和将军夫人都点头表示满意。父母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即使苏泛有时候闷不吭声的,苏湛有时候调皮得让人头疼,但是苏正刚和钟意映一致觉得俩孩子长得好看也聪明,也就这样的学校才能配得上自家的孩子。 学生宿舍掩盖在郁郁葱葱的树木后面,小树林前面却是开凿得精美的人工湖。钟意映还拉着苏湛的手却不忘叮嘱了一句,“阿湛,记住教训,可千万别往湖边去。” 学校特意腾出了两人一间的房间,让苏湛和苏泛兄弟住。温馨的、整洁的、很有儿童气息的宿舍让苏将军夫妇和苏泛很是满意,苏湛则一脸别扭地站在一旁满心想着回家。 尽管还不是很情愿,苏湛和苏泛从生活老师手里接过了属于他们的校服——一套英式的西装衬衫,他们的新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苏湛以为他和苏泛将在这里度过小学中学,或许也能像那位冯将军的儿子一样,再从这里出国读书。嗯,不对,自己不喜欢读书,也许苏泛会完成他的梦想。晚上俩人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睡觉时,苏湛甚至展开神一样的想象力,想到苏泛以后会不会成为世界知名的学者和教授……真的完全不像是土匪出身的老爹的种啊,简直就像是自己老妈亲生的。 某人甚至还心血来潮地问了问自家未来的知名教授学者,“阿泛,你以后要是出国读书的话,你打算学什么呢?军事?政治?”他觉得自家的人精哥哥非常适合读这两个专业。 苏泛也是煞有其事地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最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才不喜欢打仗呢,当官也不喜欢。我想了想,我喜欢历史,你知不知道中国的皇帝李世民说过一句话,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想……” 苏湛没听完自家小教授絮絮叨叨的一番话就在小床上睡着了,只不过临睡前他心里头的想法是,完全看不出来后来夺权掌控军队的苏泛居然喜欢这么文绉绉的东西…… 原本苏湛和苏泛入学之后的第二天,苏正刚和钟意映就该回家去,但一想到两个孩子还这么小,苏家的两父母又心软舍不得了,索性将回程的日子推迟了三天,再好好观察观察。 苏湛和苏泛入学那天就引起了多方关注——名震全国的苏将军的儿子。于是一大早等他们穿着英伦风的校服,黑色的小皮鞋铮亮发光,一齐出现在小学部的食堂里头时,早就引起了一众等着围观的人的注意。 俩人在一群人的围观中淡定地吃饭,苏泛想到苏湛会炸毛的小个性,还颇有些担心苏湛会不会发脾气,没想到一向不合心意就炸毛的小家伙居然气定神闲地和他一起吃完了早餐,倒是让苏泛松了口气,看来他弟弟也不是不能适应。 苏湛只觉得这学校还是不错的,老师很温和,虽然说的中文口音怪得要死;小屁孩子们老是没见识地围观他和苏泛,连下课时候打个招呼都是你推我我推你的,没人敢过来。只一点不好,那就是,为什么上什么课都是用英语! 苏湛上一世每天过得很逍遥自在,学习这个内容几乎是他生活中可有可无的部分。尤其是英语,他一中国人好好的,学什么鸟语呢!虽然有时候听他妈妈说英文,语音语调很是美好动听,但苏二少的兴趣也就止步于此。倒是苏泛一直有跟着钟意映断断续续地学英语,苏泛又聪明好学,英文单词看个几遍就能记住。于是乎第一节数学课下来,某人完全是靠着小学数学内容非常简单这一优势蒙混过关。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本来就熟悉得快,半天过去之后就有班上的小同学过来和他们说几句话了。尤其是苏泛,看上去就像是个有礼貌有教养长得又很好看的小绅士,一下子就赢得了很多同学的喜欢。大部分孩子都是中国人的后代,也都会讲中文,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了。只不过,没想到全班年纪最小的苏湛,长得是很可爱,但是性格一点都不可爱,所有人都比苏湛的年纪大,因此都打算把苏湛当小弟弟看,结果没想到小孩儿怎么逗弄都没啥反应。 苏泛只好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对自己的同学们解释道,“我弟弟小,第一次离开家读书,他还有点不适应。” 苏湛小眉毛一抬,非常无语地想到,你让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多了一群十二岁的小猴子们当哥哥姐姐,搁你身上你愿意啊。 苏泛入学前是做了测试的,所以本来应该要呆在小学四年级的他直接跳到了五年级。而轮到苏湛的时候,钟意映倒是直接和老师说不用测试了,就按照三年级来上。某人很是忿忿不平地撒泼耍赖要和苏泛一个班。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只有九岁呢,想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只能靠这一招。被他闹腾得没办法的钟意映只好让苏湛也做了测试,没想到这小儿子也是聪明伶俐得很,虽然英文烂得一塌糊涂,但是数学都算得又快又准。于是,某个装小孩儿的家伙顺利跟哥哥一起上了一个班。 苏湛觉得自己的第一天小学生生活还是挺顺利的,除了几个对他们虎视眈眈想要打上一架的缅甸军官孩子。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了课苏泛是可以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去参加感兴趣的活动班。某人因为英语太差被单独留下来补习,而苏泛则婉拒了小朋友们的邀请,说自己英语不好也想多学点。 苏湛知道苏泛只是想留下来陪自己,他上一世只会觉得这样默默递给自己好意的苏泛——虚伪,假惺惺。而不过,他现在知道苏泛的确是真心真意地想要对自己好,因此见到苏泛重新坐回位子上,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会对他冷嘲热讽,而是眨巴下眼睛,很是认真地建议道,“阿泛,你跟他们去玩吧。我一个人留下来也可以。” 对于一个刚来到新环境的小孩子来说,苏湛当然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出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 “不用,我也刚好学点呢,这样……”苏泛给了他一个解释,苏湛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和苏泛一起等着上英语课。 俩个小家伙呆一块儿上了一堂昏昏欲睡的英语课。 …… 而另外一边,悄悄留下来没有走的苏将军夫妇正听着在学校里呆了一天“刺探军情”的周丰年在报告着俩小孩子一天的内容,连儿子们早上吃几个鸡蛋喝了多少牛奶都不放过。 晚上收拾齐整洗了澡上床的苏湛正用毛巾揉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发呆了,确切地说,苏二少他在想家。以前洗了澡,很多次只要妈妈有空,都是她拿着毛巾轻轻地帮自己把头发擦干,他怀念起在妈妈手里被揉着头发的感觉。 苏湛瞧着好学生苏泛趴在书桌上做作业的背影,某人自动将自己的作业强加给苏泛了,还美其名曰“这是帮你加深记忆”。 “阿泛,你说老爹和妈妈现在在干嘛呢?”某人愣愣地问道。 苏泛抬头见苏湛已经洗白白地坐回自己的床上,整个人湿漉漉的,睁着一双同样仿佛被水洗过的黑湛湛眸子,只觉得弟弟像是一只被水打湿了毛的小狗。苏泛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拿起苏湛手里的毛巾,“来,我帮你擦。我觉得吧,阿爸应该在指挥楼里,大妈估计已经回房间了呢,她一般都比较早睡……” 难得看到一直板着小脸很爱装小大人的弟弟也能露出想家的小孩儿表情,苏泛觉得,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表情嘛,安抚道,“我觉得阿爸和大妈一定也在想我们的。” 苏湛只觉得苏泛的小手擦得自己很舒服,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皮子已经不住地搭下去了。苏泛只觉得这样安安静静趴在自己身上的弟弟就像是只柔软的小兽,让你忍不住想要亲亲他,抱抱他。 第30章 第三天本该是苏正刚夫妇启程的日子,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还真出了大事。 那时俩人正在上课,苏湛早就趴在课桌上睡了半节,正睡得香的时候,先是被身边英语掸邦语汉语总之各种语言嘈杂交织的喧闹哗然给吵醒了。 老师和赶来的班主任维护着班上的秩序,不明所以的学生尤其是调皮的男孩子们都打算往班级外头跑。醒来的苏湛和苏泛对视了一眼,也是从人群里挤着出去。只见校园的草坪上已经出现了棍棒的外来人员。 周一宁和董其啸几个也挤到苏湛和苏泛他们身边来,苏湛问周一宁道,“怎么了这是?”周一宁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子,急急忙忙讲了几句话却是不大清楚,“他们今天刚去了华侨中学呢,搞不懂,说是不让我们再上中文课了。” 苏湛这才想起来,1967年的时候,缅甸的确是发生了严重的排华事件。 学校里头已经一片混乱,苏湛不知道爸妈留在仰光保护他们的人已经收到消息没有。但已经有家长开着车进入校园,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场面一片混乱。往日校园里平静祥和的氛围被打破,尖叫声、呼救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乱成一片。几个老师和校园里的保卫完全抵挡不住施暴的暴徒们。甚至几个中文女老师都被暴徒揪住了。 苏湛和苏泛已经已经随着混乱不已的人群挤到走廊前面的平台上,到处都是混乱不已。 苏湛只觉得自己和苏泛牵在一起的手紧张得直冒汗,他现在可不是二十八的成年人,而是一个被人一棍子就可以把脑袋敲碎的小学生。这么混乱的情景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何况他和苏泛两个小孩子。而苏泛也好不到哪里,即便你多聪明伶俐,遇到如此情景,也是紧张得小手发抖,却紧紧牵着自己的手道,“阿湛,你抓紧我,不要跑丢了。我们先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等周丰年他们过来。” “好,我们想办法先下楼去。”苏湛应道,整个走廊和楼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暴徒们已经开始在前面的教学楼的教室里肆意地抢砸破坏,苏湛想了想,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对苏泛道,“我们不走楼梯,我们顺着水管爬下去,先下去再说。”他们可和这些养在仰光市区的小少爷们不一样,从小在缅北山林里野惯了的。苏泛想了想,“好,我们绕到后面爬下去。” 俩兄弟说跑就跑,然而还没绕到另外一边,只见一个完全东南亚人长相的男人正蹲着身子状似和蔼地问着周一宁,上身穿着缅甸男人常穿的白色衬衫,下身却是奇怪的军绿色裤子,身后也跟着几个和他相同装束的人。苏湛觉得这群人十分怪异,苏泛像是和他约好了似的,俩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只见周一宁一扭头,见到苏湛和苏泛,立马回答,“叔叔,你们不是在找阿泛和阿湛么,你看,他们就在那儿!阿湛阿泛,这几个叔叔找你!” 苏湛心跳如鼓,因为按照自己父亲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找几个缅甸猴子来护卫他们的。苏泛拉着苏湛却已经是慢慢往后退,猛然地朝弟弟说道,“阿湛,我们快跑!”他认得,这是缅共军的军裤。 而苏湛也瞄见了他们裤袋里鼓鼓的,那是枪。 周一宁还朝着他们使劲招手,苏湛和苏泛渐渐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扎进人群堆里一起往下跑。而那几个男人见苏湛和苏泛的动作也是疾步跟上来。苏湛和苏泛他们的教室在五楼,苏湛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玩命地往下跑楼梯过,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砰砰砰的声音。 人非常多非常挤,小孩儿和老师想下楼,家长们想上楼。苏泛不傻,他一直牵着苏湛的手却是往人最挤得地方塞。他们人小个子矮,反而在这最拥挤的时候很有利。那几个男人却因为身形比起这些孩子们都要高大,反而不如苏泛和苏湛他们猫着腰从下面钻来钻去比较快。 “阿湛别怕,我们到二楼了,马上就可以跑。你要牵着哥哥的手千万别撒手!”苏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苏湛也早就想起来,那是缅共军的人。而自己生日之前,他老爹刚和缅共军打了一战,帮缅甸政府军夺了他们的地盘。 俩小孩子总算挤出了教学楼,苏湛回头瞧了眼还在三楼走廊处冲着他们用手指的那几个男人对苏泛说道,“阿泛,我们出学校,去大街上,他们就不好找了!” 哪料到那几个人转眼就挤到了二楼,并且他们不再和这群人挤着用楼梯下楼,因着这教学楼每层举架并不是很高,那带头的男子一挥手,几个人陆续从二楼往下跳。苏湛和苏泛没跑多远那批人已经是落了地,并且瞬间就朝着他们追去。 两个小娃子哪里能跑得过军伍出身的大男人,眼看着就要追上。苏湛和苏泛俩孩子已经是又跑又吓得小脸雪白,苏湛瞧了眼身后就要追上来的人,对苏泛道,“我们走小树林。” 小树林前面是一片半人多高的灌木丛,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是那片开凿的人工湖,从人工湖绕过去就是学校大门了。苏泛瞧了眼被灌木的小树林遮挡住的人工湖,极度紧张的精神思维转了转,连忙往灌木丛里钻,“好,我们走这边。” 俩小孩子对这里已经是极为熟悉了,他们经常走这条捷径回宿舍,虽然这在校规上是不被允许的。苏湛和苏泛俩人都跑出了一身冷汗,两个小孩子俱是紧张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苏湛瞧着一直跑在自己身边的苏泛却是有些心生佩服,他是个假小孩子,苏泛却是个真小孩子,但是每一步每一个想法虽然不能说有多正确,起码能够临危不乱,没像别的小孩儿那样见到那种场面已经是哭得惊天动地。 苏泛先钻出了灌木丛,苏湛也钻了出来,这时一直徘徊在灌木丛的那些人终于发现了他们,眼看着两个小孩子的身影又跑到树林里头去,被郁郁葱葱的树木一遮挡一下子就不见了,立即就趟过灌木丛追赶。 苏泛拉着苏湛先跑了出来,准备沿着人工湖一圈往宿舍跑。哪料到走在人工湖边上,苏泛却是猛地将苏湛推了下去。 苏湛滚了下就掉到了水里,那种被水淹没的感觉犹如千万只蚂蚁爬上他的心头,他怒不可揭地望着站在湖边的苏泛,只觉得这一刻又回到了自己临死前。 然而苏泛却是蹲下来,被汗水打湿的眉宇愈发乌黑少了几分秀气多了几分凌厉,清俊的五官不复平日里的温和。苏湛抓着湖边修筑出来的小石板想要往上爬却被苏泛一把抓住了,他只见苏泛趴在地上伸着身子朝自己叮嘱,清脆的童音多了几分严厉,“阿湛,我知道你怕水但是你会水。你躲在这个小石板下面,千万不要出来,我跑,他们就会去追我的。” 苏湛顿时明了苏泛意思,他这是打算用调虎离山,但是诱饵是他自己!偌大的人工湖除了对边的亭子,这里只有短小狭窄的一块小石板子从湖边伸出来,只够藏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如果费心留意的话,还很容易被发现。而如果苏泛继续在前面跑动的话,肯定是能够吸引住那些人。 “我去你的苏泛!我不是胆小鬼,我们一起跑!”苏湛说着已经是扒着小石板要从水里出来,哪里料到苏泛却是用力将自己压下去。就像是自己临死前,想要从水里出来,却被苏泛一次次戏弄似的给放下去淹到水里去。 这情景是如此相似,但是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苏湛已经来不及,他只记得苏泛灵活地起身,清澈明亮的眸子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转身就往宿舍的方向跑去,他想冒出水面的想法立即被小树林里追出来的人影给打消了,反身躲进了小石板子下面。果然,那几个人张望了两下,就见苏泛的身影在另外一个方向跑着,抬脚就追着。 苏湛是个两世人,然而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场景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临死前,苏泛为了折磨自己,笑看着将他从水里吊出又按下去的样子;一个就是缅甸排华这天,他的身子浸泡在冰凉的湖水里,只露着脑袋躲在小石板子下面,眼睁睁地看着苏泛被人追上,被人一把捂着嘴巴从身后抱起,死命挣扎地手脚乱踢乱动,被人用布塞上装进麻袋里抗走了。 明明是缅甸最闷热的时候,苏湛却觉得自己浸泡在水里的身体越来越冰凉,他没去过北极,心想,寒天冻地也不过如此。 苏湛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泡了多久,他一直躲在小石板子下面,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尖叫和哭喊声越来越小,只听见家长们沿途叫着孩子的名字。血一样的夕阳将半边山和整座校园染红。原本祥静宁和的地方看上去居然有些劫后余生的恐怖。 中途也有几个家长学生老师路过,然而他都不敢出来,只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在,最起码得等到天黑,他得趁黑摸出去。他不能被抓住,也不能死,他死了对不起苏泛的牺牲。苏湛脑袋放空地躲在石板子底下想了很多,想起上一世自己和苏泛的争锋相对,想起上一世的小时候,苏泛那些带着讨好意味地亲近自己,却被自己狠狠拒接,想起苏泛略带欢喜地叫着自己弟弟时,微微上扬的语调,是那样生动。那些记忆和事实一直都在,只是自己不愿承认,不屑接受。 他想起,自己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对对待苏泛最大的好意。他甚至回忆起那次自己让苏泛不许再叫他弟弟时,一连三个“好,好,好”,苏泛明明是笑着的,可眼里的神情是内敛的悲伤。 他只想活着,只想救出苏泛,然后跟他说一句“谢谢哥哥。”苏湛知道,他和苏泛上一世最大的恩怨,随着方才苏泛把自己压进水里,起身就跑的那瞬间早已灰飞烟灭。 当夕阳落得只剩一角时,苏湛先是听到了纷杂响起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众多,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却是猛然听到了呼唤熟悉的声音—— “阿湛,阿泛,你们在哪里——” “大少,二少,你们在不在” “大少,二少,将军来找你们了——” 苏湛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听到了老爹和他护卫军的声音,然而他谨慎地凝神再听,却听到了一群大男人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柔弱焦急的女声——“泛儿,湛儿,阿爸阿妈来找你们了——” 那是妈妈的声音!苏湛猛然瞪大了眸子,挣扎着想要从石板子里爬上来,没想到在水下撑了太久,手脚都麻了,一不留神踩在湿滑的水草上,滑了一跤,扑通又掉进了水里。 这时一个小兵注意到了动静,只见石板子旁边的水面上冒着一个黑色的脑袋,手脚挣扎着在水里无力扑腾着,连忙拉住了喊得面红耳赤的苏正刚。 而苏正刚定睛一看,双眼圆瞪,可不是自己那小儿子么!苏将军立刻跳了下去,这水不高,只到他胸口,但对小孩子来说够深了。他一把将孩子捞起来,果然是浑身是水,脸色雪白的苏湛,苏正刚抱着孩子在怀里,只觉得放佛又回到了那日苏湛落水的时刻。 钟意映一见水就是心惊胆跳,但见苏湛居然又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后却是以她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到湖边。 只见苏湛吐了几口水,还不待夫妻俩询问,他就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在苏将军怀里起身紧紧抓着他老爹的手臂,“快,快,救,救阿泛,他被人,被人抓走了。” 第31章 苏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了仰光的家里,只是身边空空,这次醒来,没有那个人在自己身边。他估摸自己只是又惊又怒地在水里呆了太久,所以现在起身只是有点疲累。想到苏泛,苏湛一掀被子下了床。 这边的家比孟果的好,比孟果的大,然而现在一整层,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它的豪华和精致愈发显得整个家空荡荡的。苏湛出了房间门,略微一想,转而向他老爹的书房走去。 “啪——”苏正刚拍着桌子猛然站了起来,压抑着怒气吼道,“跟缅共说,他们要是动我儿子一根毫毛,那么别说把地盘还给他们,老子得把他们撵到中缅边界的山里去!想要威胁我没那么容易!” “是,将军,那,那我就这么回了?”副官处的赵副官说道。 钟意映皱着眉头拉了拉苏正刚衣服示意他坐下里,“正刚,你这样想要害死阿泛么?”转而对赵副官道,“你先回复他们,万事都可以商量,但是绝对要保证大少爷的安全。但是,就像将军说的,如果阿泛但凡少了根寒毛,我们绝不善罢甘休。” 钟意映面容秀丽,性子温和,向来说话都是柔声细语,此刻几句话掷地有声带着严厉,听得赵副官和一众跟着他们来仰光的几位高级军官心头一颤。苏湛推门进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见他醒了,钟意映赶紧过去牵起苏湛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这才彻底安心下来,然而看着小儿子想起现在落在敌人手里的大儿子,心下又是一揪。 苏正刚走过去一把抱起小儿子,开口问道,“阿湛,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在水里,怎么就你一个?” 苏湛此时被抱在老爹怀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可他知道,此刻他的安然无恙,是靠苏泛换回来的。 “阿泛让我藏在水里,他自己一个人引开那些人跑掉,但是没跑多远就被抓了。”想起苏泛被人捂嘴抱起来的那一幕,苏湛只觉得像是有只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心脏。 众人只道苏泛和苏湛是跑散了,而苏泛刚好被抓,苏湛逃过一劫,没想到其中却有这样的缘由。 看着儿子眼皮半垂,郁郁寡欢的面容,很多话钟意映苏湛着他说过了很多次,可是这次再说,她知道苏湛会懂了,苏家的两个孩子,仿佛都在这个夏天一夜长大了。 她只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阿湛,你要记住一辈子,是阿泛救了你。以后不管做什么,你也要记住他是你哥哥,你们要好好相处,是永远的好兄弟。” 他原本想要记住一辈子,上一世是苏泛杀了他,可他现在要记住的是,是苏泛拼了命救了他。 他跟苏泛之间,一报一还,清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重生的那天,拿着刀子就想把苏泛宰了的举动是多么幼稚任性无知。可现在苏泛真的有生命危险了,他却心慌焦虑到难以抑制——那是他的哥哥,除了眼前的父母,这世界上目前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舍了自己的命换自己安全的人。 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再次成为苏湛活下去,苏湛发现,他走的每一步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个世界也不再是自己上一世时九岁的世界——比如多了穆天璋,比如见过上一世从未谋面的严叔叔,连带着认识了他的儿子严从嘉;他因为苏泛的小心愿选择出来读书,却赶巧遇上了缅甸排华,苏泛被抓…… 苏湛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但同时又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带来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这一世,他想认真地活着,却才知道活得认真其实并不容易。苏湛甚至在后怕,这场意外会不会夺去苏泛的命,就像这个世界意外多了个穆天璋,也会不会意外地少了个苏泛? 苏湛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过,面对着熟悉的世界走着未知的每一步。 “阿爸”,苏湛环着苏正刚的脖子靠在他肩头,将脸深深埋进他爹的脖颈里,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是不是我没有同意来仰光读书的话,阿泛就不会出事?” 也许他就该像当年一样撒泼耍赖地拒绝来仰光读书,他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上一世多活了二十八年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以为所有的路都会沿着他设想的路线铺设? 钟意映叹了口气,在一旁摸着苏湛的脑袋,“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如果这么说的话,罪魁祸首是阿爸和阿妈我,是我们想让你们出来读书的。” 苏正刚抱着儿子柔软的小身体,伸手拍了拍,却是无比坚定地说道,“儿子放心,我们会把阿泛给救回来的,你小孩子的,不要多想,好了,让你妈带你去睡觉。” 苏正刚不得不对自己那个闷不吭声的大儿子刮目相看。他知道众人都觉得苏泛出身不大好,可他没嫌弃过苏泛的出身,只是觉得苏泛的出现完完全全是个意外,并且当那个面目都完全记不清楚的女人带着苏泛出现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再加上苏泛的性格并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直率爽利,甚至有时候觉得那孩子阴测测的,整日里沉默不语,很不讨喜。虽然苏湛脾气不好闹腾,但看着就是个活泼机灵的主儿,而且苏湛的外公对他有恩,苏湛的母亲是他此生最爱,苏湛是他和他的妻子期盼了很久的孩子,苏正刚不偏宠小儿子都难。 可没想到一直让自己不是很能瞧得上的苏泛在最危急的时刻能想到让弟弟藏好了,自己引开坏人。这让苏正刚觉得,他即便不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别人,也非常让他敬佩。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是错看了苏泛。 苏湛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将军父亲,他也相信,自己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人精哥哥,没那么容易死。 钟意映喂了他一点炖得烂烂的粥就让他睡了觉。因为觉得小孩子受了惊吓,她还特意让人在粥里放了些安神又对身体无害的药材,然而苏湛着了睡意之后还是不太安稳。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自己只觉得在水下心脏一疼,便失了力气。而岸上原本一直笑得自得淡定的苏泛在自己没了动静之后,脸色大变苍白吓人,甚至是抖着手让人把他从镜湖里给捞了上来。他被人捞了上来,有人试了下自己的鼻息。而苏泛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然后笑着抱起了自己的尸体,只不过那笑容凄凉到诡异,他还絮絮叨叨地抱着自己说些什么,只不过在梦里他并不能听见。 然而场景一转,他俩都成了小孩子在校园里跑啊跑,苏泛压着他往水里藏,自己却头也不回地继续跑,这么一跑,却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然而比起失魂落魄难受自责到噩梦连连的苏湛,苏泛的境况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苏泛被人抓住塞进麻袋里之后,直接就放到军用吉普车里开走了。在车上那些人将他从麻袋里头捞出来,但是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依旧嘴里依旧塞着布条。苏泛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早就瞄到了他们手里都有枪。 车开没多久,他就被套上了黑布,想来那些人也是为了防止他到处乱看。苏泛看不到沿途的景色,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先出了闹市街区,然后往郊外开去。他一直在心里默数着,车程应该是一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苏泛很害怕也很紧张,中间数错了好多次,不过约摸算下,还是在仰光的范围之内。 等他被人从车里抱出来,走上一段路,这才停下来然后被摘掉了头套,苏泛用手捂着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这是在缅甸人常住的竹楼里。 为首的那个缅甸男人走过来看了他一番,拿着绳子结结实实地将他手脚都捆上,这才用缅语让另外两个人准备晚饭,还让别人看好他,然后进了里头的那个房间。 苏泛在外头过了几年,缅语泰语都会说也会听。 见头儿进去了,几个无聊的大男人围着苏泛轻声议论起来,苏泛被捆着坐在角落里,只垂着眼皮,看起来被吓傻了。他不言不语地只坐在一旁,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阿湛有没有被抓住?如果被抓住的话为什么没有和自己关在一起,还是他们两个人是被分开了关的? 一双黑色的短靴出现在苏泛的面前,还不待他反应,苏泛就觉得有人抓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一个典型缅甸人长相的男人狞笑着看着苏泛,指了指苏泛用缅语道,“你们说这小子真的值一个小孟捧么?” “听说他们中国人很看重儿子了,再说那苏将军的儿子可不多,就两个,这个应该值吧。”一个男的抽了口烟应道。 “可惜了,让另外那个给跑了,否则我们现在就是要十个小孟捧也没问题!”坐在那人旁边的缅甸人翘着脚惋惜道。 苏泛听得心头一颤,他们说阿湛跑了!那就是阿湛没事,他没有被抓到。苏泛此时被那男的揪着头发硬生生抬起头,动作粗鲁得他头皮生疼,毕竟是小孩子这个时候是又惊又怕,可知道苏湛应该平安无事之后,还是有那么一丝欣慰。倘若是那个火爆脾气的弟弟落在这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去护着弟弟了。再说弟弟不像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苏泛还是庆幸,被抓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苏湛。 苏泛略微安心之后,心里涌起了无限希望,看来这些人抓了自己是要威胁父亲,既然如此,那么暂时他是不会被杀死的,他一定要撑到父亲来救他。苏泛抿着嘴角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宁和平静,转过脸去不再看着他们。 “喔喔,你们看,这就是那狗将军的大儿子。”那人用缅甸话朝同伴们说道。 约摸是觉得无聊了,这个会说中文的缅甸人居然饶有兴致地用中文问起苏泛的话来,只不过他的话实在说得乱七八糟,苏泛费心辨认着,还得小心翼翼地将问题和自己的答案过滤一遍,什么能答什么能说,他万分小心。 见从苏泛嘴里完全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几个男的就烦了,便不再理会他。却是换了个法子作弄他,让他学狗叫。苏泛垂眸想了会儿,他知道自己要想现在好过点,最好乖乖叫几声,可是这不是当他是狗儿子么? “我不会。”苏泛淡淡地拒绝道。 “这小子是个人精!你叫不叫!” 苏泛拒绝的话不多,他知道自己要忍住,然而那种清高的态度还是惹怒了这群被苏正刚打败过的缅甸人,在战场上他们被苏正刚给打得屁滚尿流。好不容易抓了苏正刚的儿子,小孩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没将让他们放在眼里的感觉,这让一众人俱是恼火。 恼火的结果是苏泛挨了一巴掌,白皙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苏泛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找了名头迁怒自己,恨不得这巴掌是打在他父亲脸上。只能忍着疼痛和恐惧将眼泪憋回去。 只不过方才进了里间的男人出来见到这一幕,倒是厉声地用缅语将几个人斥责了一番,大意就是将苏泛打坏了,手里拿什么筹码去谈判。 苏泛蜷缩在角落里,脸上疼痛不已,心里惊恐,却是能够再次肯定,他死不了。 苏泛每日里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忍受言语和偶尔的暴力折磨之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而苏湛虽然安然无恙地呆在仰光的苏将军府里,同样是心神煎熬,他能做的事情也是等。 每日里一醒来便是匆匆吃了早饭,摸到他爹的书房里头,近日里他们商量苏泛的事情都在书房里。刚开始苏正刚不让他进去,他急得真是想咬他老爹一口了,不让他进去,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干等着,还不如让他也被那些个卑鄙的缅共军给抓了。 钟意映摸了摸这几日心神不宁,饭吃不香睡也不安稳的苏湛,小儿子的嘴角和嘴里都起了一潦的水泡,让苏正刚答应了苏湛的要求。苏湛小小的人每次都坐在苏正刚怀里,他只听着,不言不语地沉默地听着,倒是让苏正刚心下一松,也就答应了。 苏湛这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后面牵扯的势力绝对超过四方——缅共没有暂时和政府勾结,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在仰光城里行事?台湾当局答应了出面谈判,却迟迟不提正题,整日里打太极,为一个将军的儿子失去在缅北山林的地盘,恐不是当局所能看到的。 苏湛看着他老爹的胡茬子越来越密,他妈妈因为夜里同样睡不好,眼底的阴影越来越多,心中哀叹,这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他曾经有多么讨厌苏泛存在自己的身边,现在就有多么希望他能够回来;他曾经有多么痛恨这个哥哥,现在就有多么想念他——他想起他们一起在孟果和穆天璋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刚到仰光学校上学那几天的生活,他中间甚至还央求着爹妈让他回了一趟学校,他把苏泛的小书包小衣服还有苏泛最爱的书,和苏泛写了一半的作业都带了回来。苏湛觉得,这些苏泛都要用到的,等他回来,阿泛还得接着看那些书。 第32章 苏泛在墙上用指甲画了七条竖线,苏湛在家里撕了七张日历,苏军这才和缅共打成了协议——小孟捧没有退,让出另外一个地方,同时,缅甸泰国老挝政府向联合国施压请求台湾当局撤回军队的人数也锐减到原来的四分之一。 第八天早上,苏湛醒来的时候去接苏泛的队伍早就出发了。因为欣喜和激动,还有被人抛下的怨念——他父亲早就答应了那天要带他一起去接苏泛回来的。勉强接受哄骗的某人这才肯穿了鞋子上桌,只不过速度和饭量之大,让伺候这位小爷的几个人终于放宽了心,二少终于不再是吃猫食了,别大少没回来,他们再把二少给饿坏了。 钟意映瞧着埋头吃早饭的小儿子,想着苏泛终于是平安无事回来,压了几天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下——她知道苏湛的心里不好受,她又何尝不是?已经不记得上次正常睡眠时间是什么时候,昨晚十二点才躺下,一点多接到消息,略略安心了点,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四点多又醒了。苏泛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却是她亲手从街上捡回来的,一晃眼也养到这么大,长得如此好。 所有缅北国民党军官将领的妻子甚至陈宜兰都不解,还有人甚至背地里议论她傻——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的孩子,苏将军都丢了,你捡回来作甚?这不是明着给自己添堵,给亲生儿子添麻烦么?钟意映不是圣人,倘若没有苏泛的母亲,她和苏正刚可以堪称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相互倾慕在一起,丈夫专一挚爱而体贴,迟来的儿子可爱机灵,除了回不去生长思念的国度,她的生活简直就是完美。 然而有错的人是大人,不是孩子。钟意映始终忘不在街头偶遇小小的苏泛,明明缅北的缅甸小孩子俱是光着脚丫子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在街上乱跑着。但是同样光着脚丫、瘦骨嶙嶙的苏泛看起来完全和他们不一样——白皙的小手小脸,像是被蒙了灰尘的明珠,光着的小脚看得让人心疼。他还剔着小光头,眼睛显得特别大和明亮,惴惴不安地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苏泛是从对面街冲过来的,在他们快要上车之前,这孩子聪明记性好,大抵还是记得李副官,一把抱着李副官的大腿,她记得苏泛讲的第一句是——您是不是李副官?我阿妈死了,我要见将军阿爸,我想跟着阿爸,不然我也会死。 就冲这句话,她就知道,她不能丢下苏泛。钟意映小时候接受的是中式教育,可大了是出国留洋的,接受的西式教育。对于中国男人一妻多妾的方式完全无法赞同,对于丈夫的背叛也是又惊又怒又伤心,然而对着比苏湛大不了多少的苏泛,她狠不下心。 钟意映忍着伤痛将苏泛带回家,不顾这孩子亲生父亲的反对,她知道苏正刚是个刚硬不屈的,换句话是也是个心狠的,她不再管,没有人会管。她记得自己给苏泛洗了回家后的第一次澡,到处流浪的小孩子身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痕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给苏泛穿了回家后的第一套衣服,那孩子想是没穿过如此齐整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了。 她没想到苏泛居然还没有名字,那个时候自己的儿子已经郑重其事地被取名为“苏湛,字子深”。钟意映亲自替他取名为“苏泛,字子渊”,她希望让人一看这名字,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好兄弟。泛一字取自“泛舟”一词,钟意映想着苏泛这一生不再受苦,犹如泛舟江上一般安逸自如。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护这孩子周全,甚至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陷他于苦难。 ++++ 苏湛到了医院的时候,一下车不管不顾后面跟着的大人们,是小跑着进医院的,医院里头早就有他熟悉的苏家的近卫队在,只不过这一着急居然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苏泛住在哪个病房。后面赶上来的周丰年气喘吁吁地让几个近卫队的士兵看好苏湛,“我的小祖宗诶,二少爷,您跑这么快干什么,这医院里头鱼龙混杂的,您要是再丢了怎么办?” 苏湛撇撇小嘴,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怎么走,只好冷着小脸命令道,“我要去看阿泛,你咋那么多废话呢,快带我去。”钟意映带着人也从后面赶上来,某个火急火燎的小家伙这才安分了下来。 苏正刚将医院住院部最高层的高级病房都包了下来,苏泛的病房在最靠里头那一间,他也等不及被牵着手走过去了,甩开他老妈的手直接就跟小子弹一样地往前跑了。钟意映见这层楼里都是自己人,倒也不再拘着苏湛,让孩子自己去了。想来经此一役,苏湛是真的长大了,他和苏泛也能成为真正交心的亲兄弟。 苏湛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先是看到了他老爹宽大的背影,正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因为背影太过宽大甚至还将苏泛给挡住了。 只听见他老爹倒是从未有过的温言和语地说道,“哪里要是痛的话一定要说,先吃些清淡的粥,等好了回家了,再让你大妈给你做好吃。” “阿爸,我没事了,阿湛呢?”苏泛稚嫩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正由着一个小护士给他喂饭。 苏湛扒着门框,却突然起了怯意,不晓得该怎么现身了。 “你弟弟没事,放心,他们从家里过来,阿湛很好。苏泛,这次你做得很好,救了……”许是没怎么夸奖过孩子,苏湛觉得自个儿老爹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嘉奖队伍里的军人,硬邦邦的。 钟意映站在一旁,轻轻推了一把伸着脑袋惴惴不安瞄着里头的苏湛,故意提高了声音开口道,“阿湛,怎么了这是?进去啊,看看哥哥去。” 病房里的老苏这才回头,而苏泛推开喂到自己嘴边的勺子,伸长了脑袋越过老爹的肩膀,这才看到了躲在门外的苏湛,小家伙依旧是长长的睫毛上挑着,湛亮的黑眼睛像是黑玉石,只是原本像是润在水里的,极是水灵,十天不见却是有些暗淡。整个人瘦了一圈,原先红润的面色也显得有些苍白,惴惴不安地瞅着自己。 苏泛却不知,苏湛眼里的自己也好不了哪里去——他的小哥哥穿着病号服整个人显得空荡荡的,脸上还有几处青痕,清俊如玉的五官愈发显得有些空灵起来。眼睛眉毛很黑,像是被墨染过,衬得小脸愈发雪白。 “阿湛,你快进来啊,我回来了!”重新回到父母身边,重新见到弟弟的苏泛显得兴致很高,朝苏湛招手道。 苏湛却是五味杂陈地扒着门框,钟意映拉着他终于是进了房间,也不知道原先焦急到上火生病见了苏泛却又开始发愣的小儿子是怎么了。她将苏泛好好看了一遍,摸了摸小孩儿的脸,又让人去将医生叫过来自己再过问下,这才轻轻搂着苏泛什么也不说地摸摸他的脑袋。 苏泛被大妈抱着,觉得由衷地感觉到安心,大妈什么话都没对他说,他却明白她的心意。“大妈,让您担心了,我没事了。” 钟意映忍着欣慰和心酸柔声安慰道,“傻孩子,真是傻孩子。”抬头见小儿子还愣愣地站着,“阿湛,还不快过来看看你哥哥。”苏正刚走过去将小儿子抱了起来,心情一扫之前的阴霾,笑着道,“瞧阿湛这是高兴傻了,快看看,阿泛回来了不是!看你还每天闹着不吃饭不睡觉不!” 苏湛让他老爹放自己下来,这才慢慢地挪到苏泛的病床前,后者正靠在妈妈怀里,嘴角噙着笑意,眉目明亮,像是月华,“阿湛,我没事了。不过你怎么瘦了啊?” 苏湛看着真正瘦了一大圈的小孩儿,心里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只有两个字——哥哥。 苏泛像是受了雷击一般,听到苏湛一开口的两个字,不是欣喜,也不是惊讶,而是莫名所以的心酸——他好像等这两个字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上辈子就在等着。 而苏正刚夫妇欣喜地面面相觑,小儿子终于是肯开口叫苏泛哥哥了,自打苏泛回了家,无论他们两个怎么哄着骂着,总之各种手段都使用上了,苏湛个小家伙却是执着地很,怎么都不肯叫苏泛哥哥。到后来,苏正刚没了耐性,“爱叫不叫,这小子真是没法管了”,连钟意映都随了孩子去。 苏湛见苏泛脸上的笑意顿失,以为苏泛这是高兴傻了没听懂。这对他来说是顶顶不容易的事情,上一世加上这辈子现在统共活了三十七年,苏湛觉得自己死都不会干的事情,就是开口叫苏泛“哥哥”。不过,他发现这就跟破处一样,叫了第一声之后,第二声更加容易了。于是小脸一扬,笑着对苏泛再次叫道,“哥哥!” 苏泛这才从心底渐渐弥漫开来的心酸和伤心中回过神来,见弟弟扬着漂亮的小脸瞅着自己,明亮的双眸像是掬着一捧春水。钟意映摸了摸大儿子的小脸,笑着道,“阿湛叫你哥哥呢,快应啊。”然后示意苏正刚将小儿子也抱到病床上来。 恰巧苏泛的主治医师来了,钟意映拉着苏正刚出去详谈,房间里只留了苏湛苏泛和替苏泛喂饭的小护士。苏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依旧睁着清润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看得苏湛先是不太自在,后来因为小屁孩儿的眼神灼灼得实在过于火热,苏湛不可抑制地小脖子红了。没想到苏泛一把抱住了他,苏湛又不可抑制地,脸红了。 小脸红扑扑的某人也回抱着苏泛,俩人都是养不胖的小孩儿,彼此都觉得对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实在有些硌手,却是都舍不得放开。 苏泛抱着自己的弟弟,深深吸了口气,满鼻子都是苏湛身上的味道,闷声道,“阿湛,你没事就好。”某人虽然觉得有些小尴尬,但是也不想破坏气氛,也抱着苏泛道,“哥哥,谢谢你。” 这一句,他说得真心实意。 然后,他只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了。苏湛赶紧示意小护士将粥放到他那边,接了人家的活儿,准备喂小孩儿。 他舀了一小勺粥,有模有样地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苏泛道,“哥哥,吃饭。”苏泛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结果漏到了身上。苏湛赶紧想要拿布擦,结果手忙脚乱又把粥倒到了床上,一边的护士想要搭手都来不及。 苏泛的脸上光华绽现,笑意盈盈,也不管湿漉漉黏糊糊的稀饭,拉着苏湛的小手,欣喜地说道,“弟弟,你再叫叫呗。” “哥哥,你先起来啊,你身上的饭都粘到我衣服上去了。”苏湛表示很无语。 “但是,你先叫十遍给我听。” “不要。” “好吧,那就八遍。” “不要!” …… 苏泛委屈着瘪瘪嘴,“那就三遍吧。”他抓着苏湛的手就是不肯放。而略有洁癖的后者简直要挑眉毛生气了。 所以等苏正刚和妻子一起进来,见到的就是满脸喜悦的大儿子拉着小脸绷着的小儿子抱着宝贝似的不放,逼着他连声叫自己哥哥。 钟意映好气又好笑地让苏正刚赶紧把俩儿子抱起来,方才医生和他们说了下苏泛的身体情况,除了身上有些皮外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近日饮食不大好,想来被人绑票了有的吃没饿着你就不错了,哪里能像家里一样悉心照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苏泛欢喜得不得了,只觉得那些躲在深山竹楼的日子,那些睡不着的夜晚,被打时候的疼痛,被威胁时的惊恐统统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他等这句哥哥,很久。 第33章 一家人呆到下午就出院了,只不过前后各四辆车护着,威风凛凛不可近身,让苏泛和苏湛都很有当将军儿子的骄傲,苏湛心想,他果然还是只能算个九岁的奶娃子,只有在家人的身边才觉得十分安全。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算是替苏泛去一去晦气,饭菜是钟意映亲自下厨,缅甸人的口味喜欢吃咖喱酸辣,而现在他们家的俩个小孩子都最好清淡为主。一家人吃得和乐融融。期间苏泛坐在苏湛旁边,可以称得是最开心的了,不停地逗弄着找机会让苏湛叫自己哥哥。 苏湛小脸一扭,觉得很是无语,他刚才都叫了几百次了好不好,“不叫了,我都叫腻了!”苏泛心想说他还没听腻呢,但是想到弟弟叫了这么多次,嘴巴还有伤口呢,再多开口就要疼了,只好不舍地作罢。 而终于受不了的某人筷子一放,忍无可忍地说道,“阿爸阿妈你们赶紧再去生一个吧!阿泛这么喜欢别人叫他哥哥呢,赶紧再生一打出来叫他哥哥!” 看着无可奈何的小儿子,苏家父母不可抑制地乐了起来。而苏泛弯了弯眼,眉目清朗,“你错了弟弟,我只喜欢你叫我哥哥呢。” 他学过一个词,叫来日方长,以后天天和弟弟在一起,想听几次就听几次;可此时的苏泛还小,他还没体会过另外一个词——世事弄人。 苏湛看着笑眯眯的苏泛,妈妈坐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兄弟俩说话,时不时地回头看着挂着的吊瓶,他的将军老爹正在外头和部下说这些什么。所有人都在,真好,真好。 晚上俩人相拥着睡觉,苏湛伸手碰了下苏泛脸上还有淤青的一块地方,悄声问道,“阿泛,他们打你了么?是不是很疼?”苏泛拉下他的手,苏湛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难过,“不疼。你怎么又叫我阿泛不叫哥哥了?”某人撇撇小嘴,小屁孩子骗谁呢,“就不叫你。还有怎么可能不疼!阿泛,你当时都不害怕么?” 苏泛躺平了,望着天花板的吊灯阴影自言自语地说道,“当时很疼,也很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疼没那么害怕。” 苏湛叹了口气,枉费他多活了二十多年,也猜不透小孩子的心思,还是说他身边的这个小孩子着实是个小人精,让人捉摸不透。只好小大人般地拍拍苏泛的胸口安慰他道,“没事了,你也回来了。咱们一起回家吧。” 由于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及仰光城内的排华事件,苏正刚和钟意映夫妻俩只觉得把孩子放到远离他们身边的地方读书实在是太可怕的事情,只怕再来个第二次心脏都要受不了,索性办理了退学手续,准备回孟果了。而苏湛和苏泛短暂的仰光学习生涯也就这么结束了。 苏泛轻轻“嗯”了一声,反身搂着苏湛的小身子,也拍着弟弟的背。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不害怕也不那么疼,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让苏湛躲在石板底下。若干年后,他才体会到,不是自己不怕疼也不害怕,而是如果被抓被打的是苏湛,他会更害怕更痛苦。 这世上只有一个苏湛,他独一无二的弟弟。 然而,所有的事情,在他们准备启程回仰光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苏泛回来的第二日,苏府来了个拜访者,排场和阵势都相当大。苏泛和苏湛躲在二楼的上往客厅里头看着,苏湛只觉得此人非常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苏湛竖着俩耳朵努力听着,只听到断断续续的那人同自己的父亲说道“苏将军,蒋公为了缅北残军所做的……”而苏正刚则称呼那人为——柳中将。 脑海中灵光一现,苏湛登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他是蒋介石身边的侍卫总长柳元麟中将!也是蒋介石为了控制缅北残军的而派出的领导人。明面上三个军区各有一个将军负责,然而这三个将军最大的控制人是这位蒋介石的心腹侍卫长。 眼见二人寒暄了几句就要往楼上走,这个时候此人来拜访绝对不是普通的情况。苏湛想了想,推了推苏泛道,“阿泛,你先去妈妈那边的书房等我,我去看看他们说什么!”将苏泛用几声“哥哥”给哄去了书房,苏湛这才猫着腰顺到会议室去,他悄悄地拉了一条缝儿,瞅见那个柳元麟正坐着,而他爹双手撑在桌子上脸色不大好看,“蒋公这是不信任我!我苏正刚带兵多年说一不二,难道还要把我儿子扣出去当人质么!” “苏将军,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得体谅蒋公的难处不是。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老人家也不容易。再说了,只是让贵公子去台湾而已,你家两位小公子还小,刚好又可以在台湾受到良好的教育总比在这荒蛮山野里头强。蒋公可是为缅北的这支队伍花费了不少心思,你想想军饷武器哪个不要钱?老挝缅甸泰国这些猴子憋足了劲儿想要把咱们这支队伍给赶出去。就说这次,要不是台湾在后头周旋,小公子也不能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苏湛听到此处心下咯噔一跳——听这柳元麟的意思,这是打算让他老爹把儿子送到台湾去,让他爹有所忌惮?的确像是蒋介石的为人风格,多疑。 “其他将军都有至亲好友在台湾,那是根还在那儿。我说就老苏你啊,一大家子都在缅甸,这要换我也是不安心。再说了,你有两个儿子,一个自己养,一个政府替你养这不很好么。只要你效忠国民政府,蒋公是不会亏待你,亏待你儿子,更加不会亏待咱们在缅甸的队伍。上个月的军饷,你说加10万美金就十万,这都是真金白银啊。又或者——”柳元麟将烟头摁在了烟灰缸里拉长声音道,“总不能让你卸甲归田了去是吧”。 “你——”苏正刚气得要吐血,这岂止是拿他儿子,这也是拿他队伍威胁他呢!台湾当局现在哪能一下子说把人撤走就把人撤走,几万人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队伍,哪里能那么容易安置的!更何况多少人在这边娶妻生子安家立业,简直是半个缅甸人了。 柳元麟起身,拍了拍苏正刚的肩膀道,“老苏啊,我是个直白人。蒋公完全可以换个他老人家亲信的心腹过来是吧,但他老人家还是愿意重用你。想想这一大队伍,就是让你家小少爷去台湾生活个几年,就当出国读书嘛……” 苏湛已是完全明了,这的确是要拿他或者苏泛去台湾当质子来牵制他爹,甚至是整个军队的掌控,他们现在还算是国民党军队,甚至军饷武器都是由台湾当局从美国购买运送过来。 这里是后世恶名昭彰的金三角,世界上有90%多以上的鸦片产与此,上一世的时候,这里的武装队伍进行的是以军贩毒、以毒养军的措施,包括他们困难的时候,偶尔也会通过负责贩运鸦片来赚取军费,生活费,比如前段时间被老挝伏击的那次就是冯将军经手的。 然而他们现在,大部分还是要靠国民政府的支持和后盾。 果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湛听到这里,皱着眉头悄悄地将房门掩上,又猫着腰跑到三楼去。 他推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苏泛坐在偌大的窗户上,背靠着一边窗沿,正拿着一本书低头认真地看着。明媚的阳光透过毛玻璃照射进来,放佛为他度上了一层清泽流光,清俊的侧颜被勾勒得恬静美好。而在几天前,他被绑架了,为了自己生死不明。 苏泛注意到动静转头见是苏湛,璨然一笑,摇了摇手里的书本,“阿湛,快过来,我给你讲故事。这个缅甸民间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呢。” 苏湛将方才听到的话和一路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收了起来,叫了声“哥哥”就朝着苏泛走过去。他知道,把儿子寄押在台湾和保存保护好在缅甸的这只队伍相比,对于视军队如生命的他父亲来说,更好的选择是什么。若是从前,大概送十个苏泛走都没问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苏湛走到窗台边,苏泛见他神色有些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怎么了阿湛,身体不舒服么?” 苏湛静默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和苏泛说这个事情也没用。苏泛将原本舒展在窗台上细细长长的大腿给蜷缩起来,空出半个窗台,拍了拍道,“弟弟上来,这里很舒服,还能看到大金寺的大佛塔呢。” 苏湛借着苏泛搬在一旁的椅子,小胳膊小腿地也爬上了大窗台,透过玻璃,果然能看到仰光城里的大金寺,金光闪闪的佛塔无言地伫立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 “阿泛,你喜欢仰光么?还是孟果,又或者是清莱?”苏泛说起来是在泰国出生的,在那里生活过几年,苏湛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开口却又突然问苏泛道。 只不过转念一想,苏泛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喜欢哪里不喜欢哪里对估计还没什么概念。想起上一世,他似乎挺喜欢云南的,曾经冒着危险去了几次。但他对台湾应该是没什么概念。 苏泛的视线落在弟弟长长的睫毛上,不知道这个小家伙脑袋里又想着些什么,却也只好回答道,“哪里都一样。只要能和阿爸大妈还有弟弟在一起,我就很欢喜了。再说了,过两天咱们就回孟果了,那里就很好啊。不知道小嘉怎么样了……”苏泛絮絮叨叨地说着孟果他们俩兄弟熟悉得一切,想起那几日被绑匪们捆在房子里的日子,那时候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如果能够安全地在家里该多好啊! 苏湛看着自家的小哥哥点了点头,心里唯一的念头是,苏泛还只是个小孩子呢,他该留在父母身边。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湛观察了父母半天,俩人并没有提这个事情,只不过如此平静地过了三天,苏正刚和钟意映对兄弟俩是只字不提,然而苏湛还是能从他爹沉默下来的态度和母亲微微蹙着的眉头里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过去。因为他们要返程的时间已经到了,却丝毫没有要准备离开仰光的意思,反而像是滞留在了这边,而柳元麟和其他苏湛根本就没有见过的中国人来得越来越频繁,他猜想那该是别的来游说他爹的国民党官员。 就连苏泛都开始疑心怎么一直不回去,他们都知道,缅北的军队不能整日里群龙无首,而苏湛思索了几日,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第34章 重生之后的每一步都走得和自己生前不一样,苏湛不知道这个选择又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知道,这一次是不能让苏泛去做牺牲。 苏湛跑到会议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老爹正一个人低着头,抽着烟慢慢地来回踱着步。在他的印象里,他老爹苏将军是个说一不二豪气冲天的英雄。 从东北出来,跟着他外公一路向南,打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党,至死之前都想着党国。而他上一世,父亲的最后一段时光却是艰难地在床上度过,他中风了,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解决。一个伟岸的军人成了瘦巴巴的老头子——那是被自己的没出息和混账给气得,被苏泛和自己兄弟不和争锋相对的事实给难过的。 他上辈子欠了很多人,苏泛的,母亲的,还有父亲的。 苏湛敲了敲开着的门,他老爹这才注意到他。苏正刚朝他笑了笑,招了招手,“怎么这时候跑过来了?不是该和你妈你哥在书房里头写字的么?” 苏湛一把跑到他老爹身边,伸手就抱住他爹穿着军裤愈发显得挺拔笔直的大腿,觉得父亲如松这个比喻真的很是恰当。难得见小儿子这么依赖自己的小样子,苏正刚乐呵呵地捞起苏湛抱在怀里,亲昵地用他的额头抵着苏湛的额头问道,“我家的二少爷这是怎么了?阿爸怎么瞧着你兴致不高?”儿子的眼睛黑黑亮亮的,就像是缅北山林夜空时的星星,看得苏正刚一阵柔软。 俩父子头对着头,苏湛伸手抓着老爹的耳朵,“阿爸,让我去台湾吧。” 苏正刚一愣,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儿子了。 苏湛将自己琢磨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让我去台湾吧。不送我过去,您对不起军队,还有一大群人要养活呢;送哥哥去,您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他;送我去吧,我很大了,是个男子汉了,我不怕的。” 他一直只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被宠坏的小家伙,也只是在家落水后近半年来渐渐懂事了点。就连有时候和妻子谈起来,阿映身为苏湛的亲生母亲都承认,在资质上苏湛不如苏泛。只不过苏正刚想的没那么多,他只觉得苏湛本性很是纯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高兴难过生气全都摆在小脸上,是个直来直去的孩子。苏泛就不一样,他原本很不喜欢苏泛这一点,觉得那孩子虽小心思却多。 然而这次,两个儿子都让他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苏泛会为了救苏湛以身涉险;苏湛会为了苏泛主动要求去台湾。他不知道的是,有时候小孩子的心思是这么细,他们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苏正刚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苏湛按在自己的怀里,“我要送你去,那就对不起你外公,对不起你娘。” 苏湛觉得自己跟那个外公从未谋面过,但是苏泛救了自己一次,那就只能对不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外公了,至于阿妈,苏泛会代替自己好好孝顺她的。这家伙上一世虽然杀了他,但对老妈倒是一直不坏。 “外公要是在的话,他也会让我去的。”苏湛想了想,闷声说道。 见他老爹没有应声,苏湛继续加足马力,他抱着他爹的头,“我是苏正刚的儿子,只不过去台湾住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况且,在那边会有好学校的,我说不定能上大学呢,阿妈老希望我和苏泛能上大学了。再说了,政策都是瞬息万变的,说不定不用了多久我就能回来了。又不是不回来,寒暑假的时候总能回来的。” 末了,苏湛叹了口气,“就是千万别让苏泛去,他以前在街上流浪。再也不能让他离开父母身边了。” 苏正刚抱着苏湛来回地慢慢走着,思索了半天只道,“阿爸知道了,但是还是要和你妈商量下。” 苏湛不知道他爹和他娘商量的结果是怎么样,他只知道,这一次他又选择了另外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前方迷途未卜,说不害怕和担心那是假的,只不过不能让苏泛去的念头,是死死地扎根在心中。他欠他的,终有一天是要还。 他也不知道的是,自己同他老爹“主动请缨”的事情,让父母俩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俩兄弟准备一起去看书,苏湛就被单独叫到了房间里去,苏泛疑惑地看了看他。苏湛只让他先去看电视,自己一会儿就过去。 连日来为着苏泛和这件事情,钟意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好不容易才得了安生了两天,没想到却又出了这个事情。很多时候她在教养苏湛和苏泛上其实是力不从心的,幸而苏泛聪明懂事,如果再和小儿子一样顽劣调皮,钟意映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累出病来。而现在,她为苏湛的懂事而欣慰,也为苏湛的懂事而心疼。 苏湛敲了敲门,见到的就是他妈妈扶额靠在椅子上的样子,纤巧的睫毛下是浓重的阴影。钟意映抬头就见苏湛站在门口,“湛儿,过来。”她瞧着小胳膊小腿的苏湛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却恍然间觉得儿子一下子大了许多。昨日放佛还在眼前,苏湛刚生下来跟猫儿似的窝在自己怀里,自己那五大三粗的丈夫连抱都不敢用力,生怕将孩子给抱痛了。 “妈妈”,苏湛瞧着自己这几天憔悴不堪的母亲很是心疼,“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呢,我和阿爸说了,就让我去台湾吧。”苏湛是个嘴拙的人,上一世更没有和父母说过什么贴心话,就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前一片混沌。如今看开了,看多了,想得也多了,话却同样少。 有时候很多话,只能埋在心里,你表达不出来,描绘不出来,却依然有让人能感受到的神奇力量。 苏湛蹲下来,趴到他妈妈腿上,小脸儿一侧,温顺地贴着。 钟意映以前觉得苏湛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而现在这只小野猫顺了毛,收了爪子,却温顺得让人心疼。她的苏湛,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然而又长大得太快,快得让她心疼。 钟意映扶着儿子小小嫩嫩的耳朵,长长地吸了口气,“苏湛长大了呢。” “是的,阿妈,我长大了啊,所以我可以去台湾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辈子他重新活过一次,苏湛才知道上辈子是有多么幼稚荒唐,他在重新活着,像样儿地活着,是真正的长大。 苏湛只觉得滴在自己耳朵上的泪水滚烫,烫到他身心都要发抖。可这次他无从选择,苏泛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自己要是这时候退缩那真是白多活一辈子了,更何况,他也不愿苏泛再为了自己做牺牲。 “是,我们的湛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钟意映摸着小儿子柔软的头发,心里像是沼泽泥泞一般挣脱不开来的无力。 苏湛知道,他妈妈这是同意了,心下一松,抬头伸着小手替自己的母亲擦去眼泪,“在我走之前,先别让阿泛知道。” 钟意映摸着苏湛的小脑袋,“为什么呢?”某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叹了口气,“他会伤心的。” 苏家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拜访,倒好像一下子冷清了下来,然而家里的氛围却放佛空前的炙热起来。一家人做了以前在缅北山林里头从未做过的事情——一起去郊游,一起去爬山,一起去大饭店里头吃饭。然而最让苏湛和苏泛开心的是,他们全家人还一起包了一次饺子。苏将军带兵是好手,没想到揉面团擀饺子皮儿也是一绝,他妈妈就在一旁活馅儿。而他和苏泛简直就成了小面人儿一般玩得连眉毛都沾上了粉儿。 苏泛觉得,这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如果说以前过得苦难是为了换现在的生活,苏泛连心底深处最后的一丝怨恨也无了。 不过,敏感如他,还是察觉到了一点点不正常。 别说从小喜欢自个儿玩着,连阿爸大妈都不太喜欢粘着的弟弟现在是成天价儿地一会儿找阿爸,一会儿又跑到大妈哪里去。而有一次,苏泛从房间里头出来,见到的却是父亲抱着弟弟来来回回地走着。苏湛的面上无甚表情,只乖巧地靠在阿爸的肩窝里,偶尔能瞥见大妈紧锁着的眉头,还有忧郁的眼神。 苏泛总觉得一切太美好,可好得又很脆弱。心神不安的小孩儿某天晚上还抓着自己的弟弟问了一通。这让苏湛心下诧异不已,却还是挑着小眉头回了自己的哥哥,“阿泛,你真是神经敏感了!咱们不是要回家了么,能有什么事情?” 苏湛心里想的是,自己这个哥哥跟穆天璋一样,果然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小人精啊!他不想告诉苏泛,能开心几天就开心几天,反正都是要走的,为什么还要再让苏泛不开心呢? +++ 明日是定好的启程的日子,苏湛和苏泛早早地吃完饭洗漱完就回房间,打算将自己的东西给收拾了一下,无非都是些这几日在仰光城里买的东西,尤其是属于他们的私人物品,大凡一些行李,钟意映早就让人整理好了。苏湛带在身边的只有那天苏泛给自己编的小花篮,不过早就成了干花,还有那一大盒拼图。 苏湛看着一旁的苏泛正念念有词地打理他的那些宝贝书,又念叨着要把那个玩具车送给严从嘉,就像是个碎碎念的小老头,心下觉得好笑。 他们明天一同启程,只是自己会登上去台湾的飞机,而苏泛要跟着父母回孟果去。这是他们兄弟在他能回缅甸之前,呆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然而,苏湛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得知自己去台湾的消息,苏泛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早上苏家四口一起用了早饭,明明是该回去的喜悦,却没有任何人脸上带着笑容。苏泛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就连一向乐呵呵老爹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而大妈则一直拉着苏湛的手不放。下人们提着他们的行李出门的时候,只见苏家宅子前面是等了两拨的车子。见他们一出来,苏泛只见来过几次家里的男人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自家老爹兴趣缺缺地和人握了下手。 来人打量了自己和苏湛,然后笑着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老苏啊,我说你这两儿子养得好,瞧着小模样,一表人才,日后长大了必能再成为党国的栋梁。也不知,哪位是苏湛呢?” “我是,柳叔叔好。”苏泛只见被大妈牵着的弟弟站了出来,仰着小脸朝来人冷淡地答道。 那人却是极热情,对着弟弟是又夸又摸。只不过,除了他的表情丰富多彩,其他人倒像是看戏的局外人,面上无甚表情。 钟意映上前了几步,对着柳元麟道,“柳中将,麻烦你了,照顾好苏湛。孩子还小,我们做父母的,都是不放心的。” 苏泛现下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听着要让这个男的来照顾阿湛呢? “嫂子不用叮嘱,我也会的。当年在察哈尔受过钟将军一助,我柳元麟铭记在心。” 苏正刚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想说些什么,只一把抱起苏湛,使劲儿楼了小儿子一把。苏湛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老爹给搂错位了。 见苏泛只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和老爹,然后就只听见老爹对自己说道,“和哥哥告别下,说起来,自从阿泛回家之后,你们俩兄弟刚开始虽然关系一直不太好,但是从来没有分开过呢。” 苏泛清润的一双眼儿登时盛满了不可思议,“告别?什么告别!” 苏湛让他老爹放自己下来,而后下定决心般地对苏泛说道,“哥哥,我要去台湾了。你替我陪着阿爸和阿妈。放心,我会回来的。” 他原本最讨厌这个哥哥,而如今,方尝到兄弟情深是何种滋味,苏湛心下也是一片不舍。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怨恨苏泛,若不是苏泛杀了自己,他也不会再活一次。活得如此像个人,一个真正的人该有的亲情、友情他都体会到了。 只要他们兄弟俩能这样下去,那么父母上一世悲剧的结尾也会改写,他还要长大,带阿妈会中国去,回苏州去,等到过年的时候,他可以背着到时候老去的母亲上寒山寺听钟声。苏泛也不会再是夺权弑弟的恶人,再圆满不过如此。 然而苏泛的眼角已经泛了红,他紧紧抓着弟弟的小肩膀,眼里像是星辰破碎般耀眼,“阿湛,你骗我,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的。你为什么一个人去台湾?” 而后苏湛只见小哥哥转而拉着阿妈的衣角,哀求道,“大妈,如果弟弟不能回家,我也不回去。我要和他一起去台湾!” 钟意映只觉得心如刀绞,苏泛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好蹲下身子,搂着苏泛的小身体,强忍着泪水,凑到苏泛的耳边道,“阿泛是个乖孩子。湛儿去了台湾,我们就能回孟果了。阿湛要是不去的话,就是你去了。” 苏泛扭了扭身子,看了苏湛一眼,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一家人会在仰光逗留这么多日了。苏泛是个聪明机敏的孩子,看着今日两拨人的态度,想着方才大妈说的话便明白了几分——这是让弟弟去台湾当人质呢。苏泛定了定心神道,“阿爸,大妈,你们别让弟弟去,我去。” 苏湛就知道苏泛会是这样,所以才让父母不要提前告诉他,然而所有手续和机票都已经办好了,临时换人已经收到不行了。上一世是兄弟自相残杀,这一次是他们俩兄弟情深,说不感动是假的,然而他不能再让苏泛做牺牲了,只摇了摇头道,“哥哥,是我自己要求去的。” 只这一句话,苏泛便明白,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原本满心期待着一家人踏上回家的旅途的苏泛,心情从悬崖跌到谷底。他毕竟还是小孩子,还是忍不住地开始掉眼泪。苏湛看得非常不是滋味,却还是伸手帮他擦着,撇撇小嘴很是不在意地说道,“哥哥,你哭啥呢!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有机会我还是要回缅甸的啊!” 苏湛只当苏泛现在是个伤心难过的小鬼头,然而无论是上一世强势无比的苏泛还是现在年仅十岁温和干净的苏泛,他都没见过苏泛的眼泪。小屁孩子偏偏只掉眼泪,不出声,噼里啪啦地掉得苏湛也开始心里难受。怎么搞得他去台湾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呢,某人忍着开始发热发红的眼睛喋喋不休的安慰着,却让一旁的父母更加不是滋味。 等柳元麟牵起他的手时,苏湛回头看着还是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掉眼泪的苏泛,只觉得他从没这么难过过,就连死之前也没这么难过。苏湛想了想还是叫了一声“哥哥”,只是想告别的话没说完,苏泛却是板着小脸看也不看他一眼,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径自走到他和父母将要坐的那辆车里。 苏湛心想,小家伙这是生气了,但也不好耽搁,最后和父母抱了抱,这才由柳元麟牵着上了另外一辆车子。他坐在车里朝父母挥手,看着并肩而立的父母,泪水终于是忍不住刷地流下来。他上一世算是够没心没肺了,自打懂事起,就没哭过。这一次,是他两世为人有记忆里的第一次哭泣。 而苏泛,就这么一直趴着车窗,看着那辆带走弟弟的车子越来越远,绝尘而去。虽然难过与愤怒交织着在他心里翻滚,苏泛还是默默地不断安慰自己,,弟弟很快就能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别却是十年,如果当初他知道的话,最起码会给苏湛一个离别的拥抱。 第35章 番外 求不得 苏湛被关在苏宅的地下室里头,他在缅北的山林里逃窜了一个多月,从一个体面漂亮的苏家二少爷活成了个野人,然而最终还是被苏泛的,或者确切的说曾经追随在自己身边的手下给逮住了。苏将军留给自己的人,全都在苏泛的各种手段下叛变成了苏泛的人。 苏湛被镣铐锁着手和脚,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除了一双掩映在长睫毛下的眼睛依旧漂亮得惊人,丝毫看不出曾经的一丝体面。赵锦程是他的小副官,他爹是追随在苏将军身边的副官之一,等他长大了也跟着苏将军的二少爷。然而,苏大少拿着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他,他不得不替大少办事。 赵锦程打了一盆水手上搭着白毛巾进来,瞄了眼放在苏湛身边的食物和水是动都未动,因着心里存着对二少的愧疚,颇有点苦口婆心地蹲到苏湛面前劝慰道,“二少,都一天一夜了,您就吃点东西吧,再怎么说大少和您都是亲兄弟,不会拿您怎样的。” 苏湛沉着脸,面上毫无波澜,只一双眼明亮如水,望着在自己身边当了三年奸细的赵锦程,嗤之以鼻,冷笑道,“我和他之间的事,哪轮得到你个叛徒说,赵锦程,你有个狗屁资格!”苏二少的眼神着实锐利,苏二少的话也着实犀利,没有一样不直接戳中赵锦程的心窝子。然而他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劝这个二少好好吃饭,好好收拾收拾,因为这是大少吩咐下来的。 只不过最终的结果是,赵锦程被泼了一盆温水,周遭的人被淋了一身稀粥饭菜,全体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及至穿着雪白衬衫的苏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苏泛气定神闲地在三两人的拥护下站在门口,常年挂在手上的一串小叶檀佛珠被他随意地拨弄着,在光线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苏湛这是被抓到之后第一次见到苏泛现身,满腔愤怒和恨意到了极致反而异常平静,只鄙视地瞄了清俊爽朗的苏泛一眼,倒是和看街上的流浪狗没什么两样。仿佛全身肮脏衣不蔽体,形象乱七八糟的不是他自个儿而是苏泛。 地下室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用来流通空气,阳光从那一小扇窗户里头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光圈。苏泛收到苏湛一贯鄙视自己的眼神只从容地微笑了下,而后穿越光束走到苏湛面前。 “不吃饭怎么行?阿爹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苏泛蹲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下被苏湛摔得支离破碎的碗筷,抬头对着苏湛说道,“再说了,阿湛,浪费粮食就是你不对了,要知道,小时候我在街上流浪,和狗都抢过馒头呢。” 苏湛轻蔑地冷哼了下,“难怪,还是个狼心狗肺的货色。” 苏泛听惯了苏湛的冷嘲热讽出言不逊,他的弟弟长得算是绝对好看,可从小到大对着自己的脸色,包括对自己说的话却是一贯的不好看,很难听。他听了二十年了,一颗心也冷透了,仿佛就要冷成硬石头。他不见苏湛不听苏湛说话还好,可见到苏湛,他又觉得自己一颗心活络了过来,内里还是透着那么点温度。 苏湛的头发长成了鸟窝,脸上都是黑的红的印记,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光着的一双脚脚伤痕累累全然看不出曾经的洁白如玉。 苏泛的眼神落在弟弟长长的垂着的睫毛上,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不是个多讨人喜欢的东西,可鬼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死穴。 “我不和你计较。”苏泛将视线定格在苏湛结着血痂的脚背上,想到苏湛不是个好东西,自己也不是——因为他还是会为这么个满身受伤的小王八蛋心疼。 “赵锦程,重新打一桶水来,顺便吩咐下去再给二少准备一份饭菜。”苏泛想到这个弟弟一贯是个略带洁癖的,一点点脏乱都要皱眉头难受;又因着从小娇生惯养宠着长大一向挑食得很,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躲在山里头当猴子都吃了什么。 “老子用不着你虚情假意,做给谁看呢?要杀就杀!”苏湛扭头冷淡地说道。 苏泛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敛了神色,眼里闪着恶意,“苏湛,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抓你回来就是直接杀了你么?那真是太便宜你了,要不是有你,我从小到大至于过这种日子么?你放心,我会慢慢地折磨你,直到你向我下跪求饶为止。” 说罢不再管某人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拆骨的眼神,苏泛让人按着苏湛,亲自将他乌漆麻黑的脸给擦了干净,要不是怕这个弟弟又使什么花招逃个无影无踪,苏泛恨不得将人按到池子里给洗个干干净净。苏湛被人固定着身子安坐在床上,任由苏泛拿着一条温热的白毛巾在自己脸上揉搓着,简直想要将这毛巾想象成苏泛的手给咬上个千八百遍。 等苏湛白皙光洁的脸蛋终于被自己给倒腾了出来,苏泛满意地点了点头。末了苏泛握着苏湛的脚踝浸泡在了水里,只不过一双脚脏得脏伤得伤,实在让苏泛无从下手,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要逃了,逃一次都是一身伤。” 苏湛觉得苏泛很是带了点贱骨头的样子,比如现在夺权成功了不去耀武扬威地当他的苏家大少偏偏来这里帮他洗脸洗脚,他只冷眼旁观地看着,一边忍受这苏泛触碰自己的毛骨悚然和伤口被水侵入的刺痛,一边想着怎么再次反击苏泛。 总算将苏湛的脸、手脚洗了个干净分明,苏湛却是趁着苏泛一不留神猛然将脚在桶里一挑,带出来的洗脚水淋了苏泛一身。赵锦城目瞪口呆地看着因为泼了大少一身洗脚水而颇有些得意的二少觉得实在头疼,他想着二少今非昔比实在是该乖乖得顺从些。大少又给吃又给他收拾的,总归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是二少这么方方面面地反抗折辱大少爷实在是不够明智。 苏泛抬手擦了把脸上的脏水,只想到从小到大真是一个样——他总是满心欢喜地将一盆清水递给苏湛,苏湛却能脏了它然后再泼回来。然而,他心心念念谋划了多年,并不是苏湛故意挑衅就可以轻易打消他的念头。 “阿湛,我劝你乖乖的,惹恼了我对你没好处。我不会让你死,但是可以会让你痛。”在清水里洗了下自己的手,接过赵锦程递过来的干毛净又将自己的手给擦干。见苏湛只垂眸冷着脸坐在床上,一双脚被洗出了原来的面貌,却反而更衬得各种伤口翻着皮肉狰狞不已。 苏湛被苏泛戳破了心思,也不言语,他只想苏泛给个痛快,这么不死不活地吊着着实难受。又给饭吃,又帮他洗脸洗脚什么的,他不需要也不接受。从来,他和苏泛就不是一路人。 苏泛只觉得,苏湛也要将自己逼疯了。看着他这副受伤被囚禁的样子,苏泛一边心痛一边快慰,心痛的是心心念念的弟弟满身伤痕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裤头,快慰的是,就算是死,他也得死在自己身边。何况,现在苏湛活蹦乱跳地呆在自己身边,方才洗脚时还能用力想蹬自己一身水。 重新做好的饭菜已经端了进来,苏泛示意来人将饭菜端到苏湛边上。苏湛只抬眸冷冷地瞥了苏泛一眼,随即一动不动,仿佛自己在山林里头饥一餐饱一餐,回来又饿了一天一夜已经丧失了进食的功能。 “怎么?阿湛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要哥哥喂你?”苏泛笑着坐到他身边,手脚都扣着镣铐的家伙现在被自己削了利爪,拔了利齿,是不能张牙舞爪了,他能很放心地坐在弟弟身边。看着这个被自己抓回来又稍微清理干净的弟弟很有一种开始圈养的准备。他心心念念的谋划了多年,现在已经又老又病的父母都送去了仰光养老,这里是他的天下,他有钱有枪又地盘,还有他最想要的弟弟。 然而这个弟弟一贯是个难啃的骨头,他小时候回家看到苏湛的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弟弟。那个时候的苏湛多可爱啊,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粉雕玉琢得连商店里头卖的洋娃娃都比不上。他生气时会撇着小嘴挑着小眉毛,他开心时会皱着小鼻头露着一排雪白的小牙齿笑得没心没肺……他记得自己当时恨不得将弟弟真的变成一个小娃娃玩偶每天抱在手上摆在房间里藏在床上。 可是弟弟不喜欢他。从小到大的不喜欢,一贯的看不起、轻视和鄙夷,仿佛自己就像是苏家大门口长得一丛野草。 苏泛试着做过各种努力亲近,他喜欢的弟弟不仅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地将他的好意践踏得如尘如土。可他还是喜欢,小时候是单纯的喜欢弟弟,长大了,他觉得谁也比不上苏湛,那样漂亮生动,简直就像是他生命力最亮的一道风景。 愈是求不得,愈发想要得到。 “老子就是饿死,也不吃你一口饭。”苏湛忍不住地回击道。 苏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弟弟活活饿死呢?然而他又实在被苏湛软硬不吃的态度给恼了,“赵锦程,你们给我按着二少,既然二少自己不动手,那就给我直接灌。” 苏泛站在一旁看着几个人按着死命挣扎的苏湛开始灌熬得粘稠的粥。粥是好粥,里头放了很多作料,熬得喷香,却也滚烫。完全没想到这点的苏泛冷眼看着苏湛在床上像条蛇一样不停地扭动着。 苏湛只觉得灌到自己嘴里的粥像是一把火从口腔烧到了食道,然而他的嘴被人捏着,手脚被人按住完全没法做出反抗,只能呜呜地一边尽量往外吐一边叫着。忍着剧痛心下只想到,苏泛这样折磨自己还不如直接给一刀。 赵锦程冷不丁地被苏湛吐了一口粥,不假思索地叫道,“哎哟,这粥烫死人了!” 苏泛这才发现苏湛的嘴巴被烫红了一圈,赶忙走过去俯下身子察看,“张开嘴巴给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起水泡了?”苏湛这才被旁人放开,然而心下冷笑,他瞧着苏泛面上略带焦急的神色只觉得这人非常可怕——一副好哥哥的面具可以一带就是二十年,然后夺了他的权和位子,追得自己无处可逃,抓了回来是又给关系又给折磨地吊着自己。 苏湛被烫得满嘴疼得没了知觉,瞧着苏泛的眼神也是麻木冷淡,冷不丁地将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粥喷到了苏泛脸上,“你可以滚了。” 苏泛连抬手擦脸的意愿都没有了,直起身子站在床边上看着自己的弟弟,很有种有心无力的无奈——打不得,骂不得,更加杀不得。他永远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心意。 他想起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爱别离、五阴盛.于他苏泛而言,求不得最为苦也。 既然如此,那我就一直关着你,我活着,你也活着,我死了,你也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身边,苏泛冷冷地想到。 +++++++++ 苏湛绝食抗议了三天,苏泛忍了三天,他觉得苏湛既然是个娇生惯养的硬骨头,那么就很有杀杀他锐气的必要,他也没必要再上赶着讨好。 然而到了第四天,苏泛却是先忍不住了,因为赵锦程跑来禀告他——二少饿晕过去了。苏泛到了地下室看着瘦得只剩一把硬骨头的野猴子一样的弟弟只好先让医生给他打营养针,末了又趁着苏湛昏迷不醒,亲自给他喂了点水。 可得了一点滋润的苏湛立即又恢复了挣扎的力气,先是将扎在自己手上的针头毫不顾忌地拔掉弄了一手血,甚至还打算用摔碎杯子玻璃片割腕。 苏泛连带着众人好不容易地镇压下了弟弟的寻死觅活,瞧着一手血的苏湛终于是怒不可揭——他满腔的心意无从安放,这个心意的对象还三番五次的挑衅自己。苏湛的命可不是他自己的,是属于他苏泛的,可他敢用他的命来威胁自己。 苏泛毫不动容地将方才一不小心扎到自己掌心的玻璃给拔出来,对着小兽一般攒着一股力气想要反抗的苏湛说道,“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就去死好了,李成锋赵锦程,你们带人把二少爷给我绑到镜湖去。” 苏泛觉得,苏湛是没死过,让他好好尝尝快死的感觉,那么他就再也不会寻死觅活了。他要让苏湛好好死一次,才知道活着的好处。 …… 苏湛求的是速死,可是没想到苏泛却是使了这么个方法对付他。 镜湖的水一点一点没过自己,他可以感觉到冰凉的水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蛇滑进自己的眼耳口鼻,维持呼吸的空气一点点被排出体外。他一开始气急败坏,呼吸急促。为了吸气,不断挣扎,但是进来的却是水。喉管和胃不断进入湖水,呛得时候的吸气,近来的也是水。肺部仿佛都被水给占领,疼痛不已。 然而站在岸边的人却是一脸平静,每每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就命人将他吊起来。 苏泛瞧着湿漉漉水淋淋跟美人鱼似的苏湛,嘴角噙着笑意道,“怎么样?阿湛,你还要不要死?只要你愿意吃饭,我就放了你。” “妈的,老子死也不会吃你的饭!”苏湛咬着牙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拼命说道。 看来,还不够。 苏泛不再理会他,让人将苏湛往水里头按。而后又让人将又要窒息而死的苏湛捞了起来,继续问道,“弟弟,这个滋味好不好受?” 得到的一句回答却是,“你个婊子养的下贱东西!我他妈做鬼也不放过你!” 苏泛觉得,苏湛的这把硬骨头还是没有软。又一挥手命人继续往水里头按。 苏湛继续在水下挣扎,死死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然而四周都是水,他僵硬着手指抓了个空,只觉得自己被灌了满肚子的水,几天来空空如也的肚子里头都是水。心脏一疼,身体在水下忽地动不了了,但是感觉很舒服,完全不像是刚开始几次的痛苦难受,他的意识很清醒,却是突然想要平静的熟睡过去。身体像是落在水中的枯叶,仿佛就要随波逐流…… 湖面上渐渐没了动静,只有微小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出去。 苏泛心想,这回可是不低头不可了。赵锦程趴在水边,见着湖面没了动静,立时慌张地扭头朝苏泛道,“大,大少,二少,二少好像没动静了。” 没了动静?苏泛原本淡定从容的姿态完全崩溃瓦解,冲到水边让人将苏湛从水里捞了出来。被吊着的苏湛正在从头到脚的滴水,脸色雪白,眉目乌浓,长长的睫毛像是被水打湿的羽翼安静地贴附着。整个人像是沉沉地睡过去,是苏泛最喜欢的,苏湛熟睡时的样子。 苏泛的手紧紧地攥着,瞧着苏湛一副安静睡着的样子,命令赵锦程道,“把二少放下来,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 然而苏湛安静地诡异,让赵锦程心里打起了鼓。胆大心细的李成锋却是轻轻几布挪到手脚被捆着吊起来的苏湛面前,颤抖着手指伸到苏湛鼻下——是带着潮湿的一片冰凉,丝毫没有气息。 “大,大少爷,二少死了!”李成峰抖着收回了,转头朝苏泛说道。却没想到脸色丝毫不比没了气息的二少好多少的苏泛却是冷着脸冲了过来,抬手就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冷厉地说道,“死不死的,是你能说的么!” 苏泛命人将苏湛放了下来,而后很是温和地拍了拍苏湛的脸道,“好了,苏湛,我不折磨你了,你爱吃就吃,不吃就算了。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方法让你低头。” 躺在地上的苏湛却是一动不动。赵锦程又惊又怕地爬着趴了过去,也伸手试了下二少的鼻息,甚至还不死心地抓着苏湛的手腕试了下脉搏,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二少,二少没了……” 苏泛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而后一脚踢开赵锦程亲自将苏湛揽在了怀里,弟弟的身子虽然又湿又冷,然而身子还是软软的。精致漂亮的五官蒙着水,长长的睫毛仿佛随时都要抖动起来,“你们谁再敢说阿湛死了,我会让他死。” 苏泛只觉得胸腔被人挖了一个洞,明明是大夏天,却有寒冷狂风只朝这个洞刮,刮得他生疼,刮得毫无知觉。 “阿湛,我带你回家,我不逼你。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我不逼你,我不逼你……”苏泛絮絮叨叨地抱起苏湛往苏家的方向走。 跟在他后面的赵锦城李成峰还有一干人等都是惊愕着深色面面相觑,却也无法只能随着大少的步伐跟上。 苏泛抱着湿漉漉的苏湛回了家,将他放回自己的房间,而后从容地给苏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守在大厅的众人没一会儿便见到满头是汗的林医生赶了过来,“怎么二少又病了?生的什么病,大少那么急!” 赵锦程跟阵没有方向的风似地带着林医生木然地刮到了苏二少的房间。只见大少已经给二少爷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正拿着毛巾轻轻地擦着依旧沉睡的二少擦头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林医生,你来了。阿湛落水了,你快给他看看。” 林医生无需检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床上躺的已经是死人了。 然而他在苏泛坚持到有些疯魔的目光下还是将苏湛彻彻底底翻了一遍,“大,大少,二少自打出生体质就弱,心脏功能不是很好,他,他又饿了这么些天……” …… 李成峰和赵锦程站在苏家的主宅外头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林医生早就回去了,整个苏家除了大厅和二少的房间还亮着灯,大少跟疯魔了似的还呆在二少的房间说是要给弟弟喂饭吃药。 “我看大少这是要疯了,二少一早捞上来的时候就死了。”李成峰狠狠地吸了口烟道。 赵锦程无奈又麻木地瞧了亮着光的窗户一眼,心想,苏将军瘫痪在床,夫人病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如今二少又死了,大少眼看着就要发疯一样,苏家可算是家破人亡了。 而一边的苏泛却是执拗地握着苏湛的一只手,茫茫然地只觉得自个儿的弟弟又在睡觉了,也好,也好,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在自己身边。 “阿湛,哥哥陪你睡觉。”苏泛轻轻地抚了抚苏湛沉静的面庞,小时候每每见到苏湛睡觉的样子,苏泛都会觉得心里软软的,很是想要有机会陪着弟弟睡觉,看他安静睡着的好模样。说罢,他翻身上了床,躺在苏湛身边,仔仔细细地将苏湛的手脚都盖了个遍,贴着苏湛冰凉的脸,搂着他安心睡去。 三年之内,苏正刚和妻子相继病死而去,而身边再无一个亲人、叱咤金三角的苏家大少随即死于吞枪自杀。 第36章 苏泛站在窗口,白色衬衫灰色长裤,迎着透进窗的光线,整个人显得长身玉立,犹如青山松柏。 他修长洁净的手指正捏着一份今天早上的缅甸华文日报——1975年4月5日,“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沉痛宣布: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总裁蒋公介石先生,因心脏病猝发,于一九七五年四月五日,经抢救无效,不幸崩殂。终寿八十九岁……” 苏泛看到大标题只一挑眉,剩下的内容便不再看,面上的表情堪称无波无澜,只嘴角噙了那么一丝笑,却是若有若无的感觉。似乎对于这个全球华人界,尤其是金三角的国民党残余部队来说的重磅消息对他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此时正有人敲门,苏泛随手将报纸一丢,那报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进来。” 来人倒是穿着笔挺干净的土黄色制服,帽檐下是中国人特有的剑眉星目,给人一副精神端正的感觉。 “大少,城里来了电话,说是将军让您速归,蒋委员长西去了——”此时他们正在小镇外的一座山寨里,这十多年,缅甸的发展也很大,当初他们占据的那座小镇已经成为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 苏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好了,从嘉,你去给将军回个话,就说我——大概傍晚就能回去,跟将军说让我妈也给我备饭,刚好能赶上晚饭。” “是,大少。”严从嘉答道,末了见苏大少只是又坐回椅子上,径自拿起摆在他桌上的一个相框眉眼低垂却泛着温柔地注视着照片,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对了,穆家给您送的那个女人——” 苏泛一抬眸,眉头微蹙似在回忆,然后温和地反问道,“什么女人?” 严从嘉以拳捂嘴微咳了下,“就是昨晚您和穆威在大金坊谈事,您多看了他身边的女人几眼,那穆威居然把那女人给送过来了。您看,要怎么处理?”大金坊算是这一带最大的赌坊,不过也不只是赌坊这么简单,简直堪称吃喝嫖赌一条龙的服务,当然也少不了金三角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也因着这完美无缺的服务倒是吸引了众多人谈事谈生意。 苏泛的视线只在严从嘉面上停留了一瞬,却又继续转到相片中来,表情复又变得柔和,清俊明朗的五官因为这一层柔和更是温润得如同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照片中的人白皙如雪,眉目却是乌浓如墨,即使是黑白照片也能让人一眼惊艳,是黑白两色的朴素与灵气的完美结合。只是简单的白色短袖,却是让人觉得一眼惊艳,再望心生神往。当然照片中的少年表情却不甚自然,嘴角紧紧抿着,然而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挑着倒是让人觉着眉目含了笑意。 “你要就给你,不要就送给底下的小兵。”苏泛将相框又郑重地放回桌上,他多看那女人一眼只不过灯光昏暗便以为那长得出奇的睫毛是真货,哪想到第二眼便瞧出了那以假乱真的假睫毛。 一个人女人在他嘴里,轻巧得如同毫无价值的物件。 严从嘉心里却是一松,如蒙大赦般,却也只是谨慎地答了句好,而后向苏泛告辞出去了。只不过门轻轻掩上的时候,严从嘉会回头望着闭着的门,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少了,似乎在他心里除了苏将军和苏夫人,还有军队和生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放在心上。 人人都道苏大少是个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心地仁慈,对军队和城镇也是治理有方,却是个不赌不嫖、滴酒不沾、远离鸦片的,堪称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严从嘉摇了摇头,这清明淡泊之人,有时候实际上便是那淡漠寡情之人。 苏泛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报纸上,又错眼继续端详弟弟十七岁时寄过来的照片,小孩儿已然长成了翩翩少年,背后的那间常青藤大学将苏湛倒是衬托得学生气十足,只不过两年过去了,这个臭小子却是别扭得怎么都不肯再寄一张新的照片过来。 他自己的身份是出不了国的,而苏湛一直在台湾方面的掌控之下,就连当初从台湾申请去美国留学也是费劲了不少力气。随着缅甸金三角的形成与发展,这一块地盘的势力更是瞬息万变,让台湾那边不敢放松。只不过——蒋介石一死,国民党的实力将受到重创,苏湛回来只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苏泛伸手轻轻抚了抚照片里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苏湛的眉目,心下一片柔和。他和爸妈已十年不见弟弟。 今晚再给那小子打个电话吧?不知道会不会又嫌我啰嗦?某人心头温温地思念着弟弟。然而这种让苏家大少全身心放松的心绪并没有持续多久,自己办公室的门却是被一把推开了。 “我说苏大少,这天都变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躲在山上的竹楼里头?”来人是个身材高伟岸的青年,英挺的面容,深邃的朗目修眉,五官隐在房间光景交接处,立体而硬朗,是个十足英俊的人物。随着那人走出暗处,那双浮现的眉眼锐利如鹰,倒是让人莫名觉得高深莫测又心生敬畏。 严从嘉略带尴尬地跟在后头,向苏泛说说道,“大少,穆少我拦都拦不住——” 苏泛也站起身来,朝严从嘉大度地摇摇头道,“你要是能拦得住,他就不是穆天璋了,没事,从嘉你先下去吧。”而后悠然自得地开口道,“也只有你穆天璋胆敢在我这里夺门而入。再说了,变得是台湾的天,可不是这里的天。” 穆天璋一边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苏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只见上面只有一份报纸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以及,万年不变的苏湛的照片。不明真相的人以为苏家大少这是将贵重物品都藏得很好,哪里却知道,他最宝贝的东西其实大大咧咧地摆在桌子上呢。 穆天璋也不接话头,只是走了过去,垂眸拿起那张照片,调笑道,“那次就因为我拿了阿湛的这张照片,苏大少居然掏枪指着我的脑袋让我拿出来,真真是让人心寒。” 苏泛不容分说地将照片从穆天璋手上劈手夺下,再次放回自己一抬头就可以见到的特定位置,笑了笑,“阿湛那小子很不喜欢拍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出门在外那么久除了刚到台湾那几年寄了几张孩童时期的,到了美国之后也就只寄了两次回来。第一次我妈收着了,这第二次才轮得上我,就这么被你偷了去藏了起来——”他顿了顿,“心寒的当是我这个哥哥才是吧。” 穆天璋嘴角的笑意加深,似感叹地说道,“果真是兄弟情深,让人欣羡不已。” 苏泛不再理会穆天璋的话外有话,他俩小时候不对付,当时穆天璋和阿湛的关系才是最好。只不过世事难料,自从苏湛走了之后,他和穆天璋反倒又好了起来,直到现在。穆天璋的意图他一猜就透,而自己的想法此人也是甚为明了。 苏泛挑眉一笑,一双明目如清辉,“谁叫你娘当初不再生一个?” 穆天璋的笑意忽地敛了敛,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转了个话题道,“不跟你再说题外话了,我说那批货的事情……” 话题一被挑开,苏泛的面上也带了严肃,俩人话不多,反倒是沉默的时候更多,只不过话虽不多但在精,三言两语就将要商讨的事情给完成了。一个气质从容淡泊,一个带着漫不经心的霸道,倒像是喝下午茶的,而不是——明目张胆地筹划着抢鸦片。 “这次的马帮队伍算是我大哥手底下最得意的了,这要是全军覆没,穆威的实力要受一次重创。”穆天璋策划了这次明目张胆的抢劫许久,准备一次出手将成功狠狠拽在手里。 苏泛举起杯子抿了口茶,垂着眸子道,“黑豹的队伍,我们建了很久,这次算是第一次正式出师,之前只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别人总把我们当做是流窜的匪徒。” 穆威手下的一个商队即将运送一批鸦片前往泰缅边境交易,穆天璋和苏泛之前就瞄上了这批货。穆天璋有情报,苏泛有枪有人,他们打算利用一队暗暗培植好的缅甸人武装抢了这批货。 这十年穆百随着贯彻彻底的以毒养军,以军贩毒的政策,势力和实力都得到极大的膨胀,一度威胁到国民党残军,这也是让苏泛不得不出手的原因之一。而穆百的日子越过越顺溜,便将一部分事务移交给最受宠爱的大儿子,一部分移交给穆天璋。 苏泛和穆天璋二人就此联手,穆天璋上头有个大哥压着他无法出头,苏泛也想扩充自己的实力瞄上了军火生意然而本金不足,一个借着他的部队贩毒扩充实力,一个暗地里从事着军火交易。任谁也看不出,清俊淡雅的苏大少其实是金三角最大的军火商之一。苏泛手里有枪有人,穆天璋手里有能换成美金的罂粟,说好听点两人取长补短,说难听点二人就是狼狈为奸。 就因为当初他们头上压着人,苏湛就只能被人当做人质送去了台湾,而这些人苏泛愈发地知道,想要任何时候不被人牵制、受制于人,只能是你的实力比他更强。他要稳住住苏家在金三角的势力,让父母能安度万年。他手中有枪,才能护住弟弟。 …… 不知不觉日头开始倾斜,苏泛瞧了窗外的夕阳一眼,喝了最后一口茶,缓缓地开口道,“好了,你让底下人行事小点心,要是让穆威察觉到你私下里挖他的墙角,连我也会被你连累。” 穆天璋自得地一笑,“如果我是那种会让你受牵连的人,恐怕苏大少也不会和我合作的。”而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对苏泛说道,“对了,明天下午我妈会去找钟姨,让我传个话。” 穆天璋的母亲陈宜兰倒是和钟意映一直关系颇好,又再加上两家孩子走得近,更是亲近了不少。 “我妈倒是常常觉得万分可惜,你家两孩子都是男孩子,否则早就让我娶了一个。”穆天璋也站了起来说笑着和苏泛一起往外走。 苏泛却是想起小时候穆天璋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娶苏湛当老婆的事情,“苏湛要是个女孩子,我是绝对不会让我妹妹嫁给你的。”穆天璋是个什么人,他是再清楚不过。 “我要是个女的,那是去跳澜沧江也是不会嫁给你的。”穆天璋毫不客气地回嘴道,“只不过——”他倾了下身子靠近苏泛略带调笑地说道,“现在我们俩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估计挺般配。” 苏泛无奈地瞄了这个童年玩伴加合作伙伴一眼,侧身退了几步,“可惜啊,跟小时候一样我还是比较喜欢阿湛多一点。”穆天璋自顾自地摇头说道。 苏泛低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要是敢对阿湛起什么心思,你大可以试试。” 穆天璋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你这么个爱弟弟的哥哥在,我可不敢轻举妄动。” 苏泛他极为讨厌穆天璋的一点就是,这家伙总是肆无忌惮地戳破自己的心思。于是一向温文尔雅的苏泛也破了功,面色冰凉地瞅着穆天璋道,“不跟你浑说八道了,我回去了。”说罢转身出了办公室。 穆天璋倒是觉得苏泛这一点和小时候是一点都没变——提到苏湛,他就会变个人。他返身又走回办公桌边,拿起那张黑白照片,心想道,果真是人都有弱点。 第37章 苏湛手里叼着半块热狗三明治低头看着手中的报纸往宿舍走——蒋介石居然去了?说不震撼是假的,他初到台湾时是倒是一直没见过这位将他们家弄得父离子别的风云人物。只在一次国民党高层的聚会上遥遥在蒋家大宅的露台上见过老头子一面。 不管怎么说,苏湛对于老头儿把自己弄到台湾这件事还是怀着恨意的。只是环境造人,随着这么些年来一个人过着无人依靠只能靠自己的生活,苏湛知道一味消沉怀恨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既来之则安之,想办法活好了才是正经事。并且,除了不让他回缅甸,不让他到处乱跑,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之外,倒也没有他原先想象的那么糟糕。 苏湛的睫毛依旧是长的出奇,乌黑浓密地簇拥在一起,遮掩去大半的目光,肤白胜雪嘴唇红润,乍看过去很有冷美人的味道。路上有相识的同学和他打招呼,苏湛也就应景地微笑了下回应,对比最初来美国的各种不适应已经好了许多,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同学问他怎么现在才吃饭。 只不过今天不是他不想正常吃饭,实在是时间来不及了,上午本来只有两节大课,没想到自己上次随便写的小论文还是被教授给抓到了,并且让助教把他留下来老老实实的修改了一遍。苏湛觉得自己大概上一世死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像所有普通的美国大学生一样背着背包牛仔裤衬衫地走在这所世界名校里头,并且读的专业是东亚文化研究。 他前前后后加起来算是活了快五十岁的人了,然而重新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进行专业化学习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尤其是英语,苏湛觉得英语简直跟他有仇——他在台湾时曾在国小连跳三级,国中和高级中学的学习生涯也颇为顺利,就是这英文始终不大利索。然而当初台湾政府让他选择他想要升迁的大学和专业时,自己却是出人意料地表明想要出国留学的意思。 他曾在出国之前询问过家里的意见,那时的缅北小镇还没通电话呢,苏湛到了台湾就做起了上辈子从未做过的事情——写信。 他到现在都随身带着这些信,每次都是厚厚一叠——他老爹没啥大文化会的字不算多,然而硬是重新学了些,缺胳膊断腿的,每次也能给他写上一段;他娘是个出身书香世家的才女,写的那些话就更不用说了,苏湛每次读着,从那些细细碎碎的文字中扑面而来感觉到母亲的温暖。从一开始的伤心担心忧虑到后面越来越平和,每次来信,都是三个人的唠家常,尤其是苏泛的,平日里整个人像个闷葫芦一样,没想到写信的时候话那么多。苏湛每次拿着苏泛的信,都很有一种在读家书集的感觉。 只是谁都不知道,在很多时候,这些走过千山万水的,来自家人的亲笔信温暖了这些年孤寂冰冷的岁月。 苏湛早就不是上一世那个不知冷热没心没肺的家伙了,每一次回信他都将自己在台湾的生活给细细说了一遍,从来只说好事——他觉得这很有点婆婆妈妈的感觉,但是知道父母和苏泛看到这些东西会觉得安心,他也就觉得这婆婆妈妈是可以忍受的了。 当然,信件的内容在千里迢迢地到达缅甸的时候早就被人检阅了一遍。老爹和老妈对他能够出国留学这一情况绝对是惊讶大过于欣慰的,在他们看来自己能在台湾依仗着特殊身份进一所大学随随便便读完就很不错。只不过惊讶归惊讶,父母亲还是表达了对他的期许,尤其是苏泛。 苏湛有时候听着教授说得太快的英文,或者看着书上密密麻麻跟蚂蚁一样的字母时,也会愤愤然地想到——明明是苏泛的愿望,我干嘛上赶着替他实现呢? 这几年金三角俨然成为了世界上最乱最神秘的地区之一——战火和罂粟花交织相生,恶名远扬。台湾政府在国际舆论的压力下陆陆续续撤了几批人走,苏家也还算是安分,因为对他的看管也就没那么严格。 他本该是有机会和家里人见上一面的,然而料谁也想不到陈将军带着自己的人投降了北边政府的共产党去,回了中国。这让台湾当局大为火光也更加警惕,因为耽搁了下来,这一耽搁,俨然就到了出国的时候。而一出国,鉴于苏湛的家庭背景和身份十分特殊,不管苏正刚是否真的有制毒贩毒,金三角苏将军的儿子还是进入了美国政府的监控之内,别说出国了,就是回台湾也是层层盘查。 苏湛索性就在美国住了下来,连寒暑假也呆在学校里头,只等自己毕了业,再谋路回家。 这些年在台湾的生活早就磨平了属于苏家二少爷的棱角,苏湛觉得自己从前的自己就是一个刺猬,不过那些护着自己的刺儿都是家庭身份给的——他父亲是缅北说一不二的将军,他受父母宠爱,他唯一的哥哥更是让着他。于是这些刺儿武装起来,成了一个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苏家二少爷。 然而,到了台湾之后,他俨然就成了一个被扒光了刺的刺猬——光秃秃的肉球,是谁都可以欺负一下。 他父亲是土匪丘八出身,在台湾没有亲戚,母亲的家族是个好的,只可惜人丁稀薄,又因为过于尽忠报国的思想,整个家族的人,除了流落在缅甸的他妈,不是死在抗日的战场上,就是死在了内战里头,及至那些撤退到台湾的国民党高层里头,除了一个血缘隔了老远的,百八辈子没见过的叔舅老爷,他在台湾的生活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无依无靠。 国民党政府处理他这么个屁点大的孩子方法倒是简单——直接找了个政府官员的家庭,让人养着他,政府给出钱给补贴。 够资格养他的官员是看不上那笔补贴的,况且他又是个棘手货。 他原先是住在柳元麟的家里,因着柳中将在缅北和自己老爹有过一段交情,又有一层外公的交情在,所以原先在柳元麟家住得还算可以,柳元麟的原配妻子是个贤惠的,对他也算周到。如果忽略柳元麟那几个一进门就欺负自己的混蛋儿子之外。 他在柳家住了两年多,没想到柳元麟失了宠,被贬职了,此后又转移到另外一个财政部大员的家里头,苏湛那时候已经大了些,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不点了,起码有力气还手了。