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登仙途(重生)作者:绍兴十一 文案: 重生复仇的爽文,全文无虐。 前一世,墨言输的很惨,这一次,他重新来过,要把一切属于自己的,都拿回来。 只不过,这一世居然还有意外惊喜,前世所不知道的孩儿他爹,这世也找到了。 本文有生子情节,不喜勿入 本文1V1,结局he,感情戏温馨、攻宠受。 重生复仇的爽文。 编辑评价: 前一世,墨言被心生歹念的昆仑洪通天养成了废人,被洪儒文背叛,最终惨死囚室之中。阴魂在世飘荡数百年才投身轮回,却不知竟有人血祭十万年道法将墨言送回他十岁那年。这一次,重新来过,墨言要将属于自己的拿回来,也定然不会放过害死自己的洪家父子! 天地之道,适者生存。主角重生一世,不再天真软弱,努力强大自己,走上复仇修仙的道路。文中善恶交错,将人性的复杂娓娓道来,展现了一个残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古风味道颇浓。前世与墨言结下露水情缘之人是谁?拿不惜牺牲道法助墨言重生的人究竟是谁?作者擅埋伏笔,吸引着读者跟随主角将谜底一一揭开。 内容标签:生子 强强 报仇雪恨 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言 ┃ 配角:苍冥,洪通天,墨升邪,洪儒文,白涟 ┃ 其它:bl,耽美,重生,复仇,爽文,攻宠受,男男,仙侠,玄幻,虐渣 第一卷 前世因果 第1章 重生 在中土昆山的囚室中,关着一个衣衫不整,蓬头乱发的人。 那人脸上尽是泥污,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 他的双肩被刺穿,满是血污的玄铁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将其锁于囚室的石壁上。 他骨瘦如柴的手臂上,满是疤痕,腹部被剖开了一个大口,那里的伤口发出阵阵的恶臭,又有无数的小虫,闻到腐味而来,吞吃其血肉。 那人靠在墙壁上,不住发出愤怒的吼叫。 但他的舌头早已被人割去,即便是发出吼叫,也无法说出完整话语,只能够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想要握紧拳头,却因为琵琶骨被锁,浑身发不出半点力气,连握拳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远处的歌声顺着夜风飘来,从囚室顶部的天窗而入,钻进他的耳朵。 那歌声清丽,飘渺脱尘。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鬼道乐兮,魔道恶兮。 唯我昆山,升日踏月,中海遨游,乐兮忘兮……” 那人仰头,看向歌声飘来的方向,却只能够看到悬挂在天空中的那轮冰冷的月亮。 “乐兮忘兮,不胜悦兮; 归去来兮,吾道日胜; 光乎日月,迅乎电驰;不生不灭,冠盖九霄……” 歌声还在夜中飘荡,圆月高悬于碧海青天之上,而囚室中被锁住琵琶骨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那轮明月。 二十年前,这月亮也如今晚一般。 二十年前,也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昆山道歌》。 二十年前,自己的父亲尚在,生活没有半点忧虑……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千年不过是一弹指的时间,而对于被锁住琵琶骨,囚禁于此的墨言而言,这二十年,已经太长太长。 或许今天就是死期了吧,墨言没来由的想起早已死去的父亲。 他尤不能忘记,当年父亲是如何将自己托付给昆山之主。 甚至整个中土的仙界众人都知道,墨升邪为了让自己的爱子平安长大,给了昆山之主多少好处! 但结果呢? 结果是钱帛动人心,一向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昆山之主洪通天,也被无数的丹药仙草法宝迷昏了眼。 洪通天独占了属于墨言的一切,违背当日诺言,非但没有好好照顾他,还将其养成了废物。 而曾经的青梅竹马的爱人,发誓要保护墨言一生的洪儒文,则移情别恋于白家后人白涟。 至于那个自诩清高孤傲,除尘脱俗的白涟,则手段更加狠毒,在墨言主动退避的情况下,还给其下春药,将其丢入海中,以为其必死。 墨言于海中翻腾,根本不知身在何处,被下了药的身体滚烫难忍,几欲爆裂。 半梦半醒之间,几乎是丧失神智之时,墨言依稀感到有什么东西紧紧缠着自己,帮自己解毒。 等到墨言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师傅洪通天,师兄洪儒文,以及其它的同门师兄弟,都用着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墨言见到自己的腹部高高隆起,其中似乎有血肉在动。 心中对墨言尚存一丝怜悯的洪儒文,在发现他怀孕之后,彻底的和他决裂。 而其它同门师弟,都用着不屑的目光看着他。仙家孕育后代,不是没有,但却很少。 而且也不是如凡夫俗子这般,从肉体结出,而是用仙家道法于心血浇灌,灵葫孕育。 腹部隆起,怀孕而生,分明是淫乱所得。女修尚且以此为耻,何况男修?究竟要如何颠倒,如何糜乱,才能够触及仙灵,使男修用肉身结出果实? 洪通天当即手持利剑,剖腹取胎,用玷污昆山之名,将墨言囚禁于昆山的斩龙台上。 时至今日,墨言已经被囚三个月零十天。 今夜,正是昆山的继任掌门,洪通天的爱子洪儒文的大婚之夜,昆山众人狂歌欢呼,几乎已经无人记得墨言的存在了。 歌声依旧断断续续的飘入墨言的耳内,倒似万人齐唱,即便是不曾亲见,但墨言亦能够想想,那场面定然壮观不已。 墨言闭上了眼,他还记得当年洪儒文对自己发过的誓言:“不论我父亲怎么对你,我的心都不会变。” “我会一直保护你,哪怕你就是个废物,我也永远在你身边。” 他更不曾忘记洪儒文变心时的决绝,以及看到自己的那种厌恶的眼神。 甚至,自己被囚禁于此,也是洪儒文的提议。 墨言紧紧的咬着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都说天道轮回,但自己从未做过任何坏事,更不曾害过半个人,但最终被囚于室,不见天日,连腹中那个全然无辜的胎儿,也被人杀死。 而那些真正背信弃义,反复无常,恩将仇报的人,却平安喜乐。 天道轮回终有报,报在哪里? 墨言睁大了眼,盯着那些吞噬自己血肉的甲虫,忍受着万蚁噬心的疼,承受着被师傅和爱人双重背叛的痛苦,却依旧天真的相信——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而在昆山大厅中,曾经发誓要保护墨言一生一世,永不相负的洪儒文,正看着新人,露出温雅的笑容。 曾经受过墨言父亲恩惠,又拿了原本属于墨家宝藏的洪通天,此刻正在用墨家灵树,装点大婚的门楣。 拥有仙源,灵草的白家,则作为昆山的亲家,频频举杯庆贺。 炮声响起,百鸟齐鸣,彩凤翱翔,一对新人从此共结双修之缘。 而同一时刻,被穿透了琵琶骨,囚禁在斩龙台的墨言,始终熬不过这个夜晚,他呼出最后一口气,就此离世。 第2章 问 一缕灵气从墨言的头顶钻出,修仙之人,若无法飞升,身死及灵灭。 但当墨言之灵却不甘就此寂灭,它飘飘荡荡,环绕昆山不肯离去。 墨言在昆山,遭到那样的对待,未尝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他曾托人前去求助居住在东边青云门的掌门,青云掌门号称青云老祖,在中土仙家中威望最高,功夫最强,最有怜悯之心。 若是青云老祖肯出头,自己未尝不能存活于世。 墨言在等青云老祖出现,还自己公道,哪怕是自己死了,但若能见到背义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能瞑目。 但却在昆山后殿,见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一幕。 在昆山的后殿,洪通天手捧紫金檀木盒,将盒中之物送到了青云老祖的面前。 “此乃上古神祇之血和深海巨龙之精,所孕育出来的婴灵。特供奉于老祖面前,还请老祖庇护我昆山,不再追究墨升邪之子墨言之事。我昆山决不敢忘老祖大恩。” 青云老祖朝着食盒中看去,只见里面一青一红两股灵气交缠而成一个婴孩的样子,如碧天落霞,碧玉赤血雕成一般。 青云老祖颔首微笑:“深海巨龙乃是魔界首恶,吞其灵气,灭其魂魄,乃是吾辈之责。昆山除魔降妖,乃是正道。我得此物,不惧天劫矣!” 说毕,他深深吸气,那婴孩挣扎哀嚎,却终究抵不过外力,一红一青两股灵气被生生撕裂,就此被吸入老祖鼻中。 而飘荡于后殿上空的墨言之灵,在这一刹那,发出愤怒的哀嚎,再一次尝到了被背叛和被出卖的滋味。 墨言之死就此落下帷幕,中土大地的各处仙山洞府依旧照常。 但墨言之灵却始终不肯散去,他不信这就是结局。 他依旧相信天道轮回终有报应。 他等待着,十年,二十年,百年…… 但他怎么也等不来想看到的东西。 他所看到的,是师傅洪通天在夺得了自家的宝物、丹药后,功力倍增,纵横天下。 他所看得是,负心背义的师兄洪儒文,和白涟共结双修之缘后,犹如神仙伴侣般的生活,从来没有应过当初天打雷劈的誓言。 他所看到的,是那号称悲天悯人的青云老祖,在吃了自己的婴灵后,一天之内修炼出身外化身,就此渡劫飞升。 而昆山的亲家,白涟的外公金家,因为傍上了昆山和青云门两大派,实力迅速提升,从一个二流门派,就此成为中土四大仙家之一。 墨言的灵魂盘旋于九天之上,不知等待了多少年,看了多少仙界争端,却始终没有等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为什么!为什么!”墨言之灵始终不肯散去,他无法忘记当初自己的悲惨遭遇,更加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卑鄙的仇人平安喜乐,但从未害过半个人的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以及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和尚未出生的孩子,又有谁来帮他们说半句话? “汝还未醒悟吗?” 墨言之灵盘旋而上,终达九天,来到一片白茫茫的空寂之处,愤怒的吼叫出心中的愤懑,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墨言不解,问:“何为醒悟?” 那声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才是天地之道!哪有什么是非对错,什么善恶轮回?你入道昆山,第一课便是学的这个,难道忘记了吗?” 墨言辩驳:“怎会如此,善恶是非,终有评判,如何会没有?” 那声音笑了起来,一片虚无之处,渐渐幻化出一面镜子,镜中万态百相,囊括一切。 “你看那奴隶,为主人劳碌一生,却被人认为是应该做的。若主人打杀奴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主人有罪,你可知为何?” “你再看这人,亦为主人劳作,却只因主人少付一年薪水,就将主人告上法庭。非但没人说这人不对,反而都唾弃他的主人,那又是为什么?” 墨言看去,果然不解。 那声音咕咕的笑着:“一切不过是力量,有了力量,才能够真正的掌握一切。千万年前,人为奴隶,手中没有半点力量,自然任人宰割,以为正道;万年之后,奴隶手中也有了力量,便不敢再有人欠他分好,亦以为正道。” “自然之法,物竞天择;天地之道,适者生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非善恶于天地来说,是刍狗;恩怨背叛于天地来说,亦是刍狗。天地不会偏向于任何一方,为善者强,善就是道;为恶者强,恶便是法。” “灭十万生灵,必是极恶;若一人吃十万小虾,却救百人性命,那他是善是恶?若一人救千人苦难,却灭掉一个佛陀,那他是善是恶?” “何为人伦?上古神祇母子交合,生育后代,兄妹相|奸,繁衍不息。而今此举,却遭人唾弃,又是为何?” “天地自然之所以为道,那是因为他强大,它制定的规则。若是你比其更强大,若是你能够重新制定规则,那天地间,就又换了新的道,新的法则,新的一切!” 墨言听此言,心头如遭雷击,他回顾着自己的一生,自己若是道法深厚,又有谁敢轻视自己?若是强于天地,又有哪个敢欺凌自己? 若非自己一无所长,被养成了废物,怎会保不住一切,又怎么会得到那样的下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若是匹夫足够强大,又何罪之有? 墨言心头仿佛被撕裂开一道明亮的口子,忽然间变得一切通透彻亮。 “你是谁?”墨言问。 “轮!天地运转之轮,时间迈进之轮!”那个声音回答,“你灵力不散,已经阻我运行多时。如今你既已了悟,便入此轮,莫要再阻我运转。” 空中,慢慢呈现出巨大的齿轮,齿轮的中间有着一根轴承,轴承带动齿轮缓缓的运转,每转动一圈,时间便流过百年。 墨言此刻心中通透无比,原来,这世上的天道轮回,也不过是弱肉强食。 正如那巨轮所说,一切不过是力量!若有了力量,才能够制定法则,而弱小者,却只能够生存与强者所制定的法则之下。 恶者强,则法则为恶服务; 善者强,那法则便为善所用。 若我够强,则天道在我! 墨言一旦想通了这一点,他的怨气便就此消散,身不由己地朝着巨轮飘去。 巨大的齿轮在虚无之处,承载着天地的轴承缓缓转动,日月星河在它的推动下,缓缓运转,黑色的巨龙自海中缓缓升起。 墨言惊诧的看着这一切,忍不住问:“这便是中土之界?” “正是!” “那若是修道之人,渡劫飞升之后,也在此处?” “飞升之人,已经超越吾之道法,跳离红尘三界之外,到了另外的去处。” “那处是什么样?” “天地星辰,自成球形,运转不息,无边无际,直到永远。那处规则于中土不同,遵循的亦是不同的道。” 巨大的车轮缓缓前行,墨言被吸入其中,他不愿忘记前世种种,在靠近巨轮的时刻,他心中暗暗发誓:若有来生,必将牢记今生之事,以此为鉴,不再轻易信任,不再轻易交付真心,不再为了任何人而活。这一世,必将为了自己好好活者。既然天道以强者为尊,那么这次,必将用尽一切手段,成为强者,成为,能够扭转天道的强者! 墨言进入轮中,却在他被巨轮彻底吸入的那一刹那,巨轮竟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仔细看时,却是那条黑色巨龙腾海而出,以十万年修为,炼化自身精魄筋骨,幻成上亿根坚韧细丝直上九霄,紧紧地缠住了巨轮,并控制着巨轮缓缓倒转。 巨轮倒回,日月星辰,时间天地都跟着一起倒流。 “何人敢阻我运转!”巨轮发出怒吼,挣脱束缚。齿轮终于停止逆转,一切恢复正常,可时间已经倒回了百年前。 “那是什么人?竟不惜血祭十万年道法,只为换得时空倒转一百年?”那个声音有些诧异,“中土大陆无人有这般修为,他血祭自己,却不带半点记忆重活一回,又有何用?” “糟糕!”那声音猛然醒悟,“墨言!墨言意念太强,竟能够带着记忆回去,重生改命,扭转我运转的轨迹!” “该如何?”那声音自问自答,片刻之后就坦然,“且不管他,既以万物为刍狗,这逆天改命之人,血祭倒转时光之物,也便当作刍狗,不理会他罢了。” 巨轮又开始缓缓运转,依照往常的轨道和速度,亘古不变。 而当昏迷的墨言睁开眼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会有全新的生命,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回到了前世十岁那年,即将面对仇人的那年。 第二卷 十年磨剑 第3章 传宝 墨言睁开眼睛,触目可见的是千韧绝壁,穷山恶水,满目枯枝,落日夹于绝壁之间,映得漫天金色。 纵是毫无美景可言,但此处对于墨言来说,却显得无比亲切,这正是他出生的地方,位于中土大陆西边的落日崖。 落日崖顾名思义,太阳从此处落下,跌落于千韧绝壁之下,第二日再照常升起。 这里便是中土大陆的西部边境,无人能够跨越这片万丈高,深不见底的绝壁。 绝壁上,一人身穿紫袍,腰束金带,墨色的长发随风威扬。 那人回过头来,容貌艳丽夺目,眼角一颗泪痔,本是妩媚之貌,眼眸中射出的寒光,却无端让人胆颤。那人正是这落日崖的主人,在此处已经居住千年的墨升邪。 墨言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片刻之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中感到一阵汹涌热潮|喷薄而来。他迅速的朝着墨升邪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爹,爹!” 墨言跑得跌跌撞撞,跌倒再爬起,终于冲到了父亲的怀中,小小的身子紧紧地抱住父亲,生怕这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境。 墨升邪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弯下腰,将其抱起,温言道:“言儿,你怎么啦?” 莫言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几乎要流下泪来,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竟能够再次见到父亲。 墨升邪本欲推开儿子,但心知父子儿子相聚的日子不多了,于是便随他去了。 墨升邪抱着十岁的墨言,父子二人站在峭壁之上,极目四望。 远处是一条长长的官道,官道尽头,则是浩瀚大海。 远远的,一辆马车出现在官道上,朝着这里驶来。 墨升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是想要晚点告诉儿子这个消息的,但昆山过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也不用再瞒下去了。 墨升邪蹲下身,爱怜地摸着儿子的脑袋,理了理思绪,说:“言儿,爹以后可能没法再照顾你了。爹给你找了一个好师傅,他会代替爹好好的照顾你的。” 墨言一怔,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亦看到那辆马车。 那是一辆以青玉雕琢而成的车,以金凤为翅,象牙为络,四匹浑身雪白,头长独角,黑尾虎爪的駮拉着它缓缓而行。 车的前方,有着一只青鸟引路,而车尾,则有昆山门徒举着旗帜。 旗帜红底黄线,绘制着大海之中的一座仙山,正是昆山的门旗。 “没想到,他们竟然来的这么快!”墨言心中一沉,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妥。 若非墨言重新活过一次,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此刻,已经是油尽灯枯后的回光返照了。 待到等会昆山的人上来,父亲对他们交代完后事后,就会死去。 墨言有很多话想和父亲说,他想要将自己上一世的遭遇尽数告诉父亲,可话到嘴边,却无法出口。 他以为至少父子二人会有十来天的相聚之日,可以缓缓图之,总能够找到一个妥善的办法,让父亲放心离去的同时,自己也能够改变投入昆山门下的命运,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来的这么快。 如果自己的推测没错,那么父子相聚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了。 在仅剩下的这一个时辰内,墨言希望父亲能够安心离去,而不是带着满腔的担忧和怨怒,死不瞑目。 毕竟,自己以后的生命还长,有了前一世的经验,可以慢慢地为自己打算。而父亲很快就会离去,墨言不想用后世的那些醃臜事来扰乱父亲临死前的心。 墨言紧紧拉着父亲的手,有些贪婪的看着父亲的面容,他知道,过了今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世间最亲的亲人了。 墨升邪丝毫不知儿子心思,他继续说:“我一生眼高于顶,孤高傲世,自以为道法深厚,万事不需求人,所以从不收弟子,也不结交朋友。弄得事到临头,却连半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昆山的主人洪通天,是我早年的好友,也是这些年,唯一同我有联系的人。半个月前,我就已经给他写信,让他照顾你后半辈子……爹……爹有些事情要办,可能要离开很长时间……” 说道这里的时候,墨升邪停了下来,他以为儿子会哭闹,但却出乎意料的,平时那个胆小爱哭、怎么也长不大的孩子,此刻却神色平静,只是眼眸中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墨升邪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他无法想像,没有自己的日子,这个才十岁的幼童,会遇到些什么事情。 却听墨言低声问道:“父亲……不用瞒我,您是不是大限将至了?” 墨升邪心中一震,他将自己的事情隐瞒的极好,除了昆山洪通天,没有人知道他快要死了。却不料,竟然会被一个十岁的孩子看出来。 墨升邪问:“你怎么会这么想?为父好好的,只是要出远门一段时间……” 墨言抿着唇,上一世,他是在父亲死后三年,在昆山石棺中偶尔见到父亲的尸体时,才知道父亲已死的。 他仔细的回想一切,推算时间,才醒悟过来,原来父亲早已死在今日。 墨言道:“父亲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出远门,也从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昆山洪通天,我根本不认识,也从未见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父亲怎么会将我托付给他?” 墨升邪见已经被儿子猜到,便不再隐瞒,坦白道:“你猜的没错,半个月前,我还没想到过自己会有死的这一天。世事无常,谁知我竟会在修炼本门心法的时候,走火入魔。这也算是天意了,只是可惜了你,你还这般小,根本无法自保。早知如此,当初为父就不该一时兴起,将你孕育出来。唉……可怜的孩子,我只道以后有无穷的时间可以教导你,只希望你幼年过得快乐,不用吃那修行之苦,从未教过你半点道法……” 墨升邪此刻心中早已懊悔至极,若是从小对儿子严苛,如今的墨言,恐怕也已经初具道行了。只是他总想着自己天下无敌,寿命又长,等到儿子长到十八岁成人后再来磨练其筋骨也不迟,岂料竟会大变陡起? “言儿,父亲对不起你……”墨升邪摸着墨言的脑袋,声音哽咽。 墨言紧紧的抱着父亲的胳膊,即便是前世经历那样的苦难、痛楚,但他依旧感激父亲将自己孕育出来,使自己能够成为一个生灵。 在那些日子中,也曾经有过美好欢乐的时光,他也曾经仰头观日,俯身听风,若非父亲,自己岂能感受这些? “不,阿爹,你将我孕育出来,就已经是最大的恩德……”墨言把脑袋埋在父亲怀中,贪婪的闻着久别的父亲身上的气味。 墨升邪用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脊背,他感到这个孩子,今天对自己尤为眷念,更甚平时。 墨升邪已经活了千年,自以为不死,却因为一人长居于此,深感寂寞。于是在十年前,觅得仙葫种子,在这穷山恶水的落日崖,应是用自身灵力,浇灌出仙葫开花,又取自身骨肉,封存于仙葫之中。 十个月后,墨言剖葫而出,呱呱坠地。 虽然墨言不是墨升邪十月怀胎,用肉体孕育出来的,但却和他骨血相连。这十年间,全有此子做伴,才能稍减寂寞。 墨升邪本来拟定将自己一生法力,全部珍宝都送给自己儿子,待他成年后,必然教导其成为仙界第一人。 但却世事无常,谁曾料已入化境的墨升邪,在修炼本门功法时居然会走火入魔,就此命绝? 想到以后没有自己庇护的日子,儿子不知道会受些什么样的苦难,墨升邪就觉得心如刀绞,他用下巴轻轻抵住儿子的脑袋,声音低沉:“言儿,为父以后不能够再护着你了,你……要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快乐的活着。” 墨言低声道:“父亲,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活着,平安的活下去。” 墨升邪见儿子如此,更是不舍,他心中叹气,但有些道理却依旧要对儿子说明白:“为父在这落日崖足足有一千年,宝藏灵丹不计其数。你年龄幼小,又无自保之力,有这些东西,反而会给自身引来灾祸。我已经和昆山主人讲好,这些东西,都让他帮你保管,也不求他将你教成仙界第一人,只愿他能够将你平安养大。用我落日崖千年宝藏,换取你一生平安罢了。” “你是肉体凡胎,若是洪通天不教导你仙法,只需管你百年吃喝便可。你若能娶妻生子,如凡人般平安喜乐,如此过完一生也是好事。若是他愿意收你为徒,细心教导,那也算是他有良心。你当心存感激,存放在他处的东西,他将来愿意归还给你,那是他有德行;若是他不愿归还,就此独占,你也不用太过嫉恨,以免引来灾祸。记住了吗?” 墨言点头,他当初听从父亲教导,从未对洪通天接手落日崖宝藏之事心存芥蒂,只是后来,洪通天欲壑难平,竟把主意打到了墨升邪的尸体上,这才使得墨言彻底愤怒,和师傅有了第一次冲突。 现在,墨言更加明白,当年洪通天收自己为徒,根本不是想要细心教导自己;而是害怕“独吞落日崖宝藏,苛待墨升邪独子”的流言蜚语。 至于洪氏父子以后的背叛,则更加让人齿寒…… 墨言不愿再往下想,他微微抬头,看向父亲,低声恳求:“我不想去别处,我什么也不要,就留在落日崖……” 墨升邪摇头:“落日崖底有着先祖镇压的上千恶灵妖邪,我在此,尚且可以弹压,若我一死,落日崖仙力尽散,恶灵盘踞此处,落日崖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别说你在此处呆不得,就连我死后,也不会呆在这里。放眼天下,除了昆山,也没什么可以收容你的地方。昆山得了我的好处,给你一碗饭吃,对洪通天来说,也不是难事。想来他不会过于苛责你。” 墨言在心中微微摇头叹息,父亲千年来,一直独身一人,极少以世人结交,哪里能够知晓人心险恶?他的法力固然是极高的,但揣测人心的本事,却差了一些。 只是话说回来,天下之大,墨升邪一死,才十岁的墨言,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昆山固然险恶,但若小心谨慎些,未必不能够一生平安。昆山乃中土四大门派之一,有它庇护,至少别家不敢上门来欺,若是独自流浪,只怕下场更加悲惨。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墨言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紧紧依偎着父亲,感到父亲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似有无限眷恋不舍。 四周一片静谧,唯有枯藤老树,黑鸦在空中盘旋鸣叫。 墨升邪忽问:“言儿,若是将来,有人欺负你,你当如何?” 墨言一怔,看向父亲,只见到父亲眼中似乎有无尽的言语,却欲言又止。 前一世,墨言也被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毫无心机、烂漫天真,性格软糯,想也没想便说:“圣人有云,唾面自干,我若一直逆来顺受,待他们欺负我欺负的不好意思,也就完了。” 墨言尤记得当年父亲听到这个回答后,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紧紧搂紧。 如今,父亲再次问出这句话,墨言心中,却有了不同的答案。 以德报怨,何以抱德?自己前世难道没有容忍退让,但结果,却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谦卑,最后被人踩在脚下,踏入泥泞。 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重活一世后,墨言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怯懦,不懂防范的孩子了。 他想了想,道:“如果有人欺负我,我比他强,则会将其反制!若是我比他弱,则会韬光养晦,等到自己足够强之后,再找回来!” 墨升邪紧紧搂住儿子,过了半晌,他忽然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轻声说:“为父还有东西留给你,以前担心你软糯天真,不敢将此物托付给你,现今看来,是时候给你了。你随我来。” 第4章 托孤 墨言一怔,前世父亲去世,从来没有留下任何特别的东西给自己,却万万想不到,原来父亲还留有后手。父亲要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物呢? 他来不及多想,紧紧跟在父亲身后。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落日崖藏宝阁。 墨升邪上千年来所积累的东西,尽数在此。 藏宝阁建在地下,共有九层,无数典籍,丹药,灵草,玉石,宝物,飞剑,具存于此。 每深入一层,宝物便珍贵一份。 墨言由且记得当日昆山来的人见到此间的东西,那种目瞪口呆的情形。 他跟着父亲一层层往下走,直走到第九层。 这便是落日崖藏宝穴的最底层了,墨升邪站在底层石板地上,用手指做笔,在空中虚画。 紫色的光芒随着墨升邪的手指而动,那光芒凝聚不散,形成一个阴阳太极的形状。 墨升邪口中喝了一声“去!”,那紫色太极图,便忽的变大数倍,笼罩于两人头顶,射下紫色光芒来。 一个月门渐渐于紫光中显行,墨升邪拉住墨言的手,走入门内。 只见是一个斗室,斗室中仅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墨升邪指着那本薄薄的册子道:“外面那些宝藏,于我们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现在即便给你,你也守不住。而这个,才是真正有益于你的宝藏!你好好收着,千万不可让别人知晓。” 墨言恭恭敬敬的接过册子,放入怀中后,就跟着墨升邪一起走出月门。 阴阳太极在两人走出月门的那一刹,噗的消散在空中,不留半点痕迹。 墨升邪道:“时间紧急,来不及说那么多了。为父之前见你天真烂漫,胸无城府,这东西你拿了也是无用。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够明白韬晦二字,此物传给你,也算是了我最后心愿。” 说毕,墨升邪教了墨言如何取出这本小册子,又如何隐藏的法门,待见到儿子运用纯熟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时间不多了,你以后有机会,再仔细翻看吧……昆山的人应该已经到山脚了,我们出去见见那些人。” “嗯!”墨言紧紧拉着父亲的手不肯松开,时间每走一步,他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就少一刻。 两世轮回,加起来,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十年而已。 这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好,为自己殚精竭虑绸缪的亲人。 墨升邪走出藏宝阁,忽然伸手,将墨言抱起,朝着太阳疾奔起来。 墨升邪所住的落日崖,便是太阳每每落下之地,崖顶风景险恶,尽是枯树缠藤,仅有山腰的一处百米见方的落日殿后院,郁郁葱葱,水草丰美。 墨升邪抱着墨言,朝着父子二人常居的落日殿奔去。 太阳开始缓缓西下,落日余晖,照耀整个山崖。 “看,这便是你出生之地。”墨升邪站在落日殿顶,指着后院的一株仙葫,道,“当你孕育其中时,我每日以精血灵力灌溉,你虽非我肉体所生,但却跟我血脉相连。” “为父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自己懂得保护自己。” “莫要太过嫉恨那些欺负你的人,为父只希望你过的平安喜乐。” “不论你在哪里,是什么人,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 墨升邪爱怜的摸着儿子软软的头发,父子两人有着相似的面容,在落日夕阳下,仿佛一尊父与子的雕像。 而在同一时刻,昆山前来接人的马车,终于抵达落日崖脚下。 落日崖下,仅有一条小路曲折蜿蜒,可达墨升邪住处,昆山门徒来到山门处,还欲前行,却见到山门处渐渐显出一道紫色的屏障来。 那屏障上紫光流动,犹如一个半透明的罩子,将整个落日崖笼罩其中。 昆山的马车停于山门前,车帘微动,从车中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 少年背负长剑,剑眉星目,温文尔雅,走至山门前,朝着那条登崖小路微微鞠躬,礼节周到:“晚辈昆山洪儒文,奉家父之命,特来落日崖拜见墨前辈。来得晚了,还请前辈见谅。” 他说完这话后,一直维持鞠躬的姿势,直到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山门处响起:“知道了,不用多礼,上来吧。” 洪儒文抬起头来,只见那面半透明的屏障上,紫光流动,最终汇聚成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影子。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八、九岁模样的男人,身穿紫袍,墨色长发随意在束在脑后,面容艳丽,如朝霞明日,眼角微扬,本是妩媚妖娆之相,但眼神犀利如刃,让人不寒而栗。 洪儒文知道这就是一直长居落日崖的墨升邪了,他只是听闻墨升邪之名,今日是第一次见,只觉得对方明艳难以形容,又冷傲不可亲近,心中不觉就有了畏惧之感,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再次行礼:“谢前辈。”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洪儒文余光见到了屏障上的那个有些模糊的小人的模样。 那是个才十岁的孩子,眉眼和墨升邪相似,但却因为年纪幼小,显得十分稚嫩,洪儒文一想到他马上就要丧父,不觉对这个孩子起了怜惜之意。 笼罩于山门处的屏障渐渐消失,洪儒文带着一行人和马车进入山门内的空地上。 再往前走,就是一条猿猴难以攀爬,山羊望之生畏的绝壁小道,那小道蜿蜒而上,几乎与地面垂直,仅容一人通过,马车是无法上去了的。 洪儒文这次前来,因为得了父亲的嘱咐,带了昆山十多名好手,他留下几人照看马车,带了四名父亲的心腹,就此登崖。 这绝壁根本难以攀爬,但却难不倒修仙之人,洪儒文和他身后的四名青年一声清喝,五人背后背负的长剑齐齐出鞘,于空中变幻,三尺青峰化为巨剑,悬于离地半米高的位置,等待着主人。 五人跃上剑背,此刻从崖顶飞下一只紫色流光的乌鸦,洪儒文便知这是墨升邪派下来引路的神鸦。 他催动剑气,御剑而行,紧跟紫鸦之后,另外四人则紧跟洪儒文身后,五人在紫鸦的指引下,穿过万年枯藤,掠过沼气黑潭,驰过万仞绝壁,迎着落日而去,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带起一股白色的如雾似霞的剑气,将这人迹罕至,穷途绝经的落日崖,绕上了一圈又一圈的云雾。 五人身法一流,在穿过整个落日崖最险恶的诛仙瀑的时候,非但没损伤半点,且身姿风流,这份本事,让在元光镜中观看的墨升邪都忍不住赞叹:“想不到,洪通天之子才十六岁,就有了这样的修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说完这句话,墨升邪扭头看向儿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不过你也不用羡慕,你将来的成就,必在此子之上。” 墨言紧紧咬着唇,看着元光镜中,那御剑飞行的少年,心中翻起滔天的恨意。 他尤记得上一世,洪儒文变心后的决绝,甚至在最后,害怕自己逃走,竟亲自用玄铁锁住自己琵琶骨,困于囚室之中。而他做这一切的原因,不外乎是为了讨好新欢。 直到墨言感到口中有一股血腥之气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竟然恨得将唇都咬破了。 “墨前辈,晚辈洪儒文求见!”少年的声音于殿外响起。 墨升邪伸手一挥,将半空中的元光镜收起,拉了墨言,朝殿外走去。 殿前广场上,白衣少年仗剑而立,面带微笑。他身后四名白衣剑士,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白衣少年先朝着墨升邪行礼:“见过墨前辈。” 墨升邪上前将白衣少年扶起,温言道:“不必这样客气,以后言儿还要多靠你照顾了。”墨升邪这一生,恐怕是第一次用如此温和的语气,和一个后生小辈说话,若非要将独子托付于昆山,他根本就不会对洪儒文这样的后生小辈多看一眼。 洪儒文谦虚两句,便朝着墨言看去,笑道:“这就是墨言弟弟吧?真是人中龙凤,不可多得。” 墨升邪尽管不耐烦这些虚礼缛节,但依旧耐着性子微笑道:“是的,言儿,这是你文哥哥。”说这话的时候,墨升邪心中极不情愿。他已经活了千年之久,成名之时,洪通天尚且是无名小卒,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前辈。 若不是墨升邪当日曾经于洪通天落难无名之时,搭救指点过他,洪通天焉能有今日? 若是自己没有走火入魔,洪通天见到自己儿子时,恐怕都要恭敬下拜,又哪里轮得到洪儒文前来认弟弟? 想到此处,墨升邪心中未免有着一丝苦涩遗憾,但如今却已经别无选择,幼子寄篱人下,只能够如此了。 墨升邪说了这句话后,就等候儿子和洪儒文互相见礼,但他等了半晌,却等不到任何动静,他扭头朝着墨言看去,只见儿子微微低头,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但袖子中抓着自己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再来一次,还要和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是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百年,但当墨言再次见到洪儒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手抖。 他不忍去想上一世是如何被这个人对待的,怕往深处想,就立刻会拔出父亲的佩剑,将此子斩于剑下。 他现在能够做的,只有尽量的压住自己的情绪,让恨意不至于流露。 墨升邪丝毫不知爱子心中所想,只当他不愿离开自己,便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又和洪儒文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听见洪儒文道:“家父本来说要亲自来接的,但是因为临时有事无法脱身,所以命小辈前来。家父道,墨前辈肯将公子托付于他,是对他莫大的信任,也是昆山莫大的荣耀。家父必将穷尽一生,好好教导墨言弟弟,使其不负墨前辈盛名。若是前辈不嫌弃,晚辈愿与墨言弟弟结为双修之缘,将来共掌昆山,以报答前辈曾经对家父的恩情。” 第5章 真爱 “晚辈愿与墨言弟弟结为双修之缘,将来共掌昆山,以报答前辈曾经对家父的恩情。” 墨升邪一愣,仙家之间不是没有结亲的,但修道之人,寿命长久,往往有百年千年的寿命,从来没有说还在幼年时期,便定下此事的。 他略一思索,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洪儒文道:“家父有此意,但不敢孟浪,他心中日日念着当日墨前辈的恩情,只恨不能够报答,此次听说墨前辈欲将独子托付,便有了此意。晚辈一见墨言弟弟,便心中喜爱,怜其……”说道这里,洪儒文忽然卡壳,他本来想说可怜他马上就要丧父,但也不敢当着墨升邪的面这样说,正在想怎么措辞的时候,墨升邪忽然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言儿没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若是你们父子肯照料他一生,也算是他的造化。” 洪儒文便道:“父亲定会好好照料墨言弟弟,传授他一身功夫。日后我和言弟共掌昆山,必不让他受半点委屈。此次出发前,父亲就已命后辈带来血契,若是墨前辈不嫌弃,小子愿与前辈定下血契,将来若有反悔,定然天打雷劈,受万蚁噬心之苦而死。” 墨升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昆山乃是中土四大门派之一,虽然比其它三派略有不如,但如果儿子能够和面前这个洪儒文共掌昆山,也算是个好的去处,自己也能够闭眼了,只是不知道儿子愿不愿意,这么小便定下终身,将来若是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又该如何? 想到此处,墨升邪忍不住朝着幼子看去,低声问:“言儿,你儒文哥哥说的事情,你可愿意?”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头,盯着洪儒文。 上一世,洪儒文也是这般说,也是在这个时候,对自己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 父亲为了让自己终身有靠,便同洪儒文定下血契。 血契一旦签订,便终身不可反悔,否则将会血液倒流,全身筋脉爆裂而死。 大约这个时候,洪儒文是真心的吧,不过,洪儒文的真心,有值什么呢? 墨言完全可以揣摩到洪儒文的想法,无非是看自己可怜,长得又不错,起了怜爱之心,于是圣父心里发作,胡乱许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血契反而成了禁锢他自由的枷锁,自己成了他追求“真爱”的阻挠,折断他翅膀的黑手。 当他遇到另外一个更加可怜,长得更加清俊的人时,便立刻变心,对那位出“淤泥而不染”“身世可怜”的浊世佳公子倾心,把自己当成了心如蛇蝎,尾大不掉的包袱。而他一旦能够有办法解开血契的时候,就是对自己弃如蔽履的时候。 “真情”“真爱”于洪儒文而言,不过是凡尘间的慈善事业,谁更可怜,他便更爱谁;当然,在这“可怜”之上,还需加上“人品清俊,容貌俊美”八个字。 墨言看着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人从出生开始,便是天之骄子,父亲宠爱,师兄弟们敬让,昆山本就富庶,自己怕是他这十六年来,所见到的最“可怜”、最“俊美”的人了,轻易许下诺言,也是正常。 墨言笑了笑,开口问:“洪少主是第一次下昆山办事吧?” 洪儒文不知道这个小弟弟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便点头道:“是的。” 墨言又问:“血契之事,洪山主知道么?” 洪儒文道:“当然知晓,这等大事,我如何敢瞒父亲?” 墨言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这等大事,洪少主之前从未见过我,如何肯答应下来,不觉得太草率了么?” 洪儒文颇为尴尬,讷讷道:“原本是不肯的,但是见到言弟之后,就……” 墨言打断洪儒文的话,道:“但是见到我之后,发现我年纪虽然幼小,但长得却不错,而且马上要丧父,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心中顿生怜爱之心,便改了主意,是不是?” 洪儒文脸上有些发烧,他心头略微恼怒,想不到面前这个孩子,看起来娇弱可怜,但言辞竟然这样锋利,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还用着那样不屑的语气说出来,未免让人讨厌。 墨言不去理会洪儒文,转头向墨升邪道:“终身大事,需两人倾心相爱,互相扶持,可不是靠可怜,怜悯换来的。如今洪少主觉得我可怜,便轻易许诺,若他日,又遇到了比我更加可怜,更加清俊的神仙人物,恐怕是心身煎熬。我不愿做这种恶人,昆山肯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什么共掌昆山云云,我不敢妄想。” 墨升邪听了儿子这样说,又看了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洪儒文一眼,依旧声音温和,道:“小子无知,还请洪少主不要见怪。你父亲的盛情好意我在此谢过,正如吾儿所言,昆山肯收留他,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妄想共掌昆山之事。这事不用再提,时间不多了,我身死灵灭,犬子尚幼,有些身外之物也无处安放,想将那些东西寄存在洪山主处,请随我来。” 洪儒文心中有些恼怒墨言,觉得他将自己一番好心当作驴肝肺,有些不识抬举,但当看见跟在墨升邪身后那个小小的柔弱的身影时,又觉得墨言着实可怜,自己以后还是该好好照料他。 墨升邪拉着墨言,朝着藏宝阁走去,洪儒文等五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藏宝阁深埋地下,地表是巨石所组成的阵法,墨升邪催动巨石,阵法转动,片刻之后,地面现出一个螺旋形的巨洞,墨升邪做了个请的动作,洪儒文五人踏入洞中。 墨升邪在前引路,第一层乃是世间凡物,无非是些金银玉石器皿,书画古玩之类,每一件在凡间都价值连城,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些不过是粪土,墨升邪收集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以贵重来评判,只是凭自己爱好,又有早年他在凡间行走,救助过凡人,那些人送给他作为感谢的物品。 金石器皿无一不雕琢得巧夺天宫,乃是凡间能工巧匠耗尽毕生精力所制成,每一件都美轮美奂,堪比仙界上品。 但洪儒文等五人对此都视而不见,跟着墨升邪继续往下走。 第二层则是各种丹药,仙家灵石。 洪儒文在藏宝阁第一层的时候,不以为然,但是来到第二层,不由得被震住了。 那些锻骨易筋的灵药,不计其数。吃饭平地登仙的灵药,亦不再少数,灵石有小若鹅卵,有大如小山,每一个,其中都蕴藏着天地之间不同的灵气,按照金木水火土排放整齐。 墨升邪打开第二层暗格,取出其中所珍藏的仙家上品灵丹,道:“这是昔年我于东土遨游的时候,得到的上品灵丹,吃了之后,可得百年道行,若是能够吃的三枚,就可长生不老。现在放着也没用了,送与你父亲吧。” 洪儒文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却见到丹瓶中只有一枚。 墨升邪道:“只剩一枚了。” 洪儒文推辞道:“这等宝物,还是留给言弟弟吧。” 墨升邪摇头:“他毫无根基,不懂半点仙法,这东西劲力过大,他降不住,反而会全身爆裂而亡。” 洪儒文便不再推辞,从腰间去处乾坤袋,将第二层宝物尽数装入袋中。 又有第三层,是无数剑谱,仙法修炼之术,墨升邪也不藏私,洪儒文继续装。 待得第四层时,洪儒文的乾坤袋已经装满了,于是他带来的另外四人,取下自己的乾坤袋,将云霞织就的彩衣,锦袍,追云靴,连环甲等物,尽数装完。 墨升邪带着他们一层层往下走,四人的乾坤袋,储物戒指,都已经尽数用完,装了不知多少灵丹妙药,深海奇宝,飞剑灵气之后,终于抵达第九层。 墨氏父子已经来过一次,第九层并无别无,仅有一个方形的水晶棺。 墨升邪本来是打算将此事单独同洪儒文说,但因为儿子已经知道自己快死了,也就不再隐瞒。 他指着那具水晶棺道:“我死之后,此处所镇压的恶灵,必然有所震动,他们虽逃不出这落日崖,但是这里必然成为魑魅魍魉之地。我的尸体不能够存放在这里,否则必然毁于那些妖邪。贤侄将我带走,葬于昆山附近的海中就可。” 洪儒文吃了一惊,道:“那如何使得?我昆山虽位于中海仙山,但海中巨兽猛怪不计其数,前辈葬于那里,岂不等于尸首被毁?” 墨升邪道:“无妨,我还有东西送给你。” 说着,墨升邪从怀中拿出一枚巴掌大的石头,送给洪儒文。 那东西明如镜,上面隐隐有光华流转,墨升邪道:“此乃世间失传已久的元光镜,可见万里内之人事。亦可记录下过去之事,将来观看,一个小玩儿意,贤侄不用再推辞了。我连带石棺葬于海中,寻常怪兽不敢靠近的。” 洪儒文迟疑了片刻,果然不再推辞,将元光镜收了,放入怀中,等待墨升邪吩咐。 墨升邪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儿子,他要同儿子讲的话早就讲完,此刻那些眷恋不舍之语,也不用在外人面前说。 他一时担心儿子以后过的不好,一时又担心儿子长大后活的不快活,想要叮嘱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儿子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手指,让他更加难以割舍。 墨升邪道:“过来,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为父帮你将头发梳好。” 墨言乖乖的转身,墨升邪以手作梳,他并不会梳头,只是简单的将其系成一束,软软的垂在脑后罢了。 “言儿,你……答应为父,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快乐的生活下去。” “嗯。” 墨升邪就此闭眼,倒于水晶棺中。紫色的光芒从他的尸体上一点点漏出来,然后飘散在空中,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落日崖大地微微震动,山石晃动,乃是崖底镇压的妖邪恶鬼,得知墨升邪已死,妄图挣脱囚笼所引发的大地山川震动。 墨升邪身死灵灭,中土修士顶级高手于仙历二万三千零六十八年,紫月,危日,寂灭落日崖。 第6章 出崖 墨言愣愣的看着倒在水晶棺中的父亲,父亲的面容宛若生时,但却永远闭上了眼。 想到父子此次重逢,前后相聚之时不超过一个时辰,而就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父亲却已经为自己打算好了一切。墨言忍不住滴下泪来。 大地震动,藏宝阁四壁开始崩塌,而墨言却始终不肯松开父亲的手。 “言弟弟!”洪儒文眼见藏宝阁就要崩塌,再也顾不得,他一把抱开墨言,另外四名昆山弟子将水晶棺合上,本来想要收入乾坤袋,但水晶棺并非凡物,根本装不进去。 此刻四壁巨石已经开始掉落,洪儒文一手抱着墨言,微一弯腰,将水晶棺背在自己背上,朝着藏宝阁出口冲出。 其余四人,两人前两人后,帮他开路殿后,五人一路疾奔,而山川震动不断,不住有巨石坠落填压底层。 墨言被洪儒文抱在怀中,不哭也不闹,他记得前世,自己一直在山脚等待洪儒文,根本不知落日崖中所发生的一切。 但现在,他见到洪儒文将自己父子二人带出藏宝阁外,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丢下父亲的尸首,心中暗道:念你今日行为,它年我留你全尸。 洪儒文一行冲出藏宝阁后,便见到整个落日崖都在缓缓震动,一股黑气从崖底盘旋而上,所过之处,鸦雀尽成枯骨,乃是崖底镇压的千万妖邪挣脱囚笼之兆。 那黑雾蔓延无边,来得急快,洪儒文命另外两名弟子背负水晶棺,自己抱着墨言跳上飞剑,就此顺着原路飞下。 一路上,黑雾不断追赶五人,其中有一人飞地稍慢些,被黑雾所侵,便惨叫着跌落飞剑,葬身崖下,灵体肉身具被崖底妖邪吞吃,永不得超生。 洪儒文催动飞剑,跑得更快,他虽仙法高强,毕竟年纪幼小,来时昆山四位高手照顾他是少山主,不敢比他表现的更好,但此刻却是逃命,再也顾不得他,道:“少山主,你带着个孩子,如何飞得快?给我吧!” 洪儒文却执意道:“我说过要好好照顾他的,如何能够假手它人?”话音未落,黑雾已经到他身后,在被黑雾沾染上的那一刻,洪儒文只觉得背部奇痛,好似有人将炼丹炉的炉火丢到自己背心烧烤一般。他想也不想,本能的就将抱着的墨言随手一抛,朝前冲去。墨言在半空中翻了个滚,被昆山一名高手稳稳接住,另外两名高手背负着墨升邪的棺材,四人在黑雾前疾驰,就好像一片巨大的黑幕上,飘荡的四个小点一般。 洪儒文用尽毕生所学,花了全部法力,终于抵达落日崖山门,他一道山门便跳上马车,四匹神兽张开四蹄飞奔起来,跃出山门,直奔出离落日崖百里开外的位置才停下来。 昆山三名高手带着墨升邪的棺材和墨言随后赶到,四人回头,只见那黑雾渐渐环绕落日崖的山川树木,将其染黑,还欲扩散之时,却遇到了紫色的屏障将其罩在其中。 那黑雾试着数次冲击紫色屏障,但却始终冲不出去,最后只得放弃,归于寂静。 墨言已经双脚落地,他站在父亲的棺材边,看着幼年生活的地方。 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风景和轮廓,所能够看见的,只是团团黑雾。而听见的,也是厉鬼哀嚎。 墨言对着落日崖深深的拜了一拜,他知道,从此一别,再也不会前来此处了。父亲所建起来的落日殿,藏宝阁,以及后院那株自己出生的仙葫,已经尽数毁灭。 从今往后,自己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墨言回过头,对洪儒文道:“走吧!” 洪儒文满脸羞惭之色,简直不敢和墨言对视。 他直到脱离了危险,才回想起那时候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前一秒还在说要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下一秒却不由自主的丢掉了他,如果不是有随行的高手将其接住,自己真要羞惭懊悔而死! 洪儒文一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但却一面给自己找借口,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能够让自己心安的借口。 此刻昆山接住墨言的那名高手开口道:“刚刚真是凶险,幸亏少庄主反映快,将孩子给了我,不然我们恐怕都无法跑出来。” 洪儒文听了这番话,总算是心安下来,觉得自己刚才所做所为是正确选择,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转头问墨言:“言弟弟,你没事吧?” 墨言心中冷笑,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眼眸低垂,紧紧的靠在父亲棺材边,声音柔弱:“我没事,只是……有些想父亲。” 只一句话,果然成功引得洪儒文怜悯之心大盛,他拍了拍马车,道:“世伯已经走了,言弟不用太过伤心。你放心,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说着,洪儒文掀开马车帘幕,首先钻入车中,拍着身边的位置道:“你年纪幼小,恐怕不堪长途跋涉,就跟我一起乘车吧。过来!” 墨言半点也不想跟这个人同坐一辆车,他抬起眼,眼中似有泪水滚动:“我想和父亲呆在一起,片刻也不分离。” 洪儒文一怔,略感尴尬,车中位置并不大,如果让墨升邪的棺材进来,那自己就要出去。他本不欲答应,但见到墨升邪容颜不毁,宛若生时,墨言年纪幼小,身体单薄,泫然欲泣,顿时爱心泛滥起来,便又钻出车,道:“既然这样,那就你们父子乘车,我和他们走路即可。” 墨言点了点头,也不道谢,刚刚救了墨言的那名高手,将墨言之父的棺材送入车内,墨言跟着钻了进去,在临出发前,墨言忽然问那名高手:“这位哥哥,敢问高姓大名?” 那名高手微微一笑,道:“不敢当,我叫岳峰,论辈分,你是我的长辈,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墨言露出一个笑容,稚嫩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固执:“岳大哥,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岳峰不以为意,将帘幕放下,一行人就此朝着东边昆山的方向前行。 墨言坐在马车内,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岳峰。 这个人对他来说,不是陌生人,甚至可以说两人很熟。 甚至于这次前来的几个人,除了那名葬身黑雾的昆山弟子外,其他的人,自己都认得。 前一世,这些人中,有欺负自己的,有无视自己的,但只有一个人对自己不同,便是岳峰。 他是昆山弟子中,仙法最高的一人,也是在所有人中,最照顾自己,真心对自己好的一个人。 有一段时间,自己曾经被洪通天找茬囚禁,是他每天给自己送饭,才让自己不至于被饿死。 而自己遭受不白之冤的时候,也是他挺身而出,为自己说话的。 只是一想到岳峰的结局,墨言眼眸低垂。 岳峰仙法再高,终究比不上洪通天。洪通天对于岳峰数次违拗自己的意思已经不满,又担心他会对自己独子的地位造成威胁,在墨言被囚斩龙台,岳峰跳出来为他说话时,洪通天终于发作。他污蔑岳峰偷盗昆山宝物,岳峰当然不承认,两人打了起来,最终岳峰被洪通天斩于剑下,其魂魄被丢入炼丹炉,炼制法宝。 墨言在心中握拳,他重活一次,再也不要重复上一世的轨迹。 要让爱自己的人,真正的朋友,过的平安喜乐;而定要让那些仇敌,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7章 发丧 拉动车辆的神兽駮,在官道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开始张开四蹄,腾云而起,拖着金凤为翅的车,在空中而行。 另外四人,岳峰扛着昆山的旗帜,洪儒文和另外两人带着乾坤袋,四人御剑而行。 昆山离落日崖足足有四万八千丈,在整个中土大陆的中央。 中土大陆和别处不同,中央是汪洋大海,浩瀚无边,大海西边是世界的尽头落日崖,东边是拥有赫赫威名的青云门,北边是广阔的大陆,为人界聚集之地,而昆山,则在大海中央,由四只上古神龟驮着,漂浮于水面之上。 几人日夜不停,朝着昆山赶去,都想要早点回家。 而坐在车中的墨言,考虑的则是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父亲的尸体该何去何从。 前一世,墨言不知道父亲的遗言,所以当他在昆山的石棺中,见到父亲尸体的时候,除了惊讶,便没有别的想法。 而这一世,墨言琢磨了很长时间,都不知道究竟是洪儒文没有遵守遗命,将尸体带回了昆山;还是他已经遵守过遗命,父亲的尸体飘荡在当海中,随着海潮抵达昆山的。 墨言靠在父亲的水晶棺上,看着父亲宛若生时的容颜,默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么多天过去了,父亲的尸体,半点腐化的迹象都没有,这种情况,恐怕是父亲生前也没有想到的吧? 修仙之人,身死灵灭后,肉体便和普通人没有两样了,会渐渐的腐烂,然后化作飞灰,就此飘散,不留半点痕迹。 墨言伸手,轻轻摸了摸水晶棺的表面,或许这个世上,到现在为止,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是为什么,父亲死去多日,尸体仍旧不腐烂。 他还知道,父亲的尸体,会一直是这个样子,一年,两年,直到十年后。 十年后,洪通天一时兴起,前去墨升邪埋棺处,见到尸体十年不腐,心中疑惑,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原来,墨升邪虽然灵魂寂灭,但他千年法力尚存,并未有半点损毁,因他是走火入魔而亡,法力被封存于尸体内,故此一直保存完好。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洪通天顿起觊觎之心,命独子洪儒文迎娶南边巫蛊世家金老爷子的外孙,就此解开血契,吸取了墨升邪的千年功力,一跃成为中土顶尖高手,仅次于青云老祖。 若非墨言幼年无意在昆山发现父亲尸体,若非他死后灵魂不灭,环绕昆山百年不肯离去,这个秘密,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现在,他绝不会允许有人再来毁损父亲的尸体,更加让洪通天有机会来继续父亲的千年法力。 该怎么办?墨言抿着唇,苦苦思索着。 一入海,便将父亲的棺材推入大海之中?但如果洪儒文反对,此事便做不成。况且这样一来,父亲的尸体极有可能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 可若是将尸体带回昆山,一月两月还好,若是时间一长,难保不被洪通天发现其中秘密。 必须要将父亲的尸体,光明正大的葬于某个地方,既不违背父亲的遗愿,也能够阻止旁人的窥探。 可那地方,是哪里呢?墨言苦苦思索着,蓦的,他忽然想起一处葬骨的好地方来,既能够符合父亲“葬于昆山附近的海中,能够陪伴言儿”的遗嘱,也能够免了旁人的觊觎之心。 只不过,要葬到那个地方,需要洪通天同意方可。 洪通天老奸巨猾,绝对没有洪儒文这么好对付。 墨言当机立断,趁着洪通天不在这里,要把葬骨的事情,敲定下来大半。 “言弟弟,你可饿了?我这里有些饼子,你吃点吧。”墨言刚想要同洪儒文商量,洪儒文就自己凑了上来。 墨言瞥了洪儒文一眼,从自己的包袱重拿出饼子,自己啃了一口。 洪儒文再次碰了软钉子,不仅有些讷讷的,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听到那个从不主动跟自己说话的孩子,竟然叫了自己一声“洪少主”。 这一声“洪少主”将洪儒文的心都喊得融化起来,尽管这不是个什么亲密的称呼,但出自墨言之口,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洪儒文马上转过身,笑的温文尔雅:“言弟弟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吗?我一定帮你办好。” 墨言伸手抚摸着父亲的棺材,过了一会儿道:“虽然父亲有遗命,说要将其葬入海中,但我想着,海潮涨落不定,父亲的尸首随海飘荡,终身不得见面,更加不知道其在何方,实在是太过不孝。我想把父亲的尸体带回昆山,发丧之后,再想办法下葬。”墨言说着,想起上一世父亲死后,尸体依旧被人打扰,都觉得心中难过,不觉红了眼圈。 而这副模样在洪儒文眼中,便是楚楚可怜的小弟弟故作坚强,一番孝心,实在是让人感动。 他想也没想,便点头:“言弟说得很对!世伯一世英名,怎能够让他死后,尸沉大海,让海中怪物毁坏?便将其带回昆山,就此葬在昆山石棺中,让他永远跟我们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墨言不答话,只是抬头看着洪儒文,看得洪儒文自丹田发出一股怜惜之意。 洪儒文见其眼中欲言又止,便说:“要不这样,我们将墨世伯风光大葬,请来天下各大门派来参加世伯的葬礼。” 墨言知道洪儒文常年朝三暮四,朝令夕改的,便步步紧逼:“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了,各大门派前来参加葬礼,又怎么能够赶得及?” 洪儒文一拍胸脯:“放心,我昆山有送信神鸟,十日之内,就可以行遍中土,我让这些神鸟去送信,一定能够来得及!” 墨言心中已经在微笑了,脸上神色也缓和了很多,却还是做出担心之状:“可是……我父亲平时孤高傲隐,很少和这些人接触,他们的……不一定会来吧?” 洪儒文再次允诺:“我用昆山的名义邀请,我昆山是中土四大门派之一,我父亲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们必然会前来。” 墨言见洪儒文如此上道,将自己所想的全部说了出来,心中总算是轻轻的松了口气,但他依旧担心洪通天将来责问,便道:“可是……洪山主知道吗?他会不会怪罪,还是算了吧?” 提到父亲,洪儒文心中也有些发怵,这是他第一次不和父亲商量就办事,本来他心中也有些犹豫,害怕父亲责怪,琢磨是不是先把这事跟父亲说一声后再办。现在被墨言一语点出,洪儒文不觉挺胸道:“这件事情,我就可以决定了。我现在就去通知各大门派,让他们前来昆山参加墨世伯的葬礼!若是父亲责怪,我一力承担!” 说毕,洪儒文就从乾坤袋中拿出笔墨纸砚,一口气写了十多张帖子,又用了昆山的神印,让随身的青鸟前去送信。 墨言见到那些青鸟朝着四面八方飞出的时候,总算是松了口气。 如果抵达昆山,父亲下葬之时,有各大门派在场,他便有了八分把握,让洪通天按照自己的意思,安葬父亲。 在办完这件事情后,洪儒文一行带着墨言和墨升邪的尸体,继续前行,路上就已经碰见了几名收到邀请,前去昆山的散仙。 一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大陆西边的海岸线,站在中海岸边了。 因为海上波涛巨浪汹涌,天气阴晴不定,海底怪兽不计其数,又有巨龙出没,所以拉车的神兽駮,不敢踏水而行,更加不敢在海面的疾风暴雨中腾云前行,只能够坐船航海。 昆山的海船早就在岸边等候,船上的人也早就听说了关于在昆山举办墨升邪葬礼的事情,此刻见到洪儒文前来,便上前殷勤,又私底下对洪儒文道:“少主,山主听说您私自邀请了各大门派前来昆山,颇为不快呢!” 一句话把洪儒文吓得双腿发软,忙问:“父亲发脾气了?”问这句话的时候,竟是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那人道:“到没有发脾气,只是说‘儿子长大了,做事情也不先知会父亲一声,搞的临到头手忙脚乱’。少主,这是山主为了出去采买招待各门派的东西,在发牢骚呢。” 洪儒文一颗心就此收回到了肚子里,又在甲板上呆了一会儿后,就朝着墨言的房间走去。 第8章 奇峰城主 大船一共三层,墨言带着棺材住在第三层,洪儒文就住在他们隔壁,此刻他见到墨言正站在甲板上看海中风景,不由的上前一步,道:“言弟,海中怪兽巨龙出没,甲板上并不安全,还是回放吧。你的房间有我昆山法器加持的结界,寻常怪兽都没法靠近的。” 墨言不答话,洪儒文刚要开口继续劝说,便见到远处海面上驶过来一艘大船。 那船足足有五层高,百丈长,桅杆高耸入云,上面挂着一面金色的旗帜,旗帜上用黑线绣着一座被巨龙盘旋的山峰,那条巨龙异常威严凶狠,正随着海风招展。 那船比昆山的这艘船大数倍,又异常气派,昆山众人都纷纷上了甲板观看,并且暗自猜测,这到底是哪里的大船。 岳峰也在这些人中央,他对很少出海的师弟师侄们解释:“这是奇峰城的大船,奇峰城和我们昆山共处中海,地盘比我们昆山还要大。只是奇峰城主为人孤僻,很少同人结交,所以很少见到他们。” 这番话一说,下面的昆山弟子不由得啧啧称叹,甚至有人问奇峰城主的道法如何,岳峰摇头,道:“不清楚,但能够在汪洋大海中生存的,必然有着不一样的本事,想来不会比我们昆山的道法差。” 一众昆山弟子如众星拱月一般,围住岳峰,让其讲述天下奇闻,岳峰一回头,正看见洪儒文站在三楼甲板上,对自己面色不善,便不肯再多讲了,众人就此散去。 墨言冷眼旁观这一切,上一世他跟随洪儒文大海扬帆而行,因为两人结下了双修之盟,所以对其也不是怎么抗拒,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洪儒文热心殷勤,他不曾见到今天这一幕。 而这一世,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是洪儒文热心殷勤,但墨言却心冷如冰,竟然见到了许多前世不曾得见的东西。 譬如今日之事,洪儒文和岳峰两人,虽然未曾说过半句话,但墨言就能够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并不融洽,而这个不融洽的原因,则是因为洪儒文的妒忌。 妒忌岳峰更受同门师兄弟的欢迎,妒忌他道法仙术更加深厚,其实话说回来,岳峰看起来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已经拜入昆山足足三百多年,他和同门师兄弟相处百年,岂不比洪儒文十六年更有交情? 再加上岳峰是昆山大师兄,道法仙术已经是高手级别,而才修炼十六年的洪儒文,有所不及也是常事。 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情嫉妒,想来其心胸也如针尖一般大小,怪不得前世,他明明已经有了新欢,在见到墨言怀孕之后,却依旧怀恨在心,将其用玄铁锁链穿透琵琶骨,锁在囚室中。 墨言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糅了揉自己的肩膀,还好,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全然无损。 洪儒文见了,便再次嘘寒问暖:“言弟,你不舒服?”说着,便想要伸手去帮忙揉。 墨言浑身一个寒噤,错开一步,刚准备开口,便见到先前那艘奇峰城的大船,已经到了跟前。 一名身穿玄色长袍,腰悬长剑的青年站在大船甲板上,朝着这边喊:“敢问可是昆山派的大船?” 那人问的是甲板上的岳峰,但岳峰知道洪儒文对自己不怎么友好,便处处容让,不在这个时候抢他的风头,只是看向洪儒文,等他回答。 洪儒文丢开墨言,对着那人拱手道:“正是!我乃昆山洪儒文,如不嫌弃,还请过船一叙。” 那人皱了皱眉头,大声道:“洪儒文是谁?我只知道昆山有洪通天,还有个大弟子岳峰……” 洪儒文脸上涨的通红,心中不由得十分恼怒,但却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说:“洪通天正是家父。” 那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洪少主,失敬失敬。”那人说着失敬,但却没有半分敬意,只是看向一旁的墨言,问道:“听说一代修士墨升邪仙逝,其子扶棺归昆山,这位想必就是墨前辈的爱子墨言吧?” 墨言道:“是。” 那人笑了起来:“墨少爷,我奇峰城城主昔日和令尊有过一点交情,他往日闭关修炼,昨天刚刚出关,便听说了墨前辈的噩耗,悲恸不已。听说其幼子带着棺材投奔昆山,故此再次等候多时,想见一见故人之子,不知道墨少爷可否赏脸。” 墨言尚未回答,洪儒文便大声道:“言弟是我昆山的客人,旁人岂可胡乱请了去?墨世伯的葬礼,定在下月奎日,若想要见言弟,到时候去昆山便可。”洪儒文说着,便一拉墨言,道:“言弟,我们走!” 墨言被洪儒文拖着,尚未走出半步,便忽然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尚未看清的时候,就感到自己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墨言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青年男人,那人拦在洪儒文面前,面色不悦,斥责道:“墨前辈是何等高人,墨少爷是他的独子,论辈分,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父亲洪通天,都要恭恭敬敬的对墨少爷叫上一声前辈。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洪通天和一个凡人弄出来的私生子,居然敢称呼墨前辈世伯,称呼墨少爷言弟?谁给你的胆子?” 洪儒文一愣,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也是和旁人一样,是父亲用心血浇灌仙葫所出,现在猛然听到对方污蔑自己是凡人所生,不禁大怒,一声清喝,背后飞剑就欲出鞘。 却不料那人根本未等飞剑出鞘,就伸手一弹,一道黑色的光破空而来,刺入剑鞘。 洪儒文的飞剑就此沉寂。 也就是这一招,洪儒文知道自己和对方差距太大,立刻呼喊:“大师兄!大师兄!” 岳峰抢上一步,拦在双方之间,对那名黑衣人道:“奇峰城主大名,我们无不知晓。我昆山也非孟浪之辈,只因为墨前辈和我师父有约定,故此少主才称呼墨前辈为世伯,墨少爷为言弟。此乃长辈之间的约定,我等做弟子的,只是照办而已,还请奇峰城主见谅。” 那黑衣人听了这番话,才面色稍缓,对岳峰拱手:“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墨前辈的意思,那也罢了。”说毕,那黑衣人朝着墨言深深行礼,恳切道:“我家主人实在是想要见墨少爷一面,墨少爷出生之时,他还曾亲手抱过您,并且送过一个龙腾中海的玉佩给少爷您做礼物。这十年来,若不是因为闭关修炼的原因,他早就去探望您了。还请墨少爷看在我家主人一心惦念的份上,前去见上一面。” 洪儒文见奇峰城的人对自己不理不睬,呵斥鄙视,但却对墨言毕恭毕敬,心中十分不舒服,但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讷讷的哼了一声。 墨言听到对方的话,心念一动,他腰间摸出一块黑玉所雕成的玉佩,只见上面雕刻者一条巨大的黑龙,在云雾之间翻腾,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肃杀的感觉。 这块玉佩除了手工精湛外,没有任何仙气灵力,所以墨言一直能够带在身边。 就算是上一世,这玉佩也一直贴身佩戴,直到他被洪儒文的未婚妻下了春|药,丢入海中后,才在那种情况下丢失。 他一直以为这是父亲给自己的,却没想到,居然是旁人送的。 墨言抬头,看着那黑衣人,心中也有些好奇,想要知道奇峰城主到底是什么人。但他转念一想,父亲的尸体尚在船上,眼看就要抵达昆山,还是不要多生事端的好。 墨言道:“多谢城主美意,但后辈现在不是很方便……” 他话音未落,忽见到海面上一阵黑云笼罩过来,霎时间电闪雷鸣,海浪翻涌,几乎要将整个船都吞没一般。 洪儒文大惊失色:“不好!海怪来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个声音,从对面的船上传来:“墨公子,我是诚心想要一见,还请不要推辞。” 众人一起抬头,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伟高大的男子,立于船头,那人一身黑衣,手藏在袖子中,负于身后,黑发用金环束于头顶,立于阴影之中,看不清容貌,只能够见到一双眼睛,又亮又冷,其中满是杀伐之气,仿佛用千万人之鲜血洗过一样,带着猩红的颜色。 墨言亦看到了这双眼睛,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从他心底涌现。 他觉得自己似乎见到过这双眼睛,但却根本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或许,是在梦中吧? 这双眼眸,虽然让人望而生畏,但却无端的,墨言觉得熟悉和安心。 墨言迟疑片刻,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人露出一个微笑,转身而去,刚刚的阴云尽数消散,雨停雷消,太阳重新露出脸,海面上恢复了一片平静。 第9章 苍冥 黑发血眸的男人说完话,就转下船头不见,对面的大船上,缓缓伸出一面一丈宽的舢板,横在两船之间。 直到墨言走上舢板,上了对方的船,洪儒文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被海面上的巨浪吓得失了魂,因为他站在船头,离巨浪最近,瞧得清楚。刚刚海上卷起千丈高的巨浪时,浪中有一只灭世鲨。灭世鲨性情凶残,嗜杀爱血,传说专门吞吃修仙之人,能吞月吐日,异常凶残。一般的修士遇到这种东西,都只有逃命的份,也就是洪通天之类的高手,能够与之一斗。 刚刚洪儒文见到大鲨,以为自己要葬身于此,却没想到竟然一刹间风平浪静起来。 等他从惊吓中回过神的时候,墨言已经抵达对方的船上,而两船之间的舢板也被抽走了。 洪儒文对奇峰城的做派十分不悦,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站在船头哀叹,觉得对方恃强凌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墨言到了奇峰城的船上,便有人在前方跟他引路,一路走来,墨言发现这艘船全身竟然是用玄铁铸成,心中不由万分惊奇。 中土仙家,有用玄铁剑飞行者不足为怪,但在大海之中,用遇水便沉的玄铁做船航行,还能够漂浮不锈,真是奇事。 一名使者在前方引路,引着墨言一层层的往下走,最后竟走到寻常水手才会住的底层舱房。 舱房的窗户用水晶镶嵌,墨言看得见外面的海水流动,甚至连一旁游过的海鱼也能够看见。 使者带着墨言到达一个铁门前便止步,道:“这便是城主的房间了,墨公子请。” 墨言抬手叩门,铁门缓缓朝一旁滑开,露出一个空旷的房间。 房间中毫无装饰,黑发血眸的男人坐在中央的椅子上,他身边站着一个发须全白的老头。 墨言道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在上下打量墨言。 两人对视了片刻,黑发血眸的男人首先开口:“我叫苍冥,你是……墨言?” 墨言点头,算是作答,过了片刻,他问:“中土仙家,没有听说过苍姓。况且我曾经听闻,奇峰城主叫做汪奇峰,你不是奇峰城主,你是谁?” 苍冥道:“汪奇峰是我的仆从。” 墨言讶然,一旁那名白胡子老头对着墨言行礼,道:“老朽就是汪奇峰,这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和墨公子有话要说,老朽先行告退。” 说着,白胡子的汪奇峰倒退出房间,并且关上了大门。 墨言对苍冥的身份更加好奇,问:“那……您是?” 苍冥缓缓的站起身,走到墨言面前。 先前他坐在阴影中,墨言看不到他的脸,直到此刻,他从阴影中走出,墨言才看清,这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让人窒息的脸。 有着凌厉的轮廓,和让人难以逼视的近乎完美的五官。本该是高贵典雅的样貌,却配上了一双血眸,使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伐之气,好似阎罗降世,修罗再临一般。 那人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和迫人的威压,让墨言一站到他面前,就感到浑身毫毛倒立,本能的产生出一种畏惧的感觉。 “你不用怕我。”苍冥开口,他的声音十分沉厚,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如果不是听说你父亲仙逝,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海前来见你的。”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镇定片刻,问:“你是谁?” 苍冥伸出手,片刻之后,手上泛起层层黑鳞。 墨言惊得倒退一步,呼吸停滞盯着苍冥的血眸,看着他那样魁伟的异于常人的身材,以及皮肤上所泛起的越来越多的黑鳞。 他带着颤抖的声音,试探着问:“你……是深海巨龙?” 苍冥点了点头:“是” 墨言更是感觉无比惊惧,他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土的深海巨龙能够化成人形!除非……除非…… 一想到面前这个人可能的身份,墨言就忍不住手发抖。 中土大陆是仙界和凡人的领地,深海巨龙绝不可能化成人形,并且还有一些顶尖修士,能够取出龙胆,作为灵丹妙药服用。 唯有一个地方,哪里的巨龙能够化成人形。 那个地方,也只有一条上古巨龙。 传说那条巨龙浑身黑色,凶残无比,统治着魔界,与整个中土大陆为敌。 也有传说那条巨龙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没有再出现在中土过。 也有传说那条黑龙是上古大神,整个世界最古老,最强大的力量所在。 黑龙所统治的地方,是中土仙家的梦魇,墨言宁远和洪通天这样的恶人一起生活,也绝不愿见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一面。 墨言忍不住后退两步,但脊背已经抵住舱壁。他不敢相信,那个传说中的黑龙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他的手触碰到腰间的玉佩,他更加不敢相信,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东西,是面前这个人送的。 黑发血眸的男人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尽量控制自己身上的那股凌厉森然之气:“你不用发抖,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猜的没错,我就是魔界的那条黑龙,苍冥。” 苍冥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强大,即便是站在角落里,墨言也依旧能够感到危险。 更何况,自己重活一世,包括上一世,已经活了百年,他都从未听说过,自己和这条魔界黑龙有什么关系。 他更加想不通,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和魔界尊主有交情。 墨言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苍冥没有回答,小小的船舱中,空气顿时凝结,仿佛要将人冻僵一般。他用着一双血眸打量着墨言,当被他的目光扫过的时候,墨言感觉仿佛被利刃剥皮一般,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之感。 苍冥道:“你过来,我有个东西给你。” 墨言不太敢过去,站在原地没有动。 苍冥站起身,朝着墨言走来,墨言再次退后,才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苍冥来到墨言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孩子。 墨言的脑袋才到他腰间,脸上带着一丝惶恐,还有一点强自装出来的镇定。 苍冥弯腰,使自己的身高看起来不那么有压迫感,用着低沉的声音说:“你不用这样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墨言紧紧的咬着牙,强自镇定,却根本不敢去和苍冥对视。 他感到有一双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把一个东西挂在自己脖子间。 墨言低头,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枚玉石珠子。那玉石珠约莫弹珠大小,晶莹光华,表面温润,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苍冥说,“这是我的龙珠,它和我心意相通,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握住它叫我的名字,我就能够听到,会赶过来帮你。” 墨言这才知对方全然无恶意,况且对方是魔界尊主,力量比父亲都强大数倍,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值得对方觊觎的东西。 墨言定了定神,他收了对方的礼物,本该道谢,但当他抬头,看见那张让人眩晕又畏惧的脸时,本能的感到一阵腿软。 特别是对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让墨言感到一股无法抗衡的威压朝自己迫来,即便是对方语气再温柔,再无恶意,也感到害怕。 苍冥也察觉到了墨言的窘态,他朝后退了一步,墨言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松动了许多。 墨言低声说:“谢谢。”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的摸了摸身上所带的玉佩。小时候,这个人真的抱过自己吗?为什么记忆中,没有如今日般威压之感? 苍冥道:“你身上所带的玉佩,也是我的东西,虽然上面没有任何灵力,但我曾经佩戴多年,上面有我的气息。你带着那枚玉佩行走于海中,不论什么样的怪兽,都不敢过来伤害你。” 苍冥说完这些话,便缓缓朝后退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尽量的收敛自己的气息,免得吓到这个十岁的孩子。可他即便是屏住呼吸,那种压迫杀伐之感,依旧存在于船舱内,无法化去。 而墨言却在此刻,方知自己上一世为什么被丢入大海却没有毙命。原来,皆是因为这枚黑龙玉佩护身,海中巨怪不敢侵犯之故。 墨言万分不解,自己和这条黑龙并无什么瓜葛,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 墨言朝着苍冥投去询问的目光。 苍冥也正好看着墨言,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中流露出温柔之意。 这样的眼神,让墨言感到一阵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在这种目光之下,墨言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苍冥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极难回忆的往事,他的眼眸隐藏在阴影之中,片刻之后他终于摇头:“有眼缘,今天见到你很高兴,希望……以后还可以再见。” 墨言松了口气,这意思,是自己可以走了。 他拉开门,走了出来,汪奇峰就等在门外。 直到此刻,墨言才感觉周围的那种危险的压迫感尽数消失,他开始仔细的询问汪奇峰,关于苍冥的一切。 “我家主人说,十年前他来到中土,偶尔遇到一个孩子出世,见那孩子生的可爱,便送给了他玉佩。” “三个月前,老朽收到了墨仙长逝去的消息,告诉了我家主人,他这才从魔界出来,只是想要见一见,当年的孩子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老朽从未见过主人对什么人这样上心,他虽凶恶,但从不作伪,更不会说谎。应该是很喜欢公子您,所以才会相见,赠送礼物。既然是他说有眼缘,那就……定然是有眼缘了。” 第10章 抵达昆山 两人边说边行,汪奇峰并不避讳他的真实身份:“我向来不和中土仙家来往,现在公子您应该知道原因了,我在这中海上,也不过是为了给我家主人看守别院而已,不惹是非。” 墨言对于汪奇峰的坦诚,心有好感,但也不打算和他深交。 毕竟对方是魔界的人,交往太深,有害无益。 两人走在甲板上的时候,汪奇峰对墨言道:“下个月奎日,墨前辈葬礼,既然公子是我家主人喜欢的人,那老朽一定前去昆山给公子助威。” 墨言道:“这个倒不必了,到时候中土仙家不少,并不方便。” 汪奇峰也不坚持,只是道:“老朽主人虽是魔界尊主,但自身的仙法却是中土正派,墨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老朽能办到的,一定办。” 墨言刚准备说不用麻烦时,看到海中波澜,忽然心念微转,道:“还真的有一件事情,要请汪城主帮忙。” 汪奇峰躬身:“愿闻其详。” 墨言道:“是这样的,……” 两人交谈片刻后,便已经抵达甲板边上,巨大的舷梯从甲板伸出,墨言回到昆山船上。 墨言一回来,众人便上来围住他问东问西,墨言只说被汪奇峰叫去说了两句客套话,关于遇到苍冥的事情,一句话也不多说。 洪儒文也过来了,见到墨言便问:“言弟,刚刚那个站在船头,说要见你的男子,是什么来头?” 墨言道:“不知,前去并没有见到他,想必是汪城主的家人。” 洪儒文哼了一声:“汪奇峰是有些本事,家父也提起过他,说他道法深厚。只不过这个人神出鬼没,从来不和中土仙界人士来往,他尚且如此,他的儿子又算什么,竟敢那样目中无人!” 墨言道:“敢目中无人,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洪儒文看了墨言一眼,有些酸酸的,道:“言弟是看那人身材魁伟,颇有男子雄风,故此为他说好话吧!我看奇峰城行事古怪,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不要跟他们有过多的往来。” 墨言懒得再和洪儒文多说半句话,转身进入自己房间,洪儒文作势要跟进来,结果墨言将房门关的又重又急,被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更加不爽快起来。 洪儒文又走到甲板上,看见奇峰城的大船已经调转船头,不再和自己同路,心中总算是痛快了一点,和昆山其它弟子说笑一番后,就此回房睡觉。 时间飞逝,大船在海中走了半个月,总算是抵达了昆山脚下。 这一路上,海面风平浪静,海中巨怪无一前来骚扰,竟出乎意料的平安。 大船靠岸,墨言带着父亲的棺材,从船上下来,再次踏入昆山的地盘。 昆山方圆十万丈,山峰层叠,高耸入云,彩凤呈祥,青鸟引路,门下弟子皆着白衣,背负长剑,立于山门之处,欢迎宾客。 那些弟子一见到洪儒文,都行礼道:“少主回来啦!” 洪儒文和那些人打过招呼,又指着身旁的墨言道:“这位就是我言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昆山的人了!” 众人都上前和墨言打招呼,正说话间,忽然见到一个白衣仙人,从峰顶飘然而下,眨眼间便到了墨言面前。 洪儒文一见那名白衣仙人,惊喜交加,叫道:“爹!你怎么来了?!” 那名白衣仙人手捻下颌胡须,对着洪儒文微微笑了笑,便不再理会儿子,只是上下打量墨言。 墨言也抬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一派仙风道骨的仇人——洪通天。 洪通天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三四十岁年纪,下颌一把胡子飘逸非常,面如冠玉,皮肤细腻,笑起来显得慈爱非常。 “这便是言儿吧?”洪通天明知故问。 墨言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微微躬身:“晚辈正是墨言。” “好!好!好!”洪通天连说了三个好字,道:“你从今往后,就是我昆山的人了!以后和儒文多多亲近,如果他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罚他!” 墨言道:“不知道洪山主此话何讲?若是要收晚辈为徒,当行拜师大礼后,方可成为自家人。昆山乃中土四大门派之一,小子鄙陋,不敢胡乱高攀。” 洪通天一愣,扭头看向洪儒文,道:“这……你出发前,为父不是交代……” 洪儒文未等父亲问完,便马上说:“言弟还小呢,双修盟约什么的,不急在这一时。等将来我们长大了再说!” 洪通天眉头微皱,脸色变了一变,随即又是一副和蔼的笑容:“好!好!言儿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就在昆山住下,别走了!”说毕,也不等墨言回答,便命人去给墨言带路,将其带到给他准备好的房间。 待墨言走了之后,洪通天又忙着去接待紧跟而来仙园主人金家,以及北帝所派来的使者,直到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才猛地拉下脸,对着一旁的洪儒文道:“儒文,你跟我来!” 洪儒文听父亲言辞不善,心中一阵发怵,但不敢违拗,只得跟在父亲身后,沿山路而上,径直到了昆山藏经阁中。 藏经阁共有五层,下面四层都是普通书籍,寻常昆山弟子都能够翻看,第五层却是洪通天的地盘,有他的封印结界,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 洪儒文见父亲将自己带入藏经阁第五层,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心里直打鼓,但还是强自撑着。 洪通天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此刻也没有外人,他再也没了那种飘逸脱尘,反而是语气中带着一股气急败坏:“你临走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务必和墨升邪的儿子定下双修之盟,甚至连血契都让你带去了!你怎么办事的?” 洪儒文道:“父亲息怒,这件事情……墨世伯似乎不怎么愿意,我看着言弟年纪幼小,也不急在这一时……” “糊涂!”洪通天怒斥道,“那墨升邪是什么样的人?你若不给他吃下定心丸,他怎么会对你信任?落日崖前辈先祖,盘踞足足有十万年,其中宝物不计其数,墨升邪又是一等一的高手,秘籍宝藏更是我昆山的数倍!若是我昆山拿到了那些,足够千秋万世之用!” 洪儒文被父亲一顿训斥,不敢争辩,只小声说:“我瞧……墨世伯人品非凡,他说落日崖所有宝物都送给我,应该……应该不会说谎……” 洪通天听了儿子此言,一声冷笑:“你也太幼稚了些!你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外人,若是能够在他临死前,和他签订血契,答应他,永远照顾他的幼子,他必然将你当成儿婿,有什么好东西,还不尽数给我昆山?也罢,你此去落日崖,没法取得墨升邪的信任,拿不到全部财宝,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我问你,大办墨升邪的葬礼,又是怎么回事?” 洪儒文道:“墨世伯临死前,说要将其尸体葬入大海,但半路上言弟弟说不想让其葬身大海,说要带回昆山,葬在咱们这里。”说完,他怕父亲再次责怪,便道,“儿子是想着,我们昆山帮忙安葬墨升邪的尸体,又养育其幼子,本事一件大善事,应该让众人知道才好,也好叫天下得知父亲是个知恩图报的得道高人。” 洪通天“嗯”了一声,他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来将墨升邪葬在昆山和丢到大海里有什么区别,更加不知道墨升邪尸体中,尚且保存着千年功力的事情,反正葬礼这事,就是自己破费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妥,便点头答应,又和儿子说了些话之后,便带着人去清点洪儒文一行人带来的落日崖宝藏。 洪通天将昆山后山特意清理出来,又新建了五个大殿来存放这些宝物,却还没放下,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惋惜:若是儿子和墨言当初能够结成双修盟约,如今带回来的宝物恐怕要多一倍不止。他却全然不知这些已经是落日崖的所有宝藏了。 洪通天将这些宝物灵药飞剑秘籍安放好了之后,便随手挑了一株菩提树,一株深海红珊瑚,命洪儒文送到墨言房中做摆设。 拿了昆山那么多好东西,面子上也不能够坐的太过了,至少——在三天后的墨升邪葬礼上,不能够让墨言这个孩子,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洪儒文带着这一株菩提树,一株红珊瑚,在昆山的殿前广场饶了个大圈,到了偏殿的一片竹林,竹林中白雾缭绕,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犹如人间仙境一般。 竹林深处有三间小殿,殿前一个小院,院中有碧玉做成的桌椅,桌子上还画着棋盘,一个十岁的少年,身穿紫袍,腰系金带,头发束成一束,坐在一具棺材旁。 少年身姿挺拔,年龄幼小,但却已经有着超凡的气质,显得异常沉静,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冷厉。 少年听见脚步声,微微侧目,美目耀然,好像一瞬间就将林中雾气尽数照散一般。 洪儒文不觉看呆了,往常赶路时,风尘仆仆,墨言极少和他撞面。 而此事,墨言在这里落脚,梳洗整齐干净之后,静坐于林中,竟让周围景色一瞬间失色。 “洪少主前来,有什么事情吗?”墨言问。 洪儒文忙走进林中,将手中的菩提树和红珊瑚送到墨言面前:“父亲说这两样东西送给言弟你玩儿。” 墨言瞟了一眼,这本来都是落日崖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别人施舍之物。 “放下吧,代我谢过洪世伯。”墨言心中虽然不快,但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发脾气。 洪儒文就把菩提树栽于殿前小院中,将深海红珊瑚放进殿内,出来时看见墨升邪的尸体,随口问道:“言弟准备把墨世伯葬在什么地方?” 墨言反问:“洪世伯怎么说?” 洪儒文道:“父亲说,将其葬于后山石棺中就很好。那里是我们昆山历代祖宗埋骨之处,有人跟他一起做个伴,也不会寂寞,他连地方都准备好了,只等三天后下葬。” 墨言心中微微冷笑,后山石棺处?他不会将尸体放在那里。前一世,洪通天就是前去后山石棺处,才发现了墨升邪尸体不腐的秘密。墨言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墨言在来之前,已经选好了父亲的埋骨之处。 那是整个中土大陆,最好的藏宝处。那里除了上古神祇外,谁都进不去。 那个地方虽然在昆山,但却是昆山的禁区,连洪通天都无法潜入。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三天后,哪怕洪通天极力反对,他也定要把父亲葬入昆山禁区,断绝一切可能的觊觎! 第11章 观礼 这三天时间,墨言都一动不动的守着父亲的棺材,昆山有些好奇的弟子虽然想上来探望,但却被洪通天阻止了。 洪通天前去探望过墨言一次,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但看到的,是一个死死守着父亲尸体,不肯撒手的孤儿。 三天后,太阳从东土升起,将昆山白雾尽数照散。 岳峰带着四名弟子,前来请墨升邪的尸体前去昆山的紫薇殿。 紫薇殿建在昆山的主峰上,是昆山聚会之所,常年落锁,只有遇到重大节日才会打扫干净,重新开启。 墨言跟在岳峰身后,顺着山路的石阶往上爬,道路两旁见到的都是迎客的昆山弟子,奇花异木夹道而立,说不尽的仙家上品陈列两旁。 几人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紫薇殿,大殿足足有百丈高,殿前广场可容纳数十万人,殿前的香炉早就燃起松烟,清香弥漫整个广场。 昆山弟子举着旗帜站在广场四周,又有女弟子上前迎客,将客人带到自己的座位,一切井然有序。 殿前广场的中央,有着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四只青鸟衔着彩霞织就的帷幕,腾起在半空中,将高台映得万分夺目。 洪通天站在高台上,朝着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行礼,他的儿子洪儒文跟在他身旁,亦趁此机会见识中土仙界各大门派的掌门,和一些颇有实力的散仙。 岳峰带着棺材来到殿前广场时,众人都纷纷起立侧目,这里大部分人都听说过墨升邪的大名,但却很少有见到他的机会,此刻虽然墨升邪已死,但能够见到他的尸体,也算是不白来昆山一趟。 岳峰等将墨升邪的棺材抬到高台之上,半空中彩凤拖着长长的尾巴飞过,三声炮响过后,洪通天正式登台,朝着各位拱手行礼,满面笑容,开口道:“诸位仙友,今日是我中土修士墨仙长的葬礼,感谢诸位仙友前来,墨仙长在天之灵,见到这一幕,也会安心。” 洪通天开始说话后,下面就没什么人窃窃私语了,都听他要说些什么。 墨言依旧是那身紫袍,在众多的昆山弟子中,尤为突出。他垂手立于父亲棺材旁,将整个殿前广场的情况收于眼底。 来的人,和他所预料的一模一样,该来的,必然都来了;而不该来的,半个也没来。 墨言在心中掰着指头,暗暗数着今日到场的众人。 在广场最好位置的,自然是中土仙家的重要人物。 最中央的是仙园的金老爷子,其仙园拥有天地灵气,数不尽的丹药仙草,这也都罢了。最关键的是,金家善于下蛊,解毒,治疗伤患,不论是散仙,还是大门派,都有求到他家的时候。金老爷子修仙时间晚,达到容颜永驻的水平是,已经是个老头的样子了。 此刻来的人,虽然有很多年纪比他大,但看起来都比他年轻,故此久而久之,不论是年纪长于他还是小于他,都称呼其为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作为四大门派之一的金家,坐在首位,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手中还如凡人般,拿着两枚果子转着玩儿。 金老爷子左手边坐的是在东边的青云门的主人。 青云门现在是两名师兄弟做主,师兄任逍遥人称剑仙,为人潇洒不羁,行踪不定。 师弟青云老祖,仙法修为都略逊仙剑一层,但热心俗务,常年在青云门中,掌管教务。 这次洪儒文发请帖的时候,正好遇到剑仙任逍遥在昆山附近,故此他就代表青云门来了。此刻任逍遥正在拿着自己的飞剑拨弄腰间的葫芦,显得心不在焉。 墨言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万幸这次青云老祖没来,不然…… 上一世,最让墨言不能够释怀的就是自己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被青云老祖吞吃之事。 一想到这件事情,墨言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实在是担心,如果就这么撞到青云老祖,自己会不会无法控制的流露出仇恨的目光,给现在的自己引来麻烦。 他本来打算见到青云老祖的时候就不去看他,但现在,青云门来的是师兄任逍遥,也省了墨言很多功夫。 而坐在金家老爷子右手边的,却是一个墨言从未见过的人,那人身穿武将铠甲,气势威武,仿佛是凡间的某个大将。但不用任何人说,连墨言都能够看出来这人就是肉体凡胎,仙法修为恐怕差的很。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青云剑仙,金家老爷子并驾齐驱? 墨言顺着那武将身后的侍卫看去,当看到他们盔甲上的符文时,便当即了然。 那大将和侍卫,盔甲上都有着虎贲兽的符文,身上兵器亦是制式,不是别人,正是北国帝王,轩辕义的家臣。 北边的轩辕家族,既是仙界修士,又是人间帝王,轩辕帝国在整个中土大陆占地最广,拥有人口也最多,非但如此,因为常年和更北边的蛮族交战,还有一支在凡间所讲披靡的铁军。 轩辕氏因不肯舍弃尘世繁华和权势,很少有人能够修炼到长生不老的境地,不过是比凡人多了两三百年的寿命罢了。 本来,轩辕氏虽然在凡尘位尊,但在仙家还排不上什么名号,但三百年前,轩辕家出了一个奇才轩辕义,非但治国有方,而且天赋极佳,修炼仙法也是一日千里,在仙界占据重要的一席地位。 墨言从未见过轩辕义,但他前世参加过一次仙界大会,还是能够认得轩辕国的旗号。 记得上一次仙家大会,轩辕义也因为俗务缠身脱不开身,派本国宰相前来参加。看来这一次,也是一样了。 那位威风凛凛的大将,估计是轩辕义的爱将,大概是收到请柬的时候正好在昆山附近,所以便派他前来了。 墨言的目光一一在台下那些人的面上扫过,还有远处东海边境蓬莱三仙,凌云峰的双修夫妻,以及西边大漠,和落日崖当邻居的斩月四兄弟等,都不足轻重。在所有散仙中,若说功夫最高,能够和金家、青云门、昆山、轩辕帝国四大派并驾齐驱的,只有两人了。 一个是已经死去了的墨升邪,另外一人,则是同处中海之上,奇峰城的城主汪奇峰了。 墨言之前从未见过汪奇峰,上辈子只是听说,但就算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想破脑袋,也万万料想不到,汪奇峰竟然和魔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是直接称呼苍冥为主人。 也怪不得汪奇峰很少和中土其他门派来往,估计是害怕被戳穿身份,引起众人讨伐吧。 墨言心中默默的想着,他扫了一眼下面,果不其然,没有见到汪奇峰的身影,甚至连奇峰城的人,也来半个。 就在墨言观察前来的众多仙人的时候,洪通天也看着墨升邪的棺材,在众人面前感概万分。 洪通天抚摸着墨升邪的棺材,几乎是要声泪俱下:“都说太上之忘情,我等修道之人,本不该有凡尘感情。但……但无奈洪某实在是……” “当年洪某不过是凡尘一个货郎,上有官吏逼迫,下有强盗土匪骚扰。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记得那年,我带着货物,在雪地里行走,已经饿了三天三夜,快要死去的时候,遇到神仙一般的墨仙长。是他给我一口饭吃,救了我姓名,又指点我去拜师学艺,从此踏上修仙之路。” “天下之恩,恩师最大,无奈恩师已经仙逝,便只剩下墨仙长了。若非他当日指点我,我早就饿死了,受苦受累,如凡人一般挣扎,也不过几十年寿命就此湮灭,哪里有今日?想到此事,终身难忘。此刻见到墨仙长如此人物,竟然仙去,真是……让人如何不伤感!” 洪通天的声音逐渐哽咽,他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但眼角干涩,没半分眼泪,当真是道心稳固,无凡情之干扰。 “一百年前,我修习仙法有所小成,奉师命出海,遭遇巨龙侵袭,所有师兄弟尽数葬于巨龙之腹,也就是我命大,遇到了墨仙长,救我一命不说,还曾经指导我道法三日。墨仙长道法何等深厚?我本是昆山碌碌无名的小辈,仙法普通,若非墨仙长的指点,恐怕终我一生,也难得有半点长进,更加不要说得恩师青睐,传授衣钵,执掌昆山了。墨仙长实乃洪某再生父母,洪某本日夜不忘,想要报答,但墨仙长样样拔尖,根本不需要我这等庸碌之辈相帮……直到三个月前,收到了墨恩公的来信,才得知……如此噩耗!” “莫说恩公将独子托付给我抚养,便是他不说,洪某也决不敢忘此大恩!洪某命犬子儒文前去昆山,将恩公和其幼子墨言接到昆山,拟定好好安葬恩公,抚养其幼子!”说到这里,洪通天转头,看向墨言,声音显得尤为慈爱:“言儿,你父亲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父亲!今天,就当着众位仙家道长之面,收你为义子,必将好好教导你成才。诸位正好做个见证,就在墨仙长的尸首前,行了收养大礼吧!” 洪通天说完这番话,自觉得体,想来墨言一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都是自己义子了,那落日崖的财宝,该自己拿的,当然是自己的,不该自己拿的,父子之间还客气什么? 想到只需将来好好哄骗这个十岁的孩子,落日崖那些尚未收入库中的宝物都是自己的,洪通天的笑容更加的温和,满是爱心。 墨言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上一世,他还未抵达昆山,便已经和洪儒文定好婚约,岂料这一世婚约没了,“义父”横空出世! 他朝着洪通天深深鞠躬:“洪世伯恕罪,小子不敢当。” 第12章 收徒风波 墨言道:“洪世伯恕罪,小子不敢当。”其实墨言心中所想的是——将来找洪通天报仇之时,弑师之名就已经够重了,不想再背上一个杀父的恶名。 洪通天一愣,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但随即调整过来,笑道:“不用客气,我昆山虽然弟子众多,但决没有人敢欺负你。你父亲是我的恩公,我当好好抚养他的孩子。言儿,你我以后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墨言朝着洪通天深深鞠躬,尽管心中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也明白,这件事情,尚且不需要自己出手料理,自有人会按捺不住的。自己只需要谦逊推辞就足够,他声音平静却坚定,礼数周到:“我心中思念亡父,听到父亲二字,便觉得难过,虽然心中十分感激洪山主厚爱,但无奈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还请洪山主见谅。” 洪通天心中颇为不悦,他伸手去拉墨言,口中笑道:“孩子,你心地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一边说,一边扭头朝着墨升邪的尸体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他义父,恩公放心……”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听得台下一声怒吼,那位代表轩辕帝前来观礼的大将拍案而起,指着洪通天喝到:“你给我闭嘴!他娘的什么昆山仙界,真是乌烟瘴气!” 尽管墨言已经料到轩辕帝的手下会最先沉不住气反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将军脾气居然这样火爆,会破口大骂。 洪通天也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人敢骂自己,想他昆山颇有名望,即便是有人不满,也最多私底下议论,何人敢当面骂自己?待他回过头来,才恍然原来是个不懂仙界规矩的凡人。 洪通天沉下脸来,道:“我们仙家之事,岂容凡夫俗子插嘴?即便是轩辕义……”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那名武将再次打断怒斥:“混账!我陛下的威名,岂是旁人能够直呼的?” 这武将是轩辕帝的心腹爱将,对轩辕帝敬若神明,平常在轩辕国内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根本不容许任何人对自家皇帝不敬,本来听说洪通天收墨言为义子,就已经很不高兴,此刻洪通天竟然出口就叫皇帝名字,更是惹得此人大怒。 洪通天涵养非常,饶是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却已经恼恨透顶。 只是…… 如果此人是修仙人士,他大可对其挑战,无奈这个人就是一凡夫俗子,就是杀了他也不光彩。但这个凡夫俗子却偏偏是轩辕帝的手下,真和他起了冲突,轩辕帝也不好交代。 洪通天笑道:“这位将军,敢为贵姓?” 那武将道:“我叫魏存忠!” 洪通天道:“魏将军有所不知,我仙家礼节和凡尘不太一样,刚刚不是故意冒犯。言儿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不知道魏将军为何如此大怒?莫不是贵国皇帝想要跟我抢人?” 其余仙者有和轩辕帝有交情的,也纷纷拦住魏存忠,都说他不该在这种场合大呼小叫,辱骂昆山山主,有失体统。 魏存忠哼了一声,上前一步,跳上高台,对众人拱手,道:“不是我魏某不知仙家礼节,实在是这件事情,关系我皇帝陛下威名,不得不说话!” 说毕,他指着墨升邪的尸体,道:“我来的时候,陛下曾经对我说过,墨仙长早年遨游四海,曾经去过轩辕国,教过一个孩子三招,那孩子当时拜了墨仙长为师,虽然墨仙长只是兴之所至,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恐怕到死都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谁!但那个孩子却一直记得,尊其为师。后来那孩子长大,得入仙道,成为皇帝陛下,墨仙长便是他恩师!” 说完这句话,魏存忠转头看向洪通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按照辈份算起来,墨仙长的孩子当和我家陛下是平辈!你收墨言为义子,岂不凭空比我家陛下高出一辈?这是何道理?” 洪通天陪笑道:“我仙家不讲究这些,你看我们这些人,有的出身便是仙骨,有的却是凡人修成。有老有少,有大有小,还有孙子当爷爷师傅的,若都论起凡间辈份来,岂不糟糕?” 魏存忠拔出腰间铁剑,横于胸前,大声道:“请恕我愚钝,我是凡尘俗子,我陛下也是人间帝王!仙家不讲辈份,凡间可是要紧的很!我陛下和你们本来都是平辈相交,若因为我办事不力,弄成了晚辈,仙家结交处处矮人一头,我也没脸回去面圣,就死在此处好了!” 说毕,他将铁剑倒转,对准胸口:“若真不计较,便上来将魏某剖腹剔骨,也算全了魏某忠君之名!” 魏存忠这样一闹,倒使得洪通天不好说什么了,其余散仙也纷纷开口:“洪山主本是一片好意,不过墨仙长尸骨未寒,就强收义子,也有些太过了。” “什么啊!我看他是别有用心吧?” “洪山主道心稳固,仙法高深,只是一时思虑不周,何必将他看作小人?” 洪通天朝着墨言看去,墨言仿佛已经被这个场面震得呆若木鸡了;魏存忠横剑胸前,做出一副凡尘间武战死的忠君爱国模样;其他几人,金老爷子不发一言看热闹,剑仙任逍遥事不关己还在拨弄自己的佩剑,当真是不好收场。只得退一步道:“本来是一番好心,既然言儿思念亡父,我便收他为徒……” 一句话未了,魏存忠喝到:“收徒弟也比你低了一辈,还要天天向你磕头,不行!” 洪通天不跟凡人计较,道:“今日是墨仙长葬礼,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魏存忠怒瞪着洪通天:“以后也不要想!若是我听闻此事,必将带兵百万前来,护卫我皇帝陛下威名!” 洪通天只得哂笑两声,待魏存忠下去之后,才大声道:“不管如何,我都将尽力抚养墨言,教他仙法,不负当日墨恩公对我的恩义。” 他本以为这句话一说,便可以揭过去此事,开始安葬墨升邪。 岂料话音刚落,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天天,我就很奇怪了,你一不收墨家小子当义子,二不收他当徒弟,你打算怎么教他?昆山还有这个可以教外人规矩?糊弄谁呢?” 洪通天朝着那声音看去,只见剑仙任逍遥翘着个二郎腿,拿着酒葫芦荡着玩儿,没半分正经样子。 洪通天被剑仙问得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含混道:“这是我昆山的事情,不劳青云门费心。” 任逍遥嘿嘿一笑,手中葫芦一甩,在半空中放大数倍,他跃起坐在仙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洪通天,笑道:“我看你不是真心对这个孩子好!” 洪通天快要郁闷而死了,他早就听说任逍遥行事诡异,不问正邪,做事只凭心情。如今看来,是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要找自己的茬了。找茬也就罢了,居然称呼自己“小天天”,简直是一张老脸都被这个家伙丢尽了! 洪通天怒斥:“任逍遥!我看在你师弟青云老祖的面子上,称呼你一声剑仙,你在青云门中独大就是了。这是我昆山自己的事情,我自会做主,轮不到你来说话!” 任逍遥眉毛一挑,道:“墨言还不是昆山的人呢,我想插手就能插手。怎么想打架?就凭你?你昆山所有人一起上,也不是我对手!” 洪通天当即就要发作,被金家老爷子赶上一步拦住,道:“都是自家人,别伤了和气。剑仙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他较真?” 洪通天也就借坡下驴,哼了一声,白衫长袖在空中一甩,再次换上了一副温婉笑容。 他刚准备说话,却不料一旁的墨言忽然满脸怒容,朝着半空中的任逍遥愤然道:“我自上山以来,洪世伯处处照顾,关爱有加,不曾短了吃喝,也没亏待我半点,你却凭空污蔑洪世伯,说他对我不是真心,想要挑拨离间,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逍遥哼了一声,颇为鄙夷地看着墨言,道:“白痴一个!辜负了墨升邪的英明!”说毕转头看着洪通天,道:“小天天,我问你,你若当真感激墨升邪对你的恩情,会让他儿子每天给你磕头?刚刚逼这个孩子认干爹,一会儿又说收徒弟逼他每天给你磕头,说不定现在肚子里还打算做他公公也未可知呢!现在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尚且如此,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依我看,不如让他跟我青云门走,我替师祖收他当徒弟,以后我们青云门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句师叔祖,岂不比给你当徒弟强多了!” 洪通天被任逍遥气得差点毁掉百年道行!偏偏剑仙行事最为放荡不羁,想到一出是一出,他说要拜墨言当师叔祖,心情好的话还真有可能把墨言抢走! 任逍遥鄙夷的看着墨言,翘着二郎腿坐在葫芦上:“白痴,像我这般把你供成师叔祖,早请示晚汇报,什么好的都先给你用,见了你就磕头跪安,才是真心对你好呢!我看你不如跟我走,就你父亲那些财宝,到了我青云门,别说师叔祖,就算是让我叫你师祖爷爷,我也乐意啊!” 任逍遥一面说,一面从葫芦上跳下来,慢慢走到墨言面前,朝他伸手做邀。 眼看得墨言要被任逍遥抢走,洪通天终于忍不住怒斥道:“放肆!你当我昆山,是什么地方?若今天你敢撒野,我昆山弟子不惜血染中海!言儿,过来!” 墨言迟疑片刻,慢慢的站到了洪通天身边。 青云门有青云老祖,任逍遥行事不靠谱,还不如呆在昆山,至少……父亲要安葬在昆山。 洪通天一把拉住墨言,神色郑重:“你莫要被旁门迷了心窍,墨仙长把你托付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墨言低头:“是,我也只愿和世伯在一起。” 洪通天见墨言天真软弱,便于掌控,任逍遥又步步紧逼,台下的魏存忠虎视眈眈,其余众仙都用着玩味的眼光看着自己,就一咬牙横下心来。既然要做出感恩戴德的仁义模样,那就做到底!免得出了力,还不落个好名声。最重要的是小孩子不懂事,万一投奔青云门,那自己已经到手的财宝岂不是还要吐出去? 他站定台中央,朗声道:“我曾经得墨仙长指点迷津,心中感激,无以为报,愿替我已经仙逝的恩师收徒!墨言,你对着我恩师灵位跪拜八次,就当是拜师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教导你!我昆山虽比不上青云门,但做我洪通天的师弟,也不比青云门的傀儡师叔祖差!” 墨言万万想不到,今天居然还会有这种收获,在众人的挤兑下,居然能够做洪通天的师弟!当年昆山众弟子出海,遭遇巨龙,唯有洪通天一人返回,留在山上的弟子寥寥无几,使得昆山元气大伤。后来洪通天执掌昆山后,他的师兄弟也相续死去,现在所剩的昆山弟子,都是洪通天的徒弟。 自己成了洪通天的师弟,那不是意味着,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师侄?见了自己要行礼,就连洪儒文也不例外吗? 此番变故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墨言疑惑地看了剑仙。他前世从未见过剑仙,只知道他死在十三年后。更从未听说过他和洪通天有什么龃龉,今番为什么要如此挤兑洪通天帮自己? 却只看见剑仙在拨弄飞剑。 就在墨言收回自己目光的刹那,剑仙猛然冲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在多年后,墨言曾经问过剑仙任逍遥,当初为什么要帮自己。 得到的答案却是——那天心情不好,所以想找点乐子。找乐子的办法,那就是,找个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出气,洪通天恭喜中奖。 第13章 四大灵龟 “我恩师是昆山第二代弟子,如今我代已故恩师收你为徒,你和我一样,同为昆山第三代弟子,从今往后,若昆山有难,当舍身忘死,护山有责!”洪通天朝着昆山主峰下跪,运用仙法,召唤出祖师排位。 昆山主峰震动,巨大的灵位缓缓腾起在半空中。 墨言朝着那灵位拜了八拜,敬上香火,巨大的灵位忽散出耀眼白光,笼罩在墨言身上,一炷香的功夫后才散去。 墨言的手腕上,多了一个昆山的图腾--大海中央,四只灵龟拖着一座山峰。山峰上,有着上古金文的“三”字。 这正是昆山第三代弟子的标识,也是祖师之灵愿意收下这名弟子的表示。 墨言又对着那个排位叩了个头,从今往后,他就算是正是拜入昆山了。 “言儿”洪通天说道一半,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师弟,于是马上改口,“师弟,起身吧。” 墨言缓缓站起身,对着洪通天行礼:“谢师兄。” 洪通天扭头,对着一旁的儿子洪儒文道:“儒文,见过你师叔。” 洪儒文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墨言,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两个月前,这个小弟弟,还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伴侣;三天前,他还认为墨言一定会称呼自己“师兄”;就在一个时辰前,洪儒文还以为,自己要多一位“义弟”!一想到可以在这样一个小弟弟面前摆摆“师兄”“哥哥”的谱,洪儒文的心几乎都快要荡漾起来。他甚至还幻想过,墨言用软糯的声音喊自己“儒文哥”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 谁料事情竟然扭转如斯,这个孩子,居然成了自己的师叔!! 洪儒文的声音干涩,那一句师叔怎么也喊不出口,他的唇微微抖动,低声叫道:“言弟……你这是何苦……” 洪通天对儿子的表现十分不满,轻咳了一声。 洪儒文只得按捺下心中那种惆怅得无以复加的情绪,对着墨言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叫道:“师叔有礼了。” 墨言做出师叔该有的样子,伸手虚扶,道:“洪师侄请起。” 洪儒文见到墨言的模样,更觉得心中苦涩难当,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洪通天一眼瞥见儿子的模样,心中更为不满,但此时宾客众多,无法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墨言道:“师弟,你如今既然已经是我昆山的人了,那你的父亲……就葬在我昆山的后山石棺中吧。那里是历代昆山祖师的埋骨之处,葬在那里,也不算埋没你父亲。” 墨言缓缓走到洪通天面前,跪下叩头道:“师兄一片好意,实在是不忍拒绝,但是……父亲一来不是昆山弟子,入昆山祖师埋骨之处恐怕有所唐突;二来,父亲临终曾有遗言,说要葬于大海之中。这是父亲对我的第一个要求,也是最后一个要求,不忍拒绝。” 洪通天愣了一下,道:“这……海中巨兽猛怪甚多,尸首葬于鱼腹,不好吧?” 墨言道:“我也觉得不好,父亲尸骨若丢到海中喂鱼,做儿子的也太不孝。但父亲的遗命又不能不遵从,这真是……若是大海深处,有安全的能够存放东西的地方就好了。我年轻识浅,也没出过落日崖,所以才想要问问师兄,不知道师兄有什么好办法。” 墨言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恳求,看向洪通天,其中丧父哀痛,幼子恳求之意让人不敢直视。 洪儒文正在暗自伤心“师弟”变师叔,此刻见到墨言苦苦哀求,便想也不想就说:“父亲,我想到一个好地方,我们昆山脚下……” 洪通天再也按捺不住,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墨言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忙问:“昆山脚下什么地方?” 墨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轩辕帝的大将魏存忠也跟着道:“有好的地方,能够埋葬墨仙长,就拿出来,别藏私!” 剑仙任逍遥也笑嘻嘻的看着洪通天,眼中之意不言而喻。 洪通天现在是后悔透顶搞这个什么葬礼了,简直是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但洪通天最爱脸面,先前长篇累牍的说自己如何感激墨升邪,如今也不好在当众自抽耳光。连墨言都认作师弟了,此刻不过一具尸首,犯不着为这个较真,便对墨言道:“众所周知,我昆山乃是四只神龟驮着漂浮于海面之上,四龟乃是上古神祇,看守着我昆山山底的水晶宫。上万年来,没有人进去过。将墨仙长的尸首葬于水晶宫,固然算是一个极好的去处,只是……有些难办呢!!” 墨言等待的就是洪通天这句话,忙再次叩头道:“还请师兄开恩,给我父亲一个葬身之地。” 洪通天心中颇为恼恨墨言,觉得这个小孩儿事太多,但脸上却依旧不愠不火,道:“不是我不愿意,那四大神龟,是昆山的祖先,它们的性情乖张,守卫水晶宫,若说不愿意让墨仙长尸体葬进去,我也不敢去打扰它们。需知四大神龟法力高强,简直可以和魔界尊主抗衡,我虽然掌管昆山,可是却不敢得罪它们的。” 墨言听了此话之后,心中冷笑,亏得他在昆山多年,知道这四大神龟,否则,今天这件事情,恐怕是没办法办成了。 四大神龟驮着昆山,漂浮于海上,却守卫着昆山底部的水晶宫。 水晶宫是昆山创始人的修行之地,现在早就是空的了。 四大神龟虽然法力高强,性情却是非常温和,从不主动伤人。 它们守卫水晶宫一直忠心耿耿,任何人想要进入水晶宫,必须要战胜四龟。 而如果只是在水晶宫里存放些事物的话,就简单多了,四龟并不会拒绝,只需要找人暂时替它们驮住昆山,神龟便可以帮他去放东西。只是那东西放进去了之后,神龟是不会帮忙给取出来的,若想要取出来,需得战胜四神龟自己进入水晶宫。中土大陆仙界虽然不缺高手,但都是陆地上和天空中的本事,水底下就要差了很多,几乎无人能在水底战胜四神龟。一旦放东西进去,就等于有去无还,所以数年来,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存放进水晶宫。 墨言在前来昆山的路上,就已经看好了这个地方。 陌生人想要进入水晶宫,必须打败四大神龟,目前中土之地,恐怕无人有这个实力。 而要有神龟之力,替他暂时驮住昆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神龟天生神力,驮住昆山多年,放眼天下,也就四大高手,有这个实力。 四大高手分别为:洪通天,金老爷子,剑仙,北帝轩辕。 如今只来了三大高手,北帝轩辕未到,墨言完全可以猜到洪通天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话,办些什么事情。 墨言跪在洪通天面前,恳求道:“四大神龟肯不肯,还请师兄派人下去问一声,若是不肯,我父亲的尸体任凭师兄料理。我也算是尽了做儿子的一点孝道了。” 洪通天当然知道,要将尸体存放进水晶宫,需要四大高手同时配合,如今四大高手只来了三个…… 反正这种事情,自己没必要做恶人,因为墨言始终会失败。 于是他手捻胡须片刻,伸出双手将墨言扶起,做大义凛然之状:“如此,我冒险让人去问一问神龟了!岳峰,你水性是我弟子中最好的,你下去问问!” 岳峰得令,道:“是,师傅!”随即他又看了墨言一眼,道:“师叔不用担心,我定然对四大神龟好言恳求。” 墨言和洪通天两人都不担心,洪儒文甚至还拿出墨升邪所送的元光镜,与众人一起观看岳峰和神龟交谈的情形。 岳峰潜水入海,片刻之后,便抵达昆山山底,四只巨型大龟,驮着昆山各占四角,昆山山腹处中空,里面有个入口,正好容一只神龟进入。 岳峰来到神龟面前,对着神龟打了比划,果不其然,只听得神龟开口:“还是老规矩,想要进水晶宫,打赢我们四个就可以进去!想要放东西进水晶宫,就找人来帮我们驮住昆山,我们进去给你放!” 洪通天心中松了一口气,故作遗憾,对墨言和众人道:“昆山沉重,非绝世高手不能够驮住。师弟,我到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金老爷子,你的道法深厚,想来不会推辞吧?” 金老爷子点头:“愿意相帮。” 洪通天又看向任逍遥,道:“剑仙刚才打抱不平,还说什么要尊我师弟为你青云门的师叔祖,此刻想必也不会推辞此事吧?” 任逍遥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待洪通天看向轩辕帝的大将魏存忠的时候,便故意问道:“魏将军可愿意潜入大海,驮住昆山一角?说来墨仙长对轩辕帝也算有恩,你护卫轩辕帝,自然是粉身碎骨,死而无悔的吧?” 魏存忠脸上涨的通红,他是一个凡人,尽管武艺高强,可是和这些仙家相比,如何能及,别说驮住大山,就算是潜水深入海底上百米,也是不能啊! 魏存忠道:“这……这需得仙法护体,道行深厚。若我家陛下在此,当然无奈,我……我有负陛下盛名。” 洪通天见魏存忠满脸沮丧,心情就不觉舒畅了许多,更加逸兴遄飞,朝着众位仙家道:“有那位仙长肯相帮,来成全我师弟的一片孝心?” 众位散仙都纷纷摇头,自认没那个实力。 驮起大山或许没什么,但海中还有着怪兽巨龙,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谁敢下去送死? 洪通天连问三声,见到没有人答应,更感神清气爽,朝着墨言故作遗憾道:“师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情形你也看到了,驮住昆山需要四人,如今这里只有三人,我也是爱莫能助啊!!墨仙长也是我的恩公,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会按照他的遗愿办事的。今日之事,真是让人扼腕叹息不已。本来我邀请了四大高手,结果轩辕帝没有来,这也算是天意了。我们,都节哀顺变吧!” 洪通天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语气中大有惋惜之意。 岂料他话音刚落,忽有一人从天边乘雕而来,在殿前广场盘旋一圈后,从半空中跳下,落在洪通天面前。 那人头发胡须尽数雪白,却精神抖擞,中气十足,道:“对不起,因为城中有事来晚了,刚刚在半空中,听说要四大高手合力驮住昆山,三缺一,我汪奇峰,来凑个数吧!” 第14章 葬骨 “三缺一,我汪奇峰来凑个数!” 洪通天目瞪口呆,简直怀疑汪奇峰是和墨言串通好了故意卡在这个时间出现的。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他听儿子说过,两人在海上的时候见过面,但汪奇峰是何等人物,奇峰城城主,道法高深莫测,怎么会受一个小孩子驱使? 再说,墨言也绝不可能知道四大神龟之事,更加不可能知道将棺材葬入水晶宫需要四大高手合力才能办到。 汪奇峰此刻出现,应该是巧合,只是这巧合,未免让人感到一阵诡异。 洪通天道:“如此……那……极好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简直是一百个不情愿,若非一开始自己大张旗鼓的表示对墨升邪的恩义永不忘记,若非刚刚自己做戏做的太过,对于墨升邪无法葬入水晶宫过于捶胸顿足的遗憾,此刻完全能够找上一百个理由拒绝汪奇峰。 但现在,大话好话已经说出去了,岂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反悔?以后昆山还如何立足仙界? 他在心中衡量片刻之后,只能够不情不愿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四个,便带着墨仙长的尸首,下海走一趟吧!” 另外三大高手都微微颔首,金老爷子拿出黄金甲,手一扬,金甲便罩于身上,跳入海中。 剑仙任逍遥打了个哈欠,腰间飞剑震动出鞘,在海面上一划,海水纷纷从两边划开,仿佛有一只大手将海水分出一条壕沟一般,任逍遥大大咧咧的走入这被分出的壕沟里,海水扑卷过来,将其淹没于海中。 汪奇峰则老老实实,在岸边将衣服脱了,露出一身筋骨,扎了个猛子潜入海中。 洪通天最后一个下海,他运起昆山心法,白雾从他周身散发,将其层层包裹后,一柄被他当作发簪的白玉小剑从他发中飞出,在空中扩大数倍,悬浮于海面上。 洪通天带着满身雾气跳上剑尖,剑尖倒转,刺入海中,就此潜了下去。 昆山的几名弟子在岳峰的吩咐下,抬着棺材潜入海底,墨言、洪儒文、魏存忠和其他散仙,因为道行不够,便只站在岸边观看。 待得四大高手入海,洪儒文便将手中的元光镜丢到半空中,念动咒语。 元光镜在半空海面化成一面巨大的镜子,里面清晰的显出四大高手在海底的情形来。 四大高手进入海中,片刻之后便抵达神龟所在处,洪通天首先上前,对神龟行礼,打了手语,神龟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四大高手过来帮自己驮山。 四大高手便分别游向四个方向,替换神龟,昆山大地震动,群鸟惊飞,有许多人在岸边都无法站立,跌倒在地,就好像地震一般。 墨言也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倒地,洪儒文就在他身边,忙伸手扶住墨言的肩膀,甚至趁势将其拉入怀中,低声安慰:“言弟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墨言打量了洪儒文一眼,道:“多谢师侄,我自己站得稳。” 洪儒文哑口无言,松开搂住墨言的胳膊,心中惆怅无限。 四大高手道法不及神龟深厚,强弱不一,昆山在四人的支撑下根本难以平稳,只是随着海浪不断颠簸,众人花了好大力气才站稳,也有更多的仙人凌空而起,飞到半空找好落脚之处后,就一起朝着元光镜看去。 只见四龟正在从岳峰手中取棺材。 其中一名神龟张口,叼住棺材,另外三名神龟护卫左右。 在交接完棺材之后,岳峰还想上前半步,却不料被神龟前脚轻轻一挥,一股巨大的水流涌来,眨眼就将岳峰挥得不见踪影。 昆山大地又是一片巨大震荡,好在这次众仙都有了经验,不少人见机腾起在半空中,不至于受到地震牵连。 叼着棺材的神龟走在最中间,另外三名神龟护着它,朝着昆山底部中央的水晶宫入口游去。 洪儒文不断催动元光镜,希望能够借机看看水晶宫到底是什么模样,岂料元光镜中的影像,只能够跟到入口处,见到四名神龟一一进去,便不能够再往里看了。 墨言看着元光镜上面显示出的入口处那四个大字——昆山密室,心中感概万分。 父亲尸体能够葬于此处,决不怕任何人觊觎。 约莫半个时辰后,四大神龟才慢慢从入口处出来,替换四大高手,继续驮住昆山。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后,昆山便彻底的稳了下来,不再如刚刚四大高手驮住的时候那样,颠簸不已。 元光镜中,四大高手已经开始返回,众仙都停在了海岸边上,齐齐等候四大高手归来。 剑仙第一个从海中跃起,坐在他的仙葫上,一声清啸,大声道:“今日事已毕,我这就回去了!”说毕,也不下来打招呼,径直坐着葫芦飞走了。 第二个上来的是汪奇峰,他游到岸边,老老实实的找了毛巾擦干净身体,又换上干衣服,对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完毕。 第三个上来的是洪通天,他脸上不喜不怒,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对众人拱手后,就到了岸边的观潮阁去换了新的衣服。