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主人的十个约定 作者:青浼 文案: 【光】 这是少年重生为狗崽子和变态主人的温·暖·人·心励志故事。 【影】 这是狗崽子重生回少年征战变态主人不成,从弱鸡变成监狱二把手二次征战变态主人的成长励志故事。 **** 【阮大爷和变态主人的十个约定】 一.一想到和你在一起居然要有十年那么长的时间,我就觉得特别遗憾。 二.为了增进我们互相理解,请给予我们彼此足够的时间,我会努力证明我多么不想早起陪你晨练。 三.闭嘴,让我安静一下,好吗? 四.不要吵架,不要打骂我,因为我长牙就是为了咬你。 五.我不听话的时候,总是有理由的,请在打我之前好好想想,具体情况参照上一条。 六.除了我,谁也不许欺负你。 七.你在监狱里也有朋友和你的家族事务,相信我,我也很忙。 八.即使我上了年纪,也不可以抛弃我,要给我养老送终。 九.和你一起度过的岁月,我一辈子不会忘。 十.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请你不要目送我离去,因为老子会走得不安心,你这么蠢的主人,离开我岂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避雷指南: ①本文监狱设定来自WW【绝翅馆系列】,感谢作者【俺爷】大大授权! ②注意!内有渣攻出没!1V1路线!……其实也不会太渣啦! 内容标签:重生 强强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向远、雷切 晋江金牌编辑评价: 阮氏医院院长之子阮向远因和人发生争执,被击中后脑陷入昏迷,再次醒来的时候,竟然重生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纯种哈士奇。 重生后的阮向远正在被送往一个名叫“绝翅馆”的监狱途中,被迫变成大型犬的阮向远,本以为会在监狱里做一只警犬,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种天生无纪律无组织的品种,怎么可能做警犬? 可想而知被当成宠物,送给某个隐性绒毛控的面瘫…… 文章气氛欢快,虽然是监狱文,作者却选择小清新路线,没有一贯监狱文的压抑感。 行文之间不用过多的赘述,就能刻画出主角们鲜明的人物性格,卖萌炸毛哈士奇和隐性绒毛控强大攻的组合幽默逗趣、夺人眼目,“变态”主人和卖萌犬间的感情,也在逐渐的相处之中,潜移默化的慢慢升温。 第1章 【B市朝阳日报】2020年1月1日,巨商陈子扬之子陈磊(21岁)在与朋友出游时,因忽然发生争执,双方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陈被刺中脾脏,迅速送往B市郊区阮氏医院,当天下午3时25分,经抢救无效身亡。 根本报知情者透露,与陈磊发生争执的正是阮氏医院院长之子阮向远(20岁),到今日,法院已完成一审判决,判处阮向远过失杀人罪,依法判处二十五年监禁。 由于同一日,阮也因被击中后脑陷入昏迷,送入看护病房观察,经过协商与调查,法院同意其延后服刑时间,改为阮醒来即日起实行。 2020年1月4日 本报记者:于XX …… 阮向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被装在一个盒子里,纸质的。 纸质的盒子?他努力回想,然后恍然大悟——根据他“生前”最后的记忆是人渣陈磊握在手中的刀子,现在,他很可能是在一副棺材里。 呵呵,棺材,我死了? 恩,我大概是死了。 纸质的棺材,够环保够绿色……周围摇摇晃晃的,大概是他爸花了点钱,请了几个人来抬他的棺材? 可是这群抬棺材的也太不敬业了,你大爷都要被恍吐了喂! …… 也不知道陈磊死透了没,应该是死透了吧——老子这辈子也没这么勇敢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了一回,还是对准他那脏兮兮黑黢黢的心脏扎的……恩,学了两年的医,用了吃奶的劲儿,最后那些在大学里拼死拼活熬更打夜记下来的知识,也就做出这点儿贡献了—— 等等,这么一算……卧槽,亏大了!早知道有今天,我他妈当年高三那时候为啥还把自己学成除了看书啥也不会的傻X啊? 阮向远郁闷地动了动,正抬手想推开“棺材”告诉外面的人别忙活了他大爷光荣地死而复生了,当手伸长了想去够棺材板儿时,手上软绵绵的触感却让他感觉到……哪里不对。 “嗷呜?” 哪里不对呢? ……等等,我死了几天了?怎么就像小说里的千年大粽子似的,满手毛茸茸啊? “嗷呜?”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恩,毛茸茸就算了,手心还带肉垫呢。 ……等等,不好意思,等等。 刚刚他说了啥来着? 嗷呜? 嗷呜什么嗷呜?…… 没关系,冷静一下,让我们再来一次——观音菩萨姐姐您千万保佑,上帝老大爷您也别玩儿了,我要说人话……请务必让我,说人话。 阮向远张嘴,深呼吸,吐气,声带振动—— “嗷呜呜!!——呜……呜……” 阮向远,享龄二十岁,尚未入土为安。 目前位置:未知纸盒里。 身份:不祥。 阮向远吭哧吭哧地爬起来,面瘫着脸淡定地假装自己没看见手指缝里的毛茸茸和手掌心鼓出来的小肉球,他伸“手”,扒开自己同样毛茸茸的胖腿,感觉自己的脑袋上的啥玩意动了动耷拉了下来,然后,阮向远看见了自己的小叽叽。 粉嫩粉嫩的。 前面还有一戳毛。 呵呵,公的。 玉皇大帝拿走了老子的钱,拿走了老子的人生,拿走了老子的一切,好歹,把小叽叽留给了老子。 “嗷呜呜呜呜呜!” 纸盒子中,手软脚软耳朵软的某犬科动物重重倒下,定格着躺倒的完美姿势,少年狗崽子心头满满只剩下四个大字:妈蛋,完了。 第2章 2020年1月5日,鹅毛大雪。 天还蒙蒙亮,雪就落满了整个帝都,整个城市白雪皑皑一片,晶莹的白雪压弯了道路两旁大树的枝头。当整个城市还在安眠中时,一辆高级的加长轿车飞快地行驶在远离城区的道路上,轿车挂的是政府车牌,它就像林中无声奔跑的黑豹一般,驶过之处,只留下了俩道深深的雪痕。 车内,不太太平。 我翻,我滚,我爬! 我头上有耳朵,有耳朵! 我身后有尾巴,有尾巴! 脸上三把火,三把火,我是纯种! 谁也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少,小秘密!小秘密! 我是一只哈士奇,哈士奇,哈士奇!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我是一只哈士奇,哈士奇,哈士奇! 我还保留小叽叽~小叽叽,小叽叽! 叽叽叽叽—— “嗷呜呜——” “馆长,这狗怎么了?翻来滚去的,是不是想尿尿?” 一个活泼的男音从盒子顶上传来,感觉到装自己的盒子抖了抖,阮向远停止了兴奋的翻滚运动,心想你他妈才想尿尿,抬起头,毛茸茸的耳朵下意识向后倒下,瞪大蓝色的眼睛瞅了瞅说话的人,小平头,大众脸,一副永远也升不了官儿的面相。 “热了吧,这种极地雪橇犬就是怕热。你把它放下,脏不脏?” 在这个大众脸身边,坐着一名穿着雍容华贵的男人,他很英俊,身着一套整齐的白色制服,制服被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目测患轻微洁癖和强迫症。这个男人的领口处,有大概是狐狸毛之类的动物皮毛将他苍白的半张脸都藏了起来,唔……说实话,漂亮是漂亮,但是多少有点儿娘娘腔。 虽然这娘娘腔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介于他说自己脏,阮向远决定也不喜欢他。 脏?哪里脏了,阮向远抬起爪子闻了闻自己,满意地发现一点儿闻不到狗味儿,是狗狗专用的香波,草莓口味。于是,得意洋洋的阮向远牌哈士奇挥舞着爪子,歪歪扭扭地从盒子里爬了出来——他觉得有点儿热,张开嘴,哈哈哈地喘着气,舌头伸得老长哈喇子却优雅地没有掉下来,哪怕是车子里开了暖气,却还是能看见白色的雾状气息从他的小尖牙缝里呼出…… 都说狗的体温比人高,看来是真的,啊对了,顺便,外面看起来寒风正爽,我能不能要求关暖气? …… 车子还在向前快速行驶,阮向远已经抛弃了他的狗盒子,安安稳稳地打了个哈欠在这个大众脸少年的膝盖上趴了下来。从车内的俩人对话中阮向远得知,抱着他宝贝似的那个大众脸年轻人叫少泽,是一个狱警,坐在他旁边那个娘娘腔叫伊莱,是他们即将要去的那座监狱的馆长——恩,不是狱长,是馆长。 因为他们即将要去的不是普通的监狱,而是一个名叫“绝翅馆”的地方……好吧,准确地来说,那还是个监狱,只不过是一个比五星级酒店高级那么一点点的六星级监狱。 是的,高级监狱。阮向远听说过绝翅馆是个什么地方——在外人眼里,这个仿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监狱,有人说它是天堂,也有人说,它是地狱。 阮向远同志上辈子活在一群狐朋狗友当中,他们中间不少人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儿最后把自己折腾进局子里,开庭,判刑,蹲监狱——阮向远知道,如果此时此刻他还活着,冲着给陈磊那一刀,陈磊他爸就不会放过他——如果他还活着,几十年的牢狱之灾肯定跑不掉地在等着他。 然而现在,他变成了这幅模样,却还是因为阴错阳差地被送进了绝翅馆里。 绝翅馆与世隔绝,传闻坐落于谁也不知道的山林深处,常年大雪封山,只有冬天,没有春夏秋三季。不计成本建造的建筑富丽堂皇耸立于这片荒无人烟的绝地,屋顶是深深的蓝色,围墙又是另一种单调的白,华丽得就像一只用金丝编制的牢笼,冰冷却阴森——然而,这都是传说中的描写。 事实上,绝翅馆长什么样儿,只有真的见过它的人才知道——就算是这些人有朝一日从里面活着走出来了,却依然对这所监狱的一切墨守成规似的绝口不提。 没人知道这个金丝牢笼的名字究竟是谁起的,但是传说这儿的森严管教会用现实让那些被送进来的人被彻底割掉想逃的翅膀,也没人知道所谓的“森严管教”指的是什么,然而无一例外的,进入这座监狱的人,都很快地因为某些遭遇绝了自己想逃出的欲念,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直到刑期结束。 绝翅馆,顾名思义,插翅难飞。 没人知道绝翅馆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归属于哪个国家,听说,在绝翅馆里,关押的都是一些社会上有权有势或者家财万贯的人,通常这种人犯了重罪之后,如果直接执行死刑,会对社会稳定造成威胁,但是如果把他们放到普通的监狱里,那错综复杂的监狱关系很有可能会将这些昔日里树敌无数的人置于死地——于是,由几个国家起草牵头,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建造起了这座神秘的高级监狱。 阮向远的那些朋友里,犯了事儿的,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进入这所监狱——尽管他们的父母为了能给他们一个最好的归宿动用了所有的人情网络,付出了数额庞大的资金,至今为止,他们没有谁成功地把那些熊孩子中的哪一个送进绝翅馆。 …… 阮向远趴在少泽怀里,听他们说话,在他们的对话中,他听到了很多陌生的名字,外国名字,老长老长,狗脑子表示记不住。狗崽子不耐烦地哈拉哈拉喘着粗气,用后腿站起来,手腕粗的雪白爪子伸长了去扣在大众脸的衣扣上站稳,这样他的长嘴巴就刚好能够到少泽的下巴—— 他热乎乎的气息糊了这个大众脸的狱警一脸,在对方满脸无奈地拍着他的屁股威胁再对着他哈气就把他扔到地上之后,拥有灰色毛皮,背上长长一条深黑色背毛的哈士奇幼崽这才嗷呜俩声,毛毛虫似的大尾巴动了动,满意地闭上了自己的大狗嘴。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还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这是要去当狱犬的节奏—— 殊不知,只要是一个有智商的正常人,都不会选择专注无组织无纪律几百年的哈士奇作为狱犬。 而现在,啥也不知道却以为自己啥都知道的阮向远正拧过毛脑袋,耳朵耷拉着,从后视镜里欣赏自己的新脸——恩,很严肃,很凶悍,三岁看老,这样子,一看就是个做警犬的料子(……)。 阮向软翻了个身,他缩起四肢,当少泽伸出手去挠他的肚皮时,他舒服地眯起了蓝色的双眸。 阮向远觉得有些讽刺。 他杀了人,然后自己也死了。 重生,成了一条狗,却始终逃不过仿佛注定的牢狱之灾。 轮回因果有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做,天在看。 ……好吧,其实老天爷也不算很绝,阮向远抬起腿用软乎乎的爪子挠了挠头耳朵,心想,好歹玉皇大帝他老人家给我留下了我的小叽叽。 “——馆长,这狗居然会叹气埃?” “狗还会放屁呢,你能不能安静会儿,八辈子没见过狗?” 少泽挠了挠头,在阮向远无语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他捏了捏怀中狗崽子厚实的爪子,老老实实地说:“我以前老家养过几条中华田园犬,看家的,呵呵,每次来外人它们都叫,叫得可大声了,然后其实我挺喜欢狗的,你看你看,它们总用那种眼神看着你,真叫人受不了——” “……” 住嘴吧少年,老子作为一条狗都看出你家馆长不想听你再回忆那些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故事了。 还有,谁他妈用“那种眼神”看你了,少自作多情。 “少泽。” “啊,馆长?” “这狗崽子在拿白眼翻你。” “……” 被无情地扔回了盒子里,少了软绵绵的人肉座垫,阮向远寂寞地嗷呜了一声,决定从今天开始脚踏实地地讨厌这个眼神儿太犀利的娘娘腔。 第3章 阮向远就这么接受了自己重生成了一条狗的事实。 陈磊死得罪有应得。 但是阮向远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对的。纵使对方再罪大恶极,作为一个普通的同龄人,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夺取对方的生存下去的资格—— 阮向远记得自己除了脑袋被开瓢之外,也被捅了一刀。 但是那一刀扎得并不是太深,恩,他以为自己不会死的。可是现在他死了,跟陈磊一样,也算是活该——他受到了惩罚,变成了一条即将终身与监狱为伴的狗。 当阮向远用柔软的两条后腿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趴在车窗户边时,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源源不断地从灰蒙蒙地天上掉落下来,车子内的暖气很足,过于充足到让它觉得热死个狗。于是他伸长舌头哈着气将车窗户哈出一片白气,仗着自己爪子像个毛刷子,他抬起爪子将那一片白气擦干净,然后在颠簸的车里摇摇晃晃,透过车窗,他看见了自己毛茸茸的脸。 然后他发现玉皇大帝他老人家还给他留下了另一份礼物——听说,狗狗一生只能看见黑白两种色彩,而此时此刻,在他眼中的世界,却依旧是色彩缤纷的。 车窗里,他英俊的小脸上有纯正的哈士奇该有的三把火,眼睛是像玻璃珠一样的蓝色,鼻尖是黑的,耳朵还没立起来,耷拉着就像是个光秃秃的机器猫。 在阮向远还在左右打量着自己的脸的时候,车忽然停了下来,于是这只扒拉在窗户上自恋的狗一个没站稳,从座椅上结结实实地一头栽了下去,就像是一个毛茸茸的毛线团似的从真皮座椅上滚到了地毯上,他发出了尖锐而娇气的哀号—— 嘤嘤嘤什么的……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叫的能稍稍爷们儿点。 然而事实上,还未发育完全的声卡系统显然不支持帅气的狼嚎,阮向远蹲在地上,觉得要不是自己落地时调整了姿势,他会成为重生这个时髦的队伍里,第一个重生几个小时后就迫不及待摔断自己脖子的猪队友。 大众脸看上去挺心疼地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阮向远不哀嚎了,刚才他以为自己拧断了脚,现在好像又没那么疼了,在这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得稍稍耐操得多。 当大众脸狱警少泽将阮向远抱出车门,外面北风吹的状态让狗崽子十分满意。他终于闭上了哈拉哈拉的狗嘴,收回了伸得老长的舌头,他以狗能做到最优雅的弧度和姿态抬了抬下巴,转过头去打量此时此刻车外的一切—— 大雪封山。 周围的一切都覆盖在了白雪之下,除了他们来时的道路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道深深的车痕,在眼前这座苍白的建筑之外,茂密地种植着一大片苍天常绿植物——冬季并没有让它们的枝头落叶掉光,沉重的雪压满了每个枝头。 放眼看去,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一模一样。而在阮向远的记忆里,光是驱车行驶,他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前行了几个钟头……怪不得人家说想要从绝翅馆越狱比登天还难,哪怕是翻过了那座高高的、被粉刷得干干净净的围墙,那些犯人恐怕也会因为不熟路而在这片白雪森林中彻底迷失前进的方向。 这所全世界最高级的监狱就坐落在这么一种单调色彩的环境当中——哥特式的建筑古典而优雅,高大的围墙里,四栋深蓝色屋顶的建筑高高耸立,每一栋楼都有大概三十层楼那么高,楼与楼之间都相隔很远的距离,阮向远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建筑格局,他甚至怀疑,在这些楼房之恐怕还夹杂着花园或者室内游泳馆之类奢侈的地方。 哪怕是像今天这样没有阳光不见天日的天气,四栋楼深蓝发灰的屋顶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快点回去开工了,少泽,你那栋楼的犯人会不耐烦的。”当绝翅馆厚重的高科技金属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时,伊莱看了看手腕上的名表,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表情,“把狗崽子交给雷切,然后把你的犯人放出来放风,还有,记得去感谢人家雷伊斯,在你跟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是他照看你那栋楼的犯人的……” 等等,给谁? 雷切? 嗨,哈喽,请问,难道不是你们要养我吗?Σ(⊙▽⊙” 说好的狱犬呢?! 没有人注意到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充满了好奇,愚蠢的人类们只在意自己的话题。听到这个叫雷伊斯的人的名字,少泽撇了撇嘴,大众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烦躁,嘴上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知道啦。” “让雷切给这个狗崽子洗个澡,臭死了。” “嗷!” ——喂,你他妈才臭咧,刚才在车里你的香水味差点熏死个狗啊好吗! “咦,没有狗臭味啊!”少泽凑近阮向远皮毛厚实的脖子闻了闻,抬起头露出迷茫脸。 “嗷呜呜!” ——说得好啊大众脸,加十分! 伊莱顿了顿,漂亮的琥珀色瞳眸在阮向远毛茸茸的脸上一扫而过,狗崽子对他不客气地呲牙,他皱皱眉,当然不会跟狗崽子一般见识,他转过头自顾自地踏着雪往里走,松软的雪花在他的脚下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边走边说:“你告诉雷切,不许把它带到食堂去,老子不想在那里看见一根狗毛。还有,训练它,不要让它在我的花园里随地大小便……哈士奇不喜欢咬人,我勉强答应可以不给它带口罩——” “嗷呜嗷!” ——妈蛋,这是什么情况,条条框框敢更多点吗?!还有没有狗身自由啦? 和阮向远同样意见不小的是少泽,伊莱每说一句,这位大众脸少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更垮一点,当伊莱说完,这位可怜的狱警脸上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夸张地哇哇大叫着反抗:“我才不要去跟雷切宣读这些条条框框,我会被他揍的,要去你自己去——不行不行我绝对不干,照顾他已经很头疼了我才不要去挑战他的耐心!” 对于少泽的抗议,伊莱只丢给他了一个单词,翻译成中文只有俩个字—— 不管。 …… 少泽回到绝翅馆就带上了他象征狱警的手套,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托住阮向远的肚子和脑袋,然后胖乎乎的毛绒生物不太舒服,因为膈着他娇嫩的小叽叽了。然而他又不得不保持着挂在大众脸狱警手心的姿势,四只雪白的小爪子在空中晃啊晃。 当少泽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伊莱为他安排的不人道工作时,阮向远正服从动物本能地张嘴去拽少泽的手套—— 尖锐的小牙齿叼住手套的一角,拽起来,松开,发出啪地一声响,再拽起来,再松开,再发出啪地一声响。 狗崽子低声呜咽了一声,对这个游戏似乎非常满意。 这个时候,一人一狗已经走进了四栋建筑中的其中一栋。少泽一手举着阮向远,一手艰难地在口袋里掏着什么,狗崽子放弃了继续调戏狱警的手套,耳朵动了动,转过头,蓝色的双眼饶有兴致地去看这个大众脸在掏什么玩意儿—— 少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电子表,看上去像是个遥控器的样子,因为阮向远注意到,少泽拿着那个玩意对准了电梯的入口处刷了下——电梯发出哔哔的声音然后缓缓打开,高级监狱就是高级监狱,居然有电梯。 少泽从第一层开始,每到一层都会停留一下,却并不出电梯,只是伸出手,在电梯旁边的墙边用那块电子表刷一下——在他停留的空隙,阮向远艰难地伸头去看—— 绝翅馆和他印象中充满了屎尿臭味儿、铁锈气息,脏兮兮阴暗潮湿的监狱完全不同。 走廊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奇怪的异味,甚至散发着消毒水的独特香味。地面是被擦得光亮如镜的花斑大理石,走廊的镜头是一间间的金属牢房,当少泽用电子表去刷电梯旁边那个电子屏幕的时候,这些牢房的门立刻就弹开了,在那阴暗的牢房尽头,开始响起了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零零散散的犯人从各个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赤着脚,大多数人在成群结队地说着自己的闲话,其中还有人大声抱怨今天的放风时间太晚,简直要憋死个人。 “少啰嗦,放你们出来就不错啦——有本事你们去找雷切抱怨!” 在电梯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少泽恶狠狠地扔下了一句反抗,然后骂咧咧地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 在电梯合拢的那一刻,走廊尽头的抱怨因为一个人的名字陷入了一片寂静。 雷切。 这是阮向远今天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未来的主人的名字。 什么样的人只是简单地提起名字就能拿来镇压这些各个身份都不得了的犯人? 什么样的人能让狱警都头疼,甚至担心自己挨揍? 什么样的人,能在森严的监狱里,公然地以私人身份要求饲养一只哈士奇幼犬作为宠物? 随着电梯的光亮在楼层数的数字上跳动,挂在狱警掌心的狗崽子低声呜咽了一声,动了动自己毛刷子似的尾巴。 阮向远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个即将见面的主人,他有些兴奋。 第4章 电梯在一层层地往上走,少泽除了伸手出去划一下电子表之外,始终没有走出过电梯——阮向远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随着电梯越往上走,楼层占地面积不变,然而犯人的牢房却减少了,如果说第一层目测至少有三十间左右的牢房的话,那么到了第二十九层,这一层用肉眼看就能数清楚,牢房只剩下三间。 可想而知每个牢房里面究竟有多宽敞。 当电梯到达倒数第三层的时候,这个大众脸狱警除了用照例用他的电子表打开牢门,他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着离开。 接下来,阮向远挂在狱警手上,越发吃惊地发现自己见识如此浅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居然存在这么一座监狱,狱警和犯人的关系和谐得不像话——在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和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发出的声音时,少泽单手摁住电梯关门的摁键,居然斜靠在电梯门边跟一个懒洋洋地从牢房中走出来的肌肉男闲的不能再闲地开始聊天。 肌肉男看上去和少泽很熟,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简单地紧身白色背心,他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从牢房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当阮向远摇着尾巴将视线固定在这位大叔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上时,这位大叔蓝色的眼睛也定格在了狗崽子的脑门子上。 “啊啊斯巴特,你伤好了没啊?”少泽吊儿郎当地问这个大叔。 大叔先是顿了顿,结果脸上笑容不变地点点头:“已经好了,不过是手臂上划了下而已……啊,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厉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换到下面去——” 少泽愣愣,脸上露出一丝不高兴:“不要讲这种话,你在二十九层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三年内是没人能撼动你的啦,再说有雷切在,他们也不敢乱来——” 大概这世界上没人受得了少泽唠唠叨叨的老太婆属性,面前的大汉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后,果断地切开了话题—— “这就是雷切要的东西?”大叔笑着伸出大手揉了揉阮向远的耳朵中间,手劲儿很大,隔着皮毛也能感觉到对方手心的厚茧,阮向远甩了甩脑袋,他听见脑袋上方传来粗哑的笑声,“那个家伙的爱好越来越古怪了,我早就说从楼下拽一个漂亮孩子给他用一下,啧,他居然拒绝我。” “就是这个小家伙,啊啊啊,说起来我才是最累的那个吧,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照顾这个性格可怕的怪物!——而且我也很惊讶啊,第一次听说有‘王’要求运送活物进来的……” 王?那是什么东西……听到关键词的狗崽子抬起鼻子嗅了嗅。 巴斯特:“这小家伙好像真的听懂了似的。” 阮向远:……老子当然听懂了啊少看不起狗了! “——对于养宠物这件事,伊莱不是很高兴,但是这却没有违反规定,属于‘王’的权限。”面对忘年交,少泽的大众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他说着小狗半句都听不懂的话,举了举手中的小狗,不管他的挣扎抬起人家的爪子强制性地跟面前的大叔挥了挥爪,“来打个招呼,狗崽子,这是巴斯特大叔,前任野狼部队雇佣兵——” 巴斯特顺手接过阮向软,翻过来揉了揉它柔软的肚皮—— 阮向远被翻了个四脚朝天,四个爪子软趴趴地挥舞着粗粗喘了俩口大气,他不讨厌面前这位大叔,如果他不是手劲过大要把他揉吐的话……喂,大叔,这里是胃不是肚子啊,吐你一脸哦快住手!!! 仿佛终于注意到手下的幼崽更像是挣扎而不是享受,巴斯特愣了愣悻悻地放开了狗崽子,他靠在电梯边撸了撸阮向远的背毛,懒洋洋地跟少泽说:“你这种自顾自说话的个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少泽,这让你看上去就像个神经病。” 少泽脸上的笑容垮下来,一把将阮向远抢了回去,“要你管!”大众脸少年气哼哼地说。 在电梯关上之前,巴斯特好脾气地笑着伸手,就像撸阮向远的背毛似的撸了下少泽的头发。 然后电梯门在一人一狗面前关上,巴斯特大叔的笑容消失在渐渐闭合的金属门之后。 “嗷呜?” …… 妈蛋,好一个军民鱼水一家亲。 电梯最终在顶层——也就是第三十一层停了下来。 这一层简直不能说是监狱,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阮向远误以为自己来到了酒店顶层总统套房面前——走廊上还是擦得干干净净反射着冰冷光亮的花斑大理石,然而主干道上,却被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兽毛地毯,在走廊的尽头,坐落着整个楼层唯一的一个房间,厚实的华丽镂空大门,旁边还连着一个子房间。 只有大门旁边墙壁上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电子屏幕,提醒着来人它至少还是一个监狱。 “——来,我们到家喽!”少泽笑眯眯地挠了挠怀中小狗的下巴。 “……” 我们下车站在绝翅馆大门口的时候你已经说过这句话了,白痴。 狗崽子对着笑得满脸春光灿烂的狱警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伸出爪子推了推他的手指。被拒绝的狱警先是愣了愣,然后又无奈地笑着抱怨“真的是他的狗哦”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老老实实地脱掉鞋子,当他赤着白皙的脚小心翼翼地走上那道白色兽皮地毯时,脸上在楼下楼层时露出的嚣张收敛了些,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些小心翼翼的神情。 ……老大,你这是要去见犯人还是要去见国家总统啊? 阮向远重重喷了喷鼻息,表达了对于他的座驾的不满。 少泽走出电梯,这一次,他没有用手中的电子表去刷楼梯边的电子屏幕,阮向远伸头看了看,发现在这个最顶层的监狱里居然没有配之前那种打开牢房的设备,抱着他的大众脸狱警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候他终于看见了走廊尽头、牢房门边闪着红光的电子屏,将手中的狗崽子往怀里搂了搂,狱警嘟囔道:“咦?居然不在牢房哦?” 阮向远:…… 咦什么咦,这个疑问句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居然”“不在”牢房——你到底是不是狱警啊大众脸? 所以这个最顶层的犯人进出自如不受狱警管制对吗?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监狱啊喂——简直和电影或者小说一样好吧…… 不过……算了……当少泽抱着他踮着脚尖往走廊深处走去时,阮向远转念一想又不由地自我嘲讽心想道,老子都作为一条狗在这里出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舒舒服服地趴在狱警的怀中,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的大牢房旁边的子房间里传来“呯呯”的撞击声,就好像是什么人在猛力捶墙或者击打别的硬物发出的声音,阮向远抬头去看少泽,发现这家伙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好像狗的耳朵比人类好用一点。 果然,再往里面走了三四步,大众脸狱警的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些,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仿佛已经料到房间的主人正在做什么,狱警没有去主牢房里找人,直接绕道了旁边的子房间,然后悄悄默默像是做贼似的推开了面前那扇半敞开的金属大门—— 这是一个放满了健身器材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年轻,身材异常高大,目测一米九往上,肌肉线条完美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他头发是异常张扬的红色,此时此刻因为汗湿,每当他用直拳重重击向他面前的沙袋,晶莹的汗珠都会从他的发尖甩出来。 “雷切。” 少泽站在健身房门口,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健身房中,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却明显不太买账,他只是微微一顿,却始终没有回头,然后在少泽翻了个意料之中的白眼时,男人飞起结实修长的腿,右脚为前轴重心,脚踝轻转一百八十度,起跳,左脚落地,右脚勾起的瞬间弹出重重踹在面前被打得摇摇晃晃的沙袋上—— 啪—— 唰—— 被踹中的地方应声破裂,布袋中的沙子就像被打碎的沙漏一般,从沙袋中哗哗地流到木头地板上。 少泽:“……” 阮向远:“……” “找人来收拾下。”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男人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才转过身缓缓向门口走来——他脸上缺乏多余的表情,边走边取着手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条,白色的纱布一圈圈地从他手掌上取下然后被随意扔在地上。 然后这股充满了男性气息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如同旋风一般刮到了阮向远的跟前,眼前一花,一双灼热的大手将他从少泽的怀里接了过去——男人显然是不会抱狗的典型分子,他只是笨拙地用大手卡着狗崽子的前腿咯吱窝,举到了自己面前…… 后腿在空中荡来荡去,前爪无奈地搭在男人满是汗水的手背上,阮向远就这么看着雷切那张英俊的、完美如同石膏雕像又充满了霸道叛逆气质的脸向自己凑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雷切时候的场景。 阮向远这辈子也不能忘记,当时,作为一条狗的他和雷切做初次眼神交汇时的感觉——那种从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被侵犯了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忘记了胸腔里的小心脏该怎么样才能维持正常的跳动。 天雷勾地火。 而雷切,只是用他那双比天空海洋或者随便什么玩意更蓝的眼睛扫了一圈手中的狗崽子,薄唇轻启,淡淡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嘟囔:“公的?” “……嗷呜嗷嗷。” ——看、看什么看!没见过长毛的叽叽咩! 如果可以,阮向远想告诉这个英俊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盯着别人的叽叽看,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第5章 狗的鼻子过于灵敏,面对一切异味的接受能力都很低。阮向远受不了地在雷切怀里使劲挣扎,妄图逃离这个充满了汗味的牢笼,可是每当他挣扎一下,男人就会将他搂得更紧,最后,还用一只大手捏了捏狗崽子的耳朵,微微皱眉道:“不要乱动。” “……” 呸,谁理你! 于是阮向远动得更加厉害。 雷切没办法,只好把这只完全不亲人的幼犬放回地上,因为距离没把握好,撒手时候距离地面稍稍高了些,导致阮向远在落地的时候脚跟没站稳,圆滚滚的身子结结实实地在地毯上滚了俩圈,这才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颠颠地走到房间门边上,绕开这俩不靠谱的愚蠢人类。 “打过针了没?”雷切将视线从摇摇摆摆的狗崽子身上收回来,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地问,问完不等少泽回答,又自顾自地嘟囔,“这么小,耳朵都没立起来,应该没有打过针吧?” 打针?靠在门边的狗崽子不屑一顾地抬起后爪子挠了挠脸,老子健康得很干嘛要打针? “已经打过了,不过一共有三针要打,十天前打过第一针,再过五天你带它到医务室姐姐那去,医务室姐姐会帮你解决——”少泽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全然没给半点儿反映的男人,又不放心地补充,“小心点啦,现在它还小不要带它乱走,小心染上狗瘟……” 什么什么狗瘟!阮向远挠痒痒的动作停了下来,狗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呆滞,然后他站了起来,竖起耳朵夹起伟大表达了自己的抗议——行行好吧大爷们,就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还狗瘟,我看人瘟还差不多! 但是很显然,作为一只狗崽子,他被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了。 “狗不能吃什么你都知道吧?” “知道。” “葡萄和巧克力绝对不可以哦,还有平常吃的鸡骨头也不要喂给它会戳破肠子——” “少泽。” “做什么?”正与喋喋不休却被叫到名字的狱警一顿,茫然地抬起头,对视上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那双蓝色的瞳眸。 雷切依旧面无表情:“你好烦。” 少泽崩溃脸:“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这是在关心你啊——” 雷切:“你没别的工作好做了吗?” 少泽:“什么——我当然有啊,可是——” “那就快去,工作。” 红发男人抱臂依靠在门边,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刚刚运动出来的汗液都干得差不多了,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连带着耐心也变得差了起来,他皱皱眉,弯下腰一把拎起一直蹲在门口发现他的动作后试图转身跑路的狗崽子,稳稳当当地挂在自己手腕上,全然一副准备关门送客的姿态。 “现在是放风时间哦,你不要出去活动一下吗?”大众脸狱警走出俩步,又不死心地回头问。 “不去,”这是坚定的雷切少爷,“我要陪小狗玩。” “嗷呜!” ——吓死个狗了我才不要你陪快滚! “你看,”一厢情愿的雷切少爷面瘫脸举起了手中的狗,“它也想要我陪。” 少泽:“……” 阮向远:“……” 心都操碎了的狱警大声叹气后,转身准备滚蛋。 却不料又被叫住。 “干嘛?”少泽转身没好气地问。 雷切依旧保持着依靠在门边的姿势,手上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了下阮向软头顶的毛,他低着头,声音听上去不太大,语气也淡淡的:“巴斯特大叔怎么样了?” “哦,已经好了啊。”大众脸狱警嘟了嘟嘴,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满意的回忆似的皱眉回答,“跟我感叹了一番自己年迈了之类的,烦死了,明明住在二十九层就住得好好的,每天遇见我都要说一遍什么准备可能会搬到楼下去住——我才不要帮他搬来搬去咧,你们真的好烦,不要每天换房间给我增加莫名其妙的工作量啊伊莱又不会给我加薪水——” 大众脸狱警噼里啪啦一大串听得狗都要疯掉,然而雷切只是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毫无杀伤力地歪了歪脑袋,挑了挑眉问:“我就问一句,你哪来那么多抱怨?” 少泽:“……” 雷切觉得自己和蔼可亲,然而少泽却被无形的杀气戳了个千疮百孔。 三分钟后,望着关闭上的电梯和狱警愤恨的背影,阮向远沉默——他这辈子没见过比这个名叫雷切更加狂霸拽的人……长得帅,又年轻,武力值看上去也不低,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是作为一个犯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欺负狱警,这设定放到小说里简直就是标准的开挂男一号。 …… 不过可惜啦少年,在这种鬼地方开不了后宫。 狗崽子嗷呜一声,向他的正式主人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正好这时候,雷切低下头——于是一人一狗就这么对视上了。 就和要比谁的眼睛更蓝似的(才没有)。 最后的结果是脸皮比较薄的阮向远率先动了动他的狗脑袋,移开了视线——这样的举动似乎取悦到了他的新任主人,那张阎王似的冰山俊脸上居然难得出了次太阳,他勾了勾薄唇,脸上的神情变得缓和下来,那双刚才还冷得像是从南极圈里捞出来的眼珠子里居然露出了一丝丝温柔的神情。 …… 说实话,这种完全不合适对狗做的表情把阮向远吓了个够呛。 他僵硬地趴在男人手中,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雷切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那软乎乎的、像是缎子一样柔软的耳朵。 “到家了。” 当阮向远打着喷嚏想要避开男人手腕间传来的汗味儿时,他听见这位高大壮先生在他的头顶淡淡地说……这是阮向远今个儿第三次听到这句话,如果给他一个机会发表下个人看法,那么,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第6章 雷切的房间比想象得要宽敞,房间里,似乎是怕主人在这天寒地冻鸟不拉屎的地方冻伤了似的,本应该冰冷的木地板上,仔仔细细地铺满了看上去比走廊上更加高级的兽毛地毯,那毛看上去非常柔软,当雷切站在那上面时,灰色尖端带着暗蓝的地毯毛从他脚趾缝隙中冒出来,而每当雷切在这上面走动时,甚至会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 整个房间都是灰与蓝的色调,有大大的落地窗和看上去就不错的大沙发,窗外死冷寒天却阳光明媚,落地窗旁边摆放着实木的黄花梨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阮向远满脸黑线地发现上面陈列着几本《狗的行为》《狗狗的前世今生》还有什么《如何与你的宠物成为好朋友》之类猎奇书籍。 这家伙,还真的为了养狗做了功课咧! 书架旁边是黄花梨木架子,木架子上宝贝似地摆着一个圆形的鱼缸,里面悠悠斋斋地游着几条最普通的、街边卖俩块钱一条的小金鱼。 以上,都是雷切镇重其事地跟阮向远一路介绍过来的。 阮向远挂在新任主人的手腕上,发现这位名叫雷切的狂霸拽男人在对待狗时比对人时耐心得多,简直是耐心模式大开——而且屁话很多,啰啰嗦嗦就像个老太婆。 这个闲得蛋疼的男人,居然还有空给那些金鱼起名字……说起来,那个小黑和小灰不都是黑色金鱼吗,长得有半毛钱区别?那条明明是红色的金鱼为什么不叫小红要叫小花,这他妈不科学啊—— 狗崽子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表达了自己的严重不满意。 这声喷嚏所传达的不满似乎还算成功,雷切终于停止了跟他继续介绍这些让人怀疑自己得了脸盲症的金鱼,带着他来到门边,那是唯一一块没有铺地毯的地方——在那里,端端正正摆着一个塑料的、粉红色的狗食盆子。 粉红色。 阮向远想起了见面时,雷切的那一句意味深长的“公的”。 现在他知道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了。 …… 真是对不起哦,像我这么可爱的,当然是男孩子。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狗崽子默默地疯狂吐槽,雷切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狗崽子放在地毯上,这一次他似乎吸取了教训打定主意不让小狗摔着,他抱着狗崽子肥噜噜的肚皮,确定了它四肢着地,这才像个老母鸡似的保护欲旺盛般缓缓放开他—— 是的,非常小心,就好像老子是个残疾狗似的那么小心——刻薄的狗崽子这么想着,于是转了个头,用屁股对着他的新任主人。 雷切笑了笑,那英俊的冰山脸上居然能看到可爱的虎牙,那个在健身房里一脚踹爆沙袋的男人仿佛灰飞烟灭,他伸出修长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尖,戳了戳小狗的屁股,在它不耐烦地转过身来用那双蓝色的狗眼对他猛翻白眼的时候,温和地说:“这是以后吃饭饭的地方。” 吃饭饭? 被雷疯的阮向远:“……” 雷切:“吃饭饭哟。” 不得不沉默的阮向远:“……” 雷切挑起眉,伸手捏了下雕像似的小狗,语气终于变得跟少泽说话时候一样正常:“喂,在这里吃饭啊!” 妈的,这才是正常的主人,刚刚的叠字是走错片场了对吗一定是的。 阮向远不情不愿地嗷呜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虽然比起狗盆子,他更想正儿八经地在人吃饭的盘子里吃饭,但是他很确定自己不想再听到什么狗屁“吃饭饭哟”,所以他决定投降,飞快地妥协。 雷切得到了回应,满意地发现哈士奇其实比书上说得稍稍聪明一些。他站起身,打开了身边的柜子,阮向远扬起他那个并不存在的脖子,随即震惊地发现里面摆满了各种高级狗罐头和狗粮,红发男人随便从里面挑出一罐,手上轻轻一捏,啪嗒一声,罐头被捏爆,肉香四溢。 再次震惊的阮向远:“……” 上面不是有拉环吗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拿手拉开它! 对着只连“汪汪汪”都还不会的小狗你在示威个屁啊简直是丧心病狂!! 没有注意到狗崽子震惊地僵硬着背连退两步,刚刚若无其事地表演完徒手捏罐头的男人重新蹲下来,他伸出一根指头,揉了揉呆滞脸的狗崽子毛茸茸的脑袋,微笑着,满脸慈爱地将狗粮倒进了狗盆子里,然后说出了一句让阮向远绝倒的话—— “要乖乖吃狗粮,书上说,狗狗里的高富帅都吃狗粮的。” “……” 您都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告诉我书名主人,等我长大了,一定替您咬死作者为您死去的三观伸张正义。 阮向远开始后悔刚才少泽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挂在他的裤脚上要求被顺便带走——虽然那个大众脸是够没个性了点,但是好歹比一个神逻辑的双重人格变态好伺候得多吧! 在雷切那双湛蓝湛蓝的眼力攻击下,狗崽子不得已,垂头丧气地转过头象征性地在盆子里吃了俩口,说实在的,狗罐头还蛮好吃的啦,至少符合他现在作为一只狗时的胃口……但是被这种可怕的目光看着,谁能好好吃饭谁就是神仙好吗! 在好不容易咽下俩口狗罐头里的牛肉和煮烂的胡萝卜之后,当雷切催促着他,一声声地叫着“小狗”召唤他往外走时,阮向远猛地意识到噩梦居然还没有结束。 敌不动,我不动。 敌动,打死我还是不动。 双方互瞪僵持将近一分钟,最后当阮向远脖子都快仰断时,雷切叹了口气,不得不半弯腰推着狗崽子不情不愿地肥屁股要求它去看看它的厕所—— 大概到底还是有些洁癖,狗狗厕所被刻意地摆在房间外墙边那儿,出门左拐即可见,非常贴心(……)。阮向远踩着软乎乎的步子走过去嗅了嗅,说是厕所,其实摆放在他面前的不外乎就是一个巨大的铁盘子,还是粉红色的外壳,里面有一层镂空的铁丝网,铁丝网下面有一层高高的隔空空间,下面是一个铁盘子,可以从外壳里抽出来—— 阮向远上去踩了下,铁丝网是硬的,踩上去倒是不用担心塌陷下去站在尿里,就是脚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嘘嘘的心情。 到这里一切勉强还算正常,然而最奇葩的是,在这铁盘子中央,还竖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柱子,和个烟筒似的。 阮向远蹲在这东西前面发愣,不知道拥有怎样脑洞的设计师才能设计出这么一奇葩玩意儿出来。 正当他在努力地思考着这个严肃的问题时,忽然感觉到,俩根属于人类的手指,捏起了他后右腿,往上提了提。 狗崽子一个没站稳,整个儿肥硕的身体横着倒在了他未来的厕所里。 “啊,抱歉,”狗主人不咸不淡的声音从狗狗头顶上传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尿尿的话应该用什么姿势。” “……” 这种生物本能的东西谁要你教啊,老子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尿—— 咦,等等……对吼,作为狗应该怎么尿尿?阮向远从铁丝网上爬起来,然后忽然恍然大悟这个铁丝网中央的擎天一柱的用途,可不就是给公狗嘘嘘时候的瞄准物嘛,设计师对不起我不该嫌弃你,你简直是设计界鬼才嘛! 这么想着,忽然就来了点尿意,阮向远抬头看了眼雷切,后者蹲在一旁歪着脑袋正认真地看着他—— 好么,这眼神太熟悉了,明显就是“不适用一下你今天就别想从这铁丝网上走下来”的节奏。 从鼻子里喷出股属于狗崽子的无奈粗气,廉耻心什么的丢到一边,踩在盘子上的小狗终于挪动了它肥硕的身体,然后对准铁盘中间的擎天一柱,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腿—— 最开始,一小股水花顺利地从他那带毛的小叽叽里面喷洒出来。 意外发生在阮向远嘘嘘嘘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要失去的重心,然后无可抑制的,他站在铁丝网上的腿踉跄了下,还不够坚硬的骨骼晃动之下忽然就失去了支持力,紧接着,他的胖腿乱七八糟地在铁盘子边缘踩空了下,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尿到一半的狗崽子再一次地横着倒在了地上。 盘子被他掀翻,整个儿扣在了他脑袋上。 恩,还有里面的尿。 “……” 阮向远觉得自己刚刚开始的狗生终于遇上了重要的挑战。 “其实……没成年之前,大多数公犬也是蹲着尿尿的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淡嗓音从头顶传来,“书上是这么说的。” 脑袋上的厕所被拿开,男人伸出手指,戳了戳呆愣在原地陷入“尿尿不能”打击中不可自拔的狗崽子毛茸茸的脸,他眯起眼,翘了翘唇角:“没办法,一身的尿,只好洗澡咯。” 第7章 不幸中的万幸是,雷切没有闲到给阮向远单独准备一个浴室。 英俊的男人赤着脚,看上去心情不错地打开了莲蓬头的花洒,给一个精致的、宽大的塑料盆子里住满了热水。 他连水温也不试一下的举动让阮向远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而事实上,他是对的,否则他将成为重生第一天就被烫死在澡盆子里的狗。 阮向远从给那盆给自己准备的洗澡水可以看出来,雷切可能真的是从来没养过小动物的人——那一盆冒着蒸蒸热气的开水,当阮向远凑上去拿爪子试探性地撩了下准备试试水温后,立刻屁滚尿流哀嚎着没粗息地狂奔出浴室。 雷切在狗崽子湿漉漉的爪子来得及踩湿屋里的地毯之前,拎着它的脖子把他抓了回来。 …… 如果不是见识过“一脚破沙袋”“徒手开罐头”,知道雷切是个不好惹的货色,阮向远可能会考虑把那一盆烫死个狗的开水掀到这个满脸好奇的男人脸上去——这哪里是要给小狗洗澡的温度,分明就是要烫了拔毛去做狗肉宴的节奏啊啊啊! “咦,小狗不要跑啊,是因为水太烫了吗?” 大概是阮向远的肢体语言表达过于生动与成功,雷切疑惑地蹲下身伸手去试了试水里的问题,随即皱了皱眉,发现这个温度似乎确实太高了,这个神逻辑在发现事情不对的第一秒,不是往狗崽子即将沐浴的盆子里加冷水,而是把它关在了浴室中,转身走出了浴室。 阮向远整个儿莫名其妙地蹲在浴室里等了十分钟。 十分钟之后,浴室门打开,雷切重新出现在浴室门后,而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满脸无奈的斯巴特大叔。 阮向远:“……” 所以这是去搬救兵了? “拜托了,斯巴特大叔。” 雷切淡淡地说着,理所当然地吩咐着站在他身后明显比他年纪大的、理应是长辈的大叔——这家伙在面对人的时候真的和对动物时完全不同,当他跟少泽或者斯巴特说话的时候,任何生物都不能想象到那样冷漠的脸上居然会有说什么“吃饭饭哟”之类的话的一天。 而似乎非常习惯眼前这位年轻男人说话的语气,斯巴特稍稍踮起脚,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蹲在浴室里满脸木然的狗崽子,大叔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啊,是它啊,先说好哦,帮狗崽子洗澡这种事我不一定——” “请不要弄疼它,”雷切十分礼貌又显得异常难以亲近地打断了斯巴特的话,自顾自地说,“如果以前当过雇佣兵的话,这种事情应该会做吧。” 斯巴特:“……” 阮向远:“……” 在遇到雷切之前,阮向远从来没有想过有谁能把一个“请”字说得这么危险。 今个儿他算是开眼界了。 当斯巴特无奈地走进浴室将阮向远拎起来放进那盆已经半冷掉的水中时,阮向远居然感觉非常抱歉与难堪,如果他能开口说话,大概会用爪子拍拍这位大叔的肩,然后同情又慎重地跟他抱歉才对—— “不好意思我的主人就是个神逻辑(没常识)(没礼貌)”……恩,诸如此类的,这种道歉内容。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尽管发现作为一只狗时洗澡变得非常讨厌,但是阮向远还是十二万分配合这位被抓来赶鸭子上架的大叔完成了沐浴的工作……哪怕他把狗狗洗澡用的沐浴液揉搓出的泡泡弄到了他的眼睛里和耳朵里,阮向远还是一声不吭,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洗完了这个略微不容易的澡。 当张开一张新的浴巾将湿漉漉的狗崽自从斯巴特大叔接过去的时候,雷切还略微嫉妒地说:“为什么它在你手上那么乖?” 非常简单,被放在地上的狗崽子跌跌撞撞地从浴巾里挣脱出来,用力甩了甩毛上的水顺便打了个喷嚏心想,因为他是个正常人。 然后下一秒,他又被拽回了浴巾里,让雷切用几乎把他尾巴折断的手劲擦干了尾巴上的毛……恩,至于后来他的这位神逻辑主人差点儿用烘干机把它身上的毛烧焦这种事,不提也罢。 总之,最后阮向远终于变回了一只香喷喷又异常帅气逼人的哈士奇幼崽。 并且,最重要的大概是……好歹还活着。 晚餐时间,被某个好奇宝宝死死盯着整个背发毛地勉强吃了俩口狗罐头,阮向远心里正琢磨着“吃饱喝足睡个觉”之类的活动,忽然就一只大手从身后捞了起来——眼看着柔软的舒适的很适合睡觉的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耷拉下耳朵,万分不耐烦地“嗷嗷”挣扎俩下手,在武力镇压下,阮向远只好无奈地伸出爪子抱住了雷切的手腕。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家伙居然走出了自己的牢房,一路来到电梯跟前。 这是要出门? 这就出门了? 不用经过少泽批准? 你确定不会走出监狱的第一脚就被无数枪指着脑袋? 你确定?! 电梯叮地一声响起,当雷切若无其事地走进去选择了一层的按钮时,阮向远终于不得不接受了“神逻辑出门不用狱警批准”这个令狗震惊的事实。 雷切抱着阮向远离开了他们这栋楼,拐了个弯,轻车熟路地走上了一个不知道去哪儿的通道——绝翅馆似乎在每一个建筑之间都拥有各种通道,这些通道被打扫得非常干净,并且在常年冰天雪地的环境下二十四小时不计成本的提供暖气。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犯人,不像是普通的监狱里犯人统一小平头,这些犯人大多数都保留着乱七八糟的发型,有一些甚至看上去刚刚做过染发,时髦的很。 然而真正令阮向远惊讶的是,这些犯人,无论多高大威猛又或者凶神恶煞,见到雷切,无一例外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待他,当年轻的红发男人目不转睛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会微微鞠躬,恭敬地叫一声“老大”。 而对于这种可怕的现象,雷切似乎非常习以为常,他打从这些恭恭敬敬的人身边走过,除了选择性地偶尔对个别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以示回应,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甚至不会回应对方一个余光。 阮向远趴在雷切的手臂上,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对于这个情况有点儿不知所措。 他的这个神逻辑主人,看上去不像是省油的灯哦? 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了之前少泽他们提起过的“王”之类的词,好像还提到过“王”的权限之类的事——而当他们说到这个字眼的时候,似乎就是用来形容雷切的,那么…… 狗脑子飞快地动了起来—— 尽管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结合雷切这种自由出入监狱不受束缚,又拥有在监狱里住帝王单人房外加养宠物这些林林总总的特权来看,阮向远终于将“王”这个不知道象征地位还是称号的字眼,和雷切的脸画上了等号。 雷切是绝翅馆里所谓的“王”。 好了,这个问题已经无需置疑。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整个绝翅馆,是只有他一个人唯我独尊,还是拥有其他的“王”? 所谓的“王”又是根据什么选举出来的? 因为金钱?——少来了,吃喝拉撒都在监狱里钱够干屁! 因为年龄?——不可能,那斯巴特大叔怎么也应该在这个神逻辑上面。 因为犯罪程度?——和三观不符,哪有犯的罪越重进监狱以后享受的权利越多这种讲法。 要么是因为阅历?——开什么玩笑,这家伙看上去最多二十八岁而已! 阮向远觉得自己的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 他只能隐隐约约察觉到,在这个奇怪的监狱里,人是有地位划分的——无论是以什么条件作为划分标准,在这个奢华的绝翅馆中,地位阶级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而也许正是这个阶级制度,使得绝翅馆成为全世界最特殊的监狱。 一路走来,阮向远发现他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小的团体,他们三五成群,之中通常会有一个明显是领袖之类的人物……但是当这个领袖似的人物遇见雷切之后,又立刻乖顺得像是从幼儿园里刚放学的乖宝宝,老老实实鞠躬问好。 阮向远趴在雷切的手臂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当雷切带着他来到一个类似于餐厅的地方时,狗崽子终于在观察中做出了最大胆的猜测—— 在绝翅馆的地位层次划分,很有可能就跟监狱里犯人所住的房间有关。 比如越低级的犯人,就住在越低的层数,拥挤地挤在那几米见方的牢房里……而当他们以各种手段达到了升级的标准时,他们可能就会换牢房,换到宽松的牢房去—— 绝翅馆的牢房是根据建筑层数逐级减少的,这是阮向远亲眼所见的。 这些犯人,很可能将从第一层开始,依靠着什么东西,一路换房间换上去。 直到换到最高层,单人的房间,这个时候,他将成为所谓的“王”。 …… 而这些显然都是阮向远的猜测。 正当阮向远陷入自己的沉思,忽然不远处餐厅里走来一个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出人意料的,一路过来保持冷艳高贵得要死的雷切居然主动开口,叫了那个人一声。 “绥。” 阮向远顿了顿,收回了自己的傻乎乎挂在嘴边的舌头。 他看见那个叫绥的人停下了脚步,扬扬眉,满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他剃着平平的头,头发是深深的黑色,跟雷切不同,他只穿着一个简单的背心,完美的六块腹肌透过他紧身的背心清晰易见地暴露出来。 看见叫他的人是雷切时,他似乎毫不意外,脸上不耐烦的神情顿了顿后勉强收了起来,不过也没有鞠躬,更加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恭敬”的鞠躬,他毫无热情地翘了翘唇角,挥了挥大手:“哦,雷切。” 他不冷不热地应了声,然后看了看四周,之后提脚不急不慢地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那是一张带着浓浓杀意的脸——就像拿刀子削过似的,英俊,却充满了侵略性。 然而阮向远发现他这位神逻辑主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来人的慑人气场,他双手抱住阮向远的前爪胳肢窝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用迫不及待的语气对走过来的那个男人说:“看,小狗。” “……” 跟小伙伴炫耀新玩具? 阮向远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L=第二个王粗线了,是攻的好基友嘻嘻嘻嘻。绝翅馆的阶级设定也慢慢浮出水面啦,没看过原著也没关系噢我会重新在剧情里说一遍的~~ 第8章 绥的目光停留在阮向远的脑袋上看了一会儿,然而伸出手,捏了捏他肉呼呼的爪子—— 靠山。 俩个字像是外空异物一样迅速闪进狗崽子的脑袋里,阮向远顿了顿,随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狗腿而友好地伸出舌头哈拉哈拉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目光温和得他都快忘记自己是不是哈士奇,他从这个名叫绥的年轻男人手中抽出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绥似乎觉得有些有趣了,伸出他修长而神圣的指尖,挠了挠狗崽子毛乎乎的下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阮向远被占有欲瞬间爆发的雷切抱远了些,红发男人皱皱眉,非常警惕地说:“不要勾引我的狗。” ……哈?什么玩意儿? 阮向远和绥同时露出了茫然脸,三秒后,齐齐露出了鄙视脸。 雷切习惯性视而不见,居然没有发飙……好评点赞。 十分钟之后,两人一狗找到食堂最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那是中间靠后一些的餐桌位置。雷切到前面餐厅那里去点餐,而绥很显然是刚刚吃完自己的晚餐,于是他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旁等着,单手撑着他那曲线优美的下巴,眼睛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鹅毛大雪,简直看出了神。 阮向远蹲在餐桌上,抬起后爪挠了挠头耳朵,出其不意地,忽然从他身后伸出来了一只手,紧接着,一个红彤彤、异常漂亮的大苹果放在了他的面前——狗崽子蹲在原地瞪着那个苹果看了老半天,这时候,雷切已经坐稳在了桌子旁边,正拿起他餐盘里的巧克力布丁掀开上面的盖子。 上辈子对甜食异常喜爱的阮向远耳朵动了动,装了雷达似的从桌子上站了起来,很感兴趣地屁颠颠凑过去嗅了嗅。 大概是因为激动过度,狗口水糊了雷切一脸,而这个看上去其实有洁癖的男人却只是微微蹙眉,然后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他将手中的布丁拿开了些,然后推开了阮向远哈哈喷气的狗脸,嘴里嘟囔着:“巧克力的,你不能吃。” 咦,是吗? 好遗憾。 那下一次记得拿我能吃的芒果味么么哒。 阮向远非常不情愿地移开了自己的狗脸,他拿自己的鼻尖推了推桌子上的苹果,将那颗在监狱里大概是属于奢侈品的水果推到了男人的手边,当散发着香甜的果物碰到雷切的手背,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勺子,他转过头,伸手挠了挠狗崽子的耳朵中间那块还算敏感的皮毛—— 阮向远爽得爪子软软地趴下去的时候,听到雷切带着笑意声音在头顶淡淡地响起:“苹果是给你的,慢慢吃,吃不完就扔掉好了。” “……” 坐在对面看这一人一狗互动的绥眉毛都要飞到头发里去。短黑发男人挠了挠头,懒洋洋地露出个不屑的笑容,哼了一声:“对狗倒是温和得很,你要是哪一天能用这种语气跟你那栋的人说话,他们可能会被你吓死。” 雷切抓着手中的木勺子,头也不抬地扔给这个看来是他好友的男人一句“少啰嗦”。 这有什么,好歹是你在这里,不然可能他就会说出什么“排排坐吃果果”之类更挑战人类极限的可怕话语……阮向远一边极其嘲讽地想着,一边勤勤恳恳地张开嘴,艰难地用乳牙扎进苹果里,一边舔着四射出来的甜蜜的苹果汁,舔完表面上的苹果汁,将自己深深扎进苹果里的牙拔出,狗崽子喘了两口粗气,第一次发现吃个苹果也能这么累得慌。 阮向远推着个苹果撅着屁股从餐桌这头吃到餐桌那头,在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屁股转个方向,再从餐桌那头吃回来。 几个来回下来,一个苹果终于被他吭吭哧哧地消灭了三分之一,而狗崽子金贵而娇小的胃因为刚刚出来之前吃过狗罐头,此时此刻终于被塞得满满的,他拿爪子推了推剩下的苹果,正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雷切了解他希望抱着这个苹果回去当宵夜的愿望,忽然之间,从他身后传来一声金属划过地板时发出的尖锐刺耳的突兀响声! “嗷呜呜!” ——妈蛋谁啊,吓死个狗了! 阮向远跳起来浑身背毛炸起,他背部微微弯曲拱起,尾巴下意识地整个儿被夹紧了后腿之间,苹果被推到了地上,在狗崽子激动地差点儿从餐桌上掉下去之前,一双大手从后面伸过来,稳稳地将他一把捞进怀里。 被雷切抱在怀里,阮向远这才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大约相隔七八排的位置,两伙犯人正嚣张跋扈地对持着,在他们身边,散落一地的餐盘和饭菜还有四脚朝天的餐桌大概就是方才那声巨响的来源,眼看着一场监狱里的肉搏战即将展开,周围的犯人居然个个兴奋得像打了鸡血,敲桌子敲碗哐哐哐响成一片! 掀起眼皮在那群闹事的犯人里扫了一圈,雷切皱皱眉,保护欲十分旺盛地将目瞪口呆的狗崽子往怀里揣了揣,然后他用手肘将吃了一半食物的餐盘推到了绥的面前,之后用勺子指了指对方的鼻子,非常冷淡地说:“你那栋的犯人,吵死了。” “呵。”绥单手撑着下巴,笑而不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似的坐在原地看热闹。 他那栋? 阮向远动了动脑袋,蓝色的狗眼飞快地瞥了眼面前这个笑得慵懒的黑发男人,又扬起脖子看了看抱着他的雷切—— 原来绥不是他们这栋楼的?那就是另一栋楼的犯人咯? “最近我那栋有几个新来的犯人,人员爆满啦!”绥伸出手去够雷切怀里的哈士奇幼崽,对于餐厅另一边一触即发的火爆气氛完全视而不见,眼里只有满满的“好麻烦”,他伸出手去玩弄阮向远软乎乎的狗耳朵,笑笑继续道,“你知道的,新来的犯人在听到那些多事的狱警说了换牢房的规矩以后,总是在最开始的几个月里显得特别活跃。” “嗷呜?” ——规矩?什么规矩?……把话讲清楚啊喂少年! 阮向远吐出舌头,非常顺从地趴在雷切怀里接受了绥伸手过来的抚摸,雷切躲了下没躲掉,满脸无奈地将怀中的狗崽子塞进了绥的怀里,一边动作一边说:“借你抱一下,然后你去叫他们闭嘴。” 阮向远:“……” 他的主人就这样把他卖掉。 绥:“我才不要管。” 阮向远:“……” 然后买方非常干脆地拒绝。 ……这样的狗生真是太失败太没尊严了吧喂?小子,看清楚,像你大爷我这么英俊又香喷喷的狗崽子可是世间难寻啊你真的不要考虑抱一下然后乖乖去满足我家变态主人的愿望吗? “像你这样当‘王’还真是便宜得很。”雷切重新在自己的桌边坐了下来。 “啊啊啊,少说得你对你那栋的人管教有方似的!” 阮向远震惊地把自己的舌头收了回去,然后用更加震惊的目光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狂打呵欠的年轻男人—— 等等,这家伙,也是“王”? 雷切也是“王”……也就是说,绝翅馆一共有四栋楼,每一栋楼都有一个王喽? 此时,在他们的身后,混乱之中,一个壮得像头牛似的汉子轻而易举地把他对面那个犯人的脸摁进了餐盘里,然后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在地上啪啪撞了俩下,那声音大得几乎要在餐厅上空有回音—— 地上很快就留下了一滩暗红色的血。 而就在这群犯人的不远处,阮向软看见了少泽和另一名穿狱警制服的年轻人,他俩靠在墙边远远地看着,少泽甚至还在悠哉地吃薯片,两名狱警似乎谁都没有要准备来阻止这场当众斗殴的行为,甚至少泽只是在其中的一个犯人掀翻了又一张桌子后,减缓了往嘴巴里塞薯片的速度,然后皱了皱眉而已。 …… 狗崽子表示要被这奇葩监狱所见所闻震惊得快尿了。 眼下,那名被抓着去擂地又擂桌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完全昏迷的过去,而那名完全陷入了兴奋状态的汉子却很显然没有准备就这样放过他,在所有人都大声欢呼和打着口哨起哄的气氛下,他大笑着,一把抓过手边散落的木叉子,对准了那个昏迷过去的倒霉蛋的眼珠—— 这是什么节奏的干活?!现场版的电锯惊魂吗?! 阮向远僵硬着脖子还没决定好自己要不要闭上眼睛,这时候,那两个靠在一旁聊天的狱警终于聊完了,在少泽旁边的那位将手中的零食丢掉,非常嚣张地嚷嚷着扒拉开人群,嘴里嚷嚷着—— “让开让开!他妈的都有个度啊!见好就收不懂吗?” 大众脸狱警少泽一脸看热闹似的屁颠颠跟在那个狱警后面。 雷切撑着下巴笑了笑,蓝色的瞳眸一瞬不瞬地在热闹的人群中一扫而过后评价:“你们那栋的狱警真的蛮嚣张的,我在场的情况下,少泽都不敢说脏话。” “恩。”绥头也不抬,将雷切盘子里那个打开了以后就没动过一口的布丁塞进嘴巴里,“少佳有点本事,所以就是很嚣张,而且因为还有很多事要拜托他,所以必须要忍耐啊。” 雷切拍了拍绥的肩:“你们那栋楼……那个新来的,我注意他很久了,一个星期就从一楼换到九楼,连续俩天连挑两个犯人,现在又要换牢房了。” 绥毫不关心地哦了声。 “小心换到你头上来。”雷切十分坏心眼的补充。 绥的脸一边鼓起,飞快地嚼着口中的布丁,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后,含含糊糊地说:“差远了。” 阮向远盯着他不断鼓动的腮帮子发呆。 现在,他进餐厅之前的疑问得到了解答,这些犯人确确实实是有换牢房的规矩的,而达成换牢房条件的,居然就是不分时间场合就地火拼一场? 狗崽子抬起头看向自己满脸无趣的主人—— 也就是说,这变态是整栋楼的打架冠军咯? 恩,再加个程度词:居然! 作者有话要说:╮( ̄▽ ̄")╭ 觉得我家呆萌攻的你们一定会眼泪掉下来的!!!除了普通楼层犯人互相打架换牢房之外,还会有专门为王准备的[王战]规则,唔,所以马上就会写到雷切怎么炫酷揍人的啦! 第9章 自己的苹果因为刚才的惊吓掉在了地上,在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餐厅里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雷切已经吃完了他的正餐,此时此刻正拿着勺子安静地喝着蘑菇浓汤,而阮向远作为一条狗,蹲在桌子上吧唧吧唧地啃着绥的那份苹果,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整个绝翅馆最具有汤姆苏光环的哺乳动物——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来没有谁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两个“王”中间吃东西……吃东西就算了还吧唧嘴。 多数情况下,人们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陌生面孔坐在绥的旁边,那些男孩都是绥的新欢,永远是新的,因为保质期不过俩周,没错,绥那一副杀气腾腾异常直男的外表下有一颗F4里西门般色彩斑斓的花心。 而与之相反的是,雷切打从当上“王”开始,就显示出了自己对那些下面人贡献出来的男孩兴趣缺缺。 四栋楼里,雷切那栋楼的犯人最受其他人羡慕—— 因为绝翅馆的规定,为了和谐,不同楼之间不可以互相干涉事务,所以每当有新鲜的好货色进来他们这栋楼,他们可以完全不用顾忌自家“王”的兴趣爱好,一旦过了一个月的规定保护期,就肆无忌惮地想动手就动手。 他们也是唯一一栋在这个方面不用担心不小心踩到自家“王”的雷区的楼,因为雷切向来对这些东西毫不关心……相比起一楼又来了什么漂亮年轻的小男孩,男人显然更在意他的金鱼什么时候会有小鱼苗—— 少泽曾经被雷切要求养“一只公的金鱼”和“一只母的金鱼”这样的奇葩要求逼得发际线在一周之内神奇地升高了一毫米。 而现在阮向远来了,雷切除了每天盯着房间里的金鱼缸变化终于有了新的日常——比如带着他的狗崽子到处走到处炫耀。要知道放在平常,这个时候的雷切不可能在餐厅逗留那么久的时间,他通常会在填饱肚子后就回到牢房里,要么就坐在书桌后面老老实实地处理外面寄过来非要他签字不可的家族事务,要么就蹲在沙发上看他的金鱼,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 雷切在第二天抱着阮向远去餐厅的时候遇见了黑脸的伊莱。 馆长大人通常不出现在餐厅里,相比起跟一群吵吵闹闹的人渣凑到一块儿吃大锅饭,他更喜欢呆在自己华丽的办公室里享用厨师专门为他精心烹饪的美食(原话)——而今天,很显然是昨天那场斗殴有些过了头,听说那个被揍的人断了两根肋骨不得不送到外面去治疗,这意味着伊莱需要写无数的申请一层层地报告上级,馆长大人对此很不满,所以他决定今天来餐厅随便找哪个倒霉蛋泄泻心里那把邪火—— 然而伊莱没想到的是,当他一脚踏进餐厅大门,还没等他来得及找个倒霉蛋发泄一下,就先被雷切糊了一脸的血。 那条他明令禁止带入餐厅的狗崽子,此时此刻正蹲在人吃饭的餐桌上,推着一根香蕉撅着屁股,从桌子这头一路推倒那头——然后在它快掉到地上之前,由它埋头吃饭的神仙主人一把拎着它的脖子,连同香蕉一块儿放回桌子中间。 这默契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天配合。 很显然,这是狗崽子第二次光临餐厅(……)。 伊莱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脖子间华丽的皮草,迈着猫步冲雷切那桌走去——一路上当然没有犯人跟他问好,但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犯人们就像摩西分海似的乖乖给绝翅馆最终的老大让出了一条道,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吃他们的饭。 雷切在伊莱靠近方圆五米的位置就抬起了头,他准确地找到了伊莱来的方向,然后大方地请他坐下。 “谢谢,”在伊莱坐下的第一秒,红发男人难得语气客气地说,“狗狗很可爱。” 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将手中草莓味的布丁打开,推到了狗崽子的湿润的鼻尖下面。狗崽子哈哈地吐着舌头似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之后,低下头嗅了嗅用新鲜果酱做出来的全天然不含防腐剂的顶级布丁,然后伸出舌头吧唧吧唧地舔了起来。 果冻甜蜜的水被舌头甩得呈喷射状出现在餐桌上。 “……”伊莱无语凝噎,在火山眼看着就要喷发的瞬间熄了火—— 他已经在要崩溃与要放弃劝说的边缘徘徊了起来,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雷切没笑,但是对于这名年轻有实力背景强大的男人来说,一句“谢谢”已经算是绝佳的态度了……他伊莱不是不敢得罪雷因斯家族的人,恩,……暂时不想得罪。 “雷切,”伊莱尴尬地用带着手套的手挠了挠鼻尖,“我记得我有让少泽转达你,为了你们的身体健康着想,不可以把这条狗崽子带来餐厅。” 雷切顿了顿,他转过头,湛蓝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馆长那张偏向于中性的漂亮脸蛋,大约十五秒后,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他说了,所以我没有带啊。” 伊莱沉默地看向蹲在桌子上屁股对着自己埋头吃布丁的狗崽子。 “这不是狗,你看错了。”雷切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外面新研发的机器狗玩具,真正的小狗在我的牢房里老老实实地吃狗粮——知道为什么吃狗粮吗?” 住口啊少年这才不是我要关心的重点。“……为什么?” “因为高富帅都吃狗粮。” “……” 对于年轻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淡定功夫,伊莱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招架不住——也就是打从这一刻起,他终于知道嘲笑少泽发际线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为了此刻的感同身受,馆长大人决定从今天开始少嘲笑他的狱警两句。 阮向远一爪子拍翻了装布丁的盒子,将里面的布丁倒着扣到了桌子上,里面还没舔干净的汁液有一滴一不小心飞到了伊莱的下巴上。 伊莱:“……” 雷切:“啊,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默默地伸出手擦掉下巴上那滴甜腻到死的布丁果汁,伊莱站起身来,他决定现在就忘记不许携带宠物进入餐厅的破烂规矩,立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离开餐厅——彻彻底底的离开,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进来过似的。 …… 伊莱走了以后,雷切带着阮向远到建筑外的雪地里玩了会儿——尽管天气很冷,但是厚重的皮毛让狗崽子感觉不到一丝寒冷,相比起室内对于他来说温度甚至过高的暖气,此时此刻他算是找到了最合适自己的温度,撒着欢儿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中踩出一大片肉球状的梅花印子,长着小尖乳牙的长嘴张开哈出白色的雾气,鼻头上拱了一鼻子细软的雪花。 阮向远偶尔野够了良心发现回过头的时候,总会看见他家变态主人正赤着脚蹲在建筑的门口,也在看着他。 就好像他那冻得通红的脚趾头不是自己的一样——于是撒开爪子把雪地里翻天覆地报复社会似的踩了个乱七八糟之后,狗崽子扭动着肥胖粗壮的身体,浪子回头金不换,一头撞回了他主人的怀里。 雷切抱着阮向远回到了牢房里,里面暖气依旧很足,狗崽子身上的雪都化成了湿乎乎的水珠,蹭了男人一身不说,自己也像个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疯子狗,所以当他们重新踏上雷切牢房里那块柔软的地毯时,雷切脱下了自己的衬衫,赤着上半身秀着他那令人羡慕的六块腹肌,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吹风机将阮向远吹干。 湿乎乎的背毛终于又恢复了平常那样软乎乎的绒毛状,在雷切去转身去浴室洗澡的空挡,阮向远迈着软乎乎的步子颠颠儿的将他的牢房兜了个遍——然后在书架的第二层,狗崽子发现了一本日文的原文书—— 书的名字大概叫《我和狗狗的十个约定》。 小清新。 阮向远对这小清新的名字来了点儿兴趣,摇了摇尾巴,在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中,他抬起前爪趴在书架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本并不厚的书扒拉了下来。 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狗崽子用粗粗的爪子拍了拍书脊,连爪子带嘴都用上了,在糊了书封面的那条咧嘴傻笑的金毛一脸口水之后,他终于翻开了书的第一页,然后—— 然后铺天盖地的日文让他又默默地把书合上了。 雷切在走出浴室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小狗正蹲在书架旁边聚精会神地咬地毯,在它雪白的肚皮下面,正垫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雷切放下正在擦头发的浴巾随手扔到沙发上,他走到狗崽子身边,一只手将他抱起来,然后将那本糊满了阮向远口水的书用俩根手指拎了起来,举到自己的跟前看了眼。 似乎是书名让男人产生了一丝兴趣,他原地坐下,将阮向远放在膝盖上,翻开了那本书。 扉页上面就像是目录一样写了十句日文,阮向远不信雷切能看得懂。 然后雷切就真的看懂了。 “与狗狗的十个约定,一,‘尽管遗憾,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有十年左右’……”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缓缓地阅读着书上的文字,将它们翻译成了阮向远能听懂的话,当狗崽子从他膝盖上抬起头去瞅他手中的书时,雷切发出了一声类似于轻笑的声音,他伸出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挠了挠阮向远的下巴。 “十年太短了,是不是,小狗?” “嗷呜呜呜呜呜——嗷嗷呜呜呜。” ——和你在一起十天都闲太长啊大爷! ——与变态主人的十个约定,一,一想到和你在一起居然要有十年那么长的时间,我才觉得特别遗憾! “果然你也觉得的是。” ……恩算了,原谅你,差点忘记你的必杀技就是“无视他人说的一切坚持自己的说话方向不动摇”。 “好好活着,我会照顾好你的,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出狱。” …… “好久没有看外面的世界了,虽然其实都差不多的,不过可能会有更多好吃的狗粮在等着你吧?” …… “等我们出去了,我还可以带你到公园散步,公园的湖里有很多天鹅,如果你喜欢,可以去捕捉它们也没有关系。” …… “你还可以跟其他的狗狗打架,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雷切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当他变得和动物相处的时候就像个老太太似的,完全不像在其他愚蠢人类面前那样惜字如金。 当天的对话以阮向远忍无可忍地一爪子抽在他下巴上告终。 这是阮向远来到绝翅馆的第二天,除了主人有点保护欲占有欲宠爱欲过于旺盛之外,一切安好。 第10章 第二天天没亮,阮向远就被拖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喝掉一大碗新鲜的热山羊奶,再闭着眼颠颠儿的跑到出门左拐一米狗子专用厕所处撒了泡尿,路上除了因为闭着眼一头撞上了门框这个小小的意外,犹如梦游,一切顺利。 解决了膀胱告急通告,当狗崽子踩着柔软的地毯心情不错地摇着尾巴吧唧吧唧往回走时,他的主人正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室内的窗户。夹杂着雪花的北风呼啸着从开了一条大缝的窗户外吹进来,一整夜蓄起的暖气瞬间就被吹了个灰飞烟灭—— 哦草,天还没亮呢啊丧心病狂的,这又是演的哪出啊?阮向远张开大嘴用力打了个呵欠,原地蹲坐在门口,抬起后爪有气无力地挠了俩下耳朵根。 窗外的寒风吹在他毛茸茸的脸上,连耳朵都不自觉地贴在了脑门上,歪着脑袋看了看浴室的玻璃门,里面的倒影让阮向远发现自己秃着脑袋没下限地又变成了多啦A梦的亲戚——这时候,一颗雪花随着北风垂落在了狗崽子黑色的鼻头上,他被冻得一个激灵,然后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这时候的雷切大大已经换好了短袖和裤衩。 阮向远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阴沉沉的,细腻的碎屑似的小朵雪花正从厚厚的云里飘落,天灰蒙蒙的还没有大亮,很显然,无论用什么姿势眺望远方,今天都绝对不是一个穿短裤短袖的好日子……然而伟大的主人雷切显然没能从狗崽子脸上看出抗拒的情绪,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跑鞋往屋外走,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没有忘记弯腰顺手夹带上蹲在门口发呆的阮向远。 阮向远:“……” 算了,磨合期么,老子忍。 于是在这大清早的、北风呼呼的、极其合适睡懒觉的日子里,阮向远觉都没睡饱就被强行带着来到了一处露天空地——那大概是类似于操场之类的地方,尽管这几天的雪连绵不绝,操场却神奇地保持了一片干净,塑胶材料的跑道上很打扫得很干净,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上面覆盖了一层像是糖霜一样细腻的新雪粒。 雷切弯下腰将阮向远放在跑道边,拍了拍它的脑袋,“小狗要乖乖听话,”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不可以乱跑哦。” 阮向远:“嗷呜。” ——出现了,带着莫名杀气的暗黑萌系语气助词! 似乎很满意狗崽子给自己的回应,雷切伸出手勾了勾狗崽子的下巴之后转身就绕着跑到缓缓地跑了起来,阮向远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狗脸呆滞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原来这家伙这种冰天雪地天还没亮的“好日子”里穿着短裤短袖就是为了来露天操场晨练? 晨练?!你是老头子吗喂!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呆在你的牢房里打打太极就好了?要么就给你那个庞大的浴缸放满冷水跳进去冬泳啊!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跑步是要闹哪样——还带着我一起来看你跑?! 折腾死个狗了! 雷切很快就绕着跑道跑了三圈——这三圈下来放普通人好歹要开始张开嘴喘气儿了,但是男人却始终脸不红心不跳,平常的俊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阮向远的狗耳朵竖起来,好不容易才能听见男人平稳的气息声——令狗震惊的是这呼吸的频率和他睡觉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这他妈体力得有多好才能这么逆天啊? 第四圈的时候,阮向软不信邪,撒开爪子屁颠颠地跟在男人脚边狂奔了一小段——没错,狂奔,相比起第一圈,随着圈速的增加男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迈出去的步伐并不是很大,非常标准的长途跑同肩宽跑法,然而就算是这样,他跑一步阮向远就得更在往外蹦跶俩下——于是在跑道上薄薄的积雪上,除了男人留下的一串脚印之外,旁边还跟着一串频率比较高的小爪子印儿—— 一大一小的身影绕着操场缓缓地前进着,雪还在缓缓地下着,如果不是其中那个小的舌头都快耷拉得掉地上去了有碍美观,这幅场景应该还算得上温馨。 …… 跟着变态主人跑完一圈阮向远就瘫了。 他发现他还不会“撒开爪子跑”的真正奥义所在,整圈儿下来,他都是前脚并拢后腿并拢往前像个兔子似的往前蹦跶,这回是真的累成死狗——以后谁再敢说哈士奇是耐跑的工作犬老子跟他急。 在雷切开始第六圈的时候,阮向远老老实实地蹲回了操场旁边的石头台阶旁边——正当他准备趴下来匀匀气时,狗崽子脑袋上面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不远处同样跑鞋踩在积雪上的微弱嘎吱声没有逃过犬类灵敏的耳朵,阮向远从地上爬了起来,微微眯起狗眼,然后轻而易举地就在昏暗的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早啊,小狗。” 果然是他啊。兴致缺缺地嗷呜了声,阮向远趴回地上,继续挺尸。 那个身影在距离阮向远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原地开始做热身运动,当雷切目不转睛地跑着路过他时,那个人影顿了顿,然后也加入了雷切跑步的队伍。 “跑步之前一定要做热身运动,不然会抽筋,雷切。”绥不带任何情绪的嗓音远远传来。 三秒后。 “少啰嗦。” ——用脚趾猜也知道这么没礼貌的一定是雷切。 而阮向远没想到的是,此时已经跑远了的两个男人也正在讨论有关他的事,尽管这已经是雷切在这赛级标准的跑道上开始的第十五圈,然而他脸上却没有出现一丝疲惫的影子,那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仿佛被冰雪凝固在他的脸上,当绥一边跑一边提醒他是时候该给狗崽子一个合适的名字时,雷切的脸上冰块这才出现一丝裂痕。 甚至脚下也跟着顿了顿。 虽然这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但是绥知道,这些小动作往往是他说到了重点雷切才会赏脸给的反应。 “哦,还没想好。”雷切木然着脸,当他说话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变慢,说话的语气也平稳得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坐在餐厅吃饭。 绥翻翻白眼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明明是根本忘记这回事了吧……” “乱讲。” “我说你啊——喂,雷切,看谁来了?”绥三两步赶上前面的男人,用手肘推了推。 雷切头也不回,毫不犹豫道:“不想看。” “……你的人生里得罪过的人一定很多吧。” “是啊,”红发男人木讷着脸,“大多数人都已经死了。” “……” 绥说的人,阮向远也看见了。 操场边缘蹲着,他远远地就看见一前一后加入了俩个不速之客,这俩人看上去不像雷切和绥那样明显是一伙儿的,尽管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露天操场,俩人之间的距离却拉得很开并且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想要互相搭话的愿望。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是个胖子,穿着宽大的裤衩,裤衩上挂满了金属锁链,他的头发就像是超级赛亚人一样朝天竖起染成了不自然的酒红色,左半边脸上刺了一条黑色的中国龙刺青,肉挤在一团阮向远废了老鼻子劲儿也没看见这家伙的眼睛,然而眼睛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状态恰恰这让那张肥肉纵横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后面那个人就显得非常普通了,相比起绥、雷切的英俊面容,还有那个死胖子的嚣张跋扈外观,后面这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步伐沉稳,沉默寡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最普通的大众脸,浑身上下没有透露出绥和雷切那样的强者所具备的煞气。 总之就是非常普通的一个人。 这两人到了操场以后也是各做各的热身运动,当雷切和绥缓缓从他们身边跑过的时候,谁都没准备理谁。 阮向远歪了歪脑袋,心想难道这就是另外两栋楼的“王”? ……死胖子就算了,难道那个大叔也是? 这是干啥?四龙聚首召唤神龙?清晨之王的盛宴? 这边,当雷切绕着跑到跑到第三十五圈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然后绕到了阮向远旁边,弯腰轻而易举地一把把狗崽子捞起来,胡乱用汗津津的大手蹭了蹭小狗的脑袋:“久等了,想吃点儿什么吗?” 阮向远:“呜呜。” ——不用了,我只想死。 雷切将小狗举到自己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它长了一戳毛的小叽叽。 “绥说,应该给你一个名字。” 阮向远:“呜呜。” ——更加不用了,这种扑面而来的不安感是怎么回事? “叫‘公主’好不好?” 阮向远:“嗷呜呸呸!” ——滚你大爷的!怎么样的脑回路才能盯着老子迷人的叽叽取这么一蛋疼名字!!! 导演!我要换主人!!!! 这磨合期老子是过不去了,我要弑主!!! 第11章 晨跑之后是早餐,通常这个时候,雷切会良心发现地多分一个包子给蹲在桌子上为了食物双眼发亮没节操摇尾巴的狗崽子,一天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阮向远才会乖巧得像是一只真正的可爱小狗。 如果阮向远发现嘴巴底下的是豆沙包,他会高兴地多摇俩下尾巴。 豆沙包很大,当雷切慢吞吞地享用他自己的那份早餐的时候,阮向远也会撅着屁股在旁边吧唧他的大嘴,然后吃一半他会抬起头,伸爪子艰难地去推雷切的手腕,这样他可以从雷切装咖啡的托盘里喝一点儿新鲜的现磨豆浆——雷切不喜欢喝这玩意,这个愚蠢的人类早餐喜欢吃蛋糕、面包、煎蛋和咖啡,豆浆和包子是专门给狗大爷准备的。 阮向远有时候想,作为一条传统的狗,如果早餐选项里有油条就更好了——尽管对于狗来说那玩意可能会显得过于油腻。 阮向远嗷呜嗷呜俩声,有些无聊地往四周看了看——他发现有一些犯人正通过自己的盘子掩护小心翼翼地在打量他或者偷窥他的主人,在狗崽子不友好地冲他们呲出尖细小乳牙之后,又冲冲忙忙地低下头去吃自己的早餐,其中有一个蠢货还打翻了手边的柳橙汁。 ……阮向远顿时体会到“狗眼看人低”的快感。 下意识转头去看了眼身边正将一小块煎蛋放进嘴里的主人,这货目不转睛地对着自己面前的餐盘,明明对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却偏偏对什么都不关心似的满脸淡定,一心一意地享用自己的早餐。 而此时此刻的桌子边上只有阮向远和雷切,绥在早餐时间是不会出现的,晨跑过后他就会回到自己的牢房去睡回笼觉。至于其他俩个王……从早晨操场的“王之盛宴”可以分析出,他们属于独立派,和雷切还有绥或者互相之间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好。 所以现在居然连个来吐槽下雷切装逼行为的人都没有,阮向远顿时感到不能开口说人话的寂寞。 一人一狗的固定搭配每天暗示准点地出现在餐厅里已经让众人习以为常,雷切的高调做人高调做事的人生作风,成功地在第三天刚开始的时候就让整个绝翅馆的犯人知道“雷切那家伙养了一只新宠物”“是可以带出门的那种新宠物”“不怎么听话的狗崽”“走哪都带着”。 跟着雷切的时间越长,阮向远发现自己越发地了解绝翅馆,比如其他楼的犯人见到雷切最多只是闪远点,绝对不会有鞠躬那么夸张的动作出现——事实上,每个楼有每个楼的规矩,雷切看来是比较在乎形式礼仪这方面的事儿的那一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刚心安理得享用完嗟来之食的狗崽子抬起后爪挠了挠肚皮心不在焉地想,哦,对了。 贱人就是矫情。 …… 很显然,狗崽子还对雷切早上对着他的叽叽满脸淡定地取出“公主”这种逆天神雷名字的举动耿耿于怀。 吃完自己的包子,阮向远粗厚的爪子在桌子上踩来踩去,十二万分不耐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雷切。 终于,在餐厅的犯人都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时,雷切看起来终于准备结束他的早餐,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虽然从餐厅窗户的那条小缝里吹进来的寒风显示着监狱外面还是冷得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但今天确确实实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那夹带着阳光和冰雪消融气息的风吹过毛茸茸的脸,阮向远精神地竖起耳朵,他忽然想出去走走。 不远处的少泽作为一名合格的狱警不耐烦地开始赶自己楼层里的人,雷切这喝干净杯子里的最后一点儿咖啡,慢吞吞地从餐桌边站了起来,当他伸手过来抱起阮向远的时候,狗崽子嗅了嗅鼻子,从男人干净而修长的指尖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和咖啡混合的味道,从一个狗的角度来评价,这味非常好闻,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错觉。 “……” 安心? 豆沙包吃坏脑子了吧。 阮向远甩了甩脑袋,将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到姥姥家去。 眯起眼享受着雷切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背蹭着他的脑袋,狗崽子对于此行为的理解是这个愚蠢的人类正在讨好他——比如让他不要对今天早上取坑爹名字的不靠谱行为放在心上之类的。 雷切抱着阮向远走出了餐厅,然后在阮向远期望的目光下,果然没有顺着人流走上那条本应该通往监狱的道路——狗崽子不得不再次对于“王的作息不受狱警限制”这条规矩好评点赞,然后兴奋地跟着雷切来到户外。 这一次雷切穿着鞋子,所以可以带阮向远走得稍稍远一些——他走出充满了暖气的通道,刚稍稍弯下腰要将狗崽子放到地上,可是还没放稳就感觉到怀中那个毛茸茸的生物迫不及待地从他怀里飞窜出去,在厚实松软的雪地里嗷呜嗷呜地打了两个滚,然后爬起来随便抖了抖身上、耳朵上的积雪,就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大约十几秒之后就没了影子,空无一人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一排凌乱且激动的小爪印儿。 “……” 站在原地的红发男人一时间有些怔愣,有些搞不明白这狗崽子出现此等像是被活活关了三百年似的那么饥渴于狂奔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 雷切也不急,这大概跟他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先是下意识地顺着爪印儿的方向跑出几步,红发男人又猛地站住,抬头望望天忽然想起现在貌似不是放风时间,让它自己到处乱跑一会儿应该也没关系……吧?这么想着,摸了摸鼻尖,当男人再次慢吞吞地迈开步子的时候,走路的速度就变得更加缓慢了些。 事实证明他又错了。 当雷切插着口袋满脸提不起劲儿地拐出花园,远方传来一阵母鸡慌乱“咯咯咯”的声音吸引了男人的注意,他顿了顿,有些好奇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哼,然后茫然地往四周望了望,最后顺着面前雪地上那排乱七八糟的爪印,将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栅栏里—— 同一时间,一只母鸡“咯咯”狂叫着从栅栏里飞了起来,空中扬起鸡毛无数。 在一群母鸡们惊恐的啼叫声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很显然来自它们之中某个异类的“嗷呜汪汪”。 雷切:“……” 忽然想起以前听少泽说过,伊莱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种瓜种豆养鸡种花。 男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然后破天荒地露出了个“麻烦了”的表情,他终于收起了懒洋洋的德行将手从口袋里拿了起来,然后一路小跑跑到了这个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的菜园子栅栏旁边—— 红发男人几乎是毫不费劲儿地就看见,此时此刻,小小的栅栏里已经闹翻了天。雪覆盖下的绿色蔬菜被刨得到处都是,泥土呈现喷溅状被翻得惨不忍睹;明显是被精心打理过的盆栽也被撞到了地上,漂亮的花盆碎了一地;而原本大概是用来关鸡的笼子也被推翻在地上,七八只老母鸡正咯咯咯地疯狂叫着在菜地里飞快奔跑,其中一只倒霉蛋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灰色身影,那灰色的身影哈拉哈拉地喘着粗气,舌头长长地耷拉在嘴巴外面,因为起风跑步,小小的耳朵整个儿贴在了脑门上。 “嗷呜呜呜——” 狗崽子像个兔子似的双爪并用,一跳一跳地在后面兴奋地追赶着母鸡。 有时候刹不住车脚下一滑在雪和泥土的混合物里摔了个狗啃屎,也不娇气得呜呜叫了,爬起来兴奋不减换一只鸡继续追。 前俩天才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背毛上沾满了泥土和融化的雪水,四个白白胖胖的爪子更是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肚皮上更是糊满了像是SHI一样的泥水,当他跑动的时候,还能看见大块的泥土块儿掉落。 雷切:“……” 狗崽子似乎感觉到了主人大大驾到,它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当两双湛蓝的瞳眸对视上时,狗崽子咧开他的大嘴,抬起沾满了泥土的爪子羞涩地挠了挠脸,然后用那张被沾上泥巴的脏狗脸非常难得友好地冲他的主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狗之微笑—— “嗷呜汪汪!” 