只可惜这个财政大员的老婆是个尖酸刻薄的,很是能苛刻和惩罚他,苏湛试过被罚得一天没吃饭,也试过烧得糊里糊涂的时候没人管。再后来,他又被辗转送了几家人。 每一次搬家,苏湛总是冷漠地看着那些人替自己收拾行李,除了一些衣物书本,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他觉得自己这十年,过得很像是一只蜗牛,带着那么点东西到处兜兜转转,可就是回不了家。 在这里,他也没有家。走了没人舍不得自己,来了也没人欢迎自己。人人都只当这个孩子是个不好收拾的,费尽心思养好了没人奖励你,养坏了倒是怕遭殃。 苏湛很是尝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以及寄人篱下的苦楚。回想上一世的自己,过得何等风光身在福中,可的确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瞧瞧他在上辈子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苏湛在烧得快傻的时候,那家人总算是着了急,这才送进了医院里,肺炎高烧可是捡了一条小命回来,那家人倒是怕他去告状,可算是小心谨慎地对待了。那些人哪里又知道,他是不会往家里报坏消息的,即便是政府让写,他也不会写。 永远只提好事,永远只说让爹妈和苏泛安心高兴的事情。 苏湛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示弱,也学会了在夹缝里如何让自己活得更好,在别人异样的眼光和让人难以忍受的忽视中活得自在。 他的性格开始变得沉默内敛而圆润,会对着能给他带来好处的高官们微笑复合。于是他也明白了苏泛当年为何会变成那样——没办法,得好好活下去。 就像他曾经在莫泊桑的书上看过的一句话,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苏二少自觉自己在台湾代表的是他老爹苏将军和已故的钟老将军,又很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除了偶尔想家想到失眠之外,他并没有因为一句话就脆弱得泪流满面。但是回首这些年,苏湛倒是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现在蒋介石一死,这条路估摸着是会越走越宽。 他这十年,偿还的是上一世苏泛的十年。 +++++++ 苏湛一只脚刚踏进宿舍,舍友jack拿着手中的电话赶紧朝他喊道,“湛,你哥哥的,等你半天了,快来接!”苏湛一挑眉,心想,今天不是家里来电话的日子啊?从缅甸打电话到美国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苏湛除了宿舍和教室,偶尔必须参加一些活动之外,几乎都不怎么出门,并且弄到他的上课作息时间表之后,苏泛很准确地计算出了可以打电话给苏湛的时间。当然,要是怕自己扰了弟弟的正常学习生活之外,他是很愿意只要一得空就打电话给他的。见不到弟弟的面儿,哪怕是听个声音也好。 所以对于小时候闹腾捣蛋到让苏泛怀疑自己这个弟弟很有些多动症的家伙能够每日乖乖地上课回宿舍去图书馆,苏泛觉得相当意外。可后来一想,虽然苏湛来的信里总是提自己过得有多好,可是小小年纪的孩子在外,无依无靠寄人篱下能够过得有多好,苏泛后来一想也是清楚的。 是人总会改变,像苏湛,像他自己。 “阿泛,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金三角是二战过后太平时代中的乱世,那里混乱不堪恶名昭彰,苏湛最怕的就是家里人出了什么意外。 苏湛的声音早就过了变声期,小时候清脆稚嫩的童音变成了纯净明朗的声线,只不过被信号不好的电话线一传,倒是显得带了些磁性,让苏泛听起来觉得像是遥远的山那边阳光拨响竖琴发出的声音。每次听到苏湛的声音都能让他心情瞬间好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连哥哥都不叫了?家里能出什么事情,有我在,你放心读书就好。对了,今天怎么这么迟回宿舍?”苏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虽然在等待苏湛的时候,他已经和苏湛那个直率单纯相当直肠子的舍友旁敲侧击了下苏湛是不是因为有女朋友所以出门约会去了。待听到苏湛的舍友大咧咧地说道,“噢,不,这怎么可能!我也很想知道会有哪个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女士将我们的湛拿下,但是,你懂的,这不太可能。湛虽然很受欢迎,但是他说了只喜欢中国女生,上周才刚刚伤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爱尔兰女孩子的心。真是太可惜了,人很漂亮的呢……” jack是个说起来话来就絮絮叨叨的美国大男孩儿,当然,在苏湛和他一起住之前,苏泛早就将人调查了个清楚,对于jack这种说起来没完没了的个性也是十分喜欢——他总能说出一些苏湛生活中的边边角角,听到jack的唠叨,苏泛微笑着略放了下心——看来自己的弟弟通了好好学习拿个学历的一窍,情窍却是依旧是不通的样子。 第38章 苏湛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内敛沉默带着迷一样的东方美男子形象,任谁都看不出,这家伙小时候是个可以把苏家上上下下整得鸡犬不宁的主儿,但现在只有在苏泛面前他还能恢复以前的一些本性,“苏泛,你都多大人了,还让我一直叫你哥哥呢,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听腻呢!”某个家伙撇撇嘴,索性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哥哥,“上次有份作业没合格,被留下来单独指导了下。” 苏泛对于某人一贯的“目无兄长”习以为常,轻声笑了几下,“中间少了好几年呢,哪能就这么听腻了。” 那年苏湛刚能够真心实意地喊他哥哥,他满以为他们俩兄弟可以回到孟果的家可以接着享受爸妈的爱护一起去上学一起玩一起长大,却没想到世事弄人。他知道即便父母再怎么疼爱他,苏湛毕竟是不一样的,而且他又比苏湛年岁大。就算是父母不开口,他也觉得该自己去,而不是比自己小的苏湛。 哪里想到苏湛主动要求自己去,苏泛一直都知道,这是弟弟替他去的。 听到苏泛这么说,某人很是无语地想到,这个哥哥该不会是因为中间少听了好几年,所以现在每次都逼着自己叫他好几遍吧,这岂止是几年,估计连上辈子的都补了,只不过苏湛早就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情况,“哥——”苏湛故意拉长了声音,“我今天嗓子有点不舒服呢,不能老说话。”苏湛装相道。 苏泛先是被他一声“哥”唤得心头一颤,而后又听到苏湛说他嗓子不舒服,更是有点紧张,“怎么就不舒服了,是不是感冒了?晚上不要太累,早点睡觉不要熬夜。考试考不好也没事,随便念念,能毕业就行……”某个哥哥很有当老妈子的天分。 苏湛无奈地想到,幸亏自己上一辈子死过一回,觉悟了一次,就冲苏泛这宠弟弟的劲儿,他还能长成第二个纨绔子弟苏湛。上辈子是爹妈疼,这辈子是苏泛的疼爱。 苏泛说了半天,见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反应,只有电流的嘈杂声和浅浅的呼吸,想着那人正静静地听着自己说话,不禁觉得心下一片温柔,“我是不是有点罗嗦?” 苏湛不自觉地嘴角弯着,嘲笑道,“是,太罗嗦了,上次老妈跟我电话,她说的话都没你多呢!你再这么老气横秋得下去,小心找不到老婆。” “找不到就找不到,我们俩兄弟过一辈子。”苏泛不甚在意地说道。 某人咕哝着道,“你想打光棍我还不想呢。对了,阿爸和阿妈,该是睡了吧,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早睡了。对了,蒋介石死了,你知道了吧。”苏泛道。 “嗯,看到今天的报纸了。” “阿湛,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今年你可以在家里过暑假了。”苏泛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期待和自信。他有能力,在这特殊的时刻努力周旋,争取让苏湛今年回来。他知道他每年放假都留在美国,无论是中国人热闹的春节团圆的中秋节,还是外国人欢度的圣诞节,苏湛都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他实在是没地方可去,有家不能回。 “好。”回家的期盼已经等得太长太久,苏湛反而没有那么激动。 “对了,钱够不够花?不够的话记得……”苏泛想起来又连忙交代道。 这下苏湛是彻底毛了,他老哥真的不是老妈子投胎的,或者重生转世的么?上个月刚给的那些白花花的美金,简直够一普通美国家庭一年的生活费好么! 况且他根本就没什么大花销的地方,吃穿住行都是够用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他上一世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一瓶酒可以喝掉一个缅甸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现在想来,除了空虚二字可以形容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阿泛,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有钱绑架我,所以死命给我钱吧,你再给的话,我不用去读书了,每天专心花钱就行。”苏湛说道。 苏泛在那头笑了笑,“只见过求着别人给钱花的,倒是没见过给钱求着人花的,你这臭小子啊。好了,好了,嗓子不舒服就去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上课不是?好好照顾自己,再等等,过不了几个月,你哥我就能让你回家了。” 苏泛言语间流露的疼爱让苏湛很是受用,于是心情颇好的苏二少果断慷慨了一下,“嗯,哥哥,你也是,照顾好爹娘。” 一声“哥哥”叫得清澈动听,放佛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作响得让苏泛心绪大乱。他猛地闭上了眼睛,缓了缓呼吸,轻笑道,“好,我挂了,等你回来。” 而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一头,苏泛放下电话之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面色有些泛红,敞开的衬衫领子锁骨处红了一片,呼吸吐纳的气息有些不稳有些热,他脑海里回荡着是方才苏湛清朗的一声哥哥。 他想起小时候那次将弟弟压在身下观察他的情景,小孩儿雪一般白的脸蛋,殷红的小嘴巴,长长得像是神裁剪出的睫毛——想着想着,那身下的小孩子已然长大,身材修长精瘦,白皙俊秀,表情就像是照片里一样抿着嘴,长长的睫毛挑着一丝笑意…… 思念和欲望像是潮水一样扑面而来,让一向镇定自持的苏泛无从下手迎接。苏泛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疏朗的眉目间满是寂寥与明灭不定的灯影光线。 苏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弟弟的喜欢和念想变成了一种长长久久无法平复的感情。他们俩小时候相处的每一幕,苏湛不懂事冷嘲热讽时的小样儿,帮自己从穆天璋那里夺书时的大义凛然,在仰光短暂而又难忘的三天,苏湛离开自己和爸妈去台湾时的最后一面……一点一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丝丝缠绕的红绳随着时间的浸透颜色愈深,缠绕愈乱,最后将自己陷了进去。 并且,他觉得自己似乎该天生如此,在小时候不知道情爱为何物时,他对弟弟是纯粹真挚的兄弟之情;在知道有一种感情可以让两个人白头到老,生而同床,死而同寝时,他觉得这个人只能是苏湛。 他苏泛不爱女人,也不爱男人,确切的说,他不爱任何人,除了苏湛。他只想要苏湛,他的弟弟。他在金三角算得上是权势滔天财富惊人,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却觉得这辈子大概会尝尽求而不得的痛苦。 苏泛拿起桌上的一本《四十二章经》,随手一翻,上头一句话就入了他的眼,却进不了他的心——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很多道理他都懂,却无法做到无爱,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弟弟。求而不得又如何?他愿意试一试。 +++++++++ 如此过了两个月,苏湛终于半死不活地从期末考试中红活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回宿舍收拾行李。Jack对此感到异常吃惊——湛,你这是打算去哪里旅行?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苏湛无语地看了自己大惊小怪的室友一眼,“我哪里都没去,我只是——”苏湛顿了顿,声音带了些柔和,揉着自己的眉毛之间道,“我只是要回家了。” jack一耸肩,面色严肃地说道,“噢,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打算登阿波罗号回月球去!”他和苏湛做了三年的室友,从未见过这个来自东方的漂亮男人回家过。苏湛放佛永远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独自活着。 英俊,富有,沉默,有着中国古诗一样迷人的声音韵律和中国山水画一样静默的眉眼的苏湛,经过jack的一次又一次八卦,在学院里算是个自行低调却无可奈何的风云人物。 而苏湛三年不回家的事情,更是让人觉得神秘不已,就像让人难懂的中国文字。 “对了,湛,你是要回台湾么?”jack顺口问道,他不太爱叫苏湛的英文名,倒是对苏湛的中文名情有独钟,觉得叫起来很是好听并且再询问了这个名字的意思——清澈透明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苏湛抬眸看了他一眼,带着温度的目光从簇拥着的睫毛中射出,像所有提起自己家乡的人一样的表情,“缅甸。” Jack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巨大的圈。 苏湛在临走的电话里头再三交代父母千万不要千里迢迢去接他,在家里等着就好。当苏泛表示自己要去曼谷之时,苏湛更是以“如果你要是敢来的话,那么别想再让我叫你一声哥哥”来威胁某人。 他知道现在苏家上上下下渐渐地是由苏泛来打理,自个儿老爹更是有半居幕后的感觉,只是威名善在,放佛根标杆一样有影响力。无论是苏泛还是苏将军,最好都离不开他们苏家的势力范围之内,那里是缅甸政府都管不了的地方,各种毒枭军阀民族独立势力混乱割据。今天是你吞我,明天是你并了我,危机暗布。 他只同意苏泛派人到仰光来接他,从美国到曼谷,从曼谷到仰光都是安全的,除了从缅甸首都进入金三角,穿越热带雨林中的那些崎岖公路之时,最好是有人带着。 饶是如此,钟意映还是非常不放心地在苏湛耳边念叨了很久,她反倒爱像苏湛小小的时候那样叫着他,“湛儿,要不让李成峰和严从嘉去曼谷接你吧!你还记得吗?李成峰是李副官的儿子,严从嘉就是那严宁远的儿子,你小时候还跟他生气过来着呢,生怕他抢了你哥哥……” 苏湛对于爱意满满对着十年未归的儿子要倾泻的老妈很能理解,但是他独来独往地一个人惯了,并不喜欢像上一世那样到哪里都是有人簇拥着,跟《国王的新衣》里头的国王似的。好说歹说这才将母亲想要派一堆人去曼谷接自己的主意给打消掉。 飞机在云上之巅划过千万里的路程,苏湛在飞机上呆了十多个小时,这才到达曼谷。与刚刚登机时的内心压抑的兴奋相比,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倒是平静了许多。 从美国的飞机出来,像热带水果一样的泰国已被他踩在脚下,空气里是扑面而来的湿热和闷热。 苏湛拖着自己的那个小行李箱,这个箱子是从家里带走的,跟着他从仰光到台湾,在台湾辗转搬来搬去的时候,他丢了很多东西,惟独没有丢下这个箱子。那里头装着他的拼图,原先还有那个苏泛编给他的花篮,只是带走的时候花篮就成了干花,没多久,那干花也成了粉末,被风一吹散到不知哪里去了。现在,苏湛和他的箱子又回来了。 他在一众黑黑瘦瘦的泰国人和夹杂着几个白皮的老外中,叽里呱啦的泰语是上辈子熟悉的,以及偶尔几句从身边飘过的熟悉英语,让苏湛对着嘈杂的环境有些不耐,黑色笔墨点画出来似的眉毛微微蹙着。 然而,苏湛心头横生出来的些许不耐和烦躁随着人群中眼前慢慢走近的一人给驱逐一空—— 那人是英俊深邃的眉目,深邃得放佛五官笼罩在薄薄的阴影里,却显得更加立体和英气逼人。他的双目明亮如朝阳,一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似乎是习惯性地翘着,带着几许温暖和亲近的意味。 苏湛先是一愣,浓密的长睫毛因为不确定和吃惊上挑着,露出那双湛亮的眸子,像是被晚云簇拥的明月。 “穆——天——璋?”苏湛非常不确定地拖长了声音道。 第39章 来人一笑,显然对于对方的这种反应很满意,这家伙的睫毛依旧长得让他想揪一揪。整个人像是用白玉雕琢出来的,白皙光洁,也带了几分玉的冷色,担得起芝兰玉树一词。人人都道金三角的权贵军阀二代里头,苏大少和他璋少是皆是一表人才平分秋色,难分高低。却是因为无人见识过这苏二少的风采。 穆天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英俊立体的五官很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怎么?苏二少留洋喝了洋墨水,倒是把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给忘了?真叫人心寒。”说到最后一句,甚至还微微叹气摇了摇头。 十年未见,苏湛乍一见到穆天璋是吃惊不已,当年那个臭屁不已的小男孩儿笑得像狐狸一样狡猾,现在俨然是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了。苏湛很是想同他说些重逢的话的,然而思前想后半天他只彪出这么一句,“你居然没死啊!”其实,某人想表达的是对于穆天璋还活着的喜悦,然而硬生生被他掰成了见到穆天璋还活着的失望。 “你个小屁孩子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不讨人喜欢呢?嗯?”穆天璋却是微笑着说道。他和苏泛都变了,只有苏湛没变,还是个想啥说啥的主儿,直率得很,甚至还因为在美国大学里头呆了几年不知不觉地染上一股学生气。可惜,这在金三角是很不合时宜的。 人人都道苏湛和苏泛小时长得挺像的,估摸着是因为都是皮肤白皙的粉嫩小孩子样儿。然而,那时候穆天璋就觉得俩人大为不同,及至现在大了苏泛长得清秀温润,穿上笔挺的军装时很有一派儒将的风采。反倒是苏湛更像钟意映了,只不过偏生将那股子女子的秀美动人在他自己身上转化成了男人可以有的漂亮——眉目分明,乌浓的睫羽,红润的嘴唇,肤白胜雪,只是面上带着几分冷色,完完全全压住了女气。 苏湛一挑眉毛,心想,老子当年要是没死,你当我儿子都够呢!离缅甸越近,苏湛心下那种当年当大爷老子的感觉又出来了。“说谁小屁孩子呢,我都多大了。”苏湛瞥了眼穆天璋,漫不经心地一边走一边说道。 穆天璋被他这一眼瞥得心里痒痒的,还是笑着跟上。 后知后觉的某人这才扭过头来问穆天璋道,“你怎么会来曼谷的?” “嗯,我想出来散散心,散着散着我就到曼谷了。”穆天璋随意地说道。 从苏湛的角度看过去,这家伙的表情显然有一种哄小孩儿般的随意。听到这个让人要吐血的答案,这下断定穆天璋是真的没死了,这家伙还是有一种能够漫不经心就气死人的本事。当年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现在更像了,只不过这只狐狸的尾巴更大了。 听到这个相当不靠谱的回答,苏湛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你是特意来接我的?” “怎么就不能呢?小时候我不是说过娶你当老婆的么,来,媳妇儿,我接你回家如何?”穆天璋眼里的笑意更浓。苏湛觉得穆天璋的脸皮实在是足够厚,厚到他能将在学校里一贯冷淡英俊的中国式美男子的形象给破坏掉。 “你让我想起一句话。”苏湛说道。 “什么话?” “祸害遗千年。” 他当初就该知道,穆天璋这样狐狸似的人精果然是死不了,亏自己这几年都要时不时地隔一段时间问一次苏泛穆天璋的情况。 一开始这让苏泛很是疑惑不已,觉得这个弟弟未免也太过关心此人了。然而,虽然次数问多了,但是苏湛问的话又未免相当不好听——那个穆天璋,他还活着么?关于苏湛到底是想要穆天璋活还是死的命题,也着实让苏泛揣摩了很久。 “那让我这个祸害请你吃午饭吧,苏二少,赏个面子?” 苏湛虽然早就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回到缅甸的准备,但是在曼谷机场里头遇见这个十年未见的伙伴还是高兴的,并且,他瞧着穆天璋这样儿,好像的确是来接自己的?他就像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让那一段刚刚重生之后的生活记忆扑面而来——就目前为止来讲,苏湛觉得那一段日子反而是自己两世为人最为开心的时光。 苏湛被穆天璋领着来到机场附近的一家餐厅里头,此时已近正午十二点,他们吃个饭刚好上飞机。他们坐在落地窗旁的桌子,灿烂的阳光透过餐厅外层层叠叠的椰子树、棕榈树、乔木、芭蕉,深绿浅绿地透进来,让苏湛在曼谷湿润闷热的环境里意外地感觉到清爽无比。穆天璋背着光线,笑意放佛随着身后的那些绿色植物匿了去。 苏湛微笑着看着穆天璋,一边走一边说道,“小时候第一次见你,明明就是个高傲自大的样子,我妈来了,你一转眼就哭得十分凄惨,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苏湛依然对穆天璋小时候那次变脸似的嚎啕大哭印象非常深刻。 穆天璋转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苏湛,棱角分明的嘴角弯了一些弧度,沿着弧度荡漾开来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孩儿小时候梨涡没那么明显,长大了居然就有了。 他斜眼看着那小小的梨涡也跟着笑了起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再说了,我哭得大声,那得的同情就多点。” 苏湛听着穆天璋的话想起小时候,长长密密的睫毛随着笑意簇拥起来,嘴上却是依旧挪揄,“你看你,打小就这么狡猾,当年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想来,真是一点都不变。” 穆天璋想了想,缓缓地说道,“就是不知道苏湛弟弟的屁股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么白呢。” 苏湛的脸黑了黑,从浓密睫毛里头射出的光顿时没了温度——穆天璋还有一点本事没变,那就是气死人的本事…… 穆天璋看着苏湛垂着的眉眼,他知道当初苏湛是主动提出去台湾的,他若不去十有八九是要苏泛去。除了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哥哥吃这个苦头之外,穆天璋怎么都想不出苏湛主动提出去台湾的理由。 这让他先是震撼又很羡慕,他羡慕苏湛和苏泛兄弟能够处得这么好。羡慕嫉妒完之后,某人又觉得自己从前更是小看了苏湛。以前听说苏将军的二少爷是个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主儿,穆天璋却是知道,苏湛只不过是受宠受得多了,脾气不好点是自然,有点折腾的小心思,却反而比所有人都更纯良。心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弟弟,也是会像苏泛一样疼到骨子里去的。 像小时候一样说着虽然说着毫不客气的话,但带着玩闹意味的斗嘴,让两个人十年未见的那一丝陌生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而苏湛不知道的是,他在和穆天璋饱餐一顿谈笑风生之际,苏泛却是正板着脸在仰光的苏家踱着步。他穿着浆洗得雪白的衬衫,手腕上挂着那串小叶檀珠随着动作正一晃一晃地荡着,在光线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严从嘉跟旗杆似地矗立在一边,眼睛看着鼻子,似乎也入了定。他本劝过大少不用特意跑到仰光来,现在是局势混乱的特殊时期,他们军刚和政府又谈判了一次,还顺道和掸邦独立军打了一战,上上下下无论哪里都需要大少的时候。甚至将军和老夫人也劝过,然而大少跟铁了心似的根本就不听,硬是要跑到仰光来接二少回家。他甚至知道大少还动过亲自跑到曼谷去接机的念头,然而终因身份尴尬困难重重就此作罢。 苏泛的眉眼依旧是静默,清俊明朗的面上毫无波澜,只温润的眸子让人觉得他好亲近。只不过随了他多年的严从嘉看了眼苏泛微微抿着的嘴角,就知道此时大少的心情并不如他面上一般平静,至少是焦虑的。因为,前去曼谷接机的人把二少给弄丢了。 一向淡定从容很难失了风度的苏大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直接突然将办公室的电话话筒给砸到了地上,而后这才让自己吩咐下去,找得到二少那么回来领军棍,找不到的话,那就直接死在外面谢罪。 苏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原本清润的眸子黑黑亮亮的放佛烧了两簇小火苗。严从嘉垂着眼睑心想,能够让大少这么在意上心的,大概除了二少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苏泛踱着步子慢慢走了一会儿,这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除了与苏家亲近的人,没多少人知道苏湛回来的消息,然而台湾当局那边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并不能保证各方面的势力都乖乖老实地没有打苏湛的主意。虽然他做了完全的准备,在听到没有接到苏湛的消息之后,心脏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突兀的难听的电话铃忽然打破了办公室的平静。 严从嘉在苏泛投来的注视目光中接起了电话,“嗯,嗯,好,是——”没讲两句他就将电话挂掉,然后带着笑意把消息尽快呈现给苏泛——“大少,二少找到了!现在他已经上了那班曼谷飞缅甸的飞机了,估计两个半小时就能到了。”曼谷距离缅甸并不远。 苏泛将佛珠一圈一圈环在了自己手上,开口问道,“那之前阿湛上哪里去了?”这中间可空缺了一个半小时,苏泛想不到人生地不熟的苏湛在曼谷能干嘛去。 “说是穆少爷比咱们的人早到一步,接走了二少爷,他们俩还在餐厅里吃了顿饭。” 这个穆少爷除了穆天璋绝无第二人选。 苏泛并没有如严从嘉预料得那样生气,只除了接到第一个电话时的沉怒之外,一贯维持着温文尔雅的风度。似乎觉得有些意外苏泛只略挑了眉,对严从嘉说道,“备车,去机场。” 说是去备车,严从嘉早就伶俐地将一切都准备好了。苏泛随着他下楼,迎面而来的是老管家周丰年,他之前替苏将军管理着苏家在仰光的产业,及至现在苏家少爷们都长大了,他又替苏将军的儿子打理产业,从一个管家混成了老管家。 只不过看着虽然气度风范绝佳、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苏大少爷,周丰年不知道怎么地还是心里只打憷,料想苏家应该是身为嫡子的二少当家做主,没想到被送到台湾当人质的会是二少爷。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苏大少反而出了头,因为他在苏大少小时候存过那么点小心思,周丰年在苏泛面前愈发地谨慎了,“大少可要吩咐将晚饭给备下了——” 周丰年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泛轻轻一挥手打断,他路过周丰年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不用了,我让从嘉定了饭店,明天的早饭倒是要备好,从嘉,你记得将我写的那张纸给周叔,都是阿湛的喜好。” 周丰年弓着腰瞧着苏泛被人簇拥的背影出了门唯唯诺诺地应着,心想,真是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十年前居然押错了宝。 苏泛坐在车上,想着周丰年方才的那副样子倒是觉得有点好笑,他那么点势利眼的小心思自己又岂会不知?每次见到自己的那副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开除。苏泛却是很想告诉他的,除非他犯了自己无法容忍的错误,他苏大少是不会开掉他的。 因为每一次苏泛来仰光,见到周丰年,都能想起他和苏湛第一去仰光时,因为周丰年只殷勤地照顾着明显最受宠爱的弟弟冷落了自己,可弟弟却替他出头让周丰年吃了一憋的事情。每一个点点滴滴的小细节苏泛都记得清清楚楚,待又见到周丰年那种感觉就更加清晰了——这个人他见证过自己和苏湛在一起的这一段时光。 就冲这一点,苏泛觉得周丰年大可不必战战兢兢。 严从嘉看着机场里人来人往,又见苏泛沉默地站在出场口边上,也不知是养神亦或是思索。只好凑上去道,“大少,这缅甸的飞机,误了点还不知道会误到什么时候呢?要不要先到那边坐一会儿,我让人守着,广播一响咱们就过来。” 虽然看过去只有他和大少在这里,但是带来的人早就在四周都安排好了,小心谨慎点是没有罪过的。苏泛侧身看了严从嘉一眼,笑着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站着等一会儿,没事的,你要是觉得累,可以跟先过去坐着。” 苏泛抬头望着窗外蓝天白云下的停机坪,心里总是有一种感觉,苏湛他就要来了。 没等了多久,三语播报的广播响起,从来都误点极少准点的缅甸国航的飞机终于是到了。苏泛方才闭着的眼睛忽地睁开。 原本寂静的长长廊道里开始出现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下了飞机的人正朝着出场口走,肤色神色各异。 苏泛眯了眯眼睛,那魂牵梦绕的身影终究是出现在他的眼帘里。 第40章 苏泛眯了眯眼睛,那魂牵梦绕的身影终究是出现在他的眼帘里。 苏湛穿了件格子衬衫,湛蓝色的牛仔裤,身上正背着一个双肩包,看上去倒像是来缅甸旅游的外国大学生。肤色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白皙,眉眼犹如春天桃花初绽般令人过目不忘的惊艳,只是脑袋一窝头发显得有些长有些乱。他正扭着头,一瞬不瞬地听着身边的那人讲着什么,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棱角好看的嘴唇微微地翘起,带出一个小小的梨涡。那依旧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却是将一大半的笑意遮了去,显得有些神秘。 是个漂亮到炫目的家伙。 苏泛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只觉得心底深处最浓烈的情感随着心头最牵挂的身影一起喷薄而出。然而,他又只能在出场口一直默默地等着,就像是他想压抑自己的感情一般。 穆天璋似乎又说了什么,苏湛像小时候那样不屑的撇撇嘴,转过头,这一转头,却已是发现了自己。 俩人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苏泛甚至都能看到弟弟那长长的睫毛因为惊喜和诧异而上挑着,明亮的光华从苏湛的眼里绽放出来,并随之停住了脚步。 苏湛看着几步远的那人,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却很有种长身玉立的感觉。长大了的苏泛和他上一世印象里的一模一样的长相——清俊温润,像是书上说的如玉公子。干净俊秀的面上先是泛起一丝丝笑意,仿佛春风拂柳,而后那点笑意荡漾开来散到了疏朗明润的眉眼里。让苏湛莫名觉得,这笑容,是从心底里生根发芽出来的。 十年未见,恍如沧海桑田,时光湮没岁月的变迁,可是有些感情是怎么也变不了。 这是自己离家十年见到的第一个亲人,连一向自觉冷清冷情的苏湛都能感受到心里的汹涌澎湃。他见到苏泛的人,想起苏泛那些年坚持给自己写的信,一字字一句句都浮现在眼前,感动和亲情温暖的交织,让他一下子无从适应,失了反应。 穆天璋瞅着呆愣住的苏湛,和笑得春风拂面般的苏泛,嘴角轻轻一勾,笑道,“你们俩兄弟至于么,是不是打算来个想看无言惟有泪千行?打算这么看到什么时候?” 苏泛将眼神施舍给了某人一眼,笑着一撇穆天璋,将他私自接走阿湛的这事儿记下来,随后对苏湛叫道,“阿湛。” 这一声叫唤在那些呼啸而过的时光里变了声音,变了腔调,却从未变过颜色,依旧鲜明热烈得让苏湛一听就觉得眼红。 苏湛上前几步,注视着苏泛温润如昔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道,“阿泛,我回来了。” 苏泛点点头,他只觉自己掌心发烫,但还是缓缓地扶上苏湛精瘦的肩头,只觉得当初那个纸片人一样的弟弟就这么忽然长大了,而自己错过了他的十年,“好,我来接你回家。” 苏湛笑了笑,这一笑勾起了苏泛无数的思绪,重逢的喜悦,多年未见的思念得以补偿,他虽想克制,可从来靠后的行动这次却比思想先行,苏泛像梦里做过许多次的动作一样,只是一揽手就将苏湛拥到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他无比思念的人。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一股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身体的冲动,强烈的渴望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要将自己吞没,炙热的情感无处宣泄,只觉得即便将苏湛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都难以平息。 从未见过大少有啥出格举动的严从嘉在一旁沉着眼神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兄弟,只觉得二少对大少的影响一如小时候。而穆天璋一挑眉,心想,自己这是出手呢还是不出手呢? 苏湛没想到一向感情内放的自家哥哥居然会在人来人往中就将自己一把抱住,虽然他们现在的感情很好,但是被苏泛抱着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况且,苏泛这是怎么了,搂得这么紧干什么。 于是他非常不配合气氛地哼道,“阿泛,我不是叫你呆在家里等的么?不用直接跑过来,多麻烦啊。”其实还有一句多危险,只不过苏湛并不想说。 穆天璋很识时机地将苏湛的背包给拉扯过来,连带着将苏湛的人也从苏泛怀里拉出来,示意严从嘉将苏湛的行李给接过去。 苏泛笑着看着穆天璋将弟弟拉走,而后温和地回答道,“我等不及了,再说,从家里到仰光也不是多远的路,没事的。” 严从嘉这才从后头走上来,恭敬有礼地微笑道,“二少。”苏湛这才抬眸打量面前这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人,衬衫卡其色裤子的打扮,显得干净利索,全然无法将他从当年那个流鼻涕抱苏泛大腿的小豆丁给联系起来,“呀,你不是当年被我一句话就吓哭的小屁孩子么!你以前可爱哭了啊。” 某二少阔别十年归家,虽然面上故作镇定,但是心里的喜悦和轻松是前所未有的,见到穆天璋和苏泛更是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小小孩童的时候,就连当时自己欺负的严从嘉都非常顺眼了。然而苏湛就像对待穆天璋一样,这家伙说的话往往不是那么动听。 严从嘉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但仍有三分和大少相像的二少,听他第一句就说起童年时代的往事,也是禁不住面上一红,“二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爱说笑。” 苏泛看着鲜活生动的弟弟,虽然十年离家的经历着实让他稳重了不少,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头的那点淘气还是不减,瞄了一眼面带尴尬的严从嘉,他也是想起小时候三个人的往事,笑意盎然地说道,“好了阿湛,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就爱欺负从嘉,多大的人了。” 虽说是维护自己略带责备的话,可严从嘉却丝毫听不出责备的语气,有的只是满满的宠溺。 +++++++++++ 等出了机场,苏湛本以为就他们四个人,没想到苏家的随从加上穆天璋带的随从保镖,呼啦啦一大群人好几辆车。想他上一世也是到哪里都带着一大票人,十年来到哪里都是单枪匹马的苏湛觉得这阵势熟悉又陌生。 苏泛特意在仰光城里最好的中餐饭店订了餐,虽然多了个自己并不是很想见到的意外之客。然而菜一端上来,苏湛看到自己一直面带笑意的哥哥面色不悦道,“这道菜,我不是说了不能放生姜的么?”侍者刚想解释,苏泛随即摆摆手道,“退了,重做。”然后又细细交代了一遍——尽量做得口味清单些,咖喱不要多,不要辣不要甜,最重要的是生姜大蒜不要放,姜黄粉也不行。 苏湛被他这一大串的禁忌给说得愣了一下,因为这些都是自己的习惯,尤其是生姜,他是那种咬到了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从将牙齿都洗一遍的那种。 苏湛有些无奈,“阿泛,我随便的。不用再重新做了,麻烦。” 穆天璋抬眸看了苏湛一眼,“你小时候可不是个随便的人。”苏泛一挑眉,他可没忘记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弟弟小时候是有多娇惯,以前家里来了一个新大厨,四川人第一顿饭菜全是川味的,苏湛只是尝了一口立马推筷子不吃。结果是全家人一起又等大厨重新做了一顿。 见二人用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自己,苏湛想也不想地回道,“你要是被饿过,就知道有什么吃什么——”话还没说完,见苏泛已经是脸色一沉打断自己道,“你小子给你的生活费呢,怎么会没钱吃饭?” 苏湛顿时后悔自己的一时嘴快,只好一脸嫌弃苏泛大惊小怪的样子,“又不是,就是小时候在人家里不听话,被饿了几顿而已。” 苏湛说得轻描淡写,苏泛却是听得汹涌澎湃——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父母从小娇惯的弟弟,自己心心念念爱护都来不及的弟弟,在几家陌生人中辗转,怎么可能没过过苦日子?苏泛不知道苏湛曾经经历了什么,会将他这一层娇生惯养的苏家二少爷的皮给扒掉了。 苏湛刚想说些什么安慰自家小题大做的哥哥,却只见苏泛朝他微微一笑,然而语气却是坚定,“既然回家了,那就继续挑剔起来。我绝不允许我弟弟过得随随便便。” 穆天璋悠悠然地给自己夹了一口菜,心想护弟心切的苏泛可有苏湛受得了。 苏湛无语地撇撇嘴,决定无视自己这么多年来恨不得把所有哥哥的兄弟有爱都补上的苏泛开吃起来。苏泛是个沉默的,而穆天璋中午和苏湛已经吃了一顿,倒是个比较活泼的,一边吃着一边给苏湛夹菜,一边还能问着苏湛这几年出去的生活。苏湛说的都是苏泛知道的,也就不插嘴,只这么一边听着他们俩人交谈,一边看着苏湛在哪盘菜里下的筷子多,只想着,弟弟的口味倒是和从前没多大区别。 这让苏湛很有一种自己被俩人喂食的感觉,某人从埋头苦吃的状态中出来,抬头就见穆天璋和自己哥哥以及坐在苏泛旁边的严从嘉都看着自己吃。严从嘉虽然只是苏泛的贴身侍从,然而因为从小随着苏泛长大,情分不一般,又没有外人也就随着一起入了座。 严从嘉却是注意到大少自从入座之后统共就吃了几口菜,其余的时间不是在看二少就是在给二少夹菜。不时地照着苏泛的口味替他布菜。真的论起来,他和苏泛才算是真正一起长的,他和苏泛在一起的时间比苏泛和苏湛在一起的时间长得多。而他们之前的感情再好,也还是比不上刚刚回来的二少爷。 苏二少一皱眉,仿佛被人围观着吃东西很不爽,“看着我干嘛呢,你们吃啊。阿泛,你也给严从嘉夹菜啊,我自己会来。穆天璋,你再只说话不吃饭,就给我把嘴巴给封了。” 穆天璋只笑了笑,而后促狭地说道,“有眼睛就够了,看着咱们的苏二少,我就想到秀色可餐一词,饱了。” 苏湛板着脸哼了下,觉得自己果然不能和穆天璋计较,他这张嘴能说死人。 苏泛笑着打了圆场,“好了天璋,你就让阿湛好好吃顿饭,这可是我请客,要是再让阿湛生气,我就不打算请你了。” 穆天璋笑着往后一靠换了个调侃对象,“苏大少真是越发小气了,一顿饭都舍不得。”苏泛听着穆天璋的话只是笑而不语。苏湛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已经长大的苏泛和穆天璋,一个笑得含蓄,一个笑得意气风发,两人俱是英俊挺拔的人物,一个是自家亲哥哥一个是童年时候的友人,能够友好相处的话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回来了,他们都还在,再美好不过。 ++++++ 柔软的夜风裹挟着热带的夏的气息,贯穿过整辆车。苏湛因为实在受不了穆天璋的逗弄,于是果断地坐到副驾驶座上去了。索性让苏泛和穆天璋相亲相爱地抬杠。 上了车苏湛就拿着一份报纸随便翻看着,从苏泛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在后视镜里弟弟整齐俊秀的眉毛,低垂的眼睫,静默而乖巧。当初那个嚣张跋扈、淘气捣蛋的孩子一下子长得这么大了,倒是整个人都变得内秀。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觉得苏湛睡着的时候最好看了,因为睡着的时候苏湛不会对他恶言恶语、不怀好意地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个沉睡的天使。 只不过瞧着安静内敛的弟弟,苏泛又忽地想起他小时候气急败坏的样子,如画的眉目也随着生动起来,鲜亮分明。岁月都泛了黄,那些场景和记忆的人从来没有褪色过。苏泛盯着后视镜里的苏湛,只觉得安心不已,他终于回来了,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吃饭、微笑、说话,不再是每天脑海里回忆的剪影。 穆天璋瞄了眼看得入神的苏泛,侧了下脑袋,歪过头轻声地说道,“苏大少,你这眼神得收收,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吃人?” 苏泛叹了口气心想,吃饭的时候就该把穆天璋给赶走。 第41章 苏湛和苏泛要在仰光住一个晚上,然后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回家,穆天璋同样也要在仰光停留一个晚上,只不过他要转而回他自己家去,和苏家相距不算非常远,但不同路,三人明天又要分道扬镳。 车子一进入苏家的大门,立马就有人过来开门,只见那人一拉开车门略微弯着腰恭敬地道,“欢迎二少爷回来。”苏家的宅子和十年前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苏湛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人,居然是老了的周丰年。虽然他小时候不怎么喜欢周丰年,但是看着自己住过一段时间的老宅子和一直打理着这座老宅子的周丰年,不知不觉地想起物是人非这句话,因为连带着对周丰年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出了车门,像小时候那样对他说道,“周叔。” 周丰年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秀气的小青年,礼貌又讨人喜欢,完全无法将他和十年前那个霸道任性的二少爷联系起来,故而愣了下,这才满面笑容地应道,“诶,二少爷,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周叔已经给你准备了房间。” 苏湛瞧着依旧是唯唯诺诺的周丰年,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桩趣事,“周叔,你以前的假牙都是被我和阿泛扔到花园的池子里头的。” 他想起小时候住在这栋房子里头时,对事事小心算计、处处计较,面对自己和将军时就愈发显得奴才样儿的周丰年很是看不顺眼,便和苏泛一起将人的假牙用布一包,就给丢到后院的花园里。周丰年牙口不好,故而长年需要戴假牙,并且对他自己的假牙相当珍重。如此这番,连丢三次,让周丰年很是苦恼不已,甚至跑到母亲面前战战兢兢地禀报是不是宅子有点问题。让一向小心翼翼的周丰年诚惶诚恐了很久。 周丰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想起多年前让自己很是惊慌的假牙事件,看看二少,望望大少,心想,怎么都看不出这俩孩子当年怎么皮成这样了。苏泛听见苏湛突然说的这件往事,也是璀然一笑,“当年是我和阿湛不懂事,倒是让周叔担惊受怕了。” 穆天璋想着小孩儿精灵古怪丢人假牙的样子,觉得苏湛小时候真是太对他胃口了。自己第一眼在苏家见到他时,果然没看错人。 一进了家门,苏泛就接到了孟果打来的电话,想来是军队里头的事务,就带着严从嘉进书房去了,虽然万分不舍,他还想再好好看看苏湛,还有好些话没有对他说。 苏湛被安排到原本属于苏泛的那个房间,原来的儿童房早已被重新装修过,颜色口味倒是符合苏泛的爱好。床头柜上放着翻开了一半的书,墙上挂着一幅楷书,落款是苏泛,盖着苏家大少的印章,沙发上还有一套男人换下来的睡衣,处处都有苏泛的生活印记。心想怎么带自己到苏泛房间来了? 周丰年见苏湛打量着房间,察言观色地垂着手在一旁解释道,“二少,这是大少的房间。您那间房子大少说不能动,所以现在是不能睡人了。” 苏湛一扬眉毛,“那没事,我睡客房也行的。”这宅子大,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周丰年更加垂手敛眉地在苏湛身后解释道,“空的客房是有,但是大少来得急并没有提前通知我们给整出来,也就临时收拾了一间让穆少爷住了。这,要是临时再去收拾,恐怕是来不及,而且有的客房卫生间的热水器是没装上的。” 见苏湛没有回应,周丰年探着头建议道,“大少爷想着,也就住一个晚上,说是让您跟他挤挤,倒也方便的。”虽然不知道为何大少不让他收拾出空余的客房出来,只交代自己如此和二少说,周丰年也不敢多想,做下人的,只要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就够了。 这仰光的宅子,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除了周丰年和定期过来打扫的人,连仆人都是临时请的。苏湛想着总不好去睡爸妈的主卧,一想这房间和床也大得很,自己小时候没少和苏泛睡过觉,在他们关系缓和之后,在他被送往台湾之前,很多个晚上他都是和苏泛一起睡觉的。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那些晚上苏泛拍着自己的身子哄小孩儿似的哄自己的晚上,温柔如水地一如缅甸山林里的月光。 想到这里,苏湛点了点头,让周丰年将自己的行李都拿进来。 浴室里装了个大浴缸已经放好了水,苏湛至今不爱下水,但是对于这种浴缸已经是不再有抵触,胸膛以上靠在外头刚好将下半身整个浸在水里头,任由温度恰当的热水泡去这几天漫长旅途积攒的几丝疲倦,从未如此身心放松过,于是打算闭目养神一下。 这一闭目倒是真的睡着了。苏泛处理了下事情,没多久家里又来了电话,说是问苏湛接到了么,别说了一向多愁善感的大妈,就连平日里五大三粗的父亲都在电话那头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三言两语说得颠三倒四。苏泛安慰了两个在家里等得既焦急又兴奋又感慨的俩父母,便提议让苏湛过来接电话。 他的书房就在房间的隔壁,然而严从嘉去了房间里喊了半天也没得到苏湛的回应,又见浴室里的灯正亮着,便揣度着二少该不会在洗澡洗得睡着了。 苏泛挂了电话,亲自回房间查看,房间里飘荡着热水蒸腾沐浴露的清香,苏泛先是叫了两声,果然是没人回应,心想这小子是该有多累居然真的在浴室里头睡着了。 苏泛在房间里踟蹰了会儿,苏湛在浴室里……只是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熟透的豆子沉闷地“噗”一声爆裂开来,跳落的小豆子,哗哗啦啦撒了一地,有些捡来不及的慌乱与忐忑… 然而不等他试下浴室的门有没有拉开,房间的门却是被人连着敲了三下,声音可不小。胆敢在这里大声敲门的人,除了穆天璋之外没有第二人选。 苏泛闭了下眼睛定了心神,只好回头先开了门,果然看到已经换好睡袍的穆天璋,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显然也是刚洗过澡,正倚靠在门边。 “阿湛呢?”穆天璋占着自己比苏泛高了那么点,踮着脚往里头望着。 苏泛一挑眉,温润的眸子闪着笑意,说的话却是不客气,“今天私自接走阿湛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我说穆少,怎么又打算打扰我弟弟睡觉?” 穆天璋嗤笑了一声,“我说苏大少,你这是打算金屋藏娇了?再说了,我只是打算和我的好朋友,好好叙叙旧罢了。你这当哥哥的可太霸道了。” “阿湛已经睡着了,穆少,你要是打算叙旧呢,麻烦挑个他清醒的时候过来。”苏泛微笑着道,金屋藏娇这个词苏泛可不喜欢。苏湛可不是个娇,是他的宝贝弟弟。 穆天璋的嘴角含着笑意一边注视着苏泛一边注意着他身后房间里头的情况,见自己和苏泛扯了半天苏湛都没出来,估计是真的睡着了,心里想是苏泛可真是狡猾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把戏居然让苏湛睡他房间去了。只不过穆天璋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苏泛,于是就站在门口不走故意拉着苏大少扯淡,扯了半天都要淡出鸟了,而苏泛的君子风度就要破功了,穆天璋这才意犹未尽地眼皮子不带抬地走人。 等穆天璋终于走了,苏泛转身回房间,就见到穿着宽大浴袍的苏湛早就出来了。苏泛眼里和面上都是因为弟弟回家重新见到弟弟的笑意,但是一想到刚才明明可以去浴室里头亲自将某个家伙从水里捞出来的时机被穆天璋给耽搁了,只觉得某人和小时候一样碍眼。 刚出水的苏湛简直像颗水淋淋的杨梅,又因着被热水熏过了一番,刚出水的苏湛是一副肤白胜雪,眉目乌浓如画的摸样;愣头青的稚气和眉目如画的漂亮混合在一起,是一种苏湛所独有的样子,生动明朗。 然而二愣子苏湛显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多让某人心动,非常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对苏泛说道,“我刚刚怎么听到穆天璋在外头说话呢?阿泛,他是要来找的么?穆天璋今天下午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来着。” 苏湛对礼物一类的东西倒不是多敢兴趣,然而他非常感兴趣的是穆天璋能送出个什么东西,因为据穆天璋所说,这个礼物足够令苏家二少爷大吃一惊,并且千金不换。 “不是,穆天璋过来是跟我商量一些事情的。阿湛是不是困了,怎么在浴室里头也睡着了?”苏泛笑着朝苏湛走过去,见他的眉毛睫毛都是濡湿的沾着水珠,很是自然地抬手用大拇指在他眉毛上轻轻擦了下,“没擦干呢,都是水。” 苏湛撇撇嘴,站在苏泛面前,也是很自然地嘟囔了一个字道,“困。”对着苏泛,他可以不必刻意去要求自己装出一副礼貌懂事的样子,不像在台湾时,你饿不饿,困不困,累不累,都不能随心所欲。 苏泛笑着拿起苏湛手中拽着的大毛巾,像是牵小朋友一样牵着困得两眼迷茫的某人坐到沙发上,给刚出水的弟弟擦头发。苏湛靠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柔软的毛巾带着适中的力道在自己的脑袋上宛转按摩。 “弟弟,怎么样舒服吗?”苏泛只觉得手下的这颗脑袋放佛被自己满满地拽在手里,而这颗脑袋的主人却是摇头晃脑地钻进了自己的心里,同样也是满满的。手上传来苏湛身上的温度,呼吸之间是沐浴露的香味混杂着苏湛身上清爽如薄荷的味道,这是活生生的苏湛,苏泛心里叹谓着。 “舒服。”某人闭着眼睛任由哥哥在自己头上肩上擦干净水渍,觉得兄弟俩此刻相处的温馨感觉十分熟悉“阿泛,这是你第二次给我擦头发。”苏湛想起他们那次在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洗澡完出来,苏泛给他在做作业见自己擦得乱七八糟,也是这么拿过毛巾帮自己擦。 苏泛轻轻地揉着,没多少的头发早让他擦干了,然而他还是不停歇,似乎只是想纯粹给苏湛做个头部按摩,他原先有很多话想对苏湛说,而这个人真的回来了,苏泛却发现自己又无从下手,千言万语他说不出一句真心话。又只好挑了别的话题问着苏湛道,“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反正不挂科就行了。哎,老美读大学真麻烦。”苏湛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阿湛有没有交女朋友了?金发碧眼的美女,看着也不错的。”苏泛漫不经心地问道。 “金发碧眼跟波斯猫一样的,老子才不喜欢呢,还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看着顺眼。”苏湛被自家哥哥这么一伺候,往日里的大爷属性蠢蠢欲动了。 苏泛笑着道,“倒也是,不过,在台湾的时候没有么?台湾岛上面可都是中国人。” 苏湛被揉搓得很舒服,简直不打算动弹,就这么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然而他觉得苏泛简直又跟上一世自己到了试婚年龄后,恨不得哪天就找个老婆回家结婚的爹妈一样,他自己都不着急呢,怎么苏泛老问女孩子的事情。 “哎呀,苏泛你真是太啰嗦了,当然也没有了,台湾女生讲话太肉麻了,应付不来。”见着他如此卖力的份上,完全找不到重点的苏湛继续答道。 苏泛知道苏湛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心下更是满意。 又接连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却没有得到答应。他这才将毛巾放到一边,侧了身子,只见某人早就索性靠在一旁睡着了。 长长卷卷的睫毛显出了几分多情相,不再是小时候的恬静可爱,也不是醒着的时候的略微冷淡。苏泛试着叫了几下,回应自己的只有偶尔随着呼吸颤抖一下的睫毛,他蹲下身子,看着睡得七荤八素的苏湛,慢慢地凑过去,静静地贴着某人的脸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轻声说道,“阿湛,我很想你。” 心满意足拐到弟弟一起睡觉的苏泛这才又抱又拖的把某个家伙弄上床,像小时候无数次陪着苏湛睡觉那样,他让苏湛面对着自己,一只手揽着他的背轻轻拍着。苏泛只觉得连日来隐隐的躁动都全副平息,心像月光下的大海,平静清亮。 +++++ 苏泛一早是醒了的,他这几年可不是在苏家当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在军中很是历练了几年,跟着苏正刚南征北战过,自然而然养成了一些军人的习惯,比如睡得浅。 其二便是他发现苏湛夜里头睡得不安稳,小孩儿估计还在长身体,睡得迷迷糊糊得还会时不时地伸手摸摸膝盖,抽筋似的动动腿。苏泛昨晚在不吵醒苏湛的情况下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替他按摩了好一阵子,生怕苏湛长途奔波后又没睡好。见弟弟又慢慢地睡舒服了,这才闭上眼睛也跟着一起睡去。 苏泛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弟弟面上的每个小细节,然而他又不敢多看——男人本来早上就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心爱的弟弟又躺在自己身边,苏泛只觉得身下涨得发痛,热潮汹涌。他看了会儿苏湛,见他依旧埋头在自己怀里蹭了一头乱发出来睡得乱七八糟,将下巴搁在苏湛头顶隐忍地闭上眼睛,深深地长长地呼吸了下。 苏湛睡觉很不老实,原先整个人是蜷缩在苏泛的怀里,砸吧了两下又转身背对着他,然而这一动却是毫不犹豫地蹭过了自家哥哥情动的地方。苏泛某处原本勃发,而蹭到的地方恰好是某个家伙软软挺翘的屁股,简直像是浑身被点了把火。 第42章 而苏湛则是迷迷糊糊地被硌醒了——一把翻身起来,带了点起床气咕哝道,“什么玩意,怎么感觉梦里有大棒子捅了老子一下!” 苏泛被自家弟弟傻里傻气的起床宣言憋到内伤,然而他觉得现在装睡比较好,于是继续保持姿势不动,调整呼吸浅浅地睡着。苏湛揉了揉眼睛,余光这才捕捉到苏泛支起来的小帐篷,用眼光很是比量了一阵然后开始冒酸气——因为自己不但没有苏泛长得高,而且这样看起来,苏泛的尺寸很是惊人,完全和他斯文俊秀的外表不相配。都一个爹生的,怎么自己就一副发育缓慢的样子呢?苏湛摸着下巴捉摸着道。 冷不丁地苏泛睁开了眼睛,见弟弟一脸思虑的样子盯着自己的某处瞧,开玩笑道,“怎么,对为兄——很感兴趣?” 苏湛顿时收回眼神,强作不屑地说道,“也不怎样。还好,很多老外的家伙都比你大。阿泛,你不要太骄傲自满了!”某个家伙老气横秋地点评道,但是那点点羡慕和嫉妒表露无疑。并且还故作掩饰地立马奔下床进了卫生间洗漱去了。 苏泛盯着自家弟弟长条条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修长背影,面上笑着,心思却一转,自家弟弟这是看过哪个老外的家伙呢?该剁下来。 俩人起得早,因为他们将在火车上几乎呆上一天才能到家。然而等苏湛和苏泛都穿戴整齐地下楼时,周丰年告诉他们穆天璋已经有事早早地就先走了,不过倒是留了句话给二少爷,说是礼物他下次想当面送给他,所以让二少爷等下次了。 苏湛稀里哗啦地喝着小稀饭,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穆天璋这是搞什么飞机呢,神神秘秘的……” 苏泛很是细心地又给自家宝贝弟弟剥了个鸡蛋,并且贴心地将蛋黄给抠了出来,将蛋白尽数丢到他碗里,恨不得用鸡蛋将阿湛的嘴巴给堵上,“赶紧吃吧,吃完赶火车。阿爸阿妈都等不及了呢。”对于从弟弟嘴里听到某人名字这一事,苏泛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不知道穆天璋拿什么东西又来撩拨他家阿湛。 苏湛见苏泛接连给自己剥了几个鸡蛋,并且完全是宠小孩儿的宠法,只有小孩子吃个蛋才只吃蛋白不吃蛋黄的。虽然略微有些愤愤,但是想起昨天苏泛让自己把挑剔捡起来的话,又释然了——苏泛这是真心疼他。 十年前来仰光的时候,父母包了五节车厢,带着他们兄弟俩过来读书;兄弟俩都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十年。这一次,是苏泛带着苏湛直接包了趟列车,带着他回家。火车已经比十年前快了不少,哐哐当当地一路飞驰着往孟果开去。 苏湛靠着绿皮车厢的窗口,望着一路向后飞去的景色,觉得和十年前一般无二,温热潮湿的风夹带着草木葱郁的味道扑面吹得他忽忽然,觉得时光在一步步退后倒流——他在一点点变小,一步步回家。 苏泛坐在他对面,瞧着苏湛已然靠在窗口,半睁半闭着眼儿,露出一丝丝星亮般的眼神,仿佛要睡着了去,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很像小时候在仰光上课时的小样子,顿时心下一片温温然。他噙着笑端详了很久,忽然放下报纸,伸手摸上苏湛的脑袋,而后者一下子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盯着自己,苏泛笑了笑道,“头发长了,该剪剪了。” 苏湛难以将眼前满是笑意宠溺的哥哥,将上一世把自己淹死在湖里的人给重叠起来,那个场景似乎已经遥远得像是很久以前做过的一场梦。他本想嫌弃地撇来苏泛的手,然而略略想了想,又闭上眼睛趴了回去。 心里想的是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他和苏泛,都重生了。 苏家兄弟吃过了晚饭,火车这才到。严从嘉将大少和二少的贴身行李张罗着搬上吉普车,来接他们的人是李副官。当初那个硬朗挺拔的汉子老了不少,皱纹爬满了脸,一头短发上撒了白霜。 “李副官。”苏湛微笑着叫人道。 李副官见到二少也是惊喜不已,然而身份摆在那儿,他也只能笑意满满地拍了拍苏湛的手臂,像是所有长辈看到归家的小辈那边不住地说道,“好好,二少都这么大了,一表人才,将军和夫人见到二少定会很开心的!” 苏湛瞧着已经衰老了的李副官,突然很想很想自己的爹妈,自己又重新长大了,意味着他们又变老了。苏泛自然而然地牵起自个儿弟弟的手拉着苏湛上车,“最后一站了,马上到家了。” 苏泛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坐了回家的苏湛少爷,严从嘉替二人打卡车门,自觉地坐到了另外一辆车上。他当然知道他们二人兄弟情深,然而还是略微有些不甘。 +++++++ 蒙山脚下的小镇经过十年的发展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城,苏湛看着虽然不及美国繁华然而比起十年前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小城镇,陌生又熟悉。他的心里满满地想着见到爹妈的情景,想父母,也想家。故而只是盯着窗子外头发呆。而苏泛成眼里含着一丝笑意,顺理成章地拉着弟弟的手不放,只觉得自己的手里正牵着一个绝世宝贝。 车队通过层层关卡上了山开进了苏家主宅的范围,大门处的人一见车灯亮起来更是跑着去住宅里头禀告。 而苏家大宅的大厨房正被苏正刚和钟意映两个主人给霸占着,钟意映正吩咐仆人看好蒸笼上的粉蒸肉,手里正不停地搅拌着配好的馅儿。而苏正刚也围着围裙正在和面——他是北方人,但凡逢年过节或者啥重要日子都喜欢来上一顿饺子。 阿义跑到厨房里头,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将军,夫人,去接二少的车回来啦!大少和二少都回来了!” 钟意映一听,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抖着手将筷子交给伺候在一旁的小丫头,“阿湛回来了?”而苏将军的反应堪称迅速,将面团一丢,拉着妻子就准备去门口。钟意映又高兴又紧张,抬手摸了摸头发和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到的这么快,正刚啊,我,要不我先去整理整理,阿湛看到我这乱七八糟的模样,像什么呢。” 苏正刚是个急性子,拉着自个儿老婆就往外走,“理什么理,儿都不嫌母丑呢!走吧,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你个当妈的还收拾什么!” 钟意映感觉脚下都是浮着的,心跳得很快,乱糟糟的,面上却是绽放着最灿烂的笑意。赵副官跟在疾步往外走的将军夫妇身边,扯了扯苏将军道,“将军,您的围裙诶——” 苏正刚这才发觉自己忘了摘围裙,钟意映笑着帮他手忙脚乱地一齐解了下来,一把塞给了赵副官。 俩夫妻到了门口,载着苏湛和苏泛的车子开了进来,嘎——地一声停了下来。 钟意映扶着苏正刚的手,只见粗犷黑色的吉普车上下来个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白皙胜雪的面容,有棱有角的嫣红色棱唇,乌浓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唇红齿白,漂亮分明,是家里的那几张黑白照片完全无法展现出的风华——俨然是长大了的苏湛。 钟意映的第一个反应,是泪水蓄满了眼眶。她的小苏湛,一下子长大了,她只给儿子过了九岁的生日,一下子他就忽然成了大人,自己这个当妈的,没有陪着他长大。 苏正刚瞧着和苏泛三分想象的大男孩子,纵横疆场大半辈子的苏将军也是一下子红了眼睛。苏湛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相扶相持站在门口的父母,十年前在车里见到他们最后的一幕仿佛在眼前重现。 “阿爹!阿妈!我回家了。”苏湛放开苏泛的手,上前几步叫道。 苏正刚的第一反应是,小儿子这么大了,他都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把他举得高高的了。然而,他还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突然一把直直地将苏湛离地抱了起来,高兴地大声笑道,“我儿子回来了!” 苏湛被自家老爹突然抱离了地面,像小时候那样自然而然地抱住阿爹的脖子,然而他高了大了,他阿爹老了,再也不能用胡渣子来蹭他的脸。 旁边几个跟着苏正刚的老副官可是看着心惊胆战,纷纷在旁边劝道,“将军,您的腰,小心再闪了腰!”年初苏正刚下楼时一不小心把腰给闪了,治了老久。 钟意映和苏泛也是连忙上前拉着苏将军将苏湛放了下来,然而老将军还是抑制不住喜悦,“我家阿湛长成了漂亮小子!”苏湛拥着他爹依旧宽厚的背,靠在老爹的肩膀上,“阿爹,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苏正刚通红的眼睛终究是忍不住,只好不停地将泪往眼睛里憋,他老苏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能在儿子老婆以及一大堆属下面前掉眼泪了。他一边抽着一边拍着儿子还是少年似的单薄修条的身子,颠三倒四地说道,“好好好,再也不走了,阿湛乖,阿湛都这么大了……” 钟意映看着相拥的俩父子也是不住地抹泪,苏湛这才从老爹的怀里躲出来,毫不犹豫地将妈妈拥进怀里,长长地吸了口气道,“阿妈,我很想你。”算不上人高马大但俨然已经是个大小伙子的儿子抱着自己,钟意映只觉得幸福来得太快太心酸。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在自己视线之外的地方转眼就大了。 方才还笑看自己的丈夫颠三倒四的说话,此时钟意映却也只能反反复复地念叨,“一下子都这么大了,阿湛长大了……是阿爸阿妈没本事,让阿湛一个人长大……” “哪有的事,不是长得很好么!你看,还去美国念大学了,不是都如您所愿么?”苏湛连忙扯起笑容安慰自己的母亲道。 好不容易将爹妈和弟弟哄了进去,苏泛吩咐厨房的人准备开饭,方才在火车上只是草草地没吃多少。而苏正刚这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的面,“饺子还没包呢!”随即便发现小儿子身上、脸上都被自己手给弄上了面粉。钟意映抬着头伸手给替苏湛理了理衣袖领子,拍掉苏湛身上的面粉,笑着念叨道,“瞧你爸急得,刚才给你和面呢,就这么跑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将军八面不动的样子!” 苏正刚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嘟哝道,“谁刚刚见个儿子,还生怕不漂亮呢!” 钟意映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我见我儿子怎么了……” 某二少撇着眉毛,制止道,“阿爸阿妈,你们真的老啦,居然变啰嗦了!”俩夫妻见宝贝小儿子开了口,顿时停了小斗嘴。 苏泛已经接过了父亲的活儿,围了个围裙在那里和面,苏正刚索性就在那边擀面,而苏湛则帮着老妈开始包起了饺子,想当初他们一家分别之前也是包了这么一团饺子。如今一家人就像这团团包起的饺子一样又重逢在一起。 苏泛看着日渐年迈的父母和终于回家的苏湛,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是冷冷地想到,今后谁要是再敢拆散自个儿一家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饺子下了锅,准备了一天的饭菜一道一道地被端到灯火通明的大餐厅。苏家一家四口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苏正刚和钟意映看着大儿子正细心地替小儿子将头发上沾着的一团面粉给剔下来,皆是满心欢喜——一家团圆,兄友弟恭。 钟意映瞧着长大了的两个儿子真真是体会到作为一个母亲的快乐,当初他们都只是小小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男子汉。尤其是对离家十年的小儿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够。又见苏湛本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这下被苏泛一拨弄,更是跟鸟窝一样,“湛儿该剪剪头发了,太长了。” 苏湛看了老妈一眼,又看了苏泛一眼,心想,这苏泛果然很有当老妈子的天赋,今早在火车上就对着自己的头发也做了同样的评价。 “来啊,去把我当年酿的酒给挖出来!”苏将军依旧是个大嗓门。 “哎呀,是的,差点忘了那几坛酒,阿义,你去酒窖拿出来。”钟意映转头吩咐道。 苏湛疑惑地看着父母,苏泛解释道,“你小时候刚刚出生的时候,阿妈不是按照家乡的风俗替你酿了好几坛酒。” 苏湛这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古时生了儿子会酿状元红,生了女儿挖出来出嫁时就是女儿红。 苏正刚爽朗地大笑起来,“对!今天我们开一坛庆祝阿湛回家,等明年我们阿湛要是娶媳妇儿了,再开一坛酒。” 苏泛夹着菜的手一僵。 苏湛对于自家老爹一贯过于长远的目光深有体会,怎么说他才十九呢,就想到娶媳妇儿了,横了一眼道,“老爹,我才多大呢,娶什么媳妇儿!” 钟意映也可舍不得儿子,“好好好,都是你爸,越老越糊涂了!湛儿还在上学呢。” 苏泛笑着先替父亲和母亲夹了筷菜,这才给苏湛夹了他喜欢的粉蒸肉,虽然他并不想让父母失望,但是苏湛的那坛新婚酒,是永远没有开启的机会。 吃了团圆饭,洗了澡,钟意映在早就给苏湛准备好的房间里头替苏湛铺好床铺,都是她特意让人洗过晒过的新被子,铺腾开来散发着暖烘烘的阳光味道。苏湛前脚跟后脚地跟在老妈身后,俩母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钟意映恨不得苏湛变成小小的时候,那样她就能带着苏湛睡觉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俊秀漂亮的大小伙子三四岁做了噩梦时还会哭着要妈妈? 终于将老妈给哄去休息,苏湛觉得一天下来是又累又幸福,老妈果然跟上一辈老了一样,变啰嗦了,不过这啰嗦听得他浑身舒畅,丝毫没有不耐烦。然而送走了一个老妈,却来了一个哥哥。方才苏泛将醉醺醺的老爹给扶回了房间。 只见苏泛正夹着自己的枕头,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似乎开玩笑地说道,“来,弟弟,哥哥我陪你睡。” 苏二少挑着眉头不屑地瞧着自家哥哥,“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第43章 苏泛觉得这种翘着眉毛说自己不是三岁小孩子的苏湛可真是再孩子气不过了,脸上的笑意加深,点点头道“你以为昨天晚上你哥哥我不陪你睡觉,你能睡得好?谁晚上长身体抽条儿腿抽疼得翻来覆去的?” 苏湛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昨晚睡觉时一直有人在自己的腿上力度适均地按摩抚压,原来不是做梦啊……他这边在回忆,苏泛已经是径自走了进来,将枕头往床上一丢,催促道,“不早了,坐了一天的火车赶紧睡觉吧,你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好好休息。我帮你按几下你好睡觉。” 苏湛怎么想怎么觉得让苏泛来做这种事情可不怎么合适,然而苏泛的笑容是让人不由自主亲近的和煦,家里的大枕头大床,暖烘烘的被子,还有会按摩的哥哥……苏湛见苏泛坐在自个儿的床上,这几个东西组成了相当吸引人的画面,昨晚上休息时那种熨帖到骨子的舒适更是让这段时间睡得不是很好的自己觉得万分诱惑。 某人可耻地屈服了,当然仍不忘替自己明明贪图享受的小心思辩解道,“好吧,反正咱俩小时候又没少在一起睡。” 苏泛笑了笑,心想,这是小时候打的基础好啊。 苏湛背对着自家哥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苏泛在自己膝盖至小腿上适度按压,哥俩时不时地闲聊几句。苏泛的掌心发烫发热,在肌肤、肌肉、骨节处游走,力道十足,不仅能缓解偶尔的抽痛,还能疏解疲惫,让苏湛就觉得把他哥留下来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没一会儿,某人就在自己哥哥的按摩下昏昏睡沉过去了。 匀称紧致的皮肤,年轻修长的腿,就连突起的骨,都让苏泛觉得有一种极致的诱惑。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用手在苏湛的腿上的游移,光滑细腻的触感通过手指手心直达心脏,像是火花一路顺着燃烧起来。 此时苏泛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是水里燃着火,灼热的视线落在弟弟的耳后,连着脖颈处的那一片皮肤看上去白皙柔软,恨不得在上面啃噬撕咬几口方能平息心中的火焰。然而,他不能碰。 察觉到苏湛早就睡得昏天暗地,苏泛长长地无声叹谓了下,他觉得自己这是在玩火自焚,可他又舍不得离这团火太远。他现在就像飞蛾,有任何机会都想扑过去试一试它的温暖。 等第二天苏湛醒来,这才发现苏泛早就起来了,而自己抱的是他哥的枕头。某二少愤愤不平地将枕头一丢,越发觉得苏泛这是哄小孩儿呢。等他洗漱完毕下了楼,只见餐厅里只坐着在喝咖啡的母亲。 钟意映听到声响,知是苏湛终于起来了,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笑着对儿子道,“再不醒,你可是连早饭都别吃了,直接等着吃午饭吧。你这孩子,越大越会睡懒觉。” 苏湛摸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嬉皮笑脸地坐到了老妈身边,恨不得现在还是小孩子,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扒着老妈撒娇,“这不是家里舒服么,就睡过头了。” 钟意映伸手像小时候那样在苏湛的头上点了点,“能不舒服么,睡觉还有个人专门伺候给你按腿,换我我也能睡过头。”苏湛觉得,无论自己多大,在母亲面前,永远都能找到孩童的感觉。 某人长睫毛一挑,明明心里很得意,然而面上却是不屑地哼哼道,“那是阿泛心甘情愿的,本少爷还不乐意他伺候呢。”然而上一秒还在哼哼的某个家伙,下一秒东张西望了下,问道,“阿泛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他了。” 钟意映将白粥递给苏湛,被这“小白眼狼”的变脸给逗笑了,“不是说不乐意么,怎么又急着找人?我看你哥这是要把你给宠坏了,等下苏泛回来,妈妈我得说说他。好不容易出门历练十年的娇气没几天又要被他给养出来。你要睡觉,阿泛就不能休息了,还得给你这弟弟按脚。这两天为了接你回家,苏泛把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放了,今天一大早就和你爹出门了,估计是去处理积压的事情。” 苏湛点点头,心想,老妈是该说说阿泛了,真要把自己宠到没边了。落花流水地扫荡完一碗粥,某人伸着碗还打算要,钟意映却是伸手拦了下来,叫人端了一碗汤出来。熬得粘稠泛白的汤上飘着青绿色的葱花,看起来是格外的有营养诱人,然而一大早就喝这种汤实在是没啥胃口。 苏湛一扭头,很是不想喝。 钟意映笑着道,“不喝也得喝,我想喝还没得喝呢。这是阿泛一大早让人下山去镇上现杀了头猪,取得最好的筒骨亲自下厨熬得汤,煲到现在让我一定要给你喝。还有呢,一天要喝三碗,对身体很好,多喝几次长得又快又高,也不会犯腿疼了。我这当妈的,还不如你哥细心呢。” 苏湛这才想起昨天早上临走之前,苏泛让严从嘉出门去了趟医馆,该不会就是给自己弄了这么个方子? 说不感动是假的,苏湛知道苏泛对自己好,可没想到他能方方面面好到这种程度,就像老妈自嘲的,当妈的还不如苏泛这个当哥哥的细心呢。 鉴于苏泛的一片好意,苏湛只好皱着眉头开始喝骨头汤,原本以为会腻味到吐,没想到看着油滋滋的味道还很不错,虽然没加生姜,但是不知道苏泛放了什么东西,一点儿都不腥气。 瞧着仰头大口喝汤的儿子,钟意映伸手捏了捏苏湛的耳朵,欣慰地感叹道,“阿泛对你是真好。看到你们兄弟俩现在感情这么好,你又回来了,妈妈真的很开心。” 苏湛喝了一大碗汤,称得上是酒足饭饱心情好,爹妈都在哥哥又宠,无法无天地违心吐槽道,“就是阿泛的手艺太差了,难喝。” ++++++ 苏湛原本想要去军营里头看看老爹和苏泛,然而老妈爱子心切,拉着刚刚回家的自己怎么就是不肯放手,先是吃完早饭陪着母亲在书房里头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又是问了自己十年来的生活情况。苏湛不愿多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些又惹得自个儿老妈红着眼睛要伤心。然而他除了安慰老妈现在回来了一切都好之外别的话也不会,向来就是个嘴拙的,又想着苏泛如果这个时候在就好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他都很能哄老妈开心。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是母子二人,苏将军和苏泛都在军营里头赶不回来,苏湛被老妈左一句很瘦右一句长身体要多吃点给塞了个饱,还得勉强喝下哥哥出品的爱心汤,简直没被撑死。总算吃完饭休息了会儿,母亲照着习惯午休去了,某人这才松了口气。 苏湛没有午睡的兴致,倒是像个刚进城参观的乡下人一般在苏宅里头闲逛起来。他和苏泛现在的房间都在二楼,而自己三楼的房间并没有动,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苏湛推开门,驻足在门口看了会儿,只见房间里头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摆放都和自己走之前没啥差别,他甚至还在门后找到了自己贴的乱七八糟的贴画儿,连床单都是和从前一样的花色。 “怎么不把房间给改掉?”苏湛问身后的阿义道。 “是大少爷不让动的。大少爷说了,房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像二少您在的时候最好。之前有个刚来的下人不懂事把您的陈列柜里头的玩具给摆错了位子,大少发了好大的火呢。” 苏湛在自己的宝贝陈列柜前拉开玻璃柜门,拿起里头的一只小兵玩偶,想起苏泛的这点执着,心里是温温的感动。他这个哥哥对自己是卯足了劲儿地好,他上一世却是全然浪费了这些好意。不知怎地,苏湛此时心下一动,却是想要见苏泛,不干什么,也不为了回报苏泛的好意,只是单纯地想要见到苏泛。 然而还没等苏湛坐车去军营,苏泛的车子却是先一步回来了。 明明是缅甸最热的时候,苏泛却是一身轻爽,将军帽交给一旁的严从嘉见。原本以为苏湛该在房间里头睡觉,没想到一进大厅就看到弟弟正满脸是汗准备出门,苏泛接过严从嘉递过来的冰毛巾并没有替自己去去热气,而是一把蒙上苏湛的脑袋,笑着道,“这是要干嘛呢?一回来就呆不住要往哪里蹿?” 苏湛被冰毛巾一下子激得浑身舒服,任由苏泛贴着自己,“我只是打算出去逛逛而已。” 苏泛正了神色道,“大热天的有什么好逛的,连阿爹现在都躲在主楼里头睡午觉呢得等太阳下山了才回来。”而他办完了事情之后,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因为家里头有苏湛在,即便烈日当空他也无所谓,虽然严从嘉是劝了他半天。 苏湛点了点头,心想既然苏泛回来了,他也就不出去了。虽然苏泛风度依旧,面带笑意,然而还是掩饰不住一丝疲惫,想到苏泛这几天到处奔波,苏湛不由地提议道,“既然不出门,阿泛,要不你去睡一觉吧。” 苏泛听着这话收回毛巾好不嫌弃地在自己脸上擦了把,伸手捏着苏湛的脖子笑道,“不了,还有事情,我知道你小子是睡不着的,那就陪我去书房呆着吧,开了冷气也会凉快点。” 苏湛知道苏泛对自己很好,好到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对于这个小小的要求自然是答应。 严从嘉见大少要去书房,是习惯性地准备跟上去,然而苏泛却是对他吩咐道,“从嘉,你把那筐桃子叫人搬进来洗干净,待会儿送到书房里。去休息下吧,不用去书房了。”苏家大少爷的书房,除了自己和大少,即便是将军和夫人也是轻易不能进去的。 严从嘉这才明了方才大少为何让人去果园摘了桃子,抿了抿嘴角,却也只能提醒道,“那大少,今晚和刀土司吃饭的事情——” “到点了提醒我,而且,我准备带阿湛也去。” +++++++++ 开着冷气的房间温度适宜,苏泛的书桌很大,苏湛和他面对面坐着,索性放开了肚皮啃着水蜜桃,缅甸虽然和美国比起来原始落后,但在水果绝对是好的没话说,尤其是他最爱的水蜜桃。 苏泛瞧着手里的文件,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弟弟,长得秀气漂亮,吃起桃子来张着嘴一口咬掉大半个,实在算不上文雅。苏湛大快朵颐地啃着桃子,吃得是呼啦啦落花流水,跟鬼子进村扫荡似地毫不含糊,终于是惹得苏泛将文件放下来,忍着笑意道,“妈要是看到你这吃相,必定会晕过去的。” 某人满不在乎地一撇嘴,吐出一个桃核,“哎别提了,妈现在恨不得一口气把我喂成胖子。” “今天的骨头汤喝了没?怎么样,好喝么,这几个月在家多喝喝,你不是老嫌弃自己没有穆天璋高么。”苏泛笑着道,看着苏湛吃得满脸水蜜桃汁的样子倒是比那刚摘下来的桃子还水灵,然而吃相堪称野猴子。 “还行……”苏湛说着又准备伸手去拿桃子,却是被苏泛起身一把将盘子挪开,“好了,吃够多了,再吃下去真要成猴子了。今儿晚上还要出去吃饭,别等下什么都吃不下。” 苏湛默默地擦了擦脸和手,回道,“没事儿,你去就成。我不用去的。”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饭局可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上一世,能够去和这些有头有脸的乡绅土豪或者地头蛇吃饭的不会是苏泛,因为他没那资格代表苏家。当时,他更不会向老爹提议带苏泛一起去。从来都是他和父亲去的。 苏湛一下子明白了苏泛的意思——他不会打压自己,甚至愿意带着自己出去让那些人认识苏家二少爷。 苏泛将文件放下,眉头一挑,颇为意外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小时候他和苏湛关系没好之前,苏湛就像是个护着领地、随时准备战斗的小将军似地防着自己,那时他们抢夺的是父母的关注和宠爱。然而成人了可不一样,苏家虽比不上古代的帝王之家,但在这缅北有权有钱有枪有军队,并不是没有诱惑力。就连穆天璋都会为了穆家的一切和穆威暗中较劲,蠢蠢欲动。 苏湛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然而苏家的掌控,老实说,苏泛现在不能放手,不是因为贪恋手中的权势,而是因为有了这个权势他才能有机会和苏湛在一起。 他们兄弟俩之间天然地有默契,苏湛抿嘴一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这十年,我在外头学了很多,没有什么比父母安康健在,一家人和睦地在一起更重要的了。再说了,我这半路回来的二少爷,底下人的人不一定会服我。哥,你就放心地当家吧。” 苏湛将心里头想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不是在那十年里想通的,而是重生之后他逐渐明白的。难道这一世还要让他和苏泛再争个头破血流么,父母难过失望积劳成疾,家破人亡?更别提再过个十年,金三角将是联合国和各国政府极力整治绞杀的重点。谁又能长长久久地守着罂粟花和枪炮称霸一方? 苏泛展眉一笑,“阿湛真的长大了。不过,还是去去也好,很多人都对你这苏家二少感兴趣。我也想让人知道,我弟弟是多么优秀。” 虽然有时候苏湛不一定多听话,但和小时候比起来,真的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弟弟。不是,是十年前阿湛主动请去台湾的时候,他就一下子成长了。 正对着苏湛的墙上正挂着一幅字,龙飞凤舞的草书写着——春日迟迟犹可至,容子行行终须归。苏湛同样抬头看到这幅字,不用看落款,看字迹就知道是苏泛的,于是皱着眉头道,“阿泛,你写错字了,是容子行行终不归。” 苏泛笑而不语,起身几步走到了苏湛身后,抬手放到苏湛的肩膀上,声音沉沉地说道,“没写错,当时我想的就是,我一定会让你回来。这幅字,可以撕掉了。”因为,他做到了。 那是在缅北的局势最艰难的时候,苏泛年方十五,本以为苏湛终于可以回家一趟,却是终不成行。当时他的念头就是,他一定会强大起来,让苏湛永远不再离开自己。 苏湛忽然察觉到,在外的十年,难熬的并不是只有自己和父母,还有苏泛。当初主动请去台湾,苏泛知道真相的那一幕还深深地留在自己的脑海里。这幅字,苏泛写得狂妄而潦草,大开大合,全然不是他平日里翩翩君子的风范,显然是将压抑的情绪宣泄出来。 他一直知道苏泛对自己好,可回来的短短两天,他这才深刻体会到苏泛对自己是多么好——睡着时的那些按摩,特意熬的骨头汤,自己小时候住的房间,出门一趟不忘他最喜欢的水果,还有这幅字……他甚至觉得,连父母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 是不是上一世如果能早点醒悟,结局就会改写。而苏湛庆幸的是,自己终于没有浪费这一次的重活一世。 “别撕了,留着吧。”苏湛盯着那副字道,“阿泛,我很幸运,我们兄弟情深。” 苏泛捏着弟弟的肩膀,对着那副字嘴边勾起弧度,似有深意地一个字一个字顿道,“是,兄弟情深。” 他想做兄弟,更愿意情深似海。 第44章 虽然苏湛不是很想出去参加乱七八糟的应酬,然而见苏泛执意要带他去,又想着在家也是闲着无事,不如跟着苏泛出去见识见识,说来说去都是上辈子熟悉的狐朋狗友,他也颇想看看当初的那些人现在如何。只不过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苏湛冷冷地想到,这一世他可不会自不量力地对众人一声“二少”的恭维而沾沾自喜。 晚上请客的是附近的一个大土司,还有一些地方武装军阀和官员,苏家大少爷算是姗姗来迟,众人一见苏泛来了,纷纷起身方想恭维几句,只见一直跟在苏家大少后头的跟班却换来了人。 “诶,我说大少,小严副官怎么不见了?难得您今晚没带人出来。”说话的也是一位年长的国民党高级军官,只不过不是他父亲这一派系的,当年台湾撤兵时并没有跟着去。苏湛对他是非常的有印象,因为当初此人是一口一个“世侄”地巴结,然而他在走投无路之际向他求助的,反而将自己的行踪泄露给了苏泛。 有人起身给苏泛腾了主位出来,苏泛却是首先让苏湛入了座,这才朗声介绍到,“这是鄙人唯一的弟弟,苏湛。”一句话让在场的人纷纷侧目。 苏湛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对众人的好奇和窥探不甚在意,只笑着点了点头。 “哎哟,这就苏老的二少爷啊,当初不是去了台湾么?”有人倒是直接地问道。 苏泛笑了笑,替弟弟摆好餐具,“是去了台湾,不过,阿湛现在在美国读大学,明年就毕业了。”随即自个儿也坐了下来,这才颇为恭维地让苏泛点菜。哪料到苏泛却是先侧着身子,问了这从天而降的弟弟想吃些什么,及至苏湛点了,这才将菜单递给别人点。 苏湛当年去台湾的事情,苏家算是忌讳莫深并不愿意多提,以至于外界是猜测万分。甚至还得出二少是个先天缺陷的,因为这才把嫡子送了去,留下个来历不明的庶子。及至苏泛一年年逐渐成长,苏将军无论是到哪儿都带着大儿子,俨然一副带着历练儿子准备接班的样子,触觉甚为灵敏的一干人等更是将苏家大少奉为接班人,将当年甚为得宠的苏家小儿子抛到了脑后。 然而见苏泛对苏湛的态度可谓是相当不一般,绝对不是有的兄弟争得你死我活的样子。有人揣度着,这苏大少是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给苏将军看,有人暗想这苏家大少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弟弟才回家就晓得笼络,总之,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既然大少爷如此友爱兄弟,看人下菜总归是没错的。 几个和苏湛同辈的公子哥儿满脸堆着笑意上来敬酒,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自来熟地同苏湛拉关系道,“二少,我,许家杰啊还记得不?小时候咱俩一个班的,九岁那年的生日会我也去了呢!真没想到居然跑美国成高材生了啊!”许家杰带了个头,几个年轻人开始起哄要给苏家二少爷一人来上一杯。老辈们也随即附和道二少爷一表人才,在小辈里头是拔尖的,该喝了! 苏泛风度极佳地把伸过来的酒杯都挡了下来,笑得如同春风拂面,“阿湛还是个小孩儿,不能多喝来。这样吧,给几位叔叔伯伯敬一杯,其他咱们都是一起在这儿长大的兄弟,我来替他喝,意思意思就行了。” 苏湛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面上的瞬间变化,都是一群老老少少的狐狸,无论是自诩看着他长大的世叔世伯,还是小时候和他一起长大的几个少爷公子,一桌子热热闹闹,对他有几分真心的,一个都没有,除了自家哥哥苏泛。 一喝酒,场面就开了。杯盏相交、觥筹交错,食物的香味交杂着酒香在包厢里头弥漫看来,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变得模糊。苏湛脑袋放空地看着他们又喝又笑又闹,时刻注意着身边的苏家大少,见缝插针地捧上几句,还不忘捎带上自己。苏湛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一场喧腾却无声的闹剧,身子往后一靠,无意识地便拿起手上的酒杯准备抿一口,哪想却被苏泛拦了下来。 苏泛带着酒意凑到苏湛耳边,因着方才被敬了好几杯酒,白皙的面庞带着红晕,眼睛却是晶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点累,没事儿,等下咱们就回家。”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要让人都知道,被送出去十年的苏家二少爷可不是什么不得宠的,恰恰相反,这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苏泛喝得微醺,眯眼瞧着身边俊秀漂亮的弟弟,和周遭的乌烟瘴气一比,更是显得如谪仙一般。便想就着苏湛的酒杯喝了下去,苏湛转头,长长的睫毛一挑,睥睨着自家哥哥,一把夺下杯子,“少喝点,酒多伤身。”他上一世最爱两样,一个就是赌,一个就是酒。可现在,除了偶尔沾一沾根本不想碰,声色犬马的日子掏空了身体,他在缅北的山林里躲的时候,差点没累死在半路。 苏泛嘴角漾起一丝笑意,似醉非醉地一把揽过弟弟的脑袋道,“好好好,不喝了,都听阿湛的。” 苏湛很有把醉鬼扔出去的冲动…… 酒终人散。 某人拉着一身酒气的自家哥哥准备回去,一直等在车里的严从嘉一见脚底虚浮的大少伏在二少身上踉踉跄跄地出来,立马下车扶过浑身酒意的大少。苏泛一向自律,很少会喝这么多酒,尤其自己在的话更是能够替大少挡着,见二少却是一脸清明,立即就明白了。然而二少爷可不是他能随便责备地,只好皱着眉头道,“二少,您不该让大少喝这么多酒。” 苏湛想着上一世的苏泛的确是酒量甚浅,故而并没有注意到严从嘉的逾矩之处,心想,苏泛方才一副他得护着弟弟不能喝酒,现在反而把自己给灌醉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摆摆手朝严从嘉道,“没事儿,你坐前面就行,我在后头顾着他。” 严从嘉虽不甘愿,却也只能放手。他不喜欢二少,并不是因为二少人不好,而是因为大少对他太好。 +++++++ 然而令苏泛始料未及的是,那些个纨绔子弟二世祖成日里闲着没事干,拉帮结派吃喝玩乐的主意居然打到了苏湛的头上。那日的饭局之后,先是许家杰,接着又是白团长的儿子然后又是刀土司的三公子,轮番地打电话到苏家,来意只有一个——请苏家二少爷出去玩。 苏湛原本不是很想搭理,他在家里虽然无所事事,但是有时候陪老爹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又或者陪着自个儿老妈出去溜达溜达,很是自得其乐。而苏泛更是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留在家里头陪他,苏湛觉得爹妈和老哥对自己的归来都很是小题大做——家里和外头的事情也不忙了,每天就围着他转悠,他又不是需要人陪的三岁小孩儿。 所以眼见那几个上辈子的狐朋狗友三番两次地盛情邀请,苏湛想了想,居然也就同意了。并郑重地跟苏泛说,让他该忙什么忙着去。苏泛当时正在自己的书房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他晚上是订好了节目的,打算带着弟弟出去透透风,没想到苏湛却是答应了和许家杰他们晚上去大金坊玩。 如果可以给他一个选择,苏泛此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修一栋城堡,把苏湛给弄到里头去,外人休想进来,里头的人也甭想出去。他可以守着苏湛,让他过好每一天。然而,苏泛此时能说的只有——“好,早去早回,不要跟着他们喝酒,也别碰鸦片。” 某个家伙十分不屑地撇撇嘴,“我可不是那群二世祖。”随即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缅甸的夏天太热了,而自己的头发着实长了点,“不过,我想先剪个头发。” 苏泛瞧着弟弟顶着一头乱发的样子,心思一动,“你是要开车去下面镇子上剪,还是在家里头?”并且又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李副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给阿爹剪了几十年的头发了。” 行军打仗的时候,即便你是将军,给你剪头发的也不是什么专业发型师,直接让副官头发一推即可,下面的小兵更是互相帮忙。苏湛当然知道这一传统,他上一世讲究过了头,这辈子又索性不讲究到了底,当然爱干净是不变的,只不过对于吃穿住行包括发型一律不讲究,他觉得忒麻烦。 因此便不想特意再跑一趟,“那就让李副官剪吧,反正就是剪短下而已。” 苏泛立即命人在书房里头将大镜子摆上,及至李副官带着一套简单的理发工具,给苏湛围上布,准备开剪了,苏泛却是笑着走到李副官旁边,看着镜子里头围着大白布的苏湛道,“要不,哥哥给你剪头发吧,我手艺还是可以的。” 某人很是怀疑地向上一撇,“你确定?” 某哥哥笑了笑,“确定,我在军营里呆的时候,跟人学过。”更何况,看着苏湛的脑袋在别人手里摆弄来摆弄去,苏泛觉得别扭。 李副官看着大少爷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在一旁笑着说道,“是啊,二少爷,您看别看大少爷这样子,将军的头发上次还是大少爷剪的呢。” 于是,苏家二少爷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相信了。然而,不久之后,他对自己的这一点头感到痛心无比。 起先,苏湛瞧着苏泛在镜子里头的动作还很是娴熟的,很有那么一番样子,还渐渐地剪出了型儿出来,起码没弄成大部分丘八的二愣子模样。等到差不多收工了,苏泛给自己的刘海稍微细细碎碎地仔细打理之后,某人眼瞧着苏泛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在李副官“哎呀,小心!”的一声呼中,苏泛的手一抖,生生将他的刘海给剪出了一大块缺口。 苏泛赶紧放下剪子将刘海梳理了下,果然是一用力居然剪到了接近发际线的地方了,语气十分愧疚地说道,“完了,这都快好了,阿湛,我真不是故意的。”苏湛的第一反应就是骂爹,还没出口便想起他爹也是自个儿的爹,骂不得,于是硬生生地将怒气给压了下去。 苏家二少爷的脸绿了。 但见苏泛一脸愧疚半点没有虚假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谁叫苏泛也只是热心地想帮忙呢,更何况平日子他对自己那么好。于是苏湛是又怒又气又不敢言,简直就跟吃了哑巴亏似的。 苏泛眼见弟弟的脸色不好,赶紧转而向李副官求助道,“李叔,这能不能修剪修剪?” 李副官也弯腰在苏湛刘海上观察了半天,叹了口气道,“这下,这真是,二少,这个不好补救了。” 坑爹啊,谁头上的门帘缺了一大块能补好的!苏湛无语地瞪着自家哥哥,而后者十分抱歉地笑了笑,“阿湛,真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有意的,大爷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子的发型!某人心里郁郁地想到,虽然他并不是很介意外表,但是,这样缺心眼儿的造型根本没办法见人好不好。 李副官惋惜了半天,提出了唯一的解决办法——贴着头皮,索性全部剪短了。 于是,某二少满怀期待的新发型在苏泛惭愧抱歉的眼神中诞生了——他被剪成了一个毛栗子,果真是贴着头皮剪的,一茬儿短短的头发下青色的头皮隐约可见。苏湛觉得自己非常像刚从牢里劳改出来的,也很像从庙里刚还俗的。 然而,二少的脾气上来了,看着自家哥哥抱歉至极的表情和眼神,又觉得自个儿断断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爱发脾气就发脾气。瞧着镜子里头的毛脑袋,只好把这苦果吞了。 “我真是缺心眼儿了才相信你的话——”苏湛摸着小光头似的脑袋咬牙切齿道。 其实贴着头皮的发型干净利落,更加将唇红齿白的面部五官给凸显了出来,很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好看。苏泛瞧着苏湛比睫毛还长不了多少的头发,简直毛茸茸的像颗毛球,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笑着赞美道,“好看。” 李副官一边给他整理发茬儿,一边笑着道,“没事儿,咱二少爷长得好看,就是光头那也好看。” 苏湛一向对自己的长相不大感冒,好看不好看他从未留意过,此时听着二人一口一个好看的赞美,很有一种翻白眼的冲动——好看个鬼啊,给你剪个光头你愿意! 于是,对于新发型很不满意的苏家二少爷,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出,推了今晚的出行,以及,这几日内所有的活动,决定在家安心养头发。 晚饭的时候,苏将军和夫人对着自家小儿子的新发型果断得不是很适应,碎碎念了很久,翻来覆去的俩夫妇就是一句话——这也太短了,像个出家人。 于是,苏湛就更怒了,恨不得将在一旁笑意盈盈的某人揍一顿。 苏泛在弟弟可以灼灼的目光中很是淡定从容地喝了一口汤,继续赞美道,“还是很好看的,没事儿,养几天就出来了。” 没有人知道,他将苏湛的头发拾起来一小撮,放到了自己贴身的一个护身符里。这护身符是母亲前年去仰光替苏湛祈福的时候求的,他和苏湛以及将军一人一个。他放了自己的一小撮头发进去,俩人的头发缠缠绕绕地揉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就像他小时候读过的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第45章 无法出门的苏湛只好专心地留在家里把自己的头发养起来,他虽不在意美丑但是也还晓得光头实在是有碍观瞻,故而谁喊他出门都懒得搭理。苏泛很有将功补过的自觉,又碰巧遇上最闷热的夏天并没有多少事情,索性成日陪着他猫在家里。 白天苏湛能做的事情,只有洗澡睡觉吃各种瓜果,缅甸的天气热得能让他恨不得能拿个木桶泡在水里头,而老妈和苏泛都不肯让他多吹冷气,理由是他打从娘胎出来身子就不是特别好,一旦受凉能折腾上个十天半个月。家里还建了座游泳池,苏湛是一贯地怕水,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若是苏泛在的话,还会和苏泛一起去池子里呆上半会儿。 晚上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和苏泛一起睡觉,兄弟俩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赤身裸体地靠在一起,冷气是凉的,身体却是暖的,让苏湛觉得凉热交替舒服得不得了,更何况苏泛的按摩手法实在是高明,加上又喝了好几天的骨头汤,他再也不会像在美国一样因为脚疼睡不好了。 有时候兴致起了,他会和苏泛大半夜地爬起来开车出去兜风,家里新买的路虎在漫天星辰的夜晚里攀爬驰行,夏日的香气在风里弥漫,月光下张牙舞爪的缅北丛林看起来神秘又恐怖却一点都不妨碍他透气的好心情。 只不过某人十年未在缅甸生活,一下子回来对这里漫长又闷热的夏天并不是很适应,除了吃早饭、一天三碗苏泛交代好的骨头汤,为了长个子他只能捏着鼻子喝掉,其他时间一概不想正经吃饭。 老苏将军晚上再次听到二少爷躲在二楼休息室吹着冷气看电视不想下来吃饭之后,勃然大怒想亲自上楼把他给扛下来,“这小兔崽子,怎么能不吃饭呢!二少爷这几天都这样么?是饭菜做得不好还是怎么地?真是没吃过苦,想当初老子带队刚进……”上了年纪的苏将军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当年,得了大部分老人家都有的毛病——忆苦思甜。 钟意映也是皱着眉头叹气,“这孩子,现在就捧着水果当饭吃,说了也不听。”但凡家长都觉得不爱吃饭的孩子着实任性地令人头疼,然而想起苏湛更小的时候无法无天的样儿想到他这十年离家在外吃的苦头,二老又觉得不能过于苛责。而他们是不指望苏泛这个当哥哥的能把人哄下来吃饭,因为苏泛比他们自个儿还惯他。 果不其然,苏泛笑着安慰父母道,“阿湛不想吃饭就先别逼他,他现在热得慌,头发还没长好,心情又不好,自然是没什么胃口。等下我给他煮点绿豆粥去。” 钟意映着实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啊,就没见过你宠弟弟宠成这样的。头发剪坏就剪坏了,这小子,还气上了。” 苏泛心思一转,笑了笑没有回答母亲的话,他就是要这么宠着阿湛,对他好,好到在苏湛心里除了他苏泛这一标杆在,谁都比不上。当然,他才不会告诉爹妈,那个正经不吃饭到了半夜就肚子饿的臭小子,自己还得伺候他夜宵,非得被父母给念叨死不可。 吃完晚饭,苏泛利索地洗米下锅还特意放了点红枣莲子,怕绿豆太凉伤了身子,这里吃晚饭早,等下还可以给父母当消暑的点心。 钟意映在一旁看着大儿子坚持自己动手的样儿只把苏泛的举动归到太过疼宠弟弟的原因上去,连煮个绿豆粥都不肯他人沾手,笑着替苏泛理了下方才一番动作翘起来的领子道,“阿妈可再找不出比我们家阿泛更体贴懂事的了,不过阿泛,你这心思该分点给别的地方了,要是找个女孩子这么温柔对她,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们家阿泛的。” 钟意映闲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大小俩儿子都长大了,还一个聪明能干,一个总算不再调皮捣蛋,丈夫事业有成,总之没有她该操心的地方。眼瞅着和她一辈儿的太太们都抱上了孙子,便也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大儿子身上——苏家的人还是太少了。 苏泛洗了洗手擦干净道,“妈,我,暂时还不考虑呢。” 钟意映瞧着清俊明朗的大儿子,想着苏泛无论哪点儿都是拔尖的,放眼望去在缅北的几家大户里头,连找出个相貌和苏泛能匹配得都少,“不好找,得早点考虑,妈还指望你早点让我抱孙子呢,阿湛我就不指着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挑食,不吃饭。你这当哥哥的还惯着他。”苏泛对于母亲的这种心情很是无奈,只能哄着,恰好小丫鬟跑来说是将军有事找,这才得以解脱。 苏湛摸着自己一层毛茸茸的光脑袋愤愤不平地从一旁闪出来,“阿泛,你又跟妈嘀嘀咕咕说什么了?”他方才被老爹敲了几个毛栗子,心情略微不爽,及至见到母亲又在厨房里拉着苏泛说话,更加不敢现身——肯定要被说道一通。 苏泛却是一见他心情就很好,拿了一盘子香蕉出来,直接勾引他家的水果弟弟坐下,某人现在简直拿各式各样的水果当粮食故而被苏将军一声令下限制供应,看你小子还不吃饭不。果然,晚饭不吃的苏湛一见到那一串黄橙橙的香蕉,长睫毛挑了两道亮亮的光,眼睛都要直了。 “老爹太不够意思了——”苏湛朝着自家哥哥抱怨道,一边不忘拿起香蕉吭哧吭哧跟只猴子似将一根香蕉三两口吃完。苏泛眼睛微微眯着,蓄满了笑意,“阿爹也是怕你不吃饭伤了身体,没事儿等后天我让人找的日本厨师就来了,你不是就爱吃凉的吗?到时候吃个够,就是这个厨师得放在城里,阿爹看到日本人估计是要大发雷霆的。” 果然,还是他哥最够意思了,某个快把自己吃成水果的二少神采飞扬地点点头。 此时苏泛守着一脸愤愤但总算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头的弟弟,心满意足地给苏湛又宰了只西瓜,并用眼神示意仆人不许告诉将军。小厨房只开了个小灯,显得昏黄融洽,洒在苏湛埋在西瓜的半张脸上,长长卷卷的睫毛扑散开来,多情而缱绻的模样。虽然,某人吭哧吭哧席卷西瓜瓢儿的那股劲儿着实不够雅观。 然而看在苏泛眼里,这样的弟弟却是稚气纯然得可爱,所以,他又不自主地伸手摸上了苏湛毛茸茸的脑袋,短短的一层发茬蹭得他掌心和心脏都发痒。苏湛却是登时扭头瞪了苏泛一眼用眼神抗议道,“苏泛,你再摸试试看,老子还没跟你算我光头的账呢!”说罢还眼尾拉长恶狠狠地瞥了自己哥哥一眼,继续埋头啃西瓜。因为五官实在精致漂亮,这一威胁毫无震慑力。 苏泛伸回了逗猫的爪子,扑哧一笑,“真像个,水果弟弟。” 苏湛吃了三根香蕉小半个西瓜适可而止地停了下来,因为苏泛特意给他煮了绿豆汤,等下放凉了就可以吃了。某人还算记得卖自己哥哥一个面子。 本以为今晚上的活动是和苏泛打牌睡觉的苏湛却是意外地接到了穆天璋的电话,后者的声音在电话里头听起来依旧是很欠揍。 “阿湛,怎么,回家几天乐不思蜀了都不晓得来看我这青梅竹马?” 苏湛眉头一挑,“穆少你的礼物呢,还说什么让我大吃一惊呢?”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了几声,声线带着几分磁性。还没等他开口,苏湛却是听到了旁边有人恶狠狠地用掸邦话催促道,“穆天璋,你少给我耍花样儿!快点!” 苏湛心下一凛,这家伙是被劫持了?可听着穆天璋的声音干净有力又不大像,“你——” “我没事儿。虽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但是,阿湛,你能来一趟么?” 苏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是只是略思索了下道,“你在哪里?” “二少果然够意思,大金坊。” “真不要我一起进去?”苏泛抬手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苏湛的脑袋,现在这个弟弟真是太可心了。大金坊的招牌霓虹灯在夜色里闪烁着,透着一股喧嚣。 苏湛一把扯开苏泛的手,点点头道,“没事儿,我进去看下就出来。”苏泛还真把他当做十九岁的小青年了呢,其实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这是他上辈子常来的销金窟,吃喝嫖赌毒一条龙,他和那帮子狐朋狗友有事没事都在这边混着。然而能在这种地方开得起这样子的娱乐场所的人可不是单单有钱就行的,所以能进得去快活的人都晓得里头的门门道道,总归不会在大金坊里头放肆。 故而又略带不满地加了一句,“就说不让你来的吧。你偏要跟。” 苏泛眨眼笑得狡黠,“穆天璋打小就想把你拐走,我这做哥哥的得看紧点。好了,我在外面等半小时,半小时之后你还没出来,我就进去。” 苏湛说了句好就转身进去。 凭着上一世的记忆顺利地找到包厢,门口正站着几个保镖似的人物,一见苏湛来了用缅甸语问了下身份来意,立即开了门。 然而门一打开,苏湛惊讶地看着包厢里头的情景——床榻上散落着一大堆鸦片烟和工具,牌桌上的扑克筹码也是乱七八糟,女人男人,缅甸人中国人泰国人,纷纷杂杂一大群人,所有的人都对他的突然来访纷纷侧目,只除了站在中间的穆天璋和穆威。 穆天璋的额角显然被人打破,鲜血顺着立体感十足的眉骨流了半边脸,英俊挺拔的五官因为刺眼的鲜血更加显得突出,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平静得带了点冷漠,丝毫没有因为太阳穴旁边的黑洞洞的枪口而动摇。 穆威依旧是一动不动地举着枪,转头见是苏湛,忽地欢天喜地热闹地寒暄开来像足了穆百,“哎呀,这不是苏家二少爷么!当年你还是个小娃娃呢,这么大了!” 不管怎么说,穆威上辈子都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所有人都对他苏二少避之如蛇蝎甚至是落井下石之时,只有穆威出手相助。他也熟悉穆威的性格,是个爱笑爱玩爱闹,当然做起坏事来也是毫不含糊,甚至心狠手辣带了点天真的残忍。然而上辈子他们并无利益冲突,还因为某些方面臭气相投,玩得很好可以到结拜相交的地步。 故而苏湛看到这样的情景只是略略惊诧了一番,登时心里就忍不住想要朝穆天璋翻白眼——他们兄弟兄弟阋于墙,拉他个姓苏的作什么。只从容地走近了几步,偏头一扯嘴角算是打招呼,“穆威,你好。” 他们上一世相识也是在大金坊,十五岁的苏湛天不怕地不怕在大金坊里赌了个天昏地暗,苏二少的兴致起来了,意气风发地站在高台上放声扬言,当天所有人的帐都算在他名下——输的算我,赢得算你们的。反正那个时候苏泛已经很会做生意赚钱了,他不花白不花。由此却引起了穆威的注意,俩人登时就对上眼一言不发先开赌,赌到最后他和穆威都红了眼,最后居然讲和了。自此之后,混在了一起。 穆天璋慵懒地略微向后仰了仰头,灯光笼罩在面上,是一种说不出的英气挺拔,只听他懒洋洋地开口道,“人来了,大哥,我可是有人证的。” 穆威大而圆的眼睛在黝黑的面庞上转了转,朝苏湛直接问道,“这小子六月十号那天是去了曼谷吗?” 苏湛被问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却也只能照实答道,“是的,我那天刚好从美国回来。” 穆威的脸上显然还是狐疑,“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穆天璋吭哧地一笑,带着明显的嘲讽,“我和苏湛十年未见,有什么好串通的?再说了,他和我里外勾结有什么好处!大哥,你自己丢了父亲交代的货,现在反而怪到我的头上来,还怀疑苏将军的二公子,我想,要是让父亲知道了,他是不会高兴的。” “但是,除了你没人知道那天商队走的路线和时间,可你偏巧又在清莱出现,这一切都太巧合了!”穆威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他方才喝了一大杯烈酒,现在是酒气上头,因为刚丢了一批货让爸爸很是生气劈头盖脑就被骂了一顿,心里憋闷得很。很不巧,早上就有人来跟他禀告,那天穆天璋在清莱出现过,根本不在仰光。 “阿湛从小都和我玩得很好,我母亲和苏夫人也是十年的至交,我去曼谷接他回来,难道有什么不妥吗?有本事,你大可以在这里开枪毙了我,然后去跟阿爸交代去。”穆天璋对穆威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惧,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很有一种蔑视的感觉。 穆威眼睛睁得极大,“当初我就该把你丢到鸦片锅里给煮了!”虽然心里万分怀疑,然而穆天璋是除了自己之外最得阿爸宠的儿子,他母亲虽然是人老珠黄早就被年轻貌美的顶替,然而她和苏夫人一向交好,因为还算是很得阿爸的尊重。 穆威是非常想要扣下扳机结果了这个弟弟的命,然而他虽然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是阿爸一直对这个弟弟很是高看;鸦片膏丢了的事情他也只是疑心,并没有确着的证据,何况听到苏家二少爷的亲口证实,他看起来又不像是骗人。 苏湛看着穆家俩兄弟一番争斗,只觉得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和苏泛。 可看着穆天璋微微笑着,伸手拭去蒙在眼皮上的血迹,他又觉得以这个上一世老友的脑袋瓜子,并不能斗得过穆天璋——穆威和他一样,只不过是仗着个身份在那里,受了父亲宠爱罢了。 然而,这个情况下,深怕一向个性诡异不定的穆威会真的一下子脑袋充血杀了穆天璋,苏湛转身从茶几上拿了一瓶子威士忌,笑着对穆威道,“好了,穆大少,和自家兄弟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来喝酒,要是因为我让你们兄弟起了什么误会那真是我的罪过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那天穆天璋是真的去曼谷机场接我的,我们一起坐飞机回了仰光。” 