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道行最差的金老爷子,他有黄金甲护体,上来的时候,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金蛋从海里滚来一般,抵达岸边后,只需收了黄金甲到储物戒指,便又是那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墨升邪尸首葬于昆山水晶宫,由四大神兽把守,众仙都知道自己道行低微,没人想去挑战昆山和四大神龟,况花这么大力气去和一具尸首过不去,恐怕是白痴也不会干的事情。 而洪通天,在更衣室一边换衣服,一边怒从心头起,若不是外面还有客人等着自己招待,那真恨不能立刻收拾墨言一顿! 但等他从更衣室出来后,脸上便又是一副葬了恩人十分欣慰的表情。他重回紫薇殿,对着众仙拱手,表示能够如此安葬恩公尸首,既遵从了他的遗命,有免去尸首被海中怪兽吃掉的下场,实在是太高兴,太欣慰了。 墨升邪已经下葬,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洪通天在紫薇殿大宴宾客,趁机介绍自己的儿子洪儒文给众仙认识。 众仙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洪儒文,无不上来夸奖几句,又送上见面礼。 仙家不食凡尘的那些鸡鸭鱼肉,洪通天拿出来招待众人的都是仙果甘露,琼浆玉液,众仙难得聚会,好好在昆山聚了一场,临走时又约定,十年后再聚。 所有仙人,在墨升邪下葬半个月后,才全部走光,昆山再无外人。 洪通天待众人走后,终于有功夫来料理墨言了。 那天跟他做对的人,北帝轩辕氏手下的大将自己不可能去报复,仙剑任逍遥来去无踪,奇峰城主更是师出无名。能够料理的,除了墨言,只剩下自己儿子了。 “小畜生!你是不是看上墨言那小子了?你爹我还没开口,你提神龟的事情干什么?!” 洪儒文急忙跪下辩白:“父亲,言弟才十岁,我……怎么可能?我只是当时见他楚楚可怜,只不过是怜其一片孝心罢了,绝无他意啊。” 洪通天哼了一声,过了片刻,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墨言那小子,一定要把他父亲的尸体,葬在无人能够进入的水晶宫里?是不是,尸体有什么秘密?你和墨升邪相处的时间长,他临死前有什么异状吗?” 洪儒文道:“墨世伯身死灵灭,当即就没了,没有任何异状。言弟是孝子,这一路前来昆山,都不肯离开父亲一步,他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完成父亲遗命罢了。况且……”洪儒文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脸色稍缓,继续道:“况且,那天的事情很多都是突然,言弟才十岁,以前一直在落日崖生活,根本不曾出崖半步。又不是掐指能算的上古神祇,怎么会知道那天轩辕帝不会来?又怎么知道四大高手合力才能够下葬?更加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料到奇峰城主突然出现啊!这一切不过是巧得不能再巧得巧合罢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目的呢?” 洪通天听了,仔细思索半晌,最终无奈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见墨升邪尸体,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管了,反正尸体已经进入水晶宫,想来在海底,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腐烂掉了,也不用在意这么多。” 洪儒文见父亲不再追究此事,放下心来,却还是担心墨言,便道:“父亲,虽说言弟是您的师弟,但您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来教他仙法?不如这入门的功课,就让儿子来代劳吧!” 洪通天道:“此事为父自有计较,你不用管了。” 洪通天虽然不肯跟儿子说明自己心中的想法,但这些天,他已经想到了报复墨言不听话的绝好办法。 一开始他恨不得捏死墨言,但大宴宾客这些天过去了,想要捏死墨言的怒气已经消散,只剩下不满和厌恶。 为着这些不满和厌恶,在平时的生活中打骂苛责墨言也太落于下流。洪通天才不会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他是昆山主人,中土仙界的四大高手,自重身份,虽然心中恼墨言,但面子上的功夫却不会差太多。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轻易毁损自己名声的。 可是要按照自己向墨升邪许诺的那样教导墨言仙法吗?洪通天摇头,别说他当初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就算是墨言对他俯首帖耳,他也不会真拿这个孩子当心腹看待。昆山至高无上的仙法,自然是要传给自己信任的人,墨言还没这个资格。 况且墨言现在成了洪通天的师弟,若是仙法高强,说不定将来会名正言顺地抢了洪氏父子的位置,执掌昆山。 洪通天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打定主意,只教墨言一些无用的花哨法术,绝不传授昆山心法。 那时候,墨言就算是日夜修炼,也无法踏入仙途,会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洪通天已经完全可以预见到墨言的未来:年轻时期的墨言,道法低微,不用自己开口,他也会被其他昆山弟子欺压,必然遍受挫折沮丧,身心煎熬;等墨言人到中年,肉体凡胎的他必定会疾病缠身,容颜衰老,体力丧失!而等他到了老年,浑身瘫痪,口鼻生疮,屎尿难禁的时候,就更能够体会作为一个凡人的痛苦!特别是当白发苍苍,驼背耳聋的墨言,见到往日朋友容颜不老,青春依旧,长生逍遥的时候,肯定会倍受身体心灵的折磨。他作为一个凡人,在昆山活的越长,就会越痛苦! 洪通天心中冷笑:定要让墨言,尝遍作为一个凡人的各种痛苦,等到他垂垂老矣,面对死亡的时候,必然悔恨交加,痛哭流涕。 想到得意处,洪通天不觉面露微笑,一身白衣的他倚窗而立,微风徐来,卷起他的衣袂,白雾趁机飘入阁中,将其环绕,更显得他飘然若仙,超凡脱尘。 就在同一时刻,墨言在仔细检查过自己房间无人监视后,念动咒语,一本薄薄的册子,在房中凭空出现,跌落在他手上。 墨言翻开这本父亲临死前给他的册子,第一页就写着:修习我道,必将长生不死,纵横宇内,所向披靡。 第15章 神祇血脉 墨言来昆山的路上,就已经很想知道父亲当初留给自己的册子里,写的到底是什么了,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抵达昆山后,他又要想办法安葬父亲的遗体。 只有当父亲的遗体葬在安全之处后,他才有时间来考虑自己的事情。 上辈子他最痛苦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被青云老祖吞吃。二就是父亲的遗体被洪通天毁坏,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一世,父亲的遗体已经安葬妥当,再也不怕有人侵犯;而孩子尚未存在。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才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 墨言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观察自己的房间确定全无异样后才放心。 看来这个时候的洪通天,尽管厌恶自己,但却不够重视自己,想来也是,洪通天虽然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人无耻。但却也颇为自负,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能耐,所以根本不曾监视。 甚至连这次能够成功安葬父亲,也得利于洪通天的自负。 若是跟他做对的是一位道法高深的仙人,他必然会十分警惕,但对手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就放下了不少戒心,不会去细想。 墨言将房间检查完毕后,就念动咒语,去处父亲所留下的册子,缓缓翻开。 第一页上写的内容,便让他砰然心动。 长生不老,四海遨游,睥睨天下,所向披靡。 这一行字,单是想一想,都让人感到振奋,特别是上辈子惨死的墨言,更加明白在中土仙家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有别的,只有两个字——实力!! 谁的实力高,谁的后台大,谁边说了算。 前一世的种种,灵魂直上九霄时的了悟,已经让墨言脱胎换骨。 正如九霄之上的声音所说:“一切不过是力量,有了力量,就能够掌控一切。” “天地自然之所以为道,是因为它强大,所有的规则都是它制定的。若是你足够强大,便能够逆天改命,重订规则!” 墨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下看去。 只见第二页却是父亲的笔迹,上面写着:“言儿,为父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要懂得保护自己。” 墨言看到这段话,眼眶近乎湿润。 他继续朝下看去,熟悉的笔迹,却写着他所不敢置信的内容:“言儿,我墨家之人,生来便是灵根道骨,此事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如今我已经死去,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了。我是上古神祇的后代,你是我的骨血孕育出来,血液中自然也流淌着上古神祇之血。” “上古神祇,本就比凡人修仙要容易的多,但将其唤醒时,却异常疼痛,至少要忍受三个时辰难以想象的疼痛。为父舍不得你小小年纪承受那样的苦,你几乎没有道行,仙法更是一窍不通,也未唤醒神祇血脉,和凡人无异。” “若是你想要平安快乐,富贵平凡一生,百年过后,自然老死,便将此书毁掉,不用往下看了。” “若是……你想要纵横天下,第一步,便是,唤醒体内的神祇之血。可也要小心,神祇之血,凡人喝一口,便能够延寿百年;神祇之肉,凡人吃一口,便可以病患全消;现今世上,修仙之人不敢与神祇血脉抗衡,是因为神祇之后,道法高深,若有人敢觊觎,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吾儿也不用过于担心,普通修士无法看穿神祇血脉,只有渡过天劫,飞升前的仙人才能够看穿。” “以下是先祖流传下来的修炼之法,我儿好自为之。” “第一步,忍受非凡之痛,唤醒神祇之血;第二步,引起入体,吸纳天地灵气,方法如下……;第三步,炼化元婴,身外化身,如此如此……” 册子上的字不多,墨言一口气看下来,只看得他心惊肉跳。 看完,他将此书合上,藏了起来,坐在案前沉思。 若是不练此法,便会就此肉体凡胎,犹如上辈子那样,永无出头之日,被人欺压也无法反抗,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若是唤醒神祇血脉,则会变成炙手可热的灵丹妙药,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况且,他看到册子里面所说的,要唤醒神祇血脉,需要忍受可怕的身体疼痛,那是脱胎换骨,静脉寸断,心脏窒息的疼! 片刻之后,墨言已经有了决断。 上一世,肉体凡胎,修为底下,被欺压至斯。 这一世,即便是唤醒神祇血脉,最坏,也坏不过上一世了。 父亲已经安葬,孩子尚未存在,自己孤身一人,又有何惧? 至于唤醒血脉时所要承受的那点点疼痛,对于一辈子来说,又算什么呢? 至于被人看穿分食,墨言并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渡过天劫的修士,会当即飞升,停留在中土大陆上的时间,前后不过一炷香罢了。修为到了那个地步,想来也不会再觊觎自己的血肉。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取出父亲留下的小册子,一字字的看着,默默背诵。 他本就天性聪颖,虽然没有半点仙法道行,但背书也不需要什么仙法。 很快,墨言就将册子中的修炼之法背的滚瓜烂熟。 最后,他按照父亲所教的办法,将册子扔向半空,念动咒语。那本记载了功法的册子上,猛地升腾出一股紫色的焰火。火舌一瞬间就吞灭了书册,将其烧毁,不留半点痕迹。 从今往后,这本修炼之法,以及自己身上流着上古神祇之血的秘密,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墨言推开窗户,走到院中。 已经是月上中天,他不急于在今天练功,只是反复的思考着一件事情。 他尤记得,上一世,被洪儒文的新欢灌了精液丢入大海,再次醒来便怀孕的事情。 更加记得他死之后,灵魂飘入昆山后殿,所见到的那一幕。 洪通天奉上自己婴灵的时候,说的是——这是上古神祇和深海恶龙结合所得,异常珍贵,愿奉在青云老祖面前。 以前,墨言只当那是洪通天胡说八道,为了骗青云老祖而编造的谎话罢了。他更认为,洪通天用剑剖腹取胎儿,是因为自己让昆山蒙羞了。 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样!! 墨言根据洪通天前世的所作所为推测,在怀孕前,洪通天虽然不喜欢自己,但也没出手如此狠辣过。 直到——他发现了自己怀孕。 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洪通天已经通过特别的方法,鉴定了自己腹中的胎儿,知道了自己的血脉传承。 所以才剖腹取胎,用来贿赂青云老祖。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被生生扯烂吞噬,墨言的拳头不由的握紧,指甲几乎要欠进肉中,心中的恨意无以复加。 直到他猛然觉得胸前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给自己满是仇恨的心降温一般。 他低头,看见了胸前所挂的那颗龙珠,正发出淡淡的温润的光芒,龙珠温润冰凉,那凉爽的感觉透遍全身,使得自己身上的戾气消散不少。 墨言心头一动,如果前一世,自己的孩子是上古神祇和深海恶龙所孕育而出的。 那么——上古神祇的血脉是自己,那孩子的另一半血脉——深海恶龙,也是真的了? 他仔细回忆上一世的情形,但却想不起来,只知道当时自己难受的快要死掉了,浑身燥热爆裂,有什么东西紧紧的缠绕着自己。 墨言不觉伸手握住胸口的龙珠,心中滑过一丝荒唐的念头--难道当年救自己的,真的是一条深海巨龙?就如……这龙珠的主人,苍冥那样的巨龙? 只是他一想到苍冥,便立刻回忆起当初两人在船舱中相见,对方那种威压迫人的感觉,以及可怖的面容,甚至还有那样可怕的实力,能够一口吞吃上百修仙之人…… 墨言本能的感到一阵害怕,赶紧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事情从脑海中抛出,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这一世,必不会再如上辈子那样潦倒窝囊。而孩子……更不是自己现在该琢磨的事情。 墨言在房外吹了一会儿风,直到月悬高空的时候,才回到房中。 夜色已晚,今夜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三个时辰的疼痛,并不算什么。 他将房门全部反锁,又将口中塞满布条,最后自己将自己反绑,躺在地上。 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开始运用父亲留下来的功法,做起了第一步:忍受难以想象的疼痛,唤醒神祇血脉。 他不愿再如上一世那样,有人谤他,欺他、辱他、贱他,他只能够忍之、让之、避之、敬之。 他在投胎入轮的那一刻,就已经发誓,若有人再敢那样对他,必将毁之,灭之,杀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16章 挑衅 当第二天早晨,墨言稍稍缓过来一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绑住自己的绳子松开后,就再也没法干别的事情了。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不教自己仙法,实在是,每一个做父母的,都舍不得年幼的孩子忍受那种疼痛。 即便是多年后,墨言回想昨夜的那种感觉,都依旧不寒而栗。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恢复过来,期间洪儒文来过一次,洪通天派人来过一次,岳峰给他带了饭。人人都只当他生病了,果然如父亲所言,一般修士,根本察觉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当天晚上的时候,他就开始修炼册子上的剩下内容。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唤醒上古神祇血脉之后,修炼的进程竟然这么快。 他前世在昆山,虽然洪通天从未认真教导过他,但也从未刻意防范过,他对于修炼之道,也算是明白一二。 修炼道法仙法,将就的就是将脱胎换骨,将肉体凡胎,炼化成能逆天地,转阴阳的仙骨。 如何炼化?一个极大的要点,就是要吸收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然后才能够开始修炼,用灵气洗髓易筋,将肉体炼化成金刚不坏之身。这才算是踏入修真的入门境界。 紧接着,就是各自神通了,有的天赋高,师出名门,拥有灵丹妙药的,就能够进展飞速,修炼道行,不仅能够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甚至还能够百日飞升,突破三界,到无拘无束的更加旷阔的天地去。 而那些散仙野怪,却因为没有名师指点,也没有仙丹仙草的滋补,更加没法弄到灵石炼化法宝,往往就停留在长寿的金刚不坏之身阶段,过了三五百年,便自然死亡,不值一提。 墨言前世共活了三十年,也才能够吸收天地灵气,将自己的筋骨变得强健而已,离什么金刚不坏之身,长生不老差的远。 而这一世,他唤醒了上古神祇血脉,只在弹指间,便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只是一夜,就已经能够引气入体了。 这是何等神速,要知道上辈子,他光是感应天地灵气,就足足花了三年,而引气入体,则又花了十年功夫。 只是三天,墨言只按照上古心法修炼了三天,便已经有了前世十年的修为。 这个结果让他欣喜不已,但他很清楚,虽然对比前世,今生已经脱胎换骨,但和中土众多高手比起来,自己还差的太远。 根据上一世洪通天坚定自己胎儿的经历,墨言推测这世上一定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来鉴定神祇血脉,但可以很肯定的是——昆山没有。 而且知道这种方法的人,应该也很少。 想起前一世的种种,青云老祖吞噬婴灵,墨言认为,这种不为人知的鉴定方法,应该在青云门。 这件事始终是悬在墨言脑袋上的利剑。这利剑即是威胁,也是动力。 依旧是明月高照,墨言盘腿坐在床上,暗暗运气神祇心法。从外表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修道者在打坐,根本不见丝毫异常。 但血脉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却在这种心法的运转下,不停的变强。 “谁!?”墨言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来的人已经很近了,他收起心法,却依旧盘腿坐在床上不动。 “师叔,是我!”陌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您睡了吗?” 墨言睁开眼,道:“还没有,正在打坐,有什么事情?” 一名约莫二十岁刚刚出头的昆山弟子走了进来,看着墨言笑嘻嘻的说:“师傅让我们来告诉您,明天一早,在山顶的演武场讲演道法,你刚刚入门,还什么都不会,一定要去啊!” 墨言微微点头:“好,谢谢你们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那人道:“我叫齐毅。” 墨言起身,道:“有劳齐师侄了。” 齐毅嘻嘻的笑着,甚至伸手摸了摸才到自己胸口的墨言的脑袋:“师叔别自己瞎折腾了,还打什么坐啊?你又不会半点仙法。明早卯时三刻,别迟到了!” 墨言微微一笑,不和他争辩,将齐毅送到门口后,就此返回。 他前世在昆山生活了二十年,当然认得齐毅,可以说,昆山的每个人他都认得。 而且这一幕,夜晚时分,齐毅奉命前来通知自己明早洪通天要授课,前世也发生过。 只不过前世齐毅更加过分,非但摸了墨言的脑袋,还捏了他的脸,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 而这一世,估计他还是有些忌惮自己的“师叔”身份,不敢太过分。 墨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回味着齐毅的那句话“明早卯时三刻,别迟到了!”,前一世他准时到演武场,结果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这一世嘛,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还处理不好的话,那也真是白活一回了。 墨言上床,安安稳稳的睡起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大天亮,早已经过了卯时,到了辰时了。 他并未直接去演武场,而是绕了个弯,前去昆山大师兄岳峰的住处——松林塔。 墨言将岳峰叫醒,说了两句感谢他在自己病中送饭的话之后,就独自朝着演武场走去。 那里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里中除了齐毅和他的几个朋友外,旁人都没有。 齐毅几人一见墨言来了,就纷纷上前,将墨言围住,居高临下的俯视,虎视眈眈。 墨言就知道这几个人,在这里等自己,故意把洪通天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前世是不忿自己来到昆山便好吃好喝的被招待,明明是昆山弟子,却有独立的小院,所以找自己麻烦。 这一世——大约是不忿自己年纪轻轻,半分道行没有就做了他们的师叔,所以来找自己麻烦? 墨言觉得这种把戏很幼稚,但即便是这种幼稚的把戏,如果处理不好,以后也会很头疼。 于是他只能够配合齐毅几人:“你们有什么事?” 齐毅将墨言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小师叔,我昆山,想来是要凭真本事的,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够做我们的师叔!”说毕,就要动手。 前一世,墨言被他们欺负了一顿,直到中途的时候,才有人来“英雄救美”。那时候他觉得凄苦难当,除了偷偷的哭,没有任何办法。 这一世,洪儒文如他所记忆的那样,来的时间刚刚好。 洪儒文早早的来到演武场,正撞见这一幕,当即上前,用力一推,把齐毅远远推开,将墨言护在身后,怒斥道:“胆子不小,竟敢欺负我言弟!” 洪儒文长得清俊儒雅,道法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高的了,前一世的墨言,从落日崖到昆山这一路上,只是对洪儒文有好感;真正的沦陷,就是在这日,被同门师兄欺负了之后,洪儒文挺身而出保护他,使得他在寄篱人下的情况下,就此将洪儒文当成了依靠,一颗心也就此沦陷。 而此刻,墨言看着洪儒文的背影,不觉微微叹气。 其实说到底,洪儒文本性还是善良的,见不得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发生,可为人软弱,不辨是非,耳根子又软,最易受人挑拨,又害怕父亲积威,以至于遇到新欢后翻脸绝情,到最后竟然下那样的狠手,也算得上是性格使然,可以预见。 前一世,洪儒文因为墨言受欺负,和齐毅等人大打出手,直到大师兄岳峰赶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双方都是重伤,而洪通天则借口此事,狠狠地责罚了自己,一上昆山,便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做下马威。 这个惩罚不算重,但却让刚刚丧父的墨言倍感凄凉、委屈、伤心。 精神上受的折磨,比身体上所受的尤甚。 墨言不愿再多想,他只是从洪儒文身后站出,声音平静:“儒文师侄,这件事情,我自会料理。” 洪儒文心中本来很有英雄救美,锄强扶弱的快感,结果被墨言一句“儒文师侄”给尽数叫没了。他不太情愿的站到一边,墨言道:“仙法高低,道行深浅,也并非一成不变。我父亲在世时,常说修道之人,当修身养性,忘却争竞之心,方可得证大道。而师兄前几日也曾说过,昆山弟子,长幼有序,尊长不可废。几位这样挑衅我这个做师叔的,是什么意思?” 墨言语气平静,神色不怒,话中责问之意颇有威严。但他年纪幼小,就算是有一股做师叔的气势,却依旧不足以压住齐毅等人。 眼看齐毅想要再次用实力说话的时候,墨言朝着他身后微微一笑,问道:“岳峰师侄,你说,我说得对吗?” 齐毅等人一起朝自己背后看去,忽然看见大师兄,顿时魂飞天外。 他们不怕别人,就怕洪通天和大师兄。 洪通天平时并不怎么严厉,一直都是一副慈祥友爱的面孔。而岳峰,则负责教导他们的基础仙法,十分严厉。 齐毅等人对洪通天更多的是尊敬,而对岳峰,则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害怕。 岳峰虽然因为今天墨言去拜访了,所以来的早了些,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撞到了这一幕,声色俱厉:“说得不错!墨师叔年纪再小,也是师叔!你们怎么能够无礼?自己去刑法司,领三百铁鞭,以罚不敬尊长之罪!” 墨言依旧神色平静,平心而论,他不想招惹这些人,更加不耐烦这些心机手段,况且这种事情看起来就像小孩子打闹,幼稚的很。 但自己将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在昆山生活,再幼稚的事情不处理好,也会影响到将来的生活。 他不想在面对洪氏父子的敌视同时,还要被其它的昆山弟子膈应。 既然有人都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也只有应对,还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好了! 第17章 学艺 齐毅等人垂头丧气,三百铁鞭可不是好玩儿的,那是能够鞭笞触及仙骨的刑罚!三百铁鞭完毕,至少要在床上躺一个月! 齐毅等几个人都用着求助的目光看着墨言,墨言视而不见,只是对岳峰道:“等一会儿师兄就来了,看看他怎么说。昆山弟子不敬尊长,可不是三百铁鞭就能够了事的。” 齐毅等人更加心惊,暗暗后悔之余,也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点。往常给其他新来的下马威,也没见洪少主及时赶到,更不见大师兄横空出世啊!! 墨言默默等着洪通天,而其余的昆山子弟,渐渐都已经前来,见了此状,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个时辰后,忽有人惊呼:“师傅来了!” 众弟子一起抬头,果然见到洪通天飘然而来,颌下长须随风飘动,真是个有道高人。 洪通天耳聪目明,老远就已经听得众人议论,却不会去帮墨言解围,仍是缓步而行,到了跟前才问:“何事喧哗?” 他心想墨言若准备隐瞒,那他就乐得不闻不问。将来门下弟子将来会有恃无恐,欺负墨言心善人好,变本加厉的话,洪通天自然不会去帮墨言出头。 若是墨言告状,他倒可以顺水推舟,严加责罚,至于是不是会弄得门下弟子憎恨墨言,下手更狠,这也不在洪通天的考虑范围内。 洪通天面色若常,等着墨言的回答。 墨言朝着洪通天躬身,礼节周到:“师兄,刚刚齐毅等几个师侄,不忿我做了他们的师叔,要教训我。” 洪通天故作大怒:“那还了得?简直是目无尊长,将其捆了,到刑罚司打上一千鞭,关禁闭三年!”他这样说的时候,心中正在得意,三年弹指瞬间,三年之后,这几个人出来,必然将墨言当作死敌。 墨言道:“师兄,此事因我而起,交给我处置可好?一千鞭,三年禁闭也太轻了些!” 洪通天乐见墨言做恶人,便道:“行!” 墨言的目光在齐毅等人脸上一一划过,又看向其余陆续赶到的昆山弟子,道:“一千鞭一天就打完了,三年禁闭他们乐的在囚室睡大觉。我罚他们四个,为昆山其余弟子,打扫三年的房间茅厕!让他们这三年间时时悔过,明白同门手足当互相友爱的道理。” 众弟子欣喜不已,而齐毅四人,则垂头丧气之余,十分庆幸,看向墨言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感激。 修仙之人,到了顶级自然不食五谷,风餐露宿,饮露珠,化烟霞,腹中无浊气,肠中无秽物。 但昆山众多弟子,修为有高低,茅厕睡房都需自己打扫。尤其是茅厕,因为昆山弟子众多,资质平庸者也不少,茅厕不堪重负,每人轮流打扫。对于一身白衣的仙人来说,打扫茅厕简直就是酷刑。 现在有人帮自己做三年,简直是意外之喜! 而齐毅等人听说只是打扫三年茅厕,虽然每天要被臭气熏染,但却不必挨上一千铁鞭,打的仙骨崩裂,在禁闭住处关上三年,实在是意外之喜。 这个惩罚皆大欢喜,一干不忿墨言当师叔的人也灭了去找茬的心思——毕竟谁也不想加入打扫茅厕的队伍中去。 洪通天略感意外,他上下打量墨言,感到这个十岁的孩子,似乎和自己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此事风波很快就过去,洪通天开始正式授徒。 他教导门下子弟也算是尽心,检查功课,督促练习,详加指点一样不少。他的几位大弟子,也帮着洪通天教授师弟们。 在洪通天办完今日该办的事情,又看了众人练习了一阵子后,才将墨言叫到面前,开始检查他的修为。 墨言心中紧张,他很担心洪通天会看出什么来,但事实证明,洪通天什么也没看出来。 没有人知道上古神祇血脉在幼年是什么样的,洪通天也不能。 即便墨言现在已经到了引起入体的境界,可只要他不运转神祇心法,便和普通人无异——除了已经渡过天劫,飞升之前的修士,才能够敏锐的发现这其中的不同。而洪通天的修为,显然离白日飞升还远的很。 洪通天在检查了墨言的修为后,道:“师弟,你虽是我师弟,但仙法不会,道行全无。我答应过要好好教导你,从今天开始,我便教你昆山仙法。只是我昆山仙法庞大繁杂,你又年纪幼小,我挑了几样适合你的,你看你想要学那一样?我亲自来教导你!” 墨言躬身行礼:“谢师兄。” 洪通天拿出几本册子来,道:“我昆山有两大绝招,一项是剑法,一项是法术。” “法术一道,学好了可以移形换影,变换海山,移形换影。有变腰带为蛇的之术,有点石成金之术,有算命看相之术。” 墨言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洪通天不会教自己好东西,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洪通天居然连真家伙都不肯教自己了,比上一世的情况还糟糕!!! 昆山入门,当然要修习昆山心法,昆山心法才是昆山仙法的基础。 至于什么变腰带为蟒蛇,点石成金,根本就是一些街头相术,凡人都会的东西!至于算命看相,那就更加可笑了。在中土凡间,一条街上,恐怕能够见到十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呢!! 洪通天道:“师弟想学什么,师兄我一定好好教你,保管成一流高手!” 墨言道:“我想修习剑术。” 洪通天道:“这个容易,我昆山有遮天三剑,灭世七十二剑,蹈海六百剑,和破晓十万剑。师弟想学哪个?” 墨言心中暗叹,权衡片刻,问:“哪样最厉害呢?” 洪通天一五一十道:“当然是‘破晓十万剑’,我昆山只有已经飞升的开山祖师会这套剑法,其余人皆不能成功。” 墨言道:“那我就要学最厉害的!” 洪通天颔首微笑,道:“你年纪小,不要贪多嚼不烂,我看,遮天三剑就很适合你。你好好连上几年,就算是资质再差,也会有所成就。” 破晓十万年,顾名思义,这套剑法,共有十万招。每一招都变幻莫测,十分难学,进度快的,三天学上一招已经是神速了;若是资质普通,十天也不见得能够学好一招。 而十万招。 凡人生命不过百年,一年也就三百多天。 即便是墨言活上一百年,也不过能够活三万多天罢了。 三万天,妄图学习十万招,简直就是笑话!! 洪通天已经能够看见,墨言垂垂老矣的时候,还只学了本套剑法的十分之一。 这套剑法本来就是给长生不死的仙人所学的,虽然练成之后变幻莫测,人所难敌,但也需要有昆山心法中最上等的破晓术催动才行。 若是没有破晓术催动,便和普通凡人的那些武术无异。 而破晓术除了洪通天自己,旁人皆没学全,墨言就算是想要从其他昆山弟子那里偷学都不可能! 可就算是洪通天,都不曾学全“破晓十万剑”,他那些“遮天三剑”“灭世七十二剑”“蹈海六百剑”不过是一些无用的花哨剑法,而他将“破晓十万剑”也列出来,无非就是为了搪塞墨言,若是他选择学这个,必然会空度光阴,一事无成,将来处处受人欺凌,倍加悔恨。 洪通天没想到墨言会选择学这套剑法,便劝道:“这套剑法可是难上加难,我也不全会。你若想要学,恐怕要花大力气,剑招十万,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成就,你想好了?” 墨言躬身:“是!我日夜不辍,学到后来肯定举一反三,定然能有所成。” 洪通天摸着自己的胡子,叹息道:“年轻人立志高远,发奋图强,也是好事。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将这破晓十万剑的秘籍交给你。你当日夜练习,我这个做师兄的,也会督促你。万万不可三心二意,半途而废!否则,我将会以昆山之主的身份惩罚你!” 墨言点头:“谢师兄!” 洪通天不由得有些惋惜,他很清楚,以后的墨言,会一直学这些莫名其妙,毫无用处的剑招。 破晓术昆山只有洪通天一人会,昆山心法向来都是口传心授,只要洪通天不教墨言破晓术,那墨言一辈子也摸不到修仙的门。 墨言妄想学习破晓十万剑,特别是在本身肉体凡胎,不会昆山心法的情况下,无异于磨砖做镜,积雪为粮,必然到头空老。 偏他还自以为这套剑法最是厉害,执意要选。若是洪通天自己门下子弟,必然不会眼看对方走上歧路不加提醒。 至于墨言嘛,洪通天不打算提点对方。 在洪通天眼中,墨言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即便他在众人的挤兑下,机缘巧合成了自己师弟,那也不过是——不足为虑。 洪通天回想起自己十岁的时候,还在捉野鸡吸鼻涕,除了会在仇人路过的地上挖坑以外,什么都不懂,就更加对墨言放心了。 或许这个孩子很聪明,也有点心计。但……他只有十岁,想要学最厉害的仙法,却会成为最无用的人。 洪通天看着已经在翻看剑谱的墨言,知道从此以后,不需再为此子费神。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当一名严厉的师傅,逼着他去练剑罢了。 第18章 破晓 从这天开始,墨言便夜以继日,开始学习这《破晓十万剑》。 十万剑,剑招繁复,每一招都需要反复演练,才有可能做到位。 墨言的进度不快,在洪通天的预料之中。 三天后,洪通天照例检查墨言的功课,墨言只学会了五招,这还是在洪通天手把手教导之下学会的。 一个月后,洪通天就不肯教他了,只说剩下的自己也不会,让墨言照着图谱练习。 一年后,洪通天不论何时去看墨言,总能够看到那个身材纤弱的少年,白衣长剑,在海边练剑。 两年后,洪通天询问门下弟子,门下弟子的回答也如他看到的一般。 “师叔很刻苦,他很少和我们玩儿,都是在一个人练剑。” “早上吃完饭,就在演武场练习剑法,到了晚上月上高空,依旧在练剑。” 洪通天并不放心,特意找来大徒弟岳峰询问:“峰儿,你师叔日夜练剑,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进展,你抽时间,去教教他昆山基础心法吧!” 岳峰隔日前来汇报,语气颇为无奈:“师傅,师叔不让我教他,他正在修炼我昆山至高无上的剑法,说因为剑法繁多,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领会,而且我能够教他的那些入门心法,对他也没用……” 洪通天见岳峰有些颓丧,便问:“他骂你了?别担心,你师叔就是太用功了,他也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岳峰摇摇头:“师叔哪里有时间骂我,他就只跟我说了一声‘别烦我’,就继续练剑去了……” 洪通天满意的摸着自己的胡子,拍了拍大徒弟的背:“好孩子,这件事情你也别操心了,为师自有打算。” 三年后,五年后,八年后…… 弹指间时光飞逝,转眼已经是十年。 昆山每个人都知道,自家有个来历非凡的师叔墨言。 墨师叔他老人家刻苦用功,十年来没有一日休息,更不和门下师侄玩闹。 十年来,他所在的地点只有两处。 回到竹林源的房中修习,到大海边上,在海潮中练习昆山至高无上的“破晓十万剑”。 这位师叔脾气古怪,虽然平时不同它人亲近,但也不好招惹。 这十年来,已经陆续有八个不识相的昆山弟子去扫茅厕了。 而这十年来,昆山之主洪通天,也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墨师叔练剑,更别提跟他切磋仙法了。 没有人知道昆山的墨师叔,剑法到底练到何等境界。 有人传说他不过是一个花架子,有人却说破晓十万剑,乃是昆山第一剑法,镇山之宝,修习此剑法的墨师叔,必然仙法高超,道心稳固。 只有每半年检查一次墨言进展,并严厉督促他练剑的洪通天,才清楚墨言的真实水平——果然不出所料,墨言的十万剑,日夜用功,也不过堪堪学完三千招。还是,花拳绣腿的三千招! 只不过,这十年来,墨言的一切言行,倒是让洪通天颇为吃惊。 他原本以为,少年男子,哪里抵得了这日日练剑的枯燥和乏味?又怎能够如老僧入定般,十年如一日? 洪通天站在昆山之巅的演武场上,遥遥看着海边那个练剑的影子时,心中也忍不住感叹,想不到墨言小小年纪,竟然会有这样的毅力和坚持。 这十年来,墨言忙于练剑,每半年和洪通天见一次,让他检查功课,也没发生任何冲突。 当年葬父所发生的那些不快,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在洪通天的记忆中渐渐的淡去。 如今的洪通天享用着落日崖的仙丹妙药,昆山大殿用着落日崖的灵树奇花装点,早就将墨言看的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存在了。 洪通天在山崖站了片刻,掐指算去,才忽然想起来,今日正是检查墨言功课的时间。 半年前,墨言已经练完了三千招,也不知道过了半年,墨言的剑法又练到了何种程度。 想到此处,洪通天招呼正好路过的儿子洪儒文:“儒文,去岸边找你师叔,让他过来见我。” 洪儒文朝着父亲躬身:“是!”他躬身时已经颇有气度,举手投足具是君子之风。 然而当他走下演武台的时候,终究是年少心性,一想到可以见到墨言,甚至能够和他说几句话,洪儒文整颗心都跳动了起来。 他忍耐不住,当即便祭出飞剑,跳上剑尖,就此朝着岸边飞去。 洪儒文在半空中,便已经见到了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影子了。 当年,这个人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华已经让自己炫目。 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了一位青年。 洪儒文飞得离墨言越近,心跳的就越快。 等到他飞到岸边,从剑尖上跳下的时候,离正在练剑的墨言只有百步之遥了。 身为昆山弟子的墨言,和所有的昆山弟子一样,都是一身白衣,手持长剑,唯一不同的,则是他腰间系着一条紫色腰带,此刻他正在海潮之中,挥动利剑,接着海潮之水的力量,踏行于水面,仿佛凌虚御空一般。 朝阳初上,照的他浑身都沐浴在七彩的光芒之下,那人的身材修长,腰肢紧束,露在袖子外的手,仿佛白玉雕成,浑然无暇。一头墨色的长发粘着海潮的气息,在半空中飞扬,牵动洪儒文所有的心思。 “师叔!”洪儒文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未得父亲允许,不能够随便和墨言说话,这些年,他也只能够默默的看着墨言,却根本不敢上前多说半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和墨言说话的机会,洪儒文感到手心都在冒汗。 墨言置若罔闻,直到洪儒文又喊了一声:“师叔!” 墨言于海面回头,仗剑而立,微微一笑。 洪儒文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顿了。那是一张倾倒众生的面容,艳丽无比,犹如春之牡丹,秋之芙蓉。明若朝霞,灿比明月。 “什么事?”墨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显得异常动人。 洪儒文忘记言辞,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呆呆的看着从海面上踏水而来的墨言,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到了九霄之外。 “儒文师侄,找我有事吗?有事就说,无事我就继续去练剑了。”墨言因刚刚在海中挥剑,耗费体力,此刻说话都有点喘。 而就是这略微的喘息声,让洪儒文更加呆若木鸡,胡思乱想起来。 直到墨言转身返回海潮之中的时候,洪儒文才猛然惊觉,结结巴巴道:“师叔,我父亲……找你过去。” 墨言停下脚步,在心中算了算时间。 也对,今天似乎是洪通天检查自己功课的日子。 十年来,洪通天到还不曾忘记这点,也难为他一直惦记自己。 墨言微微勾了勾嘴角,道:“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换身衣服就去。” 洪儒文这才看得清楚,墨言身上的白袍已经尽数被海水打湿,服帖的贴在身上,将他的躯干线条尽数显露出来。 洪儒文很想说:“言弟,我来帮你。”但始终不敢。 墨言对他从来不假辞色,为数不多的见面也只是以长辈之礼自居,一开始洪儒文还偶尔会称呼“言弟”,到了后来,根本不敢再放肆。 墨言说完,也不理会呆在当地的洪儒文,自顾自的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洪儒文痴痴呆呆的跟在墨言身后,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这二十多年来,走在墨言身后的片刻,才是最美好的时光。 墨言听得身后有脚步声,猛然回头,盯着洪儒文:“你跟着我做什么?” 洪儒文见到墨言眉头微蹙,更是神魂颠倒,他上前一步,道:“言弟,你练了这么大半天剑,也饿了吧,我请你去饭好不好?” 洪儒文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师叔,师叔我钓了条大鱼,特意做好了给你送过来的!” 洪儒文回头,猛然见到齐毅等人正朝着自己这边跑来,手中还提着食盒。 墨言审视着洪儒文:“你刚刚叫我什么?” 洪儒文喉头抖动,愣愣地看着墨言,只见他神色如常,不知喜怒。 他颇为黯然的开口:“既然有人给师叔送饭,我……小侄告辞。” 说毕,他便扭头而去,却又忍不住回头。回头却见齐毅等一干人跟在墨言身后,只觉得阵阵心痛。 看来,自己这一番心思,万般苦恋,只能够化为乌有,随风散去了。 早在十年前,墨言成为师叔的那一天开始,洪儒文就知道这一切是不可能的了。 但随着墨言一天天的长大,洪儒文却无法挥剑斩情丝,只觉得越来越迷恋墨言,渐渐难以自拔。 恨只恨,当初在落日崖,没有和墨升邪定下血盟。 若是当年和言弟订亲,此刻恐怕已经美人在怀,焉得让人如此消魂断肠? 洪儒文在心中暗叹一声,恋恋不舍的看着墨言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竹林中。 第19章 隐秘 齐毅等人跟着墨言抵达竹林外,不敢再往里走,只将食盒双手捧出:“师叔请用餐!” 自从打扫了三年厕所之后,齐毅和他的小伙伴们,再也不想去扫厕所了。见到墨言都规规矩矩的,不敢放肆。况且随着墨言年纪渐长,身体张开,面若秋日之花,明艳不可方物,却从不跟人玩闹,更是显得凛然不可犯。 齐毅等人就连背后开墨言的玩笑都不敢,更不要说当面遇到他。 墨言接过食盒提在手中,忽想起一事,问道:“今天的是什么鱼?” 齐毅道:“我才学会了御剑术,昨天御剑飞去北方冰面下捉的鳕鱼,一共捉了两条,不敢私吞。一条给师傅,一条做了给师叔。” 墨言笑道:“你倒是有孝心,难为你了,下去吧。” 齐毅躬身行礼,等到出了竹林,登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朝着朋友们兴奋地说:“师叔今天朝我笑了!他刚刚还夸我有孝心呢,明天再去捉鱼!” 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的走了。 洪儒文不知不觉跟到竹林边,刚刚那一幕他见得清清楚楚。此刻他看见齐毅的背影,口中喃喃:“原来言弟喜欢吃鳕鱼,可是那要北地才有……冰面下那样冷,父亲知道了定然会跟我生气……唉!” 洪儒文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北地冰川下捉鱼,只得深深叹了口气,多少无奈惆怅,都化在这声哀叹中。 墨言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幕,他提着食盒到了自己的住处,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就吃饭,吃完便朝着演武场走去。 洪通天早已等在演武场,见墨言来了,便问:“师弟,又到了我检查你功课的时间了!” 墨言躬身行礼:“请师兄指点!” 说毕,把剑出鞘,在空中舞了个剑花,一招一式的按照“破晓十万剑”练起来。 他今天要将前十年所学的三千招尽数演示完毕,并且还要加上这半年所学的一百五十招。 只见他立于中庭,剑尖闪动,剑气如虹。 时而大开大合,名家气度。时而诡异莫测,犹如鬼魅;前一刻还如得道神仙,后一刻便成妖道狐媚。 每一招,每一式,都井然有序,没有丝毫过错。 洪通天在一旁看的暗暗心惊,若是这些剑法有昆山最高心法“破晓术”的催动,当真是不得了! 也是可惜了,墨言十年时间,就能够学会三千招,算得上是天赋极佳。但不会“破晓术”,也只是浪费天赋罢了。 从中午一直到月悬高空,墨言才将自己所学的全部剑法练完。 洪通天随意指点了几句,无非是出剑方向,或者剑诀捏得不对之类。于昆山心法,甚至连最初级的入门心法,都一字不提。 墨言似乎全然不曾察觉洪通天的歹意,他只是在洪通天指点完毕之后,又纠正自己的动作练习。 洪通天也乐得在这个时间观察墨言的实力。 一开始洪通天还经常检查墨言的仙法修为,怕他偷学昆山心法。但到了后来,墨言每日时间都被挤得满满的,也很少和其他昆山弟子来往,洪通天便知道墨言决不可能有时间和机缘去学习昆山心法,连检查仙法根骨这一项也省了,只督促他的剑招。 三千招,也就等于说,墨言几乎每天都要学上一招。 这样的学习量是非常大的,墨言要全天候的来学习,不能有半点分心,才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洪通天甚至在心中,为这样刻苦的墨言将来的命运感到惋惜,可惜了这样一个好苗子,却走上了歧路。 洪通天叹了口气,道:“师弟,你已经学的很快,十分不易了!也是你肯刻苦,日夜不停,才能够有这样的成就。” 墨言躬身:“也要靠师兄教导。”说毕,他忽然道:“师兄,我有一件事情,颇为担心。” 洪通天问道:“何事?说出来,师兄必然替你分忧。” 墨言道:“破晓十万剑,我担心以这个进度,一百年也难以学完。” 洪通天道:“那怕什么,一百年学不完,就两百年!两百年学不好,就三百年。我昆山弟子,得灵气熏陶,身强体健,寿命漫长。你还用担心时间不够么?” 墨言的眼眸沉暗片刻,刚刚他听到洪通天的叹息中有着惋惜之意,还以为他忽然良心发现了。 结果他回答:一百年不够就两百年,两百年不够就三百年。 墨言心中冷笑:自己肉体凡胎,活个八十岁就算是长寿了,还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到了此刻,墨言心中不胜庆幸,若非父亲留给自己的修炼之法,自己恐怕就要真的到头空老,一事无成,白发苍苍,背驼耳聋之时,懊悔痛苦了。 墨言躬身点头:“师兄说的是,我当更加用功练习。” 洪通天叹道:“当年你父亲对我恩重如山,仙法道行更是一流,我等望尘莫及。你就算是穷尽一生,能够学好这‘破晓十万剑’,也算是不负你父亲的盛名,我也能够放心了。” 墨言洗耳恭听:“我一定会努力,日夜不辍的。” 洪通天道:“那就很好了,你虽然是我师弟,但在我心中,我就把你当儿子一般看待,盼望你早日成才。” 墨言依旧洗耳恭听:“师兄如此对我,我必然不忘。” 洪通天道:“你是我的师弟,将来出门云游天下,仙法低了未免会惹人耻笑,你当如此如此……” 洪通天说得挖心掏肺,墨言听得终于受不了了,道:“师兄,我想继续练剑!人生苦短,当日夜努力。” 洪通天摸着自己的胡子,微笑的看着墨言点头:“笨鸟先飞,就当如此才对,你去吧!” 墨言终于转身离开演武场,疾步而行,不多时就到了先前的海边,挽起剑花,继续练了起来。 洪通天看着海边月下的墨言,唏嘘无限:“这般刻苦,可惜了啊!!真是我见之尤不忍……也罢,干脆不去看了。” 洪通天转身而去,回到自己房中,吞丹修道不提。 单说墨言,在月下海边,海水黑暗,其中没有半分光亮。 他只身仗剑站于海潮之中,巍然不动,待到海潮再次袭来的时候,他脚下一个不稳,跌入大海之中。 海水混沌,黑暗无边,什么都看不见。 墨言运起在岳峰处所学的闭气法,气沉丹田,渐渐的,海潮越来越大,将其越卷越远。 最后,墨言沉于海底,再次运气。 紫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淡淡出现,环绕着他的身体。墨言睁眼,立于海底沟壑之中,开始演练起“破晓十万剑”来。 剑尖挥动,海水忽的随之卷起千层巨浪;剑柄逆转,地动山摇;而他足尖点地,顷刻间从海底腾于海面,犹如巨龙出水一般,带起无数的鱼虾;片刻之后,他再次沉入海底,继续演练。 墨家心法催动出缕缕灵力,将剑锋包裹。墨言的一招一式,都流畅无比,威力可震动大海,剑气所过之处,海中巨兽纷纷回避,不敢交锋。 墨言一招一招的练习着,那些招数,是他今天在洪通天面前演练过的,但却更快,更迅速,海水的阻力对其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了后来,黑黢黢的海水中,似乎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旋窝一般。 一个时辰后,这三千多招就已经演练完毕,但墨言却并不停下,依旧继续往后演练。 一招一式,没有半分过错。 在足足练到第一万招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收拢内息。 片刻之后,墨言从海底跃起,踏水而行,朝着岸边飞奔而去。 在远处,墨言不曾发觉的地方,一条深色巨龙睁开他血色的眸子,暗暗地看着这一切。 十年前他见到神龟震动,于是前来此处,便再一次撞见了那个很有眼缘的孩子。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这个孩子都要到这片海域来练习。 十年来,每天如此。 一开始,巨龙还担心这个孩子会被海水淹死,或者会被海怪吃掉。 但后来,巨龙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那个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剑法也越来越厉害,直到今日,那孩子再用惧怕海中巨鲨、大蟒。 巨龙知道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便默默地离去。 一人一龙,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片刻之后,那片海域便平静了下来。 只剩下海底的小鱼小虾们切切私语:“吓死我了!刚刚有条龙,有条龙来你知道么!妈妈我好怕!” “刚刚有个人在这边卷起巨浪,我都被卷到了天上,摸到云彩了~!云彩啊!你知道什么是云彩么?” “妈妈,为什么那条龙每天都来这里?” “不知道,天,灭世鲨来了,快,孩子们藏到我嘴巴里来!”鱼妈妈张开大嘴,把孩子们吞到嘴巴里去后,躲在了海草中。 而在同一时刻,运起元光镜的洪儒文,默默的看着镜中的一片黑暗,心中黯然:言弟又被海浪卷到海中去了,那里多危险,黑夜的海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好担心。 然而就在洪儒文准备去海边救人的时候,墨言已经再次被海浪送了回来。 洪儒文心中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墨言会返回房中,沐浴更衣后,睡觉。 洪儒文收回元光镜,盘膝而坐,闭上眼,开始修炼昆山心法。 他进展飞速,已经修炼到了第四层。 洪通天曾经答应过他,如果能够练到第九层,就传授他破晓术。 如今时间越来越紧迫,明天打算去北边冰川之下抓鱼的事情,恐怕是没时间了。 第20章 白涟 墨言回到房中,竹林房内一片漆黑,连夜明珠也没有一颗。 但在墨言看来,却犹如白昼一般不受影响,他来到后院井中,打了一桶水冲洗全身,草草擦干后,就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他先是躺在床上,运用灵识检查了一下房内。 房内并无异状,看来洪通天依旧对自己很放心,或者说——他根本就把自己当透明人,除了半年一次的谈话外,其他时间根本不关心。 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就更加不会有心思在平常的生活中,数十年如一日的耗费心神来监视自己了。 墨言在心中默默的琢磨着各种可能。 洪儒文有元光镜,所以……他有可能偷看。 但房中和海底都是漆黑一片,他即便是想看,也什么都看不到。 更何况,洪儒文最近的功课也很紧,他应该没有大把的时间看着自己发花痴。 墨言想到洪儒文的时候,心中轻蔑的笑了笑。 今天洪儒文那种痴痴呆呆的样子,墨言早已尽收眼底。 前一世,年幼丧父寄篱人下的墨言从小和洪儒文一起长大,从未尝过爱恋滋味的他,见到洪儒文这样的目光,整颗心都会暖起来。 所以,当洪儒文也用着这样的目光看其它人时,墨言的心也尝到了撕裂疼痛的滋味。 直到死前,墨言才彻底的明白过来,洪儒文的爱恋,不值一提! 而这一世,他更是清楚,洪儒文口中虽然说“爱,仰慕”,可那其中的真情,恐怕还难以驱动他去北边冰层下给自己抓条鱼呢! 墨言将洪儒文丢到脑后,在床上躺了片刻之后,缓缓坐起,盘膝修行。 他修炼墨家所留下来的上古神祇之法已经有十年之久,早就今非昔比。 这本书只有心法,却没有任何招式,如果当真遇到跟人对抗,不会一招半式肯定要吃亏。 而正好此刻洪通天拿出来破晓十万剑。 虽然墨家心法和昆山剑术并不搭配,但也勉强堪用。在洪通天的眼皮底下,能够不被他发觉的修炼到这个地步,已经让墨言觉得庆幸了。 墨言经过十多年的修习,已经达到了墨家心法中,三层境界的第一层境界了。 可以肉白骨,活死人,拥有金刚不坏之身,能御剑飞行。 接下来,如果他再花二十年修习,便可以炼化元婴,移山填海,有斗转星移之功。 最高一层境界,所花的时间最长,至少需要一百年,或许可以达到长生不老,遨游宇宙,跳出三界的境地。 至于扭转乾坤,上达九霄,开天辟地,重建世界,我即万物等大境界,也不知道日夜不辍,修行万年后能否办到。 那些至高之境墨言不敢奢望,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平安的活到足够强大,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黑暗中,墨言盘腿坐在床榻上,继续修习。 前些天他在修习的时候,感到自己的修为这些天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若是突破了第一层,进入第二层的修为,墨言不论是记忆力还是领悟力,都会有一个质的突破。就拿破晓十万剑来说,之前一天最多练三招,而如果到了第二层,一天就可以练十招! 灵气在墨言体内运转,生生不息。墨言按照心法来修炼,只觉得小腹处有着隐隐的鼓胀感,但鼓胀感却并不太强烈,尚不能够突破加诸在其上的障碍。 一夜很快过去,今天晚上的墨言,依旧没有突破第一层境界。 不过墨言也不着急,反正,突破第一层境界,就在这两天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两天内,会有大事情要发生。 第三天的时候,墨言在海潮中练剑的时候,岳峰前来找他,告诉他了那个大事情。 “师叔,师傅刚刚接到了北帝轩辕的请柬,他两个月后大婚,师傅说让您准备一下,到时候一起去。” 墨言心中一沉,当年父亲遗体下葬的时候,他记得众仙家约定十年后再聚。 他当时甚至琢磨了很长时间,再聚的地点在哪里。 现在看来,这再聚正好赶上轩辕帝大婚,众仙必往北国祝贺了。 墨言的手藏在袖子中,微微捏紧。 上一世在轩辕国的种种,他怎么也无法忘记。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是对于墨言来说,那个人的出现,就是在轩辕帝的婚礼上。 而和自己有婚约的洪儒文,在第一眼见到那个人之后,就三心二意起来,一直到最后发展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想到前世遭遇的种种,墨言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微微跳动。那种感觉太痛苦,而留给自己的伤害太大。使得自己即便转世一次,即便已经过了十年,即便不再爱洪儒文,可想到那些事情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有隐隐的痛,以及难以磨灭的恨。 恨意在胸口燃烧,墨言近乎本能的反抗:“不去!” 海潮涌来,将墨言一下子卷进大海中,随着波浪起伏,翻腾。他没有运用墨家心法,也没有奋力逃出,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下药之后,满是绝望地在海中飘荡,悲愤填满胸腔。 他在海潮中用力的挥动自己的手臂,毫无章法的乱打,当恨意满溢胸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时候,一点青色的光芒,从他胸口泛起。 是那颗龙珠在运转,带来温润清凉的感觉,有着镇定人心的安抚之力。 在这样的力量之下,墨言的心绪慢慢的平静下来,他在海水中伸手,紧紧握住胸前的龙珠,只感一丝令人舒服的凉意将他包裹。 待他一切平静下来后,岳峰也在茫茫海中找到了他,将他拖回海岸。 “师叔你没事吧?在海边练剑太危险了,很容易被卷到海中去,以后要多小心。”岳峰没有说让他换个地方练剑,如今的墨言已经长大,又是他的长辈,岳峰不会对他管束太多。 墨言点点头,道:“多谢你了。” 岳峰一笑,观察了墨言一会儿,见他心绪平静,便劝说道:“十年前,轩辕帝手下的大将曾经帮过您。而且,轩辕帝还特意说了,想要见一见墨仙长的儿子。您不管怎么说,都该去见上一见。师傅也是这个意思,说您一个人留在昆山不见外人,也不太好。” 墨言知道洪通天的想法,定然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留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好!我去准备一下,什么时候出发?” 岳峰说了出发时间,就回去复命了。此次轩辕帝大婚,洪通天准备了一份好礼,有昆山特产的深海灵贝,也有妙药仙丹,更有一副会动的百子千孙图。这些完了洪通天还觉得不够,又前去后山,将落日崖的宝物挑了几样,选了一些凡间帝王可能会喜欢的珠钗,香炉,字画等物后,打点整齐后尽数装入乾坤袋。 墨言在房中,也有些犯愁给轩辕帝送些什么礼物,他房中虽然吃住不缺,装饰也算精致,但比起帝王之尊,这屋子里的东西可谓难以入目。 他琢磨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好东西,前去找洪通天,想要到后山的宝库中去挑选几样父亲昔日的好东西,但洪通天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道:“你如今已经是昆山的人,不需单独送礼。只消准备好,我们三日后出发。” 三天后,昆山大船被众弟子推入海中,上百昆山弟子乘船浩浩荡荡出海,朝着北边而行,只留下大弟子岳峰看家。 墨言和其它弟子都在大船甲板上,唯有洪通天御剑而行,眼观四路,为大船开道。遇到海中暗礁,一个剑诀下去,暗礁碎裂;碰上深海巨鲨,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划,白光闪过,巨鲨殒命;洪通天御剑缓行,不需睡眠休息,也不用进餐饮食,更加无需排泄。 他吞风饮露,不眠不休,大船走的也快,二十天后,蓝月角日,终于抵达北帝轩辕所管辖的海域。 海面上浮冰渐多,洪通天在半空中破冰引路,不见丝毫停滞。昆山大船也在冰面上鼓起风帆,运行急速,十五天之后,就已经抵达北帝轩辕国的陆地了。 蓝月紫月正是中土大陆的冬季,北国尤为寒冷,一年七个月,就足足有三个月冬季。 昆山弟子将大船拖到冰面上,留下十人看守大船,其余等人,便乘车而行。 墨言站在北国岸边,放眼看去,只见渺渺茫茫一片雪白大地,不见半个行人;朔风扑面,但闻寒鸟啾啾。 昆山的大车,依旧是四匹駮所拉的凤翼龙尾玉雕车,洪通天坐在车中,其余人皆步行。 幸而众人都是修仙之人,颇有些根骨,即便是天寒地冻,也只一件单衣就能够打发,并不见畏缩之意。 到是走在墨言身边的洪儒文,担心墨言身体单薄,道法轻浅,不耐严寒,于是趁机献殷勤,拿了一件棉袍给他。 墨言虽然不冷,但余光瞟见洪通天所坐的车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不该拒绝这件棉袍。 他将棉袍穿在身上,对着洪儒文点点头:“有劳师侄了!” 洪儒文露出一个笑容,刚想要对墨言说两句话,忽然看见远处驶来一辆朝霞为幕,彩云为栏,异常绚丽的车,不觉惊讶羡慕,问:“那是谁家的车?这般好?” 墨言也朝着那车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心头一紧。 那不是别个,正是住在轩辕国东面,悬空山上的白氏一族。 墨言知道此次前来轩辕国,一定会遇到白氏一族,也一定会遇到洪儒文的新欢白涟。 但却没想到,居然会来的这样快! 第21章 再见苍冥 那车在雪地上来的极快,犹如凌风而行一般,所过之处,地上没有半分车轮的碾痕,待到了跟前,才看清白氏一族约莫来了三十多人,为首的一人身穿红衣,丰神俊朗,对着洪儒文道:“敢问可是昆山的诸位仙长?” 洪儒文道:“是,您是?” 那人抱拳,自我介绍:“我姓白,叫白金瓯。此次听闻轩辕帝大婚,特意赶来庆贺。” 洪儒文忙道:“原来是白世伯,失敬失敬!”一面说,一面命人去通知父亲,又和白金瓯讲些客套话。 片刻之后,洪通天前来,对白金瓯拱手行礼,两人相见欢畅,又互相介绍门下弟子认识。 白金瓯一一见过,随手在荷包中取出礼物当作见面礼送给众人,在介绍到墨言的时候,白金瓯将墨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就是墨仙长的儿子,竟有如此风姿,真是不负盛名。” 墨言谦虚了几句,白金瓯又看向洪儒文,只见对方和父亲一样,白袍儒冠,温润儒雅,进退有节,心中异常喜欢,又询问洪儒文的仙法道行,当听说他才二十六就已经进入练气期,更是盛赞洪儒文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洪儒文于对外应酬交际,都十分有礼,并不出错,谦逊道谢过后,便站在父亲身后,做出晚辈该有的样子。 洪通天便邀请白金瓯和自己一同前行,顺道说些仙界消息等。 一行人继续前行,洪儒文一直盯着白氏一族的车,他一开始以为那是白金瓯的车,过了一两天后却见白金瓯并不坐车,便忍不住问道:“白世伯,那车中是何人?” 白金瓯道:“是我的幼子,此子生下来身体就弱,经不得如此风寒,故此从未下车,也没给你们引荐。” 洪儒文满心好奇,万般想要见一见这个白氏幼子是什么样子,但一回头看见墨言,便心道:从小体弱,自然是黄皮寡廋,肯定及不上言弟一根指头。 昆山本是日夜赶路,但自从跟白氏同行一来,每天晚上便止步歇息,听说这也是因为白氏幼子体弱,晚上不能够赶路的缘故。 这天晚上,洪儒文歇息闲着没事干,便去找墨言说话。墨言并不怎么搭理他,对方说三句,墨言也难回一句。 洪儒文只觉得十分无趣,信步而行,忽听到一阵咳嗽喘气声响起,那声音从白氏马车内传出。 洪儒文在原地迟疑了三秒,便朝着马车走去。 第二天再次赶路的时候,洪儒文依旧跟在墨言身边,但目光却频频朝着白氏那辆马车看去,他想起昨天晚上听到的那个声音,清雅中带着一丝柔弱,咳嗽地都喘不过气来了,还担心误了众人行程,坚持不歇息。洪儒文心中不觉多了一丝担忧,也不知道那车里的人,会不会病倒。 上午走了十里路,洪儒文的目光朝着那辆马车怕是望了上百次也不止,他心中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又觉得有些愧对墨言,自己爱的是言弟,怎能为旁人担忧?但瞬间又觉得这不过是因为自己心底善良,怜病惜弱也不是什么坏事。 到了正午的时候,太阳高悬,虽然周围依旧是一片雪地,但远处已经进入山林,也能够看到轩辕国所修建的官道了。 太阳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洪儒文依旧殷勤的问墨言:“师叔,你冷不冷?饿了吗?”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见白氏一名小仆过来,对着洪儒文行了个礼,道:“洪仙长,我家公子请仙长过去一叙。” 洪儒文莫名有一阵心虚的感觉,他偷偷看了旁边的墨言一眼,见到墨言脸色未变,便道:“我又不曾认识你们白家的公子,过去叙什么?” 那小仆一呆,直愣愣的说:“我家公子说,多谢仙长昨夜关心,想要感谢,若不是无法下车,必然会亲自前来。” 洪儒文一张脸都涨的有些青紫,他下意识的朝着墨言远离了两步,低声道:“回去告诉他,不用了……嗯,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朝着墨言看了一眼,墨言依旧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洪儒文在心中嘀咕:言弟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他……会不会生气了? 然而他尚未琢磨清楚墨言的心思,却看见那白家小仆跑到马车边,隔着帘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从车内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浑如白玉般无暇,指尖纤细,那样的手映在红艳的朝霞所织成的帘幕上,尤为惊心动魄。 绚烂的帘幕一点点的被掀开,洪儒文看的清楚,帘幕后那人,身材修长,眉目清俊,如杨柳扶风,如白莲出水,竟是一个神仙一般的一等一的清俊的人物。 那人朝着洪儒文微微笑了笑,声音如清磬敲响:“洪公子,小弟昨夜偶犯宿疾,多谢公子关心。相邀您过来一聚,为何不肯呢?” 洪儒文的眼睛定在那人身上,只觉得对方说话犹如清风拂面,甚至连空气中都带了清香一般。 他呆愣了片刻,脚步不由得就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回过头来,看到墨言正微微蹙眉,瞧着自己。 墨言极少蹙眉,洪儒文暗恋墨言多时,当然知道这表情是他心中不高兴了。 “言弟为什么会不高兴?为什么?”洪儒文心中问,难道是因为面前的这位清俊不食人间烟火的白氏幼子? 洪儒文便迟疑起来,他朝着墨言道:“师叔,我……我去去就回来陪您……” 墨言没有回答洪儒文的话,他只是看着远处坐在车中的白氏幼子——白涟。 凭良心说,白涟的确有一副好皮囊,长得清俊,眼眸中带着一股忧郁之色,让人一见生怜,特别是像洪儒文这样的人,几乎对他没有任何抵抗力。 但又有谁能够想到,白涟的心底,竟那样毒辣呢? 虽然之前墨言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是如今看到洪儒文这幅模样,一丝隐隐的怒意也渐渐升起。 没错,他已经对洪儒文没有半分眷恋,更加没有半分爱意。 可他真的很难想像,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十年自以为刻骨铭心的暗恋,只对方一个眼神就尽数消散了。 若是洪儒文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只爱皮相,移情别恋,那墨言也佩服他敢作敢当。 可现在洪儒文,明明已经心动,却又不敢承认,一面对白涟跃跃欲试,一面又对自己期期艾艾。 这让墨言心底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恶心。 墨言尽量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平静的道:“这种事情,不必问我。” 洪儒文便又朝着白涟所在的车走了两步,再次回头,看见墨言似有隐隐不悦的样子,便又跑回来,道:“师叔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白氏和我们一路同行,昨天听见有人咳嗽的厉害,所以就过去问了两句……” 墨言不耐烦的摆手:“我说过了,你想去哪里,只管去,不必问我。” 洪儒文还想纠缠,但却听见白涟的咳嗽声又隐隐传来,他心想莫不是因为对方掀开帘子吹了风?? 便也再顾不得师叔是不是生气,自己是不是心虚,大踏步地朝着白涟的车子走去。 一边走,心中也渐渐有些不悦,觉得墨言实在是有些小气,自己不过是去看一看同行的白氏幼子,陪他说说话,有什么好生气的? 却不料他尚未走到白涟车前,忽觉得大地抖动,冰川颤抖,丛林低伏。 一股凌厉的风,带着冰雪的渣滓从海中卷来,众人都被吹的睁不开眼,站不稳身。 洪儒文站在白涟马车边,运起昆山心法才勉强站住脚,朝着那风来处看,之间一辆浑身玄色的巨车,从冰封的海中慢慢升起。海水冰层不断从那车上掉下,震得大地颤动,那巨车以四条深海巨龙拉动,一直将其送到岸边,巨龙升腾在半空中旋转翻滚,变作四匹黑色骏马,落地拉车继续前行。 那车以玄铁打造,黄金为栏,雕刻着龙腾四海的图案,马车前行之时,大地都隐隐震动,百鸟惊飞,竟似神祇降临,巨魔出世一般。 玄铁所打造的巨车,比昆山和白氏一族的整整大出十倍,驶到跟前,另外两辆车不免相形见绌。 玄铁巨车顶插着一根旗帜,大海之中一座奇峰,正是奇峰城的玄铁车。 站在雪地中的墨言一瞬不转的看着那巨大的玄铁车,感受着地面的隐隐颤抖,心中猜想着。 这车虽然打着奇峰城的旗号,但奇峰城主汪奇峰,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气派,也绝对不喜欢这样的排场。 那里面的人,是谁呢?会是苍冥吗? 墨言感到胸前的龙珠温润微热,心中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害怕苍冥,但想到这些年,龙珠带给自己的好处,却又隐隐觉得,对方或许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玄铁巨车中已经走出一人,径直来到墨言面前,道:“墨公子,我家主人问您是否安好。” 墨言尚未搭话,便见到洪通天上前一步,问道:“是汪城主来了吗?都是老朋友了,下来一聚,同去轩辕帝处可好?” 那人摇头:“不是汪城主,是……”那人似乎在斟酌措辞,却见到玄铁巨车中走出一人来。 黑发血眸,面目凌厉,却完美的让人窒息。 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气息,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压抑和不安。 “汪城主病了,所以我前来替他参加轩辕帝大婚。”黑发血眸的男人转头看向墨言:“我们又见面了。” 是苍冥! 墨言心底是害怕他的,但此刻能够见到他,却不知为何竟感到一丝高兴,他微微笑了笑,算是作答。 然而却在此刻,墨言感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人牵住了。 他扭头,竟见洪儒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还颇为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更为甚者,居然低声说:“言弟,这个人不怀好意,不要理他!” 第22章 对峙 洪儒文本来听见白涟低声咳嗽,便已经决意到他车中,免得因为自己的犹豫,让他添了风寒,岂料尚未到跟前,便见到玄色巨车自冰封的海面上腾起,四匹龙马拉车而来。 洪儒文本能的感到一阵威压之势,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在海面上遭遇奇峰城主的情形。 那个在船头,浑身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双血眸的男人,让他记忆深刻。 他更加不曾忘记,当年墨言本来听从自己的话,一路上从不曾违拗,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墨言第一次踏上了别人家的船。 洪儒文情不自禁的朝着墨言看去,当看见墨言眼中闪出的光彩时,不觉心中黯然。 他从未见过墨言对自己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原来刚刚那些不耐烦,甚至有些厌恶的表情,并不是墨言在生气,在吃醋,而是……他真的是厌烦自己。 一想到自己十年暗恋很有可能会化为泡影,洪儒文几乎是难以自控的朝着墨言身边疾奔而去,情不自禁的握住对方的手,像叮嘱小弟弟一般,谆谆告诫:“这个人不怀好意,不要理他!” 墨言听见洪儒文的声音,只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很不自然的甩开洪儒文的手,斥道:“你不在白涟身边,管我作甚?” 洪儒文刚想要解释,却又听见墨言道:“难道我这个做师叔的,干什么事情,还要向你汇报不成?不敬尊长,哪里有半点当师侄的样子?想去和他们一样扫茅厕了?” 洪儒文便诺诺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洪通天和白金瓯互相望了一眼,朝前一步,对苍冥抱拳道:“敢问您是……” 站在车头的男人,一看就气度不凡,甚至隐隐有着杀戮之气,不得不让洪、白二人起疑。 苍冥没什么兴趣和这两个人说话,他只是简单的道:“我是汪城主的朋友,一直在奇峰城,从未出来过,名字不说也罢。”说完,他扭头看向墨言,“一别十年,至今方见,可否请你过来一坐,以叙别情?” 洪儒文紧张的看着墨言,低声说:“别去,言弟,我们一起去白涟车中陪他聊天……”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洪通天打断:“师弟,既然对方邀请你,你就不要推辞,自己小心。” 墨言朝前踏出一步,回头向洪氏父子看去,却正看见洪通天正在给儿子使眼色,估计是想让自己打探苍冥的底细,免得被洪儒文给搅合了。 墨言心中对洪氏父子感到更加厌恶了,他走向玄铁巨车,苍冥在车上伸出手来:“过来。” 墨言将手放在对方的手心上,对方手心冰凉,粗糙,隐隐有粗糙鳞片的刮擦感,但却让人感到无比安心。或许是因为这些年,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墨言微微抬头,看向苍冥,此刻阳光撕开薄云,射下道道光芒,射在苍冥身上,将他周身都度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令人炫目。 苍冥将手收拢,小心的握住墨言的手。 墨言亦在此刻,拉紧苍冥的手,稍一用力,便跃上了马车。 昆山,白氏,奇峰城,三家人继续赶路前行,洪通天和白金瓯并肩而行,猜测着苍冥的身份。 而洪儒文则期期艾艾的看着身后,属于苍冥的那辆玄铁巨车,心中感到一阵醋意。 他从来没想到,当年在海面上遇到的那个血眸的男人,居然长得会这样好看;更加没有想到,自己十年和墨言朝夕相处,所培养出来的感情,居然敌不过对方一句话。 洪儒文耳中听得白涟隐隐传来的咳嗽声,但却也没有心思再去和他交谈,只是不停的想着:墨言和那个血眸男人,在马车中干什么?会干些什么呢?会不会……那个男人和自己一样,有着同样的心思?不然他怎么单单只问言弟好不好呢? 洪儒文从未感到自己竟然会嫉妒如斯,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跑过去把那个男人给狠狠揍一顿,然后抢走墨言。 可最终,他只是看了身后的玄铁巨车两眼,对方刚刚出现的那种气势,足以表明他的实力不是自己可以挑战的。于是洪儒文只能够将叹气声揉碎在风雪中。 玄铁巨车中,墨言应邀坐在客位,苍冥坐在他的斜对面。 时隔十年,两人再次相见。 马车异常巨大,被隔成十来个房间,外间都是苍冥的仆佣所住,苍冥将墨言带到最里间,属于自己的地方。 那里依旧空荡荡的,仅有一把椅子,墨言坐的这一把,还是临时从别的房间中搬来的。 墨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时候,他完全不敢这么近的靠近苍冥,而在唤醒了神祇血脉,练习了十年的墨家心法后,终于有了一定修为,定力增加了不少,使得他不再感到印象中的那种可怕了,但威压却一直存在,只要面前的这个男人不笑不说话,墨言就会感到浑身紧张。 幸好苍冥嘴角带着微笑,声音也十分低沉,态度异常温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还以为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墨言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你。”他本来想用前辈二字,可眼前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况且对方的身份特殊,前辈二字称呼起来也不是很妥帖,墨言在心中琢磨了片刻,决定直接称呼“你”。 苍冥微微笑了笑,他的话本就不多,此刻更少,只是将墨言上下打量,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在昆山过的不好么?” 墨言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微微抬头,看着苍冥。 苍冥和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甚至连跟自己说话,都是温和低声的,似乎生怕吓到自己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上次,你说不会踏足中土大陆的。”墨言问,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尽管他不喜欢洪通天,甚至憎恨洪氏父子,但相比之下,苍冥带给他的危险感更加强烈。 魔界尊主跑到仙界来搞风搞雨,还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是否意味着,中土大陆将会陷入颠覆和飘摇之中? 苍冥也没有回答墨言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站到了墨言身旁。 一股威压之势迎面而来,墨言十分不习惯,他也猛地站起来,使得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不要太大。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之间就变近了,苍冥低头看着墨言,对方一双黑色的眸子,犹如黑曜石般闪闪发亮,而剥开这一切的表象,内里却好似有着无限的秘密,以及掩盖在那些秘密之下的隐痛。 苍冥回忆起这些年,他在海中看到的种种情形。 他之前一直以为,墨言日夜不停的练习,只是用功刻苦,就像所有的修仙者那样,只是勤奋。 而这个时候,他面对面的,离他很近很近的距离,近到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够吐到脸上的时候,苍冥很明确的感到,这个孩子不快乐。 不知为何,苍冥心中涌起一股愿望,他希望这个孩子快乐一点,脸上的笑容多一点。 苍冥很突兀的说:“神魔之间,不过是一线之隔,如果你愿意,跟我回魔界,我可以保证,哪里没有任何人敢惹你不高兴。” 墨言并没有回应苍冥的邀请,他只是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心脏难以控制的跳得剧烈,因为紧张、压迫、危险的气息。他离这条黑色巨龙太近了,很难让自己不害怕,甚至在被他那双血眸盯着的时候,墨言有种自己是它的猎物的感觉,对方只需张口,便能够轻易将自己吞入腹中。 上古恶龙,至少有十万年的修为,恐怕是整个世界力量最强大的所在了!这是墨言对面前这个家伙所做出的判断。 墨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的邀请,因为那种危险感一直存在,充斥着整个房间。除此之外,那种带着海水的咸腥,以及杀戮残暴的气息,让墨言从心底感到一丝不安。 他害怕自己的拒绝会惹怒这条恶龙,就此被其吞吃,而他现在不能死;但他更害怕跟这条恶龙呆在一起,那是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墨言很想找个什么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然后缩成一团,但是他不能够这么做,因为这里没有可以给他藏身的地方。 他只能够强自撑着,和这条恶龙对视,努力的摆出镇定的模样。 两人对视着,车中的气氛让人紧张,沉闷的几乎窒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苍冥猛然一笑,房中的空气松动了很多:“你很勇敢,没有人敢跟我对视这么长时间的,你是……第一个!” 第23章 争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苍冥猛然一笑,房中的空气便松动了很多:“你很勇敢,没有人敢跟我对视这么长时间,你是第一个!” 墨言老实说:“其实我也怕的要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只是你这里没有让我躲藏的地方。” 苍冥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顿时整个房间那种被压抑的快要冻结的感觉尽数消散。 墨言就看着苍冥笑,在那种危险和压迫感褪去之后,他发现这条恶龙笑起来挺好看的,而且……到了后来,也笑的很温柔,甚至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没有半丝压迫之意。 墨言回以对方一笑。 双方之间莫名变得友好起来,墨言也感到轻松了很多。 苍冥再一次确认:“你真的不想跟我回魔界,要知道,我说话一向算数,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像有些人那样,表里不一。” 墨言摇头,在这一刻,他无比确定的知道,自己的拒绝不会惹怒面前的男人。他说:“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在完成那些事情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见苍冥带着探询的目光,墨言微微低头,他心中所想的并没有全部说出来,自己作为一个中土仙人,墨升邪的后嗣,还是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来立足此地,而并非像汪奇峰那样,依附魔界。 苍冥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很随意的说:“现在你无法决定也没关系,我这段时间有事情,会一直呆在中土大陆,直到事情办完了才会回去。你到时候可以考虑是否跟我走。” 既然对方不紧逼,墨言也不会那么笨去触恶龙逆鳞,他回以一笑算是作答。 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变得更加轻松起来,墨言趁机答谢了对方所赠送的龙珠,并且很奇怪龙珠那种安定人心的功能。 苍冥告诉他,那是因为自己生来暴戾嗜血,一怒便会浮尸万里。为了控制自己的脾气和血脉中的残暴,他特意将天之极所找到的清心灵石,用来磨成龙珠,培养心性。 说毕,苍冥还将自己现在所含的龙珠吐出了出来,墨言将自己的珠子拿出来一看,果然一大一小,但光泽成色都是一样,是一块石头上的东西。 墨言心中感激这条巨龙对自己的好意,尽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对自己示好。 或许……就如他自己所说,有眼缘吧。 苍冥并没有怎么询问墨言在昆山的生活,两人只是随意说些闲话,片刻之后,墨言便起身告辞。 苍冥叫住他,送了一只乾坤袋,一柄飞剑,墨言忽然想起来,问:“我师兄可能会问起你,你打算怎么说?” 苍冥的眉毛挑了挑,道:“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墨言下车后,一直在琢磨恶龙的这句话。 苍冥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怕暴露行踪的…… 但是他不怕,墨言害怕,洪通天和白氏一族更怕! 苍冥假借奇峰城的名号前来轩辕国,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若是有人知道了,他会怎么做呢? 墨言看着远处朝自己走来的洪通天,以及昆山的师兄弟,和白氏一族的几十个人。 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会是苍冥的对手。 所以苍冥根本不害怕身份曝光,大不了——正如他自己所说“我生来暴戾嗜血”,将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一口吞吃就完了。 想必这并不会费苍冥多少力气。 墨言倒是不怕死,但是,他半点都不想想跟洪通天死在一块! 所以,在洪通天过来询问墨言,对方什么来头的时候,墨言便撒了个谎。 “是汪城主的一个远亲,我来昆山的时候在路上见过一面。至于他具体是什么来头,也不清楚。喊我过去就是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送了一个乾坤袋,一柄剑。” 洪通天把墨言的乾坤袋和飞剑拿过去看,只见乾坤袋大肚能容,做工精细,乃是上品。而飞剑,则更是清光霖霖,附有精魂,也是上等宝物。 但即便东西都是上等,却还没有到极品的地步,昆山这个档次的宝物也有几个,只不过墨言没有罢了! 况且上面自有仙气正气,也不像是来路不明的东西。 洪通天和白金瓯一起研究过乾坤袋和飞剑后,认定此虽然是仙家之物,但并无异状,应该是某位深居简出的修士所有。中土大陆散仙甚多,其中也不乏绝顶高手。但其中有的爱热闹,于是众仙闻其名;有的上千年也不出来晃一次,没什么人知道他也是常事。 洪通天除了暗叹墨言运气好,竟然会结交这样一个出手大方的散仙外,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巨大的玄铁车并没有停留,在墨言下车后,四匹龙马拉着它在空中奔腾,越走越远,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白氏和昆山则出于对轩辕帝的敬意,也因时间还早,并不太急着赶路。一众人约莫两三百修士,白天赶路,晚上为了照顾生病的白涟,而特意停下来休息。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这日天上又降大雪,纷纷扬扬洒满了官道两旁的树木,众人结成一个圆型停歇,洪通天拿出海底夜明珠,分发各处照亮。 而白氏一族,则有人腾起在半空,变化成一只小小的火翼鸟,以此照明。 当白氏一族的人在变化的时候,墨言不禁为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 他知道白氏有祖传秘籍,会一门中土其他修士不会的功法,那就是——变化之术。 一些街头相士,也会一些障眼法的变化,但是那些变化都是魔术,稍有修为的仙人一眼就能够看穿。 而这一刻,当那人腾起半空,变成一只火翼鸟的时候,那变化出来的翅膀,竟然真有火翼鸟的功能,能在夜空中燃烧发光,亦能够飞翔。 白氏一族的变化之术,竟是真正的变化神通,而绝不是街头障眼法。 漫天纷纷扬扬洒下的白雪,清冷的空气环绕在周围,难得一刻静谧。墨言信步而行,走到离众人稍远的角落,看着远处的山脉。 明天就能够抵达轩辕国的边城了,也不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发生在轩辕帝婚礼上的事情,是否还会发生。 那件事情对轩辕帝打击不小,自己要去提醒他吗? 墨言正在琢磨的时候,忽然听见雪地中传来的脚步声,他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脚步声犹犹豫豫,转了一个圈后,还是朝着墨言身后而来。 察觉到背后一阵诡异的气流波动,墨言微微错身,一件大氅就此掉落地上。 洪儒文所期望的给言弟披袍子的计划落空,在尴尬的笑了一下后,弯腰捡起大氅,道:“师叔,晚上冷,你披上这个吧。”一边说,一边又想上前。 墨言及时制止了他:“不用了。” 洪儒文见墨言神色不同寻常,便也不敢过于造次,只是扯些今晚月色很好之类的话题,待见到时机差不多了后,便酸溜溜的问:“师叔,前两天那个男人,是谁?” 墨言道:“我不是已经同师兄说过他的身份了么,当时你也在旁边,走神没听见?” 洪儒文摇头道:“不,不。我是说……他有没有对你……对你……” 墨言不耐烦挑眉:“对我什么,你想问什么就直说。” 洪儒文却又不再问了,只是道:“那个人行踪诡秘,大家都是来轩辕国参加轩辕帝婚礼的,碰到了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也太过自高自大!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没出过昆山,经验不足,不晓得人心险恶,别被他骗了。” 墨言皱眉,不想跟洪儒文多说半句话,便道:“这些事情,不用你这个做师侄的来教。你没去陪白公子说话解闷,来找我有什么事?” 洪儒文急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跟白涟没什么,昨天是他要请我,我才不得已过去说了两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墨言终于按捺不住,回过头来,将洪儒文上下打量了一眼,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莫名其妙跑来跟我说这些话,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起前世种种,墨言的话中终究还是多了半丝怨气,不似先前那样清冷。 而就是这半丝怨气,让洪儒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辩解:“还说你没生气,你平时也不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平时在昆山,师兄弟们都说你大度不记仇,却不想居然这般小气……” 墨言不想跟洪儒文又半分纠缠,他转身就走,洪儒文在他身后追赶:“言弟,言弟,算我说错了,我道歉……” 若是墨言想要甩开洪儒文,倒也容易,但周围都是昆山弟子,他不便在众人面前催动墨家心法,只是加快脚步朝着无人的地方赶去,心想到了那时洪儒文如果还敢胡言乱语,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洪儒文却全然不觉,跟在墨言后面一个劲的叫:“言弟,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终于墨言脚步稍缓,洪儒文追到跟前,伸手想要拉住墨言的手,却只拉住他的袖子。 此刻离昆山和白氏驻扎之地都远了,只能远远的看见光亮,洪儒文见到墨言一张脸又冷又艳,眼眸幽黑,唇色艳红,不觉心中荡漾,低声道:“言弟,我直到今日,才明白你……你其实心里有我,不然也不会……生气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向前跨出一步,眼见墨言红唇艳丽,忽然异想天开,觉得言弟生气,或许可以用吻来化解。即便是对方不愿,自己也可用强,到时候一吻过后,言弟必然明白自己心意,不会再生气了。 想到此处,洪儒文心中更加荡漾,便又上前一步,准备先用强吻了再说。 岂料洪儒文才跨出半步,还没来得及箍住墨言的腰,便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什么宵小鼠辈,也敢这样无礼!” 本来想一吻定情的洪儒文,登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和危险之势,如同海潮一般朝自己扑来,顷刻间便将自己吞噬。 洪儒文只觉得脊背颤抖,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却看见一个人的影子在黑暗中走出。 黑发血眸,带着狰狞的面容,以及——强烈的杀气。 第24章 耳光 洪儒文大惊,近乎是本能的朝后连退三步,催动昆山心法,长剑出鞘。 墨言万万想不到早已走远的苍冥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他生怕真的起了冲突,引来洪通天就麻烦不小。 眼看两人就要交手,弄出翻天覆地的大动静出来,却不料苍冥只是对着朝自己逼来的飞剑轻轻喝了一声“去!”。 从他的所站的雪中飞出一道暗光,叮的一声,将洪儒文带着青光,斩杀过怪兽的飞剑打落。 待到那暗光落地,洪儒文借着雪色看去,只见跌落于地下的竟然是一枚铜钱。一枚最普通,上面印着轩辕帝年号的,凡人用的铜钱!! 这一场小小的交锋,竟如凡人打斗般,不惹半点风云。 只是,那枚凡人所用的铜钱,竟然能够打落仙家飞剑,这是何等的道行,才能够如此举重若轻? 洪儒文脸色登时苍白如纸。 当他再看向那个在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时,他连捡起飞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苍冥的声音森然:“敢在我面前量兵器,不自量力!” 眼看苍冥还准备继续动手斩人首级,墨言赶紧抢上一步,挡在洪儒文面前,他还真怕苍冥这个时候把洪儒文给杀了。有不少人看见洪儒文跟自己出来的,如果洪儒文就这样死了,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而且,就算是洪儒文要死,也当死在自己手上。 苍冥看见墨言拦住自己的去路,便明白了他不想杀人。于是苍冥指尖微动,空气中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流聚集成一柄利刃,嗤的一声,洪儒文的食指被暗光割掉,红色的血噗哒噗哒滴在雪地中,显得尤为触目。 十指连心,洪儒文疼得额头冒汗,但却不敢喊叫,生怕惹怒面前这个煞星。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撞到对方手中,见墨言挡在自己面前,便叫道:“言弟,别怕,我会保护……” 一句话未完,洪儒文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红印,苍冥的声音更加森冷:“不敬尊长,若是你敢再乱喊一句,我割下你舌头!” 直到此刻,洪儒文才像看着怪物一样,盯着墨言,回过味来。 “言……言师叔”洪儒文差点喊错,眼看着那人只是勾勾手的功夫就能够要了自己小命,洪儒文只得改口:“你……你……你竟然和外面的人勾结来害我!” 苍冥冷笑:“勾结?我想要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还用得着和人勾结?你给我记清楚,这次不过是给你点教训,若你再敢在背后嚼我的舌根,必不饶你!” 洪儒文终于懊悔起来,想来这名散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话,所以故意跟过来报复的。 既然是自己理亏,且对方强大的无法反抗,洪儒文也不再狡辩,只能够连声答是,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之后忽然想起墨言来,迟疑片刻,回头道:“墨师叔,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外面乱得很。” 墨言微微蹙眉,道:“你先走!” 洪儒文却还不肯走,不住的看向墨言,不甘道:“言弟,你怎能这样对我?我们往日好歹也算是有些情分,你怎能……” 苍冥重重的哼了一声,站在墨言身边,伸手将他搂到自己怀中,对着洪儒文声色俱厉:“这是我的人!你记清楚了,如果以后你再敢对他有半分不敬,不论你藏在什么地方,我必挖你心肝,取你魂魄!就是你父亲洪通天,也保不了你!滚!” 洪儒文听闻这话,看到墨言被对方搂住,脸上居然没有半点厌恶不悦之色,便觉得心头如遭大锤撞击,一阵闷疼。 他在原地踟躇了一会儿,终于怏怏的走开,回到昆山众弟子处。他才一回去,就被洪通天发现了异状。 洪通天见儿子食指失掉,脸庞浮肿,顿觉心头肉被人剜去一块一般,心疼的不得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洪儒文死活不肯开口。 他还记得自己背后说苍冥坏话被教训,耳光是因为想要强吻墨言被打。 且不说暗恋师叔这种事情让父亲知道了会怎么责罚自己,单是想到苍冥那句“若敢乱说话,必挖你心肝,洪通天也护不了你!”便不敢多说半个字。 洪儒文打定主意吃黄连哑巴亏,只说是被山中巨兽所伤,死不改口。 洪儒文被父亲盘问的时候,墨言则在原地,面对突然出现的苍冥。 对方这样悄然无踪的出现,似乎一直在跟中窥探自己,这让他感到非常的不安。 更何况,刚刚对方那句“他是我的人”,也让墨言感到很不高兴。而且,最让墨言感到不高兴的,是他发现这条恶龙的爪子,一直虚搭在自己肩膀上,现在还没收回去。 墨言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或许是在野外的原因,也或许是前两次见面这条巨龙都表现出友好的原因,也或许是,他帮自己解决了麻烦。 不论是那种原因,但至少墨言现在,感到并不是太过压抑,也没有感到太恐惧。 于是他不露声色的朝苍冥挪开一步,问:“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苍冥不解:“那句话?” 墨言道:“我不是魔人!” 苍冥忽的就笑了,映衬着白雪的笑容,看起来有两份俊朗,甚至有些暖意。 “我只是想帮你解决麻烦而已,我想那家伙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苍冥说,过了片刻,他微微躬身,伸出手,点了点墨言的胸前:“况且……你这里有魔。” 胸前这样重要的要害,被触碰让墨言感到一阵极度的不安,他迅速的退后两步,警惕的看着苍冥,那样子,活像一只受了惊的白貂,害怕,却又不甘,带着好奇和警觉,观察着可能让自己落网的陷阱。 苍冥站直身子:“不要误会,我没有日夜跟踪你的癖好,也不打算吞吃昆山、白氏。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受到你的召唤。” 墨言很快就发现对方在说谎:“我从未握紧过龙珠喊你的名字!而且,若非你一直在附近,怎么可能这么快赶来?” 苍冥微微笑了笑,不知道为何,墨言感到今天的苍冥所带来的威压之势,比往常的要少很多。 “我的龙珠,贴在你的胸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你想杀人,你心中愤懑,我便会感受到同样的焦躁。若你平安喜乐,我亦能感到心情愉快。正如今天,你动了前所未有的恶念,我才会来的。” “为什么?你应该很忙,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居然为了我心中动了恶念赶来?”墨言不解。 苍冥笑道:“因为你心中有魔,那便是有我。我岂可不来?” 墨言被苍冥最后一句话逗笑了,说:“放屁!心魔和你这个魔头,怎会一样?” 苍冥也笑了起来,道:“你明明痛恨那两父子,却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自在?这心魔不去,恐怕难以有大成就。” 墨言的眼眸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他无法忘记前世种种,今生再现,每一样都让他恨之入骨。 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 穿着白衣,披着长袍的墨言,站在雪地中,乌黑的头发松松的束在脑后,有几缕滑落胸前,但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紧紧的握着拳,连唇上都被自己咬出了齿印。 苍冥的手微微抖了抖,最后终究抬起,轻轻摸了摸墨言的头。 墨言却在此刻猛然抬头,那只手,竟穿过了墨言的头颅。 这个景象让墨言吓了一跳,他愣了半晌,伸手朝着面前的苍冥摸去。 他的手,也可以穿过对方的身体,原来那竟然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幻影!! 怪不得墨言觉得面前的苍冥没有那么可怕,怪不得他能够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怪不得,他打落洪儒文的长剑,用的竟然是埋藏在雪中,路人遗失的铜钱。 墨言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虚像,若非亲自伸手触摸,他完全认不出来。 这个虚像露出温柔的微笑,没有了凌厉的气息,只让墨言感到温暖和安心。 苍冥声音温柔:“有些事情,别逼自己太紧。你现在应该相信,我并没有一路跟踪你了吧?我只是感到一阵焦躁,所以才会念动虚身,前来看看你是否平安。” 墨言有些迷茫,有些不解,他看着苍冥的双眼。 以前看着真人的时候,这双眼给他的感觉除了危险,就是恐惧。 然而现在,这双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却让墨言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你是谁?”墨言失神的问,“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 面前的虚像笑了笑:“我是魔头,既然你心中有我,我当然要保护你。” 没有了肃杀的威压,这句话带着温柔宠溺的语气,低沉的声音竟让墨言感到一阵疑惑。 就是这种熟悉的气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出现过。 那时候,那双眼睛就如现在这样,满是温柔的看着自己,低沉的声音,环绕在自己周围。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过? 墨言摇头,他不知道。 “墨言,我已经到了轩辕都城,希望有缘能够再见。”苍冥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美酒般醇厚,不觉自醉。 片刻之后,那虚像消散,皑皑积雪没有半个脚印,唯有空中一丝隐隐的海水的味道。 “是他!”墨言猛然惊醒,这味道,这低沉的声音,以及温柔的眼眸,是上一世,自己被丢入大海沉沦的时候,缠着自己的那个怪物所有的。 那个人……是苍冥吗? 墨言用力摇头,这绝不可能。 且不说魔界尊主道行深厚,法术高强,单说他这个脾气性格,若上一世的那个人真的是他,自己若上辈子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苍冥这样的暴戾嗜杀,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即便是不幸发生了,他也一定会将伤害那孩子的人,尽数吞吃,血海翻波。 墨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空气中没有那种味道了,苍冥的影子也早已消散。大概,是自己鼻子和记忆出了问题吧! 墨言在心中这样想。 第25章 大婚 洪通天查看了半晌儿子的伤势,他才不相信有什么猛兽能够伤到已经进入练气期的爱子。 可是,这伤势异常怪异,长剑上一枚铜钱的印记,那就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至于脸上的浮肿,竟然是普通的雪球所致,而食指的伤口,就更加奇怪,没有任何兵刃,法力留下的痕迹,就好像——是被风吹断的一般。 要么对方是个极为可怕的,中土四大高手联手也无法战胜的强者,要么——就如洪儒文所言,是运气差,遇到了未知的山中怪兽。 洪通天在这两者间,选择相信后者。 若是儿子得罪了那样可怕的强者,怎么可能还会有命回来?回来之后又怎么会极力隐瞒? 洪通天满腹狐疑,却也按捺下去,他甚至怀疑这是轩辕帝捣得鬼,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够是他自己猜测,剩下的几天,洪通天带着众人一如既往的赶路,洪儒文脸上有伤,便头带纱帽,不肯露出脸来,不敢同墨言再多说半句话,自然也不愿同白涟再去聊天。 一路别无它事,五天后,昆山众弟子和白氏一族,终于抵达了轩辕国的迎仙台。 轩辕国幅员辽阔,治下无数生灵,为了让中土的修士们来往方便,轩辕帝便命人在国境内修筑迎仙台。 迎仙台由各种灵石按照阵法排列而成。 排列布阵,也正是轩辕帝所长,轩辕祖先早年征战四方,大军交战,阵法端的是研究的透彻。 经过这近乎上万年的演变,如今的轩辕帝更是此中高手,尽管他道行和仙法比其他高手略低,但布阵之术,无人能敌。便是他一人,也能够尽数对付数十位顶级高手,将其困在阵中无法出行。 墨言跟随洪通天等昆山弟子,一起站在足有百丈高的迎仙台上,俯瞰远处,之间方圆百里,都一览无余。 靠近迎仙台的地方还有城池,城中百姓丰衣足食,安然自得。 迎仙台周围有着六颗巨大的灵石,按照风雨雷电霜雪的方位放好,守卫迎仙台的天师站在六颗灵石之上,念动咒语,灵石绿光大涨,风雨雷电登时聚集,天空的龙卷风自九天而下,直捣迎仙台。 轰! 一声巨响,灵石发出天崩地裂之声,片刻之后,迎仙台上众仙已经通过这个传送大阵,进入了轩辕国都城的鹿台之上。 负责管理迎仙台的天使们将破碎的灵石运走,又搬出六块一模一样的灵石,重新放好,等待下一批到来的仙人。 当墨言睁开眼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被眼前的美景给震惊了。 没错,他不是第一次来此处,前世他也这样,跟随洪通天前来参加轩辕帝的婚礼。 但即便是再来一次,也依旧为轩辕国的富庶繁华所倾倒。 尽管都是凡间之物,但却和仙家的那种清冷飘渺全然不同,每一处装饰都显示出人间帝王的尊贵无比。 鹿台早有数十名宫女等候引路,将洪通天等人带入轩辕帝招待修士所建的天宫之中。 墨言注意到鹿台的栏杆柱上,每一个都雕刻着狮子,每一个狮子的神态都各不相同,栩栩如生。 若是凡间工匠,恐怕要穷尽一生,也难以完成这样浩大的工程! 等到进入天宫之后,更是软罗轻纱,雕栏玉栋,无不极尽其每,就连一个窗帘勾,一块镇纸,都是精心雕琢过。 更有宫女窈窕,训练有素,将众人安排的无一处不周到细致。 便是洪儒文,也不由叹道:“往日我在昆山,以为那就是极好的地方了,如今来了轩辕帝的天宫,才知道,见识浅陋。凡人工匠经能够做出如此美境,真是让人惊叹。” 墨言虽然不喜欢洪儒文,但对于他这番话,到时赞成的。 往日在落日崖的藏宝阁,见到父亲搜罗来的凡间珍品,以为已经是极致,哪知到了此处,方才知道帝王气派,终究不同。 昆山因为和白氏是一起来的,于是两家住在隔壁,洪儒文这段时间因为脸上受伤,深居简出,根本足不出户,他虽然羡慕轩辕帝宫殿富丽堂皇,但却更想快些回到昆山,以免脸上被人看到丢丑。 却不料他怕什么偏偏来什么,正在他郁闷墨言惹不起,白涟也没法惹的时候,一名白涟身边的小童前来相邀。洪儒文推脱不过,只得去了,面对白涟时,白涟怕冷风不愿掀开面前的帘子,洪儒文怕出丑也不肯脱下帽子。 两人隔着帘子讲了两句话后,白涟便知道洪儒文脸上受伤,十分大方的送了他一瓶药膏,还特特交代:“这是我外祖家的灵丹妙药,便是再重的伤,抹了以后也会好。” 洪儒文由自怀疑:“敢问公子外祖是?” 白涟轻笑:“姓金,在南边。” 洪儒文登时拿着丹药瓶子如获至宝,金家丹药,天下闻名,多少修士求而不得,面前的这个白涟,却这样就给了自己。 洪儒文心中不禁满是感激,上前一步,道:“涟弟,多谢你了!” 白涟一笑,不做言语。 洪儒文回去,抹了金家伤药,第二天就好了,真是喜不自胜,却还是一贯的老成,在告过父亲之后,才出门去看看轩辕都城是何模样。 人间繁华,洪儒文是头次见到,不觉误了时间,直到金乌西沉来回来,却不经意撞到也在外面逛的墨言。 他刚想上去搭话,但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少了一根食指的手,就退缩了。又想到墨言让人来打伤他,而白涟却给他送药,到底谁对自己更好,自然高下立判! 洪儒文在心中对墨言添了一层不满,半丝怨气,不再去找他,径直回宫。 结果他气运太差,在天宫门口,被一个疯老婆子缠住,硬说他是她儿子。 洪儒文纵使修身养性多年,但到底年轻,涵养不及洪通天,当即将那疯婆子怒斥一顿,摆脱之后就此返回。 第二天,便是轩辕帝大婚之期,轩辕帝父母早亡,来的都是些亲朋好友,朝中重臣,仙界友人。 众仙平时不闻轩辕国的事情,大多数人自恃身份,也不和凡人交谈。 大殿中倒是人人都在猜测轩辕帝这位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轩辕血脉,足可活三四百年,而这位轩辕帝颇有灵根,千年寿命应不再话下,应该还会有更高的修为。 可他在三百周岁,已经颇得道法的时候,忽然说要娶妻,也不知这位妻子,是怎样倾国倾城,能够让轩辕帝为之倾倒,甘愿放下仙法道行,来享这凡人情爱。 众仙议论纷纷,洪通天也在和白金瓯议论此事。 白金瓯道:“看来那女子定是美貌无比,温柔贤惠,故轩辕帝动了真情。” 洪通天却不认为如此:“我等修仙之人,道行仙法是第一要务。轩辕帝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大概,是那女子能助轩辕帝修行吧!说不定几十年后,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喽!” 白金瓯笑道:“现在就不是他对手,何须这么在意输赢呢?” 洪通天便也笑了:“白仙长果真有着修真之人的心胸。” 白金瓯谦虚了几句,便向站在洪通天旁的墨言,道:“墨仙长今年还小呢,恐怕不耐烦听我们这些老头子的言语,不必特意陪我,去和同龄人热闹吧。” 墨言对白金瓯的印象还不错,当然,也只能够是在不错的范围内了,因为不论对方此刻对自己如何示好,但只要墨言一想起白涟,就很难对他的父亲感到亲热。 墨言对着白金瓯行礼:“无妨,我不嫌闷。” 于是洪通天就借此机会宣扬自己这个师弟是多么道心稳固,自己教导他又是多么不容易,听得墨言浑身不舒服,没来由的想起了苍冥的那句话——你既然讨厌他们,干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要和那两父子在一起? 墨言决定在这个时候采纳苍冥的意见,于是他换了一个位置,一个——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来说,非常有利的位置。 在站定之后,墨言环顾大厅,仙界众人都很给轩辕帝面子,几乎都来了;白涟带着洪儒文前去外公金老爷子处认亲;青云门的来了一个普通的二代弟子带着一众门人,说因为剑仙云游不知所踪,青云老祖闭关不得出来,所以只有请轩辕帝见谅;至于奇峰城,并未出现。 等到礼炮响起,大婚典礼即将要开始的时候,墨言的目光,还是落到了洪儒文身上。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洪儒文所坐的位置,将会是一个很倒霉的位置。 而墨言之所以能够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他上一世,就坐在那里。 第26章 突变 墨言之所以会注意到洪儒文,是因为前世他就坐在那个位置,一个倒霉透顶的地方。 轩辕帝大婚本来是喜事,可是却在大婚的时候出了事,喜事变坏事,轩辕帝从此大受打击,不再出来见人。 这件事的起因、结果都很简单,至少在众人眼中看来,非常简单。 上一世,有魔人通过层层检查,混入轩辕帝的婚礼,刺杀了新娘。 按理说,轩辕帝大婚,高手如云,便是一只心怀叵测的苍蝇也难以飞进来,更别说全身而退了。 但那些魔人能够全身而退的原因,则是他们抓到了墨言当人质。 轩辕帝念及墨言是墨升邪的儿子,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他,结果投鼠忌器,只得放走魔人。 但这个决定却换来了他一生悲痛,他待魔人走后检查倒在地上的妻子,发现妻子被击中眉心识海,已经身死灵灭,便是招魂都无可能。可是仇人却趁机溜走,找不到半分踪影。 这件事情对轩辕帝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终身不愿再参加任何仙家聚会,更加不愿见墨言半面,亦不肯听闻关于墨言的任何消息。 直到百年后,轩辕帝丧妻之痛稍减,才听闻墨言也早已殒命。 那时的轩辕帝自暴自弃,荒废仙法多年,早就对长生不死,白日飞升等事心灰意冷,犹如行尸走肉。在听闻墨言也已经殒命多年后,他也只是长叹一声“人谁无死?一个人孤独的活着,还不如和爱人死在一起的好”。 他命人挖开爱妻坟墓,跳入其中生殉,并且深恨醒悟的晚了,白白痛苦这么多年。 至于被劫持去当人质的墨言,则被当时的师傅洪通天制服魔人后救下。 洪通天将墨言抚养长大,又在这个时候救他性命,众仙家无不交口称赞,说洪通天知恩图报,不负墨升邪所托。 而墨言一回到昆山,就被洪通天找了个名目责罚,关禁闭三年。 三年后,墨言终于自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洪儒文和白涟一对璧人。 墨言觉得委屈,但他没法说。 他被洪通天养大,却没人教导,既不懂什么叫做结交朋友,也不懂什么叫做努力争取,做人处事的道理洪通天自然是不会教导他的,他只能够凭借和自身的经验去吸取教训。 于是上辈子便学会了很多不该学的东西。 只知道一味的容忍退让,甚至连在面临被欺负的时候,都学会了不要反抗。 在昆山的种种经验告诉他,若是息事宁人,还能够好过一点;若是稍有反抗,洪通天就会用更加严厉的惩罚来责罚他。 昆山弟子在洪通天或有意或无意的引导下,各个欺凌于他,除了岳峰心善,见这孩子可怜,时常照顾外,更无一人真心待他。 便是岳峰,也因为是昆山大师兄,平常事物繁多,上面又有师傅,对墨言的照顾极为有限。 洪通天除了此次轩辕帝婚礼外,从不带他出席任何仙家聚会,他整日被困在昆山,触目所及无非昆山众人,见识有限不必说,人心险恶更加不曾提防。 上辈子,唯一能够让墨言感到安慰的,就是洪儒文了。 可洪儒文并非良人,即便两人有了契约,却轻易变心,更是将被养成废物的墨言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普天之下,他结交不到朋友。即便是顾念旧恩的轩辕帝,也因为悲伤过度,不见任何人。 天下人人得知,洪通天不仅是墨言的师傅,更是他的救命恩人,墨言感到天大委屈,也说不出半个字。 有时候他甚至会自欺欺人:若非洪通天当时从魔人手中救回自己,怕是自己早都死了,他是师傅,是救命恩人,容忍退让也是应当。 可他心中终究还是不甘,还是委屈,甚至当看到洪儒文和白涟在一起的时候,还感到心痛,却毫无办法。 若非他死后,一点灵魂不肯散去,在中土大陆飘荡百年,见到了许多自己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终于明白该如何做人处事;若非灵魂飘荡于九天之上,见到何为天道轮回;他恐怕至今都难领悟。 前世他无人教导,面对别有用心的师傅,和变心的师兄,一步步走向深渊,却挣扎不出,终酿苦果。 今生…… 墨言不愿过多的回想上一世的种种,既然重生了,他更加看重现在。 他在心中分析着这件事情,如果这一世,那些魔人依旧要出来刺杀轩辕帝的新娘的话,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而他们背后的主人,真的是苍冥吗? 而苍冥前来此处,就是为了派人刺杀轩辕帝的新娘吗?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墨言找不到答案,他甚至在琢磨,如果苍冥真的和轩辕帝发生冲突,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新娘,那自己这个先知,该帮谁? 帮苍冥?那轩辕帝会痛失爱人,沉沦不振。且不说他前世对自己如何,单说今生,他就帮过自己的大忙。若非轩辕帝,自己怕是要认洪通天当爹了! 可是帮轩辕帝?那就是等于阻挠苍冥,苍冥今生对自己亦是不薄,龙珠相赠,汪奇峰助威让父亲尸体得以下葬,还帮自己解决了洪儒文所带来的一些麻烦。这些墨言都牢记在心,从未忘记过。 墨言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该帮谁达成愿望,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将婚礼上要发生的事情告诉轩辕帝。 轩辕帝和苍冥,都是对他有恩的人,他帮助一个,定然会伤害另一个。 最终,墨言决定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只是在两天前轩辕帝召见他的时候,提醒了轩辕帝,要多加保护新娘。新娘是凡人之躯,最好是送一套护甲给她防身。 或许新娘有了护甲,轩辕帝还有机会,救回自己的爱人。 此刻在大婚典礼上的墨言的心中紧张,他又看向洪儒文。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半个时辰后,会有三名魔人突然出现在洪儒文身边。 三名魔人会先击杀正好路过的新娘,然后顺手抓走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一名看起来颇有地位的仙人。 前世那个人是自己,这一世,那个人——会是洪儒文吗? 墨言不知道,他心头有些忐忑,更加担心轩辕帝的新娘。上一世,新娘在大婚之时只穿了喜服,被一击毙命;而这一世,若是她在喜服内穿了护甲,会不一样的吧? 墨言微微扭头,看向大殿外的日晷,旭日东升,正是大婚吉时已到。 轩辕帝站在大殿的御座上,等待着自己的新娘。 墨言在两天前已经见过他了,那时他穿着常服,言语笑谈,提起墨升邪的时候,无限惆怅惋惜。 而此刻,轩辕帝身穿十二章纹冕冠服,立于大殿之上,更显得他神情威严,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一动一静皆是帝王气派,又兼容貌端正英俊,真正的人中龙凤,不可多得。 随着大婚礼炮的响起,新娘在喜娘的牵引之下,缓缓而来。 新娘头带凤冠,并未有盖头,是以人人都能够看到新娘的容貌身姿。 尽管众人已经猜测多时,这位新娘是何方神圣,可是当看到真人的时候,众仙还是不免惊讶。 新娘长相普通,身材一般,仙法道行更是全无,且听其脚步沉重凝滞,似乎是连武功也不会!竟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间女子。 可轩辕帝的神情,在目光落在新娘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全然不同。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眼中也满是温柔和爱慕,甚至连整个人,都焕发了不一样的光彩,似乎沐浴在朝霞中一般。 他深沉热烈的爱着她! 虽然众仙少有人尝人间情爱,但都能感受到轩辕帝此刻欢欣、雀跃之情。 礼炮一声接着一声,漫天烟花在白昼绽放,五彩夺目。 轩辕帝走下高台,朝着自己的新娘走去,而此刻,新娘也微微抬头,朝着轩辕帝微微一笑。 乐声响起,大婚将成,一片喜庆之声。 可就是在这喜庆之中,暗藏杀机! 在新娘子路过洪儒文身边的时候,杀机突显。 凄厉的声音似乎突然刺穿大殿的青石板地,地面裂开犹如蛛网的形状,黑气从网中喷射而出,瞬间,便露出三个魔人的身影,拦在新娘的面前。 那三名魔人的动作太快了,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一条黑线,射入了新娘的胸口。 新娘闷哼了一声,就此倒地。 三名魔人就好像事先演练过无数遍一边,顺手一抓,就轻而易举的捞住了离自己最近的、被眼前的变故搞的目瞪口呆的洪儒文! 众仙都被惊呆了,洪通天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很快他就不敢再乱动片刻。 那魔人的利爪,正抓着洪儒文的脖子。 以洪儒文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魔人的对手,只需轻轻一抓下去,洪儒文必死无疑。 事情发生的时候,轩辕帝和新娘相隔尚远,想要赶来已是不及,他正在担心自己的爱人,却见到另外一名魔人从地上捞起新娘。 新娘面色发黑,凤冠坠地,头发披散,但还活着,没死。 这所有的变故,不过短短一眨眼间,有些受邀前来的轩辕国重臣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局面就已经演变成了魔人抓了两名人质,和轩辕帝对峙。 “放我们走!否则这两个人都活不成!”魔人的声音低沉狰狞,此刻他离轩辕帝近了,不敢再杀新娘,生怕激怒对方,令自己无法脱身。 “一个是普通凡尘女子;一个是相干的练气期小子;你们以为,这两个人,可以要挟到我轩辕义吗?”轩辕帝心中虽然紧张万分,但脸上却不敢对妻子露出过分关心的神色,生怕给她引来更大的灾祸。 魔人咕咕的笑着,黑色的皮肤,泛着青色的光:“交出你们轩辕家的阵法,这两个人就还给你!” 轩辕义嘴唇紧抿,轩辕氏阵法,乃是上古祖宗所传,轩辕氏立身中土大陆的根本。他怎么能够把这样的东西交出去? 当他仔细看那名说话的魔人时,正好看到对方腥红的双眼,和身上隐隐泛起的黑色鳞片。 轩辕帝心中一动,可却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一位。 魔界尊主向来不和中土众仙往来,也极少发生冲突,他的修为已经是顶尖水平,无人能及,又怎会贪恋自己轩辕家的阵法? 轩辕帝这样一犹豫,那三名魔人,便已经带着人质朝后退去。 无人敢拦,便是有那不识相的想要阻拦,也被洪通天劝阻:“别,犬子还在他们手上……” 洪通天不想知道是自己的剑快,还是魔人的爪子快。 轩辕国的侍卫即刻张弓搭箭,众仙也帮着诸位,将三名魔人团团围在核心。 三名魔人见状更加逼迫轩辕帝:“轩辕义,要么交出你轩辕阵法,我们将人质还给你,之后我们能否突围,各凭本事;要么,就放我们走!出城一千里后,就将人质放回!” 轩辕帝心中好生犹豫,若是交出轩辕阵法,自然还可以夺回,就怕这三名魔人有后招;可若是不交出来,就要让爱人冒险……万一魔人撕票…… 却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白衣,腰束紫带的青年,从众仙中走出,朝着三名魔人道:“我是昆山墨言,你们抓的这个人,是我师侄。他本领低微,地位更是低微,对你们毫无用处。你们抓一个凡尘女人,和一个本领低微的昆山弟子,恐怕是走不出轩辕城。” 洪儒文被魔人抓着脖子,已经魂飞魄散,忽见墨言挺身而出,还以为他要救自己,那知他竟然说自己本领差,地位低,洪儒文不觉涨红了脖子。红色的脖子配着魔人黑色的利爪,活像一只烤熟了等待剥壳吞吃的龙虾。 墨言朝前一步:“我是昆山第三代弟子,昆山之主洪通天的师弟。我父亲是墨升邪,曾经落日崖的主人,也是轩辕帝的恩人。你们若想要走出轩辕城,应该抓我!放开我师侄,我来替他做人质。” 第27章 真相 “放开我师侄,我来替他当人质。”墨言的声音非常平静,这番话,也是他想了很长时间才说出口的。 这三名魔人,如果是苍冥所派,那么他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在最后出现。 如果不是苍冥所指使,那么他更加不可能坐视不管。 苍冥必然会在之后出现,墨言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和答案。 他不相信这件事情是如同自己上一世所了解的那样——魔界对中土大陆的挑衅和进攻。 他认为其背后,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而另一个促使他做人质的原因,就是洪儒文的本领,无法保护轩辕帝新娘。 新娘落到这三个魔人手中,必然凶多吉少。轩辕帝今生帮了墨言,他希望可以报答对方。自己来保护新娘的话,会多两份胜算。 最后一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那就是——自己舍身而出,以报答洪通天的养育之恩换回洪儒文一条命,会在众仙中留下极好的口碑。 哪怕以后自己和洪通天翻脸,理论起来,也有东西可以计较。 前一世,是洪通天出手从魔人手中救回墨言,令他不论有什么样的委屈,都无法说出救命恩人的半个不字。 而这世,墨言要将这一切,都反过来。 或许会有一定危险,但这面前的三名魔人,自己应该能够和他们周旋一阵子。 真正的危险来自于这魔人的背后主谋。 如果背后主谋是苍冥——墨言认为自己和苍冥实力相差巨大,如果他要对自己不利,早和晚,此时和彼时根本没有分别。 如果背后的主谋不是苍冥——那苍冥肯定会保护自己。 墨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的信心,但他深信,如果自己不是苍冥的敌人,那么,在自己遇险的时候,他不会坐视不理。 墨言说完那番话后,就一步步的走向魔人,声音依旧很镇定:“我虽然是洪儒文的师叔,道行仙法却跟他差不多,抓我更划算。” 墨言哄骗洪通天多年,早已懂得如何控制伪装。他将灵气尽数收入丹田,只留下细细一脉控制心跳,将心脏搏动变快,便如强壮的凡人一般无异。 众仙闻言都纷纷大吃一惊,有些人仔细观察墨言,听力好的甚至能够听得到他的心脏搏动。 这哪里是仙法道行不及洪儒文,根本就是一个还没入门,不会任何仙法的普通人! 众人看向洪通天的目光不觉多了几分质问——墨升邪将独子托付给他,他就是这样教导墨言的?孩子都二十岁了,却半点仙法都不会! 墨言继续说:“我师兄收留我,将我养大,昆山恩义我无以为报。你们抓的洪师侄是我师兄唯一的骨血,我愿一命换他一命。” 洪儒文不可置信的看着墨言,他从未觉得墨言如今天这般好。 他竟肯为了自己,不惜性命? 原来,他竟然肯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洪儒文张口想要说两句豪言壮语,想要说我不怕死。 可是他的脖子被魔人紧紧掐着,根本发不出声音,只一双眼睛盯着墨言,感到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这一幕太过出人意料,哪怕是洪通天都想不到,墨言竟然为了救洪儒文肯去死。想到自己平时对他不闻不问,处处排挤,还不肯教他真东西,洪通天感到一阵歉意。但很快,他便又听到众仙的小声议论,说他不肯教导墨言云云,心中那一丝愧疚尽数消散,反而多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憎恶。 墨言越走越近,轩辕帝想要拉住墨言,但只要他上前一步,他的新娘脖子上的血痕就会加深一分,他不敢动。 最后,墨言走到三个魔人面前,伸出手臂。手臂上印刻着昆山第三代弟子的标识,亮明身份,下巴微抬:“如何?这是个划算的买卖。” 即便是换不回洪儒文,于自己的口碑而言,也是个划算的买卖。 一名魔人犹豫片刻,便做出了决断。 关于墨言的事情,这些魔人也有所耳闻,本来,他们最佳的人质就是这个地位更高的人,但墨言太远了,根本抓不到。 现在他主动站出来,那是最好不过。 三名魔人相信,墨言在轩辕帝心中的位置,要比洪儒文高很多。 而且,单从外表看,自愿当人质的墨言,修为的确要比洪儒文低。地位更高,更好控制,魔人毫不犹豫的丢弃洪儒文,选择了墨言。 三名魔人带着两个人质,轩辕帝看向墨言,却见对方正对自己颔首。那神情神情笃定,仿佛在说:你放心。 轩辕帝犹豫片刻,终于手下让开道路,选择了放魔人离开。 墨言走后,众仙议论纷纷,都说此事不可思议。白金瓯还特意在洪通天面前称赞道:“想不到墨家小兄弟,竟然有这份心肠。洪山主,他对你可是真心好!” 洪通天应付了几句,眼看轩辕帝已经派兵马出城去徐徐图之了,洪通天的师弟被抓走,总不好什么事都不做,只得也派出昆山弟子前去接应墨言。 洪儒文更是被这一幕“舍身救我”感动的稀里哗啦,不肯再去和白涟讲话,而是要跟着昆山众人一起去接应墨言。 三名魔人带着两个人质,一路出城。 而被被龙筋搓成的绳索缚住的墨言,手却正好碰到腰间的乾坤袋。 乾坤袋中装有上等飞剑,这两样东西,都是苍冥所送。 那么,他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还是……只是巧合? 墨言在心中默默的琢磨,是等到苍冥出场在挣脱束缚,还是现在就脱身。 他在心中衡量片刻,选择等待苍冥出现。 原因很简单,现在他和三名魔人打斗起来,输赢难说,且会伤及无辜。 若是连累到轩辕帝的新娘,就不好了。 新娘自从被劫,就一语不发,墨言自然也不会和她说话,三名魔人在地上疾奔,片刻之后,轩辕城已经成了一个小点。 再过片刻,他们便奔入山林,轩辕都城早已不见,已经出了千里之外。 “你们已经安全了,放开我们,让我们回去。”墨言首先开口。 那三名魔人却不言语,三人对视一眼,三道黑气从他们手中射出,直击轩辕帝的新娘胸口。 嘭的一声轻响,龙筋崩裂,乾坤袋中跳出一柄飞剑。 排山倒海之势就此而来,海潮中练就的破晓十万剑,今天第一次派上用场。 墨言手中乾坤袋口在半空中张开,将新娘收入袋中,于此同时,飞剑在半空中紫气大涨,墨家心法就此催动,和三名魔人斗到了一起。 “是昆山绝招!”一名魔人惊恐尖叫起来,没有了半点抵抗之心,拔腿就跑。 墨言的飞剑,已经飞到了一名魔人的胸口,他一跃而上,接住飞剑,穿胸而过,刺入魔人心脏。 这是破晓十万剑中的第一招——晓光初现。 那名魔人当即毙命,但另外两名魔人却趁机吐出黑气,将墨言笼罩。 待得墨言跳出黑气,举目四望的时候,那两名魔人竟然已经跑得远了。 可恶!墨言怎么也没想到,这三名魔人的目标,不是什么轩辕帝,也不是什么轩辕阵法,竟然只是轩辕帝的新娘…… 计算再多,也终有失算的时候,那时候如果不出手,轩辕帝必然悔恨终生,自己也白当一回人质了。 只可惜,那两名魔人一旦逃脱,自己破晓十万剑的秘密,也保不住了。当时魔人偷袭新娘,墨言来不及想许多,只能够飞剑去救,可现在,墨言心中却有着隐隐的懊悔和担忧,若是让洪通天得知自己练就墨家心法,该怎么办?若是自己上古神祇的血脉秘密泄漏出去…… 墨言不敢细想,只能够朝着那两名魔人追去,可那两名魔人去的远了,根本追不上! 墨言焦急万分,却想不到任何可以补救的办法,但就在他担忧无比的时候,一个身影自天边而现。 一声龙吟自天边而来,从天上带来的飓风就此卷着地下,仿佛巨龙饮水一般。 巨大的风暴拦住了那两名魔人的去路,等到风暴停歇,两名魔人已经被拎着衣领,丢到了墨言面前。 如墨言所料:苍冥出现了。 如墨言所期望的那样:这件事的背后主谋,不是苍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苍冥尚未等墨言开口相问,便转身朝着山中的一处洞穴走去。 苍冥手中提着两个魔人,墨言不敢将轩辕帝新娘在乾坤袋中放太长时间,怕把她憋死了,便将其放了出来,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新娘早已脸色发白,脖颈上有着血痕,但却兀自镇定,跟着几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入山洞。 苍冥将洞口布置了自己的结界,这才反身入洞。 洞中黑暗,但洞口有光,能够隐约可见这是一个约莫两人高,十丈长的山洞,洞越往里越狭小,形状如同爪勾。 “是谁派你们来的?”苍冥的声音肃杀森然,显然是没准备留活口,审完就杀。 