雷切:“……打死你。” …… 当天晚上,阮向远被塞在浴盆里整整蹂躏了一个多小时,其中涂抹沐浴乳三次,换水六次。 后续惩罚是被罚今晚不得上床睡觉,只能睡在狗窝。 然后他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隼。 这名字很炫酷没错吧? 可惜是他的变态主人对着那群母鸡的时候取出来的—— “既然你那么喜欢追鸡,就叫隼好了。” 你看,完全没有逻辑的一句话,狗崽子曾经试图认真反抗过,然后在主人暴力电吹风的武力镇压下,反抗被无情驳回。 当晚,因为白天玩的太开心,尽管没能蹭到床睡,蜷缩在狗窝里,阮向远还是睡得吧唧吧唧的非常香甜,睡觉之前,他祈祷第二天不会又是天没亮就被挖起来陪这个变态去搞什么晨跑。 …… ——和变态主人的十个约定,二,为了增进我们互相理解,请给予我们彼此足够的时间,我会努力证明我多么不想早起陪你晨练。 第12章 阮向远的愿望实现了,第二天,他果然没有再被雷切那个大变态拽起来去顶着风雪跑步——事实上,他可以说得上时睡了个自然醒,当他迷迷糊糊张开深蓝的狗眼时,隐隐约约听见了隔壁健身房里发出有节奏的击打沙包时才会发出的沉闷响声。 阮向远大脑停顿了三秒,三秒后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一定是雷切。 张开大嘴打了个呵欠,人逢喜事精神爽,先乐颠颠地去尿了个尿,阮向远站在健身房门口转了一圈,他随即发现健身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从门缝里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人晃动的身影,狗崽子想了想抬起俩个前爪,费了点儿力气将门推开成更大的缝隙,然后吭哧吭哧地将略丰满的身子从那条门缝里挤了进去—— 上一次被打爆的沙包已经换了一个,新的那个挂在半空中,此时此刻已经开始变形,可以看出男人的每一次出击的狠厉。 阮向远:“嗷。” ——哟,今儿什么日子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 狗崽子觉得今天的雷切似乎有些不同。 相比起平时永远懒洋洋话很少提不起劲儿的样子,今天的雷切似乎精神非常集中——健身房里按照他的要求并没有安装暖气,这种对于阮向远来说刚刚好的低温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感到寒冷的。 然而男人却似乎完全不这么认为,他赤裸着上半身,挥汗如雨,汗水晶莹地顺着结实的背部肌肉线条一路流淌,沾湿了雷切的深色长裤。 “嗷呜?” 阮向远蹲在原地看了会儿,以一条狗的审美来看,雷切非常英俊,还有点儿性感——那是一种哈士奇的天然野性中对强者嗅觉的敏锐和服从感在作祟,狗崽子竖起耳朵,蹲在旁边很是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 不知道哪来的一种“对于自家圈养物十分漂亮所以很骄傲”的自豪感,狗崽子站起来,啪嗒啪嗒地一颠一颠走向雷切,似乎感觉到了小狗的靠近,男人一个利落的直拳狠狠打击在沙袋表面,随着一声熟悉的“啪唰”声,沙袋应声爆开,其中的颗粒散落一地,就像是子弹似的向着狗崽子迎面飞来,糊了它一狗脸。 阮向远:“……” 狗崽子呸呸吐出口中的软木沙袋填充物,决定收回刚才的那点儿赞扬。 无视了脚边散落一地的沙袋填充物,雷切弯下腰胡乱用手弄乱了阮向远毛茸茸的脑袋,还不能完全竖起来的狗耳朵在男人的蹂躏下左右摆来摆去,然而令狗崽子稍稍惊讶的是,这家伙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没有抱起他强迫他闻他身上的臭汗味埃? 这是天要塌下来的节奏啦? 迈着轻快的步子一步一跟地跑在雷切屁股后头,直到浴室的门结结实实地拍到他的鼻子跟前,阮向远耐心地趴在浴室门口等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嗅了嗅从门缝里传出来的香皂味儿,侧着脑袋继续仔仔细细听了半个小时流水哗哗的声音,直到浴室的门再次被拉开,雷切赤裸着上身走了出来,脖子上还搭了一条用来擦头发的毛巾。 男人的头发因为湿水变成了暗暗的深红色,当浴室门打开的时候,他发现了慢吞吞从浴室门口由爬着改为坐起来的小狗,然后给了它一个微笑。 “早啊,隼。” “嗷呜。” ——你大爷的也早啊,变态主人。 一天从美好而温馨的互问早安开始(……)。 ……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窗外始终不见太阳公公露脸,层层乌云之后眼看又是要下雪的节奏,阮向远趴在飘窗旁边看了会儿,直到鼻尖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印出一个小小的印儿,这才恋恋不舍放下了自己的爪子。 在他的身后,雷切正头也不抬地给自己上着绷带,男人的动作很熟练——看上去像是受过某种特殊的训练,他一丝不苟地将那些白色的、沾满了不知名药粉的绷带仔仔细细地缠绕在手上和关键处,当阮向远伸过大嘴好奇心旺盛地想要张嘴去拽雷切脚踝处那截多出来的绷带时,被无情地揍了下屁股。 “别闹,这个不可以吃。” “嗷呜呜。” ——老子当然知道这不可以吃,只是看你皱眉我就特开心而已。 阮向远爬边上打了个滚,然后百般无聊地用销魂侧躺姿势看着雷切穿衣服,穿裤子,擦头发…… 打扮完毕了吗?打扮完毕了吧。 好嘞,又是新的一天,走着—— “今天乖乖在牢房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咦? 雷切转过身,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伸手抬起摇着尾巴等出门的狗崽的前爪,举到自己的面前,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淡淡地对满脸呆滞大脑一下子没转过来的狗崽子说… 阮向远:“……” 什么情况? 不带我走了? 这……这不能够啊! 于是在雷切满以为自己已经跟小狗达成了共识站起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发现左脚迈出去时变得困难了些,红发男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回头一看,然后无奈地发现某只灰色的生物已经长着牙死死地咬着他的裤脚挂在了他身上,每当他迈出去一步,那四只雪白的爪子也会跟着连滚带爬地在柔软的地毯上踉跄着往前滑动一点儿—— 阮向远的牙深深地勾在了雷切那条大概价值不菲的裤衩上。 他低声呜咽着,一路被满脸无奈的雷切拖拖把似的带到了电梯门口。 雷切受不了了:“隼,听话,回去。” 阮向远:“呜呜!” ——老子就不回去,你拿我怎么着吧。 雷切:“不回去揍你了。” 阮向远:“呜呜呜!”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愚蠢的人类,别忘了咱俩种族不同语言不通,有本事你说狗话我就听你的! 一人一狗僵持间,叮地一声,电梯到了,再叮地一声,电梯开了。 在雷切反应过来之前,阮向远迅速放开了雷切的裤脚,前后脚并用跌跌撞撞地头也不回冲进了电梯里缩角落里蹲好——这会儿要不是看在还他不够高的份儿上,他估计早就站起来一爪子拍在电梯的关门键上自己先下楼了。 三分钟后。 在一号楼犯人的注目礼下,一号楼的“王”走出了电梯,他依旧面无表情,在他的怀中,也依旧往常那样抱着某只洋洋得意摇着毛毛虫似的大尾巴的不明无耻生物。 阮向远老老实实趴在雷切怀里,眼睛倒是没闲着到处东张西望。 自从成了狗崽子之后,阮向远觉得自己的观察力变得敏锐不少——比如今天吧,他几乎是一出电梯就能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在那些听上去一如既往的问好声中,好像总夹杂着一丝犹豫或者其他的什么关系,恩,比如说不怀好意。 特别是某个住在他们这栋楼倒数第二层的肌肉男,阮向远清楚的看见,在雷切面无表情地跟他点了点头之后,这个变态露出了一个作为下属来说对于“王”可以算是非常不尊敬表情——那种夹杂着迫不及待、野心还有惶恐的复杂表情被清清楚楚地写在了那张明显纵欲过度变得苍白的脸皮上,他盯着雷切,就好像他能用自己的眼睛喷射出鹤顶红灌进雷切嘴里似的。 阮向远不知道这个大逆不道的表情雷切看见了没,虽然依照他主人的尿性,看到了大概也会当做没看见。 一路上的人今天窃窃私语的频率也高了。 少泽见了雷切,也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反而走过来似乎想要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然后被雷切一个冷漠的眼神给杀了回去。 “哎呦,这种时候还带着这狗崽子啊……” “它叫隼。” “……有名字了啊。”这么多年来,少泽看上去已经习惯了雷切说话关注点不在重点上喜欢随便神展开话题的毛病。 “恩,它一定要跟出来。”雷切脸上终于从面瘫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无奈,然后立刻消失。 好么,话题又绕回来了,业界良心。 “噢,一会你可以拜托绥帮你照顾它,他那边已经快结束啦……”讨了个没趣的大众脸狱警摸了摸鼻子,“那祝你好运喽。” 雷切顿了顿,用他那蓝得瘆的慌眼睛盯着少泽看了会儿,直到把对方看得浑身汗毛都起立了,这才用淡漠地声音简单地说:“用不着。” 说完,就抱着阮向远走了。 留下了真正满脸无奈的少泽,大众脸狱警盯着在从男人手臂间漏下来,半空中摆来摆去的狗尾巴发了一会儿呆,过了好久,这才郁闷地挠了挠头嘟囔道:“他奶奶的,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正儿八经地拒绝客道话……别人祝福你老老实实说‘谢谢’就好了嘛,‘用不着’这种回答模式究竟是谁发明出来的啊——” 雷切抱着阮向远推开餐厅的门,里面热闹的差点儿掀翻屋顶的气氛吓得狗崽子俩眼发直——然而红发男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他轻而易举地拨开层层叠叠围绕着什么欢呼雀跃敲盘子敲碗敲桌子的人群,来到了人群的最里圈—— 上百个犯人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在圈子的中央,令人惊讶的,是绥。 此时此刻,黑发男人正用巨大的手死死地抓着另一个人的脑袋——那个人身材很壮硕,虽然身高比不上年轻男人,但至少比绥更加结实,然而绥就像是抓着一根破烂的绳子似的,轻而易举地抓着那个已经被揍得妈都认不出来的倒霉蛋,然后摁着他的头狠狠地撞向地面—— 啪地一声就像是鸡蛋撞在了坚硬的石头上一样,血花四溅。 那个倒霉蛋彻底不动弹了,他就像死了一样浑身瘫软下来,一小股鲜红浓稠的血液从他的脑袋底下流了出来。 “绥这楼‘王战’结束啦!——没有要换牢房呢!” “下一个——下一个!”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吼了声,人群立刻炸开了锅,那个名叫少佳的狱警正拼了命的往里面挤,一边挤一边狂骂脏话,而站在人群中央的绥,却只是对着手下败将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啐了口带血的唾液,擦了擦唇角,离开的战场中央。 然后阮向远被雷切心不甘情不愿地塞给了绥。 “借你抱一下。” 红发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淡定无比。 这个时候的阮向远还不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些什么。 更加不知道所谓的“王战”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3章 看到雷切的到来,现场的犯人似乎变得更加激动了,更多的人放下了早餐围了过来,不光是雷切这栋的人,不管是哪一栋楼的犯人似乎都兴致勃勃,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就好像下一个即将上场的就是他们中间的某一个似的——然而当雷切面无表情的站在圆圈中央,脱下外套只剩下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时,周围又忽然安静了下来。 白色的衬衫将男人原本就立体英俊的面容衬得更加出类拔萃,相比起绥的霸气,雷切更倾向于冷冷清清地释放杀气,往那儿一站,几乎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女王范儿就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了。 他湛蓝的瞳眸很有神,当那双瞳眸平静地扫视周围时,几乎是所有人都能从那双眼睛中读出属于野兽一般的冷静和野性。 红发男人站在圆圈中间等了一会儿,然后在大伙儿的注目礼下,自顾自地皱了皱眉:“没有人吗?没有人我就走了哦。” 众人:“……” 绥:“喂,规定是等半个小时啊,不要随便乱搞破坏打破规矩才——” 雷切:“闭嘴,你只要抱好我的小狗就可以了。” 绥:“……” 雷切:“我才不会像你那么没用……喂,你眼角在流血。” 绥:“要不是抱着隼,我怎么可能还不去医务室。” 雷切顿了顿,将目光定格在趴在绥手臂里的狗崽子看了会儿,然后淡定地移开了视线——他用行动说明了比起好友的伤势,他显然认为自己的狗崽子有没有随时随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更加重要。 时间过得仿佛像是乌龟爬似的那么慢,阮向远向四周看了看,奇怪的是只看到了少佳还有另外俩个不认识的狱警,少泽人根本不在这里……说起来,那个家伙在他们往食堂里面走的时候似乎正准备离开来着? 还没等阮向远想明白少泽这是要去干嘛才有热闹不看,忽然人群里的一阵骚动惹起了爱管闲事的狗崽子的注意,他张大着嘴,舌头不太文雅地耷拉在嘴边,挺有兴趣地顺着人群骚动得最厉害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他看见了早上那名对雷切最为不客气的强壮中年男人正嚣张地扒开人群,周围的犯人似乎对他也有些忌惮,虽然被粗暴的推开了却只是小声地抱怨,没有人真的敢跟他明着干。 然而,即使他再强装镇定鼻孔朝天,阮向远还是注意到,当雷切涣散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如同一束灼热的射线一般聚集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时候,他原本沉稳走向内圈的脚下还是习惯性地顿了顿。 这个男人很聪明地立刻调整了走路了频率掩饰住了那一刻的停顿。 却没有逃过狗崽子天生擅长观察敏锐的视觉——谁再说哈士奇笨老子跟谁急。 狗崽子嗷呜一声,在绥的手臂上换了个姿势趴好,此时此刻他正不送不紧地挂在这个黑发男人的手臂上,还没能完全自然立起的耳朵半起半立,耳尖随着不远处的争锋相对每一秒的气氛变化一动一动的,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主人和他即将面对的敌人,甚至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绥正用饶有兴致地眼观低头看着他。 绥看得有趣,忍不住伸手使坏地戳了戳狗崽子的耳朵内部。 阮向远:“……” 这个举动让它有些痒痒,它的耳朵飞快地抖动,然后它转过头来,长着大嘴用那颗还没换掉的、又尖又细的乳牙啊呜一口象征性地咬住了男人使坏的手指,绥噗嗤一声笑开了,阮向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伸出粗胖的爪子推了推男人的手腕,示意他别他妈再在看戏的时候给他使坏害他分散注意力了。 而绥显然对狗崽子的行为有另外一番理解,他很快收敛起了笑容,那双黑色的瞳眸里流露的目光却和之前打架斗殴时判若俩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狗崽子眉心的一点白色,“放心吧,”绥淡淡的嗓音在阮向远头顶想起,“你的主人可比你想象得要强得多啊。” 阮向远:“嗷嗷。” ——叫谁放心啊,我才没有在担心好吗。 而在圆圈的中央,气氛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雷切,你做这个位置也够久了么,是不是该考虑换个人来坐一下了。” 那个走出人群的中年男人终于来到了雷切的对面,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心的笑容,他活动着筋骨发出骇人的咔咔声,而当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阮向远注意到他的主人全程似乎都没有准备搭话的意思,他只是歪了歪头,就好像在看一个脑残儿童似的看着这个热情地做着热身运动的对手。 似乎非常搞不懂为什么对方选择这个时候才跑来做热身运动。 “……巴迪斯很强,换到三号楼他可能就是王了。”绥轻笑一声,目光轻蔑地扫过不远处沉默观战的那个身材比较庞硕的另一个王,后者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回敬了他一个警告的目光,黑发男人耸耸肩,重新将目光放回了主战场区,他伸出手,用手背蹭了蹭怀中小狗的头顶,“但是这个倒霉鬼,谁让他遇见雷切了,只好是做万年老二的命喽。从大前年开始,这家伙每隔三个月的‘王战’都准时报到,却从来没有一次能成功啊,我看,只要雷切一天不出狱,他这辈子都只能住在第三十层了。” 阮向远:“嗷呜。” ——跟狗说那么多干嘛……说起来,王战到底是什么啊,三个月一次?这是哪门子的规定? 绥:“我就知道你听得懂。” 阮向远:“……” 绥:“有时候感觉你还真不像是一只普通的小狗,眼睛像是会说话啊。” 阮向远:“嗷呜?!!!!” ……真的吗那么明显吗我就知道像我这么聪明一定不像是一只普通的狗! 绥:“虽然说得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阮向远:“嗷呜。” ……好吧,又让你猜对了,愚蠢的人类。 一人一狗诡异的互动着,然后再次重新双双将注意力投入到了战场里,此时此刻,那个名叫巴迪斯的中年男人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热身运动,他站在雷切的面前,没有红发男人高,但是赤着上半身肌肉全部暴露出来的巴迪斯很显然要比此时穿的像个活脱脱的上班族的雷切更加壮硕得多——不对,这个说法太委婉了,巴迪斯其实整个儿几乎有雷切俩个那么宽。 阮向远于心不忍地开始考虑晚上要不要把狗粮分给雷切一点儿,一起,吃胖胖什么的? 当巴迪斯快速地移动他的身体并且对准了红发男人的脸颊挥出带着风声一看就够狠的第一拳时,狗崽子嗷呜一声不忍心看地将脑袋埋进了爪子里,决定在上面分享食物的决心之前再加个条件:如果雷切那时还活着的话。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毛茸茸的爪子里抬起头,狗崽子惊讶地发现,雷切几乎可以算是轻而易举地、眼睛眨也不眨地、谁也没看清楚他怎么动地、简简单单就闪过了巴迪斯的第一次攻击,他就像一只最轻盈的猴子……恩对不起狗脑子脑容量有限找不出更优雅的形容了,总之雷切敏捷得就像非人类,将近一米九出头的身体一晃,下一秒就晃到了一张早就翻到的桌子边,他偏头看了桌子旁的椅子一秒,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用一只脚就勾起了那张沉甸甸的、完全金属制的餐椅,就像是踢足球似的将那只椅子踢飞出去! 哐地一声巨响,巴迪斯只来得及用双拳护住要害,却来不及闪躲开年轻男人的忽然回击,他居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么一下! 雷切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那椅子虽然被挡了一下却还是危险地划过巴迪斯的脸颊一侧,中年男人本来就有些猥琐的脸立刻被砸出了一道淤青的痕迹——这似乎使他更加愤怒了,他愤怒地大叫一声,又快又狠的拳连续出击,雷切看上去每一次都游刃有余,巴迪斯快,雷切更快,这场肉搏战几乎是刚开始就已经有了结果—— “巴迪斯有进步啊,”绥冷懒洋洋地评价,之后顿了顿,又道,“只不过雷切这个疯子进步得更快。” 整个你来我往的打斗过程中,只有一次险险被拳风擦到脸颊,雷切猛地后退三步,然后双脚轻轻移开一前一后与肩同宽,他无声地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了前面那只脚—— 阮向远抖了抖耳朵,雷切的这个动作他非常熟悉。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雷切也是用了这个动作——右脚为前轴重心,脚踝轻转一百八十度,起跳,左脚落地,右脚勾起的瞬间弹出重重踹在那只被打得摇摇晃晃的沙袋上。 啪地一声。 记忆中沙袋破裂的声音仿佛和此时巴迪斯倒下的声音完美地重合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餐厅的大门被推开了。 是少泽和……另一个陌生的身影。 阮向远注意到,少泽带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走进来——那个少年甚至不能称他为一个男人,顶多算是一个男孩,此时此刻餐厅里敲桌子敲碗热烈欢呼和咆哮的声音似乎吓坏了这个孩子,他下意识地往少泽身后缩了缩。 阮向远注意到,在那个少年身边的少泽非常不耐烦并且明显地翻了个大白眼。 态度极其恶劣。 他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除了雷切。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打败对手稳稳落地的雷切在抬头目光扫到那个小孩的一瞬间,猛地拉回视线,毫无掩饰地愣了愣——那一瞬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在红发男人脸上的,类似于错愕的表情,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流露了出来。 如果阮向远有眉毛,他现在肯定要狠狠滴皱下眉才开心。 “麻烦了。” 绥的声音低低响起,同一时间,阮向远看见,本来应该已经倒在地上的巴迪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他一把抓过他身边那张将他脸揍成猪头的椅子,无声地对准背对着他的雷切高高举起—— 几乎谁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包括雷切。 包括绥。 甚至包括阮向远自己。 灰色的身影嗷呜一声发出“狗生”里地一声类似于狼嚎的声音,狗崽子就像一道离弦的箭一般从绥的手臂中窜了出去,在巴迪斯对准雷切的脑袋砸下手中的椅子之前,狗崽子狠狠地用不怎么强壮的身体撞上了他的脑袋,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口狠狠咬在了这个中年男人的手腕上。 不同于平常反抗雷切时那种象征性的啃咬。 这一口,深入皮肤,深入血管,属于人类的血液带着温暖的铁锈味,顺着狗崽子雪白尖利的犬牙,缓缓地流进了阮向远的口中! 与此同时,在巴迪斯反应过来扔开椅子杀气腾腾地用手抓住狗崽子的脑袋时,雷切终于转过身来,那双湛蓝的瞳眸中怒火一闪而过,而后,他一脚狠狠踹在了中年男人的腰际将他踹出几米远,然后顺手将挂在对方手中的狗崽子一把拽回来塞进怀里。 阮向远缩在主人的怀里,耳朵贴着对方起伏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小心脏几乎跳的快超过负荷而停止工作。 这是他第一次咬人。 他记得,某本书上曾经说过,除了傻之外,哈士奇唯一能挤进前三的,就是“最不会攻击人类的犬种”这个排行。 然后他今天居然咬人了。 而且居然是为了这个大变态! 阮向远深深地震惊了。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老子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天塌了! 第14章 雷切依然稳坐今后三个月“王”的位置。 事实上,在这一次的“王战”里,四栋楼的王都没有改变——其中最奇怪的是,那个看上去很平凡的大叔,他站在人群的中央整整站了半个小时,然后怎么走上来的怎么走下去,成为了四个王里唯一没有被挑战就续任的王。 …… 而在那场“王战”之后,阮向远一战成名,几乎整个绝翅馆的人都知道,雷切养了一条“会咬人”“很护主”的狗崽子,并且这只狗崽子这直接导致了雷切那栋楼的二把手在王战中不但被揍了个半死,还极其倒霉地被迫额外多扎了三针狂犬疫苗。 绝翅馆里什么都有,但是从来没有过狂犬育苗。绝翅馆里连分餐的大叔都有不得了的背景,片刻大意不得,不得不再次派遣人从外面送进来,大费周章的动作搞得伊莱怨气很大,阮向远十分担心自己的狗罐头会不会因为这个而从此降档次。 当然,头疼的必须不仅仅是狗罐头的问题。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阮向远一直认为,如果它会说话,它可能会对每一个冲他露出暧昧微笑的傻蛋说上一句“你误会了”之类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哪根筋就没搭对,大脑都没跟上身体的步伐,整个狗就这么飞了出去,当狗崽子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像条死狗似的挂在那个名叫巴迪斯的老男人手腕上了。 幸好雷切反应快,否则那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他的小细脖子……每当想起那只带着浓重烟草焦油臭烘烘气味汗津津的大手抓在自己脑袋上时压抑的感觉,惜命的阮向远很耸地总觉得后怕不已——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狗崽子看见巴迪斯都保持敌意状态,而他的这种紧绷情绪似乎也影响到了雷切,通常对待自己这栋楼的犯人,雷切一直走的是冷艳高贵路线,但是自从那场王战之后,雷切似乎变得非常不待见巴迪斯。 阮向远有时候觉得这是迁怒。 恩,表面是为他——至少连绥都这么认为。 但是阮向远知道,真相大概不是这样的——比如说,经过他敏锐堪称一绝的完美观察,狗崽子发现,他的变态主人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有一些不太对劲,这家伙自从那场王战之后,就开始频繁发呆,最标准的姿势是单手支着他那完美曲线的下颚,偏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特别是有一次在饭厅,他差点儿在打开布丁盖子的时候把整块布丁糊到阮向远的脸上去。 狗崽子不满地嗷呜一声,在雷切淡淡地道歉声中,他舔了舔飞溅到爪子上的果汁,用眼白翻了男人一眼,随即叼起布丁盒子的边缘,踩着愤怒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在最大程度可以远离雷切的地方停下来,蹲下来啃他的布丁。 绥对发生的一切莫名其妙。 但是阮向远倒是心知肚明——在雷切打开那个布丁盖子的时候,餐厅的大门有被推开,外面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好是上一次在王战中害得雷切走神差点被椅子开瓢的小男孩。 很显然,雷切是认识那个小男孩的。 至于那个小男孩么……用狗爪子下面的肉垫都能发现,当他走进饭厅东张西望,在看到雷切的那一刻,那渴望的目光能将整个餐厅的空气都燃烧起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始终没有走过来和雷切搭话。 欲擒故纵嘛。 狗崽子翘着尾巴,尖锐的小乳牙扎进布丁盒子的边缘,扎出一个小坑,小狗嗷嗷俩声,满脸不爽地瞅了眼继续发呆的雷切—— 呸。 恶心死个狗了。 老子还成你犯单相思的替罪羊了——全监狱都以为你在为老子迁怒那个老男人,谁知道其实你他妈别有用心是在不高兴那个老男人打断了你和你的小情人的完美第一次会面。 写小说么? 那小孩是无辜的白莲花男主角么? 老子就恶毒男配角了么? 像么? 合适么?! …… 你二大爷的。 阮向远吧嗒吧嗒地舔着布丁,一边舔一边觉得今个儿的草莓味布丁怎么就吃得好像有点苦……狗崽子收起舌头歪脑袋仔细想了想,想来想去也没想好今天是因为吃了什么破玩意才让味蕾变苦的,但是苦也得把布丁吃下去啊,每天的布丁这简直成了他在绝翅馆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布丁才是真爱,其他的,都是狗屁。 午餐过后,阮向远也不指望犯单相思的雷切先生能带着自己的放风了,他耷拉着耳朵一动不动地躺在雷切怀里挺尸,甚至当绥伸手过来捏他的耳朵,狗崽子也是要死不活地掀掀眼皮用他那和主人如出一辙的湛蓝瞳眸斜睨黑发男人一眼,然后依然死不活地闭上,继续挺尸。 雷切他也不爱搭理了——好吧,虽然他从来都不爱搭理他。‘……阮向软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每次看见雷切和那个小男孩遥遥相望,狗崽子都僵硬着一张狗脸特不耐烦地蹲旁边觉得神烦——他宁愿看这俩人热泪盈眶狂奔向彼此热烈拥抱甚至光天化日之下来个激吻都成,但是这副法海和许仙隔着雷峰塔遥遥相望的死德行,真是看得他吃不好睡不着。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特想一爪子拍在红发男人那高挺的鼻梁上——心动不如行动,然后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还特别给力地一巴掌把已经熟睡的雷切给拍醒了。 男人的起床气很显然在面对自家狗崽子的时候变得特别收敛,他呻吟一声转醒,揉了揉鼻子伸出手闭着眼胡乱撸了撸睡在他枕头边上的狗崽子毛茸茸的脑袋,哄孩子似的含含糊糊道:“怎么,做噩梦了啊?” 这股怀柔政策搞得狗崽子又不好意思了。 伸出软乎乎的肉垫爪子,轻轻扒拉了下雷切的薄唇。 这亲近的举动让雷切微微一愣,随即嗤嗤低笑,他大手一伸,将狗崽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被窝里热的要死,贴着男人赤裸的、硬邦邦的胸膛,阮向远挣扎俩下没挣扎开,恨不得剁了自己多此一举的狗爪子。 雷切捏了捏他的耳朵,低沉而带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中还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睡意。他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抱着怀里的狗崽子,淡淡地说:“睡不着的话,给你讲个故事吧?” “嗷呜。” ——睡得着,让我睡。 “从前有俩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嗷呜嗷呜汪汪汪——” 妈的,这就开始了? 谁批准了?! ——和主人的十个约定,三,闭嘴,让我安静一下,好吗? 第15章 雷切的故事很老套,大概就是一个青梅和俩个竹马的故事。 豪门世家一向附带贵圈真乱的附加属性,三个主角一同长大,其中男主角一号和女主角从小俩小无猜,男主角二号比他们小一圈,是女主角的同父异母弟弟,但是因为这些贵族已经习惯了这种乱七八糟的破关系,所以三个人关系一直很好,也没有玩不来一说。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男主角一会在顺利地接手家族事业之后,和那个漂亮温柔美丽贤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毛病的姑娘结婚生个孩子就这么过完属于人生赢家的一辈子——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个倒霉的姑娘可能是投胎的时候为了投个好人家用光了下辈子的所有运气,风光了整整二十来年,最后居然死在了毕业演奏会的舞台上,非常狗血,舞台上方的钢筋倒塌正好压在正在台上演奏小提琴的那个姑娘身上,脑袋都削掉了一半,血和脑浆洒满了整个舞台。 当时三个主角中的男主角一号正站在舞台下,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舞台上方不可能无故坍塌,男主角一号动用了家族的势力,以“天气凉了让王氏倒闭吧”的霸气侧漏趋势,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害死女主角的那些人一个个抓了出来——这才知道,这些狗娘养的富家子弟天不怕地不怕,早就在俩月前把人姑娘给轮了,安全措施当然没做,人姑娘不负众望地怀孕了—— 说起来这姑娘也厉害,表满看着柔柔弱弱其实骨子里还有一股比她弟更合适继承庞大家业的野心,她知道自己怀孕后也没急着去打掉,顺手就利用这个威胁那些富家子弟交出家族命脉产业的机密资料。 先不说那些只会玩的富家子弟能不能知道自己家里命脉资料是啥,光是被威胁,他们就没经历过那么窝囊的事儿——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毕业舞台上做了手脚,只需要勾勾手指,那看似结实的舞台说往下塌就能往下塌,恩,具体场景可以参照《魔女嘉莉》那部电影。 女主角的父亲知道了这事儿之后气得一病不起,男主角却反常地什么也没说——直到那群狗娘养的富家子弟们其中的一个小头目被发现死在酒吧里,没头,血流了一地,脑袋在几十米外开的厕所马桶里塞着,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豪华的酒吧包厢大理石地板上全是干涩了的血浆,几乎和女主角死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 然后这些富家子弟接而连三的死,死状都差不多,这些豪门命案造成了当时名震一时的“豪门弟子连环被害案”,然后在最后一个害死女主角的人死得透透了之后,男主角一号非常淡定地去自首了。 除了惋惜之外,当时甚至没有人对此产生任何怀疑,男主角一号在自首的第二个月就被塞进了监狱。 故事到这儿好像还没有女主角弟弟啥事,不过没有人猜到的是,女主角的弟弟也喜欢男主角一号。 但是可悲的是,其实姐姐和弟弟,男主角一号谁都不喜欢,他的真爱是他家院子围墙上边每天定时定点来晒太阳的流浪中华田园肥喵和院子里养的那池锦鲤。 …… 早就说了,贵圈真乱嘛! 也不知道男二号和男主角达成了什么协议才成功地怂恿了男主角亲自去给女主角报仇,所以其实那些个倒霉的富家子弟原本完全就不用死。 这事儿说来荒唐,其实吧,也算是顺理成章。 ——后来? 后来就是男主角进了监狱以后混得不错,然后过了几年以后突发奇想养了条狗,那条狗子还没养大呢,女主角的弟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好事,把自己也塞进了男主角所在的监狱。 恩,最后这一段当然是阮向远自行补充完整的——雷切的故事就到男主角去自首然后进了监狱这儿为止,但是聪明的狗崽子几乎用狗爪子都能猜到,那个当了替罪羊的倒霉蛋男主角就是他雷切大爷本人。 张大嘴打了个呵欠,这种不怎么动人最后还搞个神展开的爱情故事让狗崽子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准备爬去睡觉,忽然被躺在床上的男人驾着前爪子抱了起来,小狗悬空在半空荡啊荡,他低下头去看他的主人,黑夜中对方蓝色的瞳眸被染成了深邃的墨蓝色—— 不过阮向远没什么心情欣赏。 因为他很紧张地发现自己长了戳毛的小叽叽前面那点儿毛几乎就要碰到雷切的下巴了。 他非常害怕这个做事找不到章程又严重洁癖的变态主人在被糊了一下巴狗狗童子尿之后会一怒之下拿把剪刀把他的这戳小毛给剪了——阮向远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叽叽比普通的公狗叽叽漂亮一点儿,而这戳引以为傲的白毛正是萌点所在。 雷切的目光似乎也停留在了小狗的下身。 那淡定的目光却看得狗崽子哆嗦了下,差点儿没忍住尿雷切一脸——那可能就不单只是剪掉叽叽毛的问题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红发男人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将狗崽子仰躺着放在自己的腿窝中间,伸出修长的手指,非常探究性地弹了弹狗崽子的叽叽—— “嗷!” 这家伙!居然玩弄老子的叽叽! 士可杀不如辱啊愚蠢的人类! 感觉到狗狗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阮向远想都没想,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翻身起来嗷呜一口咬在雷切的手腕上。 雷切:“……” 阮向远:“……” ……就、就咬你怎么了看什么看! 谁叫你弹我叽叽!!! 老子才不怕你! 来决一死战吧红毛变态! “……”男人面瘫着脸捏开阮向远的下巴,将自己的手从狗嘴里拿了出来,伸手拿过湿纸巾擦了擦被糊了一手腕的狗口水,转过身捏了捏狗崽子软乎乎的耳朵,温和地教育道:“不可以随便乱咬人,下次真的会揍你。” 咦? 居然没生气哟? 哦,那好啊,不要咬人是吧?没问题,暂时答应你呗。 至于下次的事儿……咱下次再说吧。 放眼整个绝翅馆,谁都知道一号楼的王是个隐性绒毛控——而阮向远也深刻庆幸,幸好他还能瞪着无辜的蓝眼睛用毛茸茸的脸去对症下药无耻地装无辜,如果自己现在没有这一身毛茸茸,可能此时此刻早就被雷切从第三十一层呈自由落体被扔下一楼。 雷切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他那长长的睫毛卷而浓密,当他打呵欠的时候,还会有一小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那张面瘫脸的脸变得尤其生动可爱起来。阮向远悬空在男人的脸上低着头看着入神,挣扎了下让男人把自己放下来,狗崽子的胖爪踩在男人的胸口上,摇着尾巴吧唧吧唧地在变态主人脸上舔了两口。 舔完以后阮向远又被自己雷了下——这种行为好变态,难道老子被这个蠢货传染了? 不知道狗崽子腹诽的雷切却轻笑着倍感温馨地揉了揉阮向远的脑袋。 被抚摸脑袋之后,狗狗老老实实从男人胸口上走了下来,蜷缩在他的枕头旁边,也跟着打了个呵欠,照例伸爪子在雷切的下巴上抽了一巴掌,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至于雷切之前说的故事么,狗崽子表示一点儿也不担心——那个弟弟,哪怕是个杀人狂,也一眼就能看得出其实是个胆小鬼,新人一个月的保护期内,他绝对会主动来找雷切——阮向远拿自己的狗脑袋当担保,他一定会来的。 “晚安,隼。” “嗷呜。” 你大爷的也晚安啊,变态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 ̄")╭ 乃们说得没错,那小孩是个白莲花受,不过可惜攻爱的不是人类(。真是太糟糕啦呵呵(……本文架空,第二章说了除了硬件条件很棒之外外界对绝翅馆里面的事完全不知情所以有钱有势的人才对这个地方前仆后继,进来了才知道原来这么坑爹,进了监狱大家都是一个起跑线上的,外面的钱和权都是放屁,拳头说话。 第16章 被迫听完变态主人那个不怎么温馨的床头故事,折腾到大半夜好不容易才睡下,第二天天没大亮,狗崽子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抓着尾巴拎了起来。 趴在地毯上滚了一圈迟钝地张开一只眼睛,毫不意外地看见穿着短裤球鞋的变态主人那条结实健美又够长的美腿。 “嗷呜。” ——你大爷的,又来。 …… 阮向远自从来了绝翅馆,好吃好喝好睡外加狗眼看人低,日子过得十分潇洒,就是最烦俩件事儿——第一烦的就是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被雷切硬拖起来陪他去晨跑,第二烦的就是晨跑完了以后男人总是喜欢满脸汗津津地蹲在狗崽子身边,抓着他的爪子翻过来看过去看个老半天,然后洁癖病发作一把将狗崽子夹起来,回牢房,没商量地把他塞进澡盆子里。 每天雷打不动地被抓着去洗澡,早餐都错过了,神烦。 天地良心,你他妈见过哪只狗天天洗澡的?毛都给你洗秃了! 颤抖着还不够硬的后腿趴在粉红色的澡盆子边,阮向远眯着眼睛防止脑袋上那个大手大脚的男人把泡泡弄进他的眼睛里——此时男人正捞着袖子打着赤脚蹲在一地的泡泡水里,大手上全是细腻的白色泡沫,他垂着眼,十分认真并自以为轻柔地在给狗崽子清洗耳朵。 其实雷切的手上力道大得阮向远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他揪下来了,他妈的都折腾老子一个月了搓澡技术还没进步你到底是有多笨啊我说? 不是没有试图用嘤嘤嘤的奶狗叫表达自己快被玩儿坏了,然而,在这么试图传达信息了三次之后,阮向远终于发现,他和雷切就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比如—— 阮向远:“嘤嘤嘤!” ——别揉我尾巴,妈蛋,要揉断了! 雷切:“水太热了?” 男人挑挑眉,加冷水。 阮向远:“……” 再比如。 阮向远:“嘤嘤嘤!” ——卧槽,能轻点儿捏我的爪子么哥们,拧抹布呢? 雷切:“别撒娇,马上就洗好了。” 阮向远:“……” 最后一个比如。 阮向远:“嘤嘤嘤!” ——救命!挤肛门腺这种技术活儿是你能干得来的吗?放开我的菊花禽兽! 雷切:“小狗怎么还能发出鸭子一样的叫声啊?” 阮向远:“……” 狗崽子趴在澡盆子边用力朝天花板甩着白眼,终于被折腾烦了他决定报复社会,趁着雷切手滑没抓住,他用力抖动身上的毛,把身上的泡泡抖得四处飞溅,糊男人一脸。男人皱起眉伸手去擦脸上的泡沫,狗崽子裂开嘴哈哈吐出俩口浊气,跐溜一下从澡盆子里飞窜出来,脚底打着滑飞快地窜出浴室,湿哒哒的爪子在他主人昂贵的兽皮地毯上留下了一大串模糊带着泡沫的小爪印—— 呃,跑得太快,桌布被他顺便带了一小块下来。 桌子上的饼干被拽到了地上,饼干渣滓撒了一地毯。 转弯没来得及刹车,于是摆在墙边的装饰花瓶也被后腿蹬倒了。 雷切追出来,手上的泡沫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看见客厅里一片狼藉,男人挑起眉,顺脚踹翻了阮向远没来得及撞翻的垃圾桶—— “打死你!” 一把抄起垃圾桶,雷切杀气腾腾地冲阮向远这边跑来,狗崽子一看这货居然来真的,嗷呜一声手快脚快连滚带爬地钻进沙发底下,男人扔开垃圾桶弯腰伸手到沙发底下去掏,奈何强壮的手臂却不如还未成年的幼犬柔软,阮向远猫着身子三俩下就爬到了沙发的最里面,顺便没忘记回头啊呜一口在男人手指尖留下一不客气的牙齿印—— 人狗大战。 雷切收回手臂准备把沙发整个儿挪开把造反的狗崽子抓出来,一个收身没注意撞到身后移位的木架子,木架子重重撞到墙角,架子上摆放的鱼缸翻到下来——鱼缸里的水浸湿了整整一大片地毯不说,鹅卵石倾洒一地,雷切的小红小花各种金鱼也随着泼出的水掉落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离了水,金鱼们在地上无力地跳跃,圆形的嘴巴飞快地一张一合。 雷切手忙脚乱扶起鱼缸,将金鱼一条条地捡起来扔回鱼缸里,也顾不上再揍阮向远,转身急冲冲地回到浴室去给金鱼们重新打水,而此时此刻的男人却不知道,某只缩在沙发底下的狗崽子已经看直了眼。 蹑手蹑脚地在沙发底下爬动,狗崽子先探出脑袋四周看了看,当听见浴室里雷切传来的动静时,阮向远这才放心地从沙发底下彻底钻出来,狗崽子踩着胖爪子颠颠儿地跑到鱼缸倒下的地方,伸着鼻子仔细地嗅了嗅—— 那带着淡淡鱼腥味儿的地毯让他口中的唾液不知觉地分泌。 长长的舌头耷拉出小乳牙外面,狗崽子蹲在原地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方才小红小花和小黑在地毯上跳跃的样子—— 看起来,好好吃(﹃)。 从此,阮向远忽然觉得自己打开了一道通往料理界的新大门。 当雷切小心翼翼地捧着鱼缸宝贝似的从厕所里走出来,正准备按照习惯将鱼缸放回木架子上,这才发现原本摆放木架子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男人愣了愣,就好像这会儿刚睡醒似的,忽然发现他一向整齐干净的房间此时此刻乱得像是土匪入侵过。 四脚朝天的木架子旁边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哈士奇狗崽子,狗崽子身上的毛因为洗澡洗一半搞胜利大逃亡导致现在还湿漉漉的,一戳一戳的竖起来像个刺猬,白净的狗脸上蹭得全是沙发底下的灰尘,此时此刻这货正吐着舌头笑眯眯地望着它的主人。 雷切:“……” 将金鱼缸顺手放在室内唯一还幸存的茶几上,男人面无表情地长手一伸将脏兮兮的狗崽子拖过来,啪啪照着屁股就是俩巴掌。 狗崽子挂在男人强壮的手臂上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俩下,雷切本来劲儿就大,下手没轻没重,这继续打下去还不要了亲命呐?赶紧屁滚尿流地娇气哼了俩声,立刻感觉到即将落在屁股上的第三巴掌停在了半空,尾巴动了动,阮向远悄悄回头看,一眼就看见了雷切眼里一瞬间的犹豫。 狗崽子嗷呜一声,抓紧时间连滚带爬地从男人手臂上爬下去,老老实实滚回浴室自己跳进澡盆子里! “嗷呜嗷嗷!” ——那什么,说好了的,缴枪不杀! …… 九点二十八分,早餐时间即将结束。 要不是新来那个小犯人满脸别别扭扭地跑来问自己怎么没看见雷切来用餐,少泽恐怕都没注意到那位大爷今早无故缺席。 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早餐限定时间结束的前五分钟,一早上没看见雷切出现在餐厅的少泽终于开始不安,一想到那对前几天才拆了馆长菜园子的混世魔王组,大众脸狱警的小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跳。 “少泽,你干嘛?” “……吃不下去了,我那栋楼的大爷今早没来,我得去看看他是不是死在牢房里了。”在少佳莫名其妙的目光下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少泽心很累地扔下早餐,匆匆忙忙胡乱戴上警帽,一路小跑往自己管辖的那栋楼的方向百米冲刺。 望着少泽离去的背影,少佳单手撑着下巴,挑挑眉无趣地戚了声。 而一路上的犯人看着少泽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几乎都习以为常,其他楼层的犯人甚至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电梯门哐地一声在自己面前打开,少泽苦着个脸一路往雷切的牢房狂奔,当他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牢房大门,里面一副狂风过境、拆迁办刚刚施工完毕的情景让大众脸狱警瞪眼倒抽一口凉气,少泽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儿气背过去,顿时恨不得自己压根就没来过—— 贵的要死的兽皮地毯上一大滩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液体,地毯上面乱七八糟地洒落一地鹅卵石……好么,金鱼缸水。地上散落着几张浸湿了水一坨坨的面巾纸——很显然,曾经有个什么人试图用它们来擦干地摊上的水,但是发现这是在做无用功之后,立刻放弃然后扔下这些纸巾离开了犯罪现场。 黄花梨木架子翻到在地,茶几上铺着的布也不翼而飞,饼干盒倒扣在地毯上,饼干撒了一地,这么一对比的话,那个原本应该好好地、老老实实放置在墙角的花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碎成了俩半的事实也就不那么让人惊讶了。 而此时此刻,导致这一片狼藉的罪魁祸首正蹲在房间里唯一能算得上是人类居住环境的墙角,抱着他的狗崽子,满脸淡定地抓着一把小剪刀埋头给它修剪爪子缝隙里的毛。 听到少泽开门的声音,狗崽子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给了他一个余光。 而它的主人干脆连余光都不带给一个。 狗和主人浑然天成的欠揍让少泽气血上涌几乎当场猝死。 无缘无故被增加了工作量的大众脸狱警痛不欲生,恨不得给房里角落那俩满脸淡定的一双妖孽跪下,艰难地咽了下唾液,这才颤颤悠悠地说:“这、这发生什么了!” “哦,刚才……” 雷切这才有了反应,掀了掀眼皮扫了门口一眼,这副和刚才狗崽子一模一样的神情让少泽头更痛了,立刻抬起手阻止他:“求别说!” 雷切:“……” 少泽深呼吸一口气:“好,我做好准备了,你说吧。” 雷切面无表情:“我被人入室抢劫了呢,少泽。” 抢劫。 呵呵。 抢你大爷! 哪怕是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心理准备—— “……谁敢抢你!”少泽崩溃,“谁敢!” “……说的也是。”雷切歪脑袋想了想,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又用那双湛蓝的双眸扫了眼满脸是血的狱警,接着用淡淡的语气说出了让狱警想就地自绝经脉的新答案,“那就外星人好了,恩,刚才我被外星人洗劫了啊。” 少泽:“……” 雷切:“我好可怜。” 少泽:“……” 雷切:“这算自然灾害吧?给报销不?” 少泽:“……” 雷切:“不给报就算了啊,哭什么。” 少泽:“……无所谓了!让我死吧!” 第17章 因为严重破坏监狱环境,雷切和少泽理所当然地被大喇叭广播点名通告批评,两人被勒令于午餐时间开始之前,双双速度滚到馆长办公室报到。 监狱的众犯人听到少泽的名字并不惊讶,因为伺候着一个神逻辑的王,这名可怜的狱警被叫去馆长办公室聆听教诲简直成了日常,倒是在听到雷切的名字的时候,人们有稍稍惊讶了下。 …… 后来一想到最近天天颠颠地昂首挺胸跟在这个王身后那个毛茸茸的定时炸弹,也就觉得似乎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伊莱的训话总是枯燥又烦人,每次都是那一套听得耳朵都起茧,每个犯人老老实实地呆着至少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不愿意有机会听到这个娘娘腔啰里八嗦——而作为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阮向远表示很不淡定,秉着“有福同享,有难你扛”的基本路线,在雷切在走出牢房之前,狗崽子一反常态没有咬着他的裤脚刷存在感求携带,而是在象征性地跟到距离牢房门口五米开外的地方,就非常自然地停住爪子,默默一屁股坐了下来。 然而在一脚踏出牢房门之前,男人顿了顿,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冷淡地要求少泽到楼梯边上恭候,自己转身往回走了俩步,弯腰,同样非常自然地把蹲在地上那只挪着肥屁股往后退满脸写着“主人您一路顺风”的狗崽子捞起来夹在手肘上。 揉了揉小狗毛茸茸的脑袋,雷切笑眯眯:“我们走,去吃饭饭了。” “……嗷呜呜呜——” ……骗子! 吃你大爷啊谁他妈要跟你走啊放手啊骗子!!!!要走你自己走!!放我下来!!!让我回去!!!老子看了今天黄历上写了犬类生物不宜出门—— “嘘,不许叫。” “……嗷嗷呜!” “再叫揍你了。” “……嗷呜!” “再叫今天没有零食,布丁给绥吃。” “呜。” “乖。”再次伸出手温和地捏了捏手上夹着的软乎乎的胖耳朵,那双湛蓝的瞳眸里平日的冷漠和高傲一扫而空,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一幕温馨的狗狗与主人的互动让站在楼梯边的少泽了不幸围观全程,在目睹了这位绝翅馆有史以来最难缠难伺候的王就像鬼上身一样的温柔之后,猛然想起这家伙的温柔对象居然是一只只会哈拉哈拉吐着舌头傻呆二萌的狗崽子,大众脸狱警不得不对自己和所有不幸进入这栋楼的犯人深表同情。 当雷切在少泽面前站定,淡淡地用略微不耐烦的问他怎么还在这里的时候,大众脸狱警简直同情自己到要悲伤地哭出来。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当男人回到人类的世界时,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号称绝翅馆有历史以来最难搞的王。 正好到了午餐时间,少泽每一层楼都会停下来,像是阮向远曾经看到的那样把手升到外面去,用手中的电子表去刷电梯旁边的屏幕,然后走廊尽头的那些牢房门就会应声打开,每当这个时候,雷切都只是抱着狗崽子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用十分客气却让人背后狂冒冷汗的语气询问他动作可不可以稍稍快一点。 “我好像饿了。”少泽听见他的老板在他身后碎碎念,“小狗也没来得及吃早餐。” 大众脸狱警满脸是血,早在顶楼电梯旁边俩分钟前要求他电梯旁等的男人翻脸不认人问他怎么不自己先下去的时候,他就该猜到会有这么个人神共愤的结局。 随着电梯一路下降,少泽苦着脸一路扳手指算这个月薪水又要被扣去多少,而站在他身边的红发男人却显然对即将而来的狂风暴雨完全不在乎,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用手肘夹着毛茸茸垂头丧气的狗崽子,心不在焉地透过透明玻璃的楼梯往外东张西望。 在被扣的工资算到四位数的时候,少泽一扭头,看见了他的老大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完美下颚曲线和望着电梯外看风景的冷静侧脸。 ……他妈的,你凭什么这么淡定啊这位爷!!低头看下你的狗啊连它都知道此时此刻摆出一副衰脸预热下至少等下可能会少被骂点!! 少泽心很累地抹了把脸,眼角能滴出血。 当雷切电梯到了倒数第四层的时候,少泽发现这货居然盯着某间牢房若有所思。 他居然还会若有所思! 明知道不该嘴贱自讨气受,大众脸狱警憋了半天,当电梯又往下了十层楼之后最后还是忍不住地清了清嗓子,强装自然随便聊聊天的样子哼了声,当红发男人略带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的时候,那双湛蓝的瞳眸居然让已经被男人折腾了几年的狱警还是感到紧张,带着手套的手放在身后抓紧,少泽不自觉地昂首挺胸:“你刚才盯着第二十九层在看什么?” “哦,”雷切淡淡地应了声,有些回答得十分不伤心,“没什么啊,只是恰好看见从斯巴特大叔的牢房里走出来那个人我不认识,大叔的室友不是一个白种人么?为什么走出来一个黑人。” 少泽:“……” 雷切眨眨眼:“要求提问又不回答很没礼貌,少泽。” 少泽觉得自己被电梯里除了他和雷切之外唯一的那个生物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已经懒得再费力气去辩驳自己才没有要求男人提什么见鬼的问题,他僵硬着脸:“三个月前,和斯巴特大叔一个牢房的赖斯就被换到二十七楼去了……换句话说,DK已经在大叔的对面床睡了三个月了。” 雷切:“哦。” 冷静地点点头后,男人重新将他那飘忽的目光投到了窗外。 ……一看这副满脸淡定毫无反应的模样,少泽就立刻猜到其实雷切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谁。很想问问雷切在住进顶层之后,哪怕有没有一次翻开那本《绝翅馆管理章程》,稍稍扫一眼那里面有关“王”的权利与义务特殊篇章。 “你居然不知道啊,”少泽干笑,“二十五层以上的高级牢房犯人直属王的管辖,换人了你应该知道的啊。” 雷切:“谁规定的?” “……”少泽笑容僵在嘴边,“《绝翅馆管理章程》的特别篇里面有写啊,关于王的权利和——” “那是什么东西?” “……人手一本,所有人进绝翅馆之后的第一件礼物……好吧,周一晨会上都会读的那本,书。” “哦。” “你怎么可能没见过,晨会我看你都有带啊。”每个周一能看见你乖乖地捏着那本书老老实实站在队伍最前端整个儿一副似乎还有得救的模样简直成为了老子继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殊不知,在扫了大众脸狱警那写满了“你肯定知道快告诉我你知道”的期待脸一眼之后,红发男人用平淡地语气粉碎了他美好的梦:“那个红色的东西吗?在斯巴特大叔那里。” “……?”个?红色的东西? 雷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每周一拜托他帮我带去,否则我会忘记。” “……” “一会可以顺便跟馆长要求把王的位置换到队伍最后吗?站在队伍前面打瞌睡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 “可以吗?” “好啊,真是个好主意。” 至少您老人家还知道站在队伍前面打瞌睡不太好。 “恩,我也觉得。” “……” 微笑着含住几乎喷出的满腔鲜血回答着男人句句扼杀人生存意志的话语,少泽强压住扑上去抓着眼前男人的衣领要求他去抄一万遍《绝翅馆管理章程》的欲望,深知这么做换来的下场除了被暴揍一顿之外,也许十二个小时后再提起这本十分厚实外号《绝翅馆生存指南》的书,男人大概还是会问他《绝翅馆管理章程》是什么。 大众脸狱警双眼放空地盯着那只已经被雷切从夹在手臂的姿势换成托在掌心的狗崽子,在它伸着又短又胖的爪子使劲去抽男人那神圣不可侵犯的下颚时,电梯终于到达了一楼。 此时此刻,被他们一路放出来的犯人也通过普通犯人专用的电梯三五成群地离开了监狱,在看到一楼的走廊尽头那几十个牢房打开之后,少泽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本着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的扭曲思想,大众脸狱警忽然觉得心里又有了春天,转过头,耐心地等待着狗崽子又是一爪子结结实实地抽到男人下巴上然后被男人皱着眉用大手抓住爪子时,笑眯眯地说:“雷切,今天早上有个小犯人找你呢。” “哦,谁啊。”男人头也不抬地回答,一边惩罚似的伸手去捏狗崽子湿润的鼻子。 “我们这栋楼刚来的小鬼,叫米拉……哎哟,早上到处找你,最后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呢,看上去有什么急事——”少泽背着手笑得不怀好意,在看到男人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眯眯眼心里乐开了花,明知故问摆出好奇的脸,“你们以前认识?” “……” “雷切?” “嗷呜——汪——” 男人将手指从狗崽子长满乳牙的大嘴里抽出来,顺手在对方毛茸茸的背毛上擦掉口水,末了,这才淡淡地点点头,低低地应了声,用非常雷切式的标准“世界末日也不关我屁事”的语气说:“有点认识。” 阮向远趴在他手臂上,一颗八卦的心被覆灭,狗脸上写满了和少泽一样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 有点认识? 肥狗崽子甩了的白眼,很想告诉他的亲亲主人,这句话除了是句大废话之外,还他妈绝壁是个病句。 第18章 “看起来一脸失望的样子啊,”雷切漫不经心地扫了大众脸狱警一眼,搞得大众脸狱警和看恐怖片似的惊心动魄了一小下下,满以为红发男人又要说出什么憋死个人的话,却不料他话锋一转,竟然淡淡地开始自我八卦。雷切一手托着狗崽子的肥屁股,低头跟掌心那双和自己一样的湛蓝色瞳眸对视片刻,随即眉峰轻敛,看上去略微不耐烦地补充道—— “那只是一个小时候认识的人罢了,早就说过了我不喜欢男的啊……” 哦,你不喜欢男的啊,那“公的”应该也不喜欢吼? ……那我就放心了。 妈蛋,太好了,这个事实美好得简直催人泪下—— 作为一条狗还要担心自己的贞操会不会被一个雄性类人猿生物夺去,想想都觉得很诡异,差点搞得老子吃不饱睡不好有没有!这对于正在长身体的英俊的我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的打击啊—— 不过看在你至少在某些方面还是个正常人的份儿上,我就不记账上了。 “……舌头好长。” 阮向远舌头耷拉在嘴边脱得老长,雷切看着有意思,忍不住伸手去捏,于是捏了一手口水之外毫不意外地又被嗷呜咬了一口。 少泽看着曾经那个地毯上发现一块灰尘都折腾得整栋楼连累一块儿被迫搞全民性大扫除的雷切大人,如今淡定地无视了手指头上的狗口水和小牙印往前走,深感那个洁癖的,号称绝翅馆第一难搞的王已经死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大众脸狱警看得双眼发直,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好想也没看出来你对医疗室的大胸护士姐姐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雷切听了这话脚下一顿,回过头给了狱警一个余光,脸上倒是看不多太多情绪,只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也没说我喜欢女人。所以以后也请不要往我的牢房里塞人,男的女的都不要——哪怕是我父亲要求的,统统给我拒绝掉……脏死了。” 哦吼,出现了,暗藏杀机的敬语系列! 不过请问,什么叫——脏死了?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正不安分地踩在雷切宽大的手掌上,当男人说话的时候,狗崽子正甩着粗长的大尾巴兴致高昂地用还软趴趴的后腿站起来,前爪勾在男人的肩上使劲乱蹭——当男人嘟囔着的这句逻辑已经死到十八层地狱渣都不剩的话传进狗崽子那毛茸茸的狗耳朵里时,若不是将雷切那到了几乎已经变成了抱怨的低语听了个真真切切,狗崽子简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作为一个人类,面无表情地说出类似于“人类脏死了”这种话,雷切的冷艳高贵终于突破了天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小宇宙级别。 “我有小狗就很好了。” 阮向远:“……” 无论如何再也没有勇气问出“难道你不喜欢人类”这种问题的少泽:“……” 雷切压低声音,唇角微微勾起将僵硬的小狗从肩上拿下来举到鼻尖蹭了蹭,在狗崽子不客气地抬起后爪子一脚蹬到他高挺的鼻梁上时,男人不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用吓死个人的讨好语气说:“是吧,隼?” …… 是个屁,必须不是。 狗崽子毛茸茸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吓尿,屁滚尿流之间灵光一闪自动领悟了哈士奇大尾巴的新功效——保护神圣不可侵犯的雄性菊花。 阮向远开始庆幸自己是一只哈士奇,他那蓬松的大尾巴永永远远像是断了似的垂在俩腿之间,前几天他照镜子自恋的时候其实还小小的抱怨了这一点,然而现在,他简直想要去烧高香感谢玉皇大帝——这他妈要是穿越成了没心没肺整天把尾巴卷起来贴背上的隔壁邻居近亲阿拉斯加那还得了?次奥,真是作孽! 面对一名性取向方面连物种都处于暂定状态的男人,并且一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是自己朝夕相处的、每天看书很认真发誓要学会给狗崽子挤肛门腺的主人,阮向远真心觉得心很累,不会再爱。 忍着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来的不耐烦,崽子将脑袋蹭啊蹭蹭出了雷切的手臂空隙,然后也顾不上自己被挤得耳朵都看不见眼睛也成了三角形的蠢样子是不是好看,在少泽张开嘴巴之前抓紧时间狠狠地斜了少泽一眼—— 闭嘴吧少年,老子真的不需要你再为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谢谢! 跟在后面的大众脸狱警被嫌弃得莫名其妙,在狗崽子用力冲他喷了喷带着口水的鼻息之后,看着蹭啊蹭把脑袋缩回去的胖狗,少泽非常郁闷地闭上了嘴。 …… 于是当他们拖拖拉拉地终于来到伊莱的馆长办公室的时候,这份郁猝很好地拯救了他—— 相反,满脸“我不知道我来这里干嘛”“有何贵干”“快说还要吃饭”之类敷衍情绪的雷切,认罪态度恶劣并且还带着罪魁祸首大摇大摆出现在馆长办公室的雷切,前不久才毁掉他的菜园弄丢了三只会下蛋的芦花母鸡的雷切,作为绝翅馆最难搞的“王”另伊莱隐忍了几年不得爆发的雷切—— 喜闻乐见的,雷切成为了馆长不二选的首轮炮轰对象。 当雷切完全不需要邀请就准确地自己找了张最软的沙发坐稳之后,少泽认为,馆长大人那张有点儿女性化但是还算漂亮的狐狸脸此时此刻已经黑成了锅底,他看上去下一秒就像是要掏出炸弹和雷切同归于尽。 而雷切好像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对于此,男人非常疑惑地“咦”了声,那双湛蓝色的瞳眸用莫名的、天真的、老子不知道你怎么了的眼神,纯真地望着馆长大人。 少泽看见馆长的鼻翼在优美的煽动。 “雷切。”伊莱咬着后牙槽,当他震动声带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恨不得将它们的每一笔一划都拆开来,撕碎了,嚼吧嚼吧嚼碎了,吐出来,扔进厚厚的雪地中再抬脚用力踩上两脚。 “我在,”雷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狗崽子的脑袋,然后抬起头,非常没有诚意地说,“别生气,伊莱,会长皱纹。” “……” 昨晚才用无机小黄瓜敷过脸的馆长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损失我可以补偿的,”在馆长掏出原子弹把整个绝翅馆夷为平地一了百了之前,雷切终于说了一句人话,然后只见他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又高又结实,相比起来伊莱忽然不知怎么地就成了豆芽菜。 只见红发男人三两步走到馆长的办公桌旁边,在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不是人的阮向远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稳稳当当地抱着狗崽子的肚子,将它放在了馆长大人的办公桌上,而他的主人语气淡定并且各种理直气壮:“要骂就骂它好了。” 阮向远:“……” 少泽:“……” 伊莱:次奥老子干净整洁上周才保养过的鬼脸黄花梨办公桌!(╯‵□′)╯︵┻━┻面对毫不犹豫就把英俊年幼的自己出卖的猪队友蠢主人,阮向远非常淡定地选择了非常理解和完全猜到。在馆长几欲滴血的注视中,狗崽子在价值不菲的办公桌上乐颠颠地撒丫子哒哒哒逛了一圈,热乎乎的爪子踩在冰冷的办公桌桌面上,带起一小串很快就会消失的水雾小爪印。 伊莱看着那些爪印,仿佛看见了无数的细菌和说不定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在给自己兴高采烈地挥手致意——“SAY HI,SAY BYE”。 然后在伊莱的套了绿色毛绒青蛙外套的鼠标旁边,阮向远停了下来,仿佛厚厚的皮毛完全阻挡了他身后那三束含义不同的目光,狗崽子先是好奇地凑上前嗅了嗅,伸出厚厚的胖爪子,好玩似的戳了下披着青蛙外套的无线鼠标,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掉了个头,面瘫着脸,半眯着眼狗眼,瞄准青蛙鼠标,淡定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腿。 非常标准的嘘嘘预备动作。 下一秒,在伊莱变调的咆哮声中,他心满意足地被横着扔回了蠢主人不怎么温暖的怀抱。 雷切稳稳地接住他,然后赞扬似的摸了摸他的耳朵。 少泽在一旁看着馆长那张狐媚子脸被活生生地逼成了阎王爷,终于意识到,绝翅馆的混世魔王从一个变成了俩,战斗力成平方倍数往上拔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鸡飞狗跳,指日可待。 第19章 在伊莱大战混世魔王二人组的时候,少泽很是享受地抓紧时间围观了片刻。 在伊莱的咆哮声中,一脸面瘫走遍天下的红发男人无动于衷,他给予的回应,最多就是点点头,更多的时候,只是“恩”或者“好”,小气得恨不得忽略标点符号。 少泽曾经胆大包天地设想过雷切这样的神逻辑究竟是不是因为弱智儿童暴力多的原因,但每当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雷切就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事实上他只是不屑于去思考—— 比如今天早上,出门之前雷切曾经满脸好奇地抱着狗崽子跟在少泽身后收拾牢房的残局,少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正儿八经地一脸探究地在地毯边缘蹲下,他皱皱眉,拎起湿乎乎的地毯一角,然后在少泽发现大事不妙想要把脑袋拧回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时候,他对视上了两双湛蓝的瞳眸。 雷切将手中湿乎乎就像脱水狗皮毛似的变得一戳一戳的地毯举得更高了些,仿佛没有看见大众脸狱警满脸崩溃额角青筋突突的狰狞,男人习惯性地无视了他所不在乎的一切,然后淡淡地问“这个怎么办?” 一只狗吐着舌头哈拉哈拉地咧嘴看着他,就好像地毯上那倒扣过来的饼干盒不是它碰翻的。 一个人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就好像地毯上的水和那个四脚朝天的木架子翻到完全跟他没有关系。 这时候的少泽满脑子都只下了草泥马和大戈壁。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要么你死要么我死要么我俩一块死要么就老老实实埋头收拾! 面对少泽的怒号,雷切却难得的没有生气,他盯着大众脸狱警看了会儿,淡淡地夸奖了一句“胆子肥了”,然后男人留下了满脸残念的少泽,转头用音乐家拿起大提琴一样的优雅姿势,好看而别扭地抓起了狱警原本放在一边的扫帚。 “……” 卧槽?不打人?……那就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啊。 少泽松了一口气,十分后怕,转身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个四脚朝天的木架子,将鱼缸端端正正地摆了回去。摆好了鱼缸大众脸狱警一回头就看见他的祖宗正蹲在地毯上用扫帚扫那些饼干碎屑,而毛茸茸的狗崽子摇着尾巴趴在他身边,此时正伸爪子去够男人抓着扫帚的那只手的手腕,求抚摸,求陪玩。 ……接下来,另少泽喷血的场景出现了,只见男人居然就这样顺从地放下扫帚,认认真真地蹲在地毯上揉了会儿小狗粉嫩细细的肚皮。 大约两分钟后。雷切放开了狗崽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重新将扔到一边的扫帚抓在手里—— 一切又恢复了刚才少泽回头似的那一幕。 他妈的,巧合的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走进时空穿梭机似的那么神奇。 接下来的打扫还算顺利,除了每隔十分钟一回头都能看见雷切慈祥得就像是喜当爹了似的耐心地将自己的裤脚从阮向远嘴里拽出来时少泽都会认真地考虑一次关于“就这么辞职算了”这件事之外,真的还算顺利。 看着全部卷起来准备宣布报销的兽皮地毯,在等待新的地毯送上来的时间里,牢房里的所有生物沉默不语。 雷切:“少泽。” 少泽:“……有事儿明天说,让我喘口气,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雷切:“没有事,我就是想问你饿不饿。” 大众脸狱警一愣,差点受宠若惊得落泪,他下意识地点点头,说饿。 雷切的下一句话让少泽恨不得抽死自己。 “好巧,我也饿了。冰箱里面有速冻牛排应该还可以吃,啊,土司应该也没有坏掉,黄油可能冻起来了,果酱在冰箱冷藏室的第二个格子里,顺便可以帮我把昨天送来的樱桃洗掉吗,大概真的是饿了忽然有点想吃——牛排旁边有山羊奶粉,拿出来煮一下和狗罐头倒在一起,狗食盆在门旁边你应该知道的。” “……” “你知道的吧?” “……知道。” “好的,去吧。” 少泽乖乖地“去了”,当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厨房挺进,作为欢送的欢送词是雷切的一句异常有诚意却非常让人感动不起来的“谢谢,辛苦了”——这句话正确解读的姿势是这样的:有诚意的是“谢谢”,“辛苦了”只是一个跟在后面的固定搭配,在这里不具备有任何含义。 烤面包的时候大众脸狱警幻想着,什么时候他才能在绝翅馆大干一票,杀光所有神逻辑之人,干完这票,就告老还乡。 然后在阮向远颠颠地跑进来围着他打圈圈求投喂的时候结束了幻想。 …… 那时候的少泽也同样没有想到,在之后短短不到三个小时的现在,他就原谅了这个原本打算下半辈子坚决需要保持安全距离的神逻辑男人和他的神逻辑狗——大众脸狱警发现,自己之前猜测雷切弱智儿童暴力多是多么的刻薄,雷切,其实很聪明。 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带上了狗崽子。 于是,在以来的办公室里,一个翘腿的嘘嘘准备动作让狗崽子终于点开了技能树中除吃喝拉撒讨人嫌之外的幻之第六型——奥义·绝翅馆馆长の克星! 这很重要。 简直是绝翅馆历史上崭新的一页。 ——打从绝翅馆有了伊莱这号人,绝翅馆的犯人都老实多了,因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所有人包括绝翅馆里厨房洗菜的大爷都知道,馆长训话永远啰嗦得让人神烦。 争对这次大闹牢房,少泽猜测馆长大人会在一阵总结性的废话之后,开始总分总的结构关系,从牢房卫生说到晚上熄灯的时间调整方案,从晚上熄灯之后还有犯人在窃窃私语说到监狱里的同性性行为,然后可以绕到规章制度,最后成功地狂奔上了评论各个国家法律的庄康大道。 然后午饭时间就过了,然后午休时间也过了,然后下午茶的时间也就别指望了,然后,然后天就黑了。 是的,少泽做好了今晚就在这罚站过夜的准备——甚至在狗崽子站在鬼脸黄花梨木桌上抬起自己的胖腿时,少泽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然而让人震惊的是,今天,伊莱居然没能把话题神展开! 当他唠唠叨叨地说到宿舍卫生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前受训各种不耐烦的两人忽然发现馆长大人停了下来,抬起头,他们看见,伊莱正直勾勾地越过他们盯着他们的身后,顺着馆长的目光挨训的两人好奇回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馆长宝贝似的摆放在沙发上那对价值不菲的,从中国专程托人高价买回的双面绣鸳鸯靠枕中,公的那一只已经被狗崽子拖到地上,此时此刻,狗崽子正各种欢乐地在上面打滚赖地。 “会赔偿的。”雷切看着那糊被一脸狗口水鸳鸯淡定地说。 伊莱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接下来说一下晚上熄灯提前的改革问题。 然后在说到电路寿命的时候,他发现一坨灰色的、毛茸茸的玩意儿正拖着另一只粉红色的显然是母的那只双面绣靠枕,大摇大摆地打从办公桌前路过。 “这个也会赔。”对于那只彩色翅膀都被咬得脱线的鸳鸯,雷切依然很淡定。 一个小时后,连带着那两个已经失宠了的枕头,雷切和阮向远被一起块儿扔出了馆长办公室。 少泽是被踹出来的。 天空灰蒙蒙的,一个不错的阴天,当赎罪三人组离开伊莱温暖的办公室时,外面那冰冷的空气终于将他们被伊莱搞得昏昏入睡的情绪稍稍唤醒。大众脸狱警揉了揉屁股,无奈地看了雷切一眼,此时此刻男人手中正捧着那两块靠枕,柔软的靠枕最上方,四仰八叉地睡着一只没心没肺的狗崽子。 寒风吹过,狗崽子还稚嫩的毛发被吹得缓缓飘动,厚厚实实的皮毛似乎注定让它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在雷切的注视下,狗崽子吧唧了下嘴,喷喷鼻息,后腿无意识地缩起来懒洋洋地挠了挠肚皮。 少泽无语地看着狗崽子,总算是明白这货为什么看上去比一般同龄的哈士奇幼崽宽那么一点儿,正所谓没心没肺吃喝不累,刚坑完个大爹转头就毫无负担地睡死过去,绝壁是五行二,缺德和缺心眼。 听说缺心眼的都是胖子,这话真没说错。 “还看什么?”雷切瞥了他一眼,“饿不饿?” 被坑怕了的少泽立刻摇头:“不饿!” “哦,还想请你吃饭呢。”男人点点头,慢吞吞地说,“下次吧。” 少泽捂着高唱空城计的肚子,满脸血。 雷切举着阮向远和他的狗垫子,往前走了两步,男人似乎决定放弃暖气空调的通道,从外面绕到到餐厅去——他走了一会儿,似乎是疑惑少泽为什么没有跟上来,于是回过头,没心没肺地冲狱警招招手:“走?” 少泽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温暖如春的暖气通道,一头扎进暴风雪里。 雷切将曾经的靠枕现在的狗垫子顺手递给少泽,自己将睡得呜呼哀哉的狗崽子揣进怀里。捧着鸳鸯靠枕听狗崽子睡得扯呼,狱警忽然醒悟,老大刚才不是在邀请他一块踏雪寻梅,而是老大要踏雪寻梅,在老大踏雪寻梅的时候,需要一个提包的。 雷切:“这次逃过一劫了啊。” 少泽:“恩,真不容易。” 雷切:“……下回不要犯错了。” 少泽:“好。” 雷切:“恩,这次就原谅你。” ……呃,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狱警觉得脑子忽然有点儿不好使,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捂着脸眯着眼,张口刚想反驳一下却呛进一口雪花,咳得屁滚尿流之间,他看见半个身子埋在红发男人臂弯里的狗崽子蹬爪子打呵欠,然后脑袋一歪,继续睡死。 雷切则…… 好吧,雷切还是将喜当爹的角色表演得非常到位。 少泽不禁响起了大约是五六年前,那时候雷切也还年轻,绝翅馆崭新崭新的新人一枚,他靠着自己的双拳一步步地将自己推向王的位置,大概是雷切进入绝翅馆的第三个月吧,天气也像是现在这么冷的时候,二号楼保持了十几年的“王”终于换了人。 ……说起来,这家伙从进绝翅馆就这样一副冷冰冰的德行。 用俩个月零二十八天的时间干翻了前面二十九楼的所有人,在进入绝翅馆俩个月零二十九天的那天傍晚晚餐结束之前,雷切站在了当时还住在倒数二层的斯巴特大叔面前。 一个小时后,狱警少泽骂咧咧地把前天才放到二十九楼弄好还没捂热乎的用具,老老实实地搬上了第三十层。 一天后。 雷切进入绝翅馆的第三个月,一天也没有多等,雷切终于等来了他期盼已久的王战。 第20章 当雷切还是个崭新的新人时,绝翅馆二号楼的王还是光头肥仔。 光头肥仔是来到绝翅馆以后才有的外号,没人知道是谁最先这样叫起的,久而久之这个不怎么好听的外号却渐渐变得比他原本的名字更加令人记忆深刻。光头肥仔是个中年光头男人,在当时,还是绝翅馆四巨头之一的光头肥仔意气风发,绝对不像是现在那个卡在十五楼上不来下不去的尴尬样——然而,所有人都记得那一天,当那个刚刚才结束绝翅馆规定新人保护期的雷切走到这个胖子面前的时候,从这个东南亚裔男人的眼里,所有人看到了警惕和不安。 只用了三个月就换到第三十层的新人,这个全新的记录刷新了整个绝翅馆的历史。 “——啊,这个新人不得了哦,打破了你的记录了。” 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的少泽和少佳正凑在一起,俩狱警呱兹呱兹地木着脸嚼薯片,少泽掰着手指奚落头也不抬坐在一旁看杂志的绥,一边说话薯片碎片还很不文雅地喷出来,“你用了四个月才打倒原本的王坐到现在的位置,喏,少佳跟老子炫耀了一个月。” 绥头都不抬,非常淡定地将手中的杂志翻过一页,反倒是在少泽旁边的少佳放出了一声不屑的咂舌音。 “啧什么啧,风水轮流转啊,”少泽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一触即发的王战,“看看我们楼的新生力——哎呀呀,打从进了绝翅馆老子从来没觉得腰像今天那么直过,这次我一定要念到你烦才是,就像你当初在老子耳边天天叽叽喳喳‘我们家绥’一样那么烦死个人,哼,我们家……咦,这个新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少佳:“……跟你说话真是拉低智商。” “他叫雷切。”在少泽蹦跶起来大吼大叫丢人现眼之前,绥怕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杂志,漫不经心地掀掀眼皮扫了眼不远处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地勾了勾唇角,“你帮人家当了三个月的搬运工居然不知道他叫什么?” “什么!”少泽涨红了脸,“我当然知道啊,考考你们而已!” 少佳飞给他一个白眼,少泽咳嗽了下,扔开手中的薯片袋子,抓着绥追问:“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啊?” “……恩?”绥被问得一愣,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放空,然后挠挠头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啊,因为这家伙进监狱的第二天就要跟我挑战,说我看起来很强……有没有搞错,少泽,麻烦你好好管教下你那栋楼的人行不行啊,新人搞挑战都挑战到隔壁楼的王这里来了,你是想我这栋楼的犯人暴动吗?” 当绥从正儿八经的回答问题向着抱怨一路狂奔再也回不来的那一刻,少泽立刻果断扭开了头,聚精会神地投入了不远处的那场值得期待的“王战”中。 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光头肥仔身上纹满了看上去非常诡异的符文纹身,脖子上金项链上挂着巴掌大的一枚小牌,他站在最前面,身后是二栋的所有犯人,在光头肥仔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沉默着,大部分的人的脸上却写满了对可能即将到来的新历史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四个王中,光头肥仔最不得人心。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之所以能当上王,只是因为二号楼当时正好没有真正的强者。 这个身材肥硕的男人练过泰拳,出手意外地不受身材的限制招招狠厉说话也骂咧咧,他用着发音比较奇怪的英语,当他上火的时候,吐词变得更加含糊不清,其中夹杂着自己国家的语言—— 人群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连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换“王”的情况出现,绝翅馆确实好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光头肥仔终于开始显现出了弱势,他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匀,进攻的动作更快更密集——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力和心脏开始跟不上负荷,他试图尽早地结束这场战斗……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哪怕是别人以为光头肥仔突然爆发,雷切却看得清清楚楚,最开始对方还算有计划的进攻此时此刻变得有些凌乱,能威胁到他的进攻频率也明显降低! 十分钟后,当雷切抓着那个两米多高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的光头胖脑袋狠狠地撞向地面,飞溅的雪花和擂鼓的巨响,仿佛组成了最强的旋律重重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时隔十五年,绝翅馆的二号楼终于有了一位新的王。 少泽得意洋洋地嚷嚷着推开人群,吆喝着他那栋的犯人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光头肥仔赶紧送到医疗室—— 这时候可怜的大众脸狱警还不知道,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后的一次大呼小叫。然后他转过头,笑容满面地冲新诞生的王伸出了友谊之手:“你好,雷切,再次介绍下,我是你们这栋楼的狱警,我叫少泽。” 站在不远处的红发男人目光顿了顿——后来少泽才知道,这只是雷切对于自己名字的条件反射而已,仿佛完全没有看到狱警僵硬在半空充满了真诚的手,男人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周围,皱皱眉伸出拇指捻去唇角的一丝血迹,然后转身就要离开餐厅—— 少泽满脸凌乱:“喂,雷切——你去哪?放风时间还没到!” 雷切终于有了反应,他停下往外走的步子,微微转过身:“……那个小本子上说,王的行动不受限制。” ……哦,好像是噢。少泽傻眼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雷切只留给他了一个酷炫的背影——这家伙居然提前阅读了王的权限啊,啧啧,真是个有计划有理想的靠谱年轻人啊。 当时还那么天真的大众脸狱警望着男人的背影感叹着。 大概在一周后,少泽终于明白,关于雷切口中的那个小册子,从头到尾,男人也只是看了那一句而已——然而在今后持续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里,雷切所看的,也还是只有那一句。 所以在雷切当上了王之后,少泽把去馆长办公室听训给撸成了日常。 有时候一想起来当初那个为了这个混世魔王的出现而得意洋洋的自己,大众脸狱警自己都觉得怎么那么丢人。 于是狱警之间偶尔会出现这样的诡异对话—— 少泽:“雷伊斯,你是不是在默默地嘲笑我!” 雷伊斯:“……不,我同情你。” 少泽:“……” 作为狱警之一,负责三号楼的雷伊斯跟少泽不怎么对盘。 雷伊斯的老大是那个满脸横肉全身金属朋克头发像超级赛亚人左边半拉眼睛特意纹了一条十分狰狞的中国龙刺青的那个死胖子,三楼的王,名叫MT。 说起MT,阮向远第一次知道这货名字的时候,心想这尼玛可不就是个要当T的体型么,真是个好名字。 MT的名字还是雷切自己跟阮向远提起的——是的,偶尔雷切也会在没人的时候,抓着狗崽子说点儿神逻辑的小心思,男人的话题通常不是惦记哪个姑娘了,而是“某年某月某日,我废了某个倒霉蛋半条胳膊,然后他就再也没能上过二十五层楼”……阮向远第一次听,当八卦还觉得新鲜,但是等了半天,当狗崽子终于领悟所谓“他再也没能上过二十五楼”就是八卦的大结局,觉得自己被坑了个爹的狗崽子第二次听就开始狼心狗肺地不耐烦。 当雷切捏着他的耳朵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十分催眠却又不厌其烦地跟他说着绝翅馆的那些势力关系的时候,阮向远不是抬脚挠肚子,就是翻来滚去地抱着爪子啃指甲。 雷切那絮絮叨叨的话唠模式一开真的烦死个人,阮向远觉得他的那缸金鱼要不是记忆只有七秒,可能早就被他烦的跳鱼缸自尽。在雷切的背景配音中,狗崽子追着自己的尾巴滚来滚去,当他滚到床边被拎着脖子放回床中央的时候,他忽然领悟了一件事情—— 几乎所有人的人都以为雷切对于这些绝翅馆明着的暗着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然而狗崽子忽然发现,其实雷切都知道,他只是不说而已。 比如,当雷切用非常淡定地语气说,其实他知道自己这栋楼和三号楼有些不对盘的时候,狗崽子终于停止了啃指甲,他抬起头,忽然无比地同情大众脸狱警—— 全绝翅馆都知道,狱警的队伍里,雷伊斯和少泽不对盘。 四个王中,非常巧合的,雷切和MT也不对盘——二号楼和三号楼的关系其实搞得很僵,因为当年那个被雷切废掉一只手,从王一路下跌到十五层再也爬不上来的那个光头肥仔是MT的兄弟。 没人敢在MT的面前提起,也没有人敢在雷切的面前提起。 二号楼的人之所以一直对着三号楼那群傻逼隐忍不动,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他们以为,他们的老大对目前这种紧张的气氛完全不知道,每当他们的王举着那张冷漠又与世隔绝地样子像个神仙似的下凡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二号楼的众人原本那点儿揭露真相求支持的勇气就跑了个精光,原本想好的“老大,砍死三号楼那群傻逼”,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地,就被身体机能自动翻译成了—— “老大,早,吃了没。” …… 当听着雷切带着笑意说这些八卦的时候,阮向远觉得绝翅馆的二号楼犯人真是整个绝翅馆最倒霉的那四分之一,居然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玩意…… 继续说MT和光头肥仔,他们是兄弟为什么一个是欧洲人一个是亚洲人,这个雷切表示没什么好解释的(……),并且愚蠢的主人雷切还给了他和MT的不对盘找一个特别洋气的名词来作为解释,当时男人想了想,淡淡地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王不见王。 阮向远蹲在男人的胸口上听着这话,差点没忍住吐这个优越感良好的男人一脸。 还王不见王咧,我呸,你以为四个字的就一定是成语吗! 阮向远永远都记得那天雷切跟他介绍这对奇葩兄弟时候究竟有多“幽默”—— “隼,哥哥叫MT,你猜弟弟叫什么?” “嗷呜。” “叫DPS。” “……” “骗你的。” “……” “光头肥仔的名字叫麦叶。” “……” “是不是很有趣?” “……” 是啊呵呵,有趣死了。 以上,关于不堪回首的“关于雷切是怎样成为王并不负责地糟蹋二号楼众”系列悲惨回忆完毕。 阮向远也是从“MT的弟弟叫DPS”一天开始才打开了这扇新世界的大门:雷切丧尸起来,也是个会说十万个冷笑话的人。 之后,“有趣”这个词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狗崽子噩梦的主题内容。 这不,此时此刻他正梦见男人笑眯眯地说出“DPS”三个字母,在梦中,狗崽子已经高高地举起了爪子准备狠狠地给他一下以解心头恨,忽然地,爪子一蹬一个踩空,阮向远醒了。 妈妈说,睡觉的时候有踩空的感觉,就是在长高的证明。 带着无尽的遗憾,狗崽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搞不清楚雷切又抽什么风不走暖气通道在外面搞暴风雪潜行,张大嘴用力打了个哈欠,吃进几颗冰凉的雪花,狗崽子吧唧了下嘴,竖起耳朵往四周望了望—— 然后嗷呜了声,紧接着,对着一个方向快速地低声嗷嗷嗷地乱叫起来。 阮向远觉得自己自从成了狗,也养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的爱好——不过人要知足,好歹他养成的不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么重口味的习惯。 狗崽子激动得恨不得从男人的怀中蹦跶出来,他使劲儿蹭啊蹭,边蹭边叫,终于雷切拗不过他松开手,一跟头扎进厚厚的积雪里,阮向远软手软脚地翻了个跟头爬起来抖了下身上的雪,撒开爪子就往不远处的树林里狂奔—— 他听见了哭泣,听见的斗殴的声音。 圆球似的狗崽子吐着舌头在雪地上连滚带爬,然后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的是警犬德国黑背那样矫健犀利霸气的奔跑剪影——再把黑背的剪影套进老子的英俊的脸庞…… 卧槽。 狗崽子激动得摔了个狗啃屎,强烈表示他这会儿差点要被自己帅死。 至于他奔跑的目的,脑海里只剩“帅”的狗崽子已经记不住了,以至于当他冲进暴风中心的时候,差点儿就没反应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面前,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紧紧围绕在一棵大树之下,他们中间似乎包围着一个什么东西,那种断断续续的求饶和哭泣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狗崽子紧急刹车,以完美的十分高难度动作优秀地完成了今天的第二次狗啃屎——当他把毛茸茸的狗脸从雪里抬起来甩脑袋试图甩掉鼻尖上那点儿冰冷的雪粒时,狗崽子忽然觉得这个哭声好像有在哪里听过——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安静的雪地中,从人群中央传来的衣物撕碎的声音变得尤其清晰而刺耳。 狗崽子蹲在雪地上,望着不远处那群笑得十分嗨皮的猥琐男,整只狗都卧槽了——他就是借着“蠢主人我去多管闲事”为借口散个步而已,现在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第21章 “啊,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撒手丢’。”少泽踮起脚伸脖子看了看,语气很是幸灾乐祸,“狗崽子再长大点儿你就追不上了,茁壮成长的儿子和渐渐年迈的爸爸什么的,啧啧,好虐啊……我会记得在这个月你的清单上面添加牵引绳这个项目的。” “少泽。” “我在哟?” “你话太多了。” “……” 在雷切面前,少泽的硬气永远撑不过五秒,他哼了声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原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他身边这位爱狗如命的十二孝主人难得半天眼看着狗跑了都没有急着上去追,大众脸狱警窜到雷切面前,一抬头这才惊悚地发现,这位在人类面前万年冰山脸的大爷,此时此刻居然正望着狗崽子那梅花爪子印消失的方向微微皱眉。 正准备抓紧难得的机会说些什么友好地嘲讽几句,少泽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伤心的野兽躲在墙角哭泣之类的,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衣服撕碎夹杂着粗鲁的大笑声……这哭得都快赶上狼嚎了,哭得够伤心的啊——所以这是哪栋的没品犯人又在欺负新人? 大众脸狱警先是一愣,随即一想这也不对啊,最近几个月似乎没有新人来呢,除了我们那栋的那个下白兔,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新人去了别的楼? 一想到跟工作有关的事儿这才满脸提不起劲儿地挠了挠头头,本来就不整齐的头发此时此刻变得更加凌乱,他打了个呵欠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多年在绝翅馆工作的经验让狱警对这方面的事情显然变得有些见怪不怪,而且这涉及到楼层之间的那些完全没办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派系问题,除非是馆长下令或者是眼看着要发生人命的事情发现在自己的面前,否则,不仅是不同楼的犯人不可以互相挑衅,甚至连他们狱警,也不能去管除了自己管辖的那栋楼之外别的楼的琐碎事。 之前少泽跟着馆长出去接狗崽子那段时间,要不是馆长亲自下令让雷伊斯那个混蛋暂时代管二号楼的事情,恐怕二号楼所有的犯人都要被饿死在牢里才算好。想到那个讨人厌的雷伊斯,少泽不服气地哼了声。 ——好吧,勉强承认一下他是完全不关心灌木丛的那边到底发了什么,因为无论是哪个新人被欺负也不可能是二号楼,开玩笑,他们的新人可是崭新崭新的还在保护期内呢! 瞅了眼站在原地很显然是既不想走又不想管闲事的雷切,少泽笑眯了眼,一边用欠揍的语气跟雷切保证会让餐厅的大厨为他留下最好的那块牛排一边往后退,等退到五米开歪的地方,狱警发现红发男人还是像个雕像似的站在原地,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他,很显然,雷切用肢体的语言在表达:老子还没纠结完。 于是没有得到禁止离开命令的少泽顺其自然地将这个沉默归纳到批准跪安的范围内,转身脚下扬起一阵雪尘,撒丫子就跑得没了踪影。 等少泽跑远了消失了好一会儿,雷切这才仿佛睡醒了似的,他放平了微微皱起的眉心,犹豫了一秒后,终于抬起了自己的脚,男人的步伐沉稳而安静,相比起少泽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男人走在雪花上时,尽管依旧一步一脚印,却悄然无声得像黑夜中行动的猫。 这样的安静却让那哭泣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进男人的耳朵里,当他低下头顺着那一串凌乱的狗爪子脚印往前走时,速度也不见多块,对于挡在面前的枝叶,男人总是很有耐心地一一温柔将它们撩起,弯腰走过,然后再轻柔地放下树枝让它们回归最开始的伸长趋势。男人的步伐相比起去救人更像只是在散步,很显然,对于这场热闹,雷切其实并不像少泽想象得那么热心—— 直到宁静的天空忽然被一串急促的犬吠划破。 熟悉的犬吠让男人漫不经心拨开挡在眼前的松枝的手猛地一顿,紧接着,犬吠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当他抬起头顺着犬吠的方向望去时,一阵就像是奶狗才会发出的哀嚎让男人湛蓝的瞳眸原本淡漠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就好像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般暴露出毫不掩饰的骇人精光—— 啪地一声,原本轻轻捏在男人手中的松枝被应声折断。 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意几乎是瞬间消失,没有人知道,整个绝翅馆里,恐怕再也没有人会比二号楼的王更加会埋藏起自己的情绪。然而,在那双如同苍穹般湛蓝的瞳眸眼底,几乎满到快要溢出的怒气将漂亮的天蓝色侵染成了更深邃的冰蓝。 随手扔下折断的树枝,原本那懒散的模样终于收敛了起来,男人浑身的肌肉倏然变得紧绷,下一秒,仿佛一只离弦的箭般,红发男人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奔跑起来—— 火红的头发伴随着男人的奔跑雀跃在深绿色枝头与白雪的缝隙之中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林间传说的身影矫健异常,那一步步深深踏入积雪中与飞溅扬起的雪尘似乎在无声地说明,错综复杂的树林和厚厚的积雪并没有阻碍到男人对于目标方向的坚定,压着积雪的松树枝条刮在脸上生疼也完全没有阻碍他前进的速度,当松树林中因为这来意不善的陌生闯入者惊起一群飞鸟,群鸟翅膀扑簌和鸣叫声中,雷切终于感觉到,成年男人的大叫和怒吼距离他原来越近—— 就在不远处,那些人群在叫嚣着什么,他们似乎十分愤怒,当他们重重地踩在那或许早已被践踏成了一堆烂泥的雪地上时,仿佛那每一步里都饱含着愤怒的火焰,乱糟糟的叫骂声响成一片,当雷切渐渐靠近,依靠着那乱成一片的吵闹,他确定对方至少有四个人。 期间,他当然没有错过狗崽子既嚣张又炸毛的犬吠,非常奇怪的是,从这样的犬吠声中,从来没有学习过动物情绪的男人却几乎轻而易举就听到其中的紧张还有轻微恐惧,不到一个月来的同吃同喝同睡,狗崽子的叫声在雷切听来,熟悉到可以掰开了揉碎了一声叫唤当做一个句子来听。 当男人因为突然而猛烈的急速奔跑气息有些不稳,眼前终于变得开阔,夹杂着不同语言的叫骂、懦弱的哭泣——这些对于雷切来说,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当狗崽子像个疯狗似的狂叫变得清晰又立体时,男人那本该英俊此时却如同鬼厉般的面容终于放松了些。 面前是一棵生长茂密的松树挡住了出口,他终于减缓了猛冲的速度,当他来到这棵在他和那条他亲自取名叫隼的哈士奇幼崽之间唯一的阻拦物面前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大手握住面前那手腕粗细的松树枝头,修长的指尖倏然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因为发力而凸显狰狞,随着一声巨大的木质断裂声,前方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晰起来,被白雪反射得有些刺眼的光线从缺口处射入—— 雷切站在树林中,只是一眼,就将几米外开空地处的情况迅速收入脑海里——就如他所料,四个面目狰狞强壮的成年男人站在空地的正中央,在他们的身后似乎还蹲着一个身材偏小的年轻人,而在他们所有人类的最前面,雷切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那位。 传说中的“撒手没”狗崽子阮向远,此时此刻,狗崽子毛茸茸的大尾巴警惕地夹在后腿之间,它刺着尖利却不够强壮的乳牙,耳朵不再跟平时卖萌打滚时候那样往后倒下而是警惕地高高竖起——狗崽子就像愤怒的小鸟似的浑身炸毛成了一团球,它弓着背,那些还没有来得及长成真正成全背毛的灰色毛发还是毛茸茸的样子,此时此刻却像个刺猬似的一根根炸开耸立。 雷切忽如其来的闯入很显然也让前方空地上陷入僵持的所有生物都猛地一顿。 就连那位原本蹲在树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年也停止了哭泣,他停了下来,抬起头似乎有些疑惑地望向雷切出现的位置,在看清来人时,少年的瞳眸中惊喜一闪而过。 而那些身上带着明显的三号楼标志的人叫骂的声音也像被人掐住喉咙了似的被突然截断,他们怒气冲冲地拧过脑袋,似乎是想看看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狗崽子之后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蠢货来打断他们的好事,殊不知,那站在树林中,手上还抓着一根手腕粗细树枝的身影另他们那么的熟悉—— 那是儿子被欺负了以后来找茬的狗爸爸…… 呃。 不对。 站在松林中迟迟不动的,是绝翅馆二号楼当之无愧的王,三个月拿下顶楼房间的记录至今没人能打破,在进入绝翅馆的第二个星期就因为空手折断了一名犯人的腿而传开了名声,第一次王战就把前任王打得头破血流脑浆四溅。 他是雷切。 不算绥和MT,四号楼那个整天神秘兮兮笑得像个神经病似的王曾经对他做过大家公认非常到位的总结,那句话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不要惹他,压根不是人类。” 