苏湛是个光头的美少年,而且这美少年嘴角含着笑意,倒酒的姿势却是洒脱不已,一看就是爱这口的,生平最爱美人美酒的穆威各方权衡之后,眼里闪着阴狠的光缓缓放下手枪,“小弟,你该乖乖听话,不要到处乱跑了。” 苏湛趁热打铁,仰头将一整杯金黄色的液体灌进了肚子里,并且在穆天璋和穆威的注视下,闷不吭声地又接连给自己倒了两杯一饮而尽,堪称是潇洒之极。满满三杯酒一下肚子,酒气登时就上了头,苏湛唇红齿白的小模样被酒气一熏,愈发显得脸色白皙透着红,乌浓秀气的眉目漂亮得不像样,却丁点儿女气也无。 “怎么样,穆大少还不给面子么?” 果然,穆威登时眼睛就亮了,圆圆的脸圆圆的脑袋挂满了笑意,因为,苏湛无论是从长相和动作都非常对他的胃口。这若换做是别家的儿子,穆威今晚是非占了不可,然而对方可不是个普通的漂亮小子,他是苏将军的小儿子,苏泛的弟弟。 他大笑将手枪收好,换了酒杯在手,“好好好,不愧是苏将军的公子,不比你哥哥逊色。”并且,不知怎地,他看着苏湛就是比永远笑得像春风一样的翩翩君子苏泛顺眼,后者实在是有点高不可攀的感觉。 穆天璋眯了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头发比睫毛还短的苏湛,没了头发的某人,实在是美得过于明显和突出,带了点侵略性的张扬。闻着自己的血腥气儿,穆天璋不知怎地,很有嗜血的冲动。 苏湛没一会儿就和穆威寒暄成了一团,因为他实在是熟悉穆威的秉性了。三大杯烈酒下肚,苏湛又脑袋晕晕地开始双脚发浮,早就将自家哥哥的嘱咐抛到了脑后。眼瞅着苏湛又要接着喝,穆天璋却是一把夺过他的杯子,将人从穆威身边拉了起来,“又不是叫你来喝酒的,阿湛,你怎么就跟我大哥喝上了?” 而后又瞥了搂着衣着暴露的女人的穆威一眼,“大哥,你要是真把苏二少灌醉了,你信不信苏泛能半夜赶过来找你算账?” 就像天然对苏湛有好感一样,穆威天然对苏泛也是莫名地有些忌讳,于是本想伸手将苏湛扯回来的心思立即放进了肚子了。 穆天璋扶着已经开始发醉的苏湛准备往外走,他可不信苏泛那家伙会没跟来。不管怎样,还是亲自送他出去比较安全,怎么说,这小子今晚算是救了自己。他虽然不怕穆威会杀了自己,但是无始无终的纠缠实在让他生怕自己会下手杀了他,可是时机又不到。 只不过没想到,今晚的不速之客却又出现了一位。 一身清爽的苏泛推开门,先是对包厢里头的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微微皱了下眉,及至看到苏湛红着脸像是要软在穆天璋怀里,更是不动声色地几步走过去,却是不容置疑地将人扯回自己怀里。 “怎么让阿湛喝了这么多酒?”苏泛的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可是语气已经是带了不悦。 穆天璋一勾嘴角,笑着道,“别说了,把人带回去吧,对了,等阿湛醒来,跟他说声谢了。” 苏泛瞧着已经瘫在沙发上喝成一团的穆威,头上带伤的穆天璋,心下了然了几分,平日里的和煦荡然无存,一手将弟弟按到自己的怀里,一手却是拉过穆天璋的领子,轻声说道,“别把阿湛扯进去,否则,我饶不了你。” 穆天璋邪气地一笑拍掉苏泛的手,大大咧咧地在一把伸手在苏湛的脑袋上快速一摸,“他怎么剪了个光头?都可以直接去庙里当和尚了。” 苏泛扶着弟弟已经开始往外走,穆天璋跟在一旁,像是要送他们俩人出去。 “你少当着阿湛的面儿说,他该不高兴的。再说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看。” 穆天璋嗤之以鼻地鄙视道,“我说苏泛,你就宠着吧。你弟弟剃了光头,估计你也能说他是全国最好看的和尚。” 而伏在苏泛肩头的苏湛被哥哥的动作给弄醒了,果断听到了穆天璋的光头言论,想也不想哼哼唧唧道,“你就嫉妒吧。”他有个疼爱他的好哥哥,穆天璋可没有。 第46章 苏湛还当自己有上辈子那个千杯不倒的酒量,哪里想得到酒量那是靠千锤百炼磨出来的,这辈子连个party都不参加,极少沾酒的他,三杯酒下肚就喝了个醉醺醺。他晃晃悠悠还是有知觉的,知道是穆天璋一把把自己拉了起来,而后苏泛就进来了扶了自己就往外走。甚至还听到某个嘴贱的家伙果然对着自己的脑袋又做了一番评价,直堵得自己反唇相讥。 苏湛身量没有苏泛高,还是个修长单薄的少年样儿,并且喝醉了也不撒酒疯,故而苏泛很是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家弟弟给连拖带抱地弄了出来。穆天璋双手揣裤兜地站在霓虹灯下看着苏家兄弟,苏泛很是小心翼翼地扶着醉醺醺的苏湛想要把他塞进车子里去,还不忘将手放在苏湛的头上垫着,生怕那个毛毛光头给磕坏了。 “走了。”苏泛砰地关上车门,将穆天璋箭一般簇拥过来的目光给挡住,开口道别。 苏家的车子在穆天璋悠长的目光和霓虹灯的映射下绝尘而去。穆天璋直到那车子融入了夜色里,这才收回视线,微微地扯了个笑容,心想,不知道小光头明天早上起来,看到礼物会不会满意呢? 这里的公路修得都不怎么样,饶是车子再好也是有点颠簸,苏泛将弟弟一把搂在自己怀里,试图让他睡得更平稳些。好在苏湛虽然是醉得乱七八糟,但是不撒酒疯,只一动不动地趴在自己怀里,鼻子带嘴得一块儿往外吐热气,活像条热坏了的小狗儿。 然而苏湛热烘烘的脑袋趴得是自己的大腿处,夏天穿得都单薄,苏泛腿根处能感受到苏湛身上传来的热度甚至还带着酒气,一点点地散开来。车子颠一下,某人就难耐地在自己腿上转个脑袋,这一转却是不得了,那鼻子红唇全凑到了不该凑近的地方,而苏湛呼出来的热气全往自己那个部位招呼。 苏泛猛地地吸了口气,定了下心神,又长长地往外吐,低头一看只见趴在自己腿上的家伙正紧紧地闭着眼睛,蝴蝶翅膀一样的长睫毛轻轻抖动着,有棱有角的唇正若即若离地贴着自己开始怒拔弩张的部位,并且还开始乱七八糟地小声叽叽咕咕,让人听不懂他说什么。 然而此刻苏泛也无暇顾及叽里咕噜的某人,前头还坐着开车的小兵,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平复心神,只能一把轻轻地拍上苏湛毛绒的脑袋瓜子,在那上头抚了抚,难得地说了粗话,“老子忍成圣人了。” 一摸之下,除了一茬短毛,还有满手的汗,想来这家伙是睡得开始发热,没想到过了会儿,苏湛开始流大汗,流得是满身都是,脸上也是泛了红,失了平日的白皙胜雪,红得像是院子里盛开的凤凰花。 他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方才升起的迤逦心思即刻消了个干干净净,苏泛俯下身贴着耳朵,只听到苏湛小小声地还在叽叽咕咕,但是却有了清晰的发音,“热死老子了,阿泛,我好热啊。” 他之前问过穆天璋苏湛喝了多少,只是三杯威士忌而已,即使酒量再浅也不至于喝成这副模样,眼看着苏湛脸上升起不同寻常的红晕,连脖子耳后都不能幸免,苏泛略一琢磨,知道那酒并不简单。然而穆威是根本没有胆量和实力敢对苏湛下手的,而且苏湛此时也只是浑身发热并没有失了理智。想起穆威的作风和流言,苏泛心想那酒里估摸是放了点催情的东西。 “阿泛,到,到家没,我,我要洗澡,热死人了,都,都是汗。”某人俯趴在自家哥哥身上,这车坐得愈发头昏脑胀,只顾一个劲儿地想洗澡,并且因着苏泛身上凉凉的,索性伸胳膊蹬腿地直往他身上蹭图个凉快。 苏泛安抚性地在他额头上摸了两下,嘱咐道,“小刘,开快点。” +++++++++ 苏湛此刻晕乎乎热燥燥地分外想念家里的游泳池,所以在迷迷糊糊觉得苏泛带了自己下车已经到家之后,略微睁了下眼睛,舌头打着结对哥哥说道,“去,去游泳池!” 苏泛一边说着好,一边却是让人赶紧准备洗澡水。 家里的温泉池子蓄着温热的水,苏泛想起上一次苏湛在这里头洗澡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方才被某人撩拨起来的情欲早就偃旗息鼓,他准备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小醉鬼给洗了干净,然后扛上床睡觉去,并且苏泛非常想往他屁股上揍一顿,叫这小子还敢乱跑不。 要不是自己一定要跟着,在风流成下流和不怀好意的俩穆家兄弟眼皮子底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弟弟,从来都不自觉自己长了个能让人忽略性别的好相貌。 小时候像是七窍只通了两窍,成日里就通了调皮捣蛋一事儿和对付自己,连父母的苦心都不大体会;到后来总算是长大了,看着有那么点乖巧的样子,知道友爱兄弟对父母孝顺,好像又通了几窍。现在从美国读书归来,看着更像是个好青年了,只不过七窍通了六窍——情窍不通。 苏泛想起昨日苏湛朝自己告状——那个叫小兰的丫头,是不是眼睛有问题,看着很不利索,阿泛,这么笨手笨脚的,赶紧叫管家换人。苏泛笑着答应,当天就让人卷铺盖走人,虽然自己这个傻得冒气的弟弟硬生生将小丫头的抛眉眼理解成了眼睛有问题。 及至苏泛气喘吁吁地将苏湛固定好,后者一撩眼皮子眼皮子,哼哼唧唧地道,“不洗热水澡,要热死人的!” 苏泛开始解他的衣服扣子,耐心解释道,“不行,阿湛,你喝醉了酒,再直接洗冷水,会着凉的。先把一身汗给洗了,洗完就上楼吹冷气睡觉。别动了。” 三两下将人扒了个精光,苏湛闭着眸子还在念叨,脖子胸前红了一大片,连着腰腹烧到了下身,一身近乎凝重的象牙白皮肤此刻却是染了粉红。中间那个小东西却已经是探讨探脑地颤巍巍站了起来,不大不小,形状堪称笔直,颜色堪称赏心悦目。 苏泛放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只觉得此时的苏湛是块甜美又难啃的肉,看着好,却吃不得。然而他这几日和苏湛朝夕相处,尤其是晚上蹭在一块儿贴身睡觉,早就练出了好耐力。 失了衣物的束缚,那东西开始渐渐越涨越大。苏湛也感受到了下半身的骚动,似乎是出于本能,他闭着眼睛就往上头抓,毫无章法地撸动了几下,可惜他对这行业务并不熟悉,反而那嫩皮被自己火热干燥的手掌心给烫了下,立即收回了手。 苏泛一眼不错地看着弟弟,而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自己的衣服,也将自己剥了个光,他的眼里此时已经不复平时的清明,幽深发黑得如同一口深潭,表面上是无波无澜,底下已经是汹涌澎湃而深不可测。 苏泛就着苏泛细长柔软的腰身扶着弟弟往池子里走,将人半扶半靠地贴在了池壁上。 苏湛只觉得身上热,水也热,热气一蒸腾,里里外外仿佛像是要被火烤熟了一般。而只有苏泛扶着自己肩膀的手是凉的,故而不管不顾地就闭着眼就往苏泛身上扑,嘴里咕哝道,“不洗了,难受!” 苏泛托着弟弟,笑着往他身上撩水花,只听见原本幽静的房间里响着哗啦啦地清脆水声。“哪里能不洗,不洗的话今晚放你这野猫自己睡去,我可不让你上床。” 苏湛哼哼唧唧地在苏泛身上开始蹭,由着对方给自己擦擦洗洗,只觉得舒坦到了极点,仿佛苏泛的手有着无限魔力。然而随着热水一番侵泡,酒气和催情的成分运作更快,让苏湛只觉得下半身火热坚硬到了发疼的地步,疼到他意识醒了大半。 “妈了个叉的,穆威怎么还是喜欢往酒里放东西!”苏湛碎碎念地骂道,他当然还没傻到以为自己喝了三杯酒就要酒后乱性的地步。 苏泛看着水下,他和自己都直竖竖地挺立着的东西,只觉得现在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把弟弟摁在墙上狠狠地干上一顿。 然而身下的小脑袋还是无法战胜苏家大少异常理智和意志坚定的大脑。他决定换个策略,于是凑到苏湛耳边,往而后那块嫩肉很有技巧性地喷洒着热气道,“阿湛,难受了。我帮你去找个女人。” 某方面其实很有洁癖的某人一甩手,甩了苏泛满脸水,“不,不要女人,女人麻烦死了,哭哭啼啼的。”他上辈子没少见过哭着囔着要他负责妄想一朝登天嫁入苏家的女人。而苏泛看着弟弟脸红心跳的样子心忍难耐之余又颇感欣慰,并且,就算方才苏湛答应了,他也不可能同意。 某人已经被躁动得不管不顾地自娱自乐起来,苏湛靠在墙上,一只手揽着苏泛的脖子撑着自己不要掉下去,另外一只手却是在自己的小兄弟上快速运作着。然而他很不得章法,很没有技巧,只片刻就没有耐心。苏泛垂眸一看,就知道这弟弟果真是情窍不通,还真是个清心寡欲的。 苏泛上前一步,将人搂在自己和池壁之间,胸膛处紧紧相贴,感受着苏湛细腻的肌肤,带着蛊惑般的声音侧头朝苏湛说道,“阿湛,哥哥帮你。” 苏湛抬眼瞥了他一眼,心想着这好像不大好,然而这个念头还没深究,苏泛的手却是忽然复了上来,一个激灵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他只觉得自己的命根子被一只宽大的手蓦地抓住,从上往下先是缓缓地撸动,这只手的主人显然是常年握着枪的,手掌上有几处老茧,在自己那东西上偶然滑过,蹭得他心颤。没多久,速度和力道都逐渐加快,那手指头还分外灵活地往小头上摩挲着,快感自身下漫天铺地地袭来,让苏湛一时招架不住,差点腿软摊在水里,幸好苏泛一只手还扶着自己。 苏湛猛地睁开眼,含着不怀好意的笑看向自家哥哥的脸,只见苏泛平日里清爽俊秀的君子模样也是渐渐沾染上了情欲,白皙的胸前更是一大片,显然是压抑情动的模样。他脑袋被酒和苏泛的手弄得晕乎乎的,只觉得他和苏泛这样似乎有点不妥当,然而说破了天也只是被人用手帮了下忙而已。这种事情,在男人里头并不算什么,行军打仗的军队里这种事情更是司空见惯了。 “阿泛,看来,哼,你没少用手啊……” 而苏泛手下富有技巧,时轻时快,时重时慢地动着,一双温润的眼却是直直地盯着苏湛,后者粉白红润,乌浓的眉目因为笑意仿佛染上一层水泽,黑白分明的眼,通红的小嘴巴,漂亮得让人心颤。苏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慢慢加快,视线范围内只有苏湛那双桃花瓣似的眼睛,明亮无比,将自己堪堪映在眸子里头。 一切像是春风吹佛过桃花林,纷繁迷乱,乱到此情此景恍如不似在人间。 苏泛噙着一丝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懒洋洋地同样回应道,“你小子,看来不仅要喝骨头汤,还得弄点虎鞭给你长身体。”而身下,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到,自己的要涨坏了。 这一下子却是登时戳中了某人的遗憾之处,一时头脑发热的苏家二少一只手往水里探去一把也抓住了苏泛的东西,没想到那粗大的东西居然还在自己手里跳了一下,尺寸和分量都非常不一般。 “我去,也不怎么样嘛!”苏湛违心地嘟囔道。但见苏泛伏在自己身上一边卖力,一边也是粗重缓慢地喘息着,男人的欲望一上来的确是不好受。于是,分外好心地也开始帮苏泛动作。 苏泛没想到苏湛居然就这么也帮自己动了起来,激得他“嘶”地倒抽了口凉气,一下子将头靠在了苏湛的肩膀上,差点把持不住就射了。 “啧,看来的确是不怎么样。”某人赶紧趁机讥笑道。 苏泛抬起头,似有深意地笑着道,“你可以试试啊。” 苏湛只以为这是看谁力不能支地先出来,于是专心致志地开始对付。而苏泛只觉得自己已经忍到了极致,只好将所有的欲望分成两半,一半交付给了苏湛手里的东西,一半交付给自己的手更加投入地握住手里的坚硬动作着。 俩人被热水和欲望环绕浇筑着,又因为双方都着实卖力,场面堪称火热。苏湛闭着眼睛,一波一波的快感像是潮水涌过来,拍得他飘飘然。模模糊糊之间,只觉得苏泛的头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热气洒在面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甚至能感受到苏泛挺拔的鼻梁在自己的面颊上轻轻蹭着。 “我真喜欢,你这个弟弟。”苏泛带着喘息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某人想也不想地回应道,“我也喜欢你这个哥哥,喂,快点,来个痛快!”苏湛只觉得手酸了,登时就不想弄了。 而后他听见苏泛笑了下,更加贴近了自己,苏泛的身体是火热的,然而嘴唇却是冰冷,在自己的面上时不时地蹭过。 突然一个激灵,苏湛只觉得全身的感官毛孔都散发开来,接受着灭顶的快感,身下颤抖着在苏泛手里射了出来,简直要死过去一般。而苏泛的唇却是突然贴上了自己的,重重地碾压而过,甚至伸出舌头在自己唇上狠狠地舔舐。同时,他手里的那东西剧烈地跳动,一股比身下的水更热的液体射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烫得他心都跟着颤了下。 “卧槽,把老子当女人了啊,信不信我拍死你!”苏湛先是傻了一般愣了半天,忽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苏泛,横着眉眼骂道。 他心下莫名其妙地有些慌乱,各自握着对方的东西用手没什么,但是这吻突如其来,来得不甚妙。就像是一直在边界游走,而有人忽然越了界。 苏泛退了几步,赤条条地站在水中,眼里已经渐渐清明起来,很是不在意地说道,“阿湛,你吃起来挺甜的。” 看对方一脸无事的样子,苏湛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是乱了阵脚失了风度,反而有些小题大做,然而他还是有些心虚和莫名的躁动,故而恶狠狠地瞪着自家哥哥道,“下不为例!”说完哗地从水里上岸,乱七八糟地擦干了身体,一溜儿地跑了。 苏泛脸上身上都是水珠,沿着白皙精干的脖子锁骨往下滚,他吞咽了下,突出的喉结随之滑动,似乎方才吃了顿美味珍羞。他站在水里闭着眼睛,似乎回味了大半天,这才睁开眼睛,优雅从容的一笑,颇有种猎物上钩的自得。 第47章 苏湛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哪有哥哥亲弟弟的道理,然而具体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因为看着苏泛轻飘飘毫不在乎的态度,小题大做的人完全是自己。 某人抓着自己的脑袋摩挲了半天,没想个明白,但是一想起方才苏泛居然把自己当个女的来亲嘴,顿时是又恼又怒。故而苏家二少爷当场将苏家大少爷的枕头从自己床上丢了出去,并且反锁了门,不想了,睡觉! 等苏泛姗姗来迟地走到弟弟卧室门口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枕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显然是被抛弃了。再一扭锁,居然也打不来。苏泛对着房门勾起了嘴角,他有的是钥匙,这傻弟弟能锁得了谁呢? 算了,今晚的事儿估计对这个情窍不通的家伙刺激够大的了,苏泛琢磨着,是该给他点时间消化消化。 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不是么,没有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第二天一早,苏湛醒了过来,习惯性地就往旁边摸,没想到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把人枕头都丢出去了,还反锁了门,现在自然不可能在自己身边。不知怎地,早就习惯苏泛在自己旁边占了一块儿地方的某人,顿时有些失望,揉了揉眼睛咕哝道,“阿泛怎么连门也不敲一下!” 等他下楼吃早饭时,只见饭桌上只有父母,自己椅子旁边的那个位子又空了出来就更失望了,“阿泛呢,他还没起来么?” “都跟你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啊,阿泛早就带着从嘉去仰光班羊镇谈事儿去了。”钟意映说道,“啊对了,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东西,你瞧瞧这是什么。” 苏湛从自己母亲手里接过一个古朴精致的小铁盒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只有繁复的雕刻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个首饰盒。“啪”地清脆一响,苏湛打开了盒子,只见黑色绒布上面正躺着一块小小的拼图。 苏湛眼前一亮,难以置信地看着盒子里的小拼图,他在台湾的时候就已经把拼图全部都拼好了,但是就是差了一块并且怎么都找不到。而这个拼图是由母亲亲手绘制定做的,可以说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这不是你那拼图么,阿湛,回来你还一直跟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呢?阿泛怎么会有这个?”钟意映也是疑惑地说道。苏湛走的时候带了那副拼图,回来的时候拼图已经完工了,然而是怎么都缺了一块。那日她和苏湛一起将拼图弄了个框子裱了起来,挂到自己的书房里头,看着那块空出来的地方还很是有些遗憾。 “苏泛这家伙……”苏湛将拼图收好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不知道苏泛是搞什么,这时候才把自己缺失的那块拼图拿出来,哼,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自己弥补昨晚的过失么?某人相当不满地想着,然而眉眼之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苏正刚对于小儿子一回来大儿子各种娇惯的态度颇为不满,“阿泛这,这真是,你要星星你哥都得去准备梯子给你摘下来!整天就跟着你起腻,把我这当爹丢到一边,今天才想起来去班羊谈军火,真是玩物丧志!” “老头子这是吃儿子的醋了,大小儿子都不跟你亲近,阿泛不陪你打猎了,阿湛也不陪你下棋。”钟意映笑着打趣丈夫道。 “好了阿爹,等下吃完饭我陪你去钓鱼吧。”苏湛无可奈何地哄着自己老爹道,不过想来这几日确实都是和苏泛在一起,他这么一走,也不知道干点什么,索性陪着老爹得了。 老苏将军这才觉得在孩子面前找回了一点存在感。 然而越老越孩子气的苏正刚因为苏湛钓鱼技术太差并且今天除了几条小鱼之外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获,俩父子玩了没多久便很是嫌弃地带着卫队和儿子回去了。 苏湛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只见家里的客厅居然坐着以为不速之客——穆天璋,后者可没有做完看起来的狼狈,只是额角上结着一条血痂。 穆天璋见归来的苏家父子,立即起身向苏将军问了个好,他这些年没少来苏家故而和苏氏夫妇都很熟悉,苏正刚和他没寒暄了几句眼见着他是来找自己儿子的,也就径直上楼休息了。 苏湛还没开口问穆天璋,穆天璋却是笑着问道,“怎么样,礼物喜欢不?” “礼物?”苏湛疑惑地反问了句。 “昨晚你喝醉了,走得急,所以我就直接塞到你裤袋里头去了。该不会被你哥给扣下来了吧?”穆天璋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打趣道。 某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拼图不是苏泛替自己找出来的啊!“怎么会在你手上?”苏湛撇了撇眉毛问道。 穆天璋笑得十分狡黠,“小时候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你会需要的。” 苏湛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皱着眉头忖度道,“你和穆威是怎么回事?你抢了他的货?”穆天璋眉头一挑,没想到苏湛却是突然转到这个话题,然而他的诧异之色只是一闪而过,似笑非笑地回道,“什么抢?我现在可没这实力和他抢东西,再说了,他的东西不也是阿爸给的么,阿爸的东西,我们是兄弟都有份儿。” 穆天璋没有告诉苏湛的是,要是没有穆威手里抢过来的十吨鸦片,你以为苏泛现在有钱去班羊镇销赃准备换成美金从越南买军火武器? 他和穆威,是从一出生起就注定要进这个局,苏泛是要一手维持苏家军在缅北的势力,他们三人没得选择,然而苏湛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家伙昨晚上毫不犹豫地替自己解围的模样,穆天璋心下一暖。 苏湛听着穆天璋打太极一样的话,知道这毕竟是穆家内部的事儿,并不是自己可以三言两语解决的,何况看着昨晚的情景,俩兄弟之间结怨已久——穆威打小就想把穆天璋往鸦片膏里扔呢,他太熟悉自己的钱是好友了,穆天璋这样的存在绝对是穆威的眼中钉。 有人要你死,你不反抗,那怎么活?所以他也能理解穆天璋的感受。 可惜,他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兄弟相残。 “你们适可而止,能做兄弟,是修来的缘分。”苏湛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天璋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了个很有趣的笑话,毫不客气地一手在某人的光头上摸了一把,“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不是人人都像你有个好哥哥。走,带你去玩!”他只当苏湛是被父母和兄长保护得很好,还没看尽人间险恶。 一碰脑袋就炸毛的某人立马将穆天璋不老实的手打开,恨恨地说道,“再摸老子的头信不信我揍你!”然而后者依旧像小时候挑衅了自己受到威胁却无动于衷地翘着嘴角笑得得意。 苏湛对于穆天璋的这种态度很是无奈,这家伙完全把自己当做单纯简单的二世祖。殊不知自己死过一次,那些原先簇拥在自己身边的名利人望皆是虚情假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一世只愿活得纯粹。 ++++++++ 没了苏泛的陪伴苏湛觉得很是不自在,但幸而又来了穆天璋信誓旦旦地要带自己出去玩,当下俩人一拍即合地开车出门。 穆天璋说是要带苏湛见见世面,等苏湛在穆天璋的车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隔壁的孟敢城时,才发现居然是红艺人表演——也就是后来俗称的人妖。 这时的人妖才在泰国渐渐兴起,缅甸和泰国是邻国,虽然大部分人依旧是贫穷落后然而有钱有权的照样是吃香喝辣玩得尽兴,并且很有猎奇的心理,故而这个红艺人之风居然也有一小股刮到了这里。当然,能在在这个剧院里消费的可不是普通人,比如苏湛果断地就遇见了那日饭局上的许家杰等人。 苏湛长得好看家世好,身后有名震缅北的苏将军以及名声鹊起的大哥,自然是众人巴结奉承的对象,一群人纷纷腆着脸皮同他搭讪攀谈,并且犹如苍蝇一般赶不走。此时的人妖技术还不够完善,也就是朦朦胧胧看上去像个女人,近点看简直是惨不忍睹。周遭是一群戴着面具堆满虚情假意的人,台上是毫无审美可言的猎奇表演,苏湛在心里将穆天璋骂了个遍,斩钉截铁地觉得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果断是庸俗得很。 然而这群人都和苏家军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苏湛不会傻到像上一世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甩脸色,他不想让苦心经营着苏家的苏泛难办。 穆天璋见苏湛俊秀的眉眼微蹙着,看上去冷漠中带着隐忍,很有丝冷美人的意思,全然对这些人的吹捧不为所动。自己可是难得趁着苏家那个护着弟弟能吃人的哥哥不在才把人拐出来玩,可不想被这些个电灯泡破坏了好时光。 穆天璋沉吟了会儿,扭头朝苏湛道,“阿湛,你不是说想吃泰国菜么,我定了桌子了,时间差不多,咱们走吧。”苏湛如蒙大赦地反应过来,立即点点头,准备起身和穆天璋告辞。 许家杰和刀土司的儿子还没讲够,方想约了苏湛一起再吃晚饭,哪料到人早已有了计划,又不好意思再腆着人跟人一起去吃饭,只好唏嘘不已地和苏湛道了别。 总算从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出来,苏湛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空气,穆天璋在一旁吊儿郎当地问道,“怎么样好看不?可惜还有压轴表演没看完啊……”某人的语气很是惋惜。 “庸俗。”苏湛无语地吐出两个字。 “苏二少,看这个很贵的好不好,所以才想着带你来见见世面的……”穆天璋翘着一边嘴角笑道。 然而穆天璋给苏湛的感觉一贯很好,这家伙虽然张了张不饶人的嘴,但是插科打诨冷不丁地就能把人逗笑。苏湛还是挺喜欢和穆天璋在一起的。 只不过,这边俩人笑笑嘻嘻地一起去吃饭,苏泛放下家里的电话,脸色却是不大好。 他方才刚和老挝的一个政府将军谈成了一笔军火生意,收购了大量从越战中收集来的美式军火,就算运回去没人要,他也能顺利地替苏家军补充军备。更何况如今鸦片和吗啡生意大热,无论是马帮还是地方武装,都需要这些先进的武器。低价收入高价卖出,他能狠狠赚上一笔。老挝的蔡将军一向和父亲交好,苏泛第一次见他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故而等他能独当一面地出来做事时,蔡将军对他并不陌生,过来谈生意也只是走个过场。 蔡将军本是打算留他住一晚,等下吃个饭明天一大早一起走,只不过他是要回老挝去。然而听到家里来的消息说是穆天璋带着苏湛出去玩,并且是去孟敢看红艺人表演之后,苏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穆天璋这是要带坏他弟弟了。 对于苏湛在自己控制之外,和外人在一起的感觉,苏泛觉得很不好。 “从嘉,你去和蔡将军说一句,就说,家里有点急事,今晚不能陪他一起吃饭了。”苏泛吩咐一旁的严从嘉道。 严从嘉皱了皱眉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往回赶?” “是,不过,我们去孟果,穆天璋把阿湛带到孟果玩了,顺便把他接回来。”苏泛玩着手里的佛珠说道。 严从嘉不大敢直视苏泛的眸子,虽然大少爷的眼睛看起温润如玉可和他一块长大深知那内里却是坚硬无比,何况他的眼里和心里,装的只有一个苏湛。 他将视线落在微微晃动的佛珠上,仿佛那就是大少的化身,一边想着措辞道,“大少,将军让您和蔡将军多谈谈的,急匆匆地赶回去的话多辛苦,再说了——”严从嘉顿了顿道,“再说,二少多大的人了,他出去玩又不会丢。” 严从嘉和苏泛在一起十年一块儿长大,名义上虽是少爷和副官,然而情分摆在那儿,俩人朝夕相处,有时候更像是兄弟。更何况,苏泛知道严从嘉一向对自己是忠心耿耿。故而一番话并没有让他不悦,反而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多和苏湛在一块儿,把严从嘉给晾到了一边,有些冷落他了。 苏泛笑着上前,拍了拍严从嘉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称呼他道,“好了,小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阿湛,我还是不大放心。” 自他长大了,已经甚少听到大少用小嘉来称呼自己,严从嘉乍一听到,愣了会儿却是觉得分外熟悉和心酸,隐隐却又有些遗憾,如果没有二少的话,自己自己是不是永远都是大少的小嘉。但是二少一回来,什么都变了,大少就连平时最为上心的生意和军务都放到一边,把家里的二少放在第一位。 苏泛的手并没有放下,却是捏着严从嘉的肩膀缓缓说道,“记住,苏湛就是我,你不仅要忠于我,也要忠于苏湛。”严从嘉是自己照顾着长大的,苏泛愿意把他也当做自己的一个弟弟,他和苏湛差不多大,故而想着这半大小子大概是因为这段时日的冷落有些不大高兴,还是少年心性。 他喜欢的是,表面上温文尔雅对谁都好,但实际上杀伐决断、和谁都有距离的大少爷,值得他仰望和崇敬的苏家大少。而不是一心围着弟弟转悠的苏泛。 然而,他也只能点点头道,“好,从嘉明白了。” 第48章 窗外是一块一块格子分明的田地,绿油油的一片,戴着尖尖的斗笠,穿着黑色对襟式长袖短衫在田里劳作。不远处就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上飘着又尖又狭长的船只。裸着身体的黑黝黝缅甸小孩子在河岸边扑腾玩耍。船外已经是夕阳西落,橙红色的夕阳光倒影在河面上随着水波飘飘荡荡,是暖融融清亮亮的傍晚。 苏湛和穆天璋光着脚坐在船舷上,俩人饱餐了一顿,此时吹着凉风,望着夕阳都是懒洋洋的样子。穆天璋手里还抓着一只方形的小酒瓶,眯着眼睛仰头抿了一口酒,转而望着苏湛道,“怎么样,苏二少,现在舒服了吧?唉,不过,我今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把你给带出来。苏泛估计宰了我的心都有了。” 苏湛的眉毛睫毛都被染成了金黄色,生动地一挑眉,长长的睫毛挑着夕阳的余晖,不自觉地维护自家哥哥道,“阿泛哪有你说的心狠手辣,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话虽这么说,苏湛望着脚下荡漾着的水波,忽地想起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的情景,对比现在对自己好到要捧上天的苏泛,他简直不能相信那个笑着命人把自己往水里头按的是苏泛。 喷薄而出的夕阳带着壮丽到凄美的景色勾起了苏湛对上一世遥远的回忆。 穆天璋瞧着身边漂亮到像是从夕阳里融出来的人,不以为意地又仰头喝了一口酒,笑着道,“果然是兄弟同心,我这带你玩请你吃饭的人还成小人了,嗯,苏二少?” 果酒的清香把苏湛的酒虫子勾了出来,一把夺过穆天璋手里的瓶子,也不嫌弃直接就着酒瓶就喝了几口,被水润泽过的嘴唇一下子成了嫣红,在穆天璋眼里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对了,你跟我大哥,除了小时候那次见过一面,我怎么觉得——你跟他很熟呢?”穆天璋想起昨天晚上俩人对饮的样子,要是他不知道,还以为苏湛和穆威是对好酒友。 苏湛一撇眉毛,掩饰着说道,“哪有,我跟你不是更熟么?” 穆天璋低低地笑了声,语气透着暧昧道,“那可不,我连定情信物都送给你了啊。”苏湛很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哪里来的王八蛋定情信物了!谁跟你定情了!” 穆天璋很是诧异地瞪了下眼睛,一脸好像被辜负了的样子,“我的拼图啊,你不是收下了么?” 苏湛很有朝天翻白眼的冲动,他可算知道穆天璋为啥能活下来了,绝对是脸皮够厚,“那拼图本来就是我的好不好,被你个贼小子摸走了,害我以为再也找不着了。再说了,老子哪里像个女的了,跟我定个鸟情!” 某人眼神相当有内容地朝苏湛和自己身下一扫,神情相当淡定地说道,“两个男的定情,可不就是鸟情么。”苏湛一贯当他爱开玩笑,而且觉得穆天璋这人狡猾得很,三句话说不定有两句半都是假的。对于穆天璋的话,处理态度就和小时候囔囔着要娶自己当老婆一样,直接无视。 “你和穆威,别斗得你死我活。”苏湛突然转了个话题道,他觉得自己不该说穆家兄弟之间的事情,然而对比上一世的自己和现在,苏湛不想身边的人和曾经帮过自己的好友有遗憾,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他一样重生。 穆天璋嗤笑了下,转过头继续面对着夕阳不再看苏湛,悠悠地拉长声音道,“穆威——”,他突然顿了下,冷到如刀锋的声音刮过来,“我是一定要让他死。” “和你讲过故事。”苏湛突然开口道,“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精明能干,小儿子受宠宠成了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小儿子仗着父母宠爱常年地不把哥哥放在眼里,把哥哥的好意拒之门外。后来俩兄弟长大了——” 苏湛停了下,清亮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的绿田,“长大了之后,哥哥逐渐把持了家里的东西弟弟却不自知,还是花天酒地,并且经常一言不合地就侮辱自家哥哥。” 穆天璋先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他本以为苏湛说的是自己家的故事,可出入的地方却是甚多——苏家的确是有两个儿子,也是苏湛受宠苏泛能干。但是他一直羡慕苏泛和苏湛的是,虽不是同胞兄弟,感情却是笃深。当然,可不是他和穆威。 “然后呢?”穆天璋眉毛一扬,下巴一抬示意苏湛接着说。 苏湛嘴角一弯,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然后,哥哥夺了弟弟本来该拥有的一切,弟弟落了个一无所有。弟弟身边所有人都背叛到哥哥那边去了,平日里对他吹捧奉承的人不是落井下石就是闭门不见,只除了一个混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居然肯出手相助,帮他逃走。可惜,还是被哥哥抓住了。家里的父母因为两个兄弟相斗,气得身体不好,积怨成疾。” 穆天璋略略皱了眉点评道,“这俩兄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哥哥抓了弟弟回来干什么,看在兄弟一场份上,还不如放他走。当然,哥哥也许考虑到斩草除根。” 苏湛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后来,弟弟被关了起来,哥哥见弟弟绝食,便决定真的让他尝一尝临死的感觉,让人把弟弟按到水里一次又一次的凌虐,弟弟就被淹死了。” 穆天璋笑着道,“这哥哥真的是前后矛盾,既然都决定杀了弟弟的话,还管他吃不吃饭呢,换我,直接让他饿死得了,我看这哥哥,又是抓他回来又是管他吃饭的,只不过想把人留在身边。” 苏湛心念一动,他一直以为自己上一世临死前的各种斗争绝食都只是为了激怒苏泛,而苏泛留他一命只是为了长长久久地折磨他。可现在回想起来,苏泛除了把自己摁在水里那次之外,并没有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折磨他。但如果苏泛真对自己尚有兄弟之情,又怎么会把自己杀了呢? 见苏湛愣着不说话,穆天璋接着缓缓说道,“这就是结尾了么,实在是太过平常的兄弟阋墙之事,古往今来,很多。” 苏湛决定不理睬这个家伙,沉默了会儿说道,“结尾是,弟弟活了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小时候。原来,一切都是当初弟弟一厢情愿被蒙蔽了双眼,哥哥其实一直一直都对弟弟很好。重活一世,兄弟情深。” 穆天璋这下没了声音,他沉着脸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故事?” 苏湛狡黠一笑,“聊斋故事。怎么样,我只想告诉你,有时候,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再或者一意孤行的话,不是所有的遗憾都有机会弥补。” 苏湛以为这个小故事能让穆天璋有所领悟,没想到那人却是一口喝干所有的酒,一张英气挺拔的脸严肃着,带着无动于衷的冷意,声音更是低沉,“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有这么一对兄弟,哥哥是备受宠爱的长子,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包括一个小老婆生的弟弟,他看不起这对母子,然而又垂涎小老婆的美貌,于是,趁着一个父亲不在的晚上,把这个小老婆给玷污了。要不是因为儿子还小,小老婆早就自杀了,那个时候,弟弟只有九岁。” 苏湛惊诧万分地盯着穆天璋冷淡的面庞,难以想象穆威居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撑死了当时穆威只有十七八岁而已。 “怎么样,如果你是这个弟弟,你杀不杀哥哥?”穆天璋将空空的酒瓶子用力一掷扔得老远,恢复了常带的笑意轻飘飘地说道,“当年,我的愿望只说了一半,我要当下一任穆将军,还要杀了穆威。” “当然,娶你当老婆也是真的。”某人非常欠扁地轻描淡添了一句。 苏湛先是被这种绝密丑闻给惊吓到,又被穆天璋一句娶老婆给砸得发愣,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茫然地问道,“娶谁?什么老婆?” 穆天璋瞧着苏湛一脸茫然疑惑的样子,没了平时的故作老成和满不在乎,是一副小少年的青涩稚嫩样子,头上是一茬短短的发,看起来手感极好。于是,冷不丁地反身一扑,将苏湛压在了船板上。 明明想对哥哥好却总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是个实在的好弟弟;他对自己也好,他还稳地保存放着苏湛送他的小飞机,记得他对自己说活得小心点,记得那次在校场上和苏湛打架,苏湛骑在自己身上,湛蓝如洗的天,以及苏湛微微扬着的,神气漂亮到生动无比的脸。 小时候羡慕苏湛有一个好哥哥,他想变成苏湛这样的人。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那么,能够拥有苏湛也不错。他爱苏湛表里如一的美好如初,仿佛没有沾染这世间的龌龊与黑暗。 苏湛被穆天璋压着立即使劲儿挣扎,然而他一个十年来除了读书啥都没干的人又怎么比得过在缅北的山林里头摸爬滚打的穆天璋,只能被压得死死的。 只见穆天璋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笑容,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是幽深,“收了我的定情信物,还分享了我最大的秘密,怎么,阿湛你打算不认账么?” “我去!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还有那什么,也是你自己说给我听的!”苏湛憋着一股劲儿说道,哪有这么一厢情愿的人啊! 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没少被人告白过,无论男女都有,然而穆天璋不一样。他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难得有一真心相待的朋友,苏湛其实格外珍惜;又因着俩人身份处境相似,故而很有惺惺相惜之感,并且,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一贯觉得穆天璋挺讨人喜欢。 但是上辈子没爱过人,这辈子也没和人谈过恋爱的某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他,“穆天璋,睁大眼睛看清楚,老子是个男的好不好,哪里像女人了!” “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啊,只要相互喜欢的话 ,这又没什么。”穆天璋手脚并用地压着某人,思索着道,“你要是个女的就更好办了,我在这里就强上了你,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我直接去苏家提亲就好了,就是你哥不好办。” 苏湛强烈觉得自己的思维果然和穆天璋不在一条线上,“大爷我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可我就是喜欢你。” “不要脸。” “那就不要脸到底得了——” 只见穆天璋话还没说完,就动作利索地往自己脸上凑,苏湛眼睁睁地就看着穆天璋一张脸在自己眼里越来越大。冰凉干燥的唇擦过自己的,可舌头堪称是温润和灵活,像条蛇一样钻了进来,然而让苏湛觉得诧异的是,与苏泛激情到火花四射的吻不同的是,穆天璋居然的吻居然温柔得像水。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某人手脚并用地挣扎开来,心里恶狠狠地想到,妈了个叉的,一个两个的都喂老子吃口水,是我看起来很好欺负么! 穆天璋的脑袋已经转移到了苏湛的脖颈处,沿着线条修长优雅的脖子,从喉结一路向下在锁骨处流连。不能不承认他的技术很好,然而苏湛却是被这好技术带来的感觉引发了全身的鸡皮疙瘩。趁着他意乱情迷的时刻,压在底下的苏湛像条鱼似的奋力挣扎,终于把自己从被强吻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然后,苏二少一抹嘴巴,攥了很久的拳头就往穆天璋的脸上招呼。穆天璋笑着一闪一躲,伸手一捞接住了苏湛的拳头,“还跟小时候一样一言不合就想揍人,长得这么好看,人却这么暴力,不好,不好。” “能让我想揍人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说完苏湛又是挥手一拳。穆天璋并不还手只是一味地防御,然而这船不大,是一叶小木舟。俩个大男人在上头打架,自然是撑不住,没纠缠了一会儿,苏湛一歪差点头就栽到水里头去。 穆天璋眼疾手快地赶紧把他捞到怀里来。 此时夜色已经降临,橙黄色被透明深远的湛蓝所替代,整个苍穹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淡蓝色巨型宝石,而上面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闪闪发亮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组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朝着他们视线以外的远方流去。 第49章 严从嘉看到苏泛捏着佛珠的手攥了下,却是很快松开。白皙光洁的面上一贯温和笑意被凛然代替,然而那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眼睛一转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少,我就说不用急着回来,您看二少玩得挺开心的。” 苏湛出门的时候自然是有卫士着,孟敢也有苏家军的联络官,所以,苏泛是一到孟敢晚饭都来不及吃就直接到了河边。哪里想到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船很快就靠了岸,穆天璋一脸没事儿人一样抬头看看星星,很是自然地和苏泛打招呼道,“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啊,苏泛,你不是去了班羊么,怎么不多呆几天再回来。” 苏湛手忙脚乱地穿着鞋子,此时恨不得一脚把穆天璋给踢下河去。 苏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方才的一幕,也是若无其事地和穆天璋谈了起来,“事情都办妥了,索性就回来了,刚好在孟敢停了下,听说你带阿湛出来玩了,顺道把他也接回家。” “这次的东西怎么样?什么时候拿货?”穆天璋直接问道。 苏湛在一旁支了耳朵一听,心想,我苏家买武器补给关穆天璋什么事儿,难道这家伙也出了一份子但是他买军火作甚? “下个月初应该可以。”苏泛淡淡地瞄了一眼坐在船舷边跟鞋带作斗争的苏湛,并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苏湛乱七八糟地打了个结就准备起身,只见苏泛却是突然蹲下身子,按住他的脚,解开鞋带手指修长又灵活地打了个堪称完美又对称的结,“小时候就是乱绑,怎么现在还是。” 苏泛的态度相当温和自然,然而却让苏湛一下子莫名地心虚起来,他甚至想起上辈子自己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苏泛也是这么抓着自己的脚还亲手洗过,此时他也是这样蹲在自己面前,微微低垂着头,只看到温润的眉眼,恍如星光坠入眉间。 不知是因为此时的姿势是如此相似,苏湛觉得又慌又乱,一下子抽回来,支支吾吾道,“没事儿,只要不松掉就可以了。”他只觉得耳朵都要烧了起来。 苏泛自然地拉了苏湛的手下来,将人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扯,像是牵着出门贪玩忘了时间的小弟弟,“我替阿湛谢过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带阿湛来河边,他命里忌水。我们先走了。”苏家大少爷的心里头有个小本子,此时又给穆天璋画了一笔。 穆天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好,下次再去别的地方玩。对了,阿湛,回家拿点药擦擦脖子,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呢。” 苏泛这才将视线从某人有点松开的衬衫领口投进去,只见脖颈和锁骨处赫然是几块红斑,被雪般白的皮肤一衬,宛如落了几朵桃花,是带着暧昧的好看。 苏湛只觉得苏泛握着自己的手陡然一紧,差点没把他捏得痛死,他家哥哥面上表情不动,然而盯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愈发地幽黑深暗看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某人愈发心虚和不安了。不知怎地,他见到的苏泛一贯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就连要把自己淹死的时候都能带着笑,此时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苏泛的怒意。 妈了个叉的穆天璋,占了我的便宜还要大肆宣扬一番,苏湛只当穆天璋这是要来真的,跟自个儿表白之后就打算一步一步紧逼,连他家人的堡垒都得攻下来。方才对穆天璋的经历还有些许同情的苏湛,顿时将对面笑得无辜又略带得意的某人在心里默默问候祖宗十八遍。 “呃,那个,阿泛,这里蚊子确实很多,咱们赶紧回家吧。”苏湛很想把自己可怜的手从苏泛那儿抽出来,顺便在苏泛身后狠狠瞪了穆天璋一眼。 “也是,阿湛皮嫩,是要好好小心。从嘉,我们走吧。”苏泛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放开苏湛的手唤了一旁的严从嘉准备上车。 听到这句话,为什么苏湛莫名觉得,苏泛有一种在说——阿湛皮嫩好好楱上一顿效果会很好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泛方才到的时候,刚好看到的是苏湛和穆天璋打完最后一拳,自家弟弟还差点晃晃悠悠地就滚到水里去而穆天璋伸手一捞。想着俩人只不过是在嬉闹玩斗,并没有什么。 然而看到苏湛身上的那些痕迹,他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看来,自己还是错过了什么。 想着自己有可能错过的某些东西,苏泛的嘴角抿了下,径直上了车…… 苏湛一看那背影就知道自家哥哥生气了,还被撇了下来,顿时抬脚就想追,不过仍不忘回头小声地咬牙切齿朝穆天璋道,“回头再跟你算账!” “随时欢迎。”穆天璋翘着一边嘴角相当无耻地回应道。 ++++ 某人厚着脸皮坐到了苏泛旁边,而严从嘉正和苏泛说着话,故而自己是一句都插不上。 “大少,要不直接在孟敢吃了晚饭再回家,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就往回赶了,要熬不住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严从嘉关切地说道。 “没事,小嘉,你要是觉得饿可以去吃点,我先回去,有点累了。”苏湛用余光瞄着坐在身边的自家哥哥,只见苏泛修长的手指捏着两眼山根,露出了一丝少见的疲乏。 “不用,既然大少想直接回去,那我也回去。”严从嘉说完吩咐司机直接开回孟果。 苏湛心里打着小鼓,接了话题赶紧问苏泛道,“阿泛,爸爸说你不是至少要去两天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泛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苏湛,微微笑着说道,“你离家十年,这一回来最多呆个两个月就要回美国读书,我又不能去美国看你。能在家里多陪你一天是一天,咱们兄弟也好好说说话。” 苏泛的表情堪称认真真诚,话里的兄弟情义绝对是真挚得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一想到苏泛在外事务繁忙,但是一办完事却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而自己却和穆天璋出来吃吃喝喝到处乱跑地玩,苏湛果断是愧疚了。 某个家伙完全是毫不设防的,心里想什么,绝对会挂在脸上。苏泛笑着观察着苏湛的神色,果然,弟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歉意,长长的睫毛一下子没了精神静谧地垂着,眼里的内疚是再清晰不过。 态度不错,可以消一半的气了。 苏泛默默地在心里转了一番心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语气是兄长该有的关心和爱护,以及那么点恨铁不成钢的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和穆天璋关系好,但是——阿湛啊,你过了今年生日才是十九周岁,说起来是虽然刚刚成年,但什么是情爱,什么是友情,要分清楚。我——” 活了两辈子加起来明明快半百的某人显然不乐意被当做刚成年还啥都不会分辨的小嫩瓜,苏湛当即打断苏泛的话表明立场,“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当然分得清了!” 苏泛安抚性地点了点头,“好好好,分得清分得清。要是真——我觉得穆天璋不是个良配,再说了你们都是男的——” 苏湛此时是又羞又怒,当下红着耳朵梗着脖子再次打断自家哥哥的谆谆教诲,“放屁!老子眼睛歪了才看会看上穆天璋!” “那你身上这是——” “压着我强吻的!我又怕掉到水里头去,没敢多挣扎。”苏湛压着声音怒气冲冲地说道,只觉得苏泛如此语气和神情,简直就是把自己和穆天璋当一对儿了,无法忍受! 三两句话就把真相问了一个一清二楚,苏泛瞧着耳朵尖红红,眼睛亮亮,像只伸着爪子要发怒的小兽一般的弟弟,欣慰地笑了笑,安抚般地伸手在人毛茸茸的小光头上摩挲了几下,“那就好。”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糟糕。 然而一想到苏湛身上留下来的痕迹,苏泛又觉得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小弟是不行的。故而一路上和苏湛尽量保持着距离,没了往日兄弟俩在一块儿时无法言说的亲密和默契。倒是和严从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虽说俩人算是上下级的关系,却反而更显亲近。俩人甚至还说起了苏泛十五六岁时一起去清迈夜市玩的情景,那是苏湛和苏泛十年分别并没有的记忆。 果然,他就知道,苏泛这家伙执拗得很,看来气还没消。 严从嘉自然知道大少这是打算晾凉二少,但自从他和苏泛年岁渐长,已经很少能这么平常悠哉地说说话,因此也非常配合。 苏湛先是靠在一旁听着,好不容易和苏泛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话,又被严从嘉抢了话题。后来索性眼皮子一闭,让他们俩人痛快地聊,一仰头准备闭目养神能睡着就睡着,眼不见心为净。 苏湛的大少爷脾气也上来了——都把我当透明人,我还懒得理你们呢! 说是闭目养神实则那眉毛皱出了一个川字,长长卷卷的睫毛相当不耐烦地时不时动一下,一直注意弟弟动静的哥哥含着笑意,表示,现在他更满意了。 车子一停,苏湛假装睡醒的样子揉了下脸,心想这下好了可以摆脱严从嘉好好说苏泛说道说道了,某人看着苏泛态度亲和但显然不亲密的样子,只当苏泛还是认为自己和穆天璋关系不一般,好吧,谁家出了个喜欢男人的弟弟,当哥哥的都会不高兴。 哪里想到苏泛却是直接带了严从嘉去苏家的小餐厅里吃饭,苏湛磨磨唧唧地蹭到二楼,又心有不甘地从楼上蹭下来,几次从小餐厅门口路过,只看到苏泛侧着脸,俊朗的眉目氤氲着笑意听着严从嘉在说些什么。当然中间还见到苏泛给严从嘉夹菜五次,嘴角的弧度增大笑出声来三次,而严从嘉则是抛掉平时见到他时木材板一样的脸,笑得眉眼弯弯,牙齿雪白。 好一副相谈甚好的景象。 一直没把严从嘉当回事的苏湛当下就想起小时候他们三个在一起时,这小子整天跟在苏泛身边,拽着苏泛的衣角叫哥哥的小样儿,又想起刚刚在车里时他被俩人撇到一边只能假装闭目养神的气愤……他知道苏泛待他很不错,但是没想到苏泛对严从嘉也不赖,他离开的这十年,看苏泛的态度俨然是将他当弟弟了。 后知后觉的某人一想到这点,心下立马就不爽了。 第50章 日子依旧是过得如流水潺潺,这里虽比不上自己呆过的台湾和美国来得发达繁华,苏湛还是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父母健在,兄长疼爱,他还是那个被人捧在手里的苏二少。 整个缅北,谁不知道苏大少最为疼爱的就是他在美国读书放暑假回来的弟弟?苏湛经历了一世早知道分寸进退,对于这些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阿谀奉承,采取的是油盐不进的态度,众人只当苏二少难啃;也有的背后议论苏家二少爷是个没用的软骨头,只知道躲在苏大少的羽翼之下,是个无野心无志向的二世祖,平白让个私生子哥哥掌了权势。 他上一世会受这些流言的挑拨,还记得自己某次同狐朋狗友们喝酒时听了几个损友的怂恿,甚至还跑到苏泛面前质问他是否有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想起来便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爱。而现在呢,他可以和苏泛敞开了天窗无话不谈,甚至相当随意地聊起各种流言。 只除了一样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烦恼。 那日苏泛从军部回来,身上穿着的黄皮子军装还没脱,径直上了二楼的休息室,果然就见他的宝贝弟弟正围着一条薄薄的小毯子在大沙发上睡得正香,电视还开着,显然是边看边睡着了。而且,还很不听话地开足了冷气。苏泛原是看这苏湛睡得七昏八素的,毯子不大,只够盖半个身体,这小子睡觉还很不老实,小摊子被睡得往脖子上堆着,露出个白皙的面颊,一头黑发终于又长出了半根手指长,像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显然是个无忧无虑的样子。苏泛看得是一阵柔软又喜欢。 然而这两天一忙,没空在家里头看着,瞧他在冷气房里又睡得没个正形,顿时又很想把人揪起来,狠狠说道一番。前两天苏湛也是贪凉又喝冰汽水又躲房间里头吹冷气得受了凉,自己足足灌了他两大碗生姜红糖水把他摁在足够热的温泉里头泡了个通红冒汗,这才没发作。只可惜最恨生姜的苏湛足足给了两天冷脸,没咋理他。 苏泛靠近了沙发,本想在苏湛头上摸两下,眼神却是扫过露在外面的两只脚――他记得苏湛小时候的脚丫子,简直称得上是玉雪可爱。如今人大了,脚也长了,看上去是骨节分明、白皙秀气,另有一番摸样。 他很是怀疑苏湛小时候的好动症被压抑了很久,于是睡觉时不仅要时常换姿势,连脚趾头都使着力气,五个脚趾头微微张着,像是五个小矮人七扭八歪地站着,还时不时动两下,像是有人在挠他脚心。 看着某人相当不老实的脚,苏泛原本蹙着的眉毛倏地一展,清朗的眉目如碧空如洗,一下子洗去了方才在外面带回来的烦心事――最近缅甸政府的局势并不太平,虽然他们连缅甸人都算不上,但是毕竟身在缅北,他们和政府也是息息相关,尤其,这些年在仰光政府里头打通的人脉。苏泛坚信两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以及,朝中有人好做官。 苏泛弯下腰来,盯着苏湛干净光洁的脚,不知怎地颇有点磨牙霍霍的感觉――在上面咬一口的话……然而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只不过顺手抓着苏湛的一只脚向上一扯。 苏湛原本睡得香甜,连他家老哥进来了也是没有任何感觉,这一下子仿佛是被人抓着脚掀了一把,登地是一下子醒了。扭头一看,只见他家老哥正端着自己的一只脚,笑得如远山含翠,端得是一副君子如竹的模样。其实,他是最知道苏泛那股子执拗霸道得像是土匪的脾气,例如自个儿那天泼了三碗姜汤,此人居然是一点都不恼怒,只吩咐下人继续熬,然后再亲手端到自己面前。然而苏泛身上还有没来得及脱下的黄色军装,却是挺拔如松柏,儒雅之中带了英气。他甚少见到苏泛正经着军装的模样,故而一下子是看楞了神,还忘记抽回了自己的脚。 苏泛的大拇指在脚面上轻轻地摩挲着划过,脸上的笑容加深,可让苏湛瞅着却有点冷气森森的感觉,“怎么?苏二少这是皮痒了还是想念姜汤的味道了?趁我不在又在这里睡囫囵觉,胆子不小。” 某人那日威胁之,再不听话必当以军法处置。当然,苏湛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只不过禁不住苏泛往自己嘴里头灌姜汤,然而苏二少的心虚只是一闪而过,他早就发现了,苏泛也就是在嘴巴上对自己狠就是,真让他苏大少拿了鞭子,恐怕是连一下子都挥不起来。因为,某人相当胆大包天理直气壮地咕哝道,“大爷我偏要在这边睡!”一使劲儿打算把脚给收回来,不知怎地,被这样一个穿着军装英武挺拔的苏泛抓着脚,苏泛的手上有些枪茧子蹭过常年不见天日的脚上皮肤时,他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这都是那晚的春梦后遗症。 苏泛还以为自己是因为被他灌了两大碗姜汤所以没啥好脸色,然而只有他自己是知道为什么――也就是受凉之前的那天晚上,苏湛依旧是开着冷气盖着被子背靠着自家哥哥可以媲美火炉的胸膛睡得正香。他和苏泛简直称得上是朝夕相处,就连洗澡都要腻在一块儿,只不过像前段时间的那次彼此帮对方用手是不再有过。只不知那天晚上是怎么了,一向无梦好眠的自己却是做了个梦,梦里头是他和一个男人在水里纠缠热吻,周遭都是热气蒸腾甚至还能察觉到自己和对方身上的热度……苏湛下意识地就想起那天和穆天璋说过的话,他可不是同性恋!故而是奋力挣扎并且还把那人当做杀千刀的穆家狐狸,等他终于在雾气缭绕中看清了对方的面貌,却是平地起惊雷,当下是又震惊又茫然,那清冷隐忍又带着情动的人不是他老哥是谁! 然后,天微微亮就被吓醒的某人惊得带喘儿,却觉得身下湿冷黏腻,不用摸他都知道是什么,顿时苏湛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要发冷……而身后,不明所以的苏泛还搂着自己,双臂环在他腰上,于是,全身就起了又惊又吓的鸡皮疙瘩。本想偷偷起来换掉脏裤子,没想到苏泛却也是一下子清醒,当下就把自己给嘲笑了一遍。做了这种春梦的某人,只能硬着头皮冷着脸撑出了若无其事的气势去卫生间换了新裤子,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当下那天还心神不宁的着凉了。 做春梦没什么,是个男人都有春梦遗床的事儿,但是梦到自己哥哥那就太不正常了吧。 甚少将精力放在情情爱爱之事上的苏湛,当下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最后把原因归结为他先是被穆天璋个王八蛋告白啃了几口,听了套什么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的说法;又因为自己这段时日实在是和苏泛距离太近了,吃吃喝喝睡睡都在一块儿,甚至那天还一起打了手枪,故而才会做了这么个荒诞不已的梦。解决的方法是,离他哥远点。索性这几天苏泛忙得很,也没时间呆在家里。 猛不丁地被苏泛这样抓着脚,那人手上的茧子还一阵阵地在自己那脚背上磨蹭,一股奇异的又麻又痒的感觉顺着脚、腿直接往身上蔓延,苏湛登时横眉一瞪,更加用力往回抽,哪想到苏泛这人看着文雅力气却是不小,苏湛抽了几下没收回来,而后者还笑意盎然地带了一丝戏谑,是苏泛少见的一面。 苏湛的脚被人攥着,还被哥哥这样盯着瞧,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个晚上的春梦,当下是又恨又恼,不过苏泛不是穆天璋,可不是开口就能脏话砸过去的,只能咬牙切齿道,“苏泛!还不把老子的脚给放了,你以为我就不敢打你么!” 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苏湛只觉得小腹一热,幸好穿的家居服是宽松打样式,半抬头的地方并没有显现出来。 “不得了了,这是要没大没小犯上打哥哥了,看来,长兄如父啊,看来是我没教好。”苏泛看着苏湛恼怒地挑着眉头,刚长出不少的头发像是一根根竖起来炸开了,脸白耳朵红地张牙舞爪,嘴畔的戏谑加深。 既然抽不回来,苏湛眼睛一眯却是猛地朝苏泛踢去,这下突然换了方向让苏泛一时只得放了手并且往后退了几步。苏湛这才连忙收回腿一骨碌爬了起来盘坐在沙发上,扯过毯子盖好身子,缓了口气懒洋洋地说道,“天王老子惹了我照样打!” 心想,自己难道是想女人了?不该啊,丝毫不想找人泻火。 “好了,好了,不跟你玩了――”苏泛正想提议俩人一起去游泳,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来人却是苏泛身边的一个小副官,得令进来却是对着苏泛一阵耳语。 苏泛却是听得脸色一变,方才的款款笑容尽数收了起来,眉头微皱转而问道,“消息属实?” “是的,听说是昨天半夜的事情,但是被压了下来,今天是彻底包不住了,我们的人这才得了信儿。” “将军呢?” “将军在军事楼和李师长、杜师长他们谈事儿呢。” “好,先下去吧。”苏泛的眼神有点沉,将帽子缓缓脱了下来,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苏湛一贯的是对家里内内外外大小事务都不闻不问,外人说起苏家二少爷都话里有话地只说“二少爷命好,有个好哥哥,只管自己读书玩乐就行了。”哪里知道,苏湛的一番心意却是希望自己彻彻底底地不再沾手苏家的事务,让苏泛和自己当一对没有猜忌和隔阂的兄弟。这是除了父母之外,他最珍重的东西。 但也并不表示他就对家里头的事情真的漠不关心,眼见苏泛的脸上带了凝重,沉吟了番问道,“阿泛,发生什么事儿了?”他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该问的,他虽是苏家二少爷,然而在军队里的身份说不定还不如可以谋划参议的参谋长。 苏泛却是没有避嫌,毫不犹豫地同苏湛说道,“国防部的吴登伦遭人暗杀了,那是我们家在缅甸政府里拉得最长的一条线。”靠着这条人脉,他们可以在以孟敢为中心的一片区域安顿下来,专心致志地谋生存和发展,做军火鸦片生意赚钱,一边强大实力以抵御敌人,一边将生意扩得更大。 苏湛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但也知道如果政府里头的保护人一旦失去,那么对苏家很不利――缅甸政府可以随时找个理由又来驱逐轰炸,而这里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和发展,已经很具有一定规模了,放眼整个缅北都算是经济较发达的地区。这是苏正刚和苏泛,苏家两代人十几年的努力。 “政治派系的斗争,只是希望不要牵连到我们。”苏泛的眼神愈发显得有些沉,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那批军火给弄回来,及时招兵买马,再组一个小规模的师出来。只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枪杆子才是话语权,无论是当初的台湾当局还是如今的仰光政府,一味地依靠别人只会陷入被动的局面,否则,当初阿湛也不会被送到台湾去。 “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换人?”苏湛问道。 “是,赶在下一届内阁大洗牌之前,重新找好下家。”苏泛沉吟道。 “那,我们找谁?” “暂时没有头绪,玩政治那是豪赌,派系又多,我和阿爸得商量商量。” 缅甸是个典型的军政国家,谁拥有军队谁就有绝对的领导权。苏湛不晓得其中的派系斗争,但是他知道,这斗争无非是为了下一任总统做了铺垫。历史的大体走向并没有错,然而苏湛集中精力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下一任总统的名字。 苏湛一把穿上拖鞋,严肃地对苏泛道,“有没有缅甸政府要员的名单?尽量详细点!”他只能用这个死办法了,虽然记不起名字,但肯定是有印象的。 没想到苏湛突然提到这个,苏泛诧异地问道,“要这个干什么?” “大用处!” 俩人在苏将军的书房里找了半天,终于将仰光那边传过来的寄过来的资料理了个清楚,苏湛不让苏泛动,只自己对着一个个名字查找过去,终于在军事事务部里头看到一个名字――梭温。找得满头大汗的苏湛激动地指着这个名字道,“阿泛,就是他!” 苏泛是满头雾水,“他怎么了?” “阿泛,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告诉你,他是下一任总统你信不信?”苏湛盯着苏泛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第51章 空气稍微有一丝凝滞,苏湛不知道冒险说出这这个事情的成功率有多高,起码,如果真的有个人跑来突然跟他说,美国的下一届总统是詹姆斯?厄尔?卡特,他准会觉得此人脑袋坏了鬼话连篇。 可他赌苏泛这样步步为营的野心家不是个蠢到习惯性使用世俗的眼光和观点去看待这件事的人。 苏湛只知道以苏泛的心智而言,对这种毫无根据的斩钉截铁的判断不会嗤之以鼻;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足够影响他决断的人。 而苏泛,不知怎地,凝视着弟弟难得严肃认真的表情,他莫名地相信,“好,我信。” 这下轮到苏湛诧异了,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家哥哥,“你都不问问么?” “不是你不让我问的么?”苏泛笑了笑,唇角一抿却是接着说道,“如果,阿湛,我希望你答应我,要是这人真的成为明年的总统,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等你愿意的时候。” 苏泛在下一任政府的人员名单里头琢磨了许久,多得是人比他有实力有背景当上总统,这个名字从不曾在他眼里停留过。 “好,我答应。”苏湛回得干脆,一如刚才苏泛说他信的样子,虽然他编了个故事把自己上一世的事情同穆天璋说了一番,然而,他从未想过,也不会打算把上一世他和苏泛之间的恩恩怨怨告之现在的苏泛。 苏泛已经让常驻在仰光的人员去弄了一份详细的梭温的资料,直接就去找他是不可能的,只有从中挑出合适又不唐突的人选作为突破口搭上这一条人脉。在书房里默默琢磨了一番之后,苏泛就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同父亲说了一遍,并且打算尽快启程去仰光。当然,中间隐去了苏湛的那个预言,同时只说自己更多的只是想去仰光窥测下时局走向。 原本苏湛是不打算和苏泛一同前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就是死活要拉上他,美其名曰这是带他出去见见世面,而父母也是在旁边一个劲儿地赞成,总觉得苏湛一下子从美国那么繁华的地方回来一直窝到这原始地带,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跟着苏泛登上了开往仰光的火车。只不过东张西望了半天,发现苏泛的跟屁虫严从嘉并没有跟着一起来,只带了一队便衣的卫队,虽然苏泛这次又是财大气粗地包了整条火车。因为被哥哥逼着上火车的不甘愿这才消散了一点点。 苏湛刚开始只把严从嘉当做和苏泛关系比较亲厚的小副官而已,想起小时候他们三个人还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日,再加上他那个在战场牺牲的父亲,而苏泛这十年都是和严从嘉在一起,关系好一点也自然。只不过,一向迟钝的自己也是渐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至于说是人严从嘉不对倒也不是――苏家上上下下除了严从嘉各个都对他要么是恭敬要么热情要么巴结伺候都来不及。总之,不是自己每次碰到严从嘉时候的冷面板,起初自己还没发现,后来苏湛便深深觉得怎么每次他一见自己就是跟自己欠了他五百万似的。但是对着苏泛的时候那种,弟弟、追随者、崇拜者才有的亲昵和仰望让他很不爽。 “怎么,你那个小尾巴没跟着么?”某二少坐在哥哥对面,扫了一眼故意问道。 “他另外有事情。话说,你跟从嘉,小时候不对付,怎么长大了还是这样?小时候怕他跟你抢哥哥,难道长大了还这么幼稚?”苏泛拍了拍弟弟压得低低的鸭舌帽。苏湛的头发开始长了一层出来,正是处于半短不长的尴尬期,故而苏二少拿了这么一顶帽子把自己不雅观的头发给遮了起来。 苏湛整了整帽子,让遮挡的视线露出来,如星璀璨的眸子微微眯着,头发丝般细碎的眼神在苏泛身上扫了一眼,他才不会真的幼稚到跟严从嘉那种半大小子争什么哥哥的疼爱呢。自己一句毫无根据的话,就能让苏泛动用人力物力并且亲自出动,这种信任和感情,可不是严从嘉会有的。 “有本事你带他去,我马上下车。”苏湛眉眼一横,尾巴都要翘到填上去。 “我带从嘉是做事,带你是因为疼弟弟,能一样么?”苏泛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家弟弟又傲又骄的模样,心想,无论如何,他都会守住苏家,让自己更强大,让苏湛一辈子无忧无虑――所有人都说阿湛是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又如何,他再苦再累也只是为了眼前的这么个弟弟。 听到这句话某人果然得意的一笑,索性用帽子遮了脸随着哐当哐当的火车节奏闭目养神去了。 二人到达仰光的宅子里已经是深夜,然而此次依旧是没有他的房间,这下某人是要炸毛了,“不是让你给我收拾个房间出来的么?周叔,你要老糊涂了,这都忘记了!” 周丰年抬手连连擦汗,原本就驮着的腰更加弯了,“这,这,二少实在是对不住了,这您和大少突然要来,一下子忙昏了头,就就……”周丰年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一旁的大少爷和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犹如针扎。因为苏泛在电话里头是这么跟他说的――二少爷说帮他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当然,你要把这件事“不小心”忘记了。前几日阿湛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晚上把他好好抱着伺候着睡得舒服,却以“一个人睡觉比较自在”这种烂借口把他拒之门外。 像仰光别院这种地方,只需要一个房间就够了,并且假以时日,他会让苏湛连想都不用想。 苏泛心下十分满意,不动声色地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想要顺顺这家伙的毛,云淡风轻地替周丰年解了围,“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老人家难免记性不太好。房间这么多,要不你去睡上次穆天璋的客房?”苏泛故意踩了一下某人的尾巴。 果然,苏湛一扭头恨恨地道,“睡地板老子都不睡他睡过的床!”原因在于苏泛不咸不淡地用他居然被一个男人表白是该长得有多貌美如花调笑了几次,果然成功地让穆天璋成了弟弟的雷区。 “和我将就两晚得了,我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苏泛顺其自然地说道,瞄了一脸纠结的弟弟一眼继续再接再厉地将了一军,“我是你哥,你怕什么?” 好吧,这世界上哪有和自己哥哥避嫌的,他是弟弟又不是妹妹。被将了一军的苏湛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家老哥又睡到一块儿去了。只是一起上床睡觉时,苏湛见苏泛笑得有些得意,却是不动声色地出门,回来时手里多了床被子,漫不经心地道,“我晚上太会抢被子了,来,咱们一人一床。”登时让某人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这下换某二少得意地笑了。 说是来牵桥搭线找门路的,苏湛瞧着自家老哥的样子却是不紧不慢悠哉自得,反而更是像来仰光观光旅游的。 第一天因为旅途疲乏,他和是直接睡到了大中午才起来。起来之后,苏湛穿着宽宽松松的睡衣挪下了楼,顺着一阵阵搅人心扉的香味寻到了厨房,只见厨房里是蒸炸煮热热闹闹得像是翻了天。 苏泛正围着一条围裙,袖子挽得高高的,一手提着锅柄,一手掌勺,用力地颠着,锅里的菜蹦蹦跳跳地上下翻动,颜色鲜亮油水嘀嗒。熟练的手法和认真又专业的姿势看得苏湛是目瞪口呆。这还是他家那个穿军装时英武文雅儒将似的,平日里一件白衬衫硬是穿出仙气的哥哥?虽然他有时候会见苏泛给家里人和自己煮煮小点心什么的…… 苏湛抽了抽鼻子,就知道,这道菜是笋干烧肉,苏州人很家常的一道菜。小时候母亲偶尔下厨时这是他必点的一道菜之一。 见他起来了,苏泛将煸炒好的肉加了点水盖上锅盖放着闷,一旁的缅甸下人立马将毛巾递给他,苏泛却是摆了摆手,从一边保温着的锅里盛了一碗小粥出来,放到自己家面前道,“一早就煮好了的,你这小子睡得天昏地暗也没叫你起。先喝一点点粥,等腌笃鲜好了,就可以开午饭了。”说罢还微微皱着眉颇为认真地评判了一番,“就是这咸肉不是很好,准备得匆忙,下次应该让人买云南过来的火腿肉做。” 某人低头瞧着面前的香菇瘦肉粥,整个人呈目瞪口呆状,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那我的银鱼炖蛋呢?” 苏泛清俊的面容一点点染上笑意,目如朗星,即便是系着围裙,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端方君子的模样。看着刚睡醒的苏湛仿佛是只刚睡醒等着喂食的呆毛,只觉得忙活了大半天都是值得的,“少不了你的银鱼炖蛋,你小时候一吃这道菜,就能多吃半碗饭。只不过还只认妈做的,别人做的一概不吃,可惜妈说不能老惯着你,甚少做。” 苏泛还记得苏湛还只是个吃饭时还得坐儿童椅,因为被宠得不行还刚开始学自己拿饭吃,是个吃饭时脖子前面需要围着布兜兜的五岁小娃子,可人小却是霸道得很,那天大妈做了银鱼炖蛋,伸长了小手和脖子哇哇地叫着在一碗完美圆形的炖蛋上头用勺子啪啪扒拉了两下,声称这些都是他的了。小孩儿吃饭习惯很不好,老爱把菜和饭混在一起乱七八糟得一团往嘴里塞,跟猫食似的,还糊了一脸,就连老大粗的父亲都看不下去,而他那位世家出身的大妈简直就是要晕过去了。当然,那个时候,苏湛一点都不喜欢他,比如,他要舀一勺炖蛋的时候,被小孩儿用筷子给扔了一脸,然后苏湛就被大妈揍了两下屁股没收了他的银鱼炖蛋,让他靠墙面壁去。 他六岁多七岁时回的苏家,十岁了苏湛被送去台湾,这中间他们错过了十年。和苏湛一起,说起来还不如自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严从嘉呆相处时间,可就像天生的本能似的,喜欢苏湛是血缘里带着的东西。小时候是对小弟弟的喜爱,长大了,是对心爱的人的疼宠。 而苏家大少恨得揣在心窝里疼的某人依旧沉浸在他老哥除了会经营做生意带兵打仗之外,厨艺还相当了得的事实里头。 “阿泛,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会做饭!”苏湛惊讶地说道,长长的睫毛一挑,故意露出一丝嫌弃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能吃。”他家苏泛还长得人模人样脾气性格温柔和蔼,放眼整个缅北乃至缅甸,都找不出比他家老哥还好的男人了。苏湛低头舀了口粥,不怀好意地心想,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上辈子烧高香的女人…… 苏泛嘴角一弯,毫不示弱地回道,“你等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该不会除了练枪,还同时学了烧菜吧?” “大妈喜欢苏州菜,那个时候也找不到好厨子,她身体不是很好,尽量是少沾油烟,我就学了,有空就做给她吃。后来,大妈知道了硬是不让我做这些,觉得君子要远庖厨。不然,看你前段时间苦夏,我是打算给你烧烧看的,但是让妈知道了,你和我都得遭殃,她正经不让我下厨。”苏泛还不能告诉他,这些其实都是为了他学的,想着那个时候一个人独自离家在外的苏湛,他就暗下决心,等弟弟回来的那天,要把所有的都补偿给他。 而苏湛不知道的是,上一世苏泛也是为了他学了这么一手苏州菜的好手艺,却从来没有机会向他展示。 笋干烧肉,银鱼炖蛋,清溜虾仁,还有一道热腾腾鲜美无比汤白汁浓的腌笃鲜,原本还一脸怀疑的苏湛只尝了一口汤,便放开了肚皮吃起了他哥哥的爱心午饭。尝过苏泛做得正经一桌子菜后,苏湛对那个未来嫂子的不满愈发深刻了――都有这种老公了,要她来当老婆干什么…… 而苏泛看着又是饭菜混在一起吃出了一碗猫食的苏湛则满意得很,得意得很。 第52章 苏湛就这么悠悠哉哉地跟着苏泛在仰光又过了两天,除了有天傍晚苏泛租了一条船带着他在仰光河上看霞光辉映之外,几乎就躲在家里头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吃,他被苏泛喂了个肚子圆。 夏季闷热光照强,苏湛吃了饭就躲屋子里头看电视,偶尔也会和苏泛打打牌,晚上倒是有个好去处,顶楼的大阳台有一半被改造成了空中花园,苏湛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吃完晚饭,只穿着短袖短裤长条条地躺在藤椅上,微微眯着眼睛,一边看星星,一边消化食物,每每这个时候,苏泛都觉得苏湛像是只被喂饱了的猫儿,恨不得在他脖子处轻轻挠两下。 只不过到了第三天晚上苏湛却是沉不住气了,这每天吃吃喝喝的生活真是太堕落太腐败了,他们不是来仰光办事情的么?苏泛听他这么一说,意味深长地说道,“做饭要讲究火候,做事要讲究时机,时机不到,都是白费功夫。” 我这神神叨叨的哥哥哟――某人心中腹诽,算了,反正这是苏泛该负责的事情,他也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因为每次问苏泛必然用“我们家二少爷是负责吃喝玩乐上上大学的,这些事情有你哥哥在不用你操心,也不要去操心。” “不过明天要早起,早点睡,可别想再赖床到午饭时间了。”苏泛瞧着苏湛没正经地盘坐在床上,周围散落着刚才他们玩的纸牌,细长匀称的小腿内侧有道不明显的疤痕,看着倒是不狰狞。但是苏湛生得白,又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苏泛一皱眉头,总觉得有一种白如玉的完美瓷器突然生出了一道裂缝的感觉。平日里大多数长裤长袖的打扮,位置又生得隐秘,故而苏泛一直没注意到。 他伸手突然在那条伤疤上用食指轻轻蹭过,抬头问苏湛道,“怎么有个疤?你小时候没有的。”他还记得小时候和穆天璋一起给苏湛洗过澡,小孩儿跟个雪白的娃娃似的,通体无瑕。 苏湛垂着眸子只轻瞄了一眼,又继续整理散落的纸牌,毫不在意地说道,“在台湾上国中的时候,和寄住的那家人的孩子打架,摔了。” “你小时候不是很能打架么?怎么没打赢?”苏泛忍着酸涩和心疼,扯了个笑容调侃道。 苏湛哼哼地瞥了苏泛一眼,“那没办法,人家有哥哥帮忙!” 苏泛瞧着这小子一脸“身为哥哥居然没有帮忙打架”的表情,忍无可忍地在苏湛脸上捏了一把,“那有什么办法,你要是在信里头告诉我,我千难万险也会跑到台湾帮你揍人。” “真把我当小孩儿呢!撒手!这动手动脚的毛病可不好,得改改!”苏湛一把拍掉苏泛的手,最近苏泛的手脚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是经常伸手摸摸他好不容易才开始长出来的新头发,要么就是趁他吃完饭时借口要看看有没有吃饱,故意使坏地往他肚子上摸去。 “再说了,你去台湾也没办法,人家有三个哥哥呢!”苏湛表示,打不赢绝对不是自己太孬种,而是对方人多势众,哥哥太多。 苏泛撒了手,改在人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笑着道,“不玩了,咱们睡吧,明天早起,去大金寺。” 苏湛一把钻进了属于他的那条被子里头,把自己包成了个蚕茧,滚了滚侧了身,咕哝道,“又去大金寺,小时候不是去过么?”他睡觉的习惯一向是侧躺着,和苏泛一起睡时就背对着他侧躺着,但是不妨碍两个人躲在床上亲密无间地说话。 “是去过,可我那个时候不是没许愿么,所以,留着现在去了。”苏泛摊开自己的被子,双手枕在脑后,规规矩矩地在苏湛身边躺好,回忆起小时候那次跟着爸妈带着苏湛去看大金寺看佛光的情景,陷在昔日时光里的眼神和神情都温柔如朝阳初升。 被他这么一说,苏湛也是突然想起来,还记得当时自己看着虔诚跪在佛前的苏泛问他许了个什么愿望,当时就很神神叨叨的小哥哥只是摇着头说不知道。 “那这次是去干嘛?真的去许愿?”他不知道以苏泛目前的身价和地位来说,还有什么是他不满足没有得到的,就连上一世他处心积虑想要谋夺苏家的一切,父母的信任疼爱,这一世,他都有了,当然,还有自己这么个深明大义的好弟弟,苏二少相当无耻地在内心琢磨道。 许久没听到苏泛回答的声音,苏湛以为他睡着了,也便慢慢地阖目睡了去。 苏泛翻了个身,面对着苏湛的背,这小子用薄薄的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个卷儿,然而还是能够隐隐约约接着月光看到他修长流畅的身体线条,腰间是浅浅的凹了下去,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蜷着。 苏泛悄无声息地一点点靠近,膝盖打了个弯嵌进苏湛的腿弯里,两个人隔着被子贴得完美契合。 苏泛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楼,他比苏湛高,因此可以将人贴在自己怀里,微微低头在弟弟的头发旋儿上轻轻一吻,“许愿,许我最想要的东西……” +++++++++++ 在家尚有将军老爹和一向规矩的老妈看着,除了刚回家的几天他能睡到日上三竿,后来是一到点就得起来陪父母一块儿吃早饭,这几天远离了家,又只有苏泛在身边,故而苏湛又被宠得一睡就是睡到日头正中,猛不丁地突然要早起,苏湛恨不得拉着被子和床一起去大金寺。而苏泛,则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弟弟给叫醒,上了车则干脆让人又枕在他腿上继续睡觉。 车子在尚未完全苏醒的仰光城里奔驰着,苏泛却像是一个养足了精神准备开始狩猎的猎人,他一只手搭在苏湛的头上时不时地在弟弟头上抚过,表情却是温和中带了点冷漠,犹如冬日的阳光虽然亮堂却没什么温度,“陈国峰,那边都联络好了吗?” “是杜桑达一家今天固定会去大金寺祈福,她对我们送过去的钻石很喜欢,说是约吃饭就不必了,一起去大金寺给佛祖献花更好。”陈国峰压低着声音答道,他一向是个大嗓门,方才一不注意声音稍微大了点,却是被大少一个眼刀子抛过来打了个寒噤――他吵到二少睡觉了。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大少爷是将军的接班人,而二少是个被宠着的二世祖,只不过不论是老将军还是即将上任的新将军都疼极了二少爷,也是个不能忽略的主儿。 苏泛微微颔首,杜桑达正是梭温的妹妹,梭温兄弟姐妹众多,却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是他一母所出的同胞,向来都很宠这个妹妹。只不过她妹妹嫁了个靠着妻家往上爬的穷小子,时日渐久也不复当初恩爱。缅甸也是个男尊女卑极为严重的国家,而这个杜桑达却是成了一家之主的母老虎,传说中最爱两样东西――宝石和美男。他投其所好,派了一个从泰国买来的中英混血去送了钻石项链。 苏湛睡了一路终于是稍微清醒了点,然而心里头的起床气还是有的,因为苏泛一大早非得带他再来看什么晨光,而缅甸的寺庙因为不杀生和必须脱了鞋袜才能进去,他的脚边已经无数次有胆子肥硕的蟑螂老鼠蹿过去。小时候那次是老爹把他抱着,现在总不能让苏泛抱着他吧……苏泛牵着苏湛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蹭顺毛道,“晚上再给你做超吃的,你不是说想吃……” 苏湛觉得,这家伙是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因为自己看上去不高兴所以打算再做一桌子好菜让他消消气么,苏湛撇撇嘴,觉得自己活了快半百的人了,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他计较了…… 两个人都坐在厢房的木板上,片片金似的薄薄的晨光洒在大金寺金碧辉煌的塔顶,围绕在四周的小塔同样被照得金光灿灿同主塔交相辉映。俩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一年父母带他们来大金寺的情景,那个时候老爹还能一只手一个地把他们抱在怀里走了一大段路都不带喘气儿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苏湛微微眯着眼,视线远远地投向大金寺塔,他重活一次,而这大金寺却依旧光明恢弘,世间的一切真是其妙不可言,又比如他和苏泛,从未聊想过有今天。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只顾着在阿爸怀里睡觉,推你起来都醒不来的感觉。”他想起苏湛那个时候是粉粉嫩嫩的一小团,幼细单薄,环在阿爹脖子上的手简直像片小叶子,是他心里的小金童。如今这个小金童长大了,虽然还是没办法揣在怀里,可苏泛却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俩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一齐抬头看着那晨光铺满整个大金寺,薄薄的雾气逐渐散去,是一个光明恢弘的世界。 苏泛终于是了了当年那个再和苏湛一起来大金寺看佛光的心愿,你看,他还在自己身边,多好。 随后俩人是按照惯例去给自己的星座佛献了鲜花,而再这之前,苏泛却早就捐了一大笔香火钱。而这次,苏泛则郑重地跪在佛祖面前许了心愿,他看了眼跪在自己旁边的苏湛,后者正有点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着。他双手合十靠在额前,沉默了许久,在心头念道――我只许身边的这一人而已。 等象征性地忙活完了一切,苏湛和苏泛起了身,准备回厢房,而苏泛则去另外一个厢房与桑达一家见面。他起得有些猛,一不小心向后一撞,却是突然撞到了个人。苏泛连忙伸手去捞他,“毛手毛脚的,撞了大师了。” 苏湛一回头,只见是个裸着半边肩膀,披着袈裟的老和尚,看上去瘦骨嶙峋,可精神头却非常好,眼睛是老人家少有的名亮透彻,放佛是因为在大金寺呆了许久沾染上的佛光。 “大师,有没有撞到哪里?真是不好意思,我弟弟太莽撞了。”苏泛礼貌和风度极佳地同老和尚用缅甸语说道。苏湛也是连忙从老和尚的目光中回过神来,双手合十道了歉。 可哪想到老和尚一开口却是标准的汉语,“无妨,无妨。”而后那明亮的眼神在苏湛面上一扫,微笑着还礼道,“这是子深少爷。” 苏湛和苏泛皆是一惊,因为现在人取名还带字的甚少,尤其是他们俩兄弟的字,除了父母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就连穆天璋也未必知道,他们兄弟俩,一个字子渊,一个字子深。而在苏湛和苏泛的回忆里头,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这样一号人物。 老和尚看着俩人同是惊诧不已的苏家兄弟,微微笑了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终于水而生于水,子深少爷。” 苏湛一听这话却是连头皮都炸了麻,只觉得一根根新长出来的头发都要竖了起来,然而他还不是很确定,“您是当年给我取名字的世外高人?”他上一世也听父母说过自己名字的来历,说是位世外高人给取的,当然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对此说法是嗤之以鼻。 十多年前他醒来之后的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算命先生,的确是个高人,自己死在苏泛手里又从池子里活了过来,可不就应了终于水而生于水么。甚至在他迷茫过的时候,苏湛还曾有去找高人的念头,然而人海茫茫,他也问了母亲几次,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老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将目光转向了立在一旁的苏泛,“这位是子深少爷的哥哥了――” 苏泛也知道这么一回事儿,然而对苏湛诧异到像被一只逗傻了的猫一样的表情略有不解,既然是这位师傅取的名字,他今天是以苏家的名义来礼佛的,能够认出来不足为奇。 “是,我是苏湛的哥哥,苏泛,字子渊。”苏泛压着疑虑,含着笑意说道。 “好名字,好名字。施主气度文然和煦,当得起泛一字,如泛舟江上一般平和悠然。而表字子渊,却是――施主心思聪明,城府如渊。” “大师谬赞了。”苏泛谦虚地回道,也不知道这个老师傅将自己的名字评判了一番是为甚。 “只是有一句话却是想送与施主――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老和尚说到最后却是微微一笑。 苏泛是个何其通透的人,也是笑着回道,“可心头所欲,若终生所爱,那么烧手之患又有何惧?” 苏湛只见俩人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往他在一旁却是急得要跳脚,他虽然重生了快二十年,除开离家十年在外的些许艰辛,生活过得很是如意,但任谁有一段这样匪夷所思的经历都无法在可能知晓这一切的人面前保持淡定。然而他急归急却也不知道该问老和尚什么,因为一切都过去了,只是这个故事憋在心里并不好受,“大师,您是不是什么都知道?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苏泛心念一动,瞧着自家弟弟着急的样子,心想,难道苏湛发生过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老和尚笑了笑只道,“子深少爷,很好,很好,又何必在问呢?” “我?好?”苏湛是一头雾水。 “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子深少爷做到了,如何不好?” 苏湛放下拽着老和尚袈裟的手,长长的睫毛也随之垂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坠到了地面,他看见自己白皙的脚踏在地板上,坚实安定――这踩的,就是当下么? 他愣了很久,直到老和尚走远了,心思还在漂浮,他也不想去问了,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苏泛见苏湛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护着苏湛再回到厢房休息室去歇着,而他则独自去见了同样来礼佛的桑达一家子。 见苏泛带了一半的人往大金寺的深处走去,苏湛很自觉地继续坐在地板上等着,他知道苏泛今天不止是带着他来看佛光这么简单,索性靠着门框,听着飘飘摇摇的佛经吟唱踏着徐徐晨风,在长长的廊道里穿行而过。他一贯甚少感慨地想要直抒胸臆的心怀也不禁跟着空灵清静起来,毫无内容的纯净目光从簇拥着的睫毛里散出来,仿佛融入了耀眼的金光闪闪中。他还在想着老和尚的那句话――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 第53章 苏湛等得靠在门框上都睡着了苏泛才回来,回来之时他见一向风度极佳状态良好的苏泛神情有些凝重,眉头微蹙,但一见到自己却立即荡漾开笑意,带着歉意说道,“阿湛是不是等久了,办完事情了,我们回家吧。”说罢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苏湛一下子感觉到他有心事,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胡乱在身上拍了几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事情没办好?” “没有,一切很顺利。”苏泛摇了摇头,然后略带尴尬地一笑,“就是梭温那个妹妹,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女人猛于虎啊……” 苏湛登时就醒悟过来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很不厚道,眉毛一挑,坏坏地说道,“该不会是看上我们苏大少了吧,难怪事情很顺利,早知道,你别送钻石了,就送一张你的照片,当初她马上就能答应你!” 苏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攥着自己的那串佛珠,若有所思了一番,“我不行――”然后略带戏谑的眸光在苏湛身上转了一圈道,“阿湛倒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估计她今天要是见了你,能立马跟你跑回缅北。” 某人嗤之以鼻。 俩人一起出了大金寺,在门口两个缅甸女子正恭敬地跪在椅子前手里端举着毛巾要替俩人擦脚穿鞋。苏湛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脚伸出来,苏泛在一旁却觉得那女人黝黑的手捧着他家弟弟的脚,黑白对比十分刺眼。 “我来。”苏泛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却是已经蹲了下来,接过人家的活,将某人的脚满满握在手里。而周围还站着苏家的护卫和联络官们,不仅仅是他们吃了一惊,苏湛也是立马想起那天在家里苏泛握着他的脚逗他的情景,脸上一热,登时就要把脚给收回来。 “别动,擦好穿鞋。”苏泛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带着命令式的霸道,让苏湛一时愣住。 苏泛将苏湛的脚来来回回相当自然地擦了个遍,这才满意地起身,“这些人一天要给多少人擦脚穿鞋,手多脏,我不放心。小兔崽子,还楞什么呢,自己把鞋穿了,难道还要我伺候你穿鞋?”这才让一个手下将自己的脚给擦干净。他当然不能说,方才看到别的女人触碰苏湛,他是把人一脚踢开的心都有。 只不过擦个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但是苏湛还是不可抑制地耳朵红了,手忙脚乱地自己穿好鞋子,瞥了自家哥哥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擦得一点也不舒服!” 苏泛伸手揪了一把某人红红的耳朵尖,笑道,“那回家再帮你好好洗洗擦一下。” 从缅北带过来的护卫们是早就习惯了大少宠二少的样子,故而一个个都面无表情,而常年留驻在仰光的手下们则一个个都面露惊讶,看来,这个被送出去十年的二少爷是真的极受宠爱。 俩人原本还打算在仰光再留一天,然而家里打来的一通电话却是打破了这几日来的安宁平静――老苏将军从马上摔下来了,没什么大碍,但是小腿骨折了,昨天就被送往清迈治疗去了,但是怕影响大少的事儿所以没及时禀报。 苏家俩兄弟先是听到坠马的事情着实被老爷子吓了一大跳,今天在大金寺偶遇那个给自己取名的高人,已经是让苏湛觉得人活一世实在是充满各种不定性和变数,而他是个重活一世的人,更加对未知的走向尤为惶恐――如果因为自己的重生而让已经步入老年的父母再多变数,他宁愿这辈子无需重来。 再听到只是骨折之后,俩人这才放下心来,准备收拾东西坐飞机去清迈。等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苏湛和苏泛都是风尘仆仆满面大汗,而他们老爹的高级病房里头正是挤满了人,老苏将军正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地在讲当初从云南打到缅甸的往事――来看望他的,是几个当初没有撤退去台湾而定居在泰国的前国民党高级军官,都算是老相识了。 钟意映一见俩儿子都来了,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难怪有人说年轻的时候丈夫是主心骨,等老了儿子却是撑起一片天的那个。“阿泛,阿湛,你们,可得好好说说正刚,他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多大岁数的人了,还逞强!”儿子们一来,一直单枪匹马和老顽童似的丈夫战斗的苏夫人是立马有了底气,登时就将自己的老伴儿给告了一状。 苏湛原本是担心得要上火,等看到他家老爹如此好状态又觉得自己要谢天谢地地感激一番,末了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立马气得要上火――就像他妈说的,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想在校场去驯服刚抓到的一只野马,结果被马给甩下了马背。然而现在一屋子人,他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 老苏将军一见俩宝贝儿子都来了,更是来了劲儿,有一种他有俩大宝贝一定要在老朋友们面前炫耀一番的冲动,先将自己的大儿子介绍了一通,又抓着小儿子的手笑得见牙不见脸,一拍苏湛的肩膀差点没把他儿子拍出一口血,语气格外宠爱地说道,“没想到我这大老粗也养出了一个在美国上名牌大学的儿子,老郑啊,当初你还嫌弃我连名字都写不清楚呢!” 苏湛只觉得自己的表情都要忍扭曲了。而站在一旁的苏泛笑着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再忍忍。苏家两个孩子都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果然是引来了一众或真或假的赞叹,当然,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苏将军最喜爱的看来是小儿子,还是什么美国留洋的名牌大学生;但真要做苏家继承人的应该是已经渐渐名声在外的大儿子。这些年,苏泛的名字已经在金三角是声名鹊起了。故而大部分的巴结和奉承都是往苏大少身上奔去。 “世叔真是谬赞了,都是外人浑说的,子渊还年轻经验不足……”苏大少谦逊地笑着回道,似乎带着小辈人该有的青涩,同时还将只见过一面的对方的儿子给不着声色地夸了一遍。苏泛向来是个人精,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地在各位叔叔伯伯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态度和风度都堪称完美,倒是显得一旁的苏湛无人问津。钟意映也看了出来,本想安慰自己的儿子,却见苏湛和他父亲大眼瞪小眼地瞪上了――因为老苏将军太不自觉了,竟然还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并表示自己好了之后还可以把那匹野马给驯服住送给他玩。 等他送了几个老头子出门回来,只见苏湛正被气得满脸通红,“阿爸,你再这么老顽固让我和阿泛妈妈让你担心的话,我现在就回美国!”他对他父亲简直要无语了,老了老了不好好保养身体,再跟上一世一样可怎么办。 “哎,哎,儿子诶,我,我只是开开玩笑嘛,别生气。”苏正刚心虚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笑着道。 “那好,我现在就让人把那匹马给宰了。”苏泛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苏正刚登时睁圆了眼睛,怒道,“小兔崽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连你爹的马都敢宰!” 苏湛见了他爹这副心疼又愤怒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几分,更何况他太了解他父亲了――估摸着是贼心不死,于是漂亮的桃花眼一撇,冷冷地接了话道,“自己做错了事,还敢对阿泛凶。我明天就回孟敢,把你的马都放到山上去,你信不信!” 苏正刚对自己这个打小就漂亮任性的小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又不像对苏泛那样历练着他,立马这气势就矮了三分,“那什么,不骑就不骑了,我的马可不能放掉,留着看看也是好的。”说罢又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当年那两个还要自己抱着上马的小崽子一个个站起来都是人高马大了,故而顿时没有方才的精神奕奕,叹气道,“好哇,你们俩兄弟都大了,还合起来对付你们的老父亲,我真是,唉,不说了,这还没娶儿媳妇儿呢,意映啊,早知道当初应该再生个小棉袄……” 苏正刚絮絮叨叨地又和妻子控诉起只养了两个不贴心的小子是人生的一大遗憾,苏湛和苏泛哭笑不得地对视了一眼,心想,人越老越像孩子果然是名不虚传。而钟意映被丈夫逗乐了起来,掩着嘴扑哧一笑道,“也不想想谁每天替你卖命管事,谁陪你钓鱼下棋的,你那小棉袄可连个影儿都没有呢!” 苏正刚躺在床上一拍大腿道,“以后啊,你们俩得给我生个小孙女!给咱们家添个掌上明珠!”老苏将军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语病。 苏湛凉凉地接道,“那可不行,我和阿泛可生不出来。” 苏泛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心想,儿媳妇儿是一个都没有,小孙女么……长得像阿湛的小女孩子应该是个大美人,可惜,应该也是没有。 苏正刚的骨折无甚大碍,又不爱在医院里头躺着,而苏泛也是考虑到医院里是鱼龙混杂,所以晚上吃过饭又做了一下检查之后,就让人将父亲移到清迈的别墅去。苏家在清迈也是有房产,并且,比起仰光的住宅,这些年一家人倒还更经常来清迈这边的家住,同时已经让人联系在曼谷的专家,派人去曼谷将中医西医都请过来。 安顿好了父母休息,苏湛匆忙洗了个澡,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够多,一下子将他长久以来过得安逸闲适的生活都打破,无论是遇到老和尚的震惊还是老爹坠马的虚惊一场。此时他并没有睡意,清迈的家他这是第一次来,印象中,上一世十四岁时家里才在这边购置了房产,并且样式和地点还和上一世的不一样――一看这低调幽雅的风格就知道是苏泛的手笔。 苏湛说了自己睡不着,而苏泛则立即表示去花园里走走。 清迈的夜晚是芬芳馨香的,晚风徐徐夹杂着热带植物的味道在修建得曲径通幽的花园里弥散开来,带着夏天夜晚特有的温暖。银白色的月光撒了一路,苏湛百无聊赖地在小石头路上走着,石径上每隔两步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大理石,而他专门下脚踩红色石头。苏泛噙着笑意走在他身侧,随时预备着他弟弟要是脚滑时扶一把,多大人了还这么好动,看来某人骨子里的不安分从来没变过。 “要是不想读书了,回来帮家里的生意吧,或者你喜欢呆在军队里也行。”苏泛想起今天病房里的情景说道,他不希望苏湛和他有一点点隔阂。 苏湛一听登时明白了,停下了踩石头的举动,扭头瞧着苏泛,他的五官和表情在星辉和月光是下一清二楚,并没有被夜色所掩盖,眼里头是最温柔和笑意和最清晰的诚意。 苏湛扭过头继续踩石头,撇撇嘴道,“我没有不高兴,阿泛,你多虑了。” 苏泛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拦上苏湛的肩膀俩人往前走着,“我怕他们小看了你,我得让人知道,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苏湛却是又忽然停了下来,直视苏泛的眸子道,“如果,现在的局面是,我一定要和你争夺苏家的一切,你会怎么样?苏泛,你要说实话。” 苏泛放开苏湛,一眼不落地盯着面前的人,星光和月光在撒了他一身,仿佛镀上一层银泽,长长得显得多情的睫毛静谧地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苏湛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紧紧攥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名利和财富谁不想要?干嘛要去问这个挑战人性的问题。还是,他觉得自己和苏泛是兄弟情深到可以战胜人性的弱点? 他现在后悔了,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然而不可避免地,心里也是升起了尴尬和紧张,他想听真话,可又怕听到真话。 “你,会不会杀了我?”苏湛抿了抿嘴角继续问道。 而苏泛却是在他意料之外轻声笑了起来,云淡风轻好像一下子在风中散了去。某人正皱眉想要开口,却是更加意料地被人拥进了怀里。 他只觉得苏泛的怀抱比方才的那声笑沉重有力地多,温热的呼吸撒在自己的脖子处,是苏泛低头枕着自己的肩膀,而抱着自己的双手却是越来越紧。月光、星辉、花香、晚风,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要漂浮起来。 他本想推开苏泛这个怪异的拥抱,却是觉得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苏泛的怀抱是他早已熟悉的温暖,身上的味道是他常喝的一种茶叶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熟悉。苏湛不禁抬手也环住了自家哥哥。 “我不会杀你,我怎么可能杀了你。阿湛,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我都不会杀你,因为我不会独活。”苏泛突然开口道。 而苏湛只觉得长久以来,某个缺憾突然被补上,甚至幻觉到以为这是上一世的苏泛给自己的解释。 “因为,苏湛,我――”苏泛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了弟弟,却是觉得那种隐秘火热却得不到回应的情感要零他冲昏了头,有一句在心底很久的话想要脱口而出。有一种不可道来的感觉从苏泛身上传来,而自己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忽然有些慌乱起来,却是猛地将苏泛从自己身上推开,咳了咳清了清嗓子,东张西望地抬头看了眼道,“阿泛,那个,很迟了,我们,那什么,回去睡觉。”苏湛只觉得自己此刻是心跳如鼓,这段时间以来面对苏泛时的尴尬和怪异又让他脸上一热,简直全身血液都要往上头冲。说罢却是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快步走回去,只留给苏泛一个匆忙的背影。 直觉告诉他,后面的话不能听下去。 而苏泛站在原地望着弟弟离去的方向是一动不动,他轻轻闭上了眼,周围安静得只有虫鸣风动,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个冲动的梦,可这双手拥抱过的真实却是那样强烈。 “我会让你接受的。”苏泛睁眼,嘴角卷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第54章 苏湛心神不宁地回了房间,卷了被子就打算睡觉,滚来滚去心里的没来由地烦躁,只觉得方才苏泛抱着自己的感觉一直萦绕不散。没滚一会儿就听到门锁被拧开的声音,下意识地他就紧紧闭眼装睡,并且跟个饺子似的把自己包得严实缩在一边。 苏泛见他这样,却是更加大方地往他身边一躺,还伸手轻轻推了下他,“阿湛,你睡了?”回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苏大少索性伸手一搂,环着他家弟弟,甚为安心地贴着他睡着了。苏湛被苏泛搂着,虽然谈不上心里发毛,但是全身上下僵硬得连动都不敢动。 苏泛对他的好,他岂会不知,他只当自己这一世的努力真的换得兄弟情深,家庭和睦。可方才在花园里的情景,却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这一份兄弟情深。他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他们是兄弟,可情深得不对劲儿,或者说苏泛的感情不对劲儿。没有哪个哥哥会用一往情深的眼神看自己的弟弟。 某人大气都不敢喘地睁着眼睛,脑子转了一圈,然而上一世他只顾着吃喝玩乐,每天想着怎么把苏泛气死;这一世将大部分精力都花到读书考试上头,对于处理感情的事情是一无所知。苏泛又不是穆天璋,瞪着眼睛打一架骂几句就可以赶得走的。纠结到要抓狂的苏二少僵硬得连脚趾头都动弹不得,破罐子破摔地一闭眼,心想,妈的,算了,就当不知道! 然后苏湛开始有意识地避开苏泛,比如早上吃饭时候,他晚起苏泛早起,等他起来洗漱,苏泛已经吃完饭出门了,在清迈有一些苏家的主顾,他正好去应酬谈生意,一般还是早出晚归;而他则负责在家照顾老顽童父亲,虽然苏泛请了一堆护工,用不到他端茶倒水,不过陪在老爹和母亲身边陪他做检查,说说话,抚慰下老苏将军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苏泛多是早出晚归,等他回来的时候,苏湛早早地卷着被子在床上睡了很香了。如此过了三天,苏大少这才发现某个家伙跟乌龟似的缩起来了,他俩别说亲密互动,就连话都没正经聊上几句。然而夜晚是无声又绮丽的。 “敌退我进、敌不动我动”是苏泛采取的政策,每天晚上洗了个澡,轻松地拿出钥匙打开苏湛锁了的门,相当厚脸皮地就往里头闯,坦然无比地爬上他的床。所以说,你看,有钥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他先是会小声地叫了苏湛两声,见他的确是“睡着了”这才动手把他从被卷里头给捞出来,一把将人搂怀里。 