两名魔人不肯说,甚至一人大胆的搬出苍冥的名号:“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魔界尊主是我的叔叔,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 苍冥冷笑:“我还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侄子!说,你们冒充我的名号,到底是什么人指使?说出来,能死的痛快点。” 两名魔人开始垂死挣扎,朝苍冥出手,但苍冥只是简单的显出身上的黑鳞,那两人就彻底崩溃了。 血的腥味,魔的暴戾,在山洞中弥漫不去,苍冥的怒意渐渐暴涨,连墨言都觉得自己成了汪洋大海漂浮的小舟,身为凡人的轩辕帝新娘,早就被山洞中的种种压迫之力吓得瘫软在地,却依旧强撑着没有昏迷过去。 墨言不得不对这位新娘刮目相看,一名凡人,竟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易了。 两名魔人不敢抗拒,将一切尽数吐露。 “尊主……尊主恕罪,我等……我等无意和尊主作对……” “逃出魔界后,便被另外一名高人收了过去,他命我们前来轩辕国,刺杀新娘。” “我们说要轩辕阵法,只是想要趁机逃跑……是那名高人教我们这样说的……” “他说自有办法进入轩辕国,我们三人,都不管这些事情,只管杀人,杀了人跑路……” “背叛尊主,未经允许出逃魔界,只是一个死,哪怕是痛苦的死去,也终究能有一死……” “可是要是说出那名高人的名字……我等,就连死也是奢望了……” “不敢活,唯求死。还请尊主今后多加小心……”两名魔人将该说的话说完后,就互相攻击要害,一击毙命。 魔人之死太过可怖,全身皮肤寸裂,哀嚎声刺入骨髓,无数小虫从其腹中爬出,黑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流满了乱石林立的地面,让人几乎作呕。 特别是那名黑鳞血瞳的魔人,在死后尸体变化,竟成了上半身巨蟒,下半身人的怪物。 在这一刻,轩辕帝的新娘终于被吓昏,不省人事。 苍冥微微皱了皱眉,抬脚准备离开这里。 却不料他刚走出两步,便猛地朝后退去,在路过墨言身边的时候,伸手揽住墨言,朝后一跃,跳入山洞更深更狭窄处。 “嘘!”苍冥将手按在墨言准备发问的唇上:“别说话,轩辕帝带人来了,我不想在众人面前现身。” 墨言不说话了,但是他却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这条老龙朝后跳跃的力度和位置都算的太过准确。 他跃到了山洞最深处,只能够仅供两人容身的缝隙里。那缝隙,太过狭小,以至于,两人的身体都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第28章 暧昧 墨言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浑身肌肉紧缩,硬得像块石头。 他从来都不敢过于靠近苍冥,而此时,竟然要跟他紧紧贴在一起。 空气中那种威压仍然还在,并且,异常的近,也更加强大。 墨言感到自己浑身都紧张起来,肌肉紧缩,硬的像块石头,甚至连心脏都控制不住的加速跳动起来。 苍冥似乎察觉到了怀里人的紧张,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墨言的背,示意他平静下来,不用害怕。 那手非常大,墨言还记得这双手的触感,掌心的鳞片摸起来有些粗糙,而且这双手在必要的时候,还能够变成利刃,割断人的脖子,划破人的肚皮。 但现在,这只手正在温柔的抚慰自己,在尽它所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墨言的身体渐渐放松,不再紧张僵硬的如同一块石头了。 为了表明自己不紧张,他还抬头,朝着苍冥露出一个微笑。 苍冥回以他一个笑容,笑容中带着宠溺的神色。 墨言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刚刚通过苍冥的审问,已经知道了那些魔人是其他人所派来的。 那么,那个神秘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什么要冒充苍冥,前来杀死轩辕帝新娘? 新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无足轻重,所以,那个幕后主使的真正目标,应该还是轩辕帝吧? 墨言想了想,示意苍冥将手伸到自己面前。 苍冥看了半天,才明白墨言努嘴是什么意思,他将自己另一只手伸在两人面前,墨言便在他掌心划字询问。 “你来这里,是为了有魔人打着你的名号作乱?” 苍冥点头。 “那个幕后主使,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苍冥摇头。 “你打算抓到那个幕后主使再回去?” 苍冥点头。 在点头和摇头之间,两人的距离无形的拉近,墨言第一次发现面前的男人并没有那样可怕,至少,他面对自己的时候,一点都不可怕。 墨言很温和的对苍冥笑了笑,继续在他的掌心划字:我还以为你一直跟踪我,对不起! 苍冥的头微垂,下巴便低到了墨言的额头上,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表示自己不介意被误会。 两人安静的在狭小的缝隙中等待着,墨言已经能够听到轩辕帝在外的声音,和杂乱的马蹄声了。 那些声音离这里有些远,但墨言很清楚,若非此处有苍冥所布下的结界,自己和苍冥隐藏在山缝深处,而外面的轩辕新娘昏迷,生命特征微弱的话,轩辕帝一定能够轻易的倒找这里。 两人静静的等待轩辕帝离开,在放松了警戒之后,墨言觉得靠近苍冥,也不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隔着布料,墨言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四肢所散发出来的力量,甚至能够感到他身上肌肉的弹性。他的气息将墨言包围,体温通过衣服的隔离而传过来的手臂强健而有力,正紧紧地箍住自己。 墨言感觉到有些别扭,他想要挪动身体,却被苍冥制止了。 苍冥微微低头,用着极低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别动……一会儿就好。” 温热潮湿的气息,尽数喷在脖梗根处,墨言觉得耳垂有些发麻,脸上有些发烧。 那低于的声音太过温柔,带着磁性,好像情人的喃呢。 墨言感到有些紧张和不适。 但很快,苍冥的头就挪开,那种感觉消失。 墨言微微抬头,只看见黑暗中那双血眸,那种让人熟悉的感觉又再一次袭来,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前世那些刻意想要忘记的细节。 “不!不可能是他!”墨言在心中否认自己不着边际的猜想,中海之中恶龙甚多,被一条龙缠绕颠倒,弄得触动仙灵,结下果实。是仙界修士的耻辱,是不应该去细想的东西。 墨言扭头,不再去看苍冥的眼,而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眯,和墨言不同,苍冥视力极好,黑暗中也看得清楚,尤如白昼。 他能够看到就在自己手边的修长秀美的脖子,能够看的清楚怀里人微微颤抖的睫毛,甚至,更看得清楚,那双紧紧抿着的,艳红的双唇。 竟在不经意间,就让人心动。 苍冥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了两分,将怀里的人箍得更紧。 那人的脖根处,还绕着一根红线,红线上穿的,是自己所赠送的龙珠,可见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之重。 脖子若是摸起来,一定是细腻的。 苍冥感到自己身体有些变化,这种变化不是他想要的,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过于紧了。 苍冥将手臂松开一些,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躁起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开始慢慢滋生。他微微扭头,将自己的目光看向别处,却不料正好撞到对方的目光。 两人目光不经意间相碰,就迅速的分开。 然而片刻之后,又碰撞到了一起。 有些尴尬,似乎为了化解这样的尴尬,苍冥看见墨言朝自己微微笑了笑。 要如何形容这一个笑容?仿佛黑夜中绽放的玫瑰,又好似宇宙深处星光碰撞的璀璨。 苍冥微微低头,声音沙哑,略带些警告意味:“你朝我笑,会很危险。” 墨言挑眉,不解的看向这个人。 两人对视片刻,血色眼眸中渐渐涌起了别的东西,染上了一层不该有的色彩。 呼吸在不经意间交缠,那种纯净的气息,让苍冥的心竟没来由的跳漏了半刻。他的脑海中滑过对方的唇的形状,一种欲望油然而生,一刹那变得澎湃。 氛围有些暧昧不明,有些东西在某个角落慢慢的生根,发芽,滋长。 墨言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别开眼,不再去和苍冥对视。 两人的身体依旧紧紧的贴合在一起,那种肌肤相触碰的感觉,让墨言心中感觉别扭极了。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到了别处。 轩辕帝的声音,已经隐隐的传来,墨言不想被他发现。 如果被人看见自己和苍冥,以这种姿势藏在山洞里,会怎么样?那是极为难堪的吧? 墨言屏住呼吸,而在这一刻,他感到苍冥箍住自己的手,将自己箍得更加紧了些。 “陛下,这里没有!”有人向轩辕帝报告。 很显然,轩辕帝并没有识破苍冥的结界,而他的新娘,因为是凡人且昏迷,身上的生命特征太弱,在结界的封锁下,根本发现不了。 轩辕帝在周围找了一段之后,就放弃了这里,转而去找别的地方。 墨言听见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没有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墨言在苍冥的掌心写字问:“我们可以出去了么?” 苍冥点头。 墨言松了一口气,准备扭头出去,却没料,在扭头的瞬间,唇擦过了对方的脸颊。 两人愣住了。 苍冥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是将墨言拉回了怀中,看着他的眼睛,越逼越近。 他低声说:“你刚刚,碰到我了!” 十万年,从来没有人用唇碰过他的脸,那一刻,柔软的触碰感,所跟随而来的酥麻感,以及心底的那蠢蠢欲动的东西,让他的声音沙哑了半分。 “对不起……”墨言低声说,“放我离去,我刚刚不是故意冒犯。” “如果我不放呢?”苍冥的声音越发低沉,带着沙哑,眼眸中流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第29章 夜谈 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四处充满了苍冥的气息,两人呼吸交缠,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绽放催化一般。 墨言微微蹙眉,他感到有些不妙,可是却不敢反抗苍冥。 特别是当他抬头,看见对方那双血眸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的感觉,涌上心头,不觉愣住了。 就在墨言愣神的片刻,苍冥猛然松开自己的手臂,奋力将墨言丢出山崖缝隙。 整个山洞都在隐隐震动,洞穴顶部的石头崩落,瞬间就将苍冥藏身之处埋住。 墨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见苍冥突然被巨石所埋,急忙叫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带着外面的那个女人滚的越远越好!”苍冥的声音中带着近乎一丝咆哮,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 墨言还想上前,但山脉摇动的更加厉害,巨石不断落下,他只得抱起还在昏迷中的轩辕新娘,冲出洞外。 在他离开洞外的一刹那,崖顶一块巨石滚落,将洞口也堵死了。 墨言在洞口大声问:“你能出来吗?” “滚!不要再来找我!”苍冥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阵阵咆哮,甚至震荡整个山谷。 苍冥发怒了,墨言犹豫片刻,尽管他不明白这条恶龙为什么会突然发怒,但他决定选择离开。 就在墨言远离洞口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山洞深处的苍冥,所发出的一声沉闷至极的闷哼声。 虽然中土仙人各个都知道海中巨龙凶恶,但知道巨龙习性的人,却并不多。 墨言也不知道,所以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十分温柔的苍冥,后一秒忽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而他更加不知道的,是被封在山洞内的苍冥,此刻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变身了。 他的身体在难以控制的变化,而最突出的地方,则是他下身的龙根。 龙性本淫,修行十万年的苍冥,要比其他的巨龙更加容易控制自己。但却因为禁欲多年,从未有人这样近的靠近过他,反而更容易被激发出出自本能的欲望。 苍冥看着自己已经支起帐篷的地方,不得不承认,两人当时挤在狭小的缝隙中,面对面的贴合着,对方那具身体,那样的容貌,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气味,激起了他被封尘已久的性欲。 若是当真无法自控,淫乱起来,恐怕至少需要百年才能够回复平静。 若是墨言再多在苍冥怀中停留片刻,苍冥很难控制自己不去侵犯他,更加难以控制自己,不会就此将这个人带回魔界,就此囚禁起来颠倒翻覆,直到这数十万年的欲望尽数化解。 苍冥运起龙神心法,黑色的气息流转全身,他用自己的意念努力地控制自己。控制那些,因为墨言的靠近、柔软的唇、秀美的脖颈、修长的腿、柔韧的腰,所带来的一系列本能反应。 十天,只需要十天,就能彻底平息此次冲动。 而墨言对这一切全不知情,他抱着昏迷的新娘,一边朝着轩辕城的方向走,一边不停的回头,心中暗想:不论如何,等把新娘交到轩辕帝手上后,自己还是应该过来看一下苍冥,看他是否安好。 墨言带着新娘走出不远,新娘便渐渐苏醒了过来,尽管新娘还是站立不稳,双脚发软,但墨言不方便再抱着她,于是两人就地休息。轩辕都城的军队几乎全部出动了,都在到处寻找新娘的下落,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两人,轩辕帝随后赶到,他见到妻子无恙,一把将其拥入怀中,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直到新娘轻轻咳了一声后,轩辕帝才反应过来,赶快朝墨言道谢。 轩辕帝深揖到地:“多谢墨仙长救了我妻子,你是我的恩人,大恩不言谢,若是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万死不辞。” 新娘用手按住丈夫的唇:“别说死,墨仙长是好人,你也是好人,须当长生不死。” 轩辕帝哈哈一笑,搂住妻子,对墨言道:“请务必在我国盘桓数日,容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墨言尚未答应,便见到远处有一人御剑飞来,那人来速急快,飞到跟前便从剑尖上跳下来,声音又是激动,又是庆幸:“言弟,不……不是,师叔你没事……没事太好了……” 墨言眉头微蹙,轩辕帝也在一旁看的眉头微蹙。 洪儒文本想来个重逢后的拥抱,结果轩辕帝比他更先找到墨言,在众人面前,拥抱只能作罢。 洪通天等随后而来,人数众多,墨言本来有些话想要和轩辕帝说,但却也没这个机会,只能够作罢,跟着昆山一众人返回都城。 一路上洪儒文一双眼睛简直黏到了墨言身上,心中不停的琢磨,等会回到城中,要怎么体贴慰问言弟。 结果刚到城门口的时候,就瞧见其余众仙都等在那里。众人见到墨言回来了,都上去询问出了什么事情,他和新娘是怎么逃回来的。 墨言说那三个魔人遵守承诺,到了城外就把自己和新娘放回来了,就此消失无踪。 众仙嗟叹了片刻,议论纷纷,觉得最近魔人出没越来越多,要严守门户,提高警惕了。又赞墨言有恩义,舍身忘死,实在难得。 甚至有几名散仙,见到洪通天不肯教其仙法,自告奋勇要指点墨言一二,都被墨言一一婉谢。 洪通天心中对墨言的又是感激,又有些恼羞成怒,但不论心中怎么想,却要在人前表现出师兄弟友爱的样子。又说师弟志向高远,因为在修炼昆山绝招,所以进展和普通修仙有所不同。 言毕,还命墨言当众演示了几招破晓十万剑,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真的没有苛待师弟。 非但如此,洪通天迫于无奈,还狠狠教训了儿子一顿,严令他每次见到墨言必须行礼,不管心里怎么想,口头务必要恭敬,不能被人揪出错来,否则,就回去罚禁闭三年。 洪儒文见众人围着墨言,自己根本没有上前去诉衷肠的机会,急的团团转,一直等到晚间人尽数散了,他才找到机会,在墨言门前求见。 “师叔,你还好么?是我,我担心你,想来跟你说两句话……”洪儒文在门口行礼,尽管他心中一万个想要破门而入,但想起刚刚父亲的严厉措辞,只有做足了礼数。 墨言觉得洪儒文实在是让人烦,原本上次苍冥教训过他,他就已经不敢再来了,没想到这次救他,又把他给招惹来了。 老让洪儒文站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墨言开口问:“有什么事?” 洪儒文道:“师叔,你让我进来好不好?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你不知道,白天你离开的时间虽然短,可是我的心却一直倍受煎熬……师叔,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对我这般好……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我以后也会对你……” 岂料洪儒文隔着门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听见有人在背后道:“洪仙长,请您让一让。” 洪儒文回头,却看见一名太监带着两队侍卫,手提灯笼而来。 洪儒文顿时觉得面红耳赤,仿佛隐私被人揭露一般,他不再多说,向墨言告辞后转身离去。 墨言心道这太监来的及时,当听说是轩辕帝找自己的时候,他便跟随那名太监直入禁宫,抵达轩辕帝的寝宫。 轩辕帝寝宫和别处不同,外面有着灵石做阵,内有轩辕神兽在其中看守,按照阴阳坎离布下大阵。 若非有人引路,墨言根本无法通过这到复杂的阵法,在过了外围的防御阵之后,又有轩辕帝亲自布下的结界,当墨言走近的时候,那结界便渐渐显现,如同一个淡绿色的透明罩子,将宫殿罩在其中。 太监将墨言引到此处,轩辕帝在殿门处等候。 “墨仙长,这边请!”轩辕帝做了个请的手势,墨言抬脚进入大殿。 只见大殿上挂着黑色的牌匾,牌匾上上书仁寿殿三个大字,殿内灯火通明,却无半个宫女太监,甚至连幔帐都无,仅有茶几桌椅,和别处奢华摆设大有不同。 墨言坐定后问道:“陛下深夜召我到此,可有什么事情吗?” 轩辕帝道:“我虚长几岁,若是不嫌弃,我称呼墨仙长为贤弟如何?” 墨言道:“不敢当。” 轩辕帝也不和墨言多客气,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淼淼回来,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不开口,只说让我问贤弟你。我想……我想今日之事,恐怕不是三个魔人绑架人质那么简单吧?” 淼淼?墨言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轩辕帝说的是新娘的小名。 直到此时,墨言才知道这位轩辕新娘名叫淼淼。 轩辕帝笑道:“贤弟放心,我这里,内外布置了数到结界阵法,为防人潜藏于暗处,我将此殿的摆设也一应撤去。这大殿之中,就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在这里说的话,没有人能够听见。那三个魔人之事,若是能说,就说;若是不能说,我也不会勉强。” 第30章 结义金兰 墨言在心中权衡片刻,道,“三个魔人不是魔界的,是另有人所派来,那人恐怕是想要对你不利,” 轩辕帝眉头微蹙,道,“贤弟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墨言就从自己代替洪儒文做人质讲起,简单的说了事情的经过,省略掉新娘昏迷后的事情,只说苍冥审问完那些魔人后就离开了,自己带着新娘就此走出山洞。 “贤弟,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妻?她从来与人没有任何恩怨。”轩辕帝冥思苦想,万分不解。 墨言想了想,道:“我想,他们的目标,还是你!” 前世,轩辕帝失去爱人之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志向抱负尽数化为灰烬。这样的轩辕帝,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威胁。 “或许是因为你威胁到了那个人,所以他要想办法对付你。若是皇后死了,陛下定然伤心难过,恐怕就此沉沦,再无奋起之日。”墨言缓缓的道,“那人的目标是你,这次刺杀新娘不成,必然还会有其他的动作,你要小心。” 轩辕帝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他站起身,双目望着远方,道:“那怕什么!无论谁想要暗害我,尽管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妻平安无事,我什么都不怕!” 说道这时,轩辕帝心有余悸,扭头看向墨言,道:“说句心里话,便是疆土无尽,长生不死,可若是失去了最爱的人,那将会是最可怕的事情。不论你拥有再多,得到再多,都无法扭转了。” 轩辕义的声音渐渐低沉:“尽管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可是我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一样,我甚至不敢想,如果她万一遭遇不测,该怎么办,恐怕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了,除非是能够扭转时间,让天地倒转,否则,得到再多,也无法弥补曾经失去的东西。” 墨言听到轩辕义这番话,不觉愣了。 他没来由的就想起自己重生这一世来。的确,失去了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任你有再多的财宝,无尽的生命,但失去了就已经失去了。 除非时间倒流,再来一次。 两人秉烛夜谈,说完了魔人之事,又开始闲扯起来,轩辕帝甚是健谈,知道许多天南地北的见闻,所知所见,均是墨言闻所未闻之事。 两人从中土仙界讲到轩辕国趣事,又从轩辕国趣事说道了魔界,最后话题到了苍冥身上。 “贤弟你年纪小,恐怕对这位魔界尊主了解不多。自我出生起,便从未听说他在中土大陆行走。魔界虽和中土仙界势不两立,但互相也不怎么往来,都是两边相安无事。他这次虽来中土,却不张扬行事,看起来倒不像是个过来惹事的,以后你撞到他,也不用太过害怕,需知你和他实力悬殊,若是他想要害你,根本不需任何阴谋诡计,只是翻覆手掌的功夫。” 墨言只是小时候听父亲讲过只言片语关于苍冥的事情,后来他虽然见过苍冥数次,却极少听闻他的事情,所知还比不过轩辕义。 墨言道:“我见了他就觉得害怕,听说他能够吞吃上千修仙之人,可有此事?” 轩辕义笑道:“他若有这个本事,恐怕这中土大陆都归他了,又何必偷偷摸摸的行走?我中土大陆,亦存在上亿年,高手修士不计其数,远的上古神祇不说,就说你师傅,昆山第二代弟子丹阳子,那就是一等一的人物!” 墨言虽然身在昆山,可这十年来都被洪通天逼得紧紧的,不停练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此刻听轩辕义说出来,心中好奇,问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你见过?” 轩辕义摇头:“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他一面,丹阳子道法深厚,心性淡泊,真正是一派仙风道骨。他仅修行三百年便百日飞升,天资,根骨都是上层,听说当初他斩断心魔,练就破晓十万剑,无人能敌。 后来昆山传到你师兄手中,虽然日渐没落,到现在反而比不上其它大派,但你师兄也是有些真本事的,只是你师兄城府颇深,世人不太清楚他的真实实力。” 墨言从不知昆山先辈有这样的人物,详细询问起挂名师傅丹阳子的事迹。轩辕义便有问必答,将丹阳子当年只身擒龙,勘定恶鬼,水晶宫悟道等事一一说出。丹阳子的绝技“破晓十万剑”,更是让所有的人都闻风丧胆,见之变色。丹阳子所掌昆山之时,正是昆山极盛的时候,当时昆山地处中海,无论何处有难,都肯前去相帮,无论是谁,听到昆山二字,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墨言在昆山的时候,从未有人跟他讲过这些事情,他是师叔,那些昆山弟子们见了他敬畏有加,但却不敢亲近。 而洪通天十年来恐怕跟他说的话,也不会超过一百句,而且这一百句,还有九十九句都是让他努力用功,督促练剑的话。 至于前世,墨言呆在昆山,所听所闻都是洪通天如何如何了不起,至于上一辈的事情,极少听闻。 两世加起来,也只有如今的轩辕帝跟他谈笑如常,讲起当年昆山先祖,更是赞叹不已,听得墨言悠然神往。 轩辕帝讲完了丹阳子一系列事迹,不由的叹道:“可惜了,当年昆山赫赫威名,却因为门下弟子一场海难,几乎尽数丧命。活下来的只有你师兄洪通天和其他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丹阳子飞升,昆山无人掌管,洪通天才趁机出此大任。结果就算是他经营这几百年,也不复当日昆山之兴旺了。” 墨言听了轩辕帝这一番话,心中百感交集,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昆山的事情,便道:“我师父是昆山第二代弟子,那大哥可知我昆山第一代弟子是什么样的?开山祖师又是样的吗?” 轩辕帝摇头:“昆山祖师太过久远,知道他的人,大部分不是死了,就是已经飞升。放眼天下,恐怕也就只有魔界尊主能够知道一二了。昆山应该有祖师的记载,你也可以去问你师兄,他必然知晓。” 墨言听了,一颗心不觉飞回了昆山,心想回去后,一定要去藏经阁看看昆山先祖的事迹。 两人座谈,不觉东方已亮,轩辕帝送墨言出去,叮嘱道:“贤弟,你心思单纯,有些时候,不可过于相信旁人。” 墨言一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轩辕帝道:“你昨晚将什么都跟我说了,若是我有半分坏心,你恐怕就万劫不复。给你一个跟魔界私通的罪名还是轻的,说你是魔界奸细,那才是百口莫辩。” 墨言万万想不到轩辕帝竟会提醒他这些事情,不由心中感激,他道:“我记下了,谢谢大哥。不过我知道大哥是好人,信得过。” 轩辕帝叹息止步,过了片刻道:“需知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就连这人心,也是易变的。以后要记得,不该说的事情,便是连我,也不要说。” 墨言点头,他虽然跟轩辕帝说过自己偷练仙法的事情,但却将自己是上古神祇血脉的事情瞒得死死的。他知道人心易变,但却也知道,本性难移。 轩辕帝的本性,他清楚,也信得过。 墨言告辞,走在晨曦之中,轩辕帝在背后看他背影,只觉得背影显得十分消瘦孤单,再联想到十年前魏存忠从昆山回来说讲述的葬礼上的种种,忽道:“贤弟,请留步。” 墨言回头,却听轩辕帝道:“你我一见投缘,若你不嫌弃,我们就趁着众仙都在,结义金兰如何?” 轩辕帝感激墨言救了自己妻子,昨夜谈话又十分投机,真心想要帮他一把,提点几句,教导于他,但却毫无立场。 如今趁此机会结为兄弟,倒也方便以后关照。 墨言虽未能十分明白轩辕帝的心意,但早已觉得他十分亲切,便如兄长一般,劝导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便欣然笑道:“好啊!” 轩辕义大喜,召集众仙,宣布此事,立誓焚香,和墨言结拜为兄弟。 两人八拜之后,轩辕帝起身,朗声道:“从今往后,墨仙长就是我的亲兄弟,有人欺负他,就是欺负我!如果有人想要对他不利,也须得想想,是否惹得起我轩辕国!”说这话的时候,轩辕义的目光扫向洪氏父子。 洪通天道:“有轩辕帝做义兄,师弟真是好福气。不过轩辕帝放心,我昆山也不是软柿子!有人敢找我师弟的麻烦,我洪通天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轩辕义缓缓道:“那很好!” 众仙纷纷过来恭贺,轩辕帝再次大宴宾客,众仙还盘数十日,方才渐渐离去。 自从墨言和轩辕义结义一来,轩辕义几乎每天都要召见墨言,洪氏父子反而见不到他了。 洪儒文去找了墨言三次,每次都说他被轩辕帝叫走了。 洪儒文心中不悦至极,就连白氏一族离去,白涟告辞他也未曾相送,只等在墨言门口,等他回来。 墨言也知道洪儒文在守株待兔,所以极少回房,洪儒文一天之中都要扑空三四回,不觉焦躁起来,恰逢留在昆山的岳峰因为不慎被海中巨鲨所伤,洪通天便就此向轩辕帝告辞,拟定后天启程。 这十日内,轩辕帝已经传授了墨言一个逃命阵法,他命墨言演示给自己看,加以指点后,道:“若遇到危险,催动此阵,便是再厉害的人物向你下手,你也可以逃到千米之外。只是用一次,需要一个时辰后才能够在用。可惜你马上要走,若是多呆些日子,我也能多教你点。” 墨言对轩辕帝细心教导感激不尽,但自己是昆山的人,况且又是岳峰重伤,自然要赶回去。 下午时分,洪通天带着弟子在城中采购物品,洪儒文依旧在墨言房门口守株待兔,墨言无处可去,忽然想起苍冥来。 那日苍冥在山洞中忽然翻脸,随后是及压抑的咆哮和闷哼,总是让墨言觉得不安。 或许,该去看看他,看他是否还留在那里,是否平安。 墨言出了宫门便绕道而行,从北门出城,确定自己身后没有盯梢的人后,便朝着当日的山洞走去。 第31章 深入山洞 离当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过了十天,这十天中又下了雪,将一切痕迹尽数掩盖,墨言找了半天,才依稀辨认出当天的山洞。 山洞口处的大石看来没有丝毫搬动的迹象,上面留着残雪,还有一只红梅横过,落下点点花瓣,仿佛散入雪地中的血珠。 墨言在洞口停留片刻,低声问,“喂,你还在里面吗。” 无人回答,墨言又等了片刻,四周一片寂静,唯有两只黄鹂在枝头叫唤。 墨言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想来苍冥应该早已离去了,他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一声极为沉闷的哼声,从里面传出。 那哼声似有无限的压抑,仿佛在忍受这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般。 墨言心中一紧,声音抬高了两分:“是你在里面吗?” 又是一阵闷哼声作答,墨言不再怀疑,取出苍冥所送的飞剑,一剑剖开洞口巨石。 巨石咕噜噜的滚出洞外,震的地上碎雪乱飞,墨言抢入洞中,朝内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浑身血液都被冻结,几乎连脚也挪不开半步了。 一条一丈粗,不知几许长的黑色巨龙,正趴在洞内。 无数石块压在它身上,擦破他的鳞片,带着血的腥味,仿佛受伤的猛兽般蜷缩成了一团。 那巨龙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红色的光芒,鼻子凸出,脸上的鳞片密布,獠牙凶狠,看起来尤为可怖。 即便是如此,那条龙的利爪,却依旧在不停地揭掉自身鳞片,利爪下处,血珠乱飞。 那一声声的闷哼声,便是这样从巨龙的胸腔鼻中发出。 墨言见到这种场景,先是被吓得朝后退了两步,待看清那红色的血眸时,才醒悟过来,这条困在洞中,伤残至此的巨龙,竟然就是苍冥。 墨言小心的朝前走上半步,低声问:“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别过来!”巨龙发出低沉的咆哮,将整个山洞都震得隐隐作响。 但墨言并不听他的话,又上前两步,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巨龙身上被剥落的鳞片时,有着一种隐隐的心痛。 龙最怕被人揭鳞,凡人传说,在海中航行,只需不断洒下白米,巨龙就会见之躲避,不敢再靠近。皆是因为龙将米粒当成白蛆,害怕它钻入自己的鳞片。 而此刻,苍冥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要用利爪,剥掉自己身上的鳞片? 墨言微微蹲下身,声音变得温柔:“你怎么了?需要,需要我帮忙吗?” “别过来!不然你会后悔的!”苍冥的声音更加低沉,仿佛从胸腔发出的一般,带着咆哮,并且配合着露出獠牙,做出凶相。 巨大的龙头,足足有一人高,当他咧嘴的时候,能够清楚的看到其中锋利的牙齿,只需要一下,就能够咬断人的脖子。 墨言被吓得朝后退了半步,定了定神后,知道苍冥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尽管他不清楚苍冥到底怎么了,但现在这场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条巨龙深陷痛苦之中。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墨言缓缓的朝前走去,苍冥还有神志,他能够认出自己,那么靠近他,就不会有危险。 墨言站在龙头前,缓缓的伸出自己的手,摸上巨龙的鼻子:“别怕……” 一语未了,却听见那巨龙低声咆哮:“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巨大的身躯袭来,龙身翻滚,顷刻之间,便将墨言卷住,拖入山洞深处。 “是你,自己要在这种时候,挑逗我的……”巨龙的身心发出咆哮,它越收越近,将跨入雷池的人紧紧缠绕。 一切都触不及防,巨龙的动作太快,快得墨言没有任何准备,等到他被巨龙带入山洞深处的时候,就是用轩辕帝最新教的逃命阵法都没用了。 龙身鳞片冰凉,异常光滑,不断的缠着墨言的身体,从腿到腰,要腹部,到胸,几乎要将他缠的窒息。 而在整个光滑冰冷的龙身上,却有一处分外硬挺火热。 那是在龙尾处的龙根。 巨龙将身体慢慢的卷住墨言,巨大的龙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腥红的眼中,带着野兽般的光芒。 巨龙的利爪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墨言身上的衣衫尽数撕裂,龙尾高高翘起,在龙尾处的两只利爪,勾住墨言的双腿,将其大大的分开,“我要吃你了……”巨龙的声音依旧低沉咆哮,“要……吃掉你……” 墨言看的清楚,那巨大的仿佛两朵花一般的龙根,渐渐合为一处,变成人形的样子,蹭向被拉开的大腿根部。 即便是墨言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他也明白了。 他的身体几乎被缠的窒息,只能够张开口,大口呼吸,巨龙的眼眸中,那颜色更加沉暗了。 “后悔……也晚了。我警告过你的……”巨龙低头,利齿轻咬住墨言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吐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不!别这样!”墨言憋尽了力气,却根本挣扎不过这条巨龙,他开口,但呼吸都被缠的无法顺畅,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巨龙无视他的反抗,越缠越紧,而下身的两只利爪,将他的抬腿,分得更开了。 滚烫的巨物蹭着白皙嫩滑的皮肤,巨龙的身体发出一阵哆嗦,鼻腔中喷出的气息更加滚烫,似乎要将山洞中的空气都灼热。 墨言的两条腿拼命挣扎,到了此处,他运上墨家心法奋力挣扎,可他仅有十来年的修为,根本抵不上巨龙十万年的造化。 “不……不要!”墨言用着自己最后的力量,趁着巨龙喘息之时,用手朝着想要侵犯自己的东西抓去。 “唔……”巨龙发出闷哼,尾巴一阵哆嗦,双爪在地上划出深沟。 墨言一开始以为自己弄疼了巨龙,但随即,他发现手中那物竟然涨大了数倍,顶端还渗出粘液。 没有痛疼巨龙,反而,将他弄爽了…… 龙身的鳞片紧紧的贴着墨言,上下摩挲着,原本光滑而冰凉的鳞片,此刻都带上了热度。 巨龙的闷哼声更加低沉,而尾部也开始耸动起来,拿已经快要涨裂的地方,使劲蹭着墨言的手掌。 那物巨大,一只手根本握不过来,墨言两只手才能够握住。 粘液沾满了双手,巨龙的身体缠绕着腰,上下滑动着,此情此景,墨言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够握紧了巨龙的那物,上下撸动起来。 龙身一阵阵的收缩,将墨言缠的更紧,龙头蹭着墨言的发,声音低沉:“跟我回去,跟我回去,一直这样……永远这样……” 一般的深海恶龙,发情都要半年。 苍冥所需的时间更长,次数更多,下身传来的触感,直击他的大脑。 此刻一切事情都不用再想,只想要更多,只想要一直不断,永远这样。 龙身都颤抖了起来,它从未尝过进入是什么滋味,就算是这样被人握住,也是第一次。 那种上下缓缓滑动的极致快感,让它几乎忘记身处何处,只想要跟面前的这个人,更深的交合。 一阵阵的刺激不断传来,巨龙的忍耐在十天后被激发,终于在半夜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它忍不住低头,咬住了那念了已久的秀美脖颈。 血管被咬破,血液顺着巨龙的牙齿,流入他的喉头腹中。 同一时刻,白色的粘液,喷涌而出,尽数洒落在已经近乎赤裸的人身上。 “不够!不够……”在第一次倾泻过后,巨龙的身体,每一张鳞片都在咆哮。 想要更多,想要将这人永远囚禁起来,日夜颠倒。 直到——那丝带着微凉的血流入腹中的时候。 那清凉的感觉,将巨龙整个包围,使得他的神志渐渐恢复。 眼眸中的色泽依旧沉暗,却蒙上了一层理智。 巨龙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他所看到的,就是那具如白玉般无暇的身躯,昏迷在自己怀中,满头情丝散落,腹股之处,还染着白色的粘液,手掌中,握着已经疏解过一次的巨物。 “墨言……”巨龙拢了拢自己的利爪,将人箍在怀中,轻轻的缩紧。 他怎么也想不到,墨言竟然会在这种关头出现; 十天来的忍耐,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每当它想要肆意妄为的时候,便会用利爪揭下自身的鳞片,用这样的疼痛来唤醒心智。 但终究没有想到,那人竟然剖开大石出现,还用着温柔的语气问:“要我帮忙吗?” 警告不能够让对方后退,在墨言的手伸向他的一刹那,理智尽数的崩溃,只想要遵从身体本能的欲望。 但让苍冥更加意料不到的是,在迷乱之时,咬破的脖颈,喝到的血,竟然是上古神祇之血。 那血疏解了化解不去的欲望,也平复了他的内心。 当苍冥慢慢平静下来后,他终于能够再次变回人形,将依旧陷入昏迷中的人,紧紧的搂在怀中。 那人的脖颈后,有着自己獠牙所留下的伤口,伤口的血虽然已经凝固,可那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苍白的唇没有半点血色,是失血过多的原因。 苍冥将自己的手臂紧了紧,一种心疼的感觉,将他包围。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柔软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陷入什么噩梦之中一般。 在这之前,苍冥只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比较顺眼,而在这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法遏制的想要保护他,守护他。 第32章 表白 苍冥低头,唇轻轻的吻上了怀里人那修长的脖颈,舌尖触过伤疤处,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墨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身处什么样的危险中……”苍冥低声耳语,但陷入昏迷中的人根本听不见。 “这样弱小的上古神祇,居然敢到处行走……真是……笨死了。”口气中多了一丝溺爱,一丝埋怨。 “竟敢,还竟敢回来找我……还说要帮我……不自量力。”若非苍冥饮用神祇之血,能够镇住心头的欲望,恐怕墨言便是连死,也会死在颠倒淫靡之间。 苍冥将手臂收的更紧,在这一刻,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的滋味。 而怀里的人,却眉头微蹙,双唇发抖,似乎在噩梦中沉沦,永远醒不过来一般。 墨言在做恶梦。 梦中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洪儒文翻脸,白涟阴狠。 自己被污蔑偷盗白家秘籍,灌了春药丢入海中,随波逐流,以为就会这样死去。 深海之中,一条血眸巨龙突现,声音低沉:“你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墨言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住那条龙的利爪。 很快,他就被龙神缠绕,烧毁了神志,迷乱了精神,只记得那种被缠到窒息,又被送到天际的感觉。 血色的眸子一直一直看着自己,直到自己最后昏迷过去。 他忘不了曾经所遭受的那些事情,更加忘不了自己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他于昏迷中,都叫着那两个字——昆山,昆山…… 待他醒来,就在昆山的土地上,触目所及是仙境云雾,而那些飘渺的云雾,忽的变成洪通天手持利剑,剖腹取胎。 “不!”墨言惨叫,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他被关在昆山的斩龙台上,缭绕的歌声飘入囚室。 “唯我昆山,升日踏月,中海遨游,……不生不灭,冠盖九霄……” “你师傅丹阳子,是一等一的人物。昆山开山祖师,更是了不起……昆山极盛之时,任谁提到他,都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声了不起!赞一声真正的仙风道骨……”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隐藏在歌声之后。 可墨言听不见这声音,在梦中,他只能够见到洪通天手提利剑,朝着自己走来,越走越近。 “不!!”墨言从梦中惊醒,身体弹射起来,却被另外一个有力的臂膀箍住。 他开始发疯似得挣扎,正如临死前的挣扎一般,可那个臂膀却坚硬如山岳,根本挣不脱。 “墨言……墨言……别怕,是我!是我,苍冥!” 墨言回头,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血红色的眼眸,黑色的长发,以及如刀斧刻出来般的英俊面庞。 墨言只觉得自己浑身冷汗淋漓,而那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始终牢牢的箍着他。 “别怕!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苍冥的声音低沉,温和却坚定,带来了让人镇定的力量。 墨言渐渐的平静下来,他有些迷茫的看着那双眼睛。 那是和梦中巨龙一模一样的眼睛。 然而,当他顺着那双眼睛往下看的时候,终于想起来发生过什么事情。 苍冥没有穿衣服,非但如此……墨言看见自己的衣服,也已经被撕成了碎片,挂在身上,根本什么都遮不住。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将自己抱在怀中。 墨言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疾奔出去的,但才奔出两步,就发现——自己这样子跑出去,是要裸奔么? 只得折身返回洞中,面对一直看着自己的苍冥时,墨言恨不得找个地洞给钻下去。 “你还好吧?”苍冥小心翼翼的问。 墨言不答,他回忆起自己帮对方撸的情形,只觉得脸上快要烫死了,哪里还能够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苍冥在墨言昏迷的时候,已经琢磨过很多遍该怎么说,可是事到临头,却根本不会措辞。 “我……我警告过你……我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你脖子后面有伤口……”苍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很快他就理清了思绪。 “那天你走后,我……龙族都是这样,我憋得厉害,怕伤了你,所以才把你赶走,原想着十多天过去后就能够恢复正常,没想到你这个时候来了……” “嗯。”墨言低低的应了一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没干过,所以,可能有些激动,自控不住,咬了你的脖子,喝了你的血。”苍冥说,“如果你觉得不高兴,就咬我好了。”他将自己的脖子送到墨言面前。 “嗯。”墨言仅是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 “是你的血让我恢复神志的,所以我也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太弱小了,这样在外行走,很危险。”苍冥一讲到这个事情的时候,语速就恢复了正常,他上前一步,走到墨言面前:“上古神祇,人人求而不得,对于修士来说,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物。但你的血肉于我来说,只有镇定作用,我并不会对其垂涎。跟我走,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 墨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苍冥。 过了半晌,他忽然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再变成龙。” “什么?”苍冥不解。 墨言看着那双异常熟悉的,不仅出现在梦中,而且也出现在面前的血眸,斩钉截铁的说:“变成龙。” 苍冥依言化身,黑雾过后,巨龙匍匐在青年面前。 墨言一步步走向巨龙,龙头足有他一人高,墨言伸出手,摸上龙的鼻子。 通体纯黑的鳞片,血红的眼眸,唯有一处异色,那便是龙身的鼻梁上,那一块白色的鳞片。 化为人形的时候,那白色的鳞片,不过只有一个毛孔大小,根本看不见。 而变成龙身,墨言看的清清楚楚。 错不了! 他即便当时意识混乱,即便是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但也记得,那只缠绕着自己在海中翻覆的巨龙,有着血色的眸子,双眸中央的鼻梁上,有着一块小小的白色鳞片。 是他!那个人是苍冥! 巨龙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青年。 只看见青年的神色变换不定,似是伤心,又似决绝。 “你刚刚说会保护我一生一世?为什么?”墨言问。 苍冥心头没来由一阵紧张,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刚刚跟你在一起?因为我疏解了你的欲望?”墨言继续问。 苍冥急了:“是!不……也不全是……” 墨言的嘴角露出一个似乎是哂笑的表情:“我不会跟你走的……因为……我不信你说的那些话!你我从今往后,恩断义绝,你不用来找我,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说毕,墨言头也不回的大跨步走出山洞。 是的,他不信他。 若仅仅只是刚刚那不到半天的纠缠,就能够让他轻易许愿,那前世海中翻覆的数月呢?为何自己受难的时候,不见巨龙的出现? 若只是肌肤之亲,便能够令其生出保护欲,那前世的孩子呢?当被人吞噬的时候,巨龙何曾出现。 墨言快步走出山洞,冰冷的空气将他激得一个寒噤。 那时候,山洞中的气氛过于暧昧,过于温暖,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求更加温暖安全的所在。 可是,当出了山洞后,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墨言的大脑,也迅速的清醒过来。 上一世,两人的牵绊更多,但自己落难的时候,都不见巨龙出现;这一世,又怎能够再信他,信他会真的如誓言所说,会保护自己一生一世? 更何况,这一生的重活,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他要做的事情,不是沉沦情爱,当时自己飞身入轮,曾经许下的誓言,从不曾忘记。 若有来生,必将牢记今生之事,以此为鉴,不再轻易信任,不再轻易交付真心,不再为了任何人而活。这一世,必将为了自己好好活者。 墨言飞快的离去,他找到一处无人山谷,用雪将自己的身体擦洗干净,又在附近的农庄偷了一套衣服后,潜回城中。 已经是半夜了,洪儒文没有再继续在门口守株待兔,墨言回房并未受到任何打扰。 当他躺在床上翻身的时候,却感受到胸口的龙珠,摩擦着他的皮肤,微微倾垂。 “原来,那巨龙是他……”墨言的心头有些黯然。 “原本以为是一条普通恶龙,害怕斩龙台,所以不敢前来。却没想到,竟然是魔界尊主……”墨言没来由的心中一阵紧缩,仿佛有什么东西勒住心脏一般,有些疼:“他有那样的力量,却没有出现……可见,不是一个可以交付信任的人……竟然……他先前那些好,原来也是镜花水月……” 墨言闭眼,他应该庆幸,自己及时的认清了苍冥的面目。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意识到上辈子苍冥明明有能力,却没有能够来救自己,甚至连孩子也不管的时候,他心中感到一阵闷疼。 “前世他于海中救我,今生我在山洞中帮他,恩义已还。”墨言这样对自己说,“以后不会再见他了……这样的人,没有继续结交的必要。” 他沉入梦乡,却在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情况下,眼角一滴泪滑落。 万般恩怨皆成空,却把它乡做故乡。 第33章 机变 洪通天第二天带着墨言和昆山众人就此告辞时,正是漫天大雪,簌簌扬扬,落满山河。 轩辕帝携着妻子淼淼,一直将墨言送至海边,看着昆山大船扬帆远航,这才不舍离去。 他也曾挽留墨言,不如就此留在轩辕国内。 但墨言身为昆山弟子,岂有常留它乡之理, 他之前留在昆山,多的是迫不得已,但听闻了昆山先祖的那些事迹后,却前所未有的渴望能够回到昆山,得知先祖事迹。 昆山众人来的着急,但回去的时候却并不着急,洪通天也不再亲自破冰,只是命弟子轮流做这件事情,诸弟子不及洪通天的本事,大船行走的极慢,一个月后,尚未走出轩辕国的海域。 这天,墨言在甲板,触目所及,是一望无际的冰海,浮冰自船身两旁掠过,冰川随风漂浮,海鸟盘旋鸣叫,只觉风景无限。 上一世轩辕帝大婚,新娘被刺,轩辕帝无心招待众仙,大家匆匆而散。 洪通天回到昆山,便以“大婚上不知礼数,害死新娘”为由,将墨言囚禁了三年作罚。 三年后,墨言终得自由,见到的却是更加让自己崩溃的事情。 洪儒文变心,白涟处处相逼,洪通天更是翻脸不认人。 而这一世,一切都已改变,轩辕帝大婚喜庆如故,非但如此,两人还结为兄弟,仙界众口称赞,洪通天再也不敢随意处置墨言了。 想到此处,墨言顿觉冰海之上空气清新,他深深吸了口气,却见洪儒文手提食盒走来。 洪儒文身长玉立,风度潇洒,这几年越发显得英俊儒雅。 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真如神仙临世。 带到洪儒文走到跟前时,他奉上手中食盒,道:“我知道你喜欢吃鳕鱼,早就想给你抓一条,只因父亲逼得紧,没时间。现在终于来了这冰川之上,我昨天特意给你抓的,弄好了你尝尝?” 墨言知道若是不收下,又要被其纠缠,两人都在一条船上,便是躲也没处躲,遂和颜悦色道:“难得你有这份心,知道孝敬师叔,多谢了。” 洪儒文急道:“我虽有这份心,可不是孝敬师叔。是……是为了你对我的心。” 墨言道:“师侄的孝心我明白,不用多说了,你去吧。” 洪儒文哪肯听墨言说话,他不退反进,注视着墨言,道:“你那日为了救我,竟肯以身赴险。这份情意,我便是以前不知,现在也知了。言弟,你虽然是我师叔,但在我心中,从未把你当过师叔看待,当日上落日崖,本来就准备同你结双修之好,如今你我俱已长大,又情投意合……” 墨言怒道:“谁与你情投意合?洪儒文,你越发不像话了。便是凡世,也没有和长辈乱伦的!若再胡言乱语,我便去让你父亲把你关三年禁闭!” 洪儒文听到墨言呵斥,心中惭愧,但看到墨言发怒之时,也是美艳绝伦,又想到自己从小看着这个小弟弟长大,往日种种涌上心头,一时情难自禁,张开双臂拦住墨言的去路,道:“言弟,便是你骂我,我这些话藏在心里多日,也要说。你我都非凡尘之人,理那些凡俗缛节做什么?我喜欢你,情不自禁的爱你,想要跟你在一起。这又有什么错?师叔怎么了,师叔难道就不能爱吗?别说父亲关我三年,便是关三十年,我还是喜欢你,我愿为你吃苦受难,就算是死了也心甘……” 话音未落,大船猛然震荡起来,就仿佛撞到了暗礁一般,众人都站立不稳,墨言伸手拉住船舷,稳住身体,朝海中看去,却见到海底一条黑黢黢的阴影。 刹那间,便听见有人在甲板上大叫:“巨龙!不好,遇到恶龙了!” 洪儒文更是大惊,他赶紧一把拉住站立不稳的墨言,声音关切:“言弟别怕,我在呢……” 墨言笑道:“你在有什么用?” 洪儒文掷地有声地表白:“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你是谁,我喜欢你,我这一辈子,就要你了!” 墨言美貌微扬,笑道:“那好啊,你刚刚说愿意为了我吃苦受难,就算死了也心甘。你若敢这个时候跳下海去,我就答应你。” 洪儒文见墨言调笑,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上,整个人都飘忽忽的,他想也不想就要往下跳,结果探头朝海下看去,却看见一条百米长的青龙在海中盘旋咆哮,血盆大口张开,已经吞掉了一名破冰的昆山弟子。 洪儒文从未遭遇过恶龙,此刻亲眼见到,吓得魂飞魄散,双脚发软,声音都在颤抖:“你……下面有恶龙……下面……会死的……言弟,你舍不得我死……对不对,不然不会救我……” 墨言心中怒火再次被点燃,他盯着洪儒文,前世种种涌上心头。 会死的!你也知道,被这样丢入海中会死的! 可当时,是谁前一秒还在说“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后一秒,处理的结果就是任由白涟把自己丢入海中? 墨言想起往事,恨不得将洪儒文碎尸万段。可现在不能,还不能。 他只能够笑,从轻笑变成大笑,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微笑道:“是,我舍不得你死。” 舍不得他就这样轻易的死掉,舍不得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死掉。 必然要让其,死得清楚明白,死的痛苦不堪。 洪儒文亲耳从墨言口中听到“舍不得你死”几个字,顿感喜从天降,心花怒放,笑道:“那言弟你是答应我了?” 墨言亦笑道:“师兄曾命我练剑,在练成‘破晓十万剑’之前,我当心无旁骛,也请你不要打扰我。或许有一天,我练好了这破晓十万剑,会想起你来。到时候,你可不要怕!” 洪儒文不解此话深意,只以为是定情之言,顿时仿佛吃了一枚定心丸一般,勇气倍增,奔到船头,去帮洪通天共战青龙。 这条青龙到底年幼,在海底行走,撞到了昆山大船,又吞吃了一名昆山弟子,还不知避让,竟和洪通天对抗。 洪通天运起破晓术,手中飞剑腾跃在半空中,放出万道光芒,犹如耀鈤落海一般,朝着青龙刺去。 众弟子纷纷在甲板上叫好,也有人飞到空中助阵,数十个回合后,青龙被斩断龙头,就此身亡。 洪氏父子回到甲板上,洪儒文四处张望,却不见了墨言的踪影,不觉心中怅然。却听洪通天问道:“儒文,你的元光镜呢?借我一用!” 洪儒文从怀中掏出当年墨升邪所送的宝物,递到父亲手上。 洪通天带着元光镜回房后,便念动咒语,片刻之后,元光镜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墨言的身影,正在甲板上,勤练“破晓十万剑”。 一切没什么意外的,但洪通天总觉得诡异,他看了一会儿后,就收了元光镜,准备日常练气。 可当他坐在蒲团上的时候,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在轩辕国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让洪通天觉得不安。 他这十年,对墨言都是漠不关心,很少去理会他。但这几天,洪通天处处在暗中观察墨言,虽未发现任何破绽,可那种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平常的墨言,一直不言不语,少同人来往。 可他一旦说话,一旦做事,就必然会来带一些根本性的改变。 就如在轩辕国发生的种种,换回洪儒文,救了新娘,认了义兄。 每一步,似乎都像是事先想好,计算精确才做的一般。 洪通天想到此处,干脆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细细回忆着这十年来,墨言的种种行为。 十年前,这个孩子刚来昆山,不肯吃半点亏;而后则一直默默无闻,不和人结交,不偷学昆山心法;十年后,众仙聚集时,一鸣惊人。 非但如此,还找了轩辕帝这样的大靠山当义兄,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合了。 若是这个孩子,并非逆来顺受,而是他一直在隐忍不发呢? 洪通天想起种种往事,越想越觉得心惊。 落日崖宝藏,收徒风波,安葬墨升邪,破晓十万剑……洪通天想起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心中有些发虚。 若是这孩子,一早就洞悉一切,在十岁的时候,就有了成人的心智,知道藏起锋芒,而藏起锋芒的唯一原因…… 洪通天不敢细想,他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他只是手背微微发抖:“隐忍!若他真的是很有心计,一直隐忍,那将来……” 将来会如何? 平常一些琐碎的小事,纷杂的出现在洪通天的脑海中。没有任何人会无条件的隐忍,他们忍到一定程度,待时机成熟,必然会如火山爆发一般,吞噬一切,包括他洪通天…… 洪通天下意识的转动自己手中的扳指,低声喃喃:“不能留了!留下,太危险!” 尽管他不确定墨言到底是懵懂无知,还是阴沉隐忍。但他都不会给自己身边,留下这么一个威胁和隐患。 斩草要除根,杀敌要趁早,未雨绸缪,趁着墨言肉体凡胎不会仙法的时候出手,才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在等几年,他机缘巧合学会了仙法道术,强大起来,便是想要动他也难了! 洪通天合拢双手,下定决心。 但下一个问题却难住了他——该怎么解决墨言? 洪通天一下子为难起来。 若是墨言没有来轩辕国这一趟,到非常好办,直接杀了,对外说“不幸身亡”,或者“意外病重”,是一点力气也不费。 可现在,洪通天想起临走前,轩辕帝的那句话“若是有人想要对我义弟不利,需得掂量掂量,是否有实力跟我轩辕国做对!” 若是墨言死在昆山,第一个要找自己麻烦的肯定就是轩辕帝;第二个,必然是半路上遇到的奇峰城的黑发血眸男子;说不定青云门也会趁机落井下石,污蔑自己谋害恩人之子;也有可能其他散仙,会跑来闹事…… 洪通天第一次觉得墨言有些棘手。 他不敢再留下墨言,因为害怕他有一天变得强大,会报复自己。 可他也不敢轻易杀了墨言:他要考虑墨言死后的事,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墨言,陪葬上自己的名声、威望、甚至一切吧?更不能给别有用心的人攻击自己的机会。 这是他活了近千年,第一次想要杀人,却不敢杀,不能杀的。 该怎么才能够解决掉墨言,才能够不引起旁人的怀疑,才能够……让自己不和这件事,沾上半点关系?才能够,让自己名声威望依旧? 洪通天陷入了沉思,他信步走出房间,走上甲板。 已经是半夜了,天空夜幕低垂,繁星点点,远处冰川依旧缓缓飘动,从大船两旁掠过。 蓦地,远处东北的海面上,升起一股红焰,那红焰在半空中翻腾旋转,幻化成一只火鸟,朝着这边飞来。 那火鸟惊动了船上的所有昆山弟子,大家纷纷起身,站在甲板上观望,还有人御剑飞行靠近火鸟,看看情况。 “父亲,出了什么事情?”洪儒文问,“那火鸟,似乎是白氏一族的神鸟。” 洪通天点头:“白金瓯曾跟我说过,若非紧急求救,火鸟从不离巢。我想,是白家出事了!” 洪儒文惊讶道:“哎呀,不好,涟弟!涟弟……涟弟身子那样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他,他可该怎么办!” 洪儒文正在着急的时候,忽一扭头,见到墨言正在不远处的甲板上,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他听见我刚刚说得话没有,要是听见了,该不会吃醋不理我吧?不,言弟一直很大方,他会体谅的。 想到此处,洪儒文便朝着墨言走去,欲盖弥彰道:“师叔,白氏一族出事了,你说,白涟会不会出事?他从小身子弱,该怎么办呢?” 白涟该怎么办? 墨言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因为想起来这些事情,他就觉得糟心。 白家在参加完轩辕帝的婚礼后,几乎被灭门,仅有白涟逃了出来。 洪通天消息灵通,命洪儒文去相助,把白涟从东北的悬空山,历经千里,送往南边白涟外公金老爷子家里。 而洪通天之所以忽然会善心发作,救人于危难,原因很简单——白家的变化术令人垂涎,而这变化术的秘籍,则落在白涟身上。 洪儒文千里送白涟,见到对方惊才绝世,人品高雅,便心思动摇起来;而洪通天垂涎白家秘籍和金老爷子仙园的珍宝,现在有了机会,也蠢蠢欲动。 父子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写信邀请白涟过来做客,一个做出严师的模样将可能会碍事的墨言关禁闭三年。 三年后,墨言被眼前的这一切震呆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撞见两人亲热,便上前去大声质问。 结果可想而知。 白涟清俊高雅,犹如神仙,岂容墨言这样的人玷辱污蔑? 洪儒文大怒,却终于想起一件不妙的事情来。 他和墨言定下过血誓契约,终生不负的。 在遇见白涟之前,这血誓对洪儒文不痛不痒,但遇到白涟之后,洪儒文发现自己找到了真爱。 于是,当初的契约,在遭遇“真爱”的时候变成了枷锁。 为了打破这枷锁,白涟的种种陷害污蔑,洪儒文的种种逼迫,洪通天的冷眼旁观,不堪回首。 上一世,白家被灭门,发生在墨言回到昆山之后。 洪氏父子也都没有赶上,墨言被罚禁闭,更是没有赶上。 而这一世,因为轩辕帝的挽留,昆山众人在轩辕国徘徊数日,正好撞见这一幕。 昆山大船在见到火鸟之后,便立刻改道,转而朝着东北方航行。 大船日夜不停,火鸟振翅飞翔,三天之后,双方终于碰头。 火鸟落下,众人这才发现火鸟已经十分虚弱,竟是硬撑着一股气飞到此处。 火鸟见到洪通天之后,尽数吐露实情。 原来,白金瓯带着人离开悬空山之后,悬空山其余诸人竟被魔人屠灭,等到白金瓯带着白涟返回,对方已经等候多时。 四十余人被杀大半,眼看白氏有灭族之难,白金瓯赶紧放出火鸟,找人救援。 “求洪山主出手,救救我家主人,若是去晚片刻,就都死光了!”那火鸟悲鸣哀叫,将白金瓯所写的求救信送到洪通天手中后,就此身亡。 点点火光升腾在半空,最后渐渐消散。 “父亲,我去!”洪儒文回忆起和白涟相处的种种,怀中还有他送的伤药,登时按捺不住,自告奋勇起来。 洪通天却不答,他的手下意识的转动着自己的扳指,片刻之后,目光落在了墨言身上。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墨言前去救白氏一族,却被魔人杀了,这种借口,不是每天都会出现的。 洪通天朝着墨言走去,道:“师弟,白氏一族遭殃,我本该前去,无奈岳峰在家中受了重伤,等我回去医治。儒文虽比你大几岁,但行事并不太稳妥,所以还需你带几名弟子跟他走一趟,救人危难了。” 墨言愕然道:“我本领低微,去了又有什么用?” 洪通天随口搪塞:“你是他们的师叔长辈,约束门下弟子是你该做的。救人也并非和魔人发生冲突,你无需动手。” 墨言只得道:“既如此,我就走一趟。” 洪通天当即就将这艘大船留给墨言、洪儒文,又留下百多名门下弟子;自己却带着另外数百弟子,拿出大船中预备的小舟,就此返回昆山。 自从洪通天离去后,墨言就觉得这件事情诡异,洪通天怎舍得让自己单独行动?他不是一直以来,都要监视自己的么? 墨言回忆起当日洪通天的神情,以及那不经意的小动作。 洪通天在下意识的转动手中的玉扳指。 前世,墨言只见过两次他这个动作。 一次是岳峰跟他理论,说他忘恩负义时,洪通天面带微笑,转动了那枚扳指。而那之后,就是岳峰说不愿再呆在昆山,和他论剑,结果落败,被洪通天指斥为昆山叛徒,就此将魂魄收了淬炼成器。 一次是墨言怀孕归来,洪通天满脸慈爱温和,转动了那枚扳指。结果,下一刻他就剖腹取胎,将墨言丢入囚室。 那是洪通天动了杀机时,无意识的动作。 墨言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洪通天,对自己动了杀机。 这一天终于来了,有些早,却并不意外。 墨言感到意外的是,洪通天打算怎么杀自己。 他必然不敢亲自前来的,若是敢,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直接一剑杀了就是。他必然是怕墨言死的不明不白,无法对世人交代。 墨言在心中一条条的数着自己可能的死法。 洪通天操纵海中怪兽?自己死不了! 命昆山弟子前来杀人?或许洪通天会这么干,但放眼昆山,除了洪通天自己,没有人能够轻易地杀死墨言。自己还是死不了! 墨言琢磨了一阵,就放弃了。 “如何杀死墨言”这个问题,应该让洪通天去伤脑筋,自己需要做的是日夜小心,提高警惕,并且准备好轩辕帝所传授的逃生阵法。 这天,墨言掰着手指计算时间,算到洪通天应该已经抵达昆山,而自己的也已经快要抵达陆地。 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墨言甚至认为自己想多了。 却忽听得甲板上有人惊恐叫喊:“巨龙!师叔,巨龙!黑色的巨龙!” 墨言抢出房中,朝着海中看去。 只见远远的,一条数百米长的黑龙,从海中缓缓浮现。 那黑龙浑身全是黑色鳞片,双眸猩红,鼻中一片白色鳞片。 墨言站在甲板上,黑龙在海中,两人对望,都没有说话。 海风凛冽,掀起一股又一股的巨浪,黑龙在巨浪中始终屹立不动,看着甲板上的人。 墨言也看着它。 一人一龙就这样对视着,片刻之后,黑龙转身,埋入海中,朝着相反的方向潜行。 苍冥已经护送墨言所乘坐的大船,顺利的经过了那一片恶龙盘踞的海域,只剩下不到一天的路程,大船就会靠岸,这一片非常安全,没有任何危险。 苍冥不知道墨言那天为什么突然翻脸,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任天塌地陷,都要做! 若是仅仅因为那句“你我从今往后,恩断义绝”就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苍冥,也就不会成为魔界尊主了。 在他的一生中,有过比这大的多的困难横在面前,都无法阻止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哪怕墨言的话再绝情十倍,也依旧无法阻止苍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巨龙无法在浅滩游行,他需变成人身。 一天之后,将会陆地再见。 而同一时刻,已经抵达昆山的洪通天,在元光镜中终于找到了自己出手的机会。 洪通天认为,杀墨言这样的凡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却要做的干净利落,最好一击毙命,不要有任何打斗,也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墨言很小心,时刻同昆山弟子呆在一起,不方便出手。 可是当他夜晚独自一人睡眠的时候,却有黑龙紧跟船尾,洪通天忌惮黑龙凶恶,不敢动手。 现在,黑龙走了,墨言独自一人回房睡觉,而上百昆山弟子都能够作证洪通天身在十万里之外的昆山讲武,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第34章 小攻表白 黑暗的船舱中,没有半点光亮。 墨言躺在床上,睁着眼。 以他现在的修为,实在是不需要过多的睡眠,况且,他也睡不着。 苍冥竟然一直跟着自己,他想要做什么, 墨言心中感到一阵不安,随即,那不安越来越大,最终将其笼罩。 墨言运起灵识,查看房间。 房间中毫无异样,可那种不安的感觉太强烈了,墨言第一次冒险地将灵识放出房外。 笃笃,笃笃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 那是一只甲虫,一只六翅金色的火甲虫。 墨言直觉的感到不妙,他猛然睁开眼,从床上跳起。 嘭! 墨言的房门一下子被撞开,一名身穿白衣,手持长剑,下颌留须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剑上泛着淡淡的白光,浮在空中,将整个房门都笼罩住。 是洪通天! “去!”洪通天一身轻喝,飞剑朝着墨言的眉心直飞而来。 “轰!”一声巨响,震的整个船身都在发抖。 正是墨言这几天一直不曾离手的飞剑出鞘,同洪通天的飞剑碰撞,发出震天巨响。 “小贼!你竟然背着我偷练仙法!”洪通天本以为自己一击就会得手,但却万万想不到,墨言竟然能够接住自己这偷袭的一剑。 速战速决,悄无声息的杀人已经失败,整个大船都被两柄飞剑的碰撞给撞碎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墨言不敢再有任何隐瞒,他跃到半空中,洪通天亦跟着跃到半空中。 一个白光大涨,另一个紫气蒸腾,两人交手时,气流带起巨浪,将一切吞噬。 洪通天此刻已经没有了退路,此刻只有杀了墨言,在做别的打算;他连连下杀手,用的都是昆山绝技。 而墨言也不敢怠慢,破晓十万剑他只练了一万剑,还不甚熟悉,只能够勉强在洪通天手下走上几招。 两人在海面上打斗,黑浪被卷起千丈高,其余昆山弟子都落入水中,又纷纷御剑飞起,尚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洪通天在十招过后,就已经感到心惊。 他竟不知道,墨言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实力,这哪里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凡人,根本就是一个练气期的高手! 早知道墨言有这样的修为,就不会做出今日错误的判断了。 但已经错了一步,那也就只有步步错! 洪通天不再犹豫,他催动破晓术,跃起千丈高,当作发簪用的飞剑白光大涨,在半空中幻成利刃。 “诛仙剑!”洪通天念动咒语,巨大的飞剑自天空破开,分开海水,直击裂海底陆地。 地动山摇之威,洪通天的成名绝技,无人能挡。 然而却不见墨言尸体。 洪通天举目四望,只见万里之外,一个白色的人影踏水而逃。 洪通天冷笑一声:原来是在危及关头,用上了轩辕帝所教的逃命阵法。只可惜,这里是茫茫大海,看你能够逃到何处! 洪通天御剑飞行,朝着墨言追去。 却不料此刻,海底巨浪忽然翻滚,血腥暴戾之气充塞天地,黑色的巨龙咆哮从海中腾起,一口吞下了正在逃跑的墨言。 洪通天眼见墨言被恶龙吞吃,心中稍安,正准备收功返回,却不料那黑龙吞了墨言之后,并不离去,反而直冲天际,腾云驾雾,卷起从天到海的巨大风浪,将洪通天吞噬其中。 黑龙的利爪于龙卷风之中出现,洪通天在这样巨大的力量中,根本无力抵抗,顷刻间就被抓破肚肠。 吱,吱…… 一声轻响,洪通天的尸体变作金色火甲虫,被狂浪卷没。 那竟然不是洪通天的真身,而是他的身外化身! 巨龙不甘的在海中挥动利爪,意念到处,噗通一声轻响,一枚铜镜跌落海中。 巨龙潜入海底,将铜镜捞起,张开嘴。 墨言从巨龙口中游出,心有余悸。 刚刚摧枯拉朽的利爪,此刻安静而乖觉的伸在墨言面前,爪中一枚镜子。 正是墨升邪送给洪儒文,洪儒文又借给洪通天的元光镜。 墨言看着前一刻凶恶残暴,现在却异常乖巧温顺的巨龙,感到一阵无语。 说过了,不会再见他,也不要让他再来找自己。 说过了,前世海中纠缠,今生山洞已还。 可是他还是来了,非但如此,又一次救了自己的命。 苍冥声音温柔,带着一丝宠溺:“只从那边抓到一枚元光镜,送给你当礼物。” 墨言听到这句话,看见巨龙爪子里抓的元光镜,感觉要吐出一口老血。 但吐出一口老血之余,却不知为何,心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而同一时刻,远在昆山,对众弟子讲武的洪通天,才是真正的吐出了一口老血。 洪通天一直为人低调,真实实力很少有人了解。 他虽然已经修炼出身外化身,但从未用过。 此次为了杀掉墨言,在大船上留下了自己的身外化身,六翅金甲虫。 六翅金甲虫用洪通天之血喂养,早已被抹去神志,洪通天将自己的魂魄抽取了一丝灌入六翅金甲虫体内,修炼多年,已成为他的第二元神,虽然实力不及洪通天本尊,但也已经接近八九分。 洪通天本来还觉得用第二元神刺杀墨言一个区区凡人过于浪费,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用上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墨言竟然偷偷练就了那样的仙法。 洪通天一开始还在同众弟子讲武,后来和墨言打斗激烈,便无暇他顾,待看到墨言被巨龙吞吃,正自庆幸的时候,却不料黑龙突然发怒,居然朝着自己下手。 那黑龙实在是太过强大,若是洪通天本尊在场,或许可以在黑龙爪下过两招,逃掉一命,但六翅金甲虫却没这个本事,被就此斩杀。 第二元神被杀,洪通天道行至少损失百年,这已经够让洪通天郁闷的了。却没料到那巨龙竟有穿透时空之力,居然趁着化身被杀的瞬间,能够伤及真身。 洪通天被黑龙巨爪击中,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也已经震得他喷出一口鲜血,气息不畅。 众弟子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一开始的讲武,到后来的发呆静坐,到刚刚的喷出鲜血,太过突然。 众弟子赶紧抢上前去,扶住洪通天。 洪通天站起身,晃了两步才能走稳。 他一摸怀中,心中庆幸。若非有元光镜放在胸前,恐怕那条黑龙抓去的,就是自己的心脏了。 若是心脏被抓走,只怕是要再重新修炼三百年,才能够恢复了。 洪通天本该就此闭关养伤,但他刚刚亲眼见到墨言葬身龙腹,知道不久会有大麻烦找自己。 他不敢就这样闭关养伤,只对众弟子说是练功时走火入魔,休息片刻便好。 众弟子不疑有它,就连岳峰也没有半点怀疑。 待到所有弟子都离去之后,洪通天才有喘息之机。 他想到刚刚和墨言海中一战,心有余悸。 万幸自己发现的早,万幸墨言已经被巨龙吃掉。 在短短的十年间,墨言就能够成为一个练气期的高手,若是再过几年,他会成什么样子,真是难说。 “可惜了”洪通天在心中有些惋惜,“谁让你韬光隐晦和我斗?葬身龙腹,好歹算是个全尸。” 一想到已经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隐患,洪通天感到心身舒畅,尽管为此损失了百年道行,又身受重伤,但却值得。 大海之上,以洪儒文为首的昆山弟子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洪通天突然出现,和墨言打了起来。 结果是墨言葬身龙腹,洪通天消失无踪。 洪儒文眼见墨言死去,伤心不已,却不敢再在原地停留,当机立断,带着昆山弟子继续朝白氏一族的悬空山赶路,已经死了一个言弟,但愿白涟无恙。 而在大海深处的苍冥却怒火无法平息,他不容分说,负者墨言在水底极速潜行。墨言从未在水底有过这么快的速度,他感到周围的海水都有着沸腾之势,连开口说话都困难,他不知道这条巨龙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够紧紧抓住龙角。 直到墨言在海水中,隐隐看见前方的一座浮山。 苍冥竟载着自己回到昆山!他要做什么?! 轰!一声巨响从平静的海面上传来,黑龙自海中跃出,巨大的身体在空中翻腾。 直到此时,墨言才大声问:“你干什么!” 苍冥的声音中满是戾气:“我要踏平昆山!洪通天竟敢伤你,我要让他门下弟子尽数陪葬!” 苍冥张开利爪,在半空中发出咆哮之声,昆山弟子纷纷跑到岸边观看。 只见遥远的天际,乌云隐隐,黑龙在云中翻腾,朝着昆山咆哮,声音震荡天地,让人为之胆颤。 “洪通天,你出来!”黑龙在半空中咆哮。 洪通天眼见黑龙找自己麻烦,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么可怕的角色,他急忙召集昆山众人,结成剑阵。 数千枚飞剑齐齐飞上半空,白光之中,结成巨大的剑阵将昆山笼罩。 眼看苍冥就要冲入剑阵屠戮,墨言紧紧的拉住龙角,声音焦急:“洪通天卑鄙无耻,可昆山弟子无辜,你若要踏平昆山,他们必然无辜送命!” “挡我者死!今日必要夷平昆山,方解心头之恨!”巨龙双眼充斥着血色,杀戮之气暴涨,在乌云中发出怒吼,引来电闪雷鸣助威。 洪通天命昆山弟子变幻剑阵,刚刚养好伤的岳峰首当其冲,立于剑阵中央,手负长剑,厉声喝道:“孽畜,敢伤我师傅,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巨龙张口,海水倒灌入昆山,冲散房舍大殿,墨言所住的竹林小屋,没有半点法力护持,顷刻间就被冲散。 然而剑阵却在同一时刻光芒大涨,岳峰催动昆山心法,他背上的飞剑腾起在半空中,猛然涨大数倍,正是昆山正宗剑法。 黑龙冷笑一声,利爪伸出,飞剑顷刻间便被抓成一团,成了废铜烂铁。 “今日非踏平昆山,谁也阻拦不了!”巨龙在乌云中穿行咆哮,昆山弟子更是人人变色,眼见灭顶之灾就在眼前,却不退缩。 墨言已经快要急疯了,他万万想不到,苍冥的脾气竟然爆裂至此。 他紧紧的抓着龙角,想要将它爪回去,却只是徒劳。 眼看巨龙就要大开杀戒之时,昆山大地震荡,山体突然沉下四分之一,海面现出巨大的旋窝,一只巨大的龟,从海中慢慢浮起。 巨龟一直缩着脑袋,此刻龟头缓缓伸出硬壳,竟越伸越长,直达半空之中。 墨言被这一幕惊呆了,他看的清楚,那哪里是什么龟头,分明是一条巨蟒! 海底四大神龟,驮住昆山十多万年,从未浮出海面现身,世人一直以为它是龟,便是昆山弟子也一直这样认为,却原来根本不是神龟。 竟是上古神兽玄武! 玄武的青鳞在半空中隐隐发光,张开巨口,吐出蛇信。 “谁敢灭我昆山!”玄武怒吼,天地为之变色。 “苍冥!回去,回去!”墨言声音焦急,洪通天再作恶多端,他也不希望看见昆山沦为人间地狱。 墨言紧紧的伏在龙背上,声音更急:“洪通天作孽,这样简单死了,却有上千无辜为其陪葬,神兽玄武守护,他凭什么!” 昆山山脉继续震荡,又一只玄武浮出水面。 “我兄弟四人乃上古玄武大帝麾下,奉祖师之命守护昆山!敢来犯者,诛灭!” 两只玄武同时出现,怒吼声震地整个中海都波澜颠覆。 苍冥的尾巴在空中猛甩,云层累积更多更厚。 “四个一起上,就一起灭了!”苍冥的声音森然,利爪隐藏于乌云间,身形猛地变大十倍,墨言只能够站在龙背上,紧紧的抱住一人粗的龙角,俯下身,对着苍冥那足足有两个人大的耳朵,大声道:“我也是昆山弟子,当年曾经发誓,若有人要灭昆山,当舍身护山!我不想跟你为敌,更不想死在你的爪下!苍冥,回去,不值得为此翻江倒海……求你了……” 黑龙在云中翻滚盘绕,最终发出一声怒吼,朝着东北方离去。 本来以为今日难逃一劫的洪通天,再也支持不住,瘫软在殿前广场上。 众弟子纷纷下来,将洪通天扶住,岳峰也到了跟前,问道:“师傅,那条深海巨龙,为何突然找我们麻烦?” 洪通天不知道这条巨龙为什么要跟自己为难,他受伤之初无法御剑飞行,巨龙的龙头一直藏在乌云之中,他看不见骑在巨龙身上的小小墨言。 洪通天无力摇头:“或许是我们从轩辕国归来的时候,斩杀的青龙是他的子嗣……他前来报仇的吧……峰儿,你是好样的!” 岳峰见洪通天面色焦黄,便如受了重伤一般,想到往日洪通天对自己的种种好,不觉心痛,他红了眼圈,哽咽道:“师傅放心,我等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守护昆山。师傅你看起来不太好,休息一下吧。” 洪通天点头,他损失了百年道行,又被黑龙击中心脉,本就已经在硬撑了。现在又被黑龙威逼,引得玄武出面才逼退恶龙,终于感到心力憔悴,就此病倒。 但就算是在病重,洪通天也支撑着自己去昆山祖师处,上了三炷香,跪下虔诚叩头:“多谢祖师留下真武大帝护卫,免我昆山今日之难。” 在上完香后,又接到了洪儒文命青鸟送回来的不幸消息——昆山大船遇难,墨言葬身龙腹。 洪通天又拖着病躯,前去给墨言立了排位,且叮嘱岳峰,若有人问起,便实话实说。 岳峰乍闻墨言去世,一下子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现在洪通天病重,洪儒文不在家,只有他这个大师兄主持昆山事务了。 岳峰收起师叔丧命的悲伤,先是给墨言的义兄轩辕帝写信,告知了此事后,又向其他各大门派也通告了这个消息。并且不死心的派了几十名昆山弟子去当日出事的地方寻找或许会活下来的墨言,便是找不到遗体,找到遗物也是好的。 安排好一切后,岳峰又翻出昆山所藏的灵丹妙药,送到洪通天处,并耗费自己的修为帮其疗伤,希望其早日康复。 “算他运气好,暂且饶他一命!”苍冥驮着墨言潜入海中,离开昆山,随意遨游,直到半夜才停下。 墨言心有余悸的趴下龙背,看着突然出现的巨龙,心中百感交集。 他竟然来了,在山洞中所说的那句“我必护你一生一世”,原来并非信口开河。他刚刚,竟然为了自己,差点踏灭昆山,不惜和四只玄武拼杀。 墨言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巨龙,过了半晌,才轻声说:“谢谢。” 苍冥的尾巴甩了甩,卷起一丈来高的巨浪,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欣喜,墨言触不及防,差点被海浪卷走,但苍冥的爪子及时勾住了他。 “你……”墨言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今生只是自己遇险,苍冥就已经如此大怒,前世呢?前世他为什么没有来? “你……为什么?”那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墨言不打算再追究了。 但苍冥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怒道:“那天你走的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向来说话算话!你这样弱小的神祇后裔,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很危险,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谢谢你为我出头,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想连累旁人。” 墨言回忆起前世种种,眼眸变得沉郁:“我阻拦你屠灭昆山,不是因为心善,而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便是死,也当将他做的事情诏告天下,令其身败名裂!他当得到应有的报应,而非简单一死,更不是昆山众人给他殉葬!因为,他不配!” 苍冥的龙身渐渐卷起,将墨言圈住。 墨言他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双手,直到指节发白,毫无血色。那种感觉又来了,愤怒,仇恨在心中疯长,想要毁灭掉一切。直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蹭着自己,胸口的龙珠发出淡淡的光芒,清凉温润将自己包围。墨言猛然抬头,却看见苍冥的身体轻轻将自己圈住。 苍冥正在用龙族自己的方法,安慰着身旁的人。 “别太难过……”苍冥声音温柔,“会有那一天的。” 墨言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摸着苍冥身上的鳞片,却发现有些地方却结了疤。 他忽然想起当日在山洞中所见到的情形,苍冥在揭自己的龙鳞。 “为什么?”他指着苍冥身上的那些结疤的地方,“那天你为什么要揭自己的鳞?” 苍冥的喉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刚刚被愤怒充斥胸膛,无暇他顾。 此刻墨言的指尖点着那些敏感的没有龙鳞保护的皮肤,使得苍冥很快就回想起当日山洞的情形,心绪澎湃起来。 “你想要知道么?”苍冥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眼眸变暗。 墨言猜测:“鳞下面有东西?我以后可以帮你抓……” 苍冥微微摇头,他的身体开始缠绕住墨言的腰:“不……只是因为……我那时,对你起了欲念……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伤害你,只能够自己克制……” 巨龙声音越来越低沉,墨言却猛然愣住,不可置信:“你刚刚说什么?” 巨龙的眸子抬起,眼中满是氤氲:“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你还不明白么?若非如此,当日在山洞中,岂会和你缠在一起?” 墨言心头大震,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巨龙发情,自己正好撞上了而已。便是苍冥刚刚的大怒,他也认为是这条巨龙脾气暴躁,本性凶恶的缘故。 墨言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竟是--他喜欢自己。 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不想伤害自己,才忍受揭鳞的痛苦,独自躲在山洞里。 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才在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愤怒咆哮,要踏平昆山,血染大海。 墨言一时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隐隐的恐惧,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巨龙,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35章 白涟交锋 “言,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巨龙的龙根开始慢慢变化,在海中抵住了墨言的大腿。 这已经是明确无误的求欢了, 墨言再迟钝,此刻也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何况,他也不算太迟钝。 “不行。”墨言脱口而出,下意识的朝后避了避,躲开了那火热滚烫的东西。 苍冥有些失望,他理智尚存,尽管有些想,但却没有到那样激烈的地步。他缓缓松开了缠着墨言的龙身。 墨言心头一团乱麻,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对这条巨龙了解的很少。 前世一段露水姻缘,留下的更多的是痛苦;而今生山洞中的记忆,也算不上美好。 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不是他想要的,至少不是现在想要的。 仇敌尚存,自己且弱小,哪有心思把时间浪费在其它地方,更加不可能跟这条巨龙就地交合。 当他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却见到苍冥那眸子中,闪现的渴望而诚挚的光。 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可自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也不能装聋作哑。接受他的礼物,享受他所给的好处,却不付出相应的东西,这等于是欺骗。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去看苍冥的眼:“今生你多次帮我,还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 说道这里,墨言觉得下面的话有些艰难,但却不得不说。 他停顿了片刻,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可那件事情,我……我不能答应。对不起,这些东西还给你。” 说完,他不敢去看苍冥的眼,害怕再次看见其中的失落之色,飞快地将龙珠、玉佩、乾坤袋、飞剑塞到苍冥手中,只留下父亲的元光镜,就此踏水离开。 在直直奔出上万米后,他才回头。 海面上风平浪静,巨龙的影子都没了。 一时间海面风平浪静,万里无云,海鸥振翅而飞,周围半个人影也无,墨言只觉得天遥地远,无限寂寥,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之感。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却不料脚下海面猛然掀开万道波浪,巨龙突然从海中钻出,将其驮在背上,飞入云端。 墨言又惊又喜:“你……你没走?” 巨龙道:“我听说白氏悬空山出现魔人,准备去那里,结果出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你,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墨言百感交集,只是刚刚分离的片刻,他就有些后悔自己那些话说得过于绝断了。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苍冥道:“刚刚那些话,不过是见你有趣,逗你玩儿的,别当真。” 墨言低低的嗯了一声,他知道这是苍冥欲盖弥彰的话,他叹道:“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苍冥毫不介意:“我有的是时间。” “我不会爱上你的,你是白费力气。” “是么,刚刚我潜入海底的时候,你可是很失落呢。” “是你的错觉!” “我突然出现的时候,你也很惊喜,我想你应该有点喜欢我,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 “就算是对你有点好感,我也不会跟你做爱的,你缘木求鱼而已!” “没准有天你会喜欢上,然后天天求着我弄呢?” “放屁!” 于是一声闷响在半空中响起,一人一龙被臭气所笼罩。 待巨龙冲出臭气所弥漫的地方,墨言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龙尾在半空中轻轻的甩动着,就连墨言现在也知道了,这是龙族心情愉快的动作。 “你修行几万年,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臭……”墨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刚刚的那个神来之屁。 苍冥叹道:“所以才更显出本尊的修为非同凡响。” 墨言笑了起来,苍冥会开玩笑,这让他感觉很放松。他伸手摸了摸龙的后脖颈,触感非常舒服。 苍冥忽道:“我喜欢被摸腹部的皮,你刚刚不是说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的吗?” 墨言便顺着龙身往后爬了一点,用脚勾住龙背上的鳍,倒挂在龙身上,用手去摸黑龙腹部细软的白色鳞片。他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和一条巨龙这样相处,完全卸去了对苍冥的最后一丝恐惧。 “摸起来很舒服是不是?”苍冥道,“你应该会很喜欢的。” 墨言嗯了一声,苍冥的龙身腹部柔软,鳞片非常地干爽平滑,和背部略有骨质微粒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里仿佛丝绸柔顺,又如皮革软韧,让人沉迷,爱不释手。 苍冥说:“如果你喜欢,以后可以躺在上面睡。” 墨言还沉迷在龙腹鳞片的触感中,又摸了两下之后,才忽然醒悟刚刚苍冥这句话是在邀请自己一起睡? 他赶紧收回手,苍冥笑了起来:“没关系,借给你摸两下,不用以身相许。” 墨言犹豫了片刻,还是禁不住那种触感的诱惑,于是又伸手多摸了两把。 “喜欢么?”苍冥问。 墨言嗯了一声。 “舒服么?”苍冥的声音中带了一丝调笑的味道。 墨言没反应过来,顺口说:“很舒服……” 等到话出口的时候,他才猛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 刚刚那对话,怎么想怎么别扭,墨言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烧了,他收回手,爬回巨龙的脖子出,抓住龙角,心无旁骛。 苍冥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他的尾巴在空中打了一个圈,从云端直冲入海。 墨言赶紧死死的抱住巨龙的脖子,他不知道这条老龙又想做什么。 却不料巨龙跃入海中,黑气将它团团包围,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魁伟,面目英俊的男人的男人,站在岸边。 而这个男人的背后还挂着另外一名青年。 那青年面容美艳,白衣无暇,不染片尘,一双手正紧紧的搂着前面人的脖子。 墨言被苍冥突然入水搞的有点手忙脚乱,不太高兴,嗔道:“要下海怎么不事先说一声……”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看见苍冥回过头来。 墨言忽然意识到,自己手脚并用的扒在一个英俊的成年男人身上,赶紧松开手,朝后走了几步。 苍冥回过头,微笑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墨言一时有些心慌,先前它是条龙,于墨言来说,把它当作兽看待的成分更多,所以在对方的一再相邀下,摸一摸肚子也觉得没什么。即便是在山洞中纠缠,也不过略有尴尬,并无太多心悸之感。 可现在,对方化为人身,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而笑容又是这么温柔,目光也无限深情。 墨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苍冥却丝毫不知,他一把拉过墨言,指着前方道:“一千里外,就是悬空山,我们一起走吧。” 墨言有些别扭的甩开苍冥的手,道:“好……你先走,我自己单独去就可以了。” 苍冥茫然不解:“你怎么了?刚刚……我看你很高兴呢,还摸我……” 墨言被戳到痛处,几乎是咆哮怒吼:“那是什么地方!?” 苍冥看见墨言一张脸都涨的通红,双目怒瞪,仿佛要将自己吃掉一般。 他从未见过墨言如此大怒,有点害怕,于是小声道:“你,刚刚摸我……摸我小腹,摸得很高兴来着……还说很喜欢,好舒服……” 墨言看看苍冥平坦结实的小腹,再看看自己的双手。 恨不得自己把手给砍了!真是——手贱啊! 苍冥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他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凑近墨言低声笑道:“你若喜欢,现在也可以给你摸……” 墨言抬头,恨恨的瞪着面前笑的一脸坏笑的男人,终于恼羞成怒,从胸腔中发出怒吼:“滚!” 苍冥听话地朝后退了两步,离墨言远了点,问道:“你真不跟我一起走?” 墨言回答的坚定无比:“不!” 苍冥略微遗憾,但也没有过多纠缠,只说:“那好吧,你自己多保重,后会有期。” 墨言点头:“后会有期。” 苍冥头也没回的走了,墨言在原地楞了会儿神,才抬头看去。 只见东北一片树林中,有一座仙山分外醒目。 那仙山被云雾缭绕,悬浮在半空中,一看就非同凡响。 那里就是白氏一族的地盘——悬空山了。 墨言虽然不是很想参合白涟的事情,但苍冥已经将他带到了这里,到不如前去走一趟。 他的飞剑还给了苍冥,又只剩下洪通天配发给昆山普通弟子的飞剑。 往常墨言不敢露出半点仙法,但自从海上一战后,自己有道行的事情是瞒不住洪通天了。 他犹豫了片刻,便将剑拔出,念动前世学过的昆山口诀。 飞剑在半空中涨大数倍,微微的停在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 墨言跳上剑尖,心随意动,飞剑载着他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就此朝着悬空山飞去。 待到飞的近了,墨言才发现悬空山原来并非悬空,原来是数道藤条从底部兜住大山,而无数火鸟悬停九天之上,叼着藤条,将山悬在半空之中的。 在离悬空山数万米的距离时,墨言怕遇到魔人,就敢再御剑飞行。他跳下剑尖,徒步而行。 悬空山下白雾瘴气甚多,白雾环绕林间,几乎不辨五指。 墨言有墨家心法,耳聪目明,不受这些影响。 他朝着四周看去,只见白雾之中隐藏着不少尸体,显然是死去多日的。 墨言继续朝前而行,却不料衣服被一根树枝挂住了。 墨言微微蹙眉,心中觉得有些诡异,却不料听见有人低声喊自己:“墨仙长……是你吗……是昆山墨言吗?” 墨言回头,茫然四顾,最后看到那株挂住自己衣服的树枝,竟是一颗枯树。 树枝微颤,片刻之后那株枯树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我终于等到……等到你了……” 墨言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那株枯树渐渐幻化成人的模样。 那人身穿红袍,已经断了一条手臂,面色寡黄,双目深陷,竟是白涟的父亲白金瓯! 墨言赶紧抢上一步,扶起白金瓯,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白金瓯喘道:“我……我时间不多了……等了好长……好长时间,终于……终于等到昆山的救兵……” 墨言愕然道:“我师侄洪通天应该是早就到了,他,他没找到您么?” 白金瓯摇头:“没有……我一直等在……等在这里。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变成枯树。我时间不多了,墨仙长……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墨言微微蹙眉,他对白金瓯没有恶感,但也没有好感,他问:“什么事情?” 白金瓯道:“你,你先答应我,我再说……” 墨言干脆丢开白金瓯:“爱说不说,你还是等我师侄洪儒文来了,去拜托他好了!” 白金瓯被墨言这样一激,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他赶紧吸了几口气,一口真气再次提起,眼看着墨言已经朝远处走去,白金瓯急忙叫道:“墨仙长留步!” 墨言便转过身来,等着白金瓯说话。 白金瓯长叹一声,愣愣的看着墨言,竟留下两行清泪来。 “我时间不多了……此生并无牵挂,唯有一子白涟,可怜他无依无靠,身子又弱,我……我……”白金瓯想到儿子今后无依无靠,要吃苦头,不禁流下泪来。 此情此景,墨言猛地想起自己父亲当日来。 当日父亲时日不多,迫于无奈将自己托付给昆山的时候,也一定是这般心急如焚。 墨言缓缓蹲下身,低声道:“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尽量做便是。” 白金瓯喘道:“你我虽是点头之交,但在轩辕国……我看的清楚,你那般厌烦洪儒文,却依旧肯舍身救他……我知道你是个诚信重诺的人。我对你……对你也没有洪山主那般养育之恩。不敢求你太多,我只求,只求……” 墨言心念一动,从怀中掏出元光镜,念动咒语,元光镜悬浮在半空中,记录下今日一切。 墨言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白金瓯运动最后一丝真气,将储物戒指打开,取出一本书,交到墨言手上:“我白家的变换之术,无人能比。魔人灭我门,无非是想,是想得到这个罢了……我,我求墨仙长一件事情,把这本白氏变化术……交到我儿白涟手上。” 墨言接过那本书,随便翻了一下,只见前面几页被人撕去,问道:“这本书缺了几页。” 白金瓯道:“是……这是我祖上传下来时,就缺的。我白氏惨遭灭门,没有半分珍宝答谢仙长帮我传书。我……我愿意将此书借给仙长抄录当作酬劳,只求……只求你帮我把此书一页不少的给我儿白涟……” 墨言万万想不到,白金瓯竟然会托自己办这件事情,他微微挑眉:“你不怕我独吞么?” 白金瓯喘道:“不……不会……你能不顾安危,为了报答洪山主养育之恩,救他儿子。我信你……” 墨言沉吟片刻:“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金瓯愣愣的瞪着墨言,眼泪不住地从眼眶中流下,似是无限伤心,却又无何奈何。 最后,他叹气喘息:“我死之后,这本变化之术……必然落日魔人手中……若是你要独吞……我也……也只能自认倒霉……” 墨言心有所感,见到白金瓯直直的盯着自己,死都不肯瞑目,忽然想到父亲临死,是否也和白金瓯一样的心情? 走投无路,只能够病急乱投医。识人不明,也只能自认倒霉,死不瞑目。 墨言站起身,缓缓道:“好,我帮你办这件事情。” 白金瓯脸上霎时露出无限欣喜,嘴唇抖动,双目在这一瞬间,又恢复了神采。 “涟……涟儿,求你……求你照……”白金瓯一句话尚未说完,已经气绝闭眼。 墨言呆呆地站在白金瓯身边,过了一会儿,他摇头道:“我知道你最后一句话想要说什么,你想要求我照顾白涟,或许还想要求我保他平安一生。只可惜,我没这个本事保护他,也……不会去照料他。不过你放心,我收了酬劳,会把你白家的变化之术交给他,至于他今后如何,只能看他自己造化了!” 白金瓯的尸体僵硬,随即化为红色焰火,被风一吹,点点飘散在林中白雾间。 墨言收起元光镜和白金瓯交给他的白氏变化术,又绕着悬空山转了一圈,之间到处一片死寂,非但没有半个活人,就连死人,也没有新鲜的。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护持悬空山的法力也尽数消散,叼着藤条的火鸟尽数消亡,悬空山于半空中坠落,跌入地下的沼气池中,仙气尽散。 墨言深入悬空山转了一圈,只见山上的殿宇洞穴全被毁坏,财宝丹药早就被洗劫一空,已经成了荒山一座。 悬空山就此消失在中土大路上,白氏一族,也只剩下白涟一人。 墨言在原地等了足足十天有余,依旧没有见到洪儒文前来。 他不再等待,先将这本变化术抄录了一份自己放好后,才走出悬空山地界。 自然是要去找白涟的,但该往何处去? 想来洪儒文应该是早就来过悬空山,只是没找到白金瓯罢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就朝着南方而去。 果然,不到十日路程,墨言就打听到了洪儒文的消息。 昆山一行人径直朝着南边金老爷子的仙园去了。 墨言不便公然御剑飞行,白天赶路,夜间御剑,半个月后,终于赶上了洪儒文和白涟一行。 当傍晚时分,墨言突然出现在歇息的昆山众人面前是,诸位弟子都是惊喜交加。人人都看见当初海面上他和洪通天打斗的那一幕了,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见他出现,都围着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言只推说当日房中休息,一觉醒来就漂浮在海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弟子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散了,反正现在洪通天在昆山安然无恙,墨言也平安归来,师傅师叔之间的事情,也不是这些弟子们能够参合的,只能私下窃语,却不敢公开讨论。 到是洪儒文又是意外激动,异常兴奋,非要拉着墨言说话,墨言不想跟他说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白涟呢?我有事情找他!” 洪儒文道:“涟弟……不,白公子在车内。”一面说,一面将墨言领至众人栖息地中央的马车旁。 车帘缓缓掀开,白涟从车内走出,对墨言鞠躬行礼:“师叔……” 墨言笑道:“你不是我昆山弟子,不用这么客气喊我师叔。” 白涟清秀俊朗的脸上露出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我听洪大哥说,你和洪世伯打了起来,却不幸葬身龙腹,正感伤怀,却不料墨仙长依旧在世,真是欢喜不尽。” 墨言不喜欢旁人过多的询问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说,还需要见到洪通天之后在做决定,便道:“我和师兄时间的事情,是昆山内务,白公子不用挂心。” 白涟神情黯然,道:“也只是我替师叔担心罢了。依我个人之见,都是同门师兄弟,纵使洪世伯有不对之处,墨师叔你容让一二,便也过去了,昆山是中土大派,师兄弟们互相友爱,才是最好的。” 墨言听到白涟这番话,心中很不舒服,微微蹙眉,却并没发作。 不料洪儒文听了,不可置信的盯着墨言,质问道:“师叔,原来……原来当真是因为我父亲得罪了你,你就这样整他么?他有什么地方不好,你尽管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何必害他?” 墨言心中一阵烦恶,单单听洪儒文这话,他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必然是白涟在洪儒文面前说过些什么,洪儒文才会有这样的言语。 墨言懒得理会这两个人,更不想辩解,他本来是要给白涟《变化之术》的,现在一见两人的面,说了两句话,就感到恶心反胃。 他转身而去想要清静片刻,却听见白涟低声对鸿儒文道:“大哥,师叔好像生气了,你刚刚怎能那样直接斥责?” 洪儒文道:“我师叔心胸宽阔,说两句又怎的?” 白涟声音压得更低:“若真是心胸宽阔,又怎么会故意失踪,气的洪世伯吐血,还让轩辕帝……” 墨言本来不想搭理白涟,但听到他这番搬弄是非的话,实在是忍无可忍,猛然转身,手在空中虚击,啪得一下,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浮现在白涟脸上。 这一下变故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一手隔空打物的功夫,功夫高强的凡人也会,墨言使出这一招来,到也不令人惊诧。让昆山弟子惊诧的是,甚少和人争执,甚至从未出手打人的墨师叔,今天居然动手了,动手不说,居然还打得这么准! 大家都感到今天的事情非同寻常,洪儒文见此情景,又气又急:“你……你打他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小气,心胸狭窄容不下人!” 墨言盯着洪儒文,森然道:“洪师侄,我这个做师叔的办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教导,再敢多说半个字,回去关你十年禁闭。” 洪儒文见墨言凶恶,杀气森然,他认识墨言十多年,从未见过对方有这样的时候,登时不敢再顶撞半句。 墨言这才缓缓转头看着白涟,冷笑道:“我再说一遍,我和师兄的事情,是我们昆山的家务事,轮不到姓白的来指手画脚。你在背后议论昆山,横加污蔑,我刚刚那一巴掌,是代昆山出手教训你!我们师兄弟交情非凡,从未有过半句争吵。今天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要是让我师兄知道了在背后这样乱说,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的了!” 第36章 传书 白涟完全没料到墨言会打他,更加没料到,自己被打了之后,洪儒文居然吭也不敢吭一声,白涟双眼通红,不可置信的瞪着墨言,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似乎就要滴下来一般。 洪儒文见到这一幕,心疼地快要死掉了,想要劝说,却害怕墨言淫威,不敢有半点阻拦。 连洪儒文都不敢多说半句,其它昆山弟子也只有驻足观望的份了,都看到白涟眼眶中的泪水在打转,觉得墨言对一个后生过于严厉了。 墨言当然也见到那在眼眶中不停打转的泪水了,心中厌恶至极。 前世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这种泪水的苦头,却顾虑重重,不敢抗衡,更不知道该如何抗衡。 此刻再见白涟这幅模样,墨言身份地位都全然不同,不需有半点顾虑,直斥道:“你敢掉一滴泪,我就让你掉一根指头!” 白涟一惊,眼眶中的泪花刹那被吓得退了回去,缓缓跪在地上:“是我做晚辈的不懂事,师叔打得好。” 洪儒文终于按捺不住,急道:“师叔,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一句话没说完,忽然看见墨言射过来的冷冷的目光。 那目光冰冷中带着一丝厌恶,竟是半点都不掩饰,洪儒文不觉呆住,打死也不敢再管闲事了。 墨言知道以退为进是白涟惯用的,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白涟,避开一步,既不受他的跪拜,也不去理会,更不会将他扶起,只是转而朝其余人问道:“你们前去悬空山,就只找到了白涟么?” 众人见平日不苟言笑的师叔死而复生,又出手教训人,都觉得师叔严厉的赶超大师兄岳峰了。昆山弟子生怕惹得师叔迁怒自己,被罚去打扫茅厕,一面觉得白涟事多,惹师叔不高兴连累自己;一面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当日墨言海上遇难,洪儒文等人不敢多留,前去悬空山的时候,又遇到魔人。 本来昆山弟子中不乏高手,是打算之一战,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洪儒文发现了躲藏在山洞中的白涟。洪儒文询问过后得知悬空山早已成为废墟,里面没有活人,白金瓯不知所踪。 昆山众弟子一商量,魔人势大且占据悬空山,天时地利人和。况且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救人,现在仅白涟一人生还,还是救了他速速离去为上策。 洪儒文听从白涟的建议,当即决定就此南下,众人竟是连悬空山都没有上就走了,更别提发现白金瓯了! 待到昆山众弟子讲完经过,白涟跪得双膝也在发软了,他声音诚挚焦急:“墨师叔,你从悬空山来,见过我父亲吗?当如我们突然遭遇魔人伏击,我和父亲走散,他生死未卜……” 墨言道:“我的确撞见了他。” 白涟一惊,不禁从地上站起,上前一步,急切问道:“我父亲现在哪里?” 墨言瞟了他一眼:“你最好还是继续跪着。” 白涟只是问道:“我父亲呢,求你告诉我父亲的下落。” 墨言道:“你父亲仙去了,那时我在他旁边。你刚刚跪拜的方向,正是你父亲仙逝的地方。他不知你早已平安离去,临死都惦念着你,跪拜几日也是应该。” 白涟听闻父亲噩耗,双脚发软,站立不住,竟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是一天一夜,等到白涟在车中醒来的时候,仅有洪儒文守在他身边。 白涟想起父亲噩耗,忍不住垂泪:“都怪我,若是当时,我再找找,就能找到父亲了,父亲也不会……”说道这里,哽咽难以出声。 洪儒文赶紧将他半搂在怀中温言安慰,白涟抬起头,泪光盈盈:“洪大哥,我父亲没了,白氏惨遭灭族,我……我从今往后,孤苦伶仃,虽会一点仙法,但却先天不足,注定修为有限。我没了半个依靠,该怎么办……怎么办……” 还未等洪儒文开口安慰,忽听得墨言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金老爷子是你亲外公,你去投奔他,算不得无依无靠,他必然不会亏待你的。你父亲临终前有样东西让我交给你。你要还是不要?” 白涟心中一惊,赶紧推开洪儒文,挣扎着站起来,走出马车,朝着站在车外的墨言鞠躬:“求师叔告诉我,父亲临死前说了什么。” 墨言将那本《白氏变幻术》拿出来,交给白涟,道:“你父亲临死前,让我把这个给你。他给我的时候缺了五页,你看看页码,是不是缺了五页?” 白涟低头朝着本门至宝看去,只见页码上果然写的是六,便道:“是。” 墨言打量了白涟一眼,问:“你不会心里在怀疑是我撕走了吧?” 白涟忙摇头:“不敢,师叔若是有坏心,根本不会把这东西给我,又何必损坏?” 墨言点了点头,东西已经送到,他无意在此多留,正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却看见白涟看着自己的目光期期艾艾,便问:“你还有什么事?” 白涟道:“父亲,父亲没有说别的?” 墨言想了想,道:“没有。我撞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油尽灯枯。” 白涟道:“那……拿他有没有将我……将我托付给师叔……” 墨言道:“他最后的确有求我照顾你……” 白涟一喜,当即拜倒在地:“墨师叔肯照料我,是最好不过的了。在轩辕国就知道,师叔诚信重诺,又是轩辕帝的义弟,在仙界鼎鼎大名,听说正在修炼昆山丹阳子绝技,更是前途不可限量。先前是小子愚昧,得罪了师叔,请师叔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以后白涟必然结草衔环……” 墨言打断他的话,道:“他虽求我照顾你,不过话没说完就去了。所以……我没答应。” 白涟听到墨言这么说,心中满是失望,然而失望过后,一丝憎恨渐渐盘绕在他的心底。 以前他有白家做靠山,父亲爱护,无忧无虑,便是身子弱,也不需自己来计算这些。 可突然一夜间全家被灭,世上只剩他一人。 白涟自知道行低下,先天不足使得他在道法上的修炼也会成就有限。处于飘零绝境,他不得不为自己将来打算。 外公金家虽然好,但有三个表哥,十个表侄。听说金家内部都闹得有些不可开交,表哥和侄子们有些甚至势同水火,虎视眈眈。 白涟很清楚自己一个寄篱人下的外姓人,在那里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放眼天下,昆山洪儒文到是个好的目标,若能够在昆山立足,定然无人敢小瞧自己。况且昆山洪通天就只有一个儿子,人口简单,若能够攀上洪儒文,下半生无忧矣。 只可惜,昆山山主虽然姓洪,还有个声名鹊起的师叔姓墨。 墨言不论是人品,还是地位,都在昆山非同凡响。他在轩辕国挺身而出,更是赢得好评如潮。而听洪儒文描述过海上一战后,更加清楚了墨言的实力不可小觑。墨言才刚刚二十岁,就有如此本领,若是过上几年,实力强劲,昆山会变成谁当主人,还很难说。 白涟虽然道行低下,但也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既然决定了要从洪儒文身上下手,那墨言就是敌人。 对待敌人,当然是要用尽一切力量打击。 却不料墨言竟肯把白家至宝送还,白涟惊疑不定之时,又闻墨言那番话,以为墨言准备照料自己,想也不想就跪拜在地准备另投高明时,却听那句“虽然你父亲说了,但我没答应”。 白涟不敢抬头,他只是缓缓的从地上站起,将心中的不忿藏在阴影中。 同样是丧父,同样是无依无靠,凭什么他就能够有这么好的运气,成为中土大派的师叔,又有了轩辕帝这样的义兄,而自己,就要寄篱人下,去投奔外公?凭什么! 自己不论人品,智谋,家事,人脉,都比他胜出许多。这样处处不如己的人,都能够在昆山有立足之地;反观自己,就算是费尽心机投洪儒文所好,却依旧比不过墨言一句话在洪儒文心中的位置!真是苍天不公! 白涟紧紧的咬着牙,半天之后松开,低眉垂目:“多谢师叔,将我白氏至宝带回给我。请受白涟一拜。” 墨言侧身避过:“这件事情是我和你父亲的交易,不用道谢。你我非亲非故,受不起一拜。此事已毕,以后你究竟造化如何,好自为之吧。” 说毕,墨言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墨言临走的时候并未告知洪儒文,只交代了另外的几名昆山弟子几句。 那几名昆山弟子对墨言道:“师叔你还活着,那是最好了。快回去吧,师傅因为这件事情,快要被逼死了。” 墨言先前听白涟言语中有提及轩辕帝如何如何,但来不及问,此刻又听众弟子这样说,便问道:“怎么回事,细细讲来。” 众弟子七嘴八舌,但因为不在现场,也只是听说,讲的不尽周全,只劝他赶快回去。 墨言再从在海上和洪通天彻底翻脸后,他琢磨过很多遍到底回不回昆山。 回或不回,都各有利弊,但现在情势如此,也容不得不回了。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回去,但他并不急着返回,他很清楚洪通天的实力,说什么焦头烂额,病倒在床多半都是推辞,或许洪通天现在是很头疼,但他乐意让他多头疼一阵子。他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墨言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用轩辕帝教的阵法,结了一个小型结界,然后才仔细的翻看起自己抄录的那本《白氏变幻术》。 在当初抄录的时候,墨言就已经对其中的种种功法赞叹不已。 白氏变幻术最神奇的地方,不是能够拥有一百零八变,而是——变成什么东西,就有什么东西的威力。 只不过这中变化术,全靠法力支撑,每支持一刻,所需要的法力都呈倍数增长。 变成比自己弱的人,可以支撑很久,但是若变成比自己强的人,就等于在预支法力。 按照书上所说,若是墨言道行够深,能够变成苍冥的话,他也在变化期间,能够拥有苍冥的力量! 只不过他不能坚持太久,而且在那之后,也需要数年的时间来恢复所消耗的法力。 墨言按照上面的方法,尝试了一下简单的变化,变成山石树木之类的东西,毫不费力。 山中虫蚁,也惟妙惟肖。 他想要试试看变成岳峰的模样,只可惜人的容貌不同山石,变化微妙至极,有个半分差池就面目全非,墨言试了半晌,连岳峰的边都没摸到,只变成了个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只得作罢。 待他将白氏变化术记得滚瓜烂熟之后,便走出结界,朝着昆山方向,御剑飞行而去。 半路上他就见到有些船只在前往昆山,半空中的时候,亦遇见过一两名前往昆山的散仙。 墨言现在还顶着个变出来的陌生脸,那些散仙虽然觉得他容貌奇葩,但也不嫌弃,都跟他打招呼:“这位道长也是前去昆山,为墨仙长讨公道的?” 墨言点头答是,于是众人便邀请他“同去,同去”。 在快要靠近昆山的时候,墨言便一头栽进了海里,那些邀请他“同去,同去”的散仙无不失望,认为又跑了一个临阵退缩的。 两天后,墨言恢复真身,于海中浮现,抵达昆山。 昆山依旧云雾缭绕,彩凤盘旋,一派仙家风光,但山脚下却颇为热闹,除了有轩辕帝的驻军外,还有来趁火打劫的散仙以及一些三流门派的角色。 十年前曾经来过昆山的魏存忠此刻也在,因轩辕帝大婚时他依旧驻守边关,所以不认得墨言,只当他也是前来打抱不平的,正要命人接待时,昆山弟子眼尖,大叫一声“师叔!”,就飞奔而来,将墨言团团围住。 齐毅这几年法术长进,速度最快,第一个抱着墨言痛哭流涕:“师叔你可回来了!你没死,没死太好了!要是再不出现,我们就快被拖死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同墨言讲话,纷纷叙述近日来昆山倒霉的事情。 先是师傅洪通天讲武时忽然走火入魔口吐鲜血,接着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一条恶龙来闹事,差点毁了昆山。好容易这茬儿过了,又听闻墨言噩耗,自家悲伤尚未过去,结果轩辕帝前来兴师问罪,找洪通天要自家义弟,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轩辕国和昆山起了冲突,闹得天下沸沸扬扬,众多散仙只道昆山要垮了,纷纷前来落井下石,更多的则是在惦记当日属于墨言的落日崖财宝,准备墨言死后自己打着为其申冤的名号,来分一杯羹。 众人正围着分说,忽见山巅一黄一白两个影子疾驰而下,仿佛两道电光一般,闪至墨言跟前。 原来是岳峰和轩辕帝听闻墨言现身,同时赶到。 轩辕帝见墨言无恙归来,心中激动,一把将其抱住,道:“小弟,你没事就好!” 墨言心中感动:“多谢大哥前来为我做主。” 轩辕帝将其放开,上下打量墨言,见其果然无恙,总算是放下心来,道:“我才不信你被什么恶龙吞食,小弟你放心,若是有人敢暗害你,大哥我现在就在此处,必不饶他!” 墨言对轩辕帝一番厚谊道谢过后,才转过来看岳峰。 岳峰这些天,才是真正的劳心劳力,忙着四处应付。往日丰神俊朗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疲倦之色。墨言知道他修为不凡,岂会因为体力劳累而疲倦?必然是心累的缘故,不觉感到一丝愧疚。 却见岳峰恭敬行礼,道:“岳峰见过师叔……”一句话尚未说完,竟有些哽咽,皆因墨言重现,一切危机都会化解,心头激动之故。 墨言道:“我在海上遇难,侥幸逃命,本来该及时返回,中途又有些事情耽误了,这几个月,实在是辛苦你了。” 岳峰笑了起来,又和墨言说了几句,正准备请墨言前去大殿,对前来借着他名头闹事的散仙做个交代时,忽然一行人从海上急急赶来,为首一人尚未靠岸就已经御剑飞行,顷刻到了眼前,却原来是洪儒文也已经赶了回来。 时至此刻,昆山众弟子都已经返回,洪儒文见山上一团糟,父亲却始终不见踪影,不由焦急询问:“我父亲呢?” 岳峰看了墨言一眼,等待师叔发话。 墨言道:“外面的事情先缓一缓,先去见师兄。” 岳峰引着墨言和洪儒文两人朝着藏经阁走去,轩辕帝紧跟其后。 藏经阁周围被昆山弟子团团戒严,有高手把持防止有人来骚扰洪通天。他们早就听闻墨言回来的事情,此刻见了墨言,都知道这次昆山危机即将过去,皆喜之不尽,不待岳峰开口,便主动让开道路,道:“师叔,师傅就在上面养伤,你快上去吧!若是师傅知道你还活着,一定欢喜的立刻好了!” 墨言抬脚跨入藏经阁,轩辕帝伸手拉住他:“言弟,你……一个人去?”轩辕帝不似其他昆山弟子,他知道墨言和洪通天不和,不甚放心。 墨言一笑:“大哥放心,师兄现在必然日日祷告,盼我长命百岁!” 轩辕帝听闻这话,便留在外头等候,墨言见洪儒文也跟来,有些不悦,道:“你跟着来做什么?” 洪儒文道:“我见父亲。” 墨言愕然,洪儒文要见爹,自然不能阻拦,两人一同登上藏经阁的顶楼。 墨言前世今生,这是第一次上藏经阁顶楼。 此地是洪通天修炼密谋之处,当墨言推开大门时,正看见洪通天盘膝坐在垫上,双眸微闭,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他自己亲手写的“道”字。 墨言在门口处站定,洪儒文上前一步,愣愣的盯着父亲,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爹!你……你怎么成了……这样?” 洪通天此刻方才缓缓睁开眼,看向站在门口处的墨言。 墨言亦看着洪通天。 双方对视,都在打量对方。 墨言形容依旧,柳眉凤目,眼角的一颗泪痔和当年墨升邪一模一样。他死里逃生归来,非但没有半点疲倦之色,反而更加英风飒爽。 洪通天则全然不同,他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一般。往日没有半根白发的头上,此刻已经两鬓斑白。面如冠玉的脸庞,也不再平滑光洁,眼角有了皱纹。 损失了百年道行的洪通天,无法再保持他仙风道骨的外表,成了真真正正的中年人模样。若想要恢复昔日光彩,非再修炼百年不可。 “师弟,你终于回来了!”洪通天开口,尽管他损失了百年道行,可是要现场击杀墨言的话,也并非做不到的事情。 想起这些天的种种经历,洪通天杀意顿起。 墨言点头:“是,一根毫毛没少的回来了,师兄你高兴么?” 洪通天道行减损导致他定力不如以往,尽管面带微笑,但语气却不再那么温馨慈爱,竟有些咬牙切齿:“好!很好!” 洪儒文站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一夜变老,心疼不已,道:“爹,师叔回来了,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你先别想那么多,休息养伤要紧。” 墨言和洪通天此刻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喝道:“你出去!” 洪儒文一愣,看向父亲和师叔。这两人的意见,从未如此一致过。他还想再多逗留一些时间,却听见墨言慢悠悠的道:“儒文,我和师兄有些话要说,长辈讲话,小孩子不该听。师兄,你说呢?” 洪通天盯着墨言,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只是碍着儿子在旁边,听到墨言这话,便点头道:“是,你师叔说得没错,你先出去!” 洪儒文尽管万分好奇,千般抓心,此刻也只能够倒退出藏经阁,在楼下等待。 藏经阁中再无半个闲人,只剩下墨言和洪通天直面相对。 也不用再讲那些客套虚话,两人撕下和善的面具,赤裸相对。 “小贼,你藏的好深!”洪通天从垫上缓缓站起,“竟敢背着我偷学仙法,除非你今日自废道行,跪下磕头,否则我绝不饶你!” 墨言环顾阁楼,找了把椅子随意坐下,笑道:“不过一心怀叵测的老贼罢了,何必虚张声势,我既然回来,难道还怕你不成?” 第37章 洪通天被囚 洪通天万万想不到墨言竟然会直斥“居心叵测的老贼”。在洪通天心中,墨言恭谨有加的形象一直不曾化去,便是洪通天知道他在和自己虚以伪蛇,也只当他在面对自己质问的时候会百般狡辩,千般谎言。岂料墨言会和自己翻脸到如此地步。 洪通天本想给墨言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竟然被对方震得呆住了。 他愣了片刻,才终于明白,他这是……真的不怕自己了,洪通天盯着悠然自若的墨言,不再废话。他心意转动,四壁上的飞剑隐隐震动,嗖嗖嗖尽数飞到了半空中,指向墨言。 洪通天本可以就这样杀了墨言,但他始终想要见到对方下跪求饶,是以飞剑悬浮在半空中并不前进。洪通天厉声喝道:“你这逆徒,跪下!” 墨言悠哉悠哉,把玩着腰间的黑龙玉佩,挑眉道:“动手啊,我等着呢!轩辕帝大军就驻在山脚,各处散仙虎视眈眈,我回来的路上,听说青云老祖也派人过来了。你现在动手,真是最好的时机了。” 洪通天怒喝:“小贼,你当我不敢么?” 墨言缓缓地站起身,朝着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飞剑走去。 这些宝器,全部都是昆山历代师祖留下来的好东西,以墨言现在的修为,随便哪一柄对他发起攻击,他都会就此身亡。 但墨言好似全然无惧,有恃无恐一般,他伸手用指头弹了弹其中一柄剑的剑尖,剑身发出嗡嗡的声响,震动整个藏经阁。 “你当然敢。”墨言缓缓道,“不过我不怕,非但不怕,我还很欢喜。” 墨言丢开那柄飞剑,朝着洪通天走去:“你现在杀了我,天下都知道你手刃恩人了。不知道是师兄的道法深,还是轩辕帝的法术强。又或者,师兄在力战轩辕帝之后,还能够对抗青云老祖的趁火打劫。到时候昆山被人哄抢,落日崖的财宝落入轩辕国;昆山的家底,归了青云门。至于师兄你……我想他们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所以,你大概也被那些给我报仇的‘正义之士’抓去炼丹了。儒文师侄就会更加可怜,变得无家可归,受人欺凌。其余散仙一哄而上,儒文师侄多半舍不得昆山就此覆灭,肯定是要以身相互的,最后他死在无名鼠辈手中,可叹啊……” 洪通天何尝没有想过这些,若非考虑到这些问题,他又怎么会用第二元神去刺杀墨言? 他朝着墨言看去,只见对方神色轻松,好似全不畏死。 洪通天念动咒诀,飞剑在两人身后转头,直抵墨言后背。他只要稍稍意动,就可以将这个小贼杀死! 墨言上前一步,洪通天还没考虑好是否要和墨言同归于尽,于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墨言继续笑道:“我自入昆山以来,师兄何曾关怀过我半点?说什么传授破晓十万剑,不过是要故意浪费我的时间。我刚到昆山,门下弟子便给我下马威,处处刁难,怕也是师兄的暗示吧?更别说我父亲,当日将落日崖的一切拱手相让,不过是让你给我一口饭吃,护我平安罢了,你却做了什么?处处谋害,最后竟想要杀我!” “我不怕死,我更恨不得现在死!现在我死在昆山藏经阁,能让你洪氏父子,整个昆山给我陪葬,何乐而不为?” 墨言步步紧逼,洪通天连连后退,他从未见过如此面目狰狞狠毒的墨言,那眼神中迸射出的决绝,不惜一切的狠厉,让洪通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洪通天不敢跟墨言拼狠,他舍不得儿子死在无名鼠辈手中,舍不得自己这条命,更舍不得昆山这么大的家业,和落日崖已经到手的宝藏。 哐当!哐当! 墨言背后的那些飞剑尽数落地,洪通天终于不敢再起杀心,非但如此,他心中甚至还有了一丝隐隐的害怕。 他看见墨言一步步地走向自己,便本能地后退,才退得一步,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已经退到了藏经阁的角落里,再也无处可退。 洪通天忙道:“师弟,师弟你别生气,我们……我们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墨言停下脚步,淡淡地道:“那你说吧!” 洪通天陪笑道:“师弟……是做师兄的不对,那日在海上……是我一时对你起疑,所以才做出那样糊涂的事情……见到师弟你葬身龙腹……我还……”洪通天一时想不到措辞,墨言打断他的话:“你还如何!?” 洪通天道:“我还惋惜悲痛,现在见到你经能够从龙腹逃生归来,真是……又惊又喜。师弟你命大,这说明天不亡我昆山……我……我其实这几天,盼着你活着回来的。” 洪通天最后一句“我这几天盼你活着回来”倒是实话,说得诚挚无比。 墨言冷笑道:“师兄当初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今日之事吗?” 洪通天颤声道:“师弟我错了……我……我真没想到,你怎能逃出龙腹……” 墨言挑眉笑道:“你猜?” 洪通天满头冷汗,这也是他自从听说墨言还活着后,一直都没想通的问题。他朝墨言上下打量,忽瞥见墨言一直带在身上的黑龙玉佩。他起当日海上所见的那条恶龙,和隔日前来昆山挑衅的黑龙。 虽然两条龙都见首不见尾,未能窥探全貌,可事情哪有这么凑巧。 他明明见到墨言葬身龙腹,却现在全须全尾的回来,莫非…… 洪通天背后流下两道冷汗,莫非墨言就是那条黑龙?中土大陆根本没有黑龙能够变成人形。似能变化人形,还有这般修为的黑龙,只怕是魔界尊主! 洪通天两膝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冷汗噗哒噗哒滴在地上:“墨……墨……大爷……小人不是……” 洪通天才说了半句话,提到墨言的名字才猛然醒悟,这小子明明是墨升邪的儿子,怎么会是魔界尊主! 他要是魔界尊主,又怎么会跟自己这么多废话?估计墨言不过是在什么地方抓了一条幼龙来吓唬自己罢了! 洪通天顿觉自己被吓破了胆过于丢脸,但眼看墨言不肯罢休,也只能顺势拜倒:“师弟,我往日真是被蒙了心肝,有愧祖师教导。做师兄的给你赔罪,给你跪下赔罪了。” 墨言冷笑道:“我记得刚刚师兄说,除非我今日跪下认错,自废道行,才肯原谅我?” 洪通天瞠目结舌,哀求道:“师弟,你也是我昆山弟子……我……我这个做师兄的,以后悉心教导你,这藏经阁,你想看什么就可以看什么……师兄虽然做错了事,可你现在也安然无恙啊……何必要那么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们好好商量……” 墨言打断他的话,道:“我没师兄你那么狠毒。听说师兄你受了重伤,无法见客,又因为第二元神没了,掉了不少道行。不如就此闭关养伤如何?” 洪通天松了口气,道:“正该如此,正该……多谢师弟宽宏大量。”他一面说,一面从地上起来,不敢再跟墨言顶撞,亲自去泡了昆山的仙家茗茶,端到墨言面前,道:“师弟,这东西对道法极为有助,你尝尝看,若是喜欢,就都给你。” 墨言哪有心思去尝洪通天的茶,只喝了一口就放在几上。 洪通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弟,那些人趁着我们昆山师兄弟不和,就过来落井下石,你说……该如何?” 墨言道:“昆山之主是师兄,我不管这事。” 洪通天只得自己开动脑筋:“依我看,我和师弟你同时携手出去,重申师兄弟友爱之情,那些人便不攻自破了。” 墨言本来也是这个意思,道:“可以。” 洪通天又问:“那……还有一事,在海上……也有不少弟子见到你我争斗……这是做师兄的不对,不然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你说,这该如何向众人交代?” 