而现在,这位被评价为不是人类的人类以最不像人类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 在场的四个三号楼犯人傻了。 哪怕只是隔着十余米遥遥看着,那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却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起来,此时此刻,他们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那群二号楼的蠢货,平时看上去嚣张跋扈,到了这个男人面前的时候,各个乖得像恭迎天神下凡的小白兔。 不是没有看过雷切打架时候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在ME不在场的情况下碰上雷切,哪怕他们的人再多一倍,也没有一点胜算。 “妈、妈的!雷切?!”四人之中最先从惊愕中醒过来的那名犯人结结巴巴地低声咒骂,“怎么是他!” “喂,雷切不是不管楼层之间的事情的吗?”另一个人有些紧张地回头扫了眼树下,显得有些犹犹豫豫,“而且谁叫这个小子落单——作为一个新人落单难道不是在对我们发出邀请吗!”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越说越心虚。 而不远处的哈士奇幼崽是看见男人出现后第一个做出反应的生物,在四个犯人还在各种讨论的时候,狗崽子已经前后脚并用地撒丫子奔向他的坚挺靠山。 在阮向远刹不住车一头撞向雷切之前,配合默契绝佳地,男人弯腰一把从雪地上捞起了浑身滚满了雪粒的狗崽子。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举起冲自己哈拉哈拉吐舌头的狗崽子在跟前看了看,在目光扫过狗崽子毛茸茸的大嘴边时,男人的目光猛地一顿,瞳孔微微缩紧。 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蹭了蹭沾染在狗崽子灰白色毛发上的、被雪划开变成了一抹淡淡湿润粉红色的血迹。 “啊,出血了。” 男人淡淡地说,随即抬起眼,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不远处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四个犯人。 作者有话要说:避免混乱,整理下。一号楼王:绥 狱警:少佳二号楼王:雷切 狱警:少泽三号楼王:MT 狱警:雷伊斯四号楼王:白堂 狱警:雷伊克_(:3)∠)_四号楼王设定是中年大叔,影篇有戏份。目测是受_(:3)∠)_西皮未定,这位大叔就是姑娘们之前说的那种军师型,靠脑子爬上来的_(:3)∠)_ 第22章 雷切十岁那年,曾经拥有过一只很漂亮的折耳猫,那是他的父亲送给他作为九岁成功跳级升上初中的升学奖励。 哪怕是过了很久,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当这名叫隼的狗崽子一个不顺心就狼心狗肺张口就咬,或者在他说话的时候听得不耐烦就抱着爪子翻来滚去的时候,男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他拥有一只小猫,那只小猫有多么粘人。 那只圆润的折耳猫异常轻盈,眼睛圆圆的似乎充满了好奇,会在每天早上会跳上床轻轻舔他的脸叫他起床,会在他看书的时候懒洋洋地蹭在他脚边晒太阳或者喵喵叫着求抱抱,那是一只似乎离开了雷切就活不下去的小母猫,曾经雷切走到哪儿几乎都带着他。 直到有一天,这只调皮的小猫在二楼的飘窗边上玩耍,因为试图去抓挂在窗栏上的那个带着像是毛线球的绳子,一失足从二楼摔倒了一楼的花丛里——当时,就坐在窗边看书的雷切目睹了一切,在小母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掉下去后,当时只有十岁的雷切愣了愣,随即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中的书——人们都说猫有九条命,那只漂亮的小猫确实没有死,它摔断了自己的右腿。 当这只猫抬起头时,一眼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它的小主人。小猫艰难地从花丛中爬起来,毛茸茸的背上还挂着几片蔷薇花瓣,瘸着腿踉踉跄跄地在众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走向它的主人,然后喵喵地叫,就像往常一样用脑袋去讨好地蹭它的小主人的裤脚。 当时,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雷切少爷这只是吓傻了。 他们甚至以为能看见少爷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滴出几滴象征着稚气的眼泪。 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等到,雷切沉默了片刻之后,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后退了一步。 当时年仅十岁的他转过身,用平淡的语气吩咐下人叫来了专门为小猫重金聘来的兽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弯下腰去摸一下那只可怜的小猫的脑袋,甚至没有给予它一个安抚的目光。 这是雷切最后一次跟他人生中直至隼出现之前的第一只也是唯一的一只宠物的最后交集,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能够提醒他他的身边曾经还存在过一只毛茸茸的、似乎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小生命的,只是那一张张从兽医手里开来的药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昂贵的药物,而雷切就会用他的钢笔,亲自在账单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些名字显得随意而懒散,就像他几年前就第一次获权在父亲的公文上正式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一模一样。 兽医刚开始还会小心翼翼地跟这个冷着脸的十岁小男孩心细地汇报小猫的情况,最开始,他甚至会汇报一些“小猫开始正常进食了”之类他认为一个孩子听到会开心的话,然而当他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给予他的反应,永远只是淡淡地点头。 最多当他告诉这个小男孩,准备给那只可怜的猫做手术恢复它的行走功能时,小男孩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他点点头,顿了顿,这一次,他终于说话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去吧。”雷切还记得当时他是这样回答兽医的,“以后不用跟我汇报这些。” 后来雷切是从下人的耳朵里听到那只小猫从新可以只有地在地上奔跑了,不过它却再也没有来他的房间附近,而那时候,距离小猫摔断了腿那天几乎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儿了——动物是有灵性的,它们永远都能敏锐地感觉到人类对于它们的情感,是宠爱的,还是厌恶的,又或者在宠爱之后并非厌恶,只是某一方单方面地希望重归于陌生的、彼此独立而不相干的两种生物这样复杂的愿望,那只曾经粘腻着雷切的小猫都很好地接受到了。 所以它从此消失在了雷切的世界中。 而对于这所有的一切,当时刚刚过完十一岁生日的雷切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高中课本,那双湛蓝透彻的瞳眸中没有太多的情绪。 第二天,那只猫就被送走了。 “没有为什么,”面对当时唯一还算说得上话的那对世家姐弟中的姐姐,雷切的语气骄傲而冷淡,“我不允许任何不能被我控制的东西出现在我的周围,我的东西,只有我才有权利决定它的生老病死。” 狗崽子的总结非常到位,事实上,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雷切从小就是个占有欲旺盛到变态级别,整个儿就是个即龟毛又拥有着不知道打哪来的骄傲的神逻辑偏执狂。 …… 那只小猫之后,雷因斯家族主宅里再也没有养过其他宠物,那池水塘里属于冷血动物的锦鲤,还有只有午后才肯出现,懒洋洋地从男人手中大方地吃点儿猫食,吃饱了晒过太阳之后随着日落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的流氓猫,成为了包括人类在内,某种程度上最接近雷切的生物。 雷切十二岁那年在高中的科学竞赛中得了第二名。 与此同时,终于发现哪里不对的雷因斯家家主,也就是雷切的亲生父亲,在儿子得奖的当天奖励了一番后,父子俩关在书房里谈话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从书房里出来,雷切还是那个雷切,只不过雷因斯的家主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没人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的对话内容到底包括了什么,只是雷因斯当时的家主几乎是当下就宣布,严厉禁止儿子再进行跳级。 雷切老老实实地读完了高中,然后在大学毕业后,杀人,毫无悬念地被送进绝翅馆。 进入绝翅馆后,在整整第三个月结束传统新人保护期的第一天,男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难度,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创下有史以来最快成为王的新人的记录,轻而易举地爬到了绝翅馆食物链的最巅峰。 之后的生活平淡得可怕。 、 二号楼不缺强者,却始终缺乏一个能对新任的王产生任何威胁的强者。 直到这一年的深冬即将来临,忽然有一天半夜醒来,雪花击打窗户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窗外用爪子拍着窗户要求进来似的,男人原本平缓均匀的呼吸一顿,黑夜中,男人睁开眼,毫无预兆的,湛蓝的瞳眸在黑夜之中就好像幽暗的鬼魂之眼。 掀开被子,他赤着脚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当寒风夹杂着雪花席卷而入迅速吹散牢房中那点儿充足的暖气,雷切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有了想要一只宠物的念头。 这一次,大概是可以好好照顾它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他这样的人而存在的环境里,忽然有了终于可以控制所有的一切这样的意识。 黑夜中,望着窗外纷飞的鹅毛大雪,男人自始至终仿佛永远不会有情绪起伏的瞳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兴奋,被寒风吹尽暖气的靠房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双脚冰冷地才在柔软的地毯上,男人却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血液真切地在血管中流动,在奔腾。 所以当狗崽子张嘴咬他,男人从未生气,因为那牙齿始终未曾划破他手指上的皮肤。 所以当狗崽子伸爪子抽他,男人从未生气,因为哪怕它已经十二万分不耐烦,却依旧只是在床上在他伸手就可以拎起来的范围内滚来滚去。 所以当狗崽子是个标准的撒手没,男人也从未生气,绝翅馆就那么大,它迈着那胖乎乎的短腿,哪怕是尽力地狂奔远离,又能跑到哪去? 所以当狗崽子是个白眼狼看见绥就往上黏,男人从未生气,世界上再也没有谁能比雷切自己和隼更加清楚,从半个月前的健身房里,狗崽子和男人的瞳眸第一次撞上的时候,他们就注定了无比明确的从属关系。 他是它的主人。 它的生老病死,必须统统都交由他来决定。 “所以,怎么可以把自己弄伤呢。”修长的指尖轻曲,甚至还带着早晨给狗崽子洗澡时沾上的沐浴乳香味,雷切勾起唇角,不轻不重地在狗崽子湿润的鼻子上弹了弹,狗崽子下意识张口伸脖子就咬,这一次,男人轻而易举地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最初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那从眼底溢出的暴怒与冰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收敛了起来,没人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到底发生在哪个瞬间—— 而只有雷切自己知道,当他弯下腰,将冲自己第一时间撒丫子狂奔而来的狗腿子接住时,他用大手轻松地托着它的屁股将它从雪地里抱起来,历史终于没有重演。 他没有看见十岁那年低下头时看见的那种忍着剧烈的疼痛依旧讨好的眼神,从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湛蓝如海的瞳眸里,写满了找到靠山时特有的得瑟和由衷的喜悦,狗崽子被他高高地举在手里,软乎乎的爪子非常顺便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它吐着舌头,口中哈出来的气息还带着早上的羊奶奶腥味儿,那带着湿润温暖的水汽糊了男人一脸。 从不远处那四个三号楼犯人的眼底,男人仿佛看见,曾经那个只能将一切不定因素抗拒地推开的自己正在消亡,那些人流露出的恐惧,就是他正掌握着一切的最好证明。 被男人举在跟前的狗崽子咧着嘴,大嘴巴边上海挂着淡淡的血迹。 就像是闯了祸之后终于等到大家长来收拾烂摊子的熊孩子似的笑得没心没肺,毛毛虫似的大尾巴艰难地摆动着,不为取悦,只是因为它乐意,它高兴,他妈的它终于等来了它的强力靠山,这会儿终于能安安心心蹲一边看戏,做一个一心一意抱大腿的狗腿子。 “回去再收拾你。” 捏了捏幼犬柔软的耳朵,雷切将阮向远放回了雪地里,作为对这个威胁的积极回应,狗崽子翻了个白眼,抬起后腿啪啪啪地挠了挠耳朵,顺便喷了男人一裤脚的狗口水。 阮向远蹲在一边,看雷切捡起之前被扔到一旁的那根手腕粗的树枝,在手中掂了掂,当那根先比起真正的武器来说显然简陋不堪的树枝被男人在手心转了一圈后稳稳地握在手里,仿佛就成为了世界上最锋利的宝剑——原本站在空地中央的四个倒霉蛋甚至来不及逃跑,血花飞溅就像是最美的抽象画一般倾洒在莹白色的雪地上,红与白的强烈对比异常刺眼!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在那四个人身上如同花朵般绽放,他们匆忙而慌乱的进攻轻而易举地被雷切轻松闪过,相比起之前那个王战的挑战者,他们简直不值一提,到了最后,很显然相比起使用武器进行灵魂的屈辱鞭笞,男人更喜欢直接上肉体上的折磨,于是他扔掉树枝顺手抓过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成年的强壮犯人在他的手中就像是随意可以撕扯的玩具,他抓着他的头发,屈膝狠狠地定在了那个人的胃部,在对方干呕着发出痛苦的呻吟时,雷切厌恶地皱皱眉,抬脚将他踹到了五米远处。 半死不活的犯人正好落在一直蹲在树下此时此刻已经停止了哭泣,转而正用狂热的双眼盯着雷切的少年身边。 少年被忽如其来的玩意吓了一跳,猛地抽搐了下后,脸上却露出了令人十分不舒服的笑容——即使从头到尾,正抓着那几个三号楼犯人狂虐的红发男人甚至没有给他一个余光。 五分钟后,地上安安静静地躺平了三具半死不活灵魂出窍眼前只剩下一口气的身体,他们如同破烂一般被雷切随手扔到他玩儿够了之后不耐烦地要扔开的地方。 雷切走向最后一个人时,他开始放声大哭,洒满了他们血液的雪地上,在他的屁股下面忽然浸湿了一片淡黄色的轮廓——当雷切逐渐逼近,那人居然被吓得尿失禁。 皱皱眉,雷切嫌恶地打消了把他抓起来扔出去的念头,走到这个垃圾面前,男人面无表情地抬起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的肩上,在这个大哭着胡言乱语说着对不起的人踉跄着要爬起来跑走的时候,男人飞快地踹了脚他的膝盖,当他结结实实地弯曲双膝跪在雪地里,雷切眼疾手快地一把拽起他的手腕就想要直接撅断—— 却在看到对方手腕上某处一样的时候停了下来。 忍着那股从眼前这个垃圾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雷切从喉咙深处发出疑惑的声音。 也不管背对着他跪在地上那个人能不能接受这样极限的人体曲折度,他一脚嚣张地踩在那个人的背上,蛮狠地将那个手臂往自己眼前拽了拽——这一次,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在这个人的手腕上,十分清晰地有俩个小小的血印,那牙印虽小却似乎扎得异常深,哪怕是在这种天气里,从里面咕咕往外流的血液也没有完全停止下来。 雷切仿佛这个倒霉蛋,下意识回头去找狗崽子,却发现此刻,狗崽子也正颠颠儿地往他这边跑,尾巴难得翘起来像个大刷子似的甩来甩去—— 狗崽子在男人脚边停下,抬起头长着大嘴冲他哈气——这一次,雷切终于轻而易举地看见,在隼那长长的舌头下面,狗下颚的右边,原本长着一根像是小针似的幼犬牙的位置,此时此刻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洞洞。 雷切:“……” 之前,让雷切气得要死的血迹还是挂在狗嘴边——不过现在,哪怕是用脚趾头猜,男人也能猜到这些淡淡的血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 仿佛没有看见雷切沉默的目光,此时的阮向远正咧着他只剩下的三颗乳牙的大狗嘴,一脸妩媚地蹭主人大腿—— “嗷呜呜——” 变态主人看到了没看到了没,咩哈哈哈,大爷我换牙了喂!o(*≧▽≦)ツ 第23章 雷切沉默片刻,随即弯下腰将在自己腿边蹭来蹭去的狗崽子抱了起来,一只大手捏着狗崽子的鼻子,将包在牙齿上的那一层松软的大嘴巴捏起来,中指微微一顶,将它的长嘴轻而易举地强制性扳开——男人仔细地看了老半天,直到确认了那小小的黑洞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颗米粒大小的新牙,他这才放下心来。 顺手将比刚来绝翅馆时候重了不少的毛绒生物扔回厚厚的雪地里,狗崽子借着柔软还未成型的身形优势在雪地里打了个滚,爬起来甩掉毛发上裹上的雪,白色雪粒四溅中,雷切将目光收了回来,回头望了望趴在地上就像死猪似的隔壁楼犯人,想了想后,抬起脚尖提了提他的大腿。 地上的那个男人猛地抽搐了下。 反应这么大?雷切这才想起这家伙刚刚尿失禁,于是立刻将本来就犹犹豫豫要不要踩在对方屁股上的脚收回来,盯着对方挺尸盯了老半天,红发男人似乎是想要等对方爬起来再好好说话,然而,直到他等到不耐烦了对方还是坚挺地趴在那继续摆造型,于是他这才摸了摸鼻尖,用十分真诚的声音说:“对不起,好像打错人了。” 已经习惯了雷切这种听上去十分真诚其实毫无诚意也毫无意义的事后道歉,阮向远颠颠地绕到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跟前,十分八卦地伸出爪子替趴在地上的那位大哥刨开那些挡住他的脸的积雪,然后狗崽子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是有反应的——在听到雷切的道歉时,他噗地一声,吐出了一颗混合着血的门牙。 阮向远想了想,这大概就是这位大哥对于雷切真诚道歉的回答——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大概就是跳起来把那些和着尿的雪糊雷切一脸的节奏才对。 而此时此刻,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句“没关系”的狗主人似乎还略微失望,他叹了口气,学着阮向远一样走到这个犯人的面前蹲下来,一人一狗蹲在自己跟前,俩双一模一样的湛蓝瞳眸充满了期待地盯着自己,心中一股无名的气横冲直撞冲入心间,一口鲜血就要从喉中喷出,不知道自己今天倒了哪门子血霉的男人趴在雪地里默默地忍受着这份无法言明的痛苦,他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三名同伴那样干净利落地晕过去,要在这醒着遭这份罪—— 雷切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歪了歪脑袋,眼珠转了转,用淡淡的语气提议:“喂,这位大叔,可不可以请你配合我一下?” 趴在地上脸朝下的男人眼皮抖了抖,然后噗地一声,吐出了另一颗原本摇摇欲催此时被活生生咬断的门牙—— 去你妈的大叔!!老子还比你小一岁!!配合你大爷!!!“喂”字后面紧跟着“请”你母语教科书被狗啃过吗?!还有,配合?没门,做梦,NO WAY,不可以!!!! 狗崽子低头伸长脖子看了看那颗带着血的大黄板牙,嗷呜一声,对于自己掉了一颗牙对方掉了俩颗牙这件事上终于平衡了,大尾巴愉快地像是雨刷似的在雪地里扫阿扫。 狗崽子毛茸茸脸上的愉快表情似乎提醒了雷切他的保留必杀技能,于是蹲在地上的红发男人想了想后开始面无表情进行他最拿手的造谣:“咦,隼说你看上去好像不太愿意配合。”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犯人:“……” 狗崽子愉快的表情一顿,转过头,又是嗷嗷乱叫一通。 雷切面不改色继续胡说八道:“隼还说,再打你一顿就可以了,死人虽然不是最佳的配合对象,但是至少不会反抗的。”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犯人:“……” 对于主人这样顺手地把黑锅劈头盖脸往自己身上盖,阮向远转过身,用后腿对准雷切的脸用力往后刨了几堆雪,男人伸出大手挡住脸侧,异常严肃地说:“隼,不要玩尿。” “嗷嗷!” ——去你玛德,尿在那边,你以为老子和你一样蠢! 男人伸手拎着狗崽子的后颈,将乱动乱刨的狗崽子抱回怀里,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雷切这才慢吞吞地继续他单方面强迫进行的谈判,他不再蹲着,而是站了起来,当他站在那个犯人面前的时候,投下来的阴影将他映衬得就好像是一座移动中的小山。 一只手夹着毛茸茸萌兮兮又不失英俊的哈士奇幼犬让雷切看上去和昨晚疯人院倒墙跑出来的变态没有任何区别,而就是这样一位高大威武的变态,异常认真地用小学生水平的沟通方式,试图跟一个刚刚被他打断了俩颗门牙的倒霉蛋讨价还价—— “我不跟别人说你尿裤子的事,你也不可以跟狱警或者馆长告状,说我打了你。”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犯人:“……” 对方彻底死一般的沉默让雷切皱皱眉:“一个小时前,我才刚从馆长那里出来,在没有想到第二种对付那些废话的办法之前,我不想靠近那个地方百米之内。”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犯人:“……” “更何况,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尿裤子的事情吧?……史蒂芬。”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史蒂芬:“!!!!!!!!” 对于二号楼的王用这样冷艳高贵的语气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要不是膀胱已空,这名名叫史蒂芬的三号楼犯人几乎就要被吓得再尿一次——他只是三号楼二十五层刚刚能挤进监狱高层队伍的等级而已,他何德何能,让另一栋楼的王记住他的名字!! 更何况,这个王的名字叫雷切。 雷切啊!!! 哪怕是做梦梦到这种内容都要惶恐得从此三天三夜不敢合眼啊!老子今早不仅出门没看黄历,而且还一不小心失足走进了平行世界吧!雷切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说出去谁信?——说!出!去!谁!信! ……妈的,别说他们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啊。 用力地往鼻腔里吸了吸呼之欲出的鼻涕和眼角都要激动得滴落的血泪,在史蒂芬风中凌乱得简直没办法整理自己的思绪时,他又听到那淡淡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那声音伴随着沙沙的,鞋底踩在雪粒上时才会发出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远,空旷的空地上空,久久回荡着雷切那如同神明画外音一样的声音—— “协议达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史蒂芬:“……” 从史蒂芬进监狱开始,就听说二号楼的王思维方式和普通人不在一个次元——今天,他算是彻底肉身测试了一把这种销魂的脑电波交流方式,从头到尾他发出的声音只有“嘶”地倒吸气声还有“噗”的吐血吐牙声,而就在这俩个单调的发音里,雷切独立依靠脑补完成了从“跟他”道歉到要求“跟他”谈判最后“跟他”谈判完成的整个过程。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恩,还顺便擅自替他决定了他对于此次完全没有参与到的谈判结果的情感与看法。 …… 当史蒂芬趴在雪地上默默吐血的时候,阮向远正趴在雷切的肩头,狗崽子宽大的爪子扣在男人的肩上,当他回头去看雷切的时候,毛茸茸的耳朵会不经意地扫过对方面无表情的侧脸,阮向远看了又看,却发现此时此刻,那张完美的侧脸看上去就像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一样智商偏低—— 整个绝翅馆的人都以为,雷切是一个连自己直属管辖的高级犯人有几个都数不清楚的,武力爆表智力方面却略微遗憾的奇葩王。 然而今天,这个奇葩货,却蹲在另一栋楼的犯人面前,一副智商卓越神秘莫测愚蠢人类你不懂的模样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哎哟喂,这是什么神展开?狗崽子来了兴趣,伸出爪子去扒拉雷切的头发,就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看看他的变态主人是不是脑袋后面还有个拉链被人无声无息地换了货似的,男人走了一路,狗崽子粗粗的爪子插在男人的红色头发里戳来戳去玩了一路—— 直到他们快要离开这片空地,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弱弱地响起了一声蚊子似的少年嗓音—— 有什么人在叫“雷因斯哥哥”。 我去。 只有猪八戒的小龙女妹纸才叫他猪哥哥——多少年过去了,这是从哪片坟地里开采出来的古老叫法啊? 狗崽子耳朵竖起来动了动,喷了喷鼻息之后,又淡定地耷拉下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而雷切,也是在这一声呼唤之后,长而卷的睫毛轻轻一颤,然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正所谓,烂锅自有烂盖配。 一人一狗用半秒钟的时间同时开启屏蔽大法,毫不犹豫地陷入不怎么甜蜜的主人和宠物的甜蜜蜜时间。 后面响起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雷切没回头。 阮向远也强压住八卦的心,坚挺地没回头——狗的第六感告诉他,回头就要坏事,说不定这头一回,就会不幸触发传说中的拥有喜闻乐见属性的隐藏剧情。 红发男人托着狗崽子的肥屁股,狗崽子胖爪子抱着男人的脖子,俩货就这么一路冲着林子外面假装淡定地实则一路狂奔—— 身后那跌跌撞撞若有若无阴魂不散的跟随感一直没有消失。 阮向远死死地抱着雷切的脖子,背毛都要竖起来,而雷切,雷打不动一路狂奔。 直到半路杀出个莫名其妙的陈咬金—— 就在男人和他的狗崽子眼瞧着就要离开这片可怕的小树林通往象征自由的胜利时,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个修长的身影。 那个手插着裤口袋的不是别人,正是散步不知道为什么会散到这种地方的绥—— 很显然,绥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雷切和阮向远,他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好像没有看见雷切和狗崽子脸上写满了的“闭嘴”二字,高大的黑发年轻人伸出一根手指,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冲自己一路狂奔而来主仆二人的身后—— “喂,雷切,你身后那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好像在叫你。” 绥的话一落,红发男人立刻感觉到衣服后摆被从后面牢牢抓住。 雷切脸上的淡定僵了僵,好歹是HOLD住了才没碎一地。而狗崽子,在愤怒地喷了主人一脖子的口水之后,深深地把毛茸茸的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在他们的远处,是成功半路插入强行开启隐藏剧情此时此刻正满脸天真好奇的一号楼的王,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24章 雷切无奈地瞥了满脸无辜的绥一眼,伸手将死死地扒着自己脖子的狗爪子从脖子上取下来,顺手将它塞进绥的怀里,狗崽子哼哼唧唧没节操地扑向绥的怀中,眯着眼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绥和雷切那种略微乱来完全不一样的抚摸方式,完全将此时此刻陷入尴尬境地的主人抛到了脑后。 红发男人不太高兴地抿抿唇,埋怨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沉吟,这才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衣衫不整气息不稳的年轻男孩,三秒之后,不带任何感情地叫了声:“米拉。” 这一声不带姓氏并且完全没有犹豫的称呼表明,雷切是绝对认识眼前这个看上去甚至刚刚成年不久的小少年的——尽管当他从口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叫出这个简单的名字后,在对方略微惊喜地慢慢睁大双眼充满期待看着他时,男人再一次展现了他的社交能力究竟是有烂到多么地没下限,他就这样,在那道火热的目光注视下十分不热情地闭上了嘴,摆明了一副“我不想多说”的模样…… 连一句象征性地“好久不见”都没有,在这个话题刚刚要展开的时候,毫无商量余地地,雷切用他神一般地思维擅自结束了整个对话。 在绥那写满了“我就知道”的嗤笑声中,趴在绥怀里的狗崽子简直不忍心看地嗷呜一声扭过脑袋将英俊的狗脸埋进爪子里——这个蠢主人的社交能力绝对是负数,如果不是因为太能打,这货大概已经被那些被他得罪得满脸是血的人剁吧剁吧拿去给伊莱在后院养的鸡加荤餐了吧?! 在狗崽子敬佩的目光下,名叫米拉的少年居然完全不受影响,被这样无情地对待还能羞涩地低下头,像个少女似的双手背在身后,“雷因斯哥哥,”他用赤裸着冻得通红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积雪,低着头,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大概还因为过于地紧张,以至于他说起话来的时候显得结结巴巴的,“你……刚才我在后面叫你,你为什么没有理我呢?” ……因为一旦理了你大概就会触发喜闻乐见的隐藏剧情……比如,现在。 阮向远对于用“呢”字作为结尾的男性生物始终保持着围观的态度。 恩,其实偶尔雷切也用——不过这家伙又有点不一样,这种萌系语气从他嘴巴里过一道说出来立刻就能升华到一种新的让人能联想到死亡的高端境界。 现场,除了热情的米拉和围观得开心的绥之外,狗崽子和他的主人再一次心灵相通地同时陷入了无尽的对于人生思考当中——小少年这副错入男性监狱的少女怀春模样把以自己长毛粉嫩漂亮小叽叽为骄傲点的阮向远憋得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上来,蛋疼地低下头,狗崽子垂着耳朵开始认真地数自己爪子上的毛。 阮向远每数一根毛,时间大概过去一秒。 在他数到第十根那略微天然卷的雪白毛毛时,那可怕的沉默终于被打破,蠢主人那不咸不淡的声音飘进狗耳朵中—— “抱歉,”男人毫无诚意地说,“刚才急着喂小狗吃饭,没有听到。” 阮向远:“……” 迎面又是一个巨大的黑锅不带商量地哐哐往下罩,阮向远满脸黑线,回头去望绥,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要问问绥,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看上去智商还在正常水平线上徘徊的人类,绥一定可以公正地告诉他,这绝翅馆六月飞雪的现象是不是自从这个专业坑爹三十年的货来了这里之后才有的规矩—— 阮向远恨自己爪子太短理想却太长,哪怕是无比努力,也没办法把那愤怒的一爪子结结实实地抽在那张英俊无耻的脸上。他无声地用湛蓝的狗眼瞪着雷切,内心在呐喊着问候雷切的大爷—— 虽然确实是饿了,但是作为一个有节操懂礼貌的吃货,你当时要是放我下来说清楚你要和你的竹马竹马叙叙旧,我完全可以用自己那四条短小而精悍的腿自己欢快地奔向餐厅——找少泽,找绥,实在不行找分餐的大叔卖个萌,我就不信老子一身的本领还找不着一个好心人投喂! 所以,刚刚在那一声声的呼唤声中,抱着老子就像后面有鬼追似的越走越快的那个人不是你?到最后几乎就像是在奥运会竞走比赛上进入最后一圈开始百米冲刺一副准备夺金牌的节奏的那个人不是你?看见绥半路杀出来提醒你后面有人的时候眼睛里都能喷出血的那个人不是你?!……讲点道理啊亲,他妈的谁规定老子从人变成狗就算了还得大老远地来这鸟不拉屎的高级监狱给您专业当躺枪躺完这短短的狗生的一辈子? 阮向远将自己不屑的狗口水喷到了绥的手背上,黑发男人顿了顿,略微同情地摸了摸狗崽子的脑袋。 相比起阮向远一起一伏十分投入的激动情绪,绥抱着略微沉手的狗崽子,看得倒是饶有兴趣,难得看见雷切这么不耐烦还没有转头就走,这种特殊的情况对于在过去的几年里早已对二号楼的王的不靠谱与我行我素性格司空见惯的绝翅馆众人来说,实在是非常有趣的现象。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狗崽子软而富有弹性的耳朵,感受着狗崽子相比起人类体温来说稍显高热的呼吸随着情绪的起伏或轻或浅地喷洒在他的手背上,一人一狗看着不远处这对竹马竹马以每次对话间隔沉默十到三十秒不等的放空频率艰难地维持着这艰难的对话。 当米拉再一次开口的时候,阮向远觉悟了,他果然从头到尾就不该对这位隐藏剧情的NPC的逻辑抱有希望。 米拉:“我想,你可以让这位先生先带狗狗去餐厅,他一定会愿意为你效劳的。” 趴在绥怀里的狗崽子僵硬了,为了表达自己的情绪,他把原本像条抹布似的耷拉在嘴边的舌头收了回去—— 狗崽子意识到,这位小少年正在用一种说高明也不高明说低劣可能对于雷切来说又绰绰有余(……)的手段清理电灯泡——卧槽,刚开始安安稳稳趴在这家伙脖子上的那个好像是我吧在后面追的那个好像是你吧没错吧——现在一个不小心让你给追上了居然赶我走?有没有人性? 这要让你上位了还得了,以后往狗罐头里放耗子药被从来没吃过耗子药的我一口吃下去到时候口吐白沫还要被蠢主人埋怨乱吃东西大爷我找谁哭去? 在狗崽子呲牙咧嘴地表达愤怒的时候,雷切没有回答米拉的提议,从他那毫无反应的侧脸曲线来看,这货此时应该处于放空状态没错,跳过忽略不计。 于是急需认同的阮向远抬头去瞅绥。 绥微笑着低头回望阮向远。 阮向远:你愿意为他效劳吗? 绥:凭什么? 为符合逻辑又不失霸气的回答好评点赞。 眼神交流完毕。 狗崽子心满意足地张大狗嘴,露出剩下三颗犬牙外加一个大黑洞,用力地打了个呵欠——根本就不是我要不要吃饭的问题啊小少年,老子不让这个神逻辑用双手把狗饭捧在嘴边就吃不下饭行不行?——我患上了一种名叫“不让蠢主人伺候就吃不下饭”的绝症,桑不起。 狗崽子浑身得瑟得起劲,满意地看着那小少年飞快而胆怯地扫了绥一眼,在绥挑挑眉作为回应的时候,就好像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兔子一般本身一颤收回目光,作为回应,狗崽子乐呵呵地咧着嘴“嘎嘎”傻乐—— 完全忘记了作为一只狗发出“嘎嘎”的声音到底符不符合科学逻辑。 在绥微妙的目光注视下,米拉收回了原本看着哈士奇幼崽的复杂目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迅速掩饰好微妙的情绪,他咽了咽唾沫,微微抬起头,用就像是仰望天神一样地看着几乎比他高上一个头,堂而皇之地在对话中各种走神的红发男人,“雷因斯哥哥?” 良久,没有回应。 阮向远幸灾乐祸地咧嘴继续哈哈哈吐舌头:呵呵,你雷因斯哥哥他不在家,你要不要来一段佛首经看看能不能把他的灵魂召唤回来? “雷因斯哥哥。”米拉显然越挫越勇,当雷切闭上嘴明明白白地摆出了“懒得和你多说你快走”的姿态下,他完全不受影响,反而在绥和狗崽子惊讶的目光下,伸出过于苍白得几乎病态的小手,胆大包天地一把死死地拽着男人的衣袖,“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从进监狱那天我就看见你了,不过那个时候你看上去好像在忙,所以我——我——” 这一次,雷切终于有反应了。 雷切说:“恩。” 恩?…… 人家小少年跟你说“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你恩什么恩啊——虽然我个人觉得这个回答也不错……不过俩位大大,你们他妈的敢不敢来一点儿正常人的对话模式,这样好歹才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们要拖拖拉拉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废话说完安心吃饭。 狗崽子饿得飞起,越看这个少年越暴躁。 他们花了将近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来听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整个过程中,雷切只说了三句话,除掉那句没天理的撒谎给阮向远扣黑锅之外,还剩下两句。 分别是“米拉”和“恩”。 绥也看不下去了,当狗崽子在他怀里开始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他伸出大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阮向远的屁股,然后用触发剧情顺利进行的标准多管闲事NPC语气说:“雷切,你的这位小朋友看上去似乎状态不太好哦。” 狗崽子嗤之以鼻。 当然不好,衣服被撕成了一片一片的,苍白的手臂上尽是触目惊心的手印,嘴角也挂彩了,如果仔细看,似乎那张还挺漂亮的脸蛋的某一边也微微地肿起一个手掌印,裤子从长裤被撕碎成了短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触目惊心的一大截雪白的皮肤从撕碎的衣服里露出来,在这种寒风嗖嗖的标准冷空气下,尽管一直使用着欢快的语气,却不妨碍米拉像个正常人类似的,双唇被冻成了毫无血色的青灰色。 “雷切,你把这个小朋友送到医务室去吧。” 阮向远的头顶上传来绥的声音,他的语气平淡地提出这个听上去似乎还算合理的建议,他伸长了脖子,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在盯着雷切等待答案的时候,顺便在心里给了绥一个差评。 听到了绥的话,雷切顿了顿,转过身,似乎十分疑惑地皱起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趴在绥怀里的狗崽子感觉到了在那一瞬间男人胸腔处明显的窒息。 湛蓝的狗眼愉快地眯起,在雷切转过身向他们这边走来,很显然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抬起手把他接回去的那一刻,从他们的身后传来重物狠狠拍向地面的声音。 那声音结结实实,沉闷而异常惊心动魄。 在场的剩下所有人一愣,不约而同地回头,在一片扬起的雪尘中,凌乱的雪地上一动不动地扑倒着一具瘦弱的身体,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几乎就要和周围泛着荧光的积雪融为一色,异常苍白无力。 “你们那栋的犯人,”在雷切的沉默注视中,绥狡黠地勾了勾唇角,“就这么放着管好像不太好吧?” “恩。” 雷切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直到男人走到地上那具挺尸的少年跟前,轻而易举地一把将他从地上抓起来横抱在怀里,然后用不情不愿的表情再次回头看了眼绥和绥怀里趴着毫无动静的狗崽子—— 直到男人抱着那位说晕就晕的奥斯卡影帝离去。 瞪着主人离去的背影,狗崽子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第一次发现,无语到极限的时候,连想吐个槽都会变得异常拙计。 第25章 雷切回到餐厅的时候,看见绥带着他的狗儿子正坐在他们平常习惯的那个位置上,此时此刻,黑发男人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脸侧,心不在焉地用一根手指将一根切好的胡萝卜推到蹲在桌子上的狗崽子跟前,狗崽子抱着胡萝卜啃了两口,然后咔咔俩声将胡萝卜碎渣呸了绥一脸。 于是雷切的心情诡异地变得好了些。 去拿了自己那份食物,当雷切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在他的不远处狗崽子正摇着尾巴张着大狗嘴嗷嗷叫着去够绥手中的布丁,一号的楼那个不拘笑颜的王此时此刻高举着布丁就像高举着炸弹似的样子引来不少其他犯人小心翼翼的强势围观,当绥用一只大手推开狗崽子毛茸茸的脸不让它哈出来的热气糊自己一下巴时,手上的布丁被忽然出现的另一只大手没收。 绥先是一愣,在看清楚来人之后随即笑了:“咦,你回来啦?” “奶狗你也欺负,无聊不无聊……”雷切放下餐盘,嘟囔着在黑发男人的对面坐下,低头发现自己的餐盘边缘上结结实实地摁着一只又大又宽的雪白厚毛爪子时,他抬起头,对视上一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湛蓝色瞳眸,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隼,爪子拿开。” 狗崽子那双狗眼里充满了对布丁坚定不动摇是信念。 “你这样我没办法吃东西,搞什么,又不是只有你饿了而已。”雷切满脸无语,在坚持了一会儿后最后迫不得已将那个从绥手中没收来的牛奶布丁盖子掀开放到一边,“快点,爪子拿开。” 这一次不动他说,狗崽子嗷呜一声毫无眷恋地松开了蠢主人的餐盘,一个不怎么敏捷的转身抱着还冰凉的布丁就吧唧吧唧地舔了起来。 绥撑着下巴,十分有趣地看着雷切一本正经地和小狗讨价还价最后居然还给他宣布讨价还价失败,当狗崽子撅着屁股毫无诚意地摇着尾巴抱着布丁满脸幸福地狂啃的时候,绥忽然意识到搞不好这家伙真的在把这个小奶狗当儿子养也说不定。 “怎么样?” 在雷切低头认真地将黑椒汁均匀洒进意大利面的表面上时,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而雷切居然也知道这家伙在问什么。 “……只是扛不住外面的天气被冻坏了而已,害被医疗室的医生说了一顿,她们气得要死,教育我说这种冰天雪地不应该在室外乱来,”雷切满脸无奈加无辜,“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了。” “哦,然后她们怎么说?” “……让我不要狡辩。” “哈。” 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绥在开心个什么劲,只觉得他碍眼得很的雷切扫了他一眼后,决定将他无视,于是男人面瘫着脸拿起叉子随便从餐盘里叉起一块什么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一入口发现哪里不对立刻优雅而无声地将口中的东西呸了出来。 一块被切成整齐的柱形橘黄色物体滚入转垃圾的那个小方格里。 “啧啧,”狗爸爸和狗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破毛病让绥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胡萝卜很有营养的,你这样挑食真的好吗?” 随手拿过桌面上放着供使用的纸巾擦了擦唇角其实并不存在的污迹,“要你管。”雷切含糊地嘟囔了两声后将一块用滚水寮过之后显得更急翠绿的椰菜花塞进嘴里,皱着眉随便嚼了两下就胡乱咽进肚子里,一抬头对视上绥那双兴致勃勃的眼睛,男人顿了顿,实在是倒胃口得要命。 “绥。” “恩?做什么?^_^” “除了在这里笑得恶心兮兮的碍眼,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 “没有了啊^_^,早餐结束之后才组织过我们那栋楼的高层例会,啊,你恐怕连什么是‘高层’都不知道吧?” “我是不知道,不过也不用期待解释给我听,”雷切冷笑,对于嘲讽显得完全不在意,满脸嫌弃地说,“你那么爱管闲事就连我们那栋楼的王一起当就好了。” “我是想^_^,”绥撑着下巴依旧笑眯眯,一只手不老实地去拽小狗托在桌面上的大尾巴,“不过你们那楼的犯人可能已经习惯了放养生活了,忽然来一个人管教他们可能会把他们憋死吧?”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干嘛当真。”雷切拿过餐盘边放着的鲜榨果汁喝了口,一抬头看见绥那种不赞同的表情就知道这货又要开始说什么吃饭的时候不要喝水会影响食欲之类的废话,于是男人英俊的脸上闪过神烦的表情,“把你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然后走开,你在这里才真的影响食欲。” “看来你心情不太好哦^_^。” “你走开我心情就好了。” 雷切面无表情地说着无情无义的话。 不过早就习惯了他这个节奏的绥表示完全不受影响,他松开了狗崽子的尾巴,曲指,轻轻一弹,布丁盒的盖子仿佛被极大的力度撞击似的猛地飞了出去,木质的盖子撞上了他们后面俩桌之外的一个犯人的餐盘边缘,发出极大的一声巨响。 原本还算热闹的餐厅忽然安静下来,除了埋头用叉子仔细地卷着餐盘中黑椒意面的雷切之外,所有的人都伸着脖子或者回头试图寻找这忽如其来的噪音发源地——包括一心跟布丁恩爱的阮向远都象征性地回头看了一眼。 而制造了这个噪音的人却丝毫不见有不自在,只是脸上那种笑意在一瞬间收敛起来,绥朝着掀了掀眼皮,慵懒而霸王:“看什么看?” 众人:“……” 除了雷切叉子碰到餐盘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成了唯一的单音符,餐厅里陷入一秒的寂静,再一秒过后,迅速恢复了原本的热闹,就好像刚才那个插曲完全只是他们的幻觉。而那个被击中的餐盘的倒霉拥有者居然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白皙年轻人,金发碧眼,他也只是先是一愣,然后涨红了脸满脸慌张地低下头,飞快地往嘴巴里塞着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从头到尾都没回头的雷切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抬地说:“那个好像是MT的新任小情人,你这样做他可能会以为你在挑衅他。” “噢?他又换小情人?我都不知道哦。”绥先前的那种生人莫近冷艳感又消失了,就像变脸似的凑近雷切,“这种东西你居然也会注意到?” “因为之前去花园散步的时候有碰到,”雷切玩弄食物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叉子似乎有意无意地被他捏在手里,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纠结,在憋了半天也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后,他只能在绥的目光逼视下用不情不愿的声音说,“那个小孩叫的声音太大了,我就忍不住绕过去看了一眼……” “结果呢?” “……看到了MT的尺寸,应该不至于叫那么大声。” 雷切脸上那种用认真又疑惑的天真表情说着残忍的话的样子让绥又开始捂着脸笑得浑身颤抖无法自拔。 “你好烦,我又没有在讲笑话给你听,”觉得被严重骚扰加冒犯的雷切十分不爽地皱眉,“要笑滚到旁边的桌子去笑,让我吃完东西好不好?我今天早上就被伊莱抓去训话一天没吃东西,结果到了下午又莫名其妙被医疗站的那几个女人训了一顿,饿得要死好吗——” “你吃你的啊,我笑一下你又不会少吃一块肉。” “会。”斩钉截铁。 “……” “快滚。” “半个月前曾经在餐厅热情地叫住我的那个人不是你?” “你也知道是半个月前的事,干嘛还拿出来说。”给了唠唠叨叨的男人一个轻蔑的目光,伸雷切出手非常自然地将即将被狗崽子退出桌子边缘的布丁盒拿回来,被糊得满是口水的布丁盒里只还剩下一小半乳白色的布丁,顺手摸了下追过来的狗崽子,红发男人的语气懒洋洋的,“更何况,当时只是想跟你炫耀一下小狗而已。” 绥:“……” 雷切:“所以你坐在这里到底是想干嘛?” 绥:“有事告诉你,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雷切面无表情:“我要听好消息。” 绥也面无表情:“没有好消息,一个月后可能有,不过我猜你可能不会想让我一个月以后才告诉你这个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 雷切:“那不选了。” “不选就不选,”绥笑了,一边说一边在桌面上摊开了手,“让小狗选好了,来,小狗,选坏消息就把左边爪子放在我的手上,选更坏的消息,就把又爪子放在我的手上——” 狗崽子在头也不回地吃布丁。 半分钟后,狗崽子头也不回用它那宽厚的背冲着绥,依旧一心一意地吃它的布丁。 绥伸手去拽它的尾巴。 神烦的阮向远回头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白眼,不情不愿地挪了下身,然后将肥屁股放在了他的手上。 第26章 绥:“……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狗崽子代言人,雷切掀了掀眼皮给了风中凌乱托着狗屁股的绥一个余光,淡定地说:“意思是‘选个屁’。” 绥:“……” “你还真是失败啊,”雷切勾了勾唇角,看上去之前还郁闷得要死的心情似乎被拯救了一下,“连狗都嫌弃你。” 男人说着扫了一眼阮向远面前那只被抱着啃的布丁盒子,眼见只剩下最后一口,他顿了顿后将餐盘上那只红彤彤的苹果从餐盘上拿了下来,将手中的叉子翻过来后,面无表情地用木质叉的尾部轻而易举地插进苹果中,丰富的汁水四溅,男人将叉子拔出扔到一边,双手轻轻一掰,玩儿似的将被戳开一条缝的苹果一分为二。 ——为了防止犯人用金属器皿自相残杀或者自杀又或者干点儿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像普通的监狱一样,绝翅馆的餐具除了餐盘外保留了使用精致的木质材料的规矩,并且除了王之外,在大多数非放风的时间里,所有的犯人都被规定了禁止穿鞋,常年供暖的先进设备让犯人足以在四通八达的馆内四处活动而不对身体健康产生威胁——类似之类的龟毛规矩还有很多,甚至有一些是伊莱上任之后才加上去的,它们大多数听上去荒谬并且不符合逻辑—— 比如从古至今放眼全世界,没有哪个监狱会因为犯人说馆长比女人还漂亮就会被塞进禁闭室里连关个三天三夜。 虽然烦人,但这些规矩对于大部分能力足以当上王的人来说,统统都是足以被无视和废弃的。 举例说明,雷切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脆生生稍一用力就会断开的木质工具当做水果刀来用——想当年在雷切刚刚进监狱的一场和十五层的犯人换房间的挑战中,他也当场给所有人表演了“木质叉是怎样完整而不血腥地取出眼球”的绝技。 大概也就是这一手绝活,从那一天开始直到雷切正式当上王时至今日,所有不想惹麻烦的犯人看见雷切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绕道走——令人蛋疼的是,从表面上看起来,要这位王的心情好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看见他我眼睛疼。”四号楼的王,也就是气场几乎相比之下算得上是最为和蔼可亲的白堂曾经评价,“啊,我不是说碍眼,是那种不由自主想象眼珠被叉子插着挖出来的那种疼。” 自从白堂说完这句话后的第二天起,雷切莫名其妙地发现很长一段时间内所有人都看见他都开始不知觉地飞快眨眼或者用手去揉。 所以当他面无表情地用木叉子开苹果时候,绥不自觉地满脸无奈伸手摁了摁眼角。 “你干嘛?”雷切丢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苹果汁飞到你眼睛里去了?” “没有。” “那你揉什么揉,有病。” “……” 将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边缘全是牙印的布丁盒子拿开,雷切将半边苹果送到了狗崽子的大狗嘴下,张开缺了一颗牙的大嘴就要啃,一口下去才发现哪里不对,当面对与布丁完全不同的硬物时,少了一颗牙的狗崽子终于发现有什么要大事不妙,绕着苹果拙计地在桌子上走了一圈,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用什么姿势才能比较舒服地把面前的苹果吃掉。 绥看的奇怪,伸手将狗崽子抓过来掰开它的嘴巴,一只手捏开软哒哒湿乎乎的舌头,他一眼就看见了少了颗牙的黑洞,“一般小狗三个月才开始换牙,你喂什么了,这货早熟啊,”黑发男人啧啧啧地奚落,“今天抱着它的时候我就觉得比之前沉了不少,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恩,你也觉得是换牙对吧,”雷切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狗崽子的下巴,“开始我还担心是因为咬了人因为太用力才把牙齿磕掉的。” “……它咬人了?…算了这不是重点……没常识也麻烦你好歹把智商带出门行不行?怎么可能咬人把牙磕掉。” “啊,一开始看它嘴巴旁边有血,”完全不在乎绥不客气的评价,雷切放开阮向远,被围观完毕的狗崽子得到解放立刻转头去找它的苹果,高高撅起的屁股被拍了拍后放了下去,雷切看着阮向远玩儿似的用鼻尖去拱那半边苹果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继续道,“我还以为是三号楼的人弄的,就把他们揍了一顿。” 绥脸上出现了三十秒的空白。 “后来发现不是,只是它换牙了而已。”雷切继续漫不经心,“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有道歉——他们也有答应我要保密。” 绥抹了把脸,用膝盖都能猜到雷切是怎么样让对方“答应”“帮他”“保密”的。 “所以你把MT手下的三个小高层送进医疗室,还打断了其中一个倒霉蛋的肋骨,只是因为你的狗换牙了?” 而雷切这一次抓住了重点,他抬起头:“……谁把他们送进医疗室了?” “……你这满脸‘好遗憾’的表情时怎么回事,”绥眼角抽搐了下,“你揍错人了还不想让他们进医院?告诉你,MT气得要死,你揍了他们那栋楼的高级犯人简直就是要给他不好看——对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关于‘高层’的定义?” 哈?他当然知道啊,妈蛋这货不仅知道就连对方叫什么都清清楚楚好吗!阮向远撅着屁股啃苹果的时候不忘记听八卦外加在内心吐槽。 然而,令狗崽子惊讶的是,在他身后的雷切却面无表情地说出“不知道”这样的答案,语气真诚而理直气壮,这样的语气放到雷切身上,此时此刻恐怕就是神仙也要相信这货是真的啥也不知道。 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炼造的炉火纯青。 可怜的绥就这样被骗了过去,狗崽子回头看他的时候,只见他露出一个丝毫不意外的表情,接着似乎非常头疼地说:“……就知道不能要求你太多,算了,总之让你那栋楼的犯人这俩天走路看路,别被人抓着把柄揍一顿就划不来了,哼,狗换牙——好歹他还以为是你为了新任的小情人才揍了他下手的高层,要是让他知道他手下的人被送进医疗室半个月可能都爬不起来只是因为你的狗换牙了,他可能会气到炸开——” 新任小情人?那又是什么东西?雷切有些迷茫地眨眨眼,绥那一同噼里啪啦里,信息量大得似乎有点儿让他一下子接收不来,红发男人顿了顿,沉默了下后,这才抿抿唇啊了一声,说出一句让绥气个半死的话:“MT知道了?……他们明明有答应我不说出去的。” “……他们不说不代表没有人路过那里啊,我都可以路过那里了,你以为是有多隐蔽?” 雷切哦了声,相比起在一旁事不关己却干捉急的绥,当事人自己倒是表现得更加淡定,他挠了挠头,露出“麻烦了”这样的表情,反应迟钝并且开始抓不住重点:“这个就是你要说的坏消息啊?恩,是不怎么好啊,我会通知少泽让他告诉下面的人这两天小心的。” ……什么叫通知少泽让他告诉下面的人……到底谁才是二号楼的王啊。 绥被搞得也满脸提不起劲儿:“我干嘛当着一号楼的王还要替隔壁楼操俩份的心啊。” “哦,因为你好人啊。”雷切向他投去毫无诚意地赞赏一瞥。 “……我没真的想问你。” “可是我想回答。”面对绥的无力,雷切丝毫不讲道理地回答。 绥懒得理他,一只手捏起狗崽子的尾巴在指尖绕啊绕,而见他没有反应,雷切反而是来了点兴趣似的抓住他的手:“绥,你刚刚说还有一个坏消息,是什么?” “哦,没有了啊,我觉得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现在整个绝翅馆都以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呵呵。” 雷切:“为谁?” “那个被你打横抱进医疗室的小孩。” 雷切眨眨眼,略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孩?你说米拉?” “恩,依旧是被人看见了,好吧我也很奇怪这些人冰天雪地的不呆在牢房里天天到处闲逛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总之就是有人看见从来不近男色也对女人没兴趣的你,抱着你们那栋楼新来的小孩急冲冲的走进医疗室——然后从那个小孩破烂的衣服和那几个被揍得半死后来被送进医务室的三号楼犯人,不怪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这些东西——哟,二号楼那个禁欲王开窍喽,终于开始正式自己居然也是个有需求的人类这件事喽——” 绥拖长了嗓子,说完后耸耸肩:“大概就是这样。” 雷切:“……” 绥:“……你干嘛抱情人似的横抱着那个小孩?” 雷切面无表情:“……不然怎么样?扛着他会很累。” 绥:“那干嘛又急冲冲的样子?” 雷切继续面无表情:“因为我很饿,要赶着回来吃东西,更何况隼还在你这里,它离开我一下就会食不下咽的哭泣。” 这一回轮到绥陷入无尽的沉默。 而不远处的阮向远被这神奇并且自作多情的言论惊得差点儿跟着苹果一块掉桌子下面去—— “你不在的时候,它食欲不错地呲牙咧嘴跟我抢布丁。” “骗人。” “……你自己都看到了吧。” “谁告诉你我的眼睛就不会骗我?” 绥闭嘴了——好,话都强词夺理到这份儿上了,老子怎么还敢不就地宣布你赢了。 第27章 ——唉你听说了吗?二号楼的王终于开窍了耶,有人说看见他像是抱情人一样满脸心疼地抱着他们那栋楼新来的小男孩去医疗室呢! ——(⊙o⊙)真的吗真的吗?那个小孩是谁? ——是一个连新人三个月保护期都没过的小孩,长得不错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被什么也不知道的父母塞进绝翅馆来的,啧啧,命真好,被雷切看上以后,这安稳日子算是提前过上了。 ——(⊙o⊙)真的吗真的吗?雷切哦!就是那个进了监狱以来把所有下面的人贡献上去的新鲜货都拒绝,对医疗室的大胸美女也没兴趣,还敢对馆长甩脸色的那个雷切吗?哇,一见钟情么? ——就是那个雷切哦,哎呀呀,你不懂的,听说那个小少爷是雷切在外面时候就认识的竹马竹马,他的同父异母姐姐是雷切的未婚妻!然后为了找雷切,就杀了人把自己放进来了。 ——(⊙o⊙)真的吗真的吗?那雷切怎么说? ——雷切啊,每天都会去医疗室看那个小孩呢! ——(⊙o⊙)真的吗真的吗,那是真心疼了。卧槽,这是三年以内绝翅馆最大的八卦没有之一啊! 以上,当俩个不知道是哪一栋的犯人凑在一起三八兮兮地八卦着雷切的那点儿少男心思时,曾经是人现在作为狗崽子的阮向远同志,正满脸不耐烦地蹲在餐厅门口翘起后腿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肚皮,三听到这两个闲的蛋疼的犯人说出所谓“三年之最”的理论时,阮向远不屑地打了个喷嚏—— 他妈的,绝翅馆三年内最大的八卦绝壁是你们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幸运女神眷顾拥有了老子这只活生生的人变成的英俊狱犬啊有没有! 狗崽子听着这八卦,心想雷切也真够不幸的,莫名其妙就忽然走到了八卦的暴风中心躺枪躺成了筛子——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天天除了体育馆打打篮球偶尔打打架或者聚众看看毛片儿之外没有了别的兴趣爱好,在关进绝翅馆之后,这些原本罪大恶极的人被简单单调的生活给逼得活生生地智商直线下降,于是,那些不知道打哪儿开始的谣言,被他们添油加醋到没谱得突破天际。 比如,雷切当时没有露出哪怕一点心疼的表情。 比如,雷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未婚妻。 比如,雷切也不知道米拉到底是怎么进绝翅馆的。 再比如,雷切天天去医疗室看米拉,纯粹就是被那几个医疗室的大胸老太婆(原话)逼的,那几个也是闲得不行的女人最恨平常监狱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这会儿好不容易送进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男孩却被折腾的半死,把她们积攒多年的母爱一下子给激发了出来。 ——雷切每天去医疗室受罪其实都是她们以“会告诉馆长后院的鸡蛋是你的狗崽子偷吃的”为理由强行逼迫就范的。 以上,都是雷切难得正经的发誓,虽然按照以往的黑历史,他这个人可信度已经低到完全没有可信度可言,然而这一次他却非常认真地说自己绝对没有说谎,绥勉强相信了,不是因为他够真诚,而是因为雷切的一句话:我用隼的脑袋(……)发誓,如果我骗你,隼的脑袋给你当球踢。 雷切说这句话的时候,阮向远正死狗似的趴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牙痒痒地抱着一个毛绒玩具啃来啃去,听到自己又他妈无辜躺枪,狗崽子一个震惊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毯上,爬起来甩甩脑袋对着雷切嗷嗷俩句,而他的蠢主人也用一句话把它挡了回去:用不着委屈,去伊莱的鸡窝里掏蛋吃的那个不是你? 后来经过总结,绥和阮向远都觉得,那一天能言善辩的雷切大概是难得出门的时候顺手带上了他的智商。 恩,总之在米拉的那场风波过后,雷切成了所有人眼中正热恋中的大忙人——当他挂着面无表情在众人看来却是无比焦心的脸来往于医疗室和餐厅、监狱之间的时候,阮向远正式成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倒霉蛋。 狗崽子那个后悔,要是知道是这下场,当年打死他他也不带去碰伊莱的那些个鸡蛋一下——这不,此时此刻,他就独自一狗极其可怜地蹲在餐厅的门口,就等着一个认识的人把它带回监狱或者带进餐厅。 而雷切,早已在十五分钟前,一只脚还没踏进餐厅的时候,就被大声嚷嚷着“米拉又开始发热了”的女人急急忙忙地拉走,那架势似乎事态紧急得就连“绝翅馆着火了”这样的内容都自愧不如,雷切满脸无奈地放下怀中的小狗被抓走,就好像他到了医疗室白莲花影帝就会退烧了似的那么十万火急。 留下阮向远一只狗孤零零的蹲餐厅门口,雷切似乎也丝毫不担心——在无数次直接参与腥风血雨事件之后,几乎整个绝翅馆的人都知道,雷切宝贝这蠢狗宝贝得紧,不想被当众表演“木叉子取眼球”绝技,这狗崽子绝对碰不得。 阮向远从站到坐,从坐到趴,从趴到在地上滚来滚去。等了二十几分钟,都没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似乎就连他们那栋楼的高层都商量好了似的在他如此需要他们的时候集体玩失踪。 没办法,狗崽子终于玩腻了滚来滚去的游戏,一个翻身坐起,在正长身体的自己被活活饿死于餐厅门口之前,一边感慨着“朱门酒肉臭”的阮向远迈开了他那四条短小而精悍的雪白腿子,一路照着原来的路往回走——他妈的,没饭吃老子回家吃狗粮总行了吧! 在二号楼里,都是可以随便欺负的自己人。 于是阮向远不客气地拖着一个陌生面孔的犯人的裤脚,将那个大呼小叫的犯人从门口一路拖到“王”专用的电梯前,松开他,狗崽子蹲在地上裂开嘴看着满脸无语的犯人吐舌头哈哈哈。 再蠢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一边嘟囔着“这狗是不是过于聪明了点”,那个犯人一边带着疑惑的神情替阮向远摁下了开电梯的摁键,在看着狗崽子昂首挺胸地走进那高贵的电梯后,在那双湛蓝的狗眼注视下,再满脸黑线地顺手替他关上了电梯大门。 作为一只“主人已蠢死有事请烧纸”的狗崽子,阮向远就这样把自己顺利地送回了顶层房间——而当他兴致勃勃地冲到门口食盆边准备将就一下的时候,那空空如也的食盆给了他第二次打击。 如果此时此刻还会爱的话,那茶几上还是空空如也的饼干盒,一定是给予饿到起飞的阮向远的致命打击——饿狠了的狗崽子嗷呜一声,愤怒地将那个明明已经没有了还他妈装模作样摆在茶几上好看的饼干盒狠狠地扫到了地板上。 饼干盒倒扣过来,渣滓撒了一地毯。 那些狗罐头就放在不远处的柜子里,而作为一个只有爪子还缺了颗牙卖萌都漏风的小狗,阮向远哪怕是把它们拿下来了,也打不开——生平第一次,阮向远忽然体会到了,作为一只内配设置是人类并且拥有人类各式各样思想却在事实面前无所作为的生物,究竟是有多么心累。 在柔软的地毯上趴下来,周围安安静静的,蠢主人不在,绥不在,少泽不在,斯巴特大叔也不在。 耳朵失落地垂了下来,阮向远翻了个身肚皮朝向天花板,爪子蜷缩起来四脚朝天的想了想,然后在安静得可怕的客厅里,作为一只狗的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却万万不敢放松。 怕一放松就想找个地方用爪子盖着脸嚎啕大哭。 老子这是做了什么孽才落得今天这个狼狈的下场!从人变成狗就算了他妈的还要当一只饿死狗! 百思不得其解的狗崽子在地毯上痛苦地翻来滚去,一路滚到三角架下面的时候,他猛地停了下来,在他的鼻头正上方,雷切的小红小花小黑等一系列,正悠闲地在金鱼缸里游来游去—— 这些金鱼无忧无虑地吐着泡泡,每过七秒就重活一次。除了吃,就是在这个狭窄的鱼缸里来回游动——打从阮向远第一次看到它们起,它们就一直这样,花一秒重生,五秒认识周围的崭新的世界,然后在它们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之前,用第七秒忘记,当下一个轮回开始的时候,它就又得到了重生。 羡慕得阮向远眼泪都要掉下来。 于是愤怒的狗崽子躺在地上,神经动作不过大脑地伸出粗腿子,一爪子踹在那个理应很沉重的木架子上——而阮向远却忘记了,所谓的沉重,只不过是争对大半个月之前的他来说,而在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由于雷切的放纵惯养,他的身体、他的体重都在呈现一次函数的图形直线飙升。 于是在眼睁睁地看着木架子恐怖地晃动了下俩之后,装着小黑小红笑花的鱼缸滑出了木架子的支撑面,以自由落体的形式,结结实实地在狗崽子严重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然后带着鱼食和鱼屎和一缸子的水,哗啦一声,扣在了阮向远那张震惊的狗脸上。 阮向远:“……” 爪子扭动着推开肚皮上的鱼缸,忍着娇嫩肚皮上几乎被砸裂的剧痛从地上面翻身爬起来,鱼缸无声地掉落在他旁边,狗崽子甩了甩脑袋上的毛呛了两口金鱼水,开始对着一地离了水使劲儿无力扑腾的金鱼发起呆来——在他的爪子旁边,是那只还剩一点点水在侧面的鱼缸。 而那些扑腾个没完长着大嘴吧嗒吧嗒呼吸的金鱼仿佛变身成了邪魅的小妖精,扭着腰,大声地冲他尖叫:吃掉我吃掉我吃掉我…… 阮向远:……好,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了……我这就,吃掉你。 眼看着大狗嘴就要凑近那条距离自己最近的金鱼,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灵光闪过,雷切回来看到一地金鱼尸体时的场景就像一道雷似的劈进脑海里,狗崽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木着毛茸茸的脸,他用软乎乎的爪子,非常拙计满脸黑线地,把距离浴缸最近的那条……大概是叫小花的黑色金鱼扫回了侧躺着的鱼缸里。 鱼缸里水不多,但是似乎足够维持这些金鱼的呼吸。 用一样的法子扒拉了剩下的俩只金鱼回鱼缸,虽然在地毯上一路滚动搞得它们奄奄一息,但是当它们回到鱼缸那点儿可怜的水里时,立刻显现出了“至少还能活到雷切回来告个别”的勃勃生机,阮向远顿时有了一种得救的错觉,几乎就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狗崽子吸着鼻子用那张对于金鱼们来说像个大怪物似的狗脸凑近鱼缸,垫着爪子数了下,数来数去发现少了一条,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上帝的几何曲线是怎么算的,在遥远的另一边,是地毯上无力地吧嗒嘴的小黑。 阮向远:“……=_=。” 按照老法子一路把它滚回来,估计滚到一半这货就要死翘翘。 走到小黑旁边转了一圈,不知道怎么想的,阮向远张开嘴,把它从地上叼了起来。 他发誓十分之小心翼翼,甚至还记得把较弱的小黑放到他那个缺牙的地方—— 他转个头,正准备冲着鱼缸的方向一路狂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从医疗室回来之后被啰嗦得脱了层皮听说狗崽子自己回了监狱又马不停蹄往回赶此时此刻正满脸不耐烦的,雷切。 他推开门,甚至还来不及叫一声狗崽子的名字,然后他就看见,在他的不远处,放置金鱼缸的木架子四脚朝天,地毯上全是水,浴缸里,几条金鱼正努力地靠着那点儿最后剩下的水维持呼吸—— 而他要找的那位,正蹲在鱼缸边瞪着湛蓝的狗眼满脸惊悚地瞪着他,狗崽子第一次没有哈拉哈拉地吐舌头,它的嘴紧紧地闭着,一条很显然是鱼尾巴的东西,正从它紧紧闭合的狗嘴里不和谐地耷拉出来。 雷切:“……” 阮向远:“……”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导演,这集能不能申请快退……? 第28章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时刻—— 雷切:“……” 阮向远:“(⊙__⊙)。” 雷切:“……” 阮向远:“(⊙/___\⊙)。” 雷切:“……” 阮向远:“(⊙___⊙)|||||。” 就在阮向远以为他就要这样和雷切这样玩“你瞪我我也瞪你”的游戏玩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令人更加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很显然,此时此刻在现场的,除了僵硬成了雕像固定在鱼缸旁边摆姿势的狗崽子之外,现场还有另一位朋友觉得自己可以抢救一下。 强烈的求生意志打破了“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的传说,被狗崽子结结实实含在大狗嘴里的那条名叫小黑的金鱼在利用脑电波察觉到救星降临之后,迫不及地要打破这场僵持—— 事情的发生让狗如此措手不及,阮向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敏感的舌头上猛地跳跃了一下,下一秒,紧紧闭合的狗嘴边又有个什么黏糊糊像是鼻涕一样的玩意翘了起来,结结实实地扒住了他的鼻孔—— 猛地往回吸一口气,除了堵在他鼻孔上的那层薄膜被吸得发出类似于吸鼻涕时候的那种“簌簌”声外,顺着鼻腔吸入的,还有扑鼻而来的鱼腥味儿,狗崽子猛地将这口吸了一半的气停下来,顿了顿后,气沉丹田,提肛收腹,噗地用力打了个喷嚏将肚子里的气全部利用鼻孔喷出来——强力而灼热的气流将扒拉在他狗鼻子上的那层滑腻腻的薄膜吹掉,然后扒拉再他大狗嘴的下嘴唇上。 而从始至终,雷切就这样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狗儿子被拍打的金鱼尾巴堵住鼻孔,鼻孔收缩猛地甩了下毛茸茸的大脑袋打了个喷嚏,将堵在鼻孔上的金鱼尾巴喷走—— 歪歪扭扭地打完一个喷嚏之后这货立刻站稳依然保持着蹲在鱼缸边的姿势,大嘴紧紧合并,就像被人喊了立正稍息似的猛地抬起头,那双囧囧有神的狗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雷切沉默地从门口往屋里走了一步。 这平平淡淡的一步,看在阮向远的眼里却如同恶鬼举着菜刀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从蹲坐的姿势猛地窜起来,狗崽子就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路跌跌撞撞地后退将自己肥硕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墙壁——整个过程中,它的嘴就像是蚌壳似的紧紧关闭着,只有那双和雷切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瞪大或缩小或眯成一条缝或变成斗鸡眼,在无声地讲述着狗崽子此时此刻丰富的心里变化活动—— 雷切站在沙发边停了下来,脱下风衣随手扔到沙发上,男人掀了掀眼皮,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隼,嘴里的是什么?” 阮向远:“……!!!!!!!!” 一句话引发的山崩地裂。 贴在墙上的狗崽子仿佛被这一句话惊醒,一切都好像发生在一瞬间,雷切沉默地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原本在墙上贴得紧紧的狗崽子再一次地窜了起来,肥厚的爪子在地毯上打了俩个滑,狗崽子连滚带爬地从墙边冲回鱼缸边,以脸着地的姿势拙劣刹车,然后将它那毛茸茸的脸伸到鱼缸里,张开大嘴噗地吐出一大堆难以形容的玩意儿,连带着无数黏糊糊的口水和裹在口水里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小黑猛地一口呸回了鱼缸里。 当带着泡沫的狗口水顺着鱼缸边缘残念地往下滑落,一早就明确目标凭借着逃难本能,阮向远干净利落地一个太空滑步,嗷呜呜地狂叫着行云流水般地试图把自己肥硕地身体塞进沙发底下—— 然而他忘记了,能顺顺利利爬到沙发底下避难的自己已经死在了半个月前——半个月以来的吃完睡睡醒吃吃饱了找个地方继续睡并美其名曰“老子还小正在长身体长大了就抽条了”的他,在成功地将脑袋塞进沙发底下之后,发现自己连带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半个屁股卡在了沙发外面。 阮向远:“……” 前爪扒住地面,提腰收腹一鼓作气一二三往里蹭! 蹭不动——一定是地板太滑的原因。 前爪撑住沙发边缘,再次提腰收腹二二三次往里推! 这一次,前进了一点点,卡住了一定是因为多了一根小叽叽增加了厚度的原因。 ……至少脑袋进来了是不是?如果要被揍,至少我还能保住我英俊的狗脸——要是被断绝粮食,好歹老子还能靠着英俊跟餐厅分餐的大叔卖个萌混口饭吃…… 胖点没关系,只要帅就可以了。 像只青蛙似的平摊开一半卡在沙发里一半在外面的狗崽子安慰自己。 无缝隙链接卡在肚皮上的沙发边缘和地板让阮向远终于接受了自己再也不能把自己塞进沙发底下的事实,当敏锐的狗耳准确地接到雷切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时,他情不自禁地又想往里蹭,于是在雷切看来,地板上那只把自己半个身子塞进沙发底下的狗崽子,屁股之后的那半截雪白的肉爪子就这样随着他的接近配合着“嗷嗷呜”之类凌乱而捉急的乱叫,猛地在地上蹬来蹬去光挂空挡不前进。 雷切歪歪脑袋,饶有兴致地在那个蹬来蹬去的肥屁股前面蹲下来,然后用俩根手指,捏住狗崽子毛茸茸的大尾巴往上掀了掀——在清楚地感觉到手中的那具胖乎乎的身子猛地僵硬成了死青蛙硬邦邦地定格成一个匍匐前进的姿势时,男人满意地放开了它。 然后站起来,越过那个屁股,从地上端起只剩下一点点水的浴缸,转身进了浴室。 确认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三十秒之后浴室里传来了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流水声,狗崽子猛地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终于筋疲力尽地瘫软下来成了一滩扶不起的烂泥——没被打就好,老子活了那么多年,还真不一定接受得来一把年纪了还被揍屁股这种奇耻大辱。 阮向远趴在地板上尽情地放松了十分钟。 从第十一分钟开始,他忽然觉得这样一直保持四肢摊开的姿势卡在这里,好像……有点累。 第十二分钟开始,狗崽子开始扭动,这一次是他的后腿死劲儿蹬地毯,蹬沙发边缘,扭来扭去地试图从不怎么科学的科学原地把自己从沙发里面拔出去。 第十五分钟,狗崽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舌头耷拉出来,无声地感受着小叽叽卡住,肚皮和地板做无缝隙链接的快感。 第十六分钟,狗崽子开始嗷呜呜地放声狂叫,伴随着“汪汪嗷呜”之类毫无意义的混搭,努力地在哗哗的流水声中试图刷一下存在感。 第十七分钟,流水声结束,雷切的脚步声再一次想起——这一刻,阮向远忽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理解曾经被自己含在嘴巴里的小黑用脑电波感觉到雷切大神下凡时,内心是多么的焦急。 第十八分钟,狗崽子听见木架子被扶起来摆正的声音。 第十九分钟,是鱼缸被准确地调整到最完美的、最符合风水学的角度没,放回木架子上的声音。 第二十分钟,阮向远在心里破口大骂雷切不是人。 第二十一分钟,阮向远放弃继续在心里骂雷切,在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冲自己这边走来的时候开始狂叫,因为叫得过于激动过于悲切,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第二十二分钟,阮向远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拽住了他的尾巴,而后,原本紧紧压在肚皮和小叽叽上的沙发边缘猛地一松,然后狗崽子就这样保持着死青蛙的姿势,被一手轻而易举地抬起沙发边缘,另一只手拽着他尾巴的雷切拖出了沙发底下。 第二十三分钟,阮向远被抱着前爪架起来,黑色的狗鼻子和男人挺翘的鼻尖相对。狗崽子抬起眼,在那双近在咫尺如海洋般湛蓝的瞳眸,看见自己倒印在里面的毛茸茸的脸。 在这个感人的时刻,红发男人薄唇轻轻一勾,说出了一句对狗崽子人生具有里程碑性总结作用的至理名言—— “不作死,就不会死。” “……” 阮向远沉默。 三秒的空白,第四秒,被镇压于沙发下挺尸长达半小时、专业作死三十年的狗崽子忘恩负义地呸了他的主人一脸带着鱼腥味的狗口水。 狗崽子蹲在地上,看着他的主人从木架子上取下装满水的鱼缸放到地上,雷切什么也没有说,就将鱼缸默不作声地摆在了他和狗崽子的中间,然后就地坐了下来。狗崽子冷艳高贵地继续作了会儿后,最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地伸脑袋去看鱼缸里面—— 小红小花狗蛋二狗子大喵小喵,全员到齐,抱着它们那只有七秒的记忆和只有脑电波的智商,自由自在地在清澈的鱼缸中游来游去。 在六条鱼的中间,一条黑色的鱼正躲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着鱼食—— 小黑,它也还活着,并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货大概是被刚刚那一出狗嘴里的潇洒走一回的体验给活生生地吓饿了。 狗崽子对于这条曾经沾满了自己的口水的金鱼格外地关注,蹲在鱼缸边看了老半天,最后在确认这货死不了的情况下,终于忍不住又想犯贱抬起爪子想要伸进鱼缸里玩弄一番的时候,被雷切一把抱了起来—— 然后被摁在沙发上狠狠地揍了一顿。 原本心有愧疚,被揍就被揍吧,趴在沙发上的狗崽子咬着抱枕的一角愣是没娇气地哼唧一声,直到他被揍到尾巴都抬不起来,实在是太他妈疼的狗崽子一回头,看到雷切手上的东西时,眼珠子差点从狗眼框里掉出来—— 草你大爷,从来不自己洗衣服的人手里凭啥会出现衣架! 导演,说好的科学性和严谨性呢?! 用衣架打小狗,这尼玛简直丧心病狂!! 心中悲愤地呐喊着,当雷切再一次挥动衣架,嗷呜一声,拖着被揍得开花的屁股狗崽子窜起来回头一口结结实实地咬在雷切的手上,缺了颗牙的大狗嘴在男人的手腕上留下了三个值得纪念的小坑—— 这一次咬得狠了点,是明儿雷切去看白莲花的时候,顺便还可以打打狂犬育苗的节奏。 一感觉到顺着牙钻进嘴里的血腥味儿,阮向远立刻屁滚尿流地松开嘴,抬头一看蠢主人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狗崽子蛋疼地觉得……似乎哪里要不好了。 第29章 这忽如其来的插曲让房间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雷切难得陷入了沉默,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他平常面对绝翅馆里的那些路人甲时的一样,冷漠而疏离。 …… 打从男人打败了上一任的王从此长期霸占二号楼的顶层的那一天开始,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被忤逆的情况了—— 虽然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他跟其他的人称不上是多亲密,但当他哪一天心情好难得勾下唇角露出个不那么有诚意的笑容时,周围至少绝对不会有人敢对他露出不屑的笑容。 雷切是绝翅馆的“王”,在绝翅馆里,除了其他地位和他平起平坐的另外三个王还有处于微妙地位的馆长伊莱之外,他确确实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把交椅——哪怕是在四位王权者之间横向对比,男人的实力也绝非可随意小窥之辈。 于是当这样万人之上的生活过得久了,生活几乎都变得麻木起来—— 就好像星期一的后面永远紧跟着的是星期二;就好像圣诞节的绝翅馆永远会逼着王带领他们那栋楼的犯人张灯结彩明明是个监狱却非要搞得多喜庆似的;就好像绝翅馆的中央温度调控器只有暖气没有冷气,而窗外永远是冰雪封山的雪景一样…… 雷切曾经想过,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把生活过下去,没什么好抱怨,也没有什么好期待。 纵使绝翅馆里赤裸的生存规则甚至相比起现实世界更加合适他,但这些年里哪怕在绝翅馆里,那些重要的等待家族代理族长签字的文件却依然能够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手里似乎在默默地跟所有窥视雷因斯家族族长之位的宵小之辈无声示威,现任族长对于家族继承人的人选从来不做他想,将来继承那掌握着国家命脉家族企业的未来太子爷,必须是雷切。 这也就意味着时限一到,他就会只身一人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然后乖乖接受家族的事务,将它更加发扬光大—— 哼,发扬光大。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雷切都有些自觉好笑,然而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家书里,来自父亲的笔记却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的词,有时候雷切想过要在信纸上告诉他的父亲哪怕在家书里最好也不要暴露没文化的本质,然而等到提起笔的时候,却还是只剩下雷切少爷式的回答,简简单单俩个字:好的。 曾经的雷切认为,当他出狱的那一天,关于绝翅馆的所有东西,所有的记忆,他统统都不会带走——男人甚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一天,大概谁也不会想到来送他。 恩,本来日子就是应该这么过下去的。 可惜打从上帝造人并且赋予人类几十年的寿命那一刻开始,似乎他老人家就没准备要给这些犯着中二病的人生赢家浪费光阴,当这群中二病患者的人生无聊到可有可无的某个阶段巅峰时,命运女神就会伸出她的白衣天使之手,轻轻拨弄一根弦,说:少年,有病就乖乖吃药。 于是这些中二病患者开始自己没事给自己找事儿做。 例如雷切,当他已经打遍绝翅馆无敌手用他那张冰块面瘫脸收货粉丝无数的某一天中午,单手撑着下巴,男人盯着窗外纷飞的鹅毛大雪,用让二号楼狱警听了就想撞墙的淡定嗓音说,少泽,我想养狗。 尽管少泽把脑浆拿出来浓缩过滤一把再放回去也没能明白雷切究竟是怎么样的大脑结构才能看着大雪联想到养狗这这码事儿,但是无论如何,老大就是老大,老大错的必须看成是对的,老大的神逻辑也必须解释为奇思妙想——哪怕是老大那些个一听就知道绝壁后患无穷的要求,作为小的也必须说:嗻,小的立刻去办。 于是,就为了这么一个午后的心血来潮,雷切那原本平平静静说不上是多悲惨也绝对称不上多快乐的生活里,忽然就凭空冒出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奇葩玩意儿—— 和谁都亲,就是不和雷切亲。 和谁都好,就是不和雷切好。 走路时常自觉蹦跶在陌生人的周围也不看看那人到底是谁那栋的认识不认识爱不爱吃狗肉,但是却会找尽机会从雷切手上搞胜利大逃亡。 饿着了冲雷切直哼哼,热着了也冲雷切直哼哼,憋着了浑身劲儿不知道往哪使的时候,也会找机会冲着雷切这个衣食父母张牙舞爪地嗷嗷俩声。 雷切想诉说一下他无处安放的中二病时,这货要么是抱着毛茸茸的脑袋在床上打滚,要么就是抱着自个儿的指甲头也不抬地埋头狂啃。 ……一个说话不对路抬爪子就抽张口就咬这种事,只能算是在这些各种不和谐的生活中一个不那么起眼的闪光点。 刚开始,还没有被触及到底线的男人还认真地想,这只是小狗刚来绝翅馆,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惧或者不安才让它表现得如此暴躁,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于是这一过就过了一个星期,小狗终于有了名字,是他雷切大爷亲自取得,叫隼,天空中最凶猛的飞禽——然而事实证明,隼只是各式各样的狗狗中二得最凶残的二逼战斗机。 这时候雷切又想,大概是从一开始见面那天的迎接姿势不对。 于是又耐着性子等啊等,当狗崽子第一次老老实实在他枕头边睡觉,吧唧着嘴大爪子在梦里也不老实地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蹬来蹬去的时候,雷切伸出手指去推了推狗崽子将它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梦中惊醒,狗崽子那放心的眼神和转头屁股贴着他继续倒头睡的模样让男人第一次产生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错觉。 不过错觉终究还是错觉。 自从这货来了以后,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雷切房间里的地毯换了两次,今天大概是第三次。 雷切曾经听某个国家有句老话,叫事不过三。 当手指上不同于以往那样的生动立体的刺痛传来,空气中弥漫着并不浓郁却让他无比熟悉的血腥味时,雷切在那一秒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不干脆让少泽换一只狗算了——怎么养不是养,再怎么地,也不可能是他这个喜当爹的教育方式不对,而且如果换一只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面前这只更奇葩了。 雷切不是抖M,要求抱一只小狗回来,无论是为了什么都好,总之绝对不是为了把狂犬育苗当成刷日常似的动不动起劲儿了就得往胳膊上来一发—— 雷切不亲人,但是好歹亲动物,狗崽子这种男人一旦走进几米之内立刻像是见了鬼似的转头就跑要么就狂翻白眼的举动让他觉得很是不愉快,最糟糕的是,当他静下心来想知道这货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或者说惧怕自己的时候,却发现第一次他什么都了解不到—— 雷切大人觉得很受挫折,在他迄今为止的三十余年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一座完全无法逾越的大山。 雷切不知道,其实这就是一场介于“矛盾中双方有一位不能说人话”而引发的天大误会。 可惜阮向远不会说话。 不然在雷切第一次举着他满脸忧心地问出这样一个中二问题的时候,狗崽子就会大方地告诉他:不好意思,眼睛天生就长得那么斜这么会拉仇恨——至于看见你转头就跑,老大,下回你别动不动就拿脸蹭我,我公的,不搞基,更加不提倡搞跨越种族的不健康恋爱关系。 这些雷切都不知道——最糟糕的是,当狗崽子在心里默默而真诚友好地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它的眼睛还是斜着望着男人的。 于是,在这样的误会下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个瞬间,觉得自己养了一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的男人心想,干脆把隼送给别人好了。 但是当他在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掺杂着震惊难以置信纠结等一系列情绪拧成的别样表情,狗崽子张着嘴坚硬在原地,瞪着和他如出一辙的湛蓝狗眼盯着他的手发呆——情绪变化的丰富程度,就好像刚才发疯抓着对方的爪子咬了一口的那个不是狗崽子而是他雷切本人一样。 这不是狗崽子第一次犯错摆雕像。 但不知道某种诡异的心情来自于哪里,雷切大人忽然就心软了。 当男人冷着脸站起来将原本放在双方中间的鱼缸摆回架子上,拿医药箱里的酒精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消毒——破天荒地,狗崽子这一次就像个跟屁虫似的颠颠地跟在他脚边,一步一跟,并且一路仰着它那个其实胖得已经不怎么明显的脖子,哪怕俩狗其实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的完美下颚曲线,却还是孜孜不倦。 就差跪地上烧三炷香拜拜请求组织宽容与原谅。 当晚,自认为是罪人的阮向远同志自觉睡在床脚的地毯上没敢上床。 第二天也不懒了,大清早爬起来蹲门口等好,瞬间哈士奇神奇变身德国牧羊犬继续扮演跟屁虫角色,跟在雷切屁股后面一路从顶楼跟到操场再跟着他结结实实地绕着操场无怨无悔地跑了三圈,第四圈开始一半的时候,四只爪子酸痛无力浑身骨头都快散架加上内心愧疚睡眠不足眼看着就要瘫痪的狗崽子终于醒悟—— 道歉这种事诚意到家就好真不用把小命都给赔上。 于是一个放松,当场就死狗似的趴倒在跑道的路中间——没心思往边上走了,现在多走一步都能要它的命,更何况他那么宽的体积杠在路中央,还能借着体型优势在伟大的主人眼里刷一下存在感。 雷切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无情地跑过了。 MT给了他一声冷笑之后跑过了。 四号楼的笑眯眯大叔哎呀呀几声之后也跑过了。 于是当绥跑过他身边的时候,狗崽子给了他一个饱含着期望的目光—— 战友,就指望你给我说俩句好话了,加油。 于是在狗崽子灼热的目光下,绥一路小跑跟上了雷切,当他追上雷切的时候,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用一块时白毛巾擦下巴上的汗水——恩,值得说明的是,这块毛巾也是狗崽子今儿乱献殷勤的杰出作品之一……天还没亮,阮向远就钻进浴室里,跳上马桶以各种姿势好不容易才把这块挂在架子上的毛巾叼嘴里,当他抖着脑袋满脸黑线地咬着胜利成果从马桶上跳下来的时候,发誓以后长大了非把这整个架子给拆了不可。 当雷切什么也没说地接过毛巾而不是用这毛巾把它当场勒死,阮向远看到了“可能还有救”的希望曙光。 狗崽子趴在地上,看见蠢主人用那条毛巾擦汗的时候,愉快地在塑胶跑道上打了个滚。 妈了个蛋,这种面对冰山脸的苦逼日子过一晚上就够了,别生气了雷切大爷,笑一个,老子宁愿天天听你说“吃饭饭”。 第30章 在狗崽子满心欢喜地在跑道上滚来滚去的时候,绥收回了回望的目光,瞥了眼身边面无表情保持跑步频率的雷切,这家伙仿佛走路一般气息完全不动的匀速跑法跟了几圈下来绥还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赶在自己累得说不上话之前,绥伸手拍了拍雷切的肩。 雷切转过头,对视上一双真诚的眼睛——绥脸上写满了管太宽的节奏:“……雷切,不是我多管闲事……好吧,就算我多管闲事,你这么正儿八经地跟一条奶狗玩冷战,有意思吗?人家能懂吗?” 雷切一声习惯性的冷艳高贵的冷笑,转过头,继续跑自己的步,这一次,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再给绥——有意思吗?不好意思,还真是太有意思了。 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的绥不死心又伸手去抓雷切,男人不耐烦了,甩开他的手后顿了顿,掀了掀唇角正欲随便给个回答,却不料对话中的两人身后却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我觉得能懂”,这忽然强势插入的外来者让对话中的两位年轻的王略微诧异的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随即同时回过头来—— 一回头,就看见了四号楼的那位笑面阎王爷大叔白堂那张永远笑眯眯的平庸脸。 抿抿薄唇,雷切虽然平时就像个僵尸似的面无表情悄然无声,离开狗崽子的时候对着其他人一天都难说出三句话,但是对于这种完全不具有任何诚意反而像是一张面具似的挂在脸上的笑容却也完全不感冒,甚至会对这种笑容有种打心眼里不舒服的感觉—— 能在绝翅馆当上王的,会是什么善茬? 所以在绥扯起礼貌的微笑跟对方打招呼的时候,雷切只是木然地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至于对方究竟看没看到他这点儿回应……关他屁事。 “你的小狗很有意思啊。”白堂笑着说,大概是因为已经接近四十岁的年纪,他笑着带着因为跑步而略微不稳的气息赶上绥和雷切然后不理会对方嫌弃的目光强行横插在他俩中间,那张面具似的脸转过来对着雷切时,后者非常不领情地扭开脸。 白堂愣了愣。 绥深感头疼地悄悄用手肘捅了桶雷切。 雷切斜睨他一眼,不耐烦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白堂一眼,最后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淡淡地说:“白堂,你眼角有皱纹了,上次看还没看见的,是不是没睡好?” 是不是没睡好。 没睡好。 好。 白堂:“……” 绥:“……” 绥忽然想到,搞不好当年白堂那一句“看见他我就眼睛疼”,雷切记仇到现在也说不定。 而这边,被人暗地里嘲讽有上年纪的白堂脸上僵了僵,一秒后,他立刻收起了惊讶,重新笑着说:“还行,我早就有皱纹了。” 雷切哦了声,认真地点点头:“岁月催人老。” 绥:“……” 白堂:“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啊,你眼睛底下也有黑眼圈嘛,雷切,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有什么心烦事吧,和媳妇儿怄气啦?” 雷切:“……” 绥:“……” 全绝翅馆都知道,雷切属禁欲系,最近才有了谣言跟一个新人似乎有了那么点意思——但实际上只要是带着智商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雷切其实对那个现在还在医院躺着的弱鸡新人完全不上心……恩,反正绥是一眼看出来了,每次一提到米拉的事儿雷切就撇开头懒得多说的样子足以说明红发男人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拉郎配有多烦。所以,打死他他也不信他能看出来的事情,四号楼这个号称用脑子当上王的笑面阎王爷能不明白。 媳妇儿?啧啧啧,开什么玩笑,这货就是在跟一条几个月的奶狗怄气罢啦。 你什么时候看见过雷切和人类较过真啊?在他眼里,都是不值得一提的愚蠢人类。 这种看似和平其实刀枪血影的对话让绥开始深深地后悔干嘛要强迫这俩人之间发生对话——再不济,他一个人说这两位不省心的大爷听也好啊。 “和媳妇儿怄气也不能冷落小狗啊,”还没等绥想到个好理由岔开话题,白堂就笑眯眯地继续捅刀子,“狗狗可是非常敏感的动物,我觉得你的小狗还属于特别聪明的那个类型,你说你这么冷落它可不好,小狗一生下来满月就被抱走了,来到新主人这里还得不到疼爱,好可怜哟。” 雷切:“……” 白堂:“绥老弟,你看我这话说得好不好?” 绥:“……呵呵。” 说的太他妈好了,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我简直能听见您手中那把无形的刀在雷切身上捅来捅去的声音汇成的激情交响曲啊。 当绥满脸风中凌乱怎么对付白堂才不能转头被隐藏属性很可能是爱记仇的雷切记仇时,雷切这边却陷入了沉思。 白堂的一句聪明很好地提醒地了他一个他似乎很久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聪明? 当今早固定时间起床换号晨练的衣物时,猛地一眼看见平时死拖活拽都不肯睁开眼好不容易弄醒了转个身又睡死过去的狗崽子这个时候却鬼上身似地蹲在门口大狗嘴嘴里叼着一块白毛巾,当时,雷切就觉得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那只是一个非常快而敏锐的念头,当他回过神来试图去捕捉它的时候,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此刻,白堂的话无意间提醒了雷切,也许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这条狗崽子似乎要比他想象的聪明得多得多。 啊,说起来,有时候倒真像是个真正的人类。 擦了把汗,雷切减慢了跑步的速度,终于不再把白堂的话当做放屁,虽然也没有很认真在听,但是勉强还是接受了他的絮絮叨叨,这时候,四号楼的王自顾自的演讲已经进行到了对几个月大的奶狗的性格剖析—— “小狗天天吵闹,这要是走到MT眼皮底下……哎呀,我听说最近你们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不怎么太平呢,奶狗还没有自保能力,你就这么放任它自己乱跑可不好,难保能出个什么意外,”飞快地瞅了眼一旁陷入沉默的红发男人,白堂狡黠地笑了笑,故意继续道,“好歹也是一条小生命,你要是不养,就给我养好了,人老了,难免会想养个小动物给自己养老送——” “你去养绥好了。”冷冷淡淡一句话,因为长期的跑动变得有些沙哑却意外地好听。 “恩?”白堂猛地停下了自己的话头,往雷切那边靠了靠,“你说啥?” 雷切顺着白堂靠过来的反方向让了让,不动声色地保持了和白堂的原本距离,他面无表情地说:“绥很养好的,每餐投喂米饭就可以。你养他,让他给你养老送终吧。” 白堂拍大腿放生大笑。 “……我他妈又不是小动物,脑子和狗崽子怄气烧坏了你?”无辜躺枪的绥满脸无语,想了想又补充道,“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白米饭都吃的好像是你家狗儿子吧,你以为全天下都这幅德行?” “隼那是在长身体。”雷切也忘记了这会儿还在搞冷战,下意识地认真地反驳,“你还能长吗?” 早已过了二次发育年龄的绥膝盖很疼,沉默。 白堂笑瘫痪,滚跑道边上继续笑去了。 当绕着跑道进行到第四十圈——按照往常的训练量,雷切通常就会在这个数字停下来,因为接下来他还需要保持体力去做其他的高强度体能训练,然而今天,他却又不动声色地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在跑道上的狗崽子身边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天已经变得蒙蒙亮,男人高大的声影笼罩让阮向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天神圣光降临,狗崽子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胖乎乎的身躯不那么灵活却充满了“我在立刻行动”的诚意,连滚带爬地从跑道上爬起来。 转过头,仰着粗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低头与他对视的衣食父母。 雷切挑挑眉。 阮向远挺了挺背脊。 “走。” 