苏湛紧紧闭着眼睛,忍着,继续装睡,他猜今晚苏泛应该喝了不少酒,因为他一进房间,自己就先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味儿。 开始只是照例在苏湛的膝盖腿脚处按摩,这段时间来的骨头汤和筋骨按摩还是很有用的,苏泛还是特意去找了个老中医学了几处穴位,为此,某人长高了3cm;然后按着按着,苏大少的手却开始不安分地游走起来,像是弹钢琴似的在弟弟结实精瘦的大腿处灵活地抚摸、摁压,好像要试一试弹性有多好。过了会儿那手更加地不老实了,苏湛是蜷缩着背对着他,宽松的睡衣一般都不服帖,故而腰处随着睡姿露出一小截肌肤,苏泛会故意用长了一层薄茧的食指在裸露在外的那片肌肤上轻轻地摩挲,像是用手翻转鉴赏着一块上好的玉石,触手细腻温润。 他现在喝醉了嘛,所以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是受他控制的,借酒装疯可真是极其泛滥但是又很有用的理由。 一双深邃的,泛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扫了眼某人已经开始紧绷的身体线条,苏湛虽然背对着他,但是他都能够想象此时弟弟该是如何地咬牙切齿、明明要忍不住了,可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就就当不知道,他甚至能看见那双他相当喜爱的长长睫毛会随着某人的忍耐而簌簌抖动,像夜晚隐在夜色里的羽翼。 苏泛的动作轻柔而温和,就连手指尖仿佛都蕴含着无上的爱意,在那处肌肤留恋不已。苏湛是丝毫不能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还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因为那只手突然钻进他的衣服里,沿着中间的脊梁骨一寸一寸地向上摸索着,探险般地一点点前进。苏泛的手放佛过了电,从他指尖带出来的魔力让他一阵一阵地战栗。然而,似乎还没察觉到苏湛的颤抖似的,苏泛仍旧一意孤行地索性贴着弟弟光滑的背部皮肤,感受着肌肤的韧性,骨头的形状,像是把这个人揉成一团都攥进了自己的手里。 忍住忍住忍住……这家伙晚上发过疯就好了,某人忍得头上开始冒热汗,背上却开始发凉――第一天晚上苏泛还是搂着他睡睡觉而已;第二天晚上自己还是故意背对着他早睡着了,苏泛甚至绕到自己面前蹲下身子,观察了良久,甚至观察到他都要忍不住的时候,却是猛地有冰凉柔软的东西在自己额上擦过,却是苏泛突如其来的一吻。而后就只听到苏泛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阿湛睡得很香,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因为那天中午的时候,苏泛要带自己去清迈的一家颇为有名的会馆做泰式按摩,当时自己的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就是――我靠,肯定要裸裎相对了!于是他果断地拒接了,任凭苏泛怎么说自己都岿然不动,抗争到了底。最后苏泛只好一个人出了门。 没想到今晚喝了酒的人还有新花样,而且,这个花样还是层出不穷的。苏湛恨不得将他家哥哥一脚踹下床,直接撕破脸皮得了,但是双方虽然心知肚明,可最后一层纸他还是不愿意捅破。有这层纸在,他们还是兄弟。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双手却是忽地从他衣服里抽身离去,苏湛终于松了口气,甚至想长长地呼一口气,这才发现某人在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时候,自己都是憋着气却不敢出。 然而还没放松一会儿,身后的人更加紧密地贴了过来。苏泛枕在他的脖颈处,打在他脖子上的呼吸是火热的,带着可以灼烫人心的温度,而身下的――坚火热硬抵在他屁股处更是犹如针扎一般。苏湛猛然睁开了眼睛,明亮清澈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闪耀,又愤怒又尴尬又无措,心里不由地骂道,妈的,这让老子怎么睡觉! 而身后那人却好像真的睡着了,就搂着他,靠着他,但是身下的东西却是越来越有精神,甚至在偶尔的动弹中有力准确地蹭过他的屁股。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苏湛再又一次被骚扰到之后,猛地掀开被子起身,开灯,恨恨地将苏泛给摇醒了,怒道,“王八蛋!大晚上耍什么流氓,还让不让人睡了?” 而苏泛像每一个醉酒了睡着了又被吵醒的人一样,迷蒙又茫然地半睁开了眼睛,先是一言不发地似乎在看着眼前的人,而后像是最终认出来了一般,又眯起了眼睛安抚性地在他头上摸了摸,暗哑着嗓音道,“阿湛乖乖的,别吵哥哥睡觉,来,我陪你睡觉……” 你再吵,哥哥就要把你吃掉了,苏泛闭着眼,心里想到。 说罢是不由分说地伸出双手一把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捞,示意他乖乖接着睡觉。苏泛人看着清秀俊气,但是力气却不小,某人被他一把按在胸前,苏湛推了半天没推开,又换了个姿势,终于没有再接触某个部分。想着苏泛在外头应酬到半夜应该也是累了,决定放过他,眼睛一闭,气呼呼地睡着了。 ++++ 第二天难得苏泛没有出去进行社交活动,苏湛先是和他一起将老爹送到大医院里再将骨折的地方拍了个片复查了下,情况倒是和家里请来的医生说法一样,苏将军的骨折并不是很严重,同时是个身强力壮的底子,恢复得也不错。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伤好之后要好好保养,多注意补钙等等。 既然到了医院,苏泛琢磨了下,又让人给父母做了个全身性的身体检查,上一次来医院还是三年前自己好话说尽了才把固执的苏将军劝到医院里头,这次有苏湛在倒是没一会儿就让老爹配合地做了体检。只不过――他家二少爷的脸色一大早起来就不大好看,并且对自己是爱理不理,除了自己问他话,或者是必须要和他对话时,眼神才会勉为其难地落在自己身上。一张精致的脸绷得像是欠了他五百万,偏偏又时不时地想要注意自己的动静,偶尔笑着接触他的视线,又立马嗖地缩了回去。 苏湛则观察了一天,瞧着苏泛一脸坦荡,脸上除了一贯温和和煦的笑意之外,别无他意,又疑惑地觉得自己昨晚是不是误会他的意思了?也许,真的只是喝醉了酒,所以乱了心性? 人仰马翻地陪苏将军做了检查又弄了个全身体检,一家四口终于是俩人无声地对望了几次,一个是任君打量,一个是死死盯着要瞧出个究竟,就连钟意映都觉得这哥俩今天是特别安静,“你们两个怎么了这是?吵架了?怎么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兄弟俩有什么不能放开了说的?” “没有的事!” “妈,我们没什么。” 俩人不约而同地应了母亲,苏湛说完却是哼地瞄了他家笑得得意洋洋的哥哥一眼,觉得这苏泛着实是可恶,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让他一天忐忑不安个屁。 苏将军和钟意映上了楼休息,只剩他和苏泛在客厅里头坐着,对面的人正悠闲自得地翻看着当天的中文报纸。苏泛抬眸看了眼一点就要炸的弟弟,出言打破尴尬道,“怎么了,是不是无聊了,要不今晚――” 苏泛还没说完,一个下人却是跑了进来,禀告道,“二少爷,外头有个朋友找您呢。” “是谁?”苏泛一向对他家弟弟的事情警觉得很,立马在脑海里搜索阿湛在清迈会认识的朋友。 “他不说,只说二少爷出去看看就知道。”而苏湛可没觉得他自己在清迈有什么朋友,但是来人不说,只好出门。 只见苏家古铜色的雕花大铁门外头正停着一辆越野车,而车旁边站着的是穿着军绿色背心长裤一双黑色马靴的穆天璋,还是黑了一圈的穆天璋。 穆天璋一笑,倒是显得牙齿特别白,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是格外灿烂,乍然见到他的苏湛连上次被他啃了的郁闷都烟消云散,略带惊喜地喊道,“你怎么来啦?” “出来,我带你去清迈的夜市逛一逛,可有名了呢。”穆天璋隔着铁门,环抱着双手,嘴角一翘,像是诱拐小孩儿出去玩的坏蛋。然后才像刚注意到苏泛似的,侧身朝着苏家大少爷笑道,“哟,苏大少也在呢,带你弟弟出去玩一下,不介意吧。” 苏泛眉头一挑,笑容不变,缓缓地说道,“怎么办,我介意。” “那没办法,听阿湛的意见。”穆天璋双手一摊,转而问苏湛道,“阿湛,去不?” 苏泛却是一把拉住弟弟的手,“阿湛,听话,你要想去我带你去。” 我会听话才怪了,苏湛心想,可不能再随便听苏泛的话了,当下就决定要和穆天璋出门,只不过走之前看着苏泛暗淡下来的表情和眼神,某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了下。 而与其当时的外表全然不符的心情其实是――苏泛心想,不听话的弟弟回来是要怎么惩罚呢? 总算是从家里古怪的氛围脱身出来,完全还没有多少自觉的苏湛在热闹的清迈夜市如鱼得水地舒展开来。长长的街道亮起了灯,街边的商铺和大大小小的摊子都摆了出来,还有卖艺的在街头表演,隐隐绰绰的歌声在鼎沸的人声飘飘摇摇,苏湛竖着耳朵一听,居然还是邓丽君的歌。 穆天璋笑着跟在他身边,看着这小子跟兔子似的在人群里乱窜,一会儿在卖手工艺品的铺子里看两眼,一会儿又蹲在玩蛇人的摊子前面看半天,也不怕被蛇给咬一口。路过各式小吃摊子的时候,苏湛被烧烤给吸引了,和穆天璋俩人挤着点了许多串,两个人乱七八糟地塞了满肚子。吃完有找了家玩打靶的游戏,苏湛除了小时候摸过枪,后来就再没碰过,打了几抢惨不忍睹地让穆天璋无法直视,果断亲自上阵,轻松几下居然给赢了个大熊娃娃。 “呐,二少拿着,我送你的。”穆天璋相当大方地将店主黑着脸递过来的头奖塞到苏湛的怀里。 “回家送你妹去!”苏湛在亮堂无比的街灯照耀下,一张脸白皙如玉可表情却是黑着的。难道要让他抱着这玩意儿在街上走么? 苏湛灵机一动,转身将小熊送给了身边的一个小女孩子,对于穆天璋“我的心意就这么被送掉”的感慨是视而不见的。 俩人各端了杯果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继续走着,他伸出一只手想去把人牵着,当然,苏二少一把甩开他的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甩了之后,苏湛板着脸瞥了自己一眼道,“一个个脑子都烧坏了吧!” 穆天璋心思一动,除了他一个还有哪一个呢? “穆天璋,我不是女人,也不会嫁给你,苏家的钱啊人啊装备啊,你也拿不到的。不用在我心上白费心思。”苏湛一边吸着果汁,一边东张西望着突然说道。 “那苏泛呢?”穆天璋冷不丁地问道。 第55章 苏湛原本叼着吸管吸得顺溜,听到穆天璋的话呛得咳嗽起来,顿时白脸成了红脸,扭头瞪着穆天璋道,“妈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苏泛那是我哥!你能跟穆威在一起啊!” 穆天璋瞧着身边人跟炸毛了似的,满脸咳得通红,偏一双眼瞪得溜圆亮晶晶得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忍不住在他背上摸了几下帮他顺气,笑着道,“穆威要是和苏泛一样的话,这个可以考虑。” “五年前,台湾那边对你们金三角的残军,裁的裁,撤的撤。苏将军除了军队一向是个不管事儿的。这么一大伙人,要吃要喝要搞建设要政府对抗政府军缅共还有别的武装土司和军阀,说来,我还是挺佩服苏泛的,这么多要用钱的地方,他都一一打理得很好。这家伙跟玩命了似的那几年在热带丛林里往返商路多少趟来着……”穆天璋觉得自己和苏泛算是臭味相投,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是执着追求。 “那你赶紧喜欢苏泛去,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我家。”苏湛哼哼道,心中却充满了愧疚,无论是上一世和这辈子,他都没想过,苏泛独自一人撑起这个苏家曾吃过多少苦。 “可是现在不行,怎么办,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你说的那些我也喜欢,可是不用靠你,我自己也能得到。”穆天璋突然认真地说道。 他其实要的不多,能够这样带着苏湛出来玩玩看看他就行了,他不一定就能够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只说喜欢不说爱。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小时候送过我一架飞机。”穆天璋思索了半天,郑重其事地说道。 苏湛抽了抽嘴角看着他,心想,就没办法从这家伙嘴里套出真话,总是似是而非似真似假。 “当然,我还是希望你选我,苏泛这家伙会把你吃得死死的,我可不会,我会给你相当高的自由度。你看苏泛,我不就是带你出来逛个夜市而已,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给活埋了。”穆天璋自我表扬之余不忘打击情敌。 “老子谁都不选好么!”某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行行行,你苏二少身边以后给我留个朋友的位子就行。”穆天璋深邃的眸子染上笑意隐在背光处,看起来却是盈盈有光。 苏湛莫名地觉得穆天璋是话里有话,他是这一世自己的世界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也是第一个不因为他是苏家二少爷而愿意结交的人,所以俩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和穆天璋在一起却是感觉最融洽。俩人能够在这热热闹闹的夜市坐在马路牙子边吃烧烤,玩射击。但是和苏泛在一起就不行,他甚至能够想象,他哥必然是笑得态度温和,但是话里带了强硬让他无法拒绝,比如“阿湛,这个一点都不卫生,你要是想吃,我回家做给你。” 苏泛看似温柔,其实足够强势。可习惯了上一世处处反着他的自己,并不愿意在小事上和他处处计较,然而等他现在察觉到时,他发现回家之后的生活一点一滴都有苏泛的痕迹,入侵得一丝不剩。他原来不想跟他对着干,现在是没办法跟他对着干。苏泛对他来说总是特别的,可特别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算了,回去吧,十二点多了,你要是再不回去,苏泛估计要彻夜失眠了。”穆天璋打趣道。 “好。” 等苏湛回到家时,苏泛彻夜失眠倒是没有,偌大的苏家客厅从外望去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灯。苏湛从穆天璋的车里跳下来,门房守着的人立马开了门,却是苏泛身边的一个小副官,是个性子跳脱的缅甸小子,手舞足蹈地蹦到苏湛面前,“二少您可回来了!大少让我在门口等着您呢!” 苏湛转身同车里的穆天璋挥手告别,看着他的车子融入茫茫夜色里,这才问道,“大少呢?” “大少还在客厅里等您呢!” 等苏湛走到客厅一看,那人穿着绸子睡衣靠在沙发上,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柔黄色的灯光打在苏泛的睡衣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苏泛似乎看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苏湛的回来,而苏湛却是走到他身后一把抽掉他的书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苏泛一抬头,只见苏湛正吊儿郎当地拿着自己的那本书,微微昂着头,小模样是漂亮又蛮横。他一伸手揽住弟弟的脖子压着苏湛弯下了腰,同时向上抬起头触碰到苏湛低垂下来的额头,亲昵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要等到凌晨了。” 苏湛没想到苏泛居然就这么一直在楼下等着自己,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懂事了,故而一时对他亲密的举动不好再行反抗。 苏泛仰着头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倒着的,只亮着一盏小灯的偌大客厅显得昏暗幽静,只有苏湛黑嗔嗔的眼睛眸光闪动,胜过窗外无数星辰。 “阿泛,穆天璋说你前几年吃了很多苦头,我都不知道。”俩人的眼睛相对着,离得很近。苏湛就着这个姿势看进苏泛的眼里,而他的眼睛幽深如潭,只倒着自己的影子。 “你在台湾也吃了很多苦头,当我不知道么?所以那个时候花再多钱我也要让你换一个人家住。把我弟弟弄到发烧肺炎住进医院,我没在台湾追杀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不错了。”苏泛的眸子更深,语气带着点森然。 苏湛愕然,难怪自己换了一个住处之后,那人没过多久就下台了。他们两个都是傻子,都要想方设法地隐瞒着对方。 “妈的,你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苏湛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他语文文学可学得不好,尤其是写文章,当初可是绞尽脑汁才能在信里把那些报喜不报忧的事情给圆好了。没想到,就跟透明人似的,一下子就戳穿了。亏他跟傻瓜似的还写了好几年呢。 苏泛的眼里映着笑意,抬起另外一只手在苏湛的脑袋瓜子上摸了摸,叹着道,“我的弟弟诶,你不用知道,好好地活着就够啦。” 苏泛的两只手都搭在他肩上,向下用力着让他周身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和苏泛的距离又近了,近到他又能感受到那种危险又暧昧的气息。 苏泛的头更加向后仰着,额头蹭过苏湛的挺拔的鼻梁、鼻尖,嘴唇却愈加靠近对方的,堪堪就要接触到的瞬间,苏湛却是忽地一扭头,只是蹭过了脸颊而已。 俩人之间一时尴尬不已。 苏泛却是突然开口,“我刚才读的是聂鲁达的诗,里面有一句话描绘的夜色是真美――黑夜骑著阴暗的马奔驰,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 苏泛的声音沉而缓,却是清晰无比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客厅响起,像是溪水淙淙淌过山涧。更像是带着蛊惑,让苏湛不得不倾耳聆听。 “可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句么?”苏泛突然问道。 苏湛只觉得茫然,摇了摇头。 “黑夜骑著阴暗的马奔驰,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星光闪烁如爱恋着你的我的灵魂……”苏泛念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是暗哑到低沉,而原本就深邃的眼神瞬间如可以吸纳万物的黑洞,沉沉眷恋都包含其中。 然后苏湛整个人却是被他一下子从沙发后面用劲儿,一个过肩摔,天旋地转地翻到了沙发上。还来不及看清苏泛的神情以及伸手挣扎,苏湛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被苏泛压在了沙发上,只觉得耳畔响过沉重又急迫的呼吸声,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灼热,随即眼前一黑,只觉得两片柔软却略带冰凉的东西压上自己的唇。 与第一次他们在家里的池子里的意外不同,这次苏泛的吻带着急切的、迸发而出的火热,他甚至只是一触碰到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进攻。是卷着风于火的凌虐,是从里到外的毫不放过,是唇齿交接的啃噬。 苏湛完全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已经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而周身被苏泛按在沙发上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揉进身体里去似的逃无可逃。先是猛然碰撞的一通,苏湛只觉得自己门牙都要被苏泛给撞断了,然后疼痛就被苏泛席卷似的攻势所带来的异样感觉所代替,只觉得所有的灵魂都被集中在被苏泛用力而又缱绻吮吸和啃噬的地方。 明明客厅里还开着冷气,苏湛却觉得全身像是在火油里滚着,避无可避地开始发热发颤。苏泛的舌头像是无法抵挡的灵活小蛇在自己的嘴里游荡抚过,带起一阵一阵的麻痹战栗。 正在忍无可忍之际,苏湛只觉得上唇一痛,疼得他差点叫了出来,而后眼前一亮,苏泛在自己上头缓缓直起了身子,他的眼睛像是水里烧着的两簇火,而因为方才的一番动作带了一层水泽的唇正弯着一边嘴角,笑得很得意。 苏泛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吻得七荤八素的某人,除了眼睛是黑亮黑亮的,有棱有角的棱唇是嫣红色,上唇还被自己咬出了一个差点破皮的牙印。原本白皙光洁的脸已经飞上了粉红,一脸不可思议到毫无反应的神色,简直让自己生出更多的凌虐之感。 苏泛伸手在那被自己弄得有些肿起了的上唇,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下,轻声笑道,“幸好,没破皮。这是对你今晚不听话的惩罚。” 他的眼里是苏家大少爷一贯的温暖清和,而眼里的感情这次不再小心翼翼地隐藏,大大方方地流露着,看得苏湛胆战心惊。 就算是再没有感情,这样情深到令人窒息的热吻和拥抱也是让人难以抗拒,不管苏湛方才怎么拒绝,还是无可避免地感觉到燥热和涌动,然而更多的是震惊。苏湛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自己的哥哥,两个人的喘息声交替着在客厅里起伏。 这是他哥啊,妈的!亲哥哥,一个姓,一个父亲的亲哥哥,是看着名字就知道的兄弟。想到这一点苏湛只觉得心都要被搅着卷了起来,神情和语气一下冷如冰冻,“苏泛,你疯了。” 什么星光,什么爱恋,什么灵魂,妈的,他们是亲兄弟! 苏湛冷冷地看着他,从长长的睫毛里簇拥出来的是毫无温度的两束视线。 苏泛却是轻蔑地一笑,慢慢伏下身子,直视苏湛看上去毫不动容的眼神,温柔地在他弟弟恢复冰凉的唇上一碰。一只手撑在苏湛的头上,一只手却是抓了他的手动作缓慢而又清晰地移到自己的下身部位――那里坚硬火热得烫得苏湛连忙后缩想要移开。 苏泛却是用力抓着不放,反而让苏湛的手更加贴紧自己那个勃发有力的地方,他侧头凑近苏湛的耳朵,带着热气的呼吸,“我们是亲兄弟,可这并不妨碍我爱你。” 随后苏湛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苏泛带着,又按上了个半软半硬的地方,他楞楞地没回过神来,只见苏泛的眼睛换上了促狭的笑意,“也并不妨碍你对我有感觉,是不是阿湛?” 苏湛吓得差点没咬到舌尖,硬着头皮耍嘴硬,上下牙齿颤到碰撞,“才不是,老子是个正常男人,就算是换了穆天璋我他妈也能硬起来。” “阿湛,换了穆天璋,你只会跟他在这里打架。”苏泛自信地说道,“我不是穆天璋,我是苏泛,我们是兄弟,所以没人比我更爱你,因为我们身上的血是一样的。”说罢他抓着苏湛的手却是往自己心口处贴。 在坚韧带着温度的胸膛下,苏湛只觉得手心下,那颗心脏穿过骨肉肌肤,怦怦跃动得仿佛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 “这里都是你。” 苏湛只觉得自己腾地一下子要烧了起来,比方才接吻时比被苏泛抓着按到那个部位更加难为情更加火热,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掌心下的那颗跳得他心惊胆战,那些话像是滚烫的油被含在了喉咙处,咽不进去呕不出来,他吞咽了下,那话却是如何也滚不出来。 苏泛却是对上他的额头,俩人额头相抵,却都是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对方,苏泛的眼睛像海,而苏湛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是一往情深。 “十七岁那年,为了维持苏家,为了能让你在外面过得无忧无虑生活富足,那时战乱频繁,我冒险带队护送一批吗啡去清莱,却是不巧遇上了一群被打得丧心病狂的武装军阀的乌合之众,没想到他们是不要命地拼,而我的马受了惊,带着我误闯进了沼泽地。马很快沉了下去,我抓了树上垂着的藤蔓死死支撑,心想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阿湛还在外面,他还等着要回家,我还要接他回来。我还要跟他说,我很爱他,哥哥很爱他。”苏泛喃喃地说道,他只觉得自己这十年犹如骑马在凛冽无边的黑夜里,黑夜骑著阴暗的马奔驰,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星光闪烁如爱恋着你的他的灵魂。 他爱恋着的那个人如黑夜星光,让他的灵魂不至于在无边的黑暗里迷路。 第56章 苏湛像是着了魔般久久沉默地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苏泛,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出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阿泛更爱我了。 那我爱他吗? 苏湛想到这一点,却是皱起了眉头。作为兄弟,苏泛显然是爱他的,就算他再怎么没心没肺,他也知道苏泛对他有多好,是捧在手心里让一向疼爱他的父母都看不过去的好。他以为,苏泛如此疼他宠他,只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弟弟。 他上一世没有爱过任何人,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爱情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飘渺和虚幻,有心思谈情说爱他还不如多干几件坏事气死苏泛。而这一世,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他也都毫无感觉,有那时间谈恋爱还不如多写点作业、多看几本书好过了考试。他好像通了六窍,某方面却像是缺心眼儿似的一窍不通。 苏湛想起那天在家里的水池里,他们两个人只是互相帮对方用手,可带来的感受是那几次跟女人在一起所完全不同的,不同于纯粹的生理发泄,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热烈和激情,满天席地的快感里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禁忌――握着他的人帮他做如此私密之事的人是苏泛,是他哥哥。甚至在那时,苏泛就情不自禁地吻了自己。 他原本只当苏泛是正常男人情动之时冲昏了头,他一厢情愿地只把那个吻当做误会,可那个误会居然三番两次地在梦里出现。他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春梦,梦的对象是亲哥哥。他觉得苏泛是疯了,可自己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而想到苏泛刚才的那一段话,苏湛只觉得心疼心酸,从来很少考虑别人感受的自己,听着苏泛的喃喃叙述,他只想不再让苏泛伤心。 “可我――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苏湛的眉眼低垂,长长卷卷的睫毛扑散开来,是一副难以确定的迷茫模样。 “这就够了阿湛,你不知道你究竟爱不爱我,但我知道你不会爱别人的。”苏泛瞧着自家弟弟一脸为爱这个话题迷惘的样子,只觉得苏湛此时缩小成了一只初生的猫,是一副对世事一无所知的懵懂。他双手叉着人将苏湛从从沙发垫上扶起来,面上的笑容既不是春风得意也不是心愿得偿的无比欢喜,是理所当然的平静和一贯的温文尔雅。 然而温文尔雅的苏大少做的事情却不文雅,苏泛拥着怀里的人低下头又是凑过去一吻,“人活一世,多不容易,我不想我们再错过。” 一个“再”字让苏湛放下满脑袋关于他到底对苏泛是什么感觉的思考,心生疑窦,挑着明亮到逼人的目光直视苏泛的面容,他生怕自己漏过苏泛的一丝表情,“你,都知道?” “阿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杀你,我只是很怕失去你……”苏泛紧紧抱着怀里的弟弟,他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他想苏湛溺死在水里,是该有多痛苦;他想起苏湛重生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矛盾和纠结。他是这世界上最希望苏湛过得幸福和开心的那个人,可苏湛最大的痛苦却是自己带给他的。 “老和尚告诉你的?”苏湛想起那天在花园里,苏泛的反应就很奇怪,难怪他会说那样的一句话。 “是,我那天和桑达一家碰面之后,就又去找了他。我那时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一见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其实,他只不过是帮你取了个名字而已。终于水而生于水,原来是这个意思。”苏泛接着道,“我不是要杀你,我只想想让你知道,临死前有多痛苦,活着又有多好。我怕你逃,我怕你死,我怕失去你。可我一不小心把你折腾死了。” 苏湛对于上一世苏泛杀死自己的事情早就不介意了,他们这一世经历过这么多,好的坏的,又怎么可以纠结于遥远的上辈子。但是乍然听到自己居然死得如此奇葩,苏湛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瞥了一眼苏泛,“于是,我其实是被你不小心玩死的?那后来呢?”苏湛其实想问的是,苏泛是如何对待父母以及苏家后来的情况如何。 “后来,我开枪自杀了。”苏泛含着笑意,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你看,我那时就很爱你,爱到一不小心杀了你,也杀了我自己。” 苏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苏泛,只觉得脑海里苏泛刚才的那句话“我开枪自杀了”一直在回响。怪不得,怪不得,苏泛那天在花园里会说,他无论如何不可能会杀了自己,因为他不能独活。 苏湛只觉得自己傻了两辈子,上辈子以为是兄弟不和,这辈子以为是兄弟情深,可从没有想过,苏泛原来是爱他,爱到连生死别离在苏泛的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而他等了自己两辈子,爱了自己两辈子。 苏湛一想到上一世苏泛活了三十年,三十年的求而不得,最后随着一声枪响无比抱憾地结束一生;想到刚才苏泛说他差点死在沼泽里可他撑着不死,因为自己还在等着回家,他还没说出自己的心意……苏湛只觉得心头的酸涩蔓延到眼睛里,猛地伸手环抱住苏泛,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我是傻子,你也是傻子!” 他是亲哥哥又怎么样,没有人会比他更爱自己了,也没有人会让自己感觉到爱。他不悲过去,不贪未来佛,能把握的只有现在的当下,和苏泛在一起的当下。 苏湛扑上来抱他的力气可不小,苏泛一不小心差点被这家伙扑得向后一倒,连忙及时向后伸手一撑,另外一只手却是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怀里的这个人。这个人和他留着一样的血,打断骨头连着筋,是和他血肉相连的心爱之人。 他原本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可是你看,深情牌的苦肉计什么的对这个愣头愣脑的弟弟还是挺有用处的。 ++++++ 苏泛一把掀开某人还想往身上卷的被子,这次是光明正大的连手带人都往苏湛身上贴过去。苏湛先是在夜市又吃又玩了一圈,回来又被苏泛压在沙发上又抱又亲外加惊心动魄、晴天霹雳般地一顿告白,身上是热汗冷汗交替着流了一堆,方才在沙发上好不容把死活扒在自己身上的某人挣脱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现在这家伙又贴了上来。 锁门什么的,完全锁不住原形毕露跟大尾巴狼似的苏泛了。 苏湛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道,真是看不出来平时像模像样跟君子似的苏泛这么流氓。比如方才洗澡的时候,苏泛堂而皇之地就要进来,找的借口更是冠冕堂皇――阿湛,你一个人是洗不干净的,来哥哥帮你洗澡……果真是大流氓! 苏湛这下是被压在床上,与在沙发里狭窄的空间不一样,俩人一上一下密切地贴在一起,大腿外侧甚至还贴着苏泛某个火热坚挺的东西,想到刚才苏泛居然抓着自己的手去摸,某人顿时又气又急地红着脸抬脚就想把苏泛给翻下床,“半夜三更的,不老实睡觉就给老子――唔――” 苏湛的少爷脾气上来,管他天王老子就打算让人滚,哪料到他力气不及苏泛大,一抬腿反而让他有了可趁之机,苏泛压住了他的攻势,反而近身一欠,贴得更密和,身下热腾腾勃发的地方更是巧妙得嵌到了两腿之间,抵着他的大腿根部。 同时唇上一凉,是苏泛又扒着自己的头开始吻,舌尖更是灵活地挑开他的嘴唇,整个舌头是一股脑地想要往里头钻,苏湛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大型犬科动物给舔到了。 说抱就抱,说亲就亲把本少爷当什么了! 苏湛忿恨地想着,于是紧闭牙关死活不让他进来。苏泛见突袭不成,转了改变策略,却是一下一下地在苏湛唇上轻轻地舔着,缠绵又缱绻。而后身下却是忽然一顶,用那坚硬到发疼的地方蹭着腿根的嫩肉,时不时还磨蹭过他弟弟的小兄弟,并且毅力十足地愣是把小东西搞得也开始精神起来。滚烫坚硬的东西在自己最敏感的地方摩擦着,苏湛只觉得开始发麻发烫。 苏泛终于停下来了唇舌攻势,整个人看起来是春光满面,他情意绵绵地笑着,当然在苏湛看起啦笑得很欠揍。苏泛撑起身子离了一点点,瞧着皮白的苏湛被自己弄得通红通红简直是爱不释手,因为太喜欢太爱了,苏泛忍不住凑近了在苏湛挺拔秀气的鼻尖咬了一口,又侧过头在人脸上也咬了一口,最后还不满足,含着苏湛肉肉的耳垂又是一口,末了还叹道,“阿湛就跟糯米做的团子似的,白白的,软软的。” 又亲又蹭还要咬人,终于忍受不住的某人趁着苏泛回味糯米皮的味道时猛地一发力,终于将苏泛压在了下面,气喘吁吁地瞪着眼睛威胁道,“王八蛋!哪有你这种哥哥,老子要睡了,你再这样的话我出门住酒店去,酒店的钥匙你肯定没有了!” 好么,这下糯米做的小丸子成了油炸小丸子了……苏泛惬意无比地双手枕在脑后,清俊白皙的面上是泛着红,但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的,因为这厮的表情相当坦然,“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把那酒店买下来。” 苏湛对着苏泛,第一次颇有点喊天喊地喊破喉咙都没有用的感觉,“那你老实点,两点多了,再不睡他妈天都要亮了!”他怎么觉得苏泛耍起无赖的时候,比穆天璋还难缠呢…… 苏泛微微眯着眼睛,促狭地笑了笑,从脑后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苏湛很有精神的那个地方,声音渐渐暗哑低沉下来,“我能老老实实地忍着,弟弟,你的怎么办?会不舒服的……” “妈的,流氓!”苏湛拍开他的手,护着不争气的小东西翻身从苏泛身上下来,照例蜷在一边闭眼准备入睡。他算明白了,对苏泛采取不理不睬的无视政策才是最有效的。你越反抗,他是越来劲儿。 被甩了一句流氓的苏大少丝毫不介意,不过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再挑弄的话,这只油炸糯米丸子就要炸开了,不然吃不得不说,还要被烫个得不偿失。苏泛反手搂着苏湛,像小时候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身上拍着,俩人头挨着头,身靠着身,犹如两生花。 “好好睡吧,不逗你了。阿湛,我只是很高兴。” 身后响起苏泛总算正经了的声音,苏湛这才放松了下。脖子后面软软凉凉的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是正儿八经的一个晚安吻。 他闭着眼睛,心情不像苏泛似的高兴,只是觉得很安心,可是安心之余又有点担忧,“爸妈知道会伤心的。” “没事,你不要多想,我都会安排好。当然,我们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苏泛说道。他才二十一不到,阿湛才十九,有的是时间解决问题。 不过,他们俩兄弟之间不能有任何外人。 第二天一大早,苏湛没睡够,反而是被苏泛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撩拨醒了,任谁睡得好好的,被人左摸一下右亲一下都要生气。成功将起床气转化为冲天怒气的苏湛将苏泛按在被窝里用枕头扁了一顿,但是因为一下子用力过猛,他是一不小心滚下了床,发出巨大的噗咚声。 苏泛赶紧跳下了床,只见他的宝贝弟弟眉毛眼睛外加长长的睫毛全挤到了一块儿,显然是疼极了的样子,顿时心疼愧疚得不得了,一边伸手在苏湛的脑袋上摸索着,果然摸到了一个大包包,“怎么样阿湛,是不是这里?该不会撞坏脑袋了吧?” 苏湛连骂他流氓的心思都没了,满心都是自己舍身喂了狼的感觉。他脑袋昨晚才撞坏了,所以才会回应苏泛的心意。 某人的心情,现在只能用悲愤来形容――难道每天都要这样和苏泛在一起么?他开始打算提前结束自己的暑假了…… 第57章 苏湛冷着眉眼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气森然地到了小花园里。早上的清迈是可亲可爱的,碧空如洗,是夹杂着凉爽晨风的清朗早晨。苏家的女主人心情很好,所以特地让人准备了西式早餐,将进餐的地点设在了花园的小亭子里,顺便也让苏将军早上起来出来透透气。 高大的椰树和棕榈,底下是一溜长的小树丛,点缀着怒放的各色各式鲜花,看着热闹又欢喜。然而苏湛的表情显然一点都不欢喜,钟意映喝了一口咖啡,瞧着小儿子板着脸横着眉的面色不善,放下杯子问道,“怎么了这是?昨晚不是和天璋出去玩了么?一大早起来脸色不好。” 苏正刚咬了一口牛角面包,大大咧咧地问道,“早上是不是跟阿泛摔跤了?嗬!你房间里好大一声响!” 苏湛由“摔跤”二字莫名想到昨晚和苏泛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原本就觉得兄弟相爱实在是有违天伦道德,但他也不是拘泥于这些的人,可是父母尚在,骤然面对父母,苏湛内心还是生出了愧对和心虚,连忙端起牛奶灌了两口,“才不是,阿泛把我踢到床下了,娘的,老大一个包呢!”苏湛赶忙扭了头给老父亲看伤处以转移注意力。 老苏将军伸手一摸,赫然是个大包,顿时皱眉道,“瞧瞧,活该的,就没见过你们俩兄弟好成这样的,连觉都一起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苏家缺房子。” 本就心虚的苏湛顿时呛奶了,一阵乱咳咳得满脸通红。 钟意映连忙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蹙眉道,“多大的人了,毛手毛脚的,阿泛前几年还没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独立带兵了打仗了。就不该让他宠着你,宠得没个正形了。对了,你们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么,怎么你都起来了,阿泛还没起来?” 苏湛坏笑着抬了一只眉毛,毫不愧疚地说道,“估计还在睡觉呢!”他能说为了报一个大包的仇,他把还在卫生间洗澡的苏泛,摸了他的那串钥匙把人彻底锁在房间里头了么?还把苏泛唯一一套换洗的衣服和换下来的睡衣给揉吧揉吧丢到楼下去,而自己的那间房间是第一次住,衣帽间里是空空如也。叫你仗着有钥匙乱开老子的门……某个小心眼的二少心想道。 “这小子,要造反了么!连跟父母一起吃早饭的规矩都没了,这都几点了还蒙头睡觉,去,小邵,去房里把大少给我拖起来!”苏正刚扭头命令道。 “好了,哪有你这么当爹的,阿泛一向准时早起,说不定今天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小邵你去问问,要是大少有个头疼脑热的,赶紧打电话请医生。”还是作为母亲比较细心的钟意映道。 苏湛充耳不闻,沐浴在一片晨光和葱绿鲜亮的植物中吃得津津有味。 正在他得意洋洋之际,苏泛却是意想不到地穿着简单得体的衣服出现了,并且看起来精神奕奕,风度翩翩,得体又亲密地和爹妈问了好,顺道解释了下自己迟到的原因,是缅甸来了通电话,只不过是军营里头的小事但也要细致地交待了一番。顿时苏大少的形象又成了为苏家兢兢业业奋斗的主梁柱,轻飘飘的几句引得老妈是直说心疼,这一大早就这么忙,连个觉都睡不好,并且还自作主张地就认定苏泛这几日来来回回地跑,好不容易这段安稳日子养出来的那些肉又掉了,要多补补。 苏湛恨不得朝着自家哥哥一副乖巧懂事的小样儿嗤之以鼻,谁瘦得能一只手箍着他就能动弹不,装相!他在心里默默评价了下苏泛。苏泛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就想伸手摸摸苏湛的脑袋瓜子,这头发已经长了出来,是个愣头青的寸头样子,显得稚气青涩,可怜可爱。 苏二少眼疾动作快的一甩手,哼道,“爹妈在呢,爹妈作证,再摸我脑袋,我就翻脸了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跟你哥哥还翻脸,苏泛疼你都白疼了!”钟意映佯怒道。 苏泛似有深意地看了弟弟一眼,笑着道,“早上我和阿湛闹腾,不小心让阿湛掉下了床,阿湛,没事儿了吧?” “哪里是你和阿湛闹腾,阿湛不许闹腾你哥哥,阿泛难得休息不容易……”钟意映还不待苏湛开口伸冤,放下杯子就把他给唠叨了一顿,在苏泛的衬托下,这个小儿子简直就成了娇生惯养养成好动症的代表人物,又被苏泛宠得任性妄为,小时候的那点脾气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好在还算懂事。 早就知晓苏泛是个蔫儿坏的苏湛不耐地问道,“老妈,怎么每次都是我不对!再说了,我有那么什么闹腾么?”苏泛说着伸手又打算给自己的牛奶加糖,却是被苏泛给拦了下来,念叨他吃多了不好。苏湛虽然一脸不屑的样子嘀咕自己哥哥事儿妈,却也还是把爪子给老老实实伸了回去……钟意映看着俩兄弟亲亲热热的样子笑着道,“你小子可是有前科的,小时候那次落了水,一直守在旁边的丫鬟可是告诉我明明是你这小子想去摘莲蓬,阿泛拦着不让你去,你还推他,结果自己还落了水。然后呢,上来就问你哥哥的罪,害阿泛被你爸打了一顿,你还记不记得。对了老苏,你说你,怎么拦着你都不信……” 苏正刚正吃得正欢,乍听到妻子提到自己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错事,梗着脖子呐呐地反驳道,“这不,这不当时被吓昏了头么,都什么时候的破事儿了,你还在孩子们面前提呢……” 苏湛和苏泛看着老父亲和母亲斗嘴的样子相视一笑,觉得苏将军一生戎马生涯说一不二又冲动的性格,幸好有个柔得像水的母亲以柔克刚,这才能家和万事兴。只不过俩人是心有灵犀地瞬间在对方眼里都读出了另外一层意味――现在的苏家,这样很好,他们的事情绝不能影响父母和这个家。 “哎对了,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跟苏泛说么,赶紧的。”苏正刚想起妻子这几天忙活的重要事情连忙提醒道。 “瞧我这脑子,差点给忘记了,可真是重要的事情。”钟意映拍了下手笑着道。 这下引得苏湛和苏泛都很好奇,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事?” “相亲。”钟意映喜气洋洋地说道,放佛已经有个现成的儿媳妇就要嫁到苏家来了,“妈先给你把了关,在好几个里头挑了挑,有几个确实是不错的。咱们不娶缅甸人也不要泰国人,还是纯种的中国人好。小姑娘今年才十七,叫戴安妮,戴家是清迈的华人望族……” 苏湛听到相亲俩字的时候差点没把口里含着的一口牛奶给喷出来,而苏泛也是呛了一口,掩着嘴微微咳嗽着,对母亲后面的叙述完全没听进去,心想,这刚和阿湛表露心意呢,怎么就来了这么一遭…… 然而将军夫人这次的态度是异常坚定,简直坚定到了刀剑不入的地步,苏泛以种种委婉的借口推辞着,然而苏夫人早有对策一一将苏泛的借口给反驳了回去,并且态度和立场都不容动摇。苏湛则幸灾乐祸地瞧着苏泛都要冒热汗地各种解释着,他当然知道苏泛即便去相亲也不会看上谁,故而一副高枕无忧悠然自得的样子,“阿泛,去看看呗,说不定是个大美人呢!” 瞧在苏泛眼里,却是自家弟弟一脸吃定了自己的样子,然而因为事实如此,所以苏泛对于苏湛在母亲面前的“见死不救”颇为无奈,心下却是不动声色地想着,这小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晚应该要更狠得教训一顿,至于怎么教训,要好好想想…… 苏正刚听着老婆儿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相当不耐烦地一拍桌子道,“你妈替你张罗了好几天呢,你小子去是去,不去还是要去!别以为老子腿折了就不能教训你了,给我收拾齐整点,中午滚出去相亲!” 苏将军都发话了,苏泛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只好点头答应道,“好的,但是我不想一个人去,我带上阿湛可以吧。” 苏湛刚想开口拒绝,却被苏泛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块面包,堵了个严严实实。 钟意映只当自己这个大儿子是面皮薄的,又从小只跟丘八打交道,连家里的丫鬟都说不上几句话,简直无法想象他要怎么和女孩子交流,有个苏湛在也许会好点,故而立即同意道,“好,让阿湛也帮你参考参考。”不过当下警告自己不靠谱的小儿子道,“不许给你哥哥捣乱,不然饶不了你这小子。” 这不是坑人么这是!苏湛恨恨地瞪了一眼苏泛心想道。 出发前苏湛还是借着机会将某人狠狠嘲笑了一顿,因为老妈果然按照她的喜好将苏泛打扮成了西装革履的摩登青年,全然不是苏泛平日里白色衬衫的朴素模样。而苏泛则突然将人推倒在衣柜里,暗无天日般地吻了一气,吻得苏湛是头皮要炸开来的心惊胆战,因为母亲去了隔壁房间接了个女方家庭的电话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苏湛想要伸手推,却是怎么也推不动。只一个晚上就熟悉的唇舌与自己的纠缠到一起,是富有技巧性的挑逗,一下一下地舔舐着,如鱼得水般地用力吮吸。他和苏泛纠缠在狭窄的空间里,俩人时重时轻的喘息甚至都变得奇大无比。苏泛掌控着时间终于放开了他,视线被遮挡住的衣柜里,他的眼睛看起来却是明亮如星,带着暧昧的黯哑凑近被吻得呼吸不过来的苏湛道,“再嘲笑你哥哥,信不信我把你吻得出不了这个门?嗯?”说罢却是相当情色带着暗示性地抚上苏湛某个蠢蠢欲动的地方。 苏湛只觉得自己又被某人按着强吻,还是在这么危险的时刻,瞪着亮晶晶的桃花眼骂道,“妈的,禽兽!” 苏泛笑着站了起来,相当平静无耻地回道,“还好,只对你禽兽。对了,我是禽兽,你就是禽兽的弟弟,大家彼此彼此。” 作为禽兽的弟弟,苏湛相当不耐烦地陪着禽兽哥哥去相亲。相亲的地点是约在清迈一家相当有名的中餐馆里,同时,这家餐馆就是今天相亲对象戴安妮小姐的家族产业之一。 戴安妮小姐自诩作为接受西式教育的现代女性,对于相亲和包办婚姻的事情是相当不耻和不屑的,只觉得自己的幸福是应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任由人来安排。故而她并不希望在双方家长陪同的情况下来进行这场让她不得不先屈服一下的相亲活动,她早就在肚子里打了许多腹稿,想了许多口号,决定要义正言辞地将对方说得无地自容知难而退。因为在她得到的仅有的消息里,对苏家大少爷的印象是――躲在缅北原始森林里的带兵头子一个,简直和土匪无异,而在她的想象中,土匪的形象是可怖可怕,和英俊潇洒搭不上边。 戴安妮在一位好姐妹的陪同下早早地在自家饭店的包厢里坐好了,所以,等包厢的门被开启,被苏家女主人打扮得犹如翩翩公子的苏泛在门后出现时,戴安妮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清俊的眉眼,和煦的笑意,举止有度,她的脑海里顿时闪现过先下台湾正火的琼瑶小说中的经典男主角形象――是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 而苏泛的身后却是探头探脑地出现了另外一个男孩子,更是让她看得愣了神,比这个更好看,即便他的表情是漫不经心地带着傲慢和不耐烦,可还是掩饰不了五官的漂亮俊美。 哎,她是忽然有些后悔把好姐妹给叫来了! 第58章 戴安妮的小姐妹在桌子底下兴奋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小声凑到她耳边用泰语说道,“安妮,都是好看的美男子啊,没白来!但是你要相亲的是哪个啊?哎哎哎,两个都很不错呢!” 戴安妮被妮娜说得耳朵发热,原本打算一开场就给妄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土匪来个下马威的开场白也是忘了个干干净净,略带窘迫地站起来,相当淑女地合掌躬首互向对方致礼,说了一句“沙瓦迪卡”,一旁的妮娜也行了个合十礼。可又顿时想起来对方是缅甸来的,赶忙在脑海里想着缅甸人的礼仪,然而她一贯觉得缅甸是落后野蛮的地方,故而根本就没有研究过缅甸人的礼仪到底是什么样的。 苏泛面上含着春风拂柳般的笑意,同样回了一个合十礼,这才回道,“你好,其实我也是中国人也会说中文,我叫苏泛。不知哪位才是戴安妮小姐。” 妮娜则在背后悄悄拉了一下戴安妮的衣角,笑嘻嘻地大方说道,“我是陪安妮来的朋友,我叫妮娜,你好。”然后拉着戴安妮的手道,“不过,这位才是我们今天的女主角,戴安妮。” “今天能见到两位美丽的女士,真是我的荣幸。”苏泛微笑着说道。某人站在自家哥哥身后,暗暗将这句话记下来,好么,出来见美女就是荣幸! 苏泛瞧着苏湛一脸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说道,“这是我弟弟,苏湛。他也是陪我来的。” 戴安妮不讨厌英俊有风度的苏泛,如果被迫听从家里的意思要嫁给这样一个人,那么她也是不会强烈反对的。可跟在苏泛身后看起来面无表情眉的苏湛,明明一副眉目是乌浓,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漠,好看得仿佛不沾人间烟火。戴安妮只觉得苏湛的睫毛奇长,遮住了大部分目光,星星碎碎,宛如夜空中点缀的明星,一下子吸引住自己的目光,即便他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苏湛察觉到苏泛相亲对象盯着自己的目光,长长的睫毛一挑,轻描淡写地扫了对方一眼。只这一眼,却是让戴安妮一下子面色通红,她从未接触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比家里的哥哥和隔壁男校里能见到的男生都好看。当然,此时苏二少的内心戏是——老妈怎么找了个看起来这么没见识的,没见过男人么这是,盯着自己和苏泛一直看…… 苏泛笑着拉了苏湛坐下,女士优先地让戴安妮和妮娜先点菜,这才侧着头问苏湛道,“阿湛,你有没有想吃什么?”然而还不待苏湛回答,苏泛却是看着菜单自言自语地替他挑选了起来,“这个太腥了你应该不喜欢,这个鱼做得是不错,就是刺太多了点,海鲜属寒可以吃但不能多吃就点这个吧……”苏大少挑挑拣拣地替弟弟自作主张地点了好几样菜,并且按照苏湛的喜好和口味又做了交代。 苏湛张了半天,最后乖乖地闭上嘴,相当无语地腹诽道,这是老毛病又发作了,苏泛这是恨不得把饭菜都直接喂到自己嘴巴里……而相对比苏湛见怪不怪的淡定,戴安妮和妮娜简直要被苏泛的细心体贴征服了,对着弟弟都这么耐心温柔,真是个好哥哥,想必也会是个好丈夫。尤其是妮娜对苏泛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然而她不好意思直接上来就围着苏泛转,毕竟人家是安妮今天相亲的对象,但她又多想和苏泛说说话,明摆着苏泛是很疼这个弟弟的,故而特意将话题转到了苏湛身上。 “苏大少,怎么以前都没听说你有弟弟,我倒是经常听我外公提起你来着。”妮娜的外公是原先是国民党外交部的驻曼谷的外交大臣,后来国内动荡索性就举家搬到了清迈。 “阿湛一直在台湾读书,现在在美国读大学,这次他是回来过暑假的。”苏泛笑着回道。戴安妮小心翼翼地抿着一口茶,耳朵却是敏锐地捕捉着他们的谈话,听到苏湛居然是在美国读大学的大学生,更是羡慕和佩服,因为她也想去美国留学,然而家里是一致反对;同时对将苏湛的条件和心中对象的标准罗列了一番,甚为满意了。只是苦恼苏家和戴家商量好的相亲对象是哥哥,不是弟弟。 妮娜大眼睛一转,伶俐地笑着对苏湛说道,“苏湛真厉害,看不出来啊,你在哪个大学呢?” 苏湛向来是不擅长和女士打交道,虽然面前是两个黄毛小丫头,但他也不愿多理会,故而表情和语气干巴巴得回答了妮娜的问题之后便惜字如金似的一字都不说。苏泛则对自家弟弟的这个性格满意至极,阿湛长了一副招蜂引蝶的相貌,可惜,对于这些蝴蝶蜜蜂却是相当地不解风情,能让自己很放心。 妮娜是因为自己企图通过苏湛引起苏泛的注意力没成功而沮丧,而戴安妮因为方才苏湛漫不经心的一瞥却是心有余悸地不敢抬头看,然而听见妮娜揪着苏湛问问题却是欢喜又着急,一来她也想多知道点苏湛的事情,二来她也怕妮娜喜欢上弟弟。可惜苏湛就像是传说中的冷美人一般无动于衷,然而戴安妮转念一想又安慰自己,这才是正人君子,不像她家二哥见了稍微像样的女孩子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于是,又在心里默默地给苏湛加了分数。 妮娜转而缠着苏泛又问开了,俩人倒是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倒显得一直羞涩紧张的戴安妮和沉默不语的苏湛更像是第一次出来相亲的。没过多久,精美的菜肴便摆了上来。两个女孩子秉承着在男士面前要少吃的原则,每道菜都只是浅尝几口,吃得是斯文又优雅,却是看得苏湛无法理解,难道女孩子的胃真有这么小么?跟女生在一起吃饭,是一点都吃不香。好在旁边还有一个苏泛在,苏家俩兄弟凑一块儿吃得自得其乐,平心而论戴安妮家的这个中餐馆做的饭菜很不错。 戴安妮和妮娜本以为苏泛疼这个弟弟而已,然而看着他俩在一起的样子,又统一都觉得苏泛和苏湛的兄弟感情真是太好了,好得让她们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多余的。比如,苏泛会先夹一块鱼肉到自己碗里,将那刺都小心仔细地挑出来,然后却是一股脑地放到苏湛的碗里,而苏湛是一脸坦然地吃下去。苏泛见他吃下去之后还会问一句“怎么样,好吃么?”苏家二少爷矜持地点了点。然后苏泛则是又给他如此加工了一块鱼,如此三次,这才作罢。因为苏二少摆摆手说吃腻了。随即苏泛又替他剥了蟹壳,却是特意将蟹黄给挑出来,自己吃了蟹肉,因为“阿湛只吃蟹黄”有一道菜被退了下去,因为里头居然有苏湛不爱吃的羊肉…… 看得妮娜和戴安妮是目瞪口呆,心想,疼弟弟能疼这样的也是少见了。戴安妮则再次安慰自己,苏家兄弟感情多好啊,家庭多和睦,哪里像她家里的四个哥哥每天凑在一起都要吵架…… 苏泛将苏湛喂了个饱,这才随意地吃了些,反正他方才喂苏湛的时也是吃了半饱了。他不挑食,所以苏湛不吃的部分都是他吃,俩人合作一点都不放浪费食物。 苏家俩兄弟连吃饭都吃得亲密,让人无法见缝插针。戴安妮和妮娜吃了一些便很是淑女地说吃饱了,想着刚才苏泛说苏湛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回美国读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因此总算是鼓足了勇气问苏家俩兄弟道,“不知道你们平时喜不喜欢看电影呢,隔壁电影院有很多香港武打片看,你们男生应该喜欢的。对了,有李小龙的新片呢……”此时李小龙正在红遍亚洲,清迈这里自然也是少不了。 戴安妮挑了一个话题,妮娜心有灵犀地往下接,刚开口建议要不四个人刚好一起去,苏泛则转而同苏湛说道,“电影还真是没看过,这几年一直在忙,阿湛你想不想去看电影呢?听说李小龙的《猛龙过江》挺好看的,电影院可比在家里看录像带好多了。” 苏湛转念一想,他的暑假可过得差不多了,是应该要多陪陪苏泛,既然如此去电影院也不错,“好,反正下午回家也没事,去看看。” “你要不要看美国片?那也挺不错的。” “没事,看李小龙。” …… 俩兄弟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了李小龙,戴安妮和妮娜再次目瞪口呆地看着俩人显然准备携手离开一起去看电影的样子。苏泛微微笑了下,“戴小姐家的这间饭店做得菜很有水平,我弟弟也喜欢,看来以后真的得多来光顾了。今天真是很高兴认识两位美丽的小姐,还能一起吃饭,实在是我和苏湛的荣幸。希望还有机会能再见。” “好,好——苏先生,苏先生再见。”戴安妮也是起身一副要送人出门的样子,心中虽然很想和苏泛提议一起去看电影来着,但是见二人已经是有商有量地说着看电影的事情,完全没有问问她和妮娜的意思。因而只能将自己的这个想法憋在心里。妮娜见戴安妮都没开口,自己也不好贸贸然地提议,俩人只好将苏泛和苏湛送了出去,各自惋惜长叹地看着苏家的车扬长而去…… 妮娜无奈地回过头丧气说道,“那个苏泛,和他弟弟感情也太好了吧!” “……是啊。”戴安妮对自己今天的羞涩和怯弱表现更是相当不满意,平时的勇敢和大方都哪里去了呢! 苏泛还真的带着苏湛去了电影院,要了一间小包厢。然而电影没开始,苏泛却是忍受不住地压着苏湛在沙发上毫不犹豫地亲了一顿,是循序渐进、相当有技巧地挑逗与诱惑。苏湛被他亲得心里痒痒,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真是越来越禽兽,随时随地都要来这么一下。他的嘴里并没有让人讨厌的各种食物的混合味道,饭后用了绿茶漱过的嘴里,是清香悠远的茶香,一如苏泛的这个吻,绵长缱绻得让人不得不接受着苏泛心里绵绵长长的爱意。 想起刚才在饭桌上时,两个黄毛丫头见苏泛对自己一丝不苟的照顾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心里却是暗暗得意,他哥就是这么疼他宠他的。不管她们是不是喜欢苏泛,可苏泛的眼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他爱不爱苏泛?苏湛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他知道,如果今天苏泛和人相亲成功了,他苏二少会直接把人饭店给拆了都有可能。就像苏泛说的,这样就足够了。 一场乌龙的相亲会只能证明,他们之间,的确是容不下别人。 苏湛被苏泛吻了个七荤八素,而且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对苏泛的吻太敏感了,敏感到总算觉得自己的身体果然是处在青春期,没几下就要蠢蠢欲动。对于这个事实相当不爽的某人立即想起自己的春梦,于是使了坏心眼,却是化被动为主动,翻过身将苏泛压在了自己底下,玩心大起地开始进攻,是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亲吻,也准备让苏泛尝一尝情动不已的煎熬。 苏泛眯眼笑了笑,坦然淡定地接受了苏湛这个愣头愣脑的亲法,每天为了长高除了骨头汤之外,牛奶和奶酪必不可少的某人身上似有似无地带着奶香,是苏泛熟悉的弟弟的味道,让他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只觉得弟弟好像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让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奶娃子。 可惜这个奶娃子现在会扒着自己亲吻了,苏泛扶着苏湛修长单薄的腰,让他不至于从自己身上滑下去,寸寸细细地抚弄着,试探着要从他衣角里伸进去。苏湛一手按着苏泛的脑袋,一手却是将他那只手相当不老实的手给拍掉,乱七八糟地吻了半天,只觉得舌头嘴唇都要麻木了,这才喘息着停了下来没头没脑地问道,“怎么样,有感觉么?” 昏暗的光线中,俩人都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有相对的四目,是烧着火的明亮,只有渐渐四起的喘息让人想起潜伏在黑暗里的猛兽。 苏泛的心里的确有只猛兽,却是在细嗅蔷薇,他轻轻地啃咬着苏湛的下巴,含糊着道,“怎么办,一点都没感觉……” 第59章 苏泛的心里的确有只猛兽,却是在细嗅蔷薇,他轻轻地啃咬着苏湛的下巴,含糊着道,“怎么办,一点都没感觉……” 明明牙齿是那样坚硬,而唇舌却又是这样柔软,轮番交替地在自己的下巴处啃噬、舔舐,苏湛被苏泛弄得是心猿意马,听到苏泛的回答又不甘心地向下摸索着,然而那手还没摸到却又被苏泛抓住。苏泛的手掌是宽大,手指却是修长得惊人,从手掌上看苏将军觉得他是天生握枪的料,然而从手指上看苏夫人却很遗憾没让苏泛早早地去学钢琴,等安定下来能够有这份闲心的时候,苏泛的手早就习惯了常年拿着枪。他的手是宽大和有劲的,毫不费力地将苏湛细细长长的两只手腕子用一个手掌轻而易举地一并攥紧了。 俩人都是安静而又隐忍的,除了渐渐粗重的喘息带出了欲望的味道,让人听得是面红耳赤。苏泛在他唇上是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沿着下巴,修长的脖子,一路带水带火地亲吻舔舐,吮吸,而后不再满足,用牙齿细细碎碎地咬着。苏湛只觉得从苏泛唇舌所过之处卷起的是炙热得仿佛要烫伤皮肤,可又酥麻得要让人软了身体。 苏湛身后的屏幕毫无征兆地开始播放《猛龙过江》,可这电影的一切声音与画面都沦为背景。 苏泛顺着脖子到了突出的锁骨处,苏湛的锁骨是骨骼分明的突出、线条流畅的优雅,他这个弟弟,简直就是从头发到脚趾头没有一处不长得精致。在锁骨上停留辗转,另一只手却是从衣服的下摆处无声无息地滑了进去,停留在结实平坦的小腹。苏湛忍不住差点笑场了,因为苏泛带着汗湿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来摸去,这可不舒服,只会让他痒得不得了。 然而当苏泛的手绕过小腹在腰间一抚,苏湛却是猛地颤了下身子,仿佛从苏泛那只手里带出电流,而那电流一下子击中自己的全身,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下那处地方开始渐渐硬挺着抬头了。 苏泛这才从埋首处抬起头来,他是坐在沙发上,而苏湛却是两腿分在苏泛两侧,这下终于不用弯着腰伏在苏泛身上,顿时直起了身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泛,身后屏幕发出的亮光忽明忽暗地打在苏泛脸上,疏朗的眉目间是浓重却又隐忍的情欲随着光线明灭不定。是他有点陌生,却又逐渐要熟悉的情动的苏泛。 苏泛见苏湛衣衫不整,唇上、脖子、敞开的衬衫领子若隐若现地掩映着被自己凌虐得发红的锁骨胸口,微微弯起一边嘴角,低沉着声音笑道,“怎么样,有感觉吗?” 苏湛撇撇嘴,脑袋一扭,“那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妈的,王八蛋,放手放手!” 他说没有的话音刚落,身下支起来的小帐篷却是被苏泛一把罩在手里,用宽大的手掌心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着。苏泛一边恶意地开始抚弄,一边却是抬头看着闭着眼睛扭头不看自己的苏湛,屏幕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却是勾勒出一道美丽的侧面剪影。长长卷卷的睫毛扑扑地抖动着,是极致的隐忍,是多情的缱绻,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下子扑飞进自己怀里。 像是受到此时的苏湛的蛊惑,他一只手已经是重新从衣服下摆里头又钻了进去,这次却是一路向上,顺利地摸到了苏湛胸前的一处突起,轻轻地捻弄着。苏湛这下是终于忍不住地倒吸了口凉气,从那处传来的酥麻绵痒瞬间传遍全身,连带着下腹部都忍不住收紧了。而苏泛则明显感觉手心处隔着布料的那个小苏湛是明显地跳了一下。 苏湛不安地动了起来,想要逃离苏泛的控制。 “苏湛,不要动……”苏泛低着声音像是哄又像是骗地呢喃道。 而手指灵活的苏大少几乎是瞬间解开了苏湛的牛仔裤扣子,甚至是拉链连带着里头的内裤都一并往下一拉,而苏湛只觉得自己的那个东西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然后,在他还来得及反应之前,已经被纳入了一个温润火热的地方。 从未受过如此刺激的苏湛是手忙脚乱地就要起身,然而他因为过于慌乱,不知道是该把东西先从人家嘴里夺回来呢,还是先撑起身子站起来。而苏泛低头埋在自己身下的样子,简直看一眼就能让他眼红心跳得无所适从。可身体却是比心更简单更诚实,苏泛的口腔像是一处充满温水的柔软之地毫无缝隙地将那处紧紧包裹着,连带着苏湛甚至都产生错觉,仿佛全身都置身于苏泛如此温暖火热的包裹中。 苏湛怕硬是从人嘴里舔舐擦过牙齿得疼死,因此一边推着苏泛的头,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别,弄了,妈的,苏,苏泛,快停下来!”那是什么地方,他自己都嫌脏,怎么能让苏泛放在嘴里舔。 可快感是巨大,是潮水一样一阵接着一阵铺天盖地地汹涌叫嚣着打过来,简直让苏湛招架不住,只能紧紧咬着牙齿让自己不至于发出声音。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却是在苏泛的嘴里,这个事实不用看了,就是想想都能让他失去理智。 一下一下的吮吸,时轻时重,时缓时急,灵活的舌头不断地擦过顶端……苏湛闭着眼睛然而身下的感觉却是更加敏锐。苏泛只觉得一只手抱着的这个人是越来越滚烫,甚至不知道有哪里流下来的汗水滴在自己的鼻尖,而头顶则令他满意地响起了轻声的喘息…… 一切爆发的那刻,苏湛只觉得他和全世界都断了联系,一切都随着喷薄而出的瞬间停在了永恒之时。 重重的喘息,周遭灼人的温度,一呼一吸间都在平静。苏湛脱力地软下了身子,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让自己不至于整个人都坐到苏泛身上去。 苏泛将东西吐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顺手抽过纸巾将嘴巴擦了个干净。而后才一下一下地拍着苏湛的背部,像是要哄他睡觉一样。 苏湛缓缓地将头靠在了苏泛的肩膀上,闷哼道,“你要疯了。” 苏泛笑着转头在他耳根发鬓处细细碎碎地亲吻着,细致又温柔,“为你发疯,值得。” 苏湛的身上是汗味夹着奶香味,他的耳根洁净白皙还泛着粉红,鬓角分明,是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稚气和秀气。 这是他挚爱的弟弟,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从他浅尝而止的上一世到记忆深刻的这辈子,要爱到骨子里,爱到融入血与肉里,深入骨髓。 苏泛揽着弟弟汗湿的脑袋,习惯性地就要倾身一吻,却被某人一把扭头躲了过去。苏湛想起方才的情景还是忍不住要烧起来般面红耳赤,哼唧道,“赶紧去刷牙。” 苏泛转而在他湿漉漉的额头上啄了一口,咬着他的耳朵笑道,“我都不嫌弃你,你还敢嫌弃你,真是没良心的弟弟。” “谁让我有个禽兽哥哥!”苏湛毫不示弱地回道。 俩人丝毫不嫌腻歪地缠在一起,苏湛明显能感觉到小腹处正抵着某个火热坚硬的东西,想也不想就知道那是什么,自己是发泄过了,苏泛却还充着血。苏湛低头道,“这可怎么办?”心里的小算盘却是速度打了起来,让他帮苏泛那什么什么他可决计是做不来。 苏泛轻笑了声,语气相当邪恶地说道,“那还能怎么办,当然要阿湛的——手。”苏泛方才在脑海里不止描绘了一次将弟弟压在这里狠狠地干上一顿的场景,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他可不打算让自己和苏湛的第一次在这里马马虎虎地终结了。 说罢苏泛将欲望释放出来,抓起苏湛的手放到那处,轻轻地动了起来。苏湛刚开始还能专心致志地想帮他纾解,然而他正处于事后懒洋洋的状态,没过一会儿倒是靠着苏泛看起了电影,李小龙的功夫精彩无比时不时地就将他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然后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非得苏泛在他手掌里顶蹭两下才能再将他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如此三番,苏泛黯然伤神苏湛对他一点都不上心,苏湛皱着眉头相当无语,“你怎么不说你老不那啥,我手都要磨破皮了!老子不伺候了!” 苏泛促狭地笑了下,凑近他耳朵,“叫哥哥,就能快点。” 苏湛满手湿漉漉地握着那东西,颇有点不耐烦,但是若自己真的撒手不管,又明显对不起他哥,只好甩了电影专心手里的工作,心不甘情不愿地凑过去咬着苏泛的耳朵叫道,“哥哥!” “太凶了。” “哥哥……”苏湛压低了声音又叫了一声。 “有气无力的,没感情。”苏泛的声音低沉了起来,暗哑地评价道。 “哥——”苏湛无可奈何地拉长声音道,听起来倒像是和他哥在耍赖撒娇。 “嗯——”苏泛闷声地应了一句,鼻间翕动着热气,只觉得苏湛这一声简直叫到了自己的心坎处,身下一紧,快感达到巅峰。 …… “王八蛋!弄到我衣服上去了啊!” 俩人在卫生间里擦了许久,这才都脸色泛红地从电影院里出来,看着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苏湛被风一吹,整个人是清醒了不少,他觉得自己虽然上辈子一向不学好,但在感情和肉体上倒还算是老实本分相当纯洁,没想到和苏泛在一起之后居然会这么胡闹…… 电影院门口有一座很大的大象雕像,是典型的泰式风格,被岁月洗礼得相当光滑,苏泛没有注意到苏湛心里那番关于自己其实其实原本很纯洁苏泛其实相当不老实的心思,伸手扶着大象的鼻子,连石阶都不走了,直接跳了下来。苏湛低头看着他,只见苏泛低垂着眉眼,嘴角抿着,略带落寞地摸着大象的鼻子。 他学着苏泛的样子,也跳下去,问道,“怎么了?” “这个大象,我小时候经常摸它。你知不知道我是在清迈出生的?妈妈会编花篮和花项链的,总之就是做些手工活会拿来电影院门口卖,那时候我很小,路都走不稳,就被她藏在这个大象肚子底下,一呆就是大半天……不过,我都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倒对这只大象印象深刻。”苏泛摩挲着大象的身子微微笑着道。 这么些年,苏泛对他生母的印象早已是模糊,他身上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渐渐地先是忘记了眉毛,忘记了眼睛,忘记了鼻子,面目仿佛被时间隔了一层毛玻璃看不清楚了。 苏湛心中一酸,牵过苏泛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记不清楚也没关系了,现在你有我了啊。” 苏泛紧紧地捏了捏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眉目明朗,笑容清澈,“是,我有苏湛了。”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最亲密的人,他们有相同的血液,相同的姓名,以及最相近的心。 苏泛早就让人打了电话回家说是晚上和苏湛不回去吃了,俩人在一家泰国餐厅吃了饭,让保镖和卫士远远地跟着,在餐厅附近的巷子里溜达了起来,棕榈树宽宽大大的叶子在晚风中飘摇,一些小夜市在对面已经摆了开来,食物和水果的香味和着人声在夜色里散开,是相当有泰国风情的夜晚。 苏家在清迈的宅子若是开车要绕过这片区域,若是从巷子里走倒是直接穿过就能到。这一片房子堪称是清迈的富人区,居住的大多是官员贵族以及更多的华人富商,一栋栋精致的风情万种的小洋房伫立在星空下。 俩兄弟信步闲谈,一栋人家的围墙修得两米多高,长长的藤蔓植物从院子里伸出头来在晚风中摇曳,绽放的花朵娇滴滴地摇头晃脑。苏泛走到花丛下抬头望着这堵相当美丽多情的围墙道,“小时候也会抄近路走这边,每次路过这户人家,总觉得他们家的花开得真是漂亮,如果拿来编花篮的话肯定很卖钱。” 苏湛跳了下,伸手才方能够到伸出来的枝枝蔓蔓,笑着道,“你当时一个小不点,野心倒是不小,居然想摘人家种得这么高的花。”然而他心下一动,两只眼睛是亮亮的,坏笑地道,“阿泛,给我编花篮子吧。” …… 苏泛抱着弟弟的身子,尽量将人撑高,苏湛扒着墙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了上来,上半生撑在边缘,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中,各色鲜花在绿叶枝蔓中花枝招展。 “快点,要人发现就好了。”苏泛撑着他家宝贝弟弟说道,心想,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才答应他这个要求。 “别吵,我在挑呢,再说了,你不是说这是你小时候的愿望么?今天我就帮你实现了。”某人相当大方地说道,一只手却是不闲地将摘到的花草都往下丢。 然而没一会儿偌大的院子里就有人巡了过来,手电筒一照却是发现了采花贼,看家护院用泰语叫了起来,一片喧哗。 “被人发现了!”苏湛歪头朝底下的苏泛叫道。 “跑啊!” 苏泛连忙将人往下放,只觉得双手撑得酸痛,连忙捡起臭小子摘的花花草草枝枝条条,俩人眼疾手快地捡了三两下,身份贵重的俩苏家少爷攥着手里的花草跟小贼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 第60章 俩人被放出来的狗追了两条街,这才跑到停车的地方。司机和护卫们见少爷们是气喘吁吁被人追似的跑回来的,立马就紧张起来纷纷想要掏枪,苏泛跑得面红耳赤匀了口气道,“无碍,就是两只狗,走,回去。”这才拉了跑得两腿发软的弟弟上了车,心想,活了二十多岁第一次干这种傻事——苏家大少爷为了几朵花被狗追了两条街。 苏湛抹了满脑袋的汗浑身无力地瘫在座椅上,将战利品一把甩到苏泛身上道,“要累死老子了,编!”苏泛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宠溺地接过任务,笑道,“像这样的傻事,以后要少干。当然,非要干的话,要叫上你哥哥我。” 某人不屑地撇撇嘴,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家哥哥开始处理好不容易偷摘来的花。苏泛让人递了把小刀过来,先将一些用不上的枝叶削了干净,修长的手指缠着绿条儿、捏着鲜花,手指头像蛇一样灵活地绕过来穿过去,将花朵和枝条都编串了起来。苏泛就侧了下身子,就着车内的灯细心地编着,橙黄色的车内均匀地洒在他面上,面容温和,明朗的身形轮廓,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清泽流光。 是干净又温暖的感觉。 苏湛不由地就想起就想起小时候他给自己编的那只花篮,那时三个人还是爬在树上用弹弓打小鸟儿的皮猴子,却是一转眼都已然长大。小时候的苏泛说自己的梦想是去国外留学读书,而最后去的那人居然成了自己。重生时他恨不得立马一刀结果了他,可现在,俩人是兄弟,也可以拥抱亲吻的恋人。 苏泛手上不停抬眸看了眼宝贝弟弟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轻扬,“怎么了?被我的技艺折服了?” “想起小时候的那只小花篮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会这个。”苏湛低低地垂着睫毛说道,“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他的以前,指的是上一世。 苏泛和他称得上是心有灵犀,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笑道,“估计,你这小子以前也没给我机会让你知道。”某人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还真是,自己上一世对苏泛堪称恶劣至极,简直可以说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了…… “那什么,阿泛,你都记得,啊?”某二少愈发心虚起来。 苏泛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不过,依我对你的了解,八九不离十。” 苏湛的小心思略略放松了下,猜得八九不离十和确切知道个十还是不一样的,要是苏泛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八成先气个半死,这样不好,不好。 “老和尚跟我说了终于水而生于水的故事。”苏泛将编好的花篮子端详了下递给他,“当然,老和尚一开始是什么都不肯说。” “那你怎么说服他的?” “抓了个小和尚,用枪一指,还怕他什么都不说么?”苏泛笑眯眯地轻描淡写道。 “……” 他方才还觉得自家哥哥是个一表人才、多才多艺的,现在……苏湛默念,我哥不是土匪! 苏湛捏着新花篮进了家门,只见客厅里爹娘正凑在一块儿看电视,然而苏将军是一脸惬意的悠哉样儿,他娘脸色可不好。苏湛自觉地蹭过去喊了爸妈,而苏夫人一看小儿子脸色就更加不好了,“阿泛呢?” “在后面呢。老妈怎么了这是,看起来不大开心啊?”苏湛赖到钟意映身边嬉皮笑脸地捏胳膊捶腿,一副很没正经的样儿。心想,绝对是相亲的结果让他妈不满意了。 苏将军朝苏湛一抬眼皮眨了眨眼睛,示意情况不妙。 “你还说!你这混小子,我让你跟你哥哥去是让你把把关的,不是让你去相亲的!好么,戴家来了电话说他们四小姐看上弟弟了,不要哥哥。”钟意映轻轻打来小儿子的手。 “那这也没办法不是,谁让你把阿湛生得这么好看,对吧儿子?”苏将军觉得这事儿哪能怪苏湛呢。然而第一次兴致勃勃的让儿子出门相亲的苏夫人没想到居然会有个如此乌龙的结果,故而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失望还是让她将苏湛和后来的苏泛唠叨了一顿,末了打算让苏泛过两天再选一个女孩儿,尤其警告不许带苏湛出门。 苏泛为难地道,“妈,我知道你为这事操心了不少,但是我明天得回孟敢去,家里的事情一大堆等着处理。”其实他大可以过两天再回去,但是眼看着又要去相亲,苏泛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么急?”钟意映疑惑道。 “是,军工厂那边又点事情,我回去看看。”苏泛道。 “出来是好几天,苏泛是该回去看看了。”苏正刚边看电视边在大腿上打着小拍子,正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他能省不少心。 “我先回去,爸和妈就先留在这边等爸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孟敢,清迈这边条件好点。”苏泛的视线在苏湛身上扫了眼,心想他自然不愿意和阿湛分开,因为眼看着这小子的暑假没剩多少天了。某人接收到哥哥的信号,眼皮子一抬随意地说道,“那,我先和阿泛回去好了,清迈不好玩。” 苏家老俩口立时将小儿子数落了一顿,因为这小子找的理由真是太拙劣了,明显就是有了哥哥忘了父母净想着和苏泛玩。 苏湛一边嬉皮笑脸地应着,一边却是伤感地想到,他答应了苏泛就已经注定要辜负父母,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为之。因为他知道,如果连这一世都错过,那么他们将再无机会。 ++++ 车子在泰缅边境驰行了七八个小时,苏家兄弟两个总算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蒙山的苏家主宅上。 严从嘉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车子一停他是立即上去开门将苏泛迎了下来,不出意外地后面跟着二少爷。他甚少和苏泛相别这么多天,即使这次自己是因为有任务在身必须去一趟班羊,但这个任务谁去不行呢?若是二少不在,那么去的肯定不是自己。 严从嘉看着苏湛伸着食指上头挂着一个花篮,却是用枝条和花苞缠在一起编成的,却是相当精致可爱,没想到苏家二少爷居然会喜欢这种东西,随口笑着道,“二少,怎么去了一趟清迈什么都不带,就买了一个花篮子回来?” 苏湛玩着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买的,苏泛编的。” 严从嘉心里一咯噔,笑容勉强撑在脸上,“大少和二少真是兄弟情深。” “货都到齐整了么?”苏泛没有理会俩人的对话,一边走一边问道。“差不多了,除了一些迫击炮、加农炮,对了,蔡将军说有一架AH-1休伊眼睛蛇,问大少想不想要?” “那玩意儿他都能搞得到?不过这东西太贵了,买了也没用,我们不搞空战,买直升飞机玩么?”苏泛边走边说道。苏湛知道这次苏泛从老挝那边弄了许多美军越战遗留下的装备,以及一些北美军火商的二道子货准备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出手,但是他可没想到这些金三角的枭雄们连飞机都能弄到手。 他有意和苏泛说,因为这样称霸一时的情况其实维持不了多久,八十年代的时候联合国禁毒组织以及中缅泰三国对金三角的毒品打击力度会越来越强。即便苏泛不能成为一个该在大学里研究学术的学者,也不该是在穷山恶水只能产罂粟的土地上真的做一个毒枭。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既然能够买武器,我们为什么还要做军工厂?”苏湛不解地问道。 “枪很多,但是子弹市场供应却是很不稳定,曾经有段时间一度只有枪支,没有弹药。所以我就重金聘请了一些技术人员自己生产子弹。不过,这次居然有人把工厂的子弹偷运出去卖,胆子可算不小。”苏泛沉吟着道。 书房里开着冷气,丝丝凉快顿时就驱散了一路奔驰回来的热气,苏湛捧着自己的可口可乐吸得欢,而苏泛照例是自己常喝的龙井茶,一边瞧着苏湛三两口将一听可乐吸完了,又拿过一罐准备开了,登时就皱眉将可乐拦了下来,“从嘉,让人给二少爷切些西瓜,放一会儿别拿冰西瓜上来。” 可乐不让喝,冰西瓜不让吃,还让不让人活了,苏湛瞪了一眼苏泛。而苏泛则笑得暧昧地朝某人身下扫了一眼,眉头一抬,“不听话会受罚的。” 某人想起他哥的惩罚手段,顿时就老实了点。 “是。”严从嘉颇为无奈地出了书房,心道大少管二少这是当儿子似的管,可这疼爱是真的不假,有苏湛在,一向扑在公事上的大少居然会把军队的事情放到一边去。他跟了苏泛十年,从未见他如此放松了这么多天。这不大好,他心目中的大少就该是个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的将军,而不是围着娇生惯养的弟弟转的哥哥。好在,过不了多久二少就该回美国了。 苏湛吭哧吭哧地跟龙卷风国境似的席卷了大部分水果,他吃其他食物吃相还算正常,到了吃水果的时候就相当不正常了——跟只小狗儿似的埋头狂啃,一个人硬是默不作声地吃出了三个人的阵势。 据说爱情会让人变成傻子,也变成疯子,苏泛微笑着看他的宝贝弟弟乱啃一气,对这句话真是深有体会,因为即使这家伙吃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然而在他看来堪称是可爱至极。 苏湛终于吃了个痛快,这才晃悠悠地啃了口水蜜桃,抬头见苏泛正一言不发地只盯着自己看,表情是温和地带着笑意,他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吃相不好,不过在苏泛面前不必顾虑这个,但是人都经不住被这么看,故而鼓了半张包子脸边嚼着边哼唧道,“有什么好看的!想吃自己拿啊!” 苏泛这下是笑出了声,转到弟弟身边拿起湿毛巾按着臭小子的脑袋将他脸上挂着的西瓜汁擦了干净,感叹道,“看我们阿湛吃的好看。”又想到苏湛刚才的那句想吃自己拿,苏泛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苏湛手里的桃子拿走放到一边。 “唉,我的桃子——”某人眼睛盯着被拿走的水蜜桃。 “再吃就真成猴子了。”苏泛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将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而后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书桌上。 “干嘛?”坐在书桌上的某人呆愣。 “吃你。” 话音刚落,苏湛就觉得自己果然是被吃了。俩人目前进行这项活动是驾轻就熟,甚至苏泛的呼吸和脸一靠近,某人就觉得该张嘴了,故而两两相碰就直接唇舌交缠。苏泛长驱直入先是里里外外地将人舔舐一遍,这才勾着苏湛的脑袋,以唇相邀,再用牙齿细细碎碎地啃咬。 苏湛的嘴里全是水果的味道,水蜜桃和西瓜由甚,因为这家伙最爱吃这两种。而苏泛刚刚只喝了龙井,嘴里是一股子茶香,俩人的味道亦是如影随形地搅和在了一起。苏泛咬他,某二少也是不甘示弱地咬回去。温度是一下子就上去了,呼吸是一下子就重了,俩人啃得不亦乐乎,咬得忘乎所以,倒没有血淋淋却是湿漉漉,由原来的开玩笑渐渐带了点情欲的味道。 苏泛甚至已经伸出一只手从他衣服下摆里钻了进去,一下一下地在腰间抚弄揉捏,弄得他只觉得腹部开始紧绷,形势不妙。苏湛重重地咬了一下,推开苏泛道,“不玩了,老子不跟你玩了!” 他俩今天早上在清迈就差点玩得擦枪走火,隐忍到极致的苏泛是可怕,那眼神恨不得把人一口吞掉。苏湛瞧着自家哥哥开始变得幽黑深邃的眸子就知道再继续下去,就又要被苏泛捏在手里玩了,他今天早上射了两次,差点腿都软了。而看上去跟儒雅书生似的某人则强大得坚持到最后。 苏泛嘴畔浮着狡黠的笑意,凑到弟弟耳根处咬了一口,“真好吃。” 苏二少正横着眉眼打算敲打苏泛一通,敲门声却是响了起来。 苏湛惊得一把跳了下来,苏泛细心地整了整他和自己的衣服,确定看不出什么了,这才让人进来。 严从嘉问了去军工厂的时间,苏泛原本打算是今天就去,然而这一次肯定要在那边吃晚饭,他着实不舍得将苏湛留在家里一个人吃饭,略略沉吟了会儿,这才道,“今天就不去了,明天吧。” 第61章 苏湛先前由着性子海吃胡塞了一堆水果,到了饭点果真是撇撇嘴扭扭头完全不打算开饭。苏泛知道自个儿这弟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只好想了个办法——兄弟俩一起做饭。将军和将军夫人都不在家,苏大少相当肆无忌惮地就把弟弟往厨房里带。 苏泛让厨房甚至住宅里伺候的人全去了后楼,那里是苏家卫士和下人住的地方,凭空制造出了一个二人世界。厨房里的食材一应俱全,苏泛决定再在弟弟面前好好大展一番手脚。苏湛虽然脸皮够厚但不能总看着苏泛忙活自己吃白食,故而提出要帮忙。 然而苏大少让他家宝贝二少帮忙的后果是相当惨重的——某人先是帮忙淘米,结果那米随着哗啦啦的水一块儿流了大半;好不容易这米下了锅,某二少又祸害了新鲜绿菜,他择的菜,剩了大半茎杆叶子全是残缺不全,人那菜吃的就是叶子;及至他又打算将黑手伸向活蹦乱跳的鱼,苏泛是连忙出手制止了他,并且跟供佛似的把他供起来,只求这家伙不给自己捣乱…… 某人相当没自觉,被哥哥拒绝触碰任何东西之后,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一手拿着山竹一边往垃圾桶里剥壳,脸上全是不满地哼哼道,“本少爷给你打下手,你还不乐意,真是不识好歹!” 苏泛一扭头就见到坐在自己腿边的家伙,被自己剃光的脑袋这阵子长势喜人,又黑又柔软的头发只看上去就觉得触感相当良好,只是没打理发旋处是乱七八糟,像个愣头愣脑的小男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家小弟正一脸傲娇地剥山竹,睫毛乌浓,鼻子挺拔秀气,不发脾气不捣乱的时候,正是个讨人喜欢的样子,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 “是,哪能劳驾苏少爷,别说给我打下手了,能当你哥都是我荣幸。”苏泛手里不忘忙活,一边打趣地哄他道。 苏湛眼睛一斜,心知他这是拿自己寻开心,依旧大言不惭地回道,“那是……” “别吃多了,虽然山竹就是吃个味道,但是吃多对肠胃不好。”苏泛带小孩儿似的提醒某人道。 “啰嗦!越来越啰嗦!做你的饭吧!”苏湛撇撇嘴靠在一边嘀咕道。 在苏泛眼里,他的宝贝弟弟简直变成了一只娇生惯养的名贵大猫,是又懒又坏又馋嘴,并且相当有派头,简直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然而,这只猫是如此貌美,而自己是如此喜爱,故而除了把他宠上天之外是毫无他法。因为苏泛甚至觉得就是给他这么洗手作羹汤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严从嘉在副官楼听说大少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相当着急地往主宅赶,哪里想到空荡荡的宅子里头他前后找了半天,找得心焦气躁简直要担心死了,却是在厨房里将心心念念的大少给找着了。 而他远很远地站在小厨房外头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在他眼里本该是一身戎装的大少却围着围裙,一手铲子一手炒锅居然做起了饭。而那个二少正坐在他脚边,时不时地拉拉围裙,扯扯衣角,一副颐指气使等饭吃的样子。 大少正经事不做,居然围着围裙下了厨房做女人才干的事情!他宠弟弟宠到给弟弟做饭的地步了……简直是冲昏了脑袋,严从嘉难以置信地站了半天。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二少开玩笑似的伸腿轻轻在大少的围裙上踢了一脚,大少爷先是佯装怒意地回头说了什么,二少是相当不在乎地扭头一甩,而大少却是弯下身子揽着他凑头一吻。 不是礼节性的贴面亲吻,是实打实地接吻。严从嘉心跳如鼓地看着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的俩人,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看,倾身相吻的瞬间是说不出的情意动人,堪称一副美好画面。然而也就是这瞬间,严从嘉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仿佛周围的温度骤降,冻得他无法动弹。 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二少横着眉毛冷着脸将人一把推开,像是怕被人看见的样子。 严从嘉这才如梦初醒,脸色苍白,无声无息地往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少这是要疯了。同时在他眼里,苏湛已经成了一个祸害,祸害穆天璋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打算祸害大少。 毫无察觉的俩兄弟吃吃闹闹地将一顿晚饭差点吃成了宵夜。苏湛看在他家哥哥亲自下厨的份上,果然是很给面子地吃了饭。吃饱了也玩够了,苏泛觉得自己的任务圆满完成,总算让这小子正经吃了点东西,故而算是心满意足。他伸手在弟弟的脑袋上摸了摸,像是安抚自己的宠物猫,“这学期回去,就不要再住宿舍了,搬到给你买的房子里头去,我会让许成给你找个好厨师。” 苏泛很早就在他读大学的附近买了栋房子,房子是好房子可苏湛不愿意住,他摇了摇头依旧是拒绝道,“不住,我在学校住的挺好的。” 苏泛一皱眉,心思在脑海里转了几圈,循循善诱地劝慰道,“在学校里吃住哪里能好了,尤其你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怎么行。你吃不好,我也放心不了。”某人只觉得自己哥哥的老妈子脾性又开始活跃起来,顿时无语地说道,“阿泛,我发现你哪里都好,就是太罗嗦了。” 苏泛刚想说什么,苏湛却是接着道,“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那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空落落的。本来就是离家在外,住着更加受不了。” 苏泛一愣,他的确没考虑过这一点,即使他给苏湛布置了再好的房子,没有父母没有自己在,那也不是个家。 他了然地笑了笑做了让步,想着住在学校里也好,总归他弟弟是个不爱玩的,好好呆在学校也不错。某个属黑芝麻的哥哥好不容易和弟弟表白了心情,更加舍不得将他放到外面的大环境里头去,是不是该在学校里找个什么人每天看着他呢?无论是男是女,老的少的,中国人外国人,苏泛恨不得把他揣在怀里,谁都看不见、碰不到。 苏泛喂饱了弟弟就打算进行自己另外一项肖想很久的活动——把这猴子给洗洗,俩人一大早从清迈赶回来,苏湛先前是吃了一脸一手的果汁,吃饭时又闹腾了阵,正是汗淋淋地摊在椅子上晒肚皮,是一副吃撑了的样子。 苏泛起身在他汗湿的额头上抹了一把,微微笑着和声细语地说道,“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去洗澡,洗完澡就该去睡觉了,走吧。”他家二少爷一动不动地只眼皮子一抬,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说道,“不行,不洗了,我走不动。” 怎么觉得,听起来很不怀好意呢?苏湛心思一转地琢磨道。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苏泛现在是个笑面虎,并且还把那根尾巴藏得很好,不亚于一只千年得道的狐狸。 “好,那我伺候二少爷更衣沐浴。”苏泛说着居然在他面前弯下腰,示意苏湛趴上来,“我背你去总可以了吧。还是说,我们家二少爷连趴过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也行,我抱你去。”千年腹黑老狐狸将苏二少的路给堵死了。 “那,我警告你,我只洗澡的!”苏湛警惕地说道。 苏泛惊讶地扭头看着他,眼里闪着不解的疑惑,“本来就是去洗澡,难道,你在暗示我,想做点别的什么?” 苏湛炸了毛,一言不发地就准备伸脚一踢,然而苏泛却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了他的脚,挠得他举手投降,这才老老实实地趴到他哥哥身上。 “小时候,你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就很想抱抱你,背背你。”苏泛背着人,在偌大的苏家一楼大厅里走过,厨房在一楼的最东边,而室内温泉恰巧修在最西边。 “恋童癖。”苏湛懒洋洋地伏在苏泛的背上,一边脸蹭着苏泛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回道。 “不过,你小时候一见我就是甩脸色走人,有一次还拿玩具砸我,根本不愿意和我玩。可我还是很想见到你。”苏泛笑着道,无视某人破坏气氛的话语。 “哦——阿泛,你还是个受虐狂。” “……” 苏湛见苏泛被自己的两句话堵了个无语,相当得意,“哎,走太慢了,快点。” 苏泛只觉得太阳穴的位置在突突地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打算等下将这小子好好修理一顿。 苏湛原本是警惕性极高地下了水,然而半天只见苏泛是相当规矩地给自己洗澡。苏泛先是将他浇了个湿淋淋,因为还算老实地坐在石阶上,湿透的头发贴在脑袋上活像只落了水捞上来的猫儿。苏泛给他弄了点洗发水,力度是中手法高超地边按摩边洗头,揉了一头的泡泡出来。苏湛就一个感受——舒服,舒服得他都想直接睡觉了。冲干净头发之后,俩人是一起下了水,而下水之后的苏泛也是表现得规规矩矩,还帮他擦起了背。 “怎么样?舒服么?”苏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苏湛趴在池边,闷头闷脑地回道,“再重点,对,就是那里……” 瞧着跟大爷似的弟弟,苏泛手上的动作不停,面上是笑意斐然,而一双眸子却是幽深起来,一眼不错地在白皙如玉的身体上巡视——瘦削,线条优美。而手下的皮肤肌肉是细腻的,精瘦的,让他不由地觉得咬起来的口感应该相当好。 苏泛的手一点一点暗暗下移滑到了腰部。苏湛只觉得有热源不断从肌肤相接触的地方传来,引来一阵战栗,苏泛的手一动,自己的心就被烫一下——那里正是他的敏感处。原本的按摩也渐渐减轻力度成了抚摸,他甚至能感觉到苏泛的手指在自己的皮肤上滑过,是带着难以名状的暧昧。 “只洗澡的——”苏湛登时就想起身,没想到苏泛却是行动更快,一下子将自己翻了个身,同时一只手正扶着自己的腰,掌心火热,另一只手靠在池壁上,就这么把自己框在他怀里。周围是升腾起来的热气,放佛隔起了一层层薄薄的纱,因为某人眼里意味不明的火热是一下子就能看到。苏泛眯了眯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攻击性,沉声道,“洗得差不多了,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用手不行,用嘴也不行,所以不玩!”某人准备捍卫到底。 “是么?我不用手,也不用嘴也能玩点别的花样……”苏泛笑得极其暧昧,暧昧到带了点邪恶,低着头看着水下影影绰绰正在抬头的某个东西。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湛当然知道俩男的在一起是怎么办事的,眼见着苏泛的东西是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相当具有侵略性,登时心里发毛道,指不定这家伙禽兽起来就要用这玩意儿把自己给办了! “老子洗好了,不洗了!”苏湛瞪着眼睛想要蹲到水里哪料到苏泛伸手一捞索性直接将自己抱在怀里。 苏泛一动,是欺身而上,俩人的身子寸丝不挂地密切靠在一起的,是赤裸裸的肌肤相贴。苏湛左右突破地想要逃离苏泛的范围。然而苏泛禁锢着不断在他怀里扭动的某人,气息添了浮躁,身下用力一顶,声音压低地警告道,“再乱动我就真的不客气了,真枪实弹地玩你才老实是不是?” 苏湛顺着他的视线同样低了头,心想,妈的这要再怎么玩下去是要那啥人亡的……趁着自己愣住的一瞬间,嘴唇就被柔软和温热的事物覆上。苏泛是小心细致地轻轻摩挲,似有似无地用舌尖舔着,是一场舌尖上的邀请。仿佛他们的亲吻是天经地义的本能一般,苏湛顿时老实下来接受苏泛的邀请,一点一点地开始回应,他闭着眼睛,只觉得眼前黑暗一片,却是顷刻间火花四溅。 苏泛的手原先还是顺着他的胸膛、腰间、腹部抚摸,然后却是渐渐向下滑去,在水里将某人半硬的东西掌握在手心,用手指轻轻地捏着摩挲,没一下果然是同样精神抖擞了起来。然而正是感觉升起之时,苏泛却是突然将它放在,苏湛只觉得自己被骚动得相当有感觉之时戛然而止,登时张开眼睛瞪了他哥一眼。 苏泛放开他,勾起一丝笑意,他望着眼前的人,白皙的面颊染上了红色,被打湿的头发愈发的乌黑发亮,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摸样,看得人食指大动。 “想不想要,嗯?”苏泛黯哑着凑到他耳边,在他泛红的耳根处重重地吮吸了一口,然后含着耳垂用牙齿轻轻地咬着,而手下的动作不停,却是沿着小腹向上爬,停在胸前的一点处用拇指按着一圈一圈辗转按摩,手法细腻到苏湛禁不住喘息了一声。 苏湛自觉真是丢人,就这么几下而已喘什么喘啊,脸色是红扑扑的,却是冷着表情哼道,“老子一点都不想要!” 心中有数的苏泛笑而不语,忽然却是转了攻势,唇舌顺着下巴、脖子、锁骨,掠过布满水渍的胸膛,苏湛只觉得苏泛现在又变成一条蛇趴在自己身上匍匐前行了。这短短几天俩人在一起,苏泛是不厌其烦地对他上下其手,只要一逮着机会俩人就要贴在一起来上那么一场,身体的细节早就被他熟悉掌握。 而后他只觉得苏泛的头发擦自己的胸膛,身前的一点忽然落入温润火热的口里。苏泛含着那点先是调戏般地用舌尖逗弄,接着索性是重重的吮吸起来。苏湛登时就觉得胸前敏感至极,又麻又痒又舒服的感觉使得全身火热起来,麻痹和快感由着皮肤深入到骨髓里。他甚至忍不住这种快感而伸手要推开埋在自己胸前的人,这让他感觉自己完全像个女人。一番挣扎终于是将苏泛给推开,随即破口大骂道,“王八蛋,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弟弟,你不要口是心非,你看这里又红又硬了……”苏泛坏心地在胸前那点拧了一下,心想这小子的这里居然这么敏感。 “……” 苏湛的桃花眼蒙着水泽瞪得又圆又亮,脸红红耳朵红红地抬手就准备把亲热转变成打架,因为苏泛实在是流氓到让他觉得悲愤了。苏泛笑着将人立即抱在怀里,身下昂扬、硬挺的东西却是故意地往苏湛的磨蹭、顶弄,并且出人意料地将俩人的家伙同时握住了。 相接触的瞬间苏湛“嘶”得是直接抽了一口冷气,他的家伙直接感受到苏泛的火热和坚硬,直接提醒着他,他们是男人,他们是兄弟。生理和心理的快感超乎寻常的结合在一起,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被攥着和苏泛的大家伙紧贴着,苏湛只觉得身下要硬到发胀。 “新玩法,如何?”苏泛心满意足地看着苏湛闭着眼睛,睫毛似乎因为无法忍受而簌簌扑扑地抖动。 还不待回答,苏泛却是握着俩人的东西带动起来,身边的水被搅得清脆作响,起先是一下一下地摩擦,苏湛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东西表面浮着的粗筋,太刺激了,刺激得他腹下一紧差点没把持住。速度和力度在加快,同样火热同样坚硬的两根家伙仿佛要在水里磨出火来。 苏泛也是受不住地一只手将人紧紧揽着搂在怀里,同时靠在苏湛的肩上粗重地喘息起来,而苏湛只觉得自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了。没一会儿他就首先就射了,直接射了苏泛一手,然后就被热水打散。 瞬间的一片空白过去,苏湛只觉得自己腰软得要滑到水里去,伏在苏泛身上重重地喘气道,“……明天要补肾了……” 苏泛笑得温柔,在他乱七八糟的头顶轻轻一吻,“好,补肾补肾。但是现在我怎么办?”他拉着苏湛的手按到自己身下,苏湛只觉得手里的东西跳了一下,是可怕的有精神。 他被热水熏得暖洋洋,同时射过之后是懒洋洋,故而全身变成一块懒肉连手都不想抬,“自己解决。” 苏泛的眼神暗了下,却是直接将苏湛翻过身背对着自己重新趴回池边。苏湛天旋地转地转了个儿,寒毛直竖地将疲惫一扫而空,忍不住咆哮道,“苏泛你敢碰老子屁股试试!” “试试又怎样?” “剁了你!” 话音刚落却是欺身而上贴着苏湛的身子将东西挤了进去,收紧了箍在他腰上的手臂,低头在苏湛黑发下那片白皙如玉般的后颈肌肤上亲吻吮吸起来,一寸一寸,这是他苏泛的领地。苏湛只觉得自己的后劲到背部蝴蝶骨被苏泛温柔又细腻地抚慰着,熨帖到骨子里去的缠绵。而两腿之间火热不已的东西却又提着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多么危险。 苏泛抬腰一动,却是在那腿缝之间抽动摩擦起来,灼热坚硬的欲望在细腻柔软的地方反复摩擦动作,苏湛只觉得那东西简直要把自己的皮肤给烫伤了。 没一会儿苏泛紧紧闭着眼睛,贴着苏湛修长的身体大力抽插起来,热腾腾的呼吸撒在他脖颈处,闷哼道,“阿湛……”心想道,得先让这家伙熟悉熟悉体位和这种被人压着的感觉,下一步就可以…… 苏湛是老不情愿地被压在下面让人这么那啥着,因为苏泛的动作和力度都很大,撞击之间甚至能撞到自己的那一大套家伙,环着自己的手臂是越收越紧,他被撞得恍惚觉得自己是被人狠狠地按着干……刚才消下去的热度是一点一点地又升了起来……他有心想推开苏泛,但是又觉得这样很不人道,估摸他哥得忍住内伤来。面红耳赤地想了大半天,终于两股之间的东西大力又快速地动了好几下,硬挺的欲望是直接跳了几下,一股不同于热水的液体射了出来,苏湛低头一看,身前散出来一丝乳白色的液体。 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禽兽,终于结束了。 而苏泛伏在某人背上,像是没吃饱的豹子慵懒地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心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能吃看不到…… 第62章 第二天一大早,苏泛就准备启程前往山里的军工厂把偷盗子弹的事情给处理了。他起来时,苏湛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一下摸了空,也醒了。抬头见苏泛正儿八经地在那边穿着黄绿色的军装,整个人看起来是儒雅又英气,比起他一贯穿着白衬衫布裤时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苏湛觉得,他家哥哥还是穿军装最好看了,什么时候让他穿着这身衣服让自己扒一扒试试……苏二少微微眯着眼睛,盯着苏泛被军装和武装带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 苏泛最后整了整领子,是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弟弟半撑着身子,已然是醒过来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苏泛只见他家弟弟眯着眼儿,目光被长长的睫毛簇拥着只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光,透明带金的晨光撒在苏湛面上镀了一层光亮,唇红齿白、眉目浓秀,整个人是愈发显得要漂亮的发光,而表情堪称是——一只打算偷腥的猫,相当得不怀好意。 苏泛笑了笑,一步步踱过去,弯下腰凑近了苏湛,亲昵地用鼻子在他的鼻子上蹭了蹭,说道,“怎么醒得这么早?一大早这是在想什么呢?嗯?” 苏湛想到自己方才脑袋里的画面,是自得地笑了笑,眼神在苏泛身上一扫,压低声音道,“阿泛,你这身皮真不错,哪天让我扒了试试?”某人一大早心情不错,故而只是存着轻微调戏下他大哥的心思,真让他扒了苏泛的衣服,那也得看他大少爷心情好不好。 苏泛二话不说,是劈头盖脸得揽住他家弟弟的脑袋就是一阵吻,无声无息地吻了一场,他苏大少是八风不动神色不变,苏湛却是被他高超的技巧直接吻了个气息紊乱、脸色微红。苏泛这才笑着放开了他,在他眉心一处轻轻一吻,“不要打算在这方面和你哥哥作对,要不是现在没时间,我会让你后悔刚刚调戏我的。” 苏湛气结,瞪着他家哥哥,心想苏泛这到底是哪里学来的经验丰富呢?看着他平时也没女人啊,当然,男人也是没有的。 “乖乖呆在家里,我最多明天就回来,后天是穆天璋爸爸的寿宴,我会赶回来带你一起去。”苏泛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心里琢磨的却是可惜了,要是能够把他的思想也能掌握在手里就好了。苏泛爱这个弟弟,爱到恨不能连他的脑电波都能分分秒秒地接收,这样也就不用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小子的举动和思想会神游到哪里去。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苏湛一掀被子跳下床,打算和苏泛一起去军工厂,因为瞧着苏泛话里的意思,自己这两天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然而爹妈和父母都不在,他一个人呆在这么大的宅子里不是一星半点的无聊。 苏泛也不想和他分离,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天,然而他考虑到军工厂在隐蔽的山里,山路难走不说,条件也不大好,他一天估计是赶不回来的,晚上在山里过夜,就苏湛这身细皮嫩肉得去喂蚊子和蚂蝗,吃不好也睡不好。他舍不得苏湛吃苦,因为昨晚上思考了下还是决定让他留在家里。现在却见苏湛是兴致勃勃地也想去,一时半会儿苏泛也是动摇了心思,然而此时却是响起了敲门声,严从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大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苏泛无法,捏了捏弟弟的耳朵,又在苏湛的脸上亲了一口,“不是不想带你去,是不能带你去。我走了,等我回来。”然后步履轻快地出门了。 “哎,等等我啊——”裤子拉链都来不及拉上的苏湛自是追不上已然开门出去的苏泛,某人只好放弃做无用功,跳到窗户旁边,一拉窗帘,只见严从嘉给苏泛开了车门,苏泛弯着腰正打算钻进车门,却是忽地一转手,扭头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微微一笑,这才钻进车子里,载着苏泛和护卫的车队绝尘而去。 百无聊赖的苏湛在家里跟游魂似的先是在空荡荡的家里晃荡了一天,起先是在苏泛的书房里扒拉了半天,因为实在是没意思遂起了不轨心思的某人打算在苏泛的书橱里翻几本艳情小说瞅瞅,因为他断定苏泛既然外头没人的话,不大可能是无师自通,应该没少看些春宫图之类的玩意儿。然而找了大半天,都是些能让他昏昏欲睡的书籍。 军工厂在隐蔽落后的山区里,是连电话线也没有的地方,故而苏泛到了工厂是无法远程掌握他家弟弟的行踪,虽然他在吃喝住行等等都留了心腹的人照顾。 所以,苏泛人不在跟前,可苏湛发现自己真是每时每刻都有受苏泛留下的命令掌控着——比如他不打算吃饭,那下人却是哭着跪着说二少不吃饭他只能回来等着厨房一干人等都要受罚;他要出门溜达几圈,大门口的卫队是连连不肯放行,当然了,车子也被锁了起来,他总不可能凭着两条腿走下山……苏湛原本有意让穆天璋过来带自己出去玩,想想这里可不是清迈局势还是不稳定,,苏泛要是知道非得担心不可,还是算了,反正过两天就能见到那家伙…… 于是只好无可奈何地留在家里,偶尔给清迈的父母打打电话。 到了苏泛走的第二个晚上,苏湛原本以为苏泛就该回来,然而苏泛没回来倒是派了一个人回来报信,说是大少有事还是来不及赶回来,明天的寿宴得他自己一个人去。苏湛一皱眉问道,“大少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不是,就是严副官一不小心人没处理干净,让一个技术人员跑了,大少只好亲自去追了。” 苏湛这才放下心来,心想,也好,总算明天是能出门了。 ++++ 苏将军在清迈养伤,苏大少不在,只好他这苏家二少一人出马。穆百是今非昔比,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在苏家面前点头哈腰的小毒枭了,可谓是金三角缅北一带的三巨头之一。如果只是随便派个人去赴宴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合,因此虽然很不愿参加这种抛头露面的社交活动,苏湛还是抖起精神带着一班人马和苏泛早就提前准备好的寿礼前往穆百的家里。 苏湛到的时候,穆家门口已经是热热闹闹地停满了前来贺寿的车子。穆百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初露头角的小土司,心狠手辣、胆大心黑是他的代名词,曾经将一个和他抢生意的毒枭一家是满门抄斩,挂了脑袋在路边示众。凭着这一份杀人如麻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渐渐地在缅北打开了局面。 好在穆家是贩毒,苏家是做军火,并且苏家虽然比不上十年前,但实力在金三角也算是独一份——装备强大的武装军队,并且苏泛手里掌握着这一带的军备来源。因此,当苏湛一踏入穆家的时候,是立马受到了穆百的热烈欢迎,“哎呀呀,哎呀呀,这不是,这不是二少爷么?将军的伤势如何了?可惜我没办法动身,不然非得去清迈看看他老人家不可。” 穆百依旧是哎呀呀地满嘴热闹,五十岁的人了红光满面气势如虹,相貌是和穆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故而看起来倒像是兄弟,而不是父子。穆百一把地将苏湛抱了个满怀,一脸笑意地称赞贤侄是一表人才,大力拍着苏湛的肩膀朝周围围着的众人介绍道,“瞧瞧,苏将军的二少,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不比你哥哥差。贤侄啊,当初你生日的时候叔叔还去过呢,才这么一点点大呢!”穆百用手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下,心想的却是,苏正刚这老家伙真是洪福齐天,明明就是个粗里粗气的丘八,居然生的出这么好看的两个小崽子! 苏湛简直要被他拍出一口血来,稳了稳心神笑着道,“穆叔叔谬赞了,爸爸很好,他托我向您问好。大哥有事情耽搁了,没办法赶回来,只好我一个人来了,他也托我向您道歉了。” 穆百越看苏家的二崽子是越喜欢,白里透红的肤色,衬得头发乌黑亮泽,秀气淡开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形状好看的嘴唇,有点尖的下巴,最招人的一双眼睛桃花瓣儿似的,睫毛长得压住了眼神…… 而跟在身后的穆威更是眼前一亮,暧昧不明地看着苏湛只笑。苏湛想起那天和他喝酒时下的药,还让他和苏泛亲密接触了一次,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这个故友,果真是色性不改,实在是该好好敲打一顿。 穆百自觉自己算是相貌端正,当然也仅仅是端正而已,并且他父亲的缅甸血统遗传却是太过明显,他向往一切美的东西,因此是搜罗了一堆美女美男子,尤其是偏爱中式风格的美人。可是一心向美的他,生出的孩子却是不大美好。个顶个得像他,统统一看就是他穆百的种儿,缅甸人的相貌,除了一个独树一帜的穆天璋。