墨言奇道:“这是师兄惹出来的麻烦,当然该师兄自己去想怎么解决。” 洪通天只得冥思苦想,怎么给自己擦屁股。 “那,就说你我切磋仙法?我在助师弟修道?” 墨言横了洪通天一眼,洪通天马上改口:“不……不,是师弟在助我修道,结果我修为不够,走火入魔,所以受伤……” 过了一会儿,洪通天忽然想起墨言的一处漏洞,道:“师弟,还有……当日你在轩辕国,自称半点仙法不会,如果什么都不会,如何助我修道?又如何在海面上和我打斗?” 墨言挑眉:“师兄机智无双,想想办法吧!若实在想不出来,就干脆实话实说,告诉众人你想要害死我就行了!” 洪通天只得绞尽脑汁帮墨言圆谎:“这……师弟你天纵奇才,在助我修行时,突破修行瓶颈,遂一日千里不同凡响。” 墨言无所谓洪通天怎么编,只是道:“这些都是末节,重要的是我们师兄弟友爱非常,互相帮助,才不会被旁人趁机钻空子。你说是吗?” 洪通天频频点头:“是!是!是!” 两人在藏经阁中商议了片刻,洪通天自问自答,倒也算思维严密,四个时辰后,他已经把所有问题都编得再无漏洞,遂和墨言携手走出藏经阁。 墨言进去的时候是上午,此刻出来时,已经是繁星满天,圆月高挂。 轩辕帝和洪儒文一直等在外面,见到墨言和洪通天携手而出,都瞪大了眼睛。 洪儒文从未见过父亲对师叔这样客气,处处容让,说话都要代“请”字。 而轩辕帝见到洪通天这幅模样,知道其不会无缘无故忍让,更加对墨言不放心了。 其余昆山弟子一见师傅和师叔同时出现,登时高兴起来。他们立刻按照洪通天的吩咐,将所有来昆山或闹事或趁火打劫的人,都请入紫薇殿中,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众人来到紫薇殿中,只见广场上空悬挂着上百枚夜明珠,将整个殿前广场照的犹如白昼。 洪通天面容疲倦,肤色焦黄,不需相问便知道他肯定受了伤。 而墨言则神色淡然,气度非常,大殿内放了两把交椅,洪通天和墨言推让一番后,并排坐下,轩辕帝、刚刚赶到的青云门人等有头有脸的坐在殿内,其余三流散仙在殿前广场上站立。 洪通天在众人到齐之后,便将和墨言讨论好的那番话说了一遍。说道众位是为了墨言而来,但现在墨言黯然无恙,昆山感谢诸位热心,招待过后,众位就散了吧。 轩辕帝和其他一些打抱不平的倒也乐见这个结局,但也却有一些抱着其它心思的散仙,不甘就此离去,吵闹叫嚷起来,非说墨言已被暗害,此刻台上的乃是傀儡。 面对这些吵闹,别人犹可,岳峰却容不得有人横加污蔑,当即训斥,双方争吵起来,越演越烈,渐趋动手。 轩辕帝不知墨言到底是何意,也不阻止,只是见机行事罢了。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一直未开口的墨言终于发话。 他从椅子上站起,目光扫了大殿中一圈,声音平静,道:“我和师兄,一直以来友爱非常。师兄将我养大,此恩难报;而轩辕国我救儒文师侄,师兄也感激在心。若是众人为了我而来,墨言在此谢过。若是别有用心,对不起了,我昆山只有送客!” 那些散仙眼看洪通天重伤,墨言只有二十岁,道行又有几何?都觉得是个机会,便纷纷挑衅:“我们不信!墨公子是墨仙长的独子,何等厉害,若是你能够胜过我们,我们才信你乃墨公子真身!洪通天老贼诡计多端,谁知是不是弄了个傀儡来骗我们?” 墨言挑眉,笑了笑:“既然不信,那便法术论道罢了!” 众多散仙一拥而上想要占个便宜,却不料刚刚近身时,忽见紫光大涨,嗖的一声破空之响,利刃出鞘,一柄飞剑飞于半空之中。 那飞剑剑身半透,宛如秋水澄碧,周身都是清光流动,正是昆山上一代山主丹阳子的秋水剑。 散仙中有见识的,见到墨言竟然身负秋水宝剑,当即就知趣的溜了,却还有些没见识的、不怕死的要来挑衅。 墨言白衣飘然,手腕微扬,一出手就是昆山丹阳子的成名绝技“破晓十万剑”。 剑光闪烁,剑气横出,墨言仗剑走出紫薇殿,来到殿前广场上,朗声道:“若有人想要过来闹事的,可以来问问我师傅留下的镇山飞剑答不答应!” 心怀贪念,不甘空手而返的修士们一拥而上,却见青光白衣,好似蛟龙一般穿梭于殿前广场,半空中掀起气流风浪,直刺苍月。 只是一招,破晓十万剑的第一万招“踏月遨游”,便已经将所有涌上来的修士震开数十丈,有的甚至从山顶跌落海中。 剑气平息,众人都不可置信的盯着墨言。 这已经是练气期晚期的高手,况且手持丹阳子飞剑,所用招数更是昆山镇山之宝。无人再敢上前,都纷纷拜服:“原来真是墨公子,我等无知,我等就此离去……” “墨师叔天纵奇才,才二十岁便有如此修为,我等……还是速速离去。” 墨言亮了这一招,顷刻间,想要来趁火打劫的三流修士尽数跑光,便是一些自恃有能力和墨言一战的,也自知不敌轩辕帝,更知自己不再占理,犹豫之后,也陆续告辞。 把昆山骚扰了三个月的众仙,在墨言仗剑而出后,终于归去,不敢再多留。 洪通天和洪儒文两人,都站在殿前广场上看到了这一幕。 当初墨言要拿走丹阳子的秋水剑时,洪通天心疼得要死,准备伺机夺回来。却没想当看到墨言的真实实力后,连夺回来的心也没了。 洪通天只得长叹一声:“看来,我真该闭关养伤了。”且让墨言嚣张几年,待自己伤好,道行恢复,再来收拾他! 而洪儒文则从墨言走出藏经阁,一直到现在,都愣愣的看着他。 意外,越来越意外! 特别是当墨言身负长剑,面临众人挑衅,依旧面无惧色,出手赶跑闹事散仙的时候,洪儒文觉得似乎有一道晓光,从天际刺破乌云射到墨言身上。 他站在那里,白衣胜雪,长剑清冷,真是神仙人物。 而眉目流转之际,那双凤目却有着勾魂摄魄的妖娆。 洪儒文觉得自己喉头紧了紧,第一次发现,墨言竟然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这么重。重到——想要不惜一切的跟他在一起。 而当洪儒文看到墨言收剑回鞘,朝自己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掌心竟然紧张激动的出汗了! 那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眼前的墨师叔,让人又是敬佩,又是羡慕,高不可攀,却又触手可及。 竟连他射过来的带着厌恶的目光,都让洪儒文感到甘之如饴,如痴如醉。 洪儒文呆呆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墨言,只觉得这一刻,天地万物已经化为虚有,便是十个白涟,也比不上墨师叔的一根手指头。 他看着墨言,心神激荡,出声唤道:“师叔……” 岂料墨言似乎完全没听见,路过他,径直朝着洪通天走去。 “师兄刚刚不是说,想要闭关养伤么?你打算去何处养伤?” 洪通天既然已经决定暂时低头,就不再顽抗,反正——不论墨言今日如何侮辱他,他日必然讨还! 洪通天道:“你觉得昆山什么地方合适?” 墨言道:“顶峰的斩龙台,无人赶去骚扰。师兄在里面静养个几年,应该无碍。” 洪通天长叹一声,看向其余诸人。 众弟子对于洪通天和墨言之间的龃龉全然不清楚,只知道刚刚墨言赶走闹事者,“破晓十万剑”技惊四座。众弟子看着他的目光中全是兴奋和崇拜。 轩辕帝依旧虎视眈眈,洪通天自知身受重伤,不是其对手。 他又向洪儒文看去,这是他的亲儿子,却看见爱子恨不得去跪舔墨言。 洪通天长叹一声,他既不能杀了墨言,又不能当众和他翻脸,且自己受伤后,众弟子都被墨言蛊惑了去。 洪通天心中愤懑,感到一阵眩晕。 洪通天心中杀气激荡,他很想现在杀了墨言,扭转这一切。 可是……洪通天想起自家所在乎的一切,想起来日方长,想起自己只不过是暂时受伤,伤好之后可以再战…… 如此种种,涌上心头,洪通天一咬牙,决定学一回忍辱负重。 “师弟,我受伤甚重。此去斩龙台养伤,不能出来,你……你好生照管昆山,待我伤好出来,再做计较。”洪通天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的交代道。 墨言道:“师兄放心,虽然我年轻,但岳峰师侄却稳重老到,你闭关期间,由他主持昆山事务,必然会无碍的。” 岳峰听说师傅要去闭关养伤,早就命人收拾好斩龙台,将里面打扫得干净整洁,又很有孝心的亲自送师傅过去,临走前还安慰洪通天道:“师傅放心,我一定谨遵师命,管好昆山。师傅就在这里静心养伤,别说十年不出来,便是一百年,一千年,也无碍的。” 洪通天见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居然有如此孝心,实在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岳峰见洪通天表情奇怪,以为他不放心两个小的,便道:“师傅也不用太过挂心,我会督促墨师叔修炼,他有不懂的地方,我也会尽量教导;至于儒文师弟,我……也会严加管束,不给师傅您丢脸的。” 洪通天终于无奈赞道:“峰儿真是……好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岳峰走出斩龙台,转动外面的齿轮,将其开启之日指向十年后。 在设定好时间后,岳峰用短剑刺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入斩龙台的封印之中。 鲜红的血顺着封印的纹路流动,斩龙台隐隐震动,刹那之后,巨大的封印将斩龙台笼罩,一柄飞剑从石室中飞出,悬于斩龙台上。 这是昆山开山祖师为了修炼,所留下的整个昆山最坚不可摧的闭关之处。 除非闭关之人十年期满,或者修为有所突破,否则绝不会再开启。 从此之后,前来给洪通天送饮食的也只有岳峰一人,其他人敢靠近斩龙台,只会被悬挂在半空中的开山祖师留下的飞剑斩落人头。 中土大陆仙历二万三千七十八年,橙月,危日。 昆山之主洪通天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身受重伤,决定闭关修炼,十年内,闲杂人等不得前去骚扰。 第三卷 青锋谁挡 第38章 骚扰 当日,昆山众弟子都见到斩龙台上那柄利刃第一次缓缓升起,放出万丈光芒,将昆山笼罩。 而驮住昆山的四只玄武,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昆山微微震荡,水位涨高三寸。这一切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辰才恢复正常。 昆山之事,到此刻算是落下帷幕,昆山不留外人,所有的散仙都走了个干净,就连轩辕帝的驻军也全部撤出。 但轩辕帝不同旁人,他与墨言久别重逢,互相之间都有不少话要说。况且他也曾留昆山众人在轩辕国盘旋数月,岳峰自然也不会急于将孤身留下的轩辕帝赶走。 墨言也很希望和轩辕帝多多交谈,涨些见识,他将轩辕帝请到自己房中,两人抵足,彻夜长谈。 轩辕帝讲了自己所听到的传闻,以及上山后的种种,而墨言也告诉了他关于洪通天一事来龙去脉说了。 轩辕帝见他口气中对洪通天怨恨颇深,不由有些担忧,劝导道:“我等修仙之人,所求不过长生。可这长生到底为什么什么?自然是为了自在逍遥,不受天地鬼神的拘束。你如今才二十岁,尚且年幼,以后的路还长着,万万不可因为一些恶人,而走上歪路。” 墨言恭谨听从,过了一会儿道:“我又不会去害人,能走上什么歪路?” 轩辕帝叹了口气:“洪通天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他收了落日崖的好处,却从未真心对你,还想要谋害你。但他是他,你是你,你万万不可被他拉下深渊。我等修真者,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修心。似洪通天这等修行,便是道法再高,将来也躲不过心魔。你……万万不可让他成为你的心魔,闹得将来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啊!” 墨言微微垂眼,他记得当初苍冥也说过这话,他说,他有心魔。 可是,如何能够去得掉这魔? 如何能够忘记前世种种,如何能够忘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如何--能够不珍惜这重活的一回。 墨言抬眼,眼中一片迷茫:“大哥,我……没有想过害人,但我,但我没法忘记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它们盘绕在我心里,明明知道是毒蛇,可就是去不掉。” 轩辕帝拍了拍墨言的肩头,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担忧,又有无限关爱:“你昆山先祖,各个都非同凡响。你现在已经能够出入藏经阁,不妨去翻看先祖们怎么说吧。” “仙途漫长,以你现在的修为,不过刚刚踏上这条路。这路上有许多弯路,许多岔道,通向最终道路的只有一条。墨兄弟你天资极佳,不可为了不相干的旁人,耽误了自己。” 墨言起身,坐在灯下陷入沉思;而轩辕帝已经熟睡,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轩辕帝便主动提出教墨言几个新的阵法,这几个新阵法战斗力有限,多半都是逃命所用。 然阵法需要灵石,墨言手上仅有两块普通的低级灵石,轩辕帝出门也未带太多好东西,岳峰听闻,便道:“师叔不用担心,我昆山后山是藏宝处,其中灵石甚多,钥匙在这里,师叔要用,自行去取了便是。” 墨言一怔,他倒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他接过岳峰送来的梅花法器做成的藏宝阁钥匙,只身前去后山。 后山宝藏都有祖师布下的封印,寻常人等不能进入,更有无数机关,防止小贼来盗。 若非有钥匙开启山门,根本不能进入。往日这钥匙都是洪通天收着,但洪通天去闭关修炼,钥匙自然也就给了岳峰。 墨言见半个山谷都被透明的白光笼罩,他心念微动,以气御物,地上的一小块石头朝着那结界飞去。 噗!在石头和结界边缘相撞的时候,石头顷刻间化成了粉末。 墨言有些意外,只得老老实实的拿起舞伴梅花型的法器,插入山门的钥匙孔。 山门处的白光渐渐消失,墨言走了进去,在走入山门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手腕有些发烫。 墨言朝手腕出看去,只见当初留下的昆山标记此刻微微泛出白光,和整个结界交相辉映。 想来是此处只有昆山弟子能进,其它人便是有了钥匙,也无法进入。 他走进山门,朝着山谷中看去,山谷中被挖出了十个大洞,都是昆山历年来的财宝。而十年前新修的藏宝阁,台阶上已经长满了青苔,似乎已经数年无人进去过了。 藏宝阁的门被墨言轻轻推开,墨言站在门外,心中百感交集。 里面整整九层,装的尽是落日崖宝库中的东西,洪通天还在每一层上都贴了封条,上书“墨言之物,不可轻动”。 那封条就是一般的纸墨所写,倒也保存完好,墨言见洪通天竟然有此心,不觉心意有所动摇。 他登上二楼,一转眼就看见被撕得碎乱的封条,其中的宝物已经被拿走不少,深海珊瑚,菩提灵株,仙山蟠桃、北地参果自然是摆设在洪通天处,夜明珠也早就被丢到各大殿中照明。 墨言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楼的封条完好了。 那里都是些没用处的凡间字画雕刻,洪通天他用不上罢了! 墨言随着楼梯而上,宝剑灵石也都不知所踪,想必是洪通天弄到了别处。 等他再次返回一楼,看到那封条上的“墨言之物,不可轻动”时,觉得尤为讽刺。 不过这一切,也在他意料之中,在落日崖宝藏中找不到好的东西,只有去探望探望储藏昆山宝物的那十个山洞了。 墨言一个山洞一个山洞的看着,昆山的宝藏,和落日崖的相比毫不逊色,只不过让墨言苦笑不得的是,里面到看到了不少落日崖的东西。 想来是洪通天将东西拿出来用过一次,再归入宝库的时候,就成了他自己的。 到是用的半点也不亏心。 想到洪通天那封条,墨言心念微动,他于十个山洞中寻找,凡是看见自家东西就装进乾坤袋,丢到“墨言之物,不可轻动”的一楼。 片刻之后,十个山洞中的事物,少了三成。 至于灵石,宝剑,丹药法器什么的,墨言将其放在不怎么被洪通天看重的第二楼。 办完这些后,墨言又运用灵力,将上面几层已被撕烂的封条重新粘好,恢复原样。 洪通天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字,便犹如当初新写上去的一般。 在将落日崖的宝藏尽数归位后,墨言才去昆山宝藏的山洞中取灵石。 他拿了一枚极品灵石,三枚上等灵石,还拿了一些轩辕帝要用的玉牌等物,就此返回。 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洪儒文,洪儒文见他从后山方向而来,惊疑不定,问道:“师叔你是去后山藏宝处了?” 墨言不悦:“去不得吗?” 洪儒文连忙道:“不……当然去的,师叔你想去哪里都行,我只是怕师叔不认识好东西,后山除了十个山洞外,还有一处在悬崖上的小山洞,里面的东西才是真的好,我父亲有好东西都放在那里呢。师叔找不到路的话,我带师叔去,里面的东西随便师叔挑。” 墨言一笑:“现在用不上,以后再说吧!” 这一笑乃是洪儒文自从海上和墨言分开后,所看见的第一个笑容,洪儒文激动不已,心驰神荡,也忘了记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只是呆站到月上树梢才醒悟过来。 墨言拿了灵石,把钥匙还给岳峰,尽管岳峰说不用,但墨言依旧在他那里记下了自己拿了些什么东西,清点过后,才返回自己房中。演习轩辕帝所教授的阵法。 两人平时一个教,一个学,墨言天资聪慧,很快就学会了“逃生”“困兽”“迷雾”三大阵法了,“逃生”顾名思义,是遇到危险逃跑用的阵法; “困兽”,则可以将比自己强数倍的敌人困于阵中; 至于“迷雾”,可以瞬间将数倍于己的敌人,转移到万里之外,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非常好用。 三个月后,轩辕帝十分惦念妻子,即便是墨言的阵法并未运用纯熟,他也不愿再留下了。 岳峰再次开启昆山宝库,送了轩辕帝三枚上品灵石作为礼尚往来。 轩辕帝回赠岳峰一枚仙丹。 待岳峰离开后,轩辕帝才拿出一串灵石送给墨言。 墨言见那串灵石本身普通,但上面刻着符文,有用五色丝线穿起来,编成了一个五瓣莲花的模样。 那丝线编制的颇为精细,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 他不解的看向轩辕帝,轩辕帝脸上微红,笑道:“这是你嫂子送给你的。”过了一会儿又补充,“因为是她编的绳子,所以我一直带在身上,舍不得拿出来。现在要走了,该拿出来了。她说,你救她一命,无以为报,所以缠着我帮你布阵,她亲自用丝线打结,给你做成了这个捆仙阵。” 墨言双手接过,放入乾坤袋中。 轩辕帝道:“这捆仙阵我已经自己试过了,似你嫂子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够将我捆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后独自一人留在昆山,要多加小心。” 墨言心中十分感激,恭敬道:“多谢嫂嫂。我也没什么礼物相送……” 轩辕帝双眼一瞪:“送什么送,你这小白脸不准送我的淼淼任何东西!” 墨言失笑,他站在岸边,看着轩辕帝登上大船,直到船在海上成了一个小点后,才慢慢返回。 自从洪通天闭关养伤以后,岳峰便主持昆山日常事务,他对待墨言虽然恭谨,但也十分严厉,每日必然检查墨言的进展和修为,还会跟他切磋交流。 直到此刻,墨言才体会到轩辕帝所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仙途漫长,现在才刚刚踏上这条路。 岳峰不论是对昆山心法的领会,还是对剑术法术的认识,都比墨言高。现在他代理昆山,自觉责任重大,况且在洪通天面前已经立誓,更是不敢懈怠,拿出十二分精神来教导墨言。 从昆山的入门心法,到御剑仙术,到昆山心法,岳峰全都毫无保留,尽数传授。 墨言在岳峰的指导下,对于昆山心法的理解,有了全然不同于前世的深度。 往日洪通天监管墨言时,根本毫不上心,从未曾详细指点过,每年说话也不会超过十句,自然无法察觉墨言在修习墨家心法。 但如今的岳峰,对墨言异常用心,就连墨言不喜喝茶,早餐少吃了一个仙果这种事情,都瞒不过岳峰,更何况两人日夜相处,切磋仙法,互相探讨之际,墨言所修炼的墨家仙法,是怎么也瞒不住岳峰的。 一开始,岳峰根本不理解墨言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昆山心法不练,却要去走别的路。 后来当他得知洪通天根本不教墨言时,心中一阵难过。 岳峰到不是为了墨言难过,而是为了洪通天。 他怎么也想不到,师傅竟然会因为当年遗体下葬的事情,记恨这么长时间。 难过之余,他便更加担负起大师兄的责任来,悉心教导,希望能够弥补师傅所犯下的错失,并且良言相劝墨言:“师叔,中土大陆,门派众多,心法也各有不同,虽说可以兼容并蓄,但还是专精纯熟的好。你既然外招所学破晓十万剑,还是当修行昆山心法为上。至于墨仙长传的心法……这个我见识有限,也不知道是否该继续修行。不如……师叔你去藏经阁看看。” 自此以后,墨言便晚上卧于藏经阁翻看昆山典籍;白天在海潮中修习破晓十万剑,而岳峰一旦闲下来,就两人过招切磋,日子倒也过的平静。 但墨言心中很清楚,这平静,最多只能有十年。 十年后,洪通天必然再次出关,到时候又会是一番恶战。 这是他用命给自己换来的宝贵的十年,决不能浪费。 尽管目前墨言在昆山中的地位最高,无数弟子想要前来跟他亲近,但他却始终不敢把时间过多的用在同门下弟子结交上。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的时间很有限,非常有限。 尽管经过轩辕帝的阵法教导,墨言在危难中逃生已经无碍,但他不想再次面对洪通天的时候,还要被打得落荒而逃。 他必须站在比洪通天还高的位置,用实力说明一切。 到那时,就是正式清算的时候。 可让人沮丧的是,不论墨言如何日夜努力,他的道法修为,却始终停留在引气期,无法再突破。 以前他一直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可现在,他在快到瓶颈的时候,不论是用昆山心法,还是墨家心法,都无法突破,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四个月了,让墨言心中有些焦急。 他很担心自己会停留在这个修为上,若是十年后洪通天出关,自己还是这样的情形,那决不是件好事。 墨言在昆山,随时抬头,都能够看见高悬在斩龙台上的那柄镇山飞剑。 那无异于悬在他脑袋上的利剑,让他一刻钟也不能够放松。 这日,墨言又呆在藏经阁中查看昆山典籍。他已经连续看了三本丹阳子留下来的关于昆山心法的感悟了,却依旧没有任何领悟,不由的有些烦躁,信步而行,走到了先祖事迹一栏,他顺手抽下一本,借着夜明珠观看书上事迹。 “我开山祖师,本是凡人之躯,四岁才会说话,十岁不会算数,但却能够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心智坚定,于八十八岁悟道,修行三百年尚且无法突破引气期。仙友劝其放弃另寻出路,但先祖不为所动,坚持不懈,于五百岁时,忽对左右言:‘吾心有所感,不日必成大器。’,遂十日内突破引气期,一月内炼化元婴,三个月内练出第二元神,待斩心魔时,内窥才见并无半点魔障。遂统统感悟,欲将此身经历点化世人,故不肯飞升,创建昆山,立足中海,以至不朽!祖师万年之后,自觉飞升之日到,顾弟子言曰:‘吾将飞升,谨记一言。有志者,不急不躁,不愠不火,持之以恒,心智坚定,虽身处惊涛骇浪,但我自巍然,必得大道。’,言毕,当即飞升,不见天劫降临。乃中土大陆唯一一位,未引发天劫而飞升者,奇哉,异哉,伟哉,壮哉!” 墨言看到这一段,心中对开山祖师敬佩不已,连看了两三遍,不由念了出来以自勉:“当持之以恒,不为外物所动,精诚所至,金石也开!” 岂料他刚说完这句话,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我这心,不知比祖师精诚了多少倍,可师叔……你什么时候为我开?” 墨言猛然回头,却见洪儒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 墨言刚刚看书入迷,根本不知道洪儒文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这些天时间紧迫,洪儒文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所以他也从来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过,以为他大概躲到那个角落里为他爹伤心去了。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躲在这个角落里,在这个时间跑出来打扰自己。 墨言对洪儒文自然不会有半点好感,更谈不上和颜悦色。但他刚刚囚禁了洪通天,也不好对洪通天的独子太过分,于是只是淡淡的道:“师侄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记得岳峰给你布置了不少修行任务吧,都完成了吗?” 洪通天不管不顾,上前一步,声音急切,双眼通红:“师叔,你不要跟我兜圈子!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在海上葬身龙腹,我心里多么煎熬?我那时见到你死而复生,心里高兴了好些天。可是你现在却不对我说半句话了……我白天想着你,晚上也想着你,好容易现在找到了你,可以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你,你却这么狠心,连我一句话也不肯听么?” 墨言不想跟洪儒文过多纠缠,决定把他丢给岳峰处理,便理也不理他,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却不料洪儒文朝前疾驰两步,将藏经阁大门堵住,双袖一挥,竟把两扇门也给关上了。 墨言注意到藏经阁此刻已经空无一人,外面连看守的人也没有,想来定然是洪儒文趁自己看书入迷不防备时,把周围的人都支走了。 墨言脸色微变,倒也不算十分严厉,只是摆出长辈的口气,道:“儒文,让开。” 洪儒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唰的一声拔出自己的飞剑,双手捧上:“师叔,你若,你若不肯听我说话,干脆把我杀了好了!我……我这些天过的有多苦你知道吗?” 墨言脸上已经犹如罩了一层寒霜一般,他即刻便要接过利剑,将洪儒文斩于剑下。 但总算是内心默念冷静,将自己控制住了。 他不能够杀他,非但不能够杀他,还至少要表面上对他不能够苛责。否则,墨言囚禁有养育之恩的师兄,责打可怜师侄的流言顷刻间便能够四处流传。 他想起轩辕帝所说的话,“不要让那些人把你拉下深渊”。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尽量温言道:“你的那些心思,我知道,但我也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你长辈,且半点意思也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忤逆于我,我不和你计较,绝非是对你有什么情意,皆因为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对你容让一二。希望你自己好自为之,至于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最好斩除。” 洪儒文愣愣的看着墨言,想起这些天的心酸和相思,不觉幽然道:“不……我没法做到……师叔,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没法不去想你……”说着,洪儒文猛然伸手,朝前扑来,一把抱住墨言的腰,跪在地上,“师叔,我日夜都想着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什么人……师叔,我受不了了,我看见你的时候,心都疯魔了……” 洪儒文一边说,一边拉开墨言的腰带,朝他大腿摸去。 “滚!”墨言实在是忍无可忍,此情此景,再也容不得他想什么名声,平衡,算计。他只觉得感到恶心,他本就带着丹阳子的秋水剑,此刻秋水剑出鞘,在空中嗡嗡作响,唰的一声,就朝着洪儒文的手臂斩来。 洪儒文的修为,此刻哪里是墨言的对手,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寒光一闪。 唰的一声,秋水宝剑将洪儒文扯着腰带的手斩落在地。 那只手还在地上微微的弹动着,正好接住半空中被剑气割破的半截腰带。 “啊~~~!” 洪儒文的惨叫声在藏经阁中响起,穿透天际,直传到斩龙台上。 正在专心养伤,企图面壁十年图破壁的洪通天,猛然听见爱子惨叫,心中焦急,想要冲出密室,却无奈根本无法出去。洪通天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还带着怨恨,几下一齐涌上心头,本来就重伤的他,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洪通天抬头,却看见天上一轮明月高悬,耳边听见隐隐的歌声飘来,正是昆山弟子在吟唱《昆山道歌》。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乐兮忘兮,不胜悦兮……” 洪通天终于受不了大声咒骂起来:“乐兮忘兮,乐个狗屁!放我出去!小贼,放我出去~~~~~~~~~~~!!” 第39章 吻 洪儒文一直以为墨言对自己颇有情意,只是不敢表露罢了。 他原以为今日深情表白必然能够得手,哪怕不得手,也能够感动墨言。岂料墨言突然翻脸,翻脸不说,还毫不留情,一剑飙血。洪儒文不敢停留,忙用飞剑格档,自己左闪右躲,墨言怒不可遏,连下杀手,洪儒文无法抗衡,连封住自己伤口的时间都无,地上的一只断手也没来得及捡,就轰的一生,撞出藏经阁大门,滚了出去。 此刻正是紫月,寒冬之时,藏经阁外一层薄雪,洪儒文逃出藏经阁,血顺着他的脚印滴了一路,月光清冷,更是映得雪地的血迹异常醒目。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岳峰,岳峰此刻刚刚给洪通天送饭回来,听闻藏经阁方向惨叫,当即御剑而来,却已经晚了。 只见秋水剑青光凌凌,一路追杀狼狈逃窜的洪儒文,而洪儒文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只胳膊不停滴血,竟是要葬身剑下。 岳峰来不及追赶,赶紧催动昆山心法,自己的飞剑驶出,叮的一声,在半空中拦截秋水剑。 秋水剑何等宝物,岳峰的飞剑碰之便断,眼看得洪儒文要葬身剑下,岳峰疾身而上,硬是用肉身接下秋水剑。 秋水剑不认生人,被岳峰制住也不住鸣叫弹动,尖峰割的岳峰满手是血。 岳峰催动昆山心法,将秋水剑生生镇压,噗通一声跪在墨言面前:“师叔息怒,儒文师弟冒犯师叔,的确该死。可……若是师傅出来,见爱子丧命,岳峰该如何交代?师叔该如何交代?昆山又该如何同天下交代?” 墨言气得胸膛起伏,怒道:“这等忤逆不孝,早该杀了!” 岳峰见墨言此次非同寻常,知道出了大事,但不论洪儒文怎么得罪墨言,总不能够真看着他死。 眼见墨言还要去追杀洪儒文,岳峰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墨言,将其半推半拖,塞回藏经阁。 待回到藏经阁后,岳峰见到地上一只手掌,一截紫色腰带,在看看墨言脸色,想想平日洪儒文的那些举动,心中竟明白了八九分。 岳峰劝道:“师叔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以后一定严加管教,必不令他再来骚扰师叔。” 墨言恨得咬牙切齿,岳峰道:“师叔今日杀了他固然容易,可是……可是若有人问起‘洪儒文为何丧命?’,师叔该如何交代?那些有心之人,恐怕早已谣言漫天,不堪入耳。师叔岂可为了旁人,毁了自己?” 墨言的拳头紧紧的握着,他很明白岳峰所说的这一切,但心中一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但咽不下去又如何? 他一拳砸在藏经阁的地上,青石板地发出轰得巨响,裂纹呈蛛网状,以拳头为中心,蔓延至整个地面。 墨言这些年一言一行,岳峰均看在眼中,这些日子他教他,才知道他半点昆山心法都不会,心中怜其多年来十分不易,想要为他讨回公道,可这种事情,如何讨还公道? 洪儒文是晚辈不懂事,尽可被原谅; 但墨言不行,他所处的位置,注定了有些事情他不会被原谅。 四个月前,墨言之死闹得沸沸扬扬,以洪通天闭关养伤结束。 四个月后,岂能再生是非?况且还是这种传出去对墨言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是非? 岳峰在心中叹了口气,拍了拍墨言的肩膀:“师叔,虽然你是长辈,但……我心中一直把你当小弟看待。我又教了你这些日子,也算是半个师傅,我知道你心中气愤委屈……但这件事情,你和他身份不同,他是小辈不懂事,便是闹了起来,也都是做师叔的错。听我一句话,斩了他的手,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就此罢休吧。” 墨言咬着唇,半晌之后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岳峰不放心,跟在后面问道:“师叔去哪里?” “散心!”墨言头也不回的答道,“你放心,我不再去追究便是。” 岳峰看着墨言疾步奔驰,于半山腰中忽然跃起,跳入大海之中,便知他真的是去散心了。 岳峰松了口气,将地下的手掌捡起。他还需去找洪儒文,以后要好好的看着他,免得再惹出祸事来,就真的没法跟师傅交代了。 洪儒文被墨言一剑斩断手掌,又被其连下杀手,在其剑气笼罩之下,竟是半点都不能反抗。他战战兢兢躲在自己房中,害怕墨言追来一剑要了自己的命,却等了多时,只等来岳峰。 洪儒文松了口气,拉住岳峰,颇为委屈的喊了一声:“大师兄!” 岳峰呵斥道:“师弟,你也太不像话了!你……你怎能那样糊涂!”岳峰一面说,一面将洪儒文的手掌摔到他面前。 洪儒文对此次救了他命的岳峰心中感激,道谢过后,又听了岳峰训斥,并且罚他禁闭三年。 岳峰叹道:“师弟,我是为了你好,这次是我及时赶到,若是有下次,你惹怒了师叔,我不在跟前,他一剑杀了你,杀了也就杀了,没人能拿他怎样。你就在自己房中关三年禁闭,也省的你再去惹祸。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让我如何跟师傅交代?” 洪儒文愣了半晌,想起墨言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禁有些害怕。 但却又记起他平时笑语宴宴,瑰丽难当,心中只觉得万缕情丝无法割断。 洪儒文声音凄然:“师兄,你不懂的……” 岳峰本要出去,此刻站在门口回过头来,道:“我如何不懂?他样样拔尖,样貌风流,自然是极好的。但便是他再好上一万倍,也不是你我之辈该奢想的。” 洪儒文道:“我又差在什么地方?我是昆山少主,便是仙法道术,也在昆山四代弟子中拔尖……” 岳峰道:“只因为四个字——他是师叔。你今年才二十六岁,所知或许不多。但我已活了三百年,从未听说过叔侄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年纪轻轻,道心不固,也情有可原。我劝你从此远离颠倒梦想,勤加修炼,才是正途。” 岳峰说完,便就此离去,他叫了十六名昆山弟子,四人一组,在外轮流把守,三年内不得让洪儒文外出。 而被软禁在自己房中的洪儒文,细细思量着岳峰那番话,心中略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他低头捡起断手,念动重生咒,断指发出隐隐的红色光芒,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接好。 但新接上去的断指却不如另外一只手运用自如,若想要恢复原状,得必须一个月后了。 洪儒文一面看着自己的手,一面心中暗叹:师叔好狠得心,若是涟弟……若是涟弟,肯定不会下此重手!可是,涟弟又如何能同师叔相提并论?不说别的,但是容貌,就差了一截…… 洪儒文胡思乱想,终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虽然他在自己房中夜不能寐,但墨言却早已出离愤怒,他虽然在岳峰的劝说下,不再去追杀洪儒文,但心中恨意难消,口中说出去散心,但顺着昆山大道奔出几步之后,只觉得心中愤懑,猛然跃起,于半空中跳入冰冷海水之中。 海底一片漆黑,这片海域是墨言来惯了的,冰凉的海水包围着他的时候,墨言心中的怒火,总算是稍稍减灭。 却不料此刻一只幼年的灭世鲨正好在这片海域盘旋,见跳下个人来,当即疾驰而来,不问情由,张口便咬。 墨言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手中秋水剑划开万丈波涛,朝着灭世鲨斩去。 那只灭世鲨被当即斩成了两半,血水在海中四溢。 墨言的唇尝到微微带着血腥味的海水,心中有着一种极致扭曲的快感,却不料灭世鲨最为嗜血,嗅觉又甚是灵敏,闻到血腥味纷纷聚拢来。 墨言一抬头,却见到竟有十多条灭世鲨朝着自己冲来。 他心中憋闷之气化作杀意,在海中肆意屠杀起来,但他杀得一条灭世鲨,血腥味就更加浓重,引来的灭世鲨就更多。 到了后来,他力战三条灭世鲨时,却已经有上百条在一旁虎视眈眈。 墨言奋力挥剑,催动心法,但如何是这多条灭世鲨的对手,他只觉得手臂一疼,竟是被一条鲨咬去了一块肉。 墨言心中再多的愤怒杀意,此刻也化作逃命的想法。 他跃出海面,朝着昆山踏水疾驰而去,可那灭世鲨亦浮出海面,巨口张开,锋利的牙齿竟把墨言的袍子撕掉半截。 墨言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再于海面飞奔,只祭出宝剑御剑飞行,却在此时,一条巨鲨从海中跃起,飞到半空中,生生压得墨言跌回海中。 墨言于海中飞驰,但他道法再高,也不及巨鲨迅速。他情急之下,念动白氏咒语,变成灭世鲨模样,奋力朝着昆山游去。 上百条巨鲨在后追赶,墨言仓皇逃命,不辩方向,一头扎近昆山山底的海中。 直到此刻,巨鲨才没有再追赶而来,墨言抬头看去,只见四只玄武隐隐在头上,巨鲨围城一圈,想要追上墨言,却被玄武一吼,吓得纷纷逃窜。 墨言鲨口逃生,法力用完,恢复了原形。他站在海底,抬头看去,正好能够看见玄武所驮的昆山,以及——昆山底部的水晶宫入口处。 “昆山密室”四个大字,在海底发出柔和的淡淡白光,墨言呆呆的看着那四个字,想到近日遭遇,又想到父亲葬身于此,想要见一面也难,心中一时酸楚难当。 此刻周围一人也无,墨言也不怕丢脸,想起自己在昆山的种种,想起自己刚刚散心,却连灭世鲨也来欺负自己。自己修炼多年,居然被追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袍子都被巨鲨撕破半截,终于忍耐不住,在海底大哭起来。 这一哭,便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墨言十年未见父亲,父亲遗体就在咫尺,却无法相见,更是感到心中委屈难受。 “爹!”墨言忍不住叫了出来,“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我想你,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你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忍了这么些年,却都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去!我恨不得杀了洪通天,却根本不敢动手!我心里难受,心里憋屈……”墨言刚刚变化巨鲨飞速逃命,已经耗尽了全部法力,此刻只感到双膝酸软。 他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父亲埋骨之地,声音喃喃:“爹,你知道吗?我多想再见你一面,但我……我这辈子都可能没法见你……” “轩辕大哥劝我说,让我不要过于计较,他劝我说离开昆山。可是我怎么能够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离开?” “他说我有心魔,他说我做事甚至过于偏激。我知道,或许我一辈子都没法像他所说的那样,修成大道;或许我狠毒,或许我心机深沉,我阴郁,可我宁远要这样的人生,我宁远在昆山面临危险,我也不愿丢开这些。” “我没法忘记那些事情,我宁远要这样的人生,也不愿曾经所忍受过的那种屈辱。” “你曾经教我,说当胸怀宽阔,若有人欺我,辱我,我当忍他,让他,且不理他。可是我做不到!” “我要变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昆山圆月高悬。我却只能够自己流泪,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生来就是神祇,你一直高高在上,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你说话,你回答我啊!!” 墨言在海底肆意的发泄着,想起上一世种种,又想起刚刚被灭世鲨追杀,若非他学了白氏变化术,此刻已经葬身鱼腹。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墨言一跃而起,朝着水晶宫冲去。 “你告诉我!”他手中的剑在海底划起巨浪,本就手上的手臂酸软无力,已经耗尽的法力,使得他根本发挥不出破晓十万剑的威力。 四只驮着昆山的玄武静静的看着那个在海底无助哭泣,迷茫而又愤怒的孩子。 “你告诉我!你活过来,活过来!”墨言大吼着,朝着水晶宫的入口冲去。 一股巨大的水底旋窝将其卷住,玄武神兽奉命守卫水晶宫,便是昆山弟子想要硬闯,也毫不留情。 玄武挥了挥自己的后掌,巨流卷着墨言将其推到千丈之外。 墨言再次奋力游回去,又被拍开; 他继续游,仿佛只有用这种耗尽全部力量的方式,才能够将心底的那些愤懑,怒火,伤心,以及思念尽数化解。 黑色的海浪不停的将一个小小的人卷开,甚至将他抛到半空中。 然而当墨言落下的时候,他游再次往回游。 到后来,墨言已经头发散乱,手脚没有半点力气,臂膀上的伤口血流不止,竟又有灭世鲨嗅血前来。 可墨言依旧往回游,他法力耗尽,心智再也不如往日般坚定,只是大声叫喊:“你活过来!活过来!你今日不活过来,我就去见你!” 看着企图蚍蜉撼树的墨言,四只神龟无奈摇头,准备将这个不断挑战自己的昆山弟子一巴掌拍死。 玄武缓缓举起巨掌,准备朝着游过来墨言拍去。 却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水流拦住墨言的去路,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够了!” 墨言的腰被有力的臂膀勾住,那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和怒意:“你根本不是四龟的对手,不要去送死!” 墨言抬眼,见到的是那双血色的眼睛。 刀锋般锋利的轮廓,英俊得让人眩晕的面容,就在他面前出现。 苍冥雄伟的身材拦住墨言的去路,他将他的腰紧紧箍住,不顾那人的反对,将他紧紧的搂在怀中。 苍冥黑色的头发顺着海水漂浮,将墨言轻轻地缠绕着,苍冥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那声音带着磁性,如海水般柔和却磅礴:“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跟我说,别去挑战玄武。” 墨言想起前世种种,数月于海底的纠缠,斩龙台上身心煎熬,心情激动,大声质问:“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唔……” 墨言的唇被猛然封住,湿热的气息铺面而来,他用力挣着,可便是他在法力充盈时,都不是苍冥对手,何况现在身上有伤,法力耗尽? 墨言的牙齿被入侵的舌撬开,那舌在其中肆无忌惮的翻卷起滔天巨浪。 却原来,竟连这个人,都于此刻来欺负自己。 墨言放弃了反抗,泪从眼角滑落,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想:随他去了! 却不料此刻一颗滚圆的东西,被那霸道的舌送到了口中。 墨言再次想要抗拒,想要拒绝,但苍冥的舌却不容拒绝。 他的舌卷着那滚圆的东西,只探到墨言的喉咙深处。 津液顺着舌侵入墨言的口腔,无法呼吸,无法吐出,除了吞咽,墨言别无选择。 咕咚,墨言被苍冥逼得吞下那东西。 刹那间,一股清凉之意蔓延墨言全身,那种法术耗尽,心智动摇,感情澎湃的感觉尽数没有了。 所有的,只是温暖,安全,以及无尽的倦意。 墨言看着面前的苍冥,他依旧吻着自己,他的唇含着自己的唇,轻轻的吮吸。 那舌依旧在自己口中翻卷,但却没有了那种肆意妄为的霸道,而是贴着口腔的四壁轻轻拂过,没有半点挑逗之意,反而更多了安抚的意味。 墨言没来由的就想起前世,也是这般,他也是这般吻自己。 墨言微微闭上眼睛,激动愤懑的情绪,已经被吞入腹中的龙珠所镇定,而法术耗空的疲倦一下子涌来。 他感到困倦,尽管知道不该在这里休息,但苍冥的怀抱,让他有着无限安全的感觉。 有他在,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有他在,一切愤懑最终会变成温暖到人心底的暖流。 墨言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直到此刻,苍冥的唇,才缓缓离开墨言的。 此刻月色穿破云层,将一切照的清晰无比。 苍冥看着怀里的人,如墨般的长发湿湿的黏在脸上,紧闭的眼眸仿佛正承受着痛苦,白若羊脂玉的脸上,找不到半丝瑕疵。 那双唇嫣红,微微肿起,还带着潋滟的水光,那唇仿佛勾到人心里的钩子一般,将心抓挠,使得清朝涌动之时,还带着一丝心疼。 苍冥收紧自己的手臂,将怀中的人紧紧的箍在胸口。 不知道他究竟遭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不知道他心底到底有着怎么样的秘密。 甚至,苍冥难以想象,若不是自己办完了事情及时赶到,今晚的墨言,会不会就这样在大海中被巨鲨吞噬。 他顺着墨言的身体朝下看去,没有仙力护持的衣袍已经尽数全湿,白色的衣袍贴在墨言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的一清二楚。 手臂上有着巨鲨的齿印,而半截腿裸露在外,衣袍都已经被巨鲨撕烂。 苍冥心中感到一阵心疼,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昆山,眼眸沉暗。 “墨言……”苍冥低低的唤着怀里的人的名字,这名字仿佛在这一刻,已经刻到了他的心底。 他抱着他,钻入海中,化身为龙,尾巴横扫。 巨大的海浪涌起,将整个昆山淹没,驮住昆山的四只玄武,却道高一丈。 四龟一齐用力,将昆山朝上抛去。山脉钻出巨浪,要触摸天际一般。 而四龟没了昆山的束缚,蛇头再现,朝着黑龙发出怒吼,准备再来一场厮杀。 却没想到,那黑龙只是微微抬头,定定的看着显露在半空中的山底的密室入口处。 “汝速速离开此地!”四龟发出驱逐令,“若敢有异动,我等不惜身死护山!” 黑龙却没有离去,他红色的双眸看着被抛到顶端,此刻又在急剧下降的昆山。 过了半晌,黑龙忽轻轻的叹息:“墨升邪,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往后,我就接手你儿子了,我会好好的照顾他,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会帮他实现心中所想。你这做父亲的……可以安心滚蛋了!” 第40章 认识 巨大的昆山遮蔽天日,跌落于海中。 四只玄武凝神摒弃,准备迎受这山脉坠落之力。 轰隆隆,巨大的撞击声在中海想起,万丈波浪被排开,四龟接住巨山,却接不住它的下落之力。 昆山重重的压在四龟背上,四龟背着昆山,朝着海底沉去。 是日,水漫昆山,直淹到半山腰的洪氏寝阁,三天之后,方才恢复原状。 昆山弟子惊魂初定,洪通天被关在斩龙台,不知外面发生何事,更感焦心。 唯有驮住昆山的四只玄武,在寂静无人之时切切私语。 “那孽畜从何而来?为何三番四次找我昆山麻烦?” “吾不知。” “中海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恶龙?” “吾不知。” “是这一代昆山山主惹出来的麻烦?” “吾不知。”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到底知道什么!”其中一只玄武怒了。 另一只玄武依旧慢悠悠的回答:“吾还是不知呀!” 另外两只玄武:“……” 黑色的大海中,月亮渐渐隐去,乌云累积在海面上空,寒冷的空气盘踞其上。 白色的雪花簌簌的飘下,落于海面,却迅速被海水吞没,不留下半点痕迹。 黑龙便于这海面上遨游,不知穿越几万里,终于在飘渺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上停下。 那岛北面丘陵起伏,建着一座城。岛中央一座奇峰,高万仞,直穿天际。 黑龙盘绕着奇峰盘旋而上,片刻之后,便已经盘踞峰顶。 峰顶是一片千丈宽的平地,没有半点树木花草,乌云和落雪皆在半山腰盘绕,月亮亘古不变的挂在那片天空中。 放眼看去,四周皆是云海,夜色中的云远处不停变换着,绘制出一副又一副瑰丽的图卷。 峰顶比飘雪的海中更冷,黑龙在峰顶蜷缩起来,形成一个舒适的摇篮般所在,把怀里的人安放在自己的腹部,那是他整个身体中,最温暖的地方。 巨大的龙爪垫在墨言的头下当枕头,龙尾作被轻轻的盖在墨言身上。 墨言沉入梦乡,他的手紧紧抱着巨大的龙爪,赤裸在外的腿不安地蹭着那无比舒适的龙腹处柔韧的鳞片。 黑龙就将自己的身体蜷缩的更紧了一点,他静静地看着躺在自己腹部的人,拿下巴爱怜地蹭了蹭墨言的头。 “好好睡一觉吧,”苍冥在心里说,“待你醒来的时候,我不会再因为任何事情,离开你身边。” 墨言这一觉一直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轮明月又出现在半空中。 四周依旧是云海弥漫,以峰顶的平台为中心绵延开去,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瑰丽无比。 墨言抬头,看见的就是那张令人生畏的龙的脸。巨大的龙头,血色的眼眸,以及锋利的獠牙,和狰狞的面孔。 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怕,他伸出手,去摸着巨龙的鼻子。 巨龙配合着蹭他的手掌。 “这是哪里?”墨言从巨龙的肚子上爬起来,看着半空中。 四周云海弥漫,在月色下变换着不同的形状,月亮从未有这般大,这般明亮,也从未有这般近。 巨龙渐渐收起自己的身体,渐渐幻化成人形,站在墨言身边:“这是奇峰城。” 墨言扭过头,看着变成人形的苍冥。 他的身材魁伟异常,足足比墨言高一个头,肩膀宽阔,臂膀有力。 面部的轮廓异常犀利,却显得英俊无比。 “奇峰高入云端。没有任何云能够有这个高度。不论下面刮风还是下雨,在这里,你都可以看到那轮明月。”苍冥指着那月亮。 而墨言却只是看着苍冥,回想起在海中所发生的事情,墨言感到一阵心乱。 “谢谢你……”墨言低声说,“又一次救了我。我那时不该那样对你说话,对不起。” 苍冥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那人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仿佛落于心房的一片羽毛,撩拨着每一寸血液流过的地方。 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在他的肩头,发梢的尾部随着风轻轻的飘荡,和苍冥的发,在远处缠绕纠结在一起。 空气中有着清新的海水的味道,四周一片寂静,连鸟的声音都没有。 静的仿佛能够听到两个人的心跳。 “不怪你。”苍冥开口,声音低沉,“你当时法力耗尽,所以才会情绪那么激动。现在好些了么?” 墨言想起海中那一幕,他吻着自己的唇,逼迫吞咽下的东西。那时舌的搅动,逼迫,以及亲吻,使得墨言想起来有些脸上发烧。 “那是什么?”墨言不敢去看苍冥,只是看着远处的月亮。 “是我的龙珠,现在,它已经在你腹中生根了。”苍冥道,“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把它取出来。” “取出来?”墨言有些好奇。 苍冥点头,嘴角微微勾起:“怎么放进去的……就怎么取出来。需要,我取出来么?” 苍冥慢慢的凑近墨言,两人的唇渐渐的贴近,温热的湿气再次扑面而来,两人的呼吸在空中交缠。 “不……不用……”墨言心绪有些慌乱,赶紧后退一步,道:“算我欠你的,以后想办法还给你。” 苍冥便不再紧逼,他只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然后侧身站在墨言身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别后的一切,当墨言问及苍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时,苍冥解释说之前在追查魔人的事情,刚刚有了点眉目赶回来,就正好撞见。 “魔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墨言问。 “还不太确定,魔人的行踪,竟连我这个魔头都难以追查,我想他们背后的主人,一定非同寻常。”苍冥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关于魔人的事情,没有半点头绪,只是无尽猜测。 猜测过后,就又转移了话题。 明月高悬,墨言偶尔会听苍冥说话,他扭过头,看着月光照亮的他的侧脸,觉得面前的男人很英俊。 但是当苍冥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便会去看月亮,那月亮和平时在下面看到的不一样,特别的大,也特别的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一般。 “想去那里吗?”苍冥看着墨言被月华勾勒出的侧脸,完美的如同雕琢出的轮廓,以及唇边的淡淡笑意,都将苍冥心中的柔情彻底激发出来。 “去不了……”墨言有些遗憾,“听说,只是飞升之前,才能够靠近月亮。我的修为太低了……”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被苍冥抱在了怀里。 “我试试!”苍冥跃下奇峰峰顶,一条黑龙在云雾中穿梭。 墨言双手抓住巨龙的角,跨坐在他的身上,巨龙带着他朝着明月飞去。 他们在云海中翻腾,追逐,但月亮始终悬挂在高空,不曾更近一点。 苍冥有些遗憾:“可惜了,若是我的龙神心法再进一步,就可以带你去那里。” “你竟能突破三界?”墨言不敢置信,日月星辰在三界之外,唯有突破三界,才能够抵达。 苍冥道:“一百年前就已经有此修为,本来是打算闭关继续修炼,拥有扭转时空之力的。后来听说你父亲去世的消息,便暂停了修炼,一直在中土大陆到现在。” “扭转时空?” “是,那是龙身心法修炼到最顶级的境界。不过需要耗费十万年修为,炼化自身,才可能换来时间倒流。代价则是从此之后,永远滞留于这片大陆之上。你的手为什么在颤抖?放心吧,我这一生没有半点遗憾,不会血祭自身的。” 黑龙说到兴起时,忽逆行而上,朝着圆月飞去:“我再试试,你坐稳了!” 然而墨言却坐不稳,他念动咒语祭出飞剑。秋水剑在半空中猛然涨大数倍,墨言跳上剑尖。 骑在龙背上时,他只觉得苍冥修为很高,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诧之处。 可现在,当他站在远处,看见黑龙逐月时,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撼。 黑龙自云海中冉冉升起,张开利爪飞驰,仿佛要突破天际。 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 十年前,他还是一个灵魂的时候,在九天之上也见到过这一幕。 那时,巨大的轮缓缓运转,日月星辰在其中运行,一条黑龙自海中升起,触及日月。 他一直以为,能够重活一次,是机缘巧合,是上天恩赐。 但此刻,当他亲眼看见苍冥飞驰而上的时候,当他听到龙神心法修炼到顶级竟然能够扭转时空的时候,他忽然在那一刹那间就明白了。 自己重活的这一次,究竟是谁换来的。 是苍冥! 是他血祭自身,用十万年修为,换来自己重活一次。 为什么!前世不过露水姻缘,便是今生,也仅仅只是擦肩而过。 为什么,他竟肯做到这个地步? 秋水剑跌落海底,墨言如被巨大的山脉撞击心脏一般,感受到的震撼太过强大,竟无法掌控自己的飞剑。 没有了飞剑的支撑,墨言的身体急剧的朝下坠去,正在盘旋逐月的黑龙,忽然见到墨言下坠,想也不想便咆哮而下,巨大的爪子抓住他的身体,缓缓落于地上。 海岸边,被黑色潮水推上岸的白色浪花,不住的吻着陆地。 云层下的雪依旧飘落着,而墨言,紧紧的抱着面前身躯魁伟的血眸男子。 苍冥轻轻的回抱着他,抚摸着怀里人的脊背。 “墨言,你怎么了?”苍冥不解,低声轻问。 墨言不答,只是将其抱紧。 苍冥的唇渐渐靠近怀里人的耳朵,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不要这样抱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为什么?!”墨言问,“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不过是萍水相逢,不过是……露水尘缘。你……你竟然做那样的事情……” 苍冥的唇轻轻擦过对方的耳垂,声音温柔的化碎人心。 “我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苍冥问。 墨言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几乎张口就要说出上一世的种种。 然而男人的脸上,此刻满是幸福的微笑,眼眸中的爱恋宠溺之意已经溢出。 他说过“此生畅意,并无半点遗憾。”要告诉他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吗?要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那些痛苦,愤怒,折磨,和深夜无法入眠的仇恨吗? 墨言不知道,他在这一刻,只是觉得:上一辈子,他已经做的够多。那些仇恨,不应该再由他来担负。 “我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苍冥继续问,声音越来越低,唇越来越贴近。 墨言深吸了一口气:“你……做了很多对我很好的事情,为什么?” 苍冥看着怀里的人笑了,那笑容,仿佛在宠溺一个胡闹任性的孩子。 他拥着他,站在岸边,雪花落满他们的肩膀:“只因我喜欢做。” “我喜欢看你高兴,喜欢看你快乐,喜欢你平安。或许是眼缘,我在海中船舱见你的时候,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我喜欢你的坚强,你的隐忍,你的勇敢,你的……一切……”苍冥轻声的喃喃,他将怀里的人轻轻搂住:“请允许我保护你,好么?” 墨言微微抬头,看见对方的脸就近在咫尺。 那样深情的话语,温柔的声音,以及从未有过的呼吸交缠。 “好么?”血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沉暗,其中满溢着柔情。 墨言微笑:“好!” 那笑容化开漫天的雪花,仿佛一瞬间鲜花齐放,温暖着整个空间。 苍冥很想很想就这样狠狠的吻下去,想要将怀里的人,吻到天荒地老。 可他没有忘记,当日墨言对自己是多么抗拒。 更加没有忘记,在海中自己吻他的时候,他挣扎的多么厉害。 尽管他很想,但他不想再惹得怀里的人有半点不快,不想惹得怀里人有半丝生气。 他最终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喉结,压下那种在体内翻覆冲荡的欲望,将那种汹涌的欲望,化作唇边一个淡淡的笑容。 两人重新登上峰顶,坐在崖顶,苍冥化作龙形,让墨言枕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黑龙从胸腔中发出声音。 “变强!”墨言毫不犹豫的说,“想要变得最强!” “最强的人是我!”黑龙说,“不过我不介意你比我更厉害,到时候还要求墨仙长手下留情,千万别把我的皮扒了做垫子。” 墨言轻笑起来,留恋的摸着身下的龙皮,甚至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 黑龙浑身一个哆嗦,那唇太过柔软,太过温暖。 而墨言趴在自己身上微微抬头的样子,太过魅惑。 苍冥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不可遏止的硬了起来,他赶紧将墨言赶下身去,蜷缩成一团,拿脊背对着他。 “别这么小气!”墨言戳了戳黑龙的脊背,“给我摸一会儿!” 苍冥声音闷闷的:“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到时候控制不住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可别怪我。” 墨言忽然想起刚刚趴在苍冥身上的时候,似乎有两个硬挺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脚。 当时他以为是龙爪,此刻回想起来,瞬间不再讨论此事了。 一人一龙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此刻月亮已经落下,朝阳从海的另一边升起,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红色。 海面上一望无际,墨言极目远眺,看见遥远的几乎不可见的地方,有着一点白光。 那是昆山斩龙台上的宝剑,在迎接朝霞时,所发出的耀眼的光芒。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苍冥问,“昆山有人欺负你?” 墨言微微摇头,他看着那巨大的龙头笑了笑。 他虽然因为洪儒文的事情异常愤怒,可现在,当他看见苍冥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所有的愤怒都已经消散无踪,心中充斥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现在昆山我最大,没有人敢惹我。”墨言说,“我打算回去。” 苍冥甩了甩自己的尾巴表示支持,这个动作让墨言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反对。” 苍冥道:“怎么会?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一起去,决不会阻拦!你父亲葬在昆山,我知你不会轻易离去的。只是……”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你现在太弱小,我不放心……” 墨言道:“没关系,昆山现在可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苍冥摇头,片刻之后道:“我还是不放心,你既然每天都要修炼,不如……我助你修行如何?” 墨言吃惊的瞪着苍冥:“你?帮我修炼?” 苍冥道:“是。如果你想要变强,就必须学会如何面对强者。别忘了,我是这世上,最强的强者!” 说道这里,苍冥的身体不可察觉的扭动着,将墨言圈在中央,龙身的鳞片轻轻挨擦着墨言,那语气似是恳求,又好像期盼:“我这些天正好无事,可以在中海等你,每天都会等。你……来让我帮你好不好?” 墨言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这条黑龙给圈住了。 龙身巨大,只交叠两层,墨言的脚就踩不到地了。 巨龙的血眸在闪着光,等待着怀里人的回答。 墨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微红,片刻之后,他轻轻点头:“好。” “每天都来?” “嗯,每天……都来!” 巨龙忽然腾起,用身子紧紧的缠着墨言,将其拖到海中,翻滚着。 朝阳下,碧蓝色的海水卷起阵阵浪花,一条黑龙在其中雀跃地翻腾。 甚至连周围的小鱼都知道,这条恶龙今天的心情很好。 半晌,苍冥才停了下来:“好!我每天在昆山外等你,我们可以一起修炼。” 墨言露出微笑,苍冥载着他,将其送到昆山。 四只玄武见了黑龙又来,立刻浑身紧张起来。 其中一只问:“那黑龙为什么又来了?!” 另一只答:“吾不知。” “我们没得罪它吧?” “吾不知。” “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吾还是不知呀!” 而后,四只玄武亲眼见到那黑龙,竟在水中渐渐变换,化成人形。 血眸黑发,身上还有着隐隐的黑鳞。 一只玄武忽然脑门开窍:“吾知了!那不是普通恶龙,是魔界尊主!” 另外三只玄武有气无力:“吾等都知了……” “魔界尊主可不是好惹的,若真是他对昆山起了恶意,我们怕是要两败俱伤!”一只玄武低声私语,“要把昆山搬到别处么?” “吾不知呀。”三只玄武一起回答。 听到玄武的对话,苍冥不由的嘴角露出笑意,墨言不解的看着苍冥,歪着脑袋问:“你笑什么?” 苍冥道:“你们昆山的四只镇山神兽……很厉害,千万别去惹它们!” 墨言道:“好!” 苍冥看了墨言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用手勾起墨言的下巴,低头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吻过之后便即刻后退,就此游开。 此刻阳光穿透海水,从下往上看去,碧蓝的水面波光粼粼,苍冥的脸,便在这斑驳的阴影下渐渐远去。 墨言的手指抵着自己的唇,想起苍冥刚刚那一下偷吻,心头感到一阵甜蜜。 他渐渐的浮出海面,身上不染半滴海水。他站在岸边朝海面看去,却见到远处黑龙的身影跃出海面,亦看着自己。 他招了招手,黑龙就此远去,一直到黑龙的影子消失于大海之中时,墨言才往回走。 墨言的心情很好,是以走的不缓不急,当他无意间将手插入腰间荷包中的时候,才发现那枚黑龙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苍冥塞了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当日他送的飞剑,乾坤袋,以及那颗龙珠。 墨言摸着自己的腹部,苍冥的龙珠已经在身体里生根。他又看了看乾坤袋中的龙珠,光华圆润。 他一直以为苍冥喂自己吞的,是自己还给他的那颗。 直到此刻方知,那竟是苍冥一直含在口中的。 他的腹中,有他的龙珠。墨言想起海上那一幕,那个吻,是如此的深入,唇舌的纠缠,似乎直到现在还不曾离去。 墨言轻轻的抿了抿唇,嘴角微微的弯起。 尽管他才刚刚跟苍冥分开,却已经开始期待晚上的约会了。 第41章 奇峰城 岳峰自从墨言出去“散心”以后,就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特别是墨言离开不久昆山就凌空飞起,这让众多昆山弟子都感到异常惶恐,等墨言回来的时候,众人都纷纷上去围住他询问。 墨言安慰众人:“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既然师叔这样说,昆山众弟子在岳峰的督促下,也都渐渐散了,岳峰上前,告诉了墨言关于洪儒文关禁闭的事情。 墨言心情很好,也不怎么理会洪儒文的事情了,他自去藏经阁研读昆山心法,等到晚上的时候,便只身入海。 昆山弟子都知道师叔十年来一直在海边练剑,现在白天改成了晚上,也没什么人感到奇怪。 便是有那么一两个感到奇怪的,又怎能管得着师叔在何处修炼? 墨言离开昆山,御剑而行,他身上带有黑龙玉佩,海中蟒兽不敢再来靠近,片刻之后,他便抵达和苍冥约定的那片海域。 苍冥早已站在海面之上,等着他了。 “中土仙家门派众多,心法也各有不同。你是上古神祇血脉,和那些心法也不甚相合。上古神祇自命不凡,高傲异常,自然也不肯去研究凡人修道之路。”苍冥在听了墨言关于昆山心法和墨家心法的疑问后,讲解道:“但大凡修道,无不是去伪存真,修炼自身罢了。中土大陆的众人,虽然修行方法各异,但最终都会殊途同归。” 苍冥的手掌,贴着墨言的小腹,他的胸靠着他的背,将其半搂在怀中:“这便是人身的识海,法力聚集之地。你将全身法力运至此处后融合一体,必然可以有所突破。” 苍冥引导着墨言,缓缓将其法力去伪存真,引于识海。 顷刻间,墨言便觉得原先有些空荡的识海被自身法力所注满。 他按照苍冥所教,运用起墨家心法,上古神祇之力此刻再现,天地灵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墨言体内,识海所存法力不断增加,仿佛一个被不断吹大的气球一般。 轰隆隆,墨言的耳中传来巨大的声响,体内无数法力流窜,竟是在苍冥的指引下,一夕之间,突破了长久以来无法突破的瓶颈。 一瞬间,海面上紫气大涨,月华猛的闪动,天地灵气纷纷追逐而来,涌入墨言体内。 正是上古神祇修炼突破第一重境界,所引起的天地异相。 天明时分,墨言和苍冥分开,等到日暮之时,他们再次相聚。 每天,他们都在这片海域相聚。 不论刮风下雨,不论酷热还是飘雪。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未间断过。 有时候是墨言练剑,苍冥修行。 有时是苍冥在海中畅游,而墨言修炼心法。 附近的鱼虾早已认得他们,便是连远处驮着昆山的四只玄武,偶尔也会互相之间议论此事。 “昆山弟子居然跟着魔界尊主一起修炼!你说这算什么?”一只玄武问。 “吾不知。” “你都活了上百万年,还什么都不知!” “吾知啊!吾知那昆山弟子,乃是上古神祇之后。” “你居然知道?!” “上古之事,吾尽知呀!吾还知上古本无中土魔界之分,两大神祇相争,才划此为界。” “你如何知道?” “吾曾参与此战呀!” “那此战谁赢谁输?” “吾不知呀!”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的吗?” “吾那时已被开山祖师抓到驮山,匆匆离开战场……” “你居然参与过两大神祇之战?那么厉害,怎么会被昆山祖师一个凡人打败?” “莫再问了,吾不知,真不知呀!” 春有晓花,秋有明月,夏雨冬雪,墨言从未间断过。他每日晚上出海,早晨归来,日夜不辍。 苍冥见他如此刻苦,十分心疼,可即便是苍冥相劝,墨言也不肯休息片刻,更从未懈怠。 他从囚禁洪通天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掰着指头算时间了。 十年。 如何能够忘记这十年的一切? 上一世,十年后他身死昆山。 这一生,来的如此宝贵,怎能不珍惜? 他一直没有告诉苍冥关于上一世的一切。那是属于自己的仇恨,属于自己的过去。 那些痛苦和恨意,以及悲惨的过去,将统统埋葬在他的心里。仇人的心脏,当由自己挖出。 苍冥血祭十万年功力,已经付出的够多,为自己做的够多了。 这一世,他将依靠自己完成这一切,他不希望将这些引起痛苦愤怒东西,带给陷入幸福之中的苍冥。 巨龙在海中用身体圈出一片海域,而墨言则浮在这片海面上,打坐修炼。 十年后,他必然战胜洪通天,用他所传授的“破晓十万剑”,杀死他。 千年不过是弹指之间,眨眼已经五年过去。 又是一年冬雪季节,半空中的雪簌簌落下,墨言坐于海面上,巍然不动。 他已经突破墨家心法第一重境界,现在正在修炼第二层。 他的法力比之前增加了十倍不止,昆山除了在闭关的洪通天外,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 而自从突破了第二层,墨言也不再需要睡眠,他的记忆力和领悟力都比之前有了质的突破。 他曾经用了十年时间,练就“破晓十万剑”的前一万剑。 而当他抵达第二层境界的时候,他仅仅花了五年,就已经练就了五万剑。 他此刻,正在心中默默的演练那五万剑。 苍冥则用身体把心上人圈在中央,用脑袋枕着爪子,看着墨言。 青年身材修长,腰肢紧实有力。一身白衣片尘不然,满头长发随着海风飘散,凤目微闭,眼角的一颗泪痔显得尤为突出,便是认真肃穆的神情,也美得勾人心魄。 苍冥再一次觉得墨言除了自身的优点外,长得也很好看。 他的尾巴在海中轻轻的甩动着,心中惬意到了极点。 忽的,墨言睁开眼,朝着苍冥看来:“我又领悟了一点新的东西,想试试。” 苍冥乐于奉陪,他收起身体,化为人形,立于海面之上,对墨言微笑:“来!” 秋水剑在海面上陡然变幻,化作千万柄飞剑,青锋闪烁,剑气破空,直刺苍冥的要害。 血眸的男子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手指轻弹,片刻之间,千万柄飞剑同时发出嗡嗡的鸣叫声。 “还不够快!这一击,最好用上你所有的法力!”苍冥道。 墨言点头,他再次催动体力法力,加诸于剑上,更凌厉的剑气,卷起千丈巨浪,仿佛巨龙出水一般,犹如蛟龙逐日,朝着苍冥击去。 苍冥不敢再硬接,侧身避过,赞道:“就是这样,继续!” 墨言一笑,那笑容险些晃花苍冥的眼,让他几乎被击中。 片刻之后,一条黑龙腾跃于海面上,苍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准备好,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墨言露出笑容,剑锋斜指:“来!” 黑龙呼啸而上。 一个攻得急,法力非凡;一个剑招精妙,飞剑锋利。一白一黑,两个影子交缠于海上,雪花落下又飞快的融化,两人周围都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将这里弥漫。 最后以墨言被黑龙压倒海底告终。 苍冥的巨爪压着墨言的腰,还黑色的海水中,猩红的眸子带着一丝挑衅和玩味的笑意。 墨言举手投降,见黑龙不动,于是便伸手抱住巨龙的爪子以示哀求。 巨龙满意的放开爪下的人,将其背在背上,游至奇峰城的岸边,幻化人形后,两人并肩而坐。 “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比我师傅,谁更厉害?”墨言的眼神中都闪烁着晶亮的光。 苍冥道:“已经天下无敌啦!” 墨言哼了一声,十分不满:“我师父练就十万剑,又有破晓术催动,我招式才学了一半,心法也不对,亏你这马屁说的出口!” 苍冥看着墨言嗔怒,只觉得心中犹如吃了蜜一般甜,他的手在墨言背后数次举起,又数次放下。 墨言笑道:“不过,虽然知道是假话,心中也还是高兴。” 苍冥终于下定决心,将手搭在墨言的肩头,手臂稍稍用力,便将人箍在自己怀里。 “我和丹阳子交手过一次,他的确很强……你在他手下,最多撑五十招。” “真的?”墨言心中一阵惊喜,丹阳子是不世之才,三百年便可飞升。能够在他手下撑上五十招,意味着墨言不用再担心被人一击毙命。 苍冥郑重点头,他看着怀里人,不论是他高兴,还是生气,都让自己心神荡漾。 就想,永远都这样下去。 “我不骗你!”苍冥的声音低沉沙哑,“绝不骗你。” 墨言挑眉笑道:“我不信,你刚刚就骗我说我已天下无敌来着……唔……” 那挑眉调笑的神情太过勾人,红唇上潋滟的水光过于撩拨人的心房,而那语气,亲昵中却又带着一丝狡黠。 这一刻,苍冥心中的那根弦彻底被拨断。 五年了,自从那年在海中喂他龙珠,就再也没敢如此做过。 尽管他们每天都见面,尽管一天比一天的心灵靠的更近,但他始终不敢唐突。 但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够忍耐,特别是在小雪天,怀里的人挑眉轻笑时。 苍冥在碰触到墨言的唇那一刻,就感觉仿佛有万千颗星辰在宇宙中爆炸一般。那种眩晕瑰丽的感觉,让他所有的血液都奔腾的涌向下身。 “唔……你……别这样……”墨言被吻得几乎要窒息,他断断续续的抗议,但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苍冥轻舔着,吮吸着那双自己想了很久的唇,在确定对方没有生气,也没有反抗的意愿时,他毫不客气的撬开对方的齿,舌就此长驱直入,在其中翻江倒海,将这五年想做的事情,尽数做个够。 墨言从未被人这样吻过,他被有力的臂膀紧紧箍在宽阔的胸膛上,被逼得无法呼吸,只得张开口,想要吸气,却迎来了更加狂烈的肆虐。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得小心翼翼的躲藏,却被缠住,肆意的纠缠。 墨言伸手抱住苍冥,不再躲避,开始回应起来。 两人吻得更加深入,雪花继续的飘落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苍冥才放开墨言。 墨言的目光中满是雾气,双目有些微微失神,用着一种眷恋的目光,看着苍冥。 那眼神,直射入苍冥的心中,让他的下身都肿的发疼起来。 可是现在还不能…… 苍冥很清楚,墨言绝不会愿意在道法刚有小成的时候,去花百年时间来做那种事情。 他更加不愿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欲,就又将墨言身上的血吸的半干。 他只能够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宠溺,一丝隐忍:“墨言……” 那声音百转千结,墨言微微抬头。 “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苍冥低声喃喃,“你呢?你不会再讨厌我了吧?” 墨言脸上有些发烧,他不敢去看苍冥,只是扭过头,看着大海深处:“不知道,我得想想……明天再告诉你吧。” 苍冥并不追问,他只是再一次低头,封住了墨言的唇。 他在其中攻城略地,肆意掠夺着,纠缠追逐,将其逼迫的无路可退。 当两人的舌再次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墨言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我也喜欢你…… 然而长吻过后,便又是再次的修炼,当朝霞升起时,苍冥化为龙形,驮着墨言,将其送回昆山。 两人分别,苍冥道:“我明天等你。” “好!”墨言感到空气中满是苍冥的味道,他的唇的温度,尚未从心底散去,这让墨言不敢再如往常般去和苍冥嬉笑。 他只是神情颇为肃穆的道:“我明天,会来。” 苍冥转身,尾巴在海中打了个圈,就此离去。 而墨言也不急着回去,他躺在海水中,缓缓的浮动着。 朝阳射出万道光芒,照射在他的身上,雪早已停了,可心中的眷恋,却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一般。 白天一整天,墨言都很高兴,洪儒文在两年前禁闭就结束了,虽然他被放了出来,但却再也不敢去找墨言,看见他都绕道走。 这次墨言回山,见到洪儒文果然瞥到自己就又绕道了,这让墨言心中感到更加惬意。 他径直前去藏经阁,翻看丹阳子的典籍和手记。 尽管他一直抱有希望,希望能够在藏经阁中找到破晓术。 但五年下来,他几乎将昆山藏经阁的书全部看完,其中却没有破晓术。 墨言不曾忘记当年和洪通天在海上一战时,他所运用的破晓术的威力。 墨家心法催动破晓十万剑,始终无法得心应手,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困扰。 便是法力绵绵,也无法跨过这个横沟。 既好像一个满腹经纶的文士,却偏偏被逼得用脚写字一般。就算是有锦绣文章,也被那双蠢笨的脚给逼得语句艰涩。 他在藏经阁翻看了一整个白天,依旧是毫无收获,便只能够放弃,回到自己房中。 当年的竹园被冲毁后,岳峰又重新建造。 尽管墨言现在已经可以随意进入昆山宝藏,但他的住处却依旧如以前一样,里面并不奢靡,只是摆设装饰十分精细。 这是墨言第一次在大白天就坐在石凳上发呆的。 他看着太阳一点点的往下走,想着今晚的约定,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破天荒的,今天白天他一招也没练,心法也没修。 带到夕阳西下时分,墨言便已经按捺不住,朝着海边奔去。 他早早的等在两人约定的地方,现在时间还早,苍冥还没到。 墨言在那片海域自己练习着,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少心思练习,他只是不停的想着那个问题:要怎么回答苍冥。 直言喜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可若是说不喜欢,苍冥肯定会很失望的吧? 墨言发现自己的内心从未如此纠结过,他自己想了半晌,随即又笑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言便是了,至少,苍冥应该会很高兴……他,应该会吻自己吧? 墨言感到自己有些留恋那个吻,他轻轻的咬唇,浮出海面,却见到太阳已经落下,月亮正缓缓升起。 苍冥还没来? 墨言心想他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五年来自己虽然风雨无阻,从不迟到,但苍冥却不一样,他有时候来得早,有时候来得晚。 所以,今天来晚了点,也是寻常。 月亮慢慢的跨过海面,升于半空中。 已经是半夜了,苍冥依旧没有出现。 墨言心中有着一丝不妙的感觉,五年来,苍冥从未爽约过,他每天都会出现,便是偶尔来晚,也是去找什么稀罕宝物送给自己耽误了。 这次,他怎会来晚? 或许,他有什么事情? 墨言继续等待着。 长夜漫漫,月亮落下,漫天朝霞再次照在他的身上,苍冥还是没来。 墨言继续在原地等待着,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再次挂在天空,苍冥还是没来。 他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夜,虽然不愿承认,不敢去想,但也意识到那个问题——苍冥肯定出事了,他必须去找他! 墨言当即返回昆山,交代了岳峰几句,告诉他自己要去云游天下后,就此出发。 早在三年前,墨言与岳峰切磋,实力就已经在他之上,如今师叔要出去游历,岳峰自然不敢阻挡。他很快帮墨言准备好一切,包括创药,备用的飞剑,甚至连凡间的金银都没有缺漏。 最后岳峰询问:“师叔若要出海,可需要备船?” 墨言摇头:“不用,我御剑前去便可。” 这些年墨言在海中行走习惯,岳峰也不担心,只是叮嘱道:“师叔出去云游当然是好的,但五年后师傅便会出关,到时候最好回来。” 墨言此刻满心都是记挂苍冥,根本没心情去理会洪通天出关的事情,他道:“知道了,你去吧!” 岳峰又给墨言备了和昆山通信来往的青鸟,说道若遇到事情,尽可用此来联络,他必然带弟子赶到。 在交代完一切后,墨言从此离开昆山,他先是去奇峰城找了一番,又去苍冥平时爱去的海域,整个中海几乎被他找遍了,都没见苍冥的身影。 墨言不知该去何处寻找,更加不知道是否该只身前去魔界。 他在海上转了一圈,再一次途经奇峰城的时候,却发现北边的城中,似乎有人的踪迹。 墨言记得清楚,上一次他前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的。 他御剑飞行,在空中打了个转,直飞到奇峰岛北面的城墙前。 依山而建的城池周围有着隐隐的蓝色半透明结界,近在靠近大路的地方,开着一个城门。 墨言刚刚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城中殿宇,亭台楼阁,其中有人,还非但不止一人,甚至还有凡间炊烟从其中袅袅升起。 墨言不敢孟浪,他来到城门前,只见城门紧闭,便朗声道:“昆山墨言拜会奇峰城主。” 片刻之后,城门大开,两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身穿蓝袍,腰束玉带,头带金冠,从城中走了出来。 那两人来到墨言面前,四周张望,一位个子略高的问:“喂,小子,你不是说墨师叔他老人家过来了吗?人呢?” 墨言一愣,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老人家”了? 他朝着两人拱手:“我就是墨言,老人家实在不敢当!” 两名男子朝着墨言上下打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是墨言?不可能……不……年龄上到是能对上,但……样貌也应该能对上……” 两人实在不信,面前身穿白衣,身上无半分装饰,衣饰朴素的青年,会是大名鼎鼎的墨言。 两人尚未说话,墨言便见到另外一人从城中走来。 那人满头银发,胡须眉毛全都白了,穿着锦袍玉带,云靴蟒皮,衣饰华贵至极,虽是仙人,但手中却如凡人的老太爷般,拿着两个果子转着玩儿。 墨言见到这个老爷子,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愣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反应过来,道:“怎么,金老爷子竟在此处!” 金参商哈哈大笑起来,对那两名二十八九岁的男子道:“这就是你们的墨师叔!错不了!” 那两名男子慌忙行礼,自我介绍:“晚辈金厚德,晚辈金载物见过师叔。” 墨言赶紧还礼,又问金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奇峰城。 金参商一边请墨言进城,一边解释:原来他的女儿于五年前亡于魔人,金家虽接过外孙后,但却从未忘记为女儿报仇,所以这五年来一直追查当年灭门白家的魔人,一路追查至此,他们比墨言先到三天抵达城中。 墨言随口问道:“就你们三人前来?” 金参商摇头:“本来妞妞的三个兄弟都要来的,但仙园不能无人看守,所以只来了老大和老二,另外还有一些我门下弟子。对了,我外孙也来了。” 墨言脚步一滞:“白涟?” 金参商道:“是,为他母亲寻仇,他岂可不来?” 墨言四处张望,却并未见到白涟的影子,感到有些奇怪,金参商解释道:“我那外孙是个感恩重义的人,他说此地离昆山甚近,当年若非昆山出手相助,他早就葬身魔人手中了。所以先去昆山拜会道谢过后再来。墨仙长……你没撞见他?” 墨言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摇头:“没有,我已经出来几天了,大概是……错过了吧。” 金参商道:“那真是不凑巧,白涟在家时,还常常念叨你的恩情,他前去昆山,却见不到你,肯定会失望难过。不过也没关系,算算时间,今天也该回来了。” 金参商话音未落,忽听得城外有一个声音高声响起:“昆山少主洪儒文,拜会金老爷子。” 墨言脸色微变,金厚德赶紧前去迎接。 片刻之后,便见到洪儒文和白涟并肩而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昆山大师兄岳峰,齐毅,和几名四代弟子。 几人再也没想到,竟然会和墨言在奇峰城重聚。 洪儒文见到墨言竟然在此后,更是目瞪口呆,直到岳峰咳了一声后,洪儒文才如梦初醒,一拜到地:“儒文见过师叔。师叔……实在是没想到,师叔竟然也在此处……” 第42章 崖顶 几人在此相逢,何止是洪儒文没想到,墨言也感到意外吃惊。 他和洪儒文之间的不愉快,除了岳峰知道其中内幕之外,其余昆山弟子皆不知情。在洪儒文拜过墨言之后,岳峰、齐毅等几名弟子上来行礼:“师叔。”,行礼过后,便乖乖的站在墨言身后。 白涟也对墨言行礼,刚想要跟着洪儒文等人一起喊师叔,却冷不丁听见舅舅金载物道:“墨师叔,这是我外甥白涟。” 白涟的礼行到一般,滞了片刻,长揖倒地:“晚辈白涟,见过师叔祖……” 墨言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他和对待旁人一样,对白涟点头作答。 双方见过之后,白涟就跟着两个舅舅站在金老爷子身后。 金老爷子问起白涟行程后,才知道墨言前脚出海,他就后脚到了昆山,只可惜昆山洪通天闭关修炼,墨言出海云游,只有洪儒文和岳峰等弟子前来招待。白涟说起魔人的消息和金老爷子在奇峰城,洪儒文心中羡慕。白涟趁势邀请他,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岳峰在一旁劝阻不住昆山少主,只得带着几名昆山弟子也跟了来,以防有什么不测。 金参商对墨言笑道:“这真是有缘,今日让我们两派齐聚此间,同心合力,一定能够灭掉魔人!” 墨言心念微动,他还记得前两次魔人的出现。一次是在轩辕帝婚礼上,苍冥在;一次是白家灭门,苍冥也在。 这一次,魔人行踪出现在奇峰城,苍冥的失踪,会不会和这也有关系呢? 墨言决定留在奇峰城查看一看,况且昆山弟子都在此,他也不好独自离开。 奇峰城虽大,但城中没有闲杂人,连城主汪奇峰也不在。金家先到城内,便充当起主人的角色,招待起墨言等人来。 金家众人都住在城西,墨言带着昆山众人住城东,至于坐落在城北靠山的一座堂皇大殿,因是汪奇峰的住所,没人前去骚扰,只是有两名金家弟子守在外面。 墨言带着岳峰、齐毅几人前去城东歇息,洪儒文走在最后,冷不防被白涟绊住。 白涟问道:“洪大哥,你是昆山少主,也要和那些人一样住在一起吗?” 洪儒文看了墨言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白涟一眼,心中实在是难以决断。 师叔虽好,但看都不能多看一眼。 可是……今夜好容易能够近距离接触一下,怎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和白涟聊些无聊的话题呢? 洪儒文在心中衡量片刻后,道:“我师叔在,轮不到我做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涟略感失望,过了片刻他问:“听说洪世伯闭关修炼,是真的么?该不会是被你师叔暗中捣鬼关了起来吧?” 洪儒文道:“哪有此事?我师叔和父亲一直很好,父亲练功时走火入魔罢了,五年后便出来了。” 白涟低低的哦了一声,更感失望,也不再纠缠洪儒文,只是道:“原来如此,还要五年……唉,五年……” 洪儒文和白涟两人低语的内容,声音压得极低,岳峰等人修为不够,既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更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墨言的修为早已超过岳峰许多,他虽然走在最前面,离两人最远,对话内容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并不关心白涟在耍什么手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他不再背后算计自己,那也就罢了。 修仙之人也不需睡眠,但几人连日赶路,已经五六天没有休息过,众人都感到颇为困倦,岳峰用了一个小咒,将城东稍作清洁后,便找了地方躺下小憩。 墨言却根本睡不着,他此刻微微抬头,见到窗外月亮高悬,城外那光秃秃的主峰更是被照的异常清晰。 那主峰是苍冥的栖息之所,墨言想起往日两人相处的种种,心有所感,朝着主峰走去。 在山脚下的时候,墨言御剑而行,绕着奇峰盘旋而飞,片刻之后,便已经抵达了峰顶。 他站于峰顶之上,看着苍茫云海,想起那日苍冥也就是载着他,在这云海之中穿梭。此时却影子都没有,心中不觉有些黯然。 若是那天他问的时候,自己就告诉他了,那他会不会就不会失踪? 墨言从乾坤袋中摸出那颗龙珠,握在手中,这是他第一次用这颗龙珠呼唤苍冥。 “苍冥,你在哪里?”墨言在心中轻轻的叫着。 “你平安否?我真笨,这几年只顾着自己,却没想过你……” “现在你出事,我却不知道该去何处找……” “苍冥,你听得到我的召唤吗?” 墨言在心中一遍遍的喊着,但回应他的只有崖顶冷风。 墨言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是没用了。苍冥的两颗龙珠都在自己身上……或许,他已经感应不到自己了…… 墨言心中有些难过,却就在难过的时候,他忽的听到有风响。 那是有人飞过来的声音,而且,根据声音判断,至少是一个两三百斤的怪物! 半夜三更,有怪物攀上悬崖,说不定和苍冥的失踪有关系。 墨言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举目四望,只见崖顶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墨言情急之下,运用白家变化术,念动咒诀,变成了一块随处可见的小石头,等待来人。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御剑而来的竟然是洪儒文和白涟! 判断的错误让墨言些微有些沮丧,他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会把两个人当成三百来斤的怪物!! 但是当他看清两人是如何上来的时候,墨言才明白自己的判断为何失误。原来竟是洪儒文背着白涟,两人共乘一剑而来。 洪儒文背着白涟,御剑飞于峰顶,飞剑悬停在离地一米高的位置。 洪儒文跳下飞剑,然后朝白涟伸手:“涟弟,这里的景色漂亮,周围也没人,你想跟我说什么,尽管说吧。” 白涟握住洪儒文的手,从离地一米高的飞剑上跳下,对洪儒文笑道:“也没什么想要说的,只是……只是有些想念大哥你罢了。” 洪儒文在月下看白涟,见他似乎又瘦了些,这么几年过去了,法术也没有半点精进,不由的觉得他有些可怜,便语气放软了道:“我也常常想你呢。你这些年,过的可好?” 白涟眼圈微红,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我过的很好……” 墨言见这两个人原来是跑这里来叙旧的,他对白涟和洪儒文之间的事情毫无兴趣,便慢慢的挪动自己的身体,打算到了崖边滚下去就好。 墨言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但不管他想不想看,有些场景就是会在他面前出现。 白涟微微抬头,目光中满是凄苦可怜之意,声音沙哑颤抖:“大哥……你……我想求你件事情,好么?” 洪儒文拍胸脯许诺:“好啊,有什么事情你说。” 白涟的脸色白皙,在月光下微微泛红,但又好似鼓足了勇气一般,坚决的洪儒文道:“你娶我好不好?” 洪儒文一愣,朝后连退两步:“这……这你我都是男人……什么婚娶的,这话从何说起?” 白涟也料到洪儒文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但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朝后退,避自己如避蛇蝎。 白涟脸色微变,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无助凄然:“我,自从那日分别之后,我这五年,日夜都想着大哥……我原以为你也想着我……没想到,原来只是自作多情……” 他说一步,便朝着悬崖后退一步,直退到边上,凄婉欲绝:“原来我这番心思,都是自作多情,我……我父亲没了,全家都死光了,原以为世界上还有大哥你疼我,全原来都是假的!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脚步摇晃,便似要掉下去一般。 洪儒文赶紧抢上一步,将白涟抱住,急道:“涟弟不可如此……你这是何苦,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说话间,便从崖顶平台中央到了崖边,正好站在墨言所变的石头旁。 墨言万万想不到,竟然会看到这一幕,他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正准备滚下去的时候,却不料白涟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这块鹅卵大的石头,在手中把玩起来。 墨言第一次感到苦不堪言。 尽管不想听,但有些话还是源源不绝的钻入自己的耳朵。 “涟弟,尽管我们仙家和凡俗不同,男子双修也没什么……可是……可是我还没想好。” 白涟道:“你……为什么,你看不起我么?” 洪儒文摇头,白涟便顺势靠在他的怀中。 洪儒文实在抵挡不住这个架势,犹豫了片刻,终于伸手揽住白涟的肩膀,低声安慰:“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你人品,家事,样貌,都是好的。我见到你,心中便觉得很喜欢……” 白涟道:“既然如此,我们两情相悦,你不如便趁着这机会,向我外公提亲如何?” 洪儒文一愣,随即又摇头:“不,不行……” 白涟恨声道:“儒文大哥,你……到底为什么……你变心了么?是不是喜欢了旁人?” 白涟一边说,一边狠狠的捏着手中的石头,墨言已经偷听了他们这么多话,不敢此刻现身,只得忍耐,只盼洪儒文别再口是心非,你都搂着人家了,快点去提亲! 却不料洪儒文低低的叹了一声,声音中竟也透着无限无奈:“我心中的确有一个人,可是他怎么都不会看我一眼,我那样想他,对他那样好,他却砍断我的手……” 墨言如遭雷击,大脑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只感到捏着的那只手力气更大了。如果是块普通的石头,怕是早就被白涟捏碎了。 白涟哽咽:“你……好狠的心,竟然,竟然我日夜想着你,原来都是自己傻……” 洪儒文赶紧伸手帮白涟擦掉泪水,声音温柔:“涟弟,你别这样,你在我心里,也是不同的……” 白涟咬着唇,双目含泪,看着洪儒文,声音微颤:“我想你想的好苦……特别是晚上……” 洪儒文被眼前这幅景象一瞬间就刺激的魂飞九霄,清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流着眼泪表白,那微微轻咬的唇,上面还有淡淡的齿印。 洪儒文只觉得一股火在丹田处燃烧,他一把将白涟紧紧搂住,吻了下去。 第43章 对质 白涟手中的石子一松,咕噜噜滚到一旁,两人尽情吻了起来。 墨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洪儒文被白涟缠上,以后就不会再来烦自己,真是皆大欢喜。 他正准备趁势滚落悬崖,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料变故突起。 洪儒文吻了半晌,忽然猛地推开怀里的人,如梦初醒般自我斥责:“我……我怎能和你做这种事情……我……” 白涟不妨被洪儒文推开,羞愤难当,但却依旧不死心,他正想要上前一步,却不料洪儒文竟然颤声说:“你别过来!我……我不……不,我不喜欢你,我不能做对不起言弟的事情……” 此话一出,崖顶两人一石头尽数石化。 白涟不可置信的看着洪儒文:“言弟……你……你竟然……”这太过匪夷所思,白涟原以为不过是昆山那个弟子和洪儒文勾搭上而已,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墨言!! 洪儒文更是惊恐,他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大事不好的,赶紧上前把白涟紧紧抱住:“不,是我那个柳岩师弟,他说他看上你,我不能跟他抢……但……但我心里其实也喜欢你……”一句话没说完,白涟便主动吻了上来。 洪儒文有美在怀,便把所有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立刻化被动为主动,将白涟亲的嗯唔呻-吟。 墨言冷不防洪儒文竟然会提到自己的名字,心中杀意陡起。 前世洪儒文一面和白涟不清不楚,一面表现出自己不能够背叛墨言背信弃义。结果是白涟为了铲除拦在面前的墨言不择手段。 尽管现在洪儒文已经做出了解释,说那个“言弟”是昆山一名叫柳岩的弟子。 但白涟何等精明,怎会相信?他必然会以此为由,弄出一翻风浪。 但前世和今生不同,前世毫无实力,面对白涟的那些花招和诡计,只能尽力跟他斗智。 而今生,又何须同一个实力弱小的修行者斗智?法术道行强大到一定程度,再多的智巧也是无用! 杀人灭口、永绝后患!这念头在墨言心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就计算出了干掉这两个人所需要的招数。 白涟可以一招毙命,洪儒文可能麻烦一点,正面打起来应该能撑过十多招,或许他还能找到机会向人求救。 墨言不准备给两人这个机会,他打算偷袭。 以洪儒文现在的修为,绝对挡不住自己的致命偷袭。 杀了洪儒文后,白涟根本不可能逃出墨言的掌心,一招便够了! 况且现在正到处抓魔人,杀人之后毁尸灭迹,一切推给魔人便是。 墨言想好一切,缓缓的朝着洪儒文滚去,那两人拥吻的正投入,根本察觉不到脚边石子的诡异滚动。 眼看那枚在地上缓缓滚动的鹅卵石就要滚到洪儒文脚边时,另外一道风声破空而来。 竟是又有人御剑而来。 墨言心中叹了口气,他单听风声,便知道城中除了金老爷子,无人有这个功力。 在金参商在场的情况下,杀人灭口是不可能的了。 墨言心中略感遗憾,金老爷子的出现,注定某些不该传出去的话会传出去了。 墨言之能够放弃杀人灭口的想法,却不料此刻白涟虽然和洪儒文亲热,但心中却异常愤恨,他主动投怀送抱,居然被拒绝,满腔羞愤失望无处化解,特别是一想到洪儒文竟然差点舍自己去就墨言,便万般不甘心。他一面紧紧的抱着洪儒文,一面用力的将脚边的那枚鹅卵石踢下悬崖泄愤。 墨言跌落悬崖的时候,正好看见金老爷子抵达崖顶。 他直到快落地时,才化成人形,将下坠之势化解,轻轻落于地上。 墨言站在地上,抬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奇峰时,一种异常糟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且不说这里是苍冥平日栖息之地,单想起两人曾经在崖顶踏月遨游,现在居然被旁人占据,墨言就感到非常不舒服。 若是真心相爱的情侣定情也罢了,偏偏崖顶的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洪儒文口中说着真爱,怀里搂上别人。白涟更是为了利益出卖自身。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在封顶拥吻,让墨言感到异常恶心。他下定决心,此处以后坚决不来! 除了恶心,墨言还感到一丝厌烦。 因为他很清楚,刚刚杀人不成,白涟有金老爷子的庇护,有些事情的发生,恐怕难以阻止了。 墨言简直可以想象的到白涟接下来会做什么。 怕是立刻就会搬弄是非,传出些对自己不利的风言风语。 前世墨言就毁在这种风言风语中,身心受伤。今生再次遇到,早已今非昔比。 墨言微微皱眉,以他今日的实力,必然不会再害怕这种风言风语。只不过,有些苍蝇老在耳边嗡嗡叫,也实在讨厌。 与其等到以后为这些嗡嗡叫的苍蝇烦恼,到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并解决! 墨言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在房中静静等待着,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二日天太阳刚刚升起时,金老爷子就带着洪儒文和白涟找来了。 洪儒文一脸死了爹的样子,背负长剑,身穿白衣却全无往日的光彩,只是一脸郁闷之色。白涟穿着金色的袍子,显得贵气雍容无比,他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腰背挺拔,腰上挂着一枚玉佩,再无别的装饰,富贵中带着清雅。 “墨老弟,有件大喜事!”金参商拱手笑道。 墨言装作不解,道:“喜事?抓到魔人了?” 金参商脸上微有尴尬之色,他昨夜以为外孙被魔人抓去,四处寻找,最后抵达主峰时却撞见两人偷情。金参商气得不轻,教训了两人一整夜之后,深感外孙和昆山联姻也不错,但红通天闭关不出,于是前来找墨言办成此事。 金参商调整了一下心中的情绪,笑道:“不……魔人的事情先不忙。这次是涟儿的事情。你看,涟儿和你师侄情投意合,我们两家本就交好,你师兄就不用说了,便是你父亲当年下葬,我也出过力。我的意思是,洪山主如今在闭关,儒文的长辈就只有你一个。你看,我们两家不如就此把事情定下来。如何?” 墨言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洪儒文和白涟身上。 白涟没有说话,脸上微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洪儒文却愣愣的看着墨言,一双眼睛中满是绝望和懊悔。他的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墨言收回自己的目光,道:“这件事情,我不好做主……师兄闭关还有五年就出来了,待他出来再说罢。我们修行之人,便是百年也等得起。” 洪儒文听到墨言这话,就仿佛垂死挣扎之人看见希望的曙光一般,双眼登时就精神起来,他劫后余生,又惊又喜,叫道:“师叔!” 墨言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淡淡的喝道:“闭嘴!” 洪儒文如闻纶音,立刻乖乖的闭嘴,半句话也不多说。 墨言朝着金老爷子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找魔人行踪……为白涟之母报仇。父母之仇尚在,其余的事情,先放放吧!” 金老爷子见墨言搬出父母之仇来,便也不会再去自讨没脸,况且墨言只是师叔,便是定下也要等五年后洪通天出关。他便忙道:“是!是!涟儿的父母大仇,才是第一件大事!” 白涟见墨言竟然不同意,心中满是失望,然而当他一转眼看到洪儒文正满心爱慕看着自家师叔时,一种无法遏制的恨意从白涟心底冒出。 他紧紧的捏着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昨夜为了摆平洪儒文,几乎是处处投其所好,用尽全身解数,还怕他会反悔,故意引得外公前来做主,让他除了和自己联姻外,无路可退。 但白涟万万想不到,今日墨言只一句“父母之仇未报,不谈其它”便将自己昨夜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想起洪儒文在崖顶的那句话“不……我怎能对不起言弟……” “言弟?呵,言弟么?”白涟微微低头,表面一副恭顺的模样,心中却在狠狠的咆哮着:既然你那么喜欢你的言弟,我就让你好好尝尝这种欺师犯上的滋味! 墨言对于白涟的想法并不在意,或者说,在墨言心中,白涟的想法也根本不重要。 两人实力悬殊太大,区区一个白涟,是恨自己,还是喜欢自己,伤不得他分毫。 处理白涟将会引起的一系列麻烦,只是顺手的事情,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苍冥。 墨言和金老爷子撇开白涟与洪儒文的私事,商量起如何追查魔人,如何捕获一个活口。 两人对照城中的蛛丝马迹,几乎是可以肯定,魔人必然在城中某处潜伏。商议过后,决定来一个请君入瓮。 墨言布阵,金家两个舅舅做诱饵,将魔人引诱入圈套活捉。 就在墨言和金家三位家主忙于魔人的事情时,一条谣言也在城中不胫而走。几乎在一天内传遍所有人的耳朵。 传闻内容在和墨言所猜想的出入不大——昆山墨言居然勾引自己的师侄,和他有苟且之情。 这条流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墨言用脚趾头想都能够知道。 齐毅和岳峰等人都气的不行,岳峰早已去把洪儒文狠狠教训了一顿,若不是看在他是洪通天独子的份上,岳峰直接就杀了。 而和洪儒文本来就不和的齐毅更是气愤异常,朝着墨言嚷嚷:“师叔,姓金的真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干脆我们在这里把他灭了,反正这里是个孤岛,我们杀了他们,也没人知道!省的将来传到外面让人恶心!” 墨言反问:“你杀得了金参商?杀得了他两个儿子?便是杀得了,他家老三金若水难道不会来找我们昆山麻烦?” 齐毅气地将周围的石头都打得粉碎:“师叔,你说该怎么办?这等不堪入耳的话,肯定是金家传出来的,他们这是欺负到昆山头上来了!” 墨言微微一笑:“不过是些下三滥的伎俩罢了,不用理它,有人会替我们好好收拾他!” 当日晚上,墨言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前去找金参商。 金老爷子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在,金厚德和金载物都听到了那些谣言,看墨言的眼神都带着一些鄙视。倒是金老爷子有些城府,礼数周到,心中的鄙夷也没有半点流露出来。 墨言也不来虚的,开门见山问道:“白涟呢?” 金参商道:“他有事情出去了,墨仙长找他有何事?” 墨言自己坐在房间中央,道:“也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过来问问,这白家的孩子,平日在金家,品行如何?” 金厚德看墨言似乎想来找外甥麻烦,便抢先道:“我外甥自然是好的!他平时孝顺外公、舅舅,肯吃苦,也用功,人品更是没话说!墨仙长找我外甥做什么?” 金载物冷笑了一声,道:“大概是因为听说涟儿和儒文的事情,心中不痛快吧?谁不知道,你昨天拒绝我们金家,是因为自己和师侄有私?” 墨言面对金家两个舅舅的恶言,并不动怒,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那些话是白涟传出来的,过来就是找他对质!说起来,我对他也算是有恩,又是他长辈,却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如此污蔑……” 金家两个舅舅齐声喝道:“小贼!胡说八道,敢污蔑我们涟儿……居心叵测的分明是你!别以为……” 金参商挥了挥手,制止两个儿子接下来的谩骂。他将墨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墨仙长说我的涟儿忘恩负义,污蔑尊长,可有证据?如果只是听了一些旁人挑拨,老朽还劝墨仙长三思而行。我的涟儿,绝对不会背后乱说他人坏话,这个我敢打包票。” 墨言微微挑眉,轻轻一笑,长袖挥动,一枚铜镜现于空中,渐渐放大,片刻之后,那铜镜变得异常清晰,其中映出两个人影来。 正是白涟和洪儒文相拥而坐于洪儒文房中。 金厚德、金载物都知道白涟去找洪儒文了,但却不墨言拿出元光景来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要让众人看些不堪的场面? 只是……两个男人,双修互助,又能够不堪到哪里去? 想到这时,金家两个舅舅看着墨言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今日的那些传闻也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墨言身为师叔,竟然勾引师侄乱伦荒唐。 金老爷子亦是和儿子同样的想法,以为是墨言前来给自己看外孙和洪儒文那些不堪场面的,他不悦道:“墨仙长,杀人不过头点地,便是涟儿夺了你所爱之人,也不用……” 岂料金老爷子一句话尚未说完,却听到元光镜中,白涟的哭诉之声:“儒文哥,我这些年,过的太苦了……三个舅舅处处刻薄我,外公也不把我当人,就连下人也欺负我没了爹娘,如果不是金家实在呆不下去了,也我……不绝不会来拖累你的。我知道你不爱我,……可,可求你看在我可怜的份上,救我出苦海……” 墨言声音依旧平静,仿佛这一幕是他早就料到一般:“金老爷子,这就是那个从不在背后污蔑尊长,挑拨离间的白涟。” 金家的三位长辈再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圆光镜中会见到这一幕。 三人目瞪口呆,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维护白涟的话,只感觉自己被狠狠得打了脸。 三个人都瞪着元光镜中的白涟,白涟还在不停的诉说自己在金家仙园如何可怜来博取洪儒文的同情。 房中静悄悄的,白涟的那些声音便显得异常刺耳。 “外公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联姻的工具罢了……他便是对我好,也不是真心的。” “三个舅舅更是刻薄,我便多吃他们一口饭,也要被暗中苛待数日。” “我也不是生来下贱,更不是要故意勾引你,逼迫你。儒文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再在金家呆下去,我迟早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他们觊觎我爹留给我的变化术……处处防备我……” 啪!一声脆响在房中响起,打断了白涟的哭诉。 金老爷子一直放在手中把玩的仙果被捏得粉碎,他气得满面胡须不停颤抖。 金厚德、金载物赶紧上前跪下,请求金老爷子息怒。 金参商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去把姓白的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我怎么没把他当人,我儿子怎么处处刻薄他了!我们金家,又怎么觊觎他的秘籍了!” 第44章 白涟栽倒 墨言收起元光镜,片刻之后,白涟便被带到。 金参商脸色铁青,见到白涟前来,也不多问便呵斥道:“跪下!” 白涟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依言跪下,心中却在飞快的转着念头,只刹那间,他就弄清了形势。 定然是墨言上门问罪的。 这让白涟颇为意外,他有些惊诧的看了墨言两眼,想不到这个平时一向孤高冷傲的师叔,居然会为这种事情前来问罪,也亏他问得出口。 白涟自然也不会怕墨言登门问罪,他有外公做靠山,墨言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在白涟看向墨言的那一刻,墨言也正好看向白涟。 两人目光相撞,墨言冷冷的笑了一下。 这个冷笑让白涟心中有些打鼓,他悄悄看了看外公和舅舅,发现三位长辈气色也非同寻常,更得他们是被墨言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了。 白涟跪下后,道:“外公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金参商怒喝:“你干的好事!你竟然还敢问我,你……你……”,他一想到平日对外孙那样宠爱,到头来居然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自己,只觉得又是气愤,又是心凉。 白涟抬头,双眼茫然的看向金参商,随即又看向墨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外公,我平时如何,你怎会不知?可千万别听信旁人的言语!那些人心怀鬼胎,说出的话也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金参商一开始虽然生气,但却不觉有多么愤怒,但现在,见他当面乱说话,更觉愤怒异常,竟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墨言坐在客位,冷笑道:“白涟,你这话是说我呢?我倒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怀了什么样的鬼胎?” 白涟也不和墨言争辩,更不顶撞,只是跪下磕头:“墨仙长,是我不懂事得罪了您,那都是我的错。和我外公舅舅们无关,你要出气,尽管朝着我来,我向您赔礼道歉了。” 墨言听到白涟这种话,心中也不觉得如何生气,他微微笑了笑,问道:“你父亲临死的时候,曾经托我照顾你的,我虽然没来得及答应,但好歹千里送书,将你白家秘籍一页不少的送到你手上。我昆山也不曾有半点亏待你,救你性命,送你到外公家。当时你曾说大恩大德,将来必报。你不说感恩就算了,却在背后污蔑尊长,诋毁恩人?你就是这样报恩的?” 白涟道:“我何曾污蔑尊长?诋毁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记。可父亲临死,只有你一人在身边,我竟不能得见,实在是……不敢怨恨,却不想因为一本秘籍,引得师叔看我不顺眼,若果然如此,师叔你别找我外公的麻烦,我愿奉上白家真传,若还不能消气,我宁愿一死,让师叔心满意足……” 说毕,便要拔剑自尽于墨言面前。 岂料他刚刚横剑脖颈,便听到金参商一声怒喝:“够了!你这小畜生竟然如此对待恩人,简直是个猪狗不如!” 白涟原本以为自己被逼的横剑自刎,外公定然相帮,但却全然想不到,金老爷子居然如此怒骂自己。 他何等精明,一瞬间就知道今天这事儿绝对没这么简单,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朝着金参商跪下磕头:“外公!外公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金参商气得不去看他,二舅金载物忍了这么长时间看白涟惺惺作态,已经是忍无可忍,当即走上去揪住跪在地上的白涟,怒喝:“小畜生,你知错个屁!你在背后,说些什么话来着?当我们不知道呢!” 白涟慌忙辩解:“外公,外公,别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那墨言看着孤高冷傲,不过是一肚子坏水,他故意要挑拨我们的关系……”情急之下,白涟也顾不得许多,竟然当面就骂起墨言来。 金参商重重的哼了一声,站起身一步步朝着白涟走去,白涟见到金老爷子脸上铁青,眼光中流露出憎恶之色,害怕的直往后退,却被舅舅提着领子,根本退不了半步。 金参商走到白涟跟前,举起手,啪的一下就是一个耳光。 白涟被惊呆了,他看着外公,隐约之间知道大事不好,却还想垂死挣扎。 “外公,我们才是一家人,切莫听了旁人的挑拨言语,就轻信了他……” 金参商怒喝:“道歉!” 白涟惊叫:“我便是做错什么,说错什么,也是年少无知……外公对不起,外公你原谅我……” 啪!啪!啪! 金参商下手又狠又重,只把白涟一张清俊的脸打成了猪头才罢手。金载物将他仍在地上,白涟自知今天难逃劫难,赶紧爬到墨言面前,磕头赔罪道:“师叔祖,师叔祖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原谅我……” 金参商虽然气急,但好歹白涟是自己外孙,亲情究竟难以割舍,此刻便趁势求情道:“墨仙长,我已经教训过涟儿了,流言之事你放心,我绝不允许其外传,如果还有那不长眼睛的敢乱说,我就直接替您杀了!涟儿我一定好好管教,切莫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墨言心中冷笑,他知道金参商在自己面前对白涟下重手,心中多半还是出于爱护之意,以示自己已经责罚过了,别再去跟一个小辈计较。 他也不去理会白涟,只是朝着金参商走去,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来不是为了罚他,更不是因为惧怕流言。只是为了给金老爷子提个醒。今日他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就在背后散播谣言污蔑你我,他日若是有甚么大事,你以为他又会顾念多少恩情亲情?会记得你今日曾经护着他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墨言言尽于此,转身而去。 白涟最大的靠山,既不是他已经覆灭的白家,也不是八字没一撇的洪氏父子。他最大的靠山,是金家,是金老爷子和他的三个舅舅。 他前来此处,也不是要看白涟被责罚,更不是要听白涟的道歉。 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要从根本上动摇白涟的根基。釜底抽薪,才是断绝后患的最好办法。 哪怕金老爷子一时之间无法舍弃对外孙的疼爱,但今日之后,元光镜中发生的事情,已经像一颗种子一样,种进了金老爷子的内心。 很快,它就会在合适的温度下发芽,生长,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今日白涟对自己的态度越恶劣,惺惺作态逼迫自己的越紧,就会让金老爷子越加提防他,反感他。 对自己的恩人尚且如此,不过是为了区区一个洪儒文,就能够在背后如此诋毁两家长辈。 它日修行,面临的诱惑更多,谁又敢保证,他白涟在关键时刻,会做出什么来?他下一个出卖的,又会是谁? 金参商看着墨言离去的背影,想起白涟所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往日对这个外孙的种种疼爱,都一朝斤喂了狗,伤心异常,不愿再见外孙,也不听白涟辩解,当即就命他滚出去。 金厚德劝道:“爹,涟儿他年纪小,恐怕也是心中爱极了昆山少主,所以才会一时糊涂,乱说话的……” 金参商摇头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我何尝不知?那墨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涟儿说那种话的时候来……那是故意的……可……可是我的心疼啊!我生气,难过啊!” 金厚德道:“那是墨言的挑拨之言,他是恼恨涟儿胡说八道,故意害他的……” 金参商闻言,竟愣愣的落下泪来:“我活了这把年纪,如何不知道那是墨言的挑拨之言……可是……涟儿说的那些话,难道也有人逼他了?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不是四岁的孩童,更不是十四岁不知事的少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已经定性了……我明知不该听外人挑拨,就对外孙起了防备之心……可墨仙长说得却句句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涟儿今日为了昆山少主,就能够背后如此作践你我。它日难道他不会为了加倍的财富,利诱,仙丹,加害你我?涟儿……我的涟儿,竟然是这般……” 金参商想到这个唯一的外孙,竟然人品如此不堪,哽咽难言。 更让他感到难过的是,明明知道那些话是墨言在挑拨,自己却被……成功的调拨离间了。 非但如此,他甚至难以自控的,恶心起这个往日疼爱的外孙来。他越恶心,就越难过,越难过,就越恶心。 恶心难过了一整夜后,金老爷子决定将白涟送回去,别让他再在自己面前晃悠了! 送白涟回仙园的二舅金载物原本是最疼爱这个外甥的。皆因为看白涟生的飘逸脱俗,又安守本分,孝顺非常。此刻他一想起那句“舅舅们刻薄我,就连下人也欺负我”时,就恨得牙痒痒。 是以这次送白涟回去,金载物让他好好尝了尝到底什么叫做“舅舅刻薄,下人欺负”的滋味。 白涟有苦说不出,他虽然知道自己遭受这番对待是墨言在背后做的手脚,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墨言如何做的手脚。 他只以为是墨言在背后污蔑自己,是以不停地向舅舅辩白,他不辩白还好,辩白一句,金载物就更加厌恶他一层。 待得回到仙园,金载物将奇峰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三弟金若水,又说了这一路回来,白涟的种种作为,金若水冷笑一声:“那老东西活该被骗!我的宏儿都不曾唱过那固元丹,孙子也没见过深海血珠,他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亲孙、亲曾孙不疼爱,去疼爱一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老头子就是嫌活的长了!老头子被墨师叔打脸简直太让人舒坦了,我得去给墨师叔写封信道谢!若不是他,那老东西哪里会知道自家孙子的好处呢!” 岂料金若水感谢墨言的信尚未写出,就收到了老爷子的传书。 金老爷子勒令白涟不得再进入金家仙圆,不得再使唤金家仆人,更不得再吞吃金家仙丹。 尽管金参商自己也知道,不该听信墨言的挑拨,但他实在控制不住那些话在心中生根,更加控制不住它发芽。特别是一想起白涟平时的种种两面三刀的作为,那些话就好像迎来春雨一般,无法遏制地茁壮长成了大树,且每一片树叶上都写着——姓白的小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得不防。 第45章 斩 白涟被金老爷子连夜送走的时候,洪儒文还在做梦,他一觉醒来,想起昨夜白涟所求的内容,着实有些纠结。 答应他去提亲吧?岂不是要让墨言不高兴?忤逆师叔是洪儒文绝对不愿做的事情。 可是如果不答应呢?涟弟也着实可怜,特别是他靠着自己肩膀哭诉的时候,简直让洪儒文的心都碎了。 洪儒文在这边纠结万分,还尚未下定决心该怎么办时,忽见到岳峰一脸铁青的前来,不由分说将其怒骂一顿,就准备亲自押送他回昆山。 洪儒文不肯,怒斥:“你不过是我爹的徒弟罢了,如何敢对我这样无理?就算是你自高自大,也越不过师叔去!墨师叔有赶我回去吗?你凭什么……” 岳峰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就是师叔的意思,让我把你押回昆山,不得再随意外出!” 洪儒文不可置信,他抢上一步,揪住岳峰的衣领:“你胡说,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他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你……你说不定是心中有私……” 岳峰听他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干脆捂住他嘴巴将其塞入乾坤袋中,又拿昆山的捆仙绳将乾坤袋扎紧,就此把洪儒文带回昆山慢慢教训。 洪儒文和白涟一离开,金老爷子便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再提那些不堪的流言。 他知道那谣言是白涟弄出来的,虽然心中恼恨他,但也有些护短。担心墨言会咬着此事不放,所以特特下了严令,谁再有提及者,当即就杀了,便是背后提及,也杀了! 当天还有一名金家老仆不信邪,在背后嘀咕了一句,恰巧被在气头上的金参商听见,哼也没哼一声就被打死,金家人从此不敢再乱说半个字。 一夜之间谣言全息,因为白涟和洪儒文引起的一点小风波已经平息,可以开始干正事了。 当天众人就假意离开奇峰城,金家留下了至宝血灵珠作为诱饵,由金厚德看守。 血灵珠是金家仙园的宝贝,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功效一般。但对于魔人却是异常珍贵,珍贵到足够让对方明知是圈套,也愿赌命的地步。 墨言和金老爷子一致认为魔人头天晚上必不敢来,他们的大船足足驶出两天后,昆山和金家众位高手才偷偷返回,藏于奇峰城内守株待兔。 众人收敛仙气,一动不动的埋伏着。终于在第十天月亮成月牙形的时候,等到了。 半夜时分,月牙悬空,一团黑影悄无声息的从地下冒出。 墨言和金老爷子都很紧张,也隐隐有些兴奋,他们知道今夜便能够活捉一个魔人,问出来各自想问的东西了。 岂料那名黑影从地上冒出后,渐渐聚拢,化成人形后,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叫声。 随着这叫声,又有三条黑气从地上冒出。 那三条黑气在地面聚拢形成人形后,再次发出尖叫,召唤更多的魔人。 就这样,一人召唤三人,三人召唤九人,只顷刻间,整个奇峰城,竟然陆续出现了上千名魔人! 金老爷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次竟是埋伏不成,反而进入了敌人的圈套! 奇峰城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五十,魔人少说也有一千,竟是要面对二十倍的敌人! 金老爷子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墨言,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虽然辈分高,但显然是不顶用的。他原本以为只是两三个魔人,自己就可以料理,岂料竟然出现上千名魔人。 若是岳峰,洪儒文,金载物三人不走,或许还有点胜算,但那三人因为墨言问罪,都已经离开了奇峰城,使得己方实力大损。 想到这里,金参商有些埋怨墨言这个没什么本事,还会拖后退的盟友来。 但此刻埋怨也没有办法,就是杀了他也无济于事,金参商懊悔自己判断失误的同时,也担心大儿子金厚德的安危。 金厚德被留下做诱饵看守血灵珠,此刻被魔人包围,已经是难以幸免于难了。 他早在第一个魔人出现的时候就感到大事不妙,等到他跳上城头,举目四望的时候,魔人已经犹如潮水一般,穿过城中街道,朝着他涌来了。 金厚德看见那么多魔人同时一间出现,自知绝无幸免,他不愿让血灵珠在自己死后落入魔人之后,便双手一合,用尽全部法力朝着血灵珠压去。 噗!血灵珠在这样的攻击下碎成粉末,随风飘荡,就此被毁。 那些魔人本就是冲着血灵珠前来,此刻见东西被毁,齐齐发出狰狞的叫声,朝着金厚德扑去。 金参商爱子心切,明知道自己在上千魔人的围攻下必然难以支撑,但却在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运气飞剑,朝着儿子飞去,想要救出被魔人包围的爱子。 就在他刚刚跳上剑尖时,一道白色的光从他身侧破空而过,金参商一惊,朝前看去,只见墨言已经后发先至,比他更快一步出手了。 金参商大惊,叫道:“墨老弟你不是对手……” 话音未落,却见墨言手腕微扬,数十枚灵石腾起在空中,发出淡绿色的光芒。 那光芒在墨言的念咒下猛然大涨,竟将所有的魔人都笼罩其中,随着墨言的咒语念出,那灵石所布的阵法也跟着生出种种幻象,或有洪水猛兽,或有地狱饿鬼,各种结界繁复纷杂,魔人明明已经离金厚德只有一步之遥,却就是闯不到跟前。 金参商又惊又喜,他怎么也想不到,墨言竟然会轩辕帝的绝招“困兽”阵。 困兽阵是轩辕帝和敌军对垒时最常用,也是杀伤力最大的一招,往往可以困住数倍于己的敌人,以此来取得战役的胜利。 这个阵法可谓是轩辕国的不传之密,在场的除了金老爷子无一人识得,便是金参商,也只见过轩辕帝用过此阵一次。 金参商怎么也想不到,墨言居然学会了轩辕帝的绝学! 他看着半空中的灵石不断变幻,认得那些灵石都是昆山至宝,便是洪通天平时也没拿出来过。一个小小的墨言竟然有这种本事,非但能够祭出大阵,还能够随意支取昆山财宝。 金参商又惊又喜,立刻收起了先前轻视墨言的心,上前相助。 墨言御剑而下,路过金厚德时,顺手将其捞到了自己的飞剑上。 飞剑在半空中打了个圈,朝海面上飞去。 墨言的修为比轩辕帝相去甚远,困兽阵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两人尚未飞出奇峰城,用来布阵的灵石便已经被群魔冲的纷纷碎裂。 众魔飞出大阵,辨明方向后,就朝着墨言和金厚德追来。 墨言和金厚德在前飞行,魔人化作黑气,滚滚追来,就好像洪水奔涌在追赶逃命的蝼蚁一般。 金参商见状,知道墨言修为不高,定然撑不过这样疾驰逃命。他御剑前去相救,却不料只飞出十来米,便看见墨言御剑疾驰,速度竟然比自己大儿子还要快! 非但要快,而且在这种逃命的全速疾驰下,还能够腾出手斩杀追得最近的魔人! 金厚德已经上百岁,而墨言今年才二十五岁!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修士,其修为竟然和已经百岁,从小苦修的金厚德不相上下,这个认知让金参商对墨言心中隐隐有些佩服之意,他只愣了片刻,便上前而行,伸手抓住儿子,助他前行,父子两人朝着海面飞去。 带金参商将儿子带出危险之后,他正准备回头去救墨言,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墨言被魔人幻化的黑气所吞,根本已经看不到人。 金参商心中一紧,正感惋惜之时。那黑气中白光大涨,仿佛一道光柱一般,从地底直通天空。 墨言白衣飘然,站在那白色光柱之上,先前踩在脚下的飞剑,此刻在他的心法催动之下,化作千道剑影,朝着魔人斩去。 那千道剑影,青光泠泠,发出嗡嗡的鸣叫声,每道剑影的招式都各不相同,专攻敌人的漏洞要害。但所有的招数,却在同一时间使出。 墨言只是轻喝一声“斩”!便听见上千魔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头颅纷纷落地! 金参商认得这一招,正是丹阳子的成名绝技“破晓十万剑”中的绝招,最是以一敌众。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墨言竟然能学会这样的绝技,竟以一人之力,斩千余魔首! 往年金参商在南边仙园,虽然听人说起过五年前墨言赶走前来昆山闹事的散仙这件事情,但他认为那多半是洪通天之力,想墨言小小年纪,有什么能耐可以力战群雄? 但如今金参商亲眼见到这一幕,竟然被这出人意料的事情,惊骇的掉落于海中。 在掉入海水的那一刹那,他才看清,墨言所持居然是丹阳子的秋水剑。 冰冷的海水浸入金参商的皮肤,他看着墨言和那些魔人斗法,心中更是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他甚至不由的想起如果现在和墨言斗法的是自己的话,谁会赢? 如果单论法力道行的修为,墨言还差得远,肯定比不过。 可墨言研习阵法,得到轩辕帝真传;学“破晓剑”,剑招精妙莫测;若是当真和他做了敌人,互相厮杀起来,究竟是谁输谁赢,还要打一个问号!若是他和自己结怨,要前来偷袭刺杀,自己又有几分把握能够躲过? 金参商不知道背后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海水还是冷汗,但不论那是什么,他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墨言之心,他先前有些怨恨墨言,觉得他故意找白涟的茬子,让自己没脸。可如今见了墨言这一招后,竟然有些庆幸起来。 要知道,似墨言这般强者,何须同白涟那种修为低下的人耍心机手段?真要不如意起来,杀了白涟真是易如反掌,自己也未必敢去为了白涟就找昆山的晦气。就算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够讨到便宜! 金参商竟然在心中开始感激起墨言来了,感激他肯饶白涟一命。 第46章 心魔 金参商对墨言的芥蒂,在看清他的实力后,尽数去掉。他从海中跃起,和墨言一起力战魔人。他念起咒语,祭出自家法宝。一枚巨大的金蛋在空中放大百倍,金蛋浑身又生出无数倒勾,在空中急速旋转着,魔人撞到它便惨叫跌落。 金家长子金厚德本来毫无斗志,但是见了墨言神剑和父亲法术之后,精神大震,他运气飞剑,带领着金家仆从加入战团。 