说完这句话,男人转身就走,跑鞋踩在薄薄地撒着一层晨雾凝结的薄冰上发出好听的声音,阮向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仿佛在确定那句话是不是在跟自己说,甚至偷偷摸摸东张西望了会儿,直到走在前面的男人没有听到动静回过头无声地又看了他一眼,狗崽子这才迈开爪子,屁颠颠地吐着舌头跟上去。 雷切抓起那块白色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手将它扔到了操场边的架子上,想了想似乎响起了什么似的,又把它重新拿起来抓在手里,他低头,看着蹲在他旁边寸步不离的狗崽子,淡淡地说:“离三号楼的人要远一点。” 在一旁仰头喝水的绥听了差点把口中的水都喷出来—— “你自己都不知道三号楼的人是哪些就这么要求狗崽子,合适吗?” “……也是,”雷切微微一怔,眼珠动了动后道,“那就,改成最近不要乱跑好了。” “……你跟它说它也听不懂。” “听得懂。” “听不懂。” “听得懂。” “狗能听懂人说话?” “你不也听懂我说话了?” “我是人。” “隼比人聪明。” “你不也是人?” “隼比我聪明,走,隼,吃饭饭。” 绥终于把那口水成功地喷了出去,他转过头,像是看外星人似的看着红发男人,而男人却没有再看他一眼,他抓着手中的那块白色毛巾头也不回地走向操场的出口,而在他的脚边,一步一跟着一条胖乎乎北极熊似的灰色背毛哈士奇狗崽子,狗崽子一边颠颠地走一遍抬头去看它的主子,那态度叫一个良好与优秀,就和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似的。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终于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驱散,阳光洒在一人一犬的身上,将他们的背影拖得老长老长……正渐渐步入寒冬的绝翅馆上空,在连续几天大雪纷飞的阴郁天气之后,终于迎来了意义上的第一个初冬的晴天。 科学表明,人类的平均寿命是72岁,他们或多或少的会在这说漫长其实也短暂的七十余年里,浪费掉长达十几年的时间花费在睡觉和做无意义的发呆运动。 而狗狗的平均寿命是11岁,大型犬也许会更短一些。 它们刚生下来的时候,哪怕只有小老鼠那么大,闭着眼浑身皱巴巴的露出娇嫩的粉红色;但是只用一个星期,它们就会睁开双眼,长出毛发;十五天就可以满地咿咿呀呀地到处乱爬;一个月就可以脱离母乳;一个月零一天的时候,当它们饿了,就会爬出狗窝,颠颠儿地到处找,饿狠了,狗爹狗妈的狗粮它们也能咬着尾巴用还没长齐的乳牙抱着啃得很开心。 狗狗六个月大的时候,身体和身高基本就会停止增长——从它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到第六个月来临,它们的身体每一天都在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飞快地增长,或者今天它还是那个你在厕所坐在马桶上看报纸时,绕着你的脚下嘤嘤嘤求抱抱求举高高的小奶狗,短短过去半个月,它就能摇着尾巴将脑袋钻到你和报纸之间拱来拱去,六个月的时候,除非你在上厕所的时候顺手关上门,否则,那巨大的体型会用你无法忽视的各种姿势在你面前狂刷存在感,让你彻底忘记你还蹲在马桶上,手忙脚乱地扔开报纸将那两个搭在肩上的狗爪子挪开,然后无法避免地被糊上一下巴的狗口水。 …… 雷切依稀还记得,当少泽将这只灰色背毛的狗崽子抱到他面前的时候,狗崽子还只是到他的角落那么高而已——当他睡觉的时候,狗崽子会在他的胸口上得意洋洋的踩来踩去,而他只用把它扒拉到一旁翻个身就能继续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床上多了一个体积越来越大的不安分毛茸茸时,雷切只是开始觉得,为什么感觉睡觉时候自己占据的位置似乎越来越小。 直到今天,当雷切在餐厅坐下,将豆浆装到茶杯的托盘里放到狗崽子嘴巴下的时候,雷切忽然发觉,在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中,隼似乎在无声无息的长大——曾经有它脑袋那么大的茶杯托盘,如今在狗崽子低下头去抽着鼻子嗅里面的液体时,不知道怎么地,就能用它的大脑袋将整个茶杯托结结实实地遮住了。 雷切想了想,弯下腰将满脸莫名其妙的狗崽子抱上了餐桌。 狗崽子绕着桌子上走了两圈,回头一看,发现蠢主人似乎盯着他走了神,于是颠颠儿的又走回雷切的跟前,也不管长期被各式各样突发事件波及的餐桌在它肥硕的身躯下巍巍可及地颤抖,阮向远伸着大狗嘴凑近雷切,忽然被雷切摁住了脑袋,然后下一秒,它又被扔回了地面上。 “不协调了。” 雷切扔下这么一句话后,整个早餐的过程中除了投喂再也没理狗崽子。 蹲在地板上,身后是人来人往的狗崽子阮向远傻眼了,他妈的这是要将冷战进行到底的节奏?——不协调了是啥意思你他妈别吃面包先给我解释清楚,是我不可爱了还是我不够萌了还是我长大了破相了不够英俊了配不上你了?! 就算是长大了,半个月我能长大多少啊!!您这一脸“时间是把杀猪刀”的遗憾表情能不能劳驾收一下啊我本人还在这里看着你呢能不能有点礼貌! 还有,不让我上餐桌是几个意思啊? ——这他妈是我狗生中要求坚持的最后一点权力啊!喂,不许吃面包,妈蛋快点低头看我一眼! 面临被抛弃的狗崽子完全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赎罪身份,伸出爪子不依不饶地去拍雷切的小腿,整个过程中因为过于激动还踢翻了脚下的豆浆,浓稠的豆浆将雪白的爪子染成了一戳一戳的黄色,干掉之后就像是刺猬似的,而在阮向远的骚扰过程中,这些脏兮兮的东西也一点儿也不含糊地糊上了雷切的裤子。 雷切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黄油刀,伸出大手,轻轻在腿边那张满脸纠结的毛茸茸脸上拍了一下,淡淡道:“不许闹,早餐过后约好了医药师打狂犬育苗。” 雷切说的是个普通的陈述句。 听在阮向远的狗耳朵里,这绝壁是一句充满了责备意味的陈述句——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戴罪之身的狗崽子收回了自己的狗爪子,忧桑地一爪踹开碍手碍脚的茶杯托盘,贴着蠢主人的脚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望天空。 五分钟后,坐得有点累的狗崽子抱着继续忧桑的心情趴下了。 十分钟后,雷切听到脚底下传来规律的扯呼声,微微一愣后低下头,只见狗崽子蹭在他脚边从趴卧的姿势变成了四脚朝天,软软的粉嫩肚皮大方地露了出来,在这样人来人往绝翅馆里最热闹的早餐时间,没羞没臊地将前面长着一戳小毛的小叽叽素面朝天——而此时此刻,一晚上因为愧疚没睡好的狗崽子正张着嘴,舌头从大嘴的一边耷拉出来,彻底睡死了过去。 周围其他犯人原本的正常交谈,此时此刻听到雷切的耳朵里也变成了窃窃私语,而那些大清早的愉快问好和谈笑,也变成了不怀好意的嘲笑。 不知道怎么的,狗主人表示忽然有点丢人。 于是,红发男人索性放下手中的精致餐具,将目光收了回来,他依旧保持着原本那样懒洋洋地姿势靠坐在餐桌旁边,那双湛蓝的瞳眸,却充满了冷漠和生人勿进的气息,淡淡地在周围的餐桌上扫了一圈。 讨论的声音立刻小了下来。 雷切满意了,重新拿起刀叉,正准备将最后一点儿早餐食用干净,忽然从他的脚底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扯呼声。 雷切面无表情地说:“……” 此时正好经过一个二号楼的犯人:“老大早啊,老大,哟,你的小狗还会扯呼呢!” 雷切继续面无表情,这一次,他顿了顿之后,说:“滚。” 马屁拍到马腿上的犯人老老实实地滚了,连带着周围原本那些疑惑自己谈论天气不错也会被杀气戳成筛子的犯人一块儿,在红发男人的方圆五桌之内,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吃自己的早餐——以至于少泽和少佳走进异常安静的餐厅时候,啥也不知道的大众脸狱警满脸高兴:“哎哟,今天刮的什么风啊,餐厅那么安静。” 大众脸狱警说这句话的时候,雷切正弯腰将他那睡成一坨死猪的狗崽子抱到椅子上来——整个过程中,睡得十分香甜的狗崽子动都没动一下,就像一块完全柔软的抹布似的被狗爸爸拎了起来,当它的宽厚的身体在长而宽敞的椅子上降落,狗崽子吧唧了下嘴,蹭啊蹭地,准确地将脑袋蹭到雷切的大腿上。 然后又是一声欢快的呼噜噜声。 雷切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捏起狗崽子的大狗嘴边上松弛的肉拽了拽,睡梦中受到骚扰的狗崽子扯呼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抬起它的厚爪子,抱住了雷切的手腕。 男人顿了顿,湛蓝的瞳眸中原本习惯性的冷漠稍做冰解,在他健康的麦色皮肤处,毛茸茸的、带着温热的触感结结实实地贴着他,纵使他一动不动,却还是能感觉到,小狗的爪子上肉呼呼的肉垫轻轻地摁在他的皮肤上,狗相比起人类偏高的温度,就这样通过这一小块的接触毫无芥蒂地传递过来。 接下来的整个过程中,雷切保持着这个姿势,用左手安静而不失优雅地慢慢享用完了自己的早餐。 昨天被狗崽子咬伤的伤口此时此刻已经结疤了,当它毛茸茸的脸蹭在那个伤口的附近,因为熟睡而均匀喷出的热气若有若无地喷洒在那个地方的时候,雷切总觉得那个完全不值得一提的伤口处又开始在微微瘙痒。 似乎是错觉,更像是真实而体力的感触。 于是心中最后的那一层莫名的犹豫和迟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不需要任何契机,也不需要任何惊天动地的插曲。 当早餐时间结束,犯人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餐厅,雷切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时针和分针完美地重合指向九点钟的方向,太阳已经完全从东方升起,透过餐厅的窗户洒进来,照射在身体的一侧暖洋洋的。 想起和医药师关于注射疫苗的约定,雷切顿了顿,伸出左手去戳了戳狗崽子毛茸茸的大脸—— 阮向远打了个呵欠,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下一秒就和一双平静的眼睛对视上。 阮向远:“……?” 一秒钟,大脑罢工。 阮向远:“!!!!!!!!” 第二秒,翻身坐起来。 狗崽子低头一看随即惊悚地发现,雷切的裤子上一大片都是自己那没节操的狗口水,多么卧槽的一件事儿,要不是脸上毛茸茸,觉得蠢主人大概能一眼就看到他脸上臊得能煎鸡蛋—— 妈蛋,说好了态度良好蹲旁边老老实实认错用真诚打动,真诚到一半睡着了算是什么个情况? 阮向远只觉得尴尬得快飞起,下意识伸出爪子就想去擦雷切裤子上的那点儿口水。 擦到一半又猛然觉悟,他妈的老子不就一只狗么用得着懂那么多? 于是又不尴不尬地收回爪子蹲好,拧开头逃避现实。 “隼聪明得像个人类。” 当男人用大手揉着阮向远的狗耳朵若有所思的这么说时,他心里想的是,干脆就这么一头撞死在餐厅好了。 …… 狗狗的寿命对于人类来说太短,哪怕它们无病无灾地一直活到老死,也只是短短的十几年而已——或许狗狗们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对于太了解这六分之一的寿命象征着什么的狗主人来说,其实在它们出生的第一天起,每一天都显得尤其重要,毕竟,从相遇到生死离别,也只有那短短的十二年而已。 和蠢主人的约定,四,不要吵架,不要打骂我,因为我长牙就是为了咬你。 第31章 “走。” 简简单单的一个命令,男人不等阮向远做出反应,自顾自地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餐桌旁站了起来。 哦,那——咦?! 阮向远敢摆好要抱抱的姿势,一抬头却发现他的人肉坐骑居然已经走出了几米开外,狗崽子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你回来,当初把我骗进家门(并没有)的时候说好的走到哪抱到哪(并没有)呢? 就这么被遗忘的狗崽子定格住准备好被抱起的姿势不尴不尬地在座椅上发了会呆,当雷切往外走了俩步又回头催促它跟上的时候,狗崽子这才满脸莫名其妙地跳到地上,老大不情愿地跟在男人脚边,一边走还一边不死心地用他的脑袋去撞雷切的裤腿,但是直到最后,除了好几次自己左爪绊到右爪差点摔个狗啃屎之外,他的蠢主人居然没有半点儿表示。 走出餐厅的时候,阮向远就差拿着大爪子去抱雷切的脚了——然而男人却从始至终没有要弯腰把他抱起来的意思,甚至在狗崽子嗷嗷嗷地叫着窜到男人跟前蹦跶来蹦跶去地刷存在感的时候,雷切也只是低下头冷酷无情地要求说—— “隼,好好走路。” 阮向远没辙了。 雷切看上去是不生他的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狗崽子发现雷切似乎是忽然就不太高兴走到哪都抱着他了……呃,好嘛,倒不是他不愿意走路,可是当你从人类变成犬类的时候,不仅要协调好从俩条腿变四条腿时走路要怎么样才能不别扭,还必须要习惯周围二话不说忽然就变大的一切……曾经平视就可以看见的人,忽然变得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了——而且当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见那个人的脸又发现他其实长得一点也不值得看的时候,别提该有多失望。 之前还说老子“不协调”了,什么叫不协调? 当失去了人肉坐骑的阮向远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老老实实地蹲在医疗室的门口等进去打狂犬疫苗的雷切。阮向远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甚至还坐在地上蹭着四下无人做出一个正常的犬类生物绝对不会想到的高难度动作——他坐在地上,就像刚活过来那时候似的用前爪扒拉开了自己毛茸茸的胖腿,在这个过程中,他勉强接受了手脚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柔软的悲惨事实,然后狗崽子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小叽叽。 比例,是协调的。 并没有所谓的“可爱的外表下是与之不符合的狰狞巨大”……按捺下心中情不自禁的淡淡失望之情,阮向远低下头凑得更近去看时,发现叽叽上的毛…… 阮向远:(⊙_⊙)老子的毛呢? 原本茂密健康的那戳小毛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茂盛了。 ……看上去,确实,没有,刚开始,那么萌,了。 “……” 阮向远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看多了其他的大型犬图片之后,他一直以叽叽上那戳象征着纯洁的小毛毛引以为傲,然而此时,那显然没有半个月前那么粉嫩嫩萌兮兮的小叽叽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他,时间是把杀猪刀,而他现在已经昂首挺胸地迈出了一头撞上杀猪刀的第一步。 ……不知道如果多吃海带冬瓜汤的话会不会让毛发茂盛起来。阮向软保持着这个狗类路过绝对会投来惊讶一瞥的动作坐在地板上明媚忧桑了还一会儿,直到他回过神儿来猛然想起,虽然是个变态,但是雷切总不至于因为他的叽叽没有那么萌了就拒绝抱他。 所以雷切到底又在抽的哪门子风呢? 放开自己毛茸茸的腿子,狗崽子放松了腰轰然倒下,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不怎么雅观地挺尸在地,阮向远总结大概是海王星重新回归到水瓶座的轨道上的关系(屁),最近水瓶座的人会变得特别倒霉。 狗崽子躺地上扭了扭,这才发现刚刚的动作维持得太久搞得他老腰略吃不消——以脑袋为中心点,腿子蹬着紧紧闭合的大门,狗崽子百般无聊地在地上顺时针地滚了一圈…… 滚完之后停下来,竖着耳朵听听四周的动静,再逆时针滚回去。 ……说起来,海王星到底准备在水瓶座上待多久啊,敢不敢去天蝎座上面待一下让那个不肯再抱自己年幼的狗崽子走路的不称职主人感受一下来自世界的恶意? “……”囧死个狗了。 回到原地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当准备再原地转两圈滚一滚的时候阮向远满脸黑线地忽然注意到自己在干什么——作为一条内配设置是人类的狗,甚至不用环境的潜移默化,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作为一条狗无聊到半死的时候该怎么自娱自乐。 ……妈蛋,心情忽然变得前所未有地好糟糕。 心情很糟糕的阮向远脑袋贴在治疗室大门上听了听,却无奈地发现大门隔音效果似乎过于地太好,不情不愿地将脑袋收回来,十二万分不耐烦地开始在地上继续打圈圈然后琢磨着发明其他娱乐动作的时候,在他的身后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终于被人拉开—— 红发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缝之后,阮向远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只大手从后一把腾空捞起—— 阮向远:“嗷呜呜呜!” ——蠢主人救命有人绑架! 雷切:“嘘。” 四只爪子猛地离开地面那会儿略不习惯地在半空中腾空胡乱抓了几下,在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看到雷切的那张脸时,狗崽子这才猛地安静下来,还得寸进尺地将大脑袋耷拉下来在男人的指尖上胡乱蹭了俩下卖个萌。 雷切似乎很满意地勾手指顶了顶狗崽子的下巴作为回应。 “——最后一针,应该也是狂犬疫苗……拜托你了。” 当雷切最擅长的那种萌系暗黑语气在头顶响起,眼前一花,下一秒,阮向远发现自己被放在了一个金属的手推车上,还没闹明白这是要干嘛呢,他吐着舌头下意识回头想找雷切,谁知道一回头狗崽子毛茸茸的脑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就撞上了一堆软绵绵白花花的玩意里面—— 猛地吸了口气,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水味差点儿让他嗅觉失灵。 阮向远:“嗷呜呸呸!” “哎哟,”一个明显属于女人的声音高声而尖锐,阮向远被这女高音吓得哆嗦了下,还没来得及整明白这全是男人的监狱里哪来的女人,下一秒,毛茸茸的狗脸就被重新摁回了那个软绵绵白花花的玩意里,“小色狗,小色狗,这么喜欢姐姐的胸啊!” 毛! 你他妈才小色……咦,等等。 那女人故作娇羞的声音终于提醒了阮向远他的狗脸此时此刻到底埋在什么东西里面——定眼一看,在阮向远狗眼前面晃来晃去的那惊人的事业线似乎在默默地说明作为一个女人的宏图伟略,超级低胸的桃色裙子外面吊儿郎当地挂着一个属于白衣天使的白袍,视线上移,狗崽子震惊了—— 这位大姐,妆,敢不敢再浓一点? 还有,美瞳片都快大得看不见眼白了——这尼玛是在拍邪恶力量第十季?差评! 老子一不小心闯入了绝翅馆监禁系列的拍摄现场?!……娘娘腔馆长穷到这份儿上了还得拍AV卖毛片来维持馆内开销?!……一不小心带入了那个娘娘腔穿着大马褂哆哆嗦嗦地站在天桥底下对着每一个走过的路人做贼似的凑上去问“兄弟,要毛片儿么?”,狗崽子被自己雷了个半死。 呆滞的脸死死地盯着在眼前晃动的那条宏图伟略事业线,直到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来,结结实实地捂住他的眼睛。 阮向远:“嗷?” ——哪位? 雷切淡定中带着淡淡不爽的声音从狗崽子身后传来:“艾莎,胸拿开。” “哎哟,”那个嚷嚷着诽谤阮向远是小色狗的女医生不高兴了,随着她的不高兴,巨大的胸脯也不怎么高兴地剧烈荡漾了一下,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却操着小姑娘的嗓音一边推开雷切的手一边娇嗔,“你跟小狗狗吃什么醋嘛!” 吃醋? 吃什么醋? 阮向远猛地回头——因为太过于震惊导致这力道大得差点儿把他的狗脖子拧断,大狗嘴张开对着他的主子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这你女人啊? 看不出你平平淡淡的禁欲系外表下居然是一颗如此重口味的心。 “不是。”两双如同父子一般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上的时候,男人的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狗崽子惊愕的毛茸茸狗脸,男人果断地否认。 “这么认真和狗狗对话,哈哈哈,雷切你真是太可爱了丽莎她们一心放在白堂和绥的身上简直是不识货!” 于是在阮向远震惊的目光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女医生抓着雷切的脑袋用力摁向自己的胸脯! 雷切:“……” 阮向远:“嘎嘎嘎!!” ——噗,救命!这什么神展开?! 大姐你一定是上帝派来围护爱与和平的美大姐战士! 在狗崽子乐颠颠的强势围观下,雷切猛地一把将女医生推开,长吁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即将爆发却不得不隐忍的暴躁,大手烦躁地将原本就被揉乱的火红头发弄得更乱,用明明白白地充满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踏入这个地方半步的语气不耐烦地说:“快点给隼打针,打好针我要回去了。” “回去干嘛?”被推开以后丝毫不见沮丧,名叫艾莎的女医生挑着指尖,终于玩儿够了似的斜睨男人一眼,“你们那栋楼的杂事不是都交给少泽去弄了吗?” “要你管。”态度恶劣的回答。 艾莎笑了笑,满脸戏谑:“哦,那等下搞不好我会控制不好疫苗的用量,你的狗狗小命不保哦。” 什么?关老子屁事——收回前面的赞赏,最毒妇人心!蹲在金属手推车上的阮向远嗷呜一声猛地跳起来无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雷切不跟你上床你要就给他下春药啊给老子下毒药是个什么神逻辑?! 然而,比他反应更大的很显然是房间里那位最近才喜当爹还在蜜月期的红发男人,当金发碧眼的美女医生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雷切那原本就冷得冻人的俊脸黑了黑,他掀了掀眼皮,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最好试试。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几乎都凝固了起来。 狗崽子尴尬地抬起后腿挠了挠脸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艾莎脸上原本的戏谑在听到雷切的话后僵了僵差点挂不住,但是很快地,她吹了口气弹了弹指甲,恢复了嬉皮笑脸,嘴里嚷嚷着“哎哟人家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嘛”,一边手脚麻利地取出一次性针头开始配药—— 医疗室中,降到了冰点的气氛似乎有所缓解。 然而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发现,女医生欢快的语调中不自然的紧绷和眼中一瞬间侵染的恐惧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至于细心的人是谁——比如说阮向远,他老老实实地蹲在一旁看着,被他的蠢主人这种不动声色的霸气侧漏帅尿了。 他开始考虑从今天开始要做一条深沉的狗,咋咋呼呼的性格必须改掉。然后总有一天,只要他也这么掀掀眼皮,就能让伊莱在后院里养的那群母鸡排着队乖乖献出自己的鸡蛋—— 咦? 当狗崽子沉浸在意淫中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相比起雷切来说纤细得多的手捏起了他的一点背毛,当狗崽子吐着舌头天真地回头准备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在距离他的狗眼近在咫尺的位置,针头就这样眼睁睁地、毫无预兆地扎进了他的背部—— “嗷呜呜呜——嘎嘎——呜呜——” ——去你妈的,好疼! ——最怕这种忽如其来的疼了,老子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打针之前难道不是都应该先喊个一二三吗死八婆!! “哎哟,哭成这样,雷切,你的小狗好怕疼啊。” “是你太突然了,为什么不喊个一二三让它做好心理准备?” 第32章 打完针阮向远还夹着尾巴痛苦地保持满脸便秘状,天生的三角眼这一次是真的在猛翻白眼,上辈子没养过狗不知道,妈蛋狗自己也要打狂犬疫苗真是闻所未闻……正当被莫名其妙扎了一针的狗崽子佝着背蹲在金属推车上做死狗状挺尸思考人生的时候,忽然狗脸嘴巴旁边那块最松弛的肉被捏了起来——扑鼻而来的香水味让他忍不住用力打了个喷嚏。 艾莎带着调笑的娇羞声音从狗崽子头上传来—— “雷切,你的这只小狗发育有点早哦,这才三个月不到就开始换牙了。” 嘴巴被强行扒拉开露出粉色的牙龈,阮向远蹲在推车上呲着牙扯着脸被这个大胸女人挑挑拣拣——真是够了啊大姐,你他妈才早熟咧,而且早熟有什么不好?早点见识到这个社会的阴暗面才能中二病毕业活得更久远好吗?你看蠢主人,他……恩,要不是他那么能打,像他这种中二病晚期患者早都被切成一块一块地喂鸡去了好么。 “早熟有什么不好?”仿佛听见了狗崽子内心的呼唤,雷切上前一把粗鲁地拍掉艾莎的手,十分不近人情地木着脸说,“手拿开,不要捏它的脸,会捏得肌肉松弛的,很难看。” ……你也闭嘴,老子才敢断奶的幼犬哪来的肌肉松弛?猪队友! 阮向远一边吐槽,身体却十分没有下限地转过来去扒拉雷切使劲儿往他身上爬,爪子勾住男人的衬衫,也不管他这一爪子下去到底是在多贵的衬衫上面戳了几个洞,被雷切亲手剪得坑坑洼洼外加狗崽子自己闲的没事干抱着爪子就狂啃的指甲透过衬衫,在男人结实的胸前留下无数道印—— 阮向远后腿踩住男人腰带边缘多出来的那点儿位置,爪子使劲往上伸去拍雷切的脖子,在雷切说过的过程中,已经成功地像只壁虎似的呈登山状挂在他的身上,努力地刷着存在感—— 快,蠢主人,抱住老子的屁股!要坚持不住了!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没有别的想法,狗脑子里构造简单真是不好意思,他想的只是回去的路那么远老子才不自己走回去! 使劲儿用爪子拍男人肩胛骨的动作即使作为狗崽子本狗来说做得无比专注,但是这样招财猫一样抽风的动作看在艾莎眼里却无比有趣,金发美女噗嗤地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抖着她那雄伟的事业线,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理了理金色的长卷发,懒洋洋地斜睨雷切一眼:“你不要那么惯着它,小狗还是要多走动下才长得大,更何况你家的小狗还早熟。” 阮向远:“嗷呜!” ——真是够了哦死八婆!老拿老子早熟说事儿有意思吗?早熟跟多走路有关系吗?多走路也能长高的话那打篮球这项运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艾莎的话里似乎有什么打动了雷切,红发男人听着这话居然若有所思地真的转过身,他想了想,伸出大手将轻而易举地将挂在身上的狗崽子从身上摘了下来,拎着狗崽子的后颈放到自己眼前,俩双湛蓝的瞳眸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阮向远:“=_=。” 雷切:“……” 阮向远:“=_=。” 雷切:“……最后一次。” 阮向远:“嗷呜嘎嘎嘎!” 默默地将满脸期待的狗崽子放回自己肩膀上挂好,感觉到后者立刻伸出爪子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脖子就像狗皮大衣似的挂好时,男人淡漠的瞳眸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伸出大手,非常宽容地拍了拍大尾巴在得意地甩来甩去的狗屁股。 目睹了这一幕的艾莎撇撇嘴撅起红唇嘟囔着“溺爱”之类的词,而听力良好的男人只是微微侧身用眼角给了艾莎一个余光,薄唇勾了勾,十分之狂霸拽地淡淡道:“要你管。” 阮向远:“嘎嘎嘎!” ——点赞! “哦,很拽嘛,不过老娘就是喜欢你这幅冷冰冰的样子……”艾莎顿了顿,语气一换继续道,“我说雷切,干脆你在狗粮里拌点壮骨粉好了,搞不好你这只早熟的狗崽子能长成阿拉斯加的体型……像你这样的年轻帅哥,当然要配大型犬才合适啊。”说着,甩开自己的头发,专注人类各种伤痛疾病却从来没有修过兽医的医生艾莎十分不负责任地说着,完了还跟雷切抛了个媚眼。 阮向远:“……” 大型犬? 大象够不够大? 原本挂在雷切脖子上哈拉哈拉吐着舌头把口水糊得男人满领子都是的狗崽子听到这话猛地停了下来立刻摆出深仇大恨脸—— 壮骨粉,亏你说得出来啊庸医!那种一听就知道像是激素一样会缩短寿命的东西居然建议蠢主人给我吃良心被狗啃了吗?! 阮向远抱着主人脖子的粗爪子僵硬得像尸体,差点被这个恶毒女人的神逻辑吓得滚到地上去,要不是雷切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他的屁股,狗崽子这会儿整个儿就要成失足奶狗了,回过神来的狗崽子一边重新用俩爪子死死地抱着红发男人的脖子,一边将毛茸茸的脑袋从男人的肩膀上伸出来对着艾莎呲牙咧嘴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阵不友好的低声咆哮—— 这种玩笑是能随便开的吗?拜托你啊大姐,有点医德好不好? 科学怪人怎么来的你知道吗?万一那个什么狗屁壮骨粉吃成基因突变把老子好好一只英俊的哈士奇吃成哥斯拉这个责任你付得起吗你—— 最重要的是,我主人智商又不高,万一把你的屁话信以为真真的给老子的狗粮里面加料怎么破? 艾莎:“噗——” 被庸医口水喷了一狗脸的阮向远:“……” 在射程范围内被连累到的雷切:“……” 世界上最可恨的是什么? 是你在认真生气的时候,对方笑得咯咯咯嗑药了似的还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一边拍桌子一边说“生气了”“好可爱”“还会呜呜呜”“喂雷切你的小狗好像在怀疑你智商的样子”。 阮向远:“……” 用爪子用力抹了把狗脸,狗崽子表示,上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最怕的事物中,第三名是大胸的女人,第二名是不要脸的女人,第一名是大胸还不要脸的女人——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位名叫艾莎的美大姐战士,正好就是“大胸还不要脸的女人”这个名词的动词形式。 “艾莎,如果你含蓄点,说不定以后还是有一点机会骗到好骗的人成功嫁出去的,不要这样自暴自弃。”雷切转过身走到门边,用淡定的语气真诚地说着残忍的话。 艾莎:“……” 雷切的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下,又收回来,用手背蹭了蹭狗崽子毛茸茸的脸,用完全不像是在说悄悄话的音量在狗崽子竖起来在他唇边的耳朵旁缓缓道:“……隼,可怕吧?所以说智商底下的人类压根就没办法沟通。” 男人说完,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准确地往左边迈了一步,然后一只高跟鞋擦着他英俊的侧脸笔直地飞了过去。 一人一狗被一瘸一拐地跳着去捡高跟鞋的美女医生赶出医疗室。 而永远也抓不住重点的狗崽子此时此刻却拧过脑袋看着男人那完美的侧脸弧线时友好地想的是:不会啊,我觉得你还蛮好沟通的,反正我勉强答应你再蠢也不嫌弃你就是,不用自卑。 雷切抱着他的狗崽子,重新回到了医疗室的走廊上,两边原本紧紧关闭的窗户不知道被谁推开了,纵使今天阳光不错,却架不住寒风呼呼地从窗户吹进来,当男人伸过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狗崽子深灰色的背毛时,他吐着舌头,非常自然地将雪白的大爪子搭在雷切的手背上,当雷切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打量四周而暂时停下抚摸的动作时,狗崽子会非常大爷地用爪子拍拍男人的手背,提醒他——继续,不要停,普里斯够昂。 作为报答,感觉到男人手心几乎毫无温度的狗崽子更加死死地抱住了雷切的脖子——作死哦,这么冷的天才穿一件风衣,里面是衬衫,要风度不要温度啊,也不怕老了得风湿。哦对了,说到冬天,蠢主人我跟你讲,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某个国家充满了智慧的人民发明出来的一种御寒神物,老子自从遇见了它,冬天没有它简直觉得寂寞得不行,那种御寒神物叫…… 你求我就告诉你。 ……算了,看在我昨天咬了你一口的份上,还是不欺负你了。 御寒神物的名字叫“秋裤”。 可以穿在牛仔裤和西装下面也看不出来的那种哦,不是丝袜,男人也可以穿的那种。每当冬天到来,我都觉得会觉得秋裤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狗崽子张大嘴眯着眼,心里像个几百万年没说过话的老太婆似的啰啰嗦嗦,当他的思维向着“绝翅馆卖秋裤应该很好赚”这个猎奇的方向一路神展开时,那大大的狗嘴里呼出来的热乎乎热气尽数从男人衬衫的缝隙中噗到他修长的脖子上。 阮向远迷迷糊糊,趴在雷切的脖子上,几乎就要被那有规律的走路节奏搞得再次陷入梦境,而就在这时,雷切却又有了新花样,他勾了勾唇角,将狗崽子的大嘴巴推开了些,抚摸它背毛的手也停了下来,轻轻弹了下狗崽子湿润的鼻子,用温和的声音说:“走,去看米拉。” “嗷?”阮向远哈气的动作一顿,瞬间清醒过来,狗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呆滞。 ——略耳熟,哪位? 雷切:“没穿衣服在后面追我们那个。” 阮向远:“……” 去看他? ……看什么? 看他死了没? 差评! 雷切:“不用摆出这副不情愿的嘴脸,如果不是你偷吃伊莱的鸡蛋……” ……好了,闭嘴,我陪你去。 狗崽子动了动,不情不愿地伸爪子用力摁在男人的嘴巴上。 被大爪子阻止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的红发男人挑眉。 “……” “……” 阮向远尴尬地将自己的肉爪子从那个“爪感”还不错的柔软的唇上面拿下来,仗着自己是条狗,冲男人咧开大狗嘴露出一个傻笑,然后成功蒙混过关。 阮向远,男,年方二十有余,恋爱史空白。 死了以后变成狗,在一个寒风嗖嗖的走廊里,地点是监狱,以狗崽子的身份和一个高大英俊威武的狂霸拽男人玩了一把琼瑶—— 情景回放:当时他被男人抱在怀里,然后当前者喋喋不休的时候,他伸出(删掉)娇嫩(删掉)的狗爪子,以“我不听我不听”的娇羞状,一爪子摁在了对方(删掉)触感优秀(删掉)略微冰凉的双唇上—— ……就是这样。 想笑的,可以开始笑了。 阮向远不知道,活了二十几年死了变成狗才想起来他还有恋爱这个功能尚未使用,算不算是奇葩的表现——但是当他想起来自己下半身的小叽叽和对方也有并且应该尺寸也不会太令人失望的大叽叽,阮向远,忽然,又觉得,自己,其实有点奇葩。 “……”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听得见男人的鞋与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接触时发出单调而好听的响声,狗崽子趴在男人的肩头,头一回老老实实安安静静。 在这样寒风嗖嗖的严冬风口处,狗崽子相对于人类来说绝对温暖的体温传递着温暖,严严实实地将寒风抵挡在了自己的厚厚的皮毛之外——而完全不知道自己如此伟大的狗崽子,此时此刻只是舒服地眯着眼享受着男人的大手在他背毛上若有若无或轻或重的摩挲,他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嘴的一边,口水依旧像是以往一样,糊了它这个其实有点儿洁癖的主人一脖子。 四周除却寒风呼啸的声音,安静的气氛异常令人心神安定,当阮向远用他那毛茸茸的大脑袋在男人的肩膀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却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当时他的狗耳朵正贴在男人的颈窝处,所以当男人说话的时候,他甚至会听见微妙的嗡嗡振动音—— “……隼,你心跳好像比原来快一点,是不是生病了?” 咦? ……放、放你大狗屁!才没有! “你看,越跳越快。” ……不要乱摸了老兄,你这样摸我一紧张它当然跳得快! ……刚刚明明没有! “果然是生病了?” “……” “隼?” “……” “隼?” “汪!” 第33章 当雷切抱着阮向远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时,阮向远趴在雷切的脖子上,当时他觉得这条走廊简直长长长长到看不到尽头,狗崽子利用这点儿时间思考了很多东西——比如他为什么忽然会变成一条狗这是做了什么孽;比如如果有机会站到自己的坟墓旁边看着自己的遗照会不会非常带感;比如自从他死了以后爹妈怎么样怎么办是不是恨得想把他这个不孝儿子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一百遍;老爸有没有抽烟抽得更加厉害;老妈会不会哭得吃不下饭,家里的真!狗子在没了会抱着它脖子亲来亲去的主人之后会不会寂寞,又以及,为什么雷切那么帅(……)。 然后的然后,趴在雷切的肩膀上,脑袋下面垫着的是男人的颈窝,呼吸与吐气之间,尽数都是过于熟悉的味道,他软乎乎还没有完全能够立起来的耳朵随着男人的每一步有规律地轻轻抖动,当走路的频率还在,渐渐地,狗崽子的耳朵抖动的频率却变得缓慢下来—— 迷迷糊糊地,阮向远的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他还是个高三生的时候,那年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夏天,他坐在高三的教室里,耳边是老师写字时粉笔在黑板上哒哒的声音,面前是厚厚的垒起来的做过的没做过的卷子和那些看过的没看过的参考书,经典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被放在最上面被随意摊开,讲台上的生物老师声音有起有伏地讲着其中某套卷子的压轴大题,里面内容有DNA和RNA还有豌豆们的大A小a—— 唯独没有说到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人类才会在死之后变成哈士奇,阮向远坐在下面手中抓着圆珠笔,心里很奇怪地想这他妈不科学,然后决定要默默地将这个高端的问题记下来下课之后装成学霸的样子去问问老师…… 老师讲课的声音永远像是最美好的催眠曲,偏偏下课铃一响人又瞬间清醒,而此时此刻,阮向远觉得似乎有人用手将它的眼皮子用502胶水黏糊了起来,他一会儿是人的样子剪着劳改犯专用毛毛头坐在一堆书的后面,一会儿变成狗崽子的样子,蹲坐在那蹲书的上面,而他曾经的那个胖子同桌却仿佛见怪不怪,甚至还让他从书上下来别挡着他看黑板—— …… 然而这时候,当走在寒冷的走廊上忽然感受到颈脖间缓缓传来或急或慢的热气,狗崽子安安静静的样子让男人忍不住微微偏头去看,从侧面余光的位置,雷切惊讶地发现原来小狗也可以有很长很浓密的睫毛,此时此刻,这浓密的睫毛正随着奶狗逐渐匀长的呼吸微微抖动,并且偶尔的,狗崽子还会吧唧嘴或圆滚滚地肚皮轻微抽搐—— 阮向远睡了,并且睡得很沉。 绝翅馆那冰冷的、铺着大理石地面的走廊消失了。 炎热的、拥挤的,充数着催人欲睡的高三教室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旁有很多很多的房间,房间里人来人往,而他似乎是以仰躺的姿势看着周围的一切——阮向远觉得,此时的他似乎是躺在一辆小车上的,而他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在推着他在这条走道上飞快地移动—— 他能看见走道的天花板上,那模模糊糊的灯一晃而过,在他的周围,有很多穿着白色或者绿色衣服的人,看不清楚面容,似乎有更多的人在他路过的时候伸过脑袋想来看他,对于这些八卦分子,被围观的狗崽子表示有些心烦气躁,他听见有人叹息,有人在哭,还有人在高声地嚷嚷着,让那些急于看八卦的人嚷嚷——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连成一片,最后,猛地忽然归于寂静! 人来人往的走廊再一次消失,这一次,等待阮向远的是,是无尽的黑暗——没有图像,没有声音,什么也看不见,甚至看不见自己,此时此刻,阮向远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也不再是幼犬,他有意识,却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仿佛他已经被造物主重新划分成了无数的分子或者粒子归于一混沌。 我聋了?我瞎了? 我是不是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少年在心中疑惑地想。 ……我是谁?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此时,不知道源于什么地方,一个陌生的念头在少年心中悄然升起,如果他就在这片混沌之中将自己彻底遗忘,他将永远也不能回到他想要回去的地方—— 然而,事情好像总是在将人即将逼入绝境的时候出现转机。 ——就在他彷徨无措的时候,于这片令人心生恐惧的寂静声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有规律的“滴、滴”音频跳动的声音——那规律阮向远十分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究竟属于什么物品才会发出的声音,在那些逐渐令人心生烦躁的规律音频中,他似乎听见,从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阮向远? 还是另一个名字? ……啊,是的,我记得我有另一个名字,那是另一个人替我取的名字。 那么,是谁在叫我? 爸? 妈? 还是…… ……雷切? 雷切! 在响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好像无形中在周围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它们硬生生地将包围在阮向远周围的黑暗狠狠地无情撕裂! 光明重新笼罩在他的周围,少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入鼻的,是满满的消毒水味儿,而耳边那电子屏幕跳动的声音变得更加立体清晰,却似乎又和梦境中的听上去不太一样——在迷茫中死死地住自己的意识,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在哪要干什么—— 我是阮向远。 作为人类已死不用烧纸,重生成哈士奇幼犬,新的名字叫隼。 主人的名字是一名名叫雷切的狂霸拽绒毛控神逻辑,长相可以打十分,满分也是十分。 我在绝翅馆里,目前要做的最重要的狗生目标是吃喝拉撒睡以及等死第二次入土为安。 ——恩,以上,就是这样没错了,走你! 于是,当雷切关切地低下头凑近了睡得像条死狗怎么也叫不醒的狗崽子并且开始进行第三次轻声呼唤中,狗崽子突然猛地睁开眼,湛蓝的瞳眸在最初一瞬间的迷茫失神后,立刻恢复了神彩。 面前,那无限放大的英俊的脸让刚刚醒来的狗崽子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一般嗷嗷一声猛地从床上跳起,坚硬的狗脑袋瓜狠狠地撞到了正全神贯注低头看着他的红发男人的下巴,在男人吃痛一声捂着下巴直起腰后退的空隙间,作为罪魁祸首的狗崽子自己还挺委屈地抱着脑袋嗷呜一声倒地滚了一圈,在滚来滚去之间,阮向远发现,它这似乎是在一张崭新的、新换上了床单的病床上。 甩了甩脑袋,将身上滚得乱七八糟的绒毛抖动蓬松,当他吐着舌头将视线从和自己爪子一样雪白的床单上收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睡在他对面床的米拉小少年——从这位“病重”中的少年手上的掌上电脑里,发出单调而令人厌烦的滴滴声。 阮向远一边露出不屑的神情泛着翻白眼一边抬起右后腿给自己粉嫩的肚皮挠痒痒,狗崽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刚才在那一片混沌之中听到的,居然他妈的是游戏机里飞机BIUBIUBIU的声音——老子还以为那是上帝的启示而事实的真相就是其实老子是被上帝选中来拯救地球的战士嘞,坑死爹啊草。 狗崽子夹着尾巴拉耸着狗脸正准备继续唾弃几句,忽然间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 这一次,非常有经验的狗崽子保持原来淡定的节奏继续吐舌头,转过头,给了他的红毛主人一个没心没肺的咧嘴傻笑。 “上辈子猪转世么,睡得那么死。”雷切随便在身边的病床上坐下,将狗崽子翻过来肚皮朝上放在自己的腿上,伸出大手揉了揉狗崽子粉嫩嫩的肚子,“差点以为叫不醒你。” 毛。 少放屁,你见过有哪个是在正值年少时睡死在梦里的? ……还有,手能不能不要乱摸,谁告诉你小狗就可以乱摸,还把老子叽叽朝上看得那么仔细,是想让我硬给你看吗大蠢货! 快放开老子——放开老子——放开放开放开—— ……好吧,就勉强让你摸一下,要摸快点,一会老子就反悔了! “雷因斯哥哥。”就在狗崽子和蠢主人陷入“不给你摸快住手算了既然你那么渴望还是给你摸一下但是只是一下下”这样的游戏里不可自拔的时候,病房中,那名似乎才是真正主角的年轻男孩开头说话了。 他低着头似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手中的游戏机里,浅黄色的头发几乎接近于金色,碧绿的眼睛底下,是非常不明显的白种人常见的雀斑,在他的手里BIUBIUBIU地响着飞机轰炸别的飞机时发出的单调声音,阮向远耐着性子停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越发烦躁的飞起。 而在这边,被叫道名字的男人头也不抬,唯一能说明他没有耳朵聋的,是原本在狗崽子肚皮上揉弄的大手稍稍停顿了下,男人的脸上的情绪甚至没有多余的变化,对于被叫道这个恶心巴拉的名字,他只是不咸不淡地从嗓子眼里哼了声算是作为回答。 “谢谢你的游戏机,不然住院会很无聊。”男孩抬起头,露出一个清晰的微笑,白皙的皮肤之下,清晰可见的绿色血管和雀斑也跟着生动活泼起来。 雷切被这莫名其妙的道谢搞得顿了顿,然后继续没有丝毫表示只是礼貌又木然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是一个惜字如金憋死人的恩,而病房中,对于这个神情道谢做出最大反应的却是在他的腿上那位,只见软滚滚身材球状的狗崽子嗷呜一个翻身窜起来二话不说一口咬住男人的手腕—— 他妈的!他居然有游戏机!你居然送他游戏机!不能忍!老子要平板电脑,平板电脑,狗爪子也能切水果!平板电脑!不给不松嘴! 第34章 雷切满脸无奈地将手从大狗嘴里拿出来,顺便在它的背毛上将它的口水擦掉,但是雷切的淡定反应就能意味着阮向远会见好就收就此放弃吗?答案是不会——它蹭起来踩在男人的腿上,伸长了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狗崽子毛茸茸的脸上满是“老子没有开玩笑”的严肃与凝重——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推门进来,一眼就可以看见在医疗室供休息的房间中,其中一张病床上,一名英俊高大的红发男人正懒洋洋地斜靠在床边,他的眉轻轻上挑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尽是悠然与戏谑…… 而在这名男人的腿上,正站着一只哈士奇狗崽子,连续半个月的吃饱睡睡醒吃让狗崽子的身体快速成长,前不久还面前才能够到男人衣领下方那颗纽扣的位置的狗崽子如今已经能够轻而易举地在男人坐着的时候,用颤颤悠悠的后腿站起来将自己的爪子搭在男人的肩上搞严肃的对视—— 阮向远:我!要!平!板!电!脑! 雷切:“隼,你好重,这样踩着我会有点痛,下去。” 阮向远:你说什么老子听不懂人话有本事你汪汪汪——平板电脑! 雷切:“……” 雷切微微眯起眼,伸出修长的指尖在狗崽子下颚挠了挠,唇角含笑不语。 生物本能趋向性就和植物要搞光合作用一样没得治,被挠得眯起眼爽的哼不得原地打滚的狗崽子在反应过来自己就这样被轻易收买掉了节操之后,狠狠地替自己拙计了把。 然而,雷切却好整以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那儿,似乎有心看着他的小狗干捉急的样子觉得特别有趣。 狗崽子凑近笑眯眯的这位愚蠢的人类,看着自己近在咫尺地倒映在他犹如蓝宝石般美丽的蓝色瞳眸中的毛茸茸狗脸,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当他从雷切的眼睛里看自己的时候,总是觉得那双蓝色的瞳眸将自己衬托得更加英俊帅气—— 视线下移,一路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男人的唇角,轻微勾起的唇线形状美好而性感,于是在看到这唇线的三秒之后,狗崽子的注意力就从彻底从平板电脑直接飞跃到了男人的双唇上去—— 还没出息地盯得眼睛发直,正当犹犹豫豫地想抬起爪子再去摸一下眼前的薄唇时,狗崽子忽然耳朵不舒服地抖了抖,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了讨人厌的声音:“——啊,小狗吃醋了,雷因斯哥哥,小狗也想要游戏机吗?”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只想用一句很有名的话来表达自己内容的咆哮—— 狗?谁是狗?狗在哪里?哪里有狗? 雷切:“……可能是吧。” 这大概是雷切打从进了医疗室探视房间后最长的一个句子,只不过与其说是在回答米拉,此时此刻的男人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脸上缺乏表情声音却难得温和得很,伸手漫不经心地捏了捏自己面前的小狗软乎乎的耳朵,在指尖揉捏了片刻后停顿下来,大手轻而易举地卡住狗崽子的前腿根部,将它高高地举了起来—— 阮向远:“呸嗷嗷——汪!” ——呸!我才不要游戏机!平板电脑!又整什么幺蛾子,现在是举高高的时候吗?举高高就可以省下那笔平板电脑的钱了那卖平板电脑的公司靠什么吃饭,平板电脑拿来!不然尿你一脸! 在狗崽子低头试图摆出狂霸拽的表情去蔑视它的主人时,角度将它的双下巴无情地暴露了出来。 看着自己亲手喂养加娇惯出来的三层沙皮狗似的下巴,不知道怎么的雷切就略微得意地嗤嗤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得包括被嘲笑的对象在内房间中除了男人之外的另外两活体生物被这一阵笑搞得莫名其妙—— 狗崽子张开嘴欲让他闭嘴,然后尴尬地发现一滴口水吧嗒一声准确地滴落在雷切的衬衫上,有些人在尴尬之间总是喜欢做一些无意义的动作来掩饰,而狗崽子的表现是在一愣之后悬空的后腿开始不安分地乱抖—— 然后狗崽子粗壮的后腿爪子结结实实地踩在了雷切的脸上。 阮向远:“……” 脚感不错。 雷切:“……早上尿尿完洗爪子了么?” 阮向远:“……” 你又没帮我洗(理直气壮)。 想了想早上似乎没有给狗崽子洗爪子这个动作,洁癖被触及底线的雷切大人在微微一顿后默默地将脸上结结实实踩着的狗爪子挪开顺便把狗崽子也放了下来,男人顺势往后倒下躺在铺着洁白床单的病床上,红色头发散落开来,和白色的床单相互照应跳脱的颜色显得尤其触目惊心……阮向远踩在雷切的胸膛上脚下不稳地夹着尾巴往前走了俩步,大狗嘴这会儿眼看着就要碰到主人神圣而美好的下巴时—— 米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也从床上面下来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看。 狗崽子立刻转移目标,仗着自己身体够肥硕,大屁股一摆,毛毛虫似的大尾巴就这样非常没有礼貌地像把刷子似的在凑过来的少年脸上蹭过,米拉哎呀叫了声后捂着脸后退,狗崽子咧嘴笑得挺开心抓紧机会把身体横在少年和雷切中间。 雷切伸手推开散热器似的伸着大嘴凑过来要摸的狗崽子,微微撑起身子看了眼蹲在旁边一直捂着脸的米拉,淡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啊,小狗的尾巴弄到我的眼睛了。” “怎么会?” “真的啊!” “下次小心点,让爱莎她们给你送点药水来洗吧。” 说话的同时,雷切翻了个身,将已经凑到他头旁边的狗崽子拎起来放回自己的肚子上,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理想中“过来我帮你吹吹”这句话并没有如期出现的米拉微微一怔后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当他的手放下来的时候,阮向远清楚地看见这位小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恨,那架势,大概就是让这位小少年有动手机会的话壮骨粉都是便宜了他的节奏。 小少年的暴露本性又很好地说明了另一个问题:白莲花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不好的白莲花一定不是东西。 “……” 仗着自己是只狗,狗崽子趴在雷切的肚子上,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满脸怨恨的小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狗仗人势这件事儿以一个完美的微笑作为大团圆结局彻底落实—— 阮向远本以为米拉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三秒钟之后他发现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是他自己—— 如果经历这点儿挫折就放弃接近雷切,米拉就不会是那个众人口中所说为了男人死劲儿折腾把自己折腾进绝翅馆的小少年了,阮向远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就再一次目睹了什么叫一秒钟变脸——迅速掩饰掉眼里的负面情绪挂上了诚意满满的笑容,只见这位小少年眼底的雀斑变得更加耀眼了些,然后他转过身,就像抄起一把AK47似的一把抄起那台游戏机,然后才一次地凑了过来,笑眯眯地说:“小狗,我们一起来玩游戏机好不好?” 狗?谁是狗?哪里有狗?狗在哪里? 阮向远用爪子拍了拍雷切的肚子,示意他白莲花找上门找茬儿来了劳驾不要装死——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狗崽子发现他的蠢主人再一次展现了他今天似乎也没带智商出门的事实,男人的大手揉了下狗崽子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对他说:“去吧。” 去吧。 阮向远忽然想起来,他曾经看过一部名著,那部名著里,智商欠费的三师弟也总是这样了呵呵地对准备出去化缘的师父说:“去吧,师父,早去早回。” 然后…… 然后那个和尚师父就再也没回来过。 在去巡逻的大师兄回来之后,三师弟会抓住满脸纠结的大师兄说:大师兄,师父被要怪抓走了!! 蠢主人,老子要被妖怪抓走了! 在阮向远表达出更多的情绪之前,雪白的爪子就被快速凑过来的米拉一把抓住,不情不愿地被米拉从雷切的肚子上抱起来,和雷切温暖结实的怀抱略微不同的是,这个小少年瘦的就剩一把骨头,并且浑身冰冷得不像是刚刚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而此时,狗崽子向着猪一路狂奔的体重让少年略微吃不消,原本就一瘸一拐的奥斯卡影帝再一次展现了影帝风范,他哎呀一声,抓着狗崽子的手虚假地突然减少了支撑力—— 阮向远:“嗷呜呸呸!” ——敢把老子扔地上试试! 虽然此时整个身体眼瞧着就要失去支撑力的节奏很明显的说明,这货真的敢。 就在阮向远心一横准备和冰冷的地面来个亲密接吻的时候,始终背对着他们闭目养神的雷切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几乎没有谁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男人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拖住就要做自由落体的狗崽子,那动作叫个一气呵成行如流水—— 大屁股被男人的手托着,稳稳坐在雷切手上的阮向远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给他的主人点了个赞,并且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怀疑雷切的技能树走向—— 因为这货绝对就是拿原本应该加在智商上的技能点跑去点满了体能技能。 “要抱,就抱稳。” 简简单单几个字,冷漠的嗓音异常低沉,男人掀了掀眼皮,将阮向远稳稳地放到米拉的床上,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米拉一眼,却仿佛将一切都看穿了似的——在从来不走迂回路线习惯性凶残没人性的雷切大人面前,奥斯卡影帝也是白搭,米拉满脸尴尬,当场僵在了原地。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凶悍的红发男人收回目光后,稍稍犹豫后就也跟着翻身躺上了那张原本应该属于米拉的病床,将狗崽子拖过来放身边摆好,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随即抬手指了指床边的高脚板凳,示意米拉可以坐在这里。 阮向远:“嘎嘎嘎!” 小人得志的某犬类生物爽了。 此时此刻的狗崽子恨不得像个小太监似的扯着嗓子对满脸便秘样的米拉吼一句—— 皇上赐座,还不快谢主隆恩! 第35章 病房里似乎陷入了某种比较尴尬的气氛当中,米拉站在那站了一会儿的桩电线杆似的笔直笔直却没有动,似乎是陷入了无限对人生的思考当中——单单从米拉受到邀请后没有立刻屁颠颠过来这件事来看,阮向远必须承认这个小少年还是有一点儿优点的,比如说,有节操。 不过阮向远的人生字典里一向不需要出现“节操”二字,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虽然蠢主人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是非常不幸的是,狗崽子的特长就是作得一手好死——在阮向远看来,人生成功的秘诀就是:不要脸,不要脸,和坚决不要脸。 你看,如果五分钟前他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让奥斯卡影帝把他往地上砸,那么此时此刻在那儿站桩思考人生的很可能就会换成他,他会开始疑惑上辈子一只手就能弄死的小破孩怎么换了个身体就必须任其宰割,现在好了,因为不要脸地还没磕着碰着就提前张嘴嗷嗷乱叫跟靠山刷纯在感,他成功地避免了这种疑惑—— ……并且当雷切拧过脑袋天真而残忍地用疑惑的语气问米拉为什么不坐过来时,节操八百年前就碎了一地的狗崽子也跟着嘎嘎嘎地开始乐呵呵地嗷嗷嗷—— 对啊,小少年,你为啥不过来? 阮向远很确定,当他扯着嗓子拉仇恨的那一刻,米拉看着他毛茸茸的脸的眼里闪过一种名叫“找着机会必须灌你藏花红和鹤顶红”的恶毒,而当雷切再一次抬起头看向米拉的时候,这种恶毒一瞬间消失变成了傻呆萌,只见淡金发少年浑身猛地一震之后,单纯着地笑着挠了挠头说对不起雷因斯哥哥我刚才走神了。 狗崽子对此唯一的回应就是抬起后腿扬起三层下巴的粗脖子有一下没一下极其轻蔑地挠了挠痒——虽然狗崽子没有跳蚤,但是被雷切看见他蹲在男人的床上挠啊挠的话,是绝对会触及到男人脑海中名叫下限的这种东西的—— 如此一来下场之一必定是被抓去洗澡,下场二是一边洗澡还会被做思想教育。阮向远对此非常不屑,神逻辑就是神逻辑,雷切永远也不能了解挠痒除了是因为脏了真的会痒之外,在很多的场合之下,这个动作还能配合气场适用于需要冷艳高贵一下的时候拿出来显摆显摆。 你看,此时此刻米拉脸上的笑容可不就差点儿就要碎一地了么。 阮向远觉得,小少年此时抽搐着嘴角叫着“小狗来玩游戏机”的时候,这几个字几乎都是一个个字儿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当米拉一屁股在那张高脚椅子上坐下,将那台白色的游戏机塞到阮向远狗爪子下面时,那架势就好像是往他爪子底下塞了颗地雷似的—— 狗崽子伸头瞅了瞅,然后发现这台游戏机居然是他死之前一个月才新上市的限量版,虽然是一个公司出的产品,可是他家里搁着的那个价格大概就是这货的三分之一! ——他妈的,真舍得!还限量版,老子当年想走个后门排队都买不到,你倒好不声不响就拿来送给这位玩儿小飞机!小五的东西拿来玩小飞机!这台游戏机在哭你看见了吗?哭得满脸是血你看见了吗?糟蹋好物是要遭到天谴的,不能忍! 强忍着回头给雷切下巴一爪子的冲动,狗崽子动了动耳朵,肥爪子准确地在开机摁键上面拍了一下—— 米拉拍手笑:“雷因斯哥哥你看,小狗会开机!” 老子当然会开机,又不是白痴,要我表演一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AB给你看么?面对米拉兴奋的手舞足蹈在夸奖自己,阮向远只是不屑地喷了喷鼻息,心里又开始刻薄,这位影帝您拍手拍得和猩猩似的,兴奋给谁看?你雷因斯哥哥今天没带智商出门大脑欠费停机呢,看不懂你卖萌的赶紧省省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狗崽子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雷切的反应。 “——大概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作为主人,雷切显得兴致缺缺地侧卧在床上。他手中翻着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翻出来的原文书略微装逼地看着,他单手撑着脑袋,当米拉拍手的时候,他头也没抬地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然后,那只翻书的大手离开了书籍,准确地落在了狗崽子宽厚雄壮的背上,摸了俩把后忽然微微皱眉唔了一声。 这时候,阮向远立刻竖起耳朵挺了挺胸,满以为自己即将得到一个类似于什么“好聪明”之类的肉麻表扬,却没想到,这货居然来了句—— “好肥。” 阮向远:“……” 雷切手中的书啪地一下合起来,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盯着狗崽子风中凌乱的狗脸冷静地继续捅刀子:“晚上的宵夜还是取消吧,那么胖会得糖尿病的。” 阮向远:“嗷呜汪汪!” 雷切:“反对无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阮向远:“呸!” 雷切:“……” 片刻沉默,男人抬手捏了下狗崽子湿润的鼻子,大手一伸从米拉手中拿过那部游戏机,修长的指尖快速而熟练在屏幕上按了几下,一边调整还一边在嘴里嘟囔着“找一个简单地”“入门级别”之类的屁话,作为这个品牌公司的忠实粉丝,对里面所有的游戏都了如指掌的阮向远对于这话自然十分地不屑—— 最后当游戏机重新摆回自己面前,狗崽子低头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泡泡龙这种低能游戏时,非常不屑地用爪子啪啪摁了俩下——除了爪子太粗按歪了一次之后,他顺利地进入了游戏画面—— 雷切看了眼面前低着大脑袋对着上万的东西噼里啪啦一通乱踩的狗崽子,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是换了一个平常的语气,第一次主动跟满脸期待看着自己的米拉搭上了话,男人用聊今天的天气不错的语气,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在绝翅馆交到朋友了?” 终于不是恩或者啊,这句简单的问话对于两人之间来说甚至已经算是很长的句子,面对雷切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问题,米拉却一瞬间涨红了脸,显然是想太多以为雷切这是在关心自己的小少年看起来激动地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时候,低头折腾游戏机的阮向远很应景地呸呸俩声,爪子一顿乱踩之后从游戏机里响起预示着“GAMEOVER”的刺耳声响。 那样的声音让米拉即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感觉到那道能杀人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背上,阮向远嘎嘎嘎地瞎乐愉快地在心里打了个滚儿给自己点了个赞,心里十分之庆幸自己背毛够厚实不怕被视线烧成对穿。 雷切没等米拉回答,神一般的一心两用让他在第一时间从狗崽子爪子底下抽出游戏机,抓在手里飞快地调整了几下之后又扔回了它爪子下—— 阮向远低头一看,好么,贴心的给它再一次调整进了第一关游戏状态。 当狗崽子邪魅狂卷地用自己比键盘还大的爪子准确地将三黄色泡泡互相抵消掉时,他一直竖着等待八卦的耳朵终于听到了米拉的回答—— “我还没有交到朋友,雷因斯哥哥。”米拉的声音听上去很委屈。忍不住在心里切了一声,狗崽子动了动爪子,犀利地消掉黄色泡泡旁边那一大串绿色泡泡—— “哦。” 这是雷切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在阮向远以为这两位的对话又他妈就这样神奇地结束时,忽然意外地又听到雷切接上了话题—— “那这张椅子是给谁准备的?”虚点了下米拉屁股下面的椅子,男人的嗓音听上去又低又沉,却隐隐约约带着笑意,这一次就连阮向远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发现男人确实真的在笑—— 不过和普通的笑不一样。 通常情况下,雷切脸上的情绪变化大致可分为三类—— 日常使用的面瘫脸。 面对非人类生物时使用的温情笑脸。 面对人类时使用的阎王爷脸。 今天,阮向远发现雷切脸上居然还可以出现第四种表情——阎王爷的微笑脸。 雷切的问题把米拉问了个措手不及,奥斯卡影帝这次栽了,他猛地从床上面跳了起来,吭吭哧哧半天之后,勉勉强强挤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阮向远不知道那是谁,却看见雷切仿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记得那是三楼的人。 ……你他妈不是一直标榜着自己连自己这栋楼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吗?现在人家三号楼随便抓出个人名你都能有印象你这是被MT鬼上身了还是怎么滴啊?! 狗崽子无语地等待米拉否定的时候,却发现他满脸纠结地点了点头。 阮向远:“……” 狗崽子默默地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雷切的肚子上,心里想的是切开一看里面大概连血都是黑的,正当他叹息雷切的装傻充愣功夫之深时,对于雷切在绝翅馆里究竟是怎样一种不靠谱心想的米拉反倒是没有露出半丝惊讶的表情,终于在忽然袭击中迅速调整过来的少年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雷伊斯哥哥我知道你跟三号楼的人关系不太好,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雷切点点头,虚假地用他那张阎王脸说着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会信的“没关系”。 看着两代天王级影帝的对练,阮向远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只会汪汪汪和卖萌,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蹲在这里假装啥也没听懂,不用加入这么可怕的对话气氛中—— 但是狗崽子的道行还是太浅,就在他为自己松了口气儿的时候,雷切忽然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他的身上,狗崽子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非常卧槽的是它爪子底下的泡泡龙居然就要过第一关了—— 放眼天下,切切水果也就算了,要说哪只狗会玩儿泡泡龙,这是狗要是原装货,那它绝壁是犬类中的神仙。 在雷切做出想要伸手过来拿游戏机的时候,狗崽子嗷呜一声冲他扑了上去,路过的时候非常顺便地在那台游戏机上面乱踩一起,凭借着自己多年粉丝的经验,顺利地启动强行关机—— 挂在男人的脖子上时,余光看着那渐渐变黑的屏蔽,狗崽子不由得喘了一口大气。 探视时间眼看着就要结束,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雷切顺便带走了那台游戏机,但是缺心眼的阮向远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哈拉哈拉欢快地吐着舌头满心以为自己给白莲花添堵添完拍拍屁股就跑是多么的成功—— 狗崽子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被惦记上了。 …… 事情可以追溯到大半个月前,在阮向远从人类重生成为哈士奇狗崽子的这段空挡时间里,他所钟爱的这家游戏公司悄然无声地推出了这款限量版的一个特别功能—— 那就是强行关机或者断电情况下恢复记忆功能。 当时已经入手了这部游戏机的雷切甚至没有多想,顺手就把游戏机交给少泽让他替自己去这个补丁给下载了。 于是在一个寒风乱吹的夜晚,当狗崽子吧唧着嘴缩在雷切的被窝里睡得特别开心的时候,黑暗的房间里,忽然亮起了一道荧光——书桌旁,男人懒洋洋地靠在自己的靠背椅上,手中拿着的,正是前几天从米拉那儿拿回来的游戏机。 这台游戏机拿回来之后就被雷切锁进柜子里,谁也没动过。 所以当开机屏幕光度渐渐亮起,游戏恢复记忆功能读条完毕时,眼前,游戏机泡泡龙游戏界面空荡荡的屏幕里,小恐龙的脑袋上方的框框里孤零零的一个篮球,让男人略微惊讶地挑起眉。 下意识地看了眼被窝里四仰八叉扯呼的狗崽子,男人将目光重新投回了屏幕上,一分钟后,他默默地关上了机,将游戏机重新锁进了柜子里。 第二天,雷切在晨练的时候,若有所思地转过头,问跑在他身边的绥:“你觉得小狗会不会玩泡泡龙?” “哈?”绥被问得满脸莫名,擦了把汗之后,没做多想地就啧了声吼回答,“怎么可能,狗是二元色视者,眼里的一切物体只有黑白两种基色——干嘛问这个?” “哦……”雷切顿了顿后,淡淡地说,“没什么啊。” 第36章 阮向远发现,最近他家蠢主人好像变得有点怪怪的。 这货就好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整天神神秘秘,除去工作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泡在各式各样的养狗书籍里,靠谱的不靠谱的都看——阮向远简直就不想回首某天他睡醒觉从垫子上爬起来,正睡眼朦胧打着哈欠路过的时候,一抬头发现他家狂霸拽的主人手里抓着一本巴掌大的《家有贱狗》爆笑漫画看得一脸严肃像是在看学术研究报告,当时呵欠打了一半的狗崽子大狗嘴僵在傻乎乎开启的状态半天也合不上,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此时作为宠物的自己究竟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雷切还经常在发呆放空之中忽然吓死个狗地转过头来对着摆出他欲言又止的德行——拜托,你他妈对着一只狗有什么好欲言又止的?知不知道狗也会有好奇心被你这么来回都勾引几次也会心很累不爱啊?几番轮回下来,好奇心被勾起又得不到真相的狗崽子终于暴躁了,以至于在短时间内,雷切叫他的时候他都用屁股对着男人作为“老子听到你在叫我了”的回答。 ……至于睡觉睡醒了张开眼发现一双湛蓝得阴森森的眼睛近在咫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这种糟心事儿不提也罢。 敢开始,阮向远以为这些只是雷切的惯性抽风没放在心上,直到这种抽风似乎从偶尔刷成了日常的时候,狗崽子这才用它那不怎么敏锐的嗅觉嗅出一丝不对味儿来—— 反应迟钝的狗崽子终于发现似乎哪里不对路的时候,其实这种情况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星期。 那是一个美好的周末,房间里特意调控过的空调不冷不热,窗外飘着绵绵大雪,屋内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只胖乎乎的哈士奇幼犬一边爪子抱着茶几腿,另一只爪子微微曲起,此时此刻,他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毯上闭眼冥思。 恩,准确地来说就是起床吃过早餐之后的午觉准备动作。 狗脑子里吃的玩的喝的都过完一遍之后开始想念以前作为人类时候的生活,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就思维神展开到了雷切的身上—— 耳边是旁边被装修成训练室的“王的房间”里传来的击打沙袋声——“王的房间”作为耳室一样的存在就被建造于顶层,它紧紧挨着王的牢房的旁边,自从绝翅馆成立产生了第一任王开始,每一任王都享有随意使用以及布置这间宽敞房间的权利。 雷切这样古板而不知情趣的男人,自然而然只是把它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各式各样运动器材的训练室,而此时此刻,从呯呯的击打声和金属撞击发出的悦耳声音可以听得出,雷切又开始在折腾他那个上周才刚刚换新的沙袋。 说起来,老子第一次见这个家伙的时候,他也是在打沙袋。 阮向远翻了个身,改成侧身俩爪子抱着茶几腿,毛茸茸的狗脸靠着冰凉的茶几腿舒服得狗崽子直哼哼,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一个不小心,他的思维就开始真的思起了比较淫荡的事情。 咧着大嘴乐呵呵地在茶几腿上蹭来蹭去,阮向远开始不急不慢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雷切时他浑身是汗赤裸着上半身一脚踢爆沙袋的模样,汗水将当时的他麦色的皮肤侵染得泛着一层油亮的水光……恩,阮向远记得当他从少泽的怀里抬起头正眼看雷切的那一刻,有滴汗正从他的背脊缓缓滑入内裤边缘,那一道水痕在训练室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晶莹耀眼。 很帅,嘎嘎嘎! 呃。 阮向远:“……” 我他妈这是做了什么孽才在这吃撑了没事干想男人!!! 狗崽子无语地用大爪子抱住自己的脑袋捂住眼睛在地上扭了下,猛地停了下来总结出雷切其实似乎是有在非人类生物的面前展现自己完美身材的癖好……通常情况下,男人甚至会在心情不错的下午干脆什么也不穿浑身赤裸地在房间里搞裸奔,那腿,要腰身,那巨大的安安静静伏在茂盛的毛发中青筋凸起的叽叽……啧啧啧!! 狗崽子放开茶几腿,咧着嘴在地毯上打了个滚,然后他又发现雷切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说起来,蠢主人这几天吃错什么药了,黄花闺女上身似的那么纯洁,今天早上这货换内裤的时候居然还转过头来满脸别扭地问老子在看什么——卧槽,老子还能在看什么,被一只狗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他妈的还嫌弃我! 他妈的居然敢嫌弃我! 张开眼,因为脸朝天的缘故舌头无力地挂在脸上,阮向远吐着舌头盯着天花板心想雷切这是吃啥不好的东西了忽然从狂霸拽神逻辑变成了纯情腼腆大男孩……纯情腼腆大男孩?嗷呜了声表示自己对这个可怕形容词的唾弃,狗崽子扭动着宽厚的身躯翻身从地毯上坐了起来,甩了甩脑袋抖抖毛,他略微迷茫地四周看了看—— 此时此刻,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呯呯声显示着雷切还在热火朝天地锻炼他已经足够完美的身材和更加足够逆天的体能,狗崽子百般无聊,当视线落到男人今早随手扔在沙发上的那套类似于军装制服似的深蓝色正装时,鬼使神差地,狗崽子颠颠儿爬起来走过去嗅了嗅,明明满鼻子都是清香的洗剂味儿,狗的嗅觉却让他能从纤维之中准确地抓住蠢主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而狗崽子脑容量本来就不大的大脑里此时也只剩下雷切两字。 张嘴将衣服从沙发上拽下来,那一瞬间恋物癖痴汉附身,狗崽子吐着舌头想也没想就做出了一个诡异的举动——他就像老母鸡孵蛋似的将那烫的整整齐齐的团成一坨咸菜然后塞在自己肚皮底下,狗崽子像只板鸭似的四肢伸开趴在地上,将这套制服死死地压在自己肚子底下。 阮向远趴在雷切的那套不知道干嘛用的制服上,虽然有点热,却一本满足。 狗崽子裂开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呵呵地吐着舌头,正当他想着再滚两圈就把衣服给他原姿势摆回去的时候,牢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阮向远原本放松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三层下巴的脖子也死劲儿伸长警惕地往门外看,他的耳朵高高竖起,舌头也收了起来,狗崽子不知道,哪怕是肥胖如他,此时此刻这幅真看门犬的样子也是有一点儿英俊的。 门缝被来人越来越大,雷切那张高强度体能训练过后隐约可见一丝疲惫的面瘫脸出现在门缝后,他几乎是没有犹豫推开门一脚踏进牢房,随手将手中的白色毛巾扔到门边的筐子里,当他抬起头扫视房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沙发边直挺挺地雕像似地看着他,难得没动弹来他这边围着他闻来闻去然后开始打喷嚏表示嫌弃的狗崽子—— 一看狗崽子这副德行,雷切立刻就知道大概哪里要不好了。 雷切:“……” 阮向远:“=_=。” 每天打开门都能看见狗崽子在作死。 红发男人将头发往后扒了下,深呼吸一口气后下意识第一时间去找他的鱼缸,而在男人目光所及的地方,三脚架上的鱼缸正稳稳当当地摆放在它原来该在的地方,那群金鱼……男人微微眯起眼在心中飞快地默数了下,在确认了数量和他之前离开房间时保持一致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手卷纸没有像舞龙似的被拖得满地都是,饼干盒也端端正正地摆在茶几上,原本被换牙中嘴贱的狗崽子咬了一个大洞的沙发搬走后换上的崭新沙发如今也完整地摆放在客厅,沙发上—— 恩,沙发上的衣服呢? 绝翅馆每周周一都会有例行晨会,在晨会上每栋楼的“王”都有他们必须要穿的特定制服,他们将穿着这身制服站在自己那栋楼的队伍最前端,带头高声朗读那本进监狱之后人手一本的,别名叫《绝翅馆生存手册》的厚重书籍。 这种小学生似的二笔兮兮行为不知道是哪任馆长看他当时的王不顺眼想出来的缺德主意,更缺德的是这种明显公报私仇的行为却被历任馆长当做什么了不起的规矩一路完整地保持了下来,于是就因为这个例会,星期一成为雷切大人一周七天之中最讨厌的日子。 然而,无论男人再讨厌,为了逃避伊莱的废话教育,每当周末,雷切还是会将属于他的那套量身定制的制服交给少泽去打理,然后周一的时候,老老实实地穿上它准时出现在开例会的地方,以及更加老老实实地挂着满脸的不耐烦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听伊莱落落说说长达半个小时的所谓“国旗下的讲话”,然后当伊莱讲话完毕,在身后犯人们稀稀拉拉乱七八糟读着馆内规矩的时候,雷切将会拿着属于他的那本小册子,光明正大地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打瞌睡。 话说回来,刚才在进行体能训练的时候,雷切还认真地考虑过明天的例会要不要将狗崽子带去。 不过现在他不用考虑了。 目光停留在地毯上那坨看着还挺眼熟今早上干干净净此时此刻沾着狗毛并且变身为深蓝色咸菜的熟悉物,雷切知道狗崽子已经贴心地用行动回答了他—— 明天他俩都不用去了。 深感无力,男人走到狗崽子面前蹲下,伸手试图将这套昂贵的制服从狗崽子的肚皮底下抽出来,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这一次狗崽子没有配合地立刻让开,它就像是一座泰山似的稳稳当当压在神圣的“王”的制服上,狗崽子仰着脖子看它的主人,眼里满满当当写满了—— 这个我喜欢,送我。 “……这个不行。”雷切伸出手戳了下狗崽子毛茸茸的脸,“可以送你别的衣服,这个不行。” 说完,雷切拽衣服。 狗崽子屹立不动。 “……开衣柜随便你选。”雷切再次做出让步。 说完,雷切拽衣服。 狗崽子继续屹立不动。 “……给你做一套一样的狗衣服穿?”雷切开始好言相劝。 说完,雷切拽衣服。 狗崽子还是屹立不动。 “……让开,隼,”雷切挑眉,“把衣服还给我,揍你了。” 这一次,狗崽子动了。 他盯着雷切,缓慢地挪开了自己雪白的肚皮,然后在雷切一把将衣服拽出来拎手里的时候,他笨拙地跳开了些,然后还是盯着雷切,缓慢地,缓慢地,往后推了两步。 “……” 雷切将自己的视线从狗崽子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收回来,缓缓地投向了手中拎着的那堆被蹂躏得软塌塌的制服—— 在男人目光所触及的地方,几朵梅花似的爪印和口水印将原本深蓝的制服染成墨蓝,白色的一看就知道属于狗崽子哪个部位的狗毛触目惊心地均匀分布在这件制服……呃,这堆破布上。 雷切:“……” 阮向远:“……” 雷切:“打死你。” 在男人站起来的一瞬间,一直警惕状态的狗崽子嗷呜一声跳起来,大爪子在地毯上打了两个滑,用前所未有最短的反应时间撒丫子狂奔了出去—— 和蠢主人的约定五,我不听话的时候,总是有理由的,请在打我之前好好想想…… 如果不准备想,那,那至少听我狡辩一下? 第37章 阮向远那壮硕且缺乏运动的身躯跑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当它艰难地从门缝挤出去的时候,雷切仿佛能看见它身上的脂肪就像海浪似的随着狗崽子的拱爬动作四散开来,沉默片刻,耐心地观赏完狗崽子艰难地从门缝挤出去,雷切叹了口气迈开步子,用了三十秒的时间追上狗崽子,第三十一秒,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我觉得我已经在很努力地一路狂奔”的狗崽子拎着后颈脖子拎起来。 在走廊上靠着墙顺势坐下来,将狗崽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雷切举起那钢铁巨人似的大掌狠狠地在狗屁股上面揍了俩巴掌——这力道叫个冷酷无情,用一句非常形象的话来说,阮向远觉得自己的尾巴骨都要被这两巴掌震碎了。 揍完了狗儿子,狗爸爸重新站起来,当他低沉地恩了一声挑眉发现狗崽子在各种扭动着试图挣脱他的魔爪控制时,他面无表情地,又是狠狠一巴掌揍在它的屁股上。 阮向远:“嗷——” 雷切:“闭嘴。” 阮向远:“……” 世界清静了。 顺手将狗崽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雷切重新回到房间将阮向远糟蹋的那一堆价值六位数的烂布拎在手里,转身离开牢房赤着脚走到“王”专属使用电梯面前,站在电梯前,男人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摁下了通往一层的按钮—— 这时候,阮向远像是一条狗皮大衣似的挂在雷切肩膀上,狗崽子不老实地伸过大狗嘴去嗅蠢主人的脸,在湿润的鼻尖碰到男人那张神圣不可侵犯的脸蛋之前,狗脑袋上又挨了轻轻的一巴掌,呸了一声,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狗脑袋缩了回去。 王的行动是不受控制的,绝翅馆里,四位王可以任意自己想出门的时间出门而不受到放风时间的限制,但是在这种晚餐开始之前的午休时间,外面大概鬼都没有一只,阮向远挂在蠢主人的肩膀上,怎么也猜不到这货这是要去哪—— 当他们离开电梯,狗崽子却发现雷切似乎压根没有要走出二号楼的意思。 当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男人出了电梯径自走向二号楼的门口,在还有一步就要离开这栋楼房的时候,他却改变了方向,转了个弯,走向了一层楼出口处的右边走廊—— 阮向远有些好奇地抬起头看了看,自从他来到绝翅馆,二号楼的地理环境几乎都被他摸索了个清清楚楚,但是记忆中狗崽子却从来没有到过这条走廊上——不像是其他楼层那样走廊上满满都是一排排的牢房,此时此刻,他们身处于的走廊两边都是白森森的抢,墙上很干净,看上去似乎每年都有重新粉刷而不见半点儿斑驳,放眼看去,只有在走廊的尽头处有一间不起眼的房间。 这个房间就是雷切的目的地。 站在这个房门口,雷切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 回应他们的是一片寂静。 雷切微微蹙眉又敲了敲,这一次力道因为不满而变得大了一些,然而,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狗崽子转头去看男人的侧脸,发现他的主人等待了一会儿后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男人将手放下来,低头盯着面前的门把手看了一会儿,大约用了一分钟用来做思想挣扎,雷切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狗崽子毛毛虫似的大尾巴扫了扫,耳朵竖了起来—— 哪怕就是用狗爪子都能想到,向来大爷惯了的雷切大爷已经失去了第三次敲门的兴趣,此时此刻,男人已然摆出了一副准备暴力破入的节奏—— 就在狗崽子屏住呼吸准备看戏的时候,房间里面却忽然响起了椅子被踹倒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含糊不清听上去却异常耳熟的咒骂,什么人踩着拖鞋啪啪啪唰唰唰鞋底拖地的声音由远而近,雷切挑挑眉收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下一秒,那扇与众不同的门在一人一狗面前被从里面打开。 门缝后面,露出了一张狗崽子十分熟悉却还是感觉无比失望的脸—— 就好像你满心期待地打开满以为里面是最新型号游戏机的生日礼物时,翻开盒子却发现里面就一游戏机样子的钥匙扣似的那种复杂心情……这种心情合适用来写个八百字作文来表达,呃,比如题目可以叫《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 “少泽。”站在门外的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地叫了声后,像是皇帝驾到似的说,“堵在门口做什么?让我进去。” 就好像此时此刻人在屋子里的少泽其实是来临时请来打扫卫生的菲佣,而雷切本人才是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似的那么理直气壮。 阮向远同情地看着大众脸狱警的脸上闪过一丝崩溃,然后默默地将房门打开,让男人和趴在他肩上的狗崽子走进了屋子里——屋子里没有太多东西,床和衣柜还有一台看上去似乎是二手的小冰箱,比一层的牢房设备好一些,却比不上二层。 阮向远掰着狗爪子数了下,发现包括王一人独霸的那层楼在内,绝翅馆的楼房一共有三十一层,每一层楼的设备设施等级都在逐渐提高——如此比较之下,再次环视了一眼狱警的房间,狗崽子沉默,然后决定以后勉强少欺负少泽一点。 而作为狗崽子的主人,走进房间里的男人的嫌弃显然更上一层楼,不仅没有作为客人应该说的客套话,而是挑剔地看了一眼四周,嘟囔了一声“好挤”,他收回目光,将淡漠的视线停留在了站在他身边莫名其妙看着他,头发湿哒哒很显然是刚刚洗澡临时冲出来的大众脸狱警,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秒停顿,终于发现这个屋子中最值得挑剔的似乎是少泽本人。 看也不看地路过房间内那唯一的一张椅子,雷切在少泽的床边坐了下来。 少泽张了张嘴,脸上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默默地指了指那张被彻底无视的椅子——完全没搞懂他意思的雷切在看到他的动作之后,脸上犹豫了片刻,最后点点头,大发慈悲地说了句:“坐吧。” 阮向远觉得雷切只要再多说一句话,少泽大概立刻就可以哭出来。 默默地用肩上的浴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狱警深呼吸一口气后还是屁颠颠地来到雷切恩赐的那张右边腿上还刻着“少泽专属“二字的椅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抓着椅子边缘,少泽歪歪脑袋:”什么风把你吹——噗?” 在大众脸狱警说完想说的话之前,雷切动作很快地将手中拎着的那堆蓝布扔给了他,从男人脸上的表情来看——虽然结果已经不可更改,但是至少最开始,他还是没有想把那件衣服扔到少泽脸上的。 一把将盖在脸上的破布拽下来,当少泽发现手感不对立刻低头看并且看清了手中是什么东西之后,大众脸狱警的大众脸上终于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他捧着那堆烂布,说话都哆嗦了,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制服。”雷切平静地回答。 少泽:“……什么制服?” 趴在雷切肩上的狗崽子从鼻子里喷了粗气,people die if theyzuo,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大众脸。 面对少泽的第二个问题,雷切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长长地啊了一声后,停顿了十五秒左右,才继续淡淡道:“明天要穿的那套,你看不出来吗?” 这句理直气壮并且带着天真疑惑的反问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从高空坠下,狠狠地将大众脸狱警插了个对穿—— 我他妈当然看得出来,哪怕它已经从高级定制品变成了这副奶奶样! 少泽:“我是在问你——” 在我今天早上把它送去专门的地方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犹如新品然后用双手递接的方式镇重其事地将它交给你之后在它身上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它是被拖把大神上身了是吗是吗是吗快告诉我是!!!!!!! 雷切:“无论你想问什么,是。” ……是?是您大爷二狗子个腿。 少泽满脸崩溃,想不通好不容易有个午休舒舒服服沐浴之后为什么紧接而来的就要面对这种糟心事儿,将手中的那堆破布抖开,在一副前襟位置,那一大片疑似口水和某种动物的白毛的狼藉,让大众脸狱警立刻明白这身制造费用昂贵的制服之所以变成这样,是谁的杰作—— 猛地抬起头,少泽看见,在雷切那双淡定的湛蓝色双眼旁,同样闪烁着一双无辜而淡定的湛蓝色小眼睛。 雷切:“……” 少泽:“……” 阮向远:“嘎嘎嘎!” ——大众脸狱警,好可惜无论你接下来想要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因为我是狗你是人,有本事你汪汪汪。 阮向远说对了,少泽不仅有话说,而且还有很多话要说,他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发表一下自己三天三夜也诉说不完的感想,又一次地,他被雷切冷酷无情地打断—— 只见红发男人似乎有所预料般的微微转身从自己宽阔的肩上将挂着的狗崽子摘下来,然后在少泽嘴角抽搐的注视下,男人抱着它的俩只前爪下咯吱窝处往前举了举,那粉嫩嫩的肚皮和与制服上完全一致的肚皮白毛,在少泽眼前堂而皇之地晃悠了下。 少泽:“……” 雷切:“看,我已经揍过它了。” 少泽:“……” ——你当然揍过它了,从它现在这么欢乐地冲老子咧嘴吐舌头哈拉哈拉卖萌就可以看得出它已经受到了,多么,深刻的,教育。 雷切:“所以我明天请假。” 少泽:“……” ——请假?请什么假?!明天的晨会吗?!为什么请假!逻辑在哪?! 阮向远:“嘎嘎嘎!” “因为没有衣服了啊。”雷切理所当然地说。 “……”用一秒钟就决定了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这对神逻辑主人与癞皮狗的神奇组合下获得哪怕一次胜利,大众脸狱警无力地抹了把脸,将那套已经成为抹布的制服扔到脚下,少泽站了起来,走到衣柜旁边开打了门,然后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挖掘了半天之后从底层拖出来一个外表做工都非常非常精致的复古箱子—— 简单的来说单从外表和做工来看这个箱子很可能是少泽房间里包括他自己在内最值钱的东西,呃,没有之一。 阮向远回头去看雷切,男人微微挑眉的表情显而易见地说明他认识这个箱子,他将狗崽子放到地上,走到了少泽旁边看上去略有兴趣地低头看。 少泽对了一会儿密码锁后,成功地打开了箱子,然后蹲在地上的大众脸狱警满脸郁卒地从里面拎出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制服,上面还套着高级的定制外套,崭新的,干净的,挑不出一丝毛病——就好像早上被狗崽子从沙发上脱下来那套衣服此时原地满血复活了似的。 “打从狗崽子来,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幸好老子早有所准备……制造费用的账单今晚就会从绝翅馆出发,半个月后将会送达到雷因斯家族的财务部。” 在少泽碎碎念中,雷切无声地将那套制服接过来的时候,阮向远瞪大了眼。 下一秒,另一套相比起这套制服小得多的玩意被横着扔到了这张瞪大眼的狗脸上。 狗崽子嗷呜一声,抬起爪子抹了俩把脸。 “多出来的布料也给你做了一套,臭崽子。”少泽不满地嘟囔着,伸手将狗崽子旁边的那相比之下小得多的制服外套袋子拖过来手边,刷地将拉链拉开,从里面拽出了一套——和雷切的制服做工一样精致,几乎一模一样却有四个袖子的衣服。 小狗专用的衣服。 在阮向远伸着鼻子去嗅这套狗崽子专用的宠物衣服时,它听见少泽从喉咙里说了一句“亲子装”之类的话。 站在一旁的雷切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最后充满真诚地从嘴角里蹦出俩字:“谢谢。” “……不客气……为了听你这一声谢谢我老了十岁。”少泽抹了把脸,满脸沧海桑田。 第38章 雷切从少泽手上接过这件特别定制的小狗衣服,立刻表现出对这套衣服很有兴趣——绝翅馆最难搞的王此时此刻脸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愉快的表情让少泽觉得有点儿心很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伊莱把这位大爷真是当大爷似的,金山银山好吃好喝地供着,作为二号楼的狱警,为了让雷切配合一下工作,少泽就差每天早上对着雷切的牢房门口烧三炷香拜拜了——就这样一副节奏,也从来没见过雷切大人表现出一丝感激。 今天他为了一件边角料做成的狗衣服,说了可能是打从出生到现在最真诚的的一句“谢谢”。 这他妈不是坑爹么,早说你喜欢这个,老子送你一卡车狗崽子穿的衣服跪求你好好读一下那本手册上关于王的职责的篇章——哪怕看一眼也好,成不? 少泽忽然想哭,也不知道是为了眼前这终于走向了事业的巅峰而流下欣喜的泪水还是深感被玩儿那么多年憋出来的愤怒泪水。 完全不在乎此时此刻大众脸狱警那张不出彩的脸上闪烁着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雷切抓着阮向远一副“今天你不把这套衣服穿上给我看看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的节奏,狗崽子十二万分个不情愿受这份折腾——在阮向远的概念里,类似于泰迪啊比熊啊之类的小型犬穿下小狗衣服卖个萌也就算了,他妈的他一威武雄壮的哈士奇穿着破玩意算几个意思? 这不是等着惹人嘲笑吗? 不穿,坚决不穿,穿上衣服就连伊莱后院里养的那些老母鸡都得嘲笑我! 于是当雷切抓着那件衣服让狗崽子伸左爪的时候它伸右爪,叫它伸右爪的时候它把脑袋放在了那只平摊开在自己面前的大手上,当雷切伸手去拽它的后腿时,狗崽子索性转过头将屁股塞进衣服的头部位置——总之就是坚决地各种不配合。 下场是被雷切当场摁住狠狠地又被揍了俩巴掌,尾巴被揍得抬都抬不起来,那一刻阮向远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屈服于暴力之下的阮向远终于在男人再一次摊开手要求它伸出左爪的时候,非常不耐烦地直接将自己的左边爪子捅进了正确的那边袖子里——不就穿衣服么,老子会用不着你教我,滚边儿玩泥巴去! 这一幕倒是让坐在一旁看着雷切吃瘪的少泽心情好了不少,风水轮流转啊雷切大爷,你也有今天!似乎已经忘记了最近自己工作量翻着跟头似的往上增究竟是谁的错,坐在那张寒酸的椅子上,少泽盯着满脸嫌弃与不耐烦的狗崽子也笑得特别真诚,他叹息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恶心的慈爱:“雷切,这狗崽子很聪明啊,还会自己穿衣服。” 少泽发誓,其实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 却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里戳中的雷切的G点,在大众脸狱警的不远处原本正试图将狗崽子的另一边爪子塞进衣服里的男人听到了他这随口一说的话语之后却忽然停了下来,在少泽莫名其妙的目光下,男人放开了狗崽子,掀了掀眼皮,给了少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成功地用一个眼神把大众脸狱警搞得心惊胆战之后,当蹲在男人大腿上的狗崽子好奇地扭头去看它的主人时,雷切却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顾自地抓起它的爪子一把塞进了衣服里——这件衣服的设计似乎很是说明了设计者究竟有多么贴心,考虑到了小狗身体生长快速的问题,衣服的裤腿处有三排扣子,可以随着狗崽子变高变壮进行调整—— 雷切抓着狗崽子的腿翻过来倒过去研究了一会儿后,总算是用他那个和脚一样笨的手给阮向远穿好了和他的制服同款的狗崽衣服——被衣服包裹住身体的狗崽子翻了个白眼,真是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有一天如此厌恶穿衣服。 偏偏雷切还不肯就此放过他,本着共同分享的原则,男人抱着狗崽子来到了少泽屋里唯一的那块落地镜子跟前,意识到了雷切意图的狗崽子立刻将头拧开表示不想面对自己的蠢样,然而,下一秒就被蠢主人抓着大狗嘴强行地将它的脑袋拧了回来—— 雷切:“看。” 阮向远:“嗷。” ——看个屁。 雷切:“好看。” 阮向远:“嗷。” ——好看个屁。 雷切:“明天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跟我一起参加晨会吧,我们可以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让所有人都看看。” 阮向远:“嗷呜呸呸。” ——穿着这身衣服丢人现眼就算了,你还让我在整个绝翅馆千号人面前丢人现眼,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也就算了,还他妈让我和你一块儿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像个傻逼似的一起丢人现眼?不行,没商量,拒绝,滚。 在狗崽子不情不愿的眼神下,雷切夹着它告别了大众脸狱警——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少泽说“明天见”,虽然少泽很想告诉他的老大晚餐时间还没到今晚餐厅可能还会碰见,但是想了想后,大众脸狱警还是满脸“谢主隆恩,皇上起驾,皇上万岁万万岁”的恭敬,老老实实送走了绝翅馆的两位头号绝世魔星。 当看着老老实实被男人夹在胳膊肘和身体中间的狗崽子和男人的背影时,前后都突兀地多出来不少的体积让少泽忽然觉得,仅仅只是大半个月过去,这狗崽子却好像比刚来那会儿长大了不少—— 想着刚才雷切还把它像是挂什么似的挂在肩上还有当自己说到狗崽子聪明时那一眼意味深长的短暂一瞥,少泽囧着脸打了个冷战,十分不理解地转身回到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这边,阮向远一回到监狱就以各种姿势赖地打滚嗷呜嘤嘤嘤,把自己累得半死才终于表达清楚了他穿着这衣服一万个不情愿和一万个不舒服,当雷切将他抱过来解开裤腿上第一颗扣子的时候,狗崽子抬起脸偷瞄他这位此时此刻正低头十分认真地解扣子的蠢主人,头一回觉得这货怎么长得那么像上帝。 给狗崽子脱下衣服后,雷切将衣服放到一边后,若有所思地盯着狗崽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捏着狗崽子的脸往旁边拉了拉。 脸被拉成大饼的阮向远:“……” 雷切:“隼,大家都说你很聪明呢。” 阮向远:“……” 我也觉得我很聪明,如果你能放开我的脸再说这句话我可能会比较开心,还有,呢什么呢,暗黑萌系语气收起来的话,老子可能才能够更加地感觉到你的真诚。 雷切放开了狗崽子的脸,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扔下了一句让阮向远当夜一晚上也没敢睡好的话—— “我的小狗当然要与众不同,哪怕聪明得就像是人类变的一样。” 说完,雷切转身走了。 阮向远蹲在原地,疯了。 …… 这句话如果细想起来思维稍稍神展开一下得出的结论就能把阮向远狗毛都吓得掉光,狗崽子坐立不安地渡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就连晚餐也没怎么认真吃。 晚上睡觉之前,莫名其妙心虚的狗崽子破天荒地没有跟雷切抢被子抢枕头,这一次,其实向来就没感觉到有多冷的狗崽子似乎自动治愈了他的肌肤饥渴症,老老实实地团成了一坨睡在雷切脚边的地毯上——而不是张牙舞爪地雷切抢枕头坚持要把自己尺寸不怎么合适的大狗脑袋放上去,并且在抢完枕头之后还非要盖被子。 这一晚,阮向远就像一条真正的哈士奇一样老老实实地睡觉……准确地说,是在闭目养神,当雷切均匀的象征着熟睡的呼吸以空气作为媒介传入狗崽子灵敏的耳朵里时,阮向远的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大字:完了。 就抱着这样纠结的心情,狗崽子艰难地睡了过去,这一晚他做了很多梦,梦见他被雷切抓去地下试验室搞活体研究已经算是其中比较美妙的一个了,最恐怖的那个梦反而没有过多的内容——但那确实最长的一个梦,梦里,阮向远梦见自己没有死,他睁开眼就发现自己重新变回了人类,当梦中的他二缺地蹦跶着去找雷切邀功的时候,梦中的那个英俊的红发男人却蹲在沙发上,外头面无表情地问他:我的小狗呢?你把它还给我。 梦境到此结束,阮向远甚至不记得梦中的自己是怎么回答蠢主人这个操蛋问题的——身体猛地一下腾空之后他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被一只大手迷迷糊糊地拎起来时,“像狗一样聪明”“你把它还给我”这俩句话还在以各种形式回荡在狗崽子的脑海里—— 当睁开狗眼,看见那近在咫尺的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湛蓝色瞳眸,阮向远看着自己的狗脸倒影在这双眼睛里,有那么一秒,阮向远发现自己居然有了松了口气的感觉。 类似于……还好我还是狗,这种? 阮向远爬起来,第一时间是想给自己找点儿治疗精神病的药吃吃。 当不知道什么时候沐浴完毕的雷切背着狗崽子换内裤用催促儿子的语气催促着它赶紧把门口的羊奶喝掉早餐解决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狗崽子的脑海里忽然就像是劈过了一道闪电似的炸醒了它的智商—— 雷切最近那含蓄的黄花大闺女举动。 雷切天天捧着看的那些科学或者不科学的怪书。 雷切没事儿就盯着它看的样子。 还有,雷切昨天那句奇怪的话。 阮向远:“……” ……我他妈一直装狗装得挺像的吧啊?没有哪里露陷过吧?!我次奥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令人值得怀疑的事儿了?我趴在你的书桌上用爪子握着笔写字了吗?我曾经表现过一丝对你书架上的书有兴趣的样子过吗?还是我他妈压根就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不小开口说了人话?—— 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是多么地想跳起来抓着雷切的肩膀问问——你说啊老子是不是睡觉的时候除了吧唧嘴还一不小心说了人话?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来由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忽然有了这个想法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隼?” 在雷切第三次的催促声中,狗崽子就像是雕像似的摆在了床脚—— 雷切赤着脚从它身边路过然后在沙发跟前停下,他背着狗崽子,弯腰认真地试图在沙发上的众多领带中选取最合适的那一条,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有心情一心二用地用淡淡的嗓音就像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还傻愣那做什么?一会晨会要迟到了。” 阮向远:“……” 雷切捏起一根深蓝色的领带,随便比了比之后就往脖子上系,转过身发现狗崽子还蹲在原地仰着三层下巴看他,男人挑眉:“怎么?” 阮向远:“……” 雷切:“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阮向远:“……” “一切有我。”雷切勾了勾唇角,“所以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说完这句话,男人转过身,认真地打他的领带去了。 留下了听了这句话后不仅没有找到感动点反而更加崩溃的狗崽子一只狗,独自默默地风中凌乱着。 第39章 雷切在拿着那套好看的深蓝色制服一件件往身上套的时候,狗崽子在他身后摆姿势。 雷切在穿好了衣服一秒钟从犯人变军阀头子的时候,狗崽子还是在他身后摆姿势。 雷切整理好衣袖,顺手从沙发底下拖出一双不怎么一样的长筒军靴套在脚上的时候,狗崽子依旧在他身后摆姿势。 雷切穿戴好衣服,剪裁每一处都精细到最佳状态的深蓝色军装制服将男人高大挺拔的完美身材完全地衬托了出来,当男人轻吁出一口气吹起额前的碎发,伸手将那顶一直挂在某处阮向远之前疑惑好久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帽子从墙上取下来时,那和他身上制服完全一致的颜色和精美图腾纹路很好地说明了这顶帽子的用处—— 随手将帽子戴到头上,当背对着狗崽子的男人踩着军靴发出厚重好听的金属碰撞声转过身来的时候,狗崽子的眼睛都瞪直了,狗脑里立刻自动循环播放起类似于“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面”之类所有包含了“警察”两个字的各种歌曲。 他妈的,你能想象一个监狱到底有多奇葩才能让犯人酷炫得比狱警更像狱警吗? 看习惯了雷切的大裤衩衬衫的搭配,狗崽子表示眼下蠢主人有点儿帅得超出了他的三观和承受范围——还好狗不用留流鼻血,不然现在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收藏比较好。 介于狗崽子此时此刻完全沉醉在了“我的主人和我一样帅”的美梦中,于是当男人伸手来拽它的尾巴时,平时最讨厌人家拽自己尾巴的狗崽子顺从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屁股也递过去给他拽两下——这配合的模样让男人略微困惑地挑挑眉,然而此时哪怕只是挑眉这个简单的动作在狗崽子看来也比平时震撼了十倍。 雷切抱着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狗崽子,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间,沉吟片刻后淡淡道:“晨会马上开始了,你也把昨天的衣服穿上吧。” 虽然是用商量的语气作为结尾,但是大概在雷切的世界里是从来不存在“商量”这个词语的,所以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只手抓着狗崽子防止它逃跑,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了昨晚被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小狗衣服。 “唔,好可爱。”将衣服拽在手上抖了抖,雷切微微勾起的唇角现实此时此刻他心情不错,转过头抓起狗崽子左爪塞进衣服里,嘴里还在哄鬼似的说,“真的很可爱,隼,你看,穿上去之后就和我一样了,不要露出这种不情愿的眼神……” 卧槽,大爷,喜欢玩换装游戏让少泽给你买一套芭比娃娃如何?……您还看得出我这是满脸不情愿真是谢谢了,只不过明知道老子不情愿还孜孜不倦地试图把老子的右爪子往衣服里塞是什么心态? 在雷切絮絮叨叨地开启哄骗模式的时候,右爪子也被塞进那件狗衣服里的狗崽子屈辱地撇开脑袋表示自己坚决不上当受骗——同样的衣服,你穿上就是帅,老子穿上就是蠢,这不公平! “你不是一直想当狱犬吗,你看,穿上以后就很像了哦。” 雷切今天的语气助词很多,可惜此时此刻在周围的只有不会说人话的狗崽子一枚,否则大概会有人好心地提醒一下这位大爷其实当他试图卖萌的时候那样的语气会让跟他对话的人产生自己下一秒即将被杀掉的错觉。 然而,更令狗惊恐的很显然是另一个重点:雷切就这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了它内心曾经幻想过现在发现似乎有点儿不切实际的东西。 阮向远僵硬地拧回脖子盯着雷切,却发现在那双湛蓝的瞳眸里除了淡淡的笑意似乎没有其他太多复杂的东西—— 蠢主人,告诉我,我是不是在睡着的时候用人话给你背了段题目为《我的梦想》这样的小学生作文? 雷切:“咦?怎么了?不要紧张,放松。” 阮向远:“……” 阮向远终于发现,当狗确实比当人累,特别是遇上这么个时而聪明时而智商欠费时而酷炫时而二笔的主人时,那真是累上加累。 当雷切将狗崽子的尾巴拽出衣服,这件少泽闲的蛋疼没事干专门做出来给狗添堵的衣服终于成功地穿在了阮向远的身上——谁说雷切智商偏低来着?昨天这货替他穿衣服至少用了十五分钟,今天这会儿就像昨晚默默地练习了一晚上似的手脚麻利得如同行云流水。 雷切:“穿好了,很好看。” 阮向远:“嗷。” ——这种鬼话昨天你就编造过了,今天再拿来废物利用合适吗,敢不敢有点诚意。 抱着整个人穿戴完毕的狗崽子男人来到了屋内的镜子跟前,当阮向远不情不愿地用余光瞅了眼镜子里面,狗崽子的脸立刻僵硬了,只有神才懂那一瞬间它恨不得砸碎世界上所有的镜子——此时精美的穿衣镜里,是一副如此美丽的画面,一位英俊高大挺拔酷炫的男人微笑着周围自带圣光笼罩效果,简简单单的镜面成像却仿佛成了最美的写实风格油画—— 如果不是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又胖又搓又蠢有三层下巴肥狗的话。 帅与不帅是对比出来的——狗崽子第一次在这样刺眼的对比下产生了“我是不是该减肥”的疑惑。 从前一直觉得“和雷切在一起我们的外貌平均分被拉低是因为雷切”,现在狗崽子忽然接收到了来自事实与真相的震撼教育,深刻意识到自己拉低了多少平均分的狗崽子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发生了动摇,并且眼看着就要崩塌。 而镜子中的强烈对比似乎连雷切都不忍直视,在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大概是绞尽脑汁才从嘴角里蹦跶出一句:“呃,没有关系,小狗都是要胖一点的,长大就好了。” 想了想后,红发男人又补充:“最多晚餐少吃一点。” 你看,连你也觉得我肥。 如果有机会,阮向远现在大概想找个沙发然后钻进去,后来转念一想,雷切房间里的沙发在大约一周之前它就胖得钻不进去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对胖子友善一点?每个人每条狗的兴趣爱好不同,我们只是兴趣爱好恰好包括了爱吃爱喝爱睡而已。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千古难题。 当雷切抱着狗崽子走出牢房大门的时候,趴在他肩上的狗崽子心情DOWN到谷底—— 而雷切很显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当站在“王”专属的电梯面前,他抱着阮向远往电梯前面凑了凑:“隼,你猜我们应该按哪一个按键?” 阮向远:“……” 雷切笑眯眯:“喏,你肯定知道的吧?” 阮向远:“……” 别闹,我只是一只狗而已!!!阿拉伯数字什么的,怎么可能看得懂!!!我们要去哪里之类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是要去一楼!!!!!!! 然而雷切却摆出一副“你不按今天咱们就站在这过一天好了”的样子,当他再把狗崽子往电梯摁键前面凑了凑时,阮向远终于非常不耐烦地抬起爪子在摁键键盘上面乱按一通—— 于是除了一楼之外几乎全部的按键都被他按亮——在它的头顶,雷切发出一声轻笑,抬起修长的指尖飞快地输入了几个数字,哔哔的响声之后,所有被狗崽子胡乱摁亮的楼层数都被取消,然后男人摁亮了一楼的那个按键。 狗崽子愣愣地看着雷切的一系列动作,当电梯门打开,雷切若无其事地抱着它走进电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狗崽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被摆了一道。 “……”在电梯里,看着电梯正一层层地下降,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狗崽子已经摆好姿势准备好接受众人的嘲笑,而不幸中的万幸是—— 因为足够磨磨蹭蹭,当一人一狗走出电梯,狗崽子发现二号楼的其他犯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整栋楼空空荡荡的,雷切脚上看起来做工精美却异常沉重的军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时,那种好听而沉稳的声响不由自主地让人联想到了中世纪的铁骑骑士。 然后铁骑骑士的白马之上不是公主,而是一条肥胖过度的胖狗。 这个联想让狗崽子的狗嘴在雷切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抽搐了下——它趴在雷切的肩头,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礼堂狗崽子的心也随之高高悬挂,当雷切说“到了”的时候,阮向远决定,一会儿谁要敢对着他“哈哈哈”或者“呵呵”,他就送他去打狂犬疫苗。 这么想着,终于有勇气转头去看此时他们身处环境的狗崽子立刻被眼前与众不同的建筑所震撼—— 不同于绝翅馆那灰白高耸的墙和仿佛永远透着刺骨凉气的冰冷大理石地面那样不近人情,礼堂相比之下竟是那种最接近于外界正常建筑的样子,高耸的建筑被建造于餐厅后面的一片空地上,与其说是礼堂其实更像是教堂,因为固定有一巨大的十字架装饰—— 不过如果谁告诉狗崽子馆长伊莱那个娘娘腔有信仰,它大概能把另一颗还没来得及换的大牙一块儿笑掉。 当雷切抱着阮向远走上台阶,他们发现此时此刻阮向远口中的那个娘娘腔正满脸不耐烦地亲自站在大门口前,似乎已经在等待着什么等待已久—— 不过他们立刻得到了答案,馆长那双漂亮却不够雷切凌厉的双眸在看到他们的身影时就微微眯起,不否认终于看到一人一狗在悠哉哉地靠近时馆长大人确实打从心底松了口气,但想了想后,觉得自己必须要有点儿馆长威严的伊莱还是忍不住出声挑剔:“怎么那么慢?” “……”并不急于回答来自馆长的质问,雷切走上台阶,直到自己能与伊莱平时,这才不咸不淡地撇了他一眼,缓缓地丢出一句毫无诚意却无可挑剔的回答,“起晚了。” 伊莱顿了顿,伸出干净修长的指尖戳了戳男人怀里的狗崽子毛茸茸的脸:“这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 阮向远回头,愧疚地发现伊莱的脸上在发青…… 不好意思,你又没说晨会不让狗参加,不然我肯定不来,打死不来。 伊莱的手指还是戳在狗崽子的脸上:“这家伙以什么身份参加?” 雷切:“……” 阮向远:“……” 短暂的沉默,就在伊莱觉得自己难得就要在这混世魔王的手上获得一次艰难的成功的时候,却只是听到雷切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狗崽子抬头去看,发现雷切低头从自己的胸口处取下了一个类似于金属勋章的东西,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男人将那枚精致的勋章挂在了狗崽子衣服的衣领处。 “这样可以了吗?”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狗崽子头顶响起,“以二号楼‘王’的身份。” 第40章 无论至今被蒙在鼓里的二号楼众犯人接不接受他们的老大忽然成冷艳高贵的天神雷切变成了一只有三层下巴的哈士奇幼犬,总之作为馆长的伊莱是接受了——因为雷切脸上那理直气壮的神情表明,如果馆长不接受这个“今天出门买白菜”似的王权转移,那么接下来雷切可能还会有更惊人的举动。 至于这“更惊人的举动”到底是什么,伊莱在衡量了片刻之后,决定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于是雷切就这样顺利地带着阮向远参加了这一周的晨会,当一人一狗走进礼堂时,上千号人挤在礼堂里,哪怕是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并不大聚集在一起却还是显得闹哄哄的。 放眼看去,狗崽子这才发现不仅是作为王的雷切,在场所有犯人都穿上了正式的正装——当然没有他们的老大那一身那么高贵,不过相比起这些犯人平日里吊儿郎当随便抓着什么就往身上套的德行来看,绝翅馆终于在此时显示出了那么一丁点顶级监狱该有的样子。 狗崽子眯起眼,他发现虽然这些犯人们或坐或蹲或站乱七八糟一盘散沙不成队形,但是只要一眼扫过去就不难发现,所有的犯人其实都是扎堆在一个规定的范围内活动的——大概是根据“王”的制服颜色不同,虽然在款式上是完全一致的,但是每栋楼的犯人所穿的衣服颜色也完全不一样。 狗崽子一眼就看见了在礼堂最左边的绥,黑发男人在周围一群与他身上制服同色的犯人后面,此时他正蹲在窗户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吞云吐雾,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洒进,在他的头发上隐隐映出一圈光晕—— 绥的身上穿着和雷切一模一样的高级定制军装,与雷切深蓝色的制服不同,他的制服和就一号楼的犯人们一眼,是纯黑色的——此时此刻作为这伙人顶头老大的绥没有加入他们任何一群人的对话中去,年轻的黑发男人独自呆在那里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陷入了沉思,当人群因为二号楼王的到来产生的小小骚动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力,他依旧低着头,似乎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事,先是浅浅地蹙眉,后又展开,停顿片刻后,绥微微眯起眼,将手中的烟头在地板上熄灭。 在一号楼扎堆的旁边,是属于二号楼的深蓝色。二号楼的犯人们看见了自家王的到来,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三三俩俩的对话,前后不太一致地转过头来对冲他们缓缓走近的老大点头致意。 对于二号楼的人这些被管教得服服帖帖面露不屑的必须是三号楼的傻逼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伊莱的恶趣味,三号楼的犯人身上洁白的制服和跟他们紧紧挨着的二号楼犯人形成了鲜明的颜色对比—— 越过那层层的人群,阮向远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后那位抱着自己小情人,像是路边刷了防虫油漆树墩似的三号楼王,MT。 白色不是什么人穿都好看这个规律绝壁是事实。 白色显胖这个规律也是板钉钉上的事实。 于是当那身其实看起来不错的军装穿在MT身上的时候,那凸出来的大肚子、那刻意染成酒红色的鲜艳头发以及脸上的中国龙刺青将他整个人搞得有些不伦不类,身材壮硕偏胖的MT就好像一个刚从大染缸里爬出来的大贪官似的站在人群之后,看见雷切的到来,这货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神情。 阮向远知道,其实MT比他看起来的更凶猛,虽然在四个王里由于体型或许MT在战斗持久力上处于略微劣势,但是清晨的晨跑十几圈下来还面不改色,足以说明他已经将自己的体能发挥到了极限。 三号楼旁边是一片火红,那是位于礼堂最右边的四号楼众人。 深红色的定制军装非常合适白堂,他站在人群最集中的位置,这位大叔的脸上还煞有其事的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的眼睛,就好像他今天真的是来读书受教育似的,当和自己楼高层们聊天的时候,白堂脸上由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清风和煦——看见雷切的到来,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这位大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过头来对着雷切和他的狗崽子露出了一个清晰而礼貌的笑容。 作为王,白堂一个人撑起了四号楼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他的存在瞬间将四号楼整栋楼的犯人气场都拔高了一个等级……可怜的三号楼犯人们作为最接近四号楼这群气质非凡犯人的对比物,不幸地又躺枪一次。 绝翅馆的四栋楼,在不同王的带领下,久而久之居然也渐渐产生了某些不同点——或许平日里当他们三三俩俩分布在绝翅馆的各个角落时,这些不同还不能很明显地凸现出来,然而,当他们扎堆站在一起并且关在一个屋子里方便对比的情况下,只要是明眼人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不同来。 …… 在二号楼那堆人里,阮向远一眼就看见了不老老实实在医院呆着反而爬起来参加晨会的米拉——阮向远之所以一眼看到这位小少年不是因为他爱得深沉,而是因为在二号楼和三号楼双方都恨不得戳死对方的僵硬气氛中,这位小少年是唯一一位和某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相谈甚欢的奇葩,根据阮向远的记忆,这个男人似乎还是三号楼的二十八层高级犯人。 一看就知道这俩货绝对不是在商量什么好事。 然而米拉很显然是不在乎周围的队友如何看他的,因为在传说中,这位小少年的脑门上已经被印上了“王的初恋”这样神圣不可侵犯的标签。 ——无论如何,讨厌的人可以忽略不计。狗崽子视线移动,站在队伍最外围的,阮向远能够叫得出名字的只有斯巴特大叔还有他那个沉默寡言外加身手十分不错的室友DK。 狗崽子之所以对这个存在感比较低的男人有印象,还是雷切。 某次在放风的时候雷切曾经抱着狗崽子蹲在操场边缘盯着DK若有所思,当时在阮向远好奇地也跟着去看这个名叫DK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时,雷切还捏着狗崽子的狗耳,说出了“这家伙应该不止是二十九层的实力”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事实上,DK在迅速打上了二十九层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就像王的位置坐在雷切的屁股底下无比稳当一样,二十九层这个一般人无比向往的高层位置,坐在这名名叫DK的男人屁股底下也十分稳妥。 在这之后的几天,狗崽子趴在雷切的怀里听着男人在电梯里满脸淡定地问少泽“斯巴特大叔的室友怎么换了”。 装傻充愣本事一流,要不是阮向远曾经亲耳听到从雷切的嘴里说出DK这个名字,他几乎也要被雷切蒙骗过去——他奶奶的,枕边人是个撒谎不眨眼的大骗子,还能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儿么? …… 话又说回来,要是被二号楼的众人知道其实他们那个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的王早就把他们往上数三代的信息都记在了脑子里,个别有那么点龌蹉小秘密的兄弟大概会连睡觉都会睡不踏实吧。 眼下,显然注意到雷切到来的斯巴特大叔打断了和DK的对话——唔,准确地来说是斯巴特大叔在说,DK在听。无视了DK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愉快,斯巴特大叔拍拍他的肩后从二号楼的人群中走出来,当他来到雷切的面前,红发男人似乎料到他要做什么似的将怀中的小狗放下,点点头后接过了大叔递过来的那本绝翅馆生存手册—— 阮向远蹲地上抬头看着他们的默契你来我往看得满脸黑线,雷切这家伙还真是诚实得很,就像他当年把少泽气到半死的那番话一样,他的这本书居然真的是斯巴特大叔每周周一早晨替他带过来再交给他的—— 懂不懂什么叫尊敬长辈啊喂,居然还不说谢谢,没礼貌! 斯巴特大叔笑眯眯地正准备说什么,却在一不小心扫到雷切胸前的时候顿了顿,犹豫了片刻之后,这才问:“雷切,你的王权胸章呢?” “带了的,”红发男人满脸坦然地一把拎起身边的狗崽子举到斯巴特面前,“看,在这里。” 斯巴特大叔:“……” “不然伊莱不让我们进来,”雷切皱皱眉,语气理所当然道,“放心吧,散会之后会取下来的,毕竟搞丢了补办程序是有些麻烦。” 斯巴特大叔:“……” 被重新放回地上的狗崽子太后爪挠了挠脸,心想蠢主人“毕竟”之后的那一句如果不要大概更能安慰到大叔啊。 而此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狗崽子吐槽的雷切将书随意抓在手上,低头叫了声狗崽子的名字之后头也不回地习惯性往队伍的最前端走—— 二号楼和三号楼向来不对盘,就连MT早上来的时候也是选择从三、四号楼的夹缝中间走过,然而雷切不同,男人似乎只知道两点直线直线最短的规律,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堂而皇之从二、三号楼的人群中间穿过—— 最开始,三号楼的犯人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诧异,但是很快地他们将这种情绪掩饰了起来,虽然面带不善,却还是和老老实实地配合二号楼众上演了一副摩西分海的表演,感觉背后已经被三号楼的那群哥们射成了筛子,所走过的地方留下的都是一个个冒着青烟的黑洞,狗崽子也忘记自己是著名的撒手没了,颠颠儿寸步不离地跟在雷切脚边,就差抱着男人的大腿求一路拖着往前走。 雷切从始至终保持若无其事的淡定,当他从三号楼某个刻意挡道的高层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没有给那个家伙一个余光,只是微微一顿后用平静地语气说“请让让”,明明是无比客气的态度,那个高层却在瞬间铁青了脸,最后在看了眼MT之后,愤愤地让开了道儿。 从二号楼众人脸上得意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的王此番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的举动加之之前把人家三号楼几个小高层揍得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爬不起来的总总事迹,似乎很是让他们长脸。 随着晨会正式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原本一盘散沙似的各个楼层也渐渐懒懒散散地开始挪动排起了早就排好的长龙队伍—— 阮向远站在最前面,往后望去立刻发现了很有趣的现象—— 一号楼的队伍是以王为首站在最前方,紧跟着站在绥身后的是他们那栋楼的第三十层犯人,然后是二十九层,之后按照楼层的地位顺序一路往后,最后排的犯人是一层的犯人。 MT那栋楼就和开后宫似的,站在前面的都是MT的各种小情人,准确地来说就是好看的在前面,难看的在后面。 白堂的四号楼规规矩矩小学生似的站队方法,从矮到高一溜排下去。 至于由雷切带领的二号楼—— 呃,从本楼“王”的“王权勋章”此时此刻戴在一条哈拉哈拉吐着舌头的哈士奇狗崽子身上就可以看出,这栋楼的队列此时完全就看不出任何规律与科学性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站在发言台上做准备工作的少泽低头一看台下,头皮立刻就炸开了,上周他苦口婆心跟雷切说晨会的队伍无论如何只要不乱来随便他爱好是什么总之就按照一定的顺序来排,当时的雷切还点点头答应了。 结果这一周一看妈蛋除了队伍前面多出一只蹲着的狗崽子之外,和上周那乱七八糟的模式没有任何区别——羡慕地看了一眼低头做事的四号楼狱警雷伊克,少泽抓了抓脑袋上的狱警帽子,叹了口气后蹦跶下了发言台,大众脸狱警凑近雷切:“雷切,咱们楼的队伍排好了?” 雷切恩了声,往后看了眼后,回给狱警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眼神:“排得不好么?” 好?好什么好?少泽被糊了一脸血:“……不是说让你按爱好来排么?” 阮向远一听少泽说这话,就知道他这是要给自己添堵的节奏了,果不其然,雷切盯着狱警纠结的大众脸,异常认真地说:“自由放养有益于身心健康。” 整栋二号楼在王的宽容下自由放养身心健康着,剩下负责狱警少泽满脸内伤地退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楼的制服和晨会规矩绝翅馆系列的原著是没有的,所以其实是我后来加上去的…… 唔,也就是说其实监狱里的这些设定还没有完全说完,会在狗崽子便成人的时候一一说清楚也方便狗崽子以后进监狱开外挂。 关于狗崽子什么时候便成人,作者表示也很期待,【光】【影】篇都会占据文章各一半,十个约定写完狗崽子回归人类,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这货以为自己死了其实他没死医院昏迷挺尸呢! 第41章 晨会刚开始的时候,犯人们还能像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听上两句,这时候,伊莱照着名单念的那一长串乱七八糟比如“谁的被子叠得好”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表彰至少还能引起犯人们的兴趣,甚至当念到点名批评的名单里出现雷切的名字时,还有了一次难得的小高潮。 当伊莱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雷切的名字,感觉自己已经几百万年没有听到“王”被批评的众人非常新鲜地伸脑袋去看,于是一时间礼堂里所有眼睛几乎都将注意力交给了二号楼的王权者—— 被点名的那个红发男人此时此刻正盘腿坐在队伍的最前段—— 是的,雷切坐在地上,在整个礼堂包括馆长在内所有人包括MT都站着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像是屁股离不开地似的坐得稳如泰山,男人此举倒是和他身后那堆乱七八糟吊儿郎当站在那里的二号楼众犯人非常搭配,于是一伙成了礼堂里最扎眼的存在—— 至少从馆长大人黑了个透的脸可以看出,如果可以,他是非常想用扫帚把这堆莫名其妙无组织无纪律的破玩意儿全部扫地出门。 对于对方面对自己的批评毫无反应,伊莱十分拉不下面子地清了清嗓子:“雷切?” 众人的脖子伸得更长了些—— 然而,让原本一心想要看戏的犯人们十分失望的是,被伊莱深情第二次点名的那位大爷却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好像整个绝翅馆还能有第二个雷切——此时,红发男人正习惯性地摆着他的面瘫脸,专心致志地和他的狗崽子调情……呃不对,是戏耍。 只有距离雷切比较近的人,才知道其实雷切已经将伊莱的批评听到了,英俊的红发男人弓着背,伸手戳了戳面前那个跟他穿着一样材质的深蓝色制服此时此刻正冲着他摇尾巴的狗崽子毛茸茸的脸,淡淡地说:“隼,你听,我们被批评了。” 狗崽子裂开嘴:“嘎嘎嘎。” ——哪来的“们”,被点到名的只有你而已。 雷切:“都是你的错。” 狗崽子:“嘎。” ——才不是老子的错,要是我的错他干嘛不点我的名字? 雷切:“伊莱那么小气的人,下回犯错要选他心情好的时候。” 狗崽子:“……” ——这么拉仇恨的话,作为一条柔弱的小狗,我不回答你应该没意见对吧蠢主人?我只是一条狗而已,你又没有汪汪汪,我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红发男人的声音不大,但是穿透力很强,至少能够给站在发言台上的馆长大人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及作为关键词的“小气”,于是伊莱眼角跳了跳,猛地产生一种直接写申请书将雷切狠狠地表扬一顿然后让他明天就刑满释放的冲动——这个想法在这个时候忽然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导致馆长大人捏着那张批评名单,陷入沉默。 而此时,作为二号楼狱警的少泽开始自觉地掰着手指算扣完今天的薪水计这个月的工资还剩几毛钱——奖金就不用想了,自从雷切当上了王,他几乎已经忘记装奖金的信封长什么样了。 在伊莱黑如锅底的黑云气场中,礼堂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二号楼的众人早就习惯了自家“王”的这副德行,有一些新来的还面露尴尬,老鸟们早已见怪不怪,顶着暴风雨悠然自得地说着自己的闲话—— 倒是站在队伍最前端的DK想了想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雷切的肩,似乎是想提醒他注意一下节操问题,然而,被打扰的男人却只是微微一怔,将注意力从面前的小狗身上收回,回过头莫名地问他做什么,面对王理直气壮的疑问,DK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站在DK旁边的斯巴特大叔摸摸鼻子,冲无语瞪自己的DK露出个“我都说了”的无奈表情。 这就是雷切主张的放养与身心健康。 于是少泽的年度工资单也像是被放养得身心健康的心电图一样,随着雷切……哦不对,准确的说是随着雷切和他的狗崽子的活跃程度上下起伏……有时候少泽很想问雷切,作为大型凶猛动物的他为什么不去冬眠,这样自己好歹一年下来还能有个盼头…… 一年三百六十六天有三百六十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想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更何况今年的混世魔王从一位变成了一位加一只的双重组合,少泽认为,想死的日子可能又多了那么五六天。 少泽盯着伊莱的电锯眼,用嘴角提醒雷切:“……要不您站起来?” 雷切:“为什么?” ……因为你放眼望去就可以发现全世界都站着就你坐着。少泽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站着舒服?” “……”雷切想了想后,并没有回答“不舒服”,而是说,“自从我成年那年服役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站着听他说话呢——啊,说起来,那个当年有资格让我站着听他说话的军官,后来在我军校毕业之后就轮到他站着听我说话了。” SO WHAT?这什么?我就一小小的狱警,你跟我说这种霸气侧漏的话干什么——吓死我了有您什么好处吗?少泽满脸血,但是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雷切从来不玩炫耀这种东西,男人是如此的脚踏实地,以至于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诚实的陈述句语气……所有的添堵,都是人们自找的,庸人自扰。 坐在地板上的男人想了想后忽然又叫:“少泽?” 少泽:“干嘛?” 正当大众脸狱警以为这位大爷回心转意,却架不住雷切用认真地眼神望着他:“不站起来可以吧?站起来会觉得怪怪的。” 少泽:“……” 怪怪的。 这个“怪怪”点在哪? 想到早上起床照镜子时发际线又升高了三毫米这种幻觉,大众脸咬着后牙槽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于是雷切继续坐着了,在他的身后,谈天说地的众犯人们甚至从未停下——二号楼众人面对批判时的看得开与奔放就连旁边的三栋楼全体人员叹为观止……至于集体荣誉这种东西,只要稍稍用心你就会发现,当集体无一例外都是纪律上的吊车尾的时候,所谓“集体荣誉”也就变成了一坨SHI。 “——真羡慕。” 站在最角落的白堂笑眯眯地摸了摸鼻子,伸手拍了拍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本楼狱警雷伊克,笑着继续道,“多可爱的小狗,就连雷切这样的人忽然也看着像个人类了,啧,看得我都很想养一只宠物了……你说怎么样,雷伊克?” 四号楼的狱警是雷伊克,作为绝翅馆开馆以来综合素质最高的狱警,白堂曾经说过,整个绝翅馆里能跟雷切过把手的,除了绥大概也只剩下雷伊克了——可惜这个男人惜字如金,在所有的狱警里是出了名不拘笑颜,哪怕是逗弄起来也比较没有趣。 听到白堂这个要求以后,原本张口就想一口答应下来的雷伊克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忍不住掀掀眼皮扫了眼不远处绷脸崩溃的少泽,狱警那张面具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抬手扶了扶帽子遮掩住了情绪,然后丢给白堂斩钉截铁的四个字—— “想都别想。” “恩,那就算了。反正有你在其实也不算那么无聊。” “……” “是吧雷伊克?” “白堂,你今天的放风时间被取消了。” “哎呀,我恰好听说‘王’的活动是不受限制的呢。” “……四号楼,我说的算。” 再一次用手扶了扶帽子,雷伊克斜睨笑容依旧不减的白堂一眼,扔给他一个受不了的眼神,狱警走到后面去教训窃窃私语讲小话的四号楼犯人去了,剩下白堂一人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目送狱警离去的背影,说起来,四号楼这种小学生排队队形也是雷伊克一手操控的—— 雷伊克的能干(重点其实是能打)甚至让雷切也很是欣赏。 此时作为暴风雨中心的雷切还有心情去看别人的热闹,当他看见雷伊克去抽打四楼某个讲小话的犯人时,他收回了目光,平静地在少泽的脸上扫了一圈,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相聊甚欢的二号楼众人,看完之后,再把目光放回少泽脸上。 然后就盯着大众脸狱警,不说话了。 少泽:“……看什么?” 雷切面无表情:“我们这栋楼是不是太吵了?” 少泽:“这是老天开眼了还是绝翅馆即将迎来盛夏了?” 雷切:“你为什么不管管?” 少泽喷了:“因为王权勋章挂在你的狗崽子的胸前呢,看见没?” 雷切:“看见了,我亲手挂上去的。” 少泽:“……” 雷切抱起狗崽子,摸了摸它的脑袋,用很是护短的语气说:“它又不会说人话,怎么管?你不要为难它。” “……” “对吧?” 此时此刻,除了“对”老子还能回答别的?少泽倒在了血泊中,对于这种神奇的对话表示彻底回答不上来了,然而雷切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四号楼那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样子似乎打动了雷切,于是他淡定地对躺在血泊中抽泣的大众脸狱警又补了一刀:“——你看,雷伊克能干,你为什么不能?” 当雷切理直气壮地跟少泽这么说的时候,大众脸狱警多么地想把心中的那口黑狗血吐到自家老大这张英俊的脸上——他妈的,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这小子和白堂有一腿,不然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牛逼人物能心甘情愿跑绝翅馆来给白堂做牛做马?!知道啥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吗? 咱俩之间没这么神奇的东西,老大,无缘无故的恨倒是数上三天都数不完,老子每年结算工资的时候拿到工资单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以为是因为什么?那些个数字逐年递减的工资单就是见证我们相恨若干周年的最好物证——我都留着呢老大,就等你出狱那天放鞋盒子里系上鞋带送给你做纪念。 “你看上去有些不满啊。” “没有。” “好吧,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错呢。” 好感动,如果没有那个“呢”字就更棒了。少泽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终于喘过来了一口气,心想也是啊,白眼狼还知道把恩人捂热了再吃呢,雷切虽然神逻辑了点,不过好歹—— 在少泽安慰的目光下,雷切低下头摸了摸狗崽子,缓缓地说:“比如你送我小狗,还送了我小狗的衣服——” 恩,虽然这简直九牛一毛,不过也勉强算吧,然后呢? 雷切:“……” 少泽:“……” 雷切:“?” 少泽:“没了?” 雷切:“还有?” 少泽:“……” 雷切:“啊,伊莱的废话说完了。” 说完这句话后,雷切将怀中的狗崽子放回地上,自己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在少泽滴血的目光中,雷切淡定地接过了斯巴特大叔从角落里捡回来的那本绝翅馆生存手册—— 斯巴特大叔:“人手一本有编号,下回不要乱放。” 雷切:“尽量吧。” 斯巴特大叔:“重新补办的话需要本人亲自到馆长办公室,手册的内容是具有保密性的,要是被出狱的人带出去就不好了……好吧我知道你不关心这个,重点是,弄丢了的话,为了慎重必须本人亲自到馆长那里签字补印。” 雷切:“……” 斯巴特大叔:“DK弄丢过,写了一万字的检讨。” 雷切:“我会小心的,大叔。” 红发男人抓着那本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的厚重书籍的手明显变得更加用力了些,然后在伊莱的要求中,翻开了规定的那一页,随便扫了两眼后在背后众人朗读声中开始堂而皇之的走神—— 在雷切的身后,DK盯着斯巴特的脸侧半晌,最后淡淡道:“我没弄丢过,更没写过检讨。” “第三十八条——我宣誓对绝翅馆的一切保密,总有一日我将离开这里……我知道,”斯巴特大叔停止了阅读,他转过头回给DK一个冷静的眼神,“只是不说得生动点雷切是不会听的。” DK:“……” 围观了全程的阮向远:“……” 斯巴特大叔:“呵呵。” 少泽终于发现,早上起来镜子里发际线似乎上升了三毫米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而当周一的晨会结束的时候,是例行各个楼的王进行各自楼的高层会议,当其他的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会时,二号楼的众高层开始寻找他们的王,当绥他们那栋出了名的把开会当饭吃的楼散会的时候,二号楼的众高层终于在礼堂的角落里找到了他们这位抱着狗崽子睡得香甜的王。 主人睡,狗崽子也睡。 只不过相比起狗崽子那种几乎没有的睡相,雷切单手撑着下颚靠着墙睡的这种睡相简直优雅又斯文—— 被推醒了后,雷切睁着睡眼朦胧的湛蓝色瞳眸,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这周被骂了呢,下周晨会伊莱忘掉这件事之前,请各位低调。 第二句是:就这样吧,散会。 第42章 满脸血地捧着自家王的“一句话圣旨”,高层们散伙了——于是喜闻乐见,作为最后一个找到自家王在哪的楼,二号楼却成为续一号楼之后第二个开完高层会议的。 相比起身边永远跟着一大堆高层和后宫们的MT还有自言“离开了雷伊克三秒就会死”的白堂,绥和雷切属于过于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这就导致了一号楼和二号楼的王在平时总喜欢单独一人行动。 散会之后,雷切没有跟着他们一块儿离开。 在目送斯巴特大叔他们离去之后,雷切这才收回了目光,低头和怀中的狗崽子玩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忽然嘟囔着“张嘴我看看牙”二话不说伸手掰开狗崽子的嘴——阮向远无奈,顺从地“啊”着大狗嘴像个弱智似的,当顺着舌头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吧嗒一声滴在雷切的裤子上,男人这才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脑袋,用称赞的语气说“长出来了”。 阮向远得意地翘起后腿挠了挠脸。 想了想,红发男人盯着怀里挠痒摇尾巴的狗崽子又镇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不要乱咬人,另一边牙好像也开始松了,还是等它自然掉落吧。” 也不管这么一句复杂的话狗崽子能不能听得懂,雷切说完就抱着阮向远从墙角处站起来,显示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十分提不起劲儿地将一个劲试图往他肩膀上爬的狗崽子扔回地上,冷酷无情地丢下一句“自己走”,雷切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狗崽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嗷嗷叫了两声卖了个萌,在看见雷切坚定不动摇的背影后觉悟这家伙是来真的,于是只好撒开爪子颠颠儿地蹦跶着跟上蠢主人前进的步伐。 因为想到医疗室的庸医们说,正在长身体的小狗还是要多走路运动运动才好,所以今天的雷切一改平日里有近路坚决不走远路的风格,难得走出了室内,选择了从室外绕远路回监狱——身着挺拔制服的男人在推开通往室外门的时候,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看自己脚边此时此刻正仰着脖子看自己的狗崽子。 “好像要变天了,隼,会不会冷?” 这一次没有再嗷呜汪地试图跟雷切对脑电波,阮向远直接自顾自地跳下台阶,落在积雪中肥胖的身躯扬起一阵雪尘,雪尘中狗崽子回过头吐着舌头去看他的蠢主人,兴奋的湛蓝狗眼中写满了催促。 “好,那走吧。” 雷切点点头,转身关上门的时候,余光若无其事地扫过了他们身后的某个墙角后面。 雷切一直想知道,鬼鬼祟祟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当他带着狗崽子走到操场眼看就要回到监狱,再往四周看看,却发现那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默默地消失了,男人收回目光心中甚至有些失望——当年很长一段时间在军营里生活的他养成了直来直少根筋的性格,所以他往向来不喜欢被人在暗中跟随,而且,今天确确实实有些手痒。 当第一片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到男人鼻尖带来丝丝凉意,雷切弯腰抱起身边撒着欢刨雪的狗崽子,勾勾唇角用大手替狗崽子拍掉身上的雪粒,正欲告诉它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在他怀中的狗崽子猛地抬起头,聚精会神地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们不远处—— 雷切挑挑眉,也跟着抬起头,当看见几个高矮不同的身影往这边靠近时,男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随即,唇角的笑容沾染上了另一丝不同于之前的含义,而后,那带着兽性的笑容逐渐在他脸上加深。 还是来了?等你们好久。 来者五人,他们手中拿着不同的木棍和不知道从哪里走私进来的冷兵器堂而皇之地彰显着他们来意不善——当他们靠近,雷切毫不惊讶地发现又是MT手下的那些高层人员,这些人雷切当然都认识,并且在他的记忆里,面前的五个人身手都不错——哪怕是换到综合实力最强的一号楼,这些人也是勉强可以捞到一个小高层当当的。 但是,在他雷切面前,就实在太不够看了。 低头若有所思地瞅了眼被自己抱在大腿上此时此刻绒毛炸开耳朵高高竖起,从喉咙里发出犬类低沉警告呜咽的哈士奇幼犬,雷切歪了歪头,难得有心情地抬起头跟已经到达他不远处的五人废话—— “谁让你们来的?” “不好意思啊,雷切。”带头的那个人身材最为高大,叫琼斯,是MT手下二十九层实力比较突出的一个大高层,当被雷切问到的时候,熟知二号楼的王向来懒得废话的他还小小惊讶了下,略有些不适应地挠了挠寸板头,继而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有些人要花大价钱买你的命。” 雷切平静地点点头:“人为财死么。” “我们也知道你是个硬骨头很难啃,但是哥几个都是被判了终身监禁的,”琼斯说,“钱谁没有——但是听说我老爸在外面生的野种这几年不太安分,啊,一辈子呆在绝翅馆看着那个野种在外面享清福,老子还真是睡觉都睡不着。” “所以有人说,杀了我就把你们弄出去?”红发男人淡淡地笑了笑,“你们会不会太好骗?要是有人权利大到能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地说弄出去就弄出去,我就压根不会进来了。” 雷切的话让面前的五个人产生了一刻迟疑,面面相觑之后,琼斯啐了声,粗着嗓子嚷嚷“不试试怎么知道”时,一个箭步向前飞快地将手中的一把雪扔向雷切——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得眼前身影一晃,原本还稳稳地坐在操场旁边台阶上的男人只是轻轻一晃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单手撑着台阶一跃而起,只是一瞬间,雷切果断地将与那本安安稳稳坐在他身上的狗崽子扔了出去—— 随着一声狗崽子的尖叫和重重落入雪地中的闷响,阮向远就像是一颗重型炸弹似的被雷切活生生地抛出了操场的铁丝网外,结结实实地横着落到了厚厚的积雪里——幸好积雪够厚,被这么扔沙包似的扔出来狗崽子倒也没受伤,但是也被砸了个晕头转向,当他笨手苯脚地从雪窝里爬出来时眼前还在冒金星,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和脸上的冰凉雪粒,当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铁丝网旁边的时候,雷切已经和那伙人斗在了一起—— 准确的说,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雷切已经成功地放倒了一个! 那些三号楼的人由始至终都不能理解,为什么雷切能那么准确地抓住他们之中实力最弱的那个进行突破,原本的人数优势在红发男人这样看似走运到到家的选择性突破进攻中渐渐减弱—— 但是琼斯到底是二十九楼高层,不可能像之前的那些人那么垃圾,他的出手招招有力而精准,每一下都是看准了雷切的命门而来,单打独斗他绝对不是雷切的对手,但是当旁边还有两个身手过得去的人帮衬着的时候,眼瞧着雷切居然也渐渐有些应对吃力—— 阮向远的狗脸整个儿都按在了铁丝网上,急得起飞—— 他嗷嗷地冲着那群扭打成一团的人狼嚎了几声,猛地退开转头开始到处去找操场的入口——当狗崽子连滚带爬地狂奔到平日里操场的入口,却非常崩溃地发现非放风时间入口不知道被哪个手贱的狱警锁起来了,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狗崽子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转了俩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一顿,然后猛地匍匐下来,一片扬起的雪花之中,狗崽子用力打了俩喷嚏,立刻凑在铁丝网的边缘一路仔仔细细地嗅了起来—— 监狱这种特殊的地方,哪儿都能掐架,特别是操场——于是久而久之,一旦长久不能翻新,那么设施一定会出现破损,阮向远记得,在某次刚扫过雪之后的放风时间,他曾经恶作剧般地在一处铁丝的破损处撒了泡尿(。)…… 吸进鼻子里的冰凉雪粒将狗崽子冰凉的鼻子呛得快嗅觉失灵,终于在雷切成功用一个转身后踹结结实实地蹬在某个瘦高犯人的尾部,将他远远地踹飞时,阮向远闻到了自己熟悉的气味儿——高高嚎了一嗓子表达自己激动的心里,狗崽子撅着屁股还是疯狂地刨雪—— 被刨开的地方渐渐露出了铁丝网的豁口,然而,那只是一个很小的豁口——放在阮向远刚来绝翅馆那会儿,说不定多蹭两下也就蹭进去了,但是现在他吃了“猪大大”似的无论长宽高都比那时候长了一倍,伸脑袋进去窟窿那笔画了下,狗崽子立刻满脸黑线地将脑袋缩了回来—— 凡事都需要一点刺激。 阮向远仗着自己皮厚,开始拙计地用身体去撞那个豁口试图将它弄得更大,生锈的铁丝网不是什么结实的东西,眼瞧着那原本只能伸进一个脑袋到脖子那就再也进不去的豁口被狗崽子撞得变形乱七八糟地翻起勉强能塞进上半身时—— 忽然狗崽子嗅到了空气中猛然散开的血腥气息。 抬头一看,那仿佛慢动作一般在空气中散开的血滴在他的瞳眸中逐渐放大—— 琼斯手中的匕首在雷切试图回身放倒最后一个喽啰的时候,结结实实地从他的耳根处一路划过——那长长的血口子仿佛在无声地显示着若不是对于危险的本能过于敏锐,此时此刻,那刀子已经划过了男人颈脖的大动脉—— 阮向远脑子发蒙,也不撞铁丝网了,僵硬在原地瞪眼瞪了三秒后,低声呜咽一声跳起来,猛地钻进勉强能容纳它的那个窟窿里,硬生生地从那个相对于它的身体来说过于勉强的空间钻过—— 卷起来的铁丝网深深地扎入了他的皮毛,皮毛上湿暖温热伴随着被利器刺入的疼痛几乎是第一时间传达到他的大脑—— 在雷切凶狠地抓着他身后的那个人左手手腕撅断再将他甩出去的那一秒,阮向远从豁口中脱离,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猛地向着那个落在场地边缘还试图爬起来继续攻击的男人扑去——这个倒霉蛋甚至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抬眼就看见一道灰色的身影狠狠地重新将他扑倒在地,那呲着牙的狰狞狗脸此时此刻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饿狼,一秒后,那张脸从他震惊的眼中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脚踝上穿来钻心般的剧烈疼痛! 这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发出凄厉的嘶吼,在他周围的白净积雪立刻呈现飞溅状洒上一层还带着人体温热的血液——此时,死死地趴在他脚上的大脑袋动了动,伴随着更加剧烈的疼痛,这名犯人觉得自己的右脚忽然失去了全部的控制能力—— 在阮向远抬起头时,嘴下翻开的皮肉下是被活生生咬断的脚筋—— 分毫不差,没有一点儿误差。 下一秒,在这个犯人挣扎惨叫着拖着废掉的腿要爬开时,那抹灰色的身影再次高高跃起,一口叼住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雷切一个高高跃起跳到琼斯的身上,双腿紧紧地夹着他的上半身,徒手拧断了这个高状男人的脖子——琼斯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一双湛蓝而冰冷的双眸,然后从冰冷地注视着他的那张脸上,一滴温热的血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伴随着这清脆而渗人的骨骼碎裂声响,是在阮向远嘴下的这名犯人几乎要撕裂天空的痛呼声—— 阮向远放开嘴里那个人的手腕,当他的嘴离开对方的手腕时,那颗雷切之前说有些松动的犬牙留在了对方不断往外喷着血液的手腕上,长长的舌头舔了舔缺牙的小黑洞,狗崽子心想听说下牙要扔上房顶才长得高,老子这可是最后一颗下犬牙了,这可怎么办——这位兄台,打个商量,我的牙……能不能还我? 狗崽子转身,看了眼周围被踩的乱七八糟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算上他放倒的这位,全部被放倒在地。 这五个人比上次他们遇见的身手好了很多,看样子应该不仅仅是三号楼二十五层左右的小高层而已。狗崽子抬起爪子,忍着背上被铁丝网刮出的伤口疼痛,颠颠地在漫天的血腥味里一路顺着蠢主人的气息找到了他—— 此时此刻,男人躺在相比起那些人周围干净洁白得多的雪地里,闭着眼,大雪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天空落下,当阮向远走进的时候,一片雪花正好落在男人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迅速融化。 雷切的睫毛轻轻颤动,均匀起伏的胸膛说明着他还活着,只是累坏了。 被匕首划破的伤口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鲜红的血液像是不要钱似的汩汩往外流,然而,男人却躺在原地,平静得就好像留的不是他的血——在感觉到狗崽子靠近之后,雷切这才睁开眼,对视上在自己上方那张毛茸茸的脸,男人抬起手,摸了把狗崽子的背毛,轻笑一声:“隼,你好像受伤了。” 能有你伤得重?狗崽子抬起爪子,结结实实地一爪子抽在雷切没受伤的那半边脸上,滚起来,医疗室走起,躺在这装什么赖死狗? 雷切又是一声轻笑,这才嘟囔着“知道了”从地上有些吃力地摇摇晃晃爬起来,淡漠地扫了眼躺在地上的那些三号楼高层,伸出大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转身离开。 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几乎成为了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几乎就要将一人一狗缓缓前进的身影隐藏起来。 ——和蠢主人的约定,六,除了我,谁也不许欺负你。 第43章 五个小时前,在一周仅一次的高层会议中,雷切说:要低调。 就在二号楼的高层们捧着这短短的命令,准备回家研究怎么样才能拓展出个像样的计划书时,这还没撑到晚餐时间,他们就又接到通知,他们的“王”健忘得连自己说的话都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在早晨晨会结束之后的五个小时之后,少泽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斯巴特大叔的牢房,在DK不满的注视下,才管不了那么多的大众脸狱警拉下脸,用天塌下来的语气告诉斯巴特,雷切又把四个MT身边的高层送进了医疗室,而且这一次,雷切自己也有受伤—— “哦,其实去找死的是五个人啦,”面对着大叔满脸的黑线,少泽头疼地补充,“还有一个纳德集团的长子,他没进医疗室,直接进棺材了。” 当少泽忙着跟斯巴特和其他高层告状的时候,雷切此时正坐在医疗室的床边缝针,并且要求大胸美女医师艾莎“可不可以轻一点,脸会痛”,这个时候艾莎终于忍无可忍地拿着一坨吸满了酒精的棉花球结结实实地拍到了雷切的俊脸上。 脸颊上传来排山倒海的刺痛让雷切狠狠皱眉。 艾莎叉腰教育:“知道疼还打架?” 雷切:“他们来找我的,我不打他们也会打我。” 艾莎语塞半晌,又伸出手狠狠地退了把雷切:“活该。” “……不要动手动脚,我是病人。”雷切长长地痛呼了声,瞪着湛蓝的双眼很是平静,“这么凶悍怎么还嫁的出去,你为什么放弃自己?” 艾莎倒吸一口凉气,伸出长着长长指甲还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指尖,戳了戳红发男人没有受伤的另半边脸,美女医生飞快地撇了眼男人下巴上那道被利器划开狰狞翻开的伤口,愣了愣后将自己的指尖挪开,语气虽然还是不太好但是好歹变得温和了些:“雷切,你这个伤口很长,从耳根一直到下巴,拜托你配合一点,缝针的活我才弄了一半——换句话说,你毁容了。” “下巴上而已,”酒精带来的刺痛终于消退了一些,雷切举着他那张滴答血的俊脸无所谓地东张西望,“我的小狗呢?” “在里面,丽莎帮它包扎,本身没怎么受伤,就是身上有几条像是被铁丝网挂出来的划痕,怎么回事?”艾莎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手脚麻利地替雷切收拾他的脸。 “……啊,因为在打架之前我把它扔出操场了,”雷切想了想后,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放空,之后又垂下眼,听不出话语里有要多的情绪,“后来它自己弄破铁丝网钻进来的。” “哼,我说那个三号楼二十九层的倒霉蛋为什么右手手筋和脚筋像是被活生生咬断了似的,原来是它……你的狗倒是够忠诚,我都怀疑它是不是哈士奇。” “恩,那当然。” 雷切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在艾莎无语的注视下,要求美女医师能不能动作快一点,因为真的很痛。 当艾莎用银剪刀简单消毒后咔嚓一声剪断多出来的线头,几乎是立刻地,雷切从床边跳了下来,这时候伊莱从外面推门进来,那张漂亮的娘娘腔脸上写满了疲惫,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家长,手下有上千个操蛋儿子等着他来收拾烂摊子——这不,其中最操蛋的那个此时此刻正站在病床边,理所当然地看着他说:“要训话等下再说,先让我去看看我的小狗。” 伊莱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下把门框拆下来扔到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的冲动,他高举起手中的电子信函示意雷切看,雷切微微眯起眼凑过去看了眼,扫了两圈后淡淡道:“那个蓝色老鹰应该是纳德家族的纹样……然后,我看不懂西班牙语。” “……是一封致歉信。” 雷切将脸从那封信函前挪开,疑惑地看了伊莱一眼。 “传说纳德家族的人都很实际,看来是真的呢,终身监禁就成了彻底的弃子——你知道琼斯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吗?”伊莱勾了勾唇角,“因为他弄死了他老爸的情妇一家,用绞肉机打碎了冲进下水道,连同那个情妇刚刚给他生的小弟弟一起,连根毛都没剩——老纳德气得爆血管,本来琼斯可以不用判终身的,是他老爸亲手把他送进绝翅馆。” 伊莱的话似乎并没有打动红发男人,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上去兴趣不大。 伊莱啧啧俩声,将这封信塞进了雷切手中:“喏,拿好,琼斯的父亲亲自写的,那些家伙消息还真是够快的呢,呵呵,里面大概包括了说是明年绝翅馆的所有电费和水费开销即将有人替我埋单了,前提是我替他在你跟前替他那个已经进了棺材的不孝儿子说句好话。” 雷切微微眯起眼。 似乎是在无声地说:好话,你可以开始了。 伊莱面无表情:“这件事我当没发生过。” 伊莱就是伊莱,简简单单就说出了此时此刻红发男人最想听的话,雷切面部表情放松了些,缓缓地点点头后,只是简短地回答了句“我知道了”,说完,红发男人转身就要往医疗室里面的病房走—— 伊莱看着男人的背影,狭长的凤眼在飞快地扫过他下颚上的那一道刚刚缝合完毕的伤口后,又不放心地在后面补充:“你准备怎么跟你那个暴跳如雷的老爸交代你的脸?在他老人家知道你又打架后我可是收到了一封很长的责骂书,一半是骂我,一半是骂你,骂你的那部分还在打印等一下我会亲自送到你监狱——不过从我看过的那些部分里面的错别字数量足以说明老雷因斯在写这封信时候有多生气。” 雷切放在通往内部医疗室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来一板一眼回答:“家族文件又不用脸签字。” 伊莱:“……你想收到第二封责骂书?拜托不要拉我下水,来一个像样的答复如何?” 雷切想了想:“就说我不小心摔倒了。” 伊莱:“……” 雷切拧动门把手,丢下一句“告诉他不信拉倒”,拉开门,闪身进去,关门。 “喂,小鬼,你老爸真的很关心你啊。”伊莱抹了把脸,又不甘心地扯着嗓子冲着门板吼道,从门板那边,停顿了片刻后传来“叩叩”两声沉而有力的敲门声,很显然,它代表着门那边的红发男人肯定的回答。 坐在旁边用手术刀修指甲的艾莎抬起头,扫了满脸疲惫老了十岁的馆长一眼:“发际线好像有身高哦。” “这句话留着对少泽说去。” “在我的标准里他已经是地中海了。” “哈哈哈……”馆长大人无力地笑了声表示捧场。 艾莎想了想后,放下了手术刀,站起来将那些占了雷切血液的棉花球尽数倒进垃圾桶里,然后用穿着高跟鞋的脚一脚踹上盖子:“埃,馆长,你说这些家族都这么冷酷无情?” “也不全是,你看,雷因斯家族就很古老,现任族长不仅是个情种,还是个好老爸。” “如果雷切当年被判的也是终身监禁呢?”艾莎的表情微妙。 而伊莱在微微一怔后,翻个大白眼切了声,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这种事,那家伙压根就不会任其发生吧……说起来,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进来绝翅馆绝对能过好日子,他才不会放他进来。” “所以呢?” “所以为了多活几岁,老雷因斯就把雷切放进来折磨我们了。”绝翅馆馆长满脸严肃地说出自己的结论。 “……” …… 当雷切关上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小狗正趴在一个金属架子上,狗崽子四只雪白胖乎乎的爪子被固定在架子的四角,整只狗像只乌龟似的呈大字被固定好,雷切进来时,比艾莎更漂亮的医护人员丽莎正暴力地一巴掌拍在狗崽子脸上大呼“不要乱动”,另一只拿着镊子夹着棉花球的手,却与她语言暴力相反,实际上异常轻柔地仔细清理狗崽子厚重皮毛下的伤口。 看见雷切进来,她掀了掀眼皮,嘟囔了声“毁容”,几乎是下一秒就再次投入自己的工作中去,她扔掉镊子上沾满了铁锈和血液的棉花球,麻利地转身从身后的玻璃瓶里又夹了一团新的棉花球,当沾上了酒精的棉花触碰到狗崽子的背部伤口时,它猛地抖了抖,冲着雷切开始嘤嘤嘤。 虽然偶尔会有人将哈士奇称为东都之狼,不过它的本质,只不过是哈士奇而已。 雷切伸过手揉了揉嘤嘤嘤个没完没了的狗崽子的脑袋,转身问丽莎:“伤的重不重?” 丽莎白了男人一眼后,回答得很直接:“比你好一点。” 雷切:“你准备和艾莎过一辈子吗?这样真的会很难嫁出去。” “要你管,上次要不是雷伊克忽然闯进来,白堂都已经在我那张豪撒语的结婚证书上签字了好吗——雷伊克那个家伙,到底有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啊,”丽莎一只手扒开狗崽子厚厚的皮毛,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重新带好,美女医护一边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骗婚失败的经验一边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睛凑近狗崽子,“好喽,狗狗忍住噢,我要开始缝针啦!” 一句话却引起了阮向远同志心里的千层浪,他嗷呜一声瞪眼了蓝颜,毛茸茸的狗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缝针? 别闹,这点伤口缝什么针!!!不口楞!!!快告诉我你在开玩笑!!!!JUST A JOKE!!RIGHT?!!SAY YES!!!! PLEASE!!! 神烦打针的人却听到此时此刻要在身上用针穿来穿去还要拉线拽来拽去这样的绝世坏消息,狗崽子在震惊得猛地一顿后开始剧烈挣扎,整个安静的医疗室中就听见了瓶瓶罐罐被它晃悠得哐哐哐的热闹声音,就在它晃荡得整个架子都快散架时,暴力的女医师又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揍它的肥屁股上:“就叫你不要动了!一会缝歪了还要重新来——喂,雷切你敢不敢出去,你的狗崽子从看见你开始就嘤嘤嘤个没完没了非常影响我施展医术的心情!” 阮向远:“嘤嘤嘤!” ——妈蛋打那么用力!蠢主人都没那么用力揍过老子!差评!!! 雷切:“……这种东西还要什么心情。” 丽莎:“我不管,我就看,小狗不要动,等会儿会在你背后缝出Z字形哦。” 阮向远:“嘤嘤嘤!” ——草!有本事你缝个耶稣!!不服来战!! 丽莎翻了个白眼,低下头在狗崽子的尖叫外加嚎叫声中果断地扎下第一针,雷切比较心疼地伸手摸了摸狗崽子飙出眼泪的眼角,然后表示爱莫能助—— 丽莎一边用半边身子死死地摁住狗崽子因为疼痛拱来拱去的大屁股,一边飞快地穿针走线,还有空一心八用地感叹:“我都想收你的小狗当徒弟了,这小家伙技术实在不错呢,一口就咬断了巴迪斯的右手手筋和右脚脚筋,我都怀疑它是不是在狗狗的世界里进修过医术。” 阮向远:“嗷呜汪汪!!!嘎嘎嘎嘎——嗷嗷嗷——” 废话,大爷我可是医科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要不是英年早逝老子他奶奶的就是全院校最年轻的医学博士,找个手筋脚筋还能找错大概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说起来这位姑娘你这么暴力难道真的不担心将来嫁不—— 我草草草草痛痛痛痛—— 轻一点啊大姐,你以为你在缝狗皮大衣?!进针方向永远跟针的弧度成切线关系你他妈给我来个猎奇的一百零八度是要坑死狗吗……等等等等让我看看你用的什么针对不起原谅我的专业病在这个时候发作只是因为我忽然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 在各种嚎叫声中,狗崽子扬起脖子艰难地回头,在眼睁睁地看见那熟悉的最普通型号缝线针以猎奇的角度扎进自己的皮肤,狗崽子顿时觉得那种肉体和心灵上的痛苦同时被无形地放大了一万倍——二分之一弧,庸医你果然用的是二分之一弧,妈蛋皮肤缝合最好的是八分之三弧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吗?!差评!!!!! 嗷嗷嗷,救命!!!! 雷切:“忍忍。” 阮向远:“嘤嘤嘤!” 不忍!!红牌!!!!差评!!!!换人!!!!!!!! 雷切笑而不语,趴在床上伸手去摸被五花大绑仰着唯一自由的三层下巴脖子拼了老命乱嚎的狗崽子,而此时此刻,狗崽子表示想说的话太多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 比如最想说的:谁还没个父母啊,就算是狗崽子也知道痛啊亲! 比如想补充说明的:姑娘,告诉我,你的导师到底多憎恨这个社会才让你顺利毕业!! 比如想呸蠢主人一脸的:下次打架麻烦挑我不在的时候,老子为了救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现在眼瞧着已经不会爱了,你他妈赔不赔得起啊?! 第44章 雷切捧着狗崽子的脑袋凑近,高大的身形为了能跟铁架子平行,腰几乎弯曲成了九十度,这时候,男人高挺的鼻尖碰到了狗崽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湿乎乎的黑色鼻子,仿佛忘记了自己有洁癖这个臭毛病,他闭上眼,亲密地用额头跟狗崽子的蹭了蹭,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辛苦你了,隼,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后半生的。” “……”狗崽子嘤嘤到一半猛地一顿,在回过神来后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喷嚏呸了雷切一脸,然后继续嘤嘤嘤——这个时候再说漂亮话已经来不及了蠢货,经历过这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老子已经没有未来了!没有了! 丽莎嗤笑:“你的小狗好像对你的求婚不怎么动心啊。” “……”求婚?什么求婚? 对于丽莎这个猎奇角度的解读,狗崽子抬起头瞅了正随手抓过纱布默默地擦脸上狗口水的红发男人——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雷切那细细密密缝了针、曲线却依旧完美的下颚弧度,长而卷的睫毛在这样仰视的角度似乎也好看的异常触目惊心,当雷切丢开纱布,随手拨开垂落在蓝色眼睛上的红色碎发时,红色和蓝色仿佛就成为了最完美的颜色搭配。 狗崽子摇来摇去雨刷似的尾巴表明它对于这个提议其实还是有点兴趣——所以导演能不能快退一下这一次我可以试试说“YES I DO”。 在狗崽子仰望着主人的下巴流口水的时候,丽莎手脚快速地将它身上最深的伤口完美地缝合了起来,简单地用消毒水消毒了伤口周边毛发——女医师手中的银剪刀随手扔到身后的工具箱里同时顺手从里面抓出了一卷绷带,当她抽出一节绷带的时候,雷切终于整理完了脸上被阮向远喷的鼻涕和口水,他转过身看了眼丽莎的动作,顿了顿后说:“把毛全部剃光的话伤口会不会好得快一点?” ……剃毛? ……这什么?求婚不成就要羞辱老子的节奏吗?前一分钟还信誓旦旦说会好好照顾老子的后半生转个头就要把老子的毛剃光您是得了老年痴呆症还是真心觉得“往死里折腾”的口语形式叫“好好照顾”? “搞什么,外面还在下雪啊。”丽莎一愣之后嘟囔,“你想冻死它吗?” 阮向远:“呸!” ——对啊,你想冻死我吗? 雷切摊手:“不到户外去就好了。” 阮向远:“呸!” ——懂了,你是想憋死我。 眼看着雷切已经下定决心要给狗崽子剃光毛,丽莎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甩出专业人士的杀手锏:“哈士奇的背毛是不能剃的,剃掉长出来会少一层毛尖,这层是毛尖与生俱来的防紫外线最好的防护武器——剃掉就再也不会有了哦,你想你的小狗被太阳晒伤吗?”女医师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给阮向远其他稍浅的伤口消毒然后缠上绷带—— 雷切看了一会儿后,反应慢半拍地哦了声,之后想了想又用微妙的语气补充道:“那算了。” 啧啧,看看你眼里都快溢出来的恶意满满和失望哟,丑陋至极!阮向远对着他的主人甩了个白眼,心里太清楚这货满脸失望就是因为他妈的以后少了一个可以折腾他的项目—— 还好这个女医生除了作为医生时手法比较拙计,至少作为人类她的常识还能过关,要是今天她说出一句“剃毛这个提议不错”,阮向远觉得自己非跟她拼命不可。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狗崽子腹诽的丽莎哼着不成调的歌,用绷带将狗崽子的肚子一圈圈的整个儿缠了起来,最后绕到背上恶趣味地绑了个巨大的蝴蝶结——当阮向远终于被松绑颤颤悠悠地从铁架子上爬起来时,它夹着尾巴垂着耳朵,腰上缠着一大圈绷带外加背上是巨大的蝴蝶结,整个儿就像昨晚隔壁精神病院墙倒了漏跑出来的不明生物。 下一秒,爪子悬到半空,女医师从狗崽子的身后绕过它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塞进雷切的怀里,红发男人沉默地伸手接过这个巨大的猪型礼物,当他低头去看它的时候,殊不知自己看起来有多丑的狗崽子还笑眯眯地咧着嘴对他吐舌头—— 当雷切将它高高举过自己的脑袋,狗崽子摇来摇去的尾巴结结实实地抽到了他的下巴上,“……”红发男人沉默片刻,将满脸兴奋往他身上蹭的狗崽子放了下来,遗憾地发现他的小狗似乎已经过了玩举高高的年纪与体积。 礼貌地说了声谢谢,雷切抱着狗崽子转身离开病房—— 相比起他们这两位说走就走的伤员,那几个被他们揍得一地都是的炮灰就没那么幸运了,此时此刻,重症看护病房里躺着三个浑身插满了各种功能的管子,抢救室的灯还亮着,里面的是那位被雷切踹出去之后被狗崽子接力咬断了手筋脚筋的倒霉蛋,器官破裂以及组织连接的两个大型手术将绝翅馆剩下的三位医师忙得团团转,作为罪魁祸首,当雷切抱着他的狗崽子路过的时候,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倒是路过重症看护病房时,男人站在窗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绝对不是因为在默默忏悔,只是因为当他们恰巧路过这儿时,原本趴在男人怀里的狗崽子异常不老实地死劲儿往他身上蹭来蹭去企图刷存在感,雷切下意识想将死沉死沉还不老实的狗崽子从自己的肩头抓下来,指尖一抓,没有抓到熟悉的那种略硬的背毛和毛茸茸的里层毛,手指尖纱布传来的粗糙感触感让雷切皱了皱眉。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直没有太多其他想法的红发男人此时此刻却忽然觉得有点生气。 “……隼。” “嗷?”狗崽子抬起头去看忽然叫到他的男人,顺便借着动作优势假装不经意地用湿乎乎的大狗嘴在雷切的下巴上用力吧唧了口。 雷切:“我们进去拔掉他们的输氧管好不好?” “……” 阮向远乐呵呵的表情一僵,吓尿了。 半天没有得到积极响应,雷切低头,跟那张僵硬地仰着脖子瞪自己的毛绒脸对视了片刻,男人眼中的冰冷变得更加深邃,而后深深地隐藏在了那双湛蓝的瞳眸后—— 当他又恢复到了平日里那副目光涣散仿佛永远在游神般的样子,这才轻笑一声,那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笑声在空挡的走廊中异常突兀,男人笑着伸手揉了揉狗崽子的脑袋,缓缓道:“开玩笑的,走吧。” 没有等狗崽子做出反应,雷切抱着阮向远离开重症看护病房跟前,而直到走出了很远很远,阮向远这才回过神来——他趴在雷切的怀里,却忍不住伸脑袋往回看,此时此刻,在他们身后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冰冷的寒风随着雷切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灌入,对流的强风将狗崽子脸上的绒毛吹得乱七八糟,当印着医疗室纹样的玻璃门和毛发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狗崽子这才真的放松下来。 哪怕他已经从人类变成了只会嗷呜汪汪的哈士奇幼犬,阮向远却依然能分辨出一个人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起了杀心—— 哪怕雷切隐藏得再好,那眼底一瞬而逝的杀意却还是让阮向远准确地捕捉到。 阮向远承认,他从来没有见过雷切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也承认,他完全搞不明白雷切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恍惚间,阮向远想起了自己当年为什么在看到父亲的辛苦和当今医患极端化的恶劣环境之后,在填报大学时,在有众多其他更加美好的选择的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地在大学志愿里选择了医学。 因为他还记得,仿佛是从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小屁孩的时候,在他家里的客厅墙壁正中央,挂着一幅精心裱好的字画,泛黄宣纸与黑色毛笔字,用极其霸气的古老中国字体写着四个大字……在他学会数一二三之前,他就从母亲那里学会了那四个古老的中国汉字的念法—— 妙手仁心。 阮向远自认为不是白莲花,但是他的家庭教育让“救死扶伤”这个概念深深地埋入他的骨髓里——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体里,伴随着他的成长而逐渐,悄无声息地演变成了某种强大的精神力,这种精神力几乎成为了人生的最终目标,每一天、每一天都顺着在血管里奔腾的血液,时时刻刻充数着他。 “……” 狗崽子终于不再蹭来蹭去,而是陷入了异常的沉默当中。 他忽然深刻地意识到,阮向远和雷切,大概从本质上来说,压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阮向远趴在男人温暖的怀里,却感觉不到往常的温度,再厚重的皮毛却挡不住由身体内往外散发的冰冷——此时,仿佛很久以前雷切自己说的一句话忽然从脑海里渐渐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当时,雷切捏着他的耳朵用淡淡的语气说:能在绝翅馆里爬到最顶峰的,会是什么好人。 能在绝翅馆里爬到最顶峰的,会是什么好人? ……对啊,可不是么。 你也是站在顶峰的其中之一,我怎么就给忘记了? 那么雷切,今天我作为一只狗趴在你的怀里,听着你对别人用这样的语气说着这样可怕的话,那么如果今时今日,我是人呢? ——我是说,作为人类的我,如果当年的我没有死掉,以人类的身份进入绝翅馆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办?是目不转睛地路过,还是将我家族往上数三代调查清楚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我划入你的敌对范围之内? “……” 一声轻微的布料摩挲声打断了他的思想—— 下一秒,眼前的光芒猛地被一片黑暗所代替,男人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了起来,阮向远微微一怔后抬起头,鼻尖却碰到了熟悉的触感,他将头钻出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雷切将外套脱了下来罩在他的身上,而在漫天的大雪中,男人只着一件军装衬衫,沉默地在暴雪中行走。 “脑袋缩回去,”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狗崽子头上响起,“病号就要有病号的自觉,乖乖地,晚上给你吃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他,妙手仁心,一代医学天才。 他,杀人如麻,冷酷无情。 他和他相遇,不同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将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敬请期待《和主人的十个约定》之【影篇】,让天才作者为您诠释,坑爹,是个动词。 第45章 阮向远的思想在“好吃的是什么”和“雷切不是好人”这俩其实完全没有任何关联性的主题之间摇摆不定做着斗争,然后斗争斗争着,它的脑内一片混乱,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注意,是失去意识,对老天爷发誓绝壁不是睡死过去了。 而作为主人的雷切,是在快要到监狱的时候才发现狗崽子哪里不对劲的——这不能怪雷切,对于男人来说,和他说着说着话下一秒忽然就没了动静,十分不负责任地睡得昏天暗地对于狗崽子来说实在是太常见。 最开始,雷切只是以为狗崽子今天咬了人家一口掉了一颗牙见了太多血受了不少惊吓于是身心疲惫地睡死过去了而已,然而当二号监狱楼那白森森的墙壁和晶亮的房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雷切停住了脚步,将怀中的小狗往上抱了抱并且用轻柔的声音试图唤醒它,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怀中那个被他的制服包裹得结结实实的那一团东西似乎很久没有动静了。 “……” 吸了吸鼻子,混合在浓重的药味里是一丝令人心神不安的血腥气息。 红发男人瞳孔微微收缩,压低声音再次叫了声狗崽子的名字,而回答他的只有周遭大雪纷纷落在他头上、肩上和手背上那几乎不能听到的微妙声,除去这些,男人希望能听见的回应却始终没有出现。 站在雪地里,身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却好像感觉不到周围寒冷的红发男人停止了呼唤,他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一把将盖在狗崽子身上的制服衣掀开——目光所及之处,衣服下的狗崽子动也不动,盘卷起来成了一团脑袋深深地埋在爪子底下,面对着忽如其来的光线,就好像最开始对于雷切的呼唤一样,毫无反应。 “隼?” 雷切弯下腰,将怀中的小狗用他的外套裹着小心翼翼地放在雪地上,绝翅馆万人之上的王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歪着脑袋蹲在旁边看了会儿,他高大的身影就像一道强而有力的保护障,将躺在雪地上的小身躯完全笼罩了起来。在这个过程里,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过重,男人湛蓝的瞳眸中,一瞬不瞬地盯着狗崽子紧紧闭合的眼睛—— 半晌,雷切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准确地用自己的手背挡住了一朵眼看着就要落在小狗脸上的雪花——冰凉的雪花消融带来的刺痛和冰冷让他眼神一凝,随即眼底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深蓝。 视线下移,当雷切的目光滑到狗崽子侧身睡着隐约露出的粉嫩肚皮上时,那起伏的肚皮让他先是放松了些,随即将眉头皱得更紧——频率好像太快了。 雷切屏住呼吸伸出冰凉的指尖在狗崽子无力的脑袋上戳了戳,下一秒即将再一次从薄唇中吐出的声音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唇边,摁在狗崽子鼻头上的触感与往常永远湿润有所不同,过于干燥得几乎就好像是要开裂的奇怪现象让男人的眉皱的比之前更紧,当他的指尖轻轻在狗崽子的鼻腔前扫过,从鼻腔里喷出来的气息灼热异常且过于沉重,雷切收回了手,嗅了嗅鼻子,果断地将狗狗沉重的身体翻了个面—— 接下来雷切所看见的几乎在他的预料之中,在狗崽子缝针的伤口那一边,鲜红的血液已经从原本洁白的纱布里侵染出来,有一些甚至蹭到了他深蓝色的制服里衬上,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混合着被渐渐冲淡的止血药粉味——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男人弯腰一把从地上抱起狗崽子,转身冲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医疗室的大门是被雷切一脚踹开的,金属门重重地拍在墙上,当门吱呀呀地在半空无力摆动时,所撞击的墙面被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面对满室惊愕疑惑的目光,雷切目无旁人径直来到僵在原地的丽莎旁边,将怀中毫无动静的狗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丽莎的办公桌上,扔下一句“伤口裂开了”,就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背着手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 “怎么可能裂开,你——” 丽莎向红发男人投去不可置信地一瞥,在对视上对方深不见底的深蓝瞳眸时,女医师微微一怔将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的后半句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下一秒,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她低下头手脚利落而温柔地将躺在办公桌上呼吸急促的狗崽子翻了过来,在看见绷带上侵染出的血液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吟,随即伸出双指在狗崽子的伤口上摁了摁—— 最开始,丽莎似乎并没有摸到什么异常,手底的触感也实实在在地告诉着她她的缝合技术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当她的指腹稍稍往左,眼看着即将离开伤口边缘,猛地,隔着狗崽子厚重的皮毛,女医师柔软的手指尖忽然触摸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丽莎目光一凝立刻抬起头去看雷切。 雷切无声蹙眉。 “艾莎,准备手术,有东西留在狗崽子身体里了。” 伸手拽过挂在椅子背上的白大褂往身上披,丽莎的高跟鞋因为她飞快地在办公室中跑动发出哒哒的声响,她来到医药柜前猛地拉开紧紧闭合的柜门,从里面看也不看地扫下一大堆瓶瓶罐罐扔进手边的推车里,当女医师推着准备完毕要给狗崽子做手术的推车往医疗室内间走时,正准备回头让雷切把狗崽子抱起来跟上,却在她回头的第一时间就看见,雷切已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狗崽子的伤口将它抱了起来,紧紧地跟在了她身后。 …… 阮向远再一次梦到自己回到了那条陌生的走廊中。 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些模糊的身影终于变得不再模糊,当光影飞快地从头顶掠过,阮向远甚至可以清晰地看着他们中的一些人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在白大褂胸口的位置还夹着一张带相片的胸卡、性别及其所负责的科室。 而当阮向远飞快地被推着前进时,围绕在他周围的同样是这样的一些人,其中一个人一直在用焦急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大概是个中年男人,对于阮向远来说,无论是这个人的声音还是眼角的鱼尾纹都是如此的令人熟悉,正当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时,忽然,挂在这个中年男人胸前的胸卡在他面前一扫而过—— 在原本该写着所属科室与职位的位置,中央端端正正地写着“院长”的字样。 老、老头?…… ——爸? 当阮向远激动地试图抬起手去抓住那个人时,周围的一切再次改变—— 这一次,他躺在一个柔软舒适的地方,周围是一片黑暗,呼吸里满满都是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特殊气味—— 睁不开双眼,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的少年下意识试图抬起他的手去触摸周围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哪怕就算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在了他的手上,他也没有办法动弹一下! 从始至终,黑发少年很清楚自己清醒着,然而,他的身体却好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一般完全不听他的使唤,而阮向远就好像是被困在这副不听话的肉体中的灵魂,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嘶吼,周遭依然安静得如同时间都禁止了一般—— 就在这时,阮向远感觉到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覆盖上了自己的手背,这熟悉的触感让少年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然而,无论如何他也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他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手指跳动哪怕一下作为一个微小的回应。 周围,只有那单调的“滴——滴——”电子屏幕跳动声响,成为了周围唯一存在的东西。 阮向远记得曾经他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曾经他以为那是白莲花手上的游戏机发出的飞机轰炸声,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绝对不是游戏机所能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他如此熟悉,从小到大这单调的声音几乎变成了他童年时代的背景音,是心电监护仪工作时才有的特殊频率! 我没死。 我没死! 我还活着! 就在医院里! 这样惊悚的念头醒雷般的在少年的脑海内轰响,周围原本应该模糊的一切因为他的这个念头变得越发的清晰!母亲的呼唤,父亲的叹息,心电监护仪有力而规律的跳动频率,阮向远甚至能感觉到周围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的微风,夹着花香带着丝丝的暖意吹拂在他的脸上—— 有那么一刻,少年甚至觉得自己立刻就要从将自己丝丝缠绕的茧中突破而出,获得新的重生! 就在这时,与母亲那双温暖的柔荑相反,一只粗糙的大手忽然飞快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没有急着离开,那个人不缓不慢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耳朵,下一秒,阮向软觉得耳边仿佛贴得很近很近的地方,平静而轻缓地响起了什么人呼吸时发出的震动声响——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对话。 【小狗身体里扎进了一节生锈的铁,刚才已经成功取出来了,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伤口感染得比我们想象得快得多——过了今晚,它还是没有醒来就放弃吧。】【恩。】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我在这里帮你看着?】【不用了,谢谢。】 【雷切……】 【你们出去,我在这里就好。】 这样简短的对话,甚至听不出说话的人话语里有太多的情绪,伴随着一声门被关上的磕嚓轻响,周围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阮向远觉得捏在他耳朵上的那只手就好像带着一丝惩罚意味般地加重了一些力道,捏在耳朵上,有点疼,又有点痒。 “总觉得你似乎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 半晌,忽而响起的男音在一片寂静中略显突兀——嗓音低沉地带着一丝不经意透露的疲倦,听上去异常沙哑。 这样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朵里,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利爪,深而缓慢地刺入少年跳动的心脏,而后将它撕裂,阮向远仿佛看见血液在那双利爪中飞溅而出,染红了一双熟悉的湛蓝色瞳眸。 “啊,不过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我好久没有揍过你了,你怎么有会这种想法。” “恩,是我不好,这么久才发现你有不对劲……” “隼,天亮之前就醒来好不好?” “想吃什么都可以弄来给你的,只要你睁开眼看看我。” 阮向远沉默,然后默默地垂下了挣扎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层层的阻碍重新将他死死缠住,所有他认为自己曾经渴望的东西就这样眼睁睁地离他越来越远,少年安静地闭上了眼—— 绝翅馆。 随着夜幕的降临,医疗室里终于也渐渐陷入了一年灰暗。 整个晚上,里面的雷切不睡,整个医疗室外面的医护人员也没人敢睡。无论艾莎几次小心翼翼地开门探头,她看见的永远都是同样的一副画面,红发男人依靠在病床边,一动不动地守着床上的毛绒生物,整整一天没有吞进任何食物,甚至连艾莎沉默地放在他手边的温水,直到她再次进入医疗室,捧着冰凉的杯子离开,杯中也未少一滴液体。 一夜的沉默过去,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医疗室的玻璃窗上,除了男人的睫毛在感觉到光的存在时微微一颤那一刻显示着他还清醒,他单手撑着下颚依靠在床边,另一只手若有若无地轻轻在面前小狗轻轻闭合的眼上扫过—— “天亮了,隼,该起床了。” 湛蓝的瞳眸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毛绒生物,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直到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肉爪子轻轻搭上男人的手指,男人微微一顿,下一刻,那张平静如死水般的英俊面容上,唇角边终于清晰地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与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湛蓝色瞳眸对视上的那一刻,雷切歪歪头,用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狗崽子毛茸茸的脸颊—— “欢迎回来,隼。” 第46章 这个时候,阮向远觉得自己应该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蹭到双眼中布满血丝的主人身边伸舌头舔一下他的脸,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塞进来,照在主人的侧脸,主人的脸上有掺杂着疲倦和欣慰的笑容,而狗崽子则亲密地用毛茸茸的狗脸去蹭主人——恩,对啊,反正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不过事实上,没有亲密的蹭蹭,狗崽子只是死猪似的动也不动侧躺在床上,一脸嫌弃地抬起爪子推开戳在自己脸上的人类手指:“嗷!” ——滚,戳什么戳。 而脸上本应该挂着疲倦和欣慰笑容的主人,此时此刻脸上也摆着不符合剧本的死人脸,他伸手抓住狗崽子在他手上嫌弃地拍来拍去爪子捏了捏,眼中血丝是有,不过更多的是不满:“你迟到了,说好的天亮之前就会醒,差点以为你要死掉。” 阮向远:“嗷呜,呸!” ——谁他妈跟你说好了,老子差点就变成人了好吗你才要死掉!要不是看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凄惨样子,老子才不跟你玩什么“天亮时候伴随着第一缕阳光醒来”这种苦情狗血剧,知足吧你哪来那么多抱怨?! “算了,不说这个,”雷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像一头吃饱喝足的慵懒猎豹一样性感十足,男人放下手后揉了揉肚子,接着仿佛这会儿才回到人间似的嘟囔着,“好饿。” 狗崽子愉快地咧开大嘴,赖兮兮地伸出长舌头—— ……哦,对了,差点儿忘了正事。 晚上我要吃牛肉粒黄桃罐头新鲜樱桃牛奶布丁草莓布丁鸡蛋蜂蜜蛋糕和你藏在柜子最上层周末才肯拿出来给我改善一下伙食的那种顶级狗罐头要吃到饱吃到吐拒绝在里面掺杂其他狗粮谢谢。 雷切微笑:“隼,早晨我们一起喝白粥吧。” “……嗷?” 狗崽子舌头吐了一般僵硬在嘴边。 “刚刚手术过大概不能吃太复杂的东西吧,唔,我也一天没吃东西了,”男人伸出大手去摸了摸狗崽子僵硬的脑袋,“所以这种时候喝白粥调养再适合不过了。” 阮向远:“……” 雷切弯下腰凑近床上挺尸瞪着眼看着他的狗崽子,用他最擅长的那种能气死个狗的理所当然语气问:“对吧?白粥也很好喝的。” 作为回答,躺在床上的狗崽子抬起后腿,不顾身上伤口的疼痛毫不犹豫地一爪子踩在雷切那可恶的俊脸上—— 对你二大爷奶奶个腿儿啊!!骗子啊!!大骗子!!!!!我他妈千里迢迢放着人不做就是为了大清早的用四个爪子蹲在你的餐桌边伸着舌头吧唧吧唧地和你一块喝白粥吃咸菜?老子新长的犬牙都笑掉了妈了个蛋——小说看多了吧蠢货快醒醒,人间哪来那么多“同甘与共吃咸菜”的真爱! 想到这,狗崽子更加不爽,踩在男人的脸上的大爪子又死劲儿蹬了蹬加深一下存在感。 雷切淡定地拿开脸上的爪子,摸了摸被踩痛的鼻尖,一边飞快地用某国语言嘟囔着狗崽子半个字都听不懂的话一边将死狗似的赖在床上随便折腾的狗崽子翻过来看了看它的伤口——甚至像个变态似的嗅着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会儿,当确定没有再闻到新鲜的血腥,男人这才放下心来,目光从狗崽子耷拉在嘴边吧嗒口水的舌头上一扫而过,雷切想了想后,将手插进狗崽子的大脑袋和床单指尖,往上轻轻抬了抬:“隼,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阮向远翻了个白眼,象征性起躺床上抖了两下爪子,狗眼倒是诚意满满,仿佛载满了“我在努力”“我好努力”“我太他妈努力”这样的信息,狗崽子盯着雷切,一边传达着虚假的信息,一边敷衍地反复以不同频率抖了几下爪子—— 五秒后,又摆回了死狗应该有的姿势。 舌头又耷拉了出来,于此同时,狗崽子那双欠揍的三角眼也从和雷切的对视中移开,开始无辜地望天花板。 阮向软:“嘤嘤嘤。” ——看,老子已经尽力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我这么努力地要爬起来就是为了要去喝白粥,忽然觉得人生都没有光芒了,没有黄桃罐头的人生,哪怕拼尽了全力站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雷切趴在床边:“早餐之后可以考虑吃一点黄桃罐头。” 床上挺尸状的毛绒生物耳朵一动,利落地翻身坐了起来。 雷切:“……” 抬起爪子懒洋洋地挠了挠肚皮,狗崽子愉快地咧开大狗嘴:“嘎嘎!” 走,黄桃罐头! “……等等。”雷切叹了口气,从床边坐直,伸手大力地将小狗脑袋上的毛连带着高高竖起的耳朵一块儿揉成乱七八糟,这才站起来转身去拉开门探出半个身体——很快地,阮向远听到外面高跟鞋飞快敲击地面传来的哒哒声越来越立体,十五秒后,雷切让开了,丽莎举着一根玻璃管从外面杀了进来—— 美女医师横冲直撞地推开雷切冲过来抱着狗崽子的脑袋狠狠地叭叭亲了两口,然后用恶心死个狗的声音说:“狗狗我们来量体温噢。” 闻言抬头,这时候,阮向远才发现丽莎手中拿的是一根体温计。 好么,量体温就量体温,看在被美女香吻的份儿上,狗崽子这一次异常配合,大尾巴在床单上扫了扫后,合作地抬起自己的右边爪子露出腋下,正准备以最完美最酷炫的姿势完成这个体温测量—— 大概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大脑不好使,此时此刻的狗崽子忘记了女人的甜言蜜语才是最可怕的毒蛇液。 就在它自我良好地抬着胳膊等待体温计夹入然后再接受个类似于什么“狗狗好聪明”之类的表扬时,毛茸茸的大脑袋忽然被修长的指尖抓着,往前拖了拖—— ……咦? 狗崽子胖乎乎的爪子在床单上抓出一道长长的划痕,当丽莎将它的脑袋递给雷切,并且要求雷切“一定要摁住”的时候,阮向远忽然觉得强烈地不安,一种类似于“我好像从哪一步开始就上当受骗了”的违和感袭上心头—— 可是是从哪里开始呢? 