因而再见到苏家的大儿子从一个漂亮的小崽子长成一个风度气度不俗的英俊人物后,他是嫉妒了,现在看到这么个唇红齿白的苏家二少爷,更是羡慕嫉妒要加上恨了。 并且有点可惜了,如果不是姓苏,他是一定要抢回自己的收藏里头去的。 穆天璋翘着一边嘴角,相当熟稔地朝苏湛一笑,“阿湛,我们又见面了。”苏湛见到穆天璋心情也是甚好,蠢蠢欲动地打算逃离穆百的范围之内。 穆百看着自家的这个儿子,他是略略得到一点宽慰,总算没落后苏正刚太多!因此,他最爱他的第一个孩子,穆威,其次也爱长相英俊的穆天璋。身后站着正是穆威和穆天璋,穆百子女众多,可最爱的儿子就只有这么两个,故而是放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 穆威见弟弟和苏家二少爷是一副相当熟悉的样子,因此也是不甘示弱地准备和苏湛凑个近乎,起码不能让老头子瞧不起自己。因着前段时间他丢了那批货,穆百对他相当不满意。他有心报这个仇,却也只能先担着骂。并且是自告奋勇地替老头子操办了这么一场寿宴。 然而一心想要挣回面子的穆威,他采取的是中西合璧的方式贺寿,甚至乐队都是请双份,要的就是热闹,那叫一个下足了力气。然而这一下办事是太过用力,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是又唱又跳又奏乐地挤了一堆人,客人们正在大厅里乱糟糟地欣赏同样乱糟糟的表演时,草坪上的舞台却是一下子塌了半边,顿时尖叫声惊呼声交杂着传过来,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正打算和苏湛搭讪的穆威是一下子慌了神,而原先笑眯眯的穆威也是直接黑了脸板着脸色,转而责问道,“穆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后是来不及搭理儿子,带着穆天璋过去维持了秩序,好在舞台并不高,除了几个跳舞的女孩子摔破了皮之外算是有惊无险。 穆威急急忙忙地指挥工作人员将他绞尽脑汁布置出来的舞台又搭了起来,那乱七八糟的曲目又稀稀拉拉地演奏了起来;而对比穆天璋则端着一杯葡萄酒在来宾里头穿梭,三言两语地将客人,尤其是受惊的女客人们压住了惊,一时场面又重新恢复了热闹。穆百带着歉意朝苏湛笑了笑,却是拉着穆威上楼,过生日的爹显然脸色不好,跟在后头的穆威更是战战兢兢。苏湛坏心眼地想着,大概又要被一顿臭骂了,他上一世见过穆百骂穆威,简直堪称是一顿鞭子般的人身攻击了。 瞧这热闹的穆家喜剧! 花蝴蝶一样的穆天璋终于活动完毕,转了一圈又回到苏湛身边,无奈地笑道,“阿湛,第一次来我家,却是让你看笑话了。” 话音刚落,穆百和穆威是重新下了楼,而后者脸上添了个一大块红色,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拍出来了,显然是留了面子没给五指分明的巴掌。 苏湛眼珠子一转,盯着穆天璋道,“这舞台塌的可真是时候——” 穆天璋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知道自己是没资格插手两兄弟之间的事情,却也只能劝道,“别逼得太绝了。” “苏二少都发话了,那是自然。”穆天璋微微笑了笑,五官愈发显得深邃生动,英俊得完全不像是穆百的种儿。 心中却想道,过了今晚,就不是我逼得绝不绝了,我不出手,苏泛也要会发威的。人嘛,千万不能做傻事,否则都要付出代价。穆天璋抿着口酒,朝穆威瞥了一眼,带着苏湛玩去了。 第63章 苏湛在穆家热闹到喧天的寿宴呆上一会儿,他有心想走但又觉得不大合适。众人见到只问其名不见其人的苏家二少爷也是好奇得很,新鲜得很,一波一波的人前来搭讪寒暄,他知道在这群人眼里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不满二十岁乳臭未干的小子,但父亲和兄长的声明在外,故而一下子成了追捧的香馍馍。男人追逐苏湛,是看到了苏家背后的权势和利益;女人们围着苏湛,则贪他一副好相貌。 穆天璋带着他转悠了一圈,从男宾的狼窝里出来是又掉进了女宾的虎穴里,家有未出嫁的女儿的夫人更是热情洋溢地将苏湛团团包围住,想着若能攀上这门婚事那是再好不过的。对着女人们又不能没风度地发火,苏湛只好硬着头皮周旋了一阵子,拖着穆天璋狼狈撤退,此地民风开放已经有几个女孩子是明着暗着调戏他了。 穆天璋扭头看着不知是气得还是恼得脸色相当不好的苏二少笑着道,“要是苏泛在的话,估计要把那几个女的给毙了。” 苏湛懒得跟他抬杠,瞪了一眼道,“别惹我啊,不然老子就要发火了。”他果然还是适合做一个众人眼里娇生惯养的二世祖,这种应酬的场面着实应付不来。要是苏泛在的话,那绝对就是几句场面话就能把这些蠢蠢欲动的男人和女人安抚得妥妥帖帖。 穆天璋瞧见他略带疲倦之色,约莫着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子加上这么一番闹腾,苏湛是个喜静的性子,大概是有点累了,故而提议道,“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晚宴开始还要一个多小时,去睡一觉。我会叫你的。” 苏湛知道穆天璋这是一直陪着自己,其实这种时候反而需要他多多抛头露面,于是点头赞同道,“好。”他跟着穆天璋去了三楼,穆家今日是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人,只除了主人的卧室,索性穆天璋就带着苏湛进了自己的房间。 穆天璋给他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安顿好一切之后和苏湛告别下楼。 苏湛看着风格硬朗简洁的卧室,想着的确和穆天璋挺像的。他本就没啥认床的习惯,又熟悉穆天璋身上的味道,是一种特别的草木清香,换好衣服之后一头扎进床铺里居然也睡着了。 等穆天璋踩着时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苏湛蜷成一团,拱在枕头里睡得正香,连一头短发都睡成了乱糟糟的造型,敞开的衣服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是一副睡得忘乎所以的安静样子。 穆天璋笑着揪了揪苏湛长长的睫毛,心想,也好,多睡一会儿也好,反正今晚是没得睡了。而露出的脖颈处正点缀着几点暗红的痕迹,显然是在消退的样子,穆天璋伸手在那痕迹上轻轻摩挲下,对苏泛的羡慕嫉妒却是达到了滔天的程度——作为哥哥他有一个友爱亲近的好兄弟;作为一个儿子他深受父亲信任,俨然是一个继承人的姿态;而作为他的情敌,自己却是失败的。他喜欢苏湛,可自己的实力现在完全没办法和苏泛抗衡。 穆天璋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摇醒了苏湛道,“该醒醒了,宴会开始了。” 苏湛睡得沉,再喝过一杯穆天璋倒好的温水之后,总算是精神抖擞起来,像只窝在巢里许久的鸟儿抖了抖羽毛,准备出笼。苏湛在人声鼎沸的中式寿宴上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菜,只觉得自己身处一个乱糟糟到要沸腾的环境。众人都是能喝能玩能闹的,尤其是穆威,时不时端着酒就往自己身边凑,一会儿是要和自己称兄道弟,一会儿又声称今晚是要把他给喝趴下了才能走,总之是找着名头灌酒。穆威搭着苏湛的肩膀坐在一旁,举着酒杯就要往他嘴边挨过去,瞧着身边这人被酒气熏过之后,眼睛亮亮的,嘴唇红红,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样子,心内是各种蠢蠢欲动。 可惜了,可惜,他是苏泛的弟弟,并且,和穆天璋是一路子的。他这段时日以来,是连连被父亲责骂,总之一路骂到底,稍微哪里看不顺眼就是一顿臭骂,甚至今天生日宴会上的一点小疏忽,是直接被劈头打了脸。而这都是因为自己丢了那批价值连城的货,那是上好的四号白面和鸦片。而同时,他也得知,班羊前不久有人刚出手了一批没有封皮的无主东西,背后的卖家是一伙绰号黑豹的雇佣兵,是近来缅北新崛起的一只武装,只是相当神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姿态…… 之后苏泛是一掷万金地从老挝人手里要买一堆的枪支炮弹。许多消息只是底下探子弄回来的情报,他是全然没有证据,因为这伙人从穆家手里抢东西的人不但实力雄厚而且做得相当干净。他在现场逮到的人是几个缅甸和泰国的亡命之徒,似乎是丝毫和苏家扯不上关系,可是事实又摆在面前……想到这里,他又恶毒地想到,要是把这张脸给划花了的话,苏泛该是有多心疼? 穆威不怀好意地笑着道,“苏二少,喝了这杯,否则就不给我穆威面子了!” 苏湛念着他和自己上一世的情谊,并不打算翻脸,然而心里将穆威的八辈子祖宗给骂了个遍,酒气上头脾气上来,一把推开道,“不行,不能喝了,再喝,就要走不动了。”心想道,这要换从前相识的时候,可不就是一脑袋酒给泼过去了,给他个屁面子。可惜,他们现在只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点头之交而已,况且他现在也没办法用赌博和美酒来和穆威开展友情了。 然而穆威是纠缠不已死活不肯放手,最后还是穆天璋过来帮苏湛解了围。喝得有些晕头转向的苏湛总算是找了个理由准备回家,穆天璋沉吟了下道,“要不,直接在这边睡得了飞,反正是有地方。” 苏湛摆了摆手道,“不了,阿泛今晚要回来,要是我不会去的话,他估计是要连夜跑过来的接我的,我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穆天璋低头略略思索了会儿,“好,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带了人的,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没什么问题。” 苏湛强撑着喷着酒气和穆百告了别,穆百则表现出极大的挽留之意和热情,总算摆脱了难缠的穆家父子之后,苏湛和穆天璋告了别,在几个小副官的搀扶下上了车,绝尘而去。 穆天璋目送苏家的车子离开之后,脸上的笑意都卸了下来,走到暗处唤来了自己的心腹道,“派人跟上苏家的车子,记得,千万别被人发现。” +++++++ 苏湛喝得上头,索性一个人占了后排的位子,躺在车坐上开了车窗,任山上吹来的夜风灌进车里,是一边醒酒一边闭目养神。他所坐的越野车夹在前后各三辆大吉普的中间,上头坐的是个个荷枪实弹的苏家护卫们。 天上的群星在闪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萤火虫划拉着曲曲折折的线条在飞舞,视线最远处的群山在黑暗里浓重深沉,衬托着繁星更加闪亮。七辆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疾驰着,周围的树林是黑黝黝地传来夜猫子和乌鸦的叫声,是个静谧到有些荒芜的山林夜晚。 苏湛左转右转地好不容易在车上狭窄的空间伸长了腿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枕着脑袋微微阖着双目似睡似醒地从车窗外望着被星子点缀得又深又远的天幕,想着再过一段时日自己就得回美国了,还不一定能看到这么好看的夜空。 他和开车的护卫以及坐在副驾驶的小副官都没什么话说,正悠然自得地在车里散着酒气,忽然却是几声刺耳的“嘎吱”声,随着刹车的惯性猛地向前一冲,从位子上滚了下来。小副官是赶紧回头小心查看紧张问道,“二少爷,您没事儿吧!” 苏湛撞了下脑袋,却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捂着头摇了两下,皱着眉道,“怎了么这是?” “前面的路不知道怎么了,中间有几块大石头被堵了,打头的那辆车子差点撞了上去!已经下去搬石头了。”小副官伸出半个身子朝前看了看回道。 “哪个王八蛋做的缺德事!”苏湛颇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正打算开车门下去查看查看,“砰——”地一声枪响,尖锐刺耳地划破了夜的宁静。外头的护卫用中文大喊着“有人放暗枪!”苏湛登时是全醒了,立即意识到那石头不是哪个缺德的王八蛋恶作剧,而是故意放在路中间就是为了拦着人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苏家来的,但是立马下令在车外跑动的护卫们上车。 “快!走!往回开!”他带的人可不多,因为想着只不过是过来给穆百祝寿而已,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有人加上自己撑死了就二十多人。苏湛立即将车窗拉上,他坐得这辆车子是花巨资改造的防弹车,只要不是拿炮弹来轰,基本上是能躲过子弹。 然而枪林弹雨正在扫来,苏湛这边的人也是立即开枪回应,山路是崎岖狭窄,即便车灯全开照得四周通亮也很难顺利地有条不紊地调动,再加上其中一辆车的司机估计是被人打死,一时之间卡在了中间无法调头,苏湛发现自己是直接被困在了六辆车的中间,真是前后都行不得。 然而偷袭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先是在堵了路放枪偷袭,接着来时的后路同样被堵死,最重要的是,从枪声来判断他们显然是人多势众。果然没一会儿,苏湛就听到自己这边的攻势是弱了下去,小副官急得要死,他还好随着二少爷坐在这辆价值几百万的改装车上没有被一枪打死,但是就算他今晚能在流弹里逃生,那么活着回去也是不死也是被大少扒成皮。 苏湛稳了稳心神,打死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苏家直接追杀这伙人到底,并且要是真打算取自己的姓名的话,那么路中间堆的就不是石头,而应该直接埋地雷,他只不过是个手无实权没有兵马的二世祖,犯不上对自己下手,因此,偷袭自己的人应该是另有所图。 果然,扫射了一阵之后,暗处的火力果然是弱了下来,同时有人出来喊话,说的是泰语,苏湛听着那人猴子叫似的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没听懂,但意思也是猜到了——放下枪,出来投降。 小副官比苏湛大不了几岁,瞧着还是个少年的样子,此时更是吓得腿软,面色苍白地回头问苏湛道,“二少,他让我们缴枪不杀,这,要不要下车?” 苏湛倒是不怕,然而这么明目张胆地类似半路抢劫的途径却是让他火冒三丈,顿时有种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下车,怕什么!我倒要看看,谁他妈胆子这么大!”苏湛冷哼道,示意小副官把车上的枪给扔出车外。而剩下的几个护卫见二少的车子都在往外扔枪了,也是稀稀拉拉地把枪扔了出来。 外头是齐刷刷地上百人,同时举着枪对着车子,情势逼人。领头的泰国人又是一句泰语,这句话他倒是听懂了——谁是苏湛! 苏湛冷着脸气定神闲地下了车,“我是。”他只觉得额上一凉,枪口已是对上。 …… 苏泛靠在车上将军装上衣的军纪扣解开,顿时觉得一阵清凉,他并不怕热,然而此时不知为何却是无端地有些莫名烦躁,苏泛将手上的佛珠转了几圈缠在了手上,他忽地睁开眼睛问严从嘉道,“到山口了没?” “快了,上个山就到家了,大少。”严从嘉回道。 “嗯,也不知道阿湛回来没有。”苏泛望着窗外的夜景自言自语道,随即却是话锋一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自己去领罚,跟了我这么久居然如此大意。”苏泛知道这件事说大不大,因为逃走的那个技术人员最后还是追回来了,他是宁愿自己花重金培养的人才死掉也不愿他落入别人手里。还有就是自己悉心带在身边的严从嘉,不该放这种错误。 “是,大少。”严从嘉是心有不甘,他只希望大少能和二少少呆在一起,兴许等二少回了美国,一切又能恢复原样。 苏大少的车子终于是在上山的关口出现,准备例行检查,早有等在那儿的李成峰是飞奔似的跑过去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是马上爬起来一把扑到苏泛车窗边,喊道,“大,大少,二少的车子被人劫持了!” 第64章 苏泛是瞬间地失了神,打开车门的动作略一停滞,沉声缓缓地问道,“你说什么?”他的眼神是失了温度的冰冷,冰刀子一样直戳到李成峰的心窝子里,李成峰登时就觉得有些腿软,这种报丧似的事情就不该他来做,只好苦着一张脸道,“二少的车,从穆家祝寿回来的路上被,被人劫持人都死光了,就是,就是没见着二少——” 他还没嚎完最后一个字,苏泛直接打断他的话命令道,“李成峰,你在家守着,记得这个消息一定要封锁,绝对不能让老爷和夫人知道。要是老爷和夫人打电话回来,就说我带二少爷去玩了。”苏泛冷静地说着,原本温润如玉的气质是无影无踪,只一张脸冷峻得能刮下冰霜来,平白让人觉得像是个冷玉雕成的人。他极力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然而又觉得此刻简直就像是做噩梦,因为两天前还好好自己身边的人,现在却是一下子不见了。 “开车,去穆家。”苏泛瞧着依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还能有条不紊地交代着,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慌,是因为完全分不出心神,苏湛不见了这个事实足以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挂在苏湛身上,一半却是已经在琢磨着所有牵涉这件事的人该怎么千刀万剐。 “大少——”严从嘉下意识地就往苏泛手上挂着的佛珠瞧去,因为苏泛看着一副八风不动的沉稳样子,那串佛珠却是在微微颤抖。 苏泛只在严从嘉的面上扫了一眼道,“从嘉,你犯大错了。” 他还从未见过苏泛如此模样,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是说无可说,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算是错上加错,如果自己没有故意疏忽漏走了那个技术人员,大少就按时回来了,不必二少独自一人参加穆家的寿宴。 苏泛坐在车里,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一头猛兽随着车子在漫无边际的茫茫黑夜里奔驰着,他按捺着心中又惊又怒的翻滚,将车窗开到最大,任随灌进来的夜风让自己冷却下来。 车开到半路在出事地点停了下来,照明灯已经打了起来,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苏家开出去的那几辆车子他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横七竖八地卡在密林中间的路上。周围正守着两拨人,一拨是苏家的,一拨是穆家的。 路边整整齐齐地码了两排尸体,一排是随着苏湛出去的护卫,一排是夜袭的那伙人。苏泛一具尸首一具尸首的看过去,二十六个人,死得干干净净,包括自己留下来照顾阿湛的那个小副官。 苏泛站起身子,只见穆天璋正坐在大石头上给自己点烟,神色是平静中带着肃穆。 “都死透了,问都没得问。那边几个是从树林里拉出来的,应该是枪战的时候打死的。”穆天璋低头狠狠吸了口烟,长长地吐出烟雾这才说道。他复又抬头望着苏泛面无表情的脸接着道,“不过,我把这一带都搜遍了,没有找到阿湛。” “没找到是好事。”苏泛淡淡地说道,“能找到的只有是尸体了。” 苏泛跨过拦在自己面前的石头,同时走向自家那台经过改装的防弹车,上面已经是坑坑洼洼都是被子弹打出来的痕迹,车内倒是干干净净没有血迹,苏泛松了口气,想来弟弟应该是没有中弹。只见车座旁边却是遗漏了一只鞋子,苏泛一眼就已经认出来——那是阿湛穿的。他只觉得心头一揪,弯腰将那只鞋子捡了出来。 “这群人的样子,都是泰北那边的,看着应该像是雇佣兵,亡命之徒。”穆天璋起身走到苏泛身边说道。 苏泛手里捏着一只鞋子,回头用毫无温度的眼神在穆天璋面上望了会儿,阿湛是从穆家回来才出事的,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然而他实在找不出穆天璋会对阿湛不利的理由,于私,他知道弟弟和穆天璋是从小感情就算好,穆天璋还很喜欢他家小弟,当然也许这种喜欢是不值一钱;于公,穆天璋是没有如此胆量敢同苏家公然作对,也许野心会有,然而实力不足。 穆天璋微微笑着歪着头吊儿郎当地说道,“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呢,苏湛走的时候,我不放心,有派人跟着。他们火拼的时候,对方人数众多,我派人出去只是为了确保苏湛是平平安安到家,所以那三人见了那阵势是连忙回头找救兵了。只不过我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是我疏忽了。”苏泛“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忽然冒出一句话。 “放心吧,阿湛应该没有性命之虞,真是打算要他的命的话,那躺在地上的人里就会有他了。不杀人,只捉活得,无非是有利可图。”穆天璋将视线落在苏泛手里的那只鞋上。 这个道理苏泛当然懂,苏泛只觉得穆天璋果然是天生不会说话,安慰人的话在他嘴里一转,倒是让人真是够嘴欠。 苏泛冷笑了下,“不管是寻仇还是图利,我都奉陪到底。” +++++++++ 苏湛只记得当时自己是被枪指着头,倒是没有直接一枪打死,却是被人用枪托砸了后脑勺直接晕过去的。然后他是疼醒的,脑袋疼自不用说,还手疼——他是被人绑了手悬空吊了起来,同时眼睛蒙着黑布,陷入一片黑暗混沌中,不知道天到底亮了没有。 苏湛安安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知道自己目前是死不了,故而决定不浪费心神老实呆着。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他一个人人眼里娇生惯养的苏家二世祖,唯一做的事情是在外面读书,把他绑了过来,无非是用来威胁苏家。至于到底处于何种目的那就因人而异了。 苏湛静静地被吊着,心中却是想着十年前的那场绑架,觉得历史果然是惊人的相似,想起当初他和苏泛在学校里还没读了三天书,苏泛救下自己却被人绑了去。也不知道小孩儿当时怎么熬过来的,一个十岁大的小娃娃……某人倒是不惊不怕,居然还有心思回忆小时候就很勇敢的苏泛,同时心想要是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定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苏泛身边并且少同他作对,被人这么绑着的滋味着实是不好受。 没一会儿房间里响起纷繁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进来了。当中一人走到了苏湛旁边,笑着说道,“苏二少,不好意思把您请到这种地方来了。” 苏湛心下一惊,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是他,故而很诧异地一撇嘴道,“穆威?”他不知道穆威是脑袋坏了还是丧心病狂了,居然做出这种蠢事,“你就是这么请我来的?”他更是觉得世事难料,比如上一世可以和苏泛争锋相对到两败俱伤,这一世他们是情深似海的兄弟,是可以抱在一起接吻的恋人;上一世,穆威是到最后唯一一个肯拉他一把的朋友,这一世他第一次被绑架,居然也是他。 “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哥哥。他抢了我的东西不说,居然还站在穆天璋那小子那边。所以呢,你倒霉就倒霉在有这么一个哥哥上。”穆威愤而说道。他和苏泛交涉过,然而狡猾的苏家大少爷却是将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反咬一口说他是蓄意挑衅。而不追回来这批货,只会让老头子越来越瞧不起自己,生生被穆天璋追了上来。 “穆天璋有你这么个哥哥也挺倒霉的。”苏湛随口说道。 “你——”穆威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注意力一转,却是被眼前苏湛赤着的右脚给吸引住,也不知道右边的鞋子是什么时候掉了的。穆威当然知道苏湛是好看,可是没想到苏湛却是从头好看到了脚趾头——赤裸着的一只脚白皙如玉,骨节分明,修长秀气,甚至上面的血管都能依稀分辨出来,五只脚趾头圆圆润润得并排着,倒是衬得粉嫩可爱。穆威喜欢美人,更喜欢美人的美脚,顿时是被苏湛这么一只脚给夺了心神。 苏湛只觉得自己的脚被一只手抓住了,而那只手宛如一条粘腻恶心的蛇在自己的脚面抚过,停在脚踝处被攥在了手里。 “苏二少这脚长得不错——”穆威的语气是暧昧不已的暗示。 妈的,穆威这个变态习惯还是没改掉,苏湛怒起却是直接换了另外一只脚踢了上去,不偏不倚倒是正中穆威的鼻子,登时穆威就差点被踢翻,身后的手下是连忙扶住了。 穆威捂着鼻子怒骂道,“惹怒我没有你好果子吃,我不杀你,但是可以让你缺胳膊少腿,苏二少,我劝你乖乖的。等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许能考虑放过你。” “穆威,你最好知道,我要是缺胳膊少腿,苏泛能让你死无全尸。”苏湛淡淡地说道。 “哈!你们知不知道咱们这苏二少可是价值连城,我可只跟苏泛要了五千万——dollar。”穆威自从听了他的参谋长建议之后,谋划了很久,决定将损失从苏湛身上补回来,然而方才的一踢却让他心里的邪念蠢蠢欲动,“所以我不仅要美元,还要人。来人,把苏二少给我放了,扒了他的衣服!” 苏湛知道穆威是个荤素不忌的,并且很有穆百的遗传——心狠手辣,残忍冲动,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情,正打算出言周旋却是响起了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 “大少爷——我们把自己的那份钱要回来就够了,绑了苏二少本来就要得罪苏家,如果罪上加罪——这缅北的平衡虽然维持很久了,苏家也许就要不顾一切地打过来的,他们有枪有人,望大少爷三思啊。”说话的正是跟在穆威身边的老参谋长吴展鸿,他曾经也是国民党残军的一员,只是后来投奔了穆百,跟了老子又跟着儿子。 穆威对这个足智多谋的毕参谋长很是尊敬,也是愿意听他的劝告,只好愤愤地说道,“妈的,等我把穆天璋和苏家都灭了,这个仇非报不可!哼!给我看好了!”随即甩门而去。 吴展鸿是个瘦削然而精神矍铄的老头子,脸上的皱纹如同脑子里的心思一样多而复杂,他一言不发地望着穆威远去的背影,随即缓缓抬头看了眼吊着的苏湛,清了清嗓音闷声道,“看好了,该吃吃,该喝喝,伺候好苏二少。” …… “从嘉,你跟了我多久了?”苏泛坐在书房的大木椅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木椅的扶手上,一只手却是玩着手里的那串佛珠,不动声色地问道。 严从嘉跟着苏泛从二少被劫的地方回来,就这么一直站在书桌旁,苏泛在书房里静坐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站得腿麻,“大少,从嘉跟了您十年了。” 严从嘉看着苏泛板着的面容隐在光影交错间,是少见的冷硬阴冷。突然又想起站了一晚上时生出隐秘而阴暗的念头——要是可以的话,二少最好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那么就不会有人对大少具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大少依旧会是从前的那个大少,带着他风里来雨里去,这十年来他是跟着苏泛长大,被苏泛带着出来做事做人,亦师亦兄亦友甚至是亦父。他没了父亲,二少也不在,他们两人在外面闯荡的时候甚至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然而苏湛一回来,这一切的平衡却被打破了,甚至大少如此迷恋自己的弟弟,要是传出去的话,会直接毁了大少。 他希望自己这次是无心栽柳,即便受到再大的惩罚也无所谓。 “是,刚好十年,阿湛走了多久,你就跟了我多久。”苏泛接着说道,“阿湛不在,我把你当弟弟疼。” 苏泛说的是云淡风轻,然而严从嘉听到这里却已经是心惊胆战,登时两条腿跪了下去,甚至因为麻了太久一时没跪稳双手撑在地上,“大少对从嘉的爱护和栽培,从嘉从来没忘过。” 苏泛坐了大半夜,从夜色沉沉坐到晨光熹微,此时他迎着早起的第一缕阳光悠悠地站起身来,一手执着佛珠,另外一只手却是拿起了一直放在桌面上的勃朗宁缓缓地对上了严从嘉的额角,叹道,“从嘉啊从嘉,我从小带你长大,就连阿湛都没如此照顾过他。可你对不起我,军工厂的技术人员,是你故意放走的——” 苏泛不傻,他坐了一夜将事情理了清楚,他在军工厂的时候就有所怀疑。 “大少,我没有——”严从嘉倒是真没想到自己来了这一出却刚好让人抓住机会将二少给绑了去。 苏泛却是手一垂看也不看地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响直接打在了严从嘉撑在地板上的手。 第65章 苏泛却是手一垂看也不看地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响直接打在了严从嘉撑在地板上的手。 鲜血从掌心蔓延开,严从嘉疼得要抽过去,“啊——”地一声惨叫之后,却是生生将那疼痛尽数咬在了牙里,然而身体却是撑不住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苏泛有分寸,知道那不过是一个贯通伤将手掌打了个对穿而已,等皮肉一长好伤口愈合自然也能好起来。他冷冷地望着地上攥着手腕疼到发抖的严从嘉,心下只觉得一片冰凉,难道自己真的是养了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么? 可严从嘉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不点时成天跟着自己,阿湛还在的时候那小子打小就皮动不动就把严从嘉逗得哇啦掉眼泪,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心眼不坏,就是调皮任性;到后来两个人漫长的十年他提携栽培严从嘉长大,感情不能不算深厚,谁都知道他苏泛身边的第一人是严从嘉,而严从嘉也是跟着他生死攸关地闯过来的,不离不弃。苏泛知道严从嘉对自己是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然而——苏泛想到此处眼里带了疏离,沉声道,“小嘉,你现在怎么学坏了,对我撒谎。” 书房里是子弹的硝烟味儿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弥散开来,严从嘉觉得自己仿佛被仍在火里炙烤着痛得是死去活来,然而这疼痛却是又激发起他的倔性,在他短短不到二十年的人生里大半的时间是跟着苏泛活得,他只觉得大少像是一株笔直的参天大树,而自己缠着这棵大树活出了惯性和依赖。大少看着是个脾气好、好相处的,可只有他知道,淡泊温润的大少才是那最冷清冷情之人,杀人打战密谋安排诡算,苏大少做起这些事来,并不会比品茶作画读书沉重多少,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悠然自得。 他欣赏这样的大少,崇拜这样的大少,甚至愿意活生生活成盘在大树身上的藤蔓。可现在不一样,这棵拔地而起、傲视群雄的参天大树要长歪了,要随着一朵娇生惯养出来的、空有其表毫无建树的花跑了——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这朵罕见的美丽花朵,像所有的漂亮东西一样,有毒有刺,大少要是采了这朵花,只会中了毒扎了手。 “大少,小嘉从始至终,只对您一个人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之心。”严从嘉咬着牙说道,“真要背叛,三年前在清莱,去年在中缅边境,我早跑了,没必要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听从您的安排,三番两次地生来死去。” 苏泛一言不发地听着,冷冷地打量着严从嘉疼得额头冒出湿淋淋的冷汗,他知道严从嘉听话,从一个听话的好孩子长成了听话的好少年、好青年,自己一路看着他长大严从嘉会不会有二心什么时候有二心,他不可能不清楚。 但是这件事已经牵扯到生死未卜的苏湛,苏泛不得不硬起心肠。在苏湛面前,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包括他自己,更何况是严从嘉。 “这么说,你还是不愿说实话了——”苏泛将枪收了起来,蹲下身子,看着严从嘉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苏泛清俊的眉目笼罩在晨光里,是说不出的温润光华,清澈如水,然而神色却是冰冷如寒夜。严从嘉努力地抬起头来,看着熟悉到早已不能再熟悉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少,小嘉只说一句话,我绝无背叛苏泛之心,否则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苏泛伸出手来擦了擦严从嘉鬓角的冷汗,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小嘉,这句话我信。”他说不会背叛自己,但是苏湛呢? 他知道自己弟弟对严从嘉似乎是不大感冒,小时候调皮捣蛋似的欺负过他,长大了也看他不太顺眼;而严从嘉对苏湛也仅仅是理应有的恭敬而已,冷淡的恭敬。 严从嘉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受了连累,他放走技术人员不假,但绝无里通外敌绑走二少爷的心思,然而鼻息间呼吸着硝烟和血腥气,他咬着牙齿不想吐露真实的心意,总归大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打死自己。大少的秘密和自己的心意,他不愿也不想戳破。 苏泛瞧着严从嘉是死咬着嘴倒是一脸自己被冤屈的模样,知道今天这一场是足够他受得了,他向来懂得慢慢磨刀的道理,故而并不打算再在严从嘉身上多做纠缠,随即叫人将严从嘉关到地牢里去。 探头探脑的几个副官将严从嘉带了下去,并且个个都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这苏家是一下子发生了两件大事——二少半路回来的路上被人劫持了,另外就是,严副官居然在大少那里吃了枪子儿!前者自不必说,谁都知道大少最宝贝这个弟弟,瞧那阵势是恨不得把他当做菩萨一样供起来,后者虽然只是个副官长,可哪个副官长在主宅里还能有自己的房间,那是放在大少面前亲自带大的,简直活成了大少的弟弟。因为前后两件事接连发生,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谣言飞起。 然而众人眼瞅着大少爷没了往日的风度翩翩神采逼人,却是一副阴郁冷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是更加不敢造次,一时之间苏宅没了往日的安宁平静,人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如此过了三天,苏二少是毫无消息,一点动静也无。 绑走苏湛的人的确是流窜在泰北的一队雇佣军,拿钱办事替人消灾,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苏湛失踪的当天晚上,苏泛就已经派出人马搜索这群雇佣军的痕迹,虽然,他心知肚明,这么一只蚂蚁一般的小土匪是没有胆量和苏家作对的,唯一说得通的就是背后雇佣他们的人。 泰缅边境茫茫热带雨林、山脉重峦叠翠,一下子去追踪一只几百人的小队伍并不容易,然而一言不发但是气势比雷霆暴雨还要吓人的苏大少却是将整个金三角翻了个遍,硬是在通往泰北的一座小山坳里将这只雇佣军伸爪按住。可连首领到小兵都死绝了,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出面的雇佣者明显也只是个小人物。 苏泛处理掉这只雇佣军之后连夜从山里骑马加汽车地赶回来,一大早去地牢里看了严从嘉,好端端一个人受了枪伤,被丢在暗无天日的牢里饿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铁打的人也是受不了,伤口处已经开始感染发炎了。而严从嘉似乎打算和他打持久战,任他如何威逼利诱,都是死死咬定他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然而一提及军工厂一事,严从嘉只沉默不语,最后只说——大少您看着办,反正我也是您养大了,死也死了,但二少的事情是绝不能算在我头上。 苏泛对着似乎着了魔一样倔强起来的严从嘉,加上日夜奔波有些疲惫,而苏湛音信全无生死未知的这三天更是让他觉得如同度日如年,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他在书房里悄无声息地坐了一会儿,猛地是打开门准备回了二楼苏湛的房间。 “大,大少——”替了严从嘉守在门口的李成峰见了一夜未睡面色并不好的苏泛差点没吓得撑不住疯子,任谁见识到了昨晚的人间地狱之后也无法安然面对那场炼狱的制造者。大少昨晚是让人将那群雇佣军的首领一刀一刀活剐了逼问,及至生生割了几百块肉下来,人骨架子都要成形出来之后,那人才断了气。而苏泛只是用手帕咽了口鼻,挥挥手将所有人推到沼泽地里喂鳄鱼蚂蝗去了。 “我去二少房里睡一会儿,有事情记得马上叫醒我。”苏泛揉了揉眉间说道。 苏泛熟门熟路地摸回了苏湛的房间,说是苏湛的,可自从苏湛回来之后自己也几乎都是睡在这张床上。他掀了被子,床上正放着弟弟换下来的睡衣,这小子习惯不好,换了睡衣总是乱七八糟地藏在被窝里。他拿过这套还没洗过的睡衣是直接盖在了自己面上,天地一下子暗了下来,呼吸间满满都是苏湛的味道——是奶香夹杂着刚长大的少年干净爽朗的气息。 他不敢想象苏湛会遇到什么意外,只要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泛就觉得心都要缩成一团,毫无生气。可他得撑着,把苏湛救回来,晚上还要打个电话给在清迈的父母蒙混过去,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 “吴参谋长,你说,这都过去三天了,怎么还没跟苏泛提意见呢!咱们早拿钱早做事的好!老子我等得都快没耐心了!”穆威藏在深山老林的一处竹楼里,他向往都市的繁华,美女美酒,然而为了藏住苏家二少爷,他只能躲在这里喂蚊子,陪着他的只有一群糙老爷们。 “威少,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咱们绑了苏家二少爷,了无音讯地藏上他个三五天,既然那苏泛如此宝贝这个弟弟,也同样熬上他个三五天,到时候一得消息还会想七想八地犹豫么,还不是快快地过来交钱赎人。把一块肉放在老虎面前,能看不能吃地逗上几次,还不愈发觉得这肉香又好吃,扑上来抢回去都来不及。”吴展鸿笑着替穆威倒了一杯茶说道。 穆威给自己灌了口冷茶,勉强压下火,也觉得参谋长说的是有道理。他当然知道苏湛是块又香又好吃的肉,可自己也同样是只能看不能吃。于是这几日他是上天两头地往楼上跑,时不时地亵玩逗弄这个皮嫩鲜美的苏二少,可惜,瞧着是个漂亮的小白脸然而脾气不大好,每次都能弄个两败俱伤回来。 一想到苏湛冰冷着脸,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一脸不屑的样子,愈发显得整个人是不可亲近得好看。穆威有些贱性,偏偏又爱去撩拨,这会儿又起了心思,茶杯一放又打算上楼。可惜他忘了,老虎逗久了,却有可能连肉带人地都要扑回去。 吴展鸿瞧着穆威不怀好意的笑容,眉头一皱,却是按下了穆威的手道,“威少,我瞧那苏湛昨天开始是有些不对劲儿,您就少折腾了。” 穆威是绝不愿拂了吴展鸿的意思,因为生怕这个参谋长带着人脉投了穆天璋的阵营,格外礼待之余也是格外听话,只好愤愤点点头,自己找乐子去了。 苏湛一听门响,是立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他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儿,自从昨晚上被穆威闹腾了一阵他奋力反抗之后,头上的伤口让他开始发昏,并且觉得胸闷气短,明明三顿饭都有吃饱,可就是觉得疲乏无力。故而一见到来人是吴展鸿并不是穆威之后,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着实没有力气再和他战一场了。穆威简直就像只随时发情的猴子似的,时不时地就要来撩拨他一下,苏湛则恨不得将他那玩意儿直接剁下来。 好在穆威还算有所顾忌,但凡他开始死命挣扎也就放了手,因为面前的这个吴展鸿似乎并不赞同穆威这么为非作歹。并且吴展鸿对待自己还算好,他让人把自己放了下来只绑着手和脚,甚至还让自己吃饱饭,保持干净,苏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养神去了。 吴展鸿瞧着脸色苍白的苏湛觉得有些不大好,这里的军医就是医治一些皮肉伤比较在行,昨晚量了苏湛的体温之后只当做是发烧随意开了些药,现在一看果真是个庸医,因为脸色瞧着比昨晚还难看了。吴展鸿观察了苏湛一阵,也同他的顶头上司一样感慨苏正刚那样的丘八居然生得出这么俊秀漂亮的儿子,大概凭着这张脸就能一辈子活得安逸。 他心想,好像是等不下去了,若有所思地观察了苏湛许久,吴展鸿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苏湛很是无力地睁开眼睛,沉沉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吴展鸿像只老谋深算成了精的老狐狸,穆威在他摆弄下倒像是个傀儡。 在苏湛失踪的第五天早晨,苏家上山的关口处倒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包裹。而包里是苏湛那天晚上穿的另外一只鞋子和一封信。 信的意图很简单,要两千万的黄金加现金支票以及价值三千万的武器装备来换苏家二少爷。 …… 穆天璋无奈地举起双手朝苏泛道,“我真要是和穆威一伙儿的,那我绝对不敢过来了。苏大少,你次次都爱用枪指着我的头,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苏泛冷冷地盯着穆天璋,他知道他们兄弟是你死我活的阵势,然而他现在是看到姓穆的,都有拔枪的冲动。 “穆威已经知道上次是我们合伙抢了阿爸交代给他的货,你和我他没办法寻霉头,只好挑软柿子捏,找上了阿湛,也算是他的做事风格了。”穆天璋说道。 “货我要,人我也照样要回来。”苏泛缓缓地说道,“他有这个胆量把阿湛当软柿子捏,那也得有胆量死。” “放心,穆家会给个交代的。阿爸已经让人去找他了,但是穆威带着半数人马躲在外头,不肯露面。”穆天璋微微笑了下,伸手移开苏泛的枪说道。 第66章 穆天璋和苏泛像是阴谋家似的在书房里长谈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苏泛将早上收到的鞋子和那天晚上带回来地摆放在一起,瞧着地上的一双鞋,这才略微放了心。比起生死未卜地了无音讯,这种收到绑架勒索的消息反而使他定下心来,穆威的目的很简单图财而已。他无意去指责这种行径,因为他也没光明正大到哪里去,前段时间的确是他和穆天璋暗中勾结抢了穆威的一批价值千万的东西。然而将主意打到苏湛的头上,却是犯了他的大忌。 苏泛的面上是一片冰冷,十指交叉地放在偌大的桌面上,心里已经开始做起了各种盘算。 地牢的门被打开,一股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苏泛让手下留在外面,独自一人走了进去。这里头目前就只关着严从嘉一个,对于自己从小带大的这小子,他是没什么好害怕的。苏泛瞧着和和气气,其实折磨人的手段是层出不穷,然而他并不打算将那些手段用在严从嘉身上,十年的朝夕相处自然是不假,更还看在严从嘉的父亲的份儿上。当年那支带血的竹蜻蜓他是一直珍藏着,那是少有的几份对他的真心实意之一。 严从嘉蜷缩在角落里,一听门响正以为是有人来送饭了,他刚想再次请求来人向大少通传一声,没想到苏泛却是突然出现在地牢唯一的一道光束里,阳光透过小小的排气窗投了进来,照得那一束光里的灰尘滚滚无影遁形。苏泛是微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面上倒是一片清明没有任何表情。 “大,大少……”被不理不睬地关押了几天,严从嘉乍一见到苏泛心酸委屈都有,差点没落下泪来,刚一抬脚却是带动了镣铐哗哗作响。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是没有资格再像从前那样站在苏泛身旁。 苏泛微微垂眼,不带感情地叙述道,“穆威绑架了阿湛向我勒索五千万的钱和东西,小嘉,这五千万里头你能分多少?你我二人的情谊值多少?” 严从嘉先是一愣,满脸地不敢相信,他对大少的心意居然拿钱去衡量?自己这些年生死追随的忠心,居然拿钱去侮辱?他哑然失笑地看了苏泛一眼,心想,自己的这一片心意啊,真真是要被白糟蹋了。可他不甘心。 “大少——”严从嘉顿了顿,“人,是我故意放走的。” 苏泛脸色一冷,手里已经攥起了杀意。 严从嘉仰头看着被自己一向奉为偶像似的苏泛道,“可我都是为了您好!” 这次倒换苏泛哑然失笑了,他微微翘起唇角,“为了我好?你说,你和穆威里外勾结地窜通起来绑了我弟弟向我要钱,是为了我好?小嘉,你真是不学好啊。” “大少,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我绝对没有和穆威勾结,二少被绑架的事情,我是一点也没有参与。” “那你为什么故意耽搁我回家的行程?”苏泛冷冷地问道。 严从嘉下了床,哗啦啦地拖着镣铐挪到苏泛面前,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的手已经开始发炎化脓疼到要没了知觉,然而还是一把抱住苏泛的大腿。严从嘉将头抵在苏泛的身上,叹气似的说道,“大少,您不能二少在一起,不能……我只想,我只想让您少和二少在一起,没想到会刚好让穆威钻了空子,从嘉绝对不可能背叛……二少,二少是您亲弟弟,你们在一起,有违兄弟伦常……” 苏泛听完严从嘉喃喃自语似的一番言论,眉头一抬却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苏泛并不觉得自己和苏湛在一起有什么罪过,他不怕别人知道,但是父母尚在,要是自己和苏湛的事情被父母得知…… “那天您和二少从清迈回来,把宅里的人都清空了,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就想去看看,结果……”严从嘉说起那天的事情还是觉得尴尬,替自己也替大少尴尬,任谁和自己的弟弟发生这种事情都觉得面上无光。男人,兄弟,简直无法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大少身上。 苏泛弯下腰,拎着严从嘉的领子道,“记住,这件事情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严从嘉,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严从嘉却是执拗了起来,未受伤的手也是紧紧搭在苏泛抓着自己的手上,“大少,您想要玩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非得和亲弟弟搅和在一起,兄弟伦常,这是乱伦,会毁了你的!” 苏泛这下是真地笑出声了,他微微眯着眼睛,笑意从幽深的眸子里涌现出来,五官生动鲜明,倒是让人觉得和向来板着一张脸觉得不可接近的苏湛有了几分相像,因为统一有一双睫毛和眼睛都堪称漂亮的眉目,“你错了,小嘉。兄弟伦常,伦理道德又如何?为了阿湛我去死都可以,更何况这些俗世伦理,我不在乎的。”苏泛十分轻蔑地说道。他蔑视这世间一切道德准则,伦理规范,比起和苏湛在一起,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苏泛放开严从嘉,视线落在他伤口开始恶化的手上,他并不打算派人医治这只手,就这么烂着痛着,给严从嘉一个刻苦铭心的教训。 严从嘉愣愣地坐在地上,似乎不太相信苏泛话,他刚开始甚至只是以为大少的确是不想走寻常路和自己的弟弟玩一场而已。可现在苏泛明确地告诉他,不是。他是真的喜欢苏湛,不,应该是爱,因为大少说,为了苏湛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跟苏泛在一起十年,虽说这十年是大少带着他,提拔他,栽培他。可自己的心意呢?这十年,他从没有离开苏泛半步过,任何艰难险境自己都陪他闯过来了。而现在苏泛说为了苏湛他可以去死…… “大少,从嘉为了您也可以去死……”严从嘉只觉得心口闷到无法呼吸的程度,他以为苏泛谁都不爱,那么没有区别,由他严从嘉陪着苏泛。可原来苏泛不是谁都不爱,自己的满腔情义一番心愿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苏泛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像是怜悯可语气却是十足无情,“可我不需要。” 严从嘉只觉得这句话是比那天打在手上的一枪还疼,因为这是一刀直戳了自己的心窝子。 ++++ 穆天璋进了书房,皱着眉对穆百说道,“阿爸,我刚给他的府宅打过电话,但是下人说大哥出去了好几天没回来了。” “妈了个逼的,王八崽子!难道真的把苏家的小儿子给绑架了?”穆百喃喃自语着摸了摸脑袋,一想到如果是真的,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也不是没想过迟早要把苏家给灭了,趁机一家独大。他这些年以毒养军、以军护毒的效果是非常显著的,鼎盛时军队人马可以达到七八千人,然而苏家经过台湾当局多次撤兵,实力是大大不如十年前。可苏泛这几年靠着不要命似的经营军火居然有了起死回生的作用,也许人马未必有自己多,但是军火装备的实力是绝对不容小觑。 “那小子都勒索了什么东西?”穆百正色问儿子道。 “据说武器加现金等价值五千万美金。”穆天璋恭敬地回道,“阿爸,要不我亲自去把大哥叫回来。” 穆百一听这数字,闭着眼睛思考了会儿却是陡然转了心意,苏家的小崽子还在手里呢,“你刚才从苏家回来,苏泛是什么反应?” “筹现金,准备东西。”穆天璋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苏泛很疼爱这个弟弟的,听说平日里据就是轻易不让他出门。” 穆百是奸相十足地笑了笑,“我怕他个鸟!苏湛还在我们手上呢,不用去叫穆威了,让他放手干。就是这几天你要随时准备好了接应你大哥。” 穆天璋微微笑了下,看着自己的父亲回道,“好。” …… “妈的,这小子病了三天,怎么就一病不起了呢?”穆威瞧着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泛着异样的红,嘴唇甚至有些紫的苏湛,拍了下他的头说道。然而他算是一身蛮力动作也足够野蛮地恰好拍在苏湛头上受伤的位置,一下子却是将苏湛给拍醒了。那被枪托打破的地方原本是给包扎了起来,然而前天他和穆威再次起了冲突,后者是连着血痂将那处伤口硬生生的又扯了开,直接流了个鲜血满头,昏了过去。 这几来苏湛是睡得时间多,醒的时间少,甚至有时候醒过来也是昏昏沉沉。然而他不愿和穆威浪费心神,只不舒服地呻吟了下又扭头睡了过去,简直就是一副病得起不来的样子。 吴展鸿立即过来打断了穆威将苏湛摆弄来摆弄去的企图,他看着苏湛的样子也是一惊,因为看起来是比昨晚更糟糕了,但是今天是赎人的日子可不能出点什么差错。 “好了威少,你再打是真要把人打死了。这个节骨眼儿可不能有什么差池。”吴展鸿严肃着一张老脸说道,“咱们的五千万可是要靠他来换呢!” 到嘴的鸭子又要飞了,穆威满是不屑地瞥了苏湛一眼,虽然这只鸭子现在看起来是又弱又脏又乱,简直没有下口的地方。 “好了好了,我的参谋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营地布置好了没?”穆威转了个话题问起了正事。 “都布防好了,况且咱们只许苏泛带一百人进营地,区区五十个人是战不过我们的。”吴展鸿笑眯眯地说道,“就是这苏二少看起来不大好,到时候我怕苏泛他——” 穆威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给他打一针吗啡,立马就有精神了。” 吴展鸿眉头一皱,“这恐怕不妥吧——” “那你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管了,等下看到他能站起来就行!”穆威嫌恶地瞧了苏湛一眼,只觉得这家伙美归美但是实在是太柔弱了,没折腾几天居然病成了这副模样。 吴展鸿待穆威走了凑近了苏湛,那二道子军医说这苏家二少爷估计心脏犯了点毛病,但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这几天是全靠着消炎药和抗生素吊着。 苏湛隐约觉察到穆威是走了,猛地一睁眼却是使尽了全身力气抓住了吴展鸿的领子,断断续续地喘道,“老,老王八蛋,你,你要是,敢在我身上,用,毒品,我直接咬舌头!” 他上一世再混蛋的时候都没碰过毒品,因为这东西是死都不能沾。苏家的军队更是,一旦谁染了鸦片膏子,那是直接活活打死。要是因为被绑架而染上毒品,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更怕苏泛失望难过。 他知道,这几天苏泛一定很担心自己,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他哥哥焦急担忧的样子,必定是眉目平淡只嘴角抿着,因为那人一向是隐忍,照苏泛的性格非得忍出一口血来不可,他不能再惹出更多的事情来了。 吴展鸿板着脸将苏湛的手拉开,“二少你就放心吧,就是给我吴某人撑着,千万别死了好。”随即他命人将苏湛好好擦了擦脸,露出干净的面目,然而头发和伤口被血痂糊了个乱七八糟近看是一片狰狞,不过总算看着像个人了。 苏湛只觉得自己被人拖了起来摆弄了好一阵子,又被人架着出了房间,猛烈的阳光直刺在脸上,让他毫无力气睁开眼睛,是疲惫到至极地又昏了过去。 “穆威,我的人就在下面,你不要和我搞什么花样。钱和武器我都运来了,整整五十大车,你的人自己数清楚。”苏泛身边是空无一人,并且除了手上的一串佛珠更是空无一物,连他平日里贴身的一把勃朗宁都被卸了下来。 穆威先是张狂地笑了几声,身后跟着一排荷枪实弹的护卫让他胆量十足,而这里是他布防得森严的大本营,更是让他底气十足。 “怎么样,苏大少,当初我愿意出一笔款子把货给赎回来,你们苏家是欺人太甚推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如何?你花了两倍的代价!”穆威昂首说道。 “尔虞我诈,认赌服输,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不过,你要我付出两倍的代价我也愿意,就是,我得先看看我弟弟。如果苏湛有任何闪失——”苏泛顿了顿道,“那今天我和你同归于尽在这里陪我弟弟上路,多点人热闹热闹,阿湛也不会觉得孤单。”他掸了掸衣角,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是让穆威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快——因为瞧着苏泛的意思,如果苏湛真有什么,那他的确是会豁出了命绝不善罢甘休。 “放心,苏大少,我没懂你宝贝弟弟,我只要我应得的东西。”穆威说道。从指挥大楼上跑下了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对着穆威耳语了几句。 穆威听了消息却是展眉一笑,“我的人已经收到一千五百万美金的汇款了,好好好,苏大少果然是言而有信。来人,把咱们的二少爷给请出来!” 苏泛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是觉得整颗心都要揪到了一块儿,然而再看到那被人架着出来的身影之后,眼里是蓦地燃起了两团火。他只觉得嘴里紧紧咬着的牙都要被自己咬碎,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然是攥紧到了发抖的地步。 第67章 苏泛简直不敢相信被人架着站在不远处的人,是自己亲自照顾了两个多月的弟弟。 苏湛苦夏,十年未回缅甸,一回来有些水土不服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整日里就爱捧着水果当饭吃,要吃成了一个水果弟弟,然而他看着是可怜可爱又心疼,于是费劲了心思就想让他多吃点甚至亲自下厨也在所不惜;这家伙还在长身体,夜里脚会一抽一抽地疼,又时不时地担心个子长不高,苏湛不知道,自己每夜都是等他睡熟了,一遍又一遍地帮他按摩,每天骨头汤牛奶地伺候着,就这样才把人从单薄的纸片人似的给养高了点养胖了点。结果,没几天,好不容易长出的几两肉被穆威又折腾没了。 苏泛一开始只觉得被套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军装短袖而显得整个人空荡荡的弟弟是瘦了不知一星半点,只气得恨不能此时就能一枪把穆威给崩了。然而他定了定心神,才察觉出一丝异样。苏湛被人架着不说,是至始至终地都低垂着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 苏泛忍着强大的怒意,嘴畔浮起一丝冷笑,“穆威,你说我言而有信,那你呢?他人这是怎么了?你这是给阿湛下了药?” 穆威倒是大大咧咧地一手抓着苏湛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活着呢!放心,我懂规矩,死人不值那么多钱!” 苏泛这才看清了苏湛的面目,然而一颗心也仿佛坠在了冰天雪地里,是彻骨的凛冽阴寒,让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冻住——原本白皙如玉的一个人,先前养出的粉白好气色是全然不见,惨白的脸上还有些青痕,额角有鲜血顺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流了出来,红白青交替的一张脸,是惨不忍睹。他又怒又痛到了极致,反而脸上显不出什么表情。 “喂!苏湛,醒了醒了!老子可没打死你,不要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哥来赎人了,可以滚回家了!”穆威是得意至极,又见苏湛一副半死不活的惨样觉得他这是要给自己找晦气,故而伸手在他脸上啪啪啪地拍了几下。 苏湛只觉得自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被穆威摇晃了个半醒半昏迷,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是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被关在房间里五天六夜乍然见到明亮的光线又登时阖上了眼睛。然而,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刺目到痛的光线中望见了苏泛的身形,他平时是很少叫苏泛哥哥,因为他知道苏泛喜欢听,所以故意不叫,偶尔高兴了才哼上两声。他忍了许多天,此时骤然见到苏泛只觉得所有的伤痛和委屈都齐齐涌了上来,咳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轻声唤道,“哥哥。” 苏泛一眼不错地望着分别几天的人,听到这一声“哥哥”,只觉得喉咙间是剧痛所以嗫喏半天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而却是手一颤,佛珠猛然跌落在地上。 苏泛缓缓地弯下腰将掉落的佛珠捡起,身形一动,只觉得那剧烈的酸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他是怒到极致,痛到极致,两者相交杂的情绪反而让他失常似的微笑,丝毫没有方才气度全失的惊慌失措。 苏泛笑得毫无温度,望向穆威道,“好了,穆威,东西和钱我都送到了——”他顿了顿,视线移到穆威的手上是带了尖刀的锐利,“阿湛我要带回去,人物两讫。”这只手,得一根根把手指剁下来…… 穆威觉得苏泛这次是上道,相当地上道,平时对着自己时虽说是笑意满面,可怎么瞧都是一副笑面虎不怀好意的感觉,并且是一副八风不动沉稳如山的模样,可见识到方才他惊得连佛珠都拿不稳的姿态,不禁是得意万分,挥挥手朝手下道,“没问题,快把苏大少的宝贝弟弟还回去。” 苏泛已是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将被人架着的苏湛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只这一抱,苏泛已经是呼吸力度全失了控制,他甚至怕自己大声呼吸惊到苏湛,然而却忘了控制手劲儿紧紧地将人搂在自己怀里——怀里的人骨节突出分明,是要瘦到皮包骨的地步了。他被苏湛硌到了手,苏湛却是被他的用力勒痛了。 他知道抱着自己的人苏泛,他们多熟悉啊,温度气味触感,苏湛这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对他的一点一滴是如此熟稔,熟悉到即使他不睁开眼都知道是苏泛。 然而苏泛拥抱的力气失了控制,苏湛痛得皱了皱眉头,靠在苏泛身上是下意识地又囔了一声,“痛……” 穆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兄弟重逢的戏码,先前苏湛在他那里是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看着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苏二少却是一声不吭,并且着实是把硬骨头,硬到次次都要扛着和他作对。这没想到被哥哥一抱,倒是跟撒娇似的会喊痛了。 “哟,这二少和大少看着可真是兄弟情深啊,真让人羡慕!”穆威嘲讽十足地笑道。 苏泛这才意识自己把苏湛抱痛了,平日里相当沉稳处事不惊的人却是无措地松了手,又小心翼翼地抱好让苏湛靠着自己,抬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像小时候自己哄他睡觉,“没事了,没事了,阿湛,我们回去,我带你回去。” 说罢他将苏湛背到了自己背上,带着刚开开车来的五十个护卫,准备离开穆威的营地。 苏泛小心翼翼地将苏湛放到车里,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躺好,让行驶中的汽车不至于颠簸到。而他才注意到苏湛的头上有个伤口,只是鲜血和头发已经糊了个乱七八糟,结了一半的痂。他以为是苏湛是被穆威下了药,故而看上去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然而等他低头凑到苏湛面上才察觉到弟弟好像是呼吸不顺畅的样子,像是一口气总是提不上来,进去的气多,出来的气少,一喘一喘的感觉。苏泛心下一惊,摸着苏湛冰凉凉的脸问道,“阿湛,哪里难受?” 苏湛动了动身子却是下意识地要往苏泛的怀里靠,抓着他哥哥的手往自己胸口挪,迷迷糊糊地喃喃道,“心口闷……” 苏泛再想问什么,却见人已经垂着长长卷卷的睫毛靠着自己的下腹处睡着了,是毫无防备宁静温和的模样,放佛像只刚出娘胎的小兽。若换了从前,自己必定是逮着这个机会逗弄一番不可,然而看着苏湛睡得连眉头都紧紧皱着,明显是难受得无法安稳的样子,苏泛只觉得心疼,疼到他也觉得心口要喘不过气来。这是他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全世界都用来讨好他的弟弟。看着自己悉心照顾了两个月却被穆威几天就折腾得没了人形的苏湛,苏泛是无风无雨心下一片平静,对于一个马上该死的人,不值得他浪费心思和心情。 苏泛避开苏湛头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他的头发,既怕吵醒他,又怕碰痛了他,用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温柔与疼惜哄着,“阿湛再忍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再忍忍……” 他想弟弟真是个小孩儿就好了,小孩子虽然也是怕痛怕苦,可是小孩儿痛了苦了会哭,然后大人们就能拿糖果拿玩具哄着骗着,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来,说不定还能破涕而笑。可他只能不住地让弟弟忍着,虽然在他心里是多么希望能代替他受着,即便是千万倍的痛苦也无所谓。 下意识地找了个安稳又舒服的姿势,苏湛一手抓着苏泛衣角仿佛生怕掉下去一样蜷缩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又疲惫地睡着了。苏泛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只能催促司机开快点。 霸道的路虎在不算平整的公路上风驰电掣地行驶着,卷起风尘滚滚,离穆威驻扎的营地是越来越远。待退出一定距离之后,苏泛一行人这才停了下来。而他带过来的二师也是停在了此处,当然虽说是一个师却并没有达到师的人数,然而二师却是苏泛一手培养起来的,简直相当于他的王牌——配备得都是相当精锐先进的武器装备。 苏泛将苏湛轻轻地托起在底下垫了一个小枕头代替自己的大腿,探身出来了车门,整个人气质一转,对着苏湛的温柔已经卸下。他绷着一张脸,清俊挺拔的眉目已是戾气点点,语气是斩钉截铁般的强硬冰冷,“李成峰,把枪给我。” 李成峰是一听是立即将配枪递上,而苏泛接过枪,对着两个团长下令道,“开打。”他面无表情地缓缓朝天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犀利的枪响,训练有素的苏家兵得了令,原地整装待发准备开拔——他们不是来护送大少赎人的,确切的说就是来打战的。 苏泛胸有成竹地放下枪,冷冷地想到他会让穆威有钱没命花。 +++++++ 苏泛放心地放自己的两个团长直接去攻打穆威的大本营,而自己则抱着苏湛继续往苏家赶。等到了家,苏泛亲自抱着弟弟上了楼,苏家的家庭医生早在房间里守候着。 林医生将苏湛翻来覆去的检查了遍,头上的伤口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还算好,可是奇怪的是二少倒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用听诊器听了半天,具体是什么毛病他也不敢断定。因为此时二少爷像是只剩半口气一样地躺在床上,大少爷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仿佛这躺在床上的要是稍有差池,他就能拔枪把自己崩了。林医生汗多,加上很是紧张,没一会儿就不时地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帕擦擦额头的汗。 这才发现放下听诊器对苏泛说道,“大少,我建议将二少送到清迈那边的大医院去。二少头上的伤口只是皮肉伤倒是没什么——就是这心脏,二少的心脏好像——” 苏泛乍一听到苏湛的心脏出了问题,惊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他一把拉过林医生的手帕示意他不要再擦了,沉着一张脸问道,“林医生,你做了苏家多年的家庭医生了,说话要负责。阿湛平时活蹦乱跳的,心脏哪能有什么问题?” 林医生愈发紧张了,颤抖着说道,“大少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二少刚出生不久,还有两三岁多的时候反复发作过小儿心肌炎,先天心脏就不好,我怕这次也是心肌炎复发了,但是具体是哪一种,我也不敢断定——” 苏泛回苏家的时候,苏湛已经渐渐地长健康了,他知道苏湛小时候简直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娇娃娃,但是除了经常感冒发烧之外,没有多大的毛病,他并不知道苏湛还有这一层缘由。难怪小时候大妈倒真是像照顾个小女孩儿似的恨不得把弟弟关好,然而苏湛是一贯调皮,全家上下都拿他没办法。 他站在床头,在苏湛睡得出汗的额上摸了摸,转身对李成峰道,“准备准备,启程去清迈。” 而与此同时,正在大本营里洋洋得意地欣赏着自己战利品的穆威,却是被苏军来袭的消息给打了个愣头,然而,凭他对苏泛的了解,知道这么容易让自己得手绝对不是苏泛的做事风格。 穆威一摸脑袋,就连骂人的语气都和穆百十分相像,“妈了个x的,老子就知道苏泛不是个好东西!他那五千万算是连本带利还我的,老子还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他弟弟,也没拿他怎么样啊!居然转身就要打!打就打,我怕他个鸟!” 因此,早就做好布防的穆威倒也不算多惊慌,是即刻下令出击迎敌。 苏军二师是直接往穆威的大本营不要命了打,不一会儿枪声和炮声就密集地响起,在缅北的原始山林里像点炮似的轰隆隆炸开了花——因为大少放话了,打赢了活着回来的,一人一千美金! 穆威自以为自己得了苏泛刚送来的武器,就能立马拿着他给的枪去打他的人,然而枪是好枪,也能用得起来,炮是好炮,并且太好了,没有经过训练的毒枭军阀的队伍没几个人用得顺手。故而虽然他们在地理位置上占了极大的优势,但是并没有将来犯的苏军打得退回去。 而苏泛特意配备的坦克和装甲车倒是让二师如虎添翼,像霸王似的在前方开了道,是一副直捣黄龙的气势。 穆威扛了他的卡宾枪,带着他的嫡系队伍,是准备再往后撤退,并不是他不打算打,而是不打算用他的嫡系队伍去当枪使用。况且,这一带全是穆家的地盘,再往后退,还有一个大本营,有了这批武器和那钱,他还怕招不到人么? 穆家的队伍拉着东西是能撤则撤,全然不怕苏军追上来,地势环境是他们熟悉的,后面退到后面还能有增援,穆威倒是更希望苏家军能追上来,引君入瓮般地打个正着! …… 穆百挂了电话,已然知道穆威和苏家果然是打起来了,他此前被苏家压得够久了,心里是憋着一股气,并且一家独大的诱惑实在够大,能打败苏家当上缅北金三角的霸主,那是意味着更强大的军队,更大片的领地,以及更多的财富和权势。 “打就打!我们也尽全力去打!那小子做生意头脑倒是很精明,打仗不如他老子!我就不信了,还打不过一个毛才长齐没多久的臭小子!”穆百阴狠地说道。 穆天璋笑着点了点头,他不急于回应父亲的一番言论,这有什么好打的呢?他犯不著在这一点上得罪苏泛。只是这一盘棋下了这么久,最后收尾的关键部分是要来了。 “天璋,通知吴参谋长回来,顺便,你和我一起,带上人打苏家去!”穆百说道。 穆天璋只是笑,然而面色一转,一双眸子如鹰般地叼住了他父亲的一举一动,神色已经偏于阴冷。 他哪里真能让穆威回来呢?绝对不可以。 第68章 苏泛摸着弟弟已经被剃了干净的脑袋,伤口处已经被包扎好了,缠了一圈白色的绑带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儿,他的手指沿着一圈绷带轻轻摩挲过去,满心只有失而复得的感激和后怕—— 医院说幸好送来得及时,苏湛的确是又犯了心肌炎,而病发的原因很简单,头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好感染了细菌,感冒发烧引发了病毒性心肌炎。苏湛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是相当危急,因为拖了几天,心力衰竭心率不正常等一些并发症已经很严重了,而苏泛以为苏湛一直昏昏沉沉得想睡觉也不是因为疲惫,是的的确确要休克了。 相反,昨天晚上他在手术室外等着,望着“手术中”的那盏红灯,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双手合十放在鼻间,心情还比现在更平静。不是祈祷,也不是害怕——如果阿湛抢救回来当然是谢天谢地,如果苏湛真的离自己而去,那也无所谓,因为连苏湛都失去了,那他就是无所畏惧的了,包括死亡。 因为他不会独活,就像他曾经告诉苏湛的那样。 苏泛的手指游走过额角、眉心、睫毛、眼睛,停在苏湛戴着的氧气罩上,穆威的人应该是替他擦过脸,然而擦得是不甚干净,青的红的乱七八糟,简直像是个出去跟人打了一架的淘气包。“简直要成花猫脸了……”苏泛笑了笑,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下脸上的一处伤痕。而后抬起苏湛的一只手,发现那指甲不仅长长了,里头糊满了不知是血迹还是泥土黑黑的东西,手心倒像是抓过煤似的脏。当然,他知道苏湛现在全身上下是没一处干净的,抱在病服里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让略带洁癖的某人醒了,非得横眉怒目地发点少爷脾气不可。然而昨晚抢救都来不及,他也顾不上这些,等人终于出了手术室,苏湛是直接睡到现在。 苏泛有心替他擦擦,但是又生怕将人吵醒了,索性由着小脏猫这么躺在床上。然而他并不嫌弃苏湛现在是又脏又乱,味道还不大好闻,他弯下身子侧了头,小心翼翼地贴着弟弟的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受到那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不一定多么健康有力,然而却是鲜活的,充满生机的。 苏泛像是又确定了苏湛还活得好好的似的,满意地微笑了下,重新坐回床头的椅子上去。他在床边坐了一整夜,此时也不嫌累,心思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等下该怎么舒舒服服地让苏湛干净下,还不能洗澡,但是擦一擦还是可以的;瘦成这样没办法一下子补回来,等这小子醒了该给他弄些什么吃的…… 他要把这几天弟弟受得苦都补偿回来。 苏湛的心脏说来是没有大问题的,只是因为拖了好几天,在穆威那里吃不好睡不好不说,还受了些折磨,这才把小问题拖成大问题。故而得到及时的救治之后,病情很快稳定了下来。他是又病又累地被穆威折腾几天,堪称心神俱疲,并且意识到自己是得救,索性是放开了心思睡。除了中间打针吃药醒过来几次之外,是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睁开。 而苏泛则在这间病房里把自己忙成了一头耕牛,一会儿是要看着苏湛,明知道他是没有什么事情了,然而一下不见他就觉得不大安心,还要和医生探讨苏湛的病情,并且是结结实实地接受了一次心肌炎保养的教育,准备以后要小心翼翼地遵照医嘱。同时缅北那边的情况也需要他时不时地下指令,他和穆威的战事并不担心,如果穆家这次是卯足了劲儿地要和他实打实地打一场的话,那他此时断然是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在这里照顾弟弟。可惜,有时候攘外的确需要先安内。穆天璋现在估计是满世界地追杀穆威了,两面受敌的穆家大少爷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苏泛知道苏湛这是受了大罪,是需要好好地休息一场,但他从昨晚守到早上,又从早守到了傍晚,刚才护士过来打了营养针,某人这才有了知觉皱皱眉挥挥手,苏泛抓着他的手不让乱动,不情不愿地挨了一针。 眼见针打完苏湛是又要蜷缩成一团睡觉去,他无可奈何地将人摆正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弯腰凑过去想要叫醒他,“阿湛,醒醒了,再睡就要睡傻了。”刚才苏湛的主治医师说他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休养得当就能好起来,就是平时一定要注意保养得当。然而他这快一天了,除了打针吃药输营养液就没别的东西进到身体里去,有心想把他叫醒喝点水。 某人不再胸闷气短,好不容易得了好觉,恨不能将病床睡成自己的家,迷迷糊糊地知道是苏泛在叫自己,不过他就是不想起来,刚开始还能耍赖皮似的当做没听见。但是没一会儿就觉得耳朵脸上都是痒痒的,是有人一直用手指搔弄不止。苏泛耐心十足地逗弄着皱着眉,睫毛抖啊抖的某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就不信了,某人还能这么一直睡下去。 终于忍不住爆发的苏湛是抬手一打想要把那不安分的手给打下去,然而因为力道不足,倒像是急切地抓住苏泛的手。苏泛反手一握,低下头笑着道,“好了好了,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睡太久了也不好。” 苏湛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随即同样有气无力地瞥了苏泛一眼,脸上的表情是明明白白写着不好得罪。苏泛瞧着自家弟弟又能开始摆谱儿了,倒是高兴,高兴到就算现在苏湛一巴掌拍过来,他也能把脸给凑过去。某人是长睫毛一挑,小脸一摆,没好气地哼唧道,“睡得好好的呢……” 苏泛怜爱地摸了摸又被剃成一层绒毛似的脑袋哄小孩儿似的说道,“睡了一天一夜了,都不渴的么,起来喝点水。”某少爷头一扭,继续摆谱儿,瓮声瓮气地说道,“不要,老子累得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湛一来的确是累坏了,二来得了心肌炎的人确实是容易感到疲惫。苏泛不同他计较,自己动手将人扶着靠坐起来,然而就这几个动作就累得现在身娇体弱的苏家二少爷喘气连连,苏家大少爷是立即娴熟地给他吸了口气氧气,苏湛这才呼吸稳定下来。 伸手在弟弟喘得有些泛红的脸上抚了抚,虽然脸上是伤痕累累,但是依旧不掩五官精致漂亮。苏泛笑着打趣他道,“我们家阿湛这还成了个病美人,估计真是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苏湛翻白眼的力气还是有的,所以毫不犹豫地递了给他哥,“那你还叫我起来——” 然而话没说完却是被苏泛给堵了回去——苏泛含了一大口水覆上他的唇,一点一点地将水哺给他。苏湛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喂水给自己喝,登时又傻又楞地呆呆接受苏泛喂给自己的水。温温的水带着自己所熟悉的苏泛的味道一点点将有些干燥的唇润湿,顺着喉咙咽进了肚子里。苏湛睁着眼睛看着苏泛,他是微微垂着眉眼,眼底有些阴影,显然是没睡好。而神情是一片安详中带着温柔,让苏湛想起阳光下翻飞的羽絮。 苏泛见宝贝弟弟这下是真的乖了,如是三番地又喂了几大口,最后一滴水哺给他之后,不带任何情欲气息地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停了下来,一眼不眨地望着被喂水喂到脸红的某人微微一笑,“好了,这不是喝完了么?” 还不待他回答,苏泛小心抬起他的手免得牵扯到挂水的针头,将弟弟搂进自己的怀里,一手在他后颈处抚弄着道,“都没事了,阿湛。” “嗯……”苏湛被苏泛一下一下地抚着,觉得实在有些痒痒,然而苏泛的怀抱又是这样让人觉得安宁到舍不得放开。他对自己的心意和爱意,都能在这种苏泛式的怀里感受到。 他们之间是兄弟和爱人双重的心有灵犀,多的话不用说,只这一问一答,无数的话语和心情都已经表达和传递。 苏湛上辈子没爱过,不懂得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面目,轰轰烈烈?缠绵悱恻?他不知道。然而苏湛能够唯一肯定的是,自己在穆威生病受苦忍受着神经质似的折磨时,撑着他的信念是——他和苏泛错过了一辈子,这一世才刚刚开始,苏泛对他这么好,他没享受够呢;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谁,目前只有一个苏泛,他还没喜欢够呢!所以,得好好活着,因为他还没活够,和苏泛在一起的日子,还没过够。总之,就是不够。 想到穆威,苏湛蹙了蹙眉头道,“穆威呢?你们不是打起来了?”他依稀记得逃出来不久,苏泛就放枪宣战来着。 苏泛想起刚才趁着苏湛换药,自己替他擦了下身子,看到的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甚至还有几处明显是人的牙印,顿时又是怒从胆边生,然而他不愿在苏湛面前表现出来,只故作轻松地拍了拍的背安抚道,“想他做什么?现在就该好好养病。” 苏湛冷哼着说道,“穆威这王八羔子——” “他现在——大概和穆天璋狗咬狗呢。”苏泛略带轻蔑地说了一句。 “穆天璋?怎么又和他扯进来了?”苏湛疑惑不解地说道。 苏泛沉吟道,“他一直想要彻底扳倒穆威,但是根基不稳实力不足,和我也谈过,但我并不是很赞同,我帮他把穆威弄倒了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随即冷笑了下,“这小子知道穆威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却是顺水推舟了一把,借此逼我出手,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湛觉得自己尚算客观,因为虽然穆威绑了他是着实可恨,这辈子可算了结了与他做朋友的心思,但自家哥哥和穆威的弟弟显然同样也不是多高风亮节,联合起来打劫穆威的就是他们俩。算起来自己简直就是遭了无妄之灾。 然而没办法,这就是金三角的生存规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见苏湛是板着一张脸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苏泛赶紧拉回他的心神,“好了,这里头没你什么事儿,你只需要乖乖地呆在医院养病,不要胡思乱想了,外面的事情有我在——要不是这次,我都不知道,医生说你心脏是先天不足,以后可得好好保养了。” “好像小时候妈有提过一次——”苏湛一听,倒是回忆起来上一世母亲是在自己年幼时提起过,然而因为毛病不大他也不甚在意。 一说到父母,苏泛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哎——瞧我这,我忘记和爸妈说了,这下惨了,苏家和穆家打起来的事情肯定已经传过来了——” 他一心挂在苏湛这儿,先是担心他病情,之后又忙着照顾人,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居然把父母给抛到了脑后。 怕什么来什么,过了没多久,闻讯而来的苏将军和钟意映夫妇俩是赶来了医院。苏将军的小腿还没复原,拄着根拐杖在副官和钟意映的掺扶下恨不能走得健步如飞——苏湛被绑架又被救出来的消息自然是让夫妻俩震惊得半天缓不过神来,但好在人总算是出来了。然而苏家和穆家打起来的消息却是让苏正刚气恼不已,他不是没有多次教导过苏泛,金三角的秩序一旦建立是最好不要去打破。苏家目前的实力自然是不弱,但是和穆家来个硬碰硬的话,只会闹个两败俱伤。 钟意映的心里哪还能再装下这些事,在她眼里最重要的莫过于苏正刚和俩儿子,登时将暴跳如雷的丈夫交给大儿子,把小儿子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摸了个透,见苏湛虽然脸色苍白身上带伤,但好在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你这孩子,真的要吓死我和你爸了。一天没看住,怎么就让穆威给绑了去!”钟意映摸了摸苏湛被剃了毛的脑袋瓜子,很是怜惜地说道,觉得小儿子又病又弱的样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妈,我没事儿,这不好好地么。”苏湛撇撇嘴哼哼。 “阿泛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是一声不吭,自己扛下来了。” 苏湛想也不想地立即维护自己的哥哥道,“阿泛也是怕你和爸爸担心嘛,绑了都绑了,再让你们担心多不好,再说了,阿爸也在养伤了!” “你这孩子,什么胡话呢!”钟意映被苏湛的歪理给逗笑了,什么叫绑都绑了,只觉得这小儿子和大儿子真是翅膀硬了,兄弟一条心地瞒着做父母的。 苏正刚在赶来医院的路上是兜着一脑门的心思准备狠狠教训下翅膀的确硬了的大儿子,然而听到苏泛的解释之后,那拐杖倒也放了下来。和妻子一样将苏湛从头到尾地看了遍,确定他这儿子是安然无恙之后,这才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和大儿子絮絮叨叨地交头接耳半天。 “阿泛,你回去。阿湛就留在这里我和你妈照顾着。”絮叨之后,苏正刚拿出做父亲的威严对苏泛说道。 苏湛正被老妈拉着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摸摸手地接受母爱,这时一听到老爹是打算把苏泛给踢回缅北去,登时就有些不乐意了。不知怎地,自从来了这么一遭之后,他是着实珍惜和苏泛在一起的时光。 苏泛一听这话也是不大愿意,他宝贝弟弟正病着呢,谁喂他喝水吃饭,谁替他擦身体,一想到要把苏湛交给别人照顾,苏家大少爷的心一沉,是千万分的不乐意。 苏湛抬眸看他,苏泛转头一瞥,俩人的眼神交汇,同时也心领神会——他不想他走,他不想离开。俩兄弟在父母面前默契地眼神交融了一番,苏泛小心措辞道,“阿爸,我们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穆天璋和穆威之间的事情,所以我是没多大必要回去,再说了,您腿还没好,阿湛又躺在病床上,总不能让妈一个人照顾俩病人。下人们哪里会仔细,还是我留下来比较好。” 第69章 “对啊妈,你和爸抽空来看看我就成了,哪能老呆在医院里。我没事儿了啊,让阿泛留下来就行了。”苏湛立即趁热打铁地说服他妈,兄弟俩一边一个地将苏氏夫妇给劝住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都多大的人了,还非得让你哥在,尽给阿泛添乱,我看你还是早点回美国去,省得我们眼不见心不烦!”钟意映伸手点了点苏湛的脑袋口是心非地说道。她哪里是希望苏湛早点回美国,是恨不得孩子再不会离开自己。可当年两个小不点都长大了,瞧着苏泛做起事来胸有成竹八面玲珑的样子,眼看着苏湛明年也要大学毕业,愈发显得她和丈夫是真的都老了。孩子们大了,起码会在父母眼前用眼神交流明显瞒着她什么。 好在她不求别的,只希望两个儿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就好,故而也不再多计较。一家四口在苏湛的病房里又聊了一会儿,实在是天黑透了,苏泛和苏湛这才将父母劝回去吃晚饭,让老人们呆在医院守夜是不可能的。临走前钟意映是相当不放心地将医生的嘱咐和注意事项在苏湛面前说了一遍又一遍,这病说起来问题不大,虽然苏湛小时候发作过几次,不过后来是安然无恙地越长越健康,但十几年了冷不丁地又来一次,着实是让钟意映有点不大放心。 “妈,我都多大人了,还把我当小孩子呢,再说了,哥在呢,他会看着。”苏湛撇撇嘴说道,某二少是相当没有大难不死的后怕,他睡了一个大觉,得到了有效的治疗,身体精神很快就觉得恢复了大半;苏泛和父母都在自己的身边,看着苏泛仔仔细细地小心着自己的样子,听着爹娘关心紧张的唠叨,他嘴里不说,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倒还真是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备受宠爱的苏家二少爷。 “你这混小子呢!你妈一听说你被绑架了可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现在高兴了让她多说几句怎么了!你有你哥就忘了你娘了是吧!”苏正刚觉得这小儿子是有点不耐烦,登时就怒目圆睁地要维护自己的妻子。他爱苏泛,也爱苏湛,更说到底他最爱的还是这个和他风风雨雨走过几十年的妻子。他也觉得妻子老了是有点啰嗦,但是女人不啰嗦还是女人么,况且,还轮不到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臭小子嫌弃呢! 苏湛冷不丁地被老爹吼了两句,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好像没说什么错话啊…… 苏泛一听宝贝弟弟被老爹训斥倒也不乐意了,略皱了下眉头觉得爸爸不该对阿湛这么凶,弟弟受了那么多罪才刚救出来不到一天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只能沉声提醒道,“爸爸,医生说了,阿湛心脏不好,需要静养,您说话太大声了。”苏将军虽然小腿还没复原,但显然在清迈养伤的日子过得是很好,面色红润,声音如钟。 苏正刚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声音大得能掀了天花板,不禁讪讪地又闭上了嘴,但又觉得这个大儿子居然还打算和当爹的叫板了,又张嘴想说什么,然而一张一合地他也不知道该骂大的还是小的,还是大小一起收拾一顿!对于苏泛的擅作主张他不是很放在心上,然而这却让他心里有了一个疙瘩——难道真的是儿子大了,老子就该老得不能管事了?我也没那么老吧……苏正刚摸了摸自己的脸默默叹道。 钟意映是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一家三个男人,一个老男人一个大男人外加一个小男人,凑在一起简直可以演一出戏。她是一点也不生气,倒是怕苏正刚的暴脾气上来是又要和苏泛起争执,于是牵过丈夫的手抿嘴笑道,“瞧你这不得人心的,看把阿湛吼成什么样了,好了,我也交代清楚了,咱们先回去吧,有阿泛在,我的确是放心。” “妈妈,我没有嫌你啰嗦呢……”苏湛也是讪讪地拉着钟意映的衣角,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上一世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时,的确对母亲啰嗦嫌弃得不得了,但是这一世可没有了。 钟意映回手拍了拍苏湛的手,“我知道,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心里什么想法什么感受,我这做妈的还不清楚吗!就你爸,就会瞎嚷嚷。”说完还特意瞥了苏正刚一眼。 得!又是老子的不是!老苏将军颇为郁闷地想到,随即愤愤不平地拉着妻子回去,让翅膀硬了的俩兔崽子自己折腾去了,他才不管了呢!省得里外不是人! 苏泛将俩老的送走,是登时松了一口气,就连苏湛也有如释重负地感觉,总算绑架生病这一出是过关了。爹妈的反应还在正常可接受范围之内。苏湛住的病房是最高级的套房,虽不必上五星级宾馆,但也算是足够了,起码各种配套设施相当齐全,苏泛留在这里照顾他,甚至还用上了外面的小厨房。他趁下午苏湛睡觉的时候,提前就炖上了丹参猪心汤,又怕苏湛见了猪心是要扭头的,又特地用炖出来的汤熬了一碗清淡的小粥。此时见他精神不错,就提议把那粥给喝了,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养病恢复身体。 苏湛是没多大食欲,也不觉得饿,并且瞅着那碗粥眼神是相当嫌弃,因为无论苏泛再这么努力,还是掩饰不住那一股子中药和猪心混杂在一起的古怪味道。苏泛一手端着碗,看苏湛的眼神神似看着一个挑食的小屁孩子,所以他也不恼,就这么笑着威胁道,“是不是要哥哥我像刚才那样喂,你才肯吃?”狡猾的苏大少着重强调了一下“刚才那样”。 “想得美!”苏湛一听这家伙的话,立马抢了过来,吭哧几口喝了下去,他才不会让苏泛得逞呢。而苏泛则一脸满意,内心得意地看着自家的宝贝弟弟,觉得苏湛是相当呆愣得可爱。这才出去填了下自己的肚子,这几天他是没睡过一夜,没吃过正经一顿饭。 安心地解决了晚饭,等苏泛回来时,苏湛已经是吃了药打了针,护士和医生正退出去。只不过某人的脸色有些红,皱着眉头一手攥着裤子正准备下床,苏湛觉得自己的精神头是不错了,然而还没下地就觉得腿一软是差点跌了跤,这才发现大病一场哪里是那么快恢复的。而苏泛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急急忙忙冲过去把人捞住了,心疼地责备道,“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么,怎么就要下来?有事叫人,自己动什么。再摔了怎么办,你这是要吓死你哥么?” 某人回头一把将手贴住了苏泛的脸,捂住他的嘴,眉毛一横,昂首评价道,“啰嗦!”他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心正正好贴在苏泛的唇上,后者只觉得那手心柔软带着点汗湿,而味道却是自己熟悉的,那触感和气味倒是一下子诱惑到了他,苏泛垂眸一笑,却是突然伸出舌头在那手心处轻轻一舔。 温热灵活的舌尖突如其来地在手心处掠过,带来意料之外的奇异感觉,麻麻酥酥的蹭过手心,苏湛冷不丁地一个激灵,而后变了脸色红着脸另一只手捂着下半身,催促苏泛道,“快扶我上卫生间!混蛋,本来就要憋死了,差点被你舔得尿裤子了!” 苏湛觉得自己上一世已经死得够乌龙了,而这一世的一世英名差点也要毁在苏泛的手上,哦,不是确切地说是苏泛的嘴上,刚刚那一下让忍了大半天的他的确是要尿崩。被苏泛扶着一进卫生间是立马一拉裤子舒舒服服地释放了,这一泡憋得够长,哗哗啦啦地响了半天。 苏泛站在苏湛身后怕他腿软再给摔了,一只手是结结实实地环搂着他,另一只手却是不大老实地伸手摆弄了下那人肉水龙头。俩人是身挨着身,头凑着头,苏泛索性低头看着,打趣道,“看着东西不大,但是水还挺多的,嗯?” “老子我撒尿呢,你这是干嘛呢!”苏二少爷一把拍开苏泛的手,撇嘴不屑道。 “我啊,给你把尿。”苏大少爷搂着宝贝,是心满意足地开起了玩笑。 “……”草,他这个哥哥,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丝毫不觉得自己越来越无耻的苏泛在水声停了之后,甚至还抽了一张纸捂住那小东西擦了下,然后顺手提上了苏湛的裤子,更加让某人觉得自己被把尿了!于是相当不乐意的某人扭动着想要脱离苏泛的禁锢,“我去,离我远点!”苏湛是气急。苏泛随即双手一起搂着苏湛不让他乱动,侧头贴着苏湛的耳朵喘着气咬字道,“阿湛乖点,不要乱动,不然我要受不了了——” 苏湛只觉得耳朵的热度和呼吸将自己忽然烫了一下,一张脸是红了白白了红,最后老老实实的成了粉白粉白的,看上去气色倒是好了不好。因为苏泛是在他身后紧紧贴着,一下子就能感受到有个火热坚硬的大东西虎视眈眈似的抵靠着自己的屁股。 苏泛扭头瞧着苏湛板着脸神色阴晴不定的样子,可一张脸却是粉白粉白恍如春风里的桃花瓣,看得他也是心花怒放,简直要爱不释手了,却也只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响亮的,随即直接抱这提起他出了卫生间。 苏湛两脚离地地被苏泛抱着,是又气又恼,不过也不打算挣扎,别说他现在病着,就是健康的时候也不是苏泛的对手,因为他这个哥哥看起来像是个儒雅的书生,可力气是格外大。等苏泛将他在床上摆好了,某人这才反击道,“看个尿尿也能起反应,苏泛你也太禽兽了!” 苏泛将人安顿好了,听着苏湛的话,倒是一直微微笑着,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一个一个地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苏湛登时瞪圆了眼睛盯着他,诧异道,“喂!你这是,这是要干嘛!老子还病着呢!”某人下意识地拉高被子。 “牙尖嘴利的小东西,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想什么呢,我只是准备睡觉而已,陪你睡觉。”苏泛脱了衣服又脱裤子,而后赤条条地躺到了苏湛的身边,一把楼过人道,“折腾半天不累啊?早点睡,好好休息。” 苏湛其实也不过就是和父母了会儿话、喝了碗粥,撒了泡鸟而已,但身体刚刚有气色,确实有些力不能支,软绵绵地着了床也是觉得想要睡,听了苏泛的话倒是一下子安心下来。 然而真要睡了却又睡不着,对比那些煎熬的夜晚,更加觉得躺在自己旁边的苏泛是格外珍贵。 苏泛拉了大灯,只留一盏小壁灯,兄弟俩面对着面躺着,苏泛的眼神温柔得一点不亚于橘黄色的灯光。他眉目清朗,只除了眼底一些睡眠不足的阴影,正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阿泛啊,我要是那口气喘不过来怎么办?”苏湛瞧着苏泛一言不发只看着的样子心生感慨道。 苏泛伸手细细摩挲着弟弟的鬓角耳边,他刚才是得意地有些忘形了,因为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下倒能平静下心情恢复了以往的君子风范。 “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苏泛嘴角弯了一个相当好看的弧度,那笑意从嘴边浮现到眼里,是如水洗般清晰明朗。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得苏湛是胆战心惊——想起苏泛说,自己上一世死了之后他是自杀了,这话不是甜言蜜语,的的确确是个残酷又温柔的事实。 苏湛凑过去,在苏泛唇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静谧地垂着,叹了口气道,“我得好好活着呢,阿泛,我和你还没过够。” 这世上没有人比苏泛更爱自己,苏湛一直是知道的。然而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比苏泛更让他觉得离不得,他现在也体会到了。他也想和苏泛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苏泛听到这句话,也是觉得够了,能够这样和苏湛在一起,他别无所求。 “我也是。好了睡吧,生病了要早点休息,放心,我不吵你。”苏泛在他眉心处一吻,像是哄人睡觉一般说道。他鼻息间嗅到的是苏湛的味道,怀里搂着的人带着温度和真实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安心下来,静静地合上眼睛,终究是能睡一个好觉了…… +++++++ 然而对于苏家兄弟而言,平静安宁的夜晚,对于穆威来说简直要成了一个噩梦。他的人和苏家打了两天一夜,是节节败退,而派去向总部和穆家求助的人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穆威红着眼睛在房子里踱来踱去,说是房子却也只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茅屋,大风一刮就能倒,煤气灯挂在墙上是摇摇欲坠。没办法,他被苏家追得只能躲进深山老林中一个废弃已久的隐秘基地,简直要活成了猴子。 “参谋长!你说爸爸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妈的,苏家实在太可恨了!”穆威沉不住气地说道。 第70章 吴展鸿略略皱眉思索了下,“是很奇怪,将军一开始虽然是生气,但后来已经是默认了咱们的事情,不至于对大少爷不理不睬啊。” “妈的,再不来,我也要顶不住了!别说被苏泛追着打死,粮食武器都不够了啊!再这样我们直接冲出去得了!”穆威气急败坏地一摊手说道。 “大少爷,稍安勿躁,再等等,再等等。”吴展鸿劝慰道。穆威扒拉了下自己的脑袋,是垂头丧气地坐回木桩改造的椅子上。 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却是突然冲进来一个扛着枪的小兵,朝穆威用掸邦语喊道,“大爷!他回来了!”穆威正疑惑着,只见后面一个全身脏乱不堪简直就像是从山里爬出来的野猴子坐到了地上,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不堪。穆威见了来人倒是眼前一亮,几步奔上前揪着那人的衣领道,“桑果!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叫桑果的缅甸小青年哭丧着一张脸道,“大少爷!不好了,将军他,将军他中风了!全身都不能动!” “什么?!”穆威目眦欲裂,难以相信地吼了一声,他等了一天一夜,居然等来这个消息!他不是什么孝子,对于穆百突然中风的事情是不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他在乎的是,穆家现在是谁在掌控? “那现在家里谁在做主?”穆威暴怒道,他有心想踢死这个带来坏消息的手下以泄愤,然而又不得不留着问话。 “是,是璋少爷……他还不让我们进。我们的人都被打死了,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打听到这个消息的……现在总部坐镇的是璋少爷!” 穆威楞楞地松开了手,满脸不可思议,难怪,难怪爸爸一直不派人来增援他!随即他立即开动脑筋,用他有限的智慧琢磨了下——不,不,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躲在深山老林里,也许不会被苏家的人打死,但是穆家就要被那婊子养得给霸占了去。 “参谋长!不能,咱们不能躲在这里了!我们得回去……”穆威喃喃自语似的说着,而后眼睛一亮,恶狠狠地说道,“对,得回去!看爸爸去!” “大少爷,这,咱们还是再等等吧。贸贸然地冲出去的话——”吴展鸿是依旧稳当点地劝着道,然而他的话说了一半却被穆威打算了,这个时候,原本就相当暴躁我行我素的穆威听不得老家伙再等等的言论。 “等等等!参谋长,你再说等穆家就要被那个天杀的穆天璋给占了去了!不行,开拔,我们连夜开拔!不打了!直接退回总部去!”穆威红着眼睛黑着脸甩手咆哮道。 吴展鸿似遗憾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那就依大少爷的意思,开拔!” 这一夜穆威的队伍连夜出了茂密的原始山林是连夜撤退,而奇怪的是,驻扎在山口脚下的苏家似乎是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后无追兵,穆威带着人马披星戴月地往总部的大本营狂赶。 而与此同时,穆天璋稳稳地坐在偌大的会议室里,这原是他父亲的位子,或者父亲不在的时候是穆威的位子。满室的烟气缭绕,在灯光的照耀下静静地飘散开来,时间仿佛随着气氛凝固住了。 “既然将军现在中风了不能说话,大少爷又在外头是生死未卜,我提议,队伍就让璋少爷带。璋少爷年轻有为,我服他。”说话的是一个云南籍的国民党残军,过沼泽时和队伍失散了,后来投奔了穆百。 “老子不服!将军当初就是属意大少爷的,现在就该派人马去把大少爷救回来!我们得等大少爷回来再做决定!”发出反对声音的是一个缅甸克钦族的汉子,整个人是黑瘦黑瘦带着凶煞之气,当场拍案而起将那云南人的话给推翻了。大少爷的生母是缅甸人,璋少爷的生母却是汉人,穆百带的队伍里是不分彼此,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队伍里还是分成了两派。而自然,穆威和穆天璋因为本身血统的关系天然就被分好了派系。 穆天璋缓缓悠悠地站了起来,嘴角带着笑意,带着他一贯吊儿郎当的味道,眸子却是突地锐利了起来,“救大哥?谁去救?拿什么去救?苏家是不好打的。” 那人一见穆天璋如此敷衍的态度是暴怒不已,“璋少爷,大少爷的人已经回来几拨求助了,我看不是没办法去救,而是你不想去救吧。”身后早就站在穆威一边的人是连连点头附和。而支持穆天璋的一派却也是勃然出声,双方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穆天璋懒洋洋地扫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倒像是非洲大草原上逡巡着准备出击猎食的豹子,神态优雅至极,气势危险至极。因此谁都没看见穆天璋突然拔枪扣动扳机的瞬间。 只听见“砰——”地一声枪响,方才带头叫嚣的克钦人是毫无预兆地应声而倒。半边脑袋被爆了头,红的白的溅了身边人一身,并且还停了几秒,这才轰地倒在了会议桌上。 穆天璋将枪放到一边,举杯喝了一口茶,嘴角一翘,闲适悠然地缓声说道,“我的意思很简单,跟我的——老婆孩子平安健康,自己发财到时候退休养老;不跟我的——那下场就在你们眼前。今晚都不许走,想好了,答复我,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随即甩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老家伙们出了门,直到那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众人好像又听到了枪声似的突然醒了过来。 穆天璋抬脚上了楼,他在门口伫立了会儿,这才扭开锁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是让人胆战心惊。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幽暗的灯光只照亮床头一角。穆天璋一步一步踱了过去,停在床前。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感受到有人进来了,然而一睁眼看到的却是穆天璋,那丰神俊朗的五官隐在光影的暗处,看起来反而带了点邪气。 穆百嘴里呜咽着已经说不成话,只能发出喘气般呜呜的声音,目眦欲裂,眼球凸出,看样子不像是见了自己的儿子,倒是像见了鬼魅一般。他的大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了,只剩了右手颤抖着想要抬起来。鬓角是已见了白色,也不知道是因为那药的原因还是又气又急一夜白头。他嚣张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却栽到了自己儿子手上。 不,这不是儿子,是养了头会吃人的白眼狼! 穆天璋侧头微微一笑,“爸爸,这么迟了,你怎么还不睡?医生说了,你要好好静养。放心,我会好好帮您养老的。”穆天璋自觉还算是个孝子贤孙,起码没有直接把他老父亲给毒死,养老送终算是报答生育之恩。 穆百似乎更急了,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一张老脸是愈发憔悴不堪。 “你想让大哥回来?这可不好办呐,大哥太蠢了非要得罪苏家,我可不想他连累我。这个你也放心,我不杀他。不过我还会把他交给苏泛当做赔礼,您看如何?”穆天璋和父亲商量似的地说道。 看着穆百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穆天璋嘴角一勾,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想起被自己提前就送到仰光的母亲,心里有些快意恩仇的感觉,总算,他妈妈的噩梦可以解脱了。年幼时所有的时光都是母亲的印记,那个时候因为母亲年轻貌美正得宠,穆百对自己倒也不算差;可后来渐渐地老去,不断有新人替换来,她早就被这个把自己抢回家的丈夫给遗忘在了角落里。 所有人都觉得他母亲生而美丽,在人前都是浅笑盈然、温柔似水的样子,只有穆天璋最清楚,多少个夜晚他妈妈都是做着噩梦醒过来的。这是穆家俩父子带给她的噩梦,原本她能在云南平淡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却被穆百强抢了来,却又不护她一生。 妈妈,噩梦该结束了,新生活要开始了。穆天璋看着穆百垂垂老朽般的样子心想到。 穆天璋于这个大功告成却同样寂静如雪的夜晚,忽然想起苏湛,遥远得像小时候最美好的那段记忆。又想起深知他心事的母亲用她自己和苏湛逼他做出选择。 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 “好了,换一只手。”苏泛将剪下来的指甲仔细地扫干净,放到了一边。 苏湛坐在床上自觉地伸出另外一只手,脸上的神色却是相当警惕,活像只防备不已的猫儿,老觉得苏泛这是要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肉给咔擦了去。他昨晚睡得不安稳,那手是往苏泛脖子上一抓直接留了几道红痕,早上一醒来苏泛照镜子时虎着脸对着那几道暧昧的痕迹是哭笑不得。 苏泛低着头,聚精会神地一手抓着弟弟的爪子一手拿着指甲钳擦喀擦喀地剪了个痛快,总算是将苏湛的猫爪子收拾好。修长白皙的手指,剪得短短的指甲,形状圆润,颜色粉红,看起来是分外干净漂亮。 苏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而后却是放到嘴边突然咬了一口,只是根本没用上什么力气。苏湛吓得赶紧将手抽回来捂好了,瞪圆了眼睛怒道,“怎么还咬上了!” “臭小子,睡觉都不老实。”苏泛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宠溺,“这被你抓得都不好出门了。我还得伺候大少爷你剪指甲……”某人愈发得意地哼哼,“我可不想剪,是你非要自作主张。” “不剪还等你再把我的脸抓花了,嗯?”苏泛语调上扬,听得出心情是相当轻松愉悦。随即拿起毛巾替他擦了手,然后把刚才让人买好的酸奶蛋糕塞到他手里,因为苏家二少爷跟生病了小孩儿似的还要指定吃零食…… “好了,把脚伸出来,索性一起剪了……”苏泛笑着拍了拍苏湛被子下的大腿。某二少跟松鼠吃栗子似的啃着自己的蛋糕,稍稍分出心神将腿伸了出来…… 清迈的早晨明亮纯粹,窗外的热带植物翠绿得连成了放佛由翡翠构成的天然屏障。色彩鲜艳的花朵怒放着,晨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叶的清香和花的芬芳。这是一个惬意到连骨子里都觉得舒适的早晨。 苏湛一手抓着蛋糕伸了个懒腰,他觉得他们两个是这样契合,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坐在一起陪着对方,连空气里都能闻到愉悦的味道。 苏泛察觉到他的动作眸子一抬,就见他的宝贝弟弟微微眯着眼睛,浓密的睫毛簇拥着,只瞅得见细如发丝的一星儿目光,又变成了一只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儿,时不时地咬一口蛋糕。 苏泛瞧着他这样子,不知怎地却是心酸和心疼齐齐涌上心头,他爱这个弟弟,爱到恨不得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所以等苏家父母在李副官的陪同下一大早来看俩儿子时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苏湛哗啦啦地一边翻报纸一边吃蛋糕,那脚却是大咧咧地伸到苏泛怀里,而后者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弟弟剪脚趾甲。 苏正刚觉得自己也没怎么娇惯小儿子来着,怎么就把他养出了这么一副大少爷的做派,连他哥都得跟着伺候他! “坏小子,怎么又让你哥为你做这些事情?”钟意映没收了苏湛的报纸和蛋糕,又让苏泛收了摊子。将自家俩小子又说了一通——哥哥太宠,弟弟太娇,弟弟要爬到哥哥的头上去了,目无兄长要不得。 苏泛态度很好地认错,心想,他是恨不得苏湛爬到自己头上去,爬不上去那就把苏湛宠上天去也一样。 说完了儿子们,钟意映这才将苏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通,气色看起来是比昨天好很多了,这才放下了心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苏湛得了昨天的教训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跟在苏泛面前的大爷做派是完全不同,而苏正刚也是和苏泛聊起了正事。 李成峰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家四口的相聚时光,苏泛抬起下巴一点示意他进来。李成峰脸上是带着喜色,问了老爷夫人二少爷好是立即附到苏泛耳边耳语了几句。 苏湛看到苏泛是听着听着翘起了一边嘴角,显然是个好消息,也是好奇地想要听一听。 “是么?穆天璋倒还真下得了手。好,你先回去吧,有消息再过来。对了,让安团长他们可以往回撤了,等我回去论功行赏。”苏泛吩咐道。 “好叻,大少爷。” “穆威被抓住了?”苏湛皱着眉头说道。 “是,他被我们和穆天璋逼急了,算是狗急了跳墙。”苏泛回道,“现在穆家掌权的是穆天璋了。” “怎么突然是天璋?”钟意映和陈宜兰很是交好,所以对穆天璋也是很熟悉。 “穆百突然中风了,听说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穆威原本被我们追得东躲西藏,这下是急着赶回去夺权,可惜穆天璋早就将穆家一夜之间变了天。当然,我和他之间的协议是,我助他夺势力,穆威和我带去的东西和钱要还给我。”苏泛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原本就是穆家的家门巨变,的确是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和穆天璋,只是相互合作互取利益罢了。 “这穆百,比我还小上十多岁呢,怎么就突然中风了?”苏正刚疑惑着说道,“这中风可中得真是时候。” 苏泛觉得这种儿子想要杀老子的故事还是不说出来刺激自家老爹了,故而只是笑而不语。 苏湛想起方才苏泛的那句话,下得去手?对象当然不会是穆威,这小子攒了十年的劲儿就打算对穆威下手了,那就只能是穆百了,谁知道是真中风还是假中风。 苏湛能明白的道理苏氏夫妇怎能不明白,钟意映听着穆家这一连串变故,没想到当初那个和自家小子大不了几岁的天璋,是杀父弑兄地上位了。她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老姐妹高兴,还是感叹这样的人家悲剧。 骨肉亲情,自相残杀。钟意映看着自己的儿子丈夫,只觉得这份幸福是弥足珍贵,千金不换。 苏湛只想到,若是当初重生之后,自己还是个不开窍的,他们一家四口的下场不会比穆家好哪里去。 第71章 “王八蛋!我是大少爷!快放我出去,我要见爸爸!”