而齐毅等昆山弟子,本来就对师叔崇拜异常,见了墨言的剑招根本不觉得如何震撼,早就奋勇上前参战了。 一场恶斗在海面上展开,墨言,金参商和金厚德、昆山弟子和金家仆从,力战了整整一天,才将包围圈渐渐缩小,所剩不多的魔人被团团围住。 金参商见大势已定,大声道:“捉活的!” 却不料他话音刚落,一名魔人忽然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就好像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划过金属表面一般,那种声音让所有人都觉得汗毛倒竖起,耳膜鼓胀疼痛,忍不住侧身避让。 一个黑影从包围圈中突围而出,逃往海上。 众人回头,却见到一副奇景。只见先前那些还在恶斗的魔人,此刻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烛火遇水似得竟然纷纷从半空中掉落,漂浮于海面。 金参商定睛朝那些落于海面上的东西看去,哪里是什么魔人,不过是一些常年在海面上朝生暮死的浮游罢了。 竟然有人,能够用浮游幻化出上千魔人,同众人恶斗一夜!! 除了传说中的魔界尊主,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金参商见墨言竟然不顾危险,前去追那个逃逸的魔人,失声叫道:“墨老弟,别追,那是魔界的头子!快回来,危险!” 但墨言却仿佛充耳不闻,御剑而行,紧紧跟在那逃跑的魔人身后。 昆山弟子和金家众人欲赶去相帮,但除了金参商,谁也追不上墨言的速度。 可就算是金参商,在路过一片灭世鲨盘踞的海域时,也被一群灭世鲨缠上,不得不停下脚步。 当金参商力战巨鲨逃生后,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情形——墨言脚踩飞剑,越过鲨群,鲨群纷纷躲避,不敢试其锋芒。 金参商无力的叹了口气,这墨言竟然不怕灭世鲨,恐怕他的修为,要在自己之上了。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他才这般年纪,便有这样的修为,若是过个几十年,怕是丹阳子第二。 想到此处,金参商竟然心中隐隐起了庆幸,万幸没有因为白涟那小子得罪墨言,否则,自己以后在仙界不太好混呢! 想到此处,金参商就此返回,一面命人出海去寻找墨言,一面回头再次给儿子去信,让他好好管教得罪过墨言的白涟。 墨言一路紧跟那名逃脱的魔人,他并未见到那些海面上的浮游,所以根本不知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他只是本能的感到,这人能够从众人的包围中逃脱,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本事。 从他身上,说不定能够找到关于苍冥的消息。 墨言踏水而行,那魔人在前飞奔,两人一追一赶,在海面上飞驰两天两夜,海面上浮冰渐现,天气寒冷,月朗星稀,原来墨言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追到了轩辕国的地界。 抵达轩辕国地界时,墨言感到法力耗掉大半,但前面的魔人也跑不快了。 墨言感到有些累,但这个时候就是比拼耐力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半点停顿,催动法力,跃起半空,念动咒决,秋水剑在半空中放大百倍,墨言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敢说半句虚言,身死此处!” 那魔人见自己被封住了去路,猛然停下自己的脚步,回过头来,朝着墨言喷出一口雾气。 雾气中,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盯着墨言。 墨言被这双眼睛看着,只感觉浑身一股凉意。 那眼神,好熟悉,熟悉的让人脊背发凉…… “咕咕咕咕!”魔人再次发出诡异的叫声,并且开口说了他的第一句话:“小子,你有点本事嘛!不过,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墨言一怔,那声音好熟悉,熟悉的,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魔人的身影猛然涨大十倍,几乎遮蔽整个天空,他的身体变成了团团青色的烟雾,将墨言团团围住,一张脸在青雾中渐渐显现。 那张脸让墨言的呼吸几乎窒息。 那是一张极为庄严的脸。脸颊丰满,双耳垂肩,眼帘微垂,一副悲天悯人之象。 那是,墨言在噩梦中才会见到的脸。 那是——青云老祖的脸! 墨言的心头感到一阵颤抖,从心底涌起一股惧意,青云老祖所幻化成的青色迷雾在海面上漂浮,渐渐将墨言包围。 “滚!”墨言尖叫起来,手中的秋水剑竟乱打起来,无法发挥出其威力。 梦中,就是这张悲天悯人,慈爱庄严的脸,吃掉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是怎样的无力害怕,此刻就是怎样的慌乱。 “原来,也没这么厉害嘛!”那青雾幻化出来的脸在半空中狰狞的笑着,渐渐张开他的血盆大口,朝着墨言吞噬而来。 半空中,那脸化作万千藤条,将墨言的手脚缠住,那感觉仿佛就在梦中挣扎的感觉一样,使不出半点力气,所有的道行仙法尽数失去。 墨言开始用凡人的办法挣扎,但却怎么也挣扎不出,他被紧紧的束缚住,而青雾中,那脸变得更加可怖,张开的口中滴着血,渐渐朝着墨言逼来。 眼看他就要被巨口吞噬的时候,一条黑影,从他的袖子中飞出,发出一声怒吼。 吼声响起,所有的幻音都尽数消失。 那黑影在半空中盘绕变幻,越来越大,顷刻间,便已经恢复了它的真身。 血眸黑鳞的巨龙,在半空中盘绕,发出怒吼。 是苍冥! 在墨言到处找苍冥的时候,他一直都不曾离开他的身边,一直藏在他的袖子里。 黑龙于半空中盘绕,张开巨口,猛然一吸。 遮蔽天日的青雾,尽数被他吸入腹中,他的利爪踩过巨浪,引起滔天的海水,只一个起落,一条白色的蛟被他抓了起来。 那蛟还没有长出角,口中还在喷雾,是一只最会化出幻象的蜃。 那蜃的双眼茫然,毫无神智,一望而知其是受人操控。竟是有人用蜃炼化自己的第二元神,到处冒充魔人作乱。 “还有一条孽畜?今天你也跟着一起死!”蜃发出狰狞的叫声,朝着苍冥喷出一口青雾。 黑龙不为所动,在青雾中穿梭不受丝毫影响,一爪将企图逃跑的蜃抓住,隔空虚击。 蜃在这一击下,内丹破裂,肉身粉碎。 半空中虚无处隐现一口鲜血,正是第二元神的主人受伤吐血。 黑龙趁着第二元神死前的一瞬,再次运用隔空取物,希望能够知道对方的真身到底是谁。 但这一次的对手,比那次海面上击杀洪通天要厉害的多。 黑龙的爪子上,只抓到一片青色的布料,竟是连对方的肉身都没挨到。 苍冥将这块青布收好,落到海面上。 他自从上次和墨言约定晚上见面后,就打算返回奇峰城准备晚上的礼物,却在半路意外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追查的魔人的行踪。 第一次在轩辕国,那三个魔人宁死也不敢说出幕后主使。 后来在白氏悬空山,苍冥用种种手段逼问,却只问出幕后主使是中土仙家之人。 这是第三次发现魔人踪迹,他们的目标也很清晰——奇峰城。 奇峰城是苍冥的地盘,这无疑是他逮住幕后主使的好机会。 苍冥深知那个幕后主使能够在背后操纵魔人,定然非常可怕,他要么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么是有着更加不可见人的目的。 苍冥需要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观察敌人,顺藤摸瓜,找住那个背后主使。 苍冥不敢在这种关头再去见墨言,不论敌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时候他显然不适合继续和墨言见面。这对于拥有神祇之血的墨言来说,太过危险。 他知道不该去再去见他,但是他又放心不下他。 在失约和寻找幕后主使之间,苍冥两边为难。 但当他在苍茫的月色下,看见在原地等待约会的墨言时,他心念微动,竟然找到了最好的藏身之所。 他随着海浪的波动,化身成寸长的小龙,藏于墨言的衣袖中。 墨言身上的仙气,能够掩藏住苍冥的杀戮之气,只要他不现身,就不会被人发现。墨言的袖子无疑最好的藏身之所;而藏在他的袖子中,时刻在他身边,也不用再担心他的安危。 只是,当苍冥听见墨言失望的叹气声,以及对着空旷大海的责问时,他在他的袖中蜷缩起自己的身体,默默的说:墨言,我没有失约,我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在你身边。 他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而他却一直不知。 从海上等待,到返回昆山,再到出海寻找,最后到抵达奇峰城。 苍冥跟随着墨言,听他所听,见他所见。 尽管两人相隔咫尺无法相见,但两人的想法和做法,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默契。 对于墨言来说,追查魔人,就等于找到苍冥。 对于藏身袖中的苍冥来说,跟随墨言,就等于在渐渐揭开谜底。 墨言在崖顶握住龙珠低声轻唤苍冥的名字,那声音几乎让他立刻现身。 但他不能,他知道魔人就在城中,此刻自己现身,身上的杀戮之气无法掩藏,除了吓跑那些魔人和给墨言带来麻烦外,没有任何作用。 他只有轻轻的环绕起自己的身体,轻轻的蹭着他的手臂,希望他能够得知,但墨言并不知道,因为另外有人上了崖顶,他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别的地方。 苍冥就这样一直藏在他的袖子里,看着他简单的化解流言危机,看他力战群魔,看他布阵困兽。 苍冥的见到这样的墨言,心中隐隐有些骄傲,他甚至想要看更多,直到那条蜃出现。 苍冥以为那就是真正的主使,在关键时刻现身,趁敌不备一击毙命。 但苍冥怎么也没想到,被自己击杀的蜃,竟然不是真身,而只是那幕后主使炼化出来的身外化身。 苍冥捏着手中抓来的布片,渐渐化成人形,停落在海面上,准备去找墨言商量一下,看他认不认得这到底是哪里的东西。 但当他看向墨言时,却大吃一惊。 墨言竟然漂浮在海水中,人事不知! 苍冥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中招,因为以墨言的修为,那条蜃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但事实如此,那个身穿白衣的人,双眸紧闭,在海中翻覆挣扎。 苍冥赶紧弯腰抱住墨言,拍他的脸:“墨言,墨言!” 墨言不答,他看不到周围的一切,甚至无法听到周围的一切。 他依旧在和蜃所幻化出来的青雾作战。 “没用的,你再厉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你有多强,我只会比你更强……”青云老祖在半空中狰狞的笑着。 墨言咬牙,他用尽全部法力,催动秋水剑去击杀那个虚像。 但那虚像,却反噬给他更大的力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青雾中,亭台楼阁隐现,墨言挣扎其中,和自己对战,却丝毫不知。 他不停的杀着,但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战胜自己。 墨言在青雾的弥漫中,声嘶力竭,法力渐渐耗光,就连心智都几乎被迷乱。 青云老祖在青雾中,那张脸越凑越近,原本悲天悯人的眼中,露出狰狞而疯狂的光。他张开口,吞下在半空中疯狂挣扎的人。 墨言感到眼前一黑,他的神智尚存,但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前世千百种幻象一一出现,被剖腹取胎,婴灵被吞吃,恶人逍遥,他挣扎于青雾所幻化出来的世界中。 “墨言,墨言!你别吓我……”苍冥见自己竟然拍不醒墨言,心中焦急,还有着一丝从未体验过的惊恐的感觉,“你睁开眼,睁开眼!” 苍冥用手心抵住墨言的小腹,将自己的法力输送到他身上。 墨言终于在苍冥怀中缓缓的睁开眼,而他这一睁眼,更是让苍冥感到一阵绝望。 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珠,已经不见了。 眼眸变得血红,其中带着迷茫,疯狂,痛苦,和欲望。 那是修行之人,和心魔交战时,才有的眼神。 墨言的修为,远远不到能够引出心魔作乱的地步,可现在心魔竟然出来了。 他不得不在修为不够之时,和最可怕的敌人抗争。 苍冥紧紧的收拢自己的手臂,是了,是蜃! 那是最善于制造各种幻象,也最喜欢引出心魔作乱的海上怪物。 心魔如何战胜? 苍冥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跑到墨言心中,帮他驱魔。 这只能靠他自己。 苍冥抱着墨言,停于海上的一座不知名的冰封孤岛上。 他的心中满是后悔和自责,他本就知道,墨言心魔比旁人都重,却竟然会因为他修为尚不够高而忽略此事。若早知他竟然会被一只蜃蛊惑到,苍冥根本就不会等到关键时刻才出手,他会趁那条蜃吐雾前出手! 但现在,墨言已经陷入幻境,再多的后悔懊恼都已无用。苍冥紧紧的箍着墨言,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耳边不停的呼唤他的名字,不停的鼓励他战胜心魔。 “墨言,别怕,没事的!我在你身边!”苍冥低声喃喃。 “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要去看,你要勇敢些!”苍冥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墨言……墨言……”苍冥的下巴紧紧的抵着墨言的额头。 那额头有些滚烫,苍冥心中一惊,朝着墨言身上摸去。 原本正常的体温,此刻竟然在急剧升高,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脖颈,甚至都因为这渐渐升高的体温,烧成了淡红色。 “墨言!”苍冥急了,他从未见过有人战心魔,竟然会浑身发烫的。 他紧紧的抓住墨言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指尖,都变得滚烫无比。 “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怕!那都是假的!”苍冥在他耳边说,他每一句话,都用上了自己的法力,希望能突破墨言的肉身,直抵他的灵魂。“我在你身边,就在你旁边!” 苍冥盯着墨言的眼,却不想,墨言的一双眼睛在此时也正好聚焦,对上苍冥的眼。 两人对视,墨言的眼眸依然是红色,这证明他还和心魔在纠缠。 但那眼中,却带着一丝迷乱,一丝压抑的欲望。 “你……是你……”墨言早已不记得今生,只沉入了前世。 他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被灌了春|药,只觉得浑身爆裂,难受至极,受尽煎熬。 一股难以启齿的欲望,在他身体中流窜,点燃他的每一寸肌肤。 便是冰冷的海水,也浇不灭这种来自身体深处的火。 他用力的在黑暗的海水中睁大自己的眼睛,看见的,却是一张让人熟悉的脸。 那张脸英俊,刚毅,隐隐带着杀戮之气,却更多的时流露出的关心和担忧。 那是一张,让人感到安全的脸。 沉浸在幻象中的墨言,不知道这张脸是从何而来的,更不知道那安全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他的脑袋和心智甚至都有些混乱,前世今生混在一起,炙热的不断升温的身体,使得他根本无法辨别这一切。 他只能够伸手,用力的紧紧抱住面前的魁伟男子。 “帮我……救我……求求你……救我……” “帮帮我……我难受……快要死了……” 墨言抓到一双手,他沉沦在前世的纠葛中无法挣脱,当他抓到那双略微有些清凉的手时,便依循身体的本能,将那双手朝着自己身上最热最硬,此刻都快要爆裂的地方放去。 第47章 纠缠(上) 苍冥的眼眸沉暗了片刻,四周空无一人,甚至连普通的鱼虾都不敢靠近。 四周冰冷,寒风于海面上飘过,带着点点冰渣。 但怀里的人,却越来越热,平日一丝褶皱也无的白袍,此刻失去了法力的护持,早已被海水浸湿,扯得凌乱。领口滑落于肩膀处,隐约露出胸膛。 往日那种正襟危坐的样貌已经全都不见了,青年黑色的头发垂下,尽数落在腰间,缠绕着那大大分开的腿上,勾出一副的摄魄画面。 “帮帮我……”那声音哀求得破碎不成调,眼神也混乱的让人癫狂。 苍冥的手握着墨言的东西,感到一阵骑虎难下,也舍不得下。 他想要抽开自己的手,但墨言紧紧抓着不放,非但如此,两条腿还紧紧的缠绕了上来,断断续续的低哼声显得越发渴望。 平时两人相处,苍冥就尽量克制自己,他很清楚自己经不得半点撩拨,一直保持距离。 可即便是平时墨言的那些不经意的笑容,都能够随时激发出苍冥心中的欲。更何况如今这幅模样? 苍冥感到在经受煎熬的根本不是墨言,而是自己。 在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将墨言丢下,自己躲入深海。 但他不能,他只能够任由自己的眼眸越来越暗,喉头越来越干。 “帮帮我……”墨言的双眼难以聚焦,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因为折磨和煎熬显得有些干涩,粉色的舌隐约可见,苍冥记得那味道。 “呼……”苍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感到自己的忍耐已经抵达极限,尽管他害怕伤害墨言,但在这种情况,他没法再忍耐。 “帮……唔……” 苍冥的头埋下,封住了那微张的唇,舔舐着那有些干枯的唇,当舌尖触及到唇部因为干裂而形成的细小裂缝时,苍冥感到自己心中的那根弦快要断了。 这个吻前所未有的激烈,墨言不似清醒时那样矜持,他热烈的回应着,发出嗯唔的声音,那声音传到苍冥的耳中,将他所有被自己强行锢起来的欲念尽数激发。 他的舌刮擦过对方口腔的每一寸粘膜,肆意的吞噬着每个地方。 在这一刻,他感到发狂,他拼了命的想要将面前的人吞吃入腹,不留半点。 他吻得更加深入,怀里的人不住轻颤,双臂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似乎想要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被对方吸进去一般。 苍冥感到自己埋藏在深处的东西再一次被狂暴地激发出来,他手变作利爪,朝着自己身上狠狠抓去。 一片鳞片被抓下,疼痛带来的感觉在这一刹那压制了内心的汹涌澎湃,他终于能够控制自己放开对方的唇了。 “别……别离开……”墨言的声音断断续续,那种破碎不成语调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无时无刻不在挑战苍冥的底线。 “墨言……”苍冥的声音有些低沉,“别这样……以你现在的情况,承受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撑多长时间。 他不知道是在劝说墨言,还是在劝说自己,他只是反复的提醒自己:不能,不能! 但是当他向墨言看去的时候,看的的却是那具得不到安慰的身体,痛苦的在地上卷曲着,衣衫早已被他自己扯破,整个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原本白色的皮肤,此刻因为煎熬,好似煮熟的虾子一般,胸前的两点更是醒目,结实的肌肉近乎完美,腰身紧致结实,小腹平坦,往下则是矗立的最渴望解决的地方。 又长又直的两腿紧紧的夹着,不安的在冰面上扭动着,划出一道道的痕迹。 身体因为难受,微微弓起,形成让人心脏窒息的弧度。 在地上扭动的身体,空中挥抓的双手,终于再一次抓住了那双温暖又粗糙的大手。 神智混乱中的墨言张开双腿,紧紧的缠住苍冥的腰。 苍冥把那两条腿拉开,但很快又被缠上。 有人在耳边低声祈求:“别离开我……” 苍冥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他的下面已经硬的发疼,前端不停的渗出液体,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墨言,他早就不管其死活,将其压在身下任意妄为了。 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对方陷入幻境,和心魔交锋,是最要紧的时刻,稍有不慎,就会身死灵灭。 他不能再这个时候,把对方送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他要做的,是帮他…… 帮他解决掉自身的问题,哪怕,自己被憋死! 苍冥深深吸了口气,决意不再去看面前的一幕。 他闭上眼,伸出手箍住墨言的腰,将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握住对方急需解决的东西。 当粗糙的手碰到对方的挺直时,墨言发出了一声舒服至极的轻哼声,他忍耐不住地在苍冥怀中微微挺送,以图获得更多的东西。 当他难耐的扭动腰肢之际,亦触碰到苍冥的小腹,甚至还会做到那已经坚持到极限的硬物上。 这种感觉让苍冥几乎崩溃,有一瞬间甚至他心底冒出一个念头:不管墨言的死活,干他,搞死他! “别动!”苍冥大声呵斥,用手将那不老实的腰紧紧的箍住,另一只手深入对方的裤子里,将其握住。 当粗糙的掌心,没有任何间隔的抵住那一切的根源时,墨言一下子感到整个感觉都真实起来。 他睁开眼,能够看见深处冰岛,但却分不清现实还是迷幻。 苍冥的手缓缓的撸动起来,每一下都分明,特别是当他略微粗糙的掌心,刮擦过顶端时,墨言的双腿忍不住微微弓起,脚趾紧紧的抓着地。 一下一下,那些破碎的哼声不断在苍冥的耳边响起,最后变得急促,慌乱,大叫。 怀里的人在不安的扭动,苍冥只有用更大的力气和意志来压制,直到对方喷薄而出。 墨言开始安静下来,苍冥轻轻的松了口气。 但是当休息了片刻之后的墨言再次睁开眼,再次缠上来的时候,苍冥的意志力,已经全部耗尽。 他便是闭上眼,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将所有感官降到最低,也难以抵挡这样的引诱。 嘭!苍冥感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响,他知道,那是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反反复复的挨擦斯磨,绷断了。 尽管他不想伤害墨言,尽管他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墨言带来任何麻烦,但苍冥还是一头栽了下去。 他将墨言扯入海中,希望能够用冰冷的海水来降低两人的温度。 但等到的却是对方凑过来的火热的吻,以及疯狂缠过来的腿。 他们周围的海水,都被这种热度灼得冒出白气。 苍冥紧紧的拥着墨言,低下自己的头,朝着墨言的脖颈咬去。 他没法再控制自己了,为了避免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他只能够选择对墨言伤害最小的方式。 当血液进入苍冥喉咙的那一刻,他终于感到那种浑身血液沸腾的感觉好了一下。 他将墨言抱在怀里,伸手去帮他纾解。 他一直不敢睁眼,五感被他自己封闭,但却忍不住在心中幻想。他带着墨言在水中翻覆,只会偶尔睁眼查看一下怀里的人的状态。 便是这偶尔的睁眼所见到的墨言的种种姿态,对于苍冥来说,也是极为可怕的折磨。 他感到自己深处冰火两重天中,简直像是炼狱! 这种炼狱,一直持续了十天,才结束。 墨言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累积多年的真阳尽数泄光,最后一丝法力也被消磨殆尽,他终于安静下来。 苍冥将墨言拖上岸边,用手抵住对方的小腹,将自己的龙神心法所炼化出来的法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他的身上。 幻境中的墨言,在海中颠覆,终于遇到了人救助自己,他和他交缠,不知多少日月,直到药效过去。 他依旧不肯认输,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小腹在渐渐的隆起,却在这个时候,一股浑厚的力量,从小腹处传来,迅速的注满他的整个身体。 那力量让人感到无比的强健,似乎有一种无所不能的自信,混合在其中。 隆起的小腹渐渐消失,弥漫的青雾化去,墨言终于缓缓睁开他的眼。 眼眸依然迷惘,但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黑色的瞳孔,白色的眼白,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自己身处于一个不知名的满是冰雪的小岛上,天上月色依旧,但已经不似前些天的弯月,而已经成了圆盘。 竟然昏迷了十来天么? 墨言在心中默默的计算时间,于此同时,他感到有人用结实的臂膀搂着自己。 墨言回头,就看见那个窝在自己颈窝的男人,男人的嘴角还带着血迹,刚毅的面庞显得无比英俊,深邃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你……终于清醒了……”苍冥的声音低沉沙哑的不像话,他分辨出墨言的心魔已经被压制下去,便放开了自己的五感。 “嗯。”墨言轻轻的应了一声,声音轻柔,仿佛有一个羽毛撩拨着苍冥的心一般,让他本就硬的难受的东西,生生涨大了一圈。 墨言刚刚清醒,还未发觉异状,他顺着苍冥刚硬的下巴往下看,看的是两人不着片缕的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搂在一起。 墨言感到有些别扭,但他一动,就发现了一个火热滚烫且坚硬的东西,正抵着自己下面。 非但如此,那东西还在瞬间弹动了一下,变得更加粗大了。 第48章 纠缠(下) 苍冥将墨言箍紧了些,眼眸依旧沉暗,声音沙哑低沉:“别动……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墨言这才感到自己脖子有些疼,他伸手朝着自己脖颈摸去,那里的伤疤尚未愈合。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竟然第一次虚弱无力到这种地步,这让他惊讶万分。 “发生了什么事情?”墨言问。 苍冥从背后搂着墨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喷出热气的热气几乎要灼伤对方颈部的皮肤:“你难道不记得么?” 墨言眉头轻蹙,片刻之后,他便想起了幻象中的那一切。 苍冥从袖中而出,自己被青雾弥漫,在其中陷入幻象,挣扎沉沦。 癫狂到极点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面容,颠倒的颤抖,以及令人脸上发烧的深吻。 他以为那是梦境,是幻觉,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龙,令他根本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的区别。 但是现在,他赤身裸体的坐在对方的怀中,对方火热的东西,还抵着自己的后面。 墨言神智清明,他转念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脖颈上传来的微微刺痛感,以及浑身失血的那种无力感,都明白的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在幻境中和他纠缠,帮他纾解了一次又一次,在压抑难忍的时候喝他血的男人,就是苍冥!那不是幻境,那是……过去的十天,所发生的事情。 墨言抬起眼,看着苍冥,对方的眼眸依旧沉暗,自己的欲忘纾解过多次,对方的却得不到任何缓解。 尽管感觉有些羞耻,但墨言还是本着有来有往的想法,用手握住了一直戳自己后面的东西。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只觉得脸快要被烧死了,他不敢去看他,只是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我……我知道你大概很难受……我帮你好了。” 苍冥发出一声闷哼,他就算是有翻天覆地的力量,此刻也全然没有半分离去去拉开墨言的手了。 当墨言握住那已经坚持了十天的硬物时,苍冥一个翻身,将其压在身下。 “你这样很危险……”苍冥的声音低沉,“我会忍不住想要你的……” 墨言呆呆的看着他,过了片刻,他轻轻点头:“我喜欢你。” 苍冥一愣:“什么?” 墨言脸上有些发烧,他凑上去,主动吻住对方的唇,声音含混:“那天你问我的事情,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 苍冥侧着身,斜压着墨言,脸挨得很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在冰雪之中气息交织在一起,十分温暖。 苍冥看了墨言半晌,轻轻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全然不同于往常那种暴风骤雨般的凌虐,这个吻十分的温柔,更加缠绵,墨言能够感到苍冥的东西一直抵着自己,同时,他也觉得自己那东西,硬了。 苍冥轻舔,吮-吸,小心的吻着他,仿佛他是个易碎的珍宝般。 墨言伸出手,搂住苍冥的脖子,从未有过的心动感,将墨言包围,他感到一阵眩晕。 唇分开,苍冥伸手抱住墨言的腰,微微一使力,两人就毫无保留的贴在了一起。 “我爱你!”苍冥低声说,拿鼻子在墨言的鼻头蹭了蹭,疯狂的吻了过来。 一瞬间,那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从墨言的心底泛滥上来,他紧紧的回抱着对方,他感到苍冥的硬物在自己的上面轻轻摩擦着,每一次蹭过,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之感,从他的心底直达脚尖。 墨言将手插入身上男人的头发中,那发有些粗硬,摸在手心,有一种来自心底的悸动。 他微微闭上眼,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但让他有些害怕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苍冥只是抱着他亲,大手握住两人的东西,上下撸动着。 这是两人前所有为的亲密,紧贴,互相之间没有半丝隔阂。 墨言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低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忍了那么长时间,明明怀里的人已经不再抗拒,却没有…… 苍冥没说话,是低低的喘着气,微微侧身,让出一点空间来,让手上下滑动的更加顺畅。 墨言也就没有再问,他的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被握住的东西上。 两人的下身紧紧的贴在一起,青筋互相碾过对方所有敏感的地方,最后一齐射了出来。 满腹满股都是白色的粘液,苍冥压在墨言身上,不停的喘气。 墨言伸手抱住他,不住的吻他。 直到苍冥将他拉开,声音有些沉闷:“我憋不了太久的,你醒来前,喝过你的血,所以刚刚能够控制住。” 墨言感到自己有些羞耻,这场景,似乎是自己主动索求一般。 他转过身,走了两步,慢慢将自己的身体浸入海中,冰凉的海水迅速的冷却着他的身体,但脖子根依旧在发红。 苍冥坐在他身后的岸边看他,直到感觉自己气息平稳后,才慢慢的走过去,进入海中,伸手将其搂在怀中。 “不是你想的那样……”苍冥低声解释,“我是龙,龙神。” 墨言扭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苍冥用自己的脑袋抵住墨言的:“普通巨龙发-情,都要上十年,我如果一旦做起来,非百年不能停下。” 墨言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听说,不过……他本来就对苍冥的身体了解的不多。 墨言小声说:“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龙性本淫,还以为……以为你对我没什么兴趣。”这句话说出,墨言的脖子已经红得成了煮熟的虾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说出这样让人难以启齿的话。 或许是刚刚那种被他压在身下,爱护深吻的感觉太让人沉沦,所以想要更多。 苍冥将手臂收紧,把怀里的人箍在自己胸口:“我想要和你做上一百年……甚至一千年都想。只是,你现在的修为,承受不起我最后陷入混乱的胡闹的。” 墨言奇怪的看着苍冥。 苍冥的脸上也有些微红,但并不太显:“龙族需泄十次之后,才会达到顶峰。那时候他会显出真身,最后一击,直到陷入最后的混乱。我见过不少巨龙,选错了交配对象,在最后关头失去神智,把他们爱人的肚皮撕破的。也见过被活活做死的……我只是不想伤害你……以你现在的修为,挡不住我最后发狂的。” 他微微低头,吻他,温柔的仿佛缠绕在指尖的丝绸一般:“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愿意等,愿意……等到你可以承受的那一天。” 墨言回吻着他,忽然想起前世的种种。 深海中,苍冥和自己缠绵数月,也不过才射了一次,便于昏迷中将自己送回。 怕是也不想伤害自己吧? 而之后的变故中,他一直没出现,是和上次在山洞中遇到的情形一样,找了个地方自我压制吗? 神龙发-情需要百年,百年后,墨言与九霄之上的轮对话,看见海中有巨龙缓缓升起,逆转天地,血祭十万年修为,换来浴火重生。 墨言猛然伸手,紧紧的搂住苍冥,他曾经觉得前世生活一无所有,悲惨凄切。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还有他! 不论是前世的悲凄,还是今世的重生,他始终,都有他。 此间深情,终身难报。 墨言最后一个心结解开,他抬头,看着月下那刚毅俊美的面庞,血色的眸子中,有着无限的温情。 他忍不住轻轻吻他,低声喃喃:“天知道我何时才能够那种修为,经得起你发狂……你……” 苍冥微微笑了笑,声音温柔:“那就等百年,千年,万年,又有什么?反正,我以长生,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墨言露出一个笑容,但却不知为何,感到心中一阵澎湃汹涌。 他猛地丢开苍冥扎入海中,坐在海底的时候,也无法控制自己不流泪。 他也曾听过那些海枯石烂的誓言,更听过比这动听百倍的情话。但从未感到有如今这样的感动和安心。 因为他知道,苍冥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的出,会做得到,甚至会做的更好。 此生何幸,得一心相爱之人如此,再无他求。 墨言坐在海底,用手臂抱着膝盖,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大哭起来。 一条黑龙从海面上潜下,用身体围成一个圈,把他圈在中央。 黑龙的身体微微蜷缩,用身上的鳞片,轻轻的蹭着不知为何而伤心的心上人。 他就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聒噪,只在他需要的时候,静静地呆在旁边。 直到太阳的光芒射入海底时,墨言缓缓的从海底站起,苍冥不失时机的将墨言的乾坤袋挂在了自己的角上,凑到他面前。 墨言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笑了,他收起自己的乾坤袋,整个身体伏在黑龙身上,抱着它的脖子,低声呼唤他的名字:“苍冥……苍冥……” 苍冥的尾巴打了个圈,带着墨言浮出水面,两人在海中畅游,蔚蓝色的海水平静,白色的浮冰缓缓的滑过,天空前所未有的高远。 “墨言,你被蜃蛊惑,见到了什么?”苍冥问。 墨言犹豫了片刻,缓缓的道:“见到了一个大仇人。” 第49章 前世百年 “你从来没和什么人结怨过,哪里来的仇人?洪通天被关了,他儿子洪儒文还没资格做你的仇人吧?”苍冥有些奇怪,据他所知,墨言并没有到处树敌,是什么样的仇人,让他陷入那种癫狂? “不,是前世的仇敌……”墨言轻轻呼了一口气,低声说,“前世……” 苍冥一愣,尾巴在海中兜了一个圈,停止了遨游:“前世?什么意思?” 墨言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口说,虽然他曾经想过不要告诉苍冥这件事情。 但苍冥血祭自身,扭转时空,为了不伤害自己,宁愿花百年忍耐…… 他应该知道这一切。 墨言的神色变得有些郑重,他过了一会儿,说:“要从我父亲死开始讲起。” 他开始缓缓讲述前世的一切,从抵达昆山,定下血契开始,一直到被洪氏父子背叛,被白涟丢入海中,遇到苍冥。 “我那时不知那是什么,只是记得你血红色的眼镜,和这里的一块白色鳞片。”墨言的手轻轻的点着那块鳞片,“所以,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在山洞中,听到你说那样的话,会生气了吧?我以为你在骗我……” 黑龙将身体蜷缩在一起,轻轻蹭了蹭墨言。 墨言继续讲述着上一世的种种,剖腹去胎,被囚斩龙台,身死灵灭。 大海忽然颤抖起来,黑龙卷起滔天的波浪,晴朗的天空布满阴云,风驰电掣间,苍冥的利爪抓向昆山的方向。 四只玄武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惊,互相议论。 “我感到一阵不详的预感,是不是那条黑龙又准备来找茬了?” “吾不知呀……” “你不听我说完么?”墨言运起飞剑,拦在苍冥面前,他愣愣的看着它,它猩红的眸子,也盯着他。 一人一龙对视片刻,苍冥终于缓缓落于海面。 “我不信如此结局,我在这片的大陆,等了足足一百年。”墨言的声音平静,回想起自己那一百年间所见的种种。 “我当时曾问,天理循环,为何不见报应。如今方知,原来,那一切早就有定数。有你……你定会为我报仇。只可惜我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 墨言看向苍冥,苍冥忽然间隐隐明白了什么。 苍冥不知道前世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无法修炼龙神心法的最后一招逆转时空了。 往年他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原来,他已经用过了。 他不记得前世会做什么,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处在那种情况下,会做什么。 他单单是听墨言用着平静的语调叙述,都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杀意。 前世,他不会和他有这样的牵绊,更加不会有这样的情感心意。 那只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只不过不愿伤害曾经给自己带来过快乐的人。所以才会将其送回去。 但怎想,百年后准备前去寻找,去发现那个人已经身死;才知道那个人竟然怀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自己的孩子竟然被人当作丹药吞吃。 便是现在一想到,苍冥都感到浑身的血液在沸腾,每一个鳞片都在咆哮。 更何况是前世感同身受? 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杀上昆山,手刃仇敌,血流成河中,一大门派覆灭。 可待到寻上青云门时,却发现那仇敌竟然早已飞升。 如何能够让这样的人逍遥自在?便是露水情缘,也曾经有过心动,何况还有孩子。 苍冥不会甘心,他自海中升起,要去突破三界,追寻仇敌,却见到了那在九霄徘徊,将要再入轮回的人。 一瞬间,他已经做出了决断。 扭转时空,血祭十万年修为,换来一个重来的机会。 便是自己不曾记得一切,但有人记得。 他会复仇,会将所有的仇敌,都一一灭掉,就连曾经飞升过的青云老祖,也不会逃脱。 他用自己十万年修为,赌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结局的赌局。 他赌墨言重活一世能够手刃仇敌,他赌两人会再次相遇,他赌,两人会在这次来之不易的生命中相爱。 苍冥看着面前的爱人,心中百转千回。 怪不得,那年在海面上第一次初见,就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种深入骨髓的记忆,便是时空倒流,也难以尽数磨灭。 他不自觉的想要保护他,想要让他快乐,看见他伤心的时候,自己也会伤心;看见他绽放出光彩的时候,自己也会骄傲。 竟原来,两人之间的缘分,早在前世,就已经种下。 黑龙紧紧的缠绕着墨言,低沉的声音不断在这片海域响起,呼喊的都是他的名字:“墨言……墨言……” “我一直不明白,但如今知道了你的一切……” “我放不下前世仇怨,沉沦其中,那便是一直存于我心的魔。直到遇到你……我才渐渐明白。” “洪氏父子不过是宵小之辈,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白涟更是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墨言道,“我曾经有过很长时间,希望他们去死;又有一段时间,希望他们生不如死!甚至曾经为了他们,殚精竭虑,日思夜想。” “可是现在,我有了你,才发现根本不值得为旁人浪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和生命。为这几个人耗费心力,是在浪费这一世宝贵的生命。”墨言搂着苍冥的脖子,“他们必然会自取灭亡,我已经可以预见。我不会再在他们身上花费更多的精力。我的心中,应该装着你,而不是那些人。” 墨言低低的诉说着,黑龙将其缠绕,用着自己的方式抚慰他。 “我想,我唯一难以跨过去的坎,是青云老祖。所以他会在我的幻境中出现,不灭此贼,心魔难消。”墨言说,“你已经做过一次,已经为我做的够多。这仇怨,当由我亲手了结。我要亲自战胜他!不论是青云门的那个道貌岸然的老祖,还是我心底的那个狰狞的魔。” 太阳在海面上升起,金色的阳光洒遍了整个空间,黑龙浮于海面,看着心上人沐浴在阳光之下。 苍冥在刚刚得知一切的时候,他的确很想去杀掉一切,甚至愤怒之意,到现在都无法平息。 但他亦记得墨言于海中沉沦,被一条蜃就轻易的引出心魔。 仇敌是恨,是他心魔的根源。 他需要自己去战胜它们,他的道路,绝不会仅仅停留于复仇二字上。 他会走的更远,登得更高。 他会和自己一起,并肩而行,在这片土地上,永远走下去。 黑龙将自己的身体收紧,将爱人紧紧的缠绕,光滑的鳞片,柔韧细密,轻轻的蹭着他的身体。 它会满足他的心愿,它会为他前进的道路铺平一切。 如果他前进的道路上,需要它杀人,它就毫不犹豫的动手。 若是他前进的道路上,需要自我灭魔,它绝不会多动一根手指头。 墨言微微低头,问:“你会跟我在一起,会一直帮我,是不是?” 黑龙点头,在海中翻覆。激起万丈浪花,却遮不住太阳的光芒。 当晶莹的水珠在半空中落下的时候,每一滴水珠中,都映出他们的身影。他拥着他,于海面之上,仿佛天地万物,在这一刻发出万丈的光辉,仿佛时间在此停止。 “墨言”苍冥低声说,“你有把握,亲手杀了他吗?” “没有”墨言说:“但我也没有选择,我必须战胜它,真正的战胜青云老祖,才能够在心中彻底的将对他的恐惧除掉。不然,便是他死了,我的心魔依旧不能够去。” 苍冥忽然将脑袋微微偏了偏:“我看,便是你胜了他,亲手杀了他也没用!” 墨言不解,苍冥凑近墨言的耳朵,低声笑道:“还要我们的孩子,平安出生,长大……” 墨言有些不好意思,他讷讷地说:“那得等百年之后……我不想被你……”说道一半觉得“干死”两个字太过荒淫,只有省略。 苍冥笑道:“少一分,多一秒,都不是那个孩子。或许可以先掐着时间生一个,我忍一忍,受不了的时候喝一口你的血,上一世的孩子说不定会来……” 墨言怒骂道:“生个屁,你自己去找个葫芦。” 苍冥满脸委屈,万年老龙忽然化身成摇尾巴的大狗:“这不是因为你被心魔所困,所以我才给你出主意的吗?你以为我憋个上百年容易吗?做到一半又要卡住……你里面肯定很紧……” 墨言翻脸,御剑而行,苍冥在其后追赶,一边追一边叫道:“哎,别走,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墨言充耳不闻,急速冲刺,苍冥无法,化成龙身在后追赶。 两人一前一后,足足追了半个时辰才追到,苍冥伸出利爪勾住墨言的衣带,总算是把他抓到了。 “跑什么,说了还有话要跟你说!”苍冥有些微怒,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追了半个时辰才追上修为远逊于己的墨言! 墨言瞪了苍冥一眼,随即又笑了,摸了摸他的龙背,问:“说吧!” 苍冥便知道墨言误会了,他从腹部下的鳞片中,取出那块和蜃交手所抓到的青布,递到墨言面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正事,我对中土仙家并不熟悉,你看看,可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墨言这才知道自己当初回错了意,有些尴尬,但幸好有块青布给他遮掩。 他低头看去,只见那布上有着隐隐云雾所形成的花纹,便是离开主人快半个月了都未散去。 青色的雾缠绕在青色的布片上,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换着形状。 墨言的手微微抖了抖,布片落于海面,苍冥将其抓了起来。 苍冥察觉到墨言的脸色有些变化,便问道:“怎么了?是谁的?”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是……青云老祖。” 第50章 青云相邀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海面上金光点点,两艘大船,数百个仙人于海面来往飞翔,正是昆山和金老爷子在寻找已经失踪了快半个月的墨言。 岳峰送洪儒文回昆山不久,便听闻墨言失踪,当即就带人出来寻找,但和金老爷子找了这么长时间,都一无所获。 眼看今天又没有任何收获,岳峰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尽管墨言常年在海中行走,可毕竟今次不同于往常,墨言是与魔人交战中在海里走失,在海中多停留一天,就意味着多一份危险。 就在岳峰准备下令众人就地歇息,严备海上晚间会出现的风浪怪兽时,忽有一名昆山弟子在半空高叫道:“师叔!是师叔!” 岳峰朝着那名弟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仙人白衣飘然,于海面御剑而来,身姿曼妙,夕阳在他背后,映出万丈光辉。 不是墨言是谁? 岳峰和昆山众弟子纷纷上前,御剑朝着墨言奔去。 金老爷子也看到了墨言,亦在同一时刻,御剑朝着墨言奔去。 两艘大船在海中全速行驶,片刻之后,众人于海面再次团聚。 “墨老弟,你可回来了,你要再不出现,我真没法给你的师侄交代。这些天,他都快把我逼死了!”金老爷子见到墨言出现,又惊又喜,此刻忍不住向墨言抱怨。 岳峰见墨言出现,心中虽然激动,但却并未露出过分的欢喜,他向墨言行礼,道:“见过师叔,如今师傅闭关,不敢再让师叔有任何闪失。” 墨言将岳峰双手扶起,看着这位前世的大师兄,今世的师侄。 至始至终,他都未曾变过,不论是对谁,都一样尽心尽力。便是洪儒文那样不成器,他也尽力管教约束。墨言想到前世的种种,在自己落难时,整个昆山也只有他一人出来为自己说话,并且为此不惜反出昆山。 并不是他和自己交情如何深厚,而是因为他为人正直,身负责任,不肯令门下弟子有一人蒙冤。 墨言看了他半晌,声音些微有些哽咽:“你,很好!” 话音刚落,墨言就感到自己手臂一紧,他不动声色的放开岳峰,此刻金老爷子也上来,抱住墨言使劲的揉搓:“墨老弟你没事吧?让我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金老爷子拉着墨言转圈观看,墨言感到自己的手臂又是一紧,他赶紧不着痕迹的松开金老爷子的手,退后了半步,笑道:“一切无碍。” 金家长子金厚德因为修为颇低,此刻才找到机会挤上来,又是对墨言感激涕零,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还非要邀请他前去金家仙园游玩。 墨言约莫着如果要答应的话,自己手臂会被藏在里面的东西缠死,赶紧拒绝。 他简要地和金老爷子说了那日追赶蜃的事情,但却隐去了自己被心魔所扰,苍冥后来出现。 至于那蜃是青云老祖的第二元神,他更是没说。 金老爷子的修为和青云老祖不是一个级别,说了他也帮不上任何忙,况且,这件事情牵扯太多前尘往事和苍冥之间的私事,不宜在此刻多讲。 金老爷子找到墨言后就此带着金家众人离去,岳峰命昆山大船回航。 在离昆山还有数里的时候,墨言终于找到了一个周围无人的机会。 他退到船舷边,拿自己的手臂狠狠在上面砸了一下。 袖子里立刻传出哀求的声音:“疼……疼……” 墨言低声骂:“疼个屁!说好了你有事才会提醒我的,你刚刚有什么事情?” 苍冥声音委屈:“你刚刚看你师侄,看那么长时间!我不高兴!” 墨言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岳峰年纪轻,长得也英俊,也就算了!那金老爷子一把胡子,年纪那么大了,为什么你也不高兴!” 苍冥低声哼哼:“一把年纪还抱你,太老不正经了,我是提醒你小心他……” 墨言不满:“醋意也太大了点,还让不让人活了……”话音未落,藏在袖中的苍冥便拿自己微凉且光滑的身体轻轻的蹭墨言,尾巴在他的肘部轻轻的扫过。 墨言低声道:“你年纪比金老爷子大多了!更加老不正经……” 苍冥道:“所以我才提防他!” 墨言一时间被苍冥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正准备再说几句的时候,船已经驶进昆山,他便闭嘴。 昆山脚下有四只玄武,是上古大神,嗅觉最是灵敏,两人返回昆山,最终的一个原因,还是为了看看苍冥到底能够隐藏到什么地步。 当日两人在海中,得知魔人一事的背后主谋是青云老祖时,就在琢磨如何对付他了。 但琢磨来琢磨去,都没有什么好方法。 青云门弟子众多,其中高手如云,是中土仙家第一大派。苍冥不可能这样贸然找上门,便是能够战胜青云门的弟子,但青云老祖肯定也早就听闻风声跑掉了! 况且青云老祖在仙界有口皆碑,是泰山北斗似的存在。否则墨言也不会在上一世走投无路的时候,去求助连面也没见过的青云老祖了。 苍冥若是就这样找上门,非但抓不到人,也极有可能激起整个中土仙界联手对付他。 这对于相安无事了上万年的仙魔两届来说,意味着大战。如果一旦矛盾激化,墨言身为昆山弟子,夹在苍冥和中土仙界之间,更加无法自处。 以墨言目前的声望,和在昆山的地位,倒是能够去拜会青云老祖。但他不是老祖对手,去了也没用,反而既有可能被对方看穿自身的神祇血脉,抓了炼丹。两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着种危险。 墨言和苍冥同去,倒是有机会击杀他,但以青云老祖的修为,势必一眼看破苍冥的身份,逃之夭夭。 商议半晌后,两人决定用老方法,苍冥变小藏身于墨言的袖中,但此举虽然可以蒙混过魔人,或许也可以蒙混过金老爷子,可青云老祖是何样人物,既然能够在百年之后飞升,此刻必然已经非同凡响。 若是苍冥的气息流露出半点,便会前功尽弃。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两人都不想打草惊蛇。 两人商议半晌,墨言灵机一动,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好的办法。 放眼整个中土仙界,修为最深厚,嗅觉最灵敏的,除了苍冥,恐怕就是驮着昆山的四只玄武了。 四只玄武是上古神兽,嗅觉灵敏,奉命守卫昆山,和苍冥交手多次。 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苍冥踏上昆山的土地的。 若是墨言带着苍冥能够在昆山行走,蒙骗过四只玄武,那青云老祖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商议已定后,便就此行动,苍冥藏身于墨言的袖中,和上次不同,此次他缠绕在墨言的手臂上,可以用身体语言和墨言沟通。 他的气息太过强大,而墨言的修为远远达不到能够完全隐藏他气息的地步。他只要一开口说话,魔界尊主的气息必然外流,是以在靠近昆山的时候,两人都及时闭嘴。 大船于昆山搁浅,在墨言踏上昆山土地的那一刻,昆山第一次因为有弟子归来而晃了晃。 墨言和袖中的苍冥都是一阵紧张,以为玄武会就此出现。 但却不料大地只是晃了晃,便就此稳住。 墨言踏上昆山之地,径直朝着自己所住的地方去了,驮着昆山的四只玄武开始用它们自己的语言聊天。 “那个上古神祇回来了!我感到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你们觉得呢?” “吾不知呀!”三只玄武一起回答。 “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我为什么会和你们呆在一起?!” “吾等不知呀!”三只玄武感到这一刻特别愉快,一想到可以和那只参加过上古神祇大战的玄武一起驮山,就觉得自己也好像参加过上古大战一般。它们忍不住在山底蹭了蹭自己的背,山脉抖动,群鸟惊飞。 昆山抖动片刻之后即恢复平静,墨言回到自己房中,将前来问候的众弟子遣散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取出一块薄绢,手指轻点,半空中紫光流溢,薄绢上渐渐显出一行字:玄武没发现你,你可以跟我混入青云门。 他将这块写了字的薄绢丢入袖中,片刻之后,苍冥给了回复。 薄绢从袖中飘出,落在地上,墨言弯腰去捡,却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喜欢你的房间。” 墨言:“……”他开始怀念那个动不动要杀人饮血,一不高兴就掀起海上巨浪的恶魔了。 在薄绢从墨言袖中丢出来的同时,昆山再次晃动,也只是片刻便停。 驮住昆山的四只玄武齐声说:“吾等察觉有异动!” 然那危险的气息瞬息便被风吹散,四只玄武等了半晌,也没再发现有什么异动,只得颇为遗憾:“哪里来的魔界尊主的味道?我们鼻子坏掉了?” “吾等不知呀!” 墨言在昆山呆了三日,这三日中,他为了试出苍冥到底能够隐藏到什么地步,还曾下海前去靠近玄武。 三日后,他很快就弄清了一切。 若是苍冥不说话,不呼吸,百米外,玄武根本无法察觉他。 如何藏身混入青云门的问题有了答案,但另外一件事情却有些困扰墨言。 那就是找个什么借口前去。 自己从未和青云老祖有什么交情,若是贸然拜访,定然唐突。 外加海面上曾经和他的第二元神有过一战,虽然青云老祖看不到自己所见的幻象,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但如果就此贸然前去,说不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正在墨言为此冥思苦想的时候,岳峰忽然前来,送上了青云门的帖子。 墨言翻开帖子,却见上面写着: 拜上昆山洪山主: 蓝月斗日,不才木慈航满万岁,人生难得万年,特在青云门备宴,敬请光临寒舍。听闻昆山有后起之秀,乃墨升邪之子墨言,特此相邀,万莫推辞。 青云门木慈航 墨言的手微微抖了抖,低声道:“来了!” 青云老祖,姓木,名慈航,今年,正是他万岁寿诞。 前世墨言人微言轻,此刻又遭白涟挤兑,洪通天自然不会再带他出去。是以墨言一时半刻,竟然没想到青云老祖生日就在近日。 此生墨言早已和往年不同,洪通天闭关不出,他自然是要去的。 只是让墨言有些疑惑的是,青云老祖为什么会偏偏邀请自己?是他发现了什么,还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苍冥在袖中听到墨言所念的请柬内容,便用尾巴轻轻扫过墨言的小臂。 墨言便失笑起来,声音稳健:“怕他什么阴谋诡计?有你在我身边,龙潭虎穴也去得!” 苍冥很想说:快来龙穴吧,快来龙穴吧。但他不想再引得昆山震动,只得用自己的尾巴在墨言的臂膀上默默的画圈。 第51章 任逍遥 青云老祖的寿诞在整好三个月后,此次洪通天不去,按理说洪儒文应该到场。 但洪儒文自从上次被押回昆山后,就再次处于软禁状态,墨言不打算再带他出门。 洪氏父子两人都不去,岳峰作为暂管昆山的大师兄,就必须前行了。他亲自去后山藏宝处挑选给青云老祖的寿礼,又安排好一切,十天后,昆山众弟子跟随墨言,扬帆而行,朝着东边行驶了。 上次昆山弟子前去轩辕国,是洪通天开路,此次前去东土青云门,岳峰带着几名昆山弟子在前开路。 但让众人感到意外的时,海上怪兽见了昆山大船都不上前,便是路过巨鲨阵的时候,那些巨鲨也都纷纷让路,不敢前来骚扰。 岳峰和众位弟子都颇感诧异,任谁也没想到此次出行居然如此顺利。大船一路顺风顺水,才不到一个月,就已经驶过汪洋大海,看得见东土的海岸线了。 这天晚上,墨言在自己房中修炼,他本来预计明天就可以登陆,心中对于即将要见到青云老祖有些忐忑,却不料半夜忽然起了大风暴,昆山众人猝不及防,大船被风暴卷回海中。 风暴一直到天亮时才停止,墨言和昆山众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大船竟然被巨浪掀得离青云门十万八千里了! 昆山其余弟子都只是感叹运气不好,私下猜测可能是遇到了恶龙或者别的什么怪物。但墨言却感到有些意外,因此行只有昆山弟子,并无高人在场,所以苍冥也未刻意收敛气息,海中怪兽知道有恶龙在船上,对大船躲避都来不及,怎敢前来捣乱?但当晚事发突然,墨言也没找到什么可疑人物,只得和岳峰辨明方向后,再次前行,大船依旧顺风顺水。半个月后,就又看见了海岸线。 这天晚上,墨言十分警觉,一直呆在甲板上,天上明月高悬,海面风平浪静,巨船破水而行,一切都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墨言知道上次绝非巧合,他一直盯着海面,半夜之时,忽然一阵狂风不期而至,海面猛地掀起滔天巨浪。 果然来了!墨言从甲板上跃到空中,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看的更加清楚,那巨浪不扑别处,就只冲着昆山大船而来,仿佛一条人的胳膊一样,推着昆山的大船往后飞速而行,果然是有人故意针对昆山。 墨言在空中厉声喝道:“什么人!” 巨浪仿佛有听觉一般,浪花在半空中打了个卷,朝着墨言扑来。 墨言心随意动,腰间的秋水剑跳出剑鞘,在空中化作一柄巨大的宝剑,发出阵阵青光,朝着巨浪刺去。 海水被宝剑分开,直击海底,巨浪被宝剑从中截断,黑色的海水顷刻间卷起千堆雪般的泡沫,一个人影从海底跃出,嗖的一声高高冲起,墨言岂容他逃跑,御剑直追而去。 那人一身青衣,踏月而行,墨言紧跟其后,死咬不放,在半空中兜了一个圈子后,那人背上的长剑猛然出鞘,直逼墨言而来。 墨言不敢怠慢,用起自己所学的破晓十万剑与之对敌,秋水剑化作千道剑影,在半空中同那神秘人的飞剑厮杀。 两人悬于空中,分离于明月两侧,那神秘人始终背对墨言,看不清其样貌。墨言手指微动,双方飞剑相搏。 只见上千柄秋水剑化出万道光影,月下青光一片,仿佛千万闪电同时发威,而敌方那柄白色飞剑,却好似蛟龙一般,游走于这万道青光之中,潇洒曼妙,时如信步闲庭,时如暴风疾雨,竟是游刃有余。 墨言眉头微蹙,他感到这个对手非同一般,运用起破晓十万剑的绝招--破天一剑。 万千柄秋水剑合为一体,朝着月下敌手刺去,这一剑便是洪通天在此,恐怕也难以抵挡。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敌方的白剑,顷刻间化成一道白色的盾牌,挡在秋水剑之前。 轰! 两剑相撞的那一刻,大地天空一齐为之颤抖,海水纷纷被激到半空中,如水帘般落下。 一时间,两人被海水的水帘隔开,墨言抬头,只见水帘如同瀑布一样从天空落下,仿佛苍穹被击穿,从中泄出海水一般。 待到海水重新落回海中时,一直背着身的那人转过头来,朝着墨言嘻嘻一笑:“十五年不见,小毛孩居然有这般修为了!不错不错!” 月华下,那人一身青衣,腰间挂着葫芦,一柄宝剑随随便便倒提在手中,嘴角带着懒散的笑容,正是十五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云门剑仙任逍遥! 墨言又惊又喜,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青云老祖派来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半路的拦路虎是任逍遥。 任逍遥嘻嘻笑道:“怎么,不打算请我去你船上坐一坐吗?说起来,能够在这里相遇,也算是有缘……” 墨言如梦初醒,慌忙相请:“请!” 两人飘然而下,落于船头甲板上,岳峰等人上来行礼拜见,任逍遥随意点头算是还礼。墨言又命人拿出琼汁仙果招待他,其实众人远航,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任逍遥只把墨言送上来的酒闻了一下就扔到了海里,歪着脑袋不停的上下打量墨言。 墨言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问道:“剑仙看什么?” 任逍遥道:“看你长得挺好看,别剑仙剑仙的称呼我,我比你大几岁,叫我一声任大哥就行了。” 墨言感到自己的手臂又被苍冥缠住了,他有些犹豫,却没想任逍遥眼睛一瞪,怒道:“怎么?难道我还不配当你大哥吗?” 墨言赶紧从命:“任大哥……” 任逍遥转怒为喜,拿出自己的葫芦,喝了一口,递到墨言手里,道:“你们昆山哪里有什么好酒?尝尝我这个,才是佳酿!” 墨言见那酒葫芦上水光潋滟,也不知道是任逍遥的唾沫还是酒水,十分为难。想要推辞,但眼看着任逍遥又要生气,只得咬牙喝了,结果酒葫芦才刚凑到嘴边,手臂上就又是一紧,墨言的手差点拿不住那葫芦。 任逍遥皱着眉头揉了揉鼻子,四处张望,喃喃道:“好奇怪,我刚刚似乎闻到危险的味道……” 墨言赶紧换了一只手拿葫芦,将苍冥藏身的袖子背到身后,闭着眼睛一口气咕噜噜把酒葫芦中的酒给灌了下去,才灌了一半就被任逍遥抢走。 任逍遥极为不高兴:“省着点,我好不容易从魔界偷来的!这可是魔界尊主珍藏了上万年的好东西!” 墨言一口酒尚未咽下去,直接喷了出去。 任逍遥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期待,问:“你真是太浪费了!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墨言一口酒喝的提心吊胆,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要被苍冥给勒掉了,哪里有心思尝它的味道如何?只得老实说:“我不喝酒,尝不出来好坏,觉得一般。” 任逍遥十分欢喜:“太好了,那我就可以独自喝,不用分给你了!” 墨言哭笑不得,问起任逍遥这些年的行踪,结果却让人意外至极。 原来任逍遥自那年离开昆山后,竟然一直没回青云门,四处游荡了一年有余,听说世上佳酿在魔界,就冒险穿越落日崖底的恶鬼之地,潜入魔界,足足潜伏十三年,终于趁着魔宫守备松懈的时候偷灌了这么一葫芦佳酿。 说到此处,任逍遥颇为遗憾,一手搭住墨言的肩膀,道:“墨小弟,告诉你件事情!我在魔界潜伏十三年,打探到一个惊天秘密!” 墨言和袖子里的苍冥赶紧洗耳恭听。 任逍遥左右看了看,凑近墨言的耳朵,小声道:“我打探出来了,魔界尊主的名字,原来叫做苍冥!” 墨言和袖子里的苍冥感到自己各吐出一斤鲜血。 任逍遥见墨言居然没有惊喜附和之状,甚感失望。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道:“只可惜,我这次去,听说苍冥在闭关修炼,没撞见他。不然也可以交手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对了,墨小弟,你说……是你大哥我的仙法强,还是那个魔头道行深呢?” 墨言感到苍冥在用尾巴挠自己的手臂,此情此景,他终于觉得让苍冥藏身自己的袖子中,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任逍遥两个眼睛直发亮,满怀期待的盯着墨言,希望听到他大拍马屁。 墨言一咬牙,口是心非的说:“当然是大哥你厉害了!中土仙界,谁不知道青云门的两位掌门,是一等一的人物,那个什么苍冥遇到大哥你,一定会落荒而逃的!” 任逍遥听了这番吹捧,感到心满意足,眼睛瞥见墨言的手臂,便奇怪问道:“小弟,你手抖什么?” 墨言哭丧着脸:“任大哥你别问了,我心里苦……说不出来的苦。” 任逍遥赶紧问:“怎么,小天天又调皮欺负了你?” 墨言太庆幸这位任大爷转移话题,赶紧把这十五年的点点滴滴叙述了一遍,直讲了三天三夜,绝不给任逍遥任何提问的机会。 但他的生活颇为枯燥,三天三夜后经历说完,生怕对方又开始问“剑仙和苍冥谁更强,猜想谁更帅”之类的问题,便转守为攻,问道:“大哥你刚刚为什么要在海上阻截我,我没得罪你吧?” 任逍遥笑道:“我刚刚从魔界回来不到半年,听说中土仙界出了一名新秀,居然学了当年丹阳子的破晓十万剑,就想见一见,比试比试,看看到你是你强,还是我厉害。” 说到此事,任逍遥有些惆怅:“前些年,我曾经和你师傅丹阳子交过手,败在他的破晓十万剑下。此仇不报非君子,可惜他已经飞升了……不过幸好借着这次我师弟过生日,邀请你前来,看看你的破晓十万剑修炼的如何。” 墨言一愣,问道:“给昆山的请柬是你写的?” 任逍遥颇为得意:“当然是我写的,我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本来打算在海里跟你玩儿上几个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识破了,真没趣!” 墨言怎么也没想到请柬居然是任逍遥写的,他想起之前对于青云老祖邀请自己前去的举动猜测提防,登时感到一口气噎住了喉咙。 任逍遥笑嘻嘻的说:“小弟,没想到你居然长这么大了,又和我谈得来,仙法也马马虎虎。等这次来青云门就别急着回去,和我住一起,白天一齐喝酒,晚上论道切磋,如果住烦了也可以一起遨游四海,陪我玩儿个两三百年如何?” 墨言的手臂又开始发抖,苍冥都快把他的胳膊给勒断了! 尽管他知道拒绝任逍遥,会惹得对方不高兴,但是如果答应了,苍冥会更加恐怖。 墨言在心中权衡多时,终于颇为艰难的开口:“多谢任大哥美意,我……我喜欢一个人住。” 任逍遥果然十分失望,袖中的苍冥倒是很高兴。墨言感到自己的胳膊又被苍冥缠住狠狠的亲了一口,亲的墨言都感到自己皮肤有些微微发疼,恨不得亲手去把这条老龙的鳞片给揭一把下来。 第52章 木慈航 任逍遥听到墨言拒绝,果然十分失望,但他也不十分在意,又和墨言海阔天空的聊了起来,从南到北,从中土仙界到魔界,甚至是人界,都无所不知,他谈吐风趣幽默,脾气极好,倒是苦了墨言,手臂都快被苍冥玩儿断了。 墨言很少出门,听到任逍遥讲述的这些风土人情,心中十分向往,忽想起上一世任逍遥无故失踪的事情,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大哥你四海云游自然是好的,不过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也需自己小心。” 任逍遥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摆手道:“似你大哥我这样的道行,能害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墨言道:“若是有人暗中谋害,趁人不备,也是防不胜防。再说世事无常,我爹当年也是这般自负,谁料到会忽然走火入魔,结果就此殒命。可见万事不可过于骄傲。” 任逍遥不悦道:“我就骄傲了又如何?我们修仙之人,长生不死,为的就是一个逍遥自在、任性忘我,哪里能够像凡人那般拘束,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又有什么意思?还修个什么道?” 墨言低头,半晌不语,他知道不拿出些证据来,任逍遥始终不会重视自己的忠告的。 他试探着问道:“大哥,你师弟青云老祖,近些年如何?” 任逍遥一愣,不知道墨言为什么会扯到师弟身上,他也许久没见过师弟,想了半天挠头道:“不知道……我都有上几十年没见过他了。他资质不太好,所以特别刻苦,早期还关心些门内的俗务,如今则是常常闭关修炼,以求突破了。不过他小时候到时挺好的。”任逍遥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微笑,回忆起往事来:“他年纪比我大许多,等我入门的时候,他已经是胡子一大把了,那时候我才十多岁,他常常背着我去山里采野果,我就揪他胡子玩。” 墨言听说任逍遥比青云老祖入门晚,甚是诧异,问道:“那你怎么当了师兄?” 任逍遥笑道:“这是我们青云门的事情了,我师弟求道心坚,一步一叩首,走了十万里,才来到青云门下。我师父嫌他资质太差,不肯收他,他便在山门外的一株红梅下跪了整整二十年,刮风下雪都不动摇。师傅虽被他打动,却依旧不肯收他,只让他在门中当个伙夫,教他些延年益寿的本事,不算弟子。等我入门的时候,他已经有九千岁了,却依旧是个伙夫。当时师傅见我资质上佳,把我骗来修道,自以为得了珍宝,心情正好的时候,他再次相求,师傅便答应收他为徒。但我总是比他先入门一天,所以我是师兄,他是师弟。” 说道这里,任逍遥的表情有些惆怅:“唉,可惜了,拜师之后我爱玩闹,也不肯上进,师傅本来拟定我百年就可飞升,但却一直荒废了,到现在还没修成大道。我师弟倒是异常勤奋,日夜不辍,但资质实在是……便是活了九千岁,也没什么太大的长进。后来师傅天人五衰,寿终正寝的时候,拉着我们师兄弟的手,万分遗憾,说他这一生一共教导了二十二人,十人同其他仙家争斗被打死,十人飞升得大道,只有我和师弟两个不争气的还留在中土大陆……” 任逍遥说的轻松,但墨言却听得惊心动魄,特别是他想起前世种种时,终于感到背后一阵寒意了。 想来任逍遥显然对于飞升之事并不执着,他在中土大陆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也不会去贪图旁人的东西。 但青云老祖何等人物,能够一步一叩首行十万里,在山门外二十年风霜雨雪毫不动摇,甚至甘愿当伙夫九千年,可见其对得到飞升有多么大的执念,心性又是如何坚强了。 怕是为了长生不死,飞升羽化,什么事情都肯做,什么手段都能使。 上一世墨言身怀有孕,将上古神祇之血和深海巨龙之精所孕育出来的婴灵送到青云老祖面前,他不动心才怪了! 这一世,他处处操纵魔人,先灭轩辕,后屠白氏,最后找上了奇峰城,恐怕也是要抢夺别派宝藏秘籍助己修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青云老祖既然可以为了修道不讲善恶,为了实力屠灭一族,当然也可以为了仙丹灵药,去谋害自己的同门师兄。任逍遥前世神秘失踪,一半的可能是他自己去找了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游玩儿了;另一半的可能,大概就是被青云老祖谋害了。 青云老祖和洪通天这等伪君子并不一样,洪通天伪善,但至少知道什么是善。可青云老祖,恐怕已经连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他吞吃婴灵,坏事做尽却居然心无挂碍毫无心魔,就可见此人到底有多么可怕!大概就算身为魔界尊主的苍冥,也达不到他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墨言想到此处,就感到遍体生寒,他看任逍遥还沉浸在往事的美好回忆中,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不是我挑拨你们同门关系,你需小心你师弟!” 任逍遥一愣,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墨言道:“你十几年没有回中土大陆,恐怕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在轩辕国,白氏悬空山,奇峰城都遭遇了魔人。” 说着,他便将在三处所遇到的魔人之事都说了,非但如此,他连自己在海面上和蜃一战的事情也毫无保留的相告,见任逍遥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墨言从乾坤袋中拿出那块青布,递到任逍遥面前:“这是那天,有高人救我,隔空虚击抓来的幕后主谋的东西,你应该认得这事物吧?” 任逍遥不可置信的盯着墨言,他看着墨言递上来的那块青布,果然是青云老祖的衣衫。一时间,任逍遥完全无法接受那个平时爱惜飞蛾纱罩等,扫地恐伤蝼蚁命,勤奋刻苦、心智坚强的师弟会是魔人作乱的幕后主使,更加不相信他为了修道,竟然不惜大开杀戒,四处屠戮。 任逍遥脸涨的通红,声音微怒:“你不要胡说八道!” 墨言道:“我没有胡说,不过到底是不是他,也只是猜测,我是怕大哥你不提防吃了亏……” 一句话尚未说完,任逍遥怒道:“我师弟是决不会害我的,你要再说我师弟半句不是,我和你就此割袍断义!” 墨言知道有些事情多说无益,只能够点到为止,任逍遥和青云老祖至少也是上千年的交情,同门师兄弟互相扶持,其中内情又有谁可以知道? 他不再去讨论青云老祖到底是佛是魔,就此转换话题。 可任逍遥却再无半点心思和墨言闲扯,他只勉强应对了两句,就连告辞的话也没说,便骑着葫芦飞走了。 墨言看着剑仙半空中疾驰而去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微微叹气。 也不怪任逍遥不信自己。 想前世,自己就算是死了之后,还不是一样坚信青云老祖一定会为自己讨回公道?还不是直到当场看见他吞吃婴灵后,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任逍遥本来是接墨言前去青云门的,却中途离去,不告而别。 墨言也没再去追赶,依旧和昆山弟子们呆在一起。 昆山大船在海中航行十天之后,再次抵达东土大陆,众人下船,御剑而行,十多日后,终于抵达了中土第一大派,青云门的山脚下。 青云门地处大陆东边,青云山脉连绵千里,峰领奇俊,山门巨石垒成,高千丈,直入云霄,上有云雾缭绕,青云门三个大字悬浮于空,耀耀发光,两条青龙于门楣之上盘踞,作为门神看守山门。这还是唯一一个中土门派,用驯服的海中青龙装饰门楣的,足见其不凡。 门下有着百名弟子迎宾,各个身负长剑,青衣长袖,男修飘逸脱俗,女修清丽美貌,不是其他门派可比。 门外百米处,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写的是拜师石,正是青云老祖当年在这里长跪二十年之处。 那石碑旁有着一颗红梅,那红梅盘根错节,足足有十人环抱。此刻正值中土大陆隆冬之际,红梅点点,开得争奇斗艳,墨言想起任逍遥说当年青云老祖跪在此处,风霜雪雨也不曾动摇,如今也只有这一支红梅为证了。 因此次几乎是中土仙家所有的人都来了,青云门弟子再多,也难以一一招待,虽有人不停从山上飞下迎接来宾,查看请柬,引路住宿,但依旧有不少人被滞留在山门外的迎仙台处,等待人前来招待。 墨言在此处也见到了不少熟人,轩辕帝夫妻,海中散仙,金家众人等都在,众仙滞留于山门外互相问候,倒也热闹。 岳峰自去拿了请柬拜山,青云门弟子自然恭谨,说稍作等候,马上会有人前来迎接。 墨言便留在原地同众人攀谈,轩辕帝有老婆在身旁,并无太多心思和别人闲扯,就连墨言也是问候过便罢,只陪着妻子给她讲些见闻。 金家老爷子在同旁人问好,金家三个舅舅,长子金厚德,次子金载物墨言都见过,三字金若水是第一次见墨言,三子携带双修伴侣上前问好行礼后,又是一番寒暄。 墨言见金家这次来人不少,孙辈曾孙辈的特别多,他随意一扫,却冷不丁看见金家的众人里,居然有一个老熟人。 那人脸上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身穿鹤敞,但却显得十分清瘦,眉宇间隐隐有着抑郁之色,不是别人,正是白涟! 白涟居然在此,真让墨言颇为吃惊,但这是金家的家务事,他不便多问,想来也是因为金老爷子出门,带着全家,却不带外孙,怕是不太好。 金家子嗣众多,白涟的十来个表哥,几十个表侄一一过来行礼。 白涟最后上前,刚躬身叫了一声“师叔祖”,墨言还未回答的时候,忽有一名腰带葫芦,身穿灰袍,满脸灰尘的青年,跑过来拉住墨言的手就往山门处而走,边走边说:“跟我来!” 白涟并不认得剑仙,他这些日子在金家可真正没少受白眼,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受不了。此刻见到墨言,发现只几个月未见,墨言周围的弟子又多了些,仙家众人各个对他客气,不禁心中对墨言是又恨又妒。此刻他见墨言竟然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拖到山门处,不用迎宾招待,也不用拿出请柬就准备径直入山,便期待其墨言碰一鼻子灰,在众人面前出丑来。 白涟不自觉的挪动脚步,跟在墨言身后,想要看看墨言被青云门的门神所阻的窘态。 金家三子见白涟居然跟在墨言和任逍遥身后,都是觉得这个外甥太过讨厌,金载物抱怨道:“不省心的小畜生,到处丢人,我去把他揪回来!” 金若水一把拉住二哥,冷笑道:“他愿意去出丑,我们就在这里看热闹好了!让老头子看看,他的好外孙,到底能够丢人丢到什么地步!省的被说上几句好话,叫上几句外公就昏了头,带他到处走。” 第53章 小白鲨 墨言被任逍遥拽着,径直朝着青云门山门走去。 大多仙人都认得剑仙,虽然奇怪他为什么会搞的满面灰尘,但见他神色不善,也不上前去自讨没趣,纷纷让路。便是不认得剑仙的,也认得墨言,也都让路。 白涟跟在他们两人身后,倒让大多数仙人颇为诧异,一起朝着他们看去,不知道这个没什么修为的后生小辈跟在两大派的主人身后要做什么。 任逍遥带着墨言,径直前行,自然没人敢挡,青云门弟子知道自家剑仙脾气,见他一脸不悦,不敢上前去触霉头,都纷纷躲避,任由他带人横冲直撞。 任逍遥和墨言一脚跨进山门,径直登上天梯而去,白涟也想跟上,却不料被当门神的两条青龙挡住。 青云门其他弟子都十分忙碌,没空和这个修为底下到处乱闯的家伙解释规矩,唯有一名刚入门的小童抢不到有头有脸的人物招待,好容易逮到一个,便急急上前来招待白涟。 那小童一把拦住白涟,道:“里面是我青云门地界,你的请柬呢?怎么能乱闯?” 白涟怎会把一个孩童放在眼中,他冷笑了一声,指着墨言的背影,道:“他什么都没有,怎么去的?还带了一个满脸尘土的凡人,原来你青云门也是这般势力,就连看门的门神也知道看人下菜!难道我们金家,比他昆山差了?他可以横行,我便进去不得?” 那小童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看剑仙的背影,琢磨了半晌,傻愣愣的说:“什么凡人?那是我们青云门的大掌门,逍遥剑仙……他老人家别说想带个仙人进去,就是带个猫儿狗儿,我们做弟子的,也只得恭敬听命啊……再说了,两个青龙门神这些天常被他打,此刻见他来了没吓得跑掉已经不错了,哪里敢拦?” 众仙本就好奇白涟跟着昆山师叔和青云掌门做甚,此刻见他被小童拦住,不认识剑仙就算了,居然还说出蠢话,不由地哄笑起来。 白涟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风流倜傥的逍遥剑仙,居然会弄得灰头土脸和凡人无异,以至于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他一时间羞恼成怒,满脸涨的通红,争辩道:“你……你竟然敢辱我?就是辱我金家……”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小童更加懵懂,挠着脑袋问:“金家是什么东西?我没听说过啊……可以吃吗?” 众人哄笑声更大,白涟一时束手站在原地,骂也不是,退也不是,感到旁人射过来的目光好似万道利剑,自己被戳的千疮百孔。 白涟从小长在悬空山,是白金瓯独子,便是修为底下,却受人尊敬;到了金家之后,虽然比不上在自己家,但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嘲笑他;便是这几个月苦不堪言,舅舅们开始刻薄,外公不怎么搭理,表哥姐弟们,倒也不是每个都来欺凌于他。从小到大,白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当众嘲笑,一下子蒙在当地,全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心中又怒又恨,紧紧的握着拳,却不敢辩解半句,生怕自己又说错话引得更多哄笑。 金参商本来正和至交好友叙旧,心情舒畅,猛然听见众人哄笑,再定睛一瞧,居然是笑的自己外孙,不禁心中微怒。金参商心中虽怪白涟,但却更恶众人。待听得白涟说出那句“我们金家如何如何”,引来懵懂小童无心问答时,登时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深恨白涟丢脸,当即向三个儿子怒喝:“还愣着干什么?他丢脸,你们就很长脸么?还不去快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把那小畜生抓回来狠狠教训?!” 金载物得了老爷子的话,立刻和大哥上前,一边一个,抓着白涟就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白家侄儿不懂事,让众位见笑了。他暂住在我们家,我们只得勉为其难代为管教。” 金家两兄弟这话,分明就是说——白涟丢脸丢的是白家和他自己的,和我们无关啊! 金参商被两个儿子这番解释气的七窍生烟,就算是家里再怎么乱,在外人面前始终应该装出个和睦的样子,怎能如此? 他正准备训斥两个儿子,却不料三子金若水故作孝顺,到金参商面前笑道:“父亲不用生气,左右那白涟也不是父亲的种,不成器便不成器罢~!” 金参商差点被三个儿子给气死,一股子怒气无处发作,待白涟带到跟前是,劈头盖脸一顿怒骂,白涟立刻跪下认错,双目垂泪,煞是可怜。 众人见白涟被训斥的如此,一个七尺男儿被逼得落泪,纷纷前来劝阻,金参商尤不肯罢休,直到青云门的二代弟子闻讯赶来,将那不知事的小童骂了一顿,又请金老爷子带着家人仆从先行后,金参商这才神色稍缓。岂料那被挨骂的小童实在是不服师兄训斥,争辩道:“我又没听说过什么金家白家,师傅师兄们也没教过……此刻却来怪我,算是什么事呢?!”那小童一边说一边哭,哭声嘹亮,气势恢宏至极,眼泪更是如瀑布飞溅,将那委屈隐忍,跪在地上认错想落泪又忍着的白涟,瞬间比了下去。 小童拼命哭号,师兄们打骂哄骗都不能止,金参商无奈,只得命儿子给那小童两枚仙丹,方才哄的他破涕为笑。金参商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一回头看见自己外孙这么大个人了,居然眼眶依旧含泪,也不知道惺惺作态给谁看,更觉厌恶,当即喝止白涟,命他强作笑颜。 山门处上演的这一幕闹剧,墨言自是无从得见,他被任逍遥拖着入了青云门,便上了石阶。 只见那石阶在山间盘旋数丈之后,就再无依凭,一块块青石板悬浮在空中,直入云霄。 墨言试着上去踩了踩那悬空石阶,却不料那石阶定然一踩就落,他运起法力,跃上之后,石阶才漂浮在空中,晃了两下就此停止。 任逍遥懒得爬天梯,坐在葫芦上径直飞去,墨言便御剑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天梯而飞。 路上有见到其它的仙人也在爬天梯,有些修为高的,便也学墨言一般,绕着天梯御剑而行,一时间,长长的天梯附近,众仙竞相比试争先,任逍遥这次难得不和旁人攀比,只跟在墨言身旁。 有一两个修为比墨言高的,早已跃上天梯,抵达青云门的迎宾广场,墨言和任逍遥是第四位上去的。 两人一落地,便见到迎宾广场中央,站着一名身材高大,面目悲悯的中年人。 墨言和任逍遥都是一愣,任逍遥走了上去,问道:“小木,你怎么在这里?” 木慈航并未回答任逍遥的话,而是朝着墨言走来,在他面前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稳。 墨言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忍不住捏了袖子。盘踞在墨言手臂上的苍冥,缓缓的动着自己的身体,以示有自己在,没什么好怕的。 袖中这点微弱的动静,使得墨言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他安下心来,朝着青云老祖看去。 只见木慈航容貌极为庄严,脸颊丰满,双耳垂肩,双目微垂,一副慈悲神佛之象。 青云老祖也在同一时刻,朝着墨言看来,四目相交。 被对方的目光看着,墨言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便是知道面前这个人十恶不赦,但对方的目光太过沉稳和坚定,好似射出万道金光,能灼伤一切宵小一般,显得无比正义光辉。 但就算是不舒服,墨言也不愿和对方只看了一眼就落败,他平静的回望过去,心中虽然波涛汹涌,但眼底却波澜不惊。 双方对视片刻,青云老祖道:“墨升邪之子,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木慈航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请。” 任逍遥走过来,拍了拍青云老祖的肩膀,道:“他是我请来的,你不用管了,我招待他!” 木慈航对任逍遥极为恭谨,后退了一步,躬身道:“是,师兄。只不过昆山洪通天也在,是不是应该先让他们师兄弟见个面?” 墨言微微蹙眉,听青云老祖的意思,洪通天也来了?他怎么出来的? 木慈航微微侧身,果然有一人从青云老祖身后走出。那人身穿白衣,飘飘若仙,长须威扬,满面笑容,不是洪通天是谁!! 而站在洪通天身旁,容貌英俊,神情疲倦的青年,正是洪通天之子,洪儒文。 洪通天摸着自己的胡子,走到墨言面前,笑道:“师弟,很意外吧?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竟然在五年内,就能够突破修为,使得斩龙台开关放人。” 洪通天在等着墨言目瞪口呆,神色惶恐。 但他半天也等不到这一幕,只见到面前的墨言镇定自然,微笑躬身:“若果然如此,那我恭喜师兄了!” “小贼!”洪通天在心中咒骂,但表面上却显得异常高兴,摸着胡子哈哈大笑,道:“师弟这几年修为可有进展?” 墨言道:“谨遵师兄教诲,日夜勤苦,不敢稍有懈怠。” 洪通天心中骂道:修炼个屁!但脸上却面带微笑称赞:“如此甚好!” 说毕,又对木慈航拱手道:“青云老祖万岁寿诞,我如何敢闭关修炼不来,这岂不是怠慢了您老人家么?” 木慈航反应淡漠,就连洪儒文上前磕头,他也不怎么理会。 说话间金参商已经带着三个儿子和白涟等人上来了。白涟第一眼便见到了洪儒文,洪儒文一直盯着墨言,知道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才扭头看去,见到白涟,微微一笑。白涟便也回以他一笑,双方顿感心心相映。 随着众仙的到来,迎宾广场登时热闹起来。 墨言看着眼前这一幕:洪通天提前出关,带着洪儒文赶到青云门;青云老祖木慈航亲自前来迎接自己,外加一个白涟惺惺作态。 心中深觉:此行还真是,热闹非凡啊! 第54章 白涟婚事 众仙抵达迎仙台后,便有青云门弟子上前,带着各人前去准备好的住处,洪通天看着墨言,捻须笑道:“师弟,我们多年没说话,今夜抵足而眠,以叙别情如何?” 墨言感到自己的胳膊一阵发紧,他在心中对袖子里的家伙翻了个白眼,对洪通天躬身笑道:“儒文也许多天没见父亲了,做师弟的不敢打扰你们父子相聚。” 任逍遥拉过墨言,对洪通天不满道:“你才闭关五年,凑个什么劲?墨小弟的住处我早就安排好了,跟我来!” 洪通天原本打算昆山众人住在一起,要在众弟子面前狠狠的挑些错处教训墨言一顿,或者趁其不备干脆杀之。却没想到又是剑仙出来横插一杠子。 他虽急于杀掉墨言,但自己已经出来,却也不急在这一时。 何况,洪通天看着墨言和任逍遥一同离去的背影,深觉就这么轻易的杀掉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必要想个办法让其身败名裂,仙法全失后杀之,才能解心头之恨,也不枉这五年闭关破壁。 洪通天在心中默默的计划着这一切,脑袋中演练着墨言的种种惨状,脸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带着陆续赶上来的昆山众人给青云老祖打了招呼后,就由青云门的迎宾弟子带着前去住处。 洪通天一路走来,见到青云门气势不凡,亭台楼阁,仙榭水香处处飘渺,却没想到竟然被迎宾弟子带入一间普通的院落内,不觉心中有些失望。但他此刻有求于青云老祖,在这里受了冷遇也不敢发作,反而是称赞青云门处处仙风,门下弟子各个不凡。 那迎宾弟子对于洪通天的这番称赞,也只是一味谦逊。 洪通天带着众弟子站在院中四处打量,忽见远处一座仙山,青葱翠绿,寒冬落雪之际仍万紫千红,峰腰有着恢宏大殿,耀石为墙,白玉为栏,异常恢宏,气势不凡又美轮美奂,便指着那处问道:“这位仙友,那里也是迎宾之处吗?” 青云门的那名子弟立刻点头,道:“正是,那是我青云门最好的招待客人之处,称龙吟阁,阁内四季如春,有温泉流瀑,白天可见虹桥,夜晚能观繁星,美不胜收至极。” 洪通天于中土大陆活了这些年,虽见过美景无数,但心中着实有些向往这青云门的最美之处,对能够住在里面的人也心生出几分羡慕,几分嫉妒。他踟躇了片刻,问道:“那,敢问这位仙友,此次老祖大寿,住在里面的客人是哪一位呢?洪某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能得老祖看重,必然仙法道行都是上上,想要结识一二。” 那弟子有些诧异的看着洪通天,道:“洪山主不知吗?那是我们大掌门逍遥剑仙特意留给贵派墨师叔的。” 洪通天笑眯眯的摸着胡子:“原……原来是他……我师弟那样的人物,也算……也算相配……” 青云门弟子告辞而去,洪通天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满心羡慕全无,尽数变成了嫉恨,忽一回头看见洪儒文,想起自己的儿子居然迷恋墨言,更是怒从心中起,将其叫过来,喝道:“你看你,今年也已三十岁,却依旧不长进,法力低微简直丢我的脸!从今天起,必须日夜修炼,若是敢有半点懈怠,我抽你的筋!” 洪儒文莫名其妙,不知道一向和蔼的父亲为什么对自己发脾气,只得唯唯诺诺,准备去找个蒲团打坐修炼,却不料动作慢了,惹来洪通天狠狠一个耳光。又有弟子见洪儒文挨打,上来劝解,结果又被洪通天怒骂一通,齐齐跪在院中。 洪通天打了儿子,骂了徒弟依旧不解恨,在房中修炼破晓术足足一整夜,才渐渐心气平静下来。 且说墨言被任逍遥带到龙吟阁,见隆冬之际百花盛开,树木葱葱,自觉心旷神怡。 任逍遥带着他往殿内走去,只见前殿是会客之处,殿内白玉为柱,黑色晶石铺地,映得人影清晰,在其中行走,就好像走在水面上一般。 后殿是一片温泉,水晶做顶,折射出万道光芒,温泉旁,一道彩虹悬挂,更是人间仙境。 左右两阁一个观山,一个观云,两名小童侍立其中,看守门户。 任逍遥指着那温泉,道,“这温泉可不必凡间俗物,于我修仙之人大有好处。若是在其中洗浴修行,于法力修为都大有进益。我青云门历代先祖,凡大成者无不在其中浴过。” 墨言深感诧异,跳入泉中,果然感到浑身经脉顺畅,一丝丝法力从泉底涌入体内,法力竟然真的有所增长。 任逍遥亦入泉中,开口道:“这里因为历代先祖之气浓郁,我们所说的话,旁人根本窥探不到。你那天跟我说的事情……说心里话,我一时接受不了。” 墨言一怔,这才知道任逍遥为什么要把自己拖到这里来,原来是此处谈话办事,青云老祖没法发现。 任逍遥道:“我那天一时气愤,就此离去,有想过要去找师弟对质,可万一你说的是真的,岂非害了你?不论如何,总之是多谢你提醒我,你放心,我会小心提防,不会落入它人圈套的。” 墨言见任逍遥神色郑重,一改往日嬉笑之色,知道他是真的上了心,便松了口气,笑道:“那也只是我的猜测,大哥不用整天为了此事烦恼。” 任逍遥点了点头,就不再挂念此事,尽情泡澡起来,两人在里面泡了一整天后,墨言终于感到自身法力不济,抵挡不住温泉力量,跳到池边,运起心法,湿漉漉的衣服眨眼便干。 任逍遥法力深厚,自是无碍,继续留在水中,解说道:“你尚且不知道此处的好处。若是吃了仙丹,在此处运转心法,仙丹吸收的速度会快上百倍不止!” 墨言道:“那这样,岂不是你们师兄弟人人都来这里?怎么会没有人?” 任逍遥叹道:“以我和我师弟那样的修为,寻常仙丹也用不上了。其他的弟子,法力低下的进来就被这温泉之水给逼死了;只有道行够深的弟子,修行勤奋,或者有了功劳,才会允许他前来一天。” 墨言才下去了一天,就感觉自身法力已经小有增长,只可惜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寻常仙丹已经是无用。上品丹药也不容易弄到,弄到了也不见得有这法力温泉,只能够徒然叹息。 墨言蹲在池边和任逍遥说话,两人聊得正高兴时,忽听得一名阁中小童前来相告,说是金家父子四人前来探访。 任逍遥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金家一家子,当即从温泉中跳出走了,墨言往前殿而去,果然见到金老爷子和金家三兄弟都来了,不过白涟却并未瞧见。 墨言拱手道:“多谢过来看我,四位一起前来,是有什么事……?” 金参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那天白涟在山门处丢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墨言,但不论有没有得罪,都该过来赔礼道歉。 他见了墨言的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想了半晌才道:“墨老弟你上次说的话,我想了很长时间,虽然不喜欢,但却有道理。已经严令白涟进入仙园了。” 墨言莫名其妙,不知道金老爷子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和金老爷子寒暄了几句,金参商便借口离开,只留下了三个儿子。 金家三子不像金老爷子那般顾忌脸面,顷刻间直言相告,说起白涟的事情来。 原来金老爷子自从上次在元光镜中得见白涟真面目之后,虽然厌恶他,但毕竟是亲外孙,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始终舍不得下狠手。 但三个舅舅就不一样了,他们看见白涟就觉得恶心,想要将其赶出门,可有金老爷子护着,不能无缘无故的将其赶出去。 最终三个舅舅一商量,决定趁着青云老祖大寿之际,把白涟带出门,随便丢给一个什么三流门派,就不打算将其再带回去了。 墨言尚未听明白,问道:“什么叫做送到门风正派,实力还在次之的仙山中?” 三弟金若水道:“送给三流门派当徒弟肯定是不好。恐怕会有闲言碎语说我们金家容不下一个孤儿;所以想给他选一门亲事,让其入赘别派,省的我们整天看见他恶心地连仙丹都吃不下!可是如果和他结亲的门派,是青云,轩辕,昆山这样的大派的话,岂不是给我们金家找些隐患麻烦吗?所以才要选一个……嗯,不论强弱,也不管门下弟子多寡,只要真心待他的人。当然,也不是说越差越好……总之,不能太强太好就对了。” 墨言道:“这是你们金家的事情,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呢?” 金若水讷讷的笑了笑,道:“这是……这也是我们三个的意思。那姓白的小子,不是一直和贵派的洪儒文有些不清不楚么?万一他异想天开过来自荐,我们担心墨师叔你被那小子骗了,就此答应了他……所以,所以还请师叔做主,如果那小子来,将其赶走就好。” 墨言沉思片刻,道:“若是以前,我自然可以答应你们。但如今……我师兄出关,儒文的事情,他才能做主,我便是反对,怕也难呢!” 金家三子面面相觑,他们何曾没有想到要去找洪通天,可是该怎么跟洪通天说起此事呢? 洪通天不像墨言这般,知道其中内情。也不像墨言这般厌恶白涟,难道主动上去说“我们害怕侄儿找了靠山,所以想要把他丢给三流小派顺便让其婚礼变葬礼”? 墨言见了金家三子脸上神情,就知道这三个舅舅对白涟安着虎狼之心,道:“三位可以回去想想怎么同我师兄说,我有机会,也会劝劝师兄,其实最要紧的尽快找到愿意收白涟的人,一切就好办了。” 金家三子讷讷而退,他们昨天今天,何尝没有去找些那不入流的门派查问?但便是不入流的门派,也瞧见了那天山门处白涟被一个小童奚落的景象,都没人愿意跟他结为双修之缘。 只有两个女修见白涟容貌俊俏,也不计较他人品如何,更不嫌弃他道行低下,愿意收他。可那两个女修声名狼藉,洞府里养的男女宠眷没有上千也有一百。传闻她们修炼采阳补阴时异常可怕,有些道法低微的直接就被折腾死了。是否真的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白涟送给那两个女修玩死,金家三个舅舅很是踌躇。 第55章 婚事 白涟的三个舅舅这两天为了白涟的事真是劳心劳力,大部分门派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金家有意给外孙说一门好亲事,私下猜测恐怕寿宴之后便会是喜宴了,只不知白涟最后会和谁结缘。甚至有人猜测金家是否准备把白涟送给青云老祖,但很快又被否定。 青云老祖修炼万年,从不好色,更不修炼双修之术,以他现在的实力,更没有和金家结亲联姻的必要。况且当日白涟在山门处得罪过剑仙,说他是“蓬头露面的凡人”,剑仙岂容这样的人进门? 众人纷纷猜测,这件事情自然也瞒不过白涟,他一开始听到有人私下议论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外公亲舅舅们,居然要把自己往火里推! 但是当他听到三个不入流的小派都在这样说时,终于忍不住跑去找外公理论,金参商当然不去理会他,金家三子关着门正在头疼如何把白涟塞出去,哪里有心思理会白涟的哭诉咆哮?反而命人将其关押起来。 白涟被关进囚室的那一刻,就知道此事不能再拖,若是真让外公舅舅做主,自己和一个不入流的小派结亲,同一名毫无前途的微末修士订了血契,那一辈子就算完了! 当天晚上,他苦苦哀求一位看守他的表姐。那名年仅十八岁的金家表姐一直觊觎白涟俊俏,只是自己在金家地位颇低,白涟平时都不怎么搭理她。此刻见白涟相求,便尽数刁难,吃够了豆腐心满意足后,才将其偷偷放走。 白涟不敢有任何停留,一路飞奔,径直奔到昆山众人歇息之处,要见洪儒文。 洪儒文这两天被父亲莫名其妙训斥,根本不敢再惹事。父亲让他日夜不辍练功,赶超墨言。于是洪儒文只得日夜用功,但却收效甚微,正黯然郁闷。 洪儒文听闻白涟要找自己,心中权衡一番,觉得还是亲爹洪通天更可怕,便借口不见。 白涟听闻洪儒文竟然为了修炼不肯出来见自己,心中失望至极,无奈之下,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我要见……要见洪山主,请带为通报。” 守门的是齐毅,上次跟随墨言前去奇峰城,亲眼目睹白涟弄出来的种种谣言,对其异常厌恶,更不会帮他通传。 齐毅正准备刁难白涟几句就将他赶走的时候,忽听到身后一个稳重慈爱的声音响起:“这不是白家的公子么?快进来!” 白涟抬头,只看见洪通天一脸和蔼,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他赶紧躬身行礼:“小侄见过伯父,有些事情,还请伯父做主。” 洪通天满面笑容,命拦住门的齐毅退下,亲自将白涟迎进房中。 齐毅看着白涟的背影狠狠地哼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忽然醒悟过来,赶紧一溜烟的跑出院子,朝着墨言所住的龙吟阁奔去。 墨言正在泡温泉,自从上次任逍遥说过温泉内先祖的仙气流溢,青云老祖无法察觉之后,苍冥终于找到了新的藏身之所,他化作龙身缠在墨言身上,正在和墨言窃窃私语如何对付青云老祖的时候,却听见一个昆山弟子冒冒失失的脚步声,一边跑还一边喊:“师叔,师叔!” 苍冥只能够遗憾的放开墨言,乖乖的钻入他的袖子。 却见到袖中那白如美玉的胳膊上,有着一小块被自己亲出来的紫红的痕迹,随着墨言走路的动作,手臂轻轻的晃动,煞是好看。 苍冥在心中有些讨厌这些昆山派的弟子前来打扰,正准备找墨言抗议的时候,忽然听见那名弟子道:“师叔,那个姓白的,估计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墨言拉着齐毅坐在大殿的椅子上,道:“出了什么事情?” 齐毅便将白涟叩门,洪通天将其迎进去的事情说了,又不放心道:“那姓白的,上次在奇峰城,就乱传谣言,此次跑去找师傅还指不定有什么坏心!他肯定是冲着师叔你来的,我特意过来告诉您,您老人家一定要小心。有些小人真是防不胜防!” 墨言心念微转,便知道白涟打得是什么主意了,他道:“知道了,多谢你来告诉我,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姓白的自取灭亡,怪不得别人。” 齐毅见墨言胸有成竹,便放下心来。墨言感谢他过来报信,送了他几枚从洪通天的宝藏里拿的仙丹,齐毅异常高兴,吞掉后依言去后面温泉中运功,一炷香后,齐毅果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往日要十多天甚至一个月才能够吸取的仙丹法力,此刻尽数吸收,心中更觉得师叔是好人,就此告辞。 待齐毅走后,苍冥便在袖子里轻轻的摆弄尾巴,扫过墨言的胳膊。 墨言知道他担心自己,便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先前听金家三个舅舅说要把白涟塞给别人,还担心会殃及无辜。他既然自己拼命要往洪氏父子身边靠,那也只能说是苍天有眼,让他们蛇鼠一窝,将来一锅端了,也算方便。” 苍冥的身体微微卷曲轻轻缠住墨言的手臂,墨言忽得低低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那日说过,不会在为这些人费神。他们,不值得!” 苍冥使劲的蹭着墨言的胳膊,蹭了半晌之后,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 墨言的声音如诉如沐:“这世上,值得让我殚精竭虑,日夜不忘的,只有你一个。” 在这一刹那,苍冥差点控制不住要从墨言的袖中脱身而出,将其压住狠狠的吻上去,但随即,墨言似乎知道他心事一般,将另外一只手隔着衣袖按在它身上。 此时此刻,苍冥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握的好紧…… 墨言并未等太长时间,就等到了有人上门。 他一直以为来的人会是洪通天,再不济也会是洪儒文,甚至有可能是青云老祖,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白涟。 当墨言听说白涟求见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对进来通传的小童道:“不见。” 那小童走出门外,张开双手拦住白涟,道:“昆山的墨师叔不见外人。” 白涟刚刚得到了两位长辈的许可,自以为腰杆挺硬,哪里把这个小童放在眼里。见有小童拦路,他便伸手去推。白涟伸手的时候生怕对方法力比自己高,便用上了毕生所学的法力,尽数聚于双手,朝着小童胸口推去。 却不料那小童竟然本领低微,连白涟也不如,被一下子推到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白涟一时尴尬异常,他本想弯腰扶起那被自己误伤的小童,但躬身之时左右一看,周围并无半个人影,便对那小童冷笑道:“谁让你拦我?活该!” 说毕,扬长而去,径直进入墨言的待客大殿。 只见殿中空无一人,白涟还想往里闯时,忽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无知鼠辈,也敢乱闯青云圣地,不怕它掌门怪罪吗?” 白涟认得那是墨言的声音,想要反驳几句,却又不敢,更加不敢再往里闯,只站在大殿中央等候。 他等了半晌,也没见墨言出来,终于沉不住气问道:“师叔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难道是因为窝藏了什么人?” 墨言袖子一抖,以为白涟发现了什么,岂料白涟下一句便道:“儒文哥便是不答应我,也未必就会跟你好,你神气什么?” 墨言一时间,忽然感到此刻发生之事,真是生平所未见。 前世白涟处处针对自己也罢了,毕竟自己从小和洪儒文有婚约;可这一世,自己何等身份,何等修为?区区一个洪儒文,谁爱要谁要去!白涟竟然为了这个事情,跑来向自己示威炫耀,简直是可笑至极! 墨言于殿中缓缓走出,墨色的长发垂地,宽袍大袖穿的也甚为随意,和周身却流着凛然之气,让人不敢逼视,更加不敢侵犯。 “我劝你早早离去,需知你得罪我,没有半点好处。”墨言实在是懒得见白涟,也懒得听他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良言相劝。 只可惜他实在讨厌白涟,说话的语气太过冷淡疏离,听在白涟耳中,就仿佛是在挑衅一般。 白涟深知自己修为实力比不上墨言,见他眉目之间隐有不耐烦的意思,眼中闪过杀气,也不敢真的和他叫板说些过分的话引来杀身之祸,便率先搬出自己的靠山,道:“刚刚我去见了昆山洪山主,他已经答应了我和儒文的婚事。” 墨言不怎么感兴趣,“哦”了一声。 白涟见对方不动如山,便进一步道:“我知道师叔不喜欢我,但我劝师叔最好不要反对这件事。刚刚洪山主带着我前去见了青云老祖,他老人家,对这件事情也是极为赞成的,我来是想告诉师叔这件事情,免得您日后得罪了老祖却不自知,也是一番好意。” 墨言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白涟一眼,问道:“这么说,你找到青云老祖当靠山了?” 白涟见墨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露着百般鄙夷,万分古怪,虽然觉得有些诡异,但却没细想。他更加不知青云老祖正是自己的灭门仇人,此刻的行为是认贼作父。他只知道那个面目悲悯,极有实力的仙界泰山,站在自己这一边,就把青云老祖当作再生父母,恨不得去跪下行孝。 他此刻见墨言如此相问,便挺了挺胸,道:“青云老祖说,他会主持这件事情!他为了我好,我当然知恩图报,感激他!” 墨言冷笑了一声,心中着实可怜白金瓯。 一家人被青云老祖灭门,结果唯一的儿子却上赶着认贼作父,真是养而不教,致使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可叹可悲。 想起白金瓯临死前那种绝望又可怜的样子,墨言终究心中一软,对白涟道:“我劝你,念着你死去的父亲,离木慈航远些罢!” 白涟昂然道:“青云老祖既然愿意帮我做主,便是我的再生父母,你……你不过是在嫉妒我得了老祖青睐!” 墨言讶然失笑,过了半晌,才道:“那……我就只有祝你好运了。” 第56章 盟友 “那我就,祝你好运了!” 白涟歪着脑袋看了墨言片刻,忽然道:“墨言,你别得意!就算是你道法比我深,此刻地位比我高,也不见得样样你都能够占到!” 墨言心中微怒,道:“我不喜欢和你废话,劝你早早离去。” 白涟微微昂起下巴,傲然而立,掷地有声地道:“就算是洪儒文心中只有你,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他便是现在不愿意和我结亲,用不了三天,我也能让他忘记你,只爱我一人!” 墨言听了这话,连心中的那点点微怒也消失了。 他微微挑眉,看着白涟,忽然问道:“你这样费尽心机想要和他结缘,是真心爱他?还是因为他是昆山少主?” 白涟毫不犹豫道:“自然是真心,他人品武功,家事地位都是一流!他如今是昆山少主,父亲健在,前途无量,是我最好的归宿了!若是师叔容得下我,我以后到了昆山,也会孝顺师叔。若是容不下,那洪山主必然不会眼看着我受欺负。所以我请师叔最好好自为之!” 白涟一边说这话,一边看见墨言的袖袍在不停的抖动,还以为墨言被自己戳到了心事,不由的些微得意,心想:你便是仙法高又如何?容貌美又怎样?昆山师叔算什么,将来我和洪儒文共掌昆山,定要逼得你向我行礼! 白涟心中这样想,脸上就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得意之色,他看见墨言为了控制自己的手不要发抖,竟然用左手去握住右手的胳膊,心下十分得意,向着墨言深深鞠躬,道:“师叔,我就此告辞了!” 说毕,便转身而走,才走出两步,忽然听见墨言喝道:“够了!” 他不能让苍冥在这个时候暴露杀了白涟。一个小小的白涟微不足道,墨言更看重的,是他背后的那些人。 此刻让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白涟回过头来,见墨言双眉微蹙盯着自己的袖子,便问道:“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墨言好容易花了大气力才安抚住脾气暴怒的苍冥,此刻听白涟问,知他误会了,但也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便道:“你既然这样一心要入昆山,认洪通天做父,和洪儒文结缘。我也就祝你,求仁得仁,以后不要后悔了。” 白涟微微一笑,他第一次听到墨言祝福自己的话,自认占了上风,不由得意气风发,就此去了。 墨言总算是送了口气,他温言安抚暴怒的苍冥,一人一龙在温泉中纠缠,直到后半夜,苍冥在墨言宽松的衣袍内缠遍他全身,听到无数甜言蜜语后,才怒火稍熄。 就在墨言安抚苍冥怒火的时候,引起这怒火的根源之人洪儒文,也迎来了他人生第一场最严酷的考验。 他这几日日夜不辍的修炼,疲惫之极时准备上床休息片刻,却不料床上早已等着一人。 修仙之人,夜视极佳,便是不用点灯,洪儒文也能够看见黑暗之中,床上的那人身穿薄纱,做出种种媚态撩人的,正是白涟。 洪通天白日之时,已经对洪儒文说过,想要让他和白涟结缘双修。 可洪儒文却有些不甘愿,他心中始终放不下墨言。尽管墨言对他一直斥责,从不给好脸色看,甚至还屡屡露出杀意,但洪儒文就是觉得以自己的修为和资质,不应该就此放弃而选白涟,便断然拒绝父亲的提议。 但没想到,当晚上回房,竟然会见到白涟这番作态! “知道你心中另有它人……可我却一翻痴念,只此一夜,别无所求……”白涟的声音低沉犹如清泉,洪儒文天人交战一炷香后,终于抵挡不住,就此上前。 三十年来,洪儒文是第一次尝到那种欲望的滋味,白涟说就此一夜,也没按照双修道法里面的那些要求,只是引着他恣意作乐,洪儒文便如饮琼浆,身在云端,极乐之时,忽见房中灯火通亮,父亲站在门外,铁青脸看着自己。 “畜生!”洪通天怒喝,洪儒文正在巅峰,要爽不爽之间,一下子就吓了回去,慌忙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 洪通天故意训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白家独子被你糟蹋,你还想要抛弃人家吗?” 白涟垂泪不止,洪通天上前扶起他,温言道:“你放心,我家的小畜生敢做出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打断他的腿!今日已晚,你就在此歇息,明日我亲自去向金家说这件事情。你外公定然会欢喜答应。” 洪儒文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回味了半晌,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亲爹和白涟联手耍了…… 他想要反对父亲的提议,但见到洪通天面色铁青,想要拒绝白涟,但又回味起刚刚的美好来,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半推半就之下,只得应父亲要求,扶起白涟,发誓道:“涟弟,其实我心中也有你。只不过……反正不论怎么样,你对我一往情深,我也不会辜负你。” 洪通天当日便留白涟在洪儒文房中,第二日一早,亲自去向金参商提此事。 金参商一开始百般推脱,说白涟已经和人有约,但洪通天何等精细?岂会让白涟这块肥肉落入它人手中,双方交涉多时,金参商被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只死活不肯答应,哄走洪通天后,赶紧亲自来找墨言,希望其能够帮忙阻止此事。 墨言当日听白涟说什么“三日之内,我必然让洪儒文心中只有我”云云,就心中猜到他大概会干什么事情,此刻听了金参商的诉说,倒是颇为讶异,没想到白涟动作竟然这样快,才一日之内,就已经敲定一切。 “墨老弟,你说该如何是好?洪山主怎么这么糊涂,那白涟不是个好的,近了他的门,必然惹事!唉,要是只在昆山惹事也就算了,怕是以后你我都不得安宁!”金参商忍不住抱怨起洪通天来,他自认和洪通天交情也不错,却不料在白涟之事上,对方竟然和自己这样对着干。 墨言沉思片刻,意味深长的道:“两家结亲,本是好事,以后可以互相扶持,共通进退。只可惜白涟睚眦必报,此刻又有了我师兄做靠山,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就很难说了!” 金参商正是为了此事心烦,他此次带白涟出行,就是看准洪通天不出关,昆山万事有墨言做主,所以不怕白涟翻起什么浪来。 哪里想到洪通天竟然提前出关,事情起了变数。早知如此,就不该顾忌脸面带他出来,只自己和对方敲定就好了。 只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只得问道:“墨老弟,你说该怎么办?” 墨言道:“能怎么办?这等人自然让他求仁得仁。若是怕他日后起浪,便早些下手。” 金参商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墨言,试探道:“老弟的意思是……” 墨言笑道:“老爷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是不是?令外孙既然这么铁了心的要入昆山,你这个做外公的,何不帮人帮到底?守好自家不该给外人的东西,便也是了。” 金参商见墨言无意杀白涟,这才放下心来,问道:“墨老弟你一点都不担心?白涟若去了昆山,得了你师兄的信任,你的日子怕不会太好过呢!” 墨言一笑,道:“我师兄怕是也铁了心的想要白涟,不然怎么会为他出头?” 金参商一愣,回味半晌,终于明白过来。 他又仔细回想,当日洪通天如何热心去接墨言,如今便是如何热心去收白涟。 当日洪通天是受墨升邪所托,便是有人疑心,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明知金家长辈不同意,却偏偏一意孤行,为了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成全那对有情人?! 金参商登时心底通亮,上下打量墨言一眼,问道:“墨老弟,你真不怕,和你师兄起争执?” 墨言淡淡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饶他!若是真有那一天,金老爷子你是帮我呢?还是帮外孙白涟?” 金参商万万想不到墨言竟然会质问自己这等事情。 洪通天不是好惹的,墨言更不是好惹的。 帮了洪通天,那就等于帮白涟在昆山坐稳了位置,若是白涟得志,恐怕对自己不利。 可若是帮了墨言,万一墨言得势,要对白涟斩尽杀绝,岂非亲自杀了外孙?本来此子死不足惜,但他是爱女的独子,金参商如何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金参商虽然根据一些传闻和亲眼所见,隐隐猜到昆山内部不和,但这是昆山家事,他不愿插手。 但如今,白涟这么一闹,他不插手,也不成了。 这也是这几天,墨言对白涟一再容忍的根本原因。他需要他活着,需要他继续恶心金老爷子,需要他和洪氏父子连成一体。 那么,自己根本不用花太多力气,就能够得到金老爷子这样一位盟友。 墨言见金参商犹豫,便道:“我说话一向算话,在这里也跟金老爷子交个底。让我好好对待白涟,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保证,不杀他。” 金参商见墨言立誓,登时放下心来,不杀白涟,又能让他一辈子出不了头,不会再来恶心自己,那是最好不过的! 金参商亦发誓道:“既如此,若是墨老弟你受了师兄的气,别人不敢保证,但我金家仙园,一定帮你讨回公道,义不容辞。” 得了墨言的准信后,金参商便也不再拒绝洪通天的提议。他主动去见洪通天,表示自己赞同两家结亲,只不过有一个要求:“我那外孙父母双亡,十分可怜,你昆山若真心待他,便让洪儒文和他结下血契,终身不得反悔!若是做不到,那也就不要再提两人结缘之事!” 洪通天尚且不知白涟和金家已经闹得势同水火,此刻听见金老爷子竟然担心外孙的安危,更是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想白涟身负白家秘籍,又有金家仙园做靠山,待他入了昆山,变化术全本归己,金家仙园千般宝贝也归己。特别是在不远的将来,势必要和墨言撕破脸有一战。 尽管墨言有轩辕帝做帮手,但金参商必然因为外孙的缘故,向着自己。 洪通天在心中一条条的掰着指头算计,终觉得自己收纳白涟,拉拢金家这一步,没有走错! 想到这里,他连带看白涟也更加顺眼了点。洪通天走出房外,看见白涟和洪儒文一对璧人,终觉自己算无遗策,对白涟笑道:“涟儿,过来。刚刚我去跟你外公说过了,后日青云老祖寿诞上,当着众人之面,你和儒文就此定下血契。” 白涟亦笑道:“洪世伯,我没说错吧,外公最疼我了,那时候您在闭关时,他就曾经向墨师叔提过一次此事,因为当时墨师叔不肯,削了他的面子,所以这次外公才心中有怨,一开始不肯答应的。” 洪通天听白涟如此解释,终于点头,完全放下心来,道:“墨言那小子懂得什么?不用去理会他,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白涟赶紧躬身道谢,净拍洪通天的马屁,搞的就连洪儒文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心中莫名感到一阵空虚。 他看着白涟和自己的父亲笑语宴宴,不禁想起墨言来,却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为了父亲高兴,涟弟高兴,自己便委曲求全,从了吧…… 于此同时,金家三子实在是不能够理解父亲的决定,儿子金载物更是愤然道:“父亲,你是不是糊涂了!!为什么要帮着姓白的达成心愿?还要帮他同洪通天谈判,定下血契?我看那洪少主也是个三心二意的,估计也就两三年就会厌了,这样一来,两人终身不得相负,成全他姓白的一辈子!” 金参商和墨言的一些商议细节不便对儿子透露,只是解释道:“我自有道理,放心吧,我们看管好自己家的东西,别让那姓白的小子摸去就行了!”,他心中却在细细的琢磨墨言当时说话的神态,语气,和话语的内容。 看墨言的口气,似乎和洪通天翻脸,就在不远了。 虽然金参商吃不透谁输谁赢,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帮墨言夺得师门之争的胜利。 因为白涟已经投靠了洪通天,由不得金参商自己选了。 他只需要保证白涟活着,一辈子不能翻身就够了。 金参商甚至可以想象墨言争赢了之后的样子。 洪通天落败后,不是被杀就是被囚,昆山定然易主。自己那个一心以为傍上了高枝的外孙,若是得知自己和终身要和一块朽木绑在一起,且永远不能相负,更加反身无望时,会是个什么心情呢? 金参商一时感到不忍,觉得自己过于心狠,如何能这样对待后辈? 但又一时觉得非这样不可,留白涟一条命,已经是很对得起死去的女儿了。 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但不论如何,已经走出了这一步。绝对不能够让白涟翻起任何风浪,凡是和他绑在一起的,必须打压!否则对金家来说,就是莫大的隐患! 想到自家的儿子,孙子,曾孙,金参商终究决定抛弃心中那一点点不忍,坚定了主意,自言自语道:“女儿啊,你不要怪我……我实在是没得选……,我保下他一条命,也算是对得起你了……要怪,就怪自己没有好好管教好儿子吧……” 第57章 对决 蓝月斗日,天降瑞雪,青云门山脚处红梅正旺,山顶银白一片。 众仙于雪地上行走,脚不留痕,因青云老祖爱这雪色,是以并未将道路广场的雪花清扫掉。 中土仙界,泰山北斗似的存在,青云老祖的万岁寿诞,就于这个飘雪的日子正是开始庆贺,大宴宾客。 修仙之人毫不畏寒,寒暑皆是纱衣,唯有功力底下的抵挡不住这种寒冷,加了一两件夹衫。 如此一来,身穿红狐裘御寒的白涟,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但他是金家外孙,听闻今日又已经和昆山订亲,倒是没人敢小瞧他,这让站在洪儒文身边的白涟,从内心中找回了自己在白氏悬空山的那么一点点感觉。深觉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为了这个选择,哪怕牺牲一些也是值得。 墨言依照惯例站在洪通天身边,师兄弟二人偶尔会说些话,看起来不算亲密,但也不像有些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关系恶劣。 轩辕帝自然是带着妻子寸步不离,他自从来到青云门的时候,就感觉到空气中透露出的一丝隐隐的不对头的气息,竟是连半步也不敢离开妻子。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头,他又根本说不上来。 众人来到青云门的迎仙台处,那里早已准备妥当,中央是一方高十丈,宽十丈的圆型巨台,是临时搭建上去的,白玉为栏,碧水做带,淡淡的青色光晕流淌在石栏的镂雕花纹里,显得犹如幻境。 仙台周围有着十多名青云门弟子看护,众仙便与这空地落脚。 有人愿意坐自己坐骑的,便坐于坐骑上,愿意席地的,也随意散坐。或有的带出自家的仙家宝贝,桌椅脚踏一应俱全。 若是都无的,青云门也会有准备,仙台下的巨大灵石,会根据前来落座的人的情况,自行搭建。 只见青光流转处,一道道光束在众仙脚下飞驰,眨眼间便已按照众仙喜好的位置和方向,生出石桌石凳,仙果琼浆。 当山门处青龙嘶吼,彩凤飞翔时,广场中央的仙台上,数道光束聚拢,青云老祖在半空中渐渐隐现,最后站于仙台中央。 这不过是青云老祖门下弟子想出来的小把戏,增加寿诞气氛,修仙之人人人皆会,但此刻因为是木慈航的大日子,都纷纷恭贺,祝他寿与天齐。 木慈航拱手垂袖,面露微笑,朝众人招呼后,便有他门下弟子先上前去贺寿,然后是一些把戏演练之类的,随着众仙寿礼送到,仙果吃完,琼浆半酣时,一名青云门的弟子跃上高台,对众仙拱手道:“今日我家掌门大寿,我们作为弟子的吃穿用度皆是师傅所赐,也无甚相贺,就给师傅表演几个节目吧!” 墨言在之前一直心不在焉地和洪通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臂忽然一紧。 恐怕这才是青云老祖想要做寿的真实目的吧! 那弟子刚表演完,便有另外一个小派亦有样学样,经过允许后跳上高台,演示仙法。 渐渐的,仙法演示变成了弟子间的道行比试,蔓延到所有的门派。 有些喜欢争强好胜的,不甘落后,反正只是上去比试比试,玩儿一玩儿罢了。 一个寿诞盛宴,到渐渐有些仙界大会,门派争锋的意思来。 “师兄,你说这大好日子,青云老祖的寿宴弄成仙界大会,是什么意思?”墨言问。 洪通天对墨言虽然起了杀心,但这个时候尚未准备动手,见他相问,便道:“大约是想热闹热闹罢!” 于此同时,墨言也收到了苍冥在袖中的回答。 这些天,两人经过磨合,用这种方式沟通也算能够基本见效。 苍冥的力度,速度的不同,墨言都能够明白其大致意思。 就比如现在,苍冥的身体轻轻的划过墨言的手臂,他就知道这是让自己静观其变的意思。 墨言便又说起了别的话题,如“今日雪景甚美,和昆山顶峰一样。”“青云门招待的琼浆不错”等等。 洪通天一面心不在焉的和墨言应答,一面心里有些疑惑,他打量了墨言两眼,心想:这小贼是以为我心善呢?还是他自己太笨,和我套两句近乎就以为我不会动他吗? 墨言知道洪通天在想什么,但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在借着这个机会和袖中的苍冥说话罢了。 早在墨言上青云门之前,已经反复和苍冥商量过前来此地的目标。 而中途碰到剑仙之后,更是有凭空多出猜测未来走向的无数可能。 这些天,墨言虽然足不出户,但消息并不闭塞,特别是有了剑仙的配合后,青云门这些年发生的一些蹊跷的事情,似乎都渐渐有了答案。 但那个答案,还需要机会去验证。 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墨言的最终目的无疑是杀掉青云老祖,但有两个非常大的障碍。 一:他的武力值不够,所以他带上了苍冥,但他更希望自己能够亲自战胜木慈航。苍冥只是最后的一张王牌;二;哪怕苍冥出手,也不一定能够杀得了木慈航,因为中间还有一个任逍遥。这个青云门的大掌门,在查知一切真相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不再云游,好好管教师弟,而不是杀了他。 最后的最后,墨言如果要杀人,不能够在明处动手,因为他没有木慈航为祸的证据,反而是他带着魔界尊主到处乱跑,容易被人倒打一耙。 如果想要在明处动手,那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令其身败名裂,而这件事的后果,对于青云门的冲击,也是难以想象的,任逍遥不一定会听任这件事情的发生,毕竟他是青云门的大掌门。 墨言很清楚,在杀掉青云老祖这件事情上,剑仙有时候可能会是帮手,但有时候,也可能会是阻力。 他不打无把握之战,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显然是一个莽撞的想法。 他本来是想要在青云门找机会查探青云老祖的真实实力,但洪通天的出现稍微扰乱了他的阵脚,不过妨碍不大。 为了防止青云老祖在将来的解决洪通天事件上出现给自己添麻烦,墨言决定略微修改一下自己的计划。 计划内容很简单,就是找个机会,和苍冥一起联手,把青云老祖打死,至少,不死也要半残,不残,也至少能够保证他一个月内,无法轻易离开青云门。 因为有任逍遥这个不确定因素的存在,墨言的机会不好找,但现在,木慈航把它送到了墨言面前。 虽然自己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会引起无数的变数,可能最终的事情走向,并非向着自己所期望的那样,但墨言很清楚,再大的变数,也躲不过最后的实力决定胜负。 有了苍冥在,墨言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就是要琢磨怎么求胜。 “听闻昆山破晓术天下无双,小道想要领教领教呢!”一名青云门的弟子,在整个打斗比试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如是说。 墨言在这一刻朝着端坐于高台后方的青云老祖看去。青云老祖如山一般,巍然不动。 墨言暗衬着这一次,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青云老祖交手的几率有多少,这是一个测试木慈航实力的好机会,会给之后的行动提供很多便利。 他本不必这样干,但在前世他不了解青云老祖的实力,今生更不了解的情况下,墨言不想在将来的昆山翻牌,最后一击中,出现自己意料不到的事情。 墨言在考虑,要不要此刻行动。 “洪山主,您可有兴趣?”那青云门的弟子说。 洪通天当然不会去和一名青云门的弟子动手,他扭头对岳峰道:“峰儿,你去陪他们玩儿玩儿。” 岳峰尚未回答,墨言便站了起来,笑道:“想要看破晓术无妨,先过了破晓十万剑再说。” 他一面说,一面朝着高台走去。 青云老祖一直微闭的双眼此刻猛然睁开,朝着墨言看去。 木慈航见到的是一个年轻的修行者,他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墨言,然后摇了摇头。 他料定这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他要找一个人,一样东西,或者说一个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事物。 木慈航已经一万岁了,对于很多事情都不在乎。手段,名声,善恶,对他来说统统都是浮云,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炼化大乘境界,飞升。 万年对于修行者来说是一个坎,若是活了这么长时间,都无法飞升,那么等待他的,将不再会是越来越强,而是——天人五衰。没有人真的可以长生不灭,活的时间再长,也不代表他不会死。 只要留在中土大陆这片土地上,死亡是迟早的事情。 他必须于这几年内,迅速的突破这个境界,达到大乘飞升,否则他会死去。 但可惜的很,青云门本门的功法,于木慈航而言总是无法突破。所以,他开始寻找其它的方法。 一开始,木慈航听说轩辕一族是上古神祇之血,所以准备抓了轩辕帝回来试一试,看看传说中的吃肉饮血能不能助于飞升。 但这个计划,在一百年前就失败过一次,他一直没有放弃轩辕一族。 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青云老祖遇到了几个从魔界出来办事的魔人。木慈航毫不犹豫的圈禁了他们。 而且木慈航一开始抓魔人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让其给自己办事,而是他听说魔界尊主已有十万年,但却依旧不死不灭,想要知道其中奥妙。 但后来他发现想要知道魔界尊主的奥妙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对方是条龙,自己是凡人修行。本源不同,肉身不同,就算是知道了其中奥妙,也不见得有用。 于是在十年前,他发现魔人根本不知道魔界尊主的秘密之后,就转移了努力方向。 他并不害怕这一切被人揭穿,让魔人帮自己办事也不是害怕自己出手身份会暴露。 木慈航用魔人的唯一原因就是——魔人干事方便容易控制,事后可以赖到魔界,自己少点麻烦。他的时间很宝贵,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下,不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他开始利用收集中土仙家的各派秘籍,在其中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各家的秘籍是立足之本,除非死,否则不可能交给别人。青云老祖不在乎手上沾多少血,也不在乎这些人是不是无辜。他只想要长生不死,飞升羽化。 五年前,他再次向轩辕帝出手,但结果却是让人失望,魔人也神秘失踪。 青云老祖不想给自己惹来太大的麻烦,关键是——轩辕氏活的时间并不长,如果真的是神祇血脉,不可能每代只能够活个两三百岁就夭亡了。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白氏悬空山。 传闻白氏的变化术,在变成它人的同时,也拥有那人的力量。青云老祖怀着探寻的精神思索——若是变成了那些飞升的师兄们?我是不是也可以有那样的实力,突破自我飞升呢? 但他派人将悬空上翻了个遍,灭了满门都没找到变化术。 这让青云老祖十分失望,直到他遇见一桩奇怪的事情。 一只灭世鲨上门拜师,并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一夜之间,幻化成人,开启心智。 一只毫无慧根的低等物种,如何一夜之间修成人形? 木慈航对这件事情做过了多次调查,甚至询问了那只灭世鲨本人,但可惜那只小鲨当年心智未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变成人的。 木慈航坚信有因必有果,他做出了大胆的推测。 灭世鲨生活在海上,平时生吞血肉,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有这番奇遇。 这只灭世鲨吃的是什么?他以肉为食,而这世上,唯有神祇血肉能够让人功力大增,精怪一夜成人。 木慈航丢开白氏那虚无缥缈的变化术,开始积极寻找这个可能存在的神祇血脉。 它必然在海面上存在,所以才会被灭世鲨撞见。 必然深居简出,所以才不被中土人士所知晓。 放眼海上,昆山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只剩下一处,青云老祖的目光瞄准了奇峰城。 奇峰城主深居简出,高深莫测,很有可能,那个传说中的汪奇峰身上,流淌着神祇之血。 他对这次的行动极为重视,不仅派出了自己豢养的几个魔人,还派出了早年修炼出来的第二元神之一,蜃。 这是青云老祖早年修炼的东西,后来随着自身功力的增长和蜃本身的局限性,他早就将其封存不用。 但因为这次是在海上行动,所以他再次唤醒那条蜃。本来以为奇峰城之行可以成功,但结局让木慈航非常失望。 他的猜测错误,希望落空。虽然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会找到,那只是时间问题。 但……木慈航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第二元神蜃修为低下,失去也不可惜,所以曾经和蜃交手都落败的墨言,也被青云老祖划为了“无价值”一列。 在蜃被杀的那一瞬间,青云老祖见到了那条恶龙从海中升起和自己做对。 曾经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木慈航怀疑那条恶龙就是墨言,或者说是受墨言控制。 但随即他自己否认了——这不可能!墨言修行到今日不过十五年,就算是上古大神再现,也不可能在短短十五年内,就修炼到那种至少数万年的功力。 青云老祖最后判断那条于海中出现,关键时刻给予自己第二元神致命一击的,应该是一条修炼多年的深海恶龙。 青云老祖有些遗憾的是,在那次作战中,自己的衣服,有一个角被撕破了。 一想到这件事情,他心中有些遗憾——当时太过大意,否则,或许可以把那条深海恶龙抓回来,修炼成丹药,吃掉说不定就能够突破修为。 木慈航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从凡人忍耐多年,一步步走上修仙之路,为的就是长生不死。 