当雷切捧住狗崽子的脑袋,狗崽子胖乎乎的身躯被美女护士稳稳地搂住时,阮向远冲着雷切裂开嘴—— 当丽莎抓住他的尾巴往上掀的时候,阮向远不安地吐出了舌头。 当一个什么又细又长又冰凉的东西,完全不带商量地插进他的小菊花时,狗崽子嗷呜一声喷了雷切一脸鼻涕口水,然后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 丽莎惊呼一声,因为要摁住狗崽子扭来扭去的屁股还要稳住插了一般的体温管更加不能碰到它身上的伤口,整个人忙得要命,在狼狈地好不容易抓住狗崽子的后腿固定好时语无伦次地大叫:“好啦好啦不要动很快就好一分钟而已哦,狗狗都是这样测体温的以后就能习惯了!” 雷切则捧着狗崽子不淡定的狗脸,显得相当淡定地说着废话:“隼,乖,不要动。” 阮向远:“嗷呜嘤嘤嘤嘤嗷嗷嗷——” 不要动!说得轻巧—— 你他妈撅起屁股让老子把板凳腿儿塞进你屁股里再淡定个给老子看看?!啊啊啊谁告诉你狗崽子测体温都要被爆菊花啊我放着人不做就是来跟你喝白粥爆菊花这哪是真爱这简直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才能有的神圣爱情啊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丽莎:“不要动哦!!马上就好了,倒数十秒——八——七——” 阮向远:“嘤嘤嘤!” 丽莎:“五——四——” 阮向远:“嘤嘤嗷呜!” ——三二一!好,时间到!快!快把这生命中不可承受之冰凉粗长给老子拔出! 丽莎:“三——二点五——好,时间不够再来十秒,八——七——六——” 阮向远:“……” 骗子!差评! 雷切:“……” 丽莎:“四——三——“ 雷切:“这一招是从你以前在外面就职的儿童医院学来的吗?” 丽莎嘿嘿嘿地笑了笑。 狗崽子大屁股拱了拱嗷嗷凄惨地叫了俩声,强烈表示让雷切立刻闭嘴不要打扰人医生数数—— 丽莎:“二,一,OK。” 随着美女医师语落,狗崽子感觉到那个冰凉的滑腻腻的细细长长的恨不得要捅穿肠子的玩意终于从他那娇嫩的屁股里抽走了——抽走的时候,那种撑开并拖拽着内壁小嫩肉的感觉最后地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它手软脚软地趴回了床上,长长的嘴深深地埋进大爪子里嘤嘤嘤去了。 雷切犹豫地抬起手,在狗崽子乱糟糟疯子似的脑袋上揉了两下:“隼,不要哭,要像个男子汉。” 阮向远:“嘤嘤嘤!” ——你他妈把椅子腿塞屁股里塞个一分钟完了再慢慢拖出来好好感受一下来自内壁的恶意再跟我来说男子汉!呸! 雷切:“……” 丽莎放下手中的体温计,随手扔进消毒器皿里,转过身对看着自己的雷切耸耸肩:“没有再发热了。” 雷切点点头,脸上倒是看不出太多的情绪,面瘫着脸从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丽莎:“明天记得带它来换药——你自己的脸也应该要上药才对。” 阮向远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挂着满脸鼻涕眼泪用力打了俩喷嚏:“嗷呜呸呸!” “……”雷切将目光从狗崽子身上收回来,看着丽莎认真地充当着不靠谱的翻译,“隼说,再也不要来医务室了,怎么办?” “那就跟你的小狗说,伤口感染的话又有发热的可能性哦,下次就不止一分钟了。”丽莎撇撇嘴,伸手戳了戳在床上拱来拱去蹬着后腿脸死劲儿往被子里钻的狗崽子露在外面撅着的屁股。 阮向远嗷呜一声,觉得狗生都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我他妈还没碰过姑娘呢就不是清白之躯了这他妈让老子情何以堪呐!!!我还拉么纯情!!拉么天真!!对生活充满了朝气蓬勃的期望,拉么美好的一个小少年!! ——就这么让一根体温计给糟蹋了!!!!!! 次奥!!丧心病狂!!!! 狗崽子抱头陷入清白之躯被不明物体糟蹋的悲恸当中,正悲痛到高潮部分,忽然就被一只大手从后面无情地抓住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红发男人将狗崽子放进自己怀里,心情略好地顺手整理了下它背上绷带扎出来的大蝴蝶结,安抚似地拍了拍挺着三层下巴脖子死劲儿往他颈脖里钻的狗崽子的脑袋—— 然后宽容地让狗崽子将鼻涕眼泪口水糊了他一脖子。 那熟悉的的湿润润黏糊糊的感觉弄脏了男人原本干净整洁的衬衫领口,但是当他转过身跟丽莎道别的时候,眼角里却充满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丽莎被这表情镇住了。 直到红发男人抱着他的心肝宝贝狗崽子离开,轻轻的关门声将美女医师的神给召了回来,盯着那扇已经合拢的门,丽莎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这个魔头温柔起来好像也蛮迷人的嘛……” 当年轻的女人发愣的时候,从门的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雷切无奈的声音—— “好了,不要哭了啊隼……住口那个不能咬……啧,打死你!” 第47章 当狗崽子一口咬在男人的耳垂上时,他发誓当时只是出于非常纯洁地目的随便找了个顺口的东西咬一口——以此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尊敬之情(……)而已。 谁想到惊喜来的如此突然,当阮向远咬住雷切的耳垂那一刻立刻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猛地颤抖了下,肥胖的身体猛地往下沉了沉,狗崽子嗷嗷叫着手忙脚乱地赶紧伸出爪子抱住雷切的脖子,然后再接再厉又是对着男人的耳垂张开大嘴一口含住,叼住往后拽了拽,三角眼斜着瞥了眼雷切那完美的侧脸曲线,下一秒,狗眼看见的诡异现象让他恶劣地咧了咧嘴—— 哎嘿,脸红了。 哟哟哟,新鲜了,您脸红个什么劲儿啊,你他妈居然还有这个功能? 狗崽子呼哧呼哧呼出的灼热气息尽数喷洒在男人的耳廓,尽管他们站在冰天雪地中,却依然能看见雷切那小麦色的皮肤之下从耳廓开始渐渐晕染开的诡异红晕,雷切忍无可忍地推开狗崽子蹭来蹭去的毛茸茸脑袋将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然后顺手将大尾巴愉快地甩来甩去的狗崽子放到了地上—— “……真是的。”雷切满脸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当脸上那不太明显的红晕完全散去时,男人有恢复了他平常的那副死人脸,顿了顿后低下头看了看脚边蹲着的那位,后者正吊着三角眼咧着缺了一边牙的大嘴冲他笑得春光灿烂。 雷切:“……” 阮向远:“嘎嘎!” 狗崽子背上那白色绷带绑成的蝴蝶结在寒风中摇曳,它就像一个被包扎起来的大礼物似的,耳朵被风吹得四处乱倒,在和雷切的瞪视中,他厚颜无耻地用后腿站起来,牢牢地抱住了蠢主人的大腿。 “……自己走,不抱抱了,”雷切沉默了片刻后,微微弯下身曲指弹弹狗崽子的脑门,“下回不许乱咬人。” 作为回答,阮向远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送给雷切没心没肺地三个字—— “嘎嘎噶!” ——听不懂啊,我只是一只狗而已,有本事你汪汪汪。 狗崽子的无赖表现让红发男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他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又伸出手去捏了捏耳垂,然后用大手将原本整整齐齐的一头火红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啧了声后抬脚往前走—— 阮向远知道作为恶作剧的报复这遥远的路恐怕是要自己走了,不过想了想之后深感非常值得,于是他愉快地放开了蠢主人的大腿,老老实实地抬着雪白的胖爪子,在雪地里深一爪浅一爪摇摇晃晃磨磨蹭蹭地跟在男人腿边。 狗崽子一边颠颠儿走路一边乐呵呵地转头去看雷切的完美下巴,蓝色的小眼睛里写满了发现新大陆的愉悦之情,而雷切在感觉到小狗目光立刻就下意识低头去看,然后在与那张恶意满满地、闪烁着邪恶的贼眉鼠眼狗脸对视上的第一时间,雷切又是嫌恶地“啧”了声,立刻撇开了头。 阮向远裂开嘴,笑得淫荡—— “嘎嘎嘎!” 狗崽子边走路边不老实地抬起爪子去戳蠢主人的小腿,在得到了“好好走路”的命令之后,庞硕的身子干脆整个儿贴到了男人的腿边,将坚决不好好走路贯彻到底,并且还仗着自己包的像个粽子雷切不敢抬脚赶他走,大狗嘴咬着男人的裤脚变着花样玩骚扰—— 雷切木着脸,脚下却不自觉地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在低头又看了一眼那张执着的毛茸茸脸后,男人深感无力:“……隼,不要闹。” 嘴里咬着裤脚的狗崽子:“噗——” 雷切:“好好走路,伤口会裂开。” 嘴里咬着裤脚的狗崽子:“噗——” 雷切停下脚步,往后一看在整整齐齐的雪地上,除了他的脚印之外还在一旁长长地拖着一条狗崽子屁股那么宽的滑痕,就像老牛犁地似的将原本漂亮的雪地翻得乱七八糟,而罪魁祸首此时此刻正蹲在地上,笑眯眯地抬头望着他,毛刷子似的大尾巴在地上左右摇摆完后左右乱甩,扬起一阵雪尘—— 就在男人掀了掀唇角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蹲在地上的狗崽子猛地从蹲坐变成了站起来的动作,脸上原本乐呵呵的表情消失了,它呲着牙,冲着林荫小道的路边树丛后的某个方向发出威胁的低声咆哮。 雷切微微一愣,这才醒悟,当自己拧断琼斯的脖子时,隐隐约约听到的那声类似于狼族的低声兽性咆哮并不是他的幻觉。 湛蓝的瞳眸变得深沉了些,男人弯下腰顺手抚了把狗崽子炸起来的背毛以作安抚后,转过身平静地顺着狗崽子的目光看过去—— 树枝上的积雪被人从后面推开滑落在雪地,伴随着茂密针叶植物的一阵剧烈颤抖,从丛林里走出了一个体积庞大的男人,他酒红色的头发与黑色中国龙图腾在绿色的针叶植物衬托下显得异常狰狞,然而来人的表情却显得很平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了一人一狗的面前,MT笑了笑,用有着奇怪腔调的英语说:“你的狗很忠心啊,雷切。”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并不急着回答他,反而是若有所思地往MT身后看了看,又低头看了言狗崽子的反应,这才缓缓地点点头:“你一个人?” 这个问题让MT大笑出声。 雷切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阻止他,耐心地瞪着三号楼的王笑够了,不着痕迹地将炸毛的狗崽子挡在自己身后,湛蓝的眼睛盯着MT那张肥肉横生的砧板脸,淡淡地问:“有什么事?” “雷切老弟,我听说你给你的小狗取名叫‘隼’——” ME嗤笑着蹲下身,试图身后去摸狗崽子,后者非常不给面子地后退一步,远离了他的手可以摸到的范围让他扑了个空,MT微微一顿后笑着收回手,也不勉强,哈哈地笑了声后重新站起来这才继续道—— “真是个好名字,这只狗已经变成你的第三只眼睛了,雷切——别看我这幅身材,但是当我想躲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没有人能发现我的存在啊——” 雷切沉默。 “除了小狗之外。”MT摸着下巴,似乎略微烦恼,“这么说起来,你的小狗还真是个不和谐的存在呢。” 雷切终于有了反应,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男人掀了掀眼皮,用冰冷的目光充满了警告意味地看了MT一眼。 阮向远呲牙,心想他妈的你那么大一坨还好意思说自己隐藏能力好能别逗我吗?而且您也不闻闻自个儿身上人渣味儿那么重隔着三百米之外老子都能闻到没嫌弃你呛鼻子就不错了,你倒自己先唧唧歪歪上了! “没事的话就让开,”雷切皱眉,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点儿不耐烦,“我饿了,要去餐厅。” “有事啊,怎么没事。”MT歪了歪嘴,“我三号楼的高层都被雷切老弟你收拾得差不多了,眼看着我就要成光杆司令了啊——我早就觉得身边那么多人烦得很啦,这不是专程来谢谢你的么。” “……MT,”雷切伸出手,眉眼间露出不屑地扫去肩上的雪,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知道人手不多了,就让你的人老实点,你自己清楚跟我实力差距有多大——如果当年伊莱把我放进三号楼,这个‘王’,恐怕也轮不到你来当。” MT:“……” 雷切歪歪脑袋,唇角勾出一抹毫无温度的浅笑:“四栋楼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地保持着某种平衡,如果从你这么变成突破口被打破,啧啧,你觉得你会不会从此被载入绝翅馆的历史手册里?” MT:“你怎么……” “怎么不如你想象的那样蠢吗?”雷切打断了肥胖男人的话,轻轻嗤笑一声,“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说过我对这些不上心啊,是你们自己太喜欢将我对号入座而已。” 此时此刻,MT脸上的惊愕和无法掩饰的恐惧让他看上去不亚于见了鬼似的难看,他盯着面前面容上露出骇人笑意的红发年轻男人,面部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下,抬起脚狠狠地躲了下地,用自己的母语骂了声脏话,在雪尘飞扬之间,MT转身离去。 雷切站在原地没有动,阮向远蹲在他身边也没有动。 直到雷切低下头,和狗崽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阮向远囧了,狗脸上深思的表情即使刹车,此时此刻蠢主人这么深沉的目光要是回应上了还真是有点诡异,于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狗崽子选择歪歪脑袋,卖了个萌。 雷切:“……” 在对视了三秒之后,毫无逻辑地,狗崽子伸出爪子厚颜无耻地抱住了男人的大腿。 伴随着男人的叹气声,狗崽子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光亮被逐渐向自己逼近的高大身影完全遮盖了去,下一秒他整个儿腾空,屁股底下冰凉实在的脚踏实地感消失了,当画面终于定格下来的时候,阮向远已经趴在男人的怀里安逸地吐着舌头。 雷切:“不许乱咬。” 哦,好,不乱咬。阮向远蹭啊蹭,抬起爪子用肉垫去扒拉男人的耳垂。 雷切:“……“ 阮向远:“嘎嘎嘎!” 雷切拍开摁在自己耳朵上揉来揉去的狗爪子,面无表情地将抱稳小狗,在转了个弯之后,走上了通往餐厅的那条熟悉的小路上——一路上狗崽子抓紧一切空当机会去折腾男人的耳垂,在每一次愉快地看见雷切那张死人脸上露出可疑的停顿后都会变得特别兴奋—— 阮向远:“嗷呜汪汪!” ——哎哟,打开了一扇通往成功的新大门! 快讨好我啊蠢主人!牛肉粒黄桃罐头新鲜樱桃牛奶布丁草莓布丁鸡蛋蜂蜜蛋糕和你藏在柜子最上层周末才肯拿出来给我改善一下伙食的那种顶级狗罐头要吃到饱吃到吐拒绝在里面掺杂其他狗粮谢谢! 不然就在隼和少泽和伊莱和斯巴特大叔和DK和MT等一系列众人面前玩弄你的耳垂! 然后第二天天亮之前大概全绝翅馆都知道雷切大人的罩门是耳垂了,是不是很可怕?不用担心,想要堵上我的嘴是如此的简单,只要有牛肉粒黄桃罐头新鲜樱桃牛奶布丁草莓布丁鸡蛋蜂蜜蛋糕…… 雷切:“隼。” 阮向远:“嗷?” 雷切:“……你到底想做什么?” 阮向远:“嗷!” 牛肉粒黄桃罐头新鲜樱桃牛奶布丁草莓布丁鸡蛋蜂蜜蛋糕…… 雷切:“……说人话。” 听了这话,狗崽子居然真的做出了反应,他在男人的手臂上站起来,软乎乎的狗爪子捧着男人的脸,湿乎乎的鼻尖蹭在男人的下巴上,大尾巴雨刷似的在半空中甩来甩去—— 阮向远:“嗷呜汪汪汪!” 其实我就想问问,你那狂霸拽的外表下为何藏着一颗如此好调戏的心。 “……算了,”雷切沉默片刻后放弃抵抗,伸手推开狗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道,“完全没法沟通。” 阮向远噗噗喷雷切一下巴口水后,心满意足地将大脑袋缩了回去:蠢主人,以后叫你起床我就不抽您下巴了,照着耳垂咬俩口保证您销魂一上午啊——是不是很感动?不客气。不过你还是得记好了,这年头,像我这么贴心的狗狗不多了,你要学会好好珍惜。 这是狗崽子和蠢主人在生死离别后温馨的相亲相爱时间,在雷切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后,满意地将长长的大狗嘴结结实实地塞进了男人的颈脖里,重重地喷出两口粗气,直到吸气时满鼻腔里都是男人那熟悉的气息,阮向远这才缓缓地闭上眼安分下来—— 耳边是男人的军靴踩在积雪上时发出的那种好听的嘎吱嘎吱的声音,狗崽子闭着眼,仿佛可以想象松软的雪粒在男人的脚下被踩得结结实实,它的鼻尖触碰到的是男人随手披在肩上的外套,那件外套上的里衬甚至还沾染着它的血—— 阮向远静下心来,从来没有去试图想象过如果那一刻他始终没有放弃回到自己的身体,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蜷缩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心满意足地等待着它的黄桃罐头和坑爹的白粥配咸菜。 他不后悔回来了。 无论他是否曾经与再为人的机会擦肩而过。 真的不后悔。 第48章 不知道是哪个频率的脑电波忽然对上号了,当阮向远苦哈哈地蹲在雷切脚边跟着他的神逻辑蠢主人一块儿喝白粥的时候,雷切忽然若有所思地说:“给你买个平板电脑吧,切水果的话,狗狗也可以玩的吧。” 阮向远:“……” 雷切:“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用谢。” 作为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阮向远将嘴里的白粥喷了雷切一裤腿。 …… 三天后,当阮向远被结疤的伤口痒得挠心挠肺满地打滚的时候,雷切从外面回来了,随手将落满了雪花的大衣挂在门上,男人在室内扫了一眼,最后在沙发的旁边找到了狗崽子——这个时候,作为一只哈士奇,阮向远当然没有屁颠颠地跑去迎接,当雷切在它跟前蹲下的时候,它正吊着自己的三角眼翘着后腿用牙齿拽身上的绷带。 “不许咬伤口。”雷切用着旁观者语气一边不负责地说着,一边在狗崽子脑袋上揍了一巴掌。 阮向软立刻抬起头冲着男人喷了喷口水,然后以山崩地裂老子也要止痒的趋势继续低头去咬——这一次干脆连爪子也上了,正在逐渐结疤的伤口就像是有一万个蚂蚁在咬似的又痒又疼,狗爪子刚被修过指甲不够尖利,偶尔用力过猛了又会戳到伤口疼得死去活来,当雷切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恨不得把男人的手剁下来借来用用—— 长着五根手指有什么用,你他妈又不用挠痒,多余! 狗崽子心烦气躁,呲着牙对着伤口的那块地方一阵咔咔乱咬——五分钟后,在雷切忍无可忍的目光下,狗崽子咔咔咔咬绷带的动作忽然猛地一顿,当他抬起头时,大狗嘴里叼着一节咬碎的绷带,深知自己闯祸的蓝色狗眼闪烁着虚假的天真无邪。 雷切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袋子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指了指说:“平板电脑。” 狗崽子竖起耳朵来劲儿了,摇着胖乎乎的屁股磨蹭过去,后腿站起来大半个身子趴在沙发上,先是伸鼻子过去嗅了嗅,接下来就开始执着地用自己又粗又胖的爪子去够那个被雷切放在沙发最里面的袋子—— 就在狗崽子试图蹦跶着去抓那个袋子的时候,从他的身后伸出一双大手抱着他,将他拖离了沙发。 阮向远莫名其妙回头:“嗷?” “……好重,抱不动了。” 雷切放开狗崽子,当后者落地若无其事地抖毛下意识转头去咬伤口的时候,又是冷酷无情的一巴掌扇在它的狗脑袋上,狗崽子老实了,于是在雷切承诺给他买平板电脑之后的第三天,他得到了平板电脑,在得到了平板电脑后的第三分钟,他失去了平板电脑。 ——就因为老子伤口痒,你他妈就要没收老子的电脑,这是什么狗屁神逻辑! 咦,冲我招手干嘛,这又是要骗我去哪里?我不去,老子的健康午休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不要招手了,说了不去就不去啊!哪怕你拿着黄桃罐头摆在门口—— 罐头。 罐头你这个小妖精!!! 三十秒后。 当狗崽子蹲在地上,大尾巴啪啪啪地拍着地,大爪子抱着一块黄桃肉啃得身心愉悦时,雷切长手一伸,结结实实地关上了狗崽子身后的房间门,大门关上的声音震得狗崽子一个哆嗦,叼着罐头惊愕脸转头,眼睁睁地看着那结实的大门拍在他的狗脸前——是谁教坏老子的蠢主人使这种心眼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男人后面磨磨蹭蹭懒得出门的狗崽子虽然状似不屑地喷了喷鼻息音,却还是在雷切摁下按钮,电梯门打开的第一时间颠颠儿地走进了电梯里蹲好,雷切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红发男人用淡定的语气说:“去医疗室。” 阮向远:“……” 得到如此不祥的答案,一个箭步摆好姿势刚准备飞奔出电梯的阮向远却在眼看着就要逃窜成功的前一秒看着电梯门无情地在他的狗脸面前关上,电梯金属门倒映着他模模糊糊的狗脸,哪怕是只能看见毛茸茸的一片,也依旧将它的哀怨完美地倒映了出来。 身后是无耻的蠢主人用戏谑的语气说着风凉话:“哎哟,好可惜。门关上了,就差一点点呢。” 阮向远:“……” 就像第一次见面就表演徒手开罐头这种把戏来示威一样,雷切这一整套心眼看得出来耍得很认真,阮向远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遇见了这么一个哪怕是对着一条哈士奇幼犬也要习惯性演戏演全套的实在主人——为了庆祝这个美妙的相遇,阮向远决定,当它能站着尿尿的那一天,这狗生中最重要的第一次一定要憋住献给熟睡中的蠢主人的脸。 一人一狗走出电梯的时候,作为主人的雷切理所当然走在前面开路,而作为宠物的阮向远则还忙着一边走路一边回头去咬伤口,直到它结结实实地撞在门口的那根柱子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爬起来甩了甩脑袋,在雷切的冷笑声中,狗崽子老实了,这一路上除了偶尔抬起后腿猥琐地边走边跳边挠痒之外,阮向远至少学会了什么叫“走路看路”。 医疗室里,蹲在铁架子上无处可逃的阮向远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原来有比狗衣服更加恶意满满的东西,那就是—— “来,专门为你定做的伊丽莎白圈哦!” 艾莎操着那个恶心死人不知道说给谁听得嗲音,连蹦带跳地踩着她过于高的高跟鞋从远处飘了过来,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扇形的塑料破玩意,阮向远伸长了脖子看了看,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从这个臭女人的表情可以看出,这绝壁不是什么好东西。 伊丽莎白圈,我次奥,一听就是女士用品! 果然,雷切道了声谢后,顺就就将那个扇形的东西接了过来,然后完全没有商量余地地就像是套狗链似的套在了阮向远的脖子上——阮向远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变成了迎风盛开的狗脸喇叭花。 当狗崽子惊悚地抬起头,通过电视接收器那种大锅盖似的伊丽莎白圈去望他的主人时,那副蠢蠢的震惊狗脸很好地取悦了他的不靠谱主人,雷切勾了勾唇角,用当年哄骗狗崽子穿那身狗衣服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很好看。” 卧槽,有种再继续面瘫,你眼睛里那几乎快要憋得流出血的笑意出卖了你——阮向远囧得伤口的痒了,下意识地想低头去咬,却发现这一次他的脑袋被结结实实地架在半空,那朵喇叭花似的破玩意罩在地面,将阮向远的脑袋固定在了低头动作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此时此刻,阮向远低头不能,只能睁着狗眼瞪地面。 猛地抬起头,狗脸喇叭花抗议地嗷嗷嗷狂叫数声—— 而作为主人的雷切果断地将脑电波频道切断,他微笑着摸了摸狗崽子的头,说出了毫不相关压根不是重点的话:“很好看啊,很适合你。” 毛! 老子这么英俊威武,你拿着一破二逼兮兮的玩意儿说适合我? 这么好看你怎么不给自己也来一个啊?操!!!! 重新患了纱布,阮向远几乎是被雷切拖着离开医疗室的——相比起之前那个蠢得要死的狗衣服,当时在MT更加猎奇的搭配之下阮向远没有得到众人的关注,然而这一次,一路上狗崽子终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回头率,当他们到餐厅的时候,分餐的大叔那脸笑得像朵菊花似的,阮向远发誓以前自己拼了老命卖萌也没见这大叔笑得那么开心。 少泽将自己的汤噗了一桌子。 难得来餐厅巡视的伊莱哈哈笑着说你也有今天。 相比之下,绥简直是最含蓄的那一个了—— 一号楼的王只是在阮向远低下头试图去啃放在自己面前的苹果却不幸地被这个破塑料圈架在半空鼻尖定在苹果上瞪着苹果发呆的时候,将自己的勺子掉进了餐盘里。 当狗崽子敏感地抬起头用责备的眼神去瞪他的时候,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捡起了自己的勺子—— “抱歉,手滑了下。” 就好像刚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狗崽子那边似的,绥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他对面埋头用餐的雷切,当红发男人莫名其妙地抬起头问“你说什么”的时候,绥重新放下手中的汤勺,慢慢地伸手捂住了他那张严肃的脸。 阮向远觉得自己的狗生大概从此就没有下限了。 他就不信,还能有比他更能被折腾的狗。 短短的一个星期内,经历了穿愚蠢的狗衣服——缺牙棒——缝针——拆开缝针从肚子里取出生锈的铁块——再缝针——发烧——死去活来——被体温计夺取童贞——伊丽莎白圈……这些生命中不可直视之屈辱! 所以还有什么?放马过来。 狗崽子正准备冷艳高贵地抬起后脚,挠挠耳朵表示这些程度的折腾他狗大爷不屑——大爪子在塑料上打了俩个滑的违和感,让它冲着雷切悲愤地嗷呜了一声。 当天晚上,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狗崽子没有跟雷切抢枕头而是转头睡在了床边,狗崽子的脸旁边放着已经拆封的平板电脑——他始终竖着耳朵,当他听到床上男人传来均匀而平缓的呼吸时,摇摇晃晃地从床脚边站了起来—— 大爪子摁在平板电脑的解锁键上,飞快地一滑,顺利解锁进入菜单。 阮向远:“……” 阮向远觉得,为了纪念这悲催的狗生,他必须要干点儿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于是在蹲在原地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动了起来——满脸嫌恶地用伊丽莎白圈将平板电脑推起来拱到床边靠好,鬼使神差地,阮向远挥了挥手大爪,猥琐地摸进了相机功能,调整好距离,默默地对着屏幕里那张蠢得飞起的哈士奇脸向日葵默哀了半分钟,摆好表情,狗崽子抬起了爪子—— 咔嚓。 【^___<】 正面,侧面,背面,转过身再来一遍—— 于是在这个深夜里,主人在睡觉,已经神经错乱的伊丽莎白狗崽子疯狂地抱着平板电脑玩了一晚上自拍。 第49章 以为阮向远就此暴露的朋友们,你们觉得他真的会那么傻么? 答案是NO。 作为一只聪明的内配设置是人类的狗崽子,在抱着平板电脑睡着之前,阮向远聪明地又摆了无数种不经意间的抓拍姿势来掩盖自己在做作地自拍的事实,这些照片中包括了它模糊的狗脸,抽象的伊丽莎白圈侧面,庞大的狗屁股和他威武强壮的身体一侧甚至还有他那个萌死人的肉爪子特写——趴在地面上,咧着大嘴将这些照片无规律地打乱到那些正儿八经的自拍里,平板电脑的最后一格电宣布寿终正寝,屏幕彻底黑了下来。 阮向远嗷呜一声,简直要被自己的聪明所拜倒,闭上眼,大狗脸陶醉地贴着平板电脑冰凉的屏幕,隔着伊丽莎白圈蹭了蹭,三分钟后,扯呼。 第二天天未亮,雷切醒来时,迷迷糊糊地抓了抓头发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男人的目光定格在床脚边——只见他的小狗一改昨晚睡觉前冷艳高贵看也不看一眼平板电脑的死德性,此时此刻两只爪子环抱着平板电脑睡得十分香甜,从狗嘴里流出来的哈喇子睡着伊丽莎白圈沾湿了它的大半张脸,多余的口水顺着流出塑料圈淌了平板电脑一屏幕。 “……啧。” 男人的额角跳了跳,掀开被子爬起来走到狗崽子身边,蹲下来将平板电脑从它爪子底下拯救出来,沉默地将往下滴答着粘稠口水的平板电脑放一边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将睡得像个死猪似的狗崽子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取下来,将它一路拎到了浴室—— 在水盆里放满水,男人面无表情地将途中迷迷糊糊睁开眼斜了他一眼后又到头继续睡的狗崽子拍醒,在对方慢吞吞地张开蓝色眼睛的第一时间,将它蹭满了自己口水的狗脸摁进了水盆里—— 阮向远还来不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大清早的就被丧心病狂的主人将狗脸塞进一盆子还带着冰渣的水里,呸呸呛了两口水彻底被冻清醒了,当雷切将他那英俊的狗脸从水盆里拿出来,像是拧抹布似的拧他嘴上的水时,阮向远在镜子里跟雷切瞪视—— 雷切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镜子里的狗崽子:“瞪什么瞪?睡觉留那么多口水,缺钙么?” 阮向远:“……” 不,老子缺心眼。 阮向远回过头噗地一声,将嘴里的那口冰水呸了男人一脸,在雷切嗤了声扔开他自己伸手去抓浴巾时,狗崽子姿势优美地落地,抖了抖耳朵上的水,昂首挺胸颠颠儿地以胜利者走出了浴室,并且当他感觉到雷切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时,还特别得瑟地边走边跳地抬起后腿挠了挠肚皮—— 这是在戴上了伊丽莎白圈的阮向远发现挠耳朵嘲讽方式不可用了之后,发明出来的一种更上一层楼的拉仇恨方式。 当浴室里传来莲蓬头花洒所发出的声音,正要走到沙发边准备跳上去继续睡个回笼觉的狗崽子忽然猛地顿住脚步,想了想后,又转身驼着背慢悠悠地回到像个猥琐男似的蹲在浴室门口,长长的大嘴塞到门缝底下,用力地喷了喷气,在如愿以偿地听到里面花洒水声中传来一声模糊的“滚”字,咧了咧嘴,狗崽子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离开了浴室门边。 在“隼”这个霸气侧漏的名字之后,此时的狗崽子有了全新的名字:不被骂不舒服斯基。 此时此刻,不被骂不舒服斯基准备要做一番大事业。 相比起一个月前手软脚软的软脚虾样,经历过两次换牙的狗崽子已经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功地跳上沙发,只需要后脚微微一蹬,阮向远轻轻松松地就将自己送上了床边的沙发上——后脚踩在垫子上站起来,前腿踩在沙发边缘,阮向远抬起一边爪子用力扒拉了下上锁的窗户,只听见咔嚓的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阵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凉风吹入,昨晚雷切细心锁好的窗户就在这个清晨被一只猥琐的哈士奇幼犬重新打开。 吸一口凉气,心旷神怡。 爽翻天的狗崽子微微眯起眼,将长长的大狗脸从窗户那儿伸出去往下看了看,狂风乱吹之间,狗崽子满意地用全新视野深刻地理解与目测了三十一层的高楼究竟有多高,从它这里看出去,大清早在楼下值日扫雪的犯人就像是火柴盒里的小人似的。 阮向远着迷似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把脸收了回来,暖气迅速被寒风吹散的室内,他嗅了嗅鼻子闻到了雷切专用的那种洗发用品的香味,撑在沙发靠背边缘的爪子往后轻轻一推,一个华丽完美的二百七十度转体接猛虎落地式,阮向远以十分满分的姿势从沙发上重新回到地面—— 大爪子踩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拖着它的大尾巴,狗崽子悄然无声地趁着蠢主人洗澡这会儿摸到了茶几边,暗搓搓地将雷切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伊丽莎白圈拖了下来—— 叼着这个塑料圈,狗崽子踩着欢快的步子回到窗边,艰难地爪子和大嘴并用,将伊丽莎白圈塞到相比之下过于小的窗户边框里,微微眯起湛蓝的双眼,狗崽子的耳朵动了动,当他听到了浴室里的水花声徒然消失时,意识到此时心动不如行动再不动就想都也动不了了—— 当雷切踩在浴室地面的脚步声响起,狗崽子果断地抬起自己的大爪子,一爪子拍到卡在窗户上的塑料圈上,随着啪地一声轻响,还卡在窗棱处垂死挣扎的塑料圈顺利地被狗崽子从三十一楼窗户推了出去—— 塑料圈被推出窗户,在清晨的狂风中曲线状飘了一会儿后,终于回到了美丽的抛物线轨迹上,阮向远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前爪撑在沙发边缘,将脸伸出窗外心情愉悦地看着伊丽莎白圈越飘越远—— 阮向远:“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再见,伊丽莎白!一路顺风!愿你我来生江湖再也不见! 于是,一分钟后当雷切擦着头发打开浴室门的第一时间,他立刻感觉到了一阵寒风温柔地吹拂了他还湿润的胸膛,凉风让男人麦色皮肤上不知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雷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每天开门都有惊喜”这个规律,硬生生地停住了转身想回到浴室里加一件浴衣的冲动,男人面无表情地扔开手中的浴巾走出了浴室门—— 一眼就看见他的小狗撑在沙发边,大狗脸塞在不知道怎么敞开的窗户外,一脸严肃地在思考人生。 走上前将狗崽子从窗户边上拽回来扔回地上,雷切顺手关上了窗户,看着蹲在地上乐呵呵地看着自己满脸写着“我又犯事儿了但是我在拼命掩饰是我干的”的狗崽子,男人眼珠动了动,几乎是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将目光转向了茶几上,而此时此刻,似乎是少了什么茶几面上空空如也—— 阮向远顺着雷切的目光看去。 阮向远:“……” 雷切:“……” 第一秒,狗崽子从坐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第二秒,他飞快地瞥了眼大门,确认逃生路口开启无误。 雷切动了动,狗崽子像是神经病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雷切看着那张毛茸茸的狗脸,声音平静无起伏,挑挑眉问地上那位:“伊丽莎白圈呢?” 阮向远:“嗷呜汪汪嗷嗷嗷……” ——蠢主人,你听我说,刚才外面天降奇观,天空一片混沌毫无征兆地天降大雪,随着一阵狂风袭来,一位浑身赤裸的姑娘裹着暴风雪从窗外卷了进来,她说她叫伊丽莎白,来拿回自己的项圈……呃不对,是项链,尽管我殊死拼搏…… 雷切:“好了,闭嘴。” 阮向远:“……” 作为早晨天降奇观之异象的躺枪者,当天中午,阮向远的午餐只有一粒粒咬得十分费劲儿的狗饼干,以及,清水一杯。 下午,为了晚餐那顿恢复到正常水准,狗崽子满脸虚伪地蹭在雷切腿边赖地打滚卖萌,这时候的雷切正抓着那个平板电脑认真外加满脸嫌弃地擦着上面的狗口水,阮向远大脑袋要么蹭在雷切手背上摩挲,要么就喷着湿乎乎的水汽将鼻子塞进男人的手臂间,雷切难得雷打不动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儿,直到平板电脑被擦干净,男人插上充电电源摁下了开机摁键—— 平板电脑原本漆黑的屏幕逐渐亮了起来,男人想了想,修长的指尖在滑动锁屏的凹槽上一划而过—— 随着咔嚓一声解锁声,一张伸着舌头,带着伊丽莎白圈迎风盛开的喇叭花大狗脸照片跳进男人的眼中。 雷切:“……” 阮向远:“咳。”这么猛地一下看见自己的照片,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雷切:“照的不错。” 阮向远:“……” 男人摸了摸狗崽子脑袋,转过头在游戏的目录里翻了翻,然后打开了某个游戏,原来以为是切水果的狗崽子八卦兮兮地伸脑袋去看,却没想到屏幕上出现的居然是泡泡龙—— 雷切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到阮向远的爪子底下,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僵硬的狗脸:“这个,会玩的吧?” 阮向远:“……” 雷切:“游戏机上不是玩的很好吗?” 阮向远:“……” 雷切:“第一关都快过去了,对吧。” 阮向远:“……” 雷切:“恩,对啊,别这么看着我,我当然看见了。” 阮向远:“……” 雷切:“你还真是聪明呢,隼。” 阮向远:“……” 雷切:“绥说,小狗的眼睛里只有黑白两色,那你为什么会玩泡泡龙呢?有时候我会有个很奇怪的想法,其实你这幅小狗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人类的灵魂——灵魂替换?夺舍?还是重生?呵呵。” 阮向远:“……” 此时此刻,阮向远也很想“呵呵”,不是雷切的那个“呵呵”,而是“我去你MLGB”的那个“呵呵”。 蹭进雷切的怀里,狗崽子满脸冷汗,嗷呜一声伸爪子深情地抱住了雷切的脖子,后爪子一脚蹬开放在雷切膝盖上的平板电脑,大脑袋东蹭西蹭企图蒙混过关—— 不要问我,我只是一条狗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第50章 雷切将死劲儿往自己怀里钻的狗脸抓出来,捧着那张惊慌失措的狗脸笑得云淡风轻吓死个狗:“装傻也救不了你。” 阮向远:“……”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有本事你汪汪汪!还有,我没装傻,我就是傻,真的,盆友,你听过雪橇三傻么?我是老大我承认还不行?我承认了啊!!!求放过!!! 雷切捧着狗崽子的脸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阮向远仰着三层下巴的脖子心想还好今天中午没吃什么不然像现在这样受到如此大的惊吓老子非一口吐你一脸不可…… 在阮向远如此真诚的目光中,红发男人终于在半信半疑之间,大发慈悲将抓在狗脸上的指尖放开,长手一伸把狗崽子刚刚一脚蹬飞的平板电脑拖回来,男人进入了相册,这才看见,除了刚才那张做作的自拍节奏之外,相册里还塞着乱七八糟的各种角度的抓拍—— 看上去像真像是狗崽子在玩儿的时候一不小心胡乱踩到的。 “……”雷切向哈士奇幼犬投去疑惑的一瞥。 “( ⊙ __ ⊙)。”阮向远真诚地瞪着狗眼,又挺了挺胸。 雷切修长的指尖在平板电脑的边框上一划而过,然后也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姿势的照片删掉,反而是将它们都留了下来,将电脑屏幕锁上,男人曲指轻轻弹了弹狗崽子湿润的鼻尖,勾起唇角慢悠悠地说:“我又没说你真是人,那么紧张干嘛?” 阮向远:“……=___=!” 狗崽子偻着背,哈拉哈拉地低下头趁着雷切没注意用力喘出一口气大气——卧槽,早说啊,老子不仅紧张并且快紧张尿了好吗!万一穿帮了你以“披着狗皮的人接近本大爷肯定不怀好意”为理由把我生吞活剥,我桑得起吗我,必须桑不起啊! “啊,”雷切忽然又想起什么的补充道,“不过我暂时保留这个猜测的主动权。” “……” 也就是在这一刻,阮向远深刻地意识到暴风雨还没有过去。 这之后的日子,真的过得叫一个猪狗不如。 ——当狗崽子埋头在狗盆子里哗啦哗啦欢快吃饭,心里琢磨着还是用勺子吃比较爽的时候,身后会忽然冒出个背后灵问他“隼,要不要勺子”,他心惊肉跳,回头冲背后灵露出一个“风太大我听不清”的天真表情,这个背后灵才摸着他的脑袋说“继续吃,吃饱饱哟”。 “……”扭头转回脸对着那个粉红色的盆子,狗崽子剩下的只有一爪子将它掀到雷切脸上去的欲望。 ——或者因为绝翅馆里不通网,狗崽子曾经满世界找一个半月前的报纸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的身体确实没有死,某天当他好不容易在书架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叠雷切看过的旧报纸,正欢天喜地地想把它们从书架上面拖下来,这时候背后灵又出现了,他悄然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就像一座泰山似的蹲在狗崽子后面,用可怕的语气说“小狗是不是想看报纸”。 是啊,我想看,可是我会告诉你我想看吗? 我不会。 阮向远转过头,冲这位本来喜欢随口乱说但是偏偏最近一说一个准的蠢主人露出一个饱含血泪的表情,然后将那叠报纸抓下来,蹲上面撒了泡尿,捂着玻璃心满脸是血地走开了。 ——又或者,当雷切坐在办公桌后面看那些堆积如山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件,狗崽子趴在沙发上百般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用狗爪子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抛来抛去的水果中准确地划了个完美“S”字形完成一个五连击,眼看着就要打破蠢主人闲着没事干玩时候创下的记录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背毛上扫射来了一双灼热的注视。 这一次完全不用犹豫,狗崽子毫不犹豫地一爪子踩在屏幕上那一堆水果中唯一的地雷上,游戏结束,切水果之王的冠冕永远地戴在了蠢主人的脑袋上,恭喜你蠢主人,从今天开始,但凡是记分游戏,能打败你的只有你自己。 ——最变态的一次,是阮向远刚睡醒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放在门边他的厕所时,站上面放完尿,一回头发现背后灵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爬了起来,他蹲在门边看着狗崽子尿尿,等他尿完以后惊天动地地来了句:“是不是很怀念站着尿的感觉?” 阮向远:“……” 妈,救命! 当天的结果是阮向远重演了第一天来绝翅馆时候的悲剧,老大不小了还一爪子将尿盆子踩翻滚了一身尿。 ——去餐厅的时候,跟分餐的大叔卖萌也不可以那么卖力了。 ——出去散步的时候,也只能跟满脸恋恋不舍(并没有)的母鸡们道别告诉它们,他将和它们无法再愉快地玩耍下去了。 ——睡觉的时候,也不敢随便吧唧嘴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说出一句字正腔圆的人话,比如“雷切去死”。 ——就连走路也变得规规矩矩,狗崽子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要表现得像条狗,已经紧张到有时候连走路都会左腿绊住右腿。 阮向远觉得再这样下去他非疯了不可—— 而这些还不算什么,最让他抓心挠肺的是,那叠曾经让他尿了尿的报纸,雷切就像故意似的没有扔掉,只扔掉了最上面的那几张沾湿了的,剩下的在自己粗略地看了几遍没看出个所以然之后顺手原封不动给塞回了柜子——你说你不扔掉干嘛,啊?留着吃饭时候铺桌子?说好的洁癖呢让你给吃了?你还记得你有洁癖吗亲? 你就不能扔了么? 你就不能扔了啊!!!! 老子每天早晨打从它身边路过,那等在书柜里的报纸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我的心如同小小的寂寞的城,想看报纸,老子想看报纸。可是它却在书柜的阴暗角落,微笑着告诉我—— 我哒哒的爪子是美丽的错,老子不能看报纸,老子只能昂首挺胸地,路过。 路过,并且要控制住自己的脑袋不要发生角度偏离地路过。 我从满心渴望的玩意旁边走过,目光也不能露出对那叠报纸一丝一毫的渴望之情,您知道我有多难吗蠢主人!!!我只是一条狗啊!!!妈蛋!!!用这种手段对付一条可怜的小狗您看您这样合适吗?!!理智吗!!! 是不是很丧心病狂啊?!!啊!!!!! 我他妈不过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死透了没啊,死透了我就好好安心继续当我的狗啊,要没死我他妈目前来看也只能好好地当我的狗没得破啊!!! 阮向远这个时候才知道,做狗不难,做人也不难,真正难的是,自己明明是人却要把自己装得像是狗一样傻缺才叫十分艰难。 …… 在某个窗外暴雪纷飞的下午,雷切出去开高层会议的时候,牢房里终于只剩下了阮向远一只狗。难得清静,先是舒舒服服想怎么吧唧嘴就怎么吧唧嘴地睡了一觉后,狗崽子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下一秒,就像魔怔了似的,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像一不小心瞬间移动了似的,已经端端正正地蹲在书架旁边—— 他仰着脖子看着那叠被雷切非常故意地松松垮垮放在书架角落,只需要他抬起爪子,就能轻而易举地抓到的报纸,此时此刻,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大概有十分钟之久了。 最后,当一大块滚着冰渣的雪粒打在窗户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狗崽子的耳朵动了动,在同一时间,他仿佛也听见了自己的狗脑子里仿佛有一条敏感的线啪地同步被扯断,他裂开了嘴,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跨出了一步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前进的步伐—— 这是狗崽子的一小步,却是阮向远的一大步。 他将那一大叠报纸拽下来,先在上面滚了一圈撒了个欢,这才一张张铺开来踩爪子底下看了个遍,从股市到金融到娱乐八卦,就在阮向远眼睛都快看花的时候,他终于在某个报纸的旮旯缝里,找到了让他玩儿了一把心跳的东西—— 【B市朝阳日报】2020年1月1日,巨商陈子扬之子陈磊(21岁)在与朋友出游时,因忽然发生争执,双方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陈被刺中脾脏,迅速送往B市郊区阮氏医院,当天下午3时25分,经抢救无效身亡。 根本报知情者透露,与陈磊发生争执的正是阮氏医院院长之子阮向远(20岁),到今日,法院已完成一审判决,判处阮向远故意杀人罪,依法判处二十五年监禁。 由于同一日,阮也因被击中后脑陷入昏迷,送入看护病房观察,经过协商与调查,法院同意其延后服刑时间,改为阮醒来即日起实行。 2020年1月4日 本报记者:于XX 狗崽子低着脑袋,对着这则新闻看了很久。 直到一只大手落在他的脑袋上。 阮向远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转过头去一下子对上了雷切那双湛蓝的双眼,男人伸手将狗崽子屁股底下的报纸拽起来看了一遍,随即发出一声轻笑,说出了一句让阮向远瞬间想从三十一楼的窗户飞下去的话—— “你还是人类的时候叫陈磊?” 阮向远:“……” 雷切:“这名字,啧。不过你陈子扬父亲我听过啊,在X国生意做得很大,不过好像跟走私有点关系,最近几年消停了些,不过之前倒是没少受我家老头的照应。” 阮向远:“……” 雷切:“唔,这个姓阮的小子好像还活着,要不要帮你弄死他?不用客气。” 此时此刻,阮向远心里只有深情地四个字想对雷切说,那就是:草你大爷。 …… 和蠢主人的约定,七,你在监狱里也有朋友和你的家族事务,相信我,我也很忙,别老缠着我,让我去SHI。 第51章 什么叫狗血?当狗都被气得吐血的时候,就是实实在在的狗血了。 雷切拿着那张报纸就地坐下,他单手撑着下颚,将报纸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看完之后,将狗崽子拖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抬起它的爪子戳了戳报纸那一小块写了报道的地方:“喏,隼——还是应该叫你陈磊?” 阮向远:“……” 贱人啊!!你的名字叫主人!!!! 阮向远一爪子拍开雷切手中的报纸,彻底无语了,喏你个鬼啊,谁跟你喏——你他妈才叫陈磊,不能忍! 正当狗崽子琢磨着怎么报复男人的不和谐猜测时,却听见雷切悠悠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响起—— “其实,我觉得你更应该像是这个叫阮向远的小鬼才对。”男人轻声笑了笑,一边摸着狗崽子的耳朵一边不负责任地猜测道,“你看,医生世家,和你之前一口将三号楼那个垃圾的手脚筋咬断的事迹结合起来还真是符合,说起来的话,连丽莎都说过这样的话啊……而且像这种‘因忽然发生争执,双方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做事不经大脑的冲动作风,还真的蛮像是你会干的事。” 阮向远:“……” 雷切低下头,微笑:“我说的对不对?” 对你大爷。狗崽子噗了男人一笑脸的狗口水作为回答。 ——呸,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张口就说老子是陈磊算几个意思?……还有,谁他娘的做事不经大脑了,陈磊那个傻X罪有应得,我活了二十年就没见过比他更加该死的——当然如果不算上蠢主人你的话,现在我觉得他和你不是一个等级的。 对,没错,我捅死他了,我遭报应变成了一只狗……可是你以为他会好到哪里去吗?我拿我那具现在安安生生躺在医院里玩植物人的身体打赌,他一定已经下地狱了。 陈磊他活该,要不是当时他和那群人渣那样对陈佳佳…… 嗤,算了,你懂个屁。 雷切:“隼,你看起来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阮向远:“嗷呜!” ——对,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惜老子懒得跟你在这对脑电波,累得慌。 总之,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很冷静做事很靠谱吗?对不起先让我笑一会儿,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雷切:“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是那个陈磊啊。” “……” 阮向远脑海中一路狂奔的草泥马刹住了蹄子,被雷切这么一句不开窍的话彻底射杀了——好,很好,非常好。蠢主人,你真对得起这三个字,老子对你的智商无话可说,退朝,散会,该干嘛干嘛去,人生已经这么艰难,咱们还是别给彼此添堵了。 不知道狗崽子此时此刻正疯狂地在内心吐槽,红发男人沉吟片刻后,想了想继续道:“如果你曾经确实是人类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就是这个陈磊——虽然这个姓阮的小鬼性格和背景更加符合,不过他还没有死呢……啊,一个没有死的人怎么会跑来一只狗狗的身上呢,这不科学,对不对?” 阮向远嗷呜了声,伸爪子去骚扰雷切的耳垂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达到提前散会的目的—— 在被男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爪子后,狗崽子吊着三角眼结结地翻了个白眼。趴回男人的怀中,阮向远没心没肺地摇着尾巴,他很想用最真诚的言语告诉雷切,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变成狗,无论他到底死没死透,都和科学完全沾不上边……充其量只能在“荒唐”和“太他妈荒唐”之中选一个罢了。 这不,老子的身体就躺在医院里挺尸,而现在,本尊却在这为了一罐黄桃罐头跟你拼命卖萌。 我可能要以狗崽子的身份坐上十几年的牢,然后老老实实等狗崽子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我大概将会在医院里醒过来,颠颠儿地滚回监狱再坐二十五年牢——这绝壁是要把牢底坐穿的节奏啊,有人这一辈子跟钱杠上了,而老子就是这么不幸地跟监狱杠上了,能怪谁? 谁也怪不了。 阮向远心很宽地抬起爪子啪啪啪挠了下耳朵,然后转了个身,用自己的后腿在雷切的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爪子抱住男人的脖子将他摁倒在地,狗崽子踩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看上起非常满意这种从上往下俯视蠢主人的主动感,多踩了两爪子加深一下感受,狗崽子这才摇着尾巴去咬雷切的耳垂—— 而红发男人躺在地上任由摆布,并且诡异地来了句:“乘骑。” 狗崽子一愣,随即发现果然自己厚脸皮厚不过雷切,正满脸黑线地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男人摁住爪子强硬地摁回自己胸前—— 如果此时有人不幸地歪打正着推开二号楼三十一层牢房的大门,就会看见二号楼的王躺在地上,湿润的红色头发在地毯上蹭得乱七八糟,他只穿了一条牛仔裤,长长的腿翘起来,没有穿鞋子的脚嚣张地踩在墙上…… 在他的胸前,有一只满脸不耐烦,扭来扭去试图从他的强力拥抱中挣脱的狗崽子。 雷切:“别动,让我抱抱,抱抱。” 阮向远:“嗷呜汪汪!” ——抱你大爷,发情找人类去,我就一只小狗而已,还没成年呢,我还没学会翘腿,受不住你那点儿震撼教育! 雷切:“知道了,马上就放开你。” 阮向远:“呸!” ——上一次你抱着老子乱蹭的时候也这么说,结果这个“马上”一“马”就“马”了半个小时! 雷切:“隼,我还是觉得,比起陈磊这个名字,我替你取得名字更加好听呢!” 阮向远:“嘎!” ——我也觉得,虽然如果你能用正常的语气说这句话就更好了。 将狗崽子摁到胸口蹭了蹭,男人的指尖轻轻地在它背上的纱布上摩挲片刻,当他的指尖停留在阮向远曾经缝针的那处伤口之上,那摩挲纱布时带来的微妙触感让阮向远不自在地扭了扭,本来就伤口发痒,现在却因为男人这样折腾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说起来,如果隼就是那个陈磊的话,一定很讨厌那个阮向远吧?” “嗷呜。”……我爱死我自己了,谢谢。还有,明明智商那么低记忆那么差,却还是一下子就把我的名字记住了,这点真是为难您了,我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名字从你嘴巴里念出来,虽然发音比较奇怪,但是还是蛮好听的。 恩,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大爷我的名字叫得那么好听的。 阮向远趴在雷切的胸口,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不要大意地果断将口水糊了男人一胸,他的大嘴巴猥琐地贴着那小麦色的皮肤,每吸入一口气,满鼻子都是男人特有的那种熟悉味道,并且此时此刻这样的气息中还掺杂着刚洗完澡时才会有的淡淡沐浴液香,男人的胸口随着她的呼吸平缓地起伏——狗崽子的耳朵竖起贴在男人的心脏上方,满意地听着那强而有力的跳动。 当雷切说话的时候,声音从胸腔里直接传入狗崽子的耳朵,还能听见震动的声音。 很有趣。 于是狗崽子也不挣扎了,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趴在雷切的胸口上,一动也不动地装死。 “啊,”雷切叹息一声,“虽然很感谢他杀了你让我们相遇……” 阮向远:“……” 雷切:“但是要欺负你的人,还是不想就这么放过。” “……”阮向远要哭了,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雷切勾了勾唇角,伸出手指挠了挠狗崽子的三层下巴:“给你报仇吧,隼,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的话,过来再让我抱抱。” 狗崽子闻言有了动静——他一改趴卧的姿势在男人的胸膛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他走到了雷切的脑袋跟前,嗅了嗅。在雷切微笑着张开双臂抱住自己毛茸茸的身体之前,狗崽子面无表情地从他脸上踩过,然后一溜烟地跑到门口,满脸嫌弃地翻着白眼在专用厕所那儿撒了泡尿。 在门口的脚垫上擦了擦爪子,当阮向远一边蹦跶着伸腿挠肚皮上的伤口一边往屋里跳时,雷切还是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只不过从仰躺变成了侧卧,他单手撑着脑袋看着门口,跟狗崽子对视上的第一秒,男人收到了狗崽子给予他的一个大白眼。 雷切动了动手,在阮向远无语的目光中轻车熟路地从沙发底下摸出一包偷渡进来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唇边,点燃香烟,香烟星火点点之间,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后皱皱眉将它从唇边拿开—— 狗崽子蹲在不远处,看着男人那夹着香烟的修长指尖,看着男人轻轻开启吐出乳白色烟雾的薄唇,看着他长而卷的睫毛轻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几乎就要看得着迷。 雷切不动声色地从手边将那张报纸拿了过来,放在燃烧的香烟之上,男人湛蓝的瞳眸几乎凝聚成了一个点,他专注地看着报纸的边缘被烧焦,变黑,燃起明亮的火星——之后,当火星逐渐变大变成一团火焰,那团火焰逐渐吞噬着报纸,黑色的灰烬燃烧飘落到干净的兽皮地毯上,然而,雷切却依然没有要将它丢开的意思。 那团明亮的火焰在他的眼中跳动,将他的眼睛点亮成了更将璀璨的存在。 “烧了它,就忘记你的过去。”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像是在跟蹲在不远处盯着他发呆的狗崽子说,却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无论你曾经是不是人类,现在还活着或者已经被埋入地下,来了绝翅馆,就忘记掉以前的一切如何?” “……” “我会照顾好你的,就像我曾经给予你了一个新的名字一样,隼。” “……”沉默片刻,狗崽子嗷呜一声转头,颠颠儿去将茶几上的饼干盒叼下来,在雷切不远处停了下来蹲好,放下饼干盒子,用爪子推了推塞到男人手底下。 雷切发出一声轻笑,将眼看着就要烧到他的手的报纸随手扔进了手边的饼干盒里。 “你啊……” 第52章 午后的监狱里很安静,平日里如果将耳朵贴在地上,总能听见楼下的犯人嬉闹或者一言不合打起来时撞到铁栏杆发出的哐哐响声,然而今天,当阮向远贴在雷切的胸口睡觉,这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刻消失了,他所能听到的,只有雷切强而有力的心跳,还有当他吸食唇边叼着的烟卷时,发出的轻微吸气声响。 男人安静地吸着烟,湛蓝的瞳眸变成了深邃的蓝,他半瞌着眼,没有人能猜到此时的他在想些什么。 他略微粗糙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狗崽子厚实的皮毛,偶尔还会用长着薄茧的指腹去蹭它湿润的黑色鼻子,每当这个时候,小狗都会打出一个喷嚏然后将他的手指甩开,呜咽一声却并不离开,只是将脑袋换一个方向,蜷缩起来继续合眼大睡—— 在他们的不远处就是床,可是却没有谁准备到床上去。 阮向远耳边听着雷切的心跳,脑海中却不断地就像复读机似的播放着雷切的那话—— 【无论你曾经是不是人类,现在还活着或者已经被埋入地下,来了绝翅馆,就忘记掉以前的一切如何?】不如何。 我爹我妈我家狗子都还活着,时不时就在我脑海里蹦跶出来刷一下存在感,怎么忘?……要不你送我去洗脑得了,然后从今以后我大概最多觉得自己是一只智商偏高的狗而已——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狗来跟我说我这样属于异类,毕竟你看,放眼整个绝翅馆,两条腿走路的人满地都是,能汪汪汪的,也只有我一个而已。 狗崽子抬起脖子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抬起爪子擦了擦脸,嗷呜一声从雷切的胸膛上站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换了个地方又一屁股坐下去趴好—— 此时此刻,他的下巴之下就是雷切的肚脐,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只着一条没有扣上扣子的牛仔裤,当他将腿高高地翘起时,从牛仔裤的褶皱里,轻而易举就可以看见男人那个哪怕是沉睡的时候也显得很大的二两君,它被包在内裤之下,就像是早餐吃的花卷。 说到花卷,我觉得我饿了。 狗崽子百般无聊,在男人忙着沉思思考人生的时候,他伸出了自己邪恶的大爪子,探进了雷切的裤子里—— 狗崽子软乎乎的肉垫子蹭在大腿内侧痒痒的,还带着毛茸茸的奇妙(……)感觉,这鬼鬼祟祟的痴汉行为让雷切夹着烟屁股正在凑到薄唇边的动作微微一顿,一段燃尽的烟灰掉落,灼热的烟灰碰到手指关节,男人皱了皱眉,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沉吟后抖了抖大腿,意图警告某个趴在他身上的咸猪手狗崽子老实点儿。 殊不知他这一抖,狗崽子的爪子一个欢快地刹不住车,顺着男人紧绷的腿部肌肉结结实实地摁在了他的二两君上。 肉垫之下,那软乎乎的还带着温热的饱满感让阮向远变态兮兮地咧了咧嘴大狗嘴。 雷切:“啧。” 阮向远:“……” 雷切:“拿出来。” 阮向远:“……” 听不懂啊,你说什么?有本事你汪汪汪。 狗爪子心满意足地在蠢主人的大叽叽上拍了拍两拍,趁着对方还没有拎着他的脖子把他丢出去,阮向远回过头—— 男人嘴边叼着烟,深刻得就像剑一样的眉毛就好像是艺术家的作品——此时此刻两道深眉正紧紧地皱起在眉间形成了一股小小的眉峰。 男人下巴底下新长出来还未来得及刮去的青色胡渣给他原本就足够英俊的脸凭添了一丝成熟的男性气息,紧紧抿起的双唇,唇角紧绷的弧度尽是傲气与生人勿进的天然冷淡气息。 原本还因为裤子里的不明入侵有些紧绷地半撑起身体,在跟狗崽子那双闪烁着邪恶的小眼睛对视上的那一刻,雷切沉默半秒后无力地倒了回去,挥了挥大手将唇边的烟屁股拿走熄灭在狗崽子之前叼过来的饼干盒子里,嗓音显得慵懒又沙哑,他冲着天花板嗤笑一声:“喂,口水滴下来了。” 没关系,老子天天都在滴口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大狗嘴愉快地咧开,嗷嗷叫了两嗓子,阮向远将自己的脑袋摆了回去,趴在男人完美的倒三角身躯智商,爪子下是他柔韧的腰部曲线,狗崽子匍匐前进,得寸进尺地用爪子好奇地扒拉了下男人的大叽叽。 雷切不管它,仗着不是同种族将自己的放纵底线又拉低到了一个全新的等级。 直到狗崽子不再满足于隔着内裤在那胡乱扒拉,而是蹲坐起来低着头,竖着耳朵兴致高昂地摇着尾巴准备将自己毛茸茸的咸猪手从男人那昂贵的内裤边缘伸进去—— 一只大手勾住狗崽子背上绷带扎出来的蝴蝶结,往后拖了拖。 这个突袭搞得阮向远一个站立不稳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雷切的胸膛上,甩甩脑袋正准备爬起来继续征战,却被那双还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大手摁了回去,阮向远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锲而不舍地在雷切结实的麦色胸膛上扭来扭去—— “啧,”男人不耐烦地从嘴角发出一声不怎么愉快地咂舌音,大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狗崽子的脑门上,“别动,老子要硬了。” “……” 硬了? 真的假的? 狗崽子伸后腿在男人的下半身某处踹了踹,在发现爪感确实好像有点不对劲时,猛地缩回了自己的腿——哦哦,这个真的不可以有。 阮向远不动了。 哪怕身下被这么扒来扒去已经有了一点儿反应,雷切却仿佛上半身和下半身成功剥离了似的看也不看,伸出手满意地在怀中狗崽子的大狗脸胡乱地拍了几下,嘴里嘟囔着“睡觉觉”之类令人怀疑自己走错片场的叠字音。 阮向远压根不想睡,但是架不住有个人把你的脑袋摁在一个舒坦的地方不停地要求你睡—— 所以哪怕此时已经过了狗崽子的健康午睡时间,半个小时后,雷切还是成功地听到某只趴在他胸膛上的生物扯起了呼。 于是如此这般,阮向远又做梦了。 蠢主人说过,梦一多就是说明狗崽子在长大……恩,阮向远同志当然知道这完全是这货张口不经大脑的不负责胡扯,但是最近他的梦确确实实多了起来,有一些完全不切实际,但是更多的是对于他还是人类时候的回忆—— 就好像一台老旧的放映机在吱吱呀呀地播放着他的前半生。 所有的开心和和不开心的,值得记忆的和不值得记忆的片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阮向远从一名少年变成了哈士奇幼犬之后,在他的梦境中被拾了回来…… 就好像无形中有什么人在替他拯救他的前半生似的,其中那些不值得被记忆的,阮向远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遗忘掉的所有东西,都被仔仔细细地在梦中回想了起来—— 其中,最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大概要从阮向远那堆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二世祖狐朋狗友开始说起。 因为家庭的关系,纵然他还是个乖宝宝,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场合认识一些不可一世的熊孩子……哦,其中当然包括陈磊,这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他们这群人里的孩子王。 阮向远至今还记得陈磊臭屁地要求自己更他玩时候的那副蠢德行。 原谅那时候阮向远年少无知还没见过雷切这种狂霸拽的顶级人物,当时陈磊孩子王地位高高在上,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轻易镇住了——于是阮向远原本应该美好的童年都奉献给了陈磊。 跑到人家家的院子里爬墙偷果树上的水果,一块儿到施工尚未完成的工地里到处乱跑,欺负隔壁街的女生以及各种各样的恶作剧,这些统统还尚可在阮向远的三观接受范围之内,但是,当某天陈磊闲得蛋疼地说,我们要不要去把那只流浪猫的尾巴剪下来的时候,阮向远忽然觉悟,其实他和陈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最后那只猫没被剪掉尾巴,还是阮向远硬是头皮指着它说,好巧,它叫喵呜,是我放养在外失散多年的家猫。 后来陈磊再来找他,阮向远都说自己生病,从风疹到水痘,从水痘到牛皮癣,把能用的借口都用烂了,陈磊终于仿佛醒悟了什么,他再也没来找过阮向远,而阮向远见到陈磊也都绕道走—— 阮向远是著名的三好学生。 陈磊的学习成绩烂的起飞。 但是成绩再烂,架不住他陈家有钱,所以,哪怕已经几百万年没说话了,但是这位陈家的大少爷却依然就像是甩不掉的幽灵似的,从贵族小学一路跟着阮向远上了他们那地方的公立重点初中,公立重点高中,然后是企业家的后代们专用的私立大学。 中间阮向远从来没有注意过这货到底在干吗,但是学霸也是要有娱乐的,学霸们也是会八卦的,所以课间时间,当阮向软死狗似的趴在桌子上补眠时,耳边嗡嗡嗡全是“感叹词+六班那个陈磊+动词”的句子组合形式,比如—— 哦,六班的那个陈磊又打架了;啊,六班的那个陈磊被处分了;咦,六班的那个陈磊又换女朋友了;哇,其实六班那个陈磊长得也挺帅。 阮向远嗤之以鼻,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年级前三,没有人直到这个学霸中的超级学霸其实和那个“传说中的陈磊”认识,他们俩中间是一班到六班五个教室的距离,在成绩的排行榜上,是前三到倒数前三的鸿沟。 要不是某个圣诞节,陈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阮向远的电话暗搓搓地说我就在你家楼下——阮向远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在意自己人生里还出现过这么一号人物。 于是在这个美丽的圣诞节,十个小时前还在跟自己的新女朋友树下热烈激吻的陈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抓着阮向远的手说你能不能跟我好。 当时,要是非要找出个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一下阮向远的内心,阮向远会告诉你,他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从文字描述来看,挺浪漫的对不对? 圣诞节,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来有个人说我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楼了,一眼看见一个高大的年轻小伙子在风雪中矗立,然后看见你后他飞奔过来,抓着你的手说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从你当年把那只流浪猫抱回去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猫但是我也不愿意看见你不高兴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你和我好吧? 以上,浪漫死了有没有? 不过请记住,站在你家楼下的,除了白马王子之外,还有一种名叫斯托卡的猥琐生物。 原谅阮向远,在遇见雷切之前,他只是一个脑海里只有抽象函数的学霸而已,浪漫在他的脑海里,不过就是一个英文单词——所以当时,僵硬着脸的学霸同志无情地甩开了这位不良少年的爪子,心很累地说:“你吃错药?” 陈磊求爱不成,怒了,将学霸同志摁在墙上乱啃了一顿之后扬言得不到你我他妈就毁了你。 不过他最后也没悔成阮向远,只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就能发动全体大学同胞搞了个幼稚的孤立而已,不过阮向远不在乎,他的奇特构造注定了,哪怕他只是一个人也能乐颠颠地和教科书玩得很开心。 后来他认识了陈佳佳——大概是因为长得不怎么漂亮学习又不怎么好家里又是暴发户的缘故,这姑娘也被人孤立了。 至此,阮向远有了一名异性朋友,除了教科书之外,他身边忽然就多了这么一位可以说得上话的好姑娘——阮向远一直觉得,陈佳佳就是他的朋友不能再多,陈佳佳也说,阮向远我给你用塔罗牌算的你这辈子也就是喜欢男人的命要不你就从了陈磊吧然后咱们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陈佳佳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阮向远知道。 不过陈磊不知道。 奇葩的眼里看谁都是奇葩,这句话不是说着玩儿的—— 于是就出事儿了。 当某一次集体活动到山里做简陋条件下的医疗集训,阮向远大半夜睡不着从屋里出来到处乱晃,晃啊晃的就听见了点不同反响的声音——当时学霸还觉得这是谁不知廉耻大半夜不睡在外面冰天雪地的玩野战,但是听多了他发现,这好像不是在玩野战是在玩集体野战,并且这姑娘哭得恨不得断气儿的声音,好像听着也挺耳熟的。 拨开草丛,正好就看见陈磊挺着他那个全是血的二两君从陈佳佳身体里抽出来,而那个刚才还在哭个不停的姑娘已经晕了过去。 听到动静,他一转头就对视上了阮向远那双哪怕在黑夜里也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就好像他无数次在晚上睡不着给阮向远发的骚扰短信一样,陈磊说,小远,我觉得你的眼睛像狗,特别亮,还温驯……这条求爱短信说得像是在骂人,当时阮向远忍了几次才没把“草你大爷”这四个字发出去。 总之当时的情景就是,陈磊挺着他下身那沾满了不明液体的二两君,裤子都没带提上来,大手一挥跟他的众多小弟说—— 把他给我抓过来。 那沾着血和不明物体的二两君在短暂的发泄之后要勃起不勃起,也没有完全软下去,丑陋的缩成一团的德行在少年的眼中不断地放大放大放大—— 于是当年被陈磊踩碎一地的三观,在阮向远好不容易捡起来粘粘补补勉强用了几年之后,又被他抢过去摔碎了一地。 阮向远觉得自己脑海里某根名叫下限的东西啪地就断了。 当陈磊举着巴掌大的砖头照着他的脑门拍过来的时候,他掏出那把随身带的雕刀对着他连着捅了几刀,阮向远至今还记得,当时他是对准心脏下手的,但是大概是因为太激动了扎偏——于是就有了报纸上面的结果,陈磊死了,死于脾脏破裂。 当阮向远被砖头结结实实地拍在脑袋上,眼前一片漆黑地倒下去的时候,他想的是——反正大家都不是好人,那就一起死好了。 就是可怜了陈佳佳。 多好一姑娘,什么都没做,他妈的就因为交友不慎遇见了老子这个灾星,害的人家可能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至于陈磊这个人渣,到了地狱要遇见了还可再战五百年。 后来,阮向远就成了狗崽子。 梦境就像是一个长长的广告插播,在播放到阮向远重生成哈士奇狗崽子,从纸盒子里爬起来扒开腿看到自己小叽叽的时候,戛然而止。 阮向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他还趴在雷切的小腹上。狗崽子伸爪子抹了把脸,发现自己狗眼里全是眼泪,委屈得飞起,连鼻子里都哭出了鼻涕泡。 狗崽子嘤嘤嘤几声,转头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雷切敞开的牛仔裤里,将鼻涕泡不要大意地擦在了男人昂贵的内裤上。 最可恶的是,雷切在狗崽子受到了如此梦境摧残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将狗崽子从自己的裤子里拖出来抱怀里,翻身坐起来哄刚出生的小屁孩似的拍了拍它的大屁股,然后用手指给它擦了擦鼻涕…… 然后这货说了一句能让阮向远不眠不休恨上三天三夜的话—— “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梦到阮向远那个坏人了?” 第53章 雷切给阮向远擦完鼻涕以后,没等狗崽子来得及感动一下就顺手将鼻涕擦在了它的背上,在狗崽子的沉默中,男人嘟囔着抱怨了两声,最后还是转身进了浴室——是的,这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洁癖男,他给狗崽子擦了把鼻涕然后为了洗手顺便还洗了个澡。 前几天抱着老子滚了一白天的地毯也没见你这么紧张,做作!蹲在浴室门口,一边听里面花洒哗哗的流水声一边啃指甲的狗崽子用力喷了喷鼻息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意,此时,他那点儿从噩梦中惊醒的悲伤心情已经完全被雷切的龟毛所冲淡。 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抬爪子踹了踹浴室门,狗崽子踩着颠颠的步子走开了—— 狗崽子也不嘤嘤嘤嘤了,趁着雷切洗澡,他还要干一番大事业。 “隼,你还……” 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唇角被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当红发男人走出浴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的小狗正没事儿没事儿地撅着屁股趴在茶几边上,又蹦又跳地伸着它的大爪子去够那包开了封的牛奶口味布丁—— 雷切从浴室中走出的脚步声把这做贼心虚的货吓了个够呛,猛地一哆嗦狗崽子往后一弹整个庞硕的身体以奇怪的抛物线形式被自己抛出去,摔到地上压着伤口了他还有脸嘤嘤嘤地爬起来对着雷切猛翻白眼。 大人不记小人过,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雷切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狗崽子过不去,他两步向前拎起猴崽子的项圈顺手将它扔到柔软的沙发上,这货四脚朝天地挣扎了一番后从沙发里连滚带爬地窜起来扑向那包近在咫尺的布丁——而雷切短短地嗤笑一声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他将手中的浴巾随手扔到座椅靠背上,当狗崽子“啪”地声咬开布丁盖子的时候,他转身将放在一旁充电的平板电脑拿了过来。 在阮向远的字典里,食物从来没有分两次吃的道理,果断一爪子将掀开的布丁盖子扫到沙发底下,当狗崽子蹲在沙发上抱着布丁狂啃的时候,他只感觉到身边的沙发重重陷下去了一块,从布丁里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雷切舒舒服服地占据了整个沙发三分之二的位置,此时此刻,男人的手里正拿着名义上是送给他的平板电脑…… 视乎是感觉到了阮向远的视线,雷切掀眼皮不咸不淡地跟他对视了一眼,然而,在对视上的第一秒狗崽子立刻暗搓搓地移开了他那猥琐的小眼睛——他什么也不怕,就怕从雷切嘴里再听到“陈磊”或者“阮向远”这两个名字的其中之一,并且,跟在“阮向远”之后的那一句,一定是“要不要弄死他”。 雷切抱着平板电脑头也不抬地拍了拍手边的位置。 “……” 用了三秒犹豫,第四秒想起谁是老大。 于是狗崽子叨着布丁老老实实过去了,凑过毛茸茸的大脑袋往雷切手中的电脑屏幕上一看才知道,他那张自拍的伊丽莎白圈狗脸向日葵自拍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雷切给弄成了桌面,乍一看那张蠢蠢的狗脸每一次锁键盘和回到菜单都会出现,不知道为什么,阮向远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隼,过来。” 伴随着一声淡淡地命令,狗崽子嘴里叨着的布丁在他万分不舍的目送下被送进了垃圾桶。雷切将平板电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一只手将旁边蹲着这只望着垃圾桶一步三回头发呆的哈士奇拽过来——其实如果阮向远还像是两个月前那么大,雷切是会把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的,但是现在…… 用一句无情的话来说,大概就是—— 尺寸不合适。 雷切随手打开了一部电影,然后一只手扶着平板电脑,一只手抱着蹲在沙发上的阮向远的狗脖子——如果此时此刻的镜头角度转一转,从沙发后面看去,我们将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红发男人正亲密地搂着一个狗脑袋,他结实的手搭在狗崽子那并不存在的粗脖子上,俩颗从颜色到大小到粗细再到比例又以及种族各种不同的脑袋,就像刚刚坠入爱河的甜蜜情侣似的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并且当男人小声说话的时候,那颗狗脑袋上高高竖起的耳朵还会快速地抖动一下表示虽然你废话很多但狗大爷我真的有在听—— 阮向远不知道,两大老爷们儿紧紧地贴在一起蹲小小的沙发上看日本少女清新电影是个什么节奏。 但说实在的,蠢主人不一定是个好主人,不过说不定以后会是个好爸爸—— 比如男人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神逻辑,但当他抓着阮向远说“这是一部温暖人心的治愈片,狗狗乖,看完电影就不哭了”的时候,有那么一刻,狗崽子几乎就要被感动得原谅他的“陈磊”“阮向远”傻傻分不清楚的愚蠢行为。 …… 不过一个小时后,阮向远再一次用肉测证明,雷切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只能信一半。 他们看得确实是一部足够温暖人心的治愈片——至少在刚开始画面亮起的时候以及前面的四十分钟之内的内容绝壁是这样的。 电影的名字叫《和狗狗的十个约定》。 片头小清新的色调之后,屏幕上跳出这样的字幕时,阮向远当时只是觉得“咦这个名字好熟悉”。 直到电影里那只相比起哈士奇来说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金毛小崽子出现,愚蠢的阮向远同志依旧没有把这部电影跟雷切书柜里的某本日文原文书联想到一起—— 哪怕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其实雷切已经抱着那本书对着他读了无数遍,几乎就要成为狗崽子的床头故事。 这天之后,哪怕过了很久,狗崽子依然对自己习惯性不读书不看报的文盲习惯深恶痛绝,因为如果以前雷切读这本书的时候,他没有抱着脑袋滚来滚去或者抱着指甲啃来啃去,而是好好地听上那么一两句,那么在片头出现电影名字的那一刻,他就可以回头,毫不犹豫地照着身边的这个大骗子的下巴就是一爪子。 镜头回放一下,当时,狗崽子的脑内内容随着电影播放的时间推移,它的脑内活动方式是这样的:哦这个金毛没我帅——咦这个剧情好眼熟——这个姑娘的母亲是不是要死了啊果然死了啊啊——我好想有点要猜到剧情了小姑娘的爸爸是要失业了吗——等等我怎么猜的那么准我记得我上辈子没有参演过任何电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傻乎乎的金毛不会到最后死掉了吧哈哈哈—— 在阮向远内心一片草泥马狂奔的节奏中,电影终于播放到了最后。 电影的最后,迷离之际的金毛抱着那个小姑娘以前的毛衣,一直坚持着等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姑娘出现,此时,在小姑娘往回赶的路途上,电影开始不要钱似的按照小姑娘和这只叫“袜子”的金毛之间的十个约定,一条一条地开始穿插重播他们之间从小到大的各种温馨回忆…… 当电影的屏幕上变黑,闪现出最后一条约定——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请你目送我的离去,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幸福地区天堂旅行。请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我一直爱着你。 没有背景音乐,在小女孩哭泣着叫着金毛的名字时,这只傻乎乎的奥斯卡影帝金毛死掉了。 死!掉!了! 然后全剧终,谢谢观赏,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阮向远:“……” 如果狗脸上可以有丰富的表情,那么阮向远相信,当那只傻乎乎的金毛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狗脸是呆滞并且惊奇的—— 这种结局的电影为什么可以通过审核? 说好的电影结局必须都是大团圆结局的规律呢?!! 还有导演!!!导演你的良心被袜子吃了吗它拉么可爱拉么傻你怎么可以让它死掉那老子花一个多小时看这部电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来添堵的吗是吗是吗是吗!!!!! 狗崽子僵硬地定格到最后演员表都播放完毕,他麻木地转过脑袋去看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雷切,当狗眼和那双湛蓝的平静的完全毫无反应的瞳眸对视上时,这双瞳眸的主人无耻异常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慢吞吞地说:“是不是不想哭了?” 对不起主人我不该怪你都怪我忽然忘记了你是个神逻辑。 不仅没有出现蠢主人所谓的“看完电影就不哭了”,而是大爪子抱着自己的鼻子从“我哭够了”变成“等等好像可以再哭一会儿”——大狗脸没出息地埋在爪子底下,狗崽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出鼻涕泡,并且觉得自己从此要对所有用“温暖人心”做宣传语的作品绕道走。 从此以后阮向远再也没有在雷切能看得到的范围内嘤嘤嘤过—— 因为,如果原本你只是想“嘤嘤嘤”上半个小时抒发一下情绪,那么雷切所采取的安抚方式,最后的结果大概会让你“嘤”够一个下午。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在很认真地试图安抚着你。 于是你的内心在悲伤自己那份儿的同时,还要分心出来和自己的良心做斗争—— 到底是怪他好呢,还是不怪他好呢? 第54章 当阮向远蹲在一旁为了奥斯卡影帝金毛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的时候,雷切也抱着膝盖蹲在狗崽子的脚边耐心地等着它,好不容易狗崽子这边“咔咔咔”了两声眼看眼泪就要刹车,男人伸出大手拍了怕狗崽子的脑袋:“我觉得这真的是部很感人的电影啊,隼。” 一句话让狗崽子的辛酸泪差点儿又飙出来。 他妈的,我每天每天都在长个子的你没看出来吗蠢主人,最从开始只能蹲在马桶下面看着你到现在老子能直接走过去把脑袋放你腿上卖萌骗布丁吃,你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来我在长高吗—— 知道我长高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我他妈也在变老啊!!! 那只奥斯卡影帝袜子怎么死的?! 老死的!!! 想一想十二年后,年迈的老子就等着看你最后一眼才肯蹬腿翘辫子,你敢在老子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用现在这样的死人脸跟你旁边的人说“好感人”试试——我他妈从千里之外的病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杀进绝翅馆来跟你讨回我那被猪拱了的青春!! “……啊,”面对狗崽子愤怒的呲牙咧嘴,雷切沉吟片刻,“为什么摆出这副表情?隼,不喜欢的话下回换一部电影看好了。” 阮向远:“嗷呜呸!” ——滚滚滚滚滚,下辈子也不跟你一块看电影了你大爷的,坑神你好,坑神再见! …… 当天晚餐,为了表达对于蠢主人之坑爹与薄情寡义的愤怒,狗崽子气得少吃了一块黄桃罐头——在把其余的七八块迅速扫光之后,狗崽子立刻摆出了“心情不好吃不下”的表情,用它的大爪子将剩了一块黄桃罐头的狗盆子推到雷切的眼底下,喷了喷鼻子,狗崽子甩甩脑袋抖了雷切一餐盘的狗毛,然后,转头慢慢悠悠地走开了。 雷切莫名其妙。 只有聪明的绥看出了狗崽子的肢体语言,单手撑着下颚,黑发男人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中的勺子懒洋洋道:“还剩了一块罐头肉没吃掉,怎么,你儿子今天心情不好啊?” 雷切恍然大悟。 可惜这个时候狗崽子已经一溜小跑出了食堂,跑到室外它回头一看发现蠢主人居然没来追,雪地上就还剩它那一深一浅的爪印,沉默三秒,对着来时的方向呸了一地口水,谁也不求,狗崽子抬爪子自己回监狱去了。 晚上阮向远也是万分嫌弃地随便在雷切床脚边随便找个地方就趴下,当雷切来拽它的时候,十分少女地一爪子踩在了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只不过这次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当它把爪子拿下来的时候,男人的鼻尖处被他踹出了一小块红印子—— 雷切缩回手,拽过被子倒床就睡。 黑暗中的狗崽子嗷呜了声,用力倒下,同样倒头就睡。 冷战的节奏。 ——似乎就是为了证明白天阮向远的猜测那样,当天晚上的梦中,狗崽子以各式各样的姿势从各式各样的楼上坠落,最后一次当他梦见自己被米拉从三号楼的楼顶推下去时,狗崽子猛地惊醒,翻身坐了起来喘了几口大气,一脑门子冷汗。 外面的天几乎还没亮,在雷切的床头,荧光电子表的时间指向凌晨四点三十一分,阮向远盯着那跳动的数字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了一点尿意——甩了甩脑袋,抬起爪子挠挠脸,正准备从床上掉下去找个厕所,当阮向远低头的时候,突然对雷切露在被子外面的脚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他吸了吸鼻子,趁着夜黑风高谁也不知道,将湿润的大鼻子凑到了雷切的脚边,用力地深深嗅了嗅,当他抬起头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满脸黑线地觉得自己万分变态——但是就好像控制不住地,他将睡梦中的蠢主人从头到尾闻了个遍。 最带感的地方是脸。 最不满意的地方是被被子包裹住的小腹。 狗崽子总结完毕后吧唧了下嘴,自然而然地抬起腿准备尿尿。 流畅的水从小鸡鸡喷出,狗崽子爽到极点猥琐地半眯起眼,然而,当它习惯性地要低头欣赏今天的尿是个什么形状健康不健康上火没上火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好像哪里不对—— 第一,平常他是蹲着嘘嘘的。 狗崽子回过头,看了看自己举在半空翘得老高的左腿,沉默。 第二,平常他是站在专用厕所的硬铁丝网上嘘嘘的。 狗崽子低下头,掂了掂自己死沉死沉的身子,脚下的柔软让他继续地,沉默。 放平日里,狗崽子这时候大概就会一脸妩媚地伸爪子去扒拉雷切的脸弄醒他的蠢主人摇着尾巴嗷嗷嗷地嚷嚷我会翘腿了我他妈准备二次发育了早餐要吃红鸡蛋——然而,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当阮向远低头看到雷切身上那床深色被子上面一滩地图似的诡异水迹,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此时此刻,他只想撒丫子逃出房间逃出二号楼逃出绝翅馆逃出地球逃出宇宙! 总之逃到雷切永远没办法找到的地方! 老子居然在这个洁癖男身上尿尿了救命——导演你醒醒啊导演我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 蠢主人!你那么地英俊!此时此刻我要是含着深情的眼泪告诉你我这是成长的生物趋向性你会信吗你能不扒了我的皮吗?!! 我觉得你不能。 所以…… 所以债见了主人,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暂停一下给予对方一个冷静的时间;主人债见,我觉得我们之间就到这儿就好,今后江湖再也不见的日子里,祝你幸福! 当阮向远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吐着血一边默默地跟雷切道别时,他的身子整个人儿已经不停大脑使唤地轻手轻脚摸下了床——如果他能指望今天雷切睡过头醒来的时候被子已干上面完全没有了犯罪的痕迹,那么此时为了生命的安全,他决定还是先出去避一避—— 刚睡醒起床气+发现自己被尿了一身的蠢主人=要被往死里揍=狗崽子生命中无法承受之痛。 在被雷切扒皮抽筋的威胁面前,阮向远再一次展现了他不可预料的生理极限——平时走路东歪西倒不是带倒椅子就是带翻花瓶的他,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凌晨时分,就像一只体型苗条的幽灵狗似的无声无息摸出了雷切的房间。 它来到电梯跟前,后腿自立,弯曲,跳起来,大爪子“啪”地一下摁到了一层的摁钮。 当电梯的大门在狗崽子面前打开,蹲在黑洞洞的电梯门前,狗崽子暗搓搓地“嘎嘎”蠢笑两声,踮着爪子钻了进去。 于是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清晨时分,阮向远实现了他作为“撒手没开门丢”的第一次胜利大逃亡,摸着黑顺着墙边飞快地前进,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他之前才被雷切抓着修剪过的指甲伴随着他一颠一颠的前进,敲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时发出的那种“嗒嗒”的有节奏轻响。 夜晚的绝翅馆内部通道是封闭的,狗崽子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走出二号楼到室外去——幸运的是昨晚没下雪,主干道上的积雪在白天就被其他犯人踩的乱七八糟,省去了掩盖自己爪印的麻烦,阮向远聪明地每一步都注意到让自己的爪子踩在其他愚蠢的人类踩过的脚印上…… 于是在这个小风呼呼的凌晨,当所有人都进入深眠阶段时,绝翅馆的二号楼外,有一只疯子哈士奇大半夜不睡,在雪地上蹦跶来蹦跶去地以各种猎奇的姿势匍匐前进。 平时里半分钟就能撒丫子狂奔完的路今儿花了咱们软大爷十五分钟,当它成功地一个纵身飞跃脱离积雪,稳稳地踩在树林的泥土上时,大概是平日里缺乏运动的原因,它的爪子已经酸得不像是它自己的爪子似的—— 原地休整了一分钟,阮向远乐颠颠地在这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向着伊莱的菜园子一路挺进—— 先去跟母鸡朋友们打个招呼。 然后摸两枚鸡蛋出来当早餐也显得很有必要。 等雷切醒了以后那床象征着老子青春期到来的棉被……呃,这种光想想就觉得特别糟心的事儿,咱以后再说! 阮向远低着身子笨拙地在树林间穿梭,当他路过四栋楼中间的那个公共花坛,他忽然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声音——喘息声,啪啪声,动情的呻吟声,还有谁在说着什么轻一点好疼的欲拒还迎声。 狗崽子耳朵动了动,爪子一顿,接下来的一步纠结了老半天硬是没踏出去,当它满脸纠结地收回自己的爪子时,在他的脑袋顶上的树丛被拨开了,一双大手准确地抓着他的项圈将他拎小孩似的拎了出去—— “——雷切的狗而已,看你吓成什么样。”拎着他的那个人嗤笑,当他回头跟躲在花圃后面那位奸夫说话时,声音虽很有磁性,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听了不那么舒服的玩世不恭……那人低下头,借着天上那点儿不怎么亮的自然光,凑近狗崽子毛茸茸的脸,就像是逗小鸟似的吹了声口哨,“小狗,大半夜的不睡在这干嘛呢?” 他这大脸一凑过来,阮向远就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 阮向远一看他长什么样,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天亮以后,雷切大概不只是抽筋扒皮那么简单了,恩,如果他能活着回去的话。 此时此刻拎着它像是拎着个板鸭似的男人,正好就是三号楼的那个二十八层的高层,具体一点来说,就是周一晨会上跟米拉打得火热的那个…… 等等。 米拉。 狗崽子蛋疼地转过头,果然看见花圃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张他熟悉的脸,冰天雪地的,这位白莲花居然也不嫌冷,只是上半身披着一件从尺寸来看完全不属于他的外套,在看见阮向远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阮向远却把他松的这口气狠狠地往心里沉了沉——现在狗崽子郁闷得胃都快掉到尾巴那儿了。 在狗崽子的头顶上,那个三号楼的年轻男人再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相比起米拉浑身赤裸,除了领口被打开和下身皮带拉开之外,男人的衣服完完整整地穿在他的身上。 右眼眼角一颗泪痣分外邪气,身材高大长相却意外偏阴柔的男人将阮向远举到面前,伸出一只手指,笑眯眯地挠了挠头狗崽子的下巴—— “哎呀,谁看见就是谁的,狗狗跟大哥哥回家吧。” 第55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雷切终于睡醒,仿佛已经忘记了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跟他的小狗正儿八经地玩冷战,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这一次,男人摸了个空。 “?”脑子里慢半拍有些跟不上节奏,雷切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当这个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红发男人忽然顿了顿,因为他猛地发现周围安安静静的并且充数着某种不和谐的气氛,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放下手坐在床上用迷茫的目光看了看四周,空空荡荡的室内终于让男人想起——今天他居然是自然醒的! 这很能说明问题。 打从狗崽子的身高像是吃了猪大大似的疯狂增长以至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它就能自由地往返于上床和下床之间,在狗崽子掌握了这项本领之后,雷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使用过闹钟这项功能了…… 几乎每一天早上都是狗崽子扭着肥胖的身躯用各种姿势,用深情的爱意把男人弄醒——从咬着他的手拼命拽到将空荡荡的狗盆子叨上床扣在他英俊的睡颜上,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天还没大亮狗崽子就迫不及待地展现它执着的饿死鬼精神。 今天这是怎么了?作为主人的男人略微疑惑地想,生气?气得连饭都不吃了从来不像是隼的作风啊? “隼?” 终于决定放低身价,男人试探性地对着空荡荡房间叫了声,但是除了在金鱼缸里贴着玻璃边缘吐泡泡的小黑之外,屋内再也没有任何生物给予男人这声呼唤所谓回应。 往常被主人如此一叫就觉得这是要开饭的节奏——无论在干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欢快地迈着小胖腿颠颠儿冲他冲过来的狗崽子今天似乎意外地HOLD得住场面? 男人皱皱眉,蓝色的眼睛在房间里一扫而过,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物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它们该在的位置,要是说哪里不对,唯一处于异常状态的就是此时此刻大敞开的牢房门——于是雷切的眉皱得更紧了些,他明明记得昨晚他睡觉之前有将门好好抿上,并且走廊是不通风的,由绝翅馆室内的中央空调调控气温,所以并不存在所谓“风把门吹开了”这种事。 门怎么开的? 男人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随手抓住被子正准备掀开下床去看个究竟,突然之间,男人站起来的动作定格在了半空—— 抓着被子手僵在半空中象征性沉默了三秒,雷切先是嗅了嗅鼻子,然后确切地感觉到了手上抓着的被子某一小块地方似乎手感和平时有那么点不一样…… 不是错觉。 低下头,雷切果然看见深色的被子上此时有一小滩画地图似的水迹,水迹要干不干,有些潮湿润手,仔细想了想绝翅馆位于北方绝对不存在这种阴冷潮湿,而此时此刻,男人的拇指正好碰到那滩水迹的边缘—— “……” 面无表情地,雷切放开手指,冷静地看着那床被子从指间滑落。 结合敞开的大门,此时作为一条四个月大雄性哈士奇幼犬的主人,雷切的脑子里只剩下“畏罪潜逃”这四个高深莫测的大字。 走到内部通讯器跟前跟还在睡梦中的少泽要求新被子一条,男人站在屋子里停顿了一分钟那么长的时间,然后果断转头进浴室,洗手外加顺便冲凉。 四十分钟后,男人从浴室中重新走出。 此时,那双清晨起床时特别迷茫无焦点的湛蓝色瞳眸终于变得像往常那样有神,凌厉而淡漠,原本的湛蓝被男人这样极少出现的微妙情绪染成了属于深海的墨蓝……站在浴室门口,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随手将盖在头上的浴巾扔开系好浴袍的腰带,走到通讯器旁边,他又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凝视挂在墙上的灰色通讯器,直到他的目光快将这部通讯器烧出个大洞,男人这才抬起手,飞快地摁下了几个按钮—— “喂,斯巴特大叔?我要监视器权限密码。” …… 打从雷切上任之前开始,二十八层的斯巴特大叔作为二号楼的王权代理管事,理所当然地拥有着与三十层的两名犯人绝对对等的特殊权利,像这样的大清早天还朦朦亮,几乎不会有人无趣到有胆子扰他清梦—— 雷切是老大,他当然敢。 但是在斯巴特的记忆里,雷切从来没打过这个内部通讯器,男人甚至很少碰这个设备。最开始面对众人的疑惑,二号楼的王权者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而霸气—— “号码好难记。” ╮( ̄▽ ̄”)╭以上,就是这样。 所以,当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牢房里的通讯器疯了似的乱响起来时,从睡梦中惊醒的斯巴特大叔皱皱眉,非常不高兴是什么人这么不识趣,将搭在他腰上的另一只手扔开,在通讯器夺命狂呼中,斯巴特大叔翻身坐了起来,踩着拖鞋满脸提不起劲地慢吞吞走到通讯录旁,抓起了电话,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喂一声顺便自报家门—— “喂,斯巴特大叔?我要监视器权限密码。” 如此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搞得斯巴特大叔差点儿以为自己没听错——这八百年难得用上一次的东西,老大您要它干嘛? 通讯器那边穿过来的声音就好像他以前说“大叔我们今早开会”“大叔我想喝橙汁”“大叔组织他们搞一下大扫除”之类无关紧要的内容时一模一样,淡定的飞起——通常二号楼的规律是,天塌下来,雷切淡定,二号楼众人也淡定。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在特殊情况下,雷切越淡定,人民群众表示越淡定不能。 