穆威此时是被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实地仍在穆家的监牢里,这里阴冷湿寒,从来都是只有他往这里面仍人的份儿,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关进去的一天。 他带的队伍实力不弱,至少可以和穆天璋来个你死我活,可是没想到还买开打没多久,他这边的人却是纷纷地投降了。而第一个带头投降的人竟然是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吴展鸿。当看到吴老头子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表情要和穆天璋谈判,却是带头策反的时候,穆威的脑袋就闪过一个念头——他完了。 原来,吴展鸿一直是穆天璋的人,自己是被他们两个合着围起来耍得团团转。想要去联系当初信誓旦旦地要追随他的手下时,一个个却是噤声。他连逃都来不及,因为穆天璋放话了——活捉穆威,他赏五百万美金。这对跟在他身边亡命之徒的一样的金三角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而眼看穆威大势已去的十几个贴身护卫,转而也是背叛了他,瓜分了那五百万。十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落到了穆天璋手里。 安静了片刻,却是听见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啪嗒啪嗒零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监牢响起。他猛地抬头,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穆天璋是谁。 穆威熬了一晚上的眼睛是布满了红血丝,一见来人眼球瞪得要凸了出来,他的脚也被绑着,此时只能在地上趴着,抬头对穆天璋吼道,“穆天璋!我要见爸爸!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我是你哥哥!你居然敢抓我!” 穆天璋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英俊深邃的五官愈发显得明朗清晰,他和穆威,苏泛和苏湛同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比起苏家俩看着还有三分相似的面貌,他和穆威完全看不出是亲生兄弟。 所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和穆威永远做不到苏泛和苏湛那样。 穆天璋亲自开门进去,当他听到哥哥一词时,眼里的讽刺意味更加明显,两步都到穆威面前,轻蔑地说道,“哥哥?我才一岁多就要把我丢到鸦片锅里?我的脚上还留着当年的伤呢。小时候明里暗里地打我,我哥哥?真是笑话。” “我,我要见爸爸,我要见爸爸。”穆威坚持着叫道。 “不好意思,他现在是中风了,躺在床上呢,见不了。”穆天璋痛快地说道。 穆威虽然没多孝顺,但也知道穆百身体一向很好,顿时怒道,“爸爸一直很健康,是你!你要害死他!” “这都跟你没关系了,穆威,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穆天璋拉长了声音,笑着说道。 “你要杀就杀要——”穆威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穆天璋一阵笑给打断了。 “我不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哪能因为你落了个弑父杀兄的罪名,真是不值得——”穆天璋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你想怎么样?”穆威看着穆天璋这个样子,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似乎比刚被抓住时更甚。 “你说呢?”穆天璋笑着反问他,“把你送给苏泛如何?你知不知道,替你绑架苏湛的泰国人是怎么死的?是一刀一刀割到剩个骨架,活活疼死的。”他说到最后,英朗的面容是面无表情,平白生出一丝阴冷。 穆威不由地打了个机灵。可穆天璋却是接着往下说,“剩下的所有人直接活埋,是拿了你的钱却没命花。” 穆天璋见他这样子却忽然笑了起来,直视他的眼睛道,“穆威,你太蠢了。你怎么打主意都不应该把主意打到苏湛的头上。你都不知道,苏泛有多爱他那个弟弟。哪里像你啊,我的大哥。” 穆威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就这么恨我!要这样害死我和爸爸!穆家的一切都给你都给你,放我一条生路……”他说到后面语气却是弱了下来。 “九岁那年,我玩累了,睡在妈妈房间的柜子里呢。”穆天璋突然转了个话题说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犹如从地狱深渊处传来,“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为了那个夜晚,我付出了许多,牺牲了许多,怎能放你生路呢?” 穆威整个人放佛要冻住了一般…… 穆天璋下巴轻扬,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把你当做赔礼送给苏泛,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了。” …… +++++++ 然而苏泛并没有急着回去收这份大礼,他现在全身心是挂在弟弟身上,眼看着苏湛的病情缓解下来了,那气血神色一天一天比自己救回他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稳落下。除了养病,每天就琢磨着怎么给弟弟进补。单单那猪心汤一天就要煲掉三颗新鲜猪心。然而,他那挑食任性的宝贝弟弟果然是好了没两天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一顿能吃个半碗饭已经可以让他觉得要谢天谢地了。 某二少也觉得自己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就因为太过滋润了,他在医院呆到第四天就要呆不下去了,其实就是个急性心肌炎而已,得到及时治疗之后,苏湛觉得心口那闷气也不堵着了,吃好睡好地休息了两天早就好得七七八八,即刻就想出院。因为父母和苏泛现在对待他,好像他就是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似的。 比如苏将军那天自知自己脾气暴躁,嗓门大地吼了他一一顿之后,现在是相当自觉地把那嗓门降下来,恨不得和他说话时细声细气的。苏湛黑着一张脸听着他老爹捏着嗓子和他说话……苏泛就更不用提了,恨不得是真的连他上个厕所都要真的给把尿。如此这番,苏家二少爷是受不住了,强烈抗议要出院。总算在医生详细检查,再三保证治疗很成功只需平时多加保养之后,苏湛这才逃脱了牢笼,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们住回清迈家里的第二天,苏将军就带着钟意映先回去了。因为战事告一段落,苏将军看着苏泛全心全意照顾弟弟的样子,虽然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一个是胸无大志整天围着汤汤水水转悠,一个是要懒成一团娇肉,但见苏泛和苏湛兄友弟恭谁都离不得谁的样子,也是心甘情愿地准备回去替大儿子处理善后。比起血雨腥风的穆家兄弟,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要太好! 父母回了缅北,苏湛其实才是最最松了口气的那个——因为眼见着自己身体好起来了,某人却是压抑很久蠢蠢欲动。晚上睡觉之前各种热吻各种撩拨到你想要揍人算什么,苏湛觉得现在简直就是某人的春天,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那种。 比如某个早上苏湛被苏泛缠得是不得起床,俩人的睡衣散落了一地,被子外面赤裸的肌肤相贴着,被子底下也是纠缠得一塌糊涂——苏泛的手伸到下方,握着他们两个火热坚硬的东西顶弄磨蹭,原本是蒙着头的苏湛不得不从温度和气息都相当暧昧的被子里钻了出来。渐渐弄出感觉的他也是情不自禁地抱着苏泛开始乱啃,苏泛半闭着眼睛,额上是落了汗,受到鼓励之后用了点力度,粗硬火热的家伙擦过苏湛的顶端,差点没让他直接泄了出来——结果门口却是传来母亲的声音,因为迟迟不见兄弟俩下楼的钟意映是特意上来敲门了。两人都是吓得当场软了下去,而苏湛红着脸赶紧叫道,“妈,我们起了,马上下楼!”当时苏湛恨不得直接将他哥一脚踹下楼…… 又比如前天晚上睡到一半肚子饿的两个人摸到厨房找点东西吃,点心还没吃上,他自己就差点被苏泛当做点心给吃了。他不记得自己说了句什么话,苏泛是二话不说地就吻了过来,吻到后面自己还被苏泛抱着放到了流理台上,俯身和苏泛吻得是昏天暗地,气息不稳。那厨房里头只开了盏小灯,暧昧情欲却如火花四溅,苏湛只觉得是黑暗里绽开了一树树烟花。只不过那焰火开到一半外头却有脚步声响起,原来是起夜的下人以为厨房里有老鼠……吓得他是心跳停了半拍,从流理台上嗖地下了地…… 书房,小花园,会客厅,休息室……苏湛走到哪儿,苏泛是跟到哪儿,只要是周围无人地呆一块儿俩人就能抱着啃到一块儿去,不是温情脉脉地缠绵,那势头倒像是轰轰烈烈的燃烧,恨不得缠绕成双生并蒂莲。禁忌又火热的感情,从苏泛身上烧了过来,苏湛只觉得自己要随着漩涡上天入地,却又不得不时时提心吊胆被父母发现。 送走父母之后,苏泛瞧着苏湛冷着脸的样子估摸着自己这几天的确是憋不住闹腾过头了,当即带着他出去吃饭逛了下苏湛最喜欢的清迈夜市算是赔罪。连绑架加养病被各种困了大半个月的苏湛看在苏泛讨好自己的份上,哼地一声算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了。 回家时全身玩出大汗的苏湛准备去洗澡。苏泛听了之后是眼睛一亮,然而语气沉稳地点头附和道,“睡觉前好好洗洗不错,我陪你一起。” 苏湛恨不得当场嗤之以鼻,就凭他这几天动不动就又亲又摸的行径,想也知道跟他洗澡是个折磨自己的灾难。转身进卫生间时就打算将人给拦住,然而天真的苏二少错了,千挡万挡挡不住欲火焚身的苏大少。 苏泛是笑意盈盈毫不在意地用手去卡那门,苏湛板着一张脸,眼神和表情是相当冷酷可动作却是——用苏泛的话说,“阿湛,弟弟,你这是门户大开的欢迎我么?真是热情啊……” 苏湛气得眉毛都扬了起来,“妈的,早知道就刚刚就该把你那贼手给夹断了!” 苏泛腋下夹着自己的浴巾身形动作灵敏地一侧进了卫生间,眼里是熠熠生辉,“来不及了,咱们一起洗吧……”说着他一手去抱人,另外一只手已经是扭开了水龙头,热水器嗡嗡地工作起来,没一会儿浴室里是水花与水汽四溅、弥漫。 思绪满半拍的苏湛还想着洗澡的事情,愣神间却是已被苏泛搂抱着三两步退到了墙上,冰凉的瓷砖墙壁隔着衬衫都让苏湛觉得背部一凉,然而将自己禁锢在中间的怀抱却是带着火热。 哗啦啦的热水从头顶撒下,没一会儿两人身上都被打湿,贴在身上湿滑黏腻得让人难受。他在雾气缭绕之间看不清楚苏泛的神色,然而此时的苏湛若是能看清,他一定会被苏泛的眼神灼烫到。 “脱衣服,先洗澡——”脑袋里还记挂着这件事的某人却是一下子被苏泛堵住了嘴。苏泛的舌头像一尾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就游到自己的嘴里,四处搅动,不得安宁。苏湛甚至还能感觉到那吮吸汲取的力度,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心顺着唇舌都勾走。苏湛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空气都要被苏泛给夺走了,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亲吻,比从头落下的热水还要烫人。 温度渐渐攀升,气氛逐渐热烈。 苏湛难耐地略偏了偏头,不知道是因为浴室的空气太浑浊,还是苏泛的吻来得太过热烈,他怎么觉得又开始胸闷气短了,不禁喘了两下。注意到他动作的苏泛这才放开了他,苏泛捧着他的脑袋,五指张开伸出大拇指顺着苏湛泛红了的眉眼轻轻划过去,长长的睫毛上挑着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被擦拭了去。 他略带心疼地在苏湛的脸颊轻轻一碰,带着安抚和怜惜的意味,声音低沉,“阿湛,是不是难受了?”然而还不等他回答,苏泛却是一转身,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直接对着卧室。 苏湛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到要是有人进来就看到了,方想上前把门给继续关上,苏泛却是一把捞过他继续压回了墙上。 “苏泛,你疯了啊!”苏湛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是,疯了,要被你逼疯了。”苏泛似笑非笑地说着,向来清冽明朗的眸子流光溢彩得仿佛星辉无数。他记得自己表白那晚,苏湛也是这么说他——苏泛,你疯了。他是疯了,爱苏湛,爱自己的弟弟爱到发疯,而今晚,他准备彻彻底底地疯一场。 他伸手在苏湛的面上一寸一寸地摩挲着,只觉得相思爱意随着指尖铺满了这每一寸。他知道苏湛一向漂亮,可没想到被水打湿微微情动的苏湛是这样漂亮——泛着红的面容,濡湿的眉眼,美得如同被春雨润湿的桃花瓣。 长长的睫毛静谧地垂着,显出了缱绻的多情相。 苏湛被苏泛一言不发的动作弄得有些懵懂,一抬眸却是撞入他的眼神里。他觉得苏泛的眼神是这样的温柔,然而动作和力度却是带了点野蛮。在他愣神之间,他又被苏泛的拥抱和吻给包围了。 捻转、啃噬、吮吸,他被苏泛的唇舌席卷而过,只觉得脚下踩着棉花软到脚底。难耐的,低低的,急促的喘息在敞开着门的空间里交织着,明明已经进来了新鲜空气,苏湛却觉得他比刚才更难呼吸了。 第72章 可偏偏某人还在喘息的瞬间低低地唤着自己的名字,“阿湛,阿湛,我的弟弟……” 苏湛只觉得苏泛平时清明带着点磁性的声音变得性感至极,带着沙沙的尾音,像是一只小手挠着自己的心。 无法抗拒的电流在两个人周身流窜,火花四溅。 苏泛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眸看了苏湛一眼,将自己的衬衫一把撕扯掉,而后这才颤抖着手将苏湛的衬衫扣子一粒一粒解开。碍事的衣服终于脱掉了,苏湛瞄着自家哥哥白皙的上半身,锁骨胸膛那里却是红了一大片,立即就知道苏泛这是到了相当情动难耐的时刻了——苏泛身下那玩意儿硬起来还不一定代表他想做了,但是胸前如果红了,那么某人就是真的欲望澎湃了。 他知道苏泛身体的秘密,就像苏泛知道他哪里最有感觉一样。苏湛觉得今晚的苏泛是不寻常,他惴惴不安地想要抓住苏泛解开自己衣服的手,却是被苏泛拒绝地拉了下来。 “我来。”苏泛低低地说了一声,随即重新将人拥抱,同样年轻火热的身体,赤裸的肌肤相贴,顷刻间就让苏湛觉得轰地一下炸开了所有不安的情绪。 行动比思想先行的两个人比刚才更兴奋更激动的阵势投入了纠缠亲吻当中。苏泛的手却没有闲着,一只手由他赤裸的背部游走到胸前,在那已经突起的小点上揉捏片刻,果然引得苏湛气息瞬间重了许多。放开那备受折磨的一点之后,手指修长的手却是继续往下,默不作声地一边亲吻一边将苏湛的裤链拉下,将那已经硬得不像样的东西掏了出来。 只用手揉搓了几下,就能感觉到茎头顶端流出了不同于清水的黏腻液体,苏泛心里是相当满意。苏湛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身下最要命的地方又被重点照顾着,不自觉地在苏泛怀里就要软成一团。 苏泛却是突然同时停了所有的动作,放开苏湛勾起嘴角一笑,一向俊朗儒雅的人添了几分邪气,“阿湛,还要不要?” “要你头——”苏湛横了一眼。 然而话还没说完,苏泛却是又重新贴了上去。已经火热起来的唇舌顺着下巴、脖子、胸膛游走,滑过不断收缩的平坦小腹,苏泛索性蹲了下去,同时一把将苏湛已经松松垮垮的裤子扯了下来。意识到他打算干什么的苏湛却并不打算阻止他,因为,他的确很想要了。 涨红坚挺的家伙是一下子跳到了苏泛的眼前,顶端晶莹的液体在不断渗出。苏大少饶有兴致地盯着这玩意儿欣赏了会儿,“长得跟你一样可爱,嗯?”苏泛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调笑意味。 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难堪,不是做的人,而是他这个承受的人。苏湛登时就扭过头,抬手捂住了眼睛。 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害羞的样子,苏泛坏笑了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张嘴将那东西一点一点吞了进去。谁都想象不到,在外人看来威风八面的苏大少会这样伺候人,然而苏泛并不在乎,这是苏湛的,关于苏湛的一切都让爱不释手,恨不得能揉进自己的骨肉血脉里去疼爱。 “咝——啊——”苏湛被快感刺激得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却是抱住了苏泛贴在自己身下的脑袋,那里被苏泛含住进出,暖洋洋热融融像是要化了一般。苏泛甚至还恶趣味地含在嘴里用舌头在顶端小口处舔舐不已。 苏湛早已是忍受不住,低低地随着他的动作呻吟起来。 没坚持多久,苏泛就感觉嘴里的东西是一突一突地在跳动,而苏湛咬着牙吸了口冷气之后突然动作激烈地将自己的东西从苏泛嘴里拔了出来,却是来不及地射了苏泛满脸。 他猛烈释放的快感袭击得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了,然而知道自己刚才动作慢了一步估计弄到了苏泛身上去,手忙脚乱地靠着墙壁低头一看,果然苏泛头发、眉毛、鼻子上都挂着白色的东西,那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务了自己之后,嫣红得不像话,可是嘴角还残余着白色的液体…… 苏泛浑不在意地一笑,“阿湛,你可真是快枪手啊。” 苏泛站起身,微微扬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出拇指在自己的嘴角擦拭了下,却是放在嘴边一舔,邪魅地笑着道,“味道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俩人若是平时这么玩笑,苏湛非得奋起反击不可,可瞧着苏泛脸上白白红好红的,一向清冷俊秀的人简直是带了禁欲的色彩,顿时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干了苏泛!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生出却是被苏泛大力的拥抱给击碎了,他的手被苏泛固执地拉着放到了某个搭起了小帐篷的地方,苏泛带着扑面而来的某种味道凑到自己的耳边喘息着说道,“阿湛,你摸摸它,很硬了……想要你……” 妈的,色情狂!苏湛心里骂着,那手却是老实地随着苏泛的带领伸进了松垮的裤子里,某个昂然挺拔的东西被塞到了自己的手心里,胀大让苏湛觉得胆战心惊,他怎么觉得苏泛的这玩意儿这么让人害怕呢…… 苏泛不住用自己胀痛到要爆炸的东西在苏湛的手里摩擦定顶蹭着,可这只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越是摩擦越是觉得难耐,急需一个缺口让自己得以发泄。 “阿湛,我们做吧。”苏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睛亮得让人不敢直视,语气却是相当云淡风轻。苏湛瞧着面前这人胸膛红了一大片仿佛被水烫伤一样,一时回不过神来,“啊?做?” “就是上了你。”苏泛淡淡地说着,却是将苏湛边抱边推地扯出来卫生间。 湿漉漉的水渍随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流了一地。 苏湛被他直白的一句话给吓到了,快挨到床时猫着腰就想跑,然而早就看出他意图的苏泛却是猛地回身一压。苏湛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柔软的床铺接住,而苏泛滚烫的胸膛紧紧地贴着自己。 “你以为是上课啊,想上就上!”苏湛被压在下头,恶狠狠地回道,“要上也是老子上你!”他想起自己刚才生出的那个念头,觉得相当可行。 苏泛毫不在意地一笑,闲闲地说道,“好啊,看谁上谁。”话音刚落,俩人是同时动作,一个要反抗,一个要镇压。 …… “怎么样?老老实实的让哥哥上你吧,嗯?”苏泛将苏湛双手反剪地压在自己与床铺之间。苏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想,比蛮力自己真是比不过他。 脑袋正开动地想要揭竿起义的某人却是突然觉得脑海中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掉——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轻轻触到自己的背部,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酥麻席卷全身。 苏泛在弟弟光洁平滑的背部肌肤上耐心十足地亲吻,吮吸,时不时地用舌尖在凸起的脊梁骨上打着转。苏湛只觉得无以描述的电流顺着背上的那处脊梁骨流窜至全身。身下的床铺是如此柔软,而禁锢着自己的胸膛却又是这样火热坚硬。 有难以泯灭的情愫渐次蔓延。 苏湛的身体是线条流畅的,平滑的背部肌肉流线似的起伏连着浑圆白皙的屁股,尾椎骨处略微凹下去。苏泛已经放开他,一只手大力地将苏湛按着,另一只伸手在那处打着旋,却是忽地用力将那片白馒头似的屁股掰开,露出隐秘的入口。 “王八蛋,你该不会来真的吧!”苏湛扭头看着身后的人。 “我爱你,苏湛。”苏泛的眼神看起是火热又真诚。 “……这,这跟我的屁股没关系……”某人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趴回了床上,闷闷地说道。 “我爱你,苏湛。” “……你还会别的么?” “我爱你,弟弟。” “操,你快点!”他被苏泛的固执和别扭打败了…… 苏泛的手指一点点揉开探入,他只恨不得用现在硬到痛的东西去代替自己的手指。然而他想上苏湛,却更怕他受伤,只能耐心地开拓着。 苏湛只觉得有种冰凉的膏体被苏泛揉进了那里,他只觉得又难堪又奇怪,不自觉地涨红了脸,简直是个红脸关公的样子。然而他只觉得那一点点前进的手指碰到了某一点,顿时就像是被针扎到一般冷不丁一个激灵。 苏泛察觉到了他的反应,抬头盯着他烧红了的耳朵,笑着问道,“阿湛,是不是这里?” “才不是——啊!给老子放开!”苏湛只觉得体内的某一处被苏泛的手指频率极快地按着抖动起来。只是一会儿,刚才偃旗息鼓的东西已经是完全硬了起来。 而苏泛一根一根手指地拓开紧致的地方,却是觉得自己的手指被吸住,简直要动弹不得。随后他见苏湛埋着头全身泛红起来,已经是知道差不多。将手指猛地抽了出来,分开了苏湛的两腿。 “阿湛,我,我要进去了——”苏泛说着用手扶着自己的东西抵住了刚才拓展过的地方,用力一顶。 之前都是愉悦的,只这一下却是让苏湛觉得简直有一把刀将自己劈成两半。他两眼一黑,却是打算从苏泛手下爬走,“不做了!太疼了!” 苏泛压抑着巨大的想要抽动的欲望,闭着眼睛睫毛颤动不已,却是狠了心将人重新拉回自己身下,并让苏湛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 苏湛伸手推他,“苏泛,咱们不玩了,不玩了!”他对刚才尖锐的疼痛实在是心有余悸…… “那怎么行。”苏泛淡淡地笑着,却是重新将头塞了进去。苏湛只觉得剧烈的疼痛要把自己撕碎,可是苏泛突然俯下身子,十指交缠地握住了他的手,贴着他的面颊开始亲吻。细腻的亲吻,扫过嘴里的每一个角落,激起难以忍受的温情。 他的吻是那么轻柔,可身下的东西却是那么凶猛。 苏泛的腰动着,一点一点推进,每进入一点,都要停下来。忍住巨大的快感舔舐亲吻苏湛。而苏湛只觉得每推进一点,他都觉得自己被撕开了一点。 只要一想到被自己插入的人是苏湛,他的下腹就收缩得想要射出来。 终于尽根没入,苏泛再一动腰,坚硬火热的东西朝方才开辟到的某一点撞击过去。这下却是让苏湛觉得腰肉要软了——从未有过的快感代替痛苦占有了自己的身体。 苏泛又停了下来,凑过去咬着苏湛的耳朵道,“这样——是不是不痛了?”苏湛简直要火热成一摊热水,漂亮的眼睛亮到极致,瞪了他一眼,随即唔地轻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心里骂道,妈的,要搞就搞什么话这么多! 苏泛笑,却是将他的腿拉得更开,略略退了一点,又猛地撞了进去。排山倒海的快感让苏湛忍不住颤抖起来,然而还不待适应,苏泛却已经是双手搂住他的腰强迫自己的身体朝那硬到让人胆战心惊的东西上迎合撞击。 苏泛终于难以忍受,由试探般地骚动,最后终于开始放纵自己,长驱直入,放肆地撞击,毫不留情地加大了力度一下下抽插起来。难以磨灭的快感随着难以磨灭的快感随着苏泛大开大合的动作阵阵袭来,直撞得苏湛脑袋混沌思想支离破碎。 他感觉自己被抛在了暗流涌动的洋底,周身无处着力,随着澎湃的激情被放逐,被淹没。只好反手抱住了苏泛的身体。 “阿湛,我是谁?”汗水沿着苏泛的额角低落,可他却是突然停住了,摸上苏湛的脸强迫他睁开眼睛回答自己。 苏湛直觉得自己仿佛被拖曳到悬崖边缘又生生地停住,勉力睁开眼睛看了眼苏泛含糊地回道,“你,你是阿泛。” 苏泛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抬腰一撞,催促道,“不是。” “苏泛——啊——”苏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心里将苏泛的生母都骂上了,折磨人的王八蛋!他知道苏泛想要的答案,可就是不想说。 “快说,我是谁?”苏泛却是突然加大了力度开始冲刺,大幅度地退出,狠狠地插入。苏湛被他搅和地简直要不得安生,长长的睫毛似乎都在随着苏泛的动作扑扑而动。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疯狂,苏湛睁开了眼睛叫道,“我哥,你是我哥,行了吧!啊——我操你个混蛋啊!” 苏泛得了满意的回答笑着道,“不好意思,现在操你的是我。叫哥哥,阿湛,叫哥哥……”他说到最后已经是呢喃。 “哥哥,哥哥哥哥!”苏湛受不了他的语气和身下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这是梦里出现过多少次的场景,他不记得了。苏泛喉头一动,难以忍受似的吞咽了下,身下的动作更加迅速更加用力。 昏天暗地的高潮袭来,苏湛只觉得自己被抛到了狂风暴雨的海上,前面肆无忌惮地再次释放着,而苏泛只觉得两人相连接的地方要融化了去,眼前一暗,比高潮更加让他感到畅快的是,叫嚣多年的欲望终于如愿以偿。 他和苏湛,是真的在一起了,血脉相连,深深相契,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和他更亲密。 第73章 沸腾的情潮渐渐退却,呼吸开始变得悠长,半夜的凉风吹动窗帘簌簌而动,月光如水倾斜,撒了一室银辉璀璨。苏湛趴在床上,疲惫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弹,可是又有一种舒适到骨子里的快慰让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除了身后方才被苏泛猛烈进入的地方还留有钝痛的感觉。 他睁了睁眼只看到满室清辉随即又慵懒地闭上眼睛,扭头换了个方向趴着,心里盘算着,这到底是吃亏了呢还是吃久了呢?居然被一个男人给上了,还是自己的哥哥,不过,好像感觉也还可以……同时苏二少琢磨着下次也要把这个亏给补回来,来日方长。 想起刚才被苏泛是翻来覆去的折腾,苏湛心里已经默默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花样预备下次用上。可惜,他上一世别说和男人了,和女人在一起的经验都少,唯有的几次也是黑灯瞎火地一上床就开干,连体位都从来没有变过,哪里像苏泛花样这么多…… 想到这里,苏湛的脸僵了一下,哑着声音开口问道,“苏泛,你该不会——”苏二少措辞了半天,是该用经验丰富呢还是用花样繁多,不管哪种他都觉得实在是太别扭了! 苏泛一手摸上他的额头,擦掉满头的汗水,凑过去在苏湛的鼻子上亲了下,亲昵地贴着他道,“怎么了?嗯?”苏泛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大提琴在黑夜的角落里被人奏响,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苏湛板着脸沉声说道,之前还觉得没什么,现在他越想越觉得别扭,好吧,他苏二少其实很有某种情节的,一想到苏泛也这样和人滚过床单,他顿时就想把那人给灭了! 苏泛摸着宝贝弟弟的脑袋却是笑了起来,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显然是心情不错,“是,我的第一次给了初恋。” 初恋这么阳春白雪的字眼居然从金三角苏大少的嘴里说出来让苏湛是震惊又觉得违和,并且顿时脸就绿了,咬牙切齿道,“妈的,口口声声说爱我呢,原来心里头还藏着一个初恋!” 苏泛嘴角含着高深莫测地笑意,反身也趴到了床上,对着苏湛。瞧着后者一副磨牙霍霍要吃人的样子,毫不畏惧地继续说道,“是的。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第一次梦遗的对象,我第一次牵手的对象,我第一次亲吻的对象——也是第一次做爱的对象……” 苏湛觉得酸得牙疼,他上一世对苏泛的印象只觉得自家这个哥哥除了绕着苏家的产业转悠连玩女人的心思都没有,这一世居然还浪漫起来了,还这么多第一次! “认识他时,我七岁,他五岁。对我可不好,小脾气可冲了,我第一天回家就让我挨了一顿骂,对了我回家时形象很不好,小孩儿还喊我叫花子来着;爸爸让他喊我哥哥,他居然撅着小嘴把玩具仍我身上,差点砸破我的头;他不让我在游戏室玩,说我是捡来的,要赶我出家门;他还不让我和爸爸说话,叫我不要抢他的爸爸妈妈,只要我和其中一个在一起,他就要过来搞破坏,他八岁那年贪玩不小心掉水里去,可硬要说我推下去的,害我挨了一顿鞭子,两条腿都抽得没样子了……他以前从来不喊我哥哥,长得可漂亮了,但小小年纪居然喜欢用脏话骂我……” 苏泛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枕头上,悠悠然地一点一点叙述着往事,声音已经恢复清朗,在这样的月夜里响起,回忆仿佛穿过岁月的迷雾被一一穿起扣成水滴,掷地有声。 苏湛的脸红了红,他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有那么点点调皮捣蛋,但是,这恶劣事件也太多了点吧……某人虎着脸,绝不承认自己打小就是顽劣不堪,注定是个纨绔子弟。并且已经完全忘记了刚重生时拿了把小刀子就打算把那小兔崽子宰了的黑历史。 苏泛一扭头,借着月光看到某人是面红耳赤,伸手在他那红啾啾的耳朵上捏了下,“阿湛,你说说,你小时候怎么那么坏呢?啊?”苏二少爷梗着脖子嗫喏了半天没找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只好轻哼了下瞥了他一眼,决定无视。 “可当时你对我这么坏,我还是很喜欢你,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泛忽然说道。 苏湛闭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他心里有千万般感慨和感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很欠扁的声音闲闲地戏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受虐狂了——” 哪想到苏泛却是出人意料地翻到自己的身上紧紧贴着,对刚才的情况心有余悸的苏湛立即炸了毛,“混蛋,今晚再玩要肾虚了啊!” 苏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额角、脸颊,抵着他的额头笑着道,“真的不玩了?刚才谁射了我全身都是,下面紧得要把我夹——” 已经处于完全炸毛状态的苏湛直接挥手给了苏泛一拳,后者是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一手包住那爪子放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居然敢对亲哥哥动手,真是目无兄长。” “居然敢对亲弟弟下手,简直就是禽兽!”现在想起来,苏泛从一开始是有预谋地对自己好了,自己还傻乎乎地认为这就是传说中格外喜欢弟弟的那个哥哥! “再不下手,放你回美国,被人勾跑了,我可怎么办?”心愿得偿的哥哥笑着道。 “……”满脸黑线的弟弟很是无语。 +++++++ 父母不在,无人看管,苏家俩兄弟无法无天地赤身裸体纠缠在睡到了大天亮。老爷夫人都回去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半天没起来,下人们当然是不敢去叫,乐得清闲躲在仆人房里偷懒,整个宅院显得清幽安静。 苏湛这才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事情除了疼痛和快乐之外,原来是这么消耗体力和精力的,他记得昨晚苏泛抱他去洗个真正的澡时,他是直接睡在了水里,后来怎么挪到床上的也不知道。并且全身上下酸痛到爬不起来,尤其是后面某个隐蔽的地方是过度使用之后火辣辣的痛。 快到正午的灿烂阳光刺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只见苏泛已经是衣冠齐整地坐在沙发上,他背对着光线,白衬衫,报纸,咖啡,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有一只鸟停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又扑腾着飞远了。 一注意到他的动静,苏泛是立即抬头,明亮的双眸宛如黑曜石般熠熠闪亮,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嘴畔浮现的笑意并不比阳光的灿烂逊色多少。 一向见到的是苏泛的温和内敛,苏湛先是迷蒙着眼睛愣了半天,随即觉得愤愤然地感到不平衡,这么光彩照人是要干什么?来和他现在的惨样做对比么? 苏泛瞧着自家宝贝弟弟愤愤不平的神色立时明白了几分,笑着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把将睡得仿佛没了骨头的家伙捞了起来,开口说道,“早上好啊,阿湛。” “……”苏湛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完全不想回应。 “怎么?这是还没睡醒么?来,起来了,刷牙洗脸下去吃饭,药还没吃呢。”苏泛开始捏着他的脸。苏湛懒洋洋地拍开他的手,懒洋洋地吐了个字,“累——”随即轰然又倒到了床上,一副别理我我要睡觉的样子。 苏泛瞅着自家弟弟默不作声地开始检讨起来,他该不会真像是母亲说得那样太宠阿湛了?这是真的要把他宠成一团娇肉了?比如昨晚自己只射了两次而已,根本没多做,要不是后来苏湛手脚并用地开始反抗,只好将还硬着的东西生生拔了出来,他还能再来几次……就这样居然还累到了这种地步? 苏大少先是深深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宠溺他家宝贝弟弟了,然而看着苏湛东倒西歪睡眼朦胧的糊涂样子心里是软成了一团,恨不得把人含在嘴里疼着。这么看来,自己其实并没有过分啊。如此反思了之后,苏泛叹了口气,起来逗弄的心思,哄小孩儿似地哄着道,“乖,阿湛,真得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就得让人把午饭给端上来了。” 一个“乖”字让苏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这并不能撼动他打算继续赖床的心思,不为所动地继续和床铺黏在一起。 “弟弟,阿湛,宝贝,哥哥的大宝贝……”苏泛索性厚着脸皮是越叫越离谱,而苏湛成功地感到一阵恶寒,只好向苏泛屈服投降,一骨碌就要翻身起来,然而忘记了自己昨晚腰都快要被折断了,起床的幅度太大,差点没闪了腰并且手脚发软地没站稳一下子跌到苏泛怀里。 苏泛笑着调戏道,“这可不好,一起床就投怀送抱,昨晚谁还骗我一直说够了够了,嗯?”苏湛恨得咬牙切齿,抱着他哥的手倒是不松,“王八蛋,还不都是你害的!老子的腰啊——” 苏湛是一脸愤慨,苏泛却是一脸坦然,并且精神气十足地将他弟弟端抱进了卫生间,倒还真像是抱着个大宝贝的样子。苏泛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他手里,示意他赶紧刷牙,然后有条不紊地拧了一条毛巾将苏湛空着的一只手擦干净,又让他换了一只手刷牙,抓着另外一只爪子擦完了双手。等苏湛朦朦胧胧地把刷完牙齿,苏泛将干净的毛巾糊到他脸上,又替他擦了脸,简直恨不得连牙齿都帮他刷了。 当然,他才不会告诉苏湛,打小的时候,他就想这么摆弄这个弟弟,比如帮他洗澡,帮他穿衣服,帮他喂饭,然而某个同样打小就长刺的小家伙是完全不能让他近身。这个早上,苏大少又完成了小时候的一个愿望,心满意足地恨不得抱着苏湛再啃上几口。 苏湛被苏泛扒拉擦了几下,倒是清醒了不少,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上一世苏泛也曾这样替自己擦过脸还洗过脚呢! “阿泛,你以前,也给我擦脸洗手过。”苏湛一边换衣服,一边却是突然对苏泛说道。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是我上辈子临死之前。” 苏泛走过去,替他扣起了衬衫扣子,低垂的眉眼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阿湛,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想起过去的事情,就当上一世只不过是你的一场荒唐梦,好吗?” 苏湛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昨天与今天,他和苏泛的关系是又进了一步,完全不一样了,然而他之前都早已不计较,又怎么到现在故意去让他堵心。 只不过,他必须最后再想起一次。 “就是穆威——阿泛,我希望你不要杀他。”苏湛将自己想了很久的想法说出来。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穆威做的事情,如果没有苏泛嘴里的那场荒唐梦在,就是他自己也得在穆威身上捅了几刀。可那毕竟不是一场梦,穆威在他走投无入时是唯一伸出过援手的人,而且就因为这唯一的一次援手,他同样也是落入苏泛手里,下场可见一斑。 “阿湛,一事归一事,穆威身上,有私事在,也有公事在。”纵然他再疼爱这个弟弟,也要对苏家负责。 “上辈子,我以为自己是被你追杀,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仓皇逃跑,我向凡是能够说得上话的所有人求助,可惜,当初一个个捧着我的人,到最后是唯恐避之不及。倒是穆威,居然是唯一那个肯愿意帮我的人。”苏湛说着上辈子的事情,只是语气平淡倒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这是因为他的确是心平气和地早已全部放下了。 苏泛默不作声地听着,终究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好,我不杀。” 得到他答案的苏湛笑了笑,这事儿是彻底揭过去了。只不过,他哪里知道,苏泛在穆威那里见到不成人形的自己时的愤怒心痛,以及送到医院里等待抢救时的害怕,足以让穆威死上千万次。他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有的人,都要走完自己的一个轮回。穆威绝不会想到,在根本毫无记忆的苏湛的上一世里,自己出手帮过一次,却救了自己的一次命。 总算伺候好他家宝贝二少爷下楼吃饭,苏泛心情极好,亲手盛了一碗饭端到苏湛面前。一个泰国籍的下人叽叽喳喳地用泰语朝她家的主人少爷讨好道,“二少爷,您可起来了,这些可都是大少爷早上起来亲自动手准备的,碰都不让我们碰呢。大少爷对您可真好!” 哪里用得着人说,苏湛尝了第一口菜就知道这是苏泛的手艺,而后者邀功似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样?合不合胃口?阿湛要多吃点,身上没几两肉啊……”苏泛将后面那句“抱起来可不舒服”给隐藏了去。 深知恶性的某人自动补了那句话,于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苏泛这是一种要把自己喂饱然后一口吞掉的感觉……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湛忍着隐秘之处的隐隐作痛冷哼道。 第74章 苏湛被喂了个饱,以为下午又要和苏泛在家里继续窝着,瞧着他哥哥一脸笑意从头到尾地盯着自己看,是随时做好了捍卫自己后方的准备。没想到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苏泛却让自己起来准备出门。 “出门?今天不用去医院检查吧,我也不想看电影啊,夜市还没开……”苏湛睫毛一挑想也不想地回绝了自己可能要去的三个地方。苏泛凑过头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故意用早上哄他起床的口吻说道,“阿湛乖,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二少的脸色不大好看了,苏泛简直就是一夜之间回到十年前,把他当做小弟弟,自己则成了一个小哥哥——刚才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阿湛,乖,多吃点,不能挑食”诸如此类的语气和话语。 “你信不信你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能让你说不出话来?”苏湛眉毛一挑,语气相当不好地挑衅道。 苏泛对他的话毫不在乎,依旧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没办法,谁让苏湛最可爱的小时候,自己却被他排斥得很厉害,他满腔热血地想当一个小哥哥没当成。苏泛发现自己一直是在喜爱他,小时候是哥哥对弟弟的喜爱,可惜没得到回应;长大之后,他爱苏湛,从哥哥对弟弟的喜爱变成了对心上人的爱恋。现在这种感情是得到了回应,当初想要当个小哥哥的愿望却一直未能实现——苏泛恨不得苏湛现在能够回到十年前,那个漂亮到炫目,又骄又傲的小弟弟。 俩人上了车,苏泛亲自开车,苏湛坐他旁边,虽然他只想和苏湛俩人单独出去,但是绑架风波刚过,苏泛并不担心,却无法再次忍受苏湛陷入危险的境地,即便知道清迈是安全的,还是让便衣保镖和护卫跟着。 苏大少将刚才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遍,末了相当遗憾地感叹道,“当初要是阿湛你也能像现在这么听话就好了。”苏泛眼神直视前方,嘴角却是微微翘着,眉目含笑,温润得如同一块上好的暖玉。 苏湛的嘴角抽了抽,对苏泛的这种兄弟情节实在是难以理解,往副驾驶座上一靠,眯着眼睛迎着午后的清风和阳光,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十年前我要是知道你以后会这种心思,肯定让爹妈送你去台湾,我才不去呢!” 苏泛瞧着自家弟弟像只在晒太阳的懒猫似的,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扑散开来,挡着阳光投下浓重的一片阴影,是一副慵懒可爱的模样,简直像极了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苏泛回忆起那一眼,不禁是心里一暖,看了前方的路况一眼,却是忽地侧身探过去突如其来地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吓得苏湛连忙伸手推他,怒道,“小心开车,开车都不忘耍流氓这是!” 苏泛得意一笑,又目视前方认真开车,不再逗他。 也不知道苏泛这是要带他到哪里去,百无聊赖的苏湛开始和他闲扯,想到昨晚苏泛一口一个喜欢他,就算自己再怎么无赖顽劣都不在乎地喜欢着,倒是好奇起来了,侧头看着苏泛问道,“我说阿泛,你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我说,你怎么打小心思就这么深啊,我都看不出来?” 比如上一世,苏湛心想,要不是自己重活一次,是打破他脑袋都想不到苏泛是喜欢自己的,还不是简单的兄弟之情。如果知道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死得那么乌龙。 苏泛压低了声音,促狭地一笑,“叫哥哥,叫哥哥我就告诉你。” “……”苏湛禁不住脸红了,现在叫哥哥已经不是字面上的含义那么简单。昨晚苏泛简直就跟吃了药似的硬个大半天,自己是叫苦不迭之余奋力反抗,苏泛压着他喘气地告诉自己,只要多叫几声哥哥就可以。 被压着的某人只好咬牙切齿地叫了几声,果然苏泛的胸膛更红了,身下的动作也是更加凶猛起来,奋力冲刺了几下射了。 “你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耍流氓?”苏湛冷哼着说道,“正经问你问题呢!” “好吧,答案是不知道,天生的,血缘里带来的。”苏泛噙着笑意,目不改视地回道。 “……”这答案显然是敷衍,穆天璋和穆威也有血缘,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呢,和他俩的关系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直接你死我活了。相当不满意的苏湛横了自己哥哥一眼,也不想追究了。 苏湛眯着眼儿想着他重生之后走的每一步路,他走的每一步,都让现在的人生和上辈子截然不同——如果不是自己想要遵从苏泛的心愿去仰光读书,就不会遭遇绑架事件,看着苏泛为了救下自己被人绑走的一幕,他就将所有的恩恩怨怨放下了,更是不会提出自己去台湾。如果当年去的是苏泛,是不是现在的他们也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弟罢了? 每一个选择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还真应了大师的那句话——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瞄着苏泛清俊明朗的侧颜仿佛被这光线镀上了碎金似的一层,是分外安静宁和,只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苏泛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在弟弟的脑袋轻轻摩挲着,思绪倒是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领回家的第一天,见到苏湛的时候,小小的孩子正四肢摊开着仰卧在床上睡觉。和在大街上流浪的自己不同,干净整洁可爱带着芬芳的儿童卧室,地上摆着各种自己没见过的玩具。 父亲和大妈是极其宠爱他的,五岁了还让苏湛睡着有栏杆的大型婴儿床,估计是怕小孩儿睡觉不老实掉下来。苏泛记得当时自己扒着栏杆往床里头望,只见床上睡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团白丸子似的趴在中间,身上盖着鹅黄色的小毯子,白白的小脸,红红的小嘴巴,一双睫毛长长卷卷,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投在上面,仿佛极力生长似的上挑着……苏泛当时就震惊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 本想偷偷就看一眼的自己却是趴在栏杆上走不动,只是没想到小小的一团娇肉却是动弹了下,睁开了眼睛,湛亮清澈的眸子望着自己,苏泛甚至能够在那眼睛里瞅见自己的影子,而小弟弟却是懵懵懂懂地轻哼了一句,清脆的童音在暗香明媚浮动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呀,哪里来的小哥哥。 他哪能告诉他呢,只这一句,只这一眼,他就长长久久的沦陷了,小时候想做他的好哥哥,长大了想做他最亲密的人。 +++++ 苏湛没想到苏泛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居然带他来到了清迈外面的一座陵园。苏泛停了车之后并没有进去,只是带着自己拐进了旁边的一座寺庙,清幽的环境,院前是高高大大的椰子树。这座不知名的寺庙,虽然看上去并不大,但是修葺得极为整齐古朴,圆圆的主体,尖尖的顶端,都被镀上了金色,院落里的房子却是白色的,极富泰国风情。穿着黄色袈裟的泰国小和尚们成群结队地从大殿里出来,见到他和苏泛都是静静地行了个合十礼,而后赤着脚跑远了。这座寺庙的主持肯定和苏泛很熟,因为见到苏泛之后,同样行了个礼,然后默不作声地带着他们去主殿。 苏湛狐疑地跟着,完全想不通苏泛怎么会带自己到这里来,只能任由苏泛拉着他的手抬脚迈进了殿里头。苏泛接过小和尚给他点的香之后拜了三下上了香。苏湛望了望四周,四面佛,木象等等,和其他的泰国寺庙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疑惑间苏泛却是忽然开口说道,“我出资修建了这么一座寺庙,这里,有一个小小的衣冠冢。替我那个母亲设立的。”苏湛是很少听到苏泛提及他的亲生母亲的,这么些年下来,似乎都将这么一个人遗忘,更别谈自己小时候是完全将苏泛的亲生母亲当做了让自己母亲伤心的敌人。 苏湛听罢,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倒也让人替他烧了一柱香,亲自拜了拜上了香。不管怎么说,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生了苏泛。现在想来,也许自己的父亲早就忘了曾经有这么一个女人了,即便看着苏泛大概也不曾想起过。 俩人烧了香,苏泛照例捐了一笔香油钱,深深地往墙上的一处龛笼处望了一眼,笑着回头对身边的人说道,“知道今天我带你来是干什么吗?” 苏湛认真地默想了一会儿说道,“难道,今天是你,生母的忌日?”他想了半天,憋出这个称呼来,苏泛也是叫了他母亲十年的妈妈,从一开始的大妈,后来是索性更亲密地直接称呼妈妈了。对于苏泛的生母,苏湛觉得自己和苏泛再亲密,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不是,我带我最爱的人来见她。”苏泛笑着贴近他悄声说道,“丑媳妇儿还要见婆婆呢。”他又加了这么一句俗语。 苏湛横了他一眼,觉得苏泛现在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一开始怎么会觉得自家哥哥除了心思缜密城府深了点,倒还算是个翩翩君子?简直被猪油蒙了心啊!苏湛有心想刺他几句,然而又觉得在这里好像不大适合,撇撇嘴决定在苏泛生母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我小时候——”苏泛转过头继续望着墙上金光闪耀的各种神像神龛突然开口道,“我小时候曾经怪她为什么把我生下来。阿湛,我和你不一样。你是阿爸和妈妈因为相爱结合,热切期盼中生下来的。我呢,她第一次被人买了个高价卖给阿爸,可惜,那一夜大概阿爸连她真正的面貌都看不清楚。很小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们很穷,只能靠一些手工活维持生活。四岁那年我病得厉害没钱看病她才去找了阿爸,只是阿爸不喜欢我给了我们一笔钱就打发走了。我恨过的,像我这样的人何必生出来呢?后来她死了,我成了在街上流浪的孤儿,要不是大妈心善把我捡回去,也许我早死了。” 苏泛的声音在钟声袅袅的寺庙里听起来飘渺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宁静悠远。苏湛看着苏泛仰头望着神像的侧颜,他现在看惯了人人眼里敬重恭敬的苏家大少爷苏泛,父亲信任他,母亲同样疼爱他,所有人都忘记了苏泛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出生和开始。苏湛只觉得心中一酸,眼里酸涩,为当年那个小小的苏泛。 “阿泛,你自己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都过去了。”苏湛伸手握住他的,苏泛的虎口食指长着厚厚的枪茧,手心却是温暖干燥。 “我嫉妒过恨过,这当然都过去了。只是当时想不通啊,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我呢?”苏泛安抚般地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苏湛叹了口气,“你比我能干,能撑起苏家。其实妈妈身体不好,当初若是没有我,你大概能活得更好。” “不是。”苏泛的语气肃然起来否定道,随即嘴角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散开来,“我现在想通了,我所有经历的磨难痛苦,只为了遇见这样一个你。如果没有你,我这一生同样没有意义。” “有的人需要父母,有的需要兄弟姐妹,有的人需要夫妻爱人。我不一样,我苏泛只需要苏湛。”苏泛笑着道,“天注定的,就像我们生而为兄弟。” 苏湛深深地凝望着他温润的眼睛,忽然笑得如同三月桃花,“是,天注定的。就算错过一世,上天也要我重活一次。” 他原本以为苏泛温柔和气得如同春雨,现在才知道,苏泛是他的深渊,被他带领着注定要跌入其中不可自拔,不可避免。兄弟人伦又如何,他和苏泛一样不在乎。 所以,他才会带着苏湛来这里,不是为了追忆往昔,不是为了怀念过往,只是来感谢。感谢当年,他的生身母亲生下他,让他和苏湛可以成为兄弟,成为最相爱最亲密的人。 苏湛只觉得这一天给他感受,深刻程度并亚于昨晚。如果说昨晚一夜是身体的紧密结合,那么在这座泰国小寺庙,他和苏泛,则更多的是心灵的契合。 这一世,他终于摆脱上一世的阴影,虽然并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继承苏家,轰轰烈烈地成为下一任苏将军,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可是他有父母有哥哥有爱人,是个平凡又幸福的人。他记得苏泛之前曾开玩笑着说自己是七窍通了六窍——情窍不通。即便到现在,苏湛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也并不清楚,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选,苏湛倒是觉得处苏泛之外没有人合适了。 苏泛说他是为了自己而生的,又岂知,自己同样是为了他而重生。 天注定的,就像他们的名字——苏湛,字子深,他对他是一往而深;苏泛,字子渊,他是他注定沦陷的深渊。 第75章 俩人出了寺庙,倒是没有直接回家,索性找了家饭店吃饭,好巧不巧刚好是那天相亲时候去的那家戴家的饭店。想起那场乌龙一样的相亲,苏湛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苦恼,他们两个兄弟,男人,任何一个拿出来说都是够惊世骇俗的了。他对名利身外之物早就看淡了,世人的眼光可以不在乎,但是父母那里…… “阿爸阿妈要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估计当初我一出生就直接把我扔水里得了。”苏湛嘴角一撇,颇为自嘲地笑道。苏泛放下筷子,也摇头说道,“那妈妈当时在街上看到我也是恨不得扭头就走。” 俩人从未没提起过这个话题,但是心有灵犀地认定了一点——此生是要瞒着父母到底了。 “等我回了美国,你时间空出来,妈妈肯定又要让你出来相亲了。老爹和妈抱孙子的愿望可是相当热切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苏泛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妈妈闲聊中又说起来让苏泛在清迈的华人家庭挑一个女孩子结婚的事情。 苏泛夹了一块鱼肉,将那刺仔仔细细地挑了干净,这才放到苏湛碗里,眉头一扬,“怎么?我们阿湛这是提前吃醋了嗯?”苏湛爱吃鱼,尤其喜爱吃肉质鲜嫩的,但这样的鱼一般都是多刺,他现在已经养成了剔鱼刺喂小猫的习惯。 苏湛无语地瞄了他哥一眼,这人怎么老是故意躲开重点呢?而后自然而然地夹起那块鱼肉丢进嘴里,吃得也是理所当然。 “老爹生了两个儿子,居然搅和到一起眼看着要绝后,我若是他,绝对要气得吐血不可。” 苏泛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若真的说起来,一开始心思是自己起的,也是自己带着苏湛步入这样的关系中。他不能辜负苏湛,可也决不能伤了父母的心,苏泛收了漫不经心的笑意沉道,“我想过了,我不娶妻。到时候你娶一个,多生一个过继给我也可以。没有也无所谓,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更别说他身上也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苏湛的神色是一下子冷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阿泛,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这是让我做爬墙的,自己到时候又有儿子又保持清白,我就是那背信弃义的。” “那怎么办?你要是能生,我早让你怀孕了。”苏泛眉目一展,调笑意味甚浓,继续夹鱼挑刺,将剔好刺的肉放到勺子里。 “混蛋,乱伦生的孩子都是傻子!”苏湛恨不得翻个白眼给他。 “所以,我们都是男的,真是天作之合啊,不得不在一起,太合适了。”苏泛感叹,将一根刺剃了出去,继续摆弄自己的任务,眼看那一勺子都要堆满了。 “……”苏湛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的话题被歪了个乱七八糟。 苏泛浅笑盈盈地看着他,倒是觉得这样敛眉垂目认真思考的弟弟是相当可爱,拿起那满满一勺子鱼肉,递到苏湛嘴边,哄小孩儿似的说道,“弟弟乖,张嘴,吃鱼。” “我——”苏湛现在最恨苏泛把自己缩小了十岁对待,故而皱着眉开口打算开战,然而一张嘴却是被苏泛趁机将鱼塞了进去,并且这一勺分量十足,他是匀不出舌头讲话,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果然,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某人才是乖巧的,苏泛满意地看着苏湛被自己塞了个鼓鼓的包子脸一动一动的。 俩兄弟头凑头,又玩又闹地将一顿简单的饭菜吃得是蜜里调油,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了。一到家居然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原来下午就打了几个,结果他们是一直没在家。 钟意映对儿子大病初愈就往外跑的行径极为不满,并且觉得苏泛做事一向有分寸,一口咬定苏湛这是任性起来硬让苏泛带他出去的。苏湛倒是不好说苏泛带着他去他亲生母亲的衣冠冢上了香。他父亲和母亲这辈子相爱相扶持到现在,感情一直很好,除了苏泛这个意外。只好嬉皮笑脸地祭出耍赖的绝招含含糊糊地掩饰了过去。苏夫人这才说到了主题,原来是让他和苏泛回来的时候,替她买一盒最新的邓丽君的磁带。并且叮嘱他们俩兄弟平平安安地早点回来。 苏湛挂了电话,感慨道,“妈现在是邓丽君的忠实歌迷,这要是放在从前,可以去捧角了,” “妈妈也老了,喜欢点新鲜事物倒也好。以前她总是成日里呆在书房看书作画,现在老了罗嗦了话也多了,瞧着是比以前开朗点。”苏泛微微笑道,这几年苏湛不在家,父母都是由他照看,是再清楚不过。 苏湛眉目低垂,却是忽然想起那年和苏泛一起看母亲作画的场景,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刚刚重生呢,“我想起我们小时候,说要带妈妈回去苏州,一家人去寒山寺听钟声。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实现。” 然而除了他,现在苏泛和父母拿的都是缅甸政府发的难民证,在这金三角周边活动已经是极限了,再远的地方,比如美国比如中国,他们都去不了。更何谈去苏州上寒山寺? “你记得,我也记得。爸妈——我不会让他们一辈子呆在这里。”苏泛说道。 他和苏湛生长于此,可惜终归是没有国籍的异国孤儿。毒枭,反政府武装,地方军阀,金三角像是一片土壤肥沃的温床滋养了这一群人。可当初,国民党参军逃到此地,并没有一人愿意成为这温床上的一株,然而世事弄人,他们终究像是落地生根的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苏湛记得自己上一世临死之前,联合国禁毒署和中缅泰各国政府的禁毒行动已经是像扫荡一样将这块孕育罂粟花的土地清扫一遍,力度和强度绝不是现在的金三角人可以想象的。 苏家一开始是靠着做类似雇佣军的马帮生意撑到现在,转型做了军火,可以说是金三角仅此一家。因为一开始,苏正刚就觉得卖鸦片太损,更何况现在是四号海洛因,比起鸦片膏子和吗啡更加罪恶。无论是像穆家那样的毒枭,还是土司军阀武装,却都需要武器装备。他们统一奉行以毒养军。所以,一旦金三角的毒品受到打击,那么同样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意。 “你说爸妈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你也不能。阿泛,其实以后,金三角的这些毒枭军阀们,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权势滔天,肆意妄为。”苏湛皱眉道。 苏湛话里的意思,他又岂能不懂,金三角,开着漂亮的罂粟花,制作成万恶的海洛因。暗杀,袭击,绑架,其实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你争我夺,相互倾轧,穆威绑了苏湛,穆天璋借了他的手杀穆威。他和穆天璋合作了很久,但也许明天,他们就能反目成仇。 苏泛微微一笑,眼神落在苏湛脸上是一贯的温柔和煦,他伸手在人脑袋上一摸,“小孩子家的香这么多事情干什么?早点洗澡上床休息去。” 苏湛有心劝苏泛,可也深知权力和金钱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尤其现在苏家的一家之主早就是苏泛,全凭他一念之间而已。于是这个话题他不打算再提,但是他加起来活了快五十岁了,哪里是小孩子了,并且听到那个“床”字,苏湛脸上一热,总觉得苏泛是话里有话…… “怎么,还不动,是不是还想要哥哥帮你洗澡?”苏泛促狭地笑着说道。 “……那我肯定是失心疯了……”某人无语地瞥了他哥哥一眼,扭头上了楼。 等苏湛洗漱完毕钻进了被窝里,苏泛也是一掀被子就钻了进来,长手一伸,是又将人搂进怀里。早就亲身体会到苏泛的强悍的他是登时起了警觉,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裤带。苏泛眼神一扫那抓着裤腰的爪子,嗤笑道,“阿湛,你要是这样就想拦住我的话,那也太小看你哥哥我了。” 苏湛挑着眉刚想反驳什么,苏泛却是凑过去直接在他唇上一点,像小时候他们两个一起睡时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昨晚刚——今晚不胡闹,早点休息睡觉,对你身体好。” 环在自己背上的手正一下一下地拍着,苏湛恍然倒是觉得真像是回到了从前,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是母亲和照顾他的奶妈这么着自己睡觉,再后来会和苏泛一起睡时,他也是这样哄人睡觉。时光放佛变得又轻又暖,心情变得又绵又密,苏湛只觉得和苏泛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么安然温暖。 ++++++++++ 俩人起了一大早,在清迈最大的音像店里帮他们的妈妈买了邓丽君的磁带,顺带还买了一些老城上海怀旧的歌曲准备明天回家的时候一起带回去,想来母亲应该会喜欢。 付钱的时候,苏湛眼见地瞄到了苏泛的钱包里放着两张照片,一张则是自己去大学报道的第一天照得,就当是自己替苏泛完成了心愿所以特意将照片寄回给他,但是另外一张——则是个嫩嘟嘟的小孩子,手里抱着个球,大概三四岁不到,分外委屈撅着小嘴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是蓄满了泪水,关键是,那小短裤退到脚踝上,两只小腿儿光溜溜地带着一只小鸡崽子…… 什么玩意儿!这种蠢照片怎么会在苏泛手里!苏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认出那个抱球哇啦大哭的半裸小孩儿可不就是自己么! “阿泛,你怎么把这种照片也带在身上?还给我!”苏湛是伸手就想夺钱包,这真是太毁形象了。 苏泛则赶紧将自己的宝贝捂好,一脸不赞同地回道,“谁说这是你的了?前年在妈妈收藏的相册里看到的,我让妈妈送我了。” “……”苏二少的嘴角抽了抽。 苏湛趁机死皮赖脸地贴在苏泛想要夺钱包。苏泛一边推着他,一边笑着道,“照片很可爱啊,我放在钱包里很久了。” 苏二少都要抓狂了,“这种光屁股小孩照片哪里可爱了!” 苏泛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没办法,谁让你小时候玩着玩着居然尿裤子了,还自己脱了裤子大哭……刚巧阿爸手里有台相机就拍下来了。” 苏二少的脸都要绿了。 苏泛心中一动,“阿湛,你在这边等等。”说罢,他自己往前走了会儿拐进了隔壁的商店里头。苏湛只好站在街头等着,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苏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是下意识地扭头,却见苏泛手里正举着一台徕卡按了快门。 “以前不能回家的时候,每次让你多拍些照片寄回来,你小子就是别扭地不肯,那我只好亲自动手了。”苏泛笑了笑,摇了摇手里刚买的照相机。他想多照一些苏湛的照片。 苏湛歪头看着苏泛手里的相机,却是忽然说道,“等我美国之前,我们拍一些全家福吧。” “好。”苏泛点点头。 然而这台相机还没照到全家福,某人就已经起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恨不得将它给砸了。 买了这东西回家之后,苏泛是上了瘾,他喝水要照,他吃饭要照,他脱衣服要照……总之是咔擦咔擦地在家里响个不停。苏湛此时换了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抱着半个西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阳光灿烂地照在他光着的脚上,表情是惬意十足。余光却是瞄着苏泛的动作,并下定决心苏泛要是再来咔擦一下的话,他就要劈手夺了他的宝贝新相机扔到马桶里去。 苏泛动了动坐到了他身边,似乎研究透了似的放下相机,先是将西瓜和勺子从他手里拿走,然后拿过毛巾将他的脸给擦了干净。却是一手将人搂着靠近自己,侧头亲到了他的脸上,同时举起相机对着两个人咔擦了一声。 苏湛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苏泛合照了,并且还是自己表情呆滞地被苏泛亲了一口的一幕。他犹豫着,这下该不该砸呢? 苏泛察言观色地见好就收,将相机放到了一边,微笑着说道,“这样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有很多张照片用来睹物思人了。” 哼,又打算用深情似海这一招来骗他了!某二少已经摸清了自己哥哥的心思。然而一点都没发现其实自己很吃这一套的某人哼哼了两声,终究还是没把那照相机给砸了。 这张照片后来出了他自己和苏泛,倒是被穆天璋也有幸见过一次。后者也是偶然瞄见了苏泛钱包里的私密珍藏,只见苏家俩兄弟长手长脚地靠在一起窝在咖啡色的沙发里,苏湛是挑着长睫毛面无表情的呆愣,苏泛却是闭着眼睛深情一吻,阳光正好打在他们身侧,悠悠然地似乎把时光拉长。倒是让穆天璋很是艳羡了一把。 第76章 俩人玩闹了一个下午,苏泛正琢磨着做点什么吃的喂饱弟弟,没想到他信中将却送来了一张请帖,说是晚上在家里开个舞会,邀请他和苏湛过去。整个金三角现在都知道穆家绑了苏家的小儿子,而苏家一怒之下直接开打,并且将穆威给活抓了。与此同时,一向不怎么被看好的穆天璋却是突然上了位。 如此腥风血雨的一场,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引起了众人的纷纷猜测——苏家原来是把宝压在了穆天璋的身上,穆天璋和穆威兄弟不和地总算撕破了最后的脸皮,苏将军和苏家大少爷估摸着对苏家二少爷应该是极疼爱,但又岂知是故意借着这个缘由打击了如日中天的穆家……无论如何,现在新近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可当属两家的二少爷,苏湛和穆天璋。一个据说只是个在美国读书的纨绔少爷却备受宠爱,一个是默默无闻地蛰伏的备胎少爷,倒是一鸣惊人继承了穆家。 苏泛只看了眼帖子的邀请人,就知道今晚的舞会自己是必须要去,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面子必须要给。苏泛倒是想把苏湛留在家里,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家弟弟是个稀世罕见的珍宝,最好是不见天日地藏着,能够揣在自己的怀里就更好了。这样也不会遭到各种觊觎的危险。然而转念一想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去参加舞会又分外不安心和舍不得,已经是弟控狂人的苏家大少爷还是下定决心将他的宝贝弟弟带出去。 苏湛一听要参加这样的社交活动虽不大情愿但也知道这对苏泛的事业来说是必不可少,只得打起精神随意打扮了下,与戎装挺拔英气无比的苏泛相比,深色裤子白色衬衫外加灰色毛线背心打扮的他一看就是个学生样子。苏泛倒是对他这副书卷气十足的样子很是满意——舞会说是舞会,其实也不过是个乌烟瘴气的社交场所,这么一副乖乖学生样应该能让不少风尘的狂蜂浪蝶成功退散,不好意思下手。 他信中将的房子离苏家不算远,都在一个富人区里,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他信中将是个酷爱开各种主题聚会的人物,堪称人老心不老。今天倒是将整个公馆布置成了民国时大上海的复古风格,据说他新娶的备受宠爱的老婆出身就是旧上海的家庭,所以特意弄了这么一场主题舞会讨人欢心。泰国的上流社会大多数是华裔,故而也并不觉得陌生。 苏湛和苏泛一下车就受到了他信中将的热切欢迎是自不必说,同时吸引了各路的目光,男人们爱苏家的军队和权势;女人们爱俩兄弟的相貌出众,风采过人。 苏泛牵过苏湛的一只手笑着介绍道,“我弟弟,苏湛。” 苏湛只好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敬了个礼,“沙瓦迪卡”。他信中将是个年过四十的中泰混血,白白团团的人,穿着泰式军装看起来倒是和气,同样也回了个礼,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苏将军的儿子,人中龙凤!阿泛,我这次可是听说你和穆威——啊?” “是,不打不行啊。阿湛一直是在外面,难得回来一次,穆威却是绑了他要挟我,不过,害我弟弟生了场大病,一家人都跟着受累。”苏泛颇有点无奈地直言不讳道。反正也是穆威做的不厚道。 “这个穆威,这也真的是——幸好……”他信中将揽过苏泛又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了起来,说着说着又转到了军火生意上去,瞧着这意思倒是希望和苏家合作,弃了那老挝的蔡将军。 得到一句“人中龙凤”评价的苏湛被彻底撂在了一旁,不过苏湛是一点都不在意,瞧着将一身武装穿得分外精神儒雅过人的苏泛端着一杯酒,被众人簇拥着,长袖善舞地将一群人不亢不卑地忽悠着,好话一箩筐,真话倒是没几句。不禁勾唇一笑,他哥哥其实就是花肚皮的狡猾狐狸。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黑胶唱片正放着悠扬婉转的夜来香,穿着裙子旗袍的女人们和西装军装的男人们手举酒杯在音乐和霓虹灯光中谈笑风生。 苏湛安静地呆在一边看着翩翩起舞的人们,比起他去做那个受人追捧、迎合和奉承的苏家少爷,苏泛比他更适合。你瞧,在上一世自己还没开窍时,在这种情境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他是熏熏然地完全分辨不出来。 而苏泛时不时地就要朝站在不远处的苏湛回头瞅瞅,略带抱歉地向他一眨眼——实在是没办法,抽不开身。苏湛微微眯着眼睛,爱理不理地扭过头去,长长的睫毛压着眸子,嘴角抿着,看起来是骄傲又任性,是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然而即便如此,此时的苏湛看起来是白皙干净书卷气十足,唇红齿白地简直嫩得要滴水,虽然不是苏家的继承人,但是据说父亲和苏家大少爷都极其疼爱这个二少爷。看着刚才苏泛牵着弟弟的手向众人介绍的亲密样子也是不假。想要攀上苏家的人不在少数。果然就有人裙摆翩翩的女孩子端着一杯酒跃跃欲试地同苏湛搭起了话。 苏湛是一见娇滴滴的女孩子就头疼,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人说话,不情不愿吧又显得自己没气度,虽然他的确不愿意。像苏泛那样笑意盈盈风度翩翩吧,他又实在做不来,于是这场面就相当冷。 “你好,密斯特苏,这是第一次在清迈见到你呢。”一位花枝招展的华人小姐倒是抛了泰国礼,伸出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笑着道。 苏湛愣了下,只好也伸手握了下那只柔若无骨的手——还是苏泛的手感好啊,虽然手上的枪茧子用力点能刮人一层皮。苏湛只觉得要起一层难受的鸡皮疙瘩,僵硬地勾起一丝笑意地回道,“你好。” 那小姐一向受男人追捧惯了,原本以为苏湛会殷勤地问自己姓名,自己就顺水推舟地介绍下自己,没想到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但苏湛的外表实在是吸引人完全弥补了他回答的干涩,于是婉约地一笑,“密斯特苏,很害羞呢,我叫李佳宜,很高兴认识你。” 苏湛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皮子,“我也是。” “听说密斯特苏一直是在美国读大学呢,是哪所学校什么专业啊?” “随便读。” “……那也很不错呢,密斯特苏和哥哥一文一武真是厉害。” “一般。”苏湛睫毛一挑淡淡地说道。 …… 没几话就立马冷了场,李小姐只好尴尬地笑着退场,心想,这苏家二少爷实在是太高傲了。李小姐走了,黄小姐董小姐又轮番上阵,结果都被话题终结者苏二少击退。苏湛看着冷漠淡然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对这些小姐太太们要抓狂了。苏泛不能陪着自己,他也只想一个人好好呆着。 苏泛微微眯了眼,却是找了个借口终于从觥筹交错间抽身而出,穿过人群和侍者,将刚刚冷走一位小姐的自家弟弟给逮住,一把牵起苏湛的手,像是狼叼着自己的小崽子不放手。他可是瞧见了,苏湛往那儿一站,果然是跟朵鲜花似的相当招蜂引蝶。苏泛微微低头凑近了他,吐着香槟的气息笑着道,“我这一没看住,就要被人摘走了。” 苏湛扭头,黑琉璃似的眼睛莹莹有光,瞥了他一眼,“你也不比我好多少,哼。”他可也没少见苏泛身边的蝴蝶蜜蜂。苏泛是爱死他家宝贝弟弟这副傲娇的小模样,恨不得现在所有人都消失,他就能抱着苏湛亲上一顿。苏湛见苏泛嘴角翘起,眼角含笑,暧昧地对着自己是笑而不语,立马就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他们是在是太亲密太熟悉了,彼此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猜到对方的心思。相当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收起你的花花心思。” “好。”苏泛嘴里答应着,牵着苏湛的一只手却是用手指悄悄地在对方掌心里轻轻地挠着,一下一下,像是要挠到苏湛心里去。 苏湛挣扎了下,却是被他紧紧抓着动弹不得,只好无可奈何地放弃。苏泛就这么一只手牵着他,牢牢地带在身边,和前来敬酒交谈的人说起话来,是一副死活不肯放手的样子。 有来邀请苏泛跳舞的,苏泛会温润和煦地宛如春风细雨地拒接之,来了邀请苏湛跳舞的,苏泛依旧是将人牵在自己身边,替苏湛回答道,“不好意思,我弟弟不会跳舞。”总之,只要是来找苏湛搭话的、聊天的、喝酒的,都被苏家大哥一一拒绝之。 外人看在眼里,倒只是认为苏湛果然像是外界传闻的那样,是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小少爷,瞧着到哪里都要哥哥带着,但是苏家兄弟的感情和关系看着好像是真的很好。 苏湛是已经索性放弃了,苏泛一旦控制欲强起来是锐不可当的,不过也正好帮自己挡住那一批批狂蜂浪蝶。 原本歌舞升平的公馆却又掀起了一阵喧哗,苏湛朝门口看去,只见那人穿着军绿色的制服,硬朗挺拔,英气勃勃,嘴边挂着一贯吊儿郎当的笑意,可不是穆天璋么!他信中将同样对这个一鸣惊人的现任穆家当家人热烈拥抱了下表示欢迎。 “多谢中将,我爸爸现在身体状况稳定了,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只能天天躺在床上……”穆天璋见对方问起穆百的状况,勉强地惨淡一笑,语气有些低落地说道。 “啊,这个,可真是让人可惜啊,穆将军当年也是英姿飒爽过人。幸好,幸好,天璋继承了你父亲的衣钵……”他信中将惋惜无比地说着,同时将穆天璋赞叹了一遍。穆天璋微笑着听着,想起上一次他和穆威来的时候,这个什么中将是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的。 他略略扫视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见到了能成焦点的苏家的兄弟。而见苏湛正扭头朝自己看过来,穆天璋朝他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倒是璀璨得如同天上星辰。 苏泛不动神色地扫了穆天璋一眼,语气倒是带上了一点冷意,“他还有脸跟你笑。” 穆天璋应酬寒暄了下,穿过人群走到了苏家兄弟面前。他将苏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对方的气色好多了,这才开口道,“阿湛,你病好多了。”他不是不知道苏湛生病住院的消息,本以为穆威是不会把苏湛怎样,可千算万算算漏了苏湛居然有心脏方面的小毛病。 苏湛知道穆天璋这是将自己也当做了一颗棋子走,可惜,他实在没办法对穆天璋恨起来,他的出生倒是比苏泛好一点,处境却和苏泛差了太多。而自己,若不是机缘巧合,大概也会走他这样一条路——和兄长你争我夺,相互厮杀。 没有对错,只有胜者为败者为寇。 苏湛点了点头回道,“好多了,不然阿泛怎么肯让我出来。” “我,有话想和你说。”穆天璋瞄了一眼一脸不满的苏泛,笑着对苏湛说道。 …… 苏湛撇下不情不愿的苏泛,跟着穆天璋上了二楼的阳台,放眼望去花园草坪上已经是摆满了白色的长长餐桌,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在这散发着香气的夜色里穿梭交流谈笑着。 穆天璋背靠在栏杆上,面对着他道,“阿湛,对不起。”苏湛倒是一愣,他可没觉得穆天璋是会说对不起的人,侧着脑袋睥睨了他一眼,“我说穆天璋,你这是打了我一下再和我说对不起,没用!” 苏湛的眼睛和睫毛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染上了色彩,光洁白净的面上是流光宛转,正是一个美好得如同梦幻的人。穆天璋一眼不错地只盯着他看,随即一笑,“那也要说,不然,苏二少是怎么都不会在他身边给我留个位子了。” “我让吴展鸿保护好你,可是千算万算,我没想到你会得心肌炎。”穆天璋肃着脸色低声说道,“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不走这一步棋,我会再等等。” 苏湛并不想接他的话,这一场绑架于他来说并不算是无妄之灾,苏泛也是种了因的,这一点他怎么会不清楚,大家立场不同而已。 “穆天璋,你后悔么?”他倒是忽然想问问。 “后悔?”穆天璋轻声反问道。 “不,做了的事情,没有后悔的。”他笑着回道。 苏湛也笑,而后收敛了笑意,“那是你的代价不够大。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故事么?” “弟弟和哥哥?” “是——我要是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弟弟,如何?”苏湛低垂着眸子忽然一笑说道。 穆天璋略略皱了下眉。 第77章 穆天璋略略皱了下眉。难怪,难怪自己小时候听说的苏湛和在生日会上认识的有那么点不一样,这果然是一个聊斋故事。 “我和苏泛,曾经错过一辈子,但是那时候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还好,我不需要后悔,因为我直接重来了。”苏湛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他是直觉自己是不会吓到穆天璋的。 穆天璋了然一笑,但是像完全抓不住重点似的回道,“原来,你和苏泛,是天注定。难怪,我插不进去。”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只要不后悔就行了。”苏湛转而望着茫茫夜色说道。他自己宁愿活成别人眼里的二世祖苏湛,并不代表穆天璋也是,每个人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不能强求。 穆天璋转过身子,站在苏湛身边,也是一言不发地随着他望着那一片夜色下的歌舞升平。苏湛豁达,可他做不到。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夜来香的歌声飘飘渺渺得飘扬过来。 穆天璋心想的是,他不后悔,不是因为代价不够大,而是因为代价大到他不能回头了。 俩人不再聊这个话题,穆天璋转而问了苏湛回美国的事情,苏湛和他说了一会儿子话,倒是怕苏泛在下面等得急。他家这个哥哥是稍不见到他就开始瞎担心,估计是绑架过后的后遗症。所以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苏泛之前合着穆天璋去抢穆威,没想到穆威把自己给绑了,钱财损失对苏泛来说没什么,倒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想到苏泛,苏湛催着穆天璋下了楼。然而下楼一看,苏二少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乐队正在演奏着轻快悠扬的爵士乐,众人都围在舞池边,只见那舞池里一男一女正翩翩起舞着,男的一身笔挺的黄色军装,英姿飒爽中硬是穿出了儒雅温润;女的正着一袭白裙,微微低着头,脸色泛红,娇羞得宛如一朵水莲花。舞姿曼曼,婉婉动人,一刚一柔,是男才女貌的绝妙搭配。引得围观的人们时不时点头赞赏纷纷。 苏湛冷着脸看着在焦点中分外登对的两人,心想,他还不知道苏泛跳舞跳得这么好呢!把自己撇给穆天璋,居然跟个女的去跳舞了!某二少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么打发无辜的苏泛和穆天璋说话去了…… 穆天璋瞧着苏湛的脸色不妙,却仿佛无事人般地微微一笑,拉长声音赞叹道,“哟,这两人,跳得可真是赏心悦目……”苏湛扭头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怎么没瞧出来!” “你瞧啊,年又莲居然得了苏大少的青眼,听说今晚苏大少可是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偏偏没有拒绝她的!” “那怎么办?要不你也有个美丽的姐姐能够得到他信中将的宠爱啊!还不是看在她姐姐的面上!” “啧啧,俩姐妹都是不简单的,看着年又莲柔柔弱弱的,居然能攀上苏大少……” “就凭她?什么身份,就是进了苏家大门也只能做个小的……” 前面挡着的几个小姐小小声地叽叽咋咋议论着,苏湛别的没有听进去,倒是抓住了那个名字——年又莲?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耳熟了,然而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苏湛眯着眼睛回忆着,一脸神色不定的样子,等曲终人散之后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苏泛和那女子出了舞池,和他信中将以及另外一位明艳动人的女人一起过来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我这妹妹和苏大少居然如此相配,真是没想到。”年又荷捂嘴笑了笑,一双美目在苏湛和穆天璋身上又转了转,心想这两个也是不错,可算来算去,还是苏家的大少比较好,妹妹许给他既是良配,又能为自己增加筹码。 “夫人真是过奖了,是年小姐跳得好,这才将我一介武夫领得好。”苏泛翩翩一笑,谦逊地说道。 “哎你们,都不错都不错,英雄陪美女嘛!”他信中将一团圆脸已经喝了个透红,笑呵呵地说道。那被点到的美女却是愈发地将头低了下去,十分不好意思地抬头扯了扯她姐姐的衣角。 苏湛狐疑地左看右看,登时是一个晴天霹雳!他总算想起这是谁了——年又莲啊,上一世苏泛唯一的女人! 而年又荷和他信中将还在他旁边唧唧歪歪地要将年又莲和苏泛凑成一对儿,恨不能苏泛今晚就能将那年又莲带回家去。穆天璋显然是个不甘落后地,也是有意无意地符合两句,听得苏湛更是火大。他可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总以为这一世和上一世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他的上一世里根本没有穆天璋这个人。 他上一世和苏泛作对时,就曾疑惑过,他这个整天对谁都是三分笑,滴水不漏的哥哥究竟会看上什么样的女人?那时家里也是催着苏泛结婚,可都被他找各种理由糊弄过去了。想想自己那时候还以为苏泛不能人道呢,所以在某次好巧不巧的聚会上碰到苏泛和他的女伴时,一向对苏泛相当无视的自己还特意观察了那女人很久——他印象中年又莲就是个不生娇羞地低着头连倒酒都不敢看自己的女人,只看得见一双眼睛生得还可以,睫毛很长,眉目动人。 他信中将和年又荷呼呼啦啦地说了一堆,将年又莲留在苏泛身边,又如同交际花一般地飘走了。 “苏先生,要不,又莲带您去花园里走走吧。”年又莲想着刚才姐姐的叮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苏泛早就瞧见他家宝贝弟弟一脸不爽的表情了,可又不能直接撂摊子走人,一边注意着苏湛的神色,一边心不在焉地回道,“这,就不——” 妈的,还敢说话! 怒从胆边生的苏湛瞧着苏泛和这女的打算在自己面前一问一答了,登时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简直像只气冲冲的小牛犊子。 这下苏泛是不管什么绅士礼节了,抬脚就追弟弟去,抛下年又莲茫然又恍惚地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要不然这苏二少怎么会这么生气。对着一个吊儿郎当又陌生的穆天璋,她是更加不敢说什么了。 穆天璋无所谓地笑了笑,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子,那漂亮的长睫毛随着她低头时压着眼睛,眉清目秀得动人,倒是忽然觉得有那么点意思——这种精致漂亮的眉目,倒是有些像…… “没事,苏二少心情不好,苏大少哄他去了吧。他俩兄弟,感情很好。”穆天璋抿了口酒,似乎很有善意地说道。 “嗯,谢谢穆先生。” “美丽的小姐,送你一句话,不该想的东西,千万别想。”穆天璋压低声音说完就走了。 …… 苏湛被他压在别墅花园的角落里,这里与前面欢歌曼舞的场景相比,既没灯光也没香气袭人,是截然不同的寂静无比。 苏泛一把揪着苏湛的衣领子,压低声音问道,“这就生气了?我可跟她没什么——刚才是他信中将一定让我陪她去跳的,我本想上楼找你来着。”哪料到他家弟弟是个属猫的,气呼呼地三两下就蹦跶走了,自己追了老半天才在这里把人给抓住了。 苏泛靠得离他很近,气息带着淡淡的葡萄酒的味道洒在他面上。 苏湛冷哼了一声,“我瞧你跳得挺欢的——”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苏泛堵住了嘴,唇是凉凉的,可舌头却是火热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一下一下地扫过每个角落,是带着安抚的意味。苏湛先是觉得苏泛倒是喝了不少酒,连吻都透着一股酒香。 苏泛的呼吸开始重了起来,力度也逐渐加大了,轻吻已经变成了吮吸,啃噬,一点点地舔着苏湛的嘴唇,并分外勾出他的舌头轻轻用牙齿咬住。一开始还怒气腾腾的某人被这熟悉又魅惑的吻给安抚住了,不禁心猿意马起来,推拒着苏泛的手也停止了动作。 苏泛这才放开气喘吁吁的某人,却是抬手捏他的脸道,“不听解释一生气扭头就跑,苏二少真是好出息,吃醋吃成这样了了,嗯?你跟穆天璋走了,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呢。”苏家大少开始数落宝贝弟弟给他甩脸子。 “就是跳个舞而已,阿湛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苏泛最后总结道。 苏湛横了他一眼,打掉他的手道,“别捏老子的脸!哼,你懂什么——” 苏泛也是好奇起来,他知道苏湛虽然看过去脾气不大好,但是其实很少情绪波动,乍一看简直像是个冰山美人,要说因为自己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跳个舞就能把他气到,还真是不大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认识那年又莲吧?”苏泛压在他身前说道。 苏湛现在可不怕苏泛还会去惹上什么女人,想想说了也无妨,不过还是不大爽地说道,“旧情人——”话没说完,苏泛抓着自己的手臂却是收紧了下,苏湛赶紧接了句,“不是我的,是上一世,你唯一的女人。” 这下倒是轮到苏泛愣了下,一言不发地思索了会儿,却是扑地笑出声来,凑近苏湛的耳畔低声问道,“你说,上一世,她是我的女人?” 苏湛推他,白了苏泛一眼,冷哼道,“我怎么会认错人,见过一次呢,你该不会打算和她旧情复燃吧?” 苏泛这下是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自家弟弟说了什么孩子气的傻话,只见影影绰绰的光线中苏湛一双眼因为怒气倒是显得灵动不已,“阿湛,你说她是我前世的女人,我相信绝对是真的。” “弟弟,你仔细想想,那个年又莲,长得有点像谁?”苏泛摸着他家弟弟的脑袋笑着问道。 苏湛撇撇嘴,“老子又没上过她,哪里记得——”他话说到一半却是咽了回去,因为苏泛握着他的手摸到了他身下去,掌心下隔着军裤,那昂然火热的东西已经是跃跃欲试。 苏泛喘息着咬着他的耳朵说道,“她的睫毛很长,眼睛很黑很亮,低着头时有那么几分像你。所以,我信,上一世我若是求而不得遇见年又莲,的确会将她占为己有做你的替身。” 苏湛是彻底涨红了脸,还不待他回话,苏泛的吻却又是火热热地贴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泛喝了酒,吻起来了带了一股子蛮劲,又咬又吸得让苏湛恍然觉得他想把自己给吞进肚子里去。并且一只相当不老实的手已经是抽出他的衬衫下摆从底下伸了进去,一寸一寸细致地抚摸着。 不甘示弱的他忽然抬手也回咬了回去,一时之间俩人唇舌相交,甚至牙齿都被撞得生疼,异常火热得像是都想让对方窒息一般。可却偏偏又无声无息,生怕有人突然闯入这个角落听见。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湛受不了得偏了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扭头只看到苏泛眼里闪烁着火热亮亮的眼神,“阿湛,我——我们回家。” 只这一句话苏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回道,“好——” 苏湛和苏泛躲在角落里缓了缓,总算气息平和点之后,苏泛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同他信中将告别,只说自家弟弟大病初愈有点累了,想要早点回去休息。 然后俩人便一本正经地上了车,只不过当二人正襟危坐地在车上时,苏湛瞧着苏泛解开那风纪扣,喉结滑动了下,面上无什表情,低沉着声音对司机说“开快点”时,是莫名其妙一股子突然烧了自己的全身,比刚才在花园角落里热吻时还要炙热。 靠,苏泛穿军装明明内心火热,却偏要一脸正经的样子要不要这么诱人……苏湛扭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心想道。 而苏泛此时是非常后悔没有自己亲自开车,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的话,直接在车里扑倒弟弟就行了…… 俩人都是一脸淡定的下了车,进了大厅之后下人们前来和他们问好,顺便问下有什么吩咐的。苏湛抬头看了眼楼上,又瞄了苏泛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先上去休息了。” 苏泛回望他,只觉得苏湛的一双桃花眼是亮如清澈的琉璃,分外吸引人,他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也是淡然地回了句,“好,你先上去,我再交代些事情。” 苏湛将背挺得直直的,先是一步一步地上楼梯,最后三步并做两步,一阵风似的刮回了自己房间。他只觉得脸上要烫得发热,手心里已经全是汗,热得他立马将毛线背心脱掉。 还在解衬衫扣子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闷响,还没回过头已经被人从背后抱住。苏泛带着热度的呼吸和身体疾风般地贴了上来。 脖子上一热一湿,是已经被人吻住,大力地吮吸起来。 “你大爷的,那个地方会被人看到——”理智尚存的苏湛立马出声提醒道,伸手将苏泛埋在自己后劲的脑袋推开。 苏泛却是顺势握住了那手,将手腕贴到了自己的唇边,唇下是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他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苏湛的心跳,连着他的心啊!然而此刻,他却是恨不得将那脉搏咬断,他爱他爱到,恨不得将人整个吞进去,饮血蚀骨。 “阿湛,我要你。”苏泛的声音已经变得哑然,贴着他的耳朵有力低沉地说道。一语完毕却是咬上苏湛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咬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被苏泛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铺天盖地的吻已经是迎面袭来。两人边吻边退向床,苏湛觉得自己被苏泛压着向前进,背后有一种随时摔倒的感觉,不自觉地就伸手抱住了苏泛。 苏泛任由他抱着,是一边退一边脱着自己的军装,三两下那笔挺的军服就被抛到了身后,只剩下里头的衬衫,苏湛从那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可以看见一片粉红。想起苏泛的身体信号,想到刚才苏泛在车上的样子,鼠蹊部一热,已然硬到发胀。 退到床边,苏泛果断地也扯掉苏湛身上的衬衫,将人推到床上去,随即压了上去开始埋头在对方身上吻着,从苏湛短短的头发,沿着面颊一路向下,掠过脖子胸膛,停留在平坦结实的小腹深切地热吻起来。 苏湛只觉得苏泛在自己身上点了无数把火,小腹被他用力地亲着咬着舔着引发身下的部位是硬到生痛,偏偏没办法解决。 苏泛胸前红了一片只觉得已经是不能够再等,他解了自己的腰带将那处释放出来,同时将苏湛的裤子褪了下来,用手握住已经精神到发烫的东西,有节奏有技巧地套弄起来…… 苏湛抬手掩住自己的眉眼,急促的喘息着,间夹着几声低低的呻吟。苏泛低头看着那东西在自己手里是越来越精神,顶端已经流出晶莹的液体,只不过,他这次不打算让他先满足。 苏泛套弄了一会儿,却是在他射之前突然停了下来,朝面红耳赤的苏湛狡猾地一笑,从床边暗柜摸出了药膏。 和那晚一样的开拓过程,苏湛捂着眼睛大力地喘息着,感受着手指一根根加进来,一点点推进,同时心猿意马地这才想到一个重点——妈的,不是打算这次要反攻的么! 苏泛抽出已经湿润的手指,却是将人抱了起来,暧昧不明地在他唇上点了下,说道,“阿湛,我们今晚,换个姿势……” 苏湛恍惚觉得头顶的灯在摇晃,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苏泛抱着面对面地要坐在他身上了。 “坐上来,阿湛,坐到我身上来……”苏泛的鼻尖已经冒出了汗水,压低了声音说道。 “老子,才不要!”意识稍微有点清醒的苏湛这才知道他哥哥是打算用什么姿势,当即红得连耳根脖子都烧红了。 “你不要,我要。” …… 坐在苏泛身上,苏湛只觉得被贯穿的感觉更明显了,他的腰被有力的手臂环抱着,双腿合不拢,全身的重点都落到身下那坚硬如岩石的东西上去。却让相交的结合处的感觉更加敏锐无比。苏湛下意识地环住苏泛的脖子,想要减轻压下去的重量。 苏湛只觉得自己像是只被挂起来的鱼,他本能地挺身,腹部却收缩得越加坚硬。即使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都有无比名状的销魂蚀骨的快感蔓延。 苏泛微微眯着眼睛,泛红的脸上是异常满足的表情,“阿湛,你自己动动——” “老子才不——” 话音刚落,苏泛却是环抱着他的腰抬起,而后重重地落下,更加猛烈更加深刻的快感席卷全身,刺激得他前面的东西已然直竖竖地湿热糜烂无比得顶着苏泛的小腹。 “你不动,那我只能自己动了,别求饶——”苏泛笑得有些邪气,是又加了一句。等苏湛回过味来是已然来不及了——身下的凶器一下一下地直捣进去,一下一下精确无比地撞击到那个点。 苏湛被撞得直接趴在了他身上,因为快感太过猛烈,顺口咬住了苏泛的肩膀,制止自己叫出声来。 苏泛只觉得肩上一痛,倒是更加刺激到了他,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凶猛。 “妈的,你轻点啊,啊,慢点!”苏湛终于忍不住地叫出来。 “让你自己来,偏不,求你哥哥,快!” “去你妈——啊!阿泛,慢,慢点……” “不行——” 苏湛受不了得完全投降,只好妥协,“苏泛,慢,操啊,哥哥!求你了,慢点!”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在极致绚烂的白光中,苏湛彻彻底底地爆发了,将苏泛小腹弄湿了一大片。 苏泛这才停了下来,抱着高潮中热到发烧似的人微微停歇,心想,这才开始呢…… 第78章 苏湛窝在车上的角落里闭目养神,黑压压的睫毛垂着,眼底一圈阴影,显然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越野车偌大的后座俩人却是离得远远地坐得,苏泛时不时地扭头看着他这宝贝弟弟,人长得是好看,表情却可不好,好像随时准备着睁眼给你挠上一爪子…… 这也全然不能怪他,昨晚上苏湛抱着自己腰肢像是要软了去,两腿缠在自己身上,简直是让人欲罢不能。他这才有些失了控制,本想做到十一二点就收手,结果是又换了个姿势折腾到了将近三点。到最后收手时,苏湛是一脚想踢他下床,可那脚是无力地垂软到自己胸前,是有些把人折腾狠了。 自知理亏的苏泛一早上忙前忙后地伺候了他家二少爷起床,是恨不得将早饭都喂到他嘴边,然而他家二少爷脾气上来了,板着一张似乎余韵未消白里透红的俏脸别说回应他了,连个眼神都不给,简直像尊玉面小罗刹。 他能有什么办法?从头到尾从床上哄到了床上,然而,谁让苏湛这尊大佛他是恨不得建一座比大金寺还要宏伟辉煌的寺庙供起来。 苏泛的手搭在座椅上,却是一点点往旁边伸着,人也随之一点点挪着,终于是够着了大佛的衣角。 苏湛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了下,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睛低头看看,随即又提醒自己要闭着——他今天是打定了主意对苏泛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这和昨晚他抱着苏泛已经是声嘶力竭地求他停下来了,结果这家伙居然跟吃了药似的就是不放过自己。他妈的,他能说除了到现在还觉得没睡醒之外,老觉得那腿都合不拢嘴,下面还隐约觉得有东西在进出么!太过分了!苏湛愤愤不平地想道,继续他的装睡大计。 见自己的动作依旧不奏效,苏泛放过衣角,那手指却是搭上了苏湛放在座椅上的手。他扭过头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手指却是在苏湛的上轻轻地摩挲着,在五指间缓缓地移动着。 苏湛只觉得麻麻痒痒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苏泛索性也闭上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顺着苏湛的中指,一点点向上,在他的手背上打着旋地磨蹭着,倒像是一只可爱的大狗摇头摆尾似的蹭着你。那动作的幅度很小,并没有引起前面开车的司机的注意,倒是渐渐地让苏湛觉得受不了,苏泛的动作好像带出了丝丝电流,从指尖,从手背,沿着手臂一直连着自己的心脏。麻麻的,痒痒的,酥酥的,顺着流淌的血液带遍了全身。 苏湛开始起鸡皮疙瘩,手指动弹了下,而苏泛似乎察觉到他的难耐,更是动作得起劲儿,闭着眼的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然而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是泄露他的笑意。 终于忍受不了的苏湛彻底爆发了,睁开眼扭头朝他哥吼道,“苏泛,你到底要干嘛!” 这突然一声吼倒是将司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不禁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也不知道大少爷这是又怎么得罪二少爷了,俩人自从上了车就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全没有前几天那么亲密……不过,主子们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管的,小司机瞥了一眼是又继续一脸淡定地开车。 你看,他就知道,他家苏湛就是一只漂亮又高傲的小猫儿,每天竖着尾巴一脸冷淡矜持的模样,其实是一逗就要炸毛的,太没定力。 苏泛这才睁眼温温地笑着,“阿湛,你终于愿意开口和我说话了。”苏湛冷哼了下,又扭过头。 苏泛终于是得了一个冰山的开口,笑着索性坐过去贴着弟弟,一手揽过苏湛的肩膀,将人夹在自己与车门之间,顺毛道,“还生气?不生气了,气大伤身。” 苏湛拼命扭动身体想脱离苏泛的束缚,奶奶的,他可算知道什么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让他被自己操得腿都合不起来试试,不生气才有鬼呢!可惜,苏泛瞧着像是温文尔雅的书生,可实际是个很有蛮力的武夫;自己瞧着是相当不好惹,其实才是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苏湛半天没有摆脱他哥,苏泛牢牢地圈着他,忽然一侧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宝贝,别再扭了,再扭真的要硬了——” 苏湛是一下子停了动作,耳根子立马就红了,因为昨晚也是这样,俩人第二回合过后,苏湛只觉得舒适得熨帖到骨子里,于是环抱着苏泛忍不住想要伸个懒腰,可惜他忘了苏泛还在他身体里,只稍微一扭动,那东西却是又立马又恢复了精神坚硬了起来…… 这下总算是老实了,苏泛满意地噙着一丝笑,将人拦着,忍着想要亲一亲的冲动,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将他当成了小屁孩子要过当小哥哥的瘾头,“弟弟,这样才乖嘛……” 某人恨不得将他哥一脚踢下去…… 替他俩开车的小司机心想,大少和二少在一起的时候,智商能降低一个档,完全不是他原来心目中运筹帷幄能力出众的大少爷,这太诡异了…… 俩人总算回到了蒙山上,苏大少是略带得意地微笑着,苏二少是依旧是别扭得一脸忿忿不平,但在父母前面时刻牢记兄友弟恭的哥哥弟弟一下车是立马恢复了表面上的心平气和。 给苏湛开车门的人是严从嘉,苏湛一抬头却见这个一直跟在他哥身边的得意副官是一下子瘦了一整圈,一双眼深陷,没有先前的气宇轩昂,倒是给人苍白无力的感觉,一只手掌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 严从嘉一开车门举起受伤的右手敬了个礼道,“二少好!” 苏湛看着盯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要钻出车子,一分神早忘了自己那腰是酸的,那腿还有点软,一个趔趄那脑袋却是撞到了车门框上,哐当一声一个响亮。这下让站在车外的苏家父母和车内的苏泛是齐齐皱眉跟着疼了一下。 “阿湛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快看看碰坏了没有!”钟意映急忙想要上前,苏正刚也是心疼这一声撞得响亮,但也分外鄙夷自家小儿子这么大个人了连下车都下不好,忙叠声囔道,“该的!瞧着小子没个正形的。” 苏泛瞧着捂着头痛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的弟弟却是心疼得不行,也晓得这家伙刚刚是腿软了,看来自己昨晚真的折腾得过分,这下索性在他身后扶着人出门,还不忘在用手在顶上垫着,“小心点,这下可别撞了。” 苏湛嘴里嘶嘶地抽着冷气,手上还捂着伤处,这一撞刚好撞到他受伤刚结痂好的地方,能不疼死么!苏泛跟着他出来站在他身后扒着头发细看,苏夫人也是连忙凑过去查看自己的小儿子,而苏正刚嘴里骂骂咧咧地却早就转身让人扶着他去打电话叫家庭医生来了…… 苏二少这一下车弄得苏家是人仰马翻,哭笑不得。 苏二少这一下车弄得苏家是人仰马翻,哭笑不得。 严从嘉被挤到一旁看着所有人围着苏湛转着,他知道苏湛这次是绑架是受了大罪,大少爷还特意陪着在清迈养病到现在才回来。你看,只是下车时毛毛躁躁得撞了一下车门框而已,大少却皱着眉仔细地查看着,一脸心疼是毫不掩饰。而自己不过是因为一个无心之失而已,却被他一枪打穿了手掌,生生熬了几天才去医治……那手上药包扎的时候中间已经要烂出一个洞了,即使现在伤口愈合得要差不多了,他还是觉得手背连着中指和食指的地方麻木迟钝使不上力气,伤到了经脉,这是要废了。 他突然疑惑起来,这十年忠心耿耿地跟着大少的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们十年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感情难道真的比不上他和苏湛所谓的感情——乱伦的爱情?严从嘉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希望穆威绑架了苏湛是直接撕票,而不是让大少花五千万去换回来。 该怎样让一切都回到两个月前呢?严从嘉漠然地想着…… 苏湛只觉得自己今天是倒霉无比,就这么一撞居然把刚愈合好的伤口撞裂了那么一点点,只能又在爹妈和苏泛的注视下被林医生又包了头,并且乖乖地躺回床上,可谓是头疼屁股也疼,总之,相当受伤。 闹哄哄地被包到了床上之后,苏将军和夫人絮叨着自家这个小儿子是越发被苏泛宠得越活越回去,娇生惯养得昨天磕一下,今天碰一下,苏湛想起其实自己最受伤的地方不是脑袋而是屁股,但这个是提都不能提,只能硬着头皮承受训导,同时不忘抬头狠狠地瞪了瞪罪魁祸首几眼。苏泛愧疚加心疼,略带歉意地一笑,心想,下次可不能像昨晚那么失控了…… “也不能怪阿湛,他才没好多久,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路又颠簸,难免会累到磕到车上去。”苏大少忍不住开口解救他家弟弟,并且顺利地劝走父母让苏湛好好静静。 等那门一关上,苏湛是腾地一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就往坐在床边的苏泛扑过去,脑袋上还挂着彩呢表情是相当凶猛,一把将苏泛压在床上恶狠狠地说道,“妈的!你看,这都怪你!气死老子了,这事儿没完!” 苏泛笑着任由苏湛压坐在自己身上,伸手握住了他撑在自己胸膛的手腕子,笑得很是和风细雨,“好好好,阿湛想怎么报仇都行,就是把我上回来也行——”随即压低声音道,“如果你有本事的话。” 苏湛听到前半句是眼前一亮,又听到后半句撇嘴皱眉得揪着苏泛的领子气道,“不行,凭什么每次都我在下面,下次我们换换!” 苏泛略微沉默了半天,正当苏湛以为自己这个提议只是痴心妄想之时,却没想到身下的人璨然一笑,弯着眼睛道,“好,让你在上面一次,不过,等你的头和——屁股好了再说。” 妈的,能不能别时时刻刻提醒他屁股这个事情……某人相当不满地腹诽。 苏泛安顿了苏湛乖乖躺着,自己出门准备去书房处理这几天积压的一些事务,过几天他必须亲自出门一趟将老挝的那批军火押送回来,为苏湛的事情已经耽搁了一些时日了,没办法推迟。 严从嘉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大少办公,虽然俩人相处的模式和以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但总有些东西已经物是人非。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苏泛收笔,一手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头,一抬眸见严从嘉像是背景似的站在一旁,余光瞄到他手上缠着的绷带,这孩子,从小到大小尾巴地跟着自己长大……也许一只手的代价已经能让他牢记教训了。 “手,怎么样了?”清朗的声音忽然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打破了一室寂静。 严从嘉听着苏泛的问候,心情居然是异常平静,全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悸动。他怎么可能还是当初那个可以为了苏泛的一句话就去死的人?一味地顺从,不去争取,永远无法改变现状。 “好多了,多谢大少关心。”严从嘉恭敬又谨慎地回道。 苏泛略点了点头,开口道,“从嘉,只要涉及到阿湛,我是绝不让步。” “是,我记住了,大少。”严从嘉说道。 “吃完晚饭准备下,我们去指挥部。”苏泛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好。” …… 吃晚饭的时候,苏湛倒是想起严从嘉手上的伤随口问了一句,苏泛并没有他说实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严从嘉只是在处理军工厂的事情犯了错,留了个教训。如果苏湛要是知道严从嘉已经了解他和自己的关系,势必会给苏湛造成负担和压力。他并不希望如此。而军队和工厂的事情,说是苏家的产业,但已经不是苏家的家事,苏湛也没有逾矩地多问。 吃完饭见苏泛是匆忙地没有休息就要准备出门,他倒是很好奇地想要跟上。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场面,苏泛笑着摇了摇头,用手点了点他的脑袋笑着道,“好好在家把脑袋养着。”随即就带着严从嘉出门。 苏湛不爽地撇撇嘴,心想,什么事情,能带着严从嘉居然不带上自己……等苏泛的车开出苏家大门了,这几天都和苏泛呆在一起消磨时光的苏湛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是越呆越无聊,索性也换了衣服下楼了。 “大少去哪里了?”苏湛溜到车库问了卫兵。 “回二少,大少去指挥部了。” “备车,我也去。”苏湛突发其想地也打算去瞅瞅,说实话活了两辈子他的确是连自家的军营也没见过。 第79章 苏泛让人打开了行刑室的大门和电灯,严从嘉很有眼色地立即托了把椅子过来,并用手帕将椅面擦了个干净——这个行刑室已经是很久开过,连座椅上都积了一层灰。 