可怎么能够面对自己如果没有突破,再过个两三百年,就会彻底老死的事实? 他越来越加快自己的行动步伐,至于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被暴露,是不是会在中土仙界引起酣然大波,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 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不是飞升就是天人五衰后死掉。 管剩下的那些人死活呢?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没必要理会一群蝼蚁的想法。 木慈航垂目,看着迎仙台上的那一群闹哄哄的仙人,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他已经搜罗了不少弟子在门下,那些弟子有的出身蹊跷,有的精力旺盛,有的修为深厚。 如果到了最后那天,他还没有找到飞升的办法,到时可以最后一搏,将这些弟子尽数抓了炼丹,看能否续命。 至于门下弟子都死光了自己该怎么办?木慈航也不太在乎,谁敢阻止自己?谁又有这个能力!? 他把目光移向自己的师兄任逍遥。或许剑仙有这个本事,但到了最后那一刻,如果自己必须面对老死,那就一起死好了。 那些事情对于木慈航来说,都是以后的考虑了。他现在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些仙人中,谁最有实力,谁,可以成为自己修行的助力,谁,或许会成为自己的丹药。 他看着那个上台的昆山弟子墨言,不屑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他的实力,那次海上一战,不过是自己所修炼的身外化身中,最差的一个蜃,就能够轻易的打败他,这样的人,不论是把他抓了来逼问其秘籍,还是剥了精魄炼丹,木慈航都没有兴趣。 因为——太差,不值得自己费力气。 所以木慈航的目光,朝着自己门下的那些弟子看去,他的脸上不悲不喜,波澜不惊,尽管有些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依旧要做下去。 因为,要长生,要……不死! 木慈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白涟,扫过轩辕帝,扫过金家,扫过洪氏父子,思考着这些尚未能去探寻的地方,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迎仙台中央正在斗法的人身上。 那是——曾经和自己最差的一个身外化身交过手的昆山第三代弟子,墨言。 木慈航的眼眸微整,看着台上那斗法的二人。 墨言已经连胜青云门下最得意的三个弟子了!非但如此,青云老祖还很敏锐的发现,这个年轻的修士,有着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如他的袖子——不论对方近道如何强大,都巍然不动。 比如他的剑法——那是丹阳子的成名绝技,竟然已经练到了五万剑!这对于一个才二十五岁的青年来说,是不可能的! 再比如——他的仙法,隐约之间,竟好似两种全然不同的心法融合在一起一般。 木慈航的双目彻底的睁开了。 台上青云门的弟子面对墨言的绝招,不得不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墨师叔好仙法!” 众仙已经对于墨言如此实力惊叹不已了,洪通天不欲墨言再多出风头,在台下叫道:“师弟,下来吧。大家玩玩儿,不用当真!” 墨言并没有动,他在等着另外一个人动。 青云老祖缓缓的站起来,朝着墨言走来,声音柔和,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墨言,我们两个来切磋切磋,如何?” 墨言回过头来,看见木慈航就站在里自己不到百米的地方。 他有些紧张,但这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 他要引起木慈航的注意,要引起他的觊觎,然后……就可以开展自己的计划了。 于是,墨言躬身行礼,做出年轻人该有的姿态后,微微抬起下颌,道:“好!” 木慈航双手合掌,一道青气于他脚下聚积,紧跟着缓缓升起,将他整个人都包围。 片刻之后,青气飘渺闪现于高台之上,木慈航的身影于青气中现身。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木慈航这个境界,已经是飞升前的修为了。 但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停留在这个境界很久很久,久的快要崩溃了。 更加没有人明白,青云老祖为什么要和这个年轻的修士过招。 金参商很担心是不是墨言得罪了青云老祖,万一被一掌打死,两人的图谋岂不是泡汤? 轩辕帝虽然也有些担心,但他更加信任自己的义弟,墨言不是个鲁莽的人,关键时刻,还有自己送个他的捆仙阵可用。 而洪通天可以说比任何人都了解墨言,他坚信这位师弟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演习十年毫无破绽,一发作就差点置自己于死敌,两人关系完全破裂后,居然还能够跟自己讨论“寿宴弄成仙界斗法大会”这种比较亲密的话题,就可见其厚颜无耻、心思慎密到了什么地步。 他每走出一步,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洪通天认为墨言此举,完全是想要出风头,在众人面前压自己一头,或者趁机取得青云老祖的好感,以便他争夺昆山宝座。 想到这里,洪通天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东西,回头看了白涟一眼。 白涟回以他一个微笑。 两人无声间交流了很多东西,都深信一件事情——不管墨言现在多么风光,但等到最后一张王牌翻出来的时候,就是墨言的死期。 众人都盯着登仙台上的一老一少。 而站在高台中央的两人,却并没有动手,都沉默的看着对方。 青云老祖企图从墨言的身上看出异状,直觉告诉他有些事情不太对,但他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而墨言也在观察着青云老祖,他尚且不知道青云老祖的图谋和对方所面临的危机。他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要凝结,天空中雪花落下,两人口鼻处却没有半分白气冒出。 这说明两人都在摒弃呼吸,或者说两人呼出来的气都接近冰点。 这种冰冷的凝结的气氛,以登仙高台为中心,朝着四方扩散着,渐渐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凝神看着台中央。 那里似乎被冻成了一块冰。 一时间,竟连枝头的鸟叫声都没有,安静的让人觉得肃杀。 唯有修为到了洪通天这个地步的,才看到——两个人的袖袍,动了! 就是在这火石电光的一瞬,一声巨大的声响发出,仿佛一块巨大的铁锤敲打冰面一般,将凝固冻结的空气敲破,轰的一声巨响,一老一少的手,在同一时刻,出了一掌。 两掌相撞,又迅速的分开。火石电光的一刹那,对决就结束了。 青云老祖巍然不动,墨言朝后连退了两步,才能够站稳。 两人再次对视良久,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木慈航忽然一笑,首先开口:“昆山派果然后起之秀不少,很好,很好!” 墨言始终没有开口。 两人对掌,都是最普通的招式,木慈航只是试探,用了五层法力加持。 而墨言却是全力相拼,用了所有的法力,才能够抵挡住他的一掌。 而就是这一掌,也让墨言半个时辰之内都无法开口说话。 年仅二十五岁,修道仅十五年,就有这样的修为,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藏着多少秘密,或许,是一些可以为自己所用的秘密? 青云老祖猜测着,他没什么兴趣知道这个青年人为什么要站出来和自己对掌。 他把这理解为年轻人的锐气和不成熟,他也不关注这个叫做墨言的年轻人最终目的是什么,因为——青云老祖已经在心中暗自决定,今晚,这个年轻人要么吐露秘密,要么,成为仙丹。 当木慈航说出“很好”两个字的时候,墨言就知道,自己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 他已经引起了木慈航的兴趣,接下来,就等着他来抓自己。或许这个说法不太适合,应该说,等着青云老祖自己引狼入室。 墨言对着青云老祖拱手,走下了仙台,做到了洪通天身旁。 洪通天目不斜视,但心中却是泛起惊涛骇浪。 短短五年内,墨言的力量竟然有这么强了,居然可以接得住青云老祖一掌。 那么,自己杀掉他,有没有把握?洪通天想起白涟送来的东西,心中稍安,便是他再强,也不可能强过自己,绝对不可能。 而白涟此刻亦站在远处看着墨言,他的仙法低微,但见识却不算浅薄,早年跟着白金瓯也能够看出些斗法的道道。 此刻白涟心中有着一丝隐隐的惧意和后悔:万一,万一洪通天输了……自己该怎么办?他有些后悔不该当初把事情做绝,更加有些后悔前两天不该去挑衅墨言。可他也没有选择,至少现在看来,洪氏父子的赢面很大很大,而且愿意接纳他;但墨言…… 白涟想起当初墨言那句话“你父亲托我照顾你,但我没来得及答应”,他在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留在金家,下场悲惨是显而易见的,三个舅舅绝不会干休。 昆山是最好的去处,只要——除掉容不下自己的墨言。 可以墨言如今的实力,能够和青云老祖对掌,已经不是白涟能够仰望的了。 白涟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同墨言对抗,他只能够将希望放在洪通天身上。 当他看到青云老祖看着墨言的眼中流露出的震惊,欣赏,敬佩等一系列神色时,白涟感到一阵嫉妒和郁闷。 若不是自己身体不好,修为不可能突破,若不是自己父母双亡,或许今天,能够得到青云老祖赞赏敬佩欣赏的,就是自己了。 第58章 引狼入室 夜,大雪弥漫,寿诞庆贺还在进行,而墨言则找了个借口先告辞了。 他知道青云老祖会随后而来,只是不知道是他准备亲自动手,还是假借旁人之手了。 墨言沿着山间石板路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思考:青云老祖抓了自己后,不可能当地解决,必然会将自己带到平日修炼的地方,那里或许是密室。他会亲自来抓自己,还是派旁人来呢?? 墨言慢慢的分析这件事情,以自己目前的实力,青云老祖没有亲自动手的必要,况且如果自己和他打了起来,他无法一招毙命的话,必然会引来很多麻烦。最大的可能是他会派出魔人前来,出了事情也可以推到魔界身上,杀了那些魔人灭口就是。 墨言慢慢的走着,他知道今晚会有一场外人所不知的恶战,而他必须保证这一战自己拥有绝对把握。 天上大雪簌簌,枯枝满目琼林。 墨言尚未回到自己的龙吟阁,便听见了背后的风动。 来了,只来了一个! 墨言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来的人是青云老祖吗?他亲自出手? 墨言猛然站定,背后宝剑出鞘,刷的一声,在转身的同时,秋水剑直指那人的咽喉。 但当墨言回头,看清来人的时候,却有一种想要撞墙而死的冲动! 来的人不是青云老祖,而是洪儒文。 洪儒文精神不振,一双眼睛通红,直直的盯着墨言。 墨言微微蹙眉,将剑收回。如果洪儒文在这里,一切都会变得麻烦,他不希望自己的计划受到不相干的人破坏。 眼见洪儒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墨言抢先一步开口:“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回去吧,过几天我去找你。” 这话一说,墨言感觉自己的手臂又一次遭到了苍冥的蹂躏。 洪儒文听说墨言会主动来找自己,精神一震,仿佛吃了一剂强心药一般,非但不离去,反而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上,恳求道:“师叔,求师叔救我!” 墨言以为洪儒文真有什么重要的信息,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别着急,慢慢说。” 洪儒文一咬牙,横下心来,道:“师叔,我父亲和白涟算计我……我,我不爱姓白的,我不想跟他在一起。师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有你。” 墨言感到一阵头疼,他不想在这个重要的时候和洪儒文纠缠,不论是拒绝还是答应,只要洪儒文跟着自己,都会很麻烦。 直接杀了他倒是一劳永逸,可处理尸体和事后的事情并不容易,况且在青云门杀师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墨言举目四望,忽然到一个救星,便指着远方一个身穿红狐裘的身影道:“你的未婚夫在那里,你还是先把他解决好再说!” 洪儒文一回头,果然看见远远的白涟站在月下,他心中一阵烦躁,感觉自己被缠上了,他朝着白涟走了几步后,又想或许涟弟会大度,便又打算回来先找墨言说清楚。 但等他回头的时候,墨言早已不见了踪影,洪儒文婚前表白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白涟的突然出现打断,心中对他异常不满,没好气的走过去,粗声粗气的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涟低头咬唇,心中暗恨,但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微笑道:“我只是随便走走,不小心撞上了你,你在那边做什么?” 洪儒文心中越发觉得白涟很烦,他甩开了白涟的手,一个人径直返回仙台:“难道我做的每件事情都要告诉你吗?” 白涟不甘,若是以往,他必然选择忍气吞声,但如今两人已经结下血契,无法更改,便提高了两份声音:“我如何问不得?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劝你早收了这份心,你和那个人,根本不可能!” 洪儒文猛然回头,两人在雪地里争执起来,最后以洪儒文甩了白涟一个巴掌,白涟诅咒洪儒文结束。 洪白二人的一场小小争执,并未影响墨言的整个计划,他第一次感谢白涟出现的真及时。 墨言回到龙吟阁后,就在静静的等待着,时至半夜时分,墨言于温泉中假寐时,四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青云老祖虽然端坐高台观看门下弟子的贺寿表演,但早已神游天外,密切关注着四魔的一举一动。 温泉白雾隐隐,容貌绝美的青年靠在泉边的台阶上,半身泡在水中,眼眸微闭,似乎已经睡熟。 四只黑色的影子,渐渐的靠近,温泉附近历代先祖的法力不散,青云老祖无法看清温泉中的情形,他只能够看到墨言若隐若现的影子。 不过那也没关系了,青云老祖盯着龙吟阁的一切,看着四魔悄无声息的接近在温泉中进入梦乡的青年,看着四魔伸出利爪,抓向墨言的喉咙。 在行动前,青云老祖已经对墨言的实力做过正确的估算。 四魔出手偷袭,必然能够一击必中。 眼看四魔的利爪就要得手时,那熟睡的青年忽然睁开眼,从温泉中跃起,他浑身仅仅穿着贴身的薄衫,因为泉水湿滑,此刻尽数贴在身上,和四魔斗了起来。 青云老祖看的清楚,没有穿宽袖的墨言,浑身上下几乎是一览无余,什么都看的清楚。先前让他有些怀疑的袖中机关,此刻也没有。 四魔一人在温泉上方交战,整个龙吟阁都被法力结界隔离于外界,其中的打斗惊天动地,而从外面看来,却只能见到里面灯火隐隐,仿佛雪夜中,等待家人归来烛火。 很快,打斗中四魔就有一个跌入温泉,片刻之后,它又从温泉中跃起。 紧接着,第二个魔也被那青年的法力所逼,跌入温泉。 青云老祖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心中有些诧异,也有些惊喜。 墨言的实力,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强大一点,这么说,那时候在登仙台的那一掌,这个青年有所隐瞒。 但并不要紧,青云老祖做事情总会有后手,力求万无一失。 他亮出自己第二枚埋在龙吟阁的棋子。 一直守在门口的两名小童,同时接到了青云老祖的命令:“你二人现在进去,潜入温泉,放迷雾,趁机抓住他!记住,要活的。” 两名小童互望一眼,他们手中都捏着常年执行这种任务用的迷雾锦囊。 这件事情,他们做过不止一次,偷袭同门或者别的什么人,熟练的很。 一名小童低声道:“小白,你水性好,你藏在水里。” 那个叫做小白的童子露出尖尖的洁白牙齿,一笑:“好,师兄你先走!” 小童不疑有他,然而才走出一步,他就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他一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弟。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那名小童已经被吸干了血。 姓白的小童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从同门师兄身上取出迷魂雾锦囊,放到自己手中,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主人呀!笨蛋!” 那小童一蹦一跳的走向龙吟阁,在雾气蒸腾下,跳入温泉,化出原形,正是一条海中最为凶猛的灭世鲨。 那条鲨一入温泉,就惊得惨叫,因为,他发现温泉内,潜伏的不止自己一条精怪,还有一只更加可怕的东西——黑龙。 黑龙回过头,看了那只鲨一眼,灭世鲨赶紧用鳍捂住自己的脑袋,却就在此时,一名魔再次跌入温泉之中。 那灭世鲨看的清楚,黑龙张口,那魔尚未来得及挣扎,就被黑龙吞入腹中。 灭世鲨被这一幕吓傻了,它手脚并用的爬出温泉,朝着空中大喊:“主人快跑!里面有条恶龙……” 一语未了,又有一只魔跌入温泉。 灭世鲨小白就此看到了自己终生胆颤的一幕。 黑龙张开口,吞下那只魔后,再次张口,喷出一团黑气。 那团黑气在泉水中渐渐凝固,幻化出魔人的样子,然后跃出温泉水面,和半空中的白衣男子厮杀。 灭世鲨呆住了,而此刻,那黑龙于温泉中慢慢站起,幻化成了人形,朝着灭世鲨看来:“你刚刚在向谁示警,嗯?这样忠心,还是青云门的弟子,应该是青云老祖的心腹吧?” 那小白鲨浑身发抖:“主人,主人救我……” 一语未了,灭世鲨被黑龙拎起,一龙一鲨,没入温泉之中。 灭世鲨在黑龙的逼迫下,吓得显出原型,不停的朝着外面叫喊:“啊,你不认得我了吗?主人!主人!!我是那只灭世鲨啊!” 墨言根本听不见小白鲨的叫喊,事实上,温泉中发生的一切,在外面根本看不到。墨言现在的关键是继续演戏,败于这四只苍冥幻化出来的魔手下。 墨言心中有些奇怪,当初的计划明明是留下一只真的将其反制引路,可为什么苍冥竟然把四只全部吞了。 他无暇想这个问题,他知道青云老祖必然用神识看着这一幕,他要力求演的逼真。 而温泉中,求救无门的灭世鲨开始在黑龙的逼迫下,终于说出了它的神奇经历。 数年前它还是一只普通的灭世鲨,在海中见到一名昆山弟子肆意杀戮,它作为灭世鲨中的后起之秀,奋勇上前,咬掉了那人一块肉。 肉入腹中,就此成仙,化成人形。 这便是仙缘了,灭世鲨就此踏上了寻仙之路,它立志做最强的修士,所以渡过苍茫大海,来到中土第一大派青云门下。 他跪于山门处的那株红梅下求道,被青云掌门木慈航一眼看中,就此收入门下。 当木慈航问他经历时,他害怕被师傅嫌弃资质不好,便说了假话,只说不知道为什么会修炼成人。 却他没想到,正是这离奇的经历,和自己血液中流淌的嗜杀的性格,以及年龄幼小,一脸无邪的样貌,使得他在短短的五年内,迅速的成了木慈航的心腹。 从木慈航这里,灭世鲨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仙得道。原来,当初那个青年,是上古神祇。 从木慈航这里,灭世鲨更加懂得了该怎么保护自己。 他这短短的五年,已经见过木慈航抓过无数修士炼丹,更加清楚自己将来的命运。 灭世鲨本性嗜血无情,最爱杀戮,但并不代表它们是笨蛋。 特别是拥有了智慧,成了青云门下的一个小童的灭世鲨,在近距离的接触到了青云老祖之后,更加明白了自己处于什么位置。 他装作天真懵懂,对师傅忠心耿耿。便是见到师傅炼丹修道,残暴不仁,也只是做出羡慕钦佩之状。 这五年,他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被青云老祖吃掉,而他也做的很好。 天真懵懂,忠心耿耿又道法进展迅速,天性残忍的灭世鲨,很快就得到了青云老祖的信任。 他和另外一名修炼多年的小童一起,成为了青云老祖手下,帮他做一些特殊事情的徒弟。 他们两人年纪幼小,分不出善恶,从入门的那天起,便和其它的一些特殊的师兄们一样,不修道法,专学杀戮。 直到,他在山门处,见到了那个给予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昆山弟子。 如今的小童,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灭世鲨,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跟着剑仙身后的人,是谁。 并且在第一时间就下了判断,一直跟着一个无法飞升还会随时威胁自己的老怪物,不如跟着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上古神祇。 于是,灭世鲨在认定主人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不自量力的白涟奚落了一番。 但是灭世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青云老祖安排过来当门童。他思考了很长时间,为什么师傅会派自己做这件事情,直到他见到剑仙和墨言的亲密关系时,才明白。 自己的那些师兄们,固然修为比自己高,但却没有自己对老祖忠心。那些道法高强的师兄们,很有可能会因为此事背叛老祖,去找剑仙告密。 灭世鲨在这件事情中,又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受不受重视,和道法高低的关系并不大,关键是,是否忠心。 墨言和剑仙不会留意一个擦肩而过的守门小童,苍冥更加不会留意。谁能够想到两名青云门刚入门不久的小童,竟然会被安排执行这样的任务呢? 灭世鲨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倒戈去向自己的新主人告密。 但他最终选择等待,直到今天晚上,他和自己的师兄收到了新的命令。 灭世鲨在这一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它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就像青云老祖教的那样,面对威胁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灭世鲨潜入温泉,没有人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选择墨言,是因为他认为这位上古神祇,能够给自己更多的东西。因为他相信,青云老祖不是这个上古神祇的对手。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只深海恶龙,在温泉中潜伏。 他更加没想到,此刻自己竟然会被深海恶龙逼迫至此,灭世鲨忍受不了揭鳞的痛苦和恶龙那种强大的威压,瑟瑟发抖的将一切全部说出,它此刻只希望自己从未卷进过这件事情,只希望这条恶龙不要吃掉自己。 它才刚刚成人,不想就这样死掉。 灭世鲨战战兢兢的看着黑龙,而黑龙血红色的眸子也盯着它。 在某个瞬间,灭世鲨以为自己要被吞吃了,但最终,那条黑龙只是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看在你没有说谎的份上,饶你一命!不过,新主人不是那么好认的,带我们去青云老祖的密室,办得好,你的愿望会达成!如果想要耍花招的话,你和你的族人,都会死的很惨。灭世鲨群我可是熟悉的很!” 灭世鲨耷拉下脑袋,他本来想着,跟在墨言身边,或许还能够趁机喝口血再飞速进展一把,百年之内飞升什么的。如今看来,这条恶龙一定会霸占新主人,将他全部吃掉,不会给自己分半点肉的…… 当青云老祖看见三魔力战墨言,灭世鲨从温泉中偷袭,最后那个青年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便收回了自己的神识。 仙台上,弟子们的贺寿表演依旧继续,青云老祖起身,朝着自己修炼的密室走去。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青云老祖的步伐很稳,心中畅想着墨言的精魂被剥离,炼化成丹药到底能够涨多少功力。 而任逍遥在青云老祖离去后,目光中流露出悲哀之色。他换了个姿势,拿起自己的葫芦,咕噜噜的灌了一大口酒。 “师弟,但愿墨言跟我说的那些,不是真的……”任逍遥在心中默默的说,眼眸沉暗。 在龙吟阁内,灭世鲨将四魔和昏迷的墨言装入乾坤袋中,包括,伪装成四魔之一的苍冥。 做好这一切后,他拎着乾坤袋,从龙吟阁的后门而出,跳下已经被冰封的瀑布,在雪地上一路飞奔,来到一座封印的石门前。 小童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挤了一滴滴在封印上,封印缓缓解开,那道隐藏在雪地下的石门缓缓滑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进入石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皆是灵石铸就,一道道青色的光束从灵石中发出,交织成网,任何仙人想要妄入,碰上便是灰飞烟灭。 那小童伸出自己的手,按在甬道入口处的一枚平坦的石头上,青色的光束嗖嗖的收回,凝聚于灵石上,照亮了整个甬道。 小童心情有些紧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甬道深处走去。 深处是三间前后相连的巨大石室,第一间石室中,有一个巨大的丹炉,炉火终年不灭,四周的墙壁上,笼龛内放置着这些年青云老祖炼出来的各种丹药。 小童路过这间丹药房的时候,吞了口口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垂涎这些东西,但这都是师傅青云老祖的,自己不能够动。 他拎着乾坤袋,穿过丹药室,走入第二间石室。 第二间石室比丹室大了十倍不止,仿佛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地下广场,四壁灵石微微震荡,空中悬浮着各种利刃宝剑,每一柄上面,都附着一个精魂。 小童在经过这间兵器室的时候,双腿都有些打颤。这些兵器中,最近炼制的几样,还是他帮着师傅抓来的修士精魄练成的。 他很清楚,这里的飞剑,宝物,随便拿一样出去,便足够震动仙界。 他小心翼翼的钻过这些兵器,走入最深的第三间石室。 那里比第二间石室又大上十倍,方圆竟有千里,顶部甚高,四壁的灵石上,有着一层淡淡的半透明青色光晕。 一脸悲悯,双目微垂的修士,正盘膝悬于空中。 正是青云老祖。 每当小童走进这里的时候,便是饮血嗜杀如他,也禁不住害怕。 这里,就是青云老祖的屠宰场。 他会在这里仔细检查抓回来的修士,或将其剥离魂魄,或将其肉身炼丹,或生吞入腹。 这里,周围的灵石布成无法突破的结界,不论里面发生什么事情,有着多么激烈的战斗,外面都不可能知道,也不会有半点异样。 往日,青云老祖在这里不知道收服过多少魔人,剥离过多少魂魄。 今日,这里究竟会是谁的末日,石板上,会沾上谁的血呢? 第59章 战 “师傅,抓来了!”白砂将乾坤袋放在地上,对着青云老祖行礼。 木慈航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的时候,还会有着些许紧张,些许兴奋,但到了现在,他已经变得心止如水。 他的手微扬,在空中画了个圈,一道青色的光朝着乾坤袋射去,乾坤袋的口被松开,里面的几个人全数滚落在地上。 青云老祖落于地上,朝着双眸紧闭,看似昏迷的墨言走去。 而墨言这一刻,也无比紧张,他和青云老祖的距离太近了,自己固然可以一击得中,但对方也可以将自己一掌打死。 他不敢在这里运用神识查看,只能够凭借最本能的器官——耳朵来听。 青云老祖显然没有任何防备,脚步声非常细微,停于离墨言十米开外的距离。 青云老祖没有再往前走,他按照惯例,从袖中射出一道青光,光束划破墨言的皮肤后,又回到了青云老祖的手上。 木慈航的手指尖多了一滴血,一滴采自墨言的血。 他伸出舌,用舌尖舔了一下。 只是一下,些微冰凉腥甜的味道在舌尖尚未过完,木慈航便已经欣喜若狂! 他忍耐了又忍耐,却实在无法压抑住心中那如同海浪一般不断袭来的狂喜。 “哈哈哈哈!”木慈航仰天大笑,“神祇之血,竟然是神祇之血!哈哈哈哈,苍天不负我……” 竟然在意外间,抓到了一个上古神祇,还是这么弱小的上古神祇,一万年,一万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今天!! 一瞬间的巨大幸福感将木慈航淹没,使得他产生了一阵眩晕。 他双手高举,下意识的背对墨言,做出拜天的动作。 白砂见状不妙,早已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后退,在他抵达石室大门的那一刻,也是木慈航幸福到顶点,忘记一切的时候。 同一时刻,墨言睁开了自己的眼。 一柄巨大的飞剑在他身后出现,剑身的白色光芒发出耀眼之色,那飞剑于石室顶部朝着还在拜天的青云老祖直击而去。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响声,震动整个石室,青云老祖在幸福的顶端猝不及防,当白光照射整个石室的时候,他甚至在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要飞升了。 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巨大的剑身犹如九天的巨龙呼啸而下,朝着他的头顶刺来。 那速度太快了,用尽所有力量的一击,将整个石室的空间都笼罩凝固,青云老祖来不及反应,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击。 他的身体被巨大的剑芒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而这声响根本无法传出石室,只能够被四壁的灵石不断的折射震荡,轰鸣声久久不散。 青云老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击中,都已经快要被震碎,他猛然回头,看见了那个白天和自己对过一掌的人,眼中布满杀气,正双眼发红的盯着自己。 在这一瞬间,青云老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来不及管那些叛徒,朝着墨言挥出一掌。 那一掌将墨言周身尽数笼罩,根本避无可避,若被击中,墨言必然葬身此处。 墨言即刻催动心法,法力凝注于秋水剑身,飞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方向,变成千道剑影,朝着青云老祖刺去。 这是破晓十万剑中的“刀光剑影”,所有的飞剑没有半柄防御,都是进攻的招数,能够必然置地于死敌。 和青云老祖对战,这纯粹是不要命的打法,实际上,当墨言面对青云老祖,和他交手的时候,就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眼前,出现的是上一世,那被生生拆成两半的孩子,出现的是上一世,自己向这个恶魔求救,他是如何在答应了自己之后,接到洪通天的贿赂而临时变卦。 他的耳中,根本听不到周围剑气震荡的巨大轰鸣声,只能够听到当日婴灵被生吞活剥时,所发出的哀泣惨叫声。 杀了他!杀了他!便是自己死了,也要杀了他! 千道剑影,从不同的方位,直击青云老祖的要害。 嘭!木慈航在最后一刻,不得不收回自己的那一掌,于万千剑影中,双手合拢,准确的夹住了秋水剑的本尊。 千道剑影在这一刻,划为了一柄寒湛湛的宝剑,悬停于青云老祖的面前。 而两只巨大的手掌,于半空中呈现出青色的虚像,夹住宝剑,不许他前进。 两人谁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一刻,实打实的拼上了法力。 墨言不断的催动自己的心法,要将宝剑往前送,而青云老祖亦不甘示弱,用双掌硬生生的扭转飞剑的走向。 两人的法力在这柄飞剑上不断的聚集,一紫一青两种光芒渐渐聚集,到了后来,竟成了巨大的光球,互不相让。 若是两人对掌,所有法力在一瞬间爆发,墨言定然不是木慈航的对手。 但现在,两人在比拼虽的法力更深厚,用的是绵绵不绝的后劲,竟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可这种不分胜负,并不会持续太久。墨言的法力比青云老祖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将很快落败。 但墨言并不担心,因为在青云老祖身后,一道黑气正渐渐聚拢,血眸黑发的男人,于木慈航的背后站立。 苍冥在这一刻出现,他的手举起,十指变成锋利的爪,悄无声息的朝着木慈航的后背心插去。 然而让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喝声于石室门口响起:“住手!” 木慈航抬头,他全神贯注于和墨言对抗,根本无暇顾及身后,当他听到这声清喝,抬头看去的时候,却见一人双目通红,眼神愤怒,满身酒气的站在石室门口。 竟是剑仙任逍遥。 在这一瞬间,木慈航心底一颤,自己的秘密被师兄发现,在这一瞬间,木慈航第一次感到心虚。 他下意识的松开手,墨言的飞剑直刺向前,巨大的撞击声响起,秋水宝剑直插入木慈航的胸口。 而同一时刻,任逍遥的身影晃动,噗的一声轻响。 苍冥的利爪,插入了任逍遥的心脏。 闷哼声响起,苍冥的手微微收拢,只看了墨言一眼:“杀不杀!?” “别……别杀我……师弟……”任逍遥尽管心脏被苍冥攥在手里,却还是用力的蜷缩着身体,紧紧的护住青云老祖。 闷哼声不断响起,木慈航的心脏被墨言击中,一时之间,竟难以呼吸。 墨言轻轻的摇了摇头,苍冥有些不甘的收回自己的利爪,站在了墨言身边。 “你……你是……”任逍遥的后背还在流血,他挡在木慈航面前,张开双臂,“竟然是……魔界尊主……苍冥……” 墨言提着自己的剑,声音冰冷:“让开!我要杀了他!” “想杀我……杀我师弟……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任逍遥手掌回翻,朝着自己的心脉一击,将血流如注的后背封住,仗剑缓缓站起。 墨言催动心法,宝剑于空中鸣叫,悬停于任逍遥面前。 “他早已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师弟!你还记得,我当初给你说的那些话?”墨言愤然,“我不想杀你,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让开!” 木慈航此刻已经缓过劲来,他本想上前再抓墨言,但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一转,就明白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他不可能越过师兄去抓人,木慈航很清楚,剑仙来到此处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救墨言。 木慈航倒在地上喘气,努力的聚积法力,若是墨言一定要杀个你死我活,自己和师兄联手,并非没有胜算。 “你为什么要护着这样一个人!他甚至可能会害你!”墨言怒道,“这样是非不分么?” 任逍遥的飞剑脱手,于半空中转了个圈,指着苍冥:“他呢?他不是比我师弟更可恶?” “当年中土魔界交战,浮尸千里,上万修士死于他手,你口口声声为了中土大陆着想,却带着魔界尊主,深入我青云门。” “我若要杀他,你是不是要舍身相护?” “当初我帮你葬父,又担心你遭了毒手,赶来相救……我师弟固然有不好,但我定会严加管教……他曾经救我性命,小时候我不慎跌落悬崖,是他不吃不喝,守护我整整十个月,宁远自己死也不愿我受伤,将我救回来……”任逍遥的飞剑哐当一声落于地上,他主动丢掉了自己的武器,“若你们真要杀他,我不会坐视不管。现在我求你,求你饶他一命……我这些年在外,从未关心过他……他走上邪路,我这个做师兄的,责无旁贷……求你看在我也曾帮过你,也曾倾心相交的份上……饶他一命。外面那些丹药宝物,尽数送与你,只求你放过他……”任逍遥抱着木慈航跪在地上,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墨言真要非杀了师弟不可,他会为了保护师弟,做出任何事情。他不能够看着相伴千年的师弟就这样死去,他更加不想杀了墨言。 两厢难以取舍,他只能够苦苦的哀求着。 墨言的宝剑就在任逍遥的头顶,随时可以动手。 然而他数次催动心法,却数次无法下手。 且不说自己和苍冥联手,能否战胜面前的这一对师兄弟,单说剑仙曾经帮过自己的那些事情,墨言就无法下手。 最终,他只有收回飞剑:“仅此一次,若是下次让我再遇见他,我决不会放过!” 任逍遥松了口气,坐在地上,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谢谢……若有下次,我……亲手杀了他!” 说完,他的目光又缓缓停在了苍冥身上,片刻之后,他发出阵阵长笑声,那长笑最终变成苦笑,然后变成低低的哀泣声。 魔界尊主竟然前来斩妖除魔,而身为青云掌门的师弟,竟然成了最大的邪魔。 看不清谁是佛,谁是魔。 在这一刻,任逍遥抱着木慈航,第一次感到了心被勒得生疼,是什么感觉。 苍冥揽住墨言,瞥了倒在地上的青云两掌门一眼,就此转身,两人走出这间石室。 “不报仇了么?”苍冥道,“你的心太软。” 墨言微微摇头:“不,剑仙拦着,我们不可能成功。他虽然被你击中,但实力没有半点损耗。你固然比他强,但他们师兄弟若真的拼命,我的力量还不够,很可能会葬身于此。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他,他当初如何对我们的孩子,我就会怎么还回去!我这次放过他,只是希望下一次,剑仙会站在我这边。” 苍冥的眼眸微沉,看着面前的爱人。 那人的目光坚定,从未对此有过半点动摇。苍冥对于那个从未见过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他更爱眼前的人。 苍冥微微躬身,在墨言的唇上吻了一下,笑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青云老祖的丹室有很多好东西了,我虽然用不上,但对你正是有益。” 第60章 搜刮 墨言和苍冥并肩而行,朝外走去。 他们首先来到的是青云老祖的兵器室,尽管剑仙说这里的东西尽数送给他们,但墨言并不打算全部收去。 昆山和落日崖的宝藏都有不少,拿太多也没什么用处,墨言只挑最厉害的兵刃。 他首先看中了悬于中央,发出湛湛青光的一黑一白两柄利剑,苍冥拿手轻轻弹了弹剑身,便见到流光四溢,光所到处,剑气凌人。 苍冥道:“这正适合你的破晓十万剑,到时候刀光剑影那一招出来,方圆百里必然被剑光所笼罩,无人能逃。” 墨言便将这两柄剑收了起来,又见到一件薄衫藏于石壁之上,墨言拿出来看了看,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他刚准备随手扔掉,扒着石室的门在外偷看的白鲨立刻跑了过来,眨着他又圆又滚的眼睛,使劲朝墨言谄媚:“主人主人,这个是好东西!这是用东海十八仙的精魄练成的宝甲,穿上之后,有精魄相助,您的威力会增大一倍!” 墨言一怔,只见薄衫上有着淡淡的橙色光芒流动,犹如烟霞。 小白鲨以为墨言不信,便大力推荐道:“是真的,那东海十八仙,还是我帮着抓的……您要是不要,赏给我吧……嗷……” 小白鲨被苍冥一脚踢到了旁边,抱着脑袋蹲在墙角。 墨言摸着那件薄衫,过了一会儿道:“可惜了,东海十八仙我在轩辕帝的婚礼上还见过,但没想到,竟然尽数被灭,精魄被练。”他将这件薄衫收起来,却并没打算据为己有。 如果有一天,能够找到这十八仙的后人,可以将这件薄衫物归原主。 墨言有继续朝前走去,白鲨害怕苍冥,不敢过分靠近墨言,但他更担心此时不拼命表现巴结主人的话,主人不带他离开青云门。所以尽管有被恶龙吃掉的危险,灭世鲨依旧战战兢兢的使劲朝墨言推荐各种宝物。 “主人主人,这双靴子,可以增加你的速度!追日靴!” “主人主人,这条腰带也是宝物,能够把攻击您的法术减少一半!” “主人!这里还有一个博闻强识戒指!这可是凡间最厉害的一百个脑子修炼而成的,您带上之后,这些脑子会帮您记住东西!” “主人!这里还有……” 小白鲨把青云老祖卖的很彻底,在大厅中央的青云老祖听到墨言和苍冥在灭世鲨的指点下,居然拿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宝物,即刻就准备冲出去再战。然而当他刚刚起身,想要赶去阻止的时候,却瞧见师兄那张铁青的脸。 任逍遥剑光闪动,不给木慈航半点机会,将其封在石室内。他手腕微扬,一只小小的铁笼从他怀中升起,在半空中瞬间变大,呼啸而下,将青云老祖笼罩其间。 带到青光消失,木慈航发现自己竟然被锁于黑晶铁所炼制的囚笼内。 他发出愤怒的咆哮,然而任逍遥站在铁牢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木慈航不敢置信,他自从师傅死后,就一直在找青云门传说中的锁仙笼,但却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在任逍遥身上。 任逍遥看着囚笼内的师弟,叹了口气:“师傅临终前给我的,我没想到,当日师傅的话,如今果然成真。” 木慈航闻言一怔,呆呆的坐在地上,回想起师傅临终前的那一幕。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已经天人五衰的青云掌门,早已没有往日的风光,他的身体出汗,流涕,并且发出恶臭。 那个老人早已无法保持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而是成了一个凡俗间普通的老人。 老人拉着木慈航的手,脸上露出微笑和期盼:“慈航,你求道心坚,不畏寒暑,坚持下去,必然有所成就。” 木慈航心中难过,他的声音哽咽:“师傅,你不会有事的。” 老人摇了摇头:“没用的,慈航,你知道吗,所有徒弟中,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为师的资质也不好,无法飞升。当初不想收你,就是不想你将来和为师一样,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慈航慈航,这是为师给你取的名字,希望你能以慈悲心,救渡众生,出生死海,有如舟航。便是将来资质所限,无法飞升,但定然有另外一条大道给你走。你,切莫辜负师傅的一番期望……” 老人就此死去,木慈航眼睁睁的看着往日那个无所不能的师傅,此刻身体腐朽,灵魂散尽。 他甚至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蝼蚁小虫,竟也能够来吞吃尸体,这只是一具尸体。 在这一刻,木慈航深切的感受到了天人五衰的恐惧,他决不愿走上师傅的老路,他要走上另外一条不同的路。 于是一路走来,便是刚刚差点被苍冥杀死,他也从不曾后悔,更不曾动摇半点自己的心意。 然而此刻,当他看见青云门至宝囚仙笼时,在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师傅死前的殷勤关切,根本就不是关心,什么以慈悲心,救渡终生,出生死海,根本都是虚妄。 师傅对自己根本毫无期望,他一直在防备自己。 “是他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木慈航第一次失控怒吼,换来的却是任逍遥的叹息:“师弟,你还不知错么?你害人终害己,我救得了你一次,却不能够次次救你。你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去处。” “任逍遥,你这个骗子!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就是想要长生不死,我来青云门,为的就是不死!你不是我的好师兄吗?为什么要囚禁我?!你这个骗子,师傅,师兄,你们根本从未看得起我!”木慈航愤怒的咆哮着,“你,你们,表面上说着恭维我的话,实际上处处防备我!你不是说宁远自己死,也不愿伤害我的吗?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代替我去死!!” 任逍遥一直站在囚笼外,看着这个师弟,在这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悲哀。 往日那个师弟,果然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师傅临死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 那个老人临死前的话,再一次响在了任逍遥耳边:“逍遥,你天资上佳,却到现在还无法飞升,看来是天意了。你师弟木慈航心性坚韧,志向不凡,但却没有善心,将来或许会成大祸。我本来想死前杀了他,但终究不忍让他几千年修为毁于一旦。这囚仙笼此刻传于你,若是将来,他真的为祸一方,你当以此将其囚禁诛灭。答应为师,在你师弟未成大道之前,你要一直看着他。” 任逍遥跪下,郑重起誓:“是,师傅,我一定会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师弟。若是有一天,他真的为祸一方,我亲手诛灭他。” 停留在这片大陆几百年,不过是为了当初一个誓言。 然而如今,事到临头,任逍遥却不忍就这样杀死同门师弟。 往日种种涌上心头,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的道:师弟,盼你迷途知返,在这囚仙笼中,能够真的反省。 “放我出去!师兄,放我出去!”青云老祖在囚笼中咆哮,然而任逍遥不为所动:“你从今往后,便于这囚笼之中修炼,不得再出去半步!” 说毕,任逍遥转身而出,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 一道青色的光落下,罩于整个石室,是任逍遥在这里布下了结界。 而在丹室的另一面,小白鲨依旧殷勤的帮着墨言挑选青云老祖炼出来的丹药。 “主人,这个是好东西!”灭世鲨手脚并用爬上中央巨大的炼丹炉,在顶部取出一把丹药,双手捧到墨言面前,一颗颗的介绍着:“这是木老贼以自身之力,炼制的长生丹,啊,当然,主人不需要这个东西。给我好么?” 灭世鲨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期待的看着墨言。 苍冥一把抓过灭世鲨手中的那些丹药,随手捻起一颗,问:“这个呢?” “那是吃了增加一倍功力。” “那颗是修道丹,增加一百年修为。” “哦,那个是神识丹,吃了之后,运转功力,在十二个时辰内,可以比平时学习招式快十倍。” “还有这个,这个,是凝血丹,吃了之后,神识受损,也能够即刻弥补。” “还有这个强力丸,瞬间能够爆发出十倍的功力,只不过用了之后要休息很多天。” 灭世鲨一个个的介绍者,青云老祖的丹药房所有的丹药,几乎被搜刮一空。 待所有的东西都拿完之后,苍冥再次化身藏入墨言的袖子,而灭世鲨跟在墨言身旁,三人一起朝着龙吟阁走去。 那里有着青云门先祖所用的温泉,吞吃丹药后在其中运功,既能防止丹田气海受不了突然注入的力量爆裂,又能够迅速的化解这些丹药,让修行者在修为上,一日千里。 木慈航被囚密室,将墨言和灭世鲨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完了,都完了,自己耗费多年,炼化的丹药,宝器,都被搜刮一空。那些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东西,此刻都到了旁人手中。 一想到这些,木慈航心中就恨得牙痒痒,他周身的青色气息微微震荡,片刻之后,终于恢复正常。 然后,他睁开眼,看着站在石室门口的任逍遥,心中恨意勃发。 在这一刻,木慈航对于死去的师傅,和同门师兄的最后一点念想,终于破灭。 他猛地将那些愤怒和咆哮尽数截断,静静的坐在囚仙笼中,不再有半点挣扎。 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用着更加坚定的声音说:我必将不死!什么样的牢笼,都困不住我! 青色的气息在他周身流动,万年的功力在此刻逆转。 青云门算什么,区区囚牢并不能阻碍他前进的脚步。 已经找到了上古神祇的所在,飞升指日可待。 必然会有那么一天,冲破这里的一切,抵达全新的天地。 至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是死是活,谁管他们呢?! 什么墨言,什么魔界尊主,什么剑仙任逍遥,都让他们,去死吧! 第61章 了结 温泉中,墨言盘膝而坐,运转周身真气。 紫色的光芒在他的身侧流转,他刚刚服用了两枚从青云老祖炼丹室弄来的丹药,此刻药力蒸腾,浑身的皮肤都几乎爆裂。 然而内部不断增加的法力,在遇到外部温泉的力量时,受到了压制,两股力量在墨言的筋骨中交锋,脱胎换骨的力量渐渐隐现。 温泉外,灭世鲨正在一脸郁闷的看着盘踞在温泉中的苍冥。 他刚刚已经说了一箩筐好话,可是这条黑龙还是不肯让步,不肯让自己跟着主人走。 有什么了不起嘛,你不也只是主人养的一只宠物罢了,虽然比我厉害那么一点点。灭世鲨心中愤愤的想着,暗自决定等会主人出来了,要狠狠的在主人面前告这条黑龙一状,哼哼! 但是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被苍冥血红的眼睛一瞪,灭世鲨就乖乖的到龙吟阁外面放哨站岗去了。 期间,灭世鲨成功的拦截了包括金老爷子,洪通天,白涟等人前来的探望,并且以反正青云门混不下去了的心情,使劲给青云老祖脸上抹黑。 “我师傅老祖说了,要是谁敢踏进这里一步,他要杀得那人鸡犬不宁!你要不信就来试试!”灭世鲨拦住门,一脸趾高气昂的堵住所有人。 于是众人在见不到青云老祖,也见不到剑仙的情况下,实在是不敢得罪这名守门的青云小童,只得作罢。 墨言是半夜回来的,此刻太阳已经在天空走过一个轮回,沉寂之后再次升起。 当朝霞漫天,映着遍地银雪素装时,墨言终于从温泉中缓缓站起。 他经过两夜一天的运转,已经将青云老祖的丹药消化掉三分之一,非但如此,当他带上那枚由一百个凡间最强脑子炼制而成的戒指时,他一瞬间就有了不同的感受。 当他再次翻开当初洪通天所传授的那本破晓十万剑时,上面的种种图形,都已经由这枚戒指转化到了脑海中。 墨言闭上眼,在心中一招招的演示着,他的衣衫在这种演示中微微漂浮在半空中,大袖随风而动。 片刻之后,墨言睁开眼,大跨步的走出龙吟阁,跳入其后的悬崖中。 在半山腰时,墨言的手微扬,他在青云老祖处所得到的白色飞剑,从他腰间飞出,以破空之速,朝着晨曦中的朝阳刺去。 霎时,日月震动,一柄巨大的剑划破朝霞,分开漫天云彩,似乎硬生生的将天空飞开一道白色的裂口一般。 一剑震动山河,直逼金乌,跨过整个中土大陆,直抵天地最边缘之处。 破晓十万剑的最后一剑,“破晓”,在搜刮了青云老祖的密藏之后,一夜练成。 此剑一处,能飞跃十万八千里,横跨整个中土大陆,被击中者,轻则失魂,重则丧命,便是洪通天,青云老祖这般修为,中了这一剑,也将三天三夜之内无法动弹,法力耗尽一半。 众仙此刻多在修炼,少数在忙着尘世俗务,只有偶尔一两人,看向天边,只见天空云彩纷纷倒转,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上古神兽,在天空中飞过一般。 而在中土大陆极西之地的落日崖的崖底,无数恶鬼们有幸得见这一幕。 巨大的白色飞剑,带着青光点点,于朝阳中刺破苍穹,金乌颤抖,山崖震荡,甚至连长久以来封存落日崖的屏障,都在一瞬间,被其剑气所震。 当墨言再次从崖底跃起,站于龙吟阁之前时,他已经今非昔比。 往日,他曾经无比害怕洪通天会出关,曾经担心的要死,青云老祖会吃掉自己。 但是今天之后,他练就了破晓十万剑,已经不用再害怕这些昔日的敌人。 因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杀死他,更加不可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了。 他缓缓的朝外走去,灭世鲨正在和白涟纠缠,见他出来了,立刻谄媚的跑上去,叫道:“主人,你出来了!” “主人?!”白涟见这个青云小童竟然这么称呼墨言,正准备出言讥讽几句,却不料当他看向墨言的时候,那种求生的本能,竟然在一瞬间战胜了他的嫉恨心理。 面前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强大的根本无法对抗,白涟几乎是本能的倒退了一步,不敢再都说半句话,匆匆离开龙吟阁。 直到他走出百米开外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竟然在墨言面前,在准备挑衅他的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欲望,使得自己想要臣服,想要下跪。 那是,自己在遇到青云老祖,遇到重新出关的洪通天才会有的感觉。 白涟呆呆地看着墨言的背影,在这一刻,他不敢在与这个人为敌。因为,他从心底感到了自己不配。 “主人,你一定要带着我!”灭世鲨毫无自觉,一路跟在墨言身后,极力的推荐自己,“我可以帮您做很多事情的,可以铺床叠被,帮您抓人,当打手,能做饭,还能够帮着炼丹,对了,我最近还看了几本书,您睡不着的时候,我还能给您讲故事哄睡觉。” 墨言低声喝道:“闭嘴!” 灭世鲨嘴巴一撇,果然闭上了,但脸上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墨言。 此次前去青云老祖处,灭世鲨帮忙甚多,墨言准备了这条嗜血鲨鱼的好处,他丢给灭世鲨一个乾坤袋,里面装着适合这条鲨鱼的丹药,和一些宝物。 “这是给你的,算是你带我前去青云老祖处的报答。你生性嗜血残忍,帮着木慈航做了不少坏事,我不会要你的!” 灭世鲨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当他打开乾坤袋,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哭声更大了。 “主人,主人你不能够这样对我……呜呜呜,我真的愿意改过自新,我以后不吃肉了,我也不喝血了,我认真修炼,做一个吃素的鲨鱼……呜呜呜,我真的什么都能干,我还能帮着带小孩……” 墨言感到一阵头疼,他回过头,看着哭的豪迈的小童,歪了歪脑袋:“你认为,我有小孩吗?需要人帮我待孩子?嗯?” 灭世鲨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仙葫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帮主人你去偷,我可以帮着去种它们,将来要是结出七八个葫芦,主人您真的需要我的……” 墨言感到一阵无语,灭世鲨哭的声音有点大,已经引起旁人的注意了。 墨言喝道:“别聒噪,否则带你离开的事情想也别想!” 灭世鲨一下子就破涕为笑,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啊,主人你已经开始吩咐我做事情了,太好了!” 墨言看着眼前笑容明亮,牙齿洁白的小童,实在是不知道这只鲨鱼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 墨言来到迎仙台,仙台上,寿宴庆贺依旧在继续,只是人数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傍晚的时候,众人才又一次聚齐。 这是原先寿宴安排的最后一天,按说青云老祖应该出来送客作陪,但众仙等了许久,也没见到青云老祖。 直到月牙初现的时候,才见到剑仙前来。 剑仙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却依旧精神,他命门下弟子招呼众人过后,才宣布了一件事情。 “师弟忽然恶疾,此刻正在静养,不方便出来,众位还请随意。” 众仙听闻这个消息,都是异常诧异,但这个消息尚未完毕,便听见洪通天朗声说道:“各位,且留步!红某人还有一事。” 众人朝着洪通天看去,只见他身后站着洪儒文和白氏遗孤白涟。 洪儒文朝着众人笑道:“犬子和白氏之子,准备结缘,在下和金老爷子商议过后,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下个月今日真是好日子,大家既然聚齐,不如一同前去昆山如何?到时候犬子和涟儿定下血契,也想请众位做个见证。” 此话一处,大多数人皆感意外,但也有少数人听闻了一些风声,纷纷猜测洪通天做此联姻的意义。 洪儒文身旁站着白涟,眼睛却看着墨言,脸上表情微妙至极。他尚未忘记那天墨言所说的话——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我会过来找你的。 洪通天说完此话,看着墨言,微笑道:“师弟,你师侄定亲的大好日子,你不会有事云游吧?” 墨言微微抬眼,看着洪通天。 他不知道对方的最后一章底牌是什么,但没有关系,他只要知道自己最后一张底牌足够翻盘,就行了。 墨言和洪通天对视,两人面带笑容,但眼中,却看不到任何笑意,反而是阵阵杀气。 墨言一笑:“当然,想来师兄这个做父亲的,那一天会无比高兴。” 洪通天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走到墨言跟前,靠近他的耳朵,用着极低极细的声音,通过传音术穿到他耳中:“小贼,你的死期,不远了!” 墨言依旧微笑:“但愿师兄你,心想事成,一路顺风。” 众仙在洪通天的邀请下,几乎是来了青云门的都顺道一路前去了昆山。 青云老祖所邀请的人极多,几乎是整个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让这么多人前去昆山,只是为了参加洪儒文的订婚之礼么?墨言心知肚明,最后摊牌的时刻,即将到来。 他最后一个从青云门离开,相比洪通天,墨言显然不急着回昆山。 他在等剑仙,等着任逍遥给一个说法。 青云老祖作恶多端,任逍遥一句身患恶疾是不能打发的。 在下山的路上,任逍遥一路将墨言送出青云门,在山脚下时,他看着那株山脚的红梅,呆了半晌。 墨言在等任逍遥开口。 两人颇为沉默,过了许久,任逍遥才道:“我师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墨言一愣,任逍遥道:“他被我囚禁,如今已经无法修炼。便是有,他也到不了飞升之境,很快便会迎来天人五衰。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当我刚开始听说那些事情的时候,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 墨言静静的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任逍遥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眼圈微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过了一会儿,任逍遥的手扶着那株红梅,道:“他的命最多只剩下两百年,你就当将其打入监牢,由我看守两百年后,被我杀了罢……” “那些被他所害的人呢?!难道就这样白死了么?!众人都以为是苍冥所为,难道他就这样替青云老祖背着恶名?”墨言有些愤然,更为任逍遥不值。 任逍遥摇头:“我当时不说,只是害怕众仙太多,万一起了争执,我青云门就此毁于一旦。”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任逍遥微微抬眼,看着天际,“三个月后,我会将此事公布天下,青云门尽管会遭受责难,但一个个的来,我总能一个个的处理,不至于在一夕之间,有灭门之灾。我师弟活着的时候,我就看守他。他死了之后,我会另择弟子代替掌门之位,从此云游天下,尽量补偿那些被师弟所害的人的家人。” “我师弟虽然作恶,但青云门不该颠覆在他手上。或许从此之后,青云门就此衰落,但我不想在此刻众仙激愤之下,闹得先祖灵位不存。” “我身为青云掌门,这些年只顾自己逍遥,以至于酿成如今之祸,是我的错。”任逍遥看着墨言,诚挚道,“请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好么?门内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答应你,三个月内,我必然对此有所交代。若是三个月后我有违今日之话,你尽管来取我人头。” 墨言于山脚下微微抬头,看着高高的山门处,青龙隐隐,他怎么也想不到,青云老祖竟然快死了。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的那些仇恨,自己多年隐忍,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里,说不出的憋屈。 但又能如何?一个人,再怎么作恶多端,他若死了,身死灵灭,又该找谁报仇? 此刻墨言忽然想起小时候听父亲讲的一个故事。 一位少年被某派灭门,当日的少年眼见亲人惨死,发誓要报仇雪恨。 少年躲入山中,日夜修炼,终于神功大成,下山报仇。 然而却不料当他下山之时,当日的仇人都已经死掉,便是当年十六岁的少女,如今也成了老妪,便是普通人的一根手指头,也能够杀死她。 少年一番苦练,却最终躲不过时间,原来他在山中被仇恨纠缠,然而世上已经过了百年。 不管是什么人,时间终究带走一切。 当日墨言听闻这个故事的时候,只以为是凡尘故事,中土仙界的修仙之人,拥有无尽的生命,当然会不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墨言呆呆得看着山脚下那株红梅,心中隐隐的有所感悟,但更多的,却是一片迷惘。 他忽的想起青云老祖来,当日那个在山门下跪了几十年的凡人,做了九千年的伙夫,最后为祸中土的魔头,也害怕死亡么? 不!这不一样! 墨言在心中断然否决:前一世,他何曾有这样面对天人五衰,如同凡人一样死去的命运?前一世,他作恶多端,又得到了什么惩罚?他最终飞升,到了另外一片天地,又岂是父亲所讲的那个故事中,逃不过时间的垂垂老矣的少女可比? 中土仙界,终究和凡尘俗世的法则不一样!因为长生,因为飞升,所以这里的仇恨不会化解,这里的作恶不会被原谅。恩怨决没有办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恰恰相反,恩怨情仇,会变得异常惨烈,也会异常持久。 想到此处,墨言心中登时一片明亮,他扭头,看着任逍遥,道:“好,以三月为限。若是三月后,木慈航依旧被人尊称一声青云老祖,如果他做的那些恶依旧无人知晓的话,我会第一个昭告天下后,杀上青云门,便是血流成河,我也会回来!” 任逍遥露出一个微笑,他拍了拍墨言的肩膀,抱了他一下:“谢谢你。” 第62章 激发 墨言离开青云门的时候,就感到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因为这一路去昆山的仙人极多,他也没有发作,待来到海边,让他颇为诧异的是那人依旧跟踪自己。 眼看着浩瀚大海的行程遥远,而苍冥必须在这一路藏身自己的袖中,墨言只得叹了口气:“出来吧,不用在躲躲藏藏了。” 一个牙齿白亮的小童磨磨蹭蹭的从浪花中钻了出来,讨好的叫了一声:“主人……别赶我走。” 墨言被这只灭世鲨纠缠的快要受不了了,而且这只灭世鲨也是除了青云老祖外,知道他有上古神祇血脉的人。与其让他被别人抓住胡言乱语,到不如自己看管好了。 墨言和这只灭世鲨约法三章,第一不能够再以人肉为食;第二不经自己允许,不得随意出入昆山;第三,需要潜心修炼,不得懈怠。 灭世鲨听说墨言肯收下他,高兴的在海里翻了一个跟斗,忙不迭的答应了。他在青云门叫白砂,墨言就随口叫他小白。 灭世鲨不是很满意:“小白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威风,叫我小鲨吧!” 墨言扶额,他让灭世鲨化作原型,他骑在鲨鱼背上,朝着昆山急速而行。虽然在大海中,墨言御剑而行也不会太慢,但他不知道洪通天在昆山到底准备怎么对付自己,为了保存法力,以最好的状态应战,是以他在鲨鱼背上的时候,只是闭目养神,偶尔和苍冥商量一下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半个月后,墨言就抵达了昆山,众人对于墨言身边跟过来的这个小童颇为好奇,待听说是任逍遥送给墨言的,便不再多问。 洪通天比墨言先到,此刻留守在山上的弟子也已经得知了自家的大喜事,到处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喜庆之意,但让墨言颇为意外的是,竟然没看到洪儒文的影子。 墨言回到自己的房中,见就连自己的窗棂上,也扎了朵红花,在万千根碧竹中显得分外刺眼。 他没来由的就想起前世,也是这般,洪儒文和白涟大婚,甚至连装点门楣的东西,都是自己落日崖之物。 当年心中激愤异常,而如今,墨言却已经丝毫不在乎这种事情了。 实力的不同,看问题的方向也不同。 当年墨言想知道的是洪儒文是否真的变心,而如今,墨言想知道的,则是洪通天这样大肆旗鼓的张扬,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困扰他多长时间,便已经渐渐的水落石出。 自从墨言上山一来,洪儒文不见踪影,他稍一打听,便从昆山弟子口中得知,原来是洪儒文不愿和白涟订亲,一路上反反复复,甚至有一次还想要逃走。洪儒文的这种行为惹怒了洪通天,于是众人一踏上昆山的土地,洪儒文便被秘密的软禁了起来,只等待三日后的血契仪式。 在洪白订亲的前一天晚上,半夜时分,墨言听见有人瞧瞧的朝自己这边而来,他立刻于床上坐起,放出神识,却见来的是岳峰。 墨言有些奇怪,岳峰半夜前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当岳峰悄悄进屋之后,便低声劝告墨言:“师叔,你这些天还是避一避吧!” “为什么?”墨言不解,“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 岳峰神色不定,片刻之后,一咬牙,将自己的推测尽数倒出。 原来这些日子墨言在青云门的龙吟阁居住,对洪通天一行的昆山弟子行踪并不怎么清楚,但岳峰却是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一开始,一些事情习以为常,然而到了后来,事情渐渐变得有些诡异,这才引起他的疑心。 “我其实一直好奇,师傅本来闭关十年,但他怎么才五年就出来了。”岳峰道,“我之前因为师傅能够提前出关欣喜不已,可是自从白涟找上门,和师傅密谈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白涟的所作所为,在当日奇峰城,岳峰等人一清二楚,这样一个人,和洪通天关系密切到让人觉得诡异的地步,不能不引起岳峰的反感和怀疑。 “当年师叔你说要出海遨游,紧接着白涟就找上了门,就在他上门的当日,正好是我给师傅送饮食的那天。那日洪儒文不知道为什么孝心发作,非要给师傅做饭。我便由得他,从他手中接过食盒,也未检查,便送到了师傅手中。然后就是我和儒文一起出海,在奇峰城撞见了师叔。本来觉得这件事情很普通,但这些天,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岳峰的眉头微蹙,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师傅这些天,行为越来越诡异,甚至有一天,我听到他称呼师傅您为小贼。师傅和您的关系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背后辱骂。而且,要和白涟结亲的是儒文,他为什么和白涟关系密切?师傅这些天的行为太反常了,我总觉得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墨言倒是没有岳峰这种感觉,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洪通天才是正常的。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岳峰猜测道:“师傅平时都是吃些仙丹,清水便可,我往常去送饮食,也就是一个葫芦装水,一个盘子装些仙果罢了。儒文师弟怎么会想到用食盒如同凡间一般送过去呢?师叔,我听闻金家仙园,仙草丹药最多,也善于下蛊。会不会……白涟有所图谋,所以给师傅下了蛊?师傅被他控制,所以才做出种种反常的行为来?否则师傅为什么会突然出关?又为什么这些天做出种种让人无法理解之事?我想那白涟定然是恨您,所以……所以不妨你先避一避……免得在众人面前闹出些不好的事情啦。” 墨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很能够理解岳峰此刻的心情。 岳峰被洪通天从小养到大,有一直待他不薄,在他心中,洪通天是一个威严而慈爱的师傅。现在眼见师傅的行事已经渐渐的超出了自己接受的底线,就在心中拼命的为他找借口解释,却不肯相信那最简单的事实。 墨言伸手,拍了拍岳峰的肩膀,道:“人心险恶,便是我等修道之人,也并非全都清心寡欲的。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你不用太过担心。” 岳峰的神色颇为忧虑,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种一生俱来的本能,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似乎很快会有大事情将要发生在昆山。 在送走了岳峰之后,墨言开始仔细的梳理起他提供的一点点线索来。 看来,洪通天能够提前出关,多半就是因为儿子这一顿孝心满满的饮食了,而这一餐饮食,必然同白涟有着密切的关系。 墨言当然不会如岳峰那样,认为洪通天被区区一个白涟控制。 他能够提前出关,就必然说明在一夜之间,功力大涨,自我有所突破。 墨言以前一直以为这是洪通天脱胎换骨的标志,但如今看来……似乎有另外一个办法,也能够让他在一夜之间,功力大增。 墨言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抄录的那本《白氏变幻术》。 过了片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 必然是白涟拿了什么和洪通天交换,只是不知道洪通天出关的那一刻,究竟是变成谁的模样。是青云老祖,还是剑仙?抑或,是曾经击伤过他的黑龙? 想到这里,墨言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摇头,以白涟的心机,肯定不会一下子把全部的变幻术都拿出来的。 所以洪通天出关之后,才频繁的同白涟接触,所以……他才这么大力支持白涟和昆山联姻。 两人具体交易的内容,墨言虽然不太清楚,但也能够猜想出七八分来。 只有一点,墨言想不通。白涟应该知道自己也看过这本书,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在和洪通天的争斗中,会落败呢? “墨言必败!”白涟面对洪通天的时候,斩钉截铁的下定结论,“世伯,你法力本就比他深厚,若是运用我白氏变幻术,墨言一定不是对手!” 洪通天上下打量白涟,再一次确认:“你确定,墨言没有见到过这本书?” 白涟有些心虚,但很快,就无比肯定的点头:“这是我白家至宝,岂可让墨言这等小人偷窥了去?世伯你想要除掉他,订亲的那天夜晚,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洪通天微微笑了笑,他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尽管他对于墨言的实力不太清楚,但五年前,在海上曾与他一战,大致有所了解。 而且在一个月前,墨言和剑仙在青云门内,御剑而行,飞跃天梯,那时的法力如何,洪通天也看得清楚。 虽然墨言的进展非常迅速,或许也有很多奇遇,但短短一个月内,是不可能有根本性的飞升和突破的。 自己的法力本就比墨言强,真动手起来,他也不是对手。 洪通天所担心的是墨言曾经去过白氏悬空山,说不定拥有变化术,临战可能会变化,使得自己不敌。 但如今,洪通天看着那本缺页的变化术,信心满满——便是墨言小贼偷了白氏的变化术也无妨,他若敢变化,自己的法力比他深厚,只会比他更强! 现在所需的,只是一个让墨言身败名裂,将其逐出昆山的借口罢了! 而那个借口,简直是太好找了。 洪通天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静静等候着。 正是洪儒文和白涟正是订亲的头夜,天空中没有半颗星,墨言端起茶水,默默的喝着。 这茶水的味道,熟悉不过了。 正如前世的今日,所喝的味道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得发腻的香味,墨言深深吸了一口。 看来今生比前世的待遇要好上很多,非但茶水里有春|药,空气中,也有迷香。 墨言脸上露出微笑,只可惜,洪通天这一番心思,终究会枉费。 这点手段花招,在白涟偷盗金家圣药的时候,墨言就已经被金家三子金若水告知了。金若水虽然认为这东西是白涟拿去对付洪儒文的,在金老爷子的示意下没有阻止此事。但为了表示自己和墨言一条心,还提供了解药,并且劝告墨言:“师叔,姓白的那小子一定不怀好意!这么大的量,今夜洪少主恐怕性命难保,到时候你出手揭穿他,并且拿出解药,一定会让那姓白的小子死无葬身之地!不不……不……我不能说,我怕惹怒我家老爷子……他舍不得亲外孙,我儿子孙子一大把,才不稀罕姓白的!” 墨言回想起金若水在自己这里那种想要趁此机会干掉白涟,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不由的微微勾了勾嘴角。 是啊,就连墨言一开始听金若水说起此事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可惜了……”墨言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这么点剂量,于如今的我来说,只是蚍蜉撼树罢了。前世便是如此,今生,还是只会这些招数……” 墨言静静的等待着,他将元光镜藏于房中最好的位置,等待好戏上演。 第63章 摊牌 夜,暗淡无光,墨言第一次于房中悬挂了夜明珠,将房间照亮。 这间不算大的房间,仿佛被罩上了一层象牙般的明黄之色。 柔和的光线下,一身白衣的青年端坐于书案前,手持狼毫,正在默写那篇昆山弟子人人会唱的昆山道歌。 “去伪存真,欲念纷纷不撼我身;迅乎日月,纵踏邪鬼之境不留行……” 忽的,青年的笔掉于桌上,他原本白皙的面庞,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粉色。 从耳垂开始,然后到脖梗,最后到面颊。 青年似乎感到一阵燥热般,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数次运息,却好似越运功越焦躁一般。 于是他站起身,在房中不安的转动着。 窗外有一名新收的小童担心主人安危,好意询问:“主人,主人你没事吧?看起来好像怪怪的……” “滚!”往日一向温和的青年,今日却似乎特别的心神不宁。 小童被其呵斥,默默的退出了这片竹林,回到自己的房中歇息。 然而那房中白衣的青年,却并未因此而静下心来,他焦躁口渴之际,又端起茶杯,将茶壶中的水,尽数喝光。 然而当他将水喝光之后,似乎更加不耐烦了,啪的一声,茶壶被摔在地上,青玉壶被摔得粉碎。 却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房外响起:“师叔!” 青年眼眸沉暗,整了整衣襟,坐于自己的房中,声音登时平静下来:“是谁?” 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片刻之后,一名身长玉立,面若冠玉的英俊青年,站在竹林中小殿的门口。 “师叔,你说过,你会去找我,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洪儒文站在墨言房门口,他觉得这里的空气和别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空气甜的发腻,吸一口在腹中,似乎四肢百骸都要沸腾一般。 墨言于房中缓缓起身,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终于还是来了,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洪儒文。 “是你父亲让你过来的?”墨言心中感到遗憾。 如果真的按照洪通天所导演的剧本,自己和洪儒文被抓奸在床的话,自己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那洪儒文,难道又会有什么好名声了? 还是说——洪通天为了干掉自己,已经丧心病狂到不惜牺牲儿子? 洪儒文一怔,他看了墨言一会儿,摇头道:“不……当然不是这样。师叔,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可你总是不来。我白天也想,晚上也想,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是……可是我都快要定亲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来找我……” 洪儒文上前一步,离墨言更近了,他感到自己身体中,有着什么东西在咆哮。 那似乎是野兽般的欲望,尽管他曾经被面前的人狠狠教训过,但此刻却依旧蠢蠢欲动。 “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我?”洪儒文不甘的问。 墨言挑眉笑道:“我为什么要去找你,我听说你一回来就被师兄软禁了。他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偷偷跑出来实在不像话,明日是你的好日子,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不!我等了你那么多天,原来等待的就是这样的话么?!”洪儒文在这一瞬间被激怒,他这一刻感到一腔相思都付诸了流水,他想要转身离去,可空气中的香甜味道太浓烈,而面前男子的容颜太美艳,让他根本挪不动自己的脚步。 “言弟,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自从我在落日崖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本该是我们在一起,明日,和我订亲的人也应该是你……我不爱他,半点都不爱姓白的……” 墨言的脸上变了颜色,他的声音狠厉,怒喝道:“洪儒文,你是不是忘记当日藏经阁的事情了!还想被斩断一只手吗?!” 洪儒文看见墨言发怒,心中害怕,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看到了让他更加难忘的东西。 微怒的青年,耳垂都有着隐隐的粉色,微微敞开的领口,似乎可以看到隐约的锁骨。 这样的师叔,是洪儒文平日从未见过的。空气中那种甜腻的香味被洪儒文尽数吸入腹中,他的小腹处似乎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这火焰使得他不再惧怕墨言。 洪儒文上前一步,狠狠的抱住墨言,用力的扯着他的衣服。 太热了,太想要,进一步接近了。 洪儒文的声音急切,他喘着粗气:“言弟……你和我一起走,和我一起离开昆山,我们找一个无人居住的地方……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再也不用理会什么师叔师侄,你是我的……唔……你是我的……” 墨言在等着这一刻,他并没有太过用力的挣扎,他的脸上神情冰冷:“如果你还想留下小命,我劝你及早离去,回头是岸!洪儒文,我再说一边,你数次骚扰我,我没有对你斩尽杀绝,全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若再执迷不悔,别怪我不客气!” 洪儒文一把扯开墨言的领口,他第一次撒野没有被墨言推开,心中产生了一股更加奇异的感觉。 他感到下身有东西涨得受不了,他随手一扯,自己的裤子外袍便尽数滑落,他紧紧的抱着墨言,想要将其压在地上任意妄为。 “言弟,你帮帮我……我想你,想要你……什么父亲,什么昆山……我只要你……” 洪儒文喘息,墨言不再客气,挥出一掌,打在洪儒文身上。 这一掌只用了十分之一的法力,便将洪儒文震开。 清脆的裂帛声于空中响起,墨言的衣袖被洪儒文紧紧的抓着,撕掉了一半,墨言反手拔出利剑,直逼洪儒文:“畜生!你敢再越雷池半步,我杀了你!” 墨言的声音未落,忽听得脚步声纷杂而来,火把在竹林中猛的亮起,好似有人事先埋伏好一般。 墨言微微转身,以一个不可见的角度,嘴角微微勾起。终于来了,若是再不来,他也没心情继续做戏下去。 一群人很快涌入房中,洪通天和白涟首当其冲,然而紧跟在后的,却是这次前来观礼的众仙。 房间中,人人可见洪儒文全身几乎赤裸,下身之物不堪入目。而墨言袖袍破裂,衣领不整,甚至有细心的人,见到墨言连袜子裤子似乎都没穿。 “畜生!”洪通天踏入房中,怒喝道,“师弟,我平日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勾引儒文,做出这种乱伦败德之事,连自己的师侄都不放过!” 白涟看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一下子愣住了,脸上表情便是委屈,隐忍,愤怒,不屑,种种不一,精彩纷呈至极。 众仙却在一瞬间都呆住了,他们大部分都是受洪通天的邀请,一同前去找墨言商议明日订亲之事,岂料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开始众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被洪通天当众喝破时,众人便都明了。有的感到疑惑,认为墨言想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何必单挑洪儒文?有的却在心中暗暗不屑;更有甚者,开始看好戏。 洪通天先入为主,给墨言和洪儒文两人之间的情形定了性之后,等待着墨言的反驳。他早就准备好了一百种方式,来面对墨言的反驳,定然会让他越辩越黑。 岂料墨言根本一语不发。 洪通天一开始感到疑惑,待他再看想墨言的时候,见到那人从脖颈到脸庞都带着淡淡的红色时,终于忍不住在心中狂笑。 洪通天早就知道墨言不一般,他恐怕白涟的药也不一定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但现在,他看见墨言这副模样,终于明白,墨言是彻底中招了。洪通天很快就认定墨言此刻不反驳,是因为他正在极力抗拒体内的药物。此事此刻,墨言无法辩解,人证俱在,私通师侄的奸情已经表露无遗,足够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清理门户了。 不论墨言将来是死是活,都将背上这个恶名。 洪通天手一伸,一根金色的细绳从他手中飞出,朝着墨言直逼而去,众人有不少人都认了出来,那竟然是捆仙索。 墨言心中冷笑,他并没有准备挣扎,此刻洪通天越嚣张,往自己身上泼得脏水越多,等一会儿,他就会跌得越惨。 却没想到,那捆仙索飞到中途时,半空中忽然从天而降一块玉牌,挡在墨言面前,那绳索在空中虚晃,抓不到墨言,便落于地下。 众人纷纷朝着这面玉牌的主人看去,是轩辕帝出手了。 轩辕帝皱着眉头,他和众人一同赶到,尽管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件事情很明了,那就是墨言被暗算了。 轩辕帝在心中暗自责备墨言太小心,更恨洪通天过于卑鄙,只苦于没有半点凭据证明墨言清白,只能苍白的维护道:“我的义弟绝不会做这种事情!洪山主,他好歹也是你师弟,平日品行如何,众所周知,今日之事,恐怕多有误会,还要辩个明白才好!” 洪通天并没有将轩辕帝放在眼中,事实上,众仙此刻看着轩辕帝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这位中土仙家的高手,竟然为一个勾引师侄,在订婚前夜做出这种不堪之事的伪君子说话,是不是意味着,轩辕帝和墨言之间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甚至有些心思猥琐之徒,已经在私下猜测了。 洪通天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轩辕帝为墨言出头,在下能够理解。毕竟,你们情意非凡,他还曾经在你宫中住过一个多月,自然是不忍见此贼束手了。” 轩辕帝被洪通天气的满面涨红,但事关自己,却一时之间难以辩驳。况且这种事情,越辩越黑。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笑吟吟走出,站于轩辕帝身侧,对洪通天笑道:“洪山主,墨仙长人品出众,我和我丈夫都很佩服的。当日他不顾自身性命,救我性命,我丈夫故此很感激他。到是洪山主您,墨仙长当日也救了您的独子,怎么看起来,反倒是对待他像对待仇人呢?” 轩辕帝的妻子在场众人都认识,此刻见她说话,便纷纷想起往事来,一时之间,有的说洪通天忘恩负义,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恩人;有的却依旧认为墨言只是人面兽心罢了。 众仙熙熙攘攘,人越来越多,几乎无落脚之处,洪通天正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解决墨言,岂能轻易放过? 他眼看着墨言脸上越来越红,皮肤都有些发烫,却始终一言不发,便知道药效已经在起作用。 于是命昆山弟子将其带入紫薇殿广场前,众弟子和所有的仙人听此奇闻,都纷纷赶来看热闹,顷刻间便将殿前广场堵得水泄不通。 “小贼!你还有什么好说?儒文被你勾引,日夜不宁,当日你救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洪通天厉声喝斥:“众位莫要被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了!还记得五年前那一幕吗?我就是发现了他要引着儒文走上邪路,才出手教训他,岂料小贼张狂,打伤我不说,还逼迫我不准对外人言!我被他囚禁了整整五年,今日他仍旧不知悔改,岂能容他?!” “你所做的恶,何止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背着我偷练心法,不顾我养育之恩,将我囚禁斩龙台,你以为自己就此独大了吗?” “今日你恶行暴露,真是苍天有眼!” 洪通天力陈墨言的种种恶行,甚至连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也加诸其上。 众仙听闻纷纷诧异,一时间完全不敢相信。洪通天还想要多加一些罪名,但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能够引起公愤的,只得转头看向白涟。 白涟走上高台,朗声道:“众位,有件事情我本不想说,也不敢说……墨师叔处处为难我,甚至数次想要谋害我。他……他于悬空山杀了我父亲,盗取我白家秘籍,后来虽假意将秘籍归还,却少了数页,今日还请众位给我做主,还我一个公道!” 洪通天心中对白涟竖起了大拇指,这番真真假假,定然让墨言有口难辩! 洪通天上前一步,利剑出鞘,指着墨言,喝道:“小贼,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些事情,你认是不认?” 墨言缓缓的扭过头,看着白涟,洪通天,以及众位疑惑不定的众仙,忽然微微一笑:“我当然不认,又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认?” 洪通天万万没想到此刻墨言竟然还能够说话,他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今日就替祖师,清理门户……” 一剑刺出,却不料空中嗡的一声清响。 墨言的秋水剑从剑鞘中跳出,速度快得几乎无人能够看清。 双剑与空中相交,洪通天一击不中,剑尖在半空中争鸣,正准备再次刺出的时候,却不料墨言的神色猛然一变。原先略微带有粉红的脸色此刻尽数不见,有些迷蒙的双眼也尽归清明。 墨言的手伸入怀中,缓缓的摸出一样事物,丢入空中。 元光镜在半空中闪光,不断扩大,使得每个人都能够看清镜中画面。 墨言走上前去,捏住洪通天悬停在半空中的剑尖,微微挑眉:“师兄,我一直以来对你忍让,是因为不论如何,你把我养大。所以,便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也会为了昆山,为了养育之恩,为你遮掩。但如今,你既然要从头开始清算,那我们,就从头把这些事情一件件的讲出来吧!” 说毕,墨言转过头,看着白涟:“第一件,就是你口口声声诬陷我独吞你的秘籍!” 白涟根本不认识元光镜,他虽然听洪儒文说过,但却从未见过,此刻见墨言反驳,便道:“我何曾诬陷你,我亲耳听到你对旁人说杀了我父亲,吞了我的秘籍……”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到了元光镜中的景象。 那是白雾飘渺的一处丛林,白涟一眼就认出那地方是悬空山脚下。他在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子就知道那悬在半空中的镜子是什么法宝了。 白涟双腿发软,想要开溜,却不料被自家三舅抓住。 金若水将白涟搂住,拍着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好外甥,你白氏悬空山发生的事情,你不想知道了么?” 众人在见到元光镜画面的那一刻,登时安静下来。 广场上没有半点声响,元光镜中的声音异常清晰。 白金瓯临死的景象呈现于半空中巨大的镜子中,他的声音也颤颤巍巍的响彻这个殿前广场:“墨仙长,求你把这本书给我儿子。我愿将此书借你抄录作为报答……这书本来就缺了几页……” 画面一转,就是墨言千里送书,将白家秘籍交到白涟手上的场景。 镜中的白涟对着墨言感激涕零,亲手数了数缺的页数,他的声音在镜中越显得感激,此刻就越显得可笑。 “墨师叔若是真的心怀不轨,早就独吞了,岂会送给我?”镜中的白涟看起来无比的明事理,感恩戴德一样不缺。 众仙几乎要被镜中的白涟给感动了,但刚刚白涟的那番言语犹在耳边。 “墨言杀了白金瓯,夺了秘籍怕无法交代,所以给了残缺本,请诸位替我做主!”云云,简直再把众仙当傻瓜。 众仙看向白涟的目光中,满是鄙夷不屑之色。而洪通天在看清镜中的一切后,猛然回头,一双眼睛利剑一般朝着白涟射去!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不值一提的白涟,竟然敢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白涟的双目在和洪通天对上的那一刻时,感到一阵心慌。 原本,他还想借墨言之手,让他和洪通天相争,自己渔翁得利,如今看来…… 白涟几乎昏死过去,然而黑暗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对他说:不,你还有希望,若是洪通天和墨言一起葬身昆山,你还能够嫁给洪儒文,依旧能够呆在昆山掌管此刻…… 他用力的睁开眼,朝着元光镜看去,却见其中早已变换了场景,正是洪儒文半夜表白,但却被墨言严厉拒绝的样貌。 “我不杀你,是看在你父亲面子上,你速速离去,回头是岸!” 而洪儒文的声音,则字字句句更是刺在白涟心头。 “我不爱姓白的,师叔,言弟,我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 白涟的心猛地一下子缩紧,他握了握自己的手,在心中有着那么一丝庆幸。 幸好,自己已经和洪儒文定下血契,幸好……他清醒过来后,便是心不在自己身边,人也会在! 有人在,就够了。 只要洪儒文还在,只要洪通天干掉墨言,自己,依旧还是昆山少主的伴侣,依旧能够在昆山有一席之地。 白涟心中默默的想着,他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东西,他最后一张牌,尚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白涟的心中安定了一点点,他不停的对自己说,还有机会,腿不要发软,看看元光镜中都有些什么。 元光镜内,画面不断的转换,却竟又有了更多的内容。 洪通天于镜中如何谋害墨言,如何安排春药茶水,如何派人潜入释放迷香。 一桩桩,一幕幕,镜中所显示的,没有半点作伪。 众仙被元光镜中的内容惊呆了,他们看向洪通天,甚至有些人在一瞬间,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场事故。 五年前,洪通天闭关修炼,当时虽然是有一种说法,然而如今看来,这师兄弟,是真的不和。 有些散仙蠢蠢欲动,可当他们看见轩辕帝和金家老爷子等人都在此地,昆山弟子如临大敌的样子时,便又在暗暗估算自己趁此可以捞到多少好处。 “墨言算是个什么东西?墨升邪又是什么,他帮了我没错,但我这些年,所有的成就,都是我自己挣回来的!每当看到墨家小贼,就想起他父亲,凭什么趾高气昂……”洪通天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元光镜中响起,他在镜中的表情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嫉恨的面目将他的仙风道骨扫得荡然无存。“我就是要折磨那姓墨的小贼,我恨不得他去死!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轰!一声巨响,一柄飞剑刺穿元光镜,唯一一面流传于世的上古神器,就此毁灭。 洪通天不想再看下去,也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失落的元光镜,竟然在墨言手中,他更加没有想到,这些日子,墨言竟然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甚至连一些自言自语的狠毒之言都尽数记录下来。 如果有后悔药,洪通天一定会抓一大把吞下去,他万分懊悔竟然会选择在今日,为了让墨言身败名裂而做出这种当众对质的愚蠢行为。 但走错了一步,就无法回头。他必须走下去,杀了墨言。 洪通天击毁元光镜,朝着墨言厉声喝道:“小贼!竟敢处处污蔑陷害我!我今日就代师傅,清理门户!” 洪通天的面目第一次露出这样的杀气,众仙皆诧异惊奇。甚至有些人都不敢相信,可眼前洪通天那恼羞成怒的模样,有不得让人不信。 就连一向尊敬洪通天的岳峰,在见到元光镜中的种种后,也一时呆住了。 墨言倚剑立于高台的另一侧,看着洪通天:“我昆山历代先祖,从未出过你这种败类!若要一战,那便战!倒底谁替师傅清理门户,还不一定呢!” 仙界的争吵,修士之间的斗争,最终还是要靠实力确定胜负。 墨言很清楚,如果今日这一战败了,那么洪通天尽可以有时间找到各种借口抹黑自己。 同样的,洪通天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就此束手,就再也不会有翻盘的机会。 两人同时于高台之上跃起,剑光在半空中相撞,发出震天的声响。 第64章 传功 昆山大地都开始颤抖,众仙纷纷跃起空中,将墨言和洪通天围在中央。而有些心思活络的散仙,已经趁着这个难得的混乱,摸黑偷偷朝着昆山后山的宝藏跑去。 洪通天的剑峰直指墨言,对着还站在下面广场发呆的大弟子岳峰喝道:“峰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结剑阵,助我诛灭姓墨的小贼!” 岳峰闻言一怔,太抬头朝着半空中的师傅和师叔看去。 他从未违拗过洪通天的任何指令,但这一次,他看着师傅的样貌,想起刚刚元光镜中所发生的一切,心中失望,怀疑,彷徨,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竟使得他一时之间,第一次犹豫起来,不知道是否该照师傅吩咐的做。 还是墨言的当头棒喝敲醒了岳峰:“师侄,你命弟子结好剑阵,护住昆山,若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将其就地格杀!” 岳峰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连忙召集昆山众弟子,分成三批结成剑阵,一批守护昆山后山的宝藏,一批守卫昆山历代先祖的灵位,最后一批,却留在殿前广场上,和轩辕帝一起防备某些心怀叵测的散仙趁机作乱。 洪通天万万想不到,自己养育多年的大弟子,竟然在关键时刻不听自己的,而去听墨言的吩咐,他没有精力在此刻去计较这些小事。 于目前而言,格杀墨言,才是重中之重。洪通天周身白气蒸腾,半空中怒吼:“小贼,你心机再多,也必将死在我剑下!” 巨大的剑芒于空中闪现,仿佛撕裂黑暗空中的一道闪电一般,朝着墨言劈去。 而同一时刻,一柄一模一样的巨剑,亦出现在空中,正是墨言出手了。 两人的招式都是一模一样,皆是破晓十万剑的第一招。 众仙同时得见有人用同样的招数拼死相搏,不由的睁大了眼睛,不愿错过这样一处好戏。 两柄巨大的剑芒在空中相撞,发出震荡天地的巨响,一白一紫两大光芒,在空中争斗,仿佛耀鈤争辉一般,将原本黑暗的天空,照的彻亮。 一招过后,两人都第一次真正摸清了对方的实力。 竟是在伯仲之间,不分高下。 洪通天的手有些发抖,他的剑芒在空中微微鸣叫。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短短的一个月,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墨言的实力,竟然已经可以和自己匹敌! 洪通天不敢再有半点怠慢之心,他的破晓十万剑,只练了不到百剑就搁置了下来,这套剑法并非他所长,洪通天拿出自己平时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剑法,催动心法,将毕生法力,尽数凝聚于剑锋之上。 而墨言更加积极应战,两柄飞剑在半空中幻化出千万柄,互相交锋之下,一时如深海龙啸,一时又如猛虎出林。 两人越战越猛,越战越急,从昆山的殿前广场打到半空中,又从半空中凌驾于海面之上。黑色的海浪在这样的打斗中,咆哮着,拍打着海中小岛的岩石,卷起的浪花仿佛堆集在海中的白雪一般。 最后,轰的一声巨响,两人一同刺入海底。 洪通天立于海底,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的感官却无比敏锐,任何微小的水流动向,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一剑射出,带着白色的光芒,将海底照亮,剑锋所指的方向,正是墨言站立之地。而在同一时刻,于墨言的飞剑所发出的紫色的光芒,也朝着洪通天射来。 两道光芒于海底相撞,甚至将海底都震得隐隐动荡,无数鱼虾纷纷躲避,而两人依旧在海底拼死搏杀。 众仙自从洪墨二人落入海底之后,便没有人再敢上前观战了。 他们等待在昆山的岸边,等待着最后归来的胜者,以确定自己以后的言辞方向。 而海底,就在墨言和洪通天两人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一个人的影子渐渐呈现。 那条黑影,有着血红的双眸,锋利的面容,以及所有仙界众人看见都会颤栗的气息。 “小贼!原来还有帮手!”洪通天咬牙切齿,企图飞出海面,却在这一刻,那个人的影子,幻化成一条巨大的黑龙将其压制。 黑龙亦有着血眸,锋利的牙齿。 便是洪通天再迟钝,此刻在见到了从人形化为龙后,也知道这条黑龙的身份。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墨言在海上不死的真正原因。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元光镜为什么会落到墨言手中! 洪通天怒喝:“小贼,你竟然勾结魔界尊主!” 墨言不发一言,他已经积聚了力量,破晓十万剑的绝招,最后一招“破晓”,已经可以祭出。 他在海底,引动剑气,从青云老祖的密室中得到的那柄白色的飞剑,带着青色的光芒,于海底放大数百倍,朝着洪通天刺去。 破晓一出,无人能挡,无人能敌。 而洪通天在这一刻,眼见到背后追来的巨剑,脸色一刹那变白。 洪通天做梦也想不到,墨言他竟然练成了“破晓十万剑”!!他不敢相抗,在海底朝着昆山逃去。 黑色的海水在这一刻被“破晓”之剑照亮,仿佛一条白色的巨龙在追赶厮杀一般。白色的飞剑不被任何东西阻挡,一直紧逼洪通天身后。 轰! 一声巨响,一路奔逃的洪通天,终于明白自己在剑招上无法战胜墨言,他被逼最后的关头,用着所有的法力,运用起学到的白氏变幻术。 一条巨大的黑龙凭空在海中出现,洪通天在变成苍冥的一瞬间,忽然感到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伸出利爪,一爪挥出,抓住了那柄追杀自己的飞剑,四爪用力,这柄白色的飞剑,就此被抓成一团废铁。 “小贼!受死吧!”洪通天变成的黑龙,朝着追赶而来的墨言咆哮,巨大的水流被他引动,朝着墨言击去。 而当巨大的水流,击中墨言的那一刻,一个让洪通天担心的奇迹产生了。 一身白衣的墨言,此刻也运用起了变化术,另一条和苍冥有着同样力量的黑龙,横空出世。 同一时刻,苍冥赶到,他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出到底谁才是墨言。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另外两条黑龙已经在性命相搏,巨大的旋窝在海中产生,从天际连接到海底,苍冥被卷入其中。 三条黑龙在海底翻腾,搏杀。扩大了三倍的魔界尊主,朝着守卫昆山的四只玄武靠近。 昆山再一次面临灭顶之灾,数万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力量,挑战上古四兽的力量。 昆山震荡不已,山中弟子纷纷飞起,而尚未修炼到御剑飞行的白涟,在海水淹没,在海中拼命挣扎着,被金老爷子看见,一把拎起。 众仙在这一刻,纷纷逃离众仙,朝着海底看去。 激战已经进行了一夜,天边的朝霞慢慢出现,众仙于海面上,可以隐约看见海底的情形。 那是让人震惊的一幕,旷古都为有过的一幕。 三条巨龙,拥有者毁天灭地的力量,以性命相搏,而和它们战在一起的四只玄武,则结成一团,努力抗衡这这种力量。 海底的猛兽在这一刻露出它真正的面目,玄武们发出阵阵怒吼,掀起巨浪,而黑龙亦不敢示弱,互相厮杀于海中。 鲜血渐渐的从海水中泛起又荡漾开去,四只负责守卫昆山的水晶宫玄武,是上古神兽,其中还有一只参与过上古神祇之战。 但即便如此,它们也无法抵挡三个苍冥的进攻。 在这种争斗搏杀中,四只玄武被轻重不一的击伤,尽管它们一直尽力抵抗外敌的骚扰,但在此刻,却已经力竭。 它们所守护的水晶宫入口大开,四只玄武已经无力在这种战斗中,继续驮住昆山。 轰!玄武门忽然散开,丢下昆山。整个昆山没入海底。 巨大的水流在这一刻,以旷古未有的力量,朝着水晶宫的入口冲击而去。 位于昆山底部的水晶宫终于被三条黑龙卷起的力量冲开,苍冥及时的对抗住了这种巨大的冲击,而另外两个变化成他的中土仙人,却根本无力对抗这种力量,一起被水流卷入水晶宫中。 “墨言!墨言!” 待苍冥于旋窝中稳住身躯时,他才发现,墨言和洪通天竟然一起进入了水晶宫。 他想要强闯进去,但四只玄武,结成阵法拦在了他的面前。 四只玄武前所未有的意见一致:“魔界尊主,速速退去,若要硬闯,昆山和所有的人,都将身死于此!” 黑龙于海底发出阵阵的怒吼,他甚至试图上前,然而四只玄武紧紧的守卫者入口。 “此乃昆山弟子之间的争端,当由他们自己解决!”玄武道,“活着走出来的人,我们不会拦他。” 苍冥感到一阵发狂的胸闷,他第一次意识到,有可能会在这里失去墨言。他不顾一切的伸出利爪,想要撕碎昆山,将墨言从水晶宫中救出。 然而玄武的话,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休得莽撞!汝若要毁昆山,密室中的两人必将先死。” 另一只玄武平日见过苍冥和墨言的交情,劝道:“且等待,汝且等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苍冥无法,只能够盘绕在昆山附近,等待着这一战的最终结果。 而在神兽混战,性命搏斗的时刻,被卷入昆山密室的两条黑龙,在被巨浪送入水晶宫的那一刻,终于露出了原形。 墨言和洪通天,都瘫软在地上,不停的喘气。 在刚刚那样的打斗和变化中,他们的法力已经被尽数耗尽,此刻没有半点法力支撑,几乎和力气耗尽的凡人无异。 两人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量都没有,此地没有外界帮忙,只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决一胜负。 墨言和洪通天各倒在入口处的甬道内,两人一边互相看着对方,打量着周围。 他们从未进过此地,便是在昆山的藏经阁祖籍中,都没有见过这个地方。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非常宽大,足足有上百米宽,应该是供玄武通过所用。 甬道潮湿,但却没有水,尾部呈一个钩子的形状,将海水隔在外面。这是一个于昆山底部所挖出来的巨大空间,甬道四壁上,镶嵌着闪着淡淡蓝光的海底宝珠,将整个通道照亮。 在通道的一头,是汹涌的企图涌入的海水,两人现在法力全无,出去等于送死。 而在甬道的另外一头,是一扇巨大的拱门,那门处有着薄薄的一层水帘,水花轻溅,通过水帘,可以隐约可见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而一具人形棺材,便在那个空间的中央,周围溢出淡淡的紫色的光芒。那正是十五年前,存放于此的墨升邪的遗体! 墨言和洪通天对望一眼,两人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来到这个地方,更加没有想到过,会再一次见到墨升邪。 出去是死,而进去,或许会生!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墨言和洪通天同时奋力从地上跃起,朝着那处奔去。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闯入那到水帘,又同时因为力竭而倒在地上。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洪通天自从修仙一来,从未有过这种法力耗空,如同凡人一般挣命的奔跑,当他倒在地上喘气的时候,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这是一个足足有百丈的地下室,周围空无一物,仅有中间的一具水晶棺,静静的矗立在原地。 地面是光滑的晶石作成,可以映出人的影子,而四壁涂着一层淡淡的白色荧粉,将整个空间照亮。 紫色的光晕,星星点点。那些光晕从水晶棺中朝外发散,悬浮于半空中,甚至溢满了整个石室。空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略微带着清香的味道,是落日崖的味道。 长眠于水晶棺中的那个人,有着美艳绝伦的面容,修长的双目。他眼角的一颗泪痔,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清晰。 棺材中的人,已经死去整整十五年,却肉身不腐,非但肉身不腐,就连他所穿的衣物,在没有了法力护持下,竟然也保存如新,竟好似活人站在面前一般。 洪通天心中一惊,那种对墨升邪多年一来的敬畏恐惧之感在第一时间袭击他的内心。 他不敢去看墨升邪,因为他在这个人面前,本能的感到一阵心虚。他将心中泛起的那种恐惧压下,朝着倒在一旁的墨言看去。 墨言的眼中也满是震惊。 他趴在地上,如同一条狗一般的喘气,在法力耗空的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前世一般,又成了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然而,当他在这一刻,于昆山底部的密室,见到宛若生时的父亲时,一瞬间,对父亲的思念和震惊,便如巨浪一般袭击了他,将他淹没。让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父亲……”墨言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他虽然知道父亲死后法力并未消散,但那也只是知道,却从未见过这一幕。 点点的紫光流溢,将墨升邪的尸体包围,使得整个空间,都变得如梦似幻一般。 然而,这不是梦幻,而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墨言在洪通天看向自己的一瞬间,也看向洪通天。 两个人的法力耗空,而此刻的墨升邪尸体,却有着千年的法力。 非但如此,那墨升邪的法力,还在不停地外泄,任谁都能够打坐运转心法之后吸取。 在这一刻,墨言和洪通天同时意识到,谁在这里,得到了墨升邪的功力,谁,就赢了! “哈哈哈!”洪通天忽然狂笑起来,他缓缓的从地上站起,一步步的来到墨言面前。 而墨言直到此刻,还是难以动弹。 在这一刻,两人的力量终于露出了本该有的差距。 尽管墨言的实力和洪通天不相上下,但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人,和只有十五年修为的人,还是有着本质区别。 墨言的修炼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的法力恢复速度,根本比不上洪通天这种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打出根基的修炼方式。 在洪通天已经能够站起身,甚至已经能够聚集出一小部分法力的时候,墨言还是无法动弹。 洪通天走到墨言面前,朝着倒在地上的人踢了一脚,居高临下的说:“想要跟我斗,你,还有你父亲,都不是我的对手!” 洪通天朝着墨言一脚又一脚的踢去,法力渐渐的凝聚在他的脚尖,甚至在最后一脚时,能够把墨言踢出百米开外。 洪通天不再去理会墨言,而是踱步到墨升邪的遗体面前。 他看着这个帮过自己,救过自己的人。棺材中的人眼眸紧闭,只是一具尸体,再也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自己在这具尸体面前,不用在颤抖!洪通天的眼中流露出嫉恨,自卑,以及疯狂的神色。 这一天,从发难擒墨言,到被他反制,到两人打斗,到卷入水晶宫,再到发现墨升邪的功力未散。洪通天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奇遇。 他刷的一声,拔出自己的宝剑,他的法力尚且不足以支持他在这样的空间运用飞剑,但却也足够,他杀人了。 他指着墨升邪的遗体,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你再怎么厉害有如何?你便是千算万算,也万万想不到,会有今日这一幕!墨升邪,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子,死在你面前。让你们墨家父子,死在这里!我要让你们明白,和我做对的,都会死的很惨!” 洪通天转身,朝着在角落的墨言一步步的逼近,水晶宫中,地面上的紫色光晕渐渐聚集,挡在洪通天面前,仿佛一个父亲在用最后一丝力量保护孩子。但那些紫色的光晕,根本无法阻挡洪通天的脚步,事实上,它们只是一些光晕,连一个凡人的脚步,都无法阻挡。 “墨言,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能够拥有仙根。凭什么我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要还你父亲的情。凭什么,他救过我一次,就要永远当我的恩人。凭什么,我要一直战战兢兢的对你和颜悦色!”洪通天咬牙切齿,在这无人知晓的水晶宫中,他再也不用害怕被旁人戳穿他的面具。 “今天,就在今天,一切,都了解了吧!你就算是背着我修炼,就算是法力和我一样,但在这个时候,你终究不及我!” 洪通天一剑横出,朝着在地上,已经连挣扎都无力的墨言刺去。 而在他这一剑刺出的同时,洪通天似乎看到了一种错觉,似乎,那个临死的人,脸上竟然有着诡异的笑容。 洪通天将刚刚恢复过来的那一点点法力,全部凝聚于剑尖,朝着嫉恨忍了多年的人刺去,却不料嘭的一声,他什么都没刺中。 白色的雾气突兀的就在他身边升起,巨大的玉牌似乎从天而降一般,将其困在其中。 无数的猛兽蛇虫,从那些玉牌背后而出,将洪通天死死的困住。 “小贼!你竟敢,竟敢如此!”洪通天直到此刻,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法力全无的墨言困住。 而墨言,在洪通天刺向自己的一瞬间,借力滚开,此刻正倒在地上喘气。 他微微扭头,看着那被困于一角的洪通天,轻轻的松了口气。 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最后的争斗中,竟然是轩辕帝当年给自己的礼物,派上了用场。 墨言于地上缓缓坐起,回想起当日轩辕帝拿出这礼物的时候,所说的话--这是你嫂子送给你的,她亲自用丝线打结,给你做成了这个捆仙阵,似你嫂子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够将我困在其中数月,你拿着,一定会有用。 看着水晶宫角落里的捆仙阵,墨言忽然有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怎么也想到不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用此物来扭转一切。 他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后,缓缓站起,来到父亲的遗体面前。 墨升邪遗体和墨言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水晶棺中的男人眼眸微闭,脸上带着死亡之时,对爱子的留恋之情。 墨言伸出手,隔着水晶棺,摸着父亲的遗体。 紫色的光晕聚集在他的手边,随着他的手掌移动。 “父亲……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墨言低声喃喃,声音哽咽。 “原谅我,在重生回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一切。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走的平静些,心无挂碍些。”墨言俯身,趴在父亲的棺材上,“却没想到,在这一刻,最后站在我这边,帮我的人,是你。” 紫色光晕朝着墨言的周身聚集,那些光晕纷纷奔入墨言的体内。 一股强大而柔和的力量,从四肢百骸,侵入墨言的经脉。 那是--墨升邪千年的功力,在这一刻,找到了继承者。 第65章 废人 一开始只是轻柔如涓涓细流,墨言不忍离开父亲的遗体,但后来,随着那力量涌入的越来越多,竟如浩瀚大海一般,奔腾而来。 墨言不得不盘膝于地上,开始吸引这些功力。 紫色的流光从墨升邪的遗体中流出,将墨言包围。 父子两人练就的是同一种功法,融合的速度异常快。墨言记得,前世洪通天窃取父亲功力时,足足用了数月。然而此时,两人本属同源,父子血脉相通,墨言的身体,就是墨升邪千年功力的天然居所。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墨言便再次睁开了眼。 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水晶棺奔去。 然而他已经无法阻止所看到的事情。 墨升邪的遗体,在流出最后一丝法力后,迅速的枯萎,周身的一闪顷刻便化成灰,面部皮肤剥落,骨头化成粉末。 整个遗体,仿佛一尊被敲碎的剥离雕像一般,哗啦啦地倒地,只留下一堆白色的粉末,凝聚于水晶棺底部。 “父亲……”墨言紧紧的抱着水晶棺,在这一刻,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父亲离去的悲痛。 又或许,父亲从未离去。 墨升邪的最宝贵的东西,永远在墨言体内,引导着他,去战胜不可能战胜的东西。 当墨言再次转身,静静地站在那捆仙阵之外的时候,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洪通天,是到了解决一切的时候了!”墨言伸出手,将捆仙阵撤去,那一串凝结了法力的玉石,重新回到墨言的手腕上,犹如一串普通的手链。 洪通天被困在阵中,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万丈深渊一般,明明就是不到方圆不到十米,但他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在被困的这一个时辰内,他试了无数种方法破阵。但无奈白氏变化术消耗的法力太多,每次变化之后,都需要修习很长时间。特别是当洪通天变成拥有十万年修为的苍冥后,他甚至需要修习整整一年,才有可能恢复到自己巅峰时期的法力。 他以为要在这里被困上一两年,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他用尽全力击向面前的一块巨大的玉璧时,先前纹丝不动的玉璧竟然轻轻震荡,紧跟着,所有的阵石都在纷纷颤抖,拔地而起,最后消失在空中。 他以为是自己那一击之力的作用,但是,当眼前白雾散去,灵石消失时,洪通天却见到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依旧一身白衣,依旧是十五年来,未曾变过的表情。 但却又有一丝不一样了,那是在一瞬间,拥有千年功力之后所自然而然产生的微妙的变化。 洪通天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剑,在这一刻,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险。 “今天,此时,是我们彻底的清算时候!”墨言一步步逼近洪通天,一字一句的说。 洪通天岂肯束手就擒,他再次凝聚法力,朝着墨言击去,然而到了半空中的时候,那柄飞剑,竟然再也无法前进半点。 一道紫色的屏障,于墨言面前张开,洪通天的飞剑被那紫色的屏障挡住,前进不了分毫。 墨言微微偏了偏头,那紫色的屏障,就渐渐缩拢,将洪通天的飞剑包围。 轰的一声,飞剑被这道紫色的光芒扭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墨言一步步的朝前走去,而洪通天此刻一眼瞥见那水晶棺中的消失的遗体。 在这一瞬间,洪通天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尽管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容不得他不信。 墨言已经拿走了墨升邪的功力,便是洪通天在全盛时期,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洪通天感觉双腿酸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呆愣愣的看着墨言,看着对方剑芒所反射出来的自己的样貌。 那是一脸绝望的等死的样子。 “你收了我父亲的好处,当初答应的好好的,却从未兑现过!”墨言缓缓蹲下身,看着洪通天,“你不教我便罢了,竟处处害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父亲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给过你机会,我从未主动谋害过你,我只是想要平安的活下去。但是,你却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容不下!”墨言逼视着面前这个两世的仇敌,前世今生的种种,在这一刻重合。 剖腹取胎,背信弃义,将自己囚禁斩龙台,将婴灵献给青云老祖,表面慈爱,背地却屡屡狠下杀手。 墨言的飞剑,此刻飞于半空中,嗡嗡作响,一寸寸的刺向洪通天的眉心间。 “今日不杀你,我心难平!”墨言的手握住悬停在半空中的剑柄,只消向前刺穿半寸,便会刺穿洪通天的识海,将他的仙根毁掉,是他变得和凡人无异。 洪通天惊恐的看着墨言,背后的冷汗不断的流下,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他的大脑空白了那么一刹那,然而刹那过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忙从地上爬起,跪下叩头:“师弟!师弟!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不能死,你留着我还有用……还有用!” 墨言眉毛微扬。 洪通天叩头的声音在空旷的水晶宫中,显得尤为清脆。 “你……你的破晓十万剑……没有心法催动,难道不觉得可惜么?我……整个昆山只有我一人会破晓术……师弟,你饶我不死,我愿教你破晓术……我愿将法诀背给你听。” “你的剑招若没有破晓术催动,就会威力大减。我已经不是你的威胁,我愿意交出昆山最高心法……求你饶我一命……” 洪通天声音凄惨,见墨言没有半点动容的意思,他心中更是焦急恐惧,当即跪在地上背起破晓术心法来。 “夫元气者,天地之母,大道之根,阴阳之质……” 墨言一怔,他自从修习破晓十万剑一来,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破晓术的催动,使得这丹阳子当年的成名绝技一直用的不顺手。 而此刻,洪通天在生死存亡之际,竟肯拿出破晓术。 墨言将剑芒凝而不发,看着洪通天。 洪通天满头大汗,不敢对破晓术有半点篡改,何况此刻情势紧急,便是要篡改,也来不及改的周全。万一惹怒已经起了杀意的墨言,自己只会死的更惨。 洪通天一字一句的背着,尽量的拖慢速度,尽管他自己心中也清楚,心法背完,自己也就是死期到了,可是过一会儿死,总比现在死好。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顾上天行健而无穷,七曜运动而能久。子午二时,存想真火,过玉枕而行……”洪通天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背诵,但破晓术的心法本就不复杂,字数也不多,一个时辰不到,他便已经尽数背完。 墨言转了一下手中所带的戒指,眨眼间,这心法就已经深深印入他的脑海。 看来青云老祖的那枚博文强识戒指,不仅于破晓十万剑的剑招有用,于记忆破晓术,也是异常有用。 墨言冷笑了一声,道:“完了?” 洪通天看着那柄离自己仙骨只有半寸的利剑,大声道:“不不……还……还没有……师弟这破晓术虽然口诀完了,但你在修炼的过程中,肯定还会遇到很多问题……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要是遇到问题……就没有人问了。师弟你就在这里修炼,我……我反正也出不去,我愿意教你,愿意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 墨言微微一笑,于半空中悬坐,闭目开始按照破晓术的修炼之法,运转体内法力。 洪通天见此状,松了一口气。 想当年,他修炼破晓术,足足用了百年,还未到最高境界。 而如今,墨言想要在这里修炼,就算他天资再怎么聪慧,没有个十年的功夫,是绝对不可能的。 十年……十年足够自己做很多事情了,即便是在这水晶宫内,十年的时间,未必不能够让自己找到机会出去! 洪通天如是想,他甚至想了要在第二年自己法力全部恢复的时候,如何偷袭练功中的墨言。 洪通天目不转睛的盯着墨言,只见于半空中悬坐的青年,顷刻间便浑身热气蒸腾,白雾将其笼罩。 洪通天心中一紧,这不可能!不过才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墨言竟然能够突破破晓术的第一层! 然而接下来的,是让洪通天更加惊骇的事情。 每过一炷香的时间,墨言的周身便被白雾笼罩一次,一连七次,中间竟然连停顿都没有半点。 当墨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洪通天彻地的瘫软了下去。 他本拟以破晓术的修炼困住墨言十年,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连困住他半个时辰都做不到。 短短半个时辰,墨言就已经修炼到了第七重境界--破晓术的最高境界。 “不--!这不可能!”洪通天发了疯似得惨叫,他足足用了一百年,一百年,也才不过第五重境界。 墨言于半空中降落,缓缓走到洪通天面前,声音平静:“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破晓术本身,并非如何修炼法力,而是教人如何将修炼出来的法力,运转逆行罢了。” 洪通天修炼百年,多数时间修得是自身法力,唯有法力到了一定的境界,采用破晓术运转成破晓心法。 而墨言本身法力修为就和洪通天差不多,又得了父亲千年法力,只是呼吸之间,便轻易的打通了破晓术的最高境界。 在破晓术的修炼上竟然如此轻松,竟是连墨言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你没有用了。”墨言一字一句的说,他手中的飞剑朝着洪通天刺去。 “不……不……!师弟你不能杀我,我有用,我很有用……你不能杀我,你答应过我的!”洪通天疯狂的大叫,然而却无法阻止那柄飞剑刺入自己的灵根。 在洪通天的眉心间被刺穿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数百年的修为,周全一生的算计,在这一刻,化为虚有。 所有修仙之人最珍视的自身识海,修仙的本源灵根,被这一剑,无情的刺穿,捣毁。 洪通天似乎在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当墨言的剑从他的眉心间抽出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已经死了。 是的,墨言没有杀他,就如墨言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杀你是因为你曾经把我养大”,但这样的情形,已经和杀了他没有任何分别。 法力被毁,灵根被捣,识海被灭。 他从高高再上的修行者,跌回又成了一个凡人。并且,因为灵根被毁,从此不可能再踏上修行之路。 他永远的,变成了一个凡人,一个要面临生老病死,垂垂老矣的凡人。 他将在水晶宫老死,或许在他老死之前,作为一个凡人的他,已经在这种地方闷死,饿死,渴死了。 墨言转身,他不再与洪通天为敌,因为,那人已经跌落与最低的尘埃之中,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墨言朝着水晶宫的甬道走去,走到水帘之时,忽然一回头,看到了父亲于水晶棺中的骨灰。 他不愿自己的父亲和洪通天这等人死在一处,墨言转身朝里走来。 洪通天在此刻还以为墨言忽然善心发作,他从地上爬过去,想要抱住墨言的裤腿恳求,但却没想到,墨言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拿出乾坤袋,将那个水晶棺装入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洪通天看着那绝情离去的背影,忽然就想起当日墨言初到昆山,自己对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的安排——让他修行终生也无法踏入仙途,尝遍作为一个凡人的各种痛苦,等到他垂垂老矣,面临死亡的时候,在听到他悔恨交加的哭泣声。 在那个时候,洪通天何曾想到,这竟然,是自己的命运呢? 他在这一刻心死如灰,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墨言顺着甬道慢慢的朝外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到自身法力的不断增长,刚刚继承下来的父亲那些法力,此刻更深入的融合于他的内丹识海之中。 等到他走到甬道出口处,看见出口处那震荡的海水时,忽然感到双腿一阵发软,竟直直的跌在地上。 他体内自己修炼的法力,后来所学的昆山心法,墨升邪的千年功力,以及最后洪通天所传授的破晓术,在这一刻,彻底的完美融合,使得他的修为,一下子就突破了第二重境界,各种法力交汇贯通,最后使得他在短时间内,就攀登上了墨家心法的最高境界。 那一瞬而来的巨大的力量,使得墨言浑身的筋骨都开始重组,他能够感受到骨头一寸寸被锻炼的感觉,皮肤变得异常坚毅,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仿佛金刚铸造的一般。 片刻之后,墨言于地上站起,心念微动,抽出飞剑,在手腕处划了一下。 皮肤坚韧光华,飞剑滑过留不下半点痕迹,墨言凝聚上自身的法力,催动飞剑,这一次,皮肤终于被割开,但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愈合处依旧皮肤,没有半点疤痕,连血都没有往外泼洒一滴。 他已经彻底的脱胎换骨,登上了修道的巅峰。 墨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跃入出口处的海水中。 此刻正是正午,太阳高照,阳光透过海面射入水中,海水显得蔚蓝,墨言目可视千里,此刻的海水在他的眼中显得尤为清澈。 他于出口处游出,玄武在这一刻伸出爪,朝着墨言拍去。 “想要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先打过我!”三只玄武驮山,一只玄武朝着墨言游来。 五年前,墨言被这只玄武的一掌拍的差点死掉,而今日,当这只玄武再次试探墨言的功夫时,墨言在同一时刻,伸出自己的手掌。 一掌一爪相击,水面波澜不惊,没有半丝涟漪。 一人一龟在海底对峙,片刻之后,墨言收回自己的掌,嘴角微扬:“你不是我对手,速速让开!” 那玄武却不让开,反而是绕着墨言转了一圈,将自己的爪子搭在墨言的肩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然而墨言尚未回答,那只玄武便被一条愤怒的黑龙给掀翻,黑龙的利爪毫不客气的在那只玄武的龟壳上划出了一道爪印。 “他是我的!谁敢跟我抢,我第一个杀谁!”黑龙气势汹汹,残暴异常。 那只玄武的眼睛转了转,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的爬回山脚,老实地继续驮山,不再做非分之想。 墨言伸手抱住黑龙的脖子,巨大的龙身将他轻轻缠绕。 水底在这一刻涌起疯狂的旋窝。 片刻之后,旋窝消失,一个黑发血眸的男人,和一个白衣的青年,紧紧的拥在一起,他们在热烈的亲吻。 霸道的舌深入对方的口腔中,疯狂的吮吸噬咬,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嵌入身体中一般。 在外面等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可苍冥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长。 “言,不要再离开我半步,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苍冥的声音略微沙哑,他捧着爱人的脸,不停的吻他。 墨言亦在同一时刻,抱住苍冥,热烈的回应他。 两人的长发在海水中飘散,在远处缠绕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支缠绵而悠扬的曲调。 “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墨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虽然不用呼吸,但却在这一刻,却有一种被吻到窒息的感觉。 一束束光线从粼粼的海面射下来,照在两人身上,随着海浪不停的跳跃着,仿佛在半空中闪动的精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一黑一白,两人于水底并肩而立,互相望了一眼后,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前来昆山观礼的众人,此刻都拥在岸边,等待着得胜者的归来,他们足足等了一整夜,又从早上等到夕阳西下时分,却忽然看见满目金光的海面上,海水被分开,有两个人的影子,迎着夕阳走来。 “是墨言!” “墨言胜了!” “他……他身旁的人是谁?” 一直等待岸边的轩辕帝夫妻,见到墨言平安归来,抢上一步将他拉住。 而岳峰则在这一刻,忙着解释和墨言一同前来的黑发血眸的男人是谁。 “这是奇峰城的后裔,奇峰城被毁,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白涟和洪儒文,也一直在等着最后的结果,此刻见到墨言出来,洪儒文犹可,白涟竟脚下一个踉跄。 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强撑着走到墨言面前,深深鞠躬,恳求问道:“师叔……洪……洪世伯呢?” 墨言扫了白涟一眼,面无表情:“我已经替师傅,清理门户了!他被废去道行仙法,关在昆山山底的水晶宫内。” 这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白涟头上炸开,墨言的声音响亮,几乎所有的仙人都听到了。 在这一刻,众仙皆不敢置信的看着墨言,他们想要提出质疑,但却又不敢。 元光镜中所发出的种种,所有人都看见了。 而且究竟是谁先挑起事端,也一清二楚。 墨言扫了一下岸边的众人,声音漠然:“众位有什么异议?” 没有人首先开口,连轩辕帝也觉得插手昆山内部之事恐怕不太名正言顺。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聚集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是目前看来,和昆山关系最亲密,也最有立场说话的一个人。 金老爷子于子孙簇拥中走来,对着墨言微微躬身,拱手行礼。 墨言平静的看着金参商,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金参商缓缓开口:“洪通天那恶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墨老弟你不杀他,仅仅是废去其道行,已经仁至义尽。该当如此!” 金老爷子这话一说,不少人都用着一种异常奇怪的眼神看着白涟。 即便是没有人知道他们之前的交易内容,但此刻,也都明白了一件事情。 就算是和洪通天结亲的金老爷子,都在此刻力挺墨言,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反对这件事情呢? 而在同一刻,白涟几乎是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外公,他似乎忽然醒悟过来什么,跑过去噗通一声跪下:“外公!外公,我不能够和洪儒文结亲,不能……不能!” 金参商微微侧脸,不忍听到外孙的恳求。 而洪儒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他虽然中了金家圣药迷香,但在墨言和洪通天交手的时候,白涟已经求得解药给他。 他一直以为,是白涟苦恋自己,追求而不得,却没想到,父亲一出事,最先翻脸的就是这个口口声声爱自己入骨的涟弟。 洪儒文上前一步,朝着白涟走去,挥手就想要狠狠的删他耳光,但手举到一半,却被人拦住。 金家三子金若水一脸凶相,双目逼视着洪儒文,声音寒栗:“他再怎么不是,也是我外甥,我金家的外甥配给你,难道辱没了你吗?当初血誓都已经立下,难道如今想要杀人毁誓吗?” 洪儒文一夕之间,遭遇父亲倒台,白涟背叛,众人面前出丑。 他回头看向墨言,却见到那个曾经离自己很近的人,此刻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 非但很远,那人的身边,也已经站着另外一个和他更加匹配的男人。 在这一刻,洪儒文忽然觉得心如刀绞,他紧紧的握住拳头,狠狠的咬着牙,终于将手缓缓放下。 “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便是你父亲不在了,我们金家也不是背信弃义的人。这个亲,今日就算是定下了!”金若水将白涟提起,朝着洪儒文的怀中丢去。 在这一刻,白涟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经破灭。 今日,本来应该是他最得意,最风光的日子,应该是他和昆山少主订亲的日子。他甚至还想象过和洪儒文成亲后,如何排挤墨言,自己又如何在昆山八面逢源的样子。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也一切都毁了。 第66章 开山祖师 白涟在被金家三舅扔到半空中的时候,感到一阵窒息。 他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都在嘲笑他一般。 白涟的手朝着怀里掏去,他的怀中,有着一枚青云老祖所赠送的灵石。 当日洪通天带着他去见青云老祖。木慈航便对白涟青眼有加,甚至私下中对他说过,如果有什么困难,或需要的地方,取出这枚灵石,他必然到场。非但如此,在白涟讲述道“怀疑墨言私藏了全本的变化术”时,青云老祖还答应,一定会帮他主持公道。 这灵石是青云老祖背着洪通天给的,白涟深知不能够随意拿出,然而此刻,他看着周围的一切。 洪通天被废去了灵根,永囚水晶宫;外公彻底的抛弃了自己;而洪儒文——那个多情负心人此刻狠心薄情。 白涟盯着墨言,他恨透了这个突然闯入的人。 如果不是墨言,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如果不是墨言,外公和金家,将会是自己最坚固的靠山;如果不是墨言,洪儒文定然会对自己俯首帖耳。 杀了他!不管别人怎么看,在这一刻,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白涟心中想起,他将那枚灵石握在手中,心中默默的念动了现形咒。 白涟于半空中转身,落于地上,躲过洪儒文的怀抱,朝着墨言奔去,发起自己所能够做的最后一击。 “墨言,你这个卑鄙小人!我父亲明明是你害死,我白家变幻术,也被你夺去!我和你不共戴天!”灵石在白涟手中晃动,升腾到半空中。“青云老祖已经尽知此事,他定会出来为我主持公道!”白涟狠狠的说。 巨大的幻象在空中呈现,隐隐的显出一个巨大的身影,那是仙界众人都无比熟悉的影子——青云老祖木慈航。 在这一刻,远在青云门的木慈航,终于收到了先前埋下的种子的感召。 他的目力和听识一直跟随着白涟,即便是被囚也并未阻隔。 一开始他给白涟这东西,无非还是为了白家变化术。却没想到跟随白涟,竟然一路上看了这么多好戏。 只可惜这枚召唤灵石,白涟不使用,他根本无法现身。 虽然他即便是被召唤,也不可能真身过去,只能是神识转移。但这对木慈航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击杀墨言,他就能够在千里之外,将人抓回自己的囚室,吞吃血肉,突破囚笼。 青云老祖的身影在半空中,从半透明渐渐变成实像,他的面目悲悯,天生一副佛陀之相,此刻悬空端坐,身躯扩大百倍,正如神祇之相降临人间,威严端庄。 青云老祖在半空中伸出指头,虚指向墨言:“你在说谎。元光镜的东西,是你编造的!昆山洪山主,是你谋害的!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墨言万万想不到,青云老祖竟然会在此刻现身,还在空中大上百倍。 众仙在青云老祖说出这话的时候,都纷纷朝着墨言看去。 青云老祖这话,没有半点证据,更没有半点因果。 但他的宝相庄严,已经成了最公正的审判,甚至在这一瞬间,有不少心存正义的仙人被蛊惑,想要冲上前去问个究竟。 然而墨言只是微微一笑,轻轻跃起,于半空中和青云老祖面对面。 一身白衣的墨言,腰间的紫色腰带随风猎猎而动,他看着青云老祖冷笑了一声。 “我今日将杀你!替天行道!”青云老祖的声音显得格外威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震得在场所有仙人的耳朵都隐隐作响。 墨言挑眉,微微一笑:“不怕死就尽管来!” 青云老祖一掌击出,这一掌,他尽了全力。 这是他扭转目前逆境,飞升得道的最好机会。 他清楚墨言的实力,一个月前,两人还曾经交过手。 十万年的修为,在这一刻凝聚于掌心,朝着墨言拍去。 而墨言亦在同一时刻,朝着青云老祖击出了一掌。 双掌相撞,应该惊天动地。 但实际上,竟然只有一声噗的灵石破碎成粉末的声音。 小小的墨言立于青云老祖巨大的手掌上,仿佛一束光撕破重重壁垒屏障。那半空中的手掌以墨言所站的位置开始产生裂纹,仿佛蜘蛛网一般的裂纹渐渐扩散,迅速蔓延到青云老祖的整个身体。 轰!巨大的像迅速的倒塌,碎裂,青云老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他感到一股真气在胸腔间流动,最后竟控制不住的尽数喷出。 青色的光芒在一瞬间弥漫在他的囚室中,这一掌,墨言竟然能够以纯净的法力,伤他百年修为。 青云老祖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上古神祇,已经觉醒,彻底的觉醒。 他可能永远都抓不到这个上古神祇了,他最后一丝希望可能会就此破灭。 若如此,那也没有必要那个秘密。他之前不说,是因为害怕有人跟自己抢,但现在,他不甘心自己万千道行,竟然连一个刚刚二十五岁的幼龄神祇都比不过。 在他还看得清墨言的那一瞬间,他声音洪亮的大声道:“诸位,这个人是上古神祇!他身边的,那个人是魔界尊主!杀了他们……” 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外看守的剑仙任逍遥,听到密室内的动静,抢过来一步,见到的却是满室青光。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任逍遥厉声喝问。 木慈航不答,他低着头,眼睛却朝上翻着,以一种带着仇视的目光看着任逍遥。 “你在和谁说话!!”任逍遥怒喝,但他得不到任何回答,木慈航的手紧紧地抓住囚笼的铁栏,尽管他在刚刚那一掌中落败,但伤了自己的墨言和魔界尊主,也别想好过! “说话!”任逍遥念动囚仙笼的咒语,囚笼发出万道光芒,将木慈航绑缚,鞭笞。 青云老祖闭上眼,咬着牙,默默的忍耐着师兄的怒斥和禁锢,他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从这里走出去。 总有一天,要和墨言,面对面,一对一的战一场! 不死不休! 而在昆山,当青云老祖的塑像碎裂的同一刻,他的那句话,所有的仙人都听到了。 众人都用着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墨言,上古神祇! 所有人的血一下子都激动了起来,这种血脉,只是一种传说!一种修仙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传说。 但现在,那个传说就在面前,众人在这一刻,有一种想要蜂拥而至吞食其肉的疯狂。 但他们没有忘记,还有另外一个被透露出来的秘密。 魔界尊主。 在这一刻,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没有半个人怀疑青云老祖的话。 甚至有人怀疑,墨言是否真的如白涟、青云老祖所说,故意陷害洪通天。 “你,一定是你陷害洪山主,大家一起上,杀了他给洪山主报仇!”一名散仙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对于神祇血脉的向往,不自量力地大声吆喝。 却没有人真的敢上。 刚刚墨言击碎青云老祖的那一掌,已经打碎了所有人的企图和妄想。 墨言微微挑眉,轻松了拍了拍手:“是,我便是传说中留着神祇血脉的人。我知道有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如果谁不怕死,就尽管来!” 墨言一步步的朝前走去,他路过的地方,那些心怀叵测的散仙,纷纷让开道路,不敢试其锋芒。 最后,墨言一步步走到白涟面前,手微微收拢,便抓起落在地上的那枚已经没用的石头。 “这就是你最后的本事?和你的灭门仇人联合起来,这样报答恩人?”墨言的手指一捻,灵石碎成粉末。 白涟大叫:“你说谎!你才是我的灭门仇人,是你勾结魔人……”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听见天边传来一个沉痛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疲惫,伤心,与决然:“他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剑东来,一个青色的影子从剑尖上跳下,落在墨言面前。是剑仙任逍遥!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墨言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青云门离这里万里之遥,他竟然能够在一瞬间抵达? 任逍遥来到墨言面前,低声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我拼了全力,才能够及时赶到,幸好来的不太晚。” 墨言伸手,握住任逍遥的手,他知道对方做出这个决定多么艰难。现在离当初的约定才不到一个月,青云门准备好遭受责问了吗? “你准备好了?”墨言低声问,“如果没有,可以不用解释……” 任逍遥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这件事情不说清楚,给你带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困扰。” 说完这句,任逍遥看向白涟,一字一句的道:“你可知,当日悬空山的魔人,是谁派去的?”,他又转向轩辕帝,“当日轩辕城的魔人,又是谁所为?” “你们可知,是谁于奇峰城作乱?是谁杀了东海十八仙……?” 任逍遥的语速越来越慢,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但却清清楚楚的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我本来,打算三个月后,安排好一切再说……但如今,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师弟……我不能因为想要护着师弟,就让好人蒙冤。” 任逍遥的神色沉重,他的手微微扬起,巨大的幕布于他身后出现。 上面都是青云老祖被囚期间,亲自承认的做过的恶事。 一桩桩,一件件,一样不少。 任逍遥不愿多说,但却不能不说,他从青云老祖即将面对天人五衰讲起,直到墨言离开青云门结束。 “所谓这些年,中土魔人作乱……青云门难辞其咎。若是有人想要上门讨个公道,我青云门……只能够奉陪。” 剑仙的道法比青云老祖更强,在青云门也更加有威信。 他所说的话,加上青云老祖亲口所述的恶性,便是最好的证据。 众多散仙见到这一幕,心中的震撼多余仇恨。巨大的幕布上人影晃动,青云老祖的声音地沉中带着一丝疯狂,将他数万年来悲天悯人的形象尽数打碎。任谁也没想到,木慈航最后竟然会走到这样可怕的地步。 白涟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白氏悬空山灭门案。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墨言,最后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一对已经成为粉末的灵石上。 “不!不是真的!不——!”白涟高声叫到,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墨言:“这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想要谋夺昆山山主之位,串通的!你串通轩辕帝,串通青云门,串通我外公,你……那些恶事,都是你和你的姘头做的!” 然而他话音未落,昆山山体忽然震荡,海水不断涌来,竟将昆山吞没了一半。 众仙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惊恐的看向海面,却见到两只巨大的神龟缓缓的浮出水面。 待到神龟浮出水面之后,众人才明白,那哪里是神龟,分明是一直镇守昆山的上古神兽玄武。 一只玄武与海中怒吼:“墨言,你出来!出来!” 众仙心中一惊,不知道墨言如何得罪了玄武,而有些心怀叵测之人,则在幻想墨言被玄武打死后,或许可以分一块肉涨涨道行。 众仙纷纷给墨言让出一条道路,墨言朝着海边走去。 玄武漂浮在海面上,巨大的蛇头伸到墨言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翻后,朝着还站在昆山的众仙怒吼:“是谁敢污蔑我家主人谋夺昆山?谁敢污蔑他串通中土四大仙家?” 白涟被这上古神兽的怒吼吓得瘫软在地上,玄武的蛇头朝着他伸来,巨大的口张开,里面锋利的牙齿和血腥之气隐约可见。 “是你吗?!”玄武怒斥? 白涟拼命摇头,尖叫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一句话未完,竟然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玄武从鼻孔中发出冷哼声,再次将头伸到墨言面前,蛇头蹭了蹭墨言,低声说:“上来。” 墨言按住那只玄武的脑袋,跃上他的额头。 玄武将他高高的举起,声音稳重:“吾乃昆山开山祖师坐下上古神兽。奉命护持昆山,甄别山主。墨言得破晓术真传,练就我昆山镇山之宝,护持昆山。” 一只玄武张开口,从口中吐出一块令牌,交与墨言手上。 那令牌浑身发出柔和的白光,正是昆山开山祖师亲手所炼制的宝物。 “此乃我昆山上届主人所留,他仙去的时候,曾将此信物交由我们保管,此乃昆山真正主人的信物,得我四玄武守护!”那只背上还有着一道抓痕的玄武大声道,“从今往后,他便是昆山之主。我昆山四大神兽,就此听他号令,若有人敢来捣乱,先过我们这关!” 众仙听得玄武此言,都是一怔。墨言手中的昆山信物,此刻发出万道光芒,一个白色的虚像悬浮于令牌之上,所有昆山弟子都认得,那正是自家开山祖师之相。 “我托坐下神兽择我继承之人,如今看来,此事已定。只可惜,我不能够亲眼看一看你。不论你以前是什么人,但望你从此以后,引领昆山,不堕我威名!” 墨言恭恭敬敬的躬身,白光再次收入信物之中,这是昆山的开山祖师,留下的最后一道符令。 直到此刻,众人才知,原来往届那些所谓的昆山之主,包括洪通天,甚至连丹阳子,都是暂代。 “还有谁不服,想要挑战我昆山的主人?!”一只玄武在海中怒吼,“还有谁敢说他,为了谋夺山主之位陷害洪通天?!” 事已至此,无人再有半点怀疑,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唯有洪儒文跌跌撞撞上前,对着那两只玄武鞠躬行了大礼,问道:“前辈,小子只求问一件事情,我父亲……我父亲到底怎么样了?” 两只玄武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这个昆山弟子在问什么。 墨言低声道:“他父亲是洪通天,被关在水晶宫的那个!” 两只玄武朝着众人怒吼:“洪通天心机不正,我等已经奉山主之命,将其囚禁水晶宫!” 洪儒文与玄武对话之时,便已经感受到了上古神兽所带来的巨大恐惧和威胁感。 然而他不问清楚父亲,却始终不能够甘心。 他忍着那种从骨头缝中冒出来的畏惧感,战战兢兢的询问:“那……那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吾不知!” “父亲法力被废,成了凡人……我……我能够去给他送饭么?” “吾不知!” “求……求神兽前辈开恩……让我……让我……” 玄武不耐烦的打断这个不断骚扰自己的昆山弟子,一齐喝道:“吾等不知,汝莫要再问!” 洪儒文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果真不敢再问。 而那两只玄武,却载着墨言,渐渐潜入海底,找到自己的位置,驮好昆山。 墨言看着那四只玄武,在这一刻,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 “喂,你上去跟那些人说清楚了吗?”一只玄武问另外一只。 “吾不知呀……大概是,没人敢来找麻烦了。除了那条黑龙……” “为什么要除了他?” “吾不知呀!” “那他以后再来昆山,要不要阻挡?” “吾不知呀!” “三个笨蛋,现在有了新山主,问他便是!” 于是四只玄武一齐看向墨言,墨言从未听到过玄武这样的对话,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阵无语。 “为什么要帮我?”墨言问,“如果敢说‘吾不知’,你们几个等着被收拾!” 于是四只玄武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道:“刚刚在底下问过你了,既然你不愿意当我们的人,那……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做你的龟。” 待墨言再次从海中回到昆山陆地上时,所有的昆山弟子都已经接受了墨言的身份,便是前来观礼的散仙,也都纷纷向墨言示好。无人再那么不长眼去询问关于为什么墨言会和魔界尊主搅到一起的事情。 众仙不是傻子,当初一拥而上,有些是因为怀疑,有些是因为想要捡便宜,有些是因为痛恨那些作恶的魔人。 但现在,中土恶事并非魔尊所做,青云门才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至于墨言,有上古神兽护持,亲口奉他为主,再加上他自身实力强大,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觊觎的。 非但没有人敢质疑墨言和苍冥的关系,甚至有些心性不纯的散仙,反而对苍冥起了阿谀之心,对他拱手感谢:“多谢墨山主,若非你亲自出手,我们竟一直不知仇人是谁,白白冤枉了魔界尊主。” 在墨言正是宣布接手昆山之后,众仙都陆续离开了昆山。 有的前去青云门讨回公道,有的回自己洞府继续修炼,还有的,则是和其他人结伴而游,重新过着逍遥长生的日子。 轩辕帝也在不久后就告辞了,当他听说墨言和洪通天斗法的最后关头,是靠自己所送的困仙阵取胜的时候,不尽欢喜,道:“如此最好了,你如今执掌门派,和往日不同,得你昆山开山祖师亲手指认,也算是名正言顺。” 墨言微微笑了笑,在轩辕帝和他拥抱告别的时候,墨言感到袖中的苍冥又在使劲的勒自己的手臂。 轩辕帝又和墨言说了几句之后,就携妻离开。 倒是金家在昆山留的时间比较长,是和墨言商议白涟与洪儒文的大婚之事。 对这两个人,墨言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但金参商的意思是他不想把白涟带回去了,就此留在昆山。 双方商量过后,决定将洪白二人的婚期,以洪儒文要为父守哀为由,拖到五年后举行。 以金参商看来,白涟恐怕五年后就已经被墨言调教的不那么讨厌了。自己到时候过来走个过场,也就万事了。 金参商离开的那天,白涟曾经去苦苦哀求外公,痛哭流涕,但却被舅舅给拎了出来。 他实在无法,便又去找墨言,在门外跪了十天十夜,才能够得见一面,叩头恳求,让墨言能够帮忙给自己说一句话,让金老爷子拿出金家仙园的秘药,解开血契。 而墨言看着跪在门前后悔不已的白涟时,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忘记了吗?当日你曾经说,一定要和洪儒文结亲。我劝过你了,你没听,如今的事情,也只能算是,求仁得仁了。” 白涟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种种,悔不当初,疯狂的尖叫起来。 而在同一刻,未受半点亏待的洪儒文,想起自己后半生要和白涟拴在一起,不由地朝着墨言的住处看去。 墨言搬入昆山祖师的大殿,殿外一轮明月高悬,月华洒下满地银辉,就好像洒在他心头一般,尽管距离遥远的永远无法触摸,但也永远难以忘怀。 第四卷 重登仙途 第67章 接手 仙历二万三千八十三年,青月,斗日,昆山弟子墨言,于上古神兽玄武口中,接下祖师令牌,成为第二位真正执掌昆山的主人。 墨言接手昆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去禁地,拜见祖师。 他之前一直认为,昆山禁地是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的,知道自己接任之后,才知道是除了山主之外的人不得进入。 自从祖师去世之后,丹阳子,洪通天等人都是代理山主,也没有资格进入。 往日洪通天在位时,没有人会主动提出他的代理身份,然而此时墨言掌位,却又有了一番不同。 他手持先祖令牌,独自进入禁地,那是在昆山斩龙台之下的山涧中,里面葬着祖师飞升之后的衣袍,供奉着排位。 墨言立于排位面前,鞠躬行礼过后,用令牌打开祖师遗物。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祖师遗物没有什么仙法秘籍,更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非宝物飞剑,而是他亲手写的一本小册子。 墨言将其取出,草草翻了翻,发现是祖师临飞升前,所写的生平自传。 扉页写着一行小字:见此物者,必是天性根骨品德上佳之后辈传人,当以前事为戒,修持我道。 墨言将这本小册子取出,从密室出来的时候,见到岳峰已经等在门外。询问过后,才得知是岳峰前来问当年落日崖的宝藏该如何处理。 墨言和岳峰一同来到后山藏宝处,见到当日洪通天为了吞下落日崖宝藏而修筑的藏宝阁,上面的封条依旧仍在,墨言虽然曾经想过,有一天要将这些东西都带走,但如今他已经是昆山真正的主人,这里所有的宝藏,包括昆山历代所累积,都是他的东西。 这些落日崖的宝藏,也没有必要再搬来搬去了。 墨言上前,将当日自己封起来的封条撕掉,沉吟片刻,道:“这里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便作为我的私库用罢,门下弟子额外奖赏,各处送礼,以及招待客人,都用此地之物。” 岳峰便恭谨记下。 他又来到昆山藏宝处,将物品一一分类存放登记清楚后,昆山弟子以后的日常开销,和修炼仙法等公用,都用此地之物。 将后山藏宝处整理之后,他又抵达前殿,昆山诸弟子依旧按照往常一般修习仙法,墨言此刻的修为已经比当年洪通天高出不少,他并不像洪通天那样好为人师,也没什么兴趣教授门下弟子那些基础道法。他将这些教授弟子道法,以及督促弟子修习的事情都交给岳峰,自己只是对已经有了一定修为的弟子指点一二,但却就是这指点一二,也比洪通天的高明不少。 各处典籍,摆设,墨言并没有做大的改变,甚至连他的新住处,也没有做任何修改。 整个昆山,变化最大的大概就是那四只玄武了。 自从他们重新认了主人之后,主人也不亏待他们,每个月都会派弟子出海一次,打捞小鱼给四只玄武吃。 用玄武的话来说:以前不吃东西虽然也不饿,但总是不饱。往常那些人都是小辈,身为上古神兽,总不好意思去找修为低微的后辈要东西吃。 但现在,墨言身为主人,投喂食物是顶顶重要的,一定要有! 于是,在洪儒文恳求多次之后,墨言也不介意投喂食物的时候,顺带给关在囚室底部的洪通天一份饮食。 这份给犯人送吃的任务,就交给了那只曾经被苍冥抓伤的玄武。 当洪通天第一次见到玄武进来,惊诧至极,浑身僵硬不能够言语。 然而当他从玄武口中,隐隐约约的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时,就连最后一点点要出去揭露墨言,夺回昆山的心思都灭了。 至于白涟,自从他被金家丢在昆山之后,就变得异常老实。 他本就不是笨人,懂得察言观色,此刻知道墨言是掌控自己生死的人物,更是不会去惹怒他。 他知道墨言厌恶自己,于是平日基本在房中不出来,就算是万一有事要出来,也都会躲着墨言走,实在是躲不过去了,便只有垂手立在一旁,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白涟在金家生活过,深知被当家之主厌恶是个什么下场。 他先前已经招了墨言太多的厌恶,此刻能够做的,只能够是让墨言彻底的忽略自己,期望在昆山主人忽略自己的同时,其他人也都会忽略自己,把自己当隐形人对待,免得被底下的人太过苛责。 非但如此,因为他和洪儒文有血契,知道一辈子不可能和他分开,至少是在大婚前,无法和他分开,便使出浑身解数去对付洪儒文。 而他对付洪儒文的最终目的,也只有一个。希望洪儒文不要去招惹墨言,免得到时候墨言被恶心到了,想起自己来会被迁怒。 墨言在执掌昆山后的日子,过的舒心无比。 门下有修为的弟子经他指点,进展比被洪通天指点更加迅速,修仙之人本就是为了修行长生之术才来此地,就算是先前那些对洪通天有点感情的弟子,在得知了师傅人品鄙薄,而师叔更加强大时,也都将一腔感情,全部转化到了墨言身上,将其敬若神明。 墨言每天最多的事情,就是闲着没事拿着钓竿,去海边吊玄武玩儿。 有时候玄武会配合的上钩,于是昆山便就此震荡,玄武被吊起,祈求主人不要把自己煮了做汤喝。 然而更多的时候,墨言是在藏经阁中翻看祖师留下来的那本小册子,每当这个时候,苍冥就会安静的陪在他身旁,和他一同看那本册子。 先祖留下来的册子上,大部分讲的都是上古神祇之战,墨言因为自身的原因,对于这部分非常感兴趣,但无奈昆山先祖当初是一名普通的凡人,神祇之战了解的并不太多,只知道上古神祇没有性别,无分男女。 而大战之中,最耀眼的两位神,分处于不同阵营,却是同一块灵石孕育出的孪生子。 “这里……是什么意思?”墨言微微扭头,问靠在一旁的苍冥,“大战结束,血脉至亲就此反目,幼子居大陆正面,长子居大陆反面,天地阴阳就此划分?” 苍冥根本没什么心思听墨言在问什么,实际上,这半年来他一直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问题。 因为身在昆山,估计昆山弟子的想法,苍冥大多数时间不是在昆山附近的海中,便是在墨言的袖中。 此刻能够化成人身,将其拥在怀中的时刻并不多。 苍冥看着怀中人的侧脸,近乎完美的线条勾勒出让自己心动的轮廓。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以及下巴下,那修长的脖颈,让苍冥体内的血液在渐渐的燃烧,沸腾。 “你活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不知道么?”墨言见苍冥不说话,用手捅了捅他。 苍冥回过神来,仔细看了那小册子上的一行字。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非但如此,他知道的更多。 苍冥微微低头,吻住了墨言的耳垂,低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些事情……你……不过,魔宫有着关于上古神祇之战的详细记录……你想要知道的话,何不跟我前去魔宫?” 墨言被苍冥吻得有些意乱神迷,对方的语调很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墨言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在昆山,苍冥是忍了又忍。但是,他终究是忍不住了吧? “魔宫?会有吗?”墨言有些怀疑苍冥这句话的真实度。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要找个借口把自己骗去,然后发情一百年吧……? 墨言觉得不能够往下深想,他感到苍冥在轻轻的舔舐自己的脖梗,温热的气息吐到脖根深处,让他觉得痒痒的,痒到心底。 苍冥立刻举起左手,发誓道:“当然,真的有!”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用一种从未露出过的期待的眼神看着墨言。 墨言微微扭头,过了半晌,才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好!” 苍冥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起来,尽管墨言使劲的推他,但还是被苍冥按在地上,狠狠的吻了一翻才罢休。 决定了要去魔宫之后,墨言便开始准备起来。 魔宫的入口在落日崖之下,要穿越恶鬼之地才能够抵达,要去魔宫,得先过落日崖。 墨言命岳峰为代山主,在自己离开期间,掌管昆山一切。 墨言临走前,去和驮着昆山的四只玄武交代了一番,让它们安心继续驮山,以后如果有人来钓龟的话,别上钩。 四只玄武听说墨言要离开昆山,而且要离开很长时间,都面面相觑,甚至有一只玄武怀疑墨言是不是不想执掌昆山了。 墨言只能够对四只玄武安慰了一番,并且答应一定会回来后,四只玄武这才安静下来,老实驮山。 岳峰本来预备了昆山大船,和诸多墨言的平日事务,他因为去过落日崖,知道那里穷山恶水,满目枯枝,担心墨言这些年在昆山美景看惯了,不习惯那处,甚至连墨言的床,房中的摆设,夜明珠等都装到了船上。 等待抵达海边,墨言真正出发的那天,岳峰才明白自己真是多虑了。 和墨言同行的魔界尊主,于海中变形,化为巨大的黑龙,墨言便跨坐在黑龙颈脖间。 黑龙只是一个甩尾,便划开巨浪,眨眼之间,已经去的不见了踪影。 直到此刻,岳峰才回过味来——自家师叔有巨龙护航,还需要大船航行吗? 他只能够命弟子驾着大船,前往落日崖的方向,将这一船的墨言平日所用之物,随后送去了。大船航行之时,岳峰忽见到一名小童要爬上船去,便忙将其揪住:“小白,你不能走,师叔交代了,让你好好修习仙法!” 灭世鲨十分不甘,尽管他不是昆山弟子,但也害怕岳峰。 他眼睛咕噜噜的一转,忽然灵光乍现,道:“峰哥哥,我是一只灭世鲨呢!海中航行,我护航保管能够顺利通过灭世鲨的老巢!” 岳峰一犹豫,手一松,结果那小童就扭得没了影子,估计不是钻到船上去了,就是钻到了水底。岳峰只能够无奈摇头,随他去吧! 苍冥带着墨言于海中前行,速度飞快,仅仅两日之间,便已经抵达西边的海岸。 抵达岸边之后,苍冥也不想再隐藏自己身份,载着墨言腾空而起,于云海中飞跃,三日之内,便已经远远的看见落日崖那处的一片黑暗天地了。 第68章 一百年的开端 苍冥于云层中俯冲而下,落于落日崖的山脚化作人形。 墨言站在他身边,仰头望去,只见整个落日崖都被黑气包裹,而其外层,则有着一道淡淡的紫色光屏,将此刻封闭起来。 墨言想起十五年前,自己从此地出发,那个时候满心都是悲恸愤怒,那时候,也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回来。 墨言呆呆的看着那道紫色的屏障,缓缓伸手前去触摸。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其弹射回来,淡淡的屏障渐渐显现,呈现出半透明之色。而紫光内,却显示出各种不同形态的恶鬼来。 有的面容恐怖,有的声音凄厉,有的披头散发,还有的满手是血。 便是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的墨言,在面对这些恶鬼的种种状态时,都感到脊背一阵寒冷。 “为什么?这里会是恶鬼的聚集之地?”墨言不解的问,他也没指望得到答案。 但出乎意料的,站在他一旁的苍冥,却给出了答案。 “尘世间有着太多的不平,那些怨灵死后不肯消散,甚至有些异想天开要成为鬼修,或者魔修。于是便妄图通过此地前去魔界,寻找重获力量的法宝。但魔界岂是谁都可以去的?所以大多滞留此地,由历代墨家镇守。”苍冥说道这里,看向墨言,忽然微微地笑了笑:“其它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魔宫虽然有记载,但我并不太耐烦翻看的。” 墨言横了苍冥一眼,这家伙每句话绕来绕去都离不开一个主题——跟我去魔界,什么都可以满足你哦! 苍冥他张开双臂,把墨言抱在怀里,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道:“虽然你墨家心法中,有镇压恶鬼之术,但……这次就由我来开道罢!” 墨言便又笑了,他被苍冥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感到他的胸膛和臂膀,都无比宽厚。尽管墨言目前的实力足可以和苍冥比肩,但这种不论强弱,时时刻刻都被人放在手心宠爱的感觉,还是让墨言心中升起一股甜蜜之感。 他轻轻点了点头,苍冥便伸手揽住他,巨大的黑色袖袍,将人包裹在自己怀里。 黑发的男人凭空跃起,升于空中,发出长啸。 啸声震荡整个落日崖的山谷,山中恶鬼听到此声,都纷纷退避,苍冥于半空中带着墨言,将落日崖的屏障硬生生的撕开一条口子,钻入其中。 恶鬼们见有人前来送死,尽数涌上来,但却在这一刻,血红的光芒于苍冥的周身发出,仿佛一个磁铁吸引着铁屑,又如太阳吞噬着光芒,那些恶鬼纷纷被这红色的光芒吞噬,弥漫于落日崖的黑雾朝着红色光芒奔去,被吸入其中,半个时辰不到,落日崖已经又恢复了当年之貌。十五年来,太阳第一次照上这片土地。 苍冥从口中吐出一块滚圆的玉珠,玉珠本是青色,此刻已经尽数变黑。 他将这枚玉珠送到墨言手中,拥着怀里的人:“落日崖外恶鬼,已经清扫干净。将此物放在它原来该在的地方罢!” 墨言被苍冥裹于袖中的时候,一直闭着眼,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此刻阳光普照,他缓缓睁眼,触目所及之处,虽是满目枯枝老藤,但却是他心中最牵挂,也是最柔弱的地方。 在这一刻,墨言手中握着那枚收集了恶鬼的玉珠,看着熟悉的景色,竟一时感到哽咽。 “苍冥,你知道吗?两辈子加起来,我也没想过,能够再次回来。”墨言低声道。 苍冥将墨言搂住,深深的吻他,在这一刻,苍冥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讨墨言一笑更加快乐。 墨言将这些恶鬼重新镇于崖底的恶鬼之境,并且在其上又多加了一个结界,保证它们不会再次跑出来后,便四处啊查看落日崖的一切。 在落日崖相夹的深涧中,那里的硫酸瀑在这些年中已经干涸,但瀑布底部的深潭,却竟依旧有着碧水。 墨言觉得好奇,他和苍冥顺着这汪碧泉潜入,发现其最终竟然连入大海,此地的潭水,竟是中海的海水贯穿所致。而当潮汐涨落之时,海中的漂浮之物,最终会回到这里。 当墨言再次返回的时候,他看着那汪深潭,以及深潭的石壁内巨大的空槽,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要说死后把棺材丢入大海,让其随波逐流。 原来那水晶棺,最终会回到此处。原来墨升邪最终想要来的地方,还是落日崖。只不过当时没有人能够有能力,穿越硫酸瀑为他下葬罢了。 墨言于乾坤袋中取出存放着父亲骨灰的水晶棺,此刻墨升邪尸骨不存,灵魂已灭,但墨言却依旧不愿意随便丢弃骨灰。 他潜入潭内,将水晶棺放入潭壁的凹槽内,又在别处运来巨石,将凹槽封好。 墨升邪在兜兜转转之后,终于返回常年生活之地。 墨言站在碧潭边上,看着那高高的干涸的瀑布崖顶,感慨万千。 忽的,倾盆大雨无端而下,干涸的瀑布开始汇集流水,一开始只是涓涓细流,但只是一眨眼,便犹如玉龙悬挂。 墨言在暴雨中抬头,看见半空中那条盘踞的黑龙,正在行云布雨。 他对着苍冥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使得苍冥感到一阵爱意,他于空中盘旋而下,落在墨言身边,将其卷住后,又再次腾空而起。 落日崖的硫酸瀑,此刻经苍冥重新布雨,成了甘甜的雨水。从不下雨的落日崖,众多枯枝腐叶,在这次雨水的滋润中,竟长出了了绿芽,废弃险恶的落日崖,自此往后,有了新的生机。 黑龙的身体卷着墨言,在落日崖的后殿园林出停下。 那里有着一株仙葫,却因为十五年来无人照管,已经枯萎,便是有雨落下,也难以重新发芽。 苍冥的身躯卷着墨言的,光滑而冰冷的鳞片轻轻的擦过他的身体,黑龙的眼眸有些沉暗:“当年我从魔界出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株仙葫,以及从仙葫中跳出来的你。” 墨言被苍冥蹭地有些意乱神迷,忽然听他提及往事,便随口问道:“对了,你一直没有说过,是怎么遇见我的。” 苍冥一笑,道:“当日我正从魔界出来,还没站稳,就有一个孩子跳到了我怀里。那时候我不知你是谁的孩子,见你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心中就很喜欢,还想过要把你带回魔宫。” 墨言一怔,他不信父亲会把自己随便交给旁人:“我爹呢?他肯定不肯!” 苍冥用力的卷了卷墨言,道:“当然了,我抱着你还没走出半里地,就撞见了你父亲。于是两个人为了抢你还打了一架,你父亲……非常凶恶,我这才知道,你是墨升邪的儿子。”说道此处,苍冥些微有些惆怅,“只是没想到,他后来竟然会突然去世。按说到了他那个地步,是不可能走火入魔的,世事无常……” 墨言从来不记得自己出生之时,还有这种故事,他伸出手,摸了摸身边的那株仙葫,自己便是于此树上生出,然而如今,这藤却已经枯萎。他摸着这株树,情绪有些低迷。 苍冥却仿佛看透了墨言的内心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盘旋而上,巨龙的身体可大可小,此刻巨龙的脑袋正好枕在墨言的颈窝,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问:“你想要它复活吗?” 墨言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绑在了树藤上,竟是苍冥的尾卷曲,缚住了墨言的双手。 “你做什么!?”墨言忽然感到一阵惊恐,看着在黑雾缭绕中现出人形的苍冥,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危险。 苍冥上前一步,将企图离开的墨言押回那株粗大的藤上,低声道:“灵葫之所以为仙物,当然是没有这么容易死的。你想要让他活,我只是想要完成你的心愿而已。” “喂……你……唔……”墨言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苍冥吻住。 苍冥的一只手擒着墨言的双臂,将它们向上举起,靠在树上,而另外一只手,则箍住他的腰。 这个吻和往常那些感觉全部不同,它从温柔开始,却渐渐变得狂暴。 苍冥含着对方那柔软的仿佛花瓣一般的唇,舔舐着,轻咬着,最后舌将其撬开,伸入对方的口腔。 在唇舌纠缠,呼吸粗重的间隙,苍冥低声道:“难道你不知道,仙葫要用修士的精血来浇灌,才能够活过来吗?” 墨言忽然后悔自己和苍冥讨论关于仙葫的问题了。 但此刻后悔已经晚了,苍冥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摸,撩开袍子,深入裤中。 这是第一次,在双方都异常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 当墨言的东西被苍冥握住的那一瞬,他就放弃了反抗和挣扎。 对方的动作轻重合适,缓急有序,弄得很舒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尾椎骨一直蔓延到心脏一般。 墨言睁开眼,朝着苍冥看去,对方正深情的凝视着自己。 “言,我爱你!”苍冥低声说,两人再一次接吻,这个吻,却多了情与色的意味,带着撩拨与侵占,将墨言心底那根理智的弦彻底拨乱。 意乱情迷之中,两人的衣服被扯掉,紧紧的贴到了一起,墨言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而苍冥趁机将自己的双腿,挤进墨言紧紧闭拢的双腿内。 他半抱着墨言靠在树干上,在这一刻,墨言的双腿只能够分开垂下,这个动作,使得他挣扎都已经不能。 下面有个硬的发烫的东西一直在顶着他,墨言知道那是什么,下意识的不敢去看,然而下一秒,他的腰被提起,墨言在一瞬间意识到不妙,刚刚叫出:“不……不别……” 但却已经晚了。 早已憋得发疼的苍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将墨言的那处对准自己急需释放的东西上,手微微一松,墨言整个身体,就坐在了上面。 在这一瞬间,墨言被彻底的贯穿,那种疼痛和被占有的感觉,一下子就充斥了他的脑海。 他感到一阵不舒服,然而在不舒服的同时,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这一刻,他连反抗都忘记了,只能够低声哀求:“苍冥,别这样……我……我不行……唔……” 他的唇再一次被封住,剩下的话语被吞进了肚子里。 深吻过后,两人的唇微微分开,此时正直夕阳落下,月亮上升的时刻,半天天空满目红霞,半边天空呈现出宝石的深蓝色。 借着这霞光,苍冥看得清楚,怀里的人眼眸微微失神,美艳的面庞上泛起让人心跳的粉色,两人的唇虽然分开,但唇角还有这一丝银线相连,那微微张开的略微肿胀的唇,以及对方低低的哼声,无一不在刺激着苍冥的所有感官。 “抱紧我……”苍冥低声说,“你便是现在求饶,也晚了……” 墨言的手勾住苍冥的肩头,在被托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对于今天的事情认命了。 这一个动作,使得苍冥进入的更深,被包裹的更紧,十万年来,第一次得到真正疏解的黑龙,发出了忍耐不住的闷哼声,开始动作起来。 一开始,他还怕弄伤墨言,动的轻缓,但当他听见两人动作时,所发出的暧昧的水声,以及怀里人带着压抑的低声叫喊时,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到了天边。 他开始大幅度的抽动起来,每一次都深深的进入,辗转到对方最敏感的地点,然后狠狠的戳去。 一股酥麻的感觉,自墨言的尾椎升起,他的脚趾都忍不住弯曲起来,感觉在这一刻,似乎浑身的力量都被吸走了一般。 他紧紧的抱着苍冥,两人前所未有的深入缠绵。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墨言的口中发出,那声音落在苍冥耳中,无异于最美的音乐。 他开始不满足这个靠着树的姿势,反身将墨言压倒在地,尽情的做起来。 “我爱你……我好爱你……”苍冥深深的吻着墨言,不停的说。 而在这一刻,要被送上顶峰的墨言,也意乱情迷的抱着苍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也爱你。” 苍冥开始如打桩机一般大力抽动起来,每一下都仿佛顶着对方的灵魂一般,墨言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他感到整个人都被这种感觉推到了云端,就犹如从天际跃下,又再次急速升起的那种心脏停止跳动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墨言的眼前有些发白,所有的感官都朝着某个地方跑去,他连最后一点思考能力,也没有了。 当他片刻之后清醒过来时,发现两人的腹股间已经是白腻一片,自己竟然被这条老龙给干得射了出来。 射了之后的墨言心中微微有些尴尬,但下一刻,他就发现,让自己头疼的事情开始了。 苍冥抱着已经软下来的墨言,他的那东西还插在墨言的体内,硬度没有丝毫的变化。 俊美而魁伟的男人吻了吻墨言的唇角:“言,我……发情了……” 墨言仿佛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而当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又被苍冥用另外一个姿势,狠狠的再次插了起来。 这种事情一开始后,几乎是无穷无尽,毫无休止一般,墨言前第十天的时候,每当被苍冥深入的时候,还感到一阵眩晕的美妙。然而,当他被苍冥按着在落日崖的落日殿中,在藏宝阁的地窖里,在落日崖顶,在瀑布中,甚至被他卷着在半空中做的时候,墨言感到自己有些吃不消了。 整整三个月。 仙葫已经重新活了过来,甚至已经发出嫩芽,而苍冥从那天开始,还从来没有片刻离开过墨言的身体。 甚至当有人在山脚请求拜见掌门师叔的时候,苍冥还缠着墨言不放:“别管那些人,你是我的……我的!!” 苍冥恶狠狠的说,在说话的同时,再一次更加深入的进入墨言的身体。 墨言看着自己三个月都没有合拢的腿,忽然感到一阵欲哭无泪。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世修为低下的自己,是如何能够承受这条黑龙如此折腾的。 但这个时候,昆山的弟子就在山脚求见,无论如何不能够让他这么再继续插在自己身体里了。 墨言伸手去推苍冥,但苍冥纹丝不动,非但纹丝不动,还把墨言的双手箍住,两人本来是面对面抱着的姿势,这次被苍冥顺势压在落日殿的墙上,弄得水声涟涟,格外靡乱。 “别……别这样……有人找我……嗯……啊!”墨言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平心而论,便是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他已经不知道被苍冥多少次送上顶峰了,而且,苍冥也已经基本上掌握了他所有的弱点,说话间便以一种心痒难耐的姿态碾过墨言体内最敏感的那一点,使得墨言连说话都说不好。 “很快的……唔……你忍忍……嗯……我很快打发他们!”墨言低低哀求,那声音听起来格外刺激,苍冥根本不可能放开他。 “一起去,就这样去!”苍冥尚未射,他正在紧要关头,怎会自己出来? “不……不行……”墨言的声音发出一阵惊恐,但更加让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苍冥的身体渐渐的变化,形成了一条龙的样子,那条龙并不算大,盘踞在墨言的腰间,而那个东西,却有些难堪的依旧插在体内。 墨言看着这幅场景,心中安慰自己:这已经是苍冥能过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三个月来,墨言第一次,能够合拢自己的双腿,他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忽然感到一阵腿软,但更加让他崩溃的是,就算是这种状态,这种姿势下,苍冥的身体虽然变小了,但那个东西,却没有丝毫变化。 非但如此,龙身因为变小,巨龙的舌头正好对着墨言的前面。 苍冥也没客气,一口含住了半硬的东西。 后面被粗大的器物插着,而前面被人含在口中吞吐,墨言感到浑身都开始哆嗦了,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在三番五次警告之后,苍冥才不再动作。 墨言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把自己的气息调稳,他特意在乾坤袋中选了一件异常宽松的袍子穿在身上,使得人看不出他的异样,以防万一。 在做好一切准备后,墨言寸步难行,一步一挪的挪到离落日殿很远的地方,朝着山下道:“谁?什么事情?” “主人!是我!”灭世鲨丝毫不知自家主人现在受着什么样的酷刑,只听到墨言的声音就觉得很高兴,“我奉岳峰哥哥之命,来给您送东西了!” 墨言感到自己体内的东西又在不老实的想要动,尽管此处离山脚下很远很远,如果不用法力,就算是大声呻吟也听不到,但墨言真的害怕自己会哼出声。他抬起手,想要朝苍冥狠狠的打去,但这一掌下去,打的是自己的下面,还是下不了手。 “你……嗯……老实点……”墨言只能够外强中干的呵斥苍冥。 待苍冥老实点了以后,墨言才运气法力,朝着山下道:“知道了,东西放在山脚,人都回去吧。我并不想见任何人!” 墨言运了数次法力,想要打开落日崖的屏障,但数次都被苍冥搅得失败了,在第四次的时候,终于打开了山门处的屏障。 其他的昆山弟子对墨言奉若神明,他说的话不敢有丝毫违拗,把东西放在山门处就行礼离去,唯有灭世鲨不肯离去,非但不肯离去,还很自觉的帮墨言把那些日常用品搬到落日殿去。 灭世鲨一踏入落日殿,闻到的便是一股略微有些奇怪的味道,他将东西全部摆放好,还不见墨言出来,正准备四处去找的时候,忽然见到身穿交领宽袍的主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泛着微微的粉色,眼眸中也布满水汽,只是脾气不怎么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墨言耐着性子问,实际上,他已经快要耐不住了……苍冥的舌头,很柔软,很舒服,而且,龙的舌头很长,可以完全的包裹起来。 “我……我只是想要跟随主人……让我留下吧,我不会给主人添麻烦的!”灭世鲨小心翼翼的说。 墨言此刻只想让灭世鲨离开这里,想也不想就答应:“好,你从今往后的住处是山腰的藏宝处,你就看守哪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走动!” 灭世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主人的同意,得寸进尺:“那……我不是昆山弟子,也被青云门给驱逐了。主人,你当我师傅,教我法术好不好?” 墨言的声音在这一刻有些岔调:“好!你快走吧!” 灭世鲨兴奋异常,一跳三尺高:“太好了!我是主人你的第一个入室弟子,比其他人都会要厉害的!主人,我不是太贪心,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如果你将来有了小孩,让我来带好不好?我可以给他喂奶,可以帮他洗尿布,可以逗他玩……” 墨言打断灭世鲨的话,声音颤抖:“可……可以……你快去藏宝阁看守……看守……” 灭世鲨蹦蹦跳跳的走出大殿,到了门口忽然回头:“主人,后殿的葫芦已经开花了,我数了数,一共有七个葫芦,那……你生七个小孩好不好?我可以……” 墨言实在是无法忍耐,怒喝道:“可以!快点滚!” 这一喝是他实在无法忍耐之下的近乎吼叫的发泄,带了他周身的法力,卷起的风一下子就把灭世鲨扫到了半山腰。 灭世鲨实在弄不懂为什么一向好脾气的主人要发脾气,但是……其实发脾气也不错,今天主人答应了自己好多好多要求。 灭世鲨很高兴的去看管什么宝物都没有的藏宝阁了。 而墨言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瘫倒在地上。 他已经快要被苍冥前后一起的双管齐下折磨疯了。 衣袍下,支起了暧昧的帐篷。片刻之后,墨言本就宽松的衣衫再次被扯破,黑发的男人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墨言的耳边,发狠的干着。 一下又一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直到整整十天后,墨言才从这种无尽的折磨中解脱。 苍冥的身寸米青时间尤其长,在他的体内足足射了有半个时辰,将他整个腹部都灌得微微隆起。 射了过后的苍冥显得无限满足,他紧紧的箍着已经呼吸都不能的墨言,吻他的唇,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眼睛。 “言……我好爱你……”苍冥已经表白了无数遍,但他却觉得怎么样都不够。 墨言感觉浑身都虚脱了,自从他修为不凡之后,就已经很少流汗,但此刻,他终于再次体会到大汗淋漓的感觉。 两人都喘着气。 墨言斜斜的看了苍冥一眼,还留在余韵中的眼神,带着一丝勾人摄魄的媚。 “够了吧?这次应该够满足吧?”墨言问。 苍冥深深的看着墨言,附身下去吻他,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亲吻。 吻过之后,苍冥咬着墨言的耳朵:“这只是,刚刚开始……我说过了,会有一百年……跟我会魔宫吧,这落日崖,容不下一条发情的黑龙的。” 墨言惊讶的张开了口,他动了动身体,但却感到一股热流从下面流出,顺着修长的腿,一直流到了地上。 这景象太过刺激了。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黑发的绝美青年,浑身赤果。 长发缠绕过他的腰间落于地上,身上遍布着青紫的淤痕,而在最迷人的地方,正在持续的流出一些暧昧不明的液体。 “跟我回去,跟我回去!”苍冥合身而上,几乎要不顾墨言的意愿,强行带走了。 但他最终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理智,刚刚射过一次的黑龙,目前尚且能够克制自己那从内心深处,不断涌上来的欲念。 墨言微微挑眉,看着苍冥:“每次都这么久?我可受不了……” 便是这个挑眉的动作,也引得苍冥想要将这个人按在魔宫的那张大床中,为所欲为。 “不……不会!第一次只是三个多月……可能会有一天的停歇时间,接下来会是三年,然后是十年,三十年,最后是五十年……”苍冥解释,他伸手将墨言箍在怀中:“其实到底有多久,已经没意义。你是我的……过去,现在,将来,都是!知道永远……” 热烈的吻再一次袭来,这一次的苍冥,比一个月前的时候更加热情,简直就像是团火,便是再冰冷的心也会被融化。 “跟我去……跟我回去……”苍冥低声的蛊惑,他的手揉着墨言的腰,那里是爱人最敏感的地方。 “唔……嗯……好……”意乱情迷的墨言根本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感到,自己好像被撩拨起来了。在三个多月没有停歇的情况下,仅仅分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又被成功的撩拨了。 然而下一秒,黑龙卷住这个已经落入自己爪中、让人发疯的青年,从天际呼啸而过,穿入落日崖底的恶鬼之地,带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温度和欲念,于恶鬼阴郁中飞行。 被黑龙卷住的墨言,此刻有着一种略微窒息的感觉,他在靠近黑龙心脏的位置,能够清晰的听见爱人的心跳。 更加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每摸一下龙鳞,那心跳声,就漏掉一秒。 轰的一声,巨大的响声带着浑身的雾气,黑龙闯入自己的宫殿。 高大而宽阔的宫殿中,有着不少护卫侍女,黑色的水晶石做成的高高穹顶,反射着月亮的光辉。 苍冥于大殿之中变回人形,他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当有侍卫前来的时候,苍冥只简单的丢下了一句话:“我给你们找了新主人,现在要去做该做的事情,一百年,不要让任何人骚扰我!” “是!”守卫魔宫的侍卫躬身齐声答道,每个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魔尊苍冥,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开始正式发情了。 苍冥抱着墨言,大跨步的走进自己的寝宫。巨大的宫殿足足有四个落日崖那么大,宫殿从天花板到每一根柱子,都是纯黑色,偶尔点缀着黄金雕像。 大殿中央有着一张巨大的圆形的床,床足够十个人睡下,而离床不远处,则是一汪清澈的仙泉。 嘭的一声,墨言被摔倒了大床中央,苍冥的身体,以无比霸道的方式压过去:“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的做了!” 第69章 怀孕 墨言手臂一紧,他的双臂被巨大的龙爪抓住,双腿被强行分开,向上弓起。 苍冥变成了凶恶的巨龙,下面的凶器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特别是那凶器在靠近墨言的时候渐渐变化,从两团花一般的东西,变成了两根又粗又硬的棍子。 墨言浑身一个哆嗦,他忽然感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被带来了这里,真是一个笨到极点的决定。他猛然一个翻身,合拢双腿,朝着这条巨大的黑龙蹬去。 龙腹被突然袭击,苍冥感到一阵疼痛,然而那疼痛引起的是更多的不满足。 血红的眼睛盯着那个躺在身下等待宰割的人,黑龙的眼眸更加沉暗了。 “你不是可以歇息一天时间么?”墨言急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知道上古神祇之战,不是……不是来……来这个的!” 墨言的目光看向黑龙下面的那两个粗大的东西,先前光是一个就受不了了,现在两个,自己会被玩儿坏的吧? 黑龙的龙腹渐渐下沉,冰凉而干燥的鳞片,蹭着墨言的皮肤,将他圈了起来。 黑龙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他正在极力的压抑自己的欲念:“一天?” 墨言用力点头:“一天!休息……一天。” 黑龙从胸腔中发出闷哼声,终于放开了墨言的双手。 巨大的龙身卷着墨言,一个翻滚,便掉到了一旁的仙泉中。 黑雾散去,双眼血红的黑龙又变成了那个英俊魁伟的男子,他将墨言抱在怀中,两人坐于仙泉的底部,他的下巴搁在墨言的颈窝,声音低沉:“嗯,我帮你洗干净。” “不……不用……”墨言赶紧反对,但有力的手指已经顺着他的臀缝滑入其中,在里面轻轻的搅弄着,水流带出来一股股白色的带着腥味的粘液。 墨言咬住自己的唇,尽量不要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导致这一天的休息时光提前结束。 但那修长而又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里面轻轻按压的时候,一阵让他颤栗的感觉却传遍了全身,他朝后扭头,看见的就是苍冥满是爱意的目光。 两人就此接吻,只是轻轻的一吻,但却感到无比甜蜜。 轻吻结束后,苍冥也结束了他的清洗,两人并肩走出仙泉,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苍冥拉着墨言走向自己的床。 墨言脸色一变:“我不行……现在不行……” 苍冥的手微微收拢,将墨言的手攥在掌中。另一只手微微扬起,那张大床发出红色的光芒,片刻之后,大床微微挪动,露出一条地道。 “你不是说想要看一看上古神祇之战么?下面便是魔宫的洞穴,里面有你想要的各种典籍。” 墨言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但很快镇定下来,顺着石阶朝下走。 原以为会来到一处四周都是石壁的黑暗地下密室,但让墨言吃惊的是,石阶的尽头,竟然是另外一方天地。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盆地,足足有昆山那么大,而盆地的四周,则是层峦叠嶂的山林,山林的顶端,建着岗哨,魔族侍卫守卫其间。 太阳高悬,麒麟踏云而行,层林尽染,飞瀑于悬崖边倒挂,流水蜿蜒而过这片盆地,金色的娃娃鱼在溪中游荡,竟是一片连中土仙界也不曾有的美景。 墨言吃惊的指着这里:“这是……魔宫的后宫?” 苍冥点头,带着墨言参观各处,并且耐心的解释:“魔界大陆和中土大陆并不太一样,是它的反面。或者换句话说,魔界的反面是中土大陆。这里日夜星辰和中土大陆没什么不同,但外面却犹如岩穴一般,天空厚的看不到边际,终年黑暗。反而是这些地下洞穴,和中土仙界的景象一样。” 苍冥带着墨言来到这处盆地的中央,那里有着一个巨大的殿堂,苍冥带着墨言走入其中:“这里是存放典籍的所在,你看那墙壁之上,画的就是上古神祇之战。” 墨言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四周的壁画。 那些画惟妙惟肖,上面讲述的都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故事。 天地初始,不分阴阳日月,一切都在混沌之中。一道闪电的出现,使得这片大陆被分成两半,有了最初的生灵。 最初的生灵,便是上古神祇,他们出生于泥土之中,拥有无尽的力量,往来于大陆的正面和反面。 但却有一天,一对最亲密的兄弟,忽然生了间隙。 两人反目成仇,大战就此开始。 墨言看着那墙上的一幅幅画面,其中一幅画最引起他的兴趣。 那是一个犹如天神般光辉的男子,抱着另外一个绝美的青年,两人吻在一起。 “这是什么?”墨言问。 “长得很好看的那个青年,是你的祖先。而那个吻他的男人,就是他哥哥。”苍冥平静的说,“两人本来是最亲密的人,朋友,爱人,但却因为对修行的理解不同,而就此闹翻。哥哥认为就生活在这片大路上很好,而弟弟却认为通过修行,能够进入更高的境地。两人谁也不服谁,就此打了起来。最后,各自占据大陆的两面,终身没有再见。” 墨言的手轻轻的摸上那些画,似乎感到里面有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这对最亲密的朋友,亲人,爱人,在彼此分开之后,后悔了吗?他扭头看向苍冥。 苍冥道:“我那是只是一条初出茅庐的黑龙,遇到了哥哥。那时候他每天都会坐在这里,朝着大陆的另外一边看去。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后悔,但却每天都在画着弟弟的样子。可当我去问他的时候,他却从来不说话。他说这片大陆,便是两人最好的归宿,当生于此地的泥土,最后归入此地的泥土中。可他虽然这样说,但却创造了一种全然不同的修道之法。因我常年陪伴在他身边,他便叫这套功法为龙神心法,他常常说,如果有一天,能够飞升的话,他会去另一个世界,找回他的弟弟。” “龙神心法中,最高境界便能够逆转时空。我想,他应该是后悔了吧。他应该是,希望有一天,时间能够倒转,他能够找回他的爱人。”苍冥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不由的想起十万年前的往事。 俊美的男人坐于此处,每天都在画着心上人的样貌,但却为了自己的信念,不肯屈服妥协。 最终他忽然了悟,觉得一切都不重要。 他开始修炼,有了逆转天地的力量,飞升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前去找自己的爱人,希望一切能够重新开始。 墨言忽然心有所感,他回头问:“那后来呢?他……找到他的弟弟了吗?” 苍冥看着墨言,过了很长时间,才道:“当然没有。他永远不可能找到了,你还记得,你墨家心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墨言想了想:“移山倒海,颠覆三界……没……没有飞升……” 苍冥低低地叹了口气,说:“是的,在我师傅走了很久之后,我偷偷来到落日崖,才知道墨家后人一直都守在这里,才知道,你们一直留在落日崖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就和那个哥哥,终年坐在这里的原因一样。因为这里,是整个魔界,最贴近中土大陆的地方。而落日崖,则是整个中土大陆,最贴近魔界的地方。” “他虽然认为飞升之后更好,并且为了修道的不同,引发了神祇之战。可最终,他也一样后悔了。他常年独坐落日崖,所创的心法,尽管所向披靡,但却没有飞升之道。他要永远留在这片大陆上。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飞升了,就再也见不到爱人了。他期待着有一天,自己的哥哥会穿越魔界前来找自己,但始终等不到那一天。” 墨言看着大殿中四壁上的那些画,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一直独坐落日崖,为什么一直没有朋友。 原来,他只是在完成先祖的遗愿,要一直一直,在落日崖守下去,等待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哥哥,前来找自己。 甚至到死,尸体都要飘回落日崖。 墨言微微扭头,看向一旁的苍冥。 苍冥也在这一刻,看着他。 “这个故事,我父亲应该知道,所以他才会一直留在落日崖,只是为了帮先祖完成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一对最亲密的恋人,兄弟,亲人,却最终各奔东西,他们在分开之后懊悔,努力地朝着对方靠拢,却不知道,竟然越走越远。 已经飞升了的哥哥,在另外一个世界,永远不可能找回弟弟。 而独坐落日崖的弟弟,为了等待哥哥,永远不会飞升,他永远也见不到他想要见的人,直到他化成一剖尘土,都依旧见不到他想要见的人。 他们本来存在于最近的距离,最终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只是当他们后悔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要向对方妥协,最终,他们永远无法再见。 苍冥忽然伸手,将墨言抱在怀中,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低低的诉说:“看到他们,再想到我们。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前世我运用龙神心法,扭转了时空,换回你永远在我身边。” “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因为任何事情分离,好不好?” “好……” 两人深深的吻着,在这一刻,他们都从心底感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刻,两人能够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事情。 太阳在这一刻缓缓的落下,苍冥将墨言放到在大殿中,化身为龙。 他尽情的缠绕着身下的爱人,掠夺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丝毫都不放过。 在墨言忍耐不住的时候,他会发出低低地哼声,然而大多是时候,他都是紧紧地抱着这条黑龙,和他纠缠在一起。 这一场欢爱,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日月,从魔宫的大殿,到溪水中,从溪水中,在回到魔宫的仙泉,然后两人纠缠于苍冥寝宫的大张大床。 他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侵占着他的每一个地方,撩拨着他的每一个敏感点。 在到极致的时候,墨言的脑袋会被放空,整个人都感到一阵失神。 整个空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在这一刻,他们能够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近的没有半丝缝隙。 暧昧的啪啪声在空旷的空间响起,巨龙的一根棍子进去了,还有另外一根在外面徘徊。 它已经不能够在满足于对方的手,它也想进入那紧密温暖的地方。 “不……!别再进来……”墨言难耐的低声喊着,但苍冥却更加急切。那在外面的一根东西,在穴口周围转动着,寻找着契机。 墨言的身体被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在外面的那根棍子,这一刻找到了一丝缝隙。 它趁势挤了进去,本来就已经被占满的地方,此刻挤得有些难受。 但更强烈的刺激,却不断的传来,终于,所有的地方,都有了温暖的感觉。 黑龙紧紧缠绕着身下的人,发出一阵阵咆哮,整个宫殿都在隐隐震荡。 而墨言在这一刻,微微的睁开眼,他已经被推上了无数个极致,但这一次,却有着全然不同的感觉。 当黑龙再一次更深的进入的时候,墨言忽然感到内心中有个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颠倒,沉迷,无分日夜的更加深入,使得墨言在这一刻,感到自己像是被扔到岸边窒息的鱼,他忍不住的紧紧夹拢双腿,却换来对方更加疯狂的动作。 当巨吼声,闷哼声,和靡靡的水声充斥着整个大殿的时候,墨言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癫狂的颤栗,墨言的身体有一种虚脱到极致的感觉。 而在同一刻,一股热流再次射入墨言的体内,比前些次都深入,仿佛能够触及灵魂一般。 两人终于在不知道纠缠了多长时间后,停了下来。 黑龙卷着心爱的人,沉沉睡去,它把人卷在自己腹部最柔软的地方,它尚且不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等到苍冥再次醒来的时候,休息了不到三天,便又迎来了下一次更加剧烈的发情。 但这一次,让苍冥感到意外的是,墨言特别地抗拒。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会凝聚法力打他。 苍冥一开始很不解,甚至连墨言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对着爱人做出那样无法自控的事情。 直到数月后,墨言的肚子渐渐的鼓了起来。 一个让人难解的难题,终于出现了。 在前一阵的纠缠中,墨言被极致的癫狂再一次触动了仙灵,竟用肉身结出了果实。 尽管苍冥很期待上一世的那个孩子到来,但……但不能是这个时候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那里的顶端在不停的往外冒水,而且因为墨言的抗拒,这几个月进去了也根本没有好好的动过一次,现在,已经涨的发疼,无法忍耐。 发情到一半,却不能够在做的感觉,简直让苍冥有一种崩溃的疯狂感。 就连墨言用手,用口,也无法抚平他心中的这种焦躁感。 实在无法的时候,苍冥只能够咬破墨言的脖子,吸他的血液。 可这也非常困难,墨言自从功力大涨,血液根本不再像以前柔弱时那样容易外泄了。 苍冥便是趴在墨言的脖子上,吸了数日,也只能够吸到一两滴血。 苍冥简直感到自己快要疯掉了,他开始咆哮,吼叫,甚至开始用利爪撕裂自己身体的鳞片。这种景象让墨言感到非常担忧,他虽然在心里也有些隐隐期待这个孩子,可是,没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苍冥!苍冥你冷静一点!”墨言不敢上前去阻拦苍冥的发狂,但他也不能够这样看着苍冥发狂。 他凝聚了全身的法力,划开自己的皮肤,割断手腕,并且努力的克制自己的心法不去流转。 血噗哒哒地从墨言的手臂流下,滴入苍冥的口中。 那种略带清凉的味道一入口,终于让癫狂中的黑龙好了一点,它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浑身伤痕累累,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墨言。 看到这幅景象,墨言的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钝疼。 上一世,它在离开自己以后,也是这般忍耐,这样的伤痕吗? 墨言上前,抱起黑龙的巨大脑袋,将它放在自己腿上,想要再次割破手腕。 却被黑龙一爪子抓住:“别……别这样……”苍冥的声音都有些艰难,“我们离开这里……这里的气味,太浓烈了。” 墨言尚且感觉不到什么气味,黑龙于地上渐渐化为人形,一个黑发的男子半躺在地上。 在他是条龙的时候,墨言尚且感觉不到,但此刻他化为人形,可以轻易的看出来,他的额头青筋都在跳动,而双目红的仿佛要射出光芒一般。那里一直高高的挺着,上面青筋环绕,勃发耸立,而他的口唇都似乎干燥的裂开一般。 这景象,是正身处折磨的男人,最欲求不满的表现。 苍冥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拼命的摇了摇脑袋,定了定神后,走出这个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过的地方。 墨言跟在他身旁,外面的守卫见到魔尊竟然提前出来了,都感到异常惊诧。 但是当他们看到苍冥身旁的人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时,就明白了——自家的主人真是太雄伟了,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弄出了人命!!!还是把一个男修的肚子弄大了,这到底要多深入,多颠倒才能够做到啊! 当墨言一走出寝宫的时候,他就忽然感到外面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此刻他回头,发现先前所呆的宫殿中,那股混杂着淡淡腥味的气息,到底有多么靡烂。他在其中呆久了,根本闻不出来,可苍冥的嗅觉比他灵敏很多,那里面的气味,定然无时无刻不再刺激着黑龙的每个鳞片。 怪不得……苍冥无法呆在那个地方冷静。 想到曾经有过的那些纠缠,墨言忽然感到有些脸红。 然而苍冥的心情却更加容易暴躁,他拖着墨言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回落日崖,把这个孩子封在仙葫内后,我们再继续!” “啊?不!不行……”一句话还未说完,墨言就已经被苍冥卷走,朝着黑暗无边的天际飞去。 黑龙穿破恶鬼之境,继续盘旋而上,终于抵达落日崖的崖顶。 此刻正是正午十分,中土大陆的冬季已经到来,满目琼枝,飞雪连天。 墨言见到这幅景象,不觉愣住,没来由的就想起曾经坐在崖顶的墨家祖先来,他可曾日夜风雪不变的坐在此地,宁愿后悔吞噬自己的内心,也不愿下去找那个人吗? 和墨言相比,苍冥显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他目前的全部需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解决孩子,然后把墨言按在床里狠狠的继续干! 苍冥将墨言拖下崖顶,朝着落日殿奔去,那里有着仙葫,之前经过灌溉,已经开花,想必此刻葫芦都已经结好,只需要将胎儿封存其中便可。 但是当苍冥抵达落日殿后面的仙园时,他不由的呆了一下。 墨言在看到那株仙葫的时候,也呆住了。 他记得两人离开的时候,仙葫不过才刚刚发芽,而此刻,仙葫已经长得枝叶茂密,葫芦结了一串,便是飞雪纷纷而下,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生长。 一名小童正在仙葫旁飞来飞去,将落于葫芦上的雪扫掉。 那小童一看见墨言,就惊喜万分,跑过来叫道:“主人!你终于回来了!我足足等了五年,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五……五年?”墨言有些不敢置信,他回头看苍冥。 苍冥显然也有些意外。 两人于魔界纠缠,感觉只是过了一瞬,但却没想到,一晃,竟然做了五年。 一想到整整五年都在做那种事情,墨言恨不得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而且,五年?墨言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他随口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灭世鲨掰着指头算:“今天是紫月房日,嗯,对了,岳峰哥哥也在,他说过来找主人有事情,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三个月了。我不是偷懒,我让他帮我看守藏宝阁,我照顾完这些仙葫就回去继续看守藏宝阁……” 灭世鲨说完就朝着藏宝阁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峰哥,峰哥!主人回来了,他还怀孕了!” 墨言在这一刻,完全震惊呆在原地。 如果,他没有算错,那这个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一个孩子。 他来临的时间,和前世那个青云老祖吃掉的婴灵,一模一样。 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那是上一世的孩子,再次回到了自己身边。 “苍冥,我想……亲自将他生下来!”墨言的声音有些闪烁,尽管他知道这个要求对苍冥来说意味着多么残忍,但上一世那个可怜的孩子,尚未出世就被剖腹取胎,成了他人的补药。 墨言感到亏欠这个孩子太多。 尽管,男修用肉身怀孕生子这件事情,对于中土大陆的修真众人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墨言还是想要让这个孩子在自己体内成长,而不是将其封存于冰冷的仙葫中。 苍冥在听到墨言这样说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种崩溃的感觉,墨言的这句话,就意味着,他这些天,还要必须忍耐,忍耐下去。 一直忍到——数月后这个孩子出生…… 苍冥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射这个孩子满头满脸以泄愤的冲动! 第70章 包子降世 苍冥忽然有了一种现在就强行冲进去,射这个孩子满头满脸以泄愤的冲动! 但冲动归冲动,当他看向墨言的时候,就只有硬生生的忍住。 风雪中的墨言,虽然身形变化,没有了往日那般脱尘,但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自然而然带出来的父爱的光芒,看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如果,如果能够忽略自身那汹涌澎湃的欲望,这副场景就会更美好了!苍冥恨恨的想着,伸手搂住墨言,做慈爱状抚摸墨言的腹部:“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没关系的,能够忍耐。再说,我也很期望这个孩子。” 墨言丝毫不知道苍冥的内心真实想法,只为他所表现出来的假象所迷惑,他有些感动的握住苍冥的手,真心诚意的说:“谢谢你。” 在得到爱人最真诚的感激与笑容之后,苍冥就忽然觉得,那其实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了,自己真的喜欢小孩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并排站在葫芦树下,过了没多久,就听见大殿门口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传来。 “师叔!” 墨言回头,朝着大殿中走去,看见岳峰一身是雪的正站在大殿门口,目光从惊喜渐渐的变成了惊诧,最后落在墨言的肚子上。 墨言朝着岳峰走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来对方异样的目光。 岳峰疑惑的看了看墨言,又看了看跟着墨言一起进来的苍冥,更加闹不明白了。 “师叔……你,真的怀孕了?”岳峰问,“怎么,怎么会没用仙葫?你……你和谁……” 苍冥将墨言拉到身后,挑衅地盯着岳峰,不容置疑的说:“我的!那又怎样?” 岳峰不敢和苍冥面对面的交锋,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一时之间还不太能够接受这个事情,只是喃喃的说:“不……不怎么样,只是……很意外。” 岳峰说这句话的时候,耳朵根有点红。 他虽然知道一些男女之事,但……到底要什么样的翻覆颠倒,才能够让男修结出果实啊? 岳峰从来没想到过墨言和魔界尊主竟然是这种关系,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 一时之间,岳峰感到自己站在两人面前,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却偏偏这个时候,小白从他身后追来。眼睛异常尖的灭世鲨口没遮拦,张口就喊:“峰哥的耳朵都红了,他肯定在想不好的事情!” 岳峰一阵恼羞成怒,回头拎着灭世鲨的后脖颈,将他丢到一边之后,才再次返回。他不敢再去看两人,只是将目光落在大殿的地板上,道:“三个月后是儒文的大婚,金老爷子要来昆山,我和齐毅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觉得如果师叔你不回来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灭世鲨趁机又从偏殿挤进来,扒着门缝叫:“就姓白的,有那么大的面子吗?主人别管他们,先生小孩……” 一语未了,又被岳峰一脚踹飞了。 这次岳峰的力度有些大,直接将灭世鲨踹到了山脚,一时半会爬不上来。 “倒不是因为小白说的原因。此次前来昆山修士道行高深者应该有不少,但如果师叔不在,怕万一出了事情压不住。”岳峰解释,“请帖我都已经发下去了,这些年每次仙家聚会都会出事,如果有什么高手在昆山闹事,光靠我们几个,不足以弹压。” 墨言听了此话,有些犹豫,他实在是不想去参加洪儒文的大婚,但岳峰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昆山现在自己做主,门下弟子大婚,请了旁人山主却不到,未免让人觉得自高自大。便是墨言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如果有人见昆山主人不在,趁机闹事,也不是岳峰等人的修为,就能够镇得住。 见墨言还在犹豫,岳峰又进一步道:“再说,那海底的四只神兽,也异常想念师叔,它们得知我要前来找师叔您,还特意让我传话,说让您回去看它们,否则他们就把昆山……” 墨言皱眉:“他们敢怎样?” “他们……他们一个说不驮山了出来您,另外三个说‘吾不知’。” 墨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看向苍冥。 苍冥道:“去当然可以,不过……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岳峰虽然觉得面对两个做爱到孩子都怀上了的人不太好意思,但这关系着昆山的大事,于是尽管脸已经红到了脖子跟,却还一本正经的建议:“这个不妨。三个月后才大婚呢,看……看师叔这样子……估计快了吧。” 这次轮到墨言顿感尴尬无比了,手足无措了。 几个人都没生过孩子,苍冥很自私的建议将孩子挖出来丢到仙葫中扔给灭世鲨招呼。 而灭世鲨拉着墨言前去藏宝阁,给他展示这几年自己去山下询问了凡人之后,准备的一系列小宝宝的用品。 墨言更加不知道孩子该怎么出生,前世他虽然怀了,但是被洪通天剖腹取胎。 最后还是岳峰叹了口气,这四个人中,可以说他是最有经验的人了。 岳峰二十五岁才拜入昆山门下,在他当凡人的那些日子里,也当过几年父亲。只是后来家中变故,家破人亡之后,才顿悟一切,踏上仙途。 但岳峰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在踏上仙途了之后,还会遇到这等男修产子的奇事。 可岳峰再怎么有经验,毕竟是男人,他也只是在几百年前,听到过新婚妻子在产房中叫喊,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还真不知道。 无奈之下,他只得建议墨言静坐修行,先弄清楚自己身体内到底是什么样子再说。 墨言盘膝而坐,收敛心神,内观五脏,一天之后,他的灵光终于从识海处开辟,渐渐照亮内府。 他能够清晰的“看”到,在自己的丹田之中,有着一个被薄膜包裹起来的婴孩。 那婴孩身上两股气息交织,一半紫色,一半黑色,正在酣睡,而自己体内根本没有如同凡人的那种脐带,以及出去的阴门之类的东西。 墨言这才是开始真正的发愁,这个孩子是怀上了,可是怎么出来呢? 他对这方面简直是一片迷茫,只能够安心等待着,每天都观察这个孩子的情况。 有时候孩子侧身,蹬腿,伸懒腰,墨言都能够看到,他甚至还会用自己的灵识跟这个孩子打招呼。 而更多的时候,这个胎儿就沉睡在墨言的丹田气海之中,靠着吸取父体的营养而生长。 落日崖的几个人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都充满了期待,就连苍冥那样凶残不耐烦,在听说这个孩子是个女体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柔软了,甚至不再因为下半身的困扰而焦躁。 唯有灭世鲨很伤心,他所准备的小孩子的用品全部都是男孩儿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主人和黑龙都是男体,却竟然会拥有一个女婴。 岳峰摸着灭世鲨的脑袋安慰他,耐心解释:“师叔是上古神祇,远古之时,神祇不分男女,无有性别。他的血液自然也可以孕育女婴了!” 灭世鲨非常不满岳峰的解释,他反驳道:“峰哥你昨天不是还说,你一个凡间的神医朋友说,生男生女是父亲的事情吗?就算是我家主人可以决定是男孩还是女孩儿,那也应该是黑龙怀孕……” 灭世鲨感到自己彻底被弄晕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乐地幻想起抱着一个小女孩儿,被小女孩儿骑在身上揪鱼翅的情形,于是他在这几个月内,又开始疯狂的准备各种小女儿的玩物,并且拼命的自我解释说“仙界的事情不能够用凡尘的道理来推算”。 这日大雪终于散去,明月高悬,天气回暖,墨言盘膝坐于落日崖顶,内观之时,终于见到体内的胎儿两股气息纠缠交融,渐渐的,紫气和黑气缠绕而上,从骨髓到皮肤,每一寸都生长,最后那两股灵气,终成实体。 体内的胎儿终于长成,在这一刻睁开眼,于墨言的灵识对上。 “什么东西偷看我?!”胎儿发出质问,她不能说话,但却自然而然的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甚至将墨言试探的灵识反击,弄得墨言感到丹田之处一阵疼痛,直钻脑海。 胎儿的灵识还在不断发问:“怎么这么黑?” “我要出去!” “这破天,捅个窟窿好了!” 胎儿的手朝着遮蔽她的天地伸去,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墨言的小腹发出,他的腹部被高高的顶起,然后又再次回落。 但胎儿却依旧不肯甘休,挣扎着在胎膜内站起,发誓要捅破这让她感到黑暗和窒息的天空。 墨言从未感到这样的疼痛,一下子从落日崖滚落,一条黑龙及时接住了他,伸出爪子,准确的划开了墨言的腹部,一个尚未撑破胎衣的婴孩,从墨言的腹部跳出。 岳峰见那跳出来的婴孩在地上乱滚,被胎衣包裹着活像个肉球,便取出宝剑,将肉球割破。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婴儿从肉球中跳出,朝着岳峰的怀里蹦去,抓住岳峰的鼻子用力扯了扯,又抬头看了看天。 婴儿力气异常打,她随手一扯,就扯得岳峰鼻子有些疼,但幸好她很快就对岳峰失去了兴趣,滚到了抱着墨言的苍冥面前。 “言,言你没事吧?”苍冥抱着墨言,他正在用法力渐渐愈合墨言的伤口,但这次伤口和往常不同。 苍冥的爪子划破的地方很容易就愈合了,但却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洞,却怎么也无法及时合拢。 那是女婴在破体而出时,用自己的拳头划开的伤口。 墨言睁开眼,对着苍冥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他看着自己丹田处的那个伤口,看样子是暂时无法愈合了,只得先如同凡人一般包扎起来,再服用疗伤圣药试试看了。 当他包裹好自己的伤口后,便对着正趴在地上看自己的那个婴孩儿招手:“来!我就是你的父亲。” 婴儿眨了眨眼睛,咿咿呀呀的张口:“父亲……” 墨言听到这个孩子喊自己,忽然感到一阵想哭。 他伸手将孩子抱住,发现这个孩子特别有力量。非但如此,她的灵识也异常强大,几乎是一出生,便有着普通引气期修士的修为。 看到这个孩子的平安出生,墨言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上辈子最不能够释怀的一件事情,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补偿。 墨言抱住自己的女儿,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脑袋。 小婴儿也很乖巧,伸出小手抱住墨言的脖子,用自己的脑袋在墨言的下巴上顶着。 苍冥见到这一副父女慈爱的画面,忽然觉得自己被嫌弃成多余的了,他不满的朝自己的女儿伸手:“过来,我也是你父亲,让我抱抱。” 那女婴扭头,看向苍冥,小小的婴儿脸上,做出狰狞的表情,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苍冥:“你……坏人……打我,还朝我吐口水!” 苍冥发怒,伸手去提那女婴,结果那女婴更加暴烈,吱呀呀的叫了两声后,忽然浑身凝聚出紫红色的气息,气息中带着暴戾杀戮之意。 苍冥亦在同一刻化身,变成黑龙。而那女婴,在这一刻已经化成了她的另一种形态,是一条约莫两米长的,浑身紫红色的小龙。 小龙飞向空中,朝着黑龙咆哮怒吼,而黑龙亦在同一时刻,怒吼回去。 小龙冲向黑龙,张开自己尚未长硬的爪,朝着黑龙的鼻孔抓去。 黑龙在心中咒骂了一声,避开这一抓,张口咬住小龙的脖子。 小龙拼命的挣扎,嚎叫,最后变成哀嚎,两条龙在空中打斗,简直是性命相搏。 墨言在下面看的心惊胆颤,他一时担心苍冥伤到了女儿,一时又担心女儿抓伤了爱人。 直到苍冥叼着女儿回到墨言面前时,墨言才放下心来,他因为怀孕,丹田处受损,一时半刻难以恢复,所以伸手去摸孩子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女儿咬伤。 但说来也怪,小龙一接触到墨言,便立刻安静下来,她的身体又渐渐被紫气萦绕,片刻之后,依旧变回那个人畜无害的女婴模样。 “怎么会这样!?”墨言感到一阵欲哭无泪。他的确很期待女儿的到来,可是……如果女儿也是一条深海恶龙,还性情暴戾的话,那就得另说了。 苍冥倒是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十分满意:“我们龙族,就应该是这样!这家伙比我小时候还要烈,是我的好女儿!哎呀!” 苍冥的好女儿,趁着他不注意,就揪了他一片龙鳞。因为同是龙,知道什么地方最疼,苍冥被揪到脖子出的鳞片,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抓过女儿就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于是女婴再次化龙,两条龙又开始厮杀,将落日崖搅得一团糟。 墨言在此刻,忽然庆幸起来,他对岳峰感叹道:“万幸孩子的父亲是条恶龙,否则,这么个小恶魔,我还真管不过来。” 岳峰奇怪的看着自家师叔,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道:“师叔……如果,她父亲不是恶龙,她又怎么会这样暴戾?” 墨言一下子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而在同一时刻,先前发誓说要给小孩子喂奶,会好好照顾新出生的小师妹的灭世鲨,在见到两条恶龙于半空中打斗的情形后,吓得赶紧捂住了眼睛,心中默默的祈祷:“我以前什么都没说过,我不要给恶龙喂奶,她会吃了我的……呜呜呜……” 在这个孩子诞生的晚上,整个落日崖就在巨龙打斗,婴孩哭闹,墨言石化,以及灭世鲨的担忧中度过了。 女婴和父亲打斗到后半夜才累,化为人形,睡在灭世鲨给她准备的摇篮中。 人形的女婴看起来可爱极了,白皙的皮肤,漂亮的凤目,以及眼角的一颗泪痔,和墨言长得极像,从小就可以看出来,将来一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女婴因为天赋不同,长得奇快,简直可以用见风就长来形容,才刚刚出生两三天,就已经如同凡人满了周岁的婴儿那样,能够蹒跚走路了。 当她是人形的时候,脾气和性格都像墨言,十分的温婉安静,看起来感觉异常乖巧聪慧。 然而当她变成龙形的时候,就会异常暴戾,谁都不敢上前惹她,几乎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除了苍冥,她什么人也不怕。 就算是怕苍冥,也是在被抓着狠狠教训了几次揭了龙鳞之后,女婴才变得稍微老实点的。 每当女婴是人身的时候,灭世鲨都异常喜欢抱着小女孩儿玩儿,有时候还带她去崖底的瀑布中游泳,背她去后山采蘑菇,野菌。 但是当她变成龙形的时候,灭世鲨就避之不及,根本不敢靠近,特别是当灭世鲨看见这条紫红色的小龙竟然会在后山的深潭中抓鱼生吞之后,更加要小心远离了。 墨言给这个女孩子取名为重奎,感谢上苍,让孩子在奎日,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虽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这样暴戾美艳。 自从重奎出生后,几人在落日崖停留了十天,一开始苍冥打算把重奎含在嘴巴里去参加昆山宴会,但是十天后,重奎的龙身已经有十多米长,而人身也有三岁婴儿那么大,可以走路了。 墨言自从生了女儿,便是吃了灵丹运功,伤口恢复的依旧很慢。 这样的墨言不可能满足苍冥那样狂烈的欲望,而苍冥因为女儿的降临,搅得焦头烂额,倒是不介意等墨言慢慢恢复了。 十日后,五人从落日崖出发,前往昆山。 岳峰一直担心会回去的晚了,毕竟在落日崖耽搁了不少时间,而且出崖的时候,离大婚只有半个月时间了,他很担心赶不到。 但实际上,等到抵达海中时,岳峰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苍冥驮着墨言,乘风破浪在前,普通的灭世鲨游起来就飞快,何况像小白这种有了道行的,海中航行简直就和儿戏一般。 而岳峰,很尴尬的骑在重奎的身上。 自己在海中前进的速度,还有没有一个才出生十天的小女孩儿的快,简直是太丢脸。 墨言看出来自己这位师侄的尴尬,便善意宽解:“她生来就是恶龙,你是凡人修行,不同也是寻常。” 岳峰只能够抱着那条现在已经长到十米长的紫色恶龙的脖子,不好意思的许诺:“小师妹,辛苦你了,待到了昆山,师兄给你去抓鱼吃。” 重奎一甩尾巴,回过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恶龙的笑容看起来极为诡异,但岳峰知道她这是高兴的表现:“啊……我要吃……嫩嫩的小鲨鱼……我喜欢……大哥哥抓给我……” 跟在一旁的灭世鲨小白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明智的游远了一点。 重奎不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保姆兼食物兼玩伴,说:“我不吃自己认识的鲨鱼。” 小白鲨顿感自己的鱼生,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十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昆山,几乎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这次前来昆山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多。 除了轩辕帝和金老爷子,其他的散仙几乎都是送了礼物或者干脆连礼物都没送。 金老爷子尚未到,墨言是知道他的心思,应该是打算婚礼当天来走个过场就回去。而轩辕帝则早早的就来了,他前来全然是看墨言的面子,也或者说是他想墨言了,所以趁机过来看看的。 当他得知墨言竟然有了个女儿,更是惊奇万分,修仙之人,一般男修孕男体,女修孕女体。 男修孕女体或者女修孕男体的情况非常少见,更何况是一个一出生就修为不凡,才离开孕体十天就能够跨越大海,拥有龙和人两种身形的女婴。 更加让轩辕帝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叫做重奎的女婴,在化为人形时,身上没有半点恶龙的暴戾之气和魔界的杀戮味道,反而是一派仙气。 但是当看到重奎化为龙形的残暴之后,轩辕帝不由的为这个侄女担心起来,他拍着墨言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侄女可以说是中土仙界,第一奇人了,它日修为必然不凡。但她亦正亦邪,若好好教养,自然是中土大陆之福;若是走入邪道,杀戮起来,恐怕腥风血雨永世难停。如果将来道行高深,无法克制自己的暴戾之气,便是毁天灭地都有可能。” 轩辕帝说这话的时候,重奎就在他脚边,趁机耍滑抱住轩辕帝的脚,用力的眨自己明亮乌黑的大眼睛:“轩辕叔叔,我是很乖很乖的小女孩儿,不会调皮。” 轩辕帝不为所动,但他的妻子完全无法抵挡这种小女孩儿的撒娇,一把将重奎抱起,又摸又亲,还送了很多女孩子喜欢的首饰珠宝衣服鞋子,将这个小女孩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异常娇艳。 墨言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打扮漂亮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做父亲的愧疚之心。 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不太懂这些女孩子的打扮,况且女儿凶残的时候多,听话的时候少,墨言很少把她和凡尘间那些听话乖巧的小女孩儿联系在一起。甚至连她的穿着打扮,都和男孩子没什么太大区别。 直到此时,重奎遇到了一名阿姨,才变得像个女孩儿了。 轩辕帝的妻子带着重奎在昆山闲逛,并且给她讲解各处的故事,又带她去海边玩儿。 重奎到了海边,当即就一个猛子扎下去,足足一个时辰都没上来,把轩辕帝妻子急坏了,就在她到处寻找的时候,昆山忽然地震似得动荡,小女孩儿从海里踏浪而来,双臂举着一只小山一般大的乌龟,大叫:“淼淼阿姨,我抓了一只大乌龟,晚上给你做汤喝!” 乌龟的四只脚都吓得缩在龟壳里,唯有蛇头在外面,朝着主人呼救:“我不是乌龟,我是驮山的玄武啊!!主人,主人快来救我……” 第71章 新婚之夜 洪儒文和白涟的婚礼举行的那日,正是墨言三十周岁生日。 前世的这天,昆山热闹异常,门楣装点得格外壮丽。正是宾客入云,万人齐唱之时。 而今生的这一天,因为昆山已经易主,洪儒文成了一个普通的昆山弟子,甚至连普通弟子都不如。他的婚礼,并未引起仙界太多的重视。 多数人送礼,都是看着墨言的面子,而如果让他们放弃修行亲自到场,却是不能了。 整个昆山在这一天,显得比平时热闹,可是比起墨言记忆中的这一天,却显得尤为冷清。 大婚中午举行,洪儒文和白涟穿着新郎礼服,互相拜过之后,再给坐在高位上的墨言和金老爷子行礼。洪儒文的目光呆滞,看着墨言心中纵有千句话,但也一句也无法说出口。而白涟则更是心死如灰,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大婚的两个最重要的人,却好像在参加葬礼一般,全无半点笑意。 金老爷子只身前来,参加完中午的大礼之后,便就此离去。金乌西沉之时,昆山上前来恭贺的一些不入流的散仙也借口告辞,当天晚上,一轮明月高悬,烟雾缭绕于昆山顶峰。 墨言信步而行,忽走到斩龙台边,他从囚室中的天窗朝里看去,之间囚室中空无一物,那个被剖腹取胎,贯穿琵琶骨后锁于此处的人,再也不会存在了。 想起前世种种,墨言忽然觉得一阵寂寥迷惘之感,他身上因为生女儿而产生的伤口,此刻忽的隐隐作痛,仿佛有某种东西在渐渐弥漫于他周围一般。 他没来由的就想起了自家的女儿,前去轩辕帝处将女儿抱走,父女两人同坐与斩龙台顶,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远处的歌声依旧断断续续地飘来,悠扬婉转。 “天道茫茫,人道渺渺。仙道茫茫,唯我昆山,乐兮忘兮……” 重奎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显得尤为安静乖巧,她仰着脑袋,亦跟着一同看向那轮明月。 “父亲,你有心事?” 墨言笑着摇了摇头,吻了吻女儿的发:“不,看见你在我身边,就是很好很好的。” “嗯”重奎低声答应,也不再说话,但她终究坐不住,于是站起来围着墨言,炫耀自己在轩辕帝那里学来的新诗,又或者给墨言表演从岳峰那里压榨来的昆山剑法。 月色下,一位年轻的父亲坐在山巅,一个小女孩儿在他身旁指点江山,畅想自己成为仙魔两届第一强者。月华映出的背影,显得无比温馨。 然而在山脚下,苍冥的麻烦,再一次袭来。 自从有了女儿,墨言的全部心思都转移到了那个小恶魔身上。苍冥平时无法亲热也就算了,今天以整天,他连墨言的手都没有摸到,全被女儿占去了。 苍冥感到自己内心的*开始在不断的膨胀,他有些烦躁,但是当他看向山巅那父女之间天伦之乐的背影时,终究还是决定忍耐,不去打扰那个小恶魔和墨言的相处。他不想在昆山也弄得两条恶龙交战,天翻地覆的情形。 苍冥信步乱走,不经意间,走到了墨言曾经常年练习的那片海滩。 那里似乎还有着墨言的味道,实在是……好难以忍耐。 苍冥心中感到一股邪火在不停的上窜,他本就是做到一半硬生生的中断,此刻忍耐也快要到尽头了。 他的脑袋中忍不住窜出两人相处时的各种画面,甚至开始在幻想,把墨言就压在这片海滩上狠狠干是个什么感觉。 苍冥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头,想要将这些东西仍走。但那种与生俱来,不断被压制的*,终于在这个时候蓬勃的抬头。 他踏入海中,海浪将其淹没,又缓缓退去,周围没有一个人,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他的手不自觉的朝着急需疏解的地方摸去,双眸微闭,整个人陷入幻想之中。 同一时刻,被送入洞房的洪儒文和白涟再一次发生了不愉快。 这五年来,白涟已经认清了形势,知道自己难以和洪儒文分开,便不似最初那般刻薄。他五年的小心伺候,柔情蜜意,倒也哄的洪儒文回心转意,不再计较五年前的那一幕往事。 这五年,虽然白涟并不怎么主动,但只要是洪儒文有要求,倒是十次中能够满足七次。两人也算是平淡和谐。 可自从三天前,墨言一行踏上昆山之后,洪儒文整个人就又陷入了另外的一种状态。 洪儒文开始下意识的抗拒白涟,甚至在大婚之时,都不愿去牵白涟的手。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但他感到心中就是放不下,他甚至有时候会想,言弟真的对我绝情了吗?真的,看见我跟别人在一起不生气了吗? 然而,他看到的情形却让他失望,墨言和苍冥看起来感情很好,特别是当洪儒文看到他们的孩子之后,更是感到那最后的那一点点幻想也破灭了。 这三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但他却过的犹如行尸走肉,一颗心都牵挂在墨言身上,连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遗漏,只是看的越多,便伤心越多。 直到今夜,两人送入洞房,本是良辰美景,他却感到心中分外苦涩。 白涟主动上前,想要共同躺下,却不料洪儒文翻了个身,将冰冷的脊背对着他。 白涟知道洪儒文心里在想什么,但总是不甘心,伸手去摸。 往常这个时候,经不起挑拨的洪儒文,会翻身压过来,然后白涟逢迎,也能够在对方高兴的时候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这次却不同,他没想到自己的手才伸到半空中时,就听到了洪儒文那一句冷冷的话,“我累了。” 这句话简直如晴天霹雳,也是洪儒文从未对白涟说过的。 在这一瞬间,白涟的手凝固在半空中,忽然间明白了,便是洪儒文这等普通的昆山弟子,经过五年的经营,竟然还不能够完全臣服于自己。 他感到一阵被羞辱的恼怒感,他呆在床上了片刻,起身朝着房外走去。 房外空无一人,连来闹洞房的昆山弟子都不见半个,更添白涟心中凄凉,他感到一阵前途无望。特别是当他想到要和洪儒文这样的人绑在一起一辈子,自己已经够委屈了,可便是这样的委屈,也不能换来对方的全心全意。 他有些泄愤的在新婚之夜离开洞房,朝着海边跑去,甚至想着就这样离开昆山,去找那两个愿意收下自己的女修算了!至少人家真心实意,或许以她们的实力,也能够偷到金家仙园的解药,解开血契。 白涟一路跑着,直到他抵达海边,见到在半淹的海水中的那个人。 那是——魔界尊主。 白涟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早就对这个人有所耳闻,生怕自己的不小心出现冲撞了苍冥。 但当白涟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看清了那个在海水中的男人在做什么的时候,一个伟大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是的,自己现在后半生无望,也似乎永远都要和洪儒文绑在一起,更加无法对抗自己的仇人,一辈子受人白眼和欺负。 可是,如果能够趁此机会,博得魔界尊主的好感,说不定,命运会就此扭转。 白涟在心中迅速的分析着,为什么苍冥会自己一个人在海里自娱自乐? 难道是他和墨言之间产生了什么间隙?或者说,那个人因为生育的原因,无法满足苍冥?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这些年在昆山,也曾经听过一些弟子讲述墨言日常的故事。 当初墨言来到昆山,孑然一身,比自己还惨,如果不是在半路上勾搭了魔界尊主,哪里会有今日的地位?如果不是这个那人给他撑腰,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帮他,恐怕墨言会比今日的自己惨上百倍!! 白涟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海里正在被*折磨,自己弄却久久得不到疏解的苍冥走去。 这种事情,他并不陌生,可以说,是他的拿手好戏。 面对这样一个处在这种折磨下的男人,自己几乎是十拿九稳。 不论他是洪儒文,还是魔界尊主,本质上,都是一样!白涟心中想着,将脚步小心的放得更轻,直到离苍冥约莫百步的距离时,才恢复自己往日的步伐。 “什么人!”苍冥猛然惊觉有人靠近,他一下子从海水中跃起,腾于半空中,心中无限懊悔。若非被墨言给折磨的要疯掉了,怎么会连有人离自己这么近都无法发觉。 白涟在这一刻,微微的躬身,做出惊恐万分的样子,却故意将身体躬到一个适合的弧度,使得他的腰线看起来特别诱人。 “不知……不知是您,不是故意冒犯,还请恕罪……”白涟将自己的嗓子尽量显得听起来清亮一些,他于此刻微微抬头,月色的他看的清楚,男人那得不到疏解的*挺得高耸,看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是你!”苍冥对白涟没什么好感,更加恼怒被人撞破自己这一幕,他周身杀气聚集,在这一瞬间,想过要杀人灭口,“你来做什么?” 苍冥不动声色的朝着白涟移去,他不想在昆山搞出太大的动静,免得墨言难做人,所以还是在自己一伸手就能够毙命的地方比较好。 在这一刻,白涟本能的感到了一阵威压,看着半空中的苍冥越来越低地朝着自己逼来,白涟心中感到一阵狂跳,他很紧张,也很害怕。 但这一切,比起即将得到的东西,和能够扭转的命运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墨言能够成功,自己在这方面不比他差,也一定可以成功! 白涟微微直起身,交领的宽大袍子十分宽松,他的脸微微仰着,清俊的面容在月色下犹如片尘不然的白莲。他确信半空中的苍冥能够在这个角度看到自己的锁骨,以及锁骨下的大片半遮半掩的胸膛,那场景配着自己的面容,足够让处在情-欲折磨中的任何人动心。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好似害怕,又好似勇敢的表白:“我只是有些难过,所以出来随便走走,不是故意的……”白涟说,他的手好似在颤抖一般,脸上很配合的流露出崇拜且些微迷恋的神色。 “但是能够遇到您,我……很幸运。”白涟微微咬唇,声音更加柔媚:“我没想到您竟然受到这种困扰,我……我可以帮您。” “不,不!您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看到您的第一眼,就,就感到从未有过的……唔……”苍冥猛然伸手,掐住白涟的脖子,这个时候,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能够杀死他。 然而白涟却在这一刻,似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一般,一只手拉开了自己的衣带。本就宽大的袍子滑落在地上,露出秀美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肢。 他努力在这个时候做出诱人的姿态,声音沙哑地仿佛要将勾人魂魄一般。 “我只是,爱慕您……却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碰见您……我只求一晚,别无所求……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会给您带来任何困扰的,只是……只是仰慕……便是做一个暖床的仆从,我也愿意……” 苍冥心中叹了口气,他还是下手慢了点,杀人灭口的计划失败了。 苍冥的眉毛微微挑了挑,那目光上下打量了白涟一眼,手上微微用力,将其甩到地上,声音轻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我暖床吗?别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在我面前脱衣服!我只是不想给我家男人惹太多麻烦。滚!” 白涟感到之前那种漫天的杀意消失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本事,已经勾得苍冥动心了。他几乎已经确定苍冥此刻的言语实在欲迎还拒,于是他趁势上前一步,想要抱住苍冥的腿,顺势挑拨一翻。 但却没想到,他腰才刚刚一动,便被苍冥一脚踢出数米开外。 嘭的一声,白涟感到自己的背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他的心中猛然一惊,尚未回头看清,脸上便挨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贱人!”洪儒文揪着白涟的头发,大声怒骂:“原来你竟然是这种贱货!” 苍冥皱眉,他只感到一阵恶心,扭头而去。 白涟感到自己双眼刺痛,眼前猛然一黑,还以为是被洪儒文一巴掌打得,直到苍冥离开后,洪儒文打了白涟,又惊慌失措的抱着白涟大喊:“涟弟,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了!!” 白涟伸手朝着自己的眼睛摸去,只感到血从眼眶中不断的流出来,眼眶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呢!!!”白涟双手在地上乱摸,感到一阵恐惧。 洪儒文抢上两步,于沙滩上捡起两枚被挖出的眼珠。 那眼珠上有着两道锋利的勾痕,是龙爪的印子。 直到此刻,白涟才醒悟过来,刚刚那一幕,根本不是自己的机会,而是——自己的死期。 原来,那人离自己这么近,是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人灭口。 是洪儒文及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但那双眼睛,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被挖了出来,丢在地上,以示惩戒。 只是那动作太快,以洪儒文和白涟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看见苍冥的动作。 “不!!!”白涟捧着自己的眼珠,朝着天空的明月发出惨叫。他修为低下,也无法再有任何进益,不能够似洪儒文那样断肢再生。这对眼珠,永远都不会回到自己身上了,自己,永远都会成为一个瞎子。 洪儒文抱着白涟,心中又恨又气,可是当他看见白涟脸上鲜血直流,双目失明的凄惨之状,又觉得可怜。洪儒文恻隐之心大动,正想要柔声安慰一翻时,忽想起刚刚所见的那一幕,在新婚之夜,自己的男人竟然主动向别人投怀送抱。 洪儒文只觉得一根刺深深的扎在自己心底,怎么都拔不走。 他将白涟抱回两人的新房,忍不住咒骂白涟无耻,而白涟则更加疯狂的咒骂他三心二意。 新婚之夜,两人于洞房之中,却没有半点新婚的喜悦,反而混杂着怒骂诅咒,整夜不停。 而在同一时刻,剜掉白涟眼珠的苍冥,心情更加暴躁了。 他的*尚未退去,但却被白涟恶心的不轻。就算是他使劲洗手,也难以再用沾过血的手去自我解决。他在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出路之下,只有径直飞上斩龙台,打断了那对看月亮的父女。 “你过来!”苍冥的语气很生硬,心情也很烦躁。 墨言不解地扬眉,而在他身旁的重奎,则朝着苍冥龇牙:“我要和父亲一起看月亮,你不要来打扰……嗷!” 重奎一语未了,就被再也难以忍耐的苍冥一脚踹到了大海深处。墨言全然想不到苍冥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发怒,刚想要去找女儿,就被苍冥一把抓住。 苍冥的手紧紧的箍着墨言的腰,将他拉向自己,两人的双腿在这一刻紧密的贴合,墨言一下子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不……”墨言想要拒绝,但是他的话尚未拒绝出口,就被苍冥恶狠狠的封住了唇。 在其中肆意掠夺了一翻后,苍冥才感到自己稍稍缓解,他恶狠狠的看着墨言,近乎咬牙切齿:“我不管你怎么样!今天,必须……必须帮我弄,否则!否则,哼哼!” 墨言的脸上些微有些发烧,这可是在昆山,这条黑龙,到底要做什么!! 当着众弟子的面荒淫吗? “否则你要怎样?”墨言低声问。 “否则现在就把你拖回魔界,永远不放你出来!”苍冥低声威胁,将墨言的头朝着自己的胯间狠狠按去。 被黑龙擒住,尚未全部恢复法力的墨言,挣脱都不能,只能够迂回祈求:“别再这里……要不,换到我房间……” 一语未了,苍冥已经抓着墨言,如风一般卷入两人所居住的大殿,直将他狠狠的压在床上,喘着粗气道:“快点……快点……” 墨言被苍冥魁伟的身体笼罩,只觉得对方月色下的阴影显得尤为可怖。 在这样的威逼下,墨言非常明智的屈服了。他拉开对方的长衫,解开对方的裤子,有些难堪的吞吐起来。 “呼……”在被含住的那一刻,苍冥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那种焦躁,恼怒,以及白涟带来的恶心全部消散,此刻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终于舒服了。 “唔,深一点……好舒服……对,对就这样……啊……”苍冥忍不住舒服地哼出声来。在这一刻,他深深觉得自己不该一个人忍耐,应该早就这样要求的。 墨言又是手,又是嘴,弄得手臂酸软,腮帮子也疼的时候,苍冥终于满足的射了出来。 这时候的苍冥总算是稍稍减少了一点那种煎熬的感觉,虽然下一波那种感觉已经在蠢蠢欲动,而且自己的下面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但……总算是能够重新忍耐了。 他抱着墨言倒在床上,不停的吻着爱人的手和唇,琢磨着反正昆山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可以把孩子丢在落日崖,两人重返魔界继续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慌慌张张的叫喊:“主人……主人不好了!” 墨言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空气中弥漫的都是那种暧昧的味道,简直让人脸红,他不敢让人进来,只是隔着大殿的门问:“小白,出了什么事情?” “小师妹……小师妹不见了!”白鲨带着哭腔,差点哀嚎出来。 “什么!!”墨言大惊,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了,他回头看向苍冥,苍冥也是一愣。 两人一同走出大殿,只看见岳峰和小白站在外面,凶残的灭世鲨此刻正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不见的?为什么会不见?”墨言急急的问道。 灭世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缠夹不清。 岳峰就在旁边不停的安慰白鲨,让他别着急,慢慢讲。 灭世鲨讲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把整个事情讲清楚。 原来三天前,重奎被苍冥一脚踢到海里后,十分不忿,想要上前找父亲算账的时候,却被灭世鲨及时地拉住了。 灭世鲨为了不让小师妹打扰自己的主人兼师傅继续生小孩,便使劲了浑身解数。 但是他打不是重奎的对手,讲故事也就那么一点墨水,很快重奎就厌倦了。 于是灭世鲨只有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讲起了他在青云门中所遇见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然后,在没有然后了。 等到灭世鲨讲完青云门的故事,又哄重奎睡着后,自己便也歇息了。 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小床上的师妹不见了,灭世鲨到处寻找,甚至不畏生死,跑去问那四只玄武,但都没有找到。 他找了整整半天,终于明白小师妹是失踪了,而且……很有可能,这个性情爆裂,又闲得无聊,被父亲教训了的小师妹,跑去青云门找乐子了!! 灭世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再也顾不得主人倒底在做什么,连哭带爬的跑了过来,抱着墨言的衣袖大哭:“小师妹,小师妹怎么能去青云门啊!!!那里会很可怕,很可怕的!是我不好,我没有看住她,呜呜呜,我还想要照顾九个小孩,结果连这么一个小女孩儿都看不住……” 第72章 青云惨案 苍冥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女儿,但当听见灭世鲨哭着说重奎跑去青云门了,就顿时放下心来。 任逍遥在青云门,女儿的生命安全不会有问题。 至于如果她是去闯祸,任逍遥自然也会狠狠地教训她。身为一条恶龙的重奎,早点受教训比晚了碰壁强得多。 虽然苍冥不太担心,但墨言总是心中不安。 他听到重奎去青云门的时候,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上一世,在昆山后殿这个孩子被青云老祖吸入鼻中的场景。 他第一次有着那种血脉相连的内心深处浮出来的不安感。 尽管苍冥建议先给任逍遥去一封信,过个一两年再去青云门找女儿。但墨言却坚持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两人意见有分歧之下,还未等到争吵,只是眼神交锋,苍冥就败下阵来,只得化身为龙,带着墨言前往青云门。 一路上,苍冥对于墨言这种对女儿的过于关心实在是有些不满,他道:“重奎这样没什么好惊奇的。你小时候很乖是不错,可是我小时候很残暴。深海恶龙本来就是如此,一百岁后就会定下性来的。” 墨言摇头,他总是感到一种深切的不安,似乎心底某个地方又响起前世那个婴灵的惨叫声。 “不……不一样……我感到她在喊我。我总感觉不太一样……” 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大,终于将墨言笼罩。 “言!你没事吧!!”苍冥回头,看见墨言眼中渐渐泛起的猩红的颜色。他见过墨言这样子一次,是在几年前,墨言被心魔所制的时候。 苍冥原以为墨言的心魔随着女儿的出生已经消失,但却没想到,它一直存在,从未离开,此刻在女儿失踪,且和青云门有关的时候,竟又渐渐又有抬头的趋势。 “没有……我没事!”墨言运起法力,将自己的那种不安之感封存起来,甚至为了防止关键时刻走火入魔,他将第六感也封存了起来。 那种女儿在心底呼喊求救的感觉再也没有了,他的双目渐渐恢复清明。 两人于十日之后,再一次抵达青云门的脚下,然而当他们抵达青云门山门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五年前,两人一起前来青云门,处处锦绣,青龙绕门,彩凤呈祥。 而此刻,所见到的场景却让两人大吃一惊。 只见山脚横七竖八的有不少尸体,山脚那株万年红梅被人连根拔起,高耸入云的魁伟山门被人捣毁,盘绕其上的彩凤泣血而亡,两条守门的青龙,则浑身伤痕累累,横尸地上。 青云门前,竟成了一片战后的修罗场。 “天啊!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墨言惊叹。 苍冥上前一步,走到那条尚未完全断气的青龙门神面前:“出了什么事?” 那青龙的目光朝着苍冥看去,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但随即,它的目光落在了墨言身上,青龙的四抓都开始抽搐,龙口中不住的喷出血:“紫色……龙……女孩儿……” 最后一句话也未说完,青龙就此断气,苍冥伸手摸向那条青龙的下颌处,里面的龙珠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人剖走了。 此情此景,便是苍冥也感到有些心惊了,他腾跃于空中,化身为龙,盘旋查看,希望能够发现女儿的下落,但却什么都看不到。 青云门静悄悄矗立,似乎已经没有了半个活人。 在同一时刻,一位面目慈悲,犹如神祇临世的中年人,在离青云门千里开外的炼化之地,亦声音温柔,异常慈爱的喊着:“重奎,小重奎,你出来啊。我练好了丹药,一人一半,你将会成为第一个出生不满周岁就飞升的神迹。你不喜欢么?我们都想飞升,都想要成为第一强者,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出来,出来啊!” 然而便是任凭木慈航喊破了喉咙,声音温柔再百倍,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苍冥始终找不到女儿的痕迹,他飞跃于半空中,俯瞰青云门内,几乎是横尸遍地,没有一处完好之所,青云门弟子大多丧命,便是没有丧命的,也都被剖开肚肠,取走了内丹。仿佛一夜之间,青云门被满门屠戮一般。 苍冥实在想不到,一向太平的青云门,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任逍遥会容忍有人踏灭青云门吗? 想到这里,苍冥忽然浑身一怔,剑仙?任逍遥呢? 留在山脚的墨言,正走入青云门倒塌的巨大石柱边,半空中的天梯不知道被什么人拆的七零八落,大部分倒塌。 墨言御剑而行,盘旋直上,直抵青云门的迎宾台。 而此刻,于半空中盘旋的苍冥,也落于迎宾台上。 迎宾台上到处都是血痕,依照门下弟子尸体所在的位置,倒似乎是青云门迎来了什么大敌,在结阵打斗一般。 只不过这些弟子似乎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只一招之间,就被人取走性命。非但如此,每个人都内丹,不论大小,都尽数被吸走。 是谁干的?是重奎吗? 不!不可能,重奎才出生二十天,就算是本性再凶残顽劣,天赋再高,也不可能是青云弟子大阵的对手! 一定是青云门出了极大的变故,而这种能够让剑仙都无法抵挡地灾祸,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了。 苍冥和墨言互相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青云老祖! 一想到重奎很有可能被青云老祖抓住,上一世的惨剧会再次发生,墨言就感到整个心都快要窒息,他和苍冥四处寻找,整个青云门根本看不到任何踪影。 他们最终闯入当初的青云老祖炼丹室,然而里面空空如也,仅有一个巨大的被掰断的铁笼。 铁笼仙气未散,铁笼的青光在空中飘荡,然而却根本没有重奎的影子。 墨言感到自己从未心急如焚到如此的地步,他运用起灵识四处查看,更是什么都没有,他在这个巨大的三层密室内转了一圈,急的差点掉下眼泪。 而苍冥更加暴躁,他来回走了两步,随手一挥,中间那个巨大的铁笼应声而倒,其上附着的仙气尽数散去。 “这……这是什么?”在苍冥踢开那个巨大的铁笼,飘散的仙气散去之后,墨言忽然看见那铁笼所在的地板上,有着一道道痕迹。 他上前,蹲下去慢慢看。 竟是一些稚嫩的字和图画。 那些痕迹用钩子在地面上勾画而成,劣质粗糙至极,且每一笔都深浅不一,看起来分外幼稚,但却让墨言一阵狂喜。 这是龙爪所画,是女儿留下的痕迹。 重奎出生才一个多月,虽然会说一些简单的话语,但墨言还没来得及教她认字。轩辕帝教她诗歌,也只是教了不到一天,她并不人的所有的字,更加无法用书写来表达自己完整的意思。 她如果想要留下些什么,图文夹杂是最好的办法。 苍冥在踢开铁笼的同一时刻就看到了地上的这些痕迹,他走了过来,同墨言一起观看。 那图画从又到左,顺序不乱,倒也十分好辨认。 一开始是画了一溜的葫芦,旁边倒着一个眉目艳丽,腹部隆起的男子,一条小龙盘踞在肚子上。 那小龙画的歪歪扭扭好似蚯蚓,没有半点神韵,如果不是旁边写了个“吾”字,根本认不出来那是重奎。 紧接着,又变换了画面,山峰上高高的月亮,一个女孩儿和父亲并肩而坐。女孩儿画的更加惨不忍睹,脑袋都长到了肚子上,不认真分辨,还会以为那是一个肉球。 墨言之所以能够分辨出那个圆圈是重奎,是因为圆圈内依旧写了一个“吾”字。 这两幅画的意思到是很简单,墨言一看就懂,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儿要在讲正事前,先画这两幅画。练手么? “不……不是,你看……她应该是时间紧急,后面都用一个圆圈里面的一条蚯蚓代替自己。我想……她这些东西是留给我们的,她怕我们看不懂,所以才先画两幅我们都熟悉的场景。”苍冥沉思着,朝着后面看去。 接下来,则是断断续续的文字和画面。 小女孩儿在大海中幻想剑仙的葫芦和自己落日崖的葫芦区别,游到青云门,见到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而是一派杀戮之相,有两人正在打斗。 墨言一下子就认出来打斗的两人一个是剑仙的模样,因为重奎就画了一柄剑上加了个脑袋。而另外一人,墨言直到此刻都难以忘记。那是青云老祖的样子。 看来,重奎抵达青云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这两人交战。 画面顺着往下走,一幕比一幕惊心,青云老祖斗败了剑仙,剖开其心,准备取出其内丹的时候。一条恶龙在前,另外两条青龙在后,朝着青云老祖发起攻击。 攻击的结果是什么样子,墨言和苍冥都知道了。那两条青龙死了,而女儿呢……女儿也会和那两条青龙一样吗? 墨言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但他却急不得,因为他必须耐着性子仔细辨认,才能够知道女儿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 图画上,女孩儿拖着受了重伤的剑仙四处躲避,在拖不动的时候变成黑龙,叼着剑仙闯入密室。 在闯入密室的那张画中,旁边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鲨鱼。虽然笔画简单,但却异常传神。 重奎之所以会知道这里,就是因为灭世鲨跟她讲过。 接下来的图画,就很明白了。 重奎拖着剑仙进入密室,将法力尚未散去的囚仙笼作为自己的屏障,而青云老祖很快就会赶到,重奎找不到别处可以发求救信号,只能够在心底不停的呼唤父亲,希望父亲能够感应到,可以过来救两人。 但最终,那种感识被屏蔽,一个不解的问号呈现在墨言的眼前,似乎在问,为什么不回应我,为什么要封住自己的六感? 墨言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甚至还带了血的问号,让墨言一下子就感到愧疚。 是的,十天前,他在海上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女儿的召唤,但他竟然以为那是心魔,就此将六感封上。 墨言感到一阵心痛如绞,他甚至还怀疑过女儿是不是来青云门捣乱的。 谁知道竟然碰到了大麻烦,而自己身为父亲,竟然分辨不出哪个是女儿求救的信号,哪个是心魔。 “怎么办……”墨言手都在不停的颤抖,他越往下看越心惊,特别是看到青云老祖准备走入密室,而女儿决定为了保护剑仙,而去主动挑战引开青云老祖的时候,他感到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感。 苍冥有力的臂膀及时的抱住了墨言,他将他箍在怀中,看着地上的那些画面和文字,声音无比坚定:“放心,前世木慈航能够吞吃婴灵,是重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今日她已经出生四十天,她是我的女儿,一定不会出事!一定!” 而在同一刻,躲在千里之外炼化之地的重奎,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事。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来青云门拜访一下剑仙,看看他的酒葫芦,竟然会弄成这个样子。 她听了灭世鲨口中那些关于青云门的故事,那个仗剑饮酒的剑仙,守护山门的青龙,以及密室中,父亲和青云老祖的一战,都让她感到十分向往。 重奎朝着那紧闭大门的殿堂看去,灭世鲨说自己的两个父亲正在干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事情,天知道他们会做多久。 听说上一次离开了五年有了自己,这一次,还是五年吗? 重奎感到一阵寂寞,轩辕帝夫妻早就离开,岳峰没有时间陪伴自己,唯一一条灭世鲨,可是那鲨鱼浑身都散发着肉的香味。 还不如,趁着这个五年,去看看剑仙到底是什么样子。 重奎跨越大海,朝东游去,不多日,就来到了青云门。 然而见到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 山门被毁,到处都是尸横遍野,一些前来责问的散仙当然死了,就连一些青云门的弟子,也死了。 守卫山门的两条青龙正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山上的变故,见到她来也不阻拦。 