这大清早的接到雷切的通讯对话的那一刻连斯巴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此时谁要再说今天也要遵循二号楼的普通规律,那是杀了他他也不信的节奏。 于是在这个看似美好的大清早,脑门子上活生生就被雷切的淡定搞得冒起一层冷汗,斯巴特大叔摸了把额头,顺手一边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爬起来凑过来要听的DK的脸,犹豫了片刻后转头看了眼DK。 DK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回视他。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 终于,在斯巴特大叔准备抬脚踹人的前一秒,DK冲着他露出一个不痛不痒的笑,转身钻进了浴室。 “……” 直到DK重重将浴室门甩上,斯巴特这才重新扑到通讯器跟前喂了声,对面没有回应,只有那微微衣服摩挲发出的轻响似乎显示着男人在耐着性子等待——哟呵,今天太阳打东边升起了?斯巴特大叔顿了顿,随即压低声音将熟记于脑子里的监视器权限密码清晰地报给对方,想起雷切那比金鱼好不了多少的记忆,作为管事的斯巴特大叔还在念完一遍以后特别贴心地问了一句:“记住了吗?” 没想到对面今天居然记得带智商出门,非常爽快地嗯了声。 伴随着一系列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雷切淡淡地说了句“进去了”,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从通讯器下方传来的,斯巴特想了想,大概是男人一得到密码之后,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地坐在了通讯器的下方立刻开始了操作—— 什么事那么急? 原谅斯巴特大叔,中老年人表示他们的好新奇总是要比较旺盛一点的。 斯巴特大叔靠在墙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对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和长久的沉默明显地显示着他这难得一次和王权者通过通讯器对话体验已经结束——对方之所以没有挂断通讯器,大概只是忘记了而已。 键盘敲击的声音停了下来。 “进去了。”雷切平静的声音这才重新在通讯器那边响起。 斯巴特大叔赶紧抓住机会强势插入话题:“监视器角落被关掉了几个。” “几个?方位。” “二楼东北角,十七楼西北角,以及二十五层以上全部电梯监控。” 斯巴特明显感觉到雷切短暂地沉默了下,在连续“啪啪”的两声清晰的回车声中,男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谁批准的?” 这回换斯巴特大叔沉默了,雷切这问题问得太精彩—— 确实没有人批准过。 其他楼确实有“要关闭监视器必须要通过王的同意”这样的规矩,但是他们这楼的王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方面要请示他……好吧,其实他当然也没说过可以不用请示。 “刀疤森,爱德华……”雷切在冷冷淡淡地抱出两个名字后顿了顿,之后就是一连串炮轰似的名字,“杰米,希伯来,亚当,艾利克斯,DK,巴迪斯——” 斯巴特大叔:“……” 雷切:“早餐之后让名单上的人统统去给我吃鞭子,三十鞭一鞭不能少。” 斯巴特大叔:“……” 雷切:“名单记下了么?” “……”斯巴特大叔擦了把一路往下滴的汗,“记下了。” 雷切恩了一声,通讯器那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斯巴特大叔满脸残念地将视线从通讯器上挪开,转过脑袋看着此时此刻正斜靠在浴室门框上的DK,后者对于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却在冲了个凉之后刚拉开浴室门的第一时间就得到自己要吃鞭子这个天大喜讯,表示十分之淡定。 甚至还很有闲心地举起手指了指斯巴特大叔的额头开玩笑:“好多汗,你肾虚啊?” “不是肾虚,”此时,大风大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斯巴特大叔说话声音都有点儿颤抖,“我觉得我要么是没睡醒,要么就是见鬼了。” DK挑挑眉,看了看窗外洒进的阳光——大白天的见什么鬼? 三十分钟前,号称记不住号码的二号楼王权者使用通讯器夺命狂呼将他从床上拽起来。 十五分钟前,号称自己这栋楼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统统不知道的二号楼王权者,准确而流利地将二层、十七层以及二十五层开始到三十层结束,所有楼层小管事的名字一个个地背了出来—— 是的,一个字不差地,十分准确地、就连二层的小管事的名字都没有搞错地,完整地背了出来。 当那些名字用雷切那个淡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念出来的时候,那一刻斯巴特大叔想到了自己国家的新闻联播,然后他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这真是个非常非常奇妙的早晨——此时此刻的斯巴特大叔觉得从今以后的人生也遇不到像今早一样精彩的事情了。 在对面疯狂的敲击键盘声中,斯巴特大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了声王权者的名字。 雷切应了声。 “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雷切没有立刻回答他了,那仿佛是长达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沉默空白时间。 诡异的气氛连DK都忍不住从浴室门边走过来,略好奇地凑近通讯器,而这时候,伴随着一个重重的敲击键盘声,绝翅馆二号楼王权者淡定的嗓音同时响起—— “四点四十一分。” “……什么?” “隼丢了。” 第56章 斯巴特在震惊之后,觉得光自己震惊似乎太不公平,于是通过他独创的联动系统“一键唤醒”功能,整个二号楼的通讯器在同一时间惊天动地地以掀翻房顶的节奏响了起来,在一片的谩骂和乱七八糟的哐哐敲栏杆声中,就连带着睡帽的少泽也满脸惊慌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冲了出来—— “干嘛干嘛干嘛——着火了地震了还是伊莱宣布全体无罪释放啦?!” 在花了两秒确认整栋二号楼的建筑安然无恙之后,带着睡帽的狱警果断仰起头加入了楼下犯人问候斯巴特大叔全家祖宗的浩浩荡荡队伍之中—— “天塌下来了啊斯巴特大叔!!!当初说好的不到天塌下来的程度不许用这个联动功能你忘记了吗——这要是被伊莱发现我随便让你改通讯终端我大后年的奖金都没指望了啊!坑爹呢么?!” “干你娘,老子刚摸到那个大胸妹子的胸!” “草!大清早的叫魂啊?天还没亮——天还没亮呢!” “已经出太阳了二楼的傻逼,谁叫你们的楼层那么低看不清楚,有本事从老子的裤裆底下爬过去我就让你上来看看十六层的风景!!” 一阵乱哄哄的笑骂夹杂在乱七八糟金属的碰撞声中,绝翅馆的清晨就此拉开帷幕——斯巴特大叔在以一个结结实实的罐头砸在对方脸上作为谢礼,大力感谢了楼下那位问他老爸安好的傻逼之后,缩回了脑袋走回通讯录旁边,在DK沉默的目光下,二号楼的技术帝输入了几个只有他知道的权限密码—— 于是,在嗡嗡几声刺耳的声波音后,从所有楼层每一间牢房的通讯录里,都清清楚楚地传来了键盘被摁下的噼里啪啦声——这时候,还没有发现哪里不对的犯人们还在吵吵闹闹尖叫个不停。 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咋写夹杂在各式各样精彩脏话中自己的名字,斯巴特大叔在DK无语的目光下挖了挖鼻孔,心情十分舒爽地拍了拍通讯录,懒洋洋地说:“喂?老大,麻烦您把您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什么?” 雷切低沉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的时候,一瞬间,二十层以下的牢房安静了——少泽虽然是狱警,不过从他的宿舍在负一层的地位划分,闭嘴的人里,他必须包括在内。 “哦,”就好像终于明白楼层代理管事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男人反应迟钝似的应了一声,用之前一模一样的语调,平淡无起伏地说—— “我说,隼跑丢了啊。” 伴随着男人的标点符号落地,二十层至三十层,全体噤声。 少泽:“…咦?!……哦……那、那是比天塌下来严重一点。” 通过脑电波意见前所未有地集体达成一致觉得今天大概是起床姿势不对的二号楼众:“……” 就好像是上帝选择在这个奇妙的大清早猛地关上了世界音响的开关或者拔掉了电源插头,此时此刻,原本还闹得鸡飞狗跳的绝翅馆二号楼,却突然陷入了一片仿佛黎明来临之前那样死一般的寂静。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投下一枚原子弹级别炸弹的男人却毫无自觉地继续依旧专注于手上的活,他盘腿坐在地上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蓝色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不断闪烁的屏幕,男人指甲修剪完美的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屏幕上,伴随着男人的命令输入,十几个窗口在快速地闪动,切换角度,快退或者播放—— 将零星几个勉强录到狗崽子背影的镜头剪切拷贝下来,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啪地一下合上了电脑—— “斯巴特大叔?” “在?” “十分钟后,二十五层以上高层全部来我房间开会。” “……”我次奥我没听错吧您居然还知道二十五层以上算高层! “恩?” “……好。” 至此,二号楼轰轰烈烈的找狗行动就此拉开序幕。 …… 所以当雷切带着一群人满绝翅馆翻天倒地的找狗时,阮向远在干嘛呢? 作为一名被绑架的狗,它所能做的就是绝食以示抗议——象征性地。打从被这个神经病泪痣男抱回来开始,狗崽子就没喝过一口水,当然,其实从他免费观光旅游三号楼到目前为止,也只不过过了三个小时而已。 但是狗崽子却觉得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早餐时间,泪痣男出去了,说起来……掐爪一算,这个时候都太阳照腚了,蠢主人应该也起床了——应该发现老子不见了吧?找没找我?卧槽要连象征性地表演一下也不愿意完全不找也说不过去,对吧? 对啊。 那为啥还没有找过来? 不知道。 “……” 蹲在地上惆怅地望着窗外完全陌生的风景,狗崽子再一次用肉体给众生表演了一边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以及“贱人就是矫情”。 离家出走? 呵呵。 畏罪潜逃? 呵呵呵呵。 现在好了吧舒服了吧热闹了吧开心了吧你他妈终于被不怀好意的人绑架了吧! 狗崽子打了个喷嚏,坐不住了,抬起胖乎乎的屁股抖了抖,满脸不耐烦地在泪痣男的牢房里走来走去——说到这个奇葩的房间,阮向远记得二十八层按规律来说应该是四人间,但是奇怪的是,从泪痣男将狗崽子投运回来直到现在,房间里的另三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扯淡的是,泪痣男摸黑回来的时候用的居然是王专用的电梯。 阮向远记得,如果不是雷切在,二号楼王专用的电梯哪怕是少泽也是不能够使用的——为了保证王的绝对权力以及隐私,普通电梯压根没有到三十一层的选项,那个标志着三十一层的按键永远是黑的,只有狱警在输入了特殊每月一次变更的密码之后,才会亮起来。 百般无聊地在宽敞的牢房里转了三圈,从三号楼的大理石地面没有二号楼好看想到MT那张肥肉脸想到MT的后宫最后重新想到泪痣男,什么也没总结出来的狗崽子扑倒在地毯上,懒洋洋地抬起腿挠了挠头肚皮,心想他妈的三号楼怎么全是奇葩? 想到那个泪痣男的笑容,狗崽子挠肚皮的动作猛地哆嗦了下,表示小心脏有点承受不来。 与此同时,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阮向远依旧保持着背对着门的姿势,死狗似的动都懒得动,只有耳朵竖起来抖了两抖,在听到脚步声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时,果断地喷了一地毯的鼻涕后,继续躺尸。 “小狗好乖,居然不乱叫呢。”泪痣男那种极其变态的,故意拖长了嗓音的腔调从阮向远头顶响起,后者十分不感冒地吊了下他的三角眼后,果断抬爪子抱住脑袋—— 谁说老子没叫了?在邀请老子放声大叫之前你先给我解释下你房间门这个异常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隔音门是怎么回事呗如果不介意的话其实我对那个紧紧锁上的窗户也有疑问—— 泪痣男当然没有雷切那种神一般的脑电波功能,或者说他和阮向远始终不在一个频率,只是勉强接收到了狗崽子拒绝的态度之后,他低低笑了声,也不勉强,站起来走到茶几边上,开始吃早餐。 吃早餐!!!!!!! 餐厅不能吃么你居然打包!!!!贱人就是矫情!!! 三号楼的人果然都是一群丧心病狂!!! 正在搞“绝食与静坐”的狗崽子“嗷呜”一声更加深地将狗鼻子塞到胳肢窝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后,绝望地发现它厚重的皮毛没能抵挡住花卷那浓浓的面食香味——先咸后转甘甜的,仿佛入口即化却又有嚼劲儿的,顶上的葱花喷喷香刚从伊莱的院子里摘出来的—— 花卷。 花卷小妖精你站住啊小妖精! 狗崽子痛苦地喘了一口大气,随即更加痛苦地发现花卷的香味儿里似乎又惨绝人寰地加入了新鲜现磨豆浆的味儿,那丝丝滑口,养颜美容,甜度刚刚好绝无添加剂的—— 豆浆。 豆浆小坏蛋你别跑啊小坏蛋! 阮向远悲惨地发现,这个泪痣男居然是目前绝翅馆里唯一一个和他早餐的喜好点完全一致的人,这种原本如同伯牙钟子期一般值得可喜可贺的事儿,放在这个时候却显得特别地特别地…… 不合适。 这时候,坐在茶几边认真而无声无息优雅地享用早餐的泪痣男说话了:“小狗,吃不吃早餐?” 阮向远:“……” ——滚,不吃。 泪痣男:“特地给你拿的豆浆,几次在餐厅看见你蹲在雷切脚边喝这个玩意了——唔,后来发现味道不错,我也喜欢上了。” 阮向远:“……” ——我知道豆浆多好喝用不着你不安好心地跟老子科普。 泪痣男:“花卷其实也不错,上面的小葱好新鲜呢,可能是早上刚从馆长的菜园子里摘的。” 阮向远:“……” 狗崽子嗷嗷俩声,在地上面打了个滚——不能吃啊亲!你的节操捡起来啊亲!!想想里面放了耗子药你还吃吗吃吗吃吗!!! ……放了耗子药也想吃。 饿。 饿饿。 饿!饿!饿! 在最后一次翻滚后,地毯上的狗崽子猛地停了下来,舌头无力地从嘴巴里耷拉出来,盯着天花板那块黄色的斑驳不知道怎么地就联想到了昨晚上故作清高没吃掉的那块黄桃罐头,刺激之下,狗崽子瞬间眼泪就要掉下来,鲜明的对比让他忽然明白自己从主人的心尖肉变成了没爹没娘地里黄的小白菜。 在满室的早餐飘香中,心里和肉体受到双重煎熬的狗崽子从地上面爬了起来,蹭蹭跳上沙发将狗脸贴在玻璃上看了一会儿,哈拉哈拉的热气在冰冷的窗户上哈出一圈儿白雾——三号楼的后面就是放风的操场,如果在这里狼嚎几声的话…… 一心想着怎么样逃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狗崽子一时间二逼地忽视掉了那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食物上移开,此时此刻正在它厚实背毛上扫来扫去的探究目光。 当阮向远将自己的狗脸从窗户上拿下来,一转身就发现泪痣男正笑眯眯地坐在地上冲他招手——在泪痣男的右边放着一叠盛好了的新鲜豆浆。 “过来啊,小狗,”泪痣男那张漂亮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似的说,“我用我爸妈的性命发誓没有加料子哟。” 这么毒?作为孝顺儿子的阮向远犹豫了。 “真的,”泪痣男催促,“等雷切来救你,也要吃饱喝足对吧?” 对。 有道理。 不吃东西老子好歹要喝口水啊。 狗崽子迟疑了片刻后,低头试探性地凑过去舔了两口—— 不过也就这样而已了。 他是有节操的。 在不饿死的前提下,坚决不能给蠢主人丢脸。 阮向远真的舔了两口豆浆就走开了,不过它一边后退,一边看着泪痣男眼里那逐渐加深的笑意,心里越发不安—— “别害怕啊小狗,我可是很有爱心的,怎么会伤害小动物呢?并且还拿父母发誓过了的,对吧。” 对。 但是从外表来看,我觉得你不像是个有下限的人——原谅老子以貌取人,我也是活这么大头一回见到长得这么不像好人的坏人。 阮向远蹲在距离泪痣男远远的地方,就在他以为自己随时下一秒就要毒发身亡就此交代时,狗崽子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好像就是嗓子眼不太舒服。 咳。 深深地呼吸了俩口气后,狗崽子张开嘴,却发现从它的嗓子眼里,只能发出低沉沙哑的“嗷嗷”声—— 没哑巴,但狼嚎是绝对不成了。 晴天霹雳。 阮向远猛地抬起头,跟泪痣男那张依旧笑得很有诚意的脸,后者还很不要脸地伸出手来,不顾狗崽子反抗执意地摸了下他毛茸茸的脑袋—— “别怕,暂时性的而已,我们这里离放风的操场太近了,楼层隔音效果又不太好,”泪痣男说,“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不过不用怕,本身没有毒性的,以后,唔,大概明天就会好啦。” “嗷嗷嗷嗷!” “什么,你说发誓吗?我说你就信呀?哈哈好可爱哦!”泪痣男笑得更开心了,“那女人和男人早就一块儿死掉啦——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进绝翅馆?” 第57章 跟那张笑吟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的脸对视了三秒之后,活着的时候是孝顺儿子,死了之后是孝顺之心不死的狗,阮向远表示对于那张写着“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我杀了我爹妈”的脸表示接受不能,低沉地从嗓子眼里咆哮了俩声,狗崽子转过身表示眼不见为净——在这个动作过程中,他的余光看见了被放在茶几上的花卷,此时此刻还有一个完整的被放在桌面上。 阮向远:“……” 那抬起来即将离开的爪子此时此刻怎么都放不下去,蓝色的狗眼盯着茶几上被塑料袋装着的花卷,几乎能滴出血来,反正该吃的毒药也吃下去了,哪怕里面是不参杂食品添加剂的鹤顶红夹心——一旦会不会毒死自己的这个首要问题被顺利解决,节操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阮向远吐着舌头像个雕像似的,抬着那边尚未落地的爪子定格在半空中,就像是一座哈士奇幼崽雕像——狗崽子那个纠结劲儿哟,到底是为了雷切的面子着想继续饿肚子好,还是先吃了再说…… 蠢主人的面子当然很重要。 但是……但是他那么帅,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花卷就颜面扫地,对吧? 对,必须不会。 思及此,狗崽子果断猛地一个转身改变了方向,弹跳力良好地跳起来往茶几上扑过去大爪子飞快地勾住塑料袋边缘,猛地往自己这边一勾——当塑料袋里那个花卷呈抛物线状被甩飞,狗崽子嗷呜一声低低一跃准确地将花卷牢牢叨在大狗嘴里,紧接着一个满分十分得分也是十分的猛虎落地式,站在地上顿了顿,半眯起眼懒洋洋地抬起后爪挠了挠肚皮,狗崽子一蹦一跳地叨着花卷到墙角里用餐去了。 泪痣男坐在地毯上,唇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他十分有趣地看着狗崽子这一系列动作,在后者拿下花卷果断只留给他了一个潇洒而轻蔑的壮硕背影之后,男人哎呀了声,就这坐在地上的姿势改变了自己的方向,他面朝着阮向远的那个角落,单手撑着下颚—— “小狗,你那么可爱,被雷切那种闷葫芦养真的太可惜了。” 对,被你养就不可惜。 狗崽子头也不抬用力撕下一片花卷恶狠狠地咀嚼,一边默默地在心里吐槽—— 你可以天天拿老子来做狗体试毒,今天巴豆明天藏花红,后天把老子吃剩下的巴豆藏花红搅吧搅吧和在一块儿兑点水又是一个新项目……等你成了超越艾莎丽莎等一系列大胸女医生的存在时,你就是绝翅馆里的第一人了,然后在你拿下这个无上荣耀的第二天,坐在三号楼的王权者位置上,赐我三尺白绫或者毒酒一杯? 呵呵。 谢主隆恩。 别比了哥们,你连蠢主人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注意,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无比平静与客观的,甚至不是站在雷切脑残粉的角度上来说的。 泪痣男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在我这也会生活得很愉快的。” 阮向远:“呸!” ——毛! ——在喂老子吃完毒药的十分钟之内就迫不及待地说这句话你真的不会心虚么?! “不过你要忘记雷切才可以哦,”泪痣男撑着下巴,长臂一伸将茶几上那个原本被他啃了一半的花卷抓过来,盯着手中的面食看了一会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狗狗了,就叫你‘花卷’吧!” 阮向远:“呸!” ——大爷有病吃药啊你为什么放弃治疗!你觉得你要是冲着老子喊花卷我会理你么除非我大脑有坑吧!! 泪痣男:“花卷,还喝不喝豆浆?没加料的。” 阮向远:“嗷!” ——喝! 泪痣男的双眼笑成了一道弯月亮:“哎呀你终于肯抬头理我了,花卷这个名字不错吧?” 阮向远:“……” 抬爪子尴尬地扒拉了下鼻子,阮向远头一回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忧虑——这个泪痣男绝壁是上天派下来对付它的克星,要么自己的智商怎么会在遇见他之后就呈自由落体的速度直线飞速下降? ……要么就是三号楼的风水不利于狗的大脑发育。 “花卷花卷,这些豆浆都给你,大哥哥可是好人啊。” 泪痣男将盘子推到狗崽子爪子旁边——和雷切不同的是,在这个动作之后,雷切通常会就地蹲在旁边一直用那双吓死人的蓝色眼睛盯着狗崽子直到它将所有的食物吃到渣都不剩,然而泪痣男却不同,这货在推过来盘子之后自己规规矩矩退了回去,就好像没有看见狗崽子在喝豆浆的时候一直通过脑袋和盘子间的缝隙用三角眼瞟他似的,在退回去之后,泪痣男主动开始收拾起了茶几上一片混乱的食物残杂,甚至亲自弯腰捡起了被阮向远抢花卷时拖到地上的塑料袋—— 这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样子把狗崽子看得直了眼—— 但是下一秒,这样的心想就被破坏了……在狗崽子不赞同的目光下,泪痣男将原本他吃剩的那些花卷尽数扫进了垃圾桶里,从花卷剩下的体积可以看得出其实他压根就不饿,之前那样压根就是为了勾引狗崽子上当受骗罢了——妈的,心机好深好恶毒!连狗都算计!!妄为人呐!!!! 于是当泪痣男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叨着一块花卷瞪着自己发呆的呆狗脸—— 噗地一声嗤笑出声,他边笑边扔开垃圾桶,顺手将狗崽子嘴里的花卷取下来扔进垃圾桶里,这个举动让“桌子上所有的食物吃完了才叫用餐完毕”的狗崽子陷入了更加大的震惊中,一时间居然忘记跳起来冲进垃圾桶里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早餐抢回来—— 当它伸着爪子扑过去的时候,泪痣男高高举起了垃圾桶:“好狗狗不能翻垃圾桶!” 阮向远扑了个空,猛地抱住他的大腿稳住眼看着就要摔成狗啃屎的身体,在用一秒的时间看清楚自己抱得是什么玩意的大腿时,嫌弃地放开往后窜了两步,呲牙咧嘴地发出嗷嗷嗷的低沉咆哮。 ——草你大爷!留着这话跟幼儿园小朋友说去,还老子花卷!!!还没吃完呢!!!浪费!!败家!!! 然后狗崽子眼睁睁地看着泪痣男将垃圾桶放到了高脚架上。 阮向远:“……” 泪痣男笑眯了眼,兴致高昂地对着满脸囧的狗崽子说:“花卷,你知不知道败家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阮向远:“呸!” ——知道,就是你的代名词!败家子! 泪痣男:“花卷花卷。” 阮向远:“嗷呜呸!” ——花卷?谁是花卷?!哪里有花卷?!画卷在哪里!你把垃圾桶放下来我看看我再告诉你! 泪痣男乐滋滋地对这一条狗讲着他的冷笑话:“败家就是要一败天地,二败高堂——” 阮向远:“……” 泪痣男眼中笑意更浓,他弯下腰,伸出手指戳了戳呆呆地蹲在地上仰着三层下巴的大脑袋望着他的狗崽子那湿润润的黑鼻子:“然后啊,夫妻对败。” 夫妻对败。 妻对败。 对败。 败。 阮向远:“……” 这他妈! 冬天里的第一道雷吗?!!! 我表示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大哥你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啊你听你听那窗外的冬雷滚滚啊亲!! 阮向远表示,此时此刻他受到的惊吓完全不比当年第一次听雷切面瘫着脸说“吃饭饭哟”时小,狗崽子甚至认为,相比起被眼前这位仁兄满脸笑眯眯地点自己鼻子,然后用娇羞的语气说着有关人兽那些事儿,雷切那点儿“吃饭饭哟”算个屁! 算个屁!!! 夫妻对败个屁!! 谁是夫?!谁是妻!!我认识你?我他妈不认识你我就娶你了?!我他妈还不知道你名字我就嫁你了?!要不是你拎着我项圈大半夜不带商量就把老子连拖带拽一路抓着我的嘴不让叫把我绑架回来,我他妈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你第二次啊—— 快醒醒! “不用太惊讶,毕竟看久了人,忽然看到新物种总觉得会有点儿新鲜。” 仿佛看见了狗崽子僵硬地挪着自己的肥屁股一寸寸往后退,泪痣男在狗崽子绝望的目光中一个跨步轻而易举地重新拉近他们的距离,他笑嘻嘻地将狗崽子抱起来蹭了蹭他毛茸茸的脸,用他那故意拉长腔调懒洋洋的嗓音缓缓地说—— “啊,看见你就好喜欢呢。不知道为什么,雷切的东西都会忍不住想抢来用一用。” 阮向远:用一用?!=口= 用什么? 怎么用!! ……他没用过我,真的,您找其他东西“用一用”去吧!! 狗崽子僵硬着狗脸使劲儿往旁边伸脖子极力躲避泪痣男的乱蹭,狗爪子不知道在那张脸上踩了多少脚,这才听到抱着他的这位大神悠悠道:“比如雷切的那个新任小情人,就很好用呢,啧啧,叫起来可好听了。” 狗崽子:“……” 阮向远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瞎了。 蠢主人你在哪你快来老子被变态绑架了嘤嘤嘤嘤他还兴致勃勃地跟我直播他和白莲花的那点糟心事你再不来他就要跟我讲龙阳六十八式了—— “那孩子,啧啧,滋味真不错,可惜就是傻了点。” 阮向远:“嘤嘤……呜?” ——傻了点?傻点在哪? 盘腿坐在地上的男人把高高举起的狗崽子放下来,将满脸不情愿的它毛茸茸的脸摁向自己结实的小腹,于是,阮向远就这样被迫趴在他的肚子上,听着那嗡嗡作响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泪痣男乐呵呵地笑着说—— “真是个可爱的小孩,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答应嘛,现在又后悔自己跑进绝翅馆——结果还不是一样?啧啧,虽然我是很讨厌那种讲话不算话的人啦——” 阮向远:“……” “不过是雷切的东西,就是忍不住想拿来用一用,于是就假装很真诚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唔,只要他愿意给我用一用……” 相比起操一操来说,“用一用”真是文雅得令人泪流满面,狗崽子表示他已经快不认识“用一用”这三字了。 “你不知道哦,你主人的初恋小情人在进到绝翅馆第二天就找到我了呢,你猜猜那孩子说了什么?” 狗崽子竖起耳朵。 泪痣男笑眯眯道—— “‘请帮我除掉雷切’”。 第58章 阮向远:“?” ——什、什么? 泪痣男脸上的笑容不改,他又伸出手,点了点狗崽子的鼻子:“是的哦,没错哟,你没有听错,你的前任主人雷切当做宝贝的那个初恋小情人就在进入绝翅馆的第二天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呢,并且还用无比诚恳地语气请求我用他哦。” 阮向远:“……” 您的语气助词太多了,不过算了,这个不是重点。 初恋小情人是说的那个白莲花? 那个奥斯卡影帝? 那个天天追在蠢主人屁股后面恶心巴拉地叫着“雷因斯哥哥”的米拉? 他让你除掉雷切? 在进入绝翅馆的第二天就这么请求了? ……对不起,请让我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了个去啊蠢主人你好可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铁粉丝尼玛还是个假的僵尸粉这让人情何以堪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这个故事悲伤得我都想落泪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狗崽子“嘎嘎嘎”地眯着眼笑,躺泪痣男怀里四脚朝天爪子乐得乱蹬的时候,忽然间从楼下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喧哗声——说是不小,是因为哪怕此时此刻一人一狗正在二十八层的高楼之上,却依然能清晰地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吆喝声。 并且紧接着,就是哐哐金属被乱敲的声音。 这种大猩猩敲锁要花生的声音太他妈催人泪下地熟悉了—— 放眼整个宇宙,除了二号楼那群二逼们还有谁能发明出来如此蛋疼的娱乐活动啊!! 狗崽子原本忙着乱蹬的爪子猛地停下来,狗眼睁开嗷呜一声从泪痣男的怀中连滚带爬吭哧吭哧地爬起来,以八匹马都拉不住的力气猛地挣脱对方的牵制,一个飞身冲上沙发,当坐在地毯上的男人微微一怔抬起头时,狗崽子已经摇着尾巴兴奋地将自己的狗鼻子贴在窗户的上,瞪着眼努力通过窗户往楼下忘—— 此时此刻,三号楼的门前已经站在一大群人了,他们手中大部分抓着不知道怎么匿藏的武器,有的甚至拖着一根人那么粗的树干,全体人员面对三号楼闻讯赶来堵在老家门口的犯人,傲慢态度不减并且依旧嚣张跋扈,仿佛今天他们不是来找东西的而是来玩儿攻城的。 这些人的身后是手舞足蹈的少泽——相比起他前面这堆人来说,狱警的动作虽然几乎相似,但是用狗爪子都能想出此时他想表达的大概一定是与“我好兴奋好高兴终于能有机会弄死你们了”这样的情绪完全相反的东西。 在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冷静地将狱警帽戴到自己头上的……是三号楼的狱警。狗崽子顿时悲从中来恨铁不成钢——大众脸啊大众脸,麻烦你转转脑袋看看人家雷伊斯多淡定,再看看你自己,吓尿了似的,掉份儿不掉份儿!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明知道是变态泪痣男肩并肩地蹭过来看热闹,阮向远却依旧执着地伸着脖子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在看过狱警惨不忍睹的临场猪队友表现之后,狗崽子开始马不停蹄地转着蓝色的眼珠到处在找—— 红色的脑袋红色的脑袋…… 队伍前面——没有。 队伍最后面——也没有。 那……队伍最中间?——好么,还是没有。 直到把那堆人头一个个地图式搜索看了一遍,狗崽子脖子都快拧断了都没看见那位名叫雷切的大爷。 阮向远:“……” 虽然知道二号楼这么兴师动众的节奏必须是来找他的,但是没看见雷切,狗崽子心里怎么都觉得有点儿不痛快……他妈的这别扭的隐性被抛弃感——就像是王子被困在老巫婆的城堡里,公主派了一大堆军队过来攻城自己却坐在城堡里喝咖啡似的那种感觉。 我来找你了,但是我觉得你没有重要到要让我亲自出马。 阮向远:“……” 操! 狗崽子嗷呜一声,伸出爪子用力拍了拍窗户回头跳下沙发表示懒得再看。 而在他身边的泪痣男倒是沉默地多看了一会儿,此时他脸上原本的笑意终于完全收敛了起来,当他垂目看着楼下那群暴躁的犯人眼看着大概就要打起来时,那双深灰色的瞳眸轻微移动,只是随便一眼就看清楚了楼下那群碍眼的人是什么身份。 “花卷,你的前任主人找过来了。” 哦,我知道啊。顺便纠正一下,是前任主人的小兵——雷切大爷大概正忙着在二号楼监狱里喝咖啡看雪景吟诗作对呢! 所以作为被抛弃人士,我不表现得欢欣鼓舞敲锣打鼓你应该没意见吧? 蹲在地毯上的大牌狗崽子抬起后爪子挠了挠脖子,狗崽子吊着三角眼甩了天花板无数个白眼,就好像此时此刻的雷切就在它头顶上的三十一层似的,想起来自己离家出走之前一不小心在被子上撒的尿还有撒尿之前的冷战,在鉴定雷切为“良心被狗啃”之后,狗崽子理直气壮地又多送给他一个“小肚鸡肠”作为代名词。 “他们动作倒是挺快的。”泪痣男撑着下巴看窗外呵呵地笑了笑,与轻松的语气却不同,阴冷狠厉在他深灰色的瞳眸里一闪而过,“……快到我都怀疑某些人胆大包天地出卖我了呢。” 哦,你看到了啊?我也看到了啊,在队伍最后面被揍成猪头的那位就是你口中那位“很好用”的米拉小少年——哎哟,谁打的啊,下手真狠呢,这鼻青脸肿的美丽不再啊。 呵呵,他跟你出去雪中啪啪啪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二号楼的监视器没有关闭吧? 出卖? 必须的啊。 虽然不知道是谁打的,但是还是必须要给那位无名英雄点个赞——理由是老子不喜欢他。 啧啧啧。 不过你们狗咬狗,关我屁事。 嘁,一群愚蠢的人类。 狗崽子翻了个白眼,身体一软从蹲坐的姿势改为原地倒下躺尸——健康午睡时间到了,睡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盯着狗崽子倒地上没精打采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男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好像看懂了此时此刻狗崽子脸上有多不爽似的,泪痣男原本略阴沉的脸却又露出了一点儿笑意,他从沙发边走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洋洋地蹭到狗崽子身边也跟着趴下,将手拿出来,笑嘻嘻地勾住狗崽子的肩膀,火上添了一把油:“虽然二号楼的人是来了,不过倒是意外地没有看见雷切呢。” 阮向远:“嗷。” ——呵呵,WHO他妈CARES? 泪痣男:“啧,如果你被人绑架了,我一定亲自去接你回来。” 阮向远:“嗷。” ——您居然还知道您这是绑架?小看您的觉悟了,愚蠢的犬类在下我还以为您一直表现的如此理直气壮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多无耻呢。 泪痣男将狗崽子往怀里拖了拖:“不是我说,虽然我还在这里,但是MT应该已经下去了,没有雷切,二号楼的苍蝇也飞不进——” 呯——哗啦—— 男人慢悠悠的话被一声忽如其来的巨大的玻璃破碎声打断,寒风呼啸的声音吹散了泪痣男接下来的话,寒冷的东风夹杂着冰雪颗粒从窗外飞进,原本安安静静垂落在地的厚重窗帘也被此时此刻忽起的狂风刮得鼓起巨大的波浪随着风向翻飞—— 当狗崽子猛地因为这巨大的声音戛然紧绷身躯从地上蹦起来弓起背,发出了来自生物遇见危险时本能会发出的低声咆哮时,原本抱着它脖子的男人话题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一顿,他深灰色瞳眸中飞快地染上了惊讶的神色,第一时间放开狗崽子翻身坐起来进入了警惕的战斗状态,当他抬起头,几乎是第一秒就弄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东西胆敢弄碎他的窗户—— 因为此时此刻,那个东西已经伴随着寒风一块儿进到了屋内。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地的碎玻璃中间,鲜红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在他的身后,是被狂风吹得到处飞舞的登山绳,这结实却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绳子,很显然就是男人进入屋内的唯一工具。 “——可是,我已经进来了啊。”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似乎还带着某种极其诱人的戏谑口吻。 雷切站在原地,与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同的是,红发男人平日里湛蓝的瞳眸此时仿佛被外面的冰雪所感染,被染成了深深的冰蓝——他的目光每一次移动似乎都会让泪痣男改变呼吸频率,而此时,男人的目光却猛地一顿,终于满意地在泪痣男的脚边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原本蹲在泪痣男脚边夹着尾巴的狗崽子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尾巴也恢复了自然垂落的状态,他甚至在嗷呜一声后,抬起后脚懒洋洋地挠了挠肚皮。 将目光从态度恶劣的狗崽子身上收回来,雷切伸出拇指抹去脸颊上被破碎玻璃刮破留下的血迹,伸出舌尖舔了舔,随即掀掀眼皮,冲着屋内沉默地望着他的男人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 “又见面了啊,三号楼‘真正的王权者’。” 第59章 “——啧啧啧,真是粗暴啊雷切!” 在露出一瞬间的诧异之后,泪痣男用最短的时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相比起面前面瘫着脸狂拽酷炫帅还自带邪魅一笑功能的雷切,泪痣男的表情放松很多,就好像此时此刻在红发男人身后被踹出个大窟窿的不是他牢房的窗似的。 面对冷嘲热讽,向来擅长自我调节,永远完美保持与“我不爱听的话”不在一个频道的雷切嘁了声:“窗户的钱明天就会打到你的账上,如果不是你的人太吵,我也不会从上面走。” 阮向远:“……” 有那么一瞬间,其实阮向远觉得有点儿丢人,他想告诉蠢主人这好像不是钱的问题。但是很快地,泪痣男的回答让阮向远发现自己才是状况外的那一个—— “打钱可是要银行账号的啊——雷切,你知道我是谁?”泪痣男笑眯眯问。 阮向远:“……” 这是在认真地要修玻璃的钱,是吗泪痣男? 雷切也沉默,抬眼皮扫了眼三号楼王权者,他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不情愿地缓缓道:“鹰眼,‘红’组织一出生就失踪的继承人。” 红?这组织的名字充满着一股酷炫并中二着的感觉嘛,物流公司么? 狗崽子八卦地竖起耳朵,兴致勃勃地立刻抬头去看泪痣男的表情,在发现对方脸上的笑容更大但笑意却完全不达眼底时,他十分确定这是蠢主人戳中这变态的G点了。 雷切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淡定与冷漠,声音就好像在念报纸似的无起伏:“……十七岁父母双亡,作为独自在第二天就回到主宅顺利继承‘红’的位置,继承仪式过后第二天再次失去消息,不过这些年来,‘红’组织却一直从未间断过收到来自年轻首领的指示——报纸上说你失踪了,其实你是被抓进绝翅馆了。” ……等等。 雷切的话让狗崽子抬起爪子挠肚皮的动作一顿—— 故事的结局难道不是“然后那个放浪不羁的男人继续去浪迹天涯了”这样才对吗?“然后那个放浪不羁的神经病被抓进监狱蹲牢房了”……这、这个故事的解决好像不怎么符合一般逻辑啊导演,这算烂尾么亲? 雷切:“上周X国总统刺杀案是你们干出来的吧?” 阮向远:“……” 听听,雷切就是雷切,这“食堂大白菜是你买的吧”的语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相比起“开门顺丰快递”,“红”这个名字当然更像是黑社会啊——在绝翅馆里什么人物都见过,包括强势围观过二号楼众围殴三号楼M国前任金融大鳄这种戏码都看过的狗崽子冷静地开始挠它之前没挠够的肚皮。 狗崽子很淡定地发现在和雷切的对话过程中这位黑社会少主一直在盯着他——就好像上课时老师说“这个问题谁来回答”时,如果你不会就必须要低下头装死不要随便跟老师搞对视否则肯定会出事这个原理一样,深知此时要是跟这家伙对视上绝壁要糟糕,所以仗着雷切在,阮向远鸟都不鸟他,很认真地在挠自个儿的肚皮,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懂。 在狗崽子啪啪啪地挠肚子上的伤口结疤处时,泪痣男……好吧,鹰眼将他的目光从狗崽子身上收回来,懒洋洋地斜了雷切一眼:“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单,那老太婆死了没?” 雷切面无表情:“死了,我最后提醒一次——不要再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的狗,鹰眼。” “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三号楼都被你破窗而入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泪痣男笑得眯起了眼,“那窗户不用你赔了,我自己付钱就好——你果然什么都知道,雷因斯家的大少爷……呵呵,连我几乎都要被你蒙蔽过去——MT那个白痴,总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上周在你那里吃瘪才醒悟过来……你很有种,几句话就把我们三号楼的‘王’吓得够呛啊,”鹰眼笑嘻嘻地就好像此时他在说的话的内容完全与他无关似的,他拖长了声音,声音抑扬顿挫就好像是一个在唱歌剧的小丑,“你该看看MT抱着我的大腿问我怎么办的时候那副蠢到家的丑样子,哈哈哈——一想到有这么蠢的替身挡在我前面……真是无论如何都时时刻刻地在恶心得想吐。” 在一室的沉默之后,鹰眼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手—— “至于三号楼的王权者……你是说这个吗?” 泪痣男舔了舔下唇,用俩根手指将自己的项链从衬衫中捏起来,在那根金色的项链末端,一个显然不应该是普通项链坠的东西被他从衣服里拽了出来——阮向远抬头去看,毫不意外地发现男人手里的那个东西,果然除了颜色之外,图腾部分和雷切之前挂在他身上的王权徽章完全一模一样。 那是绝翅馆的王权徽章—— 在那本厚厚的《绝翅馆生存手册》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只有拥有王权徽章的人才是真正的“王”。 但是,这却也是“王权徽章”这个字眼在那本手册里出现次数寥寥不多的其中一次——相反,除此之外,那本手册却意外地没有对最顶层的豪华套做规定,对于换牢房的规律,那本小册子里只是简单地一句“能者居之”而轻易带过…… 而人们一向默认,王当然应该使用最好的,所以住在最好的牢房里的,一定是王——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但凡是真的静下心来一条一句去研究那本手册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发现,在那本绝翅馆的规章手册中,甚至没有对这方面提过哪怕一字一句。 这个不知道是漏洞还是前人故意遗留下来的一点儿小把戏被泪痣男钻了空子,谁都不会想到,三号楼里,在王的房间里住着的却不是王——真正的“王”却躲在暗处操控着一切,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放眼绝翅馆的四栋楼看去,三号楼的综合实力明明最差并且总是一盘散沙,却始终没有出大岔子的原因所在了。 甚至可以说,这说不定是眼前这名躲在暗处的王有意而为之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那是三号楼的事。 雷切对这个毫无兴趣——湛蓝色的瞳眸微微一动,男人用面部表情表现出了自己对这个地下工作王权者十分不感冒,向来喜欢直来直往的男人露出一个厌恶与不耐烦的表情,在顿了顿后,他半蹲下身冲着远处的狗崽子伸出一只手,往自己这边勾了勾,淡淡道—— “隼,回家。” 就好像无数次散步时间结束时,男人对着不远处撒欢疯跑的狗崽子说的话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在男人的身后,厚重的窗帘被吹拂到窗外,北风冽冽之中被吹得呼呼作响,从阮向远的这个角度来看,那在寒风中飞舞的窗帘就好像变成了此时半弯着腰向他伸出手的男人身后的披风…… 公主身披战甲,脚踩龙靴,从天而降来营救他的王子殿下了。 于是王子殿下抬起雪白的爪子,乐颠颠就要扑向公主殿下的怀抱—— 眼看着就要奔向欢快大团圆结局的电影却忽然来了个转折,在王子殿下的身后,忽然有人喊了声“花卷”…… 于是场面立刻变成了琼瑶戏的现场,虽然在心里呐喊着提醒自己不要回头,但当阮向远的爪子一刻不停地奔向雷切的时候,他还是一不小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个名叫鹰眼的男人—— 为了你加了料的豆浆和花卷。 就勉强给你一个余光好了,不用谢,我真是个大好人。 狗崽子撒爪子蹦跶着扑向主人温暖的怀抱,乐颠颠地在雷切的下巴处胡乱蹭了蹭,口水心满意足地糊了蠢主人一下巴,正摇着尾巴举着爪子吭哧吭哧地要往雷切肩膀上爬,却在下一秒被拎着后背的皮毛拽了下来,对视上那双和自己的小狗眼如出一辙的湛蓝瞳眸,不知自己正大难临头的狗崽子天真地咧开大狗嘴哦了呵呵地傻笑—— 雷切薄唇轻启,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是在他们的身后,鹰眼又叫了一次“花卷”。 “最后一次。不要给我的小狗乱取名字,鹰眼。”雷切扫了鹰眼一眼,抱着狗崽子大摇大摆地走向大门的方向,“电梯密码借我用下,抱着小狗不好直接从这里下去。” 理直气壮的语气。 “可是我叫它的时候它有回头看我——你看,又回头了。” “啧,它只是想看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身后嚷嚷罢了……隼,不许看,会瞎掉。” 雷切一边走一边用大手将狗崽子的脑袋强行扒拉了过来,狗崽子被拧了个措手不及,狗脖子差点儿让下手没轻没重的蠢主人拧断,正咧着大嘴还没来得及闭上,连带着舌头一块儿糊了雷切一脸口水—— 雷切停下步子。 阮向远以为他这是要找东西擦脸,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男人微微蹙眉,忽然伸出大手抓住狗崽子的嘴巴,强行往自己这边拽了拽,然后主动探头过来在狗崽子的嘴巴边嗅了嗅—— 阮向远莫名其妙。 却只见雷切停止了往外走的趋势,红发男人重新转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鹰眼:“给你十秒时间,告诉我你给它吃了什么?” 第60章 吃了什么? 雷切这个高深莫测的问题明显让屋内的温度下降了一个梯度。 屋内,原本懒洋洋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看他们离去的鹰眼此时因为突然改变的状况,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深灰色的眼眸更是因为雷切忽然转身而染上了一丝警惕。 然而,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下,作为当事人的阮向远同志却只觉得莫名其妙,对于雷切突如其来的问题,狗崽子唯一的表现就是毛茸茸乐颠颠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无论如何,如果回到牢房你还想投喂我一餐的话,我也是吃得下去的……好吧,如果非要说我吃了什么,那…… 花卷和豆浆? …… 加了料的豆浆。 后知后觉却好歹总算是抓住了问题重点的阮向远:“!!!!!” 此时此刻,狗崽子的内心是草泥马在大戈壁上狂奔而过的节奏,他十二万分地疑惑连自己都没有闻出来的“附加料”雷切凭什么可以就这样抽抽鼻子就闻出来——你说你鼻子灵我信,但作为一人类你他妈的比狗鼻子还灵这是要逆天哈?! 是的,阮向远原本一点儿都没准备让雷切知道它吃了不好的东西——哈士奇本来就不是喜欢没事儿乱叫的犬种,况且泪痣男还说了药效个把天就会过去,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蒙混过关就算了…… 好吧,勉强承认一下这只是原因之一。 其实是为了造成“我有节操我在拒绝进食”的假象,等雷切来的时候,就会因为狗崽子饿着肚子等他而感动万分,当晚投喂很多很多好吃的,然后对于他那不幸失足堕落拉在床上的尿也就可以顺便既往不咎—— 至少阮向远是这么想的。 为了这个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邀的功,狗崽子甚至随时都为雷切从天而降做好准备,哪怕是抱着花卷啃的过程中也非常注意到不要将任何食物残渣残留在够嘴边——事实上,雷切真的从天而降了,然后在抱着他走出还不到十米就发现他不仅没有饿肚子,还果断吃下了加过料的东西。 雷切:“隼,将来你要是死了,一定是吃死的。” 阮向远:“……” 雷切:“要么就是蠢死的,你选一个?” 阮向远:“……”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只狗而已,有本事你汪汪汪。 在阮向远吐着舌头摆着一张纯真的狗脸,用十分之自然而然的频率拧开脸果断逃避雷切的目光时,男人也终于停止了他和狗崽子正儿八经的对话,托着狗崽子大屁股的手轻轻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拍,下巴趴在男人的肩膀上,阮向远心惊胆战,闭着狗眼正考虑要不要搞第二次离家出走—— “十秒到了,答案。” 咦? 狗崽子睁开眼,猛地从雷切的肩膀上抬起自己的大脑袋——我PASS了? 哎嘿,我PASS了耶!到你了泪痣男,祝你被蠢主人从那个破了个大窟窿的窗户扔出去然后一路顺风旅途愉快! 吐着舌头,狗崽子乐颠颠地趴在雷切身上转头去看鹰眼,当他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鹰眼耸耸肩翘起唇角说了什么,狗崽子伸了伸脑袋正准备侧耳倾听这货说了什么,下一秒,却又出了意外—— “嗷呜嘎嘎嘎——” 原谅狗崽子哪怕到最后也没能听清楚泪痣男究竟说了什么,因为在它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前一秒就忽然被雷切整个儿篮球快传似的扔了出去,大狗嘴张开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天花板地板天花板地板天花板——降落,一阵昏天暗地之后被结结实实砸进柔软沙发里的狗崽子四脚朝天,被雷切这么一扔扔得差点了丢了半条狗命,阮向远保持着降落时的姿势,四脚朝天地陷进沙发里保持了大约半分钟…… “……” 狗崽子那叫个心惊肉跳—— 把怀中的东西猛地丢出去然后扑向敌人这个动作虽然从字面上来看是很帅没错,但是一想到如果之前雷切没有走到鹰眼的牢房门口而是始终站在那个北风嗖嗖的大窟窿旁边…… 那老子现在一定已经在一楼了,就是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呵呵。 满脸呆滞望着天花板的狗崽子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像是毛毛虫似的拱了拱。 从尾巴末端开始,屁股,后爪,前爪,脖子——阮向远终于从惊吓中找回自己的魂,缓缓地将被抛物线运动吓得伸得老直的腿子放松弯曲,抖了抖,直到他高高竖在脑袋上的耳朵里接收到了一声近在咫尺的巨响,狗崽子这才嗷呜一声猛地翻身坐起来,甩了甩脑袋抖了抖身上的毛,跌跌撞撞异常艰难地从软得过分的沙发里爬出来—— 此时此刻,雷切已经和鹰眼扭打成了一团,而雷切完全占据上风—— 换个角度来理解,如果鹰眼像雷切一样能打,那么三十一楼的牢房,绝对轮不到T来捡这个便宜。 和雷切不同,鹰眼之所以爬到了三号楼的顶峰,靠的不是拳头而是脑子。 非常简单的道理,四号楼的大叔白堂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绝翅馆里的王,不一定都是靠拳头爬到最高位的,有时候,当某些人有某些特殊的强项足以让他控制整个楼层的人……那么他就是“王”。 相比起白堂,鹰眼又多了一个心眼,他知道“王”的位置虽然风光却异常危险,三号楼野心勃勃的人到处都是,在他的位置没有彻底坐稳之前,他需要一个傀儡来替他摆平每三个月一次的“王战”。 鹰眼与四号楼的“王”不同,白堂从来没有展现过自己能打的一面,却在上任之后从来没有经历过“王战”,当底下的人心服口服,所谓三月一次的“王战”也就形同虚设了——鹰眼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也一直在等待着有一天能真正地将所有妨碍自己的人统统铲除—— 然后米拉出现了。 先是二十六层的几个小高层,然后是琼斯。 鹰眼觉得自己终于等来了他所期盼的那一天——他一直坚信着,在这个表面上看充满了武力与暴力的世界里,往往却是思考者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任何人都知道,一旦这类脑力优势者锋芒毕露爬到高处,他们的位置将轻易不可动摇—— 体力会随着年龄的上升而逐渐达到一个最高峰值开始走下坡路,然而智商却不会——它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日益强大。 这也是鹰眼为什么答应米拉替他除去雷切的原因——多么有利无害的一项交易,他甚至知道了大名鼎鼎的雷因斯家族长子为什么会进入绝翅馆…… 因为他和失去了姐姐的少年做了一个交易——年轻的雷因斯家族长子将代替少年进入这个与世隔绝的人间地狱,让少年躲过那场牢狱之灾,但,当男人出狱的那一天,他手上的一份拥有霍尔顿家族唯一继承人米拉霍尔顿亲笔签名的股权转让申明,会让霍尔顿家族的全部控股权在一夜之间全部易主雷因斯家族。 这就是雷切当初为什么代替米拉进入绝翅馆的原因。 这也是米拉为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在雷切出狱之前将他除掉的原因。 当时年幼无知的米拉小少爷蛮以为自己选择了最可靠的交易对象——然而,随着衣食无忧的成长,米拉的内心却止不住越来越恐惧,每当夜里,一旦他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象将来把所有的财富和权利都转交给另一个人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他不要出门没有汽车接送,不要失去餐桌上精美的食物,不要失去没有宴会误会邀请函的日子。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用劳动来养活自己。 伴随着这些恐惧,那些年少时对雷切的仰慕终于被对一无所有的恐惧所压倒,有一段时间米拉甚至在放学之后就去教堂祈祷——当人们夸赞着米拉少爷是个虔诚的教徒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主的面前祈祷另一个人的死亡。 每一天都期盼着得到雷切死在绝翅馆里的消息。 直到等到米拉感受到绝望——他甚至不能亲自雇佣杀手进去替他解决雷切,那个与世隔绝的绝翅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是保护这些身份地位特殊的人的最好的天然保护屏障,每一名进入绝翅馆的犯人,都是经过严格身份调查的。 哪怕花上天大的价钱,他也不能将职业杀手送入绝翅馆中——于是,米拉将自己送了进来。 他不信,在绝翅馆里没有人能对付雷切—— 那个高高在上的,他永远也得不到的雷因斯家大少爷。 进入绝翅馆后,一眼认出了三号楼那个小高层是传说中的鹰眼,米拉迫不及待地与他做出了交易—— 呵呵。 可是看看你那被雷切亲手抽打的鞭痕,可怜的小米拉,现在是不是连最后那一点幻想也被现实撕得粉碎了呢?那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一定疼得想满地打滚吧?是不是哭着尿失禁了呢?是不是哭着跟雷切求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跟我在一起了呢? 还是没有说出你真正的目的吧,愚蠢的小少爷,否则你已经死了。 雷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啊,不过算了。 这就是我们小看他的下场。 只要我没死,下次一定—— ……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额头上的猛然碰撞带来的剧痛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闻到了温热湿润的血腥气息,鹰眼闭上眼,迷迷糊糊间只能看见那被他硬生生砸碎的木质柜子上留下了一大片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液—— 然而雷切还是没有放开他,轻而易举地将鹰眼摁在地上,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男人修长的、永远修剪整齐的手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戳进右边那只半瞌着完全失神望着自己的深灰色瞳眸——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鱼鳔被挤爆时的微妙爆破声,血液就像是被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从鹰眼的右眼处飞溅出来,有一些甚至溅到了面无表情的雷切的脸上,一只手死死地摁住鹰眼的脑袋,当对方因为剧痛而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止不住浑身抽搐的时候,雷切只是用自己的膝盖死死地顶住他的胸膛—— 然后深深插入对方眼眶的食指和中指换了个方向,一个巧妙的使力往上提了提——那十分钟前还好好地呆在眼眶里,此时此刻连着神经被整个儿挖出来的眼珠被雷切夹在指缝之间,从眼珠上滴落的温热血液滴落在鹰眼白皙而无神的脸上。 房间中,一声水烧开时水壶的尖叫打破了沉默。 雷切愣了愣后,看上去有些迷茫地往四周看了看,随即他放开了鹰眼,男人站起来走到不断尖叫的水壶边,甚至细心地拔下了电源的插头,然后他打开盖子,将手中的那颗完全失去了色彩的眼珠扔进了滚滚的沸水之中。 滚水立刻变成了粉红色。 然而雷切却没有多看一眼,顺手啪地一下该上盖子,转过身来,慢慢地说:“我不想过问你和米拉之间有什么肮脏的交易,虽然他说得话我一个字也不想信,但是能这么快找到你这里,确实是他的功劳——” 及此,雷切冷笑一声,转身进了浴室,轻车熟路地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中,男人细心地用香皂洗着手头也不抬继续道:“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一句,鹰眼,以后再想绕弯弯,最好还是先看看你算计的对象是谁——这一次,拿了你的右眼,算是对你不长眼睛的小小惩罚。” 水流声停止,男人关上水龙头,用一只脚撩起马桶盖,顺手将沾满了血液的那块香皂扔进马桶里,“咚”地一声水花声,雷切想了想后转身走出了浴室,他走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捂着右眼的鹰眼旁边,停住—— “绝翅馆里,思考者相比起体力劳动者,当然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利……但非常遗憾的是,我不属于这两种人之间的任何一种——我是站在两个食物链尖端的最高猎食者。” 弯下腰,拍了拍鹰眼的脸,红发男人嗤笑一声,眼底尽是阴冷寒意。 “学乖了?以后别碰我的东西。” …… 说完,雷切转过身,当他对视上沙发边那双贼亮贼亮的小狗眼时,那双湛蓝的眼睛却在一瞬间恢复了温和。 对着那只蹲在沙发边完整地围观了一系列印象中只有泰国恐怖片才能这么重口味的现场直播、此时此刻正一个劲儿挪着屁股往后退整个儿已经贴在沙发上的狗崽子,男人勾起唇角—— “回家,然后轮到你了。” 阮向远:“……” 狗崽子头皮炸开了,他终于切身地体会到白堂大叔那句“看见他我眼睛疼”究竟是几个意思——几十个小时前,如果能预料到自己一泡尿能引发那么多神展开,狗崽子觉得,他大概宁愿给尿憋死。 第61章 雷切:“?” 阮向远:“……” 雷切:“走。” 没有给予狗崽子更多的缓冲时间,在不咸不淡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男人果断转身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留下了风中凌乱大着狗胆揣摩圣意的阮向远—— 这他妈是生气了? 这他妈居然生气了! 这是“有正事就先把正事解决你的错误我记账上了回头等我有时间再跟你生气”的节奏?如果怒气值如此收放自如那能不能邀请您下次先喊个一二三我好摆好姿势做好准备?——当然如果可以,求不生气啊,我拉么年轻拉么英俊,还没看够这个美腻的世界,你怎么舍得把我的狗眼扔进滚水壶里? ……你让我以后怎么直视你每天早上给我冲山羊奶的滚水? 曾经我觉得滚水时水壶尖叫的声音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幸福的旋律——而现在,这样的声音只能让我想到那个被煮的变成奇怪的白黑相间并随着滚水不断上下浮动的眼珠子…… 作为一只三个月大刚刚换牙的哈士奇幼崽,在目睹了如此少狗不宜的画面之后,我觉得我再也不会爱了,蠢主人,你怎么看? ……是,老子是学医的,所以当你把鹰眼的眼睛挖下来的那一刻,老子还可以勉强地安慰自己这情景以前我看得太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不过今儿挖眼对象从实验尸体换成了会蹦跶会痛呼的新品种尸体,而已。 但是,我如论怎么骗自己,也不能凭空设想出教学书里有“8:把眼睛扔进滚烫的沸水里,该上盖子,滚水加热三分钟”这么一个步骤。 所以我的三观碎了,蠢主人,拜你所赐。 您发明出了人体解剖学的“幻之第八步”,然后洗洗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留下一片云彩。 “……” 阮向远贴在沙发上犹豫地三秒,当雷切利用王的权限推开鹰眼的牢房门时发出的吱呀声传入狗崽子的耳朵里,他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脑袋往前伸了伸,正想悄悄摸摸探脑袋去看看躺在地上的泪痣男还有没有呼吸时—— “准备在这里过夜?” 雷切转过头来,以无比平常的语气问了句。 狗崽子猛地缩回脖子,挺胸抬头,立正稍息。 雷切说的话,是一句看上去像是疑问句其实是陈述句但本质上来说是命令型祈使句的复杂结构问句。 狗崽子在一刹那间按捺住了自己想拼命点头的冲动——虽然这么干很没有良心,但是与所谓“回去就轮到你了”这样的未知恐惧相对比,留在绑架犯这儿继续当人质的生活听上去更加诱人,怎么办? ……至少泪痣男看上去不像是会撕票。 但是蠢主人,您知不知道,大约十分钟之前开始,您的脸上似乎都在无声地呐喊着不甘寂寞,比如“绑架犯不撕票没关系,我来替他撕”……之类之类的。 此时,面对蠢主人的问题,虽然很想用力地点自己的狗头,但是阮向远很清楚,如果此时选择留在这里这个显然有悖于常伦的选项,也只是“现在当场就地挖眼”还是“回去吃饱了喝足了再被挖眼”的区别而已。 “隼?”雷切再一次略不耐烦地挑挑眉,叫了狗崽子的名字。 “……嗷。” 来了来了,别叫。 “蠢狗,叫得好难听。” “……” 我只是一只蠢狗而已不是叽叽喳喳嘀嘀嘀的小黄鹂真是对不起。 本着不能客死他乡的原则,十二万分纠结中,狗崽子犹犹豫豫地将自己的屁股从地上抬了起来,镇重其事地迈出了第一步——从所未有地,三个半月大的哈士奇低着头,头一回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老老实实追上了男人的脚步。 就好像脑袋上面突然长了眼睛似的,在经过鹰眼的时候,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绕道而行”,低着脑袋一路走到雷切脚边的一路上,狗崽子的大屁股除了撞翻了一个垃圾桶之外,没有发生任何的猪队友行为,以至于当他颠颠儿跟上雷切的步伐一人一狗磨磨蹭蹭地来到王专用电梯面前时,狗崽子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屁股。 雷切:“看什么看?一会不会揍你屁股,放心。” 阮向远:“……” 你觉得一个生物的心得有多大才听了你这种话之后还能放心? 阮向远心情忐忑地盯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当那光标跳到二十八层时,狗崽子的心猛地沉了沉,他觉得自己离被撕票又前进了一大步—— 并且,雪上加霜的是当王专属的电梯在他们面前打开时,雷切抬脚走进去之前说了一句:“被子上的尿我也看见了。” 这一句话如同从天而降的惊天巨雷,让爪子抬了一半的狗崽子虎躯一震,即将迈出去的一步又猛地缩回去,狗崽子就这样结结实实地一屁股蹲在电梯门口,毛茸茸的脸上写满了“主人再见主人走好主人我就送到这里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在狗崽子内心激动地倒数着等待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雷切懒洋洋地伸脚挡住即将合拢的金属门,伸出手指,摁亮了保持开门状态的摁键—— 于是阮向远抬着头,眼睁睁地看着雷切那张英俊的脸从清晰可见变成即将消失于门后最后又变成清晰可见。 阮向远:“……” 雷切挑挑眉。 阮向远:“……” 狗崽子对此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嗷呜一声掉头就跑。 狗爪子噼里啪啦地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那一刻阮向远觉得自己简直就要飞起来飞向天空飞向自由,大尾巴随着它的奔跑而绷直甩动——当它跑出去了十余米外,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的雷切低低咒骂一声,跟着踏出了电梯,跟在前面颠颠儿狂奔的狗崽子屁股后面追了起来。 阮向远哈拉哈拉地从大狗嘴里吐着舌头,当他连滚带爬地几乎成球似的用脸滚地一路冲下楼梯,雷切跟在后面居然一时半会也没追上它——于是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三号楼楼梯间里响着“咚咚咚”和“哒哒哒”交替的声音—— 直到跟着狗崽子屁股后面一路追,雷切一抬头看见了象征着五楼的红色标志—— 男人的脸黑了黑,原本虚扶着楼梯扶手的大手猛地用劲青筋暴起,一个可以媲美跳马奥运冠军翻身上扶手,修长的双腿敏捷的在空中交叉互换,伴随着腰间一个强而有力的拧动,红发男人只用一只手臂的力气将自己的身子以扶手为支撑点整个儿送了出去,在整个身子下落期间,腾空的那只手猛地抓住旁边的栏杆止住了下落的趋势,迅速翻过身用两只手抓住栏杆然后只是一个并腿往上一撑,下一秒,雷切稳稳地落在了二楼楼梯的一半位置。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如。 这高难度高完成度的动作把从头到尾都在用脸滚地下楼的狗崽子吓得够呛,眼看着刹车不住就要一头撞到这阎罗王的身上,狗崽子爪子底下打了两滑,转身掉头就想往楼上跑—— 但是这一次,一只大手伸过来,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它的尾巴。 阮向远:“……” 犯、犯规! 因为连续的爆发动作雷切的呼吸也有些不匀,一只手抓着狗崽子的尾巴,另一只手抬起来抹掉下巴的汗:“……抓到了。” 尽管他的声音还是听上去如此云淡风轻。 将手上的狗崽子拖过来,照着屁股就是狠狠地连续几巴掌,揍得阮向远腾得连尾巴都抬不起来,男人这才面无表情地停止暴力动作—— “还跑不跑?” “……” “说话。” “嘤嘤嘤!” …… 当二号楼的人叫嚣着要进去“找老大找狗”,三号楼的人堵在门口反骂“哪来的老大哪来的狗”时,在一群闹闹哄哄的二号楼犯人人堆里,不知道是谁用充满惊喜的声音叫了一嗓子“老大”—— 于是人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三号楼的人转过身,当他们看见二号楼的王那高大的身影从楼梯间走出来时,几乎差点儿把自己的眼睛瞪下来。 三号楼众: “雷切!”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啊我刚才好像听到高层有窗户碎裂声难道是——” “草!你在这干嘛!这不是三号楼?!” 二号楼众: “老大你怎么那么慢!” “老大你教训那个王八蛋了没?” “老大找着了没啊?” “老大你带着我们杀过来到底是干嘛的你还没说啊草?” 现场顿时闹腾得和天王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强势重返娱乐圈似的,而作为众人所有问题的中心,雷切只是淡定地掀了掀眼皮,用两个字回答了所有人的问题包括为什么自己磨蹭了那么老半天才出现—— “抓狗。” 众人:“……” 这本该是一个英雄登场的标准镜头。 如果不是男人的身后跟着个拖油瓶——就好像一部悲壮感人励志人心的电影到此就可以完美落幕了,而导演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播放一下二逼的幕后花絮似的…… 此时此刻,一张众人所熟悉的明星脸……不对,是狗脸出现了,那个胖的走路都快颠出波浪的哈士奇狗崽子屁颠颠地跟着雷切脚边紧紧地,看上去试图从即将关闭上的楼梯间门缝里抓紧时间挤出来—— 于是,当出现在众人眼里的年轻英俊男人沉默着、酷炫着、王八之气四射地往众人这边走来时,在他的身后,一个灰色的圆形生物被结结实实地夹在了即将关闭的门缝里。 目睹了这一幕的人沉默,没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在叫嚣在鼓掌在撒花欢迎雷切归来。 “……”狗崽子看了看四周,发现人群乱哄哄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卡在门外的爪子抓紧时间撑了撑,仰着脖子死劲儿往外挤了挤,在前进了大约一毫米之后,它发现自己被卡得更紧了。 英雄雷切的身后,本来应该是静态的背景里忽然出现了动态,这让本该不是众人焦点的狗崽子忽然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这一次全体沉默。 雷切似乎也察觉到突然没了鲜花没有掌声更加没有唾骂人群似乎哪里不对,于是当男人转过身跟那双闪亮的蓝色小狗眼对视上时,雷切也沉默。 他走回去,用最淡定地态度重新摁下了开门摁键,在狗崽子一瘸一拐地从松开的门里解脱时,甚至还正儿八经地说“抱歉,忘记你还在后面”。 就好像真的是雷切的错似的。 ——所以雷切除了很会打架关键时刻很像个像样的“王”这些优点之外,真的是绅士啊。 ——是啊是啊。 ——老大那么强,二号楼的人倒是蛮幸运的嘛! ——是啊是啊。 ——我都想去二号楼了。 ——是啊是啊。 ——我一定会这样想的,要不是有那只肥狗拉低全楼档次的话。 ——是啊是啊。 于是,阮向远在“阮向远”“隼”“花卷”之后,又有了一个面向广大基层群众的洋气英文名—— 卡门。 第62章 主人,不过是一种愚蠢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 主人,不过是一件幻灭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狗子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下手揍了我就是在做戏! 耳边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流水声,作为一名标准的不被骂不舒服斯基,狗崽子打着呵欠挠着痒蹲门口,安心地等待着一会到牢房就转身钻进浴室里的蠢主人沐浴归来—— 一路从三号楼幻想着雷切要怎么处理自己幻想到了家门口,从“心惊胆战”到“一条狗命而已想要拿去”,此时此刻的狗崽子终于战胜了恐惧,当“挖眼睛”也变成了“大不了给你挖掉狗眼”之后—— “……”阮向远觉得自己饿了。 一边啪啪啪地挠着脖子一边东张西望嗅着鼻子试图寻找食物的蛛丝马迹,一扭头却看见雷切床上新换的被子和床单,猛然想起昨天自己是天没亮就离家出走的节奏,狗崽子挠痒痒的腿放了下来,三秒之后,他觉得自己不仅饿,并且还困了。 强烈的睡意和饿意对他进行着双重身心轮番打击。 阮向远在吃了再睡还是睡了再吃之中犹豫了一番后,摇着尾巴从浴室门口站起来,迈着欢快而矫健的步伐冲向雷切放在茶几上的那盒曲奇饼干,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饼干盒子小妖精在撩大腿,忽然,在狗崽子身后的浴室门毫无征兆地被拉开了—— 此时此刻,狗崽子再一次用实力证明高高竖在脑袋上的耳朵并非装饰,他飞快外加果断地停止了奔向饼干盒的得瑟步子,高高卷起贴在背上假装自己是阿拉斯加的大尾巴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垂落放下后腿之间夹好—— 于是当雷切拉开门时,一眼就看见在客厅的地毯中央、距离茶几上的饼干盒子五米开外的直线距离处,有一坨灰色的毛茸茸不明生物正一瘸一拐、无比凄惨地托着蹒跚的步伐前进—— 雷切:“……” 在红发男人沉默的目光中,狗崽子哆嗦了一下摔倒在厚而柔软的地毯上,然后又独自一狗艰难地爬起来,它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正有一位沉默的观众,此时,它继续用它蹒跚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走到茶几边—— 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剧情它神展开了! 狗崽子甚至看也没看茶几上的饼干盒一眼,而是转头,拐了个一百二十度的扇形大转角,叨起了雷切的拖鞋…… 这是催人泪下的一幕。 身患残疾行动不便的小狗挣扎着要为主人叨去一双饱含爱意的拖鞋! 当小狗(删掉)很显然是因为业务不够熟练而扑腾个半天(删掉)终于成功叨着那双对于人类来说其实不怎么重对于残疾小狗来说却是拉么重拉么重的白色拖鞋蹒跚地转过身,它抬起无论如何也消不掉的三层下巴,终于在这个时候一眼看见了它敬爱的主人! 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浴室里出来的,此时正斜靠在浴室门边挑眉看着它的,它敬爱的主人! 狗崽子仿佛被吓了一跳,嗷呜一声低吼,拖鞋从它因为震惊而张开的大狗嘴里掉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背景音乐响了起来,所有的观众屏住呼吸,等待着沐浴完毕的英俊主人饱含热泪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的小狗相拥哭泣的时候! 主人将脖子上的白色浴巾抽下来扔到转换洗物的藤子框内,淡定自若道—— “演够了没?麻烦借我的拖鞋给我用下,鞋柜里有备用的,你可以自己去拿来继续演。” 阮向远:“……” 雷切:“没错,看什么看?就是你嘴里的那双。” 阮向远:“……” 雷切:“三——二——” 狗崽子叨着拖鞋连滚带爬地向浴室门边的男人飞奔而去,来到男人的跟前,呸地一声将口中叨着的拖鞋呸到男人脚下,然后不等他做任何反应,果断一个超出体型能力之外的超水平发挥九十度大转弯完美漂移,狗崽子迈着强壮的步伐冲着茶几上的饼干盒子一路飞奔而去,然后在距离它遥遥一米之外就抬起了前爪,一招猛虎扑鹿式,半个身子扑在了茶几上,雪白的胖爪子在同一时间牢牢地抱住饼干盒子往后一拖—— 下一秒,连狗带饼干稳稳降落于地面,被它用大嘴拱开的饼干盒子里甚至没有飞溅出一粒饼干碎屑! 一爪子强势地踩进饼干盒里,阮向远回头看了一眼雷切,此时,低头穿拖鞋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弯腰的动作一顿之后直起身来:“干什么?” 阮向远:“(⊙___⊙)。” 雷切:“你爪子已经踩进去了才转头问我同意不同意会不会太晚了点?” 除了“不许吃”之外的所有回答统统都是同意。 阮向远得令,撅着屁股一头栽进那盒刚拆封没多久的曲奇饼干里,雷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对方完全没有抬起头的意思,于是转身去倒了一碗清水,走到狗崽子身边坐下来,顺手将那碗清水放在狗崽子爪子旁边,伸手给了它的大脑袋一巴掌:“葡萄干的那种不许吃。” 阮向远:“噗嘎嘎——” 都进嘴巴了谁还知道哪个是哪个! 雷切蹙眉:“吞下去再说话,喝水。” 阮向远下意识转头想喝水,大嘴巴刚凑到水边,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狗崽子的这一异常动作被男人尽收眼底,纵然脸上的情绪没有多余的变化,然而狗崽子却能明显地感觉到红发男人的情绪在一瞬间多云转暴风雪天气,在他心中低呼要糟的时候,果然听见从他的头顶上传来一声冷笑—— “陌生人给你喝的东西都喝下去了,我给你喝的你倒是知道要犹豫了?” 狗崽子抬起头,在看见男人唇边勾起的唇角那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时,在那一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心是肉做的,白眼狼的心也是血红的——本来饿得恨不得满地打滚的他在这一瞬间忽然饱了。 雷切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走开了,翻身上了床,就连晚餐都没吃就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阮向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丢开饼干盒,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于是为了表达诚意,狗崽子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将那碗清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哪怕此时此刻雷切是背对着它,甚至很有可能已经睡着。 阮向远喝完那碗水,踩着步子轻手轻脚地摸到床边,也不敢跳上床,扬起脖子小心翼翼地在床边隆起的那部分周围嗅了嗅,将狗脑袋贴在被子上听了又听终于确认被子里的人真的睡着之后,心中戚戚然正想转头自己找个地方吊死自己,忽然它听见从被子里传来一阵属于人类肚子饿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 阮向远撑在床边,望着雷切的背影当了一会儿雕像。 忽然惊恐地想到,打从自己失踪的凌晨到如今暮色降临,蠢主人不会什么都没吃吧? “……” 我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阮向远终于觉悟了,在这个夜晚,他作为一只狗趴在他的主人床边对自我有了新的认识,可惜,晚了这么三四个月。 这个迟来的认识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干点儿什么挽回一下名誉,他将面临着被抛弃并且果断是他活该的处境——当人当不好,当狗要是还当不好,那真的是没得救也没得破了。 狗崽子嗷呜了一声,放下了爪子,如今站在地上脑袋也能轻而易举地放到床上的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军姿,脑袋就像个艺术品似的摆在大概可能是雷切手边的位置处,黑夜中,房间中只亮着昏黄的地灯,这样的黯淡光纤中,闪烁着一张明亮的狗眼。 ——打个商量呗,蠢主人。 ——你可以打我骂我拽我尾巴捏我舌头,但是不要不理我,如何? ——你不觉得这么对待一只尚未成年心灵幼小脆弱的狗崽子很残忍咩? ——我知道错了啊,真的知道错了。 ——数一二三,回头看下我? “……” 狗崽子保持这个姿势在雷切的床边守了长达半个小时之久——以至于它动的时候,觉得身体都开始发出咔咔的生锈声音。 此时,床上的电子荧光闹钟显示着的时间是下午六点正。 “……” 阮向远伸出大狗嘴,隔着被子很拙计地推了推雷切的手,在感觉到对方似乎真的睡死过去之后,狗崽子失望地隔着被子重重喷了喷鼻息音,又看了一会儿,他终于轻手轻脚地离开床,轻手轻脚地路过客厅,轻手轻脚地用嘴将门拱开,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电梯旁边—— 于是,在这个夜晚的放风时间,二号楼的监视器里,再一次地出现了二号楼那只拉低全楼平均素质的肥狗的身影——然而这一次,不被骂不舒服斯基同志却似乎没有离开二号楼到户外的意思,在监视器中,那肥硕的身子颠颠地贴着墙,一溜烟地顺着通道向着某个它所熟悉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距离晚餐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第63章 和食堂分餐大叔混个脸熟的好处就是,咧着嘴往他前面一站,人就知道你这是要干嘛。 阮向远得瑟地踩着小碎步,颠颠儿奔向分餐大叔——此时已经到了晚餐即将结束的时间,来餐厅用餐的犯人很少,大多数人都聚集在操场打篮球或者遛弯儿,所以当狗崽子用身子拱开厨房后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分餐的桌子后面看报纸看得聚精会神的大叔。 狗崽子果断走过去,伸出爪子扒拉了下分餐大叔的大腿,强力地刷了刷存在感——在感觉到了外来生物入侵,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低下头在看见那张毛茸茸咧嘴冲自己吐舌头卖萌的小狗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然后毫不留情地在阮向远千疮百孔的心上捅了一刀。 “哦,小狗啊,”食堂大叔笑眯眯地说,“听说你今天到处乱跑被三号楼的人抓走了,是雷切把你救回来的哦。” “……”阮向远吐舌头卖萌的脸僵硬了下。 “真是个合格的主人呢,”大叔这是不把阮向远捅成筛子不罢休的节奏,“连绥都说,好久没有看见雷切那么生气的样子了——哈哈哈,虽然我们大家都觉得雷切生气的样子和平时才没有多大区别哩!” 阮向远:“……” ——好了求说了求放过我就是个渣我承认了行了吧食物快给我我得在蠢主人睡醒之前摆回“长跪床前不起”的忠犬姿势! 大概是阮向远的目光过于真诚,所以在挂着朴质的笑容捅了狗崽子一刀又一刀后,分餐大叔终于想起自己的工作是投喂而不是围护世界的和平,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狗崽子的脑袋,大叔站起来开始在自己面前可以做外带的有包装的食物里开始挑挑拣拣—— “小狗的话,我记得你是喜欢豆沙椰蓉面包的……” 阮向远:“汪汪!” ——点赞! “吃了甜的就想吃咸的,所以再来个炒面包好了?里面还有厨房独家秘制土豆泥哦!” 阮向远:“汪汪汪!” ——业界良心! “喝的话可以喝一点橙汁也没关系,我记得还剩最后一瓶—— 阮向远:“汪汪汪汪!” ——柳橙汁柳橙汁鲜榨的柳橙汁!! “本来按照规定果汁的玻璃瓶是禁止带出餐厅的啦,不过算了……明天记得让雷切把空瓶子带回来给大叔我哦!” 阮向远:“……” 分餐大叔对于忽然陷入沉默的狗子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怎么了小狗?” 没什么,老子只是忽然想起来,我这是来给谁求吃的来了——一时间对于自己掉节操的行为表示略微羞愧,唔,大叔,麻烦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跟您表达您才能明白,快要饿死的除了我之外还有我家蠢主人? 狗崽子蹲在原地,大扫把似的尾巴在地上扫啊扫,他瞪着那双唯一和雷切有点儿关系的湛蓝狗眼,忽闪忽闪地看着食堂大叔。 也不叫,也不打滚,就是蹲在那里,瞪狗眼。 分餐大叔不明就里,跟狗崽子互相瞪视了一会儿,在那双湛蓝的狗眼变得越发真诚之时,大叔拍了拍手,说出了一句让阮向远几乎感动得就要哭出来的话:“啊,我知道了,隼是想给雷切也带一份晚餐是吗?” 阮向远:“嗷呜汪!” ——是,完全正确,大叔,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好的呀,隼长大了,也是会为主人着想的乖小狗了呢,”大叔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将原本替狗崽子打包好的塑料袋重新拿过来,一边在面前的各种外带食品面前犹豫一边絮絮叨叨,“不知道雷切喜欢吃些什么呢?面包还是三明治?火腿还是吞拿鱼?隼一定知道雷切喜欢吃什么,可惜你不能说人话——大叔上年纪了,没办法总是能绝翅馆每一号犯人都照顾到,哎呀,这可苦恼了,少泽常常跟我抱怨雷切在吃的方面很挑剔呢——” “嗷呜!” ——蠢主人喜欢吃什么劳资当然清楚啦咩哈哈哈,业余的闪开让专业的来! 狗崽子呜咽两声,果断跳起来用前爪搭在分餐桌边缘,大狗嘴咧着,狗崽子竖着耳朵双眼飞快地在分餐大叔面前的第一个筐子里一扫而过,恩没有——第二个框子还是没有——第三个必须没有——第四个也没有一定是在下一个——第五个……恩,大叔,怎么只有四个框子? 狗崽子扒在桌子边缘,扭头去看分餐大叔,却不料中年男人大笑起来,再一次再一次地,将刀子狠狠地捅进了狗崽子的心窝子里:“雷切果然是个怪人,小狗天天跟他在一起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啊!” “……” ……不,不是雷切怪。 一切都是因为劳资是个渣渣。 仅此而已。 在分餐大叔乐呵呵地将各种口味的三明治塞进袋子时,狗崽子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从桌子边跳下来,此时此刻他心里扭成了一团,狗的五脏六腑比人类小得多,可是一旦疼痛起来也叫个惊天动地,他吸了吸鼻子,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用爪子抱住狗脸大哭一顿—— 只要一想到当雷切还在饿肚子的时候,只想着先喂饱他这只蠢狗;只要一想到当雷切可能从起床到刚才一口水没喝,却想着对着一盒饼干胡塞的自己会不会噎住;只要一想到雷切那么清楚狗不能吃什么并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让这些东西出现在狗崽子的周围,而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吃什么…… 阮向远忽然觉得,大概就算是一条真的狗,也比他合格。 劳资不是狗,劳资是白眼狼。 “……”叨着一袋真的很重的食物,阮向远踩着力所能及的小碎步一路小跑前进,当他重新回到二号楼站在王专属的电梯跟前时,他咬着塑料袋的狗嘴几乎快被压得失去知觉,放下塑料袋,跳起来伸爪子启动电梯,电梯门开,自己先进去,转头将塑料袋拖进去,再跳起来伸爪子重重一拍,关门。 伴随着电梯一路上升,阮向远和一塑料袋的食物相依为命—— 电梯中,狗崽子仰着头吐着舌头透过电梯透明的窗户看向外面,今天晚上绝翅馆上空难得看见了星星,一闪一闪的,组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明天一定是个大好的晴天才对……来到绝翅馆几个月,几乎没有几次有机会见到这样晴朗的夜空,狗崽子摇了摇尾巴有些激动地挑起来将前爪搭在扶手栏杆上,在凑近玻璃试图看清楚外面时,却从玻璃的倒映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瞎兴奋的狗脸—— 如此良辰美景,此时能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居然是一袋子的三明治,劳资的人生至于悲惨到这个份儿上么? 嗤,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不作死就不会死,人贱必有天收。 不知道为什么,阮向远忽然觉得自己被结结实实地虐了一下心。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狗崽子将塑料袋一路拖回雷切的牢房,门还是像它走时候那样虚掩着,狗崽子用自己的大屁股拱开门,然后咬着塑料袋一路拖过客厅,拖到雷切的床前,此时此刻,床上的男人也依然保持着狗崽子离开时的姿势,侧躺,面向墙,背冲外,厚重的黑色棉被盖在他的身上,伴随着男人平稳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阮向远蹲在床头看了一会儿雷切的背。 然后狗崽子低下头,伸出爪子扒拉了下身边的塑料袋,伸脑袋进塑料袋里嗅了嗅,当它从里面缩回脑袋的时候,大狗嘴里叨着一袋吞拿鱼三明治,颠颠儿走到床边,阮向远将那袋三明治放到床的边缘,然后摇着尾巴用自己的鼻子推进去了些—— 小心翼翼地、极其注意地,让三明治的包装轻轻碰到雷切的被子为止。 接着是火腿的,蔬菜的,鸡蛋的。 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直到所有口味的三明治都在男人的背后一字排开。 ……唯一的一瓶柳橙汁也被放上去好了,喝了一大碗水老子哪里还喝得下去……哦,对哦,表达诚意的空碗表达诚意的空碗——于是在摆好了一切之后,狗崽子又去将那个被自己喝空的、原本装清水的碗叨起来,转头走回床边时,却尴尬地发现床边似乎已经摆满了—— 于是果断将空碗扣柳橙汁的瓶子上挂着。 大功告成。 蹲在地上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抬起爪子揉揉狗脸,阮向远也折腾了个够呛,转头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老老实实睡去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 当雷切缓缓睁开眼,当男人准备掀开被子做起来时却意外地遇见了阻力,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的被子——这个特殊的情况让男人停下了掀被子的动作,他安安静静地保原姿势躺了一会儿,在确认了狗崽子睡得四仰八叉时一定会发出的吧唧嘴声绝非来自自己身后时,男人这才缓缓地转过身,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压着他的被子—— 整整一大排的食物。 “……?” 意识尚未清醒的雷切大人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陷入沉默,良久,男人这才伸出大手,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我又没死,干嘛给我摆一排祭品? ……还有,祭品里面为什么会有柳橙汁啊? ……那柳橙汁上面扣着那个不是隼喝水的碗吗?这是什么,新形式的诅咒? 第64章 在雷切坐在床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跟这一床单的“贡品”相对无言时,在他床边脑袋方向的不远处,有一只哈士奇幼崽正睡得四仰八叉,香甜地流着哈喇子。 下意识地往面前这一大排贡品上看去,果然在意料之中有看见干掉的狗口水的痕迹。 “……” 雷切爬起来,游魂似的飘进浴室里冲凉,半个小时后,当他再次从浴室里飘出来的时候,那只哈士奇幼崽还是在继续流哈喇子,粉嫩的肚皮朝天,后腿踩在床铺边缘——红发男人想了想后,伸手将扣在柳橙汁上面的狗碗拿下来,轻轻放到一边,然后打开柳橙汁,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味道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倒了一半进狗碗里,将那碗轻手轻脚地摆在扯呼的狗脸旁边,举起玻璃瓶,湛蓝的瞳眸盯着玻璃瓶中剩下的那点儿橙汁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男人犹豫片刻后,还是仰起脖子自己一口喝掉,之后随手将空瓶子放回桌子上。 在狗崽子扯呼声中,雷切微微眯起眼打了个呵欠,长腿一迈重新回到了床上、于是,在接下来长达一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里,在二号楼三十一层属于王的牢房里,定格在了一个画面上—— 安静的室内,中央空调被刻意调控到了一个偏低的温度。室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在房间内部床边的地毯上,睡着一只在睡梦中不停地翻滚来翻滚去的哈士奇狗崽子,很显然,扯呼吧唧嘴外加梦中无意识抬腿挠肚皮的大叔猥琐动作它无一不精通。此时此刻,狗崽子被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完全笼罩,外面阳光明媚,这样的阴影却不偏不正地将它睡眠环境营造的犹如黑夜还未过去,整整一个小时,哪怕连睡梦中的狗崽子都知道要动来动去,那个阴影却失踪没有挪开过,只有凑近了才会发现他的微小动作。 雷切蹲在床铺的边缘,就着狗崽子不怎么美丽的睡颜用完了自己的早餐—— 从吞拿鱼味的三明治到火腿味的三明治,雷切从头到尾吃得安安静静,哪怕此时他的用餐姿势也是大叔专用的,但是被他做起来却变成了另一种不同的味道。 什么叫汤姆苏? 比起蹲在床边一个小时就为给睡觉的小狗挡光自己无声吃早餐的英俊男人所拥有的魅力,七彩瞳眸都不算个事儿。 一次性包装袋被他悄然无声地撕开,大块的三明治以均匀而飞快的速度地吞咽下去,直到最后一口面包消失在永远是冷漠弧度的薄唇之后,那三明治中饱满的酱料也没有沾到男人脸上的任何部位。 他面瘫着蹲在床边,飞快而优雅地从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开始吃起,将狗崽子扛回来的一系列祭品一一吃过去…… 当雷切将手中空的包装袋放到床头,长手向最后一块牛肉三明治伸去时,在他的笼罩下比平常多睡了四个小时狗崽子,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扯呼声后,猛地一抖跳起来,迷迷糊糊的狗脸上写满了“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我是谁”。 ——这是自己被自己扯呼声吓醒的节奏。 雷切面无表情:“啊。” 眼睛都没睁开,半眯着狗眼甩了甩脑袋抖抖毛,狗崽子在用力吸了吸鼻子之后,准确地将自己的脑袋一头扎进装了小半碗柳橙汁的碗里,吧嗒吧嗒一口气喝光了碗里也舔干净了这才抬起头舒坦地叹了口气,仰起脖子正准备来个销魂的挠痒,一不小心,就对视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阮向远:“(⊙___⊙)!” 雷切还是面无表情:“早安,隼。” 阮向远:“(⊙___⊙)!” 狗崽子嗷呜一声,就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猛地转过身,用自己门板似的背对着自家主人,就像忽然捡回了羞耻心似的长长的狗脸埋在大爪子里不肯抬起来——狗崽子似乎在用实际行动说明,哪怕被囚禁在再壮硕的身躯里,那一颗赤诚的少年心还是永生不灭的。 “……”雷切沉默片刻,弯腰伸手拽了拽狗崽子的尾巴。 猛地一下被抓住罩门,狗崽子浑身一颤,却依旧趴在地上屁股冲着雷切屹立不动,大有一副有本事你把我尾巴拽下来的节奏……直到男人的声音悠悠地在他身后响起—— “那,床上的食物我都吃掉了哦。” “……” 什么?! 都吃了!! 阮向远震惊了—— 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好高兴蠢主人把我孝敬的食物都吃光了这一定是不生气了”,而是“你妈了个蛋啊居然都给吃了猪转世啊你那么能吃老子辛辛苦苦扛回来你倒好睡醒了吃光了居然一口没给我剩”。 妈的难道你以为昨天只有你一个人没吃吗!!! 大清早的跑出去我也错过了早餐时间的啊,虽然泪痣男有喂花卷但那么少那么没有油水怎么吃得饱! 老子都饿成球了啊!! 虽然名义上是全部拿给你的没错但是好歹你也要跟我客气一下下吧?!! 哪怕一下下我也就就范了好吗! “……” 饥饿滚滚之下,背对着红发男人的狗崽子有点儿绷不住了,在他犹豫地从屹立不动变成微微一动时,就好像故意似的,从它身后传来了撕开包装袋的声音——趴在地上屁股冲着男人的狗崽子脑袋上的耳朵动了动,与此同时,雷切懒洋洋的声音飘来:“咦,牛肉味的哦,很好,我就喜欢把好吃的留在最——” “嗷!嗷!”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猛地被眼前忽然窜起来的肥硕身体打断,那个硕大的灰色身影嗷呜一声嚎叫着扑向最后一块三明治,以超出体型能力范围内的弹跳动作猛地飞起来一口叨住男人手中扒掉了包装袋的三明治! 雷切勾起唇角,在感觉到那个毛茸茸的巨大物体一口嗷呜咬住三明治另一半的同时,他配合地放开了手,从主人手中夺食的狗崽子以一个稳稳的猛虎落地式,成功叼着完整的三明治落地! 落地之后照常是抬起后爪挠挠肚皮的潇洒嘲讽姿势,阮向远颠颠儿抱着他的牛肉三明治角落里蹲着啃去了——狗崽子跑到沙发边,抱着三明治呸呸两口吐掉生菜,将里面的大块牛肉扯出来三两口吞咽,然后开始用万般嫌弃的节奏吃剩下的其他蔬菜。 雷切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滑下来走到狗崽子身边,将狗崽子呸到一边的生菜用两根手指捏起来,拎到他的跟前——阮向远愣了愣,抬起头回头看了雷切一眼,然而男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蹲在那儿,将手中的生菜往狗崽子的大嘴旁边送了送。 雷切:“……” 阮向远:“……” 我只是一只狗而已,为什么还要负责吃生菜?内心极力抗拒着,但是转念一想阮向软忽然想起来他这会儿在讨好蠢主人,于是只用了三秒的反应时间,他果断地张开大嘴将男人手中的生菜接了过去。 雷切蹲在阮向远身边,下颚放在膝盖上,而狗崽子则盯着他的脸飞快地将口中的生菜吃毒药似的胡乱吞下去,当确定对方将口中的食物完全吞咽下去,男人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伸出手摸摸他的头,说出了几乎让阮向远同志感激涕零的短句—— “乖,原谅你了。” 虽然不知道蠢主人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是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乐颠颠地咧开狗嘴,阮向远伸出爪子去扒拉了下男人放在膝盖上的手表示了下友好,雷切挑挑眉坐到沙发上,当他拿过今天的报纸时,作为刚获得救赎的狗崽子也做了一回跟屁虫似的,迈开爪子吐着舌头凑了过去—— 那双和主人如出一辙的蓝色狗眼闪闪发亮,楚楚动人,狗崽子将它硕大的脑袋伸进雷切和报纸之间,大脑袋放在雷切的腿上—— 卖萌。 刷存在感。 蠢主人,我听说你放在柜子最上面的高级狗罐头,再不吃就要过去了哦。 狗脑袋外加狗耳朵已经到了能够把报纸挡掉三分之二的地步。男人无奈地将报纸放开,伸出手摸了摸狗崽子毛茸茸的脑袋,在对方乐呵呵地眯起眼接受抚摸时,雷切恩了声,伸出手扒拉开阮向软的大嘴巴看了看—— 看就算了还伸手进去摸。 狗崽子“啊”着大嘴,不仅要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牙齿碰到蠢主人那双娇嫩的手,还要将舌头耷拉到一边。 当它觉得自己再保持这幅蠢样子口水就要流下来时,这才听见头顶上蠢主人淡淡道—— “犬牙都长出来了。” 阮向远:“嗷呜呜。” 雷切:“要不是因为乱吃东西,也不会叫的那么难听吧。” 阮向远:“……” 雷切:“马上就要成年的小狗,智商这么低真的正常吗?” 阮向远:“呸!” “以后别人给的东西都不可以乱吃,我希望你能健康长大。”一边说着这样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一把拦过狗崽子粗粗的脖子,男人顺势躺倒在沙发上,在这个高度,阮向远发现自己只需要正常站着就可以和雷切的脸保持一致,所以在沉默了三秒之后,他决定自己喜欢这个交流姿势。 当他们在同一个海拔的时候,只要稍稍一凑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交换彼此的呼吸,只有这个时候,阮向远才能真的感觉到,他和雷切是真实地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 他以狗的身份。 和绝翅馆二号楼的王生活在一起。 狗崽子喷着鼻息,将自己的大狗嘴凑上去推了推男人的脸——那湿乎乎的触碰显然不被待见,于是在雷切浅浅皱眉后狗脸被大手推开——不死心,再凑上去——又被推开—— 狗崽子毛了,大爪子踩住雷切的手,对着他紧闭的双唇结结实实地舔了口。 强吻的节奏。 雷切:“……” 阮向远:“嘎嘎嘎!” 雷切:“谁教你的?” 阮向远:“嘎嘎嘎!” 被老子亲了,就是老子的媳妇儿了,等我老了跑不动了看不见了听不到了,你也不可以红杏出墙! 和蠢主人的约定,八,即使我上了年纪,也不可以抛弃我,要给我养老送终。 第65章 三个月前还能被少泽挂在手上的那只狗崽子死在了历史的洪河里,在雷切这种近乎于神逻辑的溺爱模式打开之下,阮向远从头到尾除了智商之外每一天几乎都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飞速增长—— 三个月前,雷切晨练的时候,借口自己脚太短跟不上的狗崽子通常会跑两圈就一边儿蹲着围观去了。 三个月后,雷切晨练的时间,脚已经够长却依然觉得自己跟不上的狗崽子,通常会在跟了半圈后直接拐弯跳上看台躺着围观。 雷切觉得没问题,阮向远更加觉得理直气壮。 ——总是时时刻刻呆在我们身边的事物,往往我们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忽略了它的变化。 