苏泛从容地在椅子上坐下,扭头对站在一旁的严从嘉说道,“把穆威给我带上来。” 没过一会儿,铁链镣铐与地砖相碰撞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由远渐近,直到那被押的人出现在门口——苏泛的双眼微微一眯,嘴角含着闲适的笑意。而穆威猛一抬头见到他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却是咯噔一声心里打了个鼓,浑身一颤。 他被抓之后不久果真就像穆天璋说的那样被送过来给苏泛当做“赔礼”,先是极度心灰意冷提醒吊胆了几天,但是见对方是丝毫动静也无,自己并没有收到虐待,而且好饭好菜地在牢里呆了好几天除了毫无自由之外。 他一度以为,自己这是福大命大不该绝,这一下突然被带过来见到苏泛,穆威是毫无来由地心里开始发冷。 苏泛扶着手把站起身来,悠悠然地踱到穆威面前,见对方酷似穆百的脸黑是黑,可瞧着气色不错,黑也黑得健康,纯粹是个壮实的黑小伙。 苏泛微微一笑,极其随意地开口问道,“看起来穆大少这几天过得相当不错。” 穆威以为苏泛是留有余地,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落在苏泛手里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总比落在穆天璋手里的好。这一声穆大少听在耳朵里已经是极度讽刺,却也只能尴尬地咧嘴笑了笑,露出大白牙齿,“苏大少,我穆威愿意出所有的身家来买一自己一条命,如何?银行的。”他怕苏泛不信,急急忙忙地加了一句——我有一大笔财产存在了瑞士。 苏泛听罢似乎很感兴趣地笑了笑,微一抬眉问道,“哦?是么?那不知道穆大少觉得自己值个多少钱?” 严从嘉几乎要把自己站成了背景,却是用余光一点点盯着大少,他可不是穆威,不会以为大少真的对他那一大笔财产有兴趣。 可他爱极了现在这样的大少——看起来温润亲和,其实已经起了巨大的杀意,这杀意被深藏在清润的眸光底下,是一碰就会刀光血影的残酷。 穆威咬了咬牙,是决定豁出去了,命都不在的话那留钱有什么用,“五千三百万的美金和黄金,我还有一个秘密的情妇养在泰国,她那里还有两家大珠宝店,全给你,只要你留我一命。” 苏泛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道,“听起来,穆少倒是比我家阿湛还要值钱——”苏泛说着伸出了摊开了手指头接着道,“穆大少还真是替苏某人着想,只跟我要了这个数来换他。” “苏泛,我穆威说到做到,只要放了我,这些钱全归你!”完全没有注意到弦外之音的穆威是激动了起来,他一直就以为,苏泛这几天好吃好喝地关着他,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余地来着。能换钱的事情,谁不干呢?即使他苏家财大气粗,家大业大,这么一笔钱也绝对不是小数目。 “放了你?”苏泛的面色是一下子沉了下来,声音阴沉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幽黑湛亮的目光仿佛一把锥子直刺到了穆威心头,他是勃然一阵寒意从脊背处爬了起来。 行刑室里是陡然寂静下来。 苏泛微微一笑,却是没了平日里的温润清朗,平白添了几分森森然,“你为了这么点钱就把我弟弟绑了,害得他心肌炎复发差点在抢救室里没醒过来,你现在又让我为了这么些钱放了你?” 严从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变化,心中暗叹道这才是他心目中枭雄一般的大少。 穆威的额上冒出了冷汗,已经没有了方才死里逃生的暗喜,似乎被这样的苏泛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苏泛,我,我就这么多了,再多也拿不出来了——” 苏泛冷冷一笑,开口打断他的话道,“穆威,我答应阿湛不杀你,但是,我会让你生不如死。”随即让人将穆威绑在了架子上。 “苏,苏泛,你,你想要干什么?”穆威是怕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完全搞不懂,自己一个失了势力的人,既然能换钱,苏泛何乐而不为? “阿湛就回来时,连着头上的伤口,身上一共有三十八处痕迹,就连脚上都被你咬出瘀伤来——” 苏泛想起弟弟脚上的那些痕迹,是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他喜欢苏湛,从头到尾的喜欢,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简直是生得一身精致,就连那脚也分外招人喜欢。不但他这么认为,估计穆威也是,所以,在见到那曾经白皙如玉的脚上被咬出或青或红的印记之后,他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苏泛并没有问苏湛,他不想让苏湛难堪和不舒服。 不仅是脚上,就连身上也间或有着牙印……所以这些施加在苏湛身上的侮辱,自己是一笔一笔必须讨回来,否则,他会觉得难受。 苏泛一把抓着穆威的下巴迫使他微微张开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们第一笔就从你这不听话的嘴巴开始——来人,给我拿锤子过来,固定好咱们穆大少,张大他的嘴,否则,敲断了鼻梁骨那就不好了。” 穆威异常惊恐地被人按着固定住了头部,半分不得动弹,然而还不待他回过神来,眼前一黑,那锤子是带着风朝自己脸上挥来。 “啊——”穆威被人掰着张大了嘴,那痛苦的尖叫直接从口腔传来,瞬间剧痛和血液盈满了他的口腔——他被苏泛一把敲碎了上颚骨以及连着的门牙。 “怎么?这才一下,穆大少就受不了了?还有下面的呢——”苏泛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轻飘飘地说完,却是出人意料地又一下直接砸在了穆威的下颚上。随着又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下面一排的牙齿被砸飞,那血是汹涌而出,洞开的嘴里是一下子变成了血糊糊的一片。整张脸已经是不成人样。 被活生生敲断牙齿的痛苦让穆威几乎眼前一黑就要晕倒过去,那血和口水的混合液体正顺着嘴角流了胸前一身,血淋漓的,更是惨不忍睹。他本以为能够以钱换命,哪里知道苏泛的思维是这样的,他不要钱,不要自己的命,却是想活活折磨自己! “这样,穆大少以后就不会随便乱咬人了。”苏泛淡然一笑,将那沾满了血的锤子哐当一声丢在了地上。 严从嘉对着这鲜血淋淋的一幕却丝毫不觉得恐惧,他的心跟着眼睛开始发热,只觉得,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犹如天神一般的大少是又回来了! 这般残酷,这般无情,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大少。 严从嘉一皱眉,递上了一条干净的白手帕,他注意到有一滴血喷溅到了苏泛的手背上,开口道,“大少,擦擦手。要不,让从嘉帮您动手吧,这种人,免得污了您的手——” 苏泛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那手帕,“不用,这笔债,我是要亲自讨回来。” 穆威痛得直抽搐,倒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他气若游丝地大张着嘴含含糊糊地说道,“苏泛,你,你既然,要,要折磨我,干嘛,干嘛不,不早动手……” 苏泛微微一笑,是格外斯文,“怎么?是不是以为我好吃好喝地只是关着你,你就能逃过一劫了?这种死里逃生,又落绝境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嗯?” 穆威半闭着眼睛看着面前俊秀的人,只觉得他此刻简直是魔鬼附身。 “我只是,也想让你尝一尝得到珍宝之后,差一点失去又失而复得的跌宕起伏——”苏泛正了神色道,“你怎么能明白,当初,在手术室外面一夜,我的心情,可不比你现在好受多少。” “从嘉,拿刀来。”苏泛伸出一只手,肃穆地说道。那锋利无比的匕首闪着雪白的光,反射在苏泛脸上,温润如玉的面庞是泛着冷意的白皙。 …… 苏湛在军营外头下了车,一开始还被人在外头拦着。虽然他坐的是苏家的车子,是个苏家的兵都认得,然而,他这个从未到过军营的人,是个生面孔,被盘问了很久这才得以开进了大门。 等他下了车,接到消息的袁成风的确是刮成了一阵风地从参谋处滚了出来——这小祖宗怎么突然来了!都知道将军和大少是疼极了这个二少爷,简直就像是养了个娇贵的二小姐,平时轻易不见人,袁成风也就是去救苏湛的那次远远地看过这久闻大名的苏家二少爷。所以面对着苏湛,袁成风是哭笑不得又只能陪着笑脸,瞧着就是个漂亮的小少爷,可轻易得罪不起啊!可大少交代了,今晚他人在行刑室里头谁都不能进去。 苏湛冷着一张脸已经没了耐心,“你刚刚说阿泛在武器库,现在又没有!我问你阿泛在干嘛,你说在会议厅开会,结果那会议厅的灯是亮都没亮,袁成风,你现在还打算带我去哪里?” 袁成风挠了挠他的大脑袋,简直要被苏家俩兄弟给折腾死了,额角滴着冷汗,“二少,这个,大少他,大少——” “阿泛还不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要是因为你耽搁了,让我们兄弟猜忌,袁成风,这个你可担当不起。”苏湛轻飘飘地说道。 妈呀,得罪大少是罪过,得罪大少的宝贝弟弟可能就是死了!袁成风咬了咬牙,心想,老子只能豁出去了! 苏湛被人带着穿过长长又阴暗的牢道,终于在最里头那间停下来,这里的大牢,可比家里的那个地下私牢可怕多了,然而等他出现在行刑室门口,却是觉得,这哪里是可怕,简直是恐怖。 只见那架子上正帮着一个垂着头的人,整个人已经成了血葫芦,一滴滴的鲜血正顺着脚跟往下滴,在地上流了一小摊血。而苏泛正背对着他闲适地擦着手中的血,一条白帕子差不多已经染成了红帕子。 严从嘉倒是先看到了来人,似乎有些震惊地说道,“二少爷——” 苏泛一转身,一回头,见苏湛两只手撑在门边,正是欲进未进的样子。一身淡蓝色的格子衬衫,显得整个人正像是这棉布衬衫一样干净柔和,白皙俊美,和这里的情况简直是格格不入。 苏泛嗅着房间里浓重的血腥气是顿时皱了眉头,“阿湛,不在家乖乖等我回去怎么爬过来了?这里多脏,快出去,别进来。”他弟弟这一身打扮是该出现在大学校园里头的,而不是这种地方。 随即是一个眼刀子飞过去,插到了袁成风的脸上,后者收到了大少的威慑又瞧着那穆威的惨样顿时一瑟缩。可怜的小参谋心想,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从与不从都是得罪人啊…… 严从嘉瞧着苏泛着急的样子,是是生怕他那宝贝弟弟染了一点血腥气,却全然没觉得自己那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 苏湛略略蹙了下眉头,倒是对苏泛居然不呆在家里大晚上的跑出来搞这种活动起了好奇心,当即抬脚进门,对他老哥的小心谨慎是直接无视了,还真拿他当小孩子么? 他歪着头走到了那架子前,眯起眼睛打量着那鲜血一团的人。昏黄的灯光,和满身满脸的血瞧不出人形,可他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他正欲上前查看,苏泛却是将人从后抱住,托了回来,“阿湛,这有什么好看的,好了,咱们该回家了。” 严从嘉一皱眉头,只觉得刺眼,大少,这又成了围着弟弟转的家伙了。当哥哥,就这么能让他欢喜么…… 苏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他皱着眉头盯着被绑着的人,还是觉得熟悉,到底是谁呢?能让苏泛居然舍得下自己跑出来——杀人。 “咳……嗬……”那血人却是忽然发出含糊不明的呻吟。 苏湛只觉得脑海里的一根筋被拉直,猛然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已经不成人样的血葫芦,转身问苏泛道,“这是,这是穆威!” 苏泛眉毛一抬,从容地答道,“是。” “阿泛,你不是答应过我留他一条命的么?”苏湛不知怎地是急了,不管怎么说,穆威于他有最后的一点恩情,也许两世的穆威并不是同一个人,可他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所以才让苏泛放了他一命。 “阿湛,他还活着呢,我没杀他。”苏泛觉得自家弟弟是不是被吓坏了,连忙伸手想要摸他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就说不要进来的。”苏泛笑了笑,温柔地说道,全然不是刚才挑断穆威手筋脚筋命人挖了他眼睛时候的阴冷残酷。 第80章 苏湛能够感觉到他哥哥摸着自己的手是温暖而干燥的,却是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是,穆威的血。他知道苏泛从来不是一个如他的外表一样温和善良的人,那样的一个人在金三角别说撑起苏家偌大的家业,就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但是亲眼看到穆威被苏泛折磨成这样,苏湛还是觉得震撼不已。 见苏湛只是跟呆住了似的不说话,苏泛是真担心弟弟被自己的手段给吓到了,随即去牵他的手想把他拉出这个阴暗血腥的行刑室。同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严从嘉只是耽误了自己回家的时间导致阿湛被人绑走而已,自己也是废了他一只手。而穆威胆敢绑架了苏湛,并且折磨他害自己差点失去他,真是死千万次也难以泄心头之恨。没有杀他,已经是仁慈了。 苏湛固执着不动,苏泛也是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怎么了?难道你要因为穆威跟哥哥生气么?别忘了,是他绑架你威胁我,害你心肌炎复发差点死掉——我不过是帮你报仇而已。” 苏湛任由苏泛牵着自己转身继续回望着穆威,他当然不能因为这个人而和苏泛生气。苏泛是护着自己爱着自己的亲哥哥,穆威可已经不是那个和自己惺惺相惜的好朋友了。 “你这是——把他怎么了?”苏湛观察了血葫芦半天才开口问道。 “废了他的四肢和一双招子,等天一亮我就让人放了他,能不能活下去看他自己的了。”苏泛云淡风轻地说道。 苏湛听着身后人淡然的语气,心想,苏泛是真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是这样阴狠的一个人。把这么一个废人扔到外面去,如果是在大城市还能乞讨着活下去,可这是什么地方?你好端端地活着都能不明不白地死掉。更何况穆家树大招风,就以穆威的个性和作风来说,和上一世的自己没什么两样,一出门就能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苏湛无言地叹了口气,态度却是软了下来,回身对苏泛说道,“把你的枪给我。” 苏泛心中一惊,倒是也没说什么,随手解下自己的配枪递给弟弟,却是见苏湛接了自己的手枪,动作略微生涩地上了膛。 于是,在众人一片诧异的目光中,“砰——”苏湛抬手对着穆威的胸膛就是一枪,原本就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气的人,只是抽搐了一下就毫无痛苦苦地不动了。 每个人都要走完他的一个轮回,他未曾想到,穆威的轮回会是这样的。 而苏湛不知道的是,穆天璋并不是无缘无故钻出来的一个人,自己之前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没活过九岁。他曾经活过的那一世,穆天璋的母亲不堪受到穆威的侮辱跳楼自尽,九岁的穆天璋无人照料看管,随即也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是穆百女人和子女众多,无人在意过。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泛倒是没有震惊,只走到苏湛身边,伸手去握着他拿枪的手,将他的配枪从苏湛手里摘下来——他不喜欢看到苏湛拿枪开枪的样子,不喜欢。 枪,武器,鸦片,阴谋,生死,这些字眼都不应该在自己心爱的弟弟身上出现。 “好了,死了也算一个了结,我们该回去了,很迟了,走吧,阿湛。”苏泛语气平静地对他说道,面上带着一丝安抚般的笑意。 “从嘉,你留下来处理下,我先带二少回去。”苏泛转头吩咐道。 “好。”严从嘉站在一旁恭敬地回道,看着苏泛拉着苏湛的手出了血腥不已的房间。 ++++++++++++ 缅北山林的星空像一片巨大的闪着银色光芒的旋窝,只是多看几眼,整个人的心神都会被吸引进去。整个苍穹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深蓝色巨型宝石,而上面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闪闪发亮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组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朝着他们视线以外的远方流去。 苏泛并没有直接带苏湛回家,俩人将车和护卫丢在不远处,倒是在山野星空下漫步起来。 周围小草丛里蛐蛐在一唱一和,时不时有萤火从掠过,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草地上,又被弹起,蹦跶了几下。凉凉的晚风从山岭上呼啸而过,吹得俩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苏泛牵着苏湛的手,在长势茂盛的野草地里前行着。说完苏泛却是从裤袋里掏出一小瓶药油,在手上倒了点执起他的手涂抹了上去,“这里蚊子多,你肉嫩,要招蚊子的。” 苏湛原本是想直接回家的,可是苏泛硬是要拖着自己出来吹吹风散散心,结果呢人还没被风吹清醒呢,倒是被这药油的味道刺激得神经突突跳,但他也只能任由着苏泛在自己手上抹着。看着苏泛略微低头认真给自己抹药的样子,苏湛心想,苏泛再狠的一个人,却有多爱护自己,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眼看苏泛倒着药油的手是要往自己暴露在外的脖子上抹,苏湛终于开口抗议了,“那里就不用抹了,这玩意儿太臭了!” “这药味道虽然不好,但是效果很好。”苏泛说道。 瞧着他这副明明皱着眉头一脸不愿意却也只能乖乖的任自己摆布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之意,已经抹好了药油却还是握着苏湛的手不肯放,翻来覆去地在上头摩挲着。 苏湛的手白皙柔软,修长漂亮,苏泛握着他的一只手,只觉得自己握住了整个世界——苏湛就是他的全部。 “阿湛,以后,不要拿枪。”苏泛握着他的手突然开口说道,“你不应该拿枪,就算你想让穆威不用那么痛苦,你告诉我就可以了。” 苏湛抬头望他,苏泛的眼睛干净清澈,蕴含着清晰可见的爱意。他原本以为苏泛是怪自己自作主张杀了穆威,原来不是。他只是单纯得不想让自己碰这些东西。 “阿泛,我——”苏湛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怪我不该那样折磨穆威是么?可这是杀鸡儆猴,警告那些对我们家,对你,谋算着阴谋诡计的人,我苏泛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苏泛噙着一丝冷意说道。 “……我没有。只是想到,每个人都有他的下场,只不过我从不知道穆威会是这样的下场。”苏湛垂着眸子开口说道。自己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心情怎么可能不低落。 “因果循环,他若不打你的主意,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苏泛说着,俩人迎着晚风在野草疯长的草地里走着。 …… 苏泛找了个高地,苏湛和他靠着高地长得一株大树坐了下来,星空旷野在寂静的夜晚看起来格外高远神秘。苏湛深深呼吸了口气,望着头顶看一眼放佛就能将人吸引进去的无垠星夜,倒是觉得心中没有方才的杂乱烦闷。 深夜时候的山野是又凉又弥散着水汽,俩人捡了些枯草柴火围出了篝火出来。 苏泛扭头望着身边的人,苏湛的眼睛在熊熊篝火映照下显得干净剔透,清澈无比,在他眼里是胜过天上的繁星万千,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可以融在他眼里。 “今晚上是不是被吓到了?”苏泛笑着开口问道,“是不是以为你哥我一直是个温和温柔的人,没想到可以把人折磨到这种地步?”他随手将从树上摘得野板栗敲掉外面的一层壳,丢进了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苏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你要是真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怎么掌得了苏家和军队?” 苏泛点了点头,转过头望着前方,“是,比这更残酷都有。” “阿湛,不要觉得我狠。”苏泛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手里没有拿着枪,沾着鲜血,我就护不了你。” 他一直都知道,想起来自己曾经幼稚地花天酒地挥霍,只想气死苏泛,又何曾想过,自己挥霍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个时候,苏泛也是早早地代替那个二世祖一样的自己承担起了家业,现在自己则是安逸舒适地在美国读着苏泛从小就向往的大学,而也是让苏泛挑起重担。 不管苏泛做得怎么过分,唯一没有资格指责他的就是自己。 “阿泛,要是可以,我们早点收手吧,趁着阿爸阿妈有生之年,带他们回中国去。”苏湛伸手握着苏泛的手说道,“我其实一直不喜欢出国读书的,可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告诉我的愿望。在台湾升大学之前,我还是选了去美国留学,我当时心想,阿泛这辈子是不可能坐在大学里读书了,那我就替他去。我也不想你拿枪,我也不愿意你的手沾满了鲜血。”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一定全力以赴。”苏泛听着弟弟的话,望着苏湛明亮无比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他湛亮的眸光照成一团棉花,软绵绵的。 俩人之间没有什么芥蒂,又聊了几句将刚才在行刑室的沉闷一扫而空。 苏泛难得地和他说起了自己带队时的一些事情,有一次和缅甸政府军狭路相逢,敌强我弱一场恶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他开枪开得虎口都被震得血肉模糊;比如自己第一次带着人马替商队押送鸦片膏和吗啡去泰国,结果遭到遇到土匪的埋伏,他们喝的水里居然被下了药,队伍被打了个稀巴烂,自己带着几个人在山林里躲了大半个月,简直要活成了野人,才回了家…… 板栗被火烤得噼啪作响,混合着木头燃烧的味道,是浓烈的木香味。 苏泛手里挑着一根树枝在火堆里搅动翻滚,将那烤熟的板栗挑了出来,“那个时候吃了好多这个东西,吃得我后来一想到这个味道就想吐,现在好多了。” 苏湛在一旁看着苏泛谈笑风生地将板栗移到一旁冷却,心里是五味杂陈不好受,恨不得过两天让苏泛去美国读大学,而不是自己。 而想起再过几天,这个弟弟又要离开自己远渡重洋去美国了,苏泛也是又心疼又不舍。他将稍稍冷下来的板栗拨开,露出鲜黄色的果肉,递给苏湛道,“可以吃了,其实这个很有营养的,味道也不错。” 苏湛接过来丢进嘴里,果然是香甜可口,口感软面,“这个,真的挺好吃的,香!”苏湛吃了一个之后,索性自己动手围着篝火堆学着苏泛用树枝将旁边的板栗扒拉出来,只不过他实在是不得要领,一时之间火星与灰尘四溅,差点被火舌子撩到。 苏泛眼疾手快地扯着他的衣领子把人扯到自己怀里,摸了摸苏湛被火照得又红又热的脸,笑着道,“怎么一下子这么变成小馋猫了,差点没把猫胡子给烧焦了!”他倒是希望苏湛真的变成小吃货,这小子抱着身上都没几两肉,从小到大就是个单薄修长的样子,小时候那手简直像片小树叶。 苏湛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探着头伸着身子又打算去火里头扒拉板栗,撇撇嘴道,“老子把胡子都烧没了也不用你管来着。” 苏泛搂着怀里不安分的家伙,死活是不让他动弹,一只手环抱着他,另外一只手将板栗挑出来,他的面颊贴着弟弟红红热热的面颊温言说道,“我来,你坐着就好。”苏湛是动弹不得,只好作罢,由着苏泛将自己圈在他怀里,看着苏泛的手在自己面前灵活地剥掉板栗壳,低头往前一凑就能吃到。 一个喂,一个吃,没一会儿苏湛足足吃下去十几个板栗,一向挑食难得对食物比较感兴趣的他这下是吃撑了,还忍不住打了个板栗味的饱嗝。 苏湛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这下是撑到了——”话还没说完,却被苏泛一低头一扭头地叼住了嘴唇,不同于自己嘴里的板栗味道的气息骤然出现在嘴里鼻尖。苏泛的吻凉凉的,带着他常喝的绿茶的味道,让一下子吃了好几个烤板栗的苏湛突然觉得口渴,如鱼得水般同他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没有情欲的感觉,只是单纯得,想要亲密无间地在一起的缠绵。 苏湛突然想到,苏泛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狠,可唯独对自己是永远的温柔;而自己,对所有人都冷感想要保持距离,唯独对这个哥哥,他觉得他们是该这样在一起的,一辈子。不论是做兄弟,还是情人。 熊熊燃烧的篝火让依偎在一起的俩兄弟丝毫没有感受到半夜的凉意,天上的星河依旧在闪烁流动。身后,是比面前的篝火还要温暖的胸膛。 第81章 俩人昨晚是披着一身的露水才回家的。 苏湛是个爱睡懒觉的,平时一没课就是窝在宿舍里头睡,不吃不喝一整天都可以。苏泛是早起了,不过看着弟弟趴在身边半张脸贴着床铺睡得正香倒也不想起来,看着这家伙都觉得心里是满满的,生活同这阳光一样灿烂明媚。用眼神将人从头到尾地扫了个遍,苏大少这才把他宝贝弟弟叫醒。他只抱着人在苏湛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便不再多做纠缠。毕竟是父母都在的家里,再出格的举动,俩人也不愿意做出来。 苏湛摇摇晃晃地起了床,虽然很想接着睡,但是一想到回美国的机票都订好了,再过两天又要离开家,便舍不得任何一个和父母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苏二少还特地十分乖巧孝顺地蹿到父母房间把还拄着拐杖的老爹从楼上扶下来。 苏将军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小儿子的手,满面红光健康得很,心里其实很是美滋滋的苏将军一把坐到椅子上对微笑着的妻子嘟嘟囔囔地抱怨开了,“你瞧这小子,非得来扶我,我看起来是又老又弱的嘛!平时也没见他多孝顺,哼!” 苏湛挤呀挤到老父亲身边,笑嘻嘻地帮他老爹盛了一碗饭,郑重其事地说道,“阿爸,等我回去读书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多听妈的话,唔,有什么事情吩咐哥去做就行了。”末了,苏湛瞄着他哥哥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当然也不能什么都让阿泛做,把他累坏了就不好了。” “你小子这分明比较心疼你哥!”苏将军觉得儿子长了之后反而和他哥哥更好了,小时候还更缠着自己点,顿时有些醋了。 “你爸啊,老了老了,说话就言不由衷了,之前十年,你没回来时一到晚上就唉声叹气地念叨你,回来了,总说你这小子娇生惯养得又惹是生非,在家没呆几天还能被人绑架了。我看啊,等你后头一走,他又该想你了!”钟意映笑着瞄了自己丈夫一眼揭穿他。 “我会想这小子?得了吧!我还不想被气死呢。”苏正刚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筷子摆摆手强烈反对道。 “你还没有……” 苏湛坐在一旁,看看妈妈,又瞧瞧老爸,俩口子老了老了斗嘴起来,是分外有趣。想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少年夫妻老来伴了。苏泛坐在他的对角,也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弟弟和父母,一家人是其乐融融的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他心满意足的了。而且,愈发坚定了他想要完成苏湛心愿的决心。 苏湛和苏泛一起吃了早饭,站在门口看着一身笔挺军装,英气十足的哥哥上车回军营,苏泛在送走他回美国之后就要准备出发去老挝将上次订好的军火运回来。这一批军火是美式武器,虽说是越战中留下来的,但放在金三角算是相当先进了,数量又大,可谓是价值连城。苏泛是相当重视,这才又特地抽出半天时间回营地查看队伍准备情况。 然而世事难料,苏湛早上看着他英气挺拔地走出门,然而到了中午,却是见到了一个下半身全是血,躺着回来的苏泛。 那时苏湛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苏泛书房的小躺椅上啃着苹果翻着小黄书——他曾和苏泛疑问过这个事情,某人号称什么第一次都给了自己,但第一次的时候简直堪称经验丰富,是不是看了什么相当有教育意义的书籍?他记得跟苏泛说自己在他书房里寻了半天不见那传说中的某种书籍时,苏泛是笑了大半天,最后只宣称他自己是天赋异禀……只没想到苏泛倒真给他搜罗来了几本经典小黄书,比如《品花宝鉴》。 正翻得起劲,没想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他的阅读时间给打断了。苏湛不耐烦地将吃了一半的苹果和小黄书一丢,光着脚去开门。门一开,只见外面站着的是气喘吁吁的赵锦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二少,不好了!大少爷受伤了!刚抬回来呢!” 苏湛先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受伤了,怎么可能?苏泛不是早上好好地出门么? “你说什么?阿泛受伤了?” “大少,大少被炸弹给炸了——” 苏湛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脑海里也是一枚炸弹炸了开来,心脏骤停,连发愣的瞬间都没了,还不待赵锦程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推开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三两下冲下楼去了。只觉得心脏复又跳得厉害,含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一边跑一边想着,索性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蹦下来。 只见客厅里已经是乱糟糟地围满了,老爹拄着拐杖急得脸色发红,“妈的,这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把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了!”而妈妈则站在旁边,眉头紧皱,不住地问旁边的人道,“快去催催林医生到了没有!” 苏湛扒开一群小兵,这才在中间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苏泛——妈的!他差点没被赵锦程的那句被炸弹给炸了吓死,以为苏泛被炸弹炸得没死也只剩半条命,甚至连缺胳膊短腿的后果也想象到了。 看到苏泛嘴唇苍白地躺在上面,脸色全是黄的土红的血,然而表情赏算是镇定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只裤腿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鲜血淋漓的样子让苏湛觉得是分外刺眼,完全没办法将这个受伤的人和昨晚一起看星星烤板栗给他吃的人联系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泛就睁开了眼,一片嘈杂混乱中将苏湛给认了出来,微微弯起嘴角低声叫道,“阿湛,你怎么,下来了——”并且挣扎着将被严从嘉握着的手抽出来。 “大少,快别说话了,我们送你上楼去。”严从嘉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他心里也是后怕不已,要不是刚才那一下,也许现在的大少早就是支离破碎得连尸首都找不全了。 苏湛定了定心神,将一个手忙脚乱的小兵蛋子挤开,“我来帮忙抬。”说罢就抬起担架准备将人一起抬上楼。苏泛躺着不能动,眼神却是一直向上关注着他,他想笑,心想这其实算是福大命大,总算还能活着看到弟弟。 钟意映扶着丈夫也是一脸焦急地跟在后面,也是觉得这个意外来得实在是突然,早上一家人还好好得吃饭来着,怎么突然就被炸伤了? 苏湛直接让人将苏泛抬到了自己的房间,本来现在俩人就是睡一起,苏泛自己的那个房间几乎荒弃了。苏湛瞧上去是一脸镇定,然而和人一起抬起苏泛将他放到床上时那手都是抖着的。 苏正刚看着大儿子鲜血淋漓的一只腿也是焦急心痛万分,苏泛这才二十出头,那腿可不能毁了!立即指挥人拿来剪刀想将黏在一起的裤子给剪开。 严从嘉找来了剪刀,从裤脚开始往上剪,苏湛接了苏泛的武装带和腰带,让他躺得舒服点,见严从嘉小心翼翼地剪着苏泛的裤子,露出一大截红白相间的大腿,不知怎地,却是伸手从他手里拿过剪刀说道,“我来,你去看看林医生来了没有!” 严从嘉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站到了一边,深深地望了几眼,出了门。 钟意映让家里的丫鬟打了水过来想先替苏泛擦干净,苏湛却是亲自接了毛巾过来,“我来替苏泛擦。”他不想让别人触碰苏泛的身体。只有自己亲手替他擦着,感受着那带着温度的肌肤肌肉,他才能确定苏泛是活着的。 甚至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体会,苏泛那天坐在手术室外面坐了一个晚上的心情是什么。苏泛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这房间全是自己的苏湛的味道,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连腿上的伤口都没觉得那么痛了。 他很想伸手摸摸弟弟的脸,但只碍于房间里还站着这么多人,只好温和地微笑了下,已经被擦出本来面目的脸上失了血色,是苍白如雪,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阿湛,我没事的,真是——又让你吓到了。” 苏湛一言不发地只埋头苦干,总算将苏泛全身上下擦出了基本的人样出来,瞧着苏泛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眼睛却是红了,恶狠狠地说道,“你知道就好!老子没被你吓死!” 苏泛只笑了笑,他的身体他知道,死不了的伤,就是看着难看了点,但是,为什么看到弟弟为自己心疼担心成这副样子,他觉得这伤受得很值呢?只不过,欣赏了没多久,苏泛却又后悔了,让苏湛替他心痛和担心,他也觉得心疼。 “没有下次了——” “阿湛你少说点话,让你哥哥好好缓缓,少说话。”毕竟男女有别,儿子都这么大了,钟意映只能站在一旁不好动手,一脸焦急地叮嘱着小儿子道。 没过多久,满头大汗的林医生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过来了,见大少那受伤的阵势差点没吓得腿软,苏家的大小少爷这都是怎么了,病完一个伤一个。 “唉!老林还磨蹭什么,快给阿泛看看!”苏正刚守在门口总算看到了大汗淋漓的家庭医生。 苏湛连忙将位子让了出来,林医生查看了下血肉模糊的伤口,倒是松了口气,“万幸万幸,这伤口看着深了一点,但这弹片偏了没有扎到主动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等我把弹片取了出来,再好好养好伤口就行了。” 一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苏湛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苏正刚知道取子弹弹片的时候场景是血腥得吓人并且这大儿子几乎要脱得光溜溜的也不大好看,索性让钟意映出去了,房间里就留了自己、苏湛和严从嘉。 最严重的那处伤口在大腿根处,鲜红色皮肉外翻着,下半身被脱了一干二净,修长笔直的腿上是伤痕累累,目测过去大大小小被弹片扎出了七八个伤口。林医生做过简单的消毒之后就要开始动手取弹片,二少的心肌炎他治不来,但是随军久了,这种枪伤弹药伤是最顺手不过了。 苏正刚瞧着苏泛的伤口不无感慨地摇了摇头,“伤得够正,这往左往右偏点,可都不好。” 苏泛抬起身子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炸弹爆炸的那一刻是严从嘉将自己一把扑倒在壕沟里,可惜他的腿太长了,扑倒时刚好右腿耽搁在外面,弹片自然而然全往这腿上扎,简直成了一根插满贴片的烂腿。 不过他还能自嘲地笑了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要是再左偏一点,那我这套玩意儿可就报废了。”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弟弟。 苏湛则恨不得给他这个受了伤还不正经的老哥一巴掌拍醒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呢! “那个,大少要不要打点麻药和吗啡?”麻药是让他处理的时候苏泛能好受点,而吗啡是止疼的,苏泛这伤口处理起来,没个一个小时是处理不干净。 “不用,直接来。那些东西打多了不好。”苏泛淡淡地说道。 林医生开始从一些小的浅的伤口处理,用消过毒的镊子将弹片夹出来,遇到伤口稍微深点的,就得在里头多搅和几下,总之一时之间房间里安安静静只听得到苏泛粗重的喘息和不锈钢手术工具清脆相击的声音。 苏湛看着看着是觉得自己的腿都开始疼了起来,苏将军倒是还好,自己身上取下来的子弹比这小子身上的凶险多了,那也是不打麻药直接取。 苏泛还是疼了一脸的冷汗,苏湛连忙拧了毛巾替他擦着,而严从嘉则很有眼色地折了一条白毛巾递到他嘴边道,“大少,咬着,最深的那片还没取出来。”苏泛抬眸看了他一眼,咬住了毛巾。 果然,林医生小心翼翼地揭开伤口的肉,因为那弹片扎得深,只能用小刀将伤口切开来。苏湛是连看都不敢看,只静静地握着苏泛的手。 林医生擦了把汗水,那刀子往下一切,把伤口割开来。 苏泛一下子疼得揪心,紧紧咬着牙齿只觉得头上身上都开始冒汗,闭着的眉目都被汗水濡湿,偏只能忍着一声不吭,而抓着苏湛的手是死死地不肯放开。苏湛被他这么一抓,终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医生拿着镊子正往伤口处探着,每动一下,苏泛抓着自己的手就要紧一下。 林医生的镊子顶到了坚硬的东西,他心知这是碰到骨头了,更是对这个一声不吭的大少佩服不已,也知道这是能活活疼死人的,心下一横,夹着那弹片往外一拔。苏泛简直疼得眼前一黑要昏过去,可一想到苏湛就在自己身边不能吓到他,硬是咬着牙撑着。 苏湛则心疼地抬手一摸他的脸,全是冷汗,他知道苏泛以前不是没受伤过,可第一次看到他受伤,没想到是这么遭罪,简直也跟着他疼了一把。 严从嘉只看着躺在床上偎依着苏湛的大少浑身猛烈震动了下,知道这是拿出来,心里松了口气。只不过,看着大少如此依赖着苏湛的样子感觉是相当刺眼。 “叮咚——”一声清脆的响,那弹片被丢到了白色的盘子里。 苏正刚的眼神原先随着林医生的动作都要看直了,这下长长吁了口气道,“可算好了!” 第82章 林医生立即在伤口上撒上一层药粉,干净利索地用绷带将苏泛的大腿捆成了一只白粽子。严从嘉则端着温好的水喂苏泛吃了止痛药。 苏泛其实知道,这样的伤口这么点止痛药吃了和没吃没多大区别。但是见苏湛板着一张脸,乌云密布的样子也不想拒绝,仰头将药片吃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爆炸了?”苏正刚松了口气地坐下来,皱着眉头问道。他先前已经问了底下人,说是大少带着人要去武器库查看的时候,放在外头准备涂油放生锈的几枚炸弹却是突然炸了开来。 “阿爸,这事儿简单,要么内鬼,要么暗杀,这种事情还少了么?政府军,缅共,坤沙,甚至穆天璋都有可能——”苏泛一口吐掉毛巾,也是长长又无力地喘了口气,沉声说道。 苏正刚看着苏泛靠在床上,乌浓的眉目被汗水濡湿,失了血色的脸庞愈发清秀白皙,看着跟小儿子是多了三分相似。心想,也真是万幸,只要再偏一点,也许自己得失去这个儿子了! 这么一想是愈发的心疼恼火起来,苏正刚一拍桌子怒道,“老子这才不管事儿多久,居然有人敢在窝里造反了!拿着我的枪,打我的儿子!” “阿爸别生气,我没事了,就是——我已经让营部戒严了,所有人都出不去,也没有人能进得去。放心,跑不了。”苏泛用手揉了揉眉头,方才痛得他头都疼了起来。 苏泛腿上还打着绷带呢,就打算从床上起来,再回营部一趟,他念叨着只不过是皮肉之伤,自己再坐车去营部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刚才自己回来的时候是被担架抬着的,场面恐怖,难免会引起人心不稳,更何况这倒是意外还是真有什么人没查出来……然而这个想法当然遭到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反对。 不过他甚至还有力气想要伸过去抓住苏湛放在一边的手求得同意,强撑着笑了笑,“阿湛,你看,我没事了,真的只是小伤而已。” 小伤?那一只腿都快被打成筛子了!取弹片的时候,自己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拽在手里,他甚至有种要被苏泛活活把手握断的感觉,这得痛到什么样?还小伤? 苏湛的脸冷到极致,长长的睫毛簇拥着目光冷峻,对执着想要带着一身伤准备再爬起来去营部的苏泛冷哼道,“你有本事你就爬着去,我不让任何人扶你。” 苏泛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他当然不可能爬着去,可是马上去一趟营部是迫不及待的事情,没有个主心骨在是不行的。然而对着弟弟一张冷意凛然的脸,他又不想惹他生气。 “我去,不就是——”苏湛沉吟了下说道,然而话还没说到一半却被苏泛和苏将军同样异口同声地打算了。苏泛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不打麻药取弹片时还要肃然,斩钉截铁地轻声说道,“我不许,你可以试试。”事情根本还没处理完毕,随时可能有人再放个暗枪,他怎么能允许苏湛冒这个险? “你小子凑什么热闹?嫌家里还不够乱的?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俩小兔崽子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苏正刚挥挥手制止他们道,“我去,营部里哪个犄角旮旯我都一清二楚,这腿伤好得差不多了。” 苏泛略略思索了下,心想也只能这么办了,“好。” 俩人又商量一会儿,苏正刚不得不亲自出马,让苏泛留在家里自己带着严从嘉去了营部。说完,苏正刚就带着严从嘉出门去了。 苏湛拧了干净的毛巾替苏泛又擦了一遍脸上的冷汗,然而因为动作生涩擦得是磕磕绊绊,差点没把苏泛鼻子上的一层皮给刮下来。苏泛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瞧着自己这个弟弟是板着一张好像欠了他几百万的脸,只好开口逗笑道,“阿湛怎么了?谁敢惹我苏泛的弟弟不高兴,活腻了吧。” 苏湛低落地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仿佛都失去了生气,对于苏泛硬撑着安慰自己的话语是全然听不进去。 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要是今天苏泛被炸没了怎么办?要是世界上真的没有了这个人,那么他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我看你才是活腻了!”苏湛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只觉得自己胸前堵着一口气,是进不去也出不来,苏泛刚才取弹片的场景他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没有上麻药,不能打吗啡,吃几片聊胜于无似的止痛药,明明痛得要死,非要自己撑着,生怕自己担心心疼么?苏泛为什么要执拗到这种地步? “我还没活腻呢,我怎么可能活腻了。我和阿湛才开始,我们的这辈子才开始……”苏泛揽过生气的弟弟说道。 苏湛听到他的这句话,更是觉得怒不可遏竖着眉毛怒道,“你再来这么一下,你没活腻,我就要活腻了,老子要被你吓死了!” 苏泛想起刚才父亲发怒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你看看,果然都是苏家的种儿,因为太过担心到生气的地步实在是太像了。 一条伤腿倒也阻碍不了他想要抱抱弟弟的冲动,苏湛见他想挪动身体,是立马起身压着他道,“都这样了,你还折腾!是不是嫌伤口不够痛?” 愤然说完的苏湛坐回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硬扛着的样子,更是觉得生气,太气人了!哪有这么折腾自己,也折腾他的! “那,你过来点——”苏泛这才显出了一点点虚弱的样子,苍白的面上却是带着笑意道,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沿,“阿湛,坐过来点,没人了。” 苏湛一扭头是不打算搭理他,这还是第一次被吓得够呛,哪知当事人是完全不当回事儿,一边转着脑袋想事儿一边还能笑着安慰自己。他苏泛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难道自己心甘情愿把苏家的主位让给他就是真的只为了做一个不争不抢乖乖听话的二世祖么? “阿湛,过来,我想抱抱你——不过我动不了,要不过你过来抱抱哥哥吧。”见自己的招呼不起作用,苏泛侧头看着他,清俊的面容缓了过来没有刚才白得吓人,准备对着宝贝弟弟打柔情牌。 苏湛一挑眉,说道,“你刚刚不是还能起来去营部呢!” 见苏湛仍旧无动于衷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苏泛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心想,自家小弟还真够小心眼儿的!心思一转,这下是突然大幅度地挪动身体,果然牵动了身体,他皱着眉头疼得抽了口冷气。苏湛手忙脚乱地起身要扶,哪里想到却是一下子被人按着埋到他胸前。 “苏泛,我没有那么弱,你不要什么都担着,连在我面前痛都不敢叫出来——”苏湛被他压在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 “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难道还真要我在一群人面前嗷嗷乱叫么?那你也也是太小看你哥哥我了。”苏泛索性伸展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不去营部也是为你好,那里鱼龙混杂,你除了读书什么都没干过的人,那些个阴谋诡计多得就能把你给淹死!”苏泛伸手在他头上一下一下摩挲着,当初他因为苏湛背着自己主动请缨去了台湾很是难过了一阵子。 现在却是庆幸不已,这些枪林弹雨死里逃生的事情是自己来承担,而不是苏湛。送到外头十年,还能让他安然无恙地念上大学。 “……”苏泛真是把他当成温室的花朵了,以前是自己纨绔不懂事,现在可不一样了。然而他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是当真恨不得把他揣在兜里护着,跟他说不通。 苏湛只一言不发地搂紧了他,“那至少,在你完成我的愿望之前,要好好活着。苏泛,你曾经和我说过,没有我,你不能独活。我想说,我也是。” 他自己都难以解释为什么会爱这个弟弟爱到骨子里,他知道苏湛的感情并不如自己强烈,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是自己太过浓烈的爱意拖着苏湛一步步陷入这个深渊中。 苏泛是的的确确觉得无所谓,因为更严重更惊险的事情都遇到过,然而他想自己还是把他家的二少爷给吓着了,笑着道,“好了,等后天送你回了美国,就没事了。” 他说得轻松,心里却是泛着难以名状的感动和心满意足,并没有听过他对自己表白,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似乎和他家这个一开始情窍都不大通的弟弟联系不起来。 然而听到苏湛的这句话,苏泛只觉得自己的所有的爱意不是付诸东流。 一直以来都是照顾人的苏大少倒是享受了一把宝贝弟弟的照顾。俩人先是说了一会儿子话,苏泛便被他弟弟给塞到被子里命令去睡觉了,说是失血过多的人容易犯头晕,得好好睡着。苏泛没办法,只好笑着躺了下去,看着他给自己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 苏泛受过无数次伤,伤口的地方还痛得火烧火燎地,可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舒心过,只要苏湛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某个爱弟成狂的大哥就能立马原地满血状态复活。 想归这么想,失血过多的某人果然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湛安顿好一心不安分还记挂着事儿的人之后,三两下蹿下了楼,和妈妈说了下苏泛的伤事。钟意映早就吩咐小厨房准备好补血补气的食材,亲自动手下厨炖上了,等苏泛醒来吃完再去吃药。 “你哥哥,辛苦。你这孩子以前不认他,小时候尽在那里淘气欺负他。长大了兄弟俩感情倒是好了,互相帮衬着,多好。”钟意映想到大儿子这些年一路走来,满身是伤的情况不可少见,感慨地说道。一边动手将苏湛想要解开锅盖的手拍掉,“急什么,这要炖很久,药材的效果才能出来。” 某人陪着他妈妈坐在厨房里,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么——” 虽然这家伙刚才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也的确只是皮肉伤,但是那血流得触目惊心,苏湛现在是恨不得把大补丸都给苏泛喂了吃上。一边等,一边觉得这玩意儿炖得可真是够慢的。 等到心急的苏湛又出了厨房,蹿回了楼上,轻声轻脚地溜了房间,猫手猫脚地又溜到了苏泛床头,屏气凝神地观察了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哥哥看起来还不错,不知道是因为睡得还是缓过来了,脸色还算可以,没有之前那样白得像纸。见苏泛盖着薄薄的被子是睡得正香,怕哥哥着凉的某人还特意又将空调开小了点。这才安心地退了出去。 只是那门一关上,苏泛却是悄然睁开了眼睛,亮亮的眸子却是含着戏谑的笑意,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像只小心翼翼垫着小爪子在房间里乱窜的猫儿。 岂知,没过多久,他眯着眼睛假寐,见苏湛不放心似的又是溜进来将自己看了遍……如是三番,苏泛是索性彻底不管他了,只觉得弟弟简直像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 苏泛这一觉是睡到了太阳下山,苏将军还没回来,苏泛受伤躺在床上,家里就两个人好解决,苏湛就和母亲草草地吃了饭,准备上楼一起照顾病人。 “阿泛,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没?”钟意映替他擦了脸和手,温柔地问道。 “妈,真没事了,就是害你和爸爸担心了。”苏泛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小了好多岁被妈妈照顾着。 “哼,我们才不担心呢,你不是很坚强的么!”苏湛一想到苏泛那边刚切了肉取了弹片这边就要爬起来去营地的事情,还是忿忿不平。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身体的,就这样爱整天念叨自己。 苏泛接过钟意映递过来的温水,润了润嗓子,含笑地瞄了弟弟一眼同母亲说道,“妈,我们家是不是养了猫?” 钟意映是一头雾水,“怎么了?我们家哪里有养猫。”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我睡得糊里糊涂的,老感觉有一只猫在我房间里进进出出,扰人清梦。”苏泛笑着低头又抿了一口水。 某人顿时涨红了脸,他方才让母亲也去午睡,自个儿闲着无聊,又不大放心地老觉得苏泛要飞走似的,相当神经质地跑了几趟……不过,他怎么觉得自己每次去的时候,某人明明就睡得很熟呢! 妈的,这么说他碎碎念和一脸担心的样子其实他都知道了!被当面戳穿伪装的苏二少气得要炸毛了…… 第83章 苏湛黑着脸退出了房间,因为明明很担心地还偷偷在人睡觉的时候不放心地查看了好几趟,却嘴硬装不在乎的伪装被当哥哥的戳穿了之后,他被苏泛笑着逗了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的某人连反击的意思都没了,直接丢下苏泛跑了。 正巧遇上老爹从营部里回来,苏湛蹬蹬蹬地跑下楼陪他爸吃饭去了。此时已然过了九点了,苏将军明显现在才吃上热汤热饭,左边手坐着妻子,右边手坐着小儿子,大概是饿坏了,稀里哗啦地一个人将晚饭热闹极了。 “慢点吃,小心消化不良。这么迟了,也不在营部里把晚饭吃了才回来?看把你饿的。”钟意映有些心疼地为丈夫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念叨道。 “我哪里是不想吃饭,这不是没时间么?今天下午一去就将整个军队整顿了一番。炸弹爆炸受伤的事情得查,人心得安定,忙得很。”苏正刚呼啦啦地索性连勺子都不用了,端起汤碗仰头喝了个痛快。 钟意映也就不再问了,家事她能管,出了这个宅子范围的事情她不多问,只笑着道,“瞧你这吃相,儿子还在呢,也不怕阿湛笑话你!” “哪有儿子笑话老子的道理是吧!再说了,我这不是饿么!”苏正刚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却也是意识到自己吃饭的响声太大了,正儿八经地瞄了苏湛一眼动作却是缓了下来。 橙黄色的灯光打在吃得面红耳赤的苏将军身上,却是突然将他的衰老和沧桑都照得一清二楚,相当清晰却不突兀地暴露出来——面色虽是红润,却已经有了皱纹沟壑。苏湛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爸爸吃得热闹,目光却是停留在他的头发上——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一茬短发,根根分明地竖着,有一些已然被岁月染成了莹白色。 苏湛心里一酸,只是僵硬地朝爸爸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他爸爸再过几年就是六十的人了,却还要带着腿伤不得不往外跑,连口热汤热饭都不能准时吃上。只可惜自己不是精明能干的阿泛,不能帮上家里的忙。 苏正刚放下饭碗打了个饱嗝,舒服地叹了口气道,“哎——总算是吃饱饭了,人啊,还是吃好睡好最幸福咯!来,儿子,扶我上去看看你哥。” 苏将军说着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没想到那受伤的小腿突然抽疼,差点腿一软没站住,吓得苏湛和母亲连忙是伸手扶他。 “爸爸,你没事吧!” “正刚,怎么了这是?” 苏正刚在俩人的搀扶下倒是站稳了,摆摆手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估计是今天多走了几步路,用腿用多了,这伤腿疼了一下!瞧把你们娘俩儿吓得,不碍事!” “爸爸!你都快六十的人了,自己的身体要多注意,我就说别什么事情都让你和阿泛扛着,有些东西我也可以开始学了。”苏湛皱着眉头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苏湛猛然想起上一世他老爹就是因为中风瘫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事情,跟今天听到苏泛受伤的消息似的差点没把心脏给吓停了。 苏正刚揽着儿子的肩膀笑道,“我知道我儿子孝顺,没事儿,你把还能给你挡几年风雨呢!” 苏湛听着这话却是很无奈,父亲和哥哥是都打算把他当做一株名贵的花草养着,连风雨都不打算让他见。可等老爹真的老了,苏泛分身乏术的时候,又能让谁去撑起这个家。他不愿意真的一辈子躲在他们身后的。 钟意映上上下下地将自己的丈夫看了一遍,确定只是一时腿抽筋儿才站不稳之后,板着脸道,“自个儿都老成老骨头了,还给阿湛挡风雨呢,阿湛说得对,你把你自己顾好了,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苏正刚没个正形儿地打哈哈应付了过去,让苏湛扶着他上楼找大儿子商量事情去了。 苏湛是毫无顾忌地坐在一旁听着自家父亲和哥哥讨论商量,有些已经属于机密的范畴,苏正刚没打算把人撵走,苏泛更是不会让他回避。俩人是上阵父子兵嘀嘀咕咕地商讨了半天,对待苏湛的样子倒是像对待家里没成年的小孩儿。 “……营部的事情还好说,就是你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蔡将军那边亲自来了电话,问我们能不能准时去接货。已经推迟了一次,他不想再拖了。如果再推迟的话,那批军火他只好换买家——” “阿爸,这不行——”苏泛靠在床头皱着眉头道,“这批军火我等了很久,而且订金都付了,我们的货不到手却转给了别人,会有更不好的流言,声誉很重要。再说了,在军火这方面我们苏家是一家独大,如果这次没做成生意,有一就有二,那些个虎视眈眈的家伙都要扑上来抢这一块肉了。” 苏正刚知道苏家的军火生意是靠着苏泛一手撑起来的,几年时间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老苏将军一手摸着短短的发茬子,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在金三角,不收鸦片不制毒,要不是有军火,没法立足——你的伤肯定不能动了,我去。” “那怎么行,阿爸,我这伤不要紧,大部分路程都是坐车加骑马,反正走不了什么路,您的腿伤——”苏泛立即出言反驳道。然而却被苏正刚一摆手打断,“你那伤势我还不清楚!臭小子你再稍微一动,那伤口皮开肉绽的,金三角这种鬼天气鬼地方,肉不烂坏了才怪。我去就我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阿爸——” 苏湛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和苏泛争执,他虽没接触过军火,但知道这生意不同鸦片海洛因。押送军火回来本就需要带着一大批人马,领头之人完全可以带着这么一大批军火叛逃,找个山头就可以拉人马自立门户。在金三角,你只要有枪,还不怕有人有鸦片么?有了鸦片,你自然又有钱,占个地盘自立门户就能蓬勃发展起来。所以这就是这里武装军阀林立的原因了。 “我去。”苏湛稳稳的一声将俩人的争执打断。 “爸爸,阿泛,你们不用争了,你们俩都有伤,都没办法动身。我知道,就是带着人去把武器押运回来而已,是谁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去的人,必须是姓苏。”苏湛看着他们两个说道,三个姓苏的,其中两个已经受了伤,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老的父亲,重伤的哥哥再出去跑? 苏泛先是愣了下,而后像是听到了孩子气的话似的笑了起来,“阿湛,开什么玩笑呢?你去?那还真不如我自己带伤行动。”苏泛倒是真没有小瞧弟弟的意思,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把苏湛藏着掖着,爱惜他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替他当着枪林弹雨也无所谓,所以一听到他这么说,是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即便是自己带伤去跑这趟货,也断断不可能让他去。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又不想去上学了?后天就给我滚回美国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子跟着瞎闹什么呢?去去去,我和你哥商量事儿呢,自己先到外头看电视去。”苏将军因为和大儿子争执不下,正有点恼,正经是没心思和他这个小儿子好言相劝。 苏湛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一个是把他当做碰不得伤不得的瓷器宝贝,一个则干脆把他当做小孩子。苏湛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笑了,长长的睫毛凝重地垂着,似乎在思考什么,忽地抬眸朝苏泛说道,“阿泛,我把你当哥哥敬着也——也爱着,你为我挡风遮雨,我感激也感动。可一辈子躲在你后面,我可不愿意。”随即看也不看他一眼又问老爹道,“阿爸,我今年十九,我只问你,苏泛第一次带队的时候,是多大?” 苏正刚被苏湛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下,心想小儿子是被自己一句小孩子给气到了,只好讪讪地回道,“那个,阿泛当年,好像是十七不到。” “十六岁的苏泛你都给他机会独立带队伍,难道我十九了,还不能够么?”苏湛眉毛一扬,眼神极亮带了几分锐利地问道,“我也是苏正刚的儿子,别瞧不起人。” 老苏大苏俱被小苏的几句话彻底说得哑口无言。 苏泛瞧着神采飞扬的苏湛,心想到,他还真应了那句话——一心想要给对方最好的,却没有问过是不是他想要的。阿湛没有和自己争抢的野心,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一辈子屈居在他的羽翼之下躲避。无论他苏泛是有多么想让弟弟远离这里的一切狂风暴雨,可他忘记了,苏湛也是姓苏,也是苏正刚的儿子。他们生长于此,根就扎在这里,无可避免。除非有一天,他们苏家真的从金三角拔根而起。 “还是不行,不妥不妥。阿湛,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美国去,马上要开学了,再不走可来不及!这事儿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苏正刚严肃地摇头说道。他知道当初让苏泛第一次独立行动的时候,苏泛当然不如现在的精明能干,也失手过也遇险过,如今英明神武的苏大少哪里是天生的,同样也是摸爬滚打自己一手带出来的。 可苏湛不同,当初若不是送苏湛去了台湾,自己要培养的继承人当然是他,可既然已经培养出了一个苏泛,他就不打算再让苏湛走老路吃那份苦头。瞧着俩兄弟现在的样子,大的就算是自己只有一口稀的也得让这个小的吃上一口干的。当初就是因为防着大儿子对小儿子不好这才一点都不看重他。 “苏家可不需要多个大学生光宗耀祖。再说了,我们老苏家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您还真看重我这大学生呐?”苏湛相当不屑地反驳他爹道,“我打个申请报告,推迟回校报道的日期,再不济先休学一年总可以的。我不急着走。” 苏正刚还想说些什么,苏泛却是忽然开口道,“好,那就让阿湛带。” 苏泛的心思早就转了好几转,让腿伤还未痊愈的老父亲再从缅北跑到老挝边境去,这种大不孝的事情做不来;他的伤——现在是动弹不得。在他心里,即便是不要这批货了,他也不愿意让苏湛去这一趟。可惜,即便他多疼多爱这个弟弟,苏湛毕竟是个有思想会思考的独立个体,他不能左右。 更大的原因是,苏泛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对自己的同意又震惊又难以置信的某人心想道,他得让苏湛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等他吃到了这里面的苦头,小家伙大概就能安分守己地乖乖做他的大学生去,继续读书,研究生,博士,即便是当一辈子老学究都无所谓。 …… 等老苏都出门回房睡觉了,苏湛仍旧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的请求,居然被苏泛如此轻描淡写地答应了?早就做好了持久抗战的某人洗了澡换了睡衣出来只觉得还身处浴室的水雾缭绕中,有点不大真实。 某人略带犹豫地站在卫生间门口,心想苏泛这伤的,自己今晚还是别和他一起睡了。正打算往外走,却听见苏泛将书丢到了一边叫住他,“怎么了?这么晚了不睡觉是要跑到哪里去?”他方才吃了药,这会儿子是有些困了,却是强撑着不打算睡觉,等着阿湛洗澡出来。 苏湛的眼神落在被子底下苏泛的伤腿位置,解释道,“我怕碰到你的腿,今晚我去你房间睡得了。” 苏泛拍了拍另外一边,“睡这头不就没事儿了。”他看着刚洗完澡的弟弟,眉目乌浓,白皙如玉,面若桃花,漂亮得令人炫目。可一想到这么个漂亮的小家伙逼着自己狠下心来将他推到外头的世界去历练,回过头来一想,是无奈又心疼。 苏湛头上盖着毛巾一边听着一边将自己的头发搓成了杂毛。 “过来,我给你擦头发。”苏泛压下心中复杂的感慨,朝他的宝贝弟弟招手道。 苏湛也是想起自己回来的第一天,他和苏泛住在仰光的家里,苏泛给自己擦头发的情景。于是不再犹豫地上了床,将毛巾递给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另外一侧,头枕着苏泛没有受伤的那只腿。他只觉得脑袋下苏泛的大腿结实有力,带着温度,真是舒服极了。 而苏泛则用毛巾在他弟弟的头发上轻柔地搓着,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手底下可是他的大宝贝一样的弟弟。俩人一时都无言,却是分外享受这亲昵又亲密的时光。 第84章 虽然苏湛私下里告诉苏泛自己上一世也曾带过几次军队护送商队去印缅边境收购印度烟土再从泰国贩卖出去,不过他也知道几次那几次经历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说是做事还不如说是出门散心。当时他是处在苏泛的位子,却做着大少爷的事儿,一路上是被人环绕着保护着游山玩水似的来回了一圈回来。当然,苏湛可没告诉苏泛这些,只是跟他强调,自己也是有带队出行的经验的,虽然这点经验在苏泛面前是不值一提。 苏泛自然也没把他家弟弟的这么几次经历放在心上,他虽然还是下定决心舍得放苏湛出门,可是操的心反而比自己亲自行动多多了。苏湛是三天之后出发,这三天之内苏泛是严丝合缝地做好了部署,总之,是要里里外外全程确保苏湛的安全。 苏泛派出去的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二师,相对比一师和三师是他父亲整编出来的,这个二师可以说是他的嫡系部队,手下的师长和团长也是他一手培养提拔出来的,因此他更为放心一些。然而苏泛还是做了一件事情——他将二师师长和底下的三个团长,家家上下老小几十口人全都控制了出来。 苏泛将人招到他的书房里,由苏湛扶着在座椅上坐好了,一手靠在扶手上撑着下巴,脸色因伤痛和失血还是一副苍白模样,坐在那副“春日迟迟犹可至”的字画下,看起来更像个文弱书生了。 那个这个状若文弱书生的人出手总是又狠又毒,出人意料——比如上一秒他们刚接了趟能赚大笔钱的任务,下一秒,就听说自己的家人们都被大少抓起来了,美其名曰保护。 “大家都是跟着出生入死几年了,知道我的做事风格,别的话我不多说,大家都知道这次我受了伤,行动不便,所以这趟任务我让二少带。不要欺负二少是个生面孔,更不能——”苏泛顿了下,微微眯了眼睛看上去表情是带了点疲倦眼神却是锐利湛亮,“你们有父有母,有妻有子,兄弟姐妹也都有。我也只有这么个宝贝弟弟,大家将心比心,来回三天的路程而已,阿湛和军火全须全尾地回来,我给的好处你们知道。否则,下场你们也懂。我苏泛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 苏湛双手插着裤兜闲闲地站在苏泛的身边,余光瞄着他这个明明受伤了,气势却是压人一头的哥哥心想,这也许才是苏泛的真面目呢,真是——太过霸气了吧,震得这几个穿着军装看起上去个个都孔武有力的男人倒是连表情都不敢多变化。这让看惯了苏泛温和微笑的面目的苏湛觉得新鲜。 “大少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就是死也会护住二少的安全。”安师长面无表情地回道。其他三个团长也纷纷表了决心,开玩笑,一家老小包括自己的性命都握在大少手上呢,以他们对大少的了解,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抓住。 苏泛这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和表情都柔和了起来,“这趟任务,辛苦你们了,只要平安归来,我重重有赏。放心,你们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着,只要有一个有不妥,我苏泛不说大话,任你们处置。” “大少言重了,我们跟着大少,就信您。” 苏泛给了当头一棒,又撒了把枣子,将四个手下敲打一番,这才略略放了心。待人都出去之后,苏泛这才卸下自己的恩威并施,嘴角微微翘着,眸子清润,是他对着苏湛时一贯的温和温柔。 “怎么样?不要担心,哥哥会给你安排好一切。”苏泛略微侧过身子,牵起苏湛的一只手轻轻摩挲道。 某人撇撇嘴,“阿泛,你看看你自从昨天答应了让我去之后的种种表现,不知道是谁担心来着。阿爸都没你一副如临万敌的紧张慎重。”苏正刚是个豁达开朗的,虽然没指望将他这个小儿子培养成继承人,但倒也不希望儿子变成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既然都答应了,是放手让他去做。 苏泛举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作势要咬下去,末了却只是在他手背轻轻一吻,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真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让你去。” 苏湛无语地看着他哥,真不知道方才那个气势慑人威风八面的苏大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怎么又开始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他心里知道苏泛这是对自己疼爱到骨子里,不放在眼前绝不放心,但他只能表现出满不在乎,否则,苏泛估计是真不敢放他出门了。 “阿泛,看你这样子,我怎么觉得,我不是去押送那批军火的,我自己才是那个被押送的价值连城的东西?” 苏泛抬眸,自下而上地望上去,眼神停留在弟弟长长睫毛留下的阴影上,笑着道,“怎么不是了?你不就是哥哥我价值连城的大宝贝?” 苏湛嘴角抽了抽他表示,他更喜欢刚才那个在手下面前耍威风的苏大少,而不是现在眼前的这个…… 然而苏湛不知道的是,苏泛不仅仅是对自己人敲打了一番,在内部部署了一遍,他还特意和穆天璋通了一个电话,目的就是为了给苏湛保驾护航。以他和穆天璋的交情,以穆天璋对苏湛惯有的好感,穆天璋自然是答应下来,更何况,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因为穆家如今的当家人已经是穆天璋,苏泛可以将路线重新规划了一下,苏湛有一段路是要经过穆家的地盘这样可以简短路程。 +++++ 尽管苏泛和父母对第一次带队上路的苏湛是如此恋恋不舍,三天时间还是飞逝而过。 微薄的晨光透过云层撒向缅北的山林,这是个明亮轻快又清爽的早晨。苏湛也穿上了一身军装,不过在出门前他自我欣赏了一番,不是很满意,因为有别于苏泛的英武儒雅,是个英俊有味道的军官模样。他穿起来简直就像个漂亮的小副官,又或者是仪仗兵。 他在门口和父母各自拥抱道了别,对于头次出行的儿子,钟意映和丈夫难免是担心焦虑更多,比起苏泛,小儿子苏湛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阿湛,妈妈别的话不说,我等你回来。回来之后给你做一顿你喜欢的,然后呢,就该回美国好好读书。”钟意映将心底的不安埋藏好,抬手理了理他的领子,微笑着说道。 “我苏正刚的儿子果然好样的!爸爸也等你回来!” 苏湛摘下自己的帽子朝父母笑了笑,眉眼飞扬,神采奕奕,少了几分秀气,多了几分英气,嘴角一翘,骄傲地说道,“那可不,我会顺利完成的!谁让我是苏正刚的儿子!” 苏泛挣脱了严从嘉的搀扶,看着苏湛眉飞色舞的精神样儿,心想这小子精气神倒是不错,是个好开始。见父母都万分不舍地叮嘱着他,自己倒也不好上前。 等最后了,苏湛走到他面前,俩兄弟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来了个深深的拥抱。他的胸前挂着一个护身符,那是妈妈去寺庙里替苏泛求来的,昨晚临睡前,苏泛将这个护身符给了自己。 当时,他拿着护身符捏了捏,只觉得这护身符挺厚的,里头装了什么东西。他问苏泛,苏泛只让他自己看,等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来,里面居然是一撮黑色的头发。 苏泛瞧着他不明思议的表情笑着对他说道,“这是那次替你剪头发的时候捡的,里面也有我的头发。”记得自己还撇撇嘴回了一句,“头发还能护身?”苏泛是抿着嘴角笑他笨,“我的意思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苏泛抱着他的宝贝弟弟轻轻拍了两下,侧头凑上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的护身符在你那里,别的话我都不多说,凡事多为我和爸妈想想,我也等你。” 苏湛放开他扣上自己的帽子,朝苏泛炸了眨眼,意气风发地说道,“放心——”他拍了拍胸前护身符的位置,“我都懂!” 在逐渐升起的朝阳中,苏湛跳上越野车,朝父母和苏泛挥手告别,踏上他的第一次征途。 +++++++++ 这是一队由人、马、车组成的武装化的商队,他们没有像押送鸦片海洛因的商队一样负重前进,所以即使山路崎岖,已经习惯了拉链式前进的队伍还是能较快地朝目的地前进。 苏湛坐在车上,身边少了一贯看着他的苏泛,起先是有点不适应,随着离开家越远他也就越发的淡定了,原本戴着的帽子被嫌热的他早早地扔掉,头发在出发之前又被苏泛理了下,短短的一茬,愈发显得五官鲜明浓烈的漂亮。 苏泛给他安排了三个贴身的保镖,看起来是相当不起身,然而伸手绝对是在苏军里头排的上号。李成锋和赵锦程也被派去照顾他,成了苏湛临时的小副官。前后更是跟着两只卫队,旁的任务没有,唯一的功能就是保护车里的二少爷。 于是,整支队伍明明都还没押送着武器往回走却依然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随时预备着有人上前就把他轰成渣,因为这里头供着一尊大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苏家二少爷,苏大少的宝贝弟弟,将军的宝贝儿子。 李成锋和赵锦程对苏湛倒是比其他人更来得熟悉,然而瞧着二少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淡然模样,二人都不好上前拍马屁,除了中途时不时问问苏湛有什么需要之外,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 整支长长的队伍愈发显得沉默而安静,埋着头一声不吭的前进着。好在走了大半天的路程都是在苏家的范围之内,苏湛略略觉得放松,还没有人胆子肥到在他家的地盘对他动手的地步。中午他还在一处苏家的联络基地里头吃了顿午饭——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应有尽有,看着虽然粗糙,但是吃起来是格外的香。这让在家里被苏泛养成挑食坏毛病的某人也大开朵颐,吃了个饱。殷勤的基地长官甚至还亲自给他端来了一碗鸡汤。那长官本还想和苏二少寒暄几句,然而见苏湛是只顾着埋头喝汤吃饭也只好讪讪地退下了。 李成锋和赵锦程倒是一边偷着乐一边也往嘴里填饭,因为临走前大少把他俩前前后后交代了一番——务必要保证二少爷吃好睡好来着,如果二少爷瘦了一圈,就拿他俩试问。 因此个性比较活泼的李成锋瞧着苏湛吃得香也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二少多吃点,咱们要是出了这地儿,就没顿正经饭吃了!” “是啊二少爷,可得多吃点,后面的路比较辛苦呢!”赵锦程见李成锋开了腔,也是忙不迭地附和道。 苏湛瞧着他俩从出发到现在对着自己谨小慎微的样子,下巴一扬了然地说道,“阿泛还交代了你们什么?要多吃饱,要小心不能乱跑,不要和底下人多说话——还有呢?” 老实巴交的赵锦程一把放下饭碗大声接着道,“大少还让我们伺候您乖乖睡觉!” 李成峰啪地一手拍在自己搭档的后脑勺上——就你多话,真是笨死了! 苏湛不再看他俩,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前的护身符,啼笑皆非地想到,阿泛这是给自己配副官呢,还是配了俩小保姆? 吃了午饭整顿一番之后,苏湛带着队伍又出发了。在太阳落山之前,按照规矩除了午饭和偶尔的休息他们都必须在前进。遇到水源,队伍就会停下来休整下,因为苏湛看上去是漂亮又冷淡,没有人敢上前和这个新面孔套近乎。就连二师长和几个团长也就是例行做了个报告,以及商议了下接下来的行程就立马遁回自己的车里了,下面的小兵们更是敬而远之,苏湛觉得自己俨然成为了整个队伍的冰山中心,除了一言不发的三个贴身保镖和两个小副官,没人敢接近。 好在俩人虽然一个跳脱,一个憨厚,但总算不至于让他的征途枯燥无聊——这可是唯二跟他说话的俩人。苏湛也不好整个路程保持沉默,随口问起了苏泛的事情。这下李成锋和赵锦程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一左一右夹着苏湛讲起了苏大少的英勇事迹,例如苏泛做得几次漂漂亮亮的生意,带兵将缅甸政府军和缅共都打得稀里哗啦,最著名的是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利用地理优势将敌人团团围住直接开打…… 苏湛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俩的描述,抓着几个描述苏泛的寥寥数语,望着车外的山恋叠嶂,似乎看到了几年前苏泛的岁月。 第85章 太阳裹挟着热气滚下了山,按照规矩,夜晚是不赶路的,安师长过来请示了苏湛之后,苏湛便下令找地儿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再接着走。这里位于苏家和穆家地盘的交界之处,往深山老林里走一小段路有一个山寨,苏将军常年从此处经过,对这个山寨是分外熟悉,这次也是准备在山寨里头睡一晚上。 然而接到命令不久正准备往寨子里走的苏军却是突然警备了起来,原本将枪扛得七扭八歪的小兵们也是齐齐拉栓上膛。 苏湛也摸向自己怀里的配枪,声音低低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方才跳脱活泼的李成峰也是突然换上严肃面孔,朝赵锦程使了个颜色,答道,“二少,我下去看看,你们护着——” 然而门还没开,有个联络兵却是从前方红着脸跑了过来,用夹杂着掸邦语的汉语落花流水地禀告道,“二少,前面来了一队人马,不过,是,是穆少的人!” 这儿的穆少如今只可能是一个人——穆天璋。 苏湛坐在车里,远离苏泛和舒适的家,在闷热潮湿的缅北山林里闷声闷气地赶了一整天的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见穆天璋,此时的心情堪称是喜出望外。他顿时将手中的帽子一丢,动作灵活迅速地下了车,让看着他的俩副官和三保镖都是一愣——心想,原来二少爷不是个连动弹都不会的闷葫芦啊! 穆天璋居然是骑在一匹矮马上的,然而这马应该是经过了血统改造,四肢和身体较之本土的矮马显得修长也略为强壮,衬得穿着军裤军绿色背心的穆天璋愈发得英姿飒爽起来。 安师长和几个小团长也站在一旁,虽然他们是苏家的军官,但穆天璋按照实力和身份来说比他们是高了不少。所以此刻他们相当有眼力见儿地没有上前搭话,够格儿和穆少说话的,也只二少爷。 一见苏湛跑下来了,安师长立即上前同他禀报道,“二少,是穆少的队伍,他说今晚要招待我们!”这事儿他心里早就有了底,出发前大少就同他说过,只是没想到居然在边界就遇到了穆天璋,按照行程,他们明天才进入穆家的地界之内。 穆天璋瞧着苏湛穿着一身军装出来倒是新鲜,除了身高,晃眼过去居然有几分和苏泛相似,心想,还的确是兄弟。日头刚落下,热度还没散去,这小子是一脸一头的汗水,白皙的脸眉眼乌浓,仿佛被打湿了一般,嘴唇倒是红润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是醒目的漂亮。 苏湛一打眼就跑出了自己的护卫队,及至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又觉得见个穆天璋至于这么兴奋么?他现在可不是苏宅里的二少,是苏家军里的二少,故而是立即缓下了脚步尽量装出沉稳有力的样子迈到穆天璋面前,下巴微微上扬,眯着长长的睫毛上下打量他道,“穆天璋。” 身后的李成峰和赵锦程以及三个依旧沉默不语的贴身保镖也是及时得赶了上来。 穆天璋歪头一笑,在这幕天席地都是深山老林的糟糕环境中,让他觉得分外熟悉和亲切,英俊得过分顺眼了。 在苏湛略作冷漠的目光中,穆天璋笔直有力的长腿一伸,利索干净地下马。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明亮的目光将人上下也打量了一番,比起在清迈见到时大病初愈之后的白皙文弱,这样的苏湛是结实健康多了。 “哟,你哥哥怎么又把你剪成了小和尚?”穆天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苏湛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把帽子给扔了,他的新造型一不小心暴露了出来,某人顿时颇有些恼羞成怒,只好冷着语气哼道,“你果然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讨人喜欢。”穆天璋真是打小儿地不会说话啊……苏湛心里想道。 穆天璋是伸手就打算去摸苏湛新剃成的毛脑袋,果断被苏二少一掌拍掉,他倒也不介意,露出大白牙灿烂一笑,“苏二少真是太小气了,我穆天璋好好的空调房不呆,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想要招待你一晚,居然连脑袋都不让摸的。” “我可没逼你来。”苏湛摸了摸自己一脑门子的汗,闲闲地说道。 穆天璋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哥逼我来的,和你有区别么?果然不是人人都像苏二少一样有一个恨不得把弟弟捧在手心里的哥哥……” 苏湛无语地瞄了他一眼,就穆天璋这样的,谁敢当他哥。 穆家的人已经和苏家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寨子里走了,苏湛坐的越野车和一些大卡车榴弹炮等太大是开不进去,派了一些人留守着,坐着穆天璋的混种矮马跟在队伍后面也进去了。 穆天璋牵着缰绳,让苏湛坐在上头,是毫无身段地替他牵着马,俩人晃晃悠悠地还能一起聊天说话。苏湛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阿泛果然和他已经通过气儿了,他的那哥哥当的,果然是操了不少心。不过,自己根本也不弱嘛…… 又感动又愤愤不平的某人坐在马上,睥睨着长长的如同蜈蚣一只的队伍,也油然生出了一股子豪迈心情,这种经历和他在美国大学里每天图书馆教室地跑是截然不同的。要是回去和自己那楞乎乎的室友jack一说,保证能让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倒是让跟在他们左右的李成峰和赵锦程是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祖宗,因为他家二少爷坐在马上是一点都不老实。也知道二少是除了读书啥都没干过,哪里能熟练地控制住马,这么东张西望时不时弯腰低头地和穆家大少爷说话,这马看着就是脾气不好的,这要是一惊,岂不是人都要颠下来。这蹭破了一层皮都能要了自个儿的小命! 果然穿过茂密丛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前方突然蹿过去的蛇给惊了,那马原地嘶吼打转了下,苏湛连忙用脚夹住马腹以免被马甩下来,幸而穆天璋拉着缰绳,这又是他的马,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那个,二少,您悠着点儿,悠着点儿!”李成峰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面色是比坐在马上的苏湛更苍白。 穆天璋这才转头对他俩笑着说道,“放心,你们二少爷在我手上,绝对伤不到。对了,阿湛,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美国上学啊……” 苏湛换了换心神,接着和穆天璋聊到,“这趟接完就回去,我只是申请推迟了几天而已,都读到大四了还是要读完的。” …… 两个大少爷是聊得欢,可怜李成峰和赵锦程跟在后头,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这穆大少太可恶了,做什么不好哄二少去骑马,多点新鲜花样就多点危险好不好!他俩时时刻刻觉得远在苏家的大少正盯着自己呢…… ++++++ 扎寨,安营,生火,做饭,赶了一天路的士兵们热火朝天地将原本偏僻寂静的小山寨子搅合了起来。寨子里的人对这样的情景也是见怪不怪,经常有路过的商队会借住休息,他们将自己种植的罂粟卖给商队换来一些生活用品。但苏家一千多人全副武装的队伍还是有些骇人,山寨里的人都早早地躲回自己的房子里休息去了,只有头人一家出来招待了苏湛和穆天璋,以及安师长和下首的三个团长。 李成峰和赵锦程早就跟着外头的士兵们一起去吃风干肉和罐头煮饭去了,穆天璋和苏湛算是贵客,故而留在了头人家里受到了精心款待。头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和苏泛的队伍打过几次交道,对于有权有势手握重兵的苏家大少爷是分外热忱,因为他有三个漂亮的女儿急待出嫁。及至见了这苏家二少爷,是更为满意了,因为苏二少虽然看起来漂亮又冷淡,但总归没有苏大少温柔和煦其实内里心狠手辣又霸道,更听说他是在美国读书的,于是迫不及待的让三个女儿都出来招待客人。 苏湛先是被缅甸女子的香料给熏了个头昏脑胀,等头人热情洋溢地将精美的食物拿出来招待自己的时候,更是连食欲都没有了——蜘蛛,蚱蜢,野蛇肉,蟋蟀……堪称是山里的爬虫野兽大聚会。 穆天璋瞧着苏湛一脸铁青要绿的神色倒是神态自若地夹了一只黑色的大蜘蛛,嘎嘣脆地掰断了蜘蛛腿,将还带着依稀可见细密绒毛的黑色身体递到苏湛面前道,“这玩意儿香着呢,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是啊,二少,这玩意儿可补了呢,他们一般只拿出来招待贵客!”安师长喝了几口蛇酒,胆子肥了,可算能跟这个瓷人一般的二少爷多说几句闲话了。 猛然被一只黑色大蜘蛛挡住了视线,苏湛差点没把筷子扔到穆天璋脸上,但见头人和其他人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只好撑住语气淡定地说道,“不用了,我最近胃口不好,喜欢喝粥。”说罢,只能捧起面前熬得还算香的白粥喝了起来。 穆天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自己将那嘎嘣脆的大蜘蛛给啃了,末了还肃然地告诉他,“我可不是你哥,可不惯你吃的,这顿饭要不吃好,小心饿肚子。” “哈哈,穆少说的是!我们大少可宠二少爷了!二少,多少吃点,很不错的!要不吃这个吧,这个可是大少的最爱!”安师长指了指那一盆油光水滑的红肉也劝道。 “这是什么?” “红烧田鼠肉!” 苏湛的脸彻底黑了,这会儿子出门再和李成峰他们一起吃吃喝喝也相当不成体统。同时又联想到苏泛那么生猛是不是这玩意儿吃多了,但是他宁愿自己不够生猛也不碰老鼠肉…… 晚上休息的时候,苏湛和安师长他们得了一个竹筒楼,穆天璋显然也没有回去的打算,苏湛只好让出半个房间和他挤挤。 晚饭的时候被一桌子生猛山珍弄得只喝了一碗小白粥的某人果然是饿了起来。窗外是一帘灿烂的星光,然而苏湛却是无心欣赏,他是分外怀念家里阿泛给他炖的暖融融的骨头汤,喝一大碗全身都能暖和起来,不像现在是有些饿得慌。 李成峰给他弄来了洗脸洗手的热水,顺道又洗了下脚,又扒拉出了一盒药油给他道,“这是大少特意交代的,说是晚上山林里蚊子多,二少要记得多涂一涂。” “阿泛怎么连这个都让带着。”苏湛嘴里说着,手已经是伸出去接过,真是哪里都能感觉到苏泛在自己身边,这感觉是其实不赖……苏湛摩挲着手里的药油想到。 “那是!大少亲自列了个单子让人整理了一大袋东西,药啊什么的,让我们带着呢,生怕二少您不舒坦——” 穆天璋恰巧打发了他的勤务兵出去,听见他俩的对话倒是凑到苏湛身边打趣道,“我看,苏泛和小时候比起来一点都没变,打小就很有照顾弟弟的潜质嘛——这真是,当哥哥当得跟小保姆似的。”心里却在感叹,苏泛其实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这下在他的宝贝弟弟身上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李成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是赶紧告退了,苏湛见人走了,这才眉毛一横,维护他哥哥道,“你倒是和小时候也一样,嘴巴太讨人厌啦!” 没想到话音刚落,苏湛的肚子却是咕咕叫了起来,原本还气势凌人的某人顿时红了耳朵,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穆天璋导致是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娇生惯养的苏二少果然是只能惯着养的,放这大山里还真是有可能饿死。 “本来还想带你去吃东西的,居然说我讨厌,也是,我是不如阿泛会做保姆——”穆少爷欣赏着窗外星光下的夜景山色,凉凉地说道。 苏湛冷哼地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给自己的露在外头的皮肤涂了药油,掀了李成峰给他铺好的小毯子准备睡觉,和穆天璋说话能被活活气死。 “喂,阿湛,真睡觉了?饿着肚子睡觉会失眠的——算了,要是真把你饿坏了,苏泛会扒了我一层皮不可。”穆天璋将侧着身子背对着自己的人摇了半天笑着说道。 同时,闭着眼睛假寐的苏二少将他的老哥抱怨了数遍,哪里都安排得很好,就是怎么让穆天璋来了,真是败笔啊败笔…… 熬不过穆大少的各种骚扰,苏湛只好起身跟着这个败笔出门了。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让李成峰他们跟着自己,是独自一人和穆天璋披星戴月地溜了,让巴巴守在楼里的李成峰他们更加恨上了穆大少——这人又怂恿他们家二少爷出门了,实在是太可恶了! 第86章 苏湛跟着穆天璋倒是溜到了寨子里的水源处,这是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河,在月光下是清澈见底莹莹发亮,犹如天上的银河落了下来。只见穆天璋手里拿了个竹筒,递给苏湛道,“拿着,大少爷想吃饭也自己动动手,去河里洗洗。” 苏湛接过竹筒是依言走到了河边,就听到身后的穆天璋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苏二少小心点,可别洗个竹筒自己倒被水冲走了,我可赔不起,苏泛也会要了我的命。”苏湛恨恨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心想穆天璋现在真是愈发地讨人厌了,三两句话都不离苏泛,好像他苏湛就是苏泛养大的似的! 穆天璋看着月光下一对眸子愈发灵动湛亮的苏湛,是油然而生一种逗弄小兽的乐趣,可惜,人是苏泛的宝贝弟弟,真逗起来代价太大了。他自顾自地用刀子挖了一个坑,升起来篝火,等苏湛拿着洗好的竹筒回来了,这才将刚才从厨房里找到的米、牛肉、萝卜、土豆等东西填了进来,扣好盖紧,丢到了篝火底下。 苏湛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倒是觉得有趣不已,找了个位子席地而坐,捡着身边枯干的木枝往里头丢,问道,“哟,竹筒饭这是!” 穆天璋拨弄了下火,含笑道,“是,希望二少爷不要介意我穆某人手艺差劲,不过,像我们这边经常要走山路的,这东西还是不错的。总比老吃罐头配饭的好,说起来,我第一次吃这个,还是苏泛做的呢。” 苏湛撇撇嘴,他记得他俩小时候最不对付了,怎么苏泛居然还做过饭给这兔崽子吃!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尝到苏泛手艺的人,他哥哥真是太不应该了!穆天璋瞄了眼他的神色,心领神会地说道,“二少这是吃哪门子干醋呢?我和你哥可是清清白白的,倒是想和你来点不清白,可惜了……” 苏湛想起那次和穆天璋在那条小船上的情景,不禁脸色一红,无语地瞥了眼,沉声道,“我可以和你当朋友,但是别的心思给老子都收收!”穆天璋瞧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是更开心了,“苏二少这是想表明自己情深专一么,不过,你哥哥可不在啊。” “……”和穆天璋说话简直就是给自己找抽。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倒是说得很对,你和我能做得了朋友,我和苏泛不行。顶多是个合作伙伴。”穆天璋从容淡定地说道。 苏湛当然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只捡起一根树枝又丢了进去,哼道,“所以,你俩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朋友,看在我的面子,别争得你死我活就可以,没意思。” “我和苏泛很像——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执着,而我们又有利益牵扯,所以最好的方式是选择合作。对了,有件事我必须说明,苏泛受伤的事情绝对不是我做的。”穆天璋收敛了神色道。 “阿泛也这么说,看来,其实最了解你的是我哥,最了解他的人是你嘛,啊?”苏湛眉眼一抬,打趣道。 “苏二少,随便拉郎配是不对的。这要让整颗心挂在你身上的某人知道了,岂不是伤心欲绝得疯魔了先杀了我再绑了你到暗无天日的地步?”穆天璋严肃脸。 苏湛知道自家哥哥执拗起来是很吓人的,但绝不容许别人诋毁他,愤而反击道,“阿泛才不是这种人呢,你别惹他就好好的。” …… 不多会儿竹筒饭的香味就飘了出来,苏湛没想到被烧得黑漆漆的玩意儿里头的饭菜居然很很香,饿了老半天的他是吭哧没几下把自己那份儿吃了光,还抢了穆天璋的,同时心思又飘到苏泛那儿去了,打定主意下次让苏泛做给自己吃一次,肯定是比穆天璋的好……相当护短的某人一边吃着人穆天璋做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苏泛也没睡着,正由严从嘉伺候着在灯火通明的大书房里坐着,手里正拿着通讯兵翻译过来的无线电报。他行动不便,索性是让营部的通讯兵搬到了苏家,每两个小时就要收下消息,好在目前为止他收到的都是好消息。 “大少还是早点休息得好,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当,二少吉人天相,肯定能平安顺利地回来的。”严从嘉看着苏泛还抻着一条伤腿,忍不住劝他早点休息。 “没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些事情就去睡。”苏泛翻了翻今天送过来的这些电报,心里是松了半口气,还好一切都算顺利,并且没想到穆天璋居然会提前取接阿湛,在他的计算中,俩人要明天早上才会碰头。对于穆天璋对自家弟弟的这种兴趣,苏泛还是略微有些不满,但看在他也算保护了阿湛的份儿上勉强功过相抵。 等这次苏湛回来,赶紧把他送回美国去,这样穆天璋就是想惦记也没得惦记了…… 苏湛吃完了穆天璋做的竹筒饭,俩人披星戴月地又溜回了竹楼里,困得靠在门边打瞌睡的李成峰和赵锦程谢天谢地伺候了他家二少爷上了楼,这才放心地去睡觉。 穆天璋本想和苏湛躺一张床,果断是被人给赶走了,好在没闹腾多久,坐了一天车疲惫不堪的苏湛趴在竹席上耳边听着蚊子嗡嗡嗡地响居然也睡着了。穆天璋也知道走一趟缅北不是舒服的事儿,故而也不再吵他,瞧着苏湛恬静的睡颜,也老实地回自个儿床上睡去了。 在穆天璋二十多年的岁月中,你争我夺阴谋诡计占了很大的一部分比重,唯二给他温暖的只有母爱和十年那年住在苏家的一段时光,那是纯粹得没有任何污染的属于小孩子的温暖。苏湛能给他留了个位置,能他的枕侧安然入睡,没有比这更好的状态,他对此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晨曦刚冲破黎明前的晦暗,苏湛就起了个大早了,这是缅北走马帮的规矩,日出而动日落而息,抢着在太阳出现到呃这段时间赶路。 穆天璋也跟着他起来,送他到了昨天相遇的地方,苏家军是整装待发。苏湛的帽子却是被穆天璋拽着,他方才一不留神居然被这家伙抢了去。 “好了,穆天璋,把帽子还给我,我要出发啦。”他抬头望了望湛蓝地如水洗过的天,想来今天天气不错,脚程快得话,今天晚上应该能赶到。 穆天璋拿着他的帽子,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二少,我觉得你戴帽子像个小兵,不戴帽子倒还有点副官样儿。”苏湛看在他昨晚请了自己一顿饭的份儿上懒得计较,伸手去拿帽子,哪料到穆天璋跟摸猫儿似的在自己头上摸了一把,还动作迅速地将帽子扣回在他头上,因为太过用力还一下子扣住了眼睛,视线是顿时一黑。 等他一把掀掉帽子骂了句“混蛋”之后,穆天璋已经是转身上了他的马,居高临下地对着他笑得狡黠,“苏大少的弟弟手感果然不错。去吧阿湛,放心,我和你哥哥都在你身后。” 苏湛逆着阳光,帽檐下的睫毛显得格外长,轻轻一挑向上睥睨着穆天璋,撇撇嘴回道,“总算说了一句像样的话。”心下却是感动,能友如此也就足够了。 蜿蜿蜒蜒老长的一支队伍在穆天璋的注视中继续上路了。苏湛带着苏家的队伍平安无事地走到了老挝和缅甸的边境,然而在到达今晚休息的目的地之前,他们还是遇到了穷凶极恶的一群土匪。 也不知道是哪里刚冒出来的武装小土匪是胆肥得不得了,并不知晓路过的这只马帮军队是苏家的,以为瞧着队伍人数众多,卡车多,上面装的是值钱的东西,愣头愣脑地就对先头部队发动了进攻。 苏湛一听说前边儿遭了袭击,在车里窝了一天的他是跃跃欲试,拿着枪的手都觉得痒得不得了——居然还有人胆敢抢苏家的东西!只可惜原本想英勇一把的苏二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先是被李成峰和那几个贴身保镖团团围住不让下车,接到电报指示的安师长更是一边指挥迎敌,一边防着他家这二少爷上战场。 然而这场小意外很快在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中迅速地结束了,前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原因无他,不说苏家人多势众,单说装备水平就不是那些土枪土炮的小土匪可以比得上的。 苏湛一脸无语地只好继续窝回自己的位子,部队也接着前进,倒是路过刚才交火的地方时,草丛边,树枝上都挂着用火箭炮轰出来的断臂残肢。苏湛黑着脸闭上了眼睛,同时心想,今晚的晚饭可以省了,多吃些水果就够。这天晚上的时候已经是没有地方可以住,全体人员只好沿着水源集体扎寨露营。 苏湛吃了一大串香蕉之后,恍惚觉得自己这是吃成了一只野猴子,脑袋一蒙,在临时搭盖的茅草屋里带着一肚子香蕉睡了过去。等明天翻过这座山,他们就抵达了缅甸与老挝的边境。 +++++ 在第三天的正午时分,苏湛是终于和传说中的蔡将军碰面了,想他千里迢迢地翻越千山万岭只是为了来见这个老头子,心里是颇有些不忿又带着略微的紧张——这算起来可是他第一次独立应对这样的场面,不是喝酒应酬,是正儿八经的场合。 蔡将军是个知天命的年纪,然而因为偏黑偏瘦,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的中年人,穿着黑布裤子灰衬衫,相当不起眼,只是偶尔看人时眼里闪烁的精光让人觉得不容小觑。他已经提前得知这次前来交货的人是苏家二少爷,他和苏泛相当熟稔了,没想到这个从未谋面过的苏二少看起来只是个漂亮好看的少年,是一脸稚气。并且听说这二少爷是常年被送到国外居住,丁点儿不沾手苏家的生意,只是这二少爷是将军夫人嫡出,自小都颇为疼爱,难保不是让大少做个先锋替二少打个江山的意图在里头。他之前已然将苏泛当成苏家的继承人来交往,嗅觉灵敏的他是一下子察觉到了意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试探着这次苏泛没来的具体原因。 苏泛受伤的事情,知道的人还不算多,苏湛当然是听出了蔡将军的意思,却是直言不讳地说,“蔡叔叔误会了,我只是这一趟替哥哥前来,他,之前身体有些不舒服,爸爸的腿伤还未痊愈,所以只好让我出来跑。等我将这次的军火运回去,就要飞回美国继续读书了。” 苏湛像个所有有礼有貌的长辈一样笑着,夹了一筷子菜接着暗示道,“家里还是希望我读书的,爸爸和哥哥都不喜欢我过这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苏湛不希望,也决不允许外人认为他和苏泛兄弟不和,兄弟相争。兄弟阋于墙的事情,穆家可以有,冯家可以有,他苏家是绝无可能,连流言蜚语他都不允许。更不允许某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他和苏泛之间的感情。 苏湛不希望,也决不允许外人认为他和苏泛兄弟不和,兄弟相争。兄弟阋于墙的事情,穆家可以有,冯家可以有,他苏家是绝无可能,连流言蜚语他都不允许。更不允许某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他和苏泛之间的感情。 蔡将军抿了一口小酒,笑得和风细雨,只想眼前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男孩子估计是真如传言所说是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不过,儿子么,生再多都没用,一个有用就够了。 苏湛在老挝将军的陪同下,蹿到山里隐蔽着的武器库,让人好好检查了一遍,没有纰漏和瑕疵之后命人开始装车了。言行之中,话里话外都是以苏泛的意志为最高指令,让蔡将军愈发觉得这苏二少纯粹是个绣花枕头。下午的太阳也是极大,他前前后后地走着看着,晒出了满身大汗,让跟在他后头的李成峰和赵锦程恨不得献身化成伞替二少挡挡,别路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居然被太阳晒成中暑了…… 虽然苏湛的这番举动和先前的一番话让他的地位在蔡将军心目中降了一降,但是毕竟是苏正刚的儿子苏泛的弟弟,身份摆在那儿,他依然是受到了热情款待。蔡将军按照一切纨绔子弟的标准在一切安顿之后招待了苏湛,只不过等晚上的时候,他又看不懂了——美酒佳肴,苏湛却只是浅尝而止,冰姿媚骨的美人更是拒绝得彻底。同时又忽然庆幸苏家继承人不是他,这么个看起来毫无注意的人偏偏心思让人难以捉摸地油盐不进。 第87章 苏湛没想到这蔡将军瞧着又黑又瘦身上没几两肉却是如此生猛,最后是连着他那份儿的女人也一起收了,一脸迷醉地进房间去了。据说,蔡将军旁的爱好没有,对肤白貌美的女子是情有独钟,一晚上三个是不在话下。安师长他们也是醉得醉倒得倒,搂着各自的女人不放手,苏湛坐在杯盘狼藉的桌子边上,是一本正经,简直要成了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白莲花了。然而他对自己这副白莲花形象颇为不满,怎么就活成了看一眼女人就想起苏泛的地步继而连看都不想看的程度? 同时是分外想要质问某人有没有收下蔡将军如此火辣辣的款待?! 于是他摆摆手严肃着脸朝着一直偷瞄他的安师长沉声说道,“走吧走吧,该玩玩去,我先回去休息了。”蔡将军是敢当着他的面搂着女人走掉,安师长可不敢。得了令的众人立马如释重负,都笑嘻嘻地起身由美女陪同向苏湛告辞寻乐子去了。同时几人又面红耳赤地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二少爷和大少爷果然是一个爹生的,全都遗传了老将军洁身自好的毛病! 蔡将军在这个老挝边境的小城上盖的这栋别墅,简直是这个号称是城但比镇好不了多少的地方上最豪华的一栋建筑。贫瘠但是安静,好在苏湛是没什么夜生活的习惯,在李成峰和赵锦程殷殷切切的眼神下哼了口气回房睡觉了。他想苏泛其实这是一箭双雕,既找人照顾自己,也刚好看着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哪里像那些饕餮一样还能狂欢一晚上? 李成峰和赵锦程倒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少来之前特意交代了,让他们看好二少爷,别让蔡将军带坏了,这下他们的任务是圆满完成。 苏湛对自己今晚睡的这个房间是丝毫没有觉得陌生感,只因为蔡将军跟他说了一句,这个房间是平时特意留着用来招待苏泛的,往常来都是苏泛在睡。苏湛倒在床上一时睡不着,闲来无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余光却是突然发现枕头旁边的床板上居然刻着一个行小字——湛,1973。他是立即就认出这是苏泛的字,想来应该是三年前苏泛第一次同蔡将军做生意时留下的…… 某人睫毛一挑,嘴角深深地弯着,是个漂亮到深刻的微笑。看来,苏泛那个时候就很喜欢自己了……苏湛趴在床上,食指在那小小的字迹上摩挲了半天,最后是安然入睡,决定将自己的那个质问抛到脑后…… 第二天一大早,苏湛倒是比昨晚更有精神地吃了顿丰盛的早饭,因为他知道接下去的两天到回家之前,他是甭想吃上像样的饭菜。 整装之后,苏湛带着浩浩荡荡满载着军火的队伍沿着原路又回去了。虽然是旧路重走,但是因为载着价值不菲的军事武器,蜿蜒的队伍在山林里前行,简直就像是一座一动的军事宝库,看得人眼红。但路过的大大小小土匪土司毒枭小军阀都知道这是苏家的东西,凭着苏家的雄厚实力,想抢那就等于找死。于是苏湛等人相当平安顺利地在度过了返程的第一天行程,然而就在离他和穆天璋约好的再次碰面地点还有半天的行程之时,意想不到的敌人却是突然降临了,并且这次开火完全是意外之灾。 他们必经的道路是在掸邦的势力范围,在连接大其力和景栋的一条道路上,缅甸政府军和掸邦军是正是在开火,而政府军却误将苏家的一队人马当做掸邦军的救援,在击退了掸邦军之后是突然将炮火转向了苏家的军队。 苏湛也不顾耳边轰隆隆作响的炮弹声是径自从防弹车里出来,和安师长做了商议之后,是直接下令先反击,同样架起了迫击炮山炮正面营地,企图让他们的进攻火力向后撤退,同时向政府军发表申明,他们只是路过的武装商队而已,绝没有同掸邦联盟的意思。 然而这一场无妄之灾是愈演愈烈,因为政府军的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少将得知对方居然是缅北最大的一个军火商苏家的军队之后,是彻底起了掠夺之心,这一大笔军火不仅是意味着强劲的武装装备,可以趁机将掸邦军狠狠教训一顿,为他的仕途之路添上光荣的一笔,同样也是一大笔财富。于是收到声明之后,依旧是紧咬着不放。 “妈了个x的!这王八寨子是盯上咱们的东西了,二少!”安国民一摸满脸的汗水恶狠狠地骂道。虽然苏军丛林作战的经验颇为丰富,武器设备也绝对不是二三流小军阀的水平,并且适合于丛林作战的轻武器装备充足,密集发射的榴弹炮和火箭炮是迫使政府军的人向后退了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在天黑下来之前,政府军居然出动了装甲车坦克和两台直升飞机。这让苏湛和安师长都始料不及,想来是打算用来对付掸邦军的,没想到是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苏湛看着摊开在车里的地形图也是相当无语,他们要回的地方在西面,这个道路是唯一能走大型车的路,往南是河,除非有大轮船否则想都不要想。然而北面就更不用提了,崇山峻岭,陡峭的山路,卡车开不过去。 他没有学过军事知识,也根本毫无带队作战的经验,但是也知道原本这样的山野丛林作战本身条件就极为险恶,对方却开出了坦克和装甲车,这就不是他们的野战轻武器可以抵挡得了的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他们的装甲车毫无用武之地。 “安师长,我们不能逗留在这边让他们对着打,装甲车和坦克太厉害了。迫击炮和山炮射程太近也打不坏他们。”苏湛垂着睫毛盯着手里的地形图,沉吟道,“把他们引到北面的山脚下去,用反坦克手榴弹来攻击他们的装甲车。” “这个可以,我知道这山上的一些主要关口,咱们把这些关口守住了,打死这些个缅甸猴子!”安师长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苏湛和他分配了下任务,他和安师长各分了一半的兵力,安国民带着人是往山上去,他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也更有作战经验。苏湛则护着军火准备在政府军火力转移薄弱的时候往前继续开进,只要过了这一段,或者说只要撑过了这一段,兴许还能等来穆天璋的救援。 安国民轻车熟路地带着队伍和火力率先是占领了北侧山区的制高点,架起了加农炮和重型火箭炮,火力强大,天然的防御地势加上人为的进攻火力很快将敌军的攻势吸引了过来。他们这是从侧面出击,使得政府军不得不回头反攻。 天色已经悄然暗了下来,原本静谧幽黑的缅北山林却是枪声火光大作,苏湛是灰头土脸地藏在临时搭建而成的战壕后方的指挥部里,只觉得枪炮声轰得他要脑袋疼,心脏跳得愈发快了。他在军人的家庭出生,在一个战乱频繁的地方活了几十年,这样的作战交火却是第一次经历。 他颇想出去看看情形,然而无论是李成峰、他的贴身保镖还是留下来的一名团长都是慎之又慎地劝说他万万不可出去,因为稍不小心既有可能被流弹打死,更别说一不小心从天而降的炮弹了。 战争持续到半夜是停了一会儿,因为安国民的拦腰攻击的确是奏效了,据说是灭了对方的大半装甲车,政府军的人也是只好退守整休。通讯兵手里拿着电报前来禀报,苏湛看了眼苏泛发来的电报知道他必是担心至极,然而真要让他按照电报上的指示带着一队人马先行潜回穆家的地盘……苏湛皱了皱眉头,将电报丢到一边对通讯兵说道,“你给大少回,说我很好,会带着队伍和东西安然无恙地回去,让他放心。” ++++++++ 因为一向知道缅甸政府军的能力简直就是一团棉花,看着庞大无比,实则软绵绵,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也没有干掉这些缅北掸邦高原上的分裂小军团。苏泛是不担心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打不过虚有其表的政府军,苏湛和安国民他们选择的作战路线也是正确的,然而只要一想到他的弟弟正处于缅北高远莫测的崇山峻岭中被枪炮弹药包围着,这一晚上他根本就别想睡着,在和苏正刚商量了之后,他们一致的意见是让苏湛由人护着先行回来,而自己带着人和穆天璋一起去汇合。 这个时候已经他是管不了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是不是会开裂感染了,不过好在休息了几天,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皮开肉绽的恐怖。在和穆天璋通了一个电话之后,苏泛让林医生将自己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准备出门。 “大少,要不您留在家里,让我带着人去吧,我去把二少爷给接回来。”严从嘉替苏泛穿军服,一边打着扣子忽然说道。苏泛将自己的配枪放好,面上无波无澜地说道,“不用,对于阿湛的事情,我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包括你。当然,就是连穆天璋我也不放心。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 …… 而苏湛这边的战斗是打打停停地持续到了黎明破晓,扛不住的政府军已经有了节节败退的迹象,苏湛将扣得歪歪扭扭的帽子一掀扔给李成峰,钻出了小屋子,冷着脸道,“我们打不了多久就能过去了。幸好这次我们押送的是军火而不是鸦片膏。”