重奎飞上迎仙台,看见的,却是青云老祖和剑仙任逍遥拼死相搏。 而木慈航正在做的事情,却让她更加惊骇。那个人已经分不出是仙是魔,凡是到他跟前的弟子,都在被他疯狂的吞噬内丹,不论强弱,更无论大小。 一股股青色的气息从那些弟子身上飞出,被吸入青云老祖的鼻孔。 就在剑仙也要惨遭毒手的时候,重奎带着青龙咆哮而来,趁着混乱救下剑仙,但却无处躲藏。 她想起灭世鲨对自己说过的青云老祖的密室,想起轩辕帝曾经说过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最终决定叼着剑仙闯入密室。 她在这里呼唤父亲,不停地用着内心的灵识传唤着,在她处于一片黑暗之中时,就是用这种方法和父亲打招呼。 可最终,父亲的六感却被猛然截断,唯一的外援也就此丧失。 她看着倒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剑仙,开始在地上作画写字,用她自己的方式给父亲留下标识。她知道父亲一定回来找自己,那么就一定会看到这些东西。她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以免他毫无防备。她才出生一个月,却有二十天都是在海中航行,根本不会写太多复杂的字,只能够用一幅幅的画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她尚未把自己的想法完全写完,就听到了密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个已经破损的囚仙笼根本无法阻挡青云老祖前来,重奎看看自己,在看看倒地的剑仙。 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切断自己求救的声音,她感到有些难过,但她却坚信父亲一定会来救自己。 只是……似乎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密室中有剑仙和自己留给父亲的图画,决不能让青云老祖发现。 木慈航的气息越来越近,重奎将任逍遥挪到大门边上,又将一些杂物荒草堆在他身上,自己站于囚室之中,高声道:“木慈航!你知道我是谁吗?” 木慈航本来为了追师兄,要夺他内丹供己修炼而来,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跟着踪迹而行,竟然追到一个小女孩儿。 木慈航以为其中有诈,不敢进来,只站在门口问:“你是谁?” “我叫重奎,是来向你挑战的!我将会是第一强者,而你,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一个小女娃儿……” “我的两个父亲,一个是上古神祇,一个是魔界恶龙。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你认为,我没有资格向你挑战吗?”小女孩儿特有的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些稚嫩,有些可笑,但更多的是让青云老祖动心。 青云老祖朝着密室内看去,他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女儿,站在囚笼旁边,那女孩儿的一只手变成爪子,正在地上划着什么。 那是重奎给墨言留下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别担心,我会努力应付大坏蛋,等你来。 “小孩子而已,你有多大本事?”青云老祖感到自己一下子心跳就加速了,如果能够抓住这个女娃,将其炼丹吞吃,岂不比师兄任逍遥的内丹更加管用。 但……她说的话可信吗?她的两个父亲,真的不在旁边? 青云老祖警惕的朝着周围看去,但周围似乎没什么刻意的,除了门口处的那堆荒草杂物,就在他想要查看那堆杂物的时候,密室中的小女孩儿忽然化身成龙,带着逸散的点点灵光,在半空中咆哮。 “我是趁着两位父亲不注意溜出来的!我要向你挑战,我要即刻飞升!” “你?飞升?!”木慈航亲眼见到人形化龙,更加肯定了这个小女孩儿的身份。况且,这个女儿长得和墨言异常相似,一眼就能够认出。 他终于丢开了剑仙任逍遥的内丹,很明显,比起修为多年,更有战斗经验的师兄来,这个小女孩要好对付的多。 “我已经吃了一百名中土修士,上千只深海灭世鲨,把上古玄武炖了煮汤喝了!你不是我对手,投降认输,我不杀你!”深紫色的龙在半空中咆哮,露出锋利的牙齿和狰狞的表情。 但这并不能吓倒青云老祖,反而让他确信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个目前看起来还颇为弱小的恶龙,非但血脉上佳,还拥有让人垂涎的灵气。木慈航确信自己如果能够得到这个小女孩儿,必然即刻飞升。 所以,当这条恶龙在半空中盘旋,窜出密室叫嚣着要挑战斗法,在一招之后,就朝外逃窜的时候,青云老祖再也顾不得密室中其它的可疑之物,跟着追了出去。 外面龙吼阵阵,带着闪电雷鸣,而剑仙,只能够撑着爬出密室之外,就根本难以走动。 他万分庆幸青云老祖在一开始没下狠手,没直接偷袭自己剖去内丹。他更加庆幸在危机关头,会有一条恶龙出来相救。虽然他不知道,那条看起来凶恶的龙,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帮自己。 刚刚所发生的一幕,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原来是苍冥和墨言的女儿。 只可惜,小女孩儿修为尚浅,绝不可能是自己师弟木慈航的对手。 任逍遥撑着最后一口气,在地上运转法力片刻,最终放弃。 这一次的伤太重了,木慈航在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弄毁囚仙笼,偷袭一击得手。 这样的伤,至少需要半个月来才可能复原,和木慈航一斗。但是现在,他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只能够保证勉强站起,连走都困难。 而天空中,那条恶龙还在和木慈航斗法。 但恶龙完全不是木慈航的对手,她凭借自身龙族的优势召唤雷电,靠着灵巧在雷电中闪避,却无任何还击之力。 最后,恶龙藏身于一团闪电之中,忽的消失。 任逍遥抬头,看着那团闪电下,师弟那张被闪电照亮的脸,显得从未有过的狰狞。 “师弟,我在这里!那条龙修为低下,对你没有任何用……”受伤后的任逍遥连话都无法传太远,只能够大声呼喊,却在他一句话尚未喊完的时候,一条百米来长的紫色巨龙从天而降,将他叼在口中,窜入天际。 重奎本打算引走青云老祖,但却没想到,剑仙竟然会张口大喊。 看来,两人只能够一起逃命了! 青云老祖紧追在后,重奎带着剑仙,深入海底,上入云端,都无法躲开青云老祖的最终,在她无计可施,急的快要哭的时候,剑仙在她的口中喘气道:“东边,一直到东边……千洞岩可以躲藏等我恢复……” 重奎飞跃更高的天际,朝着比青云门更东的东边飞去。 青云老祖在其背后冷笑,他伸出手,于半空中拍下一掌,朝着下面那条逃命的紫龙击去。 龙身被击中,登时于空中跌落,掉到了火山群落之中。 龙身于火山口处化成人形,先前那条暴戾凶恶的巨龙,此刻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着血,神情有些抑郁:“还是没逃走,我就知道黑龙那招不管用……” 任逍遥伸手将冲哭脸上的灰擦了擦,道:“你不用管我,自己逃吧。” 重奎不解的看着任逍遥,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你被他抓到,会死的!” “死?什么是死……”重奎又感到一阵茫然,随即她学着父亲墨言的口气安慰道:“逍遥叔叔,你别担心,我的黑龙父亲虽然很讨厌我,但墨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当然如果他很忙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以保护你,其实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不怕死。” 任逍遥伸手擦了擦重奎脸上的灰,叹气道:“但愿吧……只是,我们没法赶到更东边的万洞岩,却落到了这个炼化之地……真是……天意。” 重奎脑袋偏了偏,在琢磨任逍遥的话是什么意思。 任逍遥看了这条尚且年幼的龙一会儿,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她嘴角的血,问:“你来做什么?又为什么救我……唉算了别说了……你趁着机会快逃吧,我或许能够拖住他一会儿……” 重奎摇头。 “你走,现在偷偷下去,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就可以趁机走了,知道了吗?” 重奎说:“吾不知。” “看到那中间的那个巨大的像鼎炉一样的山了吗?哪里是最可怕的炼化之地,不管什么人,就算是你父亲进去,也会被练成丹药!正在找你的那个坏人要把你丢进去,怕不怕?怕就赶快走!” “吾不知怕不怕” “你缠着我很烦,滚蛋,滚回去找你爹去,知道吗?” “吾不知。” 剑仙一口气差点被憋死,他看着面前这个样子有五六岁,但实际上不到百日的小女孩儿,最终叹口气:“你这什么都不知道,跟谁学的?” 重奎想了想,说:“山底的四只乌龟,它们说我学会了说‘吾不知’,就给我吃乌龟汤。” 剑仙一怔,忍不住问:“你真吃了?” 重奎摇头:“原来它们是骗我的,都跑了。只有一个肯跟我上来,也被我父亲给放跑了……” 第73章 炼化之地 青云门的地下囚室中,囚仙笼的最后一丝法力也已散尽。四周一片冰冷黑暗,空旷而孤寂。 墨言的手轻轻地摸着地上女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感到一阵哽咽。 “如果爹爹忙的话,也不要紧,我来应付大坏蛋,一定可以打败他!” 黑暗之中,苍冥看见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眼眶泛红,他伸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之间不用再多说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心思,那就是——不论如何,一定要把重奎救回来! 苍冥重新化为黑龙,载着墨言于空中盘旋飞行,他们刻意寻找女儿留下的痕迹,很容易就发现了那个特殊的记号。 那是在岩石、大地、树木上,用龙爪所抓出的一个圆圈,圆圈里面还有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蚯蚓一般的龙,和重奎在地上表示“吾”的意思一模一样。 非但如此,圆圈内龙头的朝向还有方向的区别,给墨言指出正确的方向。 墨言和苍冥一直朝着东边飞去。 他心急如焚,打开六感,感受到的一阵急涌而来的呼喊,但那呼喊,却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渐渐消失。 最后,竟然连女儿留下的印记也已经消失,是越过前方的炼化之境,到重奎所说的千洞岩去,还是在这里寻找? 墨言没有太多的犹豫,他于这里跳下黑龙的脊背,御剑而行,在空中转了个半圆。 这是一片延绵千里的被火山灰所覆盖的天地,所有的颜色都只有灰色和红色。 整个空中弥漫着灰尘,大地裂开的缝隙中,看得见那些红色的岩浆缓缓流动,仿佛地狱之境。 四周空无一人,只能够听见岩浆流动的声音。 漫天的灰尘遮天蔽日,将一切都笼罩。 “这里烟尘太大,又连绵千里,我们分开来找!”墨言说,“我敢肯定,她一定就在这里。” 青云老祖看着面前的小女儿,胜券在握。他在抓到了重奎并不急着吃,他更想要知道任逍遥在什么地方。况且,这样上好的材料,怎能够生吞活剥?当炼化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够达到她最大的功效。在此之前,先拷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我师兄呢!”青云老祖揪住重奎的头发,将她提起,恶狠狠的问。 重奎怒瞪着木慈航,她已经被盘问逼迫了足足半个时辰,一开始还会说一句“吾不知”,到了后来,却连话也不说,只是鼓着腮帮,拼命呲牙,做出种种凶恶之相。 “不知?我看你知不知!”青云老祖伸手一抓,狠狠的将重奎摔到地上,狠狠地踢去。 到手的孩子虽然嘴硬面凶,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青云老祖不需要用任何仙法来对付这个在地上打滚的孩子。他用着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这些天被囚禁的懊怒。 嘭!嘭!嘭! 青云老祖的每一脚,都发出巨大的响声,带起一阵有一阵的烟尘,又狠又准的踢在重奎身上。 “他在哪里?!在哪里!!”青云老祖近乎咆哮。 被踢中带来的疼痛,让重奎下意识的缩紧身体。她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咬牙忍受着这种折磨。 她不知道青云老祖什么时候会杀了自己,更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剖出自己的内丹。她只知道,只要能够多忍耐一刻,那被自己封在困仙阵中任逍遥,就多了一刻钟恢复法力。 她更加不怕死,只是……好疼…… 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疼痛。她感到自己的骨头似乎被踢断了一根,那种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开始痉挛起来。 “到底在哪里?!说出来,让你痛快点死!”青云老祖的声音更加狰狞,带着浓浓的杀意。 而重奎只是于灰尘之中看了他一眼,用力的朝他脸上吐了一口,混着血液的涂抹。 “呸!” 青云老祖轻易的躲开这带着血腥味的唾弃,小女孩儿的这个动作更加惹恼了他,他不想再问了,举起手掌,巨掌朝着重奎的天灵盖拍去。 “我在这里!”青云老祖猛然回头,看向那中央的如同鼎炉一般的炼化山,那是剑仙的声音,他丢开重奎,朝着那里奔去。 炼化山底部,一个浑身是灰的人,被困在困仙阵中。尽管任逍遥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尽管他万分想要出去,用自己的命来换回重奎的逃跑。可他却始终做不到。 当年洪通天被困困仙阵,都无法走出去。 如今的任逍遥也一样。 直到他用尽力气发出喊声,却还是无法走出困仙阵。 但现在……青云老祖凌驾于炼丹炉之上,手在空中虚抓,那些困仙阵的玉牌就纷纷碎裂。 重奎所布置下的最后一道屏障,也被击碎。 木慈航于半空中看着炉底落魄的师兄冷笑:“任逍遥,你……死了吧!” 一语未了,一条恶龙带着雷霆,穿越尘雾咆哮而来,紫色的恶龙身上鳞片被揭掉不少,但在半空中所露出的狰狞之色,却丝毫不减,她的爪子朝着木慈航抓去,但根本不是修炼万年,又吃了青云门所有弟子内丹的青云老祖的对手。 噗!一道血光滑过,紫龙的爪子被击裂,血溅到她的鼻尖口中,滚烫微咸。 她第一次尝到自己血的味道,那种独特的腥味,在这一刻激发了她体内的另外一半血脉。 那是埋藏在天性中的勇战之血,越挫越勇,越伤越狠。血腥激发的是她心中拼死相搏的勇气。 恶龙的吼叫声震荡起漫天的尘埃,她朝着青云老祖再次发起攻击,将法力和体力都凝聚于这一刻。 嘭!龙身被打中,重奎再次感到自己一阵眼昏窒息的疼痛。 便是她再怎么勇猛,再怎么以命相搏,但终究比不过青云老祖。 木慈航一把捉住重奎的脚,将其倒提起来,丢入巨大的山脉所组成的炼化之炉内。 “今天,你们两个都要给我练成仙丹!”青云老祖的声音阴冷,他运转法力,催动起整个炼化之地的岩浆,朝着炉底奔涌。 重奎重重的跌入炉底,任逍遥祭出飞剑,将重奎在剑尖转了个圈,借力将其丢出炉外:“快跑!用你最后的法力跑!” 被丢到半空中的重奎看了一眼炉底,她并不打算逃跑。 若要逃,若害怕,那一开始就跑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她很清楚如果就此离开,下一秒,逍遥叔叔就会变成一枚仙丹。 尽管她被青云老祖拷问,被揭鳞,尽管她感到疼痛,甚至有时候会感到畏惧,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在危机关头丢下伙伴独自逃跑。 她甚至已经想好,如果父亲到最后一刻还没有及时赶到,那自己一定会切断自我的灵根,毁掉内丹,便是死,也不会让青云老祖得到半分便宜。况且,如今尚未到最后的时刻。 重奎在半空中张开大口,紫色的巨龙身体猛然变长,龙身在空中聚积力量,缩成饱满的弓形。 然后,弓弦响动,便如飞箭射出一般,铺天盖地的雨水,也从龙口中喷涌而出。 那是她用最后的法力将龙族的本领发挥到极致。 倾盆的雨水从她的口中喷出,巨大的水流冲击着鼎炉的地步,冷水遇到滚当的山岩,登时弥漫出白色的烟雾。 鼎炉被熄灭,但她却已经再也没有力量逃走。 紫色的龙于半空中跌落,她现在连飞的力气都没有了。是时候,毁掉内丹,自断灵根了吗? 重奎伸出自己的爪子,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下颌抓去。 却在这个时候,一道白色的剑气穿越浓雾烟尘而来,清凉的风吹开重重迷雾,一名白衣仙人踩着剑尖,于半空中将重奎紧紧的抱住,直飞天际,逃出鼎炉后,又落于地上。 “重奎!重奎!!”墨言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儿,临死的时刻,重奎终于露出了她的本貌。 那是一个半龙半人的孩子。 她的上半身是个女孩儿的样子,双臂上满是伤口,有的还在往外冒血,一张小脸被灰烬和血染得脏兮兮,那种眼睛却始终晶亮。一瞬也不转的看着父亲。 她伸出手,抱住墨言的脖子,声音哽咽。在这一刻,重新回到温暖怀抱的重奎,忽然感到自己先前所面对的事情,是多么的可怕,而身上的那些伤痕,又是多么的疼。 她紧紧的抓着墨言的衣袖,缩在父亲怀里,从她出生一来,从未感到像这一刻这般,依恋父亲。 以前她一直依偎在这样的怀抱中,觉得本该如此,寻常至极。 然而此刻,她却感到这样的怀抱特别的坚硬,温暖,可靠,安全。 “爹爹”女孩儿的鼻翼抖了抖,有些发红,声音软软地,抓着父亲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仿佛一松开,就要再被青云老祖抓去,丢入熔炉之中一般。“你终于来了……我差点撑不住……” 墨言看着女儿伤痕累累的身体。 重奎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龙身上大片的鳞片剥落,血渍触目惊心。 墨言一想到刚刚在半空中看到的那一幕,青云老祖倒提着女儿的脚,揭鳞拷问,就感到怒火中烧。 “爹爹,疼……”重奎蜷缩着自己的龙尾,她刚刚战斗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现在,被父亲抱在怀里,却感到真的好疼好疼。 刚才是因为危险,龙是不能够允许自己在危险的地方疼痛害怕。 但现在,父亲的怀抱安全而温暖,重奎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感到阵阵疼痛袭来,差点昏掉。 墨言将女儿紧紧的抱拢,声音哽咽:“重奎别怕,有爹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重奎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我不怕,真的不怕!” 墨言抬头,看着漫天烟尘中,那个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身影。 那个影子曾在自己噩梦中反复出现,曾经折磨自己前世百年,甚至在刚刚,他还对着一个小女孩儿,下那样重的狠手。 墨言从乾坤袋中取出长袍,将女儿裹住,放在地上。 他自己缓缓站起,朝着那迷雾中的影子走去。 最终,他站定,看着前方的那个人。 在这一刻,热风袭来,将两人之间的烟尘吹散。青云老祖的面容,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狰狞的出现在墨言面前。 这一天终于到来,墨言和青云老祖静静的站着,面对面。 终有一战。 第74章 身死魔灭 墨言于尘埃中朝着前面的人影走去,青云老祖的面容从未如此清晰的出现在他面前。 嗖的一声,秋水剑出鞘,三尺青峰于半空中化作巨大的剑芒,朝着青云老祖击去。 轰隆隆! 大地被这一击而颤抖,岩浆翻腾,红色的地火再一次迅速的累积。 青云老祖的影子就此被劈成两半,但却又迅速的合拢。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墨言心里涌起一股恐慌,他猛然惊觉起来,朝着自己身后看去。 女儿忽的消失无踪,是谁把女儿抓走了?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四周的景象忽然一下子不复存在,变成了一片漆黑,墨言在黑暗中不停的找寻着女儿,他似乎听到孩子呼喊自己的声音,想要朝着那处奔去,但那声音却越来越飘渺,飘渺的仿佛来自天边一般。 他追寻的女儿的呼救声而去,拨开重重的黑暗,见到的却是一座大殿。 昆山的后殿。 大殿中,一个面目慈悲的佛陀高坐于殿堂之上,他的面前摆着一个食盒。 墨言在心中不停的对自己说:这是幻想,是幻想,那不是真的青云老祖,是自己的心魔。女儿还等着自己去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沉浸在这种心魔之中。 但他随即看到了食盒被人打开,供盘中,那个一黑一紫两道气息交织而成的婴孩儿,正在无助的哭泣。 “吃它了,即刻飞升……” 墨言闭上眼,不去看这些干扰,但即便是他禁闭双眸,也无法摆脱面前的一幕。 青云老祖的手朝着婴儿伸去,凄惨的叫声响起在空中,一紫一黑两股气息,被生生的分开。 “住手!”墨言大声喝到,背后的宝剑嗡嗡而叫,最后终于出鞘,化作万道剑影,朝着青云击去。 婴孩儿的哭声还在继续,墨言却已经和幻想中的青云老祖,厮杀起来。 他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却怎么也杀不死那个人。 他掀起颠覆日月的力量,但仇人总是在灰烬中重生。 墨言的耳边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看不到半点外界的情形。 他于黑暗中,和心魔争斗,越陷越深。 “爹爹!”重奎倒在地上,她看着越走越远的父亲,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忽然丢开自己。 她企图朝着父亲爬过去,但周围的烟尘太重太多,等她爬过那些烟尘,却根本见不到父亲的影子。 重奎不知道父亲去哪里了,不知道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坐在地上,举目四望,看见的是如同炼狱一般四处散落的火焰和岩浆,周围越来越热,快要烤焦了。 忽的,烟尘中的打斗声音传来,重奎抬头,见烟尘隐没之间,黑龙于半空中翻滚,他发出阵阵的咆哮,朝着青云老祖伸出利爪。 原来在重奎被墨言救走的一瞬间,苍冥也出手了,他于半空中飞驰而下,朝着青云老祖伸出黑色的利刃般的爪子。 每一下,都带动起风的力量,于半空中旋转,卷起从地面到天际的龙卷风。 “好!今天来的人真多,就把你们一起抓了炼丹!”青云老祖于半空中念咒,身形大上百倍,一双手掌朝着黑龙击去。 嘭的一声,地面颤抖,黑龙迅捷的避开了这一掌,落空的巨掌打到地面,形成一个深深的手掌形的凹陷。 地火于这个凹陷处聚集,升涌起来,仿佛喷泉一般喷到半空中。 青云老祖每打一下,地面就会多出一处岩浆的喷泉,黑龙的空中发出闪电,利爪于空中划过,将整个炼化之地,都搅得尘云蔽日。 两人都用出了最强烈的招式,轰!一声巨响在尘云中爆发,青云老祖被黑龙击中真身,跌落遇地,他开始仓皇逃窜,东躲西藏,隐身于各种尘埃之中,却猛地见到地面上的重奎。 青云老祖心中一喜,刚想要上前去抓住这个即刻进补增强功力的仙丹,却没想黑色的巨龙呼啸而下,张口就把重奎含在了嘴里。 “你没事吧?”苍冥问。 重奎从苍冥的口中爬出,顺着他的鼻子爬到了黑龙的背上,她紧紧的抓住龙角,摇头:“我没事!黑龙快打死这个坏人!” 苍冥朝着青云老祖呼啸而去,木慈航念出咒语,不住的逃跑。 一个追,一个逃,苍冥的龙身于尘埃中越变越大,终于将青云老祖所有的逃跑之路尽数堵死,将其圈在其中。 青云老祖走投无路,他的身后就是炼化之地的巨鼎山,那地方已经灌满岩浆,根本不能够进去。 他抬起头,唯一的出路在头顶的天空上,青云老祖不顾一切的朝着天空飞去。 四周一面黑暗,墨言感觉自己的每一招,都打不到真正的青云老祖,似乎这个人有着万千的化身一般。 他一招招的使出破晓十万剑,用着破晓术催动,尽管掀起滔天的海浪,毁掉了后殿乃至整个昆山,但青云老祖却依旧存在。 他的手中捏着那个不断啼哭的孩子,四处逃跑,墨言在其后紧追不舍,发了疯似得催动心法,朝着他击去。 周围越来越热,明明是黑暗的深夜,湿润的昆山,但却好像身处火焰山一般。 忽的,那个远逃的青云老祖也不见了,他抓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再一次逃脱! “绝不容许!”墨言纵声怒吼,他运用起自己所有的灵识前去查看,睁大了眼睛。 当他的眼睛和灵识都运用到极致的时候,仿佛黑暗中撕裂开来一道口子一般,拿到口子中露出一丝光亮。 那是尘埃漫天的地方,青云老祖就在那里! 黑色的巨龙堵住青云老祖的所有逃跑之路,唯有天空一个出口。 那个深刻在自己记忆中的仇人,此刻正在不断的朝着天空攀爬飞升,仿佛射出的炮弹一般。 墨言在这一刻,凝聚起自己所有的法力,催动破晓术。 他背后的长剑于空中放射出万丈白色的光芒,穿过虚幻于现实,带着疾风的速度,朝着想要逃跑的青云老祖击去。 破晓十万剑的最后一剑,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剑——破晓。 轰!巨大的剑击中了正在企图逃跑,眼看就要跑掉的青云老祖。 木慈航于半空中掉落,掉落的同一刻,他回头看向那个对自己发出致命攻击的人。 那是站在炼化之地最远处的墨言,正在被心魔折磨,尚未走出的墨言。 青云老祖尤记得上一次面对这个年轻的修士,一条区区的蜃就能够让他败北,他就知道,这个修士的心魔异常强大。 这一次,他面对被黑龙和墨言夹击的危局,用自己的肉体去做诱饵,引出墨言的心魔,使其沉沦其中,无法出逃。 但却没想到,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这名修士竟能够挣扎而出,看到真实的世界。 他更加没想到,这名才修道不过二十年的修士,竟然能够于虚幻之中发出“破晓”之剑,击落自己的真身。 轰! 木慈航落在了炼化鼎山的鼎沿上,这一刻,在鼎底部的剑仙,也终于从其中爬了出来。 炼化之鼎已经在双方的打斗中被彻底点燃,鼎炉的盖子,在地火的运动下,正在缓缓的合拢。 要上去将青云老祖扫下鼎内吗?苍冥看着那升腾的地火,滚烫的岩浆,忽然犹豫了。若是要追过去打斗,说不定会跟着葬身鼎内。那样高的温度,炽烈的岩浆,甚至有可能连自己都烧化。 就在苍冥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上前的时候,一条紫色的龙从他脑袋上飞出。 苍冥已经经历过上万次战斗,对每一次战斗,都有着准确的评估。他不会让自己深陷半分危险之中,所以看到这一幕会犹豫。 而重奎才刚刚出生不满百日,她尚未学会什么是害怕,什么是畏惧。 她拥有者龙族最原始,最单纯的勇气。那就是在战斗中决不畏惧,哪怕同归于尽,也不逃跑退缩。 紫色的龙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在鼎炉边上摇摇晃晃的青云老祖扑去。 刚刚被破晓神剑击中,尚未恢复过来的木慈航,此刻被迎面而来的恶龙抓住,终于站立不稳,被重奎卷着,跌入鼎底。 “不!重奎!回来!回来!”苍冥万万想不到女儿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发起攻击,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和青云老祖一起跌入鼎底,忽的感觉一阵发狂。 那是炼化之鼎,便是自己进去也会死的地方!! 苍冥在空中咆哮,眼睁睁的看着巨炉的盖子在地火的运转下缓缓合上。 却在它最后快要合拢的刹那,一道青色的光芒从鼎中射出,嘭的一声,剑仙落于地面上。 轰!鼎炉的盖终于合上,青云老祖的惨叫声于其中发出,地火迅速的朝着炉底聚积,燃起熊熊之火。 “重奎!重奎……”苍冥痛苦的捂住脑袋,他朝着刚刚从鼎炉逃出来的剑仙走去,锋利的爪牙朝着任逍遥抓去,“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拿命来!” 巨龙的咆哮聚集起天上的雷电,但任逍遥只是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掀起自己的外衫,一条紫色的小龙浑身是灰,正可怜兮兮的趴在他的胸口,抬着头看发怒的黑龙。 “只可惜,我的剑掉在里面了!”任逍遥有点遗憾,他在关键时刻抓住了重奎的尾巴,但却把那柄一直相伴了多年的飞剑掉在了炼化之鼎内。 “重奎!”苍冥感觉自己差一点哭出来,朝着女儿伸开双臂。 紫色的小龙眨眼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把脑袋扭过去:“我还是不喜欢你!” 苍冥一巴掌朝着女儿拍去,随即又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 紫色的小龙用下巴蹭着黑龙的脖子,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条黑龙父亲,虽然比不上墨爹爹,但也还不错。 至少,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紫色的小龙尾巴轻轻甩了甩,心中感到一阵愉悦,她一扭头,就看到了更加喜欢的人。 重奎从苍冥的怀中挣脱,化作人形,朝着墨言跑去,张开双臂:“爹爹!” 墨言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双目血红,一双手不停的颤抖,在空中抓着什么,又好像要合拢什么一般。 “爹爹!”重奎扑到墨言怀里。 “别去!”苍冥大声喝道,但已经晚了。 满心欢喜的重奎,被墨言掐住了脖子。 那是被心魔干扰,到现在还未能够走出的墨言。 上一次,苍冥遇到这样的墨言,足足十多天耗尽力气才能够恢复。那是墨言于心魔中看到前世海中的一幕幕。 现在白涟,洪通天,洪儒文都已经消散,就连青云老祖,也被关进了炼化之鼎在被剥离精魄。 墨言却依旧在心魔之中,他为了什么不能够走出,他又看到了什么? 苍冥不敢去细想,他更加不敢上前去劝解。 墨言生产过后本就未曾康复,刚刚在关键时刻催动破晓术击落青云老祖,已经让他法力大损。 此刻他腹部的伤口再次裂开,血不停的往下滴。 “不!不要分开,给我合起来,合拢起来!” 墨言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他终于从青云老祖的手上抢回自己的孩子。 但那两股被分开的黑紫交织的气息,却怎么也回不来。 他抓住那两股气,想要将其合拢,想要将自己的孩子救回来。 他先前怎么也抓不住,两股灵气正在渐渐散去。 然而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实在的东西。 他的双手用力,将抓住的两股气息,用力的合拢。 但那灵气却仿佛万分不愿一般,用力的挣扎,怎么也不肯合作。 墨言的心中更加焦急,婴孩的样貌已经渐渐模糊,灵气正在不断散去,可还是不肯配合,他只能够急急的催动自己的法力。 却听见了婴儿更加惨烈的叫声。 “不用怕,不用担心,爹爹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墨言将手上的力量增加了一倍,抓着那两股灵气,朝着中间挤去,要将它们恢复成婴孩儿的样貌。 “爹爹!”重奎被墨言掐紧了脖子,她用力的挣扎着,但每挣扎一分,那手上的力量就更大一分。 她感到父亲开始用法力在和自己抗衡,于是亦用上了所有的力量挣命。 噗,巨大的血柱从墨言的身体中喷射而出,那是他在耗尽力气和法力之后,伤口再次破裂,甚至裂得更加厉害。 “爹爹……不要……不要掐我……”重奎被掐的近乎窒息,她显出龙的样子,身体不停的挣扎弹跳。 苍冥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却又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墨言前世的种种,所以此刻尽管他无法进入墨言的内中,但也能够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言定然是在心魔中见到了前世婴儿被分开的那一幕,他要用力的将被青云老祖分开的婴儿合拢,他正在不顾一切的施加法力,企图合拢那两股气息。 前去阻止他掐死重奎,墨言在幻境中无法达成最后的愿望,定然会永陷心魔,无法清醒,甚至说不定会就此死去! 可如果不去阻止他,女儿就会被他活活掐死。 苍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为难的事情,一边是血肉之亲,一边是此生最爱。 他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将女儿和墨言围起来,在墨言耳边大喊:“言,你醒醒!你醒醒!” 但墨言始终无法醒过来。 重奎挣扎的越厉害,他就用更大的力量来压制她。 噗! 伤口再次裂开,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尽数喷到了重奎的脸上。 重奎愣愣的看着要掐死自己的父亲,她还太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一件事。 如果自己还挣命,那父亲,就要死了。 血水渐渐浸出,将重奎的半个身子都淹没其中,她在这一刻,忽然就停止了挣扎。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那是她自出生一来,第一次哭泣。 天上猛地下起倾盆大雨,那是龙族哭泣的时候,才会有的东西。 “爹爹……你不喜欢我了么?你……不要我了么?”重奎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她的所有的力量都在停止挣扎后流失,化成了原形。 半人半龙的女孩儿脸上带着窒息的紫色,她轻声的说:“爹爹……我不想死……我忽然怕死了……” 暴雨洗刷着大地,黑暗中的墨言忽然感到自己抓住的那两股灵气终于停止了挣扎,那个被撕裂的婴儿终于被自己合拢。 那个婴儿声音柔弱,便是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也能够听得清楚。 “爹爹……我不想死……我忽然怕死了……” 婴孩儿小声说。 活过来了!那个孩子,活过来了! 墨言松开自己的手,猛然睁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 重奎倒在自己怀里,漫天的暴雨疯狂的席卷着这片炼化之地,将滚烫的岩浆硬生生的浇熄。 墨言看着被烧的成了煤炭,又被自己掐的濒临在死亡边缘的女儿,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心中感到一阵钝疼,将女儿紧紧的抱住。 重奎不停的流泪,亦紧紧的抱住自己的父亲。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死亡的意义,忽然知道了死亡的恐惧。 她更加明白了比死亡更要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比起死亡,她更害怕失去父亲。 她在最后的时刻,做出了取舍,也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取舍。 “重奎……”墨言声音哽咽,女儿还活着,不论是在幻象还是在现实中,那个婴儿都活着。 墨言的心魔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消散,他紧紧的搂着女儿,苍冥用自己的尾巴,圈住自己的一家人。 重奎窝在墨言的怀中,渐渐恢复成龙的模样,她的脑袋轻轻的蹭着墨言的下巴。 暴雨将这片大地上的烟尘冲刷的异常干净,等待雨停之后,一碧万里,视线无限开阔。 墨言松开女儿,心疼的看着女儿脖子上那尚未散去的指印,问:“疼不疼?刚刚是不是吓坏了?” 重奎摇头:“不疼,我什么都不怕!” 话音未落,重奎便已经跳出了墨言的怀抱,朝着身后的炼化之鼎奔去。 炉火熄灭,鼎盖渐渐打开。 重奎和任逍遥一起爬到鼎沿朝里看去。 却见任逍遥的那柄飞剑上,又多了一道青芒的缠绕。正是青云老祖在炼化鼎内,和飞剑一起被炼,最终身死灵灭,精魄剥离,和剑身融为一体,竟练成了一柄中土仙界从未有过的绝顶飞剑。 第75章 重返落日崖 飞剑通体透明,仅有一道青芒缠绕其上,任逍遥于鼎内捡起飞剑,随手一挥,剑气激荡,划破天际,威力无比。 他感慨万千的看着这柄剑,剑身正在微微颤动。 青云老祖的万年功力,都附着于此剑之上,便是幼童握着它,也能够战胜恶贼。 任逍遥扭头,见一旁的重奎也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飞剑,便将飞剑送到她面前,摸了摸重奎的脑袋:“这柄剑送给你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怕有人把你抓走炼丹。” 重奎一愣,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灰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女孩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喜欢这个新礼物。 “谢谢逍遥叔叔!”重奎拿着这柄飞剑随手化去,嗤嗤的轻响随剑而动,天上的云彩也随着剑气所荡形成一条条的痕迹。 她又将剑给墨言和苍冥观看,都对这柄飞剑赞叹不已。重奎给这柄剑取名炼云,倒是很符合它的身份——青云老祖炼化而成。 重奎正沉浸在收到新礼物的欣喜中,忽见到任逍遥朝着远处走去,便大叫道:“逍遥叔叔,你去哪里?” 任逍遥停住自己的步伐,他的法力已经在逐渐恢复,虽然尚未能够恢复到能够御剑飞行的地步,但身上的尘埃污垢已经尽数脱去,一身青衣的男子于大地之上回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没有回答重奎的这个问题,现在木慈航已死,他不会用太多的时间,留在这片大路上了。 他剩下的时间,只有两件事情要办。 青云门虽毁于木慈航之手,但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做大掌门的当初不能够当机立断,才使得有今日之祸。重建青云门,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待青云门再次旺盛后,他会选择一个品质优秀的弟子托付青云门,自己则要遵守当日的承诺。 木慈航中土大陆为祸甚多,他将会替师弟弥补当日所犯下的罪孽。 当这两件事情完成,他在中土大陆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自己初入青云门学道,却因为贪玩偷懒,导致师傅临死前都遗憾万分。待做完那两件事情后,必然会刻苦修习,早日飞升,完成师傅最后的夙愿。 任逍遥对着重奎一家抱了抱拳,就此头也不回的离去。他虽然很感激重奎,也很喜欢这个勇敢无畏的女孩儿,但那个女孩儿有她的父亲看护,定然会平安而快乐的长大。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并不需要自己。 既然决定了不会在这片土地上逗留太久,那就没有必要,再留下太多的因缘。 青云剑仙,就此消失于重奎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出现。 有些人擦肩而过,有些人却会终身相伴,聚散皆是缘法。 重奎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飞剑,她还太小,不太懂得离别是什么意思,只是稍许郁闷了一会儿,就又高兴了起来。 苍冥化身成龙,载着墨言和女儿返回昆山。 她和墨言一起坐在黑龙的背上,手舞足蹈的跟两个父亲讲述自己在青云门的所见所闻,以及如何拖延青云老祖,讲到得意之处,她眨着眼睛看墨言:“爹爹,我是不是很厉害?!” 墨言笑着揉女儿的脑袋:“是很厉害!不过有一件事情,要记住。” 重奎不明白的看着墨言,问:“什么事?” 墨言道:“以后再去什么地方,要事先跟我和黑龙说一声。” 重奎想了想,挠了挠脑袋问:“如果……你们不希望我打扰,我也要去找你们说吗?” 苍冥插嘴道:“那你就等会儿呗,性子还是这么急躁,一会儿就等不得吗?” 重奎撇了撇嘴:“小白告诉我,少说三五年,多则一百年,那才不是一小会儿!!” 苍冥和墨言同时被这句话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墨言道:“重奎,不管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你来找,做父亲的都不会责怪你的。” 苍冥被这个许诺弄得浑身一个哆嗦,忽然觉得自从有了女儿之后,自己在墨言心中的地位果然急剧下降。但是当他听到女儿清脆的那句“好”时,就又忽然感到,这样也挺好。 这次返回并不用急着赶路,苍冥带着墨言和重奎几乎游遍了整个大陆的东边,他们有时候飞翔,有时候走路,亦有时候坐车。 等到来到中海的东海岸时,三人已经决定不用再返回昆山了。 本来,到昆山是为了参加洪儒文的婚礼,此刻所有的事情已经结束,也没必要绕道前去。 墨言于乾坤袋中取出昆山报信的青鸟,告诉岳峰等人自己直接回落日崖了。 在抵达落日崖的前一夜,苍冥的龙身绕着墨言,女儿又被他摔倒了尾巴外。 龙鳞上下轻轻滑动着,带着一丝暧昧。 墨言很清楚苍冥在想什么,他俯下身,低声道:“明天就回落日崖了,别再女儿面前。” 苍冥将墨言紧了紧,心中有些小小的振奋。 上一次才过了五年就被打断,这一次,女儿已经出生,返回魔界后自有人照料女儿的饮食起居,教女儿基础道行仙法。 应该,能够把剩下的那九十五年做完吧。 巨龙的眼眸温柔的看着怀里的爱人,用尾巴盖在他的身上。 一条紫色的龙就在离他们不远处,学着父亲亦蜷缩成一团,把尾巴盖在自己怀里的那柄炼云剑上。 第二天正午十分,苍冥载着墨言和女儿,终于抵达落日崖下,墨言在龙背上朝下看,却猛然看到一个人跪在山门前。 重奎眼尖,率先叫道:“是洪哥哥!” 墨言眉头微蹙,不知道洪儒文跑到自家门口长跪不起到底是要闹那样!他心中感到一阵厌烦,不想去理会,便也完全不去理会,带着女儿径直路过洪儒文身侧,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重奎一抵达落日崖就分外活跃,灭世鲨早就等在这里,见到重奎平安归来也高兴坏了,他上前去抱住重奎,却正好听到重奎独自的咕咕声。 灭世鲨手一颤:“你……你肚子为什么叫?” 重奎道:“饿了就叫,有什么奇怪的?想吃鱼了。” 灭世鲨手一抖,终于把重奎掉到了地上,赶紧跑远一点,划出一个安全距离。 重奎瞥了这条胆小的灭世鲨一眼,不满嘟囔:“都说过了,我不会吃认识的鲨鱼……” “可是你饿了啊!饿了就很难说啊!”灭世鲨欲哭无泪,当初他不过就是咬了墨言一块肉,如今却要战战兢兢地跟一条恶龙生活在一起,还要随时担心这条恶龙饿慌了吃自己。真是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啊! 太阳于落日崖渐渐落下,苍冥正准备往魔界移栽仙葫。 上一次就是做到中途有了重奎,所以才会从魔宫出来,结果惹出这么多事情。 这一次,苍冥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着想,至少一百年内,不打算从魔宫出来了。所以他干脆把仙葫移栽到魔宫,如果做到中途又有了,就于体内取出封存到仙葫中继续做!生孩子发情两不误。 落日崖顶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去理会山底的洪儒文。只有重奎有时候好奇,回到山脚下去转一转,甚至有时候还捉弄这个一直跪在山脚的修士,但不论她怎么捉弄,洪儒文都毫不理会,只是低着头,一直长跪不起。 这天,重奎去海底抓了鲨鱼吃的饱饱之后,心情愉悦,终于忍不住对墨言道:“爹爹,山脚下的那个人,一直在跪着,我看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你不去问问他么?” 墨言看着那株仙葫,已经被苍冥尽数移走,今天是自己打算返回魔界的日子,如果自己走了,洪儒文闯进没人的落日崖或者一直跪在山门处,也怪恶心的。他犹豫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你下去把他叫上来,我打发他走。” 洪儒文于一个月前,就已经来到落日崖,他知道自己没脸见墨言,但是新发生的事情事关重大,也只有墨言才能够帮忙,他不得不前来相求。 他不敢多说话,更加不敢有半分要挟的意思,只期望墨言能够看在往日十五年昆山叔侄的份上,见自己一面。 他一直在山底下等着,十日前,墨言已经回山,却对其视而不见,洪儒文几乎心死如灰。但他一直抱有一线希望,在等待着。 直到今日,他见到墨言的女儿朝自己走来,引着自己再次上落日崖。 二十年前,他就是从这条路上去,第一次见到年仅十岁的墨言。当日的洪儒文意气风发,白衣胜雪,正是未来无限风光。 然而今日,洪儒文面容憔悴,白衣上也染了尘泥,前途于他而言,基本无望。 一路走来,洪儒文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颓丧,直到他被重奎引到大殿,见到殿中的墨言和苍冥。 洪儒文没来由的就想起二十年前在此处见到墨升邪拉着墨言的情形,他心中涌起一阵感概,想要说两句,但最终什么都不敢说。 墨言早已今非昔比,他身边的魔界尊主更是性情凶残暴戾。 他不敢多说半句话,只是规规矩矩的朝墨言行礼,跪下磕头后道:“洪儒文见过师叔。” 墨言扫了他一眼:“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更不想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不喜欢你常年跪在山门。今天让你上来,是要告诉你,你最好赶紧离去,否则我就强行赶人了!” 洪儒文垂头,不敢多看墨言一眼,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过了半晌,才道:“我想和师叔单独说两句话。” 墨言微微皱眉,苍冥上前一步,将洪儒文拎起,逼视他:“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洪儒文亦看着苍冥,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此刻感受到对方强大的威压和隐隐的怒意,感到一阵害怕,但却依旧说:“我想和师叔单独说两句。” 苍冥冷哼了一声:“当初我第一次见你,跟你说过什么,你不会忘记吧?” 洪儒文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是,我没忘记。你说,如果我再敢骚扰师叔,必然让我生不如死。我……我只是要跟他单独说两句!” 苍冥冷冷地看着洪儒文,并不退步,倒是墨言对洪儒文如今忽然转性,感到颇为诧异。 遇到这等威胁,言情或在他的印象中,洪儒文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而走了,今天却忽然这样坚持,是为了什么? 第76章 大结局 墨言沉吟片刻,开口道:“苍冥,你先出去看着重奎。” 苍冥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女儿牵走,来到大殿外。 殿内就只剩下墨言和洪儒文两人,墨言已经决定,如果洪儒文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定然将其斩于剑下。洪儒文现今已经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便是就死在此地,也不会有任何人多说半个字。 但洪儒文的表现出乎墨言意料,他在殿中再无旁人的时候,也依旧向墨言行了大礼,他俯身于地上叩头,叩拜之后,声音干涩道:“我想要和师叔单独说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只是那些丑事,我……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墨言一怔,他从未见过洪儒文如今天这样规矩,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洪儒文的喉头抖动了两下,实在觉得难以开口,可是如果不开口,自己就会永远失去最后的亲人。他已经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师叔,没有了往日的那些朋友,不能够连最后的属于自己的人也失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缓缓地讲述了起来。 “五年前,父亲被囚水晶宫,涟弟就变了样子。我知道他这些年来,对我一直不满,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处处曲意奉承。但自从……自从……”洪儒文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新婚之夜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亲眼看见自己的伴侣去勾引旁人,实在是太无颜面。 他不想在苍冥面前提起此事,最后的一点点尊严让他选择单独找墨言说这些。 可现在那些话就在口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叹了口气,选择对墨言也隐瞒这件事情。 “自从当日大婚之夜,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后,我和他的间隙就更深了。他本就身体不好,我还因为那天的不痛快打他一顿,最终酿成今日的祸事。” 墨言静静的听着,这样的结果早他早已料到,前世是自己遭洪儒文唾弃,今生却是白涟。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面前的这个人,修真二十年,但却连最基本的去伪存真都做不到。只看得到表面浮华,最终吃亏的也是他自己。 “我不会出手救他!”墨言淡淡的道,“这是你的事情,不论他出了什么事,当由你负责。” 洪儒文低下头,半晌无话,墨言就静静的看着他。 接下来的事情,洪儒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那些话说出来,是最最打自己脸的,但他前来此处,不就是为了求墨言帮忙吗? 洪儒文喉头抖动了两下,道:“他……他大概是彻底厌烦我了,又可能是想要解脱。在师叔你们离开昆山的同一天,他也走了,本来我想着他既然要分开,那也就随他。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前去了外公金家仙园,想要偷盗血果,解开血契。” “我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他原来是逼不得已才跟我在一起。原以为他多少对我有点情意,只是近年来我时运不济才对我翻脸。却原来,他宁愿甘冒大险,也不肯回来和我一起过……” 洪儒文的声音越来越低,想起当年初见白涟,对方温言软语;想起自己千里护送他前去金家,一路上情意绵绵,那个时候洪儒文还着实苦恼过白涟和墨言到底该选谁。 但不过短短十年,他就被摔得头破血流,终于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这两人,都不爱他,都轮不到他来选。 “金家圣地何等森严,白涟一去便被抓了起来。我曾经去金家相求,让金老爷子放了涟弟。但如今我人微言轻,金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同金老爷子说上半句话了。我尚未进门便被门童赶了出来,我……我找不到任何地方,想来想去,只有师叔你可以帮我说一句话……” 洪儒文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感觉一阵阵火烧,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来求墨言。 “我不知道涟弟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实在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我……我也认了。我愿意将我体内他的那滴血给他,就此两不相干。”洪儒文道,“我出生就没有母亲,连自己的仙葫也没有。五年前没了父亲,往日的昆山朋友,如今都各个疏离。不论如何,这五年来,涟弟一直陪着我,管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归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墨言沉默不语,想起前世自己受洪通天苛责,洪儒文也多有回护,直到——自己怀孕,有了别人的孩子,他就此决裂,并且下手更加狠毒。 在重生回来的第一天,他见到洪儒文的时候,恨得心都拧了。 然而此刻,他再看洪儒文,听他讲那些或难堪,或纠葛的事情时,却反而心若止水。 前世看不清这个人,是因为太过关注,离得太近。 此刻远离这个人,倒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反而看的更加清楚。 墨言停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忽问道:“若是白涟,怀了别人的孩子呢?” 洪儒文一怔,断然反驳:“不!不可能!他,我不会识人不明到如此地步……我……”他忽想起新婚之夜所见的那一幕,又犹豫起来,他眼中一片迷茫,过了半晌道:“不……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宁愿他去死……不,不能死……我不知道!” 墨言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朝外走。 洪儒文这个忙,他不打算帮了,正所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和白涟之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白涟是死是活,将来和洪儒文到底如何,也同自己无关。 墨言朝着门口走去,他以为洪儒文会过来纠缠不休,他甚至怀疑洪儒文会拿出什么来要挟自己,但直到他走出落日殿,殿中的洪儒文都没有发出半丝响动。 殿外苍冥在教女儿如何用剑,身形矮小,带着婴儿肥的重奎正在认真的学着父亲的姿势,一招一式的比划着。 两条龙的脾气都不好,急躁处两人又化成龙身对打,但当看见墨言出来后,还在对掐的父女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情。 苍冥迎上来,有些酸溜溜的问:“怎么,你那个师侄还贼心不死呢?” 墨言白了这条老龙一眼,笑道:“他比你差太远,要喝醋也轮不到他吧?” 苍冥微笑地看着墨言,过了一会儿道:“我觉的你不妨走一趟,金家仙园离这里也不远,来回也就十多天。” 墨言一怔,看向苍冥:“你都知道了?” 重奎在一旁不失时机的出卖老爹:“爹爹,刚刚黑龙和我一直在偷听来着……他还说这是练习道法……哎呀!” 重奎的脑袋被苍冥狠狠的敲了一下,捂住脑袋跑到了一旁。 苍冥道:“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反正不在乎多耽误这十多天。要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将来不免会想起。我可不想回魔宫后,你还有精力想起别的人别的事情!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我带着你速去速回,早点抛掉最后一个包袱,安安心心的跟我回魔界!” 墨言挑眉看着苍冥。 苍冥被这种眼神看得心虚,最终老实交代:“其实我也想要看看金家仙园有没有什么圣药,能够治好你肚子上的伤口的,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的时候又出茬子……” 墨言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脖梗深处,他现在因为受伤颇重,定力修为都有所下降,往日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难以找回,反倒是脸色轻易的就暴露了他的内心。 苍冥的唇贴近墨言的耳垂,低声道:“或许金家仙园还有别的好东西……” 墨言当然知道那“好东西”是什么,当年白涟还曾经那这东西准备陷害自己,当日苍冥可是躲在自己袖子里,迷烟都尽数吸进去了。 “不……不行!”墨言有些焦躁了起来,就是普通状态下的苍冥,都能够让自己有些吃不消,要是再加上点金家圣药,自己怕是一千年都别想下床。 只不过他这句“不行”说得时候有点心弛神荡,听起来非但不像拒绝反对,反而像心中有些期望之下的羞恼。 苍冥将重奎和灭世鲨留在落日崖,自己带着墨言,朝着金家仙园疾驰而去。 洪儒文修为和苍冥相比天差地别,等他赶到金家仙园,在外面求见的时候,苍冥已经把想要的东西都尽数要到手了。墨言身上的那些伤口,也在金老爷子所赠送的伤药下迅速愈合,便是再有此等伤口,也不用担心。 墨言简单的和金老爷子说了一下洪儒文想要过来求见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提议让金老爷子给两人解开血契。 这是墨言和金参商当初在青云门的时候,对于白涟的最后归宿的讨论。如果白涟不死,洪儒文当然是金老爷子最满意的归宿。 当金老爷子再次听见洪儒文在外求见的时候,终于看在墨言的面子上,肯见他一面了。 金参商听说了洪儒文的来意,并不打算松口,洪儒文恳求半晌无望,终于也心灰意冷,不求要回白涟,更不敢奢求就此解开血契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他只恳求能够在临走前见白涟一面。 金参商对洪儒文的这个要求没怎么为难,他命人招待洪儒文吃了一顿后,就让白涟的一个表哥带着他前往囚禁白涟的地方。 待洪儒文走后,金家的三子金若水不忿道:“父亲难道忘记了那姓白的小子,是如何吃里爬外,竟然想要偷入仙园,偷出血果的吗?” 金参商沉吟不语,半晌之后,他声音微颤,道:“就算是他有千般不好,终究是我的骨肉。我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他若有半丝悔改之意,就放他一马吧!若是他依旧执迷不悟,那……随你处置吧!” 金若水不明白金参商这句话的意思,他还记得一个月前白涟偷偷前来,勾引了自家的表侄,借机跑到仙园中去,还未靠近血果就被抓到的事情。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到金参商似乎又年迈了几分,修仙之人竟然长出白发。 金若水想到“随你处置”四个字,心念微动。他就此告辞而出,送走了墨言和苍冥后,就带了金家其它子侄,悄无声息的朝着囚禁白涟的囚室走去。 金家仙园的囚室中,白涟身穿红色锦袍,头发松松的在脑后挽了个髻,这里说是囚室,倒与其它的房间布置无异。 宽敞的大厅,干净的床榻,以及四壁摆放的古玩珍器,将这个囚室装点的比凡间富户的寝室更加堂皇。 白涟坐于桌前,凝眸看着大门处那一道淡淡的金色屏障。 他曾经数次想要出去,但却都被那屏障所阻隔。 白涟叹了一口气,对于这样的结局实在是不甘心。 自从那日新婚之夜,被洪儒文撞破自己在海边的丑态后。洪儒文对白涟的态度就变得异常恶劣,任凭白涟怎么委婉奉承都没用。 非但如此,甚至洪儒文还会在气恼至极的时候,出手打他。 白涟算是彻底的明白,他没有办法再在昆山生活下去了。他想过数次要逃跑,但无奈两人已经定下血契,如果自己背叛,就会浑身爆裂而亡。 思来想去,白涟只有一条路可走——前去金家仙园,冒险偷盗血果,解开血契后另寻出路。 白涟对于此事几乎已经十拿九稳,他在金家仙园的时候,曾经有个看守仙园的表侄对他流露出些许意思,但是那个时候白涟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和洪儒文共结连理,怎么会理会那个看门的表侄? 如今的白涟偷偷返回金家仙园,在外面等待不多日,就已经同那位金家表侄接头。 交易的内容更是赤裸裸的让白涟都觉得羞惭。那位表侄将其带入仙园,而自己给他睡一夜。 但白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踏入仙园,就被金参商发现,囚禁于此。 他内心中几乎已经陷入绝望,但表面上半点也瞧不出来,依旧是一副清高脱俗的公子模样。 清风徐来,白涟散落在颈窝肩头的发微微拂动,他拉了拉自己的外袍,忽听见外面有声音响起:“表叔,表叔你在吗?” 白涟精神一震,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处一个矮小肥胖的身影躲躲闪闪,一双三角眼在黑夜中显得尤为醒目。 白涟看了那门外的三角眼许久,声音变得些微低沉伤感:“金羚,只有你记得来看我。” 金羚正是金家诸多子孙中的一人,因为长得形容猥琐,道法也低下,在众多子孙中并不得金老爷子的宠爱。他被发配去如同一个仆人一般的常年看守仙园,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却半点仙骨也无,就如那些凡间的中年猥琐男子一般相貌。 金羚自从白涟进门的那一刻,就被这个表叔的清高脱俗所震撼,但可惜一直有贼心没贼胆,便是有了贼胆也没机会。 但他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有一天,这个清俊如同谪仙一般的表叔,会主动向自己示好。 只可惜好事尚未做成便被抓住,金羚遗憾了许久,但今天却意外的被金家三子金若水召见,并且让他前去将白涟放了,让他离开。 金羚在门口拿出金若水给的解锁灵石,插入门外的凹槽内,门口处的金色屏障消失,金羚跨入房中。 他看着坐在房中的白涟,一身红衣显得清俊淡雅之中多出几分风流,满头青丝垂落直直的拨乱人的心肠。金羚吞了口唾沫,按照金参商的吩咐,笑道:“表叔,我偷了灵石,放你走的,你快走吧!” 白涟看了金羚一眼,面前的男人比自己还矮半个头,一张脸上的五官都被挤到了一起,两只三角眼中,正对自己射出贪婪的目光。 白涟横下心来,对着金羚微微一笑:“我来就是为了血果,东西没拿到,我怎么会走?” 这一笑风情万种,愣是把金羚给看傻了。 “我知道你有进入仙园的钥匙,你带我去,我拿到东西之后……咱们当日的话还作数。”白涟进一步说道,为了表示自己信守承诺,白涟的目光又多了几丝柔媚。 金羚心中一横,为了这等美人,死了也值! 他去将房门关上后,刷的一下脱了裤子,露出半软的那东西,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道:“也行!但是白哥你将来翻脸不认人,我可要吃亏!咱们先做了,再来帮你去仙园!” 白涟看到金羚满脸油光只感到一阵恶心,但机不可失,在这里做虽然有些不太安全,但却比拿到血果之后再被金羚纠缠要好的多。 他微微咬唇,对着金羚看了片刻,终于横下心来,慢慢蹲下。 呻吟声和舒服的满足声响起,金羚抓着白涟的头发,把他的嘴往自己半软不硬的东西上用力的套去,一边套还一边指点:“啊……白哥儿你弄得真舒服……啊……啊,就是这里……” 白涟弄了半晌,忍着阵阵恶心反胃也只弄得半硬,他被金羚压在地上,不得已自己掰着臀瓣配合对方的动作。 金羚试了几次,都弄不进去,最后还是白涟将自己的臀生生掰大了一些,才挤进去。 “听说你跟了昆山的姓洪小子,涟哥儿,是我厉害,还是那小子厉害?”金羚被白涟这样柔顺淫荡刺激的脑袋发昏,整个人都飘飘然。 白涟咬着唇,回头看压在自己身上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声音温柔:“当然是你好……洪儒文算什么东西,怎能跟你比?” “喜欢我搞你吗?” “喜欢!” “姓洪的厉害,还是我厉害?” “洪儒文给你提鞋也不配……我拿到了血果,解开血契,从今往后,就跟你在一起……”白涟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在渐渐燃烧,如果再不拿到血果,不出一个月,他就会浑身溃烂而亡。 白涟尽量压低声音叫的让金羚满意,好快点把他哄高兴了拿到东西,但却没想到门口处嘭的一声巨响,一直紧闭的大门被撞开,门口处站着一个白衣青年。 白涟猛然一惊,往后一缩,却感到一股热流,流到了自己屁股上。 “你……你……”白涟盯着门口,他刚刚便是在做的时候,也一直耳听八方,小声低语。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洪儒文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洪儒文愣愣地看着白涟,那人半跪在地上,胯间还流着其他男人留下的痕迹。洪儒文的目光又落在了这个“比自己强,比自己厉害”的金羚身上。 矮小肥胖且丑陋的男人,正拿着一双三角眼四处乱瞟,一下子就钻入床底。 白涟奋力做出抗争的样貌,朝着洪儒文哭诉“儒文,你来了,快救我……他……他……” 洪儒文没有任何动作,他依旧怔怔地看着白涟。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不争气,所以涟弟才不喜欢自己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魔界尊主太过强大,所以墨言和涟弟才会纷纷依附。 他尽管无法原谅白涟在新婚当日就做出那种行为,可是他却在不停的给自己找各种借口给白涟开脱。 直到这一日,他在门外站了许久,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特别是当他听到白涟用着那种语气,贬损自己的时候,洪儒文感到心死如灰。 原来,他所以为的那个清俊高洁,身世可怜的白涟,一直都不存在。 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欺骗。 白涟朝着洪儒文前进一步,洪儒文便后退一步,最后洪儒文竟发足狂奔,朝着金家大门外冲去。 而白涟见洪儒文就此跑掉,更是没有了半分退路,他草草的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屁股,便对着躲在床底下的金羚说:“我已经给了你,你……也该给我的东西了吧?” 金羚战战兢兢从床底下爬出来,他刚刚真害怕洪儒文就此冲进来杀了自己。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洪儒文竟然就这样跑掉了。 金羚定了定神,点头对白涟道:“涟哥儿你跟我来!” 白涟走在金羚身后,两人一起潜入夜色的仙园中,但却没料到,他们身后,有着一大帮尾巴。 金若水带着一大帮人远远的跟在白涟身后,眼看的他进入仙园也没阻止,只是将自己的剑紧紧握住。 ********** 白涟踏入仙园,他早年尚未失宠的时候,对这里异常熟悉,几乎不用金羚带路,便能够找到血果所在。 那株血果乃是用人血养成,长在血池中,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在夜间尤为醒目。 白涟看着那血池中的仙果,终于明白,自己得到解脱的那天来了。 他伸出手,摘下那枚血果,手都几乎要颤抖了。他刚准备将血果吞入腹中,就听见一声怒喝:“小畜生,竟敢偷盗我金家圣果,今日饶你不得!” 白涟抬头,却看见血池周围的那些阴影中,陆陆续续的站出不少人来。 为首的是自己的三舅金若水,他身后是表哥表弟们。 白涟一瞬间明白自己是中了埋伏,他想要巧言令色一番,但却冷不丁听见有人议论。 “刚刚他叫的很好听呢!” “真是下贱,连金羚那种货色都勾,是没人满足他吗?” “白家怎么会有这种子嗣?” 白涟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他回头看金羚,金羚早就不知道了去向。 暴露了,一切都暴露了!这是他们坐下的圈套要害我! 这是白涟的第一个想法,他感到惊慌失措,甚至连解释都忘记了,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已经在开始沸腾,那是他背叛血契后的反应,他不顾一切的吞下血果,一股清凉从他的腹中散发而出。 白涟呼的吐出一口气,终于,到手了!血契已经解开,从今往后,他又可以重新开始,又有了新的希望! 白涟甚至想好了,只要今日能够逃出仙园,就可以马上去找往日对自己感兴趣的那两个女修,她们一定会庇护自己,跟那两个女修混几年,修为有所长进的时候,就可以另投明师,只要自己不死,还有机会再次傲立于中土仙界。 白涟开始疯狂的逃跑,他甚至抓起仙园中的树枝驱赶那些企图抓住自己的人。 但当他朝着仙园后的悬崖才跑了两步的时候,忽然感觉小腹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却看见一柄飞剑插入自己腹中。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小腹中的飞剑,又抬头朝着杀自己的人看去。 他看见的是三舅金若水那张狰狞的脸和不怀好意的笑容:“小畜生,我本来只是要抓你回去认罪,却没想到你竟然敢跟我动手!死了也是你自找的!” “舅舅……舅舅你……”白涟的口张开,血不断从他口中冒出,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此闭眼。 在解开血契的重获自由的一炷香之后,白涟被金家三子金若水,以忤逆犯上,偷盗圣果,企图杀害舅舅等罪名,斩杀于金家仙园内。 有人建议把白涟废物利用,将其丢入血池养仙果。然而金若水嫌弃白涟,将其尸体从后山的悬崖抛下,扔到了山脚。 *********** 洪儒文跌跌撞撞的跑出金家仙园,他心中感到一阵迷惘,在某个时刻他想要杀了白涟,但又在某个时刻他想白涟或许有苦衷。 但当他跑到大路上,抬头看见背后那巍峨的悬崖,以及悬崖顶上的仙园所在地时,他的血脉忽然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片刻之后,一滴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那是白涟的血,是白涟终于解开了血誓。 洪儒文呆呆的看着悬崖顶端,他再一次感到被背叛,被抛弃的滋味。 他感到心痛如绞,不是对白涟不舍,而是那种被亲密的人伤害的痛苦和被背叛的愤怒。 众多的感情纠缠在一起,涌上洪儒文的心头,却在他尚未从这种痛苦挣脱出来的时候,山顶上一个重物被抛下。 轰的一声,落于洪儒文身边。 那是白涟的尸体。 “不!不是的,不是的!!”洪儒文语无伦次,他看着白涟的尸体,想要上前抱住,但心中的恨意却压倒了那种怜悯。 最终他呆呆的看着这个昔日同床共枕了五年的人,扭头狂奔。 洪儒文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身心大震之下,连御剑飞行也忘了,就此跳入海中。 他与海中挣扎,痛苦,甚至希望就这样死于海中,但却最终不能够如愿。 三个月后,他随着海水飘飘荡荡的终于来到了昆山脚下。 然而等待他的,是更加可怕的结局。 一个五六十岁的疯婆子,于昆山山脚张望,从海水中抱起浑浑噩噩的洪儒文,摸着他的脸,声音喃喃:“孩子,你是我的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 洪儒文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害怕地看向四周,岳峰在这时走了过来,给了洪儒文一杯滚烫的热茶。 飘荡数月的洪儒文,总算是有了一丝丝回归的安稳之感。 他不解的看着那个疯婆子,又看向岳峰。 岳峰叹息道:“这个女人找上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师叔回来,师叔听说了她的事情,心生怜悯,大发慈悲,允许你们一家团圆。交代我说,你归来之日,就是师傅出水晶宫之时。” 洪儒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疯婆子,他感觉有万钧雷霆于自己脑袋上响起。 “不!不可能!师兄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仙葫所生,我父亲独子孕育了我!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我父亲有怎么可能跟一个凡人通奸!!” 洪儒文步步倒退,他决不相信,绝不能相信!他跳入大海,却正好遇到了被四玄武放出水晶宫的洪通天。 ******* 洪通天在水晶宫整整呆了五年,这五年里,他和一个凡人的体格无异。没有太阳的照射,使得他浑身的皮肤都变得异常脆弱,张满了湿疹皮癣。食物的不足,更是将他变得异常消瘦。 五年内他迅速的老去,白发满头,皱纹爬上了他往日光洁的面容,那个仙风道骨的昆山之主再也不存在了。 没有了仙法的护持,他开始感到孤独,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他从未有这样痛恨墨言,也从未有这样害怕墨言。 五年来,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走出水晶宫,重返昆山,杀了墨言! 这一天,终于到来。 一只玄武进入水晶宫,告诉洪通天,墨言决定放他离开。 洪通天欣喜若狂,他进入冰冷咸涩的海水中,从未有过的难受一下子贯穿了他的心脏。那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凡人的心脏,根本经不起海水的压力。 洪通天开始在海水中挣扎,他以为自己会死了,但却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看到了儿子。 他赶紧上前牢牢抓住儿子的腿,洪儒文冷不丁在海中看见父亲,那失去的信心和热情一下子就回到了他的身边。 洪儒文抱着父亲,将其拖上岸去,却见到那个疯婆子依旧在岸边等待。 “爹!爹爹!”洪儒文看见父亲如今的模样,感到一阵心酸,他忍不住抱住洪通天大哭起来。 洪通天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哭什么哭!你爹我现在又回来了,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个小贼生不如死!” 洪儒文满脸是泪,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凄惨:“难道到现在,爹爹你还不醒悟吗?且不说师叔如何,爹你现在,又拿什么跟人家斗?五年被囚,出来第一句也不问我过的好不好,竟然还想着找师叔的麻烦……爹!我都醒悟了,你还不明白吗?” 洪通天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在这五年内,竟然被墨言吓到了这个地步,他一脚踹开洪儒文,正准备伺机找艘大船出海,另寻地方重新发展的时候,一直等在岸边的疯婆子忽然跳起,奋力的抱住了洪通天。 那疯婆子满脸狰狞之色,口中呼喊:“是你!就是你!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洪通天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凡人疯婆子冒犯,他想要像踹洪儒文那样,一脚踹开疯婆子,但却不料那疯婆子力气异常大,竟然将他箍得死死的。 洪通天在这一瞬间,忽然从骨髓中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往日的那个洪通天了。 刚刚之所以能够那么轻易的踹开儿子,是因为洪儒文让着自己。 “三十六年前,我还在闺中未嫁,是你哄骗了我。我为你怀孕生子,以为你会信守承诺来接我,为此和家人闹翻!”疯婆子张口就朝着洪通天身上咬去,咬掉一口肉下来。 “孩子出生三个月时,你果然来了!你抢走了我的孩子,非但不想要带我走,还想要杀我灭口!” 肉被撕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疯婆子一口接一口的咬下去。 “若不是当年我家陛下相救,我早就成了亡魂!我还以为你是谁,原来是昆山仙长!我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一天!” “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抢走了我的孩子!” “你还回来!” 洪通天猛然觉得面颊一痛,他感到自己脸上的肉被咬掉了一块,他朝着在一旁发呆的洪儒文怒喝:“畜生,还不过来帮忙!” 洪儒文呆呆地看着父亲,他声音颤抖,目光不住的在那疯婆子脸上打量。 洪儒文长得一点都不像父亲,但却像极了那疯婆子。 “爹!她说得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洪儒文在这一刻,感到自己彻底崩溃了,他大声的吼叫着,满脸是泪。 他作为修仙者的最后一丝骄傲,终于被践踏在地,不复存在。 “是!是又怎么样?我是什么人,是昆山之主,怎能把跟个凡人女子偷情,弄得她未婚先孕的事情说出去?啊!”洪通天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他在水晶宫这五年,体力竟然比一个疯婆子还要差。 他用力的朝着那个被自己抛弃了的女人身上踢去,想要凭借自己多年的武学技巧将其踢走。 但再多的技巧,在力量面前,也是无用。 不管洪通天怎么拳脚相加,怎么扣抓,那疯婆子始终不放手,浑身是血的一口口咬着负心人的血肉。 最终,两人纠缠厮打着滚向大海,等到再浮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洪儒文一直呆在海边,他跪在自己父母的尸体面前,所有的信念,坚持,骄傲,都尽数崩塌。 自己的父亲原来竟然这样不堪,而自己的母亲,竟然是一个疯癫的凡人。 那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 洪儒文不知道,他带着父母的尸体,朝着北边走去,一直走到当初第一次遇见这个疯婆子的地方——轩辕国。 在那里,他把父亲和母亲的尸体埋了起来。 从今往后,他就是孑然一身了。 尽管岳峰劝他回昆山,说不会苛责他。 但洪儒文已经心死如灰,他顺着冰冷的海岸线毫无目的的乱走,浑浑噩噩,春夏秋冬都不曾发觉。 直到有一天,他累了,坐在一株树下,回想起自己这一生。 往日种种浮现在他心头,从墨言,到白涟,到落日崖的宝藏,到父亲葬身海中,到母亲就此死亡。 他在找回父母的第一天,就彻底的失去了他们。 而这一切,总不过都是因果报应。 如果当初父亲不贪恋落日崖的财宝,如果自己当初不贪恋墨言的美貌,如果自己不被外界所迷惑,如果不三心二意,如果……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洪儒文于树下枯坐十日夜,在经历了那样的从巅峰跌倒最卑微的尘埃中的痛苦之后,终于醒悟。 往日种种,无非色相所迷。 已经过去的事情,他不再想起。 他猛然伸出手,双手插入眼中,刺瞎眼睛。从此他看不到色,便会用心去看。 他刺瞎耳朵,从此他听不到声音,便会用心去听。 他咬断自己的舌头,割下自己的鼻子。 他废去自己浑身的道法,于最初的本心来感受这个世界,求导真正的道理。 六感就此决断,再无外界声色半点干扰。 洪儒文于树下站起,朝着自己心底所呼唤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或许他会就这样死去。 也或许他会就顿悟,修成全然不同的道。 但那都是他的缘法,他的选择,无人能知了。 *********** 在落日崖,苍冥拥着墨言,站在魔宫入口处,问道:“你只给岳峰和四只玄武留了话,难道你不怕洪通天出来后再次翻天覆地吗?” 墨言轻轻一笑:“从今往后的数千年,我恐怕都不会再来中土大陆了。何必对一个只能够再活十多年的凡人念念不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尚且不知道洪通天出了水晶宫根本活不过一天。 上一世的仇人都得到了其应有的报应,中土大陆上,形形色色的事情还会继续上演,但那些都和墨言无关了。 他这一世,已经找到了最值得自己珍惜,也最宝贵的东西。 那就是生死不渝的爱人,和活泼健康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曾经跟你说过,我来中土大陆有些事情要办,办完了就回魔界,那个时候你可以考虑是不是跟我回去。”苍冥道,“现在,我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墨言微微一笑:“好!” “一百年哦!” “那也没什么,便是一千年,也愿意。” “那就一万年!” 苍冥化身成龙,卷住墨言,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穿越落日崖底的恶鬼之地,朝着魔界飞去。 所有的恩怨已经了解,但幸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 第五卷 番外卷 第77章 苍冥和墨言的番外 墨言和苍冥一百年番外 空旷的大殿中,是一张足足能够容纳十人的大床,床头立着大红色的龙凤烛,将房中的一切笼罩在黄色的光晕中,显得异常温馨。 蜡烛旁并排放着两个白玉酒杯,大床铺着大红色的柔软床垫,上面绣着鸳鸯白头并肩戏水图。 “今天,我们成亲。”苍冥握着墨言的手,“从今往后,我们永结同心,再不分离。” “好!” 两人举起酒杯,手臂相交,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红的龙凤蜡烛被吹灭,夜正浓。 火光熄灭,镶嵌在四壁的夜明珠,射出淡而柔和的光线,将房中的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 梦幻中,宽阔的床榻上,有着两个抵死缠绵的交叠的身影。 影子映在墙壁上,数个日夜都不曾改变。 黑发血眸的男人,浑身肌肉匀称,肩膀宽阔而厚实,满室的柔光,将他生硬的面庞,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的长发垂于被褥上,趴在另外一个青年的身上起起伏伏。 他身下的青年浑身皮肤白。皙,身上遍布着青紫暗红的痕迹,他青丝散乱,此刻正以一种难以忍耐的姿势,承接着一切。 噗哧噗哧的水声不断的想起,随着上面的男人进进出出,那再也忍耐不住的呻1吟,终于在他唇边零碎的溢出。 “嗯……啊……” 他的凤目微微睁开,看着自己身上不断运动,并且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推向极乐的男人,心中的爱意在这一刻难以遏制。 他伸出手,勾住身上的人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苍冥,我爱你……” 声音低沉,尾部带着钩子,勾的人心发痒。 苍冥低下头,毫不客气的吻住那双在自己眼前晃荡的丰润而艳红的唇,用力的吸着,毫不客气的撬开对方的牙齿,恨不得将对方每一寸黏膜,每一丝颤抖,都吞入腹中,不死不休。 这已经是他们进入魔宫大殿的第十天了。 或许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太过漫长的时间,而对于这两个修为和法力已经绝顶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他们于大殿中纠缠,欢爱,沸腾。 上一次的短暂歇息,迎来的是这一次的疾风骤雨,两人在这疾风骤雨中,一次次地攀升,直到被送往最飘渺的云端。 当抵达云端的时候,压在墨言身上的男人,便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黑色的巨龙,紧紧缠绕着身体中的爱人,每一寸都不会放过,它的牙齿轻轻的咬着他的肩,他的舌触及他的脖梗,一直到灵魂。 空旷而沉闷的宫殿中,在这一刻被情爱所填满,甜得发腻。 当苍冥是人身的时候,墨言所感到的是快乐和幸福。而当他变成龙身,感受到的却是难以名状的快0感和刺激。 然而那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对方缠绕包裹,柔软,舒适,有力,且亲密。 墨言在这种刺激下,很轻易地就攀登上巅峰。 黑龙的身体紧紧的缠绕住墨言的身体,更深的进入,它的两根龙根,都在同一个地方,但内心深处,却还有着一丝不满足。 那是种难以形容的饕餮盛宴中,想要品尝最美好的食物,却总找不到在哪里的焦躁感。 它的爪子在地面上抓出半米深的痕迹,血色的双眸,盯着身下那个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双眼布满水汽的人,低声说:“我想要!” 墨言伸手抱住这条黑龙的脖子,它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缠在自己的身体中,两只爪子抓住直而长的腿,将其更大的分开,更深的进入。 于是,那种被触动仙灵,一瞬间失控的声音,终于如愿的落到了黑龙耳中。 “啊……不要……不要!”几乎是尖叫,又带着散乱,混合着空气中糜烂的气息,将一人一龙彻底的包围。 墨言已经无法睁眼,更加无法呼吸,他整个人都被黑龙淹没,被他包裹,那种柔韧而光滑的鳞片,将他从头淹没到尾椎,无时无刻,不在触动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 他触手可及之处,都是龙鳞,他被它的气味完全包裹,在这一刻,他完全属于它。 墨言彻底的失去了反抗能力,他感到自己似乎被海水淹没,处于最原始的状态。 他的下面传来的阵阵刺激,那种酥麻到每个毛孔,心脏似乎被雷电击中的窒息的感觉,却让他更加沉迷于这种欢爱之中。 噗噗的水声,在空气中不停地响起,墨言知道自己此刻一定以最难堪的姿势,被缠在龙身中,但他不想管了。 他任由它摆弄,任由它刺穿,任由它触动仙灵。 因为,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到极致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墨言有些恍惚,直到他感觉自己小腹鼓胀的都有些疼了,才微微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满目大红色被褥。 苍冥趴在他身后,射过的黑龙正在不断的喘气,为了能够让所有的东西都进入爱人的体内,他抓起墨言的腰,将他更加靠近自己。 两人更紧的贴合到了一起,墨言甚至能够感到那东西在自己体内一股股的喷射,和不断的缩涨。 两人接吻,纠缠,竟是连半分歇息都没有,便又再次继续。 这一次,时间更长,更加深入,巨大的魔宫没有日月星辰的变化,更加不知时日。 在这次一开始的时候,墨言既发现自己怀孕了,仙葫早已被苍冥重在魔宫密室处,他们纠缠在一起,来到和中土大陆一般模样的密室,将灵根孕育在仙葫中,纠缠于密室旁的溪水中。 这次,黑龙再也没有变回人形,每次射完,都会迅速的又硬起来,寻求更深入的地方,仿佛连灵魂也要全部吞吃掉一般。 一开始,墨言还有些时间流逝的概念,但是等到后来,他已经根本分不清什么时间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一出生开始,就在和这条黑龙做。 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来仙葫旁一次,将孕育的灵根,存放入仙葫之中。 直到墨言记忆中的七个葫芦,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他才惊觉,想起当日苍冥所说的话来。 “最后的一次,在最后关头,我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也正是如此,害怕伤了你,所以在你修为不够的时候,什么都不敢做。” 他刚刚将孕育出来的第六个灵根放入仙葫,便被黑龙卷走。 这一次与往日完全不同,黑龙将其卷入自己的宫殿之中,发出阵阵的咆哮,带着其进入宫殿的温泉之中。 墨言感到一阵窒息,一种危险的气息在他周围流淌,许久没有用过的墨家心法此刻自然而然的流转,护住他的全身。 黑龙的双眼圆睁,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他狠狠的拉开墨言企图闭拢的双腿,毫不客气的将自己刚刚被挤出来一点的东西,尽数插了进去。 从未有过的狠厉,凶猛,在这一刻尽数的展现出来。 黑龙终于显现出它的真身。 那是一条足足有上千米长,十米粗的巨龙。 巨大的龙根在这一刻无限被放大,几乎要撑破墨言的整个身体。 “不!疼!”墨言惨叫起来,黑龙的眼神中露出犹豫之色,但它的血液中,那种暴戾的因子在不断扩散,最终占据他的双眸。 “受不了就赶快逃!”这是黑龙丧失神志前,所说的最后一句有理智的话。 其后,它便被情欲所驱动,无法思考,甚至无法辨识周围的一切,只凭着最原始的本能驱动,在身下的人身上,暴戾肆虐起来。 巨大的龙爪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每一道沟壑,都足足有十米深,有一次,那锋利的爪子,几乎是朝着墨言抓来。 但在碰到墨言的那一刻,巨爪偏离了方向,再次深深插入地下。 那是苍冥在丧失神志,仅靠本能驱动下,做出的反应。 他不愿伤害他,已经刻入了其本能之中。 但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黑龙不愿伤害身下的人,但也不愿放开他。 他压在他的身上,长声嘶吼,震得魔宫顶层都嗡嗡作响。 墨言在此刻,方才明白了苍冥那句“我不想伤害你,所以宁愿忍着。”的话的真正含义。 他的下面都几乎被撑裂了,如果修为只是寻常,早就死在这样的情事之下。 他运气墨家心法,念动咒语,将身体膨胀到自己所能够做的最大的极限。 但便是那极限,和苍冥比起来,太小了。 龙根足足有他的胳膊粗大,一根已经被挤到了外面,正在不安的躁动着,甚至是抽打着墨言的臀。 墨言只能够一手抓住外面的那根,双手将其握住,上下撸动着。 而在这一刻,他体内的那一根,也在近似疯狂的搅动着,粗大而饱满的顶端,在这一刻慢慢变细,变长,顺着体内的甬道,向上蔓延着。 从肠壁到心脏,又顺着心脏变成更细更小的触手,继续往下蔓延。顺着血管,抵达墨言体内的每一处地方,最后叩击墨言孕育灵根的小腹识海。 在识海被异物触摸的那一刻,墨言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一阵死亡的恐惧,他的整个人都被这种恐惧抓住了。 却在这个时候,他的嘴唇被撬开,一杯酒侵入他的腹中。 那是苍冥找来的金家圣药,在最后的关头使用。 随着药力的渐渐挥散,那种不适的感觉没有了。 相反的,是体内无处不在的龙根,每动一下,都能够带来的全新的,极致的癫狂之感。 恐惧依旧存在,与癫狂纠缠,攀升。 墨言感到自己嘴巴里塞了什么东西,他看见那是被自己撸的另外一根龙根,正在疯狂的变长,以至于长到了自己的嘴边,朝着唇敲打着。 墨言已经无法思考,顺从的张开嘴,那龙根终于找到了温暖湿热的地方,便朝着里面更深的进入。 被触及到喉咙根部的墨言,感到一阵反胃。但体内正在抽插的另外一根东西,却带着一阵阵的快感。 还有那种黑龙发狂的恐怖,咆哮和翻滚,将他在一瞬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只觉得仿佛行走在悬崖边缘,于天际坠落一般。在生与死的边缘,感受着极致的恐惧和极致的快感。 太强烈的刺激了,简直无法忍受这种刺激。 墨言张开口,想要大喊大叫,大声吼。 但得到的,却是一根坚挺更深的插入。 那吼叫声,便与喉咙阵亡,被分割成细小的碎片,溢出唇边。 “啊……啊……唔……嗯……不……不要……啊……” 凌乱难以成语句,墨言感到自己似乎被不断的抛入云断,不断的下坠,在冰与火,地狱和天堂之间,迅速的飞驰。 他的双目已经完全无法看到面前的一切,眼前一片空白,他紧紧的抓着自己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凭借本能的做事。 陷入彻底癫狂的黑龙,听到的是爱人破碎不成语调的叫声,感受到的是一阵比一阵的紧密收缩,他只想要更深入一点,想要彻底的,融合。 他看到的是被自己干的已经语无伦次的人,那人深深地抓着自己,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更深一点,让他更加疯狂一些!”有个声音在苍冥心底呐喊,于是他更加深入的进去,更加不顾一切的释放自己的欲望。 直到三天后,黑龙和墨言都在极致的癫狂状态下,完全容纳了对方,黑龙射完最后一滴精子的时候,它终于平静下来。 一人一龙就这样绞缠着,倒在魔宫大殿的地上。 床在最后的发狂中,已经完全被卷成了碎片,整个大殿仿佛一片废墟一般,而两个浑身赤裸的青年,就倒在这片废墟之中。 两人都喘着气,仿佛节后余生一般,互相握着对方的手。 苍冥终于先起身,他抽出还插在对方体内的东西,吻了吻墨言的唇,却没忍住,再次深入其中。 两人唇舌交缠,这个吻的意味,爱恋多于情欲。 墨言的肠壁,小腹,识海,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满满的是苍冥在最后时刻,射出的东西。 浑身都是那种特殊的腥气,但整个房间都是这种气味,根本闻不出来。 苍冥彻底做完后,整个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拉着墨言站起来,却看到了两股白浊,顺着那修长的腿流下的景象。 流……流出来了…… 这个景象让苍冥心中跳漏了半拍,他忽然发现,其实发情一百年,那只是一个最初级的传说罢了。 面对爱人的时候,特别是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 只是唯一所不同的是,他可以控制了。 苍冥微微躬身,掩盖住自己那似乎又有些抬头的欲望,将连走路都不能的墨言打横抱起,走入魔宫的地下秘殿。 顺着台阶旋转而下时,墨言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力气说。 他在最后的时刻为了抵制苍冥的纠缠,为了抵抗自己内心的那种冲动和癫狂到极致的感觉,已经耗尽了所有法力。 现在他只想休息。 他微微闭着眼,任由苍冥摆弄他。 苍冥抱着墨言抵达地宫处,那里阳光明媚,魔界的地下禁地,竟和中土大陆的风景相似。 巨大的宫殿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溪。 苍冥抱着墨言跳入其中,细心而温柔的帮其清洗。 每一寸都不放过,从外到内,当他的指头深入对方身体的禁地时,他感到自己又硬了。 墨言直到此刻,才能够喘气说话:“不……不行了……如果你还要,我……我只能够逃跑了……” 苍冥轻轻的吻住墨言,半天才放开。 他的声音环绕在他耳边,前所有为的宠溺,爱慕:“不要怕,我只是帮你清洗……不会弄伤你……” “嗯!”墨言再一次闭上眼,他感到好累,自从他修习仙法一来,第一次感到这样的累。 他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当墨言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大床上,躺在苍冥的肩头。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双满是宠溺之色的血眸。 两人轻吻,算是打招呼。 墨言微微起身,朝着周围看去,依旧是在魔宫之中,但周围却被打扫的异常干净,欢爱时所造成的废墟都已经不见。 当初来到魔宫,为了庆祝新婚的红色床垫被褥也被换去,成了深色的床垫。 两人便躺在床上,随意的闲聊着什么。 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平时墨言根本连说的不会多说半句。 但此刻,同苍冥讲起来,似乎乐趣无穷。 苍冥将其圈在怀里,有些心疼的揉着墨言的小腹:“言,让你受苦了……我以后会节制的。” 墨言回想起两人在大殿中纠缠的一幕幕,脸上有些微红,特别是最后的那一刻,黑龙显出真身,直接探到自己识海的那一刻,恐惧和快感交织,快乐和痛苦并存的那一刻,墨言的心猛然跳的快了起来。 他刚刚做完,法力消耗甚大,想起那些事情,就难以控制自己的心跳。 等等……这条黑龙似乎说——以后要节制?以后不会有了? 墨言恨恨地瞪了苍冥一眼,什么叫做……以后要节制?那种味道,尝过之后,便如罂粟。便是死,也想要再尝一次…… 苍冥丝毫不知道墨言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感到,自己看见满脸红晕的爱人,朝自己瞪眼的神情,下身硬的有点发疼了。 为了避免给爱人再次带来困扰,他将自己的腿挪开了一点,微微弓起双腿,隐藏住先前被顶起来的小帐篷。 墨言看见苍冥在说了这些话后,居然离自己远了点,更加不满了。 他于床上翻起,狠狠的压在苍冥身上,撬开他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苍冥立刻明白过来,热烈的回应着。 长吻结束后,墨言用手捏着苍冥的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敢,我会要你好看!” 于是两人很快就滚在了一起。 这一次时间并不长,也不算深入,只是半天时间,如普通凡人交合一般。 但却前所未有的温馨甜蜜,爱恋在两人之间纠缠,蔓延,融合入对方的灵魂。 两人最后起床,苍冥找外面的侍卫要来衣服,两人重新穿戴整齐。 他们出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女儿重奎。 当初来到魔宫,重奎便被苍冥交给了汪奇峰和魔宫中的女官教导,这百年来,重奎始终没有出现过。 便是偶尔墨言想起,得到的回答也是女儿在修炼。 这是一百年来,两人第一次真正的走出魔宫,他们来到重奎的住处,却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女官拦住了。 “重奎还在学习龙神课程,师傅要求非常严厉,要等到成年那日,才能够踏出房间。” 苍冥和墨言只有颇为遗憾的离去,一边在魔界游历,一边等待重奎出关。 整个魔界以同心圆的形式展开,魔宫在整个魔界最中心的地方,一环是魔界的各处首领,外环是魔界的各处臣民。 整个地方井然有序,魔界的守卫们各司其职,争端也少,虽然只有一个主人,但比起门派众多的中土仙家来说,居然显得分外祥和。 便是苍冥一百年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任何大乱子。 第三个月的时候,两人不得不再次返回魔宫,原因很简单——在最后一次的交合中,墨言再次怀孕了。 他们必须要把这最后一个孩子,封存入仙葫之中。 当他们再次回到魔界禁地,来到仙葫旁的时候,苍冥有些不解的敲了敲在百年前第一次封进去的那颗仙葫:“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世呢?” 于是,剩下的时间,就是墨言和苍冥在禁地中,悉心照料仙葫,等孩子出世的日子。 可是他们等了一天又一天,整整一年过去了,这七个孩子,还是不出世。 魔界从未有过仙葫,多数人都是肉体结成,竟没有人能够精通此事。 女儿闭关,七个孩子始终不肯出世,尽管已经有了八个孩子,可是一个都见不到的墨言,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无奈之下,墨言和苍冥,只能够再次去中土大陆一趟,看看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始终不出世! 第78章 葫芦娃番外 灵识沉睡于灵葫之中,仿佛莲花浮于水面。 结于中土大陆的仙葫,唯有在中土大陆,才能够孕育出果实。 当墨言和苍冥访遍中土大陆,终于在比轩辕国还要北的极北之地——仙葫的出生地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当初就是为了方便照顾孩子,才将仙葫移栽到魔宫。 却原来魔宫的那一方天地,根本不适合仙葫成长,封存于其中的灵识,始终都只是灵识。 两人只得再把仙葫移栽回来,重新种在落日崖的大殿中。 在这期间,墨言前去昆山去了一趟,岳峰将昆山掌管的井井有条,这百余年来,便是自己不在,他也不曾有半点懈怠。 若不是在四只玄武的逼迫,和祖师排位前发过誓,墨言真想将昆山之主的位置就这样传给岳峰。 特别是在岳峰已经学会破晓术,破晓十万剑也已经练好了一半的时候,墨言这方面的心思更是蠢蠢欲动。 他打算等岳峰彻底练成破晓十万剑后,就将祖师排位传给他,命其掌管昆山。 待到墨言从昆山返回落日崖的时候,七个葫芦已经在落日崖的后殿重新成活,茁壮成长起来。 灭世鲨小白此刻已经从当年那个不知事的小童,长成了少年模样。他终于可以实现自己带小孩的梦想,特别激动,早早地就准备好一切,男婴女婴的用品皆有,和墨言、苍冥一起,在后殿的园子里,等待着宝贝们的到来。 这一日,天上挂起大风,旋窝装的黑色云层,在落日崖顶出现。 小白还记得当年重奎出生时的场景,他有些心有余悸。 当年重奎一出生就那样暴戾,这个已经被封存了近百年的孩子,会不会比重奎更加暴戾一百倍啊! 灭世鲨是全副盔甲的等待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少年单薄的身影在狂风和乌云中战战兢兢。 猛地,一道闪电从天际而来,劈中第一只仙葫。 仙葫就此裂开,从中跳出一个又白又胖的婴儿来,一下子正好落在灭世鲨的怀里。 灭世鲨被吓坏了,他颤抖着用双手抱着那个孩子,祈祷:“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那小婴儿眨了眨眼睛,亮晶晶的眼眸看着周围。 周围有两个异常俊美的男人,莫名的感到一阵亲切。 然而他再看看抱着自己的这位少年,自己第一个看见的人。 婴儿张开嘴巴,咿咿呀呀的叫:“爹爹!” 灭世鲨一愣,他仔细看向那婴儿。 婴儿果然是在叫自己!! 灭世鲨狂喜,抱着婴儿手舞足蹈:“他喊我了!他喊我了!” 苍冥沉着脸,从灭世鲨手上夺过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声音狠厉:“我是他爹!” “哇!”灭世鲨和婴儿一起被吓哭了。 小婴儿一边哭,一边看着抱着自己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声音小小的:“爹爹……” 声音柔弱地不像话,触动人心底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苍冥一下子就对这个孩子充满了爱心,又将其抱到墨言面前。 小婴儿伸出手,白胖的小手在空中虚抓,终于抓住了墨言垂落在衣襟前的发。 清脆而欢喜的声音从小婴儿的口中发出:“爹爹!” 墨言抱住自己的孩子,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婴儿便咯咯地笑了起来,显得异常高兴。 墨言从未见过这样乖巧的孩子,一瞬间,快乐和欣喜充满了他的心。 可惜,这样的快乐是短暂的。直到很多天后,岳峰,轩辕帝,任逍遥,甚至陌生人在见到这个婴儿之后,墨言才发现这个孩子实在是——看见谁都喊爹爹。 那种有奶便是娘,无奶也是爹的孩子,是多么让他们的亲生父母伤心啊! 只是这都是后话了,墨言现在看着怀里乖巧而安静的孩子,总算是有了一点点慰藉。 女儿太过凶猛,又异常,曾经让很长一段时间的墨言找不到做父亲的感觉。 但此刻的儿子柔软甜糯,乖巧的呆在怀中不吵也不闹,漂亮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起,那种小婴儿特有的乖巧和柔顺,终于让墨言找到了做父亲的感觉。 他和苍冥商量,给这个孩子取名字。 第一个孩子是以每日的名字命名,这个婴儿出生在娄日,正好是奎日的下一日。 于是便取名叫做重娄。 自从重娄出世一来,隔一个月,便会有一个孩子出世,而且最巧的是,每一个孩子,都会在上一个哥哥的下一日出世。 墨言也给这些孩子们命名,一共是七个,便依次叫做重胃,重昴,重毕,重觜,重参,重牛。 七个月后,封存于仙葫中的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出世。 大哥重娄最为乖巧,但却似乎有些见谁都叫爹的倾向。 二哥重胃,应了他的名字,胃口特别大,到处乱吃东西,性情也和哥哥姐姐们全然不相同。他一出生便把落日崖给小婴儿储备的东西都吃光了,于是灭世鲨不得不再去准备东西,墨言和苍冥都忙于喂这个孩子。 三哥重昴,性情异常沉稳,很少说话,也从不哭闹,便是婴孩时期,也很少多说半个字,可一旦他说话,那就是决不会更改。 四哥重毕,却和几个哥哥们全然不同,非常地胆小怕事,整天只卧在灭世鲨的怀里,晚上都会怕黑,哭闹不肯睡觉,非要小白陪他睡。 而五哥重觜,则异常顽劣,一刻都不肯安静,整个落日崖上,最吵闹的就是他了,尚未满月便满地乱跑,满月后更是把落日崖整的鸡飞狗跳,让墨言感到一阵焦头烂额。 六哥重参最为凶恶,出生之时比当年的重奎还要恶劣数倍,被苍冥狠狠教训了几顿以后,也丝毫不知道悔改,苍冥只得将其囚禁。 每当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墨言就觉得——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让苍冥节制…… 再来这么样的几个孩子,那真是受不了! 只有重牛是最后出来的,也是最像墨言的一个孩子,他和正常的小孩相差不远,会哭会闹,也会安静地听话。 墨言只有看着小儿子的时候,才会感到内心有那么一点点安慰。 在百年期间,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子外加一个女儿,而且每一个的性格都全然不相同,这让墨言十分的头疼。 当初照顾重奎,只有一个孩子,便是重奎有些顽劣,墨言也觉得绰绰有余。 而如今七个儿子,互相之间只相差一个月,玩闹起来,互相争夺,便是墨言也觉得头疼不已。 苍冥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做父亲的辛苦。 他每天都要给这七个孩子去找吃的,然后喂给他们,又把孩子们要收拾干净,甚至临睡前,还要应孩子们的要求讲故事。 苍冥、墨言都忙的不可开交,便是苍冥偶尔有些兴致上来,憋不住时,也不敢再像往常那般随心所欲的射在墨言体内了。 他可不想再给自己又找一大堆麻烦。 唯有灭世鲨被七个小孩围绕,十分快乐,他终于实现了同时照料七个孩子的梦想。 几个孩子长到三个月大的时候,都已经会扯着灭世鲨的衣袖叫“白哥哥”了。每当灭世鲨听见这些小婴儿用软糯的声音,带着崇拜这样叫自己的时候,他就觉得无比满足,恨不得这些孩子们永远不要长大。 永远都是这样。 但时间却会一点点的流逝。 数年过后,这些孩子们渐渐长大了。 没有一个和重奎那样长得那般快,或许是因为他们全部都是仙葫孕育出来的,同当日墨言用肉体孕育终究有所不同,七个孩子们便如墨言小时候那样,一年涨一点,七八年的时候,便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年纪,等到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如少年一般。 很快,十八年转眼就过去了,七个孩子们也已经长得和墨言一般高,有的甚至比他还高。 大哥重娄的性情依旧没有太大的改变,是所有人中最温和,最没有脾气,最好说话的那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竟然没有半点做大哥的气势,其他的弟弟们,都更加敬畏三哥重昴,这个出生便沉稳,不轻易发火,一旦发火便异常可怕的哥哥。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墨言和苍冥已经有了八个孩子,而且暂时已经不想再要第九个。 于是所有的弟弟们,都对于另外一个,他们从未谋面过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传说,他们有一位大姐。 传说,那位大姐异常强,曾经力斗青云老祖。 传说,那位大姐性格坚毅,顽强,重情义,深陷危局,被敌人抓住拷问也绝不眨眼。 传说,那位大姐有一柄天下最厉害的宝剑,炼云剑一出,便可划破天地。 传说,那位大姐性情凶残暴戾,若有人敢触怒她,必然死无全尸。 传说,那位大姐这一百二十年来,都在闭关修炼,她已经百岁成年,很快……就要破关而出了。 七个弟弟们都异常的期待,这位传说中大姐,重奎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们早就嚷嚷着要跟随两个父亲回魔宫,和父亲一起等在姐姐的房间外,掰着指头计算,姐姐出关的日子。 甚至还有些在幻想,第一眼看到姐姐是个什么样子。 而一直以来,自以为暴戾凶残无人能敌的七兄弟第一恶龙重参,则开始幻想,等到这个大姐出来了,一定要跟她一较高下。 墨言和苍冥已经足足有百余年没有见到女儿了。 他们对于重奎的期盼,比任何人都要殷切。 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如今应该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 她还会是当年的模样么? 一家人,带着期盼和忐忑,更带着不安和激动,等在重奎的房外,等着这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有特殊意义的女孩儿出现。 第79章 重奎番外(有洪儒文) 龙族的成年时间,比其他种族都要完。 一百年后,才算正式成年。 而在成年后,龙就必须离开自己的父母,前去选择一片新海域,作为自己以后的居住地。 深海恶龙们,有很多成年日就是死日。 龙,是海中最凶恶的物种,也是最唯我的物种。 一片海域,只能够有一条龙,如果两条龙在这里相遇,必然发生战斗,非死即伤。 龙一生会生下很多孩子,但真正能够活下来的,却很少。 有的运气好,在成年日这一天,能够找到一片无主的海域,成为那里的主人。 而有的运气差,所遇到的是有主的地方,那么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也不得不发生剧烈的打斗,来重新争夺这片海域的统治权。 龙的一生,也会遇到很多挑战。 他们会遇到很多前来挑战的同类,在遇到这些同类的时候,很少会有友好相处的时候。 他们更多的是争斗和杀戮,因为,一片海域,只能够有一个王。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而当一条龙老去的时候,几乎无法善终。 年老的龙不得不被迫面对年轻力壮的龙的挑战,他们为了保住自己对这片海域的拥有权,不得不拼死相搏。 而前来争夺地盘的年轻龙,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也必须要全力以赴。 这种互相都绝无退路的争斗,将会以一方死亡为结束。 龙从来都不是群居的物种,它们和人完全不一样,为了更好的生存,为了后代的交配繁衍,他们必须凶恶,必须善战,必须好斗。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那只是在它们的幼年期。 一旦成年,这种争斗不可避免。 只有最强大,最勇敢,也最果决的龙,才能够活下来。 中土仙界的深海恶龙,除了要面对这种互相争斗外,还要面对各种仙人的捕杀。 龙筋,龙胆,龙骨,不论哪一样,都是炼制丹药法宝的好材料。 但是这些中海恶龙们,宁远生活在这片海域,宁愿在互相争斗中生存,也不愿去另外一个,只有一条龙的地方——魔界。 魔界只有一条黑龙,但那黑龙比中海的任何一条恶龙都要强大。 他对于自己的领域,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尽管这条魔界恶龙从未杀过任何一个同类,从未说过要驱逐任何一条龙离开魔界,但出于本能,所有的龙,都不敢前去魔界。 不会有任何一条龙,想要挑战那条活了十万年的恶龙对于领地的独占欲;更加没有任何一条龙,认为自己能够战胜它,可以接管它的地盘。 十万年来,魔界仅有苍冥一条恶龙。 但现在,却多了一条,重奎。 当苍冥看着女儿那道紧闭的房门渐渐打开的时候,他心中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和另外一条成年的龙相处。 沉重而宽大的门,噶吱吱的动了起来,门顶上的灰尘随着这种开合,簌簌的落了下来,飘散在空中。 还处于幼年期的七个兄弟们,显然对于这种刻在自己本性中的东西没有太多的了解,他们都翘首以盼自己的大姐。 两扇门缓缓的朝里打开,一道淡淡的光从中射出,香气随之溢出,蜿蜒在空中飘散。 在等待,紧张,和期盼中,一个人的影子缓缓从房中走出。 那人的头发长长的垂在地上,红色的宽袍坠地,修长的身影带出一片藏于暗处的阴霾。 她的面目看起来有几分刚毅,脸部的轮廓特别分明,眉眼没有半点美艳之色,反而充满了肃杀之气。 那人走到黑发血眸的男人面前,微微抬头。 苍冥也在这一刻,看着自己的女儿。 父女对视,两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你出来了。” “是” “今天是你成年的日子。” “是” “你……是留在魔界,还是离开?” 重奎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然后她扭头,就看到了墨言。 孕育她的父亲,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温柔如水的目光,微微扬起的嘴角,以及……尚且不知道自己决定,还带着一丝欣喜安慰的目光。 重奎想起小时候在父亲怀里撒娇的情形,她还记得父亲抱着自己那种安全而温暖的感觉。 但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已经成年。 一片海域,是容不下两条龙的。 就如同一座山上,容不下两只猛虎一般。 “我打算去中土大陆,找个洞府继续修炼。”重奎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艰难,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这是她的选择。 “希望,弟弟们都能够平安长大。” “或许有一天,我能够带来改变恶龙本性的东西,那时候,我就会回来,和亲人们生活在一起。” 这是重奎离开魔界的最后一句话。 七兄弟们面面相觑,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大姐出来,在外面呆了不到一个时辰,说了不超过十句话,就再次离开了。 就连想要找大姐挑战的六弟重参,都没有任何和姐姐说话的机会。 重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魔宫,这是每条龙成年后的宿命,但是当她抵达魔宫大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看见墨言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最终忍不住往回走,跪在墨言面前,磕了八个头后,就此离开。 墨言在重奎离开的那一刹,心中感到一阵难受,他从未想过,女儿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但这一天,却来的这么快。 苍冥站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慰:“不用太难过,孩子大了,总会离开家,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的。龙,尤其是如此。” “所欣慰的是,这一百年来,她从未懈怠过,她在青云老祖的手下都活下来了,也会在成年后的领地争夺中活下来。” 墨言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和重奎的背影,感到一阵落寞。 女儿,第一个孩子,就这样离开了,或许,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没有一条成年的龙,会愿意和另外一条成年龙,分享自己的领地。 那是刻在它们骨子里的东西。 墨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感觉自己其实是失去了这个孩子,特别是当他看到剩下的那七个儿子,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如同重奎一样,离开自己,走向各自的路,甚至有的会死掉。他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在这种状态中,墨言开始拒绝怀孕,他担心自己所拥有的最后会失去,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从来未曾拥有过。 有时候墨言会想女儿,便去中土大陆找女儿的踪迹,但他却找不到女儿的半点踪迹。 甚至连玄武和灭世鲨都说没有看见过重奎的影子,这件事情曾经让墨言感到一阵绝望。 他有时候会安慰自己,女儿大概是已经飞升了。她生下来就不凡,又修习了龙身心法,定然是找到了一个洞府,日夜修炼后,就此白日飞升。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大部分精力,就会放在其余的儿子们身上。 七个儿子很快就长得和成年的凡人一般,但随着他们成年的日子一天天的接近,墨言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 直到这一日,大儿子重娄走到墨言和苍冥面前。 一向温柔软糯的重娄,或许是因为成年后体内血脉涌动的原因,第一次变得果断坚决:“父亲,我决定离开,这是刻在我们龙族血脉中的东西,我要像姐姐那样……” 然而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一个红色的身影忽然闯入他的眼帘。 那一袭红衣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仗剑而来的重奎,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没有半点当日成年日所表现出来的冷酷和肃杀。 “不,你不用离开!”重奎进入大殿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算了弟弟想要离开这里的话。 “我回来了,你就不用再离开了。”重奎说。 但是大姐的出现,丝毫没有安慰到重奎的心灵。他这些日子,见到苍冥的时候,就感到精神紧张的压力让他受不了。 现在,又见到一头和苍冥一模一样强大的龙,他的承受能力几乎已经到了底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身就此厮杀起来,杀死自己的父亲和姐姐,以缓解这种血脉中压抑不住的攻击冲动。 重娄努力的控制着,他用着近乎沙哑的声音喊:“别阻拦我!你当初做过这种选择,知道是什么滋味……” 重奎朝着弟弟走出一步,猛然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一道淡淡的白色光芒,从她的周身发出,然后将姐弟两彻底笼罩。 一个时辰后,重娄心中那种涌动的躁动不安,和看到同类的焦躁感,甚至想要攻击同类的那种感觉,就此消失。 墨言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女儿的回来,已经让他欣喜,而儿子的不再离去,简直让他感到是个奇迹。 “发生了什么事情?重奎,你刚刚的那套心法,看起来很奇怪,但又感觉很熟悉。这一百年,你遇到了什么?”墨言迫不及待的问。 重奎的脑袋偏了偏,笑道:“我遇到了很多事情,十天十夜也说不完。但……让我最难忘的事情,却是在轩辕国所遇到的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舌头,没有鼻子的人。他衣衫褴褛,靠乞讨为生,我根本认不出他的本来面貌。但那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听说他在一百年前出现在轩辕国,不靠六感修行,摒弃身体,只听心声。是他教会我怎么克制自己血脉中不断涌现的冲动,是他教会我如何化解龙族血脉中,这种互相厮杀的因子。” 墨言微微低头,他不知道重奎口中所说的那个“了不起”的人是谁,他有些想要见一见这个教导过女儿的高人,但当他问及时,得到的答案却是——“那个人已经悟道,在我回来的前一天,于街头坐化。我为此还曾经伤心过一段时间,但是他说他走的路,和我们不同。我们求今生,求自身的强大。而他求因果,修来世。” 墨言听到这个结果,心中感到一阵遗憾,但女儿的归来,使得他这一点点遗憾,很快就没有了。 重奎带回魔宫的这套全新的修炼之法,使得魔界的八条恶龙外带他们的父亲苍冥,能够和平相处,互相在不远处平安修炼。 当墨言的最小一个儿子也成年的时候,苍冥便将魔宫重新分为九份,搭建成九个相连的宫殿。 每个宫殿中,都有着一条潜心修炼,拼弃血液中本能冲动,抵达更高的境界。 重奎在她三百岁的时候,于宫中羽化飞升,她终身没有过半丝发情的征兆,更加没有被心魔所困扰过半点。 她的弟弟们,在她之后的一百年,也有四五人陆续飞升。 而剩下的几条龙,对于修行毫无兴趣,他们更喜欢和父亲呆在一起,享受龙族根本不可能的天伦之乐。 而同一时刻,中土大陆一个新的门派崛起,它位于轩辕国更北边的极北之地,仙葫生长地之旁。 传说他们的祖师,是一个六感俱废,无声色困扰的人。 这个门派的修行之法,便是后来和中土修士传统修行之法分庭抗礼的心境流。 没有人知道心境流的祖师,原来是什么人。 所有心境流的修士们,只知道他们的祖师,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们只知道,这位了不起的祖师,能够使世上最嗜杀,最凶恶的龙族,都改变本性。 祖师曾说:那不过是今生为龙,来世——它或许是人,或许是鬼,端的看今生因果。 而今生,所遭遇的一切痛苦与不公,不过是前世做下的孽。 第80章 上古两兄弟番外 天地初始,洪荒孕育于混沌之中。 闪电将这片天地照亮,从此有了天地和日夜。 上古生灵孕育在泥土之中,他们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来自于大地的力量。 他们终日游荡,无所事事,从来不知道生死为何物。 万物生长欣欣向荣,阳光普照大地,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新鲜和美好。 他们很快学会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有了最初的条约。 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一对兄弟出生了。他们是第一对由仙葫而孕育出来的生灵。 他们出生的那天,风云大作,上古神祇中的瞎眼预言家曾经预言,这一对从灵葫中跳出的兄弟,将改变整个大陆的命运。 彼时,尚且未曾有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兄弟两人共同生长于一株墨色的葫芦上,哥哥称呼自己为墨鈤,而弟弟则称呼自己为墨玥。 他们一出生便在一起,携手而游,哥哥长得英俊威武,弟弟长得美艳绝伦。 有一天,他们共通卧于洞穴之中,脊背贴着脊背,将自己最信任的后背给予对方。 这本是他们长久以来,睡觉的方式,几百年来,从未变过。 但这天晚上,却有了全然的不同。 起因是一只不小心路过的幼年玄武。 那只玄武才刚刚出生没几天,它从破壳而出的那天起,就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它的爪子和蛇头都还很柔弱,凭借本能的,它爬进了这个山洞,想要找一个庇护之所,但却没想到被一个人给抓住了。 “哥!快看,这是什么?”墨玥一把抓住路过自己身边的那只玄武,将它举起,企图送到哥哥面前。 而这一刻,已经睡下的墨鈤听见弟弟的声音,翻过身来,接过那只玄武,看了一会儿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这东西,放了它吧。” “好!”墨玥顺从的将惊恐不已的小玄武放走,玄武张开四只爪子逃命似的跑了。 玄武走了,而山洞中的气氛,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怪异起来。 墨鈤和墨玥以一种奇怪的,前所未有的姿势面对着。 哥哥的手撑在弟弟的脑侧,墨色长发垂在对方的发上,似乎在这一刻,发梢都有了感觉一般。 山洞外是漆黑一片,山洞内也不甚宽阔,更谈不上半点舒服,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 墨鈤看着那张自己十分熟悉的脸,这一刻,他感到这张熟悉的脸却又有些陌生起来。墨鈤从未觉得对方的唇竟然会那样的嫣红,更从未察觉,对方那墨色的眼珠,竟然带着让人沉沦的魅力。 两人的胸脯起伏着,气息在空气中纠缠,交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其中酝酿,但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墨鈤忽然俯下身,吻了一下身下那个人的唇。 一吻便不可收拾,越来越深入,依凭着身体的本能,往下做。 终于不可收拾。 当墨鈤第一次进入弟弟的身体时,当他第一次感受到里面的热度和紧密时,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爱意,在他的胸腔间散发。 “玥,我爱你。”第一次的表白来的有些突然,更有些笨拙,但却是最真诚的声音。 “哥,我也爱你,像你爱我那样。”墨玥伸手勾住压在自己身上的哥哥的脖子,他单纯的以为,这就是爱。 这个夜晚,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改变。 从此以后,两人变得前所未有的亲密,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渴望同对方贴近。 他们彼此呼喊着对方的名字,一次次的踏入巅峰和高潮,从未关心过时间的流逝。 “哥,我们永远都在一起,这样在一起,好不好?”墨玥问。 “好!”墨鈤搂着弟弟,坐在落日的山巅,“我们就像太阳和月亮,永远都在同一片天空,永不分开。” “永远!” “当然是永远!” 于是,为了寻求这样的永远,墨玥和墨鈤,第一次开始有意识的修炼自己的灵识,希望能够获得永恒的生命。 就这样,两人或者一起修炼,或者一起玩耍,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却在某一天,墨玥忽然发出疑问:“哥,你觉得,宇宙那么大,就只有这方天地吗?” “我们在这里长生,一直活在这片土地上,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从未见过这里有任何东西可以永不磨灭的!” “所以我们才需要去探索啊!” “不!我是说,这方天地,不可能会有长生的存在。我们……必须想办法进入另外一个真正能长生的地方。” “我觉的这里挺好。” “可这样我们就不能够永远在一起了!我们会死去!” “胡说!” 墨玥和墨鈤第一次不欢而散,但都没有任何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 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对的,一个期望飞升,到符合自己规则的世界中,而另外一个,期望强大到改变生死的规则。 这样的争吵,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一个凡人的闯入。 那是一个完全和两兄弟不相干的凡人,为了找他的玄武朋友而来,但却在山洞中,遇见了墨玥和墨鈤两兄弟。 “你看到过我的玄武了吗?”那个凡人问。 于是两兄弟忽然想起,一切的一切,争端的开始,不过是那只偶尔路过的玄武。 “或许你从未爱我,如果不是那只玄武的路过,你不会吻我!” “那又怎样?你如此想要去别处,不愿留在这片大路上,难道是很爱我吗?” 争吵在这一天持续爆发,不断升级。 两兄弟谁也不服谁,最终大打出手。 当太阳第十次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两兄弟终于在这一天的清晨分道扬镳:“既然道不同,我们也没必要在一起!约定千年,千年后,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但是他们等不到千年,墨玥和墨鈤分开不到百年,便遇上了神祇之战。 大战的双方互相对立,争议的焦点是该不该把凡人拉进神的队伍中来,墨鈤加入了其中一方,而他的弟弟墨玥,加入了其中另一方的阵营。 彼时,两兄弟尚且不知道,他们曾经最亲密的人,现在是敌人。 墨家两兄弟在山中修炼多年,又心无旁骛,是整个神祇中,实力最强劲的。 有了这两兄弟的加入,神祇之战,很快就到了最激烈,最白日化的地步。 最后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两兄弟全武装的战场上相见。 “多年前的争议尚且没有答案,今日,就用实力作答吧!” 两人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厮杀,天地倾斜,苍穹被刺穿,倾泻下水与火的光华。 大地因此颠覆,这片大陆的正反两面,就此分离。 一边地面中央凹陷,充满了天空中所倾泻下来的水,成了中海;而另外一面的地面,中央凸起,成了魔宫所占据的圆心之处,水环绕于四周。 一战持续了一千年,无分胜负,直到两败俱伤,谁也说服不了谁。 “或许,他是对的吧?”这种疑问在心底产生,却容不得怀疑和思考。 神祇们纷纷交战,而这一战前所未有的惨烈,最终只有两个人能够幸存。 是墨鈤和墨玥,相互搀扶着离开那塌陷的天空,重新寻找海内乌木,凝聚天地灵气,建起巨大的轮盘,共这方天地重新运转,遵循新的规则。 但他们,却也因此而分开。 一个居于落日崖,一个在魔宫的密室。 再也没有相见。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当日只愿留在这篇大陆上的哥哥墨鈤,终于愿意放下一切,去追寻弟弟的脚步。 他将自己所创心法,传与才刚满百岁,来到魔界碰运气,寻找新的生存地的黑龙。 他将此心法命名为龙神心法,只愿换一次轮回倒转,期望有朝一日,回到当日发生争执的时间,他一定不会和弟弟争辩一切。 他说飞升,便陪他飞升。 他说留下,便就此留下。 只可惜,现在所运转的时间之轮,本就是他兄弟二人于神祇大战之后的产物,当日的时光,怎么也不可能回来了。 墨鈤从未踏足过落日崖,他在百年之后便飞升,企图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弟弟的影子,跟他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但那处星海浩瀚,生灵众多,亿万星辰中,也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 他永永远远的等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多少轮回。 直到有一天,他再一次从另外一个世界,看向中土大陆的时候,却见到了落日崖顶,得到自己真传的黑龙,拥着墨家后人的那一幕。 他们,幸福了。 或许,那就是自己最后的愿望吧。 然后,他等到了弟弟和黑龙的后人,一个年纪轻轻的红衣女子。 “我叫重奎,我听说过你的故事。我曾经遇到过一名师傅,他摒弃六根,不修今生,只为来世。你愿意修习此道吗?”红衣女子笑吟吟的问。 “或许,今生活着,永远不能够相遇,但来世,或许会重逢。” 墨鈤静静的看着这个弟弟的后人,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 “愿来世,再次与你重逢。” 墨鈤点了点头:“好!” 他在心中发誓,若来世再次遇见他,必将不再为那些无聊的事情争吵。 他用这么多年,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没有爱人的永生,孤独的永生又有何用? 但愿来世,能够与爱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