因为在反坦克榴弹的先锋攻击之后,大量的火箭炮密集地大范围地射向政府军,是强力地遏制了对方的行动和火力。这都是他们刚从蔡将军那里买回来的。 然而晨曦乍现的时刻,原本一心想看着自己的队伍乘胜追击全面大胜的苏湛却是被几个人强硬地拉走了——因为大少来指令了,并且是语气强硬不容置疑的指令,护卫队押着二少先行走山路撤回来。 他苏二少的意志在苏大少面前当然是不值得一提的,所以即便苏湛如何反对,他还是在游团长的指挥下被人塞进车里押走了。而同时一直陪同着他的游团长却也是松了口气,总算把这小祖宗送走了!这下他是可以一心一意地放开手脚开始今天的战斗。 苏湛只得随着卫队一起先行撤退,并且觉得这战已经是开始一边倒,而自己带着军火过了这段地儿算是半进入完全安全地带,便也不想再让他们战战兢兢地一边守着自己一边打战。 苏湛上山准备走山路过了这段地儿和穆天璋汇合,从安国民的驻地过去之时,安师长也同样是松了一口气。而苏湛对此,虽然是面无表情地同他告别,心里却是异常愤慨,他们眼里自己好像就是个内部的危险人物,他苏湛随时就能给他们添麻烦似的。这其实确实也不能怪他,着实是大少爷的千叮咛万嘱咐搞得全军上下觉得这位小祖宗就是个碰不得的瓷人,故而格外紧张。 “去!给大少拍个电报,就说二少爷已经护送着撤退了,记得把方向和大少说清楚!”安国民没日没夜地指挥了一宿,看着苏湛一队人离开的方向,喘了口气儿说着踢了跟在身边的通讯兵一脚。那通讯兵一按帽子是踉跄地跑回去给大少发电报去了。 ++++++ 缅北的公路说是公路,其实也就是稍微比较平整的土路,苏湛原先还对那条路嗤之以鼻,如今是真的体会到了那路的好处,只可惜被政府军霸占着他走不了。 越野车在崎岖到不行的山林里缓慢地爬行着,生生将那回程的时间拉长。突突的枪声和轰然大作的炮弹声却是渐渐被他抛在了脑后。即便是正午,被参天大树掩盖着的树林遮天蔽日地将一行人隐藏在了丛林里。 苏湛接过李成峰手里的水壶,咕哝咕哝地喝了口水,觉得这枪林弹雨的日子实在是要人命,苏泛居然坚持了这么些年确实是不容易。这么一对比,他觉得在大学里的无聊乏味的上课生活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与此同时,苏泛带着队伍也走到了第一天苏湛停下来吃午饭的那个基地。 “怎么样?收到那边的电报了吗?”苏泛修长的十指交叉着,小心翼翼地不让伤口被扯到,由严从嘉扶着从车里钻了出来。 “大少放心,联络一直没断过,要不,我现在马上就去基地的通信处看看。”严从嘉瞧着苏泛略带焦急的神色说道,大少出门前连他常挂在手中的念珠都忘了带,支着一条伤退坐了大半天的车,看上去脸色是不大好。不过就是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某个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阴森念头是愈发的壮大,简直想要从眼里嘴里钻出来,严从嘉垂着眼睑,恭敬备至地说道,“大少,您先去休息,我去通信处催催。”说罢,他让人扶着苏泛,自己朝基地的通讯楼跑去了。 第88章 人人都知道严从嘉是苏泛身边的红人,虽然这红人不知道为何前段时间被大少在手上打了一枪,但是现在依然跟在大少身边。所以一见严从嘉进了通信楼倒是没人阻拦。 严从嘉走到通信兵旁边,后者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断地调试,接上频道。 “怎么样?收到安师长发过来的消息没?”严从嘉一手撑着俯下身子问道。 “还没,安师长他们还没有传消息过来,我们把约定时间改成半个小时一次了,但是刚才电磁有干扰,没有清晰地接收到,不过应该快了。” 严从嘉站直了身体,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要小心,大少正等着你们这边的电报。”话音刚落,信号灯却是亮了起来,小通信兵立即开始记录电报密码。严从嘉瞧着被记录下来的摩斯密码,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 等通信兵将密码记录完毕,严从嘉突然对他说道,“等等,去把你们长官叫来,让他再来对翻一次,而且大少也有话让我带给他。” 小兵蛋子领了命令是立即放下耳机出去了,严从嘉则扫了一眼纸上的密码,摩斯密码他是跟着大少学过的,他提起笔快速地在上面添了一些横线和点,原文的内容已经全部改变了。他给大少指了一个和苏湛的位置南辕北辙的方向。 …… “副官长,电报翻译好了,您看看。”通信处的处长将对了三遍的急电交给严从嘉道。 “好,大家辛苦了,我这就给大少送去,大少一向赏罚分明,大家好好干,不会亏待你们的。”严从嘉捏着手里的电文,微微笑着道。然而转身出门的瞬间却是面色阴郁,控制着自己拿着电报的手指,他生怕自己一用力就能将这纸张给捏碎了。 “大少,您看看,这是通信处的电报。”严从嘉将电报递给苏泛。 苏泛接过来垂着眸子凝神看着,算是放了一半的心,总算是让苏湛从开火的区域撤退出来了。将电报一合收了起来,苏泛示意严从嘉扶自己起来,“吩咐下去,让人做好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是,大少。”严从嘉的眼神一直落在苏泛的伤腿上,双手放在军裤两侧,只觉得额头被帽子梏出了汗意,同时手心也是冒出了冷汗。 他这是铤而走险,老虎的嘴边拔毛,但是,值得。 ++++++++++ 苏泛当然知道穆天璋是不肯能出兵帮他一起去打政府军,别说这是他苏家的东西,打跑了政府军他没有一点好处,就是和这在缅北随意横行的政府军车上瓜葛,对他穆家也没有一点好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兴起了,将炮口对准穆家的地盘。 所以他只要求在自己之前把苏湛接到就好了,这样他还能分出精力带着人在后方和安师长一起将缅甸政府军前后夹击痛扁一顿。缅北山林的各个武装派系就是如此情况,每隔一段安宁的日子就要开开火,否则好像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似的。 穆天璋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对于苏湛他是不能不出手相救的。在苏泛带着人开拔的时候,穆天璋也收到了他的消息,准备翻过这两个山头同苏湛汇合。至于苏家能不能把政府军赶跑他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于情于理他还是希望苏泛的兵能赢,这样他就不会被迫成为缅北地区的一家独大,那可是人人眼里的眼中钉了。 …… 与此同时,苏湛却是不得不从车里下来开始和那三十多人的小卫队一样徒步前进,因为山路实在到了蜿蜒崎岖得连性能极好的越野都开不了的地步了。在呼啦啦一群人的簇拥中,苏湛走得是头昏眼花,同这些常年在缅北的山区里奔走的士兵不同,他平时连爬山都甚少。 李成峰和赵锦程步步紧跟着,一左一右是把他们家这位二少爷夹得很紧,确保就是连流弹飞过来也能第一时间将人往地上扑倒。 苏湛是走得热气腾腾,汗湿淋淋,然而就算没有多少行山的经验他知道也只能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半分不敢脱衣服,因为这地方多得是蚂蝗。老实巴交的赵锦程见苏湛又热又累的是脸色苍白如玉,好看是好看,就是白得有些吓人,心知他这是体力透支到一定程度了,嗫喏着开口道,“二少,要不让我背着您走一段吧?” 苏湛一抹脸上的汗水,喘着气道,“不用,我还没弱到要人背的地步呢。”他累归累,是真没有到走不动的地步,并且脸色不大好看的原因是不能说——他怕这些软体动物,浓绿的树叶和草丛里趴着的,不管是无害的蛞蝓,还是会吸人血的蚂蝗。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管怎么调皮都不会动这些东西,一想到那软软的玩意儿带着不知名的粘液从人的身体上爬过,苏湛就觉得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算了,我们先找个干燥点的地方休息下,等下再接着赶路。”苏湛面无表情地瞄了眼趴在自己鞋子上的一只非说无比的蛞蝓,忍着巨大的恶心说道。 两个小兵蛋子背着卡宾枪找地儿去了,众人也随即松了口气用枪撑在地上靠着休息了。苏湛随手掰了一根树枝,对着鞋子上的鼻涕虫找了个角度,忍着了半天终于是戳着那玩意儿一挑,将那东西挑走了。 李成峰瞧着二少皱着眉头,垂着长长的睫毛,是面无表情相当严肃地对付一只鼻涕虫,心下是觉得特别好笑。和苏湛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二少看上去虽然不如大少随和,但是其实人挺好的。不会对你呼来喝去,要求众多,而且还蛮安静老实,不会叫你难办。其实是比外柔内刚的大少更好相处。于是凑趣儿地蹲着蹭到苏湛的脚边笑着道,“二少,那玩意儿看着恶心巴拉地,其实挺不错的——鼻涕虫缅甸人有时候会直接拿来吃了解咽喉肿痛呢!” 苏湛嫌恶地哼了一声,睥睨着蹲在自己旁边的李成峰道,“你非得把鼻涕和吃两个词联合在一起用来恶心我么?”苏泛给他找的这是什么人啊! 不一会儿去探路的俩缅甸士兵是齐齐回来了,他们找到了水源,这样就可以在溪流边生火造饭歇息一会儿。于是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又转移了地方。 苏湛在树底下查看了半天,在确保自己不会一屁股坐到鼻涕虫上之后,这才累趴了似的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同时相当没形象地脱了自己的鞋子将两只脚伸到火堆边烤着,刚才走路的时候就觉得脚掌是疼得不得了,结果伸着光脚一看,好家伙,脚掌上密密麻麻硬是磨出了红红肿肿的好几个水泡来。 李成峰和一个小兵蛋子扛着一大串野香蕉回来踢赵锦程把香蕉拿去给二少洗洗,也是蹲到苏湛的脚边查看了一番,先是被二少爷白皙漂亮的一双脚给闪瞎了眼,心想,难怪大少对这弟弟是千恩万宠,就这么一个水豆腐做出来似的弟弟他也舍不得让人受苦。 “唷!二少,这活活有二十九个水泡!”李成峰龇牙咧嘴地惊呼道。 赵锦程将洗好的香蕉拿过来递给苏湛,听到李成峰的惊叹也是弯腰低头一看,心想这二少爷的脚简直就像是安了一只只小红灯泡,脚白水泡红统一是在发亮。 “二少这嫩的!”李成峰剥了一只香蕉一把塞进空空如也的肚子嘟囔道。 “吃你的香蕉吧,吃香蕉也堵不上你的嘴!”苏湛哼笑着作势要踢李成峰一脚,后者倒是机灵地向后一仰,却是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苏湛叼着香蕉也是噗嗤地笑出了声来,他是从未觉得这种经历有多么辛苦,相反还是乐在其中,甚至他能从这些人这些景中想象行军作战中的苏泛是什么样的。 然而等吃了一顿罐头煮饭之后,苏湛发现这缅北山林里令他烦心的可就不是鼻涕虫和蚂蝗那么简单。在他们继续出发前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是迎面遇上了一只同样武装的队伍,并且还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宿敌——缅共!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一枪之后,小规模的交火是彻底爆发了——李成峰和赵锦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扛着枪扯着苏湛是向后退到比较隐蔽的地方。缅共的装备实在是有够破烂的,可他们在人数上是压倒性的优势,苏湛这头儿只有三十多人,而他们足足是一百多。 “打啊,看着我干嘛!把冲锋枪给我,我也来!”苏湛眼见着不远处的一个兄弟是中弹倒地,也是突然红了眼,本就是苏泛的兵,这些人又跟了他几天,自然是跟出了感情。人数严重不足,李成峰咬咬牙将自己的枪丢给苏湛,又去拿了一把,突突突地跟着一齐扫射起来。 苏湛此时早已顾不得身下爬得乱七八糟的鼻涕虫,一股脑地跟着趴在地上,这边儿人少但架不住武器精良,火舌子突突突地扫了一遍,前方的缅共已经是倒了一批。 这场交火在零零碎碎的枪声中终于是结束了,他们靠着强大的武器将缅共灭了个七零八落,然而自己这边也堪称损失惨重,因为死了十几个人也算是被灭了大半。 李成峰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帮忍着恶心的苏湛摘掉身上爬着的鼻涕虫,幸好这里蚂蝗少,是鼻涕虫的天下。 “这里平时就是这么多这东西,怎么感觉今天是特别多?”苏湛皱着眉头恨不得捂着自己的口鼻感觉连空气里都是鼻涕虫的味道。 “这,这是要下大雨了!”赵锦程盯着地上被踩碎的鼻涕虫尸体叫道,“二少,咱们得赶紧走,否则真要下大雨的话,起码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否则夜里都能把我们冻傻了,咱们还在山上呢!” 天色果然是说变就变,苏湛盯着大雨背着枪和剩下的十几个人在泥泞不已的山路前进着,这雨是来得又急又凶猛,简直要让人睁不开眼迈不动脚,然而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因为如果还翻不出山或者找不到山里人的寨子村子,他们就得在山里过夜,这对缅北长大的一群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 穆天璋穿着雨衣骑在马上,先前出发时的淡定闲适已经是荡然无存,他一手拉着缰绳,因为电闪雷鸣雨声极大,吓得连他座下的马都惊得躁动不已。 “大少,咱们不能再进山找了,这雨太大了,过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了,进山太危险了!”跟在穆天璋身边的一个参谋大张着嘴巴喊道,一不小心吃了口雨水声音却是被雨声遮掩了大半。 穆天璋在席天幕地的瓢泼大雨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座战神的雕塑,语气同样是刚强坚毅,“不行,继续找,找不到今天就别停。”他当然意味着雨夜滞留在山林里是有多危险,虽然苏湛身边必定带着护卫,然而还是无法确保他能安然无恙地从里头走出来,因为环境太过恶劣了,沼泽,毒蛇,爬虫,瘴气,每一样都可以让从未有过丛林经验的苏湛致命。 “大少爷,苏家大少到了!”来人跑到穆天璋马下,大声地禀报道。 穆天璋一皱眉甩了一下马鞭,心想,这简直是祸不单行,苏湛还没找到呢,苏泛倒是先来了! 苏泛事先估算过苏湛一行人的脚程,也知道以他们的速度,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那座山的,所以特地让穆天璋先行进山将人接出来,否则人没被政府军的炮火轰到,也有可能在山里被毒蚊子给吃了。 唯一估算错误的是,这里山区地形天气多变,居然是下起了倾盆大雨,天地都变了个色。然而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浑身水淋淋的穆天璋甩着一头的水将雨衣丢到地上,同时丢给自己一句话,“我的人马还没有找到阿湛。” 苏泛刚在椅子上坐定,由着严从嘉替自己擦着身上不小心沾湿的地方,秀气的长眉猛然一蹙,眼睛明亮又锐利地盯着穆天璋,原本文弱清秀的模样骤然消失,寒沉沉地开口道,“你说什么?” “阿湛,还是没找到。不知道为什么,按照行程,我的人应该是和他碰面了。但是一直找到下雨了,还是没见到你们的人。我已经派人接着找了,本来我也要马上再进山了,但是刚好你来了。”穆天璋全身被浇了个湿透,黑黑的头发贴着头皮,看起来是多了几分狼狈。 苏泛知道他没必要骗自己,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薅下严从嘉替自己擦头发的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穆天璋瞧着苏泛拖着一条伤腿的样子倒是连劝说的意愿都没有,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苏泛的意志简直坚硬如铁,谁也破布了,因为这涉及到苏湛,可以说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唯一在意的人。 第89章 苏泛索性连雨衣都不穿了,在人的帮助下翻身上马。雨下得很大,天地之间已经是茫茫一片起了白雾,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让一切都在震撼。天色也是越来越暗,缅北山区的夜晚即将降临。即使有伞撑着,苏泛没一会儿也是全身被浇了个湿透,俊秀冷峻的面容被雨水打湿,看起来是白皙中透着青色,带了几分冷厉。 望着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时不时伴随着强白光的电闪雷鸣,苏泛只觉得自己的心揪起来是一片冰凉,他千算万算自以为周密齐全,反而是把弟弟给害了,现在想来倒不如让他留在军队里,这么一下雨,战事反而停了下来。 严从嘉也骑着一匹马,久久沉默地跟在一深一浅急行在雨中的苏泛,望着苏泛被雨水淋湿显得有几分瘦削,似乎能被这雷雨击倒的背影,心里却是平静得很。雨下得越大,雷电越闪越亮,他不禁抬头望了望天边照亮甚至是带了几分愉悦。这种天气,除了天助我也之外,他找不出第二种感觉。 穆天璋一拉缰绳,转身对苏泛说道,“就是这座山了,按照阿湛他们走的路线,起码应该在这条进山路的半道上了,我的人在这附近已经搜了好几遍,就是没发现任何踪影。” 苏泛死死地盯着显得幽黑如鬼魅的原始大森林,沉声道,“我们分头找,今晚一定要找到。” 这座山很大,并且除了山口和山脚的一些区域,大半都是属于无人区。进山的路径也有许多条,苏湛他们走的是北面的出山路径。当然,现在苏泛和穆天璋都被严从嘉误导着从南面进山。于是,穆家和苏家所有的人马被分成了十几队,各自出发了。 严从嘉挑了自己亲信的五十多人组成了个小分队,待苏泛和穆天璋带着人先行进山之后,缓缓地举起手,面色平静中带着点阴郁,“你们跟我来,我们——去那边找。”他手一动,遥遥指了另外一个方向。 如果不出意外,他沿着这个方向走,就能遇上一大群人兴师动众要找的人了。 举着防水手电筒的人们一个挨着一个地在山路上前进,边走边齐声地喊人“二少,二少……” 苏泛则坐在马上任由雨水洗刷着自己,在黑暗遮天的山路上费力控制着座下的马前进,与周围漫天的呼喊“二少”的声音不同的是,他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同时心里却是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次和阿湛,穆天璋,他们三个人在家里的小山包上遇到的那个砍柴的小老头儿,他给他们讲了一个“阿卢鸟”的故事。他甚至还记得才十岁的穆天璋问阿湛如果苏泛丢了,会不会去找时,小小的阿湛撇着小嘴说“是,我会去找的,谁让他是我哥哥呢。” 那神情,那语气,都让自己一直清晰得记到如今。这下,弟弟是真的要在山里迷路了,而且阿湛还容易反复发作心肌炎……他不可能等雨停了再进山,缅北深山的雨季到来,这雨鬼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停的可能。 穆天璋也不好受,怎么说苏泛是把这件事交代给自己的,更别提自己和苏湛之间的感情。雨夜留在这山里,多留一分钟就是多一份危险,他也知道苏湛身体不是很好。 这厢那人马在满山的搜索中,将寂静到狰狞的山一角搅合得不得安宁。苏湛这一边却是相当平静,平静到耳边只有雷声和雨声,只有时不时闪过的雷电才能让照亮漆黑森林的一方角落。 他们再和缅共打了一场小规模战斗之后是弹尽粮绝,而刚才翻山越岭的时候,风雨交加天色黯淡,居然一不小心误入了一片沼泽地,前面的两个人是一伸脚就陷了进去,惊慌失措地乱挥手臂大声呼喊着被沼泽一点点吞了进去。没有绳子,苏湛指挥着旁人举着步枪想让人抓住拉上来,也已经来不及。 他是在漫天风雨中,眼睁睁看着方才上树采果子的俩小士兵就这么消失在野草疯长的沼泽地里。那场景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而还在愣神当中,苏湛只觉得有人牵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往后拉着,回头一看,是李成峰惊恐苍白到吓人的面孔,只见他一手拉着自己,一手颤抖着往自己四点钟方向一指,“二,二少,咱,咱们,快快,快跑,蛇,大蛇!” 苏湛顺着他的手指定睛一看,恰巧一道闪电照亮了前方,只见参天大树上正挂着一条大蟒蛇,成人大腿粗细,将近十米长,盘缠在树上沉甸甸得简直要把树枝压断。 这下苏湛是确切体会到什么叫吓得要腿软,屏着呼吸咽了下口水,苏湛摊开双手示意大家不要动,生怕惊动了那大蟒蛇似的压低声音道,“不要慌,我们慢慢往后退。” 其实不用他示意,所有人已经是下意识地屏着呼吸开始忍着极度的惊恐抬起脚一点点向后退着。直到退出沼泽的范围,见那大蟒蛇还是盘在树上一动不动犹如死神一般。苏湛使了个动作,众人这才撒腿在树林里狂奔乱跑起来。 迎着暴雨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苏湛和李成峰他们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集体全副都是累到虚脱的样子。 “妈呀,吓得我都要尿裤子了!”李成峰扶着一棵树之哇乱叫。而赵锦程也是苍白着脸扶着树干,同时还不忘抬头看看自己靠着的这棵树上有没有盘着蛇。 苏湛强撑着一口气,僵硬着脸笑着道,“这也能吓得尿裤子,瞧你那点出息!” “二少,您说怎么过了这么久接应我们的人还没来!这黑灯瞎火的,又下大雨,还没吃的,在这山里过夜能把我们活活冻死!”赵锦程喘着气儿说道。 苏湛看了眼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身上的军装已经是湿透又粘又腻地贴在身上,心里也是疑窦顿生,抬手看了眼荧光表的确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把指南针拿出来。”苏湛也从自己衣服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军用手电筒,使劲儿甩了甩水,这唯一一根手电筒闪了几下居然还亮了起来。 几个人凑在光亮处将指南针细细看着,苏湛心想,他们走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 “好了,我们的方向没错,绕过沼泽,接着走。”他抬手掀了帽子,将里头的水倒出来,沉着地说道,“应该是大雨耽搁了他们的行程,只要我们的方向没错就不会走丢。” 众人见二少这么都这么说了,也是放了心,略略休息了下接着往前走。雨势虽然没有刚才那般猛烈,但还是砸在军装上能发出响儿。腐烂的树叶和泥土混在一起,泡着水儿一脚踩下去抬起来都颇为费力,苏湛只觉得是越走越饿都快两眼冒金星了。他也知道别人也不比他好多少,所以只能咬着牙继续。好在还剩了最后一个能用的手电筒,至少没让他们成为睁眼瞎。 严从嘉带着一队人同样沉重地在丛林里跋涉着,他的队伍和苏湛的可不一样,食物充足装备齐全,就算没有找到苏湛也能确保他们在这都是原始大森林的山里平安地度过一夜。同另外的搜索队相比,这支队伍是走得相当沉默,因为严从嘉下了命令,不允许漫山遍野地叫人。又接着往前走了不久,严从嘉坐在马上算是占高望远,隐隐绰绰地在密林深处发现了忽明忽暗的光线。 “副官长,前面好像有人?”牵着马的士兵回头对马上的严从嘉说道。 他略微停了下,微微垂着眸子,转而向旁人命令道,“先不要行动,看清楚来人是谁了再说。还有,让底下人找到二少之后仔细着点不要声张免得遇上旁的什么情况,我自有吩咐。” 而长途跋涉了多时的苏湛也是听到了不同于雨声风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穿过一小撮密林,好几束光线交织在一起往外乱射着。的确是人。 “二少,是,是我们的人!我们要得救啦!”李成峰喜不自禁地说道。苏湛倒是平静,迅速将手电筒关掉。同时皱眉瞪了他一眼,“你这是看清了?确定他们是我们的人?要是别的什么,咱们现在当场就能被人乱枪打死!给我小心点!” 苏湛这一警告倒是让欣喜万分而躁动的众人都冷静了下来。然而,等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的影子,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严从嘉稳稳地坐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挥着手电筒乱扫,只见那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后头是走出了几个灰头土脸的人,当中一个身形修长单薄,然而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满身污泥也不掩灼灼光华,可不就是苏湛么。 严从嘉笑了笑,“二少爷,可找着您了。”多好的一个人啊,难怪能让大少跟变了跟人似的,苏湛不知怎地却是紧紧抓着口袋里的一把勃朗宁手枪,不知怎地他觉得严从嘉是有些阴阳怪气的。 “好了好了,现在咱们可以跟着严副官回去了,二少——”李成峰的话音刚落。严从嘉却是忽然阴沉地笑了笑,然后猛地一举手,语气冰冷地说道,“都给我乱枪打死。” 两边的人俱是一愣,苏湛首先反应过来,来不及惊怒,两手扯了身边的李成峰和赵锦程吼道,“楞着干什么!跑啊!” 严从嘉见他们是跌跌撞撞地又钻了回去,而自己带来的人是一动不动地呆愣着,率先朝苏湛一行人逃跑的方向开了一枪,厉声说道,“听不懂我的命令吗?杀,一个不留!他们不死,就换你们死!” 和严从嘉亲信的一些人已经是提着枪准备开追,而有人则面面相觑地犹犹豫豫想要动作,严从嘉继续冷笑着道,“杀了这几个人,所有人我都重重有赏,大家异口同声不怕大少查。今晚跟着我出来,就是一条船上,难道你们以为可以撇开关系么!” 说罢,严从嘉一夹马腹,甩了下马鞭,开始追,余下众人各自看了一眼,也是抬脚跟上。 被严从嘉一枪打中的人是倒在了路边,路过之时,严从嘉弯腰抬手在他脑袋处补了一枪,将人打了个脑袋开花。 “继续追。”他抬头看着前方沉声说道。 一场追杀就这么在密集的雨林中随着零零碎碎的枪声展开。 苏湛和身边剩下的几个人很快就被严从嘉的人且追且杀得的数目锐减,他们早就透支了体力和后面的那群追兵相比是又弱又狼狈。被乱枪射中的人还被严从嘉下令就地补一枪,是要确保一个活口都不留。 苏湛一边跑着连头也不敢回,心里是又震惊又愤怒,他们在这山里吃了多少苦头,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人,结果还没缓口气呢就被自己人兜头一枪。 “二少,你说,严副官怎么会是来杀我们的?”李成峰跑得呼呼生风,实在是忍不住地问道。 苏湛咬了咬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是苏泛咬杀了自己?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不,不可能,阿泛不可能杀了他。 慌不择路的几个人最后却是被严从嘉的人马围到了之前逃出来的沼泽范围内,苏湛看了眼身边只剩下李成峰赵锦程还有两个贴身保镖。 “二少,不能再过去了,再过去就是沼泽了,那条大蛇不知道走了没有。”赵锦程简哭丧着脸说道。 妈的!他今天这是倒了什么血霉!苏湛喘匀了一口气,瞧着严从嘉在三两人的簇拥下,随着光线渐渐亮起来,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过来。 他年轻得,肖似他父亲严宁远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残酷的微笑。 “二少,怎么不跑了?乖乖地吃一枪,走得不痛不痒,这么白费力气多不好。”严从嘉笑着对苏湛道。 “是阿泛让你来杀我的?”苏湛拧着眉毛说道,他死也要死得明白。 没想到原本还只是微笑的严从嘉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你说大少?大少啊,估计现在还拖着伤腿,在另外一座山上找你呢。” 只见他脸色一变,却是阴沉如同身后夜晚下的密林,“你算什么东西?值得大少这么劳心劳力,连自己的腿都不顾了,弄不好会落下残疾的!” 苏湛只觉得严从嘉是疯魔了,他对他的记忆大多数还停留在小时候的那个小豆丁上,他还记得他的父亲带给自己和苏泛深刻的回忆。可惜,那么好的一个人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苏湛冷哼一声,“阿泛对谁好,是你能决定的吗?” 第90章 苏泛有些歪扭地骑在马上,刚才马颠了下,抻着了伤腿,伤口估计是开裂了,疼得厉害。然而心里的焦虑和担忧让他丝毫察觉不到痛处,因为他带着的队伍,和穆天璋带着人已经是汇合了,甚至找遍了附近的小村子小寨子,都没有苏湛他们的人影。 方才在一处寨子里询问时,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怒意吓到了人,还是确实心头有鬼,寨子的头人是结结巴巴地回答得不清不楚,一怒之下,他差点想要血洗整个寨子。只是拔枪之时,一想到苏湛,却又摇着头心想自己不能造杀孽,他也怕有因果报应,不报在自己身上却反而连累自己最心爱的人。 “问问通信兵,无线电报到底修好了没有!”苏泛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刚才雷大雨大,无线电报在这山区里是彻底失灵了,连二师他们都联系不上。 “情况不对,苏泛,你确定收到的消息,阿湛他们是从山的这座路口往外走么?这座山非常大,我们就是搜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全部搜完。可我们所有人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岔路都搜遍了,如果迷路的话,不应该找不到的。”穆天璋皱着眉头道,“除非——”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除非是遇到什么意外,白天还好,夜里,这里的山林实在有许多不安定因素。 苏泛抬头看他,眼神深沉幽黑,让人望而生畏,仿佛一头沉怒的猛兽,穆天璋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不说他也明白,可他不敢去想,即使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能让他不寒而栗。 “三天三夜搜不完,那就继续搜,十天十夜也没关系,阿湛肯定还等着我们去救他。”苏泛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 “什么人!?”突然穆天璋带着的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句,所有人都转头只看见一五六个人影快速地朝他们反方跑去。 苏泛和穆天璋只是对视了一眼,立即命令道,“快追!”虽然看不清人影是谁,但是一看到他们就跑必定不是苏湛,并且,必定是心里有鬼。 没一会儿那几个人就被他们追上了,穆家的士兵查看了一下跑过来同苏泛和穆天璋禀告道,“大少,苏大少,是缅共。” 苏泛和穆天璋一同走到他们面前,苏泛微微扬着下巴视线在这几个狼狈不堪的缅共身上转了一圈,没想到却是出人意料地说道,“放了他们。” 穆天璋诧异地回望苏泛,心想自己这个老朋友脑子没被雨浇坏了吧,还是担心苏湛担心出毛病了,疑惑地问道,“放了?” “是。”苏泛冷静地接着说道,“方才,我经过一个小小的山神庙,许了个愿——只要能找到苏湛,此生不再造杀孽。” 穆天璋却是沉默地不说话了,这对苏泛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这是打算放弃金三角的霸业? “苏家的人真是毛病,要杀就杀!刚刚不是把我们的人全都打死了吗?现在又干嘛放了我们!”被枪指的一个缅共相当不耐烦地说道。被打得到处跑,没想到退出来之后居然遇到这些人搜山,东躲西藏得结果还是不小心又遇上了这班人。 穆天璋和苏泛却是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信息,苏泛是不甚利索地翻身下马,一把抓着人的领子厉声问道,“你们刚刚是和谁打战?!” 他带着的人马都在找阿湛,没和任何人交火过,二师还在原地和政府军周旋,那么和他们交火的“苏家的人”除了苏湛那队人别做他想。 “和,和,你们穿一样的衣服,不就是苏家军么?”被抓着的人瞧着苏泛的神色反而有些畏惧了。 “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穆天璋赶紧问道。 “就是在这个山头的那边——”其中一人反身一指身后道,“我们被散了,从小路穿过来的。” “完全不对,和我们找的方向完全相反啊。”穆天璋拉长了声音疑惑道。 苏泛眸光一闪,放开抓着的人,他突然才发现,严从嘉并没有在这边和他汇合……他回身问道,“我们有没有人去那个方向?” “大少,严副官好像带着人去——” 话还没说完,苏泛一脚深一角浅地垫在跪着的人的腿上翻身上马。而穆天璋早就押着人准备带路了,“我们要快——” +++++++++++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苏湛冷哼一声,“阿泛对谁好,是你能决定的吗?” “我?”严从嘉转了个声调疑惑地反问道,“我的确不算个什么东西。小时候你没走之前大少就偏爱你,但是你走了十年,是最好的十年,你说,你还回来干什么呢?苏湛,你是个害人精,你只会让大少活得不好。”严从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好,相当不好。” 苏湛简直要被严从嘉的神逻辑给弄懵了,讥诮地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这是我家,苏泛是我哥!你严从嘉算什么!” 严从嘉微微眯着眼睛闪着阴冷的光打量着他,“大少为了撑起苏家,三天三夜在山里跑军火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了和人虚与委蛇地打交道,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了让将军和夫人不担心,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连生病都不敢说就怕误了事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苏家的一切,都是大少扛下来的,凭什么你一回来就只有享受?凭什么你一不高兴,大少就要萌生退意?苏湛,大少是天上的鹰,你凭什么就要折断他的翅膀?!” 苏湛现在是真心好笑了,严从嘉这王八蛋难道以为自己回来是同苏泛争家产的么?太好笑了,自己早就过了有这种想法的年纪了,上辈子的岁数他可没活到狗身上去,苏湛冷笑道,“我和阿泛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说。” 严从嘉也笑,“是轮不到我,所以我也不劝大少。可是,你和大少——”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在稀稀落落的雨里听得模模糊糊,“你会毁了大少。我宁愿大少一辈子孤身一人,大少还是不要爱上任何人的好——” 妈的,这神经病知道自己和苏泛的事情!苏湛听着他这话,心中一惊。早就觉得严从嘉对苏泛是有些依赖,恨不得长成苏泛身体的一部分黏在一起,没想到他心里千回万转地藏了这么多心思。 李成峰背着一把没剩几颗子弹的卡宾枪看着严从嘉那批人,沮丧地嘀嘀咕咕道,“妈的,我们之前都以为大少真把他给上了,没想到纯洁得很,原来是个单恋成狂的神经病!” 李成峰几人都知道严从嘉可不仅仅是个副官长那么简单,在苏军里头简直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因为那是大少带着长大的。二少没回来之前,众人看严从嘉的眼神跟看大少的干弟弟没啥两样。又因为苏泛一向不近女色,甚至有人也揣摩过他俩是不是有啥不可告人的关系。 严从嘉这下没有说得明白,几人都以为他这是因为看到大少对刚回来的二少宠上天,以为他这是羡慕嫉妒成狂了,所以现在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二少爷,而自己几个就是被连累的倒霉蛋。 “在你回来之前,一切都很好,大少一心一意谋事业,我照顾他,这很好。”严从嘉似乎感叹地说道,“所以,唯一让一切回到正轨的做法是——”他抬起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直射向苏湛贴着军装有些单薄的身影,“杀了你。” 苏湛先是在心里将他老哥狂骂了几句,这招的什么烂桃花啊,是个会杀人的神经病!同时他微微仰起头,睥睨着严从嘉,冷笑道,“你杀了我?那信不信,你爱得要死的阿泛哥哥也要死?因为,他说过,他不会独活。” 苏湛现在只能绞尽脑汁和这疯子多说几句话,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他希望环境情况好起来,苏泛也能尽快发现他们找错了方向。 “哈,放心,我不会让大少知道你死了的,就让大少知道你失踪了吧,一辈子在这山里找你,多好。”严从嘉自得地笑着说道。 他这一下是相当快意恩仇,压抑了多时的痛苦与仇恨在这一瞬间是如同火山爆发,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人,一切都能回到自己想要的从前了。 …… 一声犀利的枪声,划破了缅北密林夜空的宁静,惊起飞鸟无数。 苏泛和穆天璋也隐隐听到了枪声,心下俱是骤然一惊。“在那边!”穆天璋说道。 苏泛每接近一步,心脏就愈发跳得猛烈,似乎这惊恐和害怕已经让他的心脏无法负荷。 不是,这不是打在阿湛身上的,他拉着缰绳的手已经是满是冷汗。 …… 苏湛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身上压着的是赵锦程和李成峰的尸体,严从嘉似乎非常享受这虐杀的过程——他在自己面前是一枪一个杀了最后剩下的几个人,只因为自己方才说了一句,和这些人没关系,要杀他可以,放他们走。 鼻腔里吸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的味道,望着眼前倒地的尸体,苏湛只觉得又晕又难受得恶心,眼前这个面容英俊的青年更是让他怒到浑身发冷。 “二少,怎么样?看着别人死去的感觉如何?不过,现在是轮到了你了,想来感觉应该更好。”严从嘉蹲到他面前,举着一把手枪用带着热度的枪管拍了拍苏湛冰冷的面颊。 “你这个疯子——”苏湛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知道,要是大少知道我用他送我的枪,杀了他最爱的弟弟,会怎么样呢?”严从嘉笑着道,“不过,一枪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了。来啊,把我们的苏二少抬起来,丢沼泽里去——”严从嘉站起来拍拍身子道。 苏湛立即被四个人按住四肢抬了起来,他猛烈地挣扎着,身侧不远就是飘着黑乎乎一团的沼泽,那是毒蚊子,而沼泽的漂浮物上趴着的是不计其数的吸血蚂蝗,就算自己不被沼泽给吃了,也会被这些玩意儿杀死。 “妈的——”他手脚都被束缚着,像条被按在案板上的鱼死命扑腾却是无济于事。 “给我扔下去。”严从嘉淡定从容地说道。 四人抬着苏湛是来回晃荡地作势要往外扔—— “严从嘉!你敢——”苏泛和穆天璋是一马当先带着人从树林深处跑了出来。随即呼啦啦的一大群人随着越来越亮的光线出现了,原本追随者严从嘉的那几十个人骤然见到大少现身,登时是吓得想要四处逃窜,却立即被人都给原地按住。 苏湛想要扭头看他这个姗姗来迟的大哥,顺便好好骂这惹了桃花债的家伙,却是被转身的严从嘉挡住了视线。 还好,苏泛,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看到苏湛被人抬着但是还能手脚动弹,动得还挺用力,看来没有受伤。 严从嘉深深地望着苏泛一眼,他没想到大少居然来得这么快。早就疯魔的他是不管不顾了,回头厉声朝那四人说道,“还不给我往下扔!” 苏泛冷笑着朝那四个人道,“只要你们动一下,我能让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不过,只要你们回头,我不当叛徒处理。” 那四个人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对方,手已经是开始了动作,磨磨蹭蹭地忽然将苏湛给放了。猛然一松手,苏湛被摔到了地上,然而还没起身,却是已经被抢先一步的严从嘉举着枪对着脑袋控制住了。 苏湛不敢轻举妄动,唯一的勃朗宁手枪在之前想要孤注一掷的时候已经被严从嘉打掉了,现在他是手无寸铁。 穆天璋皱着眉头,他不太清楚这苏泛身边一直乖乖地跟着他的小副官怎么突然对苏湛有如此强大的敌意,强大到敢违背苏泛的意志去杀苏湛。他眸光不动,身形却是一晃想要找个角度。 却被严从嘉叫道,“穆天璋,你不许动,否则,我就拉着他一起跳下去。”他用枪指着苏湛,并且是一步一步地接着往后退,退到了沼泽的边缘。 “哈哈哈,我死得值啊,拉着二少一起陪我死,真是太值了。”严从嘉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既然自己不能和大少在一起,大少对他也不会有任何爱意,那么就恨吧。并且,他相信,拉着苏湛一起死的恨意,能让大少一辈子刻骨铭心地记着他。 苏泛随即给了穆天璋一个眼神,他知道严从嘉现在是疯魔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你想死是不是?好,小嘉,我陪你。”苏泛突然温柔了态度说道,“你不就是想和我在一起么?你拉上阿湛做什么,我来换他。” 苏湛这下是不管不顾地朝苏泛叫了起来,“阿泛你疯啦!他是疯子,你也跟着发什么疯!” 第91章 严从嘉却是用枪用力一顶苏湛的脑袋,低沉着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叹道,“二少和大少真是兄弟情深啊。想来,我死了,能拉你们一个兄弟作伴也不错。兄弟情深又如何,阴阳相隔才有意思——” “你——”苏湛被他一枪撞得生疼,同时又气得要吐血,严从嘉这是打定了主意是要拆了他和苏泛,果真是疯得厉害。 苏泛却是温和起来,嘴角含着一丝严从嘉十分熟悉的笑意说道,“好,我和你作伴,放了我弟弟。” 严从嘉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大少,您这是要和从嘉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在一块儿了?”生不能在一起,死了又有何用?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苏泛举起双手试图向前迈步,哪料到严从嘉却是抬手一枪打在他脚边,让苏泛不得不向后又退了回去。 “大少爷,可惜,从嘉不愿意。”严从嘉沉着脸色道,他跟在苏泛身边十年,又怎能不知道大少是个不畏生死的人。命,他不放在眼里;眼中唯有的,是自己枪下指着的这个人。那么就让自己摧毁这唯一在乎的东西吧…… 严从嘉拉着人是继续向后退,苏湛忍着额头上的冷汗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指着他的手枪已经是上膛,只要一扣扳机就会被一枪爆头。 “从嘉——”苏泛伸手一顿,眼看着俩人是越来越向后退,离那沼泽已经是不到一米的距离,俩大男人甚至只要伸脚一跨就会踏进去。 “我们有话好好谈,你可以不用死——看在严叔叔和咱们十年的情分上,我饶你不死。”苏泛屏着呼吸道,“这里这么多人,我发誓——”他缓缓举起手指向天,“只要你放了阿湛,我既往不咎。” 严从嘉一听这话的确是停了脚下的动作,同时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大少,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严从嘉更了解你,我跟了你十年,如果还信你这句话的话,我就是个傻子了,也算是辜负了您这么些年的栽培。” 苏泛试着向前走了两步,见严从嘉又要举枪射击,却是利落地将自己身上的枪拿了出来,单手举着哗啦啦地卸掉了子弹,同时将配枪一丢,扔在了一旁。 “我知道你忌惮我的枪法,怎么样?这样总可以了吧,让我说几句话,说完你再做决定也不迟。难道——”苏泛顿了顿,语气是异常柔和温暖,“你我十年,你连我最后的几句话也不想听么?” 苏泛见严从嘉一言不发,既不是同意也不反对,于是趁机开始开始往前走,并且态度温和地说着,“小嘉,你比阿湛还小的时候我就带着你,小时候带着你玩带着你看书写字;后来,你也是跟在我身边,我知道,我出生入死的时候你是不离不弃,遇到危险也是第一个赶到。这么多人,没有人可以让我全身心的信任。阿湛是我的弟弟,可我一直也把你当弟弟一样疼爱栽培。虽然,你现在辜负了我这份信任——” 严从嘉听着自己一贯熟悉的苏泛的语气和态度,随着他说的那些话回忆起自己和苏泛一起成长一同枪林弹雨地在这金三角闯荡出一片天的岁月,也是悲从中来——也许,他最不该的是对大少生出别的心思。可感情有了就是有了,谁能控制得了?如果大少是心无旁骛地一往直前那该多少,可惜,千不该万不该—— 苏湛只觉得自己被指着一扯是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脊背上像蛇爬过一样升起一股寒毛直竖的冷意,后面,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地了!他的手攥紧了,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就此一搏,可严从嘉指着他脑袋的枪实在是让他忌惮。 苏泛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离他们五步之遥处,只瞧了一眼苏湛的神色,却是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严从嘉红着眼睛在心底狂吼着,他回不了头了,和大少也回不到从前了,只要有这个人在! “不,都没用了,都没用——”严从嘉喃喃自语地盯着自己身前的苏湛脑袋,却是猛力一扯,向后一纵—— 苏泛目眦欲裂,眼看着苏湛被严从嘉扯着要跳进了沼泽里更是大步向前跨去,伸手想要捞住苏湛伸出来的手—— 苏湛自是开始挣扎想要挣脱严从嘉的束缚,俩人已经踩在了柔软潮湿的泥土上,他知道这已经是沼泽边了,再稍稍往后,就是万劫不复。 严从嘉见他开始挣扎,却是怒红了眼,也不往后退步,一边用力制止着苏湛的动作。手上也开始动作妄图扣动扳机开枪—— 说时迟那时快,穆天璋骤然往前蹿了几步抬手就是一枪打中了严从嘉的持枪的手臂,随着“啊——”的一声叫唤,那枪脱了手掉到地上。 可没想到那泥土经过暴雨的洗刷和俩人踩踏之后已经无法受力,开始瓦崩土解地往下陷。严从嘉和苏湛是慌了手脚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脚后跟俩人四只手向前伸着挣扎着—— “阿湛——”苏泛一动冲到了前面想要抓住苏湛的手。 同时众人也都一动,朝沼泽边跑去,然而都离得比较远,只有苏泛站得位置较前。求生的欲望在死亡面前是如此强大,俩人都像是要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苏泛的手。 而严从嘉只看到苏泛的手牢牢抓住了一只手,像是要永远不分离似的紧紧握在一起——可那只手不是他的。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却是他最后彻底的绝望。大少终究只把苏湛一人当做他心爱的弟弟…… 苏湛是牢牢抓着苏泛的手,苏泛用力将人往回拉,他现在是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紧紧搂在怀里。而严从嘉已经开始在沼泽里下陷,眼瞅着自己面前的苏湛是被苏泛拉着制止了下沉的速度,心一冷,却是拽着苏湛的脚脖子往下拉“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地狱——”他面无表情地咬着牙是一副暗暗发狠的模样。 苏泛无法,只是死死抓着苏湛的手不放,“阿湛,千万不要放手——”严从嘉在他眼里,已然成为一个拖人下地狱的魔鬼了。 穆天璋带着人已经是迅速地围了过来,他知道让人一边帮忙往回拉着,面上一丝冷笑,随即拿起长长的步枪往严从嘉头上一砸并且用力往下摁。 严从嘉被穆天璋一按是加速了往下沉,那种深陷沼泽无法自拔慢慢往下陷的感觉让他惊恐不已,放了苏湛的脚转而向苏泛求助,“大少!救救从嘉,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湛被顺势拉了回去,一只脚小腿以下已经全是污泥,气喘吁吁地一头扎进苏泛怀里转头看向腰部以下全陷进沼泽里的严从嘉,喘得惊魂未定。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而已,全是耗费了他浑身的精力。 苏泛一改方才拖延时的温和态度,眉梢眼角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盯着严从嘉在沼泽中垂死挣扎,冷冷地说道,“我说过若能找到阿湛,此生不再造杀孽。可有一句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严从嘉听到这句话是一动不动了,神情肃穆甚至带了些麻木不仁的感觉。他忽然笑了起来,在这半夜空旷的山林里听起来是格外渗人。而后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他是猛地一头扎进沼泽里…… 苏湛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望着一动不动恢复平静的沼泽,心想——欲望是可怕的东西,因为它能让人成魔。上一世的苏泛是,眼前消失了的严从嘉是。 苏泛见他呆呆愣愣地望着沼泽一言不发,以为苏湛这是被吓坏了,摩挲着他又是水又是泥的头发,摘掉粘在身上的几根草。忽然动手将人搂了紧,长长地叹了口气,不住地喃喃自语道,“你要吓死我了,要吓死我了……” 穆天璋倒是一脸轻松地走过来,似乎刚才的事实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包括将一个人活生生地按到了沼泽里。 “好了好了,现在还真不是兄弟情深的时候,大家都淋了雨,尤其是阿湛,可别又发烧了。” 一行人收拾了下现场,带着李成峰等人的尸体,下山去了。苏湛看着这些天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转眼就成了毫无生气的尸体,倒是对沉到了沼泽里的严从嘉一点都不同情——为了一己私欲,伤害那么多人的性命。用爱这个名义行凶伤人,是可悲又可恨。 想到这里,苏湛是睥睨了一眼一同坐在马上的苏泛,“说来说去,这都是你惹的烂桃花债!” 苏泛是苦笑,他带着严从嘉长大,其中的感情自不必说,更何况自己数次出生入死,都是这个当弟弟一样带大的人陪在身边。甚至如果他当时真的回头的话,想着为当初战死沙场的严宁远留下最后的血脉,他也不会真的杀了严从嘉,只将他永远流放。 苏湛听了他的话,倒是默然了半天,开口道,“这和你杀了他也差不多。”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严从嘉选了一条最蠢的路,无望的感情执拗地追求,苏湛并不同情。同时,他觉得难怪严从嘉和苏泛是主仆,想起老和尚告诉苏泛的上一世,那些他不曾见到的结局——他在苏泛的手中溺水而死,而苏泛是吞枪自杀。俩人对感情都是一种执着到病态的追求。 只可惜,苏泛之于他,是这一世他苏湛活着的缘法。别说严从嘉是个死人了,就是活人,他也不会让步。 穆天璋独自骑着一匹马走在他们身侧,点点头道,“爱欲能让人成狂,可以杀人,也可以杀了自己。”瞧着严从嘉的情形,穆天璋其实是有些庆幸,他的爱欲仅次于此。 苏泛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他其实是有些理解严从嘉的——那日在河边见到苏湛和穆天璋在一起,他唯一的念头是,如果苏湛选择了穆天璋,那么,他也会杀了穆天璋。难怪,老和尚会送给自己那句话——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等到了穆家的指挥部时,已经是天将亮未亮之时。苏湛奔波了一整天,淋了一夜的雨,又是打战又是遇险,还被严从嘉折腾了一顿,早就精疲力竭地向后一靠在苏泛的怀里睡着了。而此刻怀里抱着苏湛,苏泛也是感觉到了疲惫,甚至腿伤的痛感也渐渐清晰起来。 穆天璋是精神抖擞地像是站在树上的猫头鹰,甩了甩绑在腰上的外套,干净利索地下马。见苏泛右腿使不上力气,可那手却是拥着怀里的人舍不得放,正歪歪扭扭地准备下来,他几步蹿过去,伸手想要从他怀里接过苏湛,哪想到苏泛却是强硬地一摆手拒绝了。 苏湛面上不干不净地睡得乱七八糟,就连曾经漂亮的长睫毛都狼狈地挑着泥,闷在苏泛胸前却是睡得很香。故而穆天璋倒不声张,皱着眉轻声道,“怎么?还怕我当街抢了你弟弟不成?你这样抱着他怎么下来?” 苏泛摇了摇头,果真是咬着牙用健康的那条腿撑着马镫,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湛,伤腿也轻轻地着地,不过这一套动作下来是又痛又累地出了汗,还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穆天璋无可奈何地伸手一扶,这才没让苏家俩兄弟摔泥水里去。 “我算明白了一件事——”苏泛抱着弟弟舒了口气道,“除了我自己,苏湛不能交给任何人。”同时没有告诉穆天璋的是,他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想真的护着苏湛和父母,一家人平平安安地一家人在一起,如果不离开金三角这个是非之地,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你不去找麻烦,总有麻烦来找你。正好自己也可以实现了那个誓言,他找到苏湛,此生不再造杀孽。想来之前准备花五年时间全身而退的计划,是必须尽快缩短时间实现。 苏湛被叫醒喝姜汤的时候,朝阳正从东边的山峦露出了一个头。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苏泛端着一碗自己熟悉又厌恶的某种味道的东西,是习惯性地要扭头。苏泛这次不打算顺着他,试了下姜汤的温度,对上苏湛的唇打算喂他喝掉。态度虽然强硬,但是哄人的语气却是温和,“阿湛,赶紧喝掉,不喝会发烧了,要是复发心肌炎就不好了——” 苏湛虽然迷糊,但是总算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顿时嘟囔道,“还不都是你害得——” “是,所以你赶紧先喝了,喝完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家,我给你赔罪成了吧?”苏泛笑着道,同时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这是要陪一辈子。 第92章 大结局 苏泛是心心念念苏湛这么一场折腾下来非生个大病不可,结果,没想到这出了一趟门经历了些风雨,似乎身体还结实了点,灌了一晚姜汤发了一身热汗,再睡了个饱觉之后,反而精神抖擞地起来了。起来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苏泛怎么不在? 起床时正是傍晚,他在穆天璋独住的小三层楼上张望了一下,对着不远山上的太阳发了会儿呆这才愣愣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朝阳而是夕阳。楼上是空无一人,苏湛刷牙洗脸洗漱了一番,喝了大半杯水及拉着拖鞋是慢吞吞地下楼了。一到楼下却发现只有穆天璋和一个老人在围着小火锅喝酒聊天,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肉的腥膻味儿和酱料的味道,倒是香气腾腾。苏二少第一反应就是,他饿了。 那老人见了苏湛倒是斯文一笑,清隽的瘦脸上一双眸子闪着精光,点点头道,“苏二少这是起来了。” 可不是吴展鸿么!难怪那个时候这个古怪的老头子对自己是若有若无的照顾,果真和穆天璋是一伙儿的,老小俩狐狸。早就听苏泛说过的苏湛对在这里遇见吴展鸿是一点也不惊讶,自顾自地在穆天璋微微含笑的眼神中坐了下来,扒拉来了干净的碗筷,举着筷子就打算往锅里捞东西。 “阿湛,是不是饿了?”穆天璋难得瞧见这小子居然有自己动手找东西的样子。 “我哥呢?”苏湛习惯性地找寻苏泛的身影,同时塞了一大片牛肉,心想,从前怎么就没觉得这玩意儿这么好吃呢!立马是把肚子里的饥火给压了下去。 穆天璋抿了一口小酒,看着苏湛想到,还真不愧就是俩兄弟,一个发着高烧出门处理军务对着弟弟各种放心不下,一个一觉起来一边饿着肚子一边不忘找哥哥,简直就如同吃喝睡一样都是他的生理本能。 “你小子倒好,我和阿泛都以为你会发烧生病,没想到你倒是活蹦乱跳的——”穆天璋顿了顿道,又轻飘飘地来了句,“不过,苏泛居然病了。” 某人被他这句话哽得差点被热汤烫到了舌头,将汤勺一丢碗里发出清脆响声反问道,“什么?阿泛病了?那他人呢?很严重送医院去了?” “他担心你半天会发烧,结果看起来你小子是没问题,不过他自己倒是发烧了。医院是没去,只是出门和他的二师汇合了,那边的战打完了,他去接收你们运回来的那批军火——”穆天璋瞧着苏湛的脸色愈发地不好,识时务地又加了一句,“别说我没劝他,我可是劝过的——” 苏湛这下是觉得面前的小火锅相当倒胃口了,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登时就推了碗筷也准备出门。穆天璋是想伸手拉人都来不及,然而还没等苏湛找到车子出门呢,苏泛倒是回来了。 只不过是被人扶着回来的。 苏湛看着被俩勤务兵一起扶着的人,脸色苍白泛着不健康的潮红,眼睛倒是被烧得发亮,一见自己是更亮了,扯了个笑容说道,“阿湛,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事?不过,看起来很好。” 苏湛板着脸从人手里接过他,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顿时是心火起了,怒道,“发着高烧还到处乱跑?是不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苏泛抬手碰了碰苏湛的额头,比自己的手心温度略低,看来是真的没事儿,这才放心地说道,“还好,的确是没烧。要是在这边染了疟疾,那就麻烦了。我查看了那批军火,先让他们送回基地去了,你一直在睡,就想着等你睡醒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铁人苏大少,我就劝你不要出门吧,你看——”穆天璋瞄了一眼碗筷狼藉的桌子道,“你弟弟担心得你一口饭都没吃就要出门找人了呢。” 苏湛回头瞪了眼穆天璋,就你话多,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同时别扭地一撇嘴,口是心非地说道,“我才没打算去找个发烧了还到处乱跑自个儿都不把自个儿当回事儿的人。” 苏泛一把牵过一脸别扭的某人,心想,这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啊,事不过三,再来一次的话,他是真的要承受不起那种要失去他的恐惧。 “我这不是回来了?好了,坐下来,哥陪你一起吃饭,我也饿了。” 苏湛瞧着相当不自觉的他家哥哥板着脸道,“你打算发着高烧和我们喝酒吃火锅?想太美了,给我回房休息去,我让人给你熬点粥。” 苏泛听着他弟弟强硬的命令语气倒是心甘情愿地由着人扶他回去休息,苏湛则让穆天璋赶紧派人替他哥煮粥去。穆少爷接到命令之后,谈着口气唤来了人遵照苏二少的嘱咐去办了,心想,这真是一物降一物,苏泛如此刚硬的一个人,大概也只有在他弟弟面前能稍微听话点。 晚上苏湛看着他喝了粥吃了药,相对比苏泛病怏怏的样子,他是一骨碌地脱了衣服跳上床,打算和他一起睡觉,说是睡觉,其实他今天睡了大半天一点困意也无,方才又和穆天璋溜猫斗狗似的在边吃边聊了一阵更是还没静下来,因为穆天璋以他一向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把他堵得胸闷。 苏泛却是抬手就拦着他,瓮声瓮气地沉声道,“别跟我睡,我发烧呢,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苏湛是一点不在乎,大大咧咧地搂着苏泛就躺下了,俩人挤在一起,鼻间呼吸的都是苏泛身上浓重的药味——腿伤还没好又发烧了,现在的苏泛是只受伤的猛兽,倒是难得让人觉得怜惜。 “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不怕。”某人大言不惭地说道。 “不行,阿湛,长兄如父,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嗯?”苏泛难得地板着脸拿出了哥哥的身份。 想着苏泛三军不可夺其志的性格……苏湛睫毛一挑,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立马换了个脸色蹭上苏泛的胸膛,巴巴地望着他,“哥哥,过两天就真的睡不到了——” 苏泛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盯着苏湛黑亮亮的眸子,压低声音道,“臭小子,要不是我又生病又受伤的——”非办了你不可,苏泛在心里默默地加了句道。 某个家伙相当得意地一把搂过他哥,恨不得翘着尾巴洋洋得意一番,名震缅北的苏大少算什么?他一句话哥哥就可以立马搞定。 “回家就把你送回美国去,省得我整天提心吊胆,你小子翅膀硬了,还会对你哥使美人计了?”俩人面对面挤在一起,苏泛一手按在他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短短一层毛。 苏湛瞄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怎么觉得该提心吊胆的是你?每回都是你给我惹的无妄之灾,引火烧身到我身上……” “是——所以,还是让你远离这里的好。”苏泛笑着揪了一下苏湛长长卷卷显得分外缱绻多情的睫毛,心想,不仅仅是阿湛,他和父母也要开始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们照顾着父亲和母亲平安健康地度过晚年,他还要看着苏湛本科毕业最好接着硕士博士让弟弟完成他的愿望,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几十年的大好时光还没享受,这辈子还很长,不能消耗在罂粟战火的金三角里。 ++++++++ 那天回家之后,苏泛被勒令好好休息了下,最后的两天时间,苏湛旁的事情是没干,尽在那里照看着他哥了,以防苏泛拖着伤腿按耐不住地又想去忙活军队的事情。 对于严从嘉,兄弟俩是对了口供,口径一致地宣称严从嘉是想陷害苏湛拿到这笔军火这才让苏湛落入险境。严从嘉跟着苏泛,也算是苏正刚夫妇看着长大的了,又怜他当时小小年纪没了父亲,因此对待他也多了分亲近。这让苏正刚和钟意映气愤不已之余也是唏嘘不已。 苏湛发现自己回家呆的时间不长,发生的事情却是不少,也没少让父母惊心动魄地担心一把,所以,等要启程出发去仰光的那天,苏家父母虽然是万般不舍,但统一和苏泛一样是松了口气——也许呆在美国对于苏湛来说才是比较安全的选择。 钟意映指挥着人将苏湛的行李放到车子上去,苏将军已经脱掉拐杖复原痊愈地拍着苏湛的肩膀,这次和十年前送苏湛去台湾不同,他只当他们家多了个要出国读书的大学生而已。谁家送孩子去大学读书不是寒暑假才能见面的?又能身形矫健步履沉稳的苏将军故而全然没有悲戚之情,咧嘴笑着大声道,“给你爹我好好读书!不争馒头争口气,也让咱们老苏家出个名牌大学的硕士,对了,听你妈说还有那个什么博来着——” 苏泛是接了父亲的拐杖,立在一旁补充道,“阿爸,是博士。” “对对对,就是博士!”苏将军爽朗地笑了几声,精神气十足,“反正你才十九,这么早毕业也没事儿干,把书给我读到底了,反正我们家不缺那么点钱。” 苏湛被他活像儿子考上大学一样高兴的父亲拍得肩膀疼,相当无语地回道,“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要读傻掉的!” 苏正刚一摆手,“这哪儿会!我儿子可不傻。” 钟意映是笑着过来理了理苏湛的衣服领子,她和丈夫只能送儿子到家门口,年纪大了旅途遥远,仰光和曼谷都不好再去。心情倒是和丈夫是一样的——这一次,只是送儿子去读大学而已,和十年前是截然不同。 “东西都带齐了吧?证件护照可别忘记了——”她伸手摸了摸苏湛的脸道。 苏湛抬手按着母亲的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哪能不带,不带我可怎么去美国,放心,我真不是小孩子了。你和爸爸好好照顾自己,过不了几个月,我会回清迈的。” 苏泛和他早就商量过了,苏家是渐渐地想要退出金三角的舞台,父母先送到清迈去养老,等能够弄到泰国身份了,那么去曼谷去香港去美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甚至还可以回苏州去看看。 “我会的,你一个人在外面也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能太任性吃饭也不要太挑食,一有个天气变化就要穿好衣服……” 苏湛听着母亲软软柔柔的叮嘱是一点都没觉得唠叨不耐烦,这些话他甚至想听一辈子。 和苏泛他就不用告别了,因为他发现这家伙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呆着养了两天的病是有目的的——那就是送自己去仰光。 他想起昨晚苏泛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都是异常坚毅,完全不容辩驳——阿湛,我不过是发了个烧,腿上伤口裂了一点而已,又不是瘸了,难道送你去仰光的本事都没有么?你拦我我也要去,况且,你觉得你拦得住么?! 并且某人为了表示他的确其实已经相当健康了,昨晚上甚至还打算霸王硬上弓,在纠缠不清地吻两个天翻地覆之后,抓着他的手按到某个蠢蠢欲动的地方,贴着他的脸呼着热气暧昧不已地说——你看,这里都这么健康,你说我身体能不好么? 相当无语的苏湛当即表示,当时那弹片简直就是瞎了眼,该割的地方不割掉…… 俩人坐上车同站在家门口的父母挥手告别,驱车前往火车站。 只不过令苏湛意外的是,在车站居然遇到了一身休闲打扮的穆天璋,这让一直见到他穿着军绿色穆家军的军装的苏湛是眼前一亮——这家伙嘴巴是让人讨厌了点,但没想到穿着白衬衫灰裤子的样子倒是难得的清新好看,和苏泛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阿湛,你说我够意思不?你看,还专门赶来送你。”穆天璋难得笑得格外灿烂,一口大白牙晃眼得很。 某人也难得和颜悦色得一抿嘴,不置可否地说道,“还算够朋友。”他想起自己从美国踏上曼谷的那天,也是穆天璋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说是来接人。不管当初是不是真的想利用自己,他现在宁愿相信穆天璋有一份真诚在里头。 苏泛却是不大高兴了,从这里到仰光的火车上,他可以给自己和苏湛制造出难得的二人空间来,在家的时候毕竟有父母在放不开手脚。怎么着他也打算在火车上,在仰光的家里,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福利给讨回来…… 穆天璋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到苏泛的不悦似的自顾自地问道,“苏大少财大气粗包了一整节车厢,应该是不会吝啬给穆某人一个座位的吧,刚好我也给自己放个假,送阿湛去仰光呆一天再走。”他早就打听好了,苏湛的飞机是明天的。 苏泛正要开口说自己其实很介意,穆天璋却是已经搂着他弟弟准备上火车了…… 没想到上了火车之后,穆天璋趁他腿脚不灵活之际在他之前也一起挤到了他精心为自己和苏湛准备的包厢里头,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倒不知道,穆少爷还是这么一个脸皮厚得影响人兄弟最后话别的人。”苏泛难得的失了风度,冷着脸儿哼道。 “阿泛,就我和你十年交情,你也不至于小气到把你弟弟揣口袋里说几句都不行的地步吧。”穆天璋扯着笑丝毫不示弱地反击道。 火车哐哐当当地向后飞驰,窗外是一闪而过的山间景色,青翠欲滴,烟雾燎绦——是绿到化不开的缅北山林,这里有罂粟花,海洛因,军火,战斗,毒枭,军阀……是神秘又邪恶的金三角,却同样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苏湛眯着长长浓密的睫毛,含笑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俩人,余光偶尔掠过窗外的景色,只觉得火车哐当哐当像是呼啸而过长长的时空隧道,带着他们三个人都回到了从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年他八岁为了替苏泛抢回书教训下狂妄自大的穆天璋,他们三个人打了一架,是真的不打不相识。 ——正文完—— 第93章 番外一 1982年,美国。 苏泛开着车缓缓地穿过校园,复兴哥特式的建筑,绿草如茵的坪地,春暖花开的季节,让这座古老的大学看起来是古朴稳重却又处处透着明亮的色彩。在一座砖红色的建筑前面停下,苏泛停好车,钻出车子上锁。即使这些年已经都习惯了开车的他,还是偶尔会想起在缅北的时候,骑着小矮马在山林里的感觉。 车子是黑色的豪车,停车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可走下来的人却是穿得相当朴素,咖啡色的毛衣背心外面露出浅蓝色的衬衣领子,随意的休闲裤,倒像是个书卷气十足的大学生。于是苏泛坦然地随着一群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书的各式各样外国学生涌进了今天的lecture的大教室。 “啊哈,看,Zane已经在前面了!” “嗨,Zane!我们终于等到你开这堂公开课了!你看,特地来得很早!” 苏泛走在楼梯口,冷不丁地后面有几个女学生一起叽叽喳喳地和他打招呼,苏泛听得懂英文,所以是了然地笑了笑,也不回头,直到那几个活泼可爱的本科生一股脑地追到了他身边。 “oh my god!不是Zane!”众人看清了之后这才发现大错特错。 “啊,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脸上长着小雀斑的女学生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中国男人并不是她们的老师。温润的眉目,清俊的五官面容,是属于中国古典式美男子似的美,作为东亚系的学生,她有修中国文化,立刻将面前的这位中国男士将玉器联系了起来。 苏泛嘴角微微翘起温柔又温和地一笑,用流利的英文回道,“没关系,会认错的话,一定是我和你们想的那个人有什么相像之处,这不能怪你。” 同样是温柔又俊美的中国人……虽然不是非常像,而且明显比Zane老师高一点,但是看背影的确是很有可能认错——因为这衣服不是zane前两天刚穿过的么!? 瞧着几个往前走又一直时不时回头看他的几个女学生,苏泛笑了笑,果然么,他们是亲兄弟,还是有些相像的。而且自己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是今天一下飞机之后径直跑到阿湛的房间拿了换的。阿湛这几年总算是长高了一些,虽然身高还是没有自己高,但俩人都是高挑修长的身材,因此那衣服都是随便地穿来穿去。在美国,自己就经常穿他的,在香港的话,阿湛就经常穿自己的,弄得住在曼谷的妈妈有时候替他们两个收拾房间,都弄不清这衣服谁是谁的。 苏泛的时间点掐得刚刚好,等他在偌大的教室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旁听时,讲座是刚好开始。 “……在今天这个讲座开始之前,我想给大家看几幅照片……ok,顺便问问大家,对金三角的第一次印象是什么?可以用最直接的一个单词……”清朗带着磁性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宽阔的苏泛微微眯着眼,教室因为需要投影照片,大灯是关着的,只有讲台上的那个人站在一束光从之中,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幕布,光线在面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倒是显得五官多了几分立体深邃,尤其是那睫毛黑压压的一丛,压住了眼神。经纬稀疏宽大的浅灰色羊毛衣,剪裁立体的深蓝色裤子,黑色的系带皮鞋,明明是最普通的打扮,却就是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poppy(罂粟)这个单词似乎是学生讨论的热点,苏泛时不时地就能从学生嘴里听到这个单词。而幕布上同样打出了罂粟花田的巨型图片——白色的,粉色的,淡紫的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又直又长的花茎上灿烂绽放,妖冶地,在风中摇曳的罂粟花。有的罂粟花已经凋落,结出了一个个绿色的鸦片果,沉沉地垂着头。 哇……学生们看到神秘又如此震撼的罂粟花田,都不禁发出了惊叹——一望无际又高又远的蓝天下,这样壮丽到极致的罂粟花田给人的第一感觉却不再是方才苏湛让学生讨论金三角时候联想到的邪恶和罪孽。 “这是——我在缅甸拍的几组照片,它是金三角的一部分……” “Golden Triangle,是指位于东南亚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因这一地区盛产鸦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产地……” 图片已然又换成了金三角的地图,讲台上的人清雅淡然地站在幕布前面,手指着地图,给学生开始了今天的讲座。 苏湛采取的讲课方式非常特别,不是公式化的上课,而是根据图片以一个个人历险经历的方式将金三角的神秘面纱初步揭开,并追溯了它的历史根源,而这也是他今天的主题。当听到国民党残军的部分时,学生们都对缅北金三角的残军经历感到唏嘘不已。苏泛双手交错插在身前,人往后靠着背椅,却是闲适淡然地听着这段历史,当然,还是觉得有点神奇,因为算起来自己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整个过程除了苏湛的声音和中间学生的讨论以及提问,都没听到别的声音,显然是一堂引人入胜的讲座。 他说的内容都是苏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所以,全程,他只做了两件事情,一个是耳朵在捕捉着那通过麦克风而变得些微新鲜陌生的声音,二是眼神一错不错地追着讲台上的人,或坐或站或拿着粉笔背对着人在黑板上写字……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特了,苏泛一想到在讲台上讲课的人居然是他弟弟苏湛,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要弯着嘴角微笑。谁都想不到,他的弟弟成为一个研究东南亚史的博士生,在这所大学里做着助教工作,并且极其有可能成为大学老师。这次真该让父母也一起过来玩一玩,他们上次来美国参加阿湛的大学毕业典礼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在最后提问的时候,一个男学生站了起来,问了个相当简单点的问题——MR.Su,为什么你会对金三角如此熟悉?简直让我们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苏湛听到这个问题,歪了下头笑了笑,靠在大讲台的桌子边,倒是显得有些安逸慵懒,相当不经意地回答道,“因为老师我就是在缅甸出生的,在我十岁之前,我一直在金三角长大。” 哇,酷! 这个漫不经心的答案却是引起了学生们的极大关注,原本已经结束的讲座因为学生的提问不得不拖延了一会儿。一些对苏湛很有好感的女学生们更是惊喜不已,一向好评极佳英俊又迷人的中国助教居然其实是来自缅甸金三角?!太神秘,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苏湛就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一边应付着学生乱七八糟的问题,一边又借着回答问题同学生们又讲了一些扩充知识,这次结束了今天的讲座。只是收拾好了东西,刚想走,又被几个学生团团围住。 等学生们终于散了,他夹着讲义和材料一转身,却见桌椅的过道中间还站了一个人——一只手插在裤袋里,长身玉立,挺拔如松,脸上是他熟悉的一贯温和笑意,可不就是苏泛么。 “阿泛!”苏湛长长的睫毛一挑,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是充满惊喜的样子。他可没说今天会来美国啊! 苏泛迎着他走了几步,呈半拱形的教室阶梯状地上高下低,立在台阶上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才还在上课的弟弟,嘴畔浮着笑意,“上完课了,我们苏老师辛苦了,讲得很不错。”苏泛是真心实意地给他弟弟一个表扬。 苏湛抿着嘴角,收敛了几分笑意,横着眉毛道,“来了都不说一声,躲在角落里算什么!还有,以后不许随便就听我上课!”不知怎地,他感觉自己刚刚就像是被人扒光了欣赏一样,想起来就觉得相当地不好意思。他可以在学生面前肆意纵情地讲着,却觉得在苏泛面前就很……别扭。 苏泛也知道他这毛病,但是又分外想亲眼看看听听他家这高材生弟弟上课,所以这一次特意让人打听好了,是不请自来地悄悄从香港过来。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么?怎么难道还不欢迎我?”苏泛自然地替苏湛拿过他手里的东西,俩兄弟肩并肩地亲密往外走。 “算了吧,就你这么经常来的频率,我没有喜,只有惊,啊不对,是烦。”苏湛瞥了眼自家哥哥,心想这人不是应该在香港忙着炒地皮么,怎么这么有空,半个月前刚来的,又来! 苏泛搂过宝贝弟弟的一只肩膀,无奈地一笑,“你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怎么办,阿湛,我太想你了,一想你就控制不住自己要过来。” 苏湛脸一黑,是连忙将苏泛推离自己,因为前者故意靠得很近,凑到自己耳边说话时,连呼吸和热气都分毫不差地感觉到,而压低的声音语气和态度是暧昧不已。说自己不想他那肯定是假话,但是,现在这可是在学校里…… 走到楼下的时候,却没想到在停车的地方,碰上了之前将自己错认成苏湛的那几个女学生。苏泛只好安静地站在弟弟的身边,安静又温柔地看着自家的宝贝弟弟。女学生显然和苏湛很熟,叽里咕噜地用英文又快又熟稔地和苏湛交流了一番,同时眼神不断地瞄向苏泛——她们当然也对这个陌生又好看的中国人很有印象,之前刚刚将他认错了嘛。 “Zane,我们刚刚将他认成你呢!”其中一个活泼的女孩子皱了皱鼻子笑着说道。 苏湛也是一笑,瞄了苏泛一眼,淡定地说道,“认错不奇怪,他,是我哥哥,苏泛。” 苏泛适时温和地一笑,“你们好。” 没想到不经意间遇上的这个中国人居然是Zane老师的哥哥!这个事实让中国迷是兴奋不已,俩兄弟都是相当出色的中国式美男子! 缠了好半天,苏湛这才随着苏泛坐上车,离开了校园,驱车前往那座买在周边的房子。苏湛平日里倒是更愿意住在宿舍,但是苏泛来了的话,他们就会住在外头。 第94章 番外二 苏泛替他买的这座宅里离大学校园并不远,这座小镇上因为坐落着那所世界著名大学,浓厚的文化氛围下,整座小城是恬静又安详,绿树成荫,景色优美。他原本是买来让苏泛在大学时住得舒服的,后来第一次用泰国的国籍来美国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里。 苏湛曾经说过,他来美国上大学是替他完成小时候的梦想。现在想来,如果当初出来读书的是自己,他的确也会很喜欢,并不一定就会比在缅北当他的苏大少差。好在,这个遗憾,苏湛的确是替他给圆了。 车子沿着特拉华河行驶了没多久,他们就在一栋白色的小房子前面停下来。 “大少和二少回来了!”房子里有人跑了出来,苏湛定睛一看倒是认识,是以前跟在苏泛身边的一个小副官,现在是苏泛的助理,经常跟着苏泛香港、泰国、仰光地到处跑,比起当年的严从嘉也许少了几分灵气,但是相当老实本分。 “嗯,回来了,没事儿了,禄林,自己去玩吧,这里离纽约也不远。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东西都买好了吗?”苏泛在车库里停好车之后同苏湛一起出来问道。 “买好了大少爷,那,我这就先走了?”周禄林说道。 “去吧,好好玩。”苏泛随口吩咐道。 周禄林摸摸鼻子心想道,大少和二少关系好,好到自己也跟着一年要来美国好几趟,这周边全部被他玩遍了,哪还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不过,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好得容不下别人,周禄林还是乖乖地走了。 当初苏家跟出来的几个老人苏泛是留在了身边,有的负责在曼谷的生意顺带帮忙照顾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养老的父母,有的则派往香港和新加坡等地——苏泛的生意做得很大,尤其苏湛知道将来房地产是要迅速繁荣地发展起来,当时从缅北撤出来,他就让苏泛往这方面发展。 当年,苏泛做得第一步事情,是花了一大笔钱和疏通了不少人脉,替父母取得了泰国的公民证,让父母移民到泰国居住。这之后,都要归功于泰国的反政府游击队。 反政府游击队是1000多人的武装,然而无能的泰国政府却一直无法将占据了叭当的这只反政府武装消灭,叭当虽然只是隶属泰国清莱府的一个小村子,但是地势险要山路坎坷,连着泰国和老挝,地理位置相当重要。泰国政府当时做出了一个决定——请国民党残军出兵,攻打这只反政府游击队,倘若成功,他们将被收编成为泰国的民兵,拥有泰国的居住证,自此以后也不会被剿杀。 苏泛当时接受了这个决定,做了周密的部署和下了决心的牺牲。这一场战斗,其实只持续了两天两夜就将泰国政府二十年久攻不下的反政府大本营给一锅端了。其实,苏泛这是用人命去换泰国的公民证——因为他当时正面佯攻是假,真正的武器是派出了200多人的敢死队,从湄公河上用绳索攀登上悬崖,深夜悄悄摸进了游击队的阵地,从他们腹部切进去,内部受伤,这才让正面进攻大获全胜,收复了叭当。 虽然仍然是回国无望,但大部分残军获得了泰国居住权,成为了合法公民,并且也分了土地,也许生活会过得艰苦,但总算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有一些并不愿意放下枪杆子的亡命之徒,苏泛也是不勉强,让穆天璋收编了他们,反正他穆天璋也是缺人,恨不得队伍越来越大。 苏泛早些年的经营,加上那一大批军火,是换得了巨额财富,至于有多少钱,甚至连父母都不太清楚——唯一的感觉就是,他们家大儿子,能干!在缅北带兵也好,出来做生意也好,都能赚钱。 苏湛将自己的资料一丢沙发上,立马开了冰箱,拿起一大喝牛奶,开了就打算往嘴里灌,没想到却是被苏泛皱着眉头拦住了,“来美国这么多年,就跟老外学坏了这个坏毛病!这牛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多伤身体。”说罢,他跟家庭煮夫似的取了烧水壶将牛奶倒进去放到煤气上热了起来。 这期间苏泛查看了下冰箱,看到早上刚来时空空如也的冰箱已经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塞满了食物,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望了自家弟弟一眼,问道,“阿湛,今晚想吃什么?哥哥做给你吃。” 苏湛坐在椅子上嘴角弯弯地看了苏泛一眼,“苏老板,你从香港跑到美国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做饭的吧?”苏泛站直了身子,将微微加热下的牛奶倒在了杯子,放到苏湛面前,“那又怎样?给我的宝贝——弟弟做饭,是享受。” 某人相当无语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温热热的,刚刚好,一口喝了干净。苏泛看着他仰头喝牛奶的样子,心里倒是痒痒的,恨不得在他的下巴处逗猫似的挠上几下。 等苏湛打了个小嗝,放下杯子,苏泛却见他嘴巴周围却是围了一圈白色的奶沫,于是,想也不想地拖着椅子凑上前亲了下去。苏湛是一点都没有被这意外的吻给吓到,苏泛这种只要俩人独处时随时随地都要来几下亲密举动的行为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灵活的舌头伸了进去,苏泛尝到了浓浓的奶味儿,而后索性将怀里的人当做了根奶冰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用舌头卷着扫了个遍。麻麻酥酥的感觉从舌头和嘴里传过来,让苏湛刚喝过热牛奶的身子更是起了一点燥热,只觉得穿在身上的羊毛衣太过厚重了。 交缠着,亲吻着,享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俩人静默地拥在一起缠绵了许久,直到苏湛察觉到苏泛那不安分的手是越来越往下时,这才喘息着推开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人。一双眼睛却是已经染上了水泽,黑湛湛的眸子似带着怒气地盯着眼前之人,苏湛冷哼道,“白日宣淫!你这家伙能不能正经点!” 苏泛倒也怕一下子刹不出车,俩人就得直接滚到床上去,那么今晚上就别想腾出时间吃晚饭了,为了弟弟的胃着想,他就只能先把自己的“胃口”放一放,于是倒也不阻止他,退开了一点距离,低低地笑出声来带着一丝沙哑,“这不是苏老师教得好么,嗯?” “无耻之徒。” “现在这个无耻之徒要给你做饭了,苏老师,请问,你想吃什么?” 苏湛是知道苏泛应该是才到,并不想让他蒸炸炒煮地折腾半天,多累人啊,故而佯作思索地考虑了半天,眨巴了下眼睛,分外认真地说道,“扬州炒饭。还有,不许叫我老师!” 苏泛嘴角的笑意加深,“好,我家宝贝弟弟想吃什么都可以,哥哥给你做。”而后却是又忽然凑近了苏湛,暧昧地说道,“我也觉得叫你老师没什么感觉,还是弟弟哥哥比较有感觉呢,原来阿湛也是这么认为的啊——” 苏湛想苏泛在床上的恶趣味,恼怒地一把将他推得更开,“哼,做你的饭去吧!” 心甘情愿沦为煮夫的哥哥果真替弟弟弄了份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饭出来,还贴心地熬了苏湛最喜欢的鱼汤,在美国能吃到这么中国味儿的东西可不容易。所以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蛋炒饭,苏湛还是吃得意犹未尽。 吃完饭,俩人看着电视说了会儿话,苏湛问了父母最近的情况,上一次见面,还是他们陪着父母今年春节回了一趟苏州。苏泛更是以泰国华裔的身份在苏州古城区的街道上买下了一座房子,打算用来每年春节陪父母回苏州过年用的。 说到父母,苏泛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疼,不是因为父母过得不好,而是因为父母过得太好了——在曼谷养老的俩老夫妻,现在是一心一意地扑在了一件事情上——让长子尽快结婚,生个长孙出来!别说苏正刚和钟意映都觉得苏泛今年都二十六了,再不结婚就成王老五了,而且和他们一般老的人孙子都满地跑了,就他们家还人丁稀薄。 “我现在,一回家就要被爹和妈联合起来念叨,他们抱孙子的决心异常坚定。”苏泛想起上周一回曼谷就要被拉去相亲见面的场景就有点头疼。 苏湛知道老爹老妈其实早就隐隐约约地也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只不过每次都被他旁敲侧击地避开了,只推说他学习和工作都很忙,根本就没空。更何况还有苏泛这个长子在,俩夫妇也就没再为难他,是一个劲儿地围着苏泛转悠。 “哦——那就去嘛。”苏湛转过脸盯着电视,淡定地说道。苏泛搂着他肩膀的手顺势捏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把压力全推给我来挡是吧。”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我哥哥呢——”苏湛这下是得意了,微微扬着下巴冲苏泛相当自得地一笑,只要苏泛的事情没搞定,父母就不会朝他开火。 苏泛将人顺势拉到自己怀里,凑到弟弟面上,眼里闪烁着明亮又危险的光芒,“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两个都能从中解脱出来。” “什么办法?”苏湛这下是好奇了。 苏泛低头坏笑地看着怀里的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小腹,“在这里种个孩子——” 苏湛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这开的什么破玩笑!顿时就想起身上楼休息,不同他家越来越不正经的哥哥纠缠——哪料到苏泛却是趁他起身的时候,一把将人压在沙发上,已经坚硬起来的下半身蹭过他的大腿,大义凛然一脸正气地说道,“来,给哥哥生个大胖儿子吧。” “妈的!你怎么不去自攻自受!” 然而某人虽然一再反抗,却还是被苏泛给压着了…… 第95章 番外三 酣畅淋漓的一番床上运动完,身体依旧是火热,余温未消,汗湿过的皮肤是冰凉凉的,俩人手脚交缠地贴在一起是格外舒服。苏湛被苏泛搂在怀里,后者那手是习惯性地贴在他背后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就像他们小时候谁在一起时,当哥哥的总是这样打着节拍哄弟弟睡觉。 苏湛头脑冷静下来之后,心思也是复杂了起来,他这辈子的情感经验只有当弟弟和当儿子的,实在是没想过自己当爸爸会是什么样的。对于小孩子,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小小的,软软的,多吵多烦人啊!要是生出的小兔崽子跟他以前不开窍的小时候一样的话,那就更恐怖了。 虽然完全不理解父母为何执着于想要孙子,苏湛却是不想让爹妈因为这件事情烦恼和失望,不管怎么说,让父母平安喜乐地安度晚年是他和苏泛最大的心愿了。 “哎——要不,咱们去领养一个?就说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子?”苏湛撸了一把汗湿的头发转而问苏泛道。 苏泛微微皱眉,“这个想法我不是没有过,但是,领养的孩子和我们长得不像,爸妈肯定会看出来的。” “那怎么办!要不,要不,你随便找个女人生一个得了——”苏湛心想,让自己出马就不可能了,让苏泛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眼不见为净地在他背后倒腾出一个孩子得了! “那你觉得,以爹妈的脾气,会允许我只带个私生子回家么?到时候一定要求我和孩子的母亲结婚的话,怎么办?”苏泛周密地思索道,而后却是凑近弟弟的耳朵,含住那刚才被自己啃咬得有些红肿的耳垂,一只手却是拉着苏湛的手按到了那刚刚操劳过的地方道,“再说了,它只认你的,我也没办法——”说完,苏泛是暧昧又得意地低声笑了起来。 听着这暧昧不已的话语,联想到刚才的情景,苏湛原本就被舔弄得有些红的耳朵更是蓦然火烧火燎了起来,乌黑明亮的眸子瞪了苏泛一眼,撇撇嘴道,“难道让我去找孩子他娘么!” “我不许,再说了,你不是也只认你这二哥么?”苏泛一脸正经又温和地说着相当流氓的话。 妈的,跟他说话简直是自讨没趣……苏湛虎着脸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准备睡觉。 苏泛笑着将人连被子扯到自己怀里,拥住这年轻修长的身体,心里满满是安心和满足。苏泛是自有自己打算的,并且很快,他就知道,家里的父母必不会追着他再去相亲了。虽然用这个方法也许会让父母伤心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等拖到最后,要是爹妈一哭二闹地在他面前来几下求着他去结婚的话,到时候场面更不好收拾。 ++++++ 早上苏湛依旧是最后一个起床的,等亮到刺眼的太阳飘飘扬扬地透过窗外的枝繁叶茂撒进来时,苏湛这才晃悠悠地穿上蓝色的家居套头衫起身刷牙洗脸。 牛奶已经热好,土司已经涂上了他最喜欢的香橙酱,苏湛看了眼刚刚煎了个荷包蛋出锅的哥哥,毫不客气地一手牛奶一手土司地大嚼大咽起来。 “来,吃个荷包蛋有营养,你不是最喜欢我煎的荷包蛋么?”苏泛将煎蛋和香肠推到了苏湛面前。 苏湛瞧着煎蛋是还好,然而瞧着那红彤彤的香肠是顿时联想到不该联想的东西……昨晚一时情动,居然鬼使神差地就帮苏泛——苏二少爷的脸色立即就不大好看了,却也只能压着别扭的感觉板着脸道,“不吃香肠。” “啊?弟弟,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呢,这个可是德国进口的香肠——”苏泛略带诧异地问道。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喜欢吃香肠了!”苏湛很不淡定地提高了声音,因为觉得苏泛这是故意踩他尾巴。 果然见到弟弟被自己踩着了尾巴的苏泛温柔一笑,“我昨晚不是问你好不好吃,你说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真的踩到尾巴跳脚起来的某人追着要打了。苏泛是一点不在意,俊秀的脸上挂着一贯平和的笑容,毫不费力地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同时下半身不安分地蹭着苏湛的屁股,“阿湛,早饭不好好吃,难道你是想要这根么?” 他一定要把苏泛赶出去! 某人咬牙切齿地想要挣脱苏泛的束缚,他这哥哥人前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样子,背后实在是糜烂的,堪称那啥魔了。苏泛似乎爱上了这种调戏游戏,每次分别一重逢就要闹上一闹,相当恶趣味。 “妈的!” 见弟弟是真的要动怒了,苏泛见好就收,笑意满满地又放开了人,好心好意地道,“不闹了,快吃吧,不吃就要凉了——” 苏湛正欲反唇相讥几句,没想到那电话却是响了起来。苏泛敏感地察觉到这个电话应该不一般,示意苏湛去接。 苏湛是一点察觉都没有,横着眉眼打算先放过苏泛,跑去客厅接了电话。 “喂——” “阿湛,是我,爸爸。” 原来是家里打来的电话,苏湛很少来这边的这栋房子,在曼谷的爹娘也是知道,所以很少会将电话打到这边来,看来是到处找自己没找到。不过,他前两天才和爸妈通过电话,怎么这么着急地找自己。 “爸爸,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苏湛立即开口问道,而原本在厨房的苏泛听到苏湛的声音也是放下手上的东西,凝神侧耳倾听。 “那个,这个,阿湛啊,你吃了晚饭没啊——”苏正刚吞吞吐吐地先问小儿子晚饭吃了没。 苏湛好笑地回道,“阿爸,我在美国,和曼谷差14个时区呢,你应该问我早饭吃了没!我和阿泛在吃早饭呢。” 苏正刚听到大儿子的名字不禁地咯噔一声,愈发地吞吐不清了,“啊,什么,这个,你哥在你那边啊——”他其实早知道苏泛去美国找苏湛了,刚才一看到那东西,是立马将电话打到苏泛常呆的香港,没想到人回说他大儿子又跑到小儿子那边去。 钟意映在一旁听得焦急不已,只觉得自家丈夫什么时候也这么缩手缩脚了,登时抢过了听筒,换她说话,“阿湛啊,阿泛在你那边呢?” 苏湛觉得奇了怪了,怎么今天爹妈就围着苏泛转个不停了,难道真找到合适的姑娘要把他逮回去结婚? “对啊,他昨天才来的。”苏湛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到底怎么了,阿妈,你今天和爸爸都怪怪的。” 钟意映想来这个消息苏泛也没有告诉他,只好一边想着措辞一边道,“阿湛,这个,阿泛现在好不好?” 苏湛瞄了一眼坐在餐桌边悠然自得地在吃的某人接着道,“挺好的,能吃能喝——”还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在床上也是生龙活虎的,要是他不好,那没人会好了。 钟意映心一横,是下定了决心道,“阿湛,阿泛等下要是问爸妈打电话说了什么,你千万别跟他说。阿泛,他——”钟意映只觉得生活果然不是永远能顺风顺水地,现在他们一家生活幸福安逸,却要来这么一遭,难怪苏泛一直不肯答应去相亲结婚解决终身大事。 苏湛这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然而又被父母的态度弄得不敢掉以轻心,也不知道苏泛还瞒着他什么事情,只好先老老实实弟弟答道,“好。” “刚刚我和你爸吃完饭,我就想着把苏泛和你的房间收拾下,过段时间,你不是要回曼谷么,想着你回来你哥肯定也要跟着回来的。只是,我收拾的时候——没想到看到一张香港医院的单子,单子上面——”钟意映说到这里是有些犹豫了,“单子上面,说阿泛他,他——” 现在轮到当妈的吞吞吐吐了,苏湛就等着听下一句没想到自个儿老妈是犹豫半天一直没说单子上说苏泛怎么了?该不会是怀孕了吧……苏家二少爷的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顿时就觉得自己跟被雷劈过一样——都怪昨晚苏泛说什么给他生个儿子之类的鬼话了! 苏正刚这下是受不了妻子的犹豫,又一把抢过来接着补充完,“医生说你哥他因为之前大腿根部受过伤所以那啥神经断了,那里不行!不举!” 苏湛严重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的感觉,并且是真真正正地被雷劈了一下——什么?苏泛,他不举? 那昨晚举了大半晚上的人是谁?! 苏湛拿着听筒站在那里,就跟石化了似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嘴角僵硬了半天这才稍稍有了回温的感觉,“你说,阿泛他——”苏湛将眼神分了一点到某人那边,压低了声音道,“没弄错吧,这,这不太可能吧。” 苏正刚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千真万确啊,白纸黑字写着呢,还有初诊和复诊的记录呢,这孩子,在心里闷了那么久,这,我和你妈还成天逼着他去结婚,这不是,拿着刀往他心窝子里戳么……”曾经威武霸气的苏将军在电话的那头颇为郁闷地唉声叹气道。 钟意映又抢过话语权,接着同小儿子说道,“阿湛,我警告你,这事儿咱们就当不知道。既然阿泛在你那边,好好陪陪你哥,千万别让他郁结在心想不开。不能有孩子也没什么,就是苦了阿泛了,这孩子命苦……” 苏湛已经完全不会调动自己的表情了,这是该要去安慰他爹娘好呢,还是立马挂了电话去质问苏泛的好? “……好,我,我会好好和他说说话的……”苏湛嘴角抽搐地说道。 挂了电话之后,苏湛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回餐桌边,皱着眉头眼神往苏泛的身下扫了一遍,提高声调道,“不举?你?” 苏泛将最后一口香肠优雅地塞进嘴里吃掉,放下刀叉,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笑着道,“我能不能举,举得怎么样,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果然是用来骗爸妈的! “爹娘可伤心了,老俩口又不敢亲自来慰问你,派我来安慰呢。”苏湛无语地看了自家狡猾到极致的哥哥一眼。 “没事儿,等过段时间,我把法宝拿出来,他们自然不会怎么难过了——”苏泛觉得是时候可以将这个计划告知弟弟了,说罢拿出前几天在香港买的那份报纸递给苏湛道,“你看看这个。” 苏湛疑惑不已地接过报纸,是一份英文报纸,上面却是讲一个小孩子的生日,然而这个小孩子的出生却不简单——因为这个不满四周岁的小男孩是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 “这个事情,我已经让人去详细咨询过了,世界上第一个试管婴儿在英国的奥尔德姆市医院诞生,到1981年已扩展到10多个国家。美国的第一例去年已经出生了,我想,这个法宝,可以弥补下父母的伤心了。咱们老苏家也有继承人,是我和你的亲生孩子,很不错。”苏泛第一次由衷地感谢现代科技的发达,连孩子都可以造出来。 苏湛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试管婴儿,随即将报道下面的科普内容又看了一遍,总算是明白了,并且相当赞同苏泛的这个方法,因为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只要他们贡献种子,再找个女的贡献另外一半种子生下孩子就可以了。 “确实不错——”苏湛心思一转,“要是爹妈问孩子怎么来的怎么办?” “实话实说。”苏泛毫不犹豫地道,“这种情况下,爹娘应该不会介意我只要孩子不要孩子娘了,就我这情况,他们也应该觉得是害了人姑娘。” 苏湛却是不得不佩服他家哥哥的心思缜密,这完全是撒了个很大的网,到最后要慢慢准备收网。 第96章 番外四 1983年,7月1日,苏将军的俩孙子在殷殷切切地期盼中姗姗来迟地降生了。 守到将近半夜才睡的老两口在得知不是一个孙子而是两个孙子的时候是惊喜过望,老苏将军甚至还激动地想要去门口放鞭炮。一下子俩孩子对于人丁稀薄的他们家来说,简直就是天赐大喜。 一激动之下,俩老的是连忙吩咐人去给他们订机票,而钟意映则念念叨叨怎么是双胞胎也不说,害她所有东西只准备了一份儿,明儿得起个大早去买双胞胎的用品。 苏泛此时呆在苏湛的房子里,是他打的电话不过开了免提,俩兄弟挤在一起窝在沙发里听着。苏泛和苏湛无可奈何地对视了一眼,这才劝道,“妈妈,你不用这么着急,孩子现在又不是马上送到曼谷去。而且,现在你们过来也没用,我们等满月了才去把孩子接回来,到时候等三个月的时候,我和弟弟一起带孩子回曼谷去。再说了,曼谷到美国,这么远,我和阿湛也不允许你们旅途劳累奔波过来。” 苏湛用赞许的眼神朝他哥点了点,就该这样,多两个孩子本来就很麻烦了,要是真把父母也招过来,那就够他们应付的了! 有理有据的劝说之下,老两口总算是放弃了立即奔赴美国的计划,只安安心心地等待儿子们把孙子们带回来。同时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动工,争取在孙子们回来之前把准备工作都做好。 放下电话之后,苏泛长长地松了口气,含笑眨了下眼睛,颇为无奈地道,“爸妈可比我们兴奋多了。”对于孩子的态度,苏泛觉得一定要有,因为有了孩子他就可以底气十足地在父母面前维持自己不结婚的形象,更何况父母误以为的那个隐疾也因为有了孩子稍稍弥补了。不过既然是自己和苏湛的儿子,当然是疼爱的。苏大少还是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准备承担起父亲的角色。 至于苏湛本人,对于小孩子的降临一开始是觉得神奇和诧异,到现在也只是坦然接受了。但是真让他马上有当老爹的感觉……苏湛皱了眉头想一想,完全无法想象! 苏泛瞧着宝贝弟弟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放心,孩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等满月了接出来,我已经找好人照顾他们一个月,到时候三个月的时候会直接送回曼谷去。你还在留在学校教书,我生意也很忙,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照顾小朋友都是不可能的。阿湛,这俩小子怎么说都是我们的儿子,父子血缘抹杀不了,也要好好当个爸爸了。我只要抽空都会回曼谷多看看,你也是。” 而后又忙不迭地加了句,面色严肃,“放心,我再疼咱们的儿子,也不会偏心的,你依旧是我最宝贝的弟弟。”苏湛无语地将他放在自己身上不老实的手拍掉,“说的我好像要跟儿子们争宠似的!” 苏泛笑得更欢了,“可不是?以前我,阿爸阿妈都是围着你转,现在多了这两个小兔崽子,你的独宠地位就要受到挑战了。” 这么幼稚的想法他才不会有呢!苏二少冷哼地扭脸。 +++++++ “啊,先生不对,手要放这边,要这样子抱,不然小宝宝会觉得不舒服,对——是的,就是这样,您再试一试。”专业的婴儿护理看护在一旁手把手地教苏湛抱孩子,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俩双胞胎见面。 小小小小的跟小老鼠一样,粉红粉红的像是花瓣儿,被嫩黄色的婴儿襁褓包裹着,却还是能感受到那份脆弱和柔软。小婴儿在他怀里动弹了下,轻微地扭了扭头,吓得苏湛是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僵硬着手,然而他又生怕自己没抱稳,整个过程都在纠结于力度的舀捏,反而礀势不到位让小宝宝难受了起来。咿呀几声就准备咧嘴就要哭,苏二少要惊慌失措了…… 苏泛之前一个月倒是已经见过和抱过好几回了,此时见自家弟弟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偏又故作淡定的样子内心暗笑不已,只好亲自出马走到他身边,手把手地教他抱孩子,后来索性把亲自接过孩子抱起来,哄了一会儿,“这样,好好,你看,不就不哭了。” 苏湛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三个月的小婴儿还没到可爱得让人爱不释手的程度,倒是先让某人大大震惊和紧张了一把。 苏泛抱着嫩黄色的小包哄了一会儿,放回婴儿床上,又抱起淡蓝色的那一包哄了一会儿,俩孩子总算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而四个护理和保姆也是自觉地出去了。 苏湛这才轻手轻脚地凑上前,看着红扑扑的俩孩子并排放在一起睡着,还都是小光头呢,毛都没几根,时不时地蠕动下小嘴巴。“妈呀,真像老鼠!”苏湛不禁轻声感叹道。 苏泛却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现在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说一说,这要让爹妈听到了,非把你小子说得狗血淋头不可。” 苏湛也是颇为无奈地撇撇嘴,因为这一段时日以来,已经完全见识到了父母的爱孙心切,中间是无数次耗尽心神地打消他们直接飞来美国的念头。 实在是不理解,不就是两只见都没见过面的小老鼠吗?至于这么心心念念地当宝贝一样记挂着……虽然苏二少表示他完全不会像他哥说得那样和俩小婴儿争风吃醋,但是父母实在偏心地太过了。 因为毕竟是采用新兴技术生出来的孩子,苏家俩兄弟还是担心两个小孩子会有什么问题,好在在做试管婴儿之前准备工作做得够充分,代孕母亲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整个过程仔细谨慎小心翼翼,两个孩子出生时体重都达到了五斤,不算小,健康得很。在家里呆了五天,做足了检查之后,苏泛带着自己的宝贝弟弟和新加入的俩宝贝儿子,飞回曼谷了。 在那五天里,苏湛早就学会了怎么抱小孩儿,怎么给小孩儿喂奶,有时候心情不错还能逗上几下,只是未免太过促狭,有时候会故意把其中一个逗哭,双胞胎跟有感应似的,一个哭了,另外一个也跟着哭。苏湛是觉得颇为有趣,苏泛听着此起彼伏的小婴儿哭声,瞧着自家笑得格外混蛋的弟弟,是颇为头疼。 总算回了曼谷,有的是人治他。 苏泛抱着大儿子,苏湛抱着小儿子,车子刚开进大门,就看到爹妈已经站在那里守候了。还不待他们下车,已经是一人一边地把住了车门口,见到兄弟俩怀里的更小的兄弟俩时是眼睛放光,眼里俨然已经没有了大小儿子。 苏湛要钻出车门,苏正刚是一步抢先地先伸出手,“快把我孙子给我抱抱,你小子毛手毛脚地,碰到了孩子怎么办,哎哟,我老苏的小孙子诶——”苏湛瞧着他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愣愣地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另外一边,他妈也早就从苏泛手里接过了大的那个。 “这孩子长得真不错,瞧着比阿湛小时候还健康结实!”钟意映虽然对科学技术颇有信心,但是一想到俩孙子是什么试管里培育出来的,还是不大放心。直到看到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睛睡得很香的样子,红扑扑的小样子健康可爱,一下子就把她的心给软了春水。 “阿映啊,快来看看我这边的这个,和阿湛小时候很像呢!”苏正刚战战兢兢地抱着自己的宝贝小孙子是生怕自己的嗓门太大声,捏着嗓子一边朝老伴儿那边走,一边悄声说道。 “小孩子长得都是一个样儿,你这老头子,还能看出长得像阿湛了,我瞧是因为你这辈子之前就抱过阿湛一个。”苏夫人显然比苏将军有经验,温柔地抱着孩子,抿着嘴角笑道。 苏家夫妇是又笑又乐,有聊有说地抱着俩孙子进房子里去了,徒留下两个大的,一个站在车旁,一个坐在车里,皆是无可奈何到有点惊愣的表情。 苏湛撇撇嘴,很想双手一摊,只无奈地说道,“这差别对待也太大了,咱们两个的,还不如两只小老鼠么?” 苏泛也是相当无语地一笑,转身朝车里伸出手拉着弟弟的手出来,“看来,我们两个都被抛弃了,只能相依为命了。” 苏湛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是微微的满足,看着父母刚才高兴到明显能感觉到幸福的样子,他觉得那两只只知道吃喝拉撒外加放声大哭的小老鼠还是很不错的。 一进大厅,就见他们的爹娘正抱着俩宝宝坐在沙发上凑头得趣地对着小婴儿说笑着。仔细一听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咱家的宝宝醒了,哟,会看爷爷了呢,来来来,叫爷爷,叫爷爷——哎哟,我孙子真的看过来了呢,听得懂——” “小宝宝真乖,回家高不高兴?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我苏正刚的孙子,看着就是聪明样儿!” 难得俩臭小子醒了居然也不哭不闹的,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苏泛看着心里却也是高兴。 苏湛自顾自地和苏泛坐到了一边,舀起果盘上的一颗大梨子吧唧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道,“不就是两只小老鼠么,哪里看出聪明了,老爹,你睁眼说瞎话。” 苏正刚瞪了小儿子一眼,怒道,“混小子,这可是你侄子,哪里是什么老鼠!”钟意映也蘀宝贝孙子们指责苏湛道,“咱们不听你小叔叔的,他是坏蛋!”哄完之后还在小孩儿的脸上亲了一小口。 苏泛瞥了自家弟弟一眼——你看到了,我早就叮嘱你不要乱说话的。 苏湛更加大口地咬了一口梨,无视之。 钟意映给俩孙子分别取好了小名和大名,小名是平平安安,凑成平安二字,是他们大人对俩小兄弟最大的期盼,毕竟是特殊手段生下来的孩子,惟愿他们身体健康,平安长大。大名则取了云琮,云琛,大宝宝叫苏云琮,小宝宝叫苏云琛,是好看又好听。 自此之后,苏家俩大兄弟的地位,完全是让给了俩小兄弟。果真是如苏泛所言,不仅仅是苏泛自己,就连苏湛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所有人的重心都转移到了云琮和云琛兄弟俩身上去了。 苏湛和苏泛在家里歇了三天,是愤愤不平外加无可奈何。苏泛倒还好,苏湛是不得安宁。先是因为顺口把小云琮和小云琛取了小老鼠的外号,被爹妈打压得不行;难得想要搭把手照顾小孩子的时候,更是因为习惯了美国式照顾小婴儿的作派,豪放不拘小节让苏家夫妇俩是皱眉责备不已,后来索性让他远离婴儿房,直道他苏湛自己还是个孩子作派,还想照顾小孩子! 再一次被驱逐下楼之后,苏湛沉着脸相当不爽,苏泛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苏湛气鼓鼓地下来,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事儿,遂笑着道,“怎么?又在爸妈那里吃瘪了?不是跟你说了吗,现在你去碰平平安安是自动找骂的行为,你看我,悠悠哉哉地喝下午茶看报纸多好。” “我不过是把小孩子抱到窗户旁边晒个太阳嘛,晒太阳对小孩子身体好,你瞧爸爸妈妈一副生怕我把他们晒坏了的样子,有那么金贵么!”苏湛随手舀过苏泛喝剩下的那杯苏打水,咕咚一下全喝掉了,消火! 虽然明面上他只是俩孩子的叔叔,但是怎么说那是苏泛和自己的儿子,当然会很疼爱的。瞧自己爹妈那副宝贝的样儿,好像他一不小心就能把小孩儿给摔了似的。 苏泛笑着在他背上抚了几下,凑过去飞快地在弟弟气红的脸上安抚似地亲了一口,“爸爸妈妈不疼你,来,哥哥还是很疼你的。比起平平安安,我可是更疼你的。” 苏湛赶紧四下里看了下,一把推开没有正形的苏泛怒道,“小心让人看见!” “放心,能用得上的人都在二楼呢,都围着伺候咱们家新诞生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我们这种打入冷宫的就算了吧。”苏泛开朗又温和地一笑。 苏湛被他的语气逗得禁不住一笑,摇着头感叹道,“我总算理解一句话了。” “什么?” “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真是够贴切。” 苏湛倒是忽然想起来,自己只是这样被父母稍微冷落下,心里还是有些小不舒服,苏泛小时候那么小啊,被不公平对待,是该有多伤心难过? 这么想着,他忽然主动地一把搂过哥哥的肩膀,抵着他的额头,看着苏泛温润的眼睛道,“还好,我们俩旧人可以相互慰藉,总算不会孤单寂寞。” 苏泛趁机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如春风般地笑着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