雷切真的留心到他的小狗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幼犬,大概就是从阮向远的第二颗狗牙长好的那天晚上开始的。 在狗崽子眯着眼睛冲他乐呵呵地卡油吃豆腐之后,第二天早上,男人看见他的小狗正像个标准的猥琐男似的佝背猫在墙角,对准它的厕所上面那根高耸的主子抬腿,满脸享受地嘘嘘。 “隼。” “嗷?” “你还是蹲着尿尿比较好看。” “呸!” 在同一天的下午时分,而他牢房里的那张沙发,终于在服役了那么多年后,被主人无情地注意到似乎应该到了退休的时间,因为它的宽度再也不能同时并排着躺下一人一狗,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只过于巨大的半成年哈士奇。 “好挤。” 这是雷切对着拼命想往沙发上蹭的狗崽子说的。 在第二次被蠢主人推开狗脑袋时,阮向远只好蛋疼地自己跳到沙发的末尾,大尾巴的尖端部分扫过男人赤裸的脚踝,然后狗崽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将自己厚实的皮毛完全覆盖在他冰冷的脚上。 事实上,在这之前与之后,很多个午后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作为宠物,狗崽子盘成一团,抱着雷切的脚睡健康午觉。 作为主人,雷切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在沙发上,耐心地看着手中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原文书。 一人一狗和谐地各占沙发一个角落,直到晚餐时间即将来临,雷切啪地一声合上书的同时,在沙发另一边的狗崽子也会不情不愿地睁开一边眼,再睁开另一边眼,长大张齐了獠牙的大狗嘴,打一个巨大的呵欠。 接下来他们将会花二十分钟的时间作为“懒得出门”的挣扎,然后老老实实地去餐厅吃饭。 在餐厅里,阮向远吃饭的地方从最开始的桌子变成了雷切坐的沙发,最后,当沙发再也容纳不下他的大屁股时,他吃饭的地儿终于被降级到了地上。 好处是他再也不用蹭雷切盘子里的东西,在缴纳了两个人头的餐费后,阮向远续那个粉红色的狗盆子之外,在餐厅也拥有了它专用的盘子,每一天,他都会得到和普通犯人一样分量的食物,以及双份的布丁和双份的水果,如果偶尔绥加入他们,那就是三份的布丁和三份的水果—— “你真的不能再吃了,隼,”绥单手撑着脑袋,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狗崽子前爪搭在桌子边缘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将他手中的苹果叨走,黑发男人低头看着桌子底下叨着苹果装深沉的狗崽子,“……那么胖,就不萌了。” 阮向远:“……” “你好烦,做什么跟小狗说这种沉重的话题,”雷切不认同地对好友蹙眉道,“隼,不要理他。 阮向远:“嗷?” 雷切挑眉:“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狗崽子得令,低头为了减肥大业而拼命地做着力所能及最充分的准备。 绥:“……狗也是会得糖尿病的。” 雷切:“不会,最近天气变冷了,隼只是看上去变得胖了些而已。” 绥沉默,有点不好意说虽然这会外面还下着雪,不过已经算绝翅馆开春了,要是狗崽子这会儿比之前还胖了,那真跟皮毛没关系。然后三个月前,这只趴在桌子底下咔嚓咔嚓啃水果的、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庞然大物,还是个能在他们的桌子上推着苹果滚来滚去的小萌货。 时间是把杀猪刀。 正如同绥所说,所有的人都觉得,狗崽子已经过了那种嗷呜嗷呜嘤嘤嘤打滚卖萌的体积时,整个绝翅馆里,看着那坨追着苹果跑来跑去浑身的肉都在颠的巨大灰色绒毛不明物体,还能淡定微笑并真诚地说“隼还是很可爱”的,也只剩下亲手把它从“小狗”喂成“巨型小猪”的雷切而已。 夜晚,被绥的一句“胖了就不萌了”深深伤害到的狗崽子辗转反侧—— 雷切对于他是放纵的,所以阮向远经常在某些人类对它的智商产生歧视的时候,也表演一下很么叫“狗眼看人低”。 但是,有时候阮向远会觉得,雷切所有的放纵与宠爱,其实只是给了这只名叫“隼”的哈士奇…… “……” 咦? 这种想法,神烦。 狗崽子嗷呜一声将大嘴塞进雷切的被子里,闭上眼,脑海里却止不住在想—— 在红发男人的眼睛里,大概从来没有“阮向远”这号人存在过,当雷切认真地说“希望你能健康地活下去”时,这句话也仅仅是对着他的小狗说的,而非真正需要这句祝福的、此时此刻躺在医院里当植物人挺尸的阮向远。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 狗,还是人。 老子究竟是用我的内在美征服了蠢主人,还是用外在(删掉)美(删掉)迷惑了蠢主人呢?如果我以人类的身份来到绝翅馆,老子这点儿内在美还能打动他说服他像今天这样分一半沙发分一半床给我吗? 明显不会。狗崽子抬起后爪烦恼地挠挠耳朵,给了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矮油,开什么玩笑,雷切这种人,压根就不会有想法去了解一般人的内在美吧——说实话,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货压根就没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物当做人类。 想想这货动手折腾人家泪痣男的时候……哪怕是对兽类也不会有人想去挖人家的眼睛吧。 雷切好像刚好反过来——三观不正,永远的大龄中二男青年。 “……” 老子拉么好的一个新世纪三好少年,居然惦记上了这种人!苍天啊,你睁睁眼!!! 为了这点儿中二病的想法,阮向远觉得自己大概就要出现“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的坑爹状态。 “自己这是在跟自己吃醋”这个想法电闪雷鸣地劈进脑海里的时候,他被雷得恨不得给自己一爪子—— 可是转过头来,又忍不住还是要对比。 阮向远想了想,最后发现,这种情况大概是从他前天晚上乐呵呵地糊了人家雷切一嘴狗口水那天开始的——于是思想有多远,思考主题就神展开了多远。 就像是个变态似的回忆着“雷切的嘴像白糖糕”这类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形容词,在来回翻滚睡不着之后,狗崽子一轱辘从床上面坐起来,抖抖毛贼兮兮地凑近已经陷入沉睡的蠢主人,欣赏了会儿他的睡颜,他伸出大爪子,扒拉了下雷切的脸。 然后被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推到了床下。 蹲在床边,狗崽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猛然响起了什么似的,他来到窗户边,打从重生到今天第三次做出了这个猥琐的动作——狗崽子扒拉开自己毛茸茸的腿,认认真真地研究了一遍自己的叽叽。 最后,阮向远得出的结论是:他长大了发春了会爱了知道惦记主人了虽然还是有点儿公母傻傻分不清楚这似乎是弯了。 整个晚上,阮向远陷入了“我他妈居然弯了!”和“做人时候没动静做狗才喜欢上人这是作死的节奏?”这两个命题泥沼之间,蛋疼得久久无法自拔—— 第二天早上,当雷切睡醒发现平日里肯定要跟他抢被子的那位毛绒生物居然不在脚边,男人爬起来走到窗户边一看,这才发现失踪的那位此时此刻正把脑袋挂在打开的窗户外面,狗身子挨着窗户塞满了整个飘窗,从大狗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扯呼,几乎就要扯出鼻涕泡。 “……睡相。” 这一次,就连雷切都不能对如此猎奇的睡觉姿势做出诸如“可爱”这样的违心评价—— 【我养了一只狗。 会玩泡泡龙;爱吃牛奶布丁;知道我把高级狗粮放在柜子的最顶层;讨厌洗澡,讨厌运动;爱散步;会偷鸡蛋;心情好的时候会把大脑袋放在我的腿上卖萌刷存在感;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悄然无声地推开窗户,把自己的脑袋挂出去扮醉汉状。】这样的事一说出去,大概会被建议到精神科挂个号吧。雷切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动手将死沉八沉的狗崽子搬回床上,狗崽子被他抱死猪似的抱在手里,大脑袋挂在半空中随着雷切的走动来回晃悠,期间,它只睁开了一边眼睛看了眼,在看到扛着它的是谁之后,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继续睡。 雷切无奈,临时决定取消今天的晨练计划。 冲凉之后,简单用了早餐,坐到办公桌后面处理堆积下来的家族文件。 阮向远是被雷切换姿势时,椅子所发出的轻微动静声弄醒的。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狗崽子半张脸被埋在厚厚的被子下面,懒洋洋地掀起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眼皮,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办公桌后面的雷切。 此时此刻,男人正抓着一杆钢笔,微微蹙眉,他飞快地在一张纸上写着类似于信件的东西。 狗崽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正准备爬起来的时候,就听见那个耳朵比狗还厉害的蠢主人头也不抬地说—— “羊奶在沙发边,喝掉,不要弄得到处都是。” “……” “恩?” “嗷。” 非让人给你个回应是什么毛病,一般的狗能懂吗操! 狗崽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这才跳下来,当它这样做的时候曲线得以伸展开来,于是那些绥口中的“肥肉”也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四个爪子着地。 阮向远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打从重生到如今的三个多月里,阮向远一直觉得空落落而显得不太真实的心,此时此刻却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这种踏实的感觉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愿意就这样以哈士奇的身份留在这里。 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纵使知道,这短短的寿命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生命中短暂的过客而已——但是这些在一起的时光,哪怕是再微小的细节,对于阮向远却忽然有了不同的全新意义。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哪怕下一秒就立刻死去。 他将会带着这些记忆在遥远的医院看护病房里醒过来,然后郑重地将它们记下来,当作为人类的一生也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将把它们一个标点符号也不漏地带进坟墓里。 和蠢主人的约定,九,和你一起度过的岁月,我一辈子不会忘。 第66章 上个月雷切跟人家干架时候,作为护主性很少爆发几率全看主人人品的雪橇三傻,阮向远在威武了一把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终于在一个月后的今天,狗崽子身上挂伤的伤口终于拆了线。 一巴掌拍开狗崽子欢快地抬起来就想去挠伤口的大爪子,雷切转过头问收拾着绷带的美女医师:“这就行了?” 丽莎:“没事了。喂小猪似的喂,肉长得快,一下子就愈合起来了。” 离开了那绑成大蝴蝶结的可笑绷带,狗崽子用力抖了抖毛,还略微不习惯。结果某个无良大胸女医师倒是挺来劲,当着作为饲养人的雷切的面,伸出又换她那只指甲油涂得和彩虹似的手,拍了拍颤颤悠悠夹着尾巴站在架子上的哈士奇的脑袋:“哎哟,看看这绷带,把你腰都勒细了!” 雷切:“腰?它没有那种东西。” 阮向远:“呸!” 大扫把似的尾巴将旁边小推车里的瓶瓶罐罐报复性地全部扫地上,在丽莎和艾莎的双双惊呼声中,狗崽子咧着嘴吐着舌头在滑溜溜的架子上面玩高难度动作,他用后脚站起来前爪子搭在雷切的肩膀上,又长又大的嘴巴像个变态似的死劲往前伸在红发男人的身上嗅来嗅去—— 雷切伸手推开狗崽子的大狗脸,却又担心底下带着滚轮的铁架子被他推开了把上面那只毛绒巨型生物摔着,所以一边推一边不得不伸出手抓住它的爪子让它稳稳地趴在自己身上—— 于是那几乎有男人三分之二长的狗腿得寸进尺地蹭过来抱住了雷切的脖子,已经和他的脑袋一样大的狗脑袋伸过来在雷切的颈脖处蹭来蹭去,耳朵尖在狗崽子的动作中是不是碰到男人的下颚,他皱皱眉,略微烦恼又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挠了挠下巴。 铁架子小车在阮向远的脚下踩的滑来滑去,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将站没个站相的他从架子上去滑下去,然而狗崽子心里想的却是—— 这架子不错,大小高大刚刚合适,蠢主人咱们把这破架子顺回去吧! “……下来,隼。” 看了眼丽莎她们已经收拾干净地面,男人玩儿似的将狗崽子从铁架子上拎了下来,狗崽子感觉良好地在地板上走了一圈,尾巴像是个跷跷板似的随着它走路的样子一翘一翘—— 雷切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挺满意,这才转头跟丽莎用平淡的口吻念了一大堆英文名字,在愣了两三秒后丽莎这才反应过来雷切在跟她念新的医药备用物品单,火烧屁股似的踩着她的高跟鞋转头冲进药房里,艾莎坐在办公桌旁翘着二郎腿半眯起眼:“为什么会有修复性内服药剂?你哪受伤了?” 不怪艾莎那么紧张。 绝翅馆里的王受到绝对良好的待遇,更何况是哪怕在外面的世界里身份地位也十分特殊的雷因斯家族继承人,要是雷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死在绝翅馆里,在伊莱被老雷因斯一枪崩掉之前,伊莱肯定会挣扎着冲过来先扒了她们的皮再死。 “……” 雷切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弯下腰,长手一伸,一把抓住在地板上到处撒欢庆祝摆脱蹦跶的狗崽子,拖着它脖子上的项圈将它拽过来,男人半蹲下来,抓着它项圈的手改而搂着它的粗脖子,拍了拍它厚实的身体—— “隼,叫一声,给这个老太婆听听。”雷切眼睛也不抬命令道。 “嗷呜!”阮向远十分配合。 “冲着我叫干嘛,”艾莎眼睛里能喷出火来,“谁老太婆你冲谁叫去——叫这么难听怎么回事,嗓子烧了?” 阮向远:“嗷?” ——烧了?我操能换个温和点儿的用词吗?泪痣男不是说暂时性的么! “恩,”雷切伸出手揉了揉狗崽子胸前厚厚的毛,“不严重,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试试而已。” 阮向远:“呜!” ——老子的理想就是每月月圆夜蹲在飘窗对着外面狼嚎两嗓子,现在是不能了吗?谁也不要拦着我我要回去把泪痣男的喉咙咬断! 没了理想和追求的狗和一包咸菜有神马区别?! 不理解狗狗陷入了巨大的打击中,丽莎笑了:“吃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雷切略疑惑:“你怎么知道?” 丽莎很严肃地回答:“看体型,浑身上下挂满了‘祸从口入’的标志。” 雷切:“……” 阮向远:“……” 此时此刻,狗崽子那点忧桑的情绪全部被“胸大的都不是好人”这个愤怒的念头所扑灭。 雷切微微眯起眼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候原本进去拿药的丽莎推开门抱着一大堆药品冲冲忙忙往这边冲过来,把那些个瓶瓶罐罐往桌子上哗啦一扔,美女医护麻利地从办公桌德尔那堆文件最上放抓过来一本记事本摊开在雷切面前—— “喏!签字!” 女医护努努嘴。 微微一愣后放开狗子,只有这个时候才最听话的二号楼王乖乖接过笔,就像是小学生似的将那个本子拽到自己跟前,低着头自己飞快地对了一遍清单,当他终于核实完毕正抓着笔龙飞凤舞地在登记本上签名时,忽然男人又听到两名医护人员的惊呼。 额角青筋跳了跳,以一个巨大的甩尾完成了自己的签名,男人扔开笔叫了声“隼”回过头去—— 低头一看发现他的狗正张着大嘴咬着铁架子的一脚,吭哧吭哧地撅着屁股死劲儿把这破架子往后拖,那沉重的铁架子眼见着已经被狗崽子拖出了两三米那么远,在听到了主人的叫声后,它一个劲儿往后蹭的动作猛地停下来,然后吊起那三角眼斜了雷切一眼。 随着年龄的增大,蓝色眼睛的哈士奇眼睛会退化成一个集中的黑点眼仁,本来蓝色的眼白也会变成正常的白色。 这让大多数成年哈士奇看上去比小时候更凶。 同时,当眼白已经占据了眼睛的百分之九十,当它们还费劲心思翻白眼的时候,那副德行也会变得更加讨打—— 以前的阮向远小小的一团,捧在手里一个巴掌比他的脑袋还大,雷切自然是各种舍不得,天天走哪抱到哪,哪怕小狗偶尔犯错,一用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湛蓝瞳眸忽闪忽闪地瞪着自己卖萌,男人也会心软就此作罢—— 但自从“小小的一团”变成“大大的一坨”,搬运它的动作从“抱着”变成“扛着”,雷切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不能扛着这只体积过大的玩意招摇过市,于是从某一天开始,绝翅馆又有了另一道风景—— 二号楼那个冷艳高贵生人莫近的王的脚边,永远都颠颠儿地跟着一只跟屁虫…… 男人走哪,那只灰色的跟屁虫就跟到哪。 就连雷切偶尔兴致上来了在放风时间亲自下场跟人家打三三斗牛,那只狗崽子也正经八本地蹲在边上看——那德行就好像它真看得懂似的。 …… 其实日子过得嗨森不嗨森,只有狗崽子自己知道。 当某天照镜子他猛地发现他双萌萌的湛蓝色小眼睛变成了帅气逼人的狼眼,就立刻知道有什么要糟—— 在仔细阅读了相关书籍知道这是正常情况而不是患了眼病之后,蠢主人首先表现出放下心来的样子,但当他将手中的相关书籍塞回书架上,转头一看那只蹲在他脚边一个劲儿抬后腿挠肚皮猛翻白眼的狗崽子,男人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隼,我忽然发现,你这样看我的样子很讨打。”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忽然就不被疼爱的阮向远:“……” ——于是,在今天这样必须被揍的情况下,当着女医生们的强势围观,红发男人二话不说将狗崽子拽过来结结实实地揍了顿…… 如果说从小到大还有什么没变,那大概就是雷切揍人的手劲儿永远都那么恰到好处—— 每次阮向远被教育完都有一种自己的尾巴都被打断了的错觉,嘤嘤嘤地夹着大尾巴狗崽子窜到最外边的办公桌边,却在余光看到什么的时候迅速停止了嘤嘤嘤!它抬着头竖着耳朵盯着办公桌上某个地方看了很久,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狗崽子飞快递跳起来从医护人员的办公桌上叨下一串香蕉,爪子在地板上打了两个滑,连滚带爬地一溜烟冲出了医疗室—— 众人沉默。 艾莎清清嗓子,开始给雷切找台阶下:“小狗没吃早饭?” 雷切面无表情:“吃了三只鸡蛋两碗豆浆一个花卷一个豆沙包一个半苹果,少了?” 又一次的沉默中,女医生们终于意识到,这是谁也救不了这对神逻辑搭档的节奏。 丽莎:“辛辛苦苦拉扯大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什么心态?” 艾莎:“……下次养狗养个智商高点儿的。” 雷切:“……” 挠挠头正准备却抓狗,忽然从绝翅馆的公共广播里传来伊莱那讨人厌的声音—— “四栋楼的‘王权者’请注意,三十分钟内我要在我的办公桌跟前看见你们,迟到后果自负。” 雷切抓头发的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在医疗人员们疑惑的目光声中,男人平静地叹息了一声:“我去抓狗。” 艾莎:“……可是伊莱……” “王权徽章在隼的项圈上。” 丽莎、艾莎:“……” 第67章 当雷切拖着满脸不情不愿的哈士奇狗崽子一路来到伊莱的办公室前,绥也正好到,此时此刻他站在大门口低头拍着身上落下来的雪花。 听见脚步声黑发男人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二号楼王权者正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这边走来——在他的手上,被项圈勒得勒出三层下巴的狗崽子正冲他裂开嘴欢快地乐呵,狗崽子眯着两大白眼,脸上堆满了露出两狗牙的标准傻笑,灰色毛绒生物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在雪地上扫起一阵雪尘。 受到狗崽子如此热情的招呼,绥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然而就在他绞尽脑汁试图说些什么作为回应之前,雷切倒是先看不下去了,伸手在狗崽子脑袋顶结结实实地扇了一巴掌,轻呵:“少卖蠢。” 阮向远:“……” 世界清净了。 阮向远原地蹲下挠了挠脖子,雷切顺势松开他的项圈,微微弯下身以无比自然的动作顺手将狗崽子嘴边挂着的那点儿香蕉皮弄下来扔开。 “咳。”绥发现自己不得不出声打断这不怎么温馨的主仆,上前两步,在雷切的默许下黑发男人抓着狗崽子的胖脸揉了两下,在狗崽子抬起大爪子不耐烦地拍打他的手背时这才放开它,转头看向雷切,“雷切,你又带隼来给伊莱添堵了。” “……”被叫道名字的红发男人脸上停顿了下,撇开脸有些不自然地回答,“我带隼到医疗室拆线,正好听到广播,而且——”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弯下腰,抓过狗崽子在它的脖子一周摸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在绥好奇的目光中,雷切动作一顿,伴随着一声金属夹松脱的声音,绥只觉得眼前金属光芒一闪有什么东西呈抛物线状被跑了过来—— “喂!” 急忙地叫了声后下意识伸手去接,在稳稳地接住雷切从狗崽子脖子上取下来扔给自己的东西后,绥低下头去看手心里的东西—— 然后瞬间满脸黑线。 一模一样的图腾,不一样的颜色,同样的金属装饰物,此时此刻有一块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男人的风衣内袋中…… 绝翅馆除去馆长之外最高权力的象征,整个馆内只有四块,每一块都有特殊颜色,只有绝翅馆食物链最顶端的顶级猎食生物才配成为其拥有者—— 王权徽章。 绥有些崩溃地抬起眼皮扫了眼满脸若无其事的好友:“你把王权徽章放在隼的项圈上?” “对啊,少泽说了无数遍,王权徽章是很重要的东西。”雷切一边回答着好友的话,一边伸手推开通往伊莱办公室前走廊的大门。 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挂在狗脖子上,这惨不忍睹的逻辑是怎么回事,认真的?少泽听到这话恐怕压根就会当场哭给你看吧……绥顿了顿,摸了摸鼻尖悻悻道:“这么认真地把徽章放在内衬口袋里的我忽然看起来好蠢,大概只有去偷一只伊莱的母鸡过来,把一号楼的王权徽章挂在它的脖子上我才不会输掉?” 黑发男人说完下意识低头去看,正颠颠儿跟在雷切脚边的狗崽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来自他的目光,从雷切脚后边伸出脖子,一边拐来拐去地走一边冲绥露出个灿烂蠢笑。 绥:“……大概还是会输吧,怎么可能赢。” 仿佛毫不在意好友的吐槽和喃喃自语,从绥手中接过徽章,随手将它别在上衣的口袋处,雷切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放在隼那里不是很好吗?” “……好在哪?” “不会弄丢。” “……这傻狗连自己都弄丢过,你以为它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是只会‘嘎嘎嘎’。” “那是意外。” “……有谁会故意弄丢东西吗?” “你一脸惊讶的样子不正好说明了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吗?”雷切斜睨并肩跟他一块儿前进的一号楼王权者,“有谁会想到我把王权徽章放到隼那里?这不就正好说明这个决定是极其具有安全性的么?” 绥:“……” 被向来少言寡语的好友一系列话噼里啪啦说得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震惊之间,绥既觉得雷切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又觉得从某种逻辑上来说压根就是乱来……所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呢?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想抓着雷切再进行一番讨论的时候,他身边的人猛地停下步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扇对于绥来说无比陌生的门,湛蓝的眼睛十分平静:“到了。” “伊莱的办公室不是在尽头么?” “装修,临时搬过来的。” “你居然会知道。” “少泽跟我抱怨的时候有提到。” “……” 绥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用类似于“少泽跟你抱怨什么”这种很可能会的到可怕答案的问题来把这个话题接下去,在他努力地寻找话题不着痕迹地跳过时,他身边的人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敲响了他们面前这扇华丽的门—— 望着好友那完美而毫无情绪的冷硬完美侧脸线条,绥忽然领悟到,为什么在少泽出公差需要少佳顶替二号楼工作时,少佳会对雷切做出“哪怕多说一句话就想在下一秒和他同归于尽”这样的评价—— 你以为自己在很认真地跟一个人聊天,其实他的灵魂压根就没有带出牢房;你正在为一个话题的突然结束尴尬不已的时候,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更加不在乎话题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就好像一群人约好了在礼堂里表演大合唱——是的,明明上台的前一秒还答应得好好地是大合唱,但是当演出结束谢幕灯光亮起的时候,你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所谓合唱,压根就是你一个人唱完了高低中三个音阶全部内容而已。 异常空虚寂寞冷。 “——怎么了?” 在房门里隐隐约约传来伊莱让他们进去的响应后,并不急着推开门,雷切转过头,满脸好奇地问突然陷入无限沉默的绥。 “……没什么,进去吧。” 没错,就是这个节奏。绥咬着后牙槽心想,在空虚寂寞冷之后,你还不能怪他,因为他会主动地瞪着那双不怎么无辜倒是无比理直气壮得令人牙痒痒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就是奇怪一个人得吃什么毒草长大的才能一开口说话就这么招人恨。 在绥腹诽之时,两位年轻的王权者并肩走入了绝翅馆馆长的办公室—— MT和白堂已经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看上去等待已久。他们进去的时候,白堂正喝茶,刮了刮茶碗子,大叔从茶杯后冲两位年轻的同阶级者露出个肉麻兮兮的微笑,而MT则头也不抬,似乎对于雷切和绥的到来完全不感兴趣。 “五十九分——还差30秒迟到,算你们好运。” 阴阳怪气哼了一声刷存在感的是娘娘腔馆长伊莱。 娘娘腔就是娘娘腔,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其实他还是和雷切有点儿共同点的,那就是“坚决不将就”,哪怕是临时的办公室,也仔仔细细铺好了地毯摆满了所有全套有用的没用的各种装饰品和用具,在馆长大人无声的挑眉中,两位年轻男人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脱下鞋赤脚踩上那不知道哪位大佬孝敬上来的昂贵地毯。 作为没鞋可脱的生物种群,阮向远从雷切身后钻出来后,在伊莱“这肥狗怎么来了”的惊呼声中,他直接不客气地踩上了这昂贵的地毯——并且还颠了颠深刻地感受了一下爪感。 伊莱从办公桌后面跳起来,十分暴躁地吼道:“爪子脏不脏脏不脏脏不脏——!!” 脏你大爷啊,老子的爪子不要太干净哦。狗崽子给大呼小叫的娘娘腔翻了个白眼,一屁股蹲下抬后爪挠了挠肚皮。 然后引来了伊莱更加激动地大呼小叫:“你居然还有脸一屁股给我坐下来!!!” 阮向远嗷呜一声,转头去看雷切—— 好吵,蠢主人,你来。 “吵死了,伊莱,不要叫。”皱皱眉,在狗崽子好评点赞的赞许目光下,雷切淡淡地说,“我正带隼在牢房外,是你自己那么急叫我们过来。” “屁!三十分钟还不够你送它回去?!你走路不是很快嘛?!” “够,”雷切懒洋洋地一副懒得听的表情,随手拽过一张柔软的扶手椅坐下,他掀掀眼皮扫了气得脸发青的伊莱一眼,顿了顿后缓缓地补充道,“但是我懒得走。” 伊莱瞪眼,用力倒抽一口凉气。 绥摇摇头,对于馆长的遭遇深表同情。 倒是坐在一旁的白堂打破了沉默,他慢吞吞地抿口茶,笑眯眯道:“不要生气啊,伊莱,会长皱纹——气死了我们就没有馆长了。” 雷切给了白堂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怎么可能,全世界有无数人在迫不及待地来顶这个肥的流油的差事吧。” 绥:“……呃。” MT表示沉默。 “我他妈这是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你们这群奇葩聚集的高峰期来当绝翅馆的馆长!”伊莱捂着胸口重重地重新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脚一勾开了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大沓文件摔到桌面上—— “看,计划书!二个月内我要看到成果!” 没有人动。 四位王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目从容淡定,充分展示了他们跳出三界众生之外,属于十二生肖之外的第十三个生肖—— “看啊!一群属大爷的!” 伊莱咆哮。 还是没人动——就好像谁先动谁就输了似的。 作为在场唯一和伊莱关系最恶劣的狗崽子都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后面,在伊莱无语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大爪子上桌,在馆长那张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办公桌上扒拉了下,将那叠文件扒拉过来,大狗嘴张开叨住,当伊莱的目光由无语转向崩溃的时候,狗崽子跳下桌子,然后将那份全是狗口水的重要文件放在了安然不动稳坐原地的雷切的大腿上。 “谢谢,隼,辛苦了。”雷切露出一个微笑,摸了摸狗崽子的头。 伊莱:“辛苦个屁啊!!!!!”(╯‵□′)╯︵┻━┻白堂:“呵呵。” 绥:“呵呵。” MT:“呵呵。” “——嘎嘎嘎!” 狗崽子骄傲地哼唧了一声,在伊莱滴血的注视中,抬爪子挠挠脖子,抖落一地狗毛。 第68章 雷切随手将腿上的文件夹在椅子上擦了擦,修长的指尖缓缓地翻开这份文件,看上去对任何伊莱布置下来的任务都显得兴致缺缺,“是一份合同,”男人飞快地扫了眼标题,又掀开文件到最后一页看看后,将文件夹往旁边的绥手上一放,问伊莱,“你终于走到要变卖绝翅馆馆长位置的地步了吗?” 看着馆长大人发青的脸,阮向远佝着背愉快地张开大狗嘴:“嘎嘎嘎!” 雷切伸手摸了摸狗崽子的脑袋,坐在柔软的扶手椅上,自在的像个皇帝似的,懒洋洋地二郎腿,男人重重地靠向扶手椅靠背:“用不着担心以后,换了谁我们都会配合工作的,无所谓。” “他们先撇开不说,单说你吧,雷因斯先生,”伊莱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时候配合过我的工作?” 雷切莫名其妙地看了馆长大人一眼,就好像他说了一句天底下最废话的废话:“你广播,我到这里。” 伊莱:“带着你的狗崽子——看见挂在门口的牌子了吗?‘哈士奇不得入内’我还以为我写得很清楚。” “没看见,”雷切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是被风吹掉了吧,而且,你看,你要卖掉绝翅馆馆长的位置,按照常理,我们应该去投书你的。” 伊莱:“……” 雷切:“但是我们没有,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伊莱:“……” 雷切:“行李收拾好了吗?” 伊莱:“……” 雷切:“借少泽给你用一天,快收拾。” 阮向远:“嘎嘎嘎!!” 绥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转过头来拍拍雷切的肩,冷静地说:“玩够了吗?在你把馆长气死之前,我们说下正事如何?” “没玩够。”雷切回给好友一个更加冷静的眼神,“谁让他不让隼进馆长办公室,凭什么?” 伊莱:“喂,我还在这里好么。” “可惜在年轻的雷切眼里,恐怕我们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奇怪生物而已,伊莱,我们都不计较了,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白堂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也要微笑的德行,和始终沉默的MT不同,中年男人站起来三两步绕到绥的椅子后面,在椅子上的两位年轻的王转过来之前,他伸手飞快地将那份文件夹从黑发男人的手中抽了出来,翻开看了两眼,“啊,听听,好有意思的合同书——” 雷切:“忽然不想听了。” 白堂用诡异的戏谑眼神扫了满脸警惕的红发王权者一眼,随即低下头,勾起唇角大声地将合同朗读了出来—— “‘我相信人间充满真爱和善,我相信这些美好的东西无处不在,包括这个世界上最阴暗的角落——’” 第一句话就果断让最烦这些东西的人暴躁了,雷切额角青筋暴起:“这什么?什么时候神父也负责拟设合同书了?” 绥给了暴躁的好友一个无奈的眼神,修长苍白的指尖竖起来轻轻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表情,没有得到支持的雷切不太愉快地抿抿唇,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尖拨弄狗崽子高高竖在脑袋上的狗耳朵—— 狗崽子蹲在地毯上,吐着舌头听得很认真。 “雷切,看,连狗都比你有悟性。”伊莱冷笑。 “……连你自己都跑出来打岔是什么心态,馆长?”白堂无奈地扫了眼随时随地都在寻找机会反击的伊莱,心里琢磨着这家伙肯定是天蝎座,眼下却不停地飞快扫视着这份合同当前页面的内容,在发现都是一些直接从各种经典上抄下来的废话之后,果断翻了一页,然后在第二行就看见了重点—— “‘为了追逐最终的阳光和自由,我们必须让自己的心充满了对世界的感恩,对阳光的感恩,对雨露恩泽的感恩,生活在囚笼中的人,你们不应该放弃自己追逐的权利。’”读到这儿,白堂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读不下去了。 “……快告诉我这是拿错文件了,伊莱。”雷切勾勾唇,十分嘲讽地嗤笑了声,“对着监狱里的人高呼让我们追求阳光和自由?我怎么觉得我被嘲讽了。” 伊莱:“读下去,白堂,读下去,别停。” 雷切:“要么就是让我们组织一场盛大的越狱暴乱?” 伊莱抓起桌子上的钢笔,仿佛他手中抓着一把菜刀,隔空指着某个一直在吐槽个没完没了的中二病患者,馆长大人表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闭嘴。” 阮向远嗷呜一声,绕到雷切的凳子跟前,用自己的屁股对着伊莱的方向,将大狗脑袋放在蠢主人的大腿上,舌头耷拉出来糊了男人一腿口水。 “……”放平时,雷切早已经在那根舌头碰到自己裤子之前第一时间就把狗崽子的头捧住卡在半空,然而今天,男人却吃错药似的完全不在意,甚至在掀掀眼皮扫了眼默默地吃下这个嘲讽的伊莱的脸色后,轻笑出声,伸出手,慷慨地用手背仿佛奖赏一般蹭了蹭狗崽子的脸侧。 一人一狗心有灵犀地一个鼻孔出气。 馆长大人被气得吐血喷肝,恨不得把这种吃了催长素似的嚣张肥狗塞进后院的鸡笼子里关一晚来个震撼教育,正考虑着这个举动的可行性,这一边,白堂在长长的精简之后,终于念叨了合同的高潮部分也是结束部分—— “每栋楼出一个以‘健康、积极、向上’的主题话剧,三月之后,一旦录影带经过审核确认内容符合本要求,本集团承诺将从即日起负责绝翅馆十年内所有必要开支。”白堂合上文件夹,“完毕。” “恩,”雷切犹豫片刻,将自己的手从狗崽子的脸上拿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说的是纯正的美式英语。”白堂微笑。 “我听懂了,”绥懒洋洋地举起一边手,“但是我表示,办不到,打架到是可以,演话剧?嗤,我小学毕业二十几年了。” 神马?!掰着爪子一算之后狗崽子猛地转过狗脸震惊地看着绥那张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冷傲脸,这货居然已经三十郎当岁了?!这不科学! “哎呀,你的小狗好像在对我的年龄感到吃惊,”绥摸了摸下巴,冲着雷切扬了扬脸,“真不礼貌。”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也以为你五十岁了,”雷切面无表情地微微弯腰,将狗崽子盯着绥不放的狗脸强行搬回来,淡淡地说,“那年,得知你才满三十的时候,我也很惊讶——隼,不要看他,会怀孕。” 绥指了指狗崽子的下半身:“小鸡鸡看见没,公狗怎么怀孕。” “我说可以就可以。” “被你这么一绕,我觉得我用脑过度,现在我饿了,雷切,要不要去餐厅?” “要。”一边说着,男人一边站了起来,“伊莱,再见——隼?吃饭饭去。” 阮向远:“嗷呜汪汪!” 伊莱:“……” 白堂:“话题转变得太生硬了。” 伊莱:“给我滚回来,坐下!” 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到门口的雷切和绥交换一个眼神,最后终于妥协,无奈地转回身,雷切走到伊莱的桌子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小山似的身影整个儿将满脸淡定的馆长大人笼罩了起来。 两人一站一坐,无声的对持中,仿佛诸神的黄昏般荡着久久不能散去的腥风血雨。 而此时此刻,难得率先打破了沉默,很显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雷切却勾勾唇角,低着头用比伊莱更加淡定一万倍的语气缓缓道:“这个该死的集团给你多少钱?我付双倍。” 伊莱:“……我恰好听说,老雷因斯在听到你打架斗殴的消息之后扬言要控制你的零花钱。” 雷切勾起唇角:“那个老头已经下台了,只要安心养老就好。” 伊莱:“不孝。” “你三十岁的时候还被父亲逼着每天说‘我爱你爸比’,”雷切冷笑,“你也会忘记这个地球上的人类还讲究这个。” 阮向远:“嗷呜噗。” ——爸比?我操蠢主人你爸胃口好重! 大手顺手在幸灾乐祸的狗崽子脑袋上扇了一巴掌,雷切伸出四根手指在馆长大人面前晃了晃:“绥也出双倍,四份钱。” 绥指指自己表示不接受这种真金白银的巨额代价躺枪:“关我什么事?” 雷切头也不回,长长哦了一声:“那你去演‘健康积极向上’为主题的话剧?好期待。” 绥:“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伊莱,开个价。” 伊莱微微一笑,恶狠狠道:“老子的回答是:NO。” “伊莱,不要贱。”雷切循循善诱。 “抱歉,”看着低头望着自己的雷切眼底的暴躁,伊莱终于觉得自己获得了人生新的里程碑,心情顿时阳光灿烂,“贱着贱着忽然就贱上瘾了,有点视金钱为粪土的节奏,怎么办?” 雷切:“吃药。” 伊莱:“去吧,莎士比亚·雷切,让你的痛苦成为我最完美的良药苦口。” 第69章 “开个价,伊莱,多少钱你才肯消停。” “给你个友情价,那就一百个亿如何?” “越南盾?” “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货币,那就是英镑。” “可以,”雷切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先欠着,等你死了以后,逢年过节我烧给你,作为利息,每次我都烧一百个亿。” …… 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是,雷切一个子也不用往外掏,二个月之内,四栋楼只需要上交两部话剧,话剧成果表演定在两个月后的第一个周末举行—— “听清楚了吗?”伊莱隐忍到极限,咬着后牙槽问那个瘫痪在椅子上整个脑袋像是断了似的往后仰从头到尾没有反映的红发男人。 “啊……”雷切依旧瘫软在椅子上,压低嗓音,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要死不活。 伊莱坐在办公桌后面,沉下脸扫了一眼在场四位神态各异的王权者:“都用心准备,事关重大。” 什么狗屁事关重大,直接说你爱钱爱得深沉不就好了。 MT沉默,白堂沉默,绥也沉默。 对此勇敢无畏做出回应的是雷切,男人仰躺在扶手椅靠背上,长腿嚣张地搭在馆长办公桌的边缘,椅子一翘一翘地,冷笑一声用听了个绝世冷笑话的语气嘲讽道:“怎么可能‘用心准备’。” “既然莎士比亚·雷切先生看不上我们这难得的小小娱乐,那不如愉快地来一个评分制度好了。”伊莱狰狞地笑着说,“我这么贴心的馆长,当然知道你们是一群不攀比就会死的无聊人士,到时候由监狱的工作人员作为评判,为你们的劳动成果打个分吧——总分高者胜利,输的两栋楼,替对面两栋楼打扫一年卫生怎么样?” “……” 咚。 雷切的椅子放了下来,脸黑如墨。 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灼热目光,回过头男人发现,在场除了笑得欢快的伊莱之外,包括他的狗崽子在内剩下的所有生物都在用一种“猪队友你好猪队友再见”“不作死就不会死”“自己死就好了为什么还拉着我们陪你一起死”的目光盯着他,挠挠头,雷切微微蹙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伊莱伸手摸了摸自己领口上的貂皮,娘娘腔的脸上荡漾开真诚地笑意,“我觉得我这辈子除了一枪崩掉你之外大概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超越今天的成就了,让世界回味这一刻,让岁月铭记这一回。” “就让你笑这一下好了,来日方长。”雷切冷笑,斜睨伊莱一眼重重将长腿放下,猛地一下站起来,身材高大的男人弯腰用勒死狗的力道一把拽住阮向远的项圈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走,隼,吃饭饭。” 阮向远:“嗷呜咳咳咳——” ——吃你妹的饭饭,放开老子要无法呼吸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伊莱捧着脸笑眯眯:“急什么?” “一把火烧了馆长办公室应该要赔不少钱,”大步往外走的红发男人脚下一顿,微微侧身淡淡道,“在我为我的冲动埋单之前,离开这里有什么不对?” 伊莱:“还没分组呢。” “还用分?我当然——” 雷切下意识转头要去找绥,但还未跟绥达成共识,接下来还没有说完的话却被伊莱的动作打断,此时此刻这娘娘腔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掏出四根小木棍子抓在手里,完全不知道这货究竟什么时候做好的道具,捧着宝贝似的捧着那四根棍子,馆长大人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来吧,两根沾上了红墨水的,两根没有的,颜色相同的两栋楼——哎呀,轻点轻点,一百亿呢!” 雷切啧了声,满脸嫌弃地将抽出来的棍子随手扔到伊莱的办公桌上,牙签似的棍子末端,就如同伊莱所说的那样俨然地被染上了鲜红的墨水,馆长大人瞅了一眼,脸上笑得更加阴险,将手中剩下的三根小木签抓手中,隔着办公桌探出手来示意剩下的三位王权者动手—— 作为抽到红色签的雷切,虽然假装毫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留在桌边,有些在意地用眼睛去飘好友,被红发男人这种“你敢抽到无色的”眼光搞得浑身不自在,绥犹豫了下,正准备拿最右边那根,忽然从旁边伸出了一只大爪子排开他的手。 绥吃痛一声收回手:“做什么?” 雷切懒洋洋地斜睨好友一眼,拍了拍阮向远的脖子:“隼,闻闻墨水。” 阮向远:“……” 阮向远觉得这是雷切做得最不正确的一个决定。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想说,其实我只是……看起来像只狗而已。 你看,我都会玩泡泡龙,有木有? 但是没有用,蠢主人已经单方面切断了与汪星人的脑电波。在雷切催促的目光下,狗崽子心一横伸着湿润的长鼻子凑近伊莱的手边,凑了老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下意识憋气—— 后来阮向远才知道,这他妈应该叫生物本能的避难性。 而此时,毫不知情地狗崽子在强行遏制住了自己憋气的冲动情况下抽着鼻子对准伊莱的手用力嗅了嗅,然后,毫无心理准备的狗崽子被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水味呛得用力打了三个喷嚏,狗崽子嘤嘤嘤地蹲在地上抬爪子擦喷出来的鼻涕的眼泪,在蠢主人的充满了信任的目光中,大爪子看也不看随便在馆长大人的手上推了推—— 雷切:“隼说,中间那个。” 绥:“……它爪子三根签都有碰到。” 雷切:“就是中间那个,快拿。” 绥无奈脸,在雷切信心满满的目光中,从伊莱的手里抽出了最中间的那根小木棍,然后在一片沉默中,一号楼的王权者将那根无色木棍放在馆长大人的办公桌上,和方才雷切随手扔的那根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 绥:“……” 雷切:“……” 绥:“看。” 雷切:“看屁,我没瞎。” 伊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雷切:“不算,重来。” 伊莱:“今个儿真呀么真愉快,神马——你说啥——哎哟风太大我听不清!” 雷切沉默片刻,低头看向蹲在自己脚边哈拉哈拉地吐着舌头瞪着无辜的大白眼看着自己的狗崽子,面无表情道:“你今晚没有晚餐了。” 阮向远:“……” 残忍的蠢主人伸手拍了拍狗崽子的大脑袋:“你除了吃喝拉撒之外总要能有点用处对吧?” 绥:“现在才想起来太晚了。” 阮向远:“嗷!” ——对啊,更何况,老子明明还会卖萌好吗! 雷切转过头看着绥:“闭嘴,抽不到红色墨水小棍子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在雷切说这句话的时候,这边MT异常沉默地伸出手,将绥原本准备抽但是被雷切阻止的,那根位于最右边的签抽了出来,在看了眼手中的签后,从头沉默到位的大胖子低声用自己国家的母语咒骂了声,满脸嫌弃地将那根棍子扔到了伊莱的办公桌上—— 红色。 还能有比这个更让雷切不想直视的结果? 有,那就是绥冷嘲热讽泼冷水—— 黑发男人幸灾乐祸地指了指桌面,顺手拍了拍整个儿都石化掉的雷切:“看到没,是我原来要抽的那根。” 雷切低下头看阮向远,后者仰着三层下巴的脖子摇尾巴。 阮向远:“汪!” 蠢主人继续面无比表情:“叫屁,明晚的晚餐也取消了。” 呸,你说取消就取消啊? 现在那个柜子的高度,要偷罐中等品质的狗粮玩儿似的好吗?低等的老子还不乐意吃呢。 狗崽子表示十分不屑地抬起爪子挠了挠头肚皮,在伤口好了之后,这几乎成为了它的某种习惯性动作——而当红发男人蹲下来捧着哈士奇的大脑袋揉来揉去地时候,在一人一狗的身后,是互相微笑着握手在最短时间内达成共识的一号楼王权者和四号楼王权者。 “似乎得到了最想要的搭档。”白堂笑得和蔼可亲。 一切尽在不言中,绥亦笑而不语。 “多么感人,”搂着狗崽子狗脖子的雷切淡淡讽刺道,“天那么冷要保持热量,我就不流泪了你们应该没意见吧?” “要不你干脆从今天开始就到我这里打扫卫生算了,雷切,”绥看着若无其事从地上站起来的红发男人,试图达成共识道,“反正结果都一样,我们还可以都不用去应付所谓的话剧。” 可惜绥错就错在,他的语气过于真诚得以至于二号楼的王认为他是在进行挑衅,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狗毛,雷切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扫了绥一眼:“谁说我要输?” 绥亦挑眉:“你和MT?放眼整个绝翅馆还敢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组合么?” “有,”伊莱强势插入,指了指办公桌下面地毯上的某坨灰色毛绒生物,“银河系级别的,雷切和他的肥狗——MT,如果你写的剧本内容是关于草根少年如何从零开始学习最后打败了智障星球霸主恶魔肥狗和它的主人红发恶魔,或许我会考虑因为内容过于健康励志而私下把你的话剧平均分拉高二十分,二十分哦——蠢狗,口水能不要滴了吗?” 雷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自然而然地在狗崽子下巴上乱蹭了下,边四处看了看,蓝色的眼睛最后定格在门边的数据显示版上:“中央空调开太热了。” 伊莱:“对不起是我不够体贴?” “没关系,”雷切头也不抬地折起手中的手帕,塞回口袋里后捏了捏狗崽子的尖耳朵,“隼当然会体会老年人比较怕冷。” 伊莱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在门口掘地三尺立一块巨石碑,上面刻着“哈士奇与雷切不得入内”的字样,如果有必要开会,就让雷切站在外面听公放广播—— 一时间,这个想法忽然看上去极其诱人。 目送着这群问题儿童离去,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终于得到了一丝安宁的伊莱开始考虑是不是立刻动起来,正准备拿起电话问问谁认识不错的雕刻师傅,手边的电话却主动响了起来,馆长微微一怔,实在想不到这种时间有什么人会打电话到绝翅馆来……不会是打错了吧? 接起电话,伊莱先是漫不经心地“喂”了声,却在对方说了第一句话后,收敛起了脸上的慵懒,微微蹙眉,语气变得严肃了很多—— “霍尔顿先生?是的,好久不见。” …… 当天晚上晚餐时间,整个绝翅馆的所有犯人都知道自己即将参演话剧,并且每个人都必须要开启演技这项新的天赋,无论老少,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荣誉之战,只因为代价是—— “听说输了的人要给对面楼洗一年内裤。” 以上,这句和原版代价内容相距甚远惊悚程度直线上升造谣造得眼都不眨丧心病狂的传言,是雷切面瘫着脸跟斯巴特大叔说的,当时是一个斯巴特大叔自认为无比严肃的二号楼高层犯人内部会议,会议的主题内容是—— 【论奇迹:如何才能和三号楼的垃圾们携手打败一号楼和四号楼。】“至少先做到见面不要打起来,”一个二十七层的高楼说,在他们的王撑着下巴那双湛蓝的瞳眸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哆嗦了下,“老大是吧?” “恩。”雷切心不在焉地摸了摸他的小狗,此时此刻,阮向远正趴在旁边吃啃他的苹果,从头到尾毛茸茸的大脑袋抬也不抬,只有在听到蠢主人又如此淡定地造谣的那一刻,狗崽子的动作才稍稍一顿,但是转念一想明白“关老子屁事”这个五星好评的道理之后,狗崽子就低下头欢快地继续啃他的苹果去了。 在一片沉默声中,斯巴特大叔清清嗓子:“先克制住见面打起来的冲动,然后试图建立一般关系,然后再建立良好关系,最后达成共识?” 走神中的DK在听到斯巴特大叔说话,这才茫然抬头:“怎么,正式演出是明年?” 众人:“……” 雷切:“你们就不能克制一点?” 斯巴特大叔:“将他们高层接二连三送进医院送进棺材,前两天还挖了一个高层眼睛的那个人不是你?” 雷切微微睁眼,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惊人消息似的看向下属:“不是,你从哪听来的谣言?” 此时此刻,二号楼的高层全体沉默地看着他们坐在上位理直气壮的王权者,心里默默飘过的只有五个大字—— 要点脸能死? “那看来,我知道见面不再打架的唯一方式了,”红发男人再一次语出惊人,“现在去把他们暴打一顿,直到你们认为自己打腻了为止。” 二号楼众高层:“……” 一片无语的死寂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异军突起,虽然这个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DK:“我居然觉得不错?” 斯巴特大叔觉得略为丢份,随便伸手胡乱摸了摸舍友的后脑勺,随即冲众人微微一笑:“抱歉,早上出来的急,忘记带智商出门。” 于是,当晚的绝翅馆灯火通明,当一号楼和四号楼的王讨论完“健康活泼积极向上”到底是几个意思并且啪啪啪飞快而愉快地拟定了四五个剧本主题待选时,二号楼的王正带领着一干部下,为“用什么姿势去见三号楼的人才可以不会老想弄死他们”这个严重问题得不到妥善解决而十分拙计。 而三号楼的人相比之下则轻松很多,因为在晚餐结束之后,他们已经非常自觉地开始纷纷物色自己洗内裤的对象,其中,绥的得票很高,众人为了他的内裤抢破脑袋—— 以上,我们可以用三号楼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犯人的一句话来作为概括与总结:【我活了三十多岁,只有两件事能让我认赌服输,心甘情愿接受去替另一个陌生男人洗内裤的惩罚。第一件事,是让我和二号楼的人合作;第二件事,是让我去背恶心又做作的文艺舞台剧台词。】 第70章 绥觉得,自己赢定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赢定了—— 第二天,精神饱满的一号楼王权者坐在放风台的最顶层上晒着太阳。黑发男人微微眯起眼,刷刷地翻动着手中的文件夹阅读着早上手下的人新交上来的舞台剧主题备选方案,在他的身边趴着一只哈士奇狗崽子,狗崽子睡得呼呼呼口水流了一地—— 在狗崽子的肚子上,一个靠着它将它厚实柔软的皮毛当枕头的英俊男人同样闭着眼,高挺的鼻梁在难得阳光的照射下在脸侧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底下的淡淡青色显示着昨晚他的睡眠质量底下,而此时此刻,呼吸逐渐趋于平缓的他显然也陷入了浅眠。 在绥将所有的备案都看完,认真地挑选他认为可取或不可取的方案并且将它们一一分类时,手中的备案忽然被抽走,而黑发男人头也不抬:“睡醒了?” “这个方案不错,”雷切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在软乎乎的毛绒肚皮上翻了个身,将狗崽子伸过来扒拉他脸的大爪子拍开,男人看着手中的这份A4纸大小的备案,“关于一个少年如何忍辱负重从绝翅馆一层爬到最高层的故事。” 绥微微一怔,随即就着好友拿着纸的姿势凑过去花了把鲜红的大叉,并丢下一句评语:“不切实际。” “不是很励志吗?” “绝翅馆从来不存在草根王,智慧型的王或许在前进的道路上花的时间比较少,但是刚进到绝翅馆,他们也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绥想了想说,“绝翅馆里人那么多,种类各式各样,但是最好认的类型,反而就是那种要做王的料子,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谁也不是被欺负着就变强大了的,你可以选择在任何的地方变强,武装自己,但是,那个地方绝对不是绝翅馆。” 绥顿了顿,又道:“这是童话故事,不是现实。” “啊……黑暗童话。”雷切弹了弹手中的纸,发出一声赞同的沉吟,“不过二号楼从来不缺这样的人,哪怕是生活在第一层的犯人,也是抱有这样理想的,总想着有一天会变强,然后爬到最高层——” 绥一愣,正想问这货抽了什么风忽然这么善解人意,就听见男人凉凉的声音继续道—— “只不过这样的梦想被强大的我无情地碾碎了而已。” 绥:“……” 阮向远:“……” 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雷切:“但是舞台剧就是幻想,美好——恩,积极健康向上。” 积极健康向上?嗤之以鼻的笑声中,绥将那份备案抽过来,用红色的笔将左上角的叉用力涂掉,随手画了个圈扔到那堆通过的备案里。 “不怕我坑你?” “你的竞争力已经低到哪怕你是坑神转世也赢不了我们。” “……哪来的自信,”红发男人嘟囔着,翻身从狗崽子身上坐起来伸手去数了数绥手边的那些纸,数清楚后收回手,非常不带情绪地说,“居然还有的选。” “你看,”绥伸出手指,漫不经心地戳了戳狗崽子湿乎乎的鼻子,“我有方案能选,而你,很显然,现在只要有人能交给你一份一句话以上长度的方案,你都会迫不及待地拿来用。” 雷切沉默。 因为很不幸地,他觉得绥好像说对了。 第71章 “其实,二号楼也是有很多有故事的人的啊,你看,比如……” 绥:“比如?” “……”雷切沉默,觉得有点儿“比如”不出来,想了大半天,这才非常勉强地继续道,“比如巴迪斯,当年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像是火柴一样的人,后来也靠着每天在王使用过操场后道放风时间之间那点儿剩余的早餐时间,这样的家伙,也在后面被干松之前努力爬到三十层了。” 阮向远吊起三角眼斜睨了蠢主人一眼,真诚地想告诉他,老大您难道还没发现自己一心虚就会不由自主地蹦出长句子吗?反正我发现了,绥也发现了,你看,你看看绥那唇角勾起的弧度那叫个邪魅狂狷。 “二号楼不缺有故事的人。” 没有得到赞同回应,看着好友和自己的狗崽子,二号楼王忍不住再一次固执地腔调了一遍,就好像他吃了耗子药似的一瞬间集体荣誉感从负无穷一路飙高到责任心满满。 “真难为你夸一下除了自己之外的人,但是,你是说那个每三个月定期被你打爆一次那个巴迪斯吗?”绥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转头问好友。 雷切点点头,还好奇绥干嘛问出这种问题——二号楼还能有几个巴迪斯啊? 绥:“你在逗我?” 雷切:“前所未有的认真。” 绥无语地笑了:“哦,说的也是,要不是你拦在上面,这家伙大概真的就是绝翅馆第一位草根王了。” 雷切脸上微微得瑟:“恩,很励志吧?” 绥:“可是事实上,一想到这位仁兄前两个月的王战不仅被揍得很惨还被压着去打了狂犬疫苗,几乎就要心酸得哭出来。” 雷切:“狂犬疫苗又不是我害的。” 躺着中枪的阮向远耳朵动了动,一听这两人居然不喊一二三就突然提起了他那点儿小狗时代的青葱岁月,赶紧羞涩地嗷呜一声,将大狗脸埋进了爪子里。 绥:“呵呵,好励志。” “……把遇到我之后的内容删节掉的话,”雷切面无表情地说,“还是很励志的。” 说完,红发男人闭上了嘴,紧紧地盯着好友。 在最开始的莫名其妙之后,绥微微一愣:“你这是在用眼神示意我换一个话题吗?” “是的。”男人认真地点点头。 绥挑眉:“那你直接说啊,光看着我有什么用。” 雷切看上去有些犹豫,想了想,这才缓缓道:“如果我你闭嘴不要再继续炫耀那些剧本,我们的友谊会就此结束吗?” 绥也面无表情地说:“已经结束了。” 雷切:“……” 放风时间结束之前的十分钟,红发男人抓紧时间做了一次自我总结,在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投无路到要拿巴迪斯出来撑场面时,雷切忽然觉悟自己的人生大概已经没有下限可言,于是在“帮人洗内裤”和“跟MT谈一谈”两件挑战人承受极限的选项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要找MT谈一谈。 这件事非常简单,分两个步骤:找MT,以及,谈一谈。 没错,擒贼先擒王。想到这,雷切终于从看台上站了起来,伸出大手揉了揉歪着脑袋好奇地站在上一层台阶上看着自己的狗崽子,男人微笑:“我们不用去洗厕所了。” 阮向远:“……” ——呵呵,是什么让你误会觉得老子会陪你去洗厕所?这位先生请问我有熟和您到这个份上?一张桌子吃饭一张床睡觉而已,谁跟你“我们”。 …… 放风时间一结束,当一号楼的人簇拥着他们的高层与老大团结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离去,二号楼的各位犯人等了老半天,终于盼来了他们的王权者。 远处树荫下出现的身影高大健壮,哪怕只是隐隐约约的轮廓也能轻易知晓身体的主人从未怠慢常年的高强度体能训练。而此时此刻,年轻男人脚步拖沓,边打呵欠边不急不慢地往他们这边走来——在男人的脚边,还跟着一只明明只有四个月大却被喂得比成年阿拉斯加还宽的灰色背毛哈士奇,当男人抬起手掩嘴眯眼打呵欠的时候,这只巨大的肥狗也一边颠颠地迈着步子,一边张开大狗嘴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二号楼众人在内心无语了一下之后,随即立刻开启“自我治愈模式”,盯着雷切那张懒散的脸,所有人的心里都在退而求其次地嘶吼——算了别计较亲!!好歹在天黑之前能回去了不是吗!!尽管这会儿是早餐后的放风时间!!但是来这儿的时候想着的不就是能在回去就好了啊!!现在干嘛还要求那么多?! 仿佛从云层里射下一道圣光笼罩在全体二号楼犯人脑袋顶上,于是当雷切能看清楚他管辖下所有成员的脸时,那一张张花儿般可爱的脸上充满着对于王权者的欢迎与期待显得那么真诚并且真实。 雷切很满意。 气氛很和谐。 在二号楼翘首以盼的热闹气氛中,站在他们旁边的队伍里,一个三号楼的小个子犯人冷笑一声说出了真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原谅二号楼这些神经病了,心多大才能好好活到今天?” 仿佛要应证这名默默无闻的真相帝所说的话,就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之时,又发生了意外—— 二号楼的众犯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王在即将到达队伍最末端的时候,忽然拐了个大弯满脸自然地混进了三号楼的队伍里。 没有人知道这是没睡醒还是要闹革命,在二号楼与三号楼所有犯人风中凌乱的目光中,雷切保持着满脸的淡定强势插入了三号楼的队伍——此等时刻甚至还没忘记把自己自动归类到高层的那一堆里。 而他身边的狗崽子,也以高出主人十倍淡定的出色表现充分展示了它的“随遇而安饿不死就行”,就好像周围的人就是平时它所习惯的那一群似的,当有人低头向它投去惊讶的目光时,这蠢狗甚至还有心情裂开嘴冲对方傻笑—— 这他妈是什么节奏?! 人就算了狗也这样! ……等等不对,应该说狗就算了人也这样! 一群草泥马在二号楼犯人的心中呼啸而过。 巧的是,今天的第一轮放风MT难得缺席,并且向来主事的高层鹰眼也在早餐之后立刻回到了牢房里,剩下来临时代理管事的三号楼高层傻眼了——这么刺激的情况好像不在所有突发事件的计划内啊?! 那现在怎么办? 在诡异的气氛中,两栋楼的队伍都没有动,在僵持了大约五分钟之后,终于有一位三号楼的小高层,非常友好地拍了拍雷切的肩,然后跟他说了些什么—— 在所有人预料之中的,雷切回给他了一个“我听不懂地球话”的眼神,然后雷打不动地,那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忽略的高大身材和火红的头发,继续以理直气壮的节奏混迹在三号楼的队伍里。 男人充耳不闻的反应让那名小高层先是满脸血地顿了顿,而后锲而不舍地在所有人敬佩的目光下PLAPLA说了一大堆—— 雷切:“隼,听见了吗?花开的声音,春天来了。” 阮向远:“……” 狗崽子表示,他只听见了三号楼众犯人心脏噼里啪啦啪啪啪碎裂爆炸的声音。 然而,很显然没有准备得到狗崽子的回答,在几百号人的默默注视中,红发男人又转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下一个目标身上,面瘫着脸,男人伸手拍了拍站在他前面的那名犯人的肩,在对方满脸血非常不情愿地转过头来时,男人勾勾唇角,和蔼可亲地用流畅标准的土耳其语问对方—— 【为什么队伍还不前进?】 被问到的那名犯人甚至已经不想问雷切怎么知道是土耳其人,更加不想问为什么雷切还会土耳其语,当他被那双湛蓝的、就像是玻璃球一般晶莹剔透的漂亮瞳眸盯住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在等你滚蛋我们才走”这样的回答,于是在长达十秒的对视后,标准不负责的“我不知道”由此诞生。 雷切皱皱眉。 所有人心惊胆战。 这时候,红发男人忽然想起来好像有一句古话叫“敌不动我动”,至少从字面意思理解…… 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嗷呜!” 阮向远下意识后退一步,此时,狗崽子心里第一反应是:蠢主人干嘛露出这么让人觉得不吉利的表情! 在所有人灼热的注目礼下,雷切拨开人群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站在了那个平常情况下应该属于MT的最前排位置,然后转过身,随手抓住第一排已经吓尿的MT后宫之一的衣领拎起来:“喂,小鬼,往哪边走?” “左、左边。” 雷切放开他,转身往左边走了一步。 身后没动静。 他再次皱眉。 众人再次心惊胆战。 “有人带着你们还不肯走,要不要那么难伺候?” 雷切歪歪头,提问的时候语气很是委屈。 已经不知道“伺候”这个词到底是什么个意思的三号楼众在被逼得几乎要跳楼后纷纷开始后悔今天干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跑啦放风,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二号楼的人堆里传来一句酸的要死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声嘟囔不大不小,却顺着北风传到了三号楼所有人的耳朵里,然后他们集体地卧槽了。 还给你还给你还给你还给你还给你还给你求放过求放过求放过求放过…… 半个小时后,三号楼的所有犯人在二号楼王权者的带领下回到了三号楼。 是的,这句话没有错别字。 平日里十分钟走完的路这一次他们用了三十分钟,其中走错路一次,无人敢提醒。感谢那只肥胖的狗崽子,在雷切差点第二次走错路的情况下,是它用牙齿叨着男人的裤脚往完全相反的方向用力拽了拽。 看着走在最前面领路的狗崽子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写满了嫌弃,而乖乖跟在后面的红发男人则满脸纵容,三号楼的众人沉默。 当通过常绿植物的树冠顶端,三号楼那座熟悉的建筑终于出现在众人眼里,正当大家松一口气以为折磨就此结束时,队伍的最前端传来了雷切懒洋洋的声音:“得意什么,如果不是平时你乱跑,你怎么会认得路。” “嗷呜汪汪!” “放屁,我只顾着追你,怎么可能有心情去记路。” “嗷呜呸!” “知道了,你好烦。下次换我带路,不会再走丢。” 这是在跟狗崽子认真地吵架?……算了这才不是重点,谁能来解释一下所谓的“下一次”是什么意思,当三号楼是什么,菜市场吗? 众人本就略复杂的心被激起的那点儿涟漪,终于在雷切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他们王专用的电梯前站定续而抬起手丝毫不犹豫地飞快输入密码时彻底变成了一滩死水。 在所有人的侧目中,密码输入正确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刺耳无比,直到那架属于王的电梯在雷切面前打开,从头到尾再也没有给他们一个余光的男人自然地走进—— 三号楼众人觉得有一个谁往他们的脸上糊了一脸黑狗血。 几百号人挤在楼梯口,前所未有的安静。他们默默地、默默地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那王专属的电梯,此时此刻,它的金属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那个令人心神向往的专属通道里,装着的却是别楼的王权者,当象征着楼层数的光标在树枝上有规律地逐个跳跃着,那紧而有序的闪动着的光标,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所有的三号楼犯人。 耻辱。 就像一个毫无节操的娼妇,让人扇了几个耳光还不够,还得大敞着腿,等着人来上。 “……去年的圣诞节愿望大概要更正下,”人群中,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响起,“今年结束之前,希望三号楼能等来一个真正的王权者。” 短暂的沉默,人群的气氛仿佛被这个声音所缓和,有些人附和着短暂地笑了两声,之后开始低低交谈起来,就好像平日里一样,各个楼层的人走入不同的电梯或者楼梯,三三两两地散了。 第72章 雷切走进鹰眼的房间时,三号楼的走廊上还空荡荡的一个鬼影也没有。但是当男人说完自己想说的事,转身重新打开门走出去时,却发现此时此刻的三号楼各层走廊上,除了三十一层的MT正在他身后之外,几乎是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走廊边上,雷切打开牢房门时,铁门吱呀的声音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响,随着空气传遍了整个大楼的每一个角落。 “……” 雷切沉默,他走了两步,鞋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站在三号楼二十八层的走廊边上,红发男人湛蓝的瞳眸里尽是满满的平静。 整幅画面几乎是静态的,三号楼的犯人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二十八层的这个年轻男人,当他将手轻轻虚扶在栏杆边上,续而眼珠微微一动——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雷切似乎就要说点儿什么了—— 此时,哪怕男人只发出一个音节,这个音节也将作为绝翅馆建馆以来唯一一位闯入其他楼号的异王权者被载入绝翅馆史册。 他们甚至猜测或许百年以来四栋楼始终处于微妙的平衡处境就会要被打破—— 许多年来,绝翅馆的馆长们都小心翼翼地根据某种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掌控的规律将犯人平均地分配到四栋楼里。从强者到弱者,他们几乎是均匀地分布在绝翅馆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段时间内,某栋楼或许会出现王权者位置不稳定,两强相争的情况,但是这么多年来,无论是优势还是劣势,四栋楼几乎保持着相持平的实力,没有那栋楼会甩开其他楼一马当先,也不会出现哪高层栋楼后续无力的情况。 而恰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谁也不会占到便宜”的微妙平衡,打从绝翅馆建立以来,四栋楼的犯人们自觉分帮归类,时刻遵循着“勿管他楼是非”的绝翅馆章程,各自生活互不干扰,所有的明争暗斗几乎只限于本楼。 另外三栋楼的犯人对于犯人个体来说,是除了偶尔会在餐厅遇见之外,完全不相干的东西——正是因为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在外面世界历史的不断变迁与改革中,馆内弱肉强食这样简单粗暴的生存规则反而完美地保留了下来,这么多年里甚至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乱子。 历史上,再强的王权者也不敢去承担打破规律的后果。 对于和自己同样等级的强者,恰巧是他们自己最能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存在,面对着实力高深莫测与自己旗鼓相当的食物链顶端统治者,他们警惕而小心,当那些心高气傲收了起来,他们将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收敛起吞并的野心,最后各自盘踞于各自的一方山头,互不干涉,相互牵制。 然而,正是因为这种被人刻意小心呵护的微妙过去,就好像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镜花水月,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将再也不会恢复,绝翅馆甚至可能会因此而翻开崭新的篇章。 多少年来,人们一直、一直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当一名王权者同时统治两栋楼,剩下的两栋楼的王权者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否则等待自己只有成为下一个被吞并的命运。 平衡一旦打破,最后的结果必定是,经过长期的内外斗争,绝翅馆最终只剩下一位真正的王权者。 如果这种情况出现了,那个人会是谁?三号楼会不会作为“祭品”成为打开历史篇章推动力下的第一个牺牲者? 在绝翅馆生活了三年以上,摸清了这个奢华牢笼的犯人们几乎都知道,此时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多么惊天动地的选择——他们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沉默着等待仰着头看那个站在二十八层楼的异王权者做出选择—— 是改革,还是维持现状? 三号楼的犯人们小心翼翼,他们几乎能从自己的耳膜里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中有力而快速跳动的频率——是的,如今站在那儿俯视着他们是,不是他们的王,却用王权者才可以使用的表情,君临天下般地俯视着他们。 有一些高层甚至默默地抓紧了拳头,青筋从他们解释的手臂肌肉上暴露出来,相比起此时此刻站在二十八层用云淡风轻似的目光往下看的雷切,大部分三号楼高层的眼中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屈辱—— 他们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送入绝翅馆,在此之前,哪一位不是曾经在政界叱咤风云,哪一位不是跺一跺脚震动三方土地的大亨,又有哪一位,会想到自己将来会像是这刻一般,受尽憋屈。 作为国际综合监狱,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信仰和文化,他们靠着踩着对方的尸体往上爬获得更大的利益,这样的双方格格不入注定集体荣誉感这种东西对于绝翅馆来说是非常淡薄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三号楼的众犯人内心,却无一不在咆哮着——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他们不甘心看着三号楼就从他们这里开始消失于绝翅馆的历史之中,他们不甘心就这样牺牲自己作为开启新纪元的钥匙,他们不甘心背负着屈辱将自己的名字刻录在绝翅馆历史的黑名单上,哪怕是生存在三号楼最底层的每一位犯人,在他们的心里,自己也绝对不是绝翅馆最差的那一个。 甚至就连三号楼,也不应该是综合实力最差的那栋楼。 他们之所以落魄到这样,站在自己楼层的走廊上抬着头仰望着压根不属于自己这栋楼的异王权者—— 全都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真正像样的王权者。 全部都是因为他们在这个强者接二连三出现的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后续无力,智慧型和战斗型的王权者种子选手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儿无法脱颖而出,拉帮结派,高层分裂,人心动乱之间,原本就无力住持大局的MT几乎被架空了起来,外表光鲜的日子里,几乎每夜都在随时的警惕中闭上眼。 在众人灼热却又仿佛如极地之寒的注目礼中,雷切勾起唇角,修长的指尖曲起,伴随着指尖轻轻敲击在栏杆上发出空灵的“咚咚”声—— 他甚至没有大幅度摆动自己的脑袋,自二十八层开始,站在红发男人对面的人却几乎人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有那么一刻,自己曾经心惊胆战地与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直面对视过—— 男人没有抬头,此时此刻他站在三号楼的倒数第四层,却仿佛成为了精神上的小巨人,那些胆敢站在他上方的人就好像被他完全无视了一般,从头到尾,那头火红的头发似乎都没有要往上移动的准备。 仿佛在默默地述说着,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抬起尊贵的头颅,仰视人的习惯。 在各样的异样注目礼下,雷切动了动唇角,看上去下一秒就有什么话要从他的嗓子深处说出,然而,就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毫无征兆地,一个毛茸茸的耳朵出现在栏杆后面。 然后是一张毛茸茸的脸,在如此紧张严肃的气氛当中,一只胖乎乎的狗崽子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红发男人的身边,湿润的黑色鼻子用力地抽了抽从栏杆的缝隙中使劲儿往外挤,一边挤还一边嘤嘤嘤—— 在三号楼犯人仿佛走错片场的表情里,巨大的狗爪子出现搭在围墙边缘,那张塞在缝隙里的大狗嘴往后拽了拽最后终于把自己的脸从狭窄的缝隙里拯救出来,狗崽子用后腿站起来趴在栏杆边上,高高竖起的耳朵几乎要到了它身边红发男人的手肘,脸好奇地从栏杆内部探向外面,趴在栏杆边,狗崽子摇着大尾巴兴致勃勃地往下看。 长着的大狗嘴滴落的口水甚至滴在了二十七层某个倒霉蛋的鼻尖上。 “噗。” 风中凌乱的三号楼犯人们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狗崽子耳朵动了动,转过头,责备地看着它的蠢主人:“嗷呜?” ——你放屁? 雷切只是笑,将放在栏杆上的手拿下来,揉了揉趴在身边使劲儿伸着脖子往地下看的狗崽子的脑袋,甚至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转过头笑着对MT说出了一句仿佛是开玩笑一般的轻松闲话:“MT,你的人好像很紧张我出现在这里。” 事情至此,忽然地,方才前一秒还紧绷得随时就要崩溃掉的气氛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松懈了,然而显然没有人注意到,当红发男人发出第一声嗤笑声时,那双几乎就要有什么冲破而出的湛蓝色瞳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退让和隐忍。 “啊……真是很着急啊。”雷切懒洋洋地靠在栏杆边,低着头摸他的小狗的脑袋,“MT,似乎有人比你更加着急你屁股底下的王位做得稳不稳呢。” “呢”你大爷的“呢”,卖你大爷的萌。狗崽子用力拧开脖子,伸爪子排开了男人在自己脑袋上蹂躏来蹂躏去的臭手,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排斥的情绪。 雷切收回手,自在地站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站直了身体,他向着沉默地看着他的MT走去,在其他犯人们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中,红发男人伸出手,拍了拍面前这个肥胖男人厚实的肩膀,微笑着用恰好好处的音量淡淡道—— “下次,就没这么走运了。” 所谓的音量恰到好处,是指除了MT之外,恰好能让某个站在房间中始终没有出声的那个人听见,并且听得清清楚楚。 雷切背着自然光源,几乎半张英俊的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然而,当红发男人说着这句仿佛像是朋友之间友善忠告的话语时,那双被阴影侵染成墨蓝色的瞳眸,目光却异常叫人心惊胆战的凌厉。 鹰眼依旧保持着站在门边的姿势,依靠着MT庞大的身躯遮挡,右边脸上,戴着一副眼罩的男人无声地握紧地拳。 雷切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甚至似乎是很有闲心地走了楼梯间——在楼梯间,他遇到了得到通知而上来抓人的狱警雷伊斯,当狱警摁着帽子一边疯狂地诅咒着一边往上飞奔时,在楼梯间猛地遇上了二号楼那个神逻辑的王权者。 “啊,好巧。”雷切抬起手挥了挥。 “这里是三号楼,”雷伊斯咬着牙,“还有,这肥狗……你的狗没到处乱撒尿吧?” 肥狗? 毛。 老子只是相比之下比较丰满而已! “没有,”雷切拍了拍狗崽子厚实的背,“但是被你这么一说,恐怕它不留下点纪念品今晚会觉得自己吃亏到睡不着。” 你什么知道?阮向远裂开大嘴,冲雷伊斯哈拉哈拉地愉快吐舌头,那相比之下比较丰满的狗屁股在此期间,还因为楼梯台阶面积过于狭窄塞不下而往下滑了一级—— 在狱警面色铁青的瞪视中,雷切就像是没事儿正巧路过的人似的跟他擦肩而过—— “晚餐之后的放风时间,让你们认识字的人统统到操场来集合。 狱警皱眉:“干嘛?” 狱警的疑问让正往楼下走的红发男人脚下一顿,微微弯腰拍了下连滚带爬用脸往下滚的狗崽子,一把抓住它的项圈制止住它一路滚到缓步台上去的节奏…… “那么大了还不会下楼梯。” “嗷呜呸!” 在狗崽子吊着被肉挤成一条缝的三角眼使劲翻白眼时,男人再一次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有诚意的微笑—— “开故事会啊,”他转过头看着满脸莫名其妙的雷伊斯,慵懒而缓慢地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洗内裤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作为狱警你和少泽就只用看热闹就好了么?” 雷伊斯脸上一僵:“……伊莱没说我们也要参与其中。” “哦,那我现在说总来得及吧?” 雷切嗓音低沉而优雅,说出一句让阮向远喷了一地的话—— “来嘛,军民鱼水一家亲听过么?这才叫健康积极向上啊。 第73章 午餐放风时间,当鹰眼和MT带着三号楼零零散散几个识字的高层来到操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在看台的最顶端坐着一名红发男人。 今天并没有阳光,哪怕是冬天了,一年四季常年被大学覆盖的绝翅馆还是冷得吓人。厚厚的云层黑压压的,似乎眼看就要降雪,操场上一些犯人在打篮球,篮球拍打在地面发出有规律的“咚咚”声,并伴随着场上的人时不时对队友的吆喝——原本应该是绝翅馆最富有生气的午休放风时间,那名男人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在这名男人下面三级的台阶上,整整齐齐地坐着二号楼所有的高层,他们坐在一起中间围绕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份A4大小的白纸似乎正讨论着什么,本应该加入他们讨论的王权者,此时此刻却坐在他们不远处,双眼放空,四十五度角面瘫着脸望天。 男人的大腿上侧躺着一只肥狗。 肥狗在呼哧呼哧地扯呼大睡。 不能怪它没节操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睡,在午餐吃饱喝足之后,原本这只肥狗已经乐颠颠地奔向巨大的床铺甚至已经钻进了满是主人气息的被窝里,却在摆好姿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不到三分钟就被丧心病狂的主人活生生从床上拖下来—— 每天雷打不动的健康午觉时间,老子却要在这里陪你吹西北风,凭什么?就因为我是狗就可以不用有人权了吗? 当他们到达操场的时候,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犯人在活动。阮向远蹲在雷切旁边以每五分钟一次的频率打了三个呵欠之后,果断躺下来,大脑袋非常自然地枕在绝翅馆堪称最高贵的大腿上,长长的舌头从狗嘴的一侧耷拉出来,闭上眼就睡——哪怕此时二号楼的其他高层们放弃了午休时间正在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起讨论着那个该死的剧本。 但是关老子屁事?老子只是一只狗而已,话剧的台词又不能汪汪汪。 狗崽子惊天动地的扯呼声似乎早已被二号楼众人习以为常,甚至雷切也没有对这种拉低他档次的行为作出任何反应,事实上,此时二号楼的王权者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似的整个儿处于放空状开,当鹰眼他们靠近观看台的时候,反倒是那只本该睡着的狗崽子率先做出了反应—— 阮向远闭着眼,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冲天刺鼻的人渣味儿。 伴随着室外鞋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的特殊声响,狗崽子那惊人的扯呼声猛地停了下来,脑袋上竖起的耳朵飞快地抖了下,之后就再无其他反应。 直到鹰眼他们来到台阶下抬头望着坐在看台上的二号楼众,狗崽子这才懒洋洋地掀开一边狗眼的眼皮—— 不同于一般的犬类见到来者不善的陌生人时会激动得跳起来,阮向远就跟他的主人一样整个儿淡定成了一坨摔在砧板上的死猪肉,它依旧保持着大脑袋睡在雷切大腿上的姿势,一边眼闭着一边眼睁开,躺在台阶上,张开大狗嘴伸出扭成“S”形伸直四肢紧绷伸了个巨大的懒腰,嗷嗷呜呜乱叫了几嗓子,它这才在众人无语的注视下,翻了个身,改成仰躺的姿势,抬起爪子,在主人那张完美的下颚上抽了一巴掌—— “汪呜嗷嗷!” 蠢主人,不要再他妈给老子望着那些乌云感叹岁月化成了记忆的尘埃了,看见没,有人找? 雷切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大手一把抓住狗崽子意犹未尽正想再抽一下的大狗爪,那双原本失神的双眼瞬间恢复了原本的凌厉,眼珠微微一动向下一扫,男人看到,此时此刻站在看台的最下方仰着头嚣张地望着自己的,包括MT和鹰眼在内,一共有四个人。 MT、鹰眼、米拉以及之前跟雷切说过话的那个土耳其人。 雷切默默地看了一眼脚下倒数第四层台阶上,满满当当坐着的二号楼高层们,几乎一个不少,坐在最中间的那个显然是DK,此时此刻他甚至还带上了一副框架眼镜,完完全全就是衣冠禽兽的模样—— 【我曾经是A大古典文学系大学教授,主修西方文学史。】当雷切召集所有高层挨个问识不识字时,这货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镜戴在脸上,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眼镜,如是回答。 当时,现场是一片寂静的。 只有二号楼的王权者为这个惊心动魄的“惊喜”回答而陷入短暂沉默的时候,蹲在他身边的狗崽子仗着自己不是人非常不矜持地喷了一地狗口水——A大是世界上最出名的文科研究院校,从这所学校里出来的文人墨客著名编剧导演作家诗人文学界顶尖尖的人物多得狗崽子表示他四只爪子全用上了再翻个十倍也数不完。 “后来为什么做杀手?” “为了体验更纯净的生活。” 那一刻,在众人满脸“我要吐了”的默默吐槽注视中,阮向远发誓自己在雷切的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真心实意的欣赏。 就好像一个泡在正常人堆里的神经病终于遇上了另一个神经病似的。 撇掉本来就是智慧型的高层不说,二号楼高层们的学问显然都和他们的犀利身手成正比,对此,小时候把跳级当饭吃拿各种比赛大奖拿到手软的人生赢家雷切先生表示非常满意—— 当时的雷切还非常幼稚地以为,至少在这方面自己大概又赢了三号楼一次。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手居然低端到如此不堪一击,一共来了四个人,一个真的王权者,一个冒牌王权者,一个正常的高层,最后那个……是二号楼的人。 闹哪样? 沉默了三秒,跟鹰眼交换了一个眼神,红发王权者这才抿抿唇有了些许反应,他将目光重新转向MT,可惜一张口说话就是气死人的节奏—— “我让你们带识字的人来,不是让你们带文盲来。” “——少啰嗦,雷切。”MT粗鲁地吐了口唾沫在脚下,“他们就是识字的人。” 雷切挑眉:“‘他们’?” “不包括老子,老子是‘王’,必须要来。” 作为三号楼表面上的王权者,MT粗声粗气地哼了声,在所有人沉默的注目礼下率先三两步迈上台阶,一抬头对视上红发男人平静的双眸,肥胖的男人在微微一怔后,毫不犹豫地在雷切位置上稍矮的一级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鹰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满,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在对外时,他始终必须记得自己只是三号楼的二十八层高层而已,于是,在MT选择了倒数第二阶台阶的情况下,此时带着眼罩的三号楼真正王权者,不得不非常不情愿地在倒数第三级就坐。 雷切冲着老老实实挨着鹰眼坐下来的米拉扬了扬下巴:“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我这栋楼的高层了?” 米拉咬了咬下唇,鹰眼却是眯起那边完好的眼睛,微微一笑,适当时间出来英雄救美,一把将满脸尴尬的少年拦在怀里拍了拍:“你没说不准带情人来呀——你看,你不也带小狗来了么?” 蹲雷切旁边的阮向远躺着中枪,正准备翻个白眼,角度都还没翻到尾,狗脖子忽然就被男人一把搂住往旁边一拉—— 这毫无预兆的举动差点儿把措手不及没摆好姿势的狗崽子推到看台下面去。 后爪子打了个滑,阮向远东倒西歪地被雷切抱着厚实的背,男人淡淡的声音从他脑袋顶上转来—— “谁说隼是狗?” 阮向远:“嘎嘎嘎!” ——对啊!狗?谁是狗!哪里有狗!狗在哪里! “你看隼这么可爱,像是狗吗?” 阮向远:“嘎嘎嘎!” ——对啊,你看我这么英俊潇洒挺拔高大,你家狗能有这么英俊这么聪明? “这是我媳妇。” 阮向远:“嘎嘎——嘎?呸!” ——对啊,这是我…… 呸!谁他妈你媳妇啊!! 上回被老子舔了下嘴他妈刷牙长达十五分钟这件事你以为黄桃罐头就能收买我了吗?!我告诉你,我吃它只是因为我觉得黄桃罐头它是无辜的我们自己的事儿不应该将它牵扯进来,所以我把它给吃了,你懂吗!并不代表我就原谅你嫌弃我了! 谁是你媳妇儿!! 你问我同意了吗?咱两什么时候出柜的啊?!还是你他妈忘记老子小叽叽的存在了啊——再也尼玛也是叽叽好吗你大了不起啊?!媳妇!谁媳妇?!谁是谁媳妇?!聘礼给了吗?!!给我家老头子老太太敬过茶了吗?!有房吗?!有车吗?!年薪三百万吗越南盾不算啊!! 我没同意吧你没出柜吧小叽叽还能长大吧聘礼也没给吧敬茶之类的你还是先搞懂什么是茶叶吧没房吧没车吧驾驶执照都没考吧年薪我就不跟你算了我记得美金的单位到“分”多可怜啊—— “雷切,你的小狗一脸不情愿呢。” 阮向远:“嘎!” ——对,老子是不情愿,但是干你屁事? 鹰眼呵呵一声,将米拉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于是狗崽子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卧槽,说着话也不腰疼,你怎么不看看你怀里的白莲花满脸铁青是个什么节奏? “隼不是狗。”雷切理直气壮地回答。 “……” “是我媳妇儿。” “呵呵,媳妇要拿来用的,你用过了?” “干嘛告诉你?” “我不就好奇嘛,”MT嘿嘿嘿地笑着,那双被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恶意满满,“我也是听说你男的女的都不喜欢,呵呵,你也知道谣言可谓啊,二号楼的王权者身体有难言之隐这种事我就不跟你说了——” 狗崽子转过头看了眼雷切。 雷切转过头看了眼狗崽子。 雷切挑眉。 狗崽子没有眉,所以只能翻白眼:看老子干嘛? 接收到狗崽子嫌弃的白眼,男人转过头,淡淡地扫了MT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云淡风轻天塌下来也很淡定地勾勾唇角,邪魅狂狷:“要不是你长得太丑,现在就能把你操到喊妈妈,好可惜。” 第74章 当所有人被雷切这句露骨的话震惊到时,一不小心没抓到重点的狗崽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它的蠢主人一眼,然后自行在狗脑子里脑补了下雷切和MT—— 雷切抓着一抓满手油的身子在努力地啪啪啪,MT在扭动娇喘呻吟……卧槽老子仿佛又听见了冬天里的那滚滚巨雷……那换一个姿势?MT压着雷切完美的身子努力地啪啪啪边啪啪啪边喘着说“你腿收起来点太长了顶着我进不去”…… “……” 被自己逗乐的空虚肥狗在众人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佝着背自顾自地张开大狗嘴—— “嘎嘎嘎嘎嘎嘎嘎!!!” 蠢主人啊你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哪怕我知道你只是想嘲讽一下但是好像从此我一看到你的这张脸就忍不住要脑补你和MT啪啪啪的样子这可怎么办啊哈哈哈哈哈对不起蠢主人我们就到这里吧再也无法和你愉快地玩耍下去了!!!! 相比起完全沉浸在欢乐中笑得狗眼都眯成一条缝整只狗都卧槽了的狗崽子,在场唯一感觉不到任何欢乐的只有MT,当鹰眼微微眯起眼试图说些什么将雷切堵回去时,米拉非常是时候地自己往他怀里躲了躲。 雷切的目光就像是看空气似的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对于他们的小动作完全不放在心上。当他微微低下头时,那双湛蓝的瞳眸微微一动终于有了焦点,此时此刻,男人目光所及之处某只没节操的肥狗已经站没个站相地乐得躺倒在了台阶上,此时此刻大尾巴垂看台外面,脑袋耷拉在台阶外面,整只狗就像磕了砒霜似的爪子有规律地一抽一抽地,就像一块巨大的灰色烂拖把似的挂在台阶上。 在雷切的死神光线照射下,阮向软不笑了,依旧保持着瘫软在台阶上挂尸体的状态,他回瞪蠢主人,然后在沉默的相互瞪视中,狗崽子张开大嘴打了个带着狗罐头味儿的响亮饱嗝。 “……” 红发男人抬起手,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扇在那张乐颠颠的狗脸上。 在狗崽子抬爪子捂脸嘤嘤嘤的时候,它的蠢主人冷着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过头来,面对沉默看宠物与主人以猎奇向新姿势进行温馨互动的众知识分子,男人再一次擅自地开始一个话题之后又擅自任性地宣布结束这个话题,在MT滴血的目光中,雷切就像是幼稚园男教师似的拍了拍手:“好,让我们愉快地开始讨论剧本。” 众人:“……” 斯巴特大叔抹了把额头,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和三号楼的人和平地坐在一起度过“愉快的午后放风时间”简直神奇得和做梦似的——就在这时,更加神奇的事儿来了! 扫了众人一眼,雷切用“不用和我讨价还价”的语气说:“我来决定剧本内容。” 二号楼众震惊了,为了雷切难得的主动。 三号楼……没有众,但是作为三位在场人之一,MT冷笑:“凭什么?” “你没听到吗?”雷切转过头,那双湛蓝的瞳眸里充满了认真没有一丝戏谑,“伊莱都叫我莎士比亚了。” 阮向远口水喷了一地。 MT:“……” 斯巴特大叔:“什么莎士比亚?” DK:“谁?” 鹰眼:“你?” 雷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伊莱这么说的话,果然还是我来决定剧本的内容比较有胜算。” 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中,阮向远忽然开始深深地同情那目测至今仍陷入这场虚假胜利中无法自拔的娘娘腔馆长大人,如果那家伙知道雷切把他的讽刺完全当做了真正的夸奖,大概会因为“身体不适”为理由提前告老还乡吧? 心脏衰竭什么的,恩。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雷切伸出手摸了摸狗崽子厚实的背毛,想了想后,缓缓张开口,当男人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响起,当时的气氛诡异得居然真的很适合说故事,并且令人吃惊的是,这一次从雷切嘴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真的像是这么一回事—— “有这么一个寓言故事,从前,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有一户很贫穷的老夫妇,这对很贫穷的老夫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赚够钱,然后翻过这座山,到城市里去看一看……” 众人:“……” 雷切:“……” 众人:“……” 雷切:“……” 斯巴特大叔清了清嗓子:“如果是在等掌声的话好歹眼神示意下?” “不是,”雷切瞥了大叔一眼,续而用淡定的声音缓缓说,“……啊对了,这对老夫妇还有个八岁大的儿子。” 什么叫“啊对了”,讲故事这么不负责真的可以吗我操?差评!阮向远满脸黑线。 相比起天天和雷切睡一块儿知道这货到底是个什么节奏的狗崽子,现场当然还有非常不了解二号楼王权者的人,举例说明,DK,在所有人陷入尴尬沉默的时候,DK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瞬间化身学术界大师:“大家都不是专业的话剧演员,如果是不紧要的人物,可以略过。” 预料到即将发怎样惨剧的其他人提前将同情的目光投向DK,当DK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时,果然,雷切轻飘飘的声音飘了过来:“不是的,很重要,因为小男孩是主角。” DK:“……” 狗崽子嘴角抽了抽,为了DK那死无全尸的、纯纯的、此时此刻显然已经喂了猪的信任,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雷切歪歪脑袋,摆出一副亲民的虚伪脸:“没意见的话,那我继续了?” 斯巴特大叔无言地摆摆手示意其请便,然后对着满脸凝固在某个表情的DK长长叹了口气。 “有一天,天空忽然下起了倾盆暴雨,小男孩为了躲雨就跑到了山上的山洞里,在那个山洞里,他遇见了一只很漂亮的,浑身雪……”某个形容词说到一半,红发男人忽然顿了顿,在狗崽子不安的目光中,男人扫了一眼他的小狗,这才收回目光继续道,“遇见了一只很漂亮的、浑身灰色毛发的……狗。” 鹰眼挑起一边眉,然后又放下。 挑眉,是因为雷切说的这个故事的前半段和他的国家流行的某个民间传说很像。 放下眉,是因为在他的国家,那个民间传说里对应动物应该是一只浑身雪白背毛的猫——准确的说,是一只只差一条尾巴就能成为自然界精灵的,拥有八条尾巴的猫。 在鹰眼所熟悉的那个民间传说里,八尾猫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真正的有缘人,在这个过程中,它会遇见各式各样不同的人类,帮助他们完成一个愿望,每当人类实现一个愿望,八尾猫都会得到一条新的尾巴,然后相应的,因为使用法力帮助人类完成愿望,八尾猫又会失去一条尾巴。 直到它遇见真正的有缘人,那个有缘人的愿望是让八尾猫拥有第九条尾巴。 这就是八尾猫的传说。 这个故事……倒是蛮励志的。鹰眼无声地挠了挠下巴,在雷切又是一番扯七扯八毫不相干的描述中,独眼男人收回了思绪,然后紧接着,他听到二号楼的王权者缓缓地终于将神展开的废话们收回去回到了正题—— “令人惊讶的是,小男孩发现,那只浑身雪……拥有灰色背毛的小狗,居然拥有八条尾巴。” 鹰眼:“……” 不,令人惊讶的明明是你怎么能用这么淡定的语气在这胡扯! 在鹰眼剩下的那只眼睛都震惊得失神时,作为知识渊博的人,好不容易在上一轮打击中缓过神来的DK忍不住再一次以身犯险:“是八尾猫的故事吧,故事的结局是小男孩许愿让八尾猫拥有第九条尾巴,终于成为了自然界精灵的九尾猫给了小男孩无数金银财宝,小男孩用这些财富终于将年迈的父母带出深山,去到城市一起幸福地生活。” 哦,这个嘎?狗崽子抬起爪子不屑地挠了挠耳朵,这个故事大爷我也听过啊,八尾猫和小男孩嘛,妥妥的童话故事。 但是。 雷切:“是,但是我喜欢狗,所以是狗。” 阮向远:“……” 狗崽子被雷切这坦然承认坚决不改的节奏雷得不要不要的——他妈的人家都说是猫了你那么淡定地说八尾狗是要闹哪样啊还理直气壮!!理直气壮给谁看啊卧槽!!脸上的狗毛再多也禁不住你这样丢人的亲!! 没想到,在狗崽子震惊时,红发男人话锋一转:“更何况,我们只有狗,哪来的猫。” 阮向远:“汪?” ——等等是不是哪里误会了我有说我要演? 雷切:“而且,我的故事不是这样的。” 鹰眼:“这是我的国家的民间传说,故事的结局就应该是DK说的这样的。” 缩在鹰眼怀里的米拉点了点头,弱弱地表示自己在图书馆里也有看见过这样的传说故事——然而,对于众人的反对,莎士比亚雷切的反驳非常站得住脚跟:“这样的内容,三分钟就能演完了吧?演完了以后呢?去帮白堂洗内裤吗?” 一连串的反问把所有的质疑者打击的咬口无言。 尤其是最后,“白堂”“洗”“内裤”这个简单地词汇组合,让现场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雷切:“我看得的版本是,小男孩遇见了八尾狗,他将这只漂亮的小狗带回了自己的家中,在思考了一夜之后,终于决定向八尾狗要了很多很多的金银财宝——” 阮向远:恩?三俗故事? 雷切:“小男孩家一夜暴富,屋子里堆积的珠宝和金条那些金光透过破旧的屋顶直射云层——” 阮向远:三俗转神话? 雷切:“被村子里的恶霸看见了,恶霸带着枪来到小男孩的家门口,逼迫老夫妇和小男孩交出所有的金银财宝和八尾狗——” 阮向远:神话转警匪? 雷切:“小男孩和老夫妇抵死不从,不肯交出八尾狗,也不肯交出那些金银珠宝。” 阮向远:……警匪转励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字后面那句其实可以不要。 雷切:“恶霸开枪打死了小男孩的父母,也打死了小男孩。” 阮向远:…… 雷切:“倒在血泊中的小男孩还剩一口气,这时候,一直蹲在角落里的八尾狗变成了巨大的野兽,它呲着獠牙,咬断了恶霸们的喉咙——” 阮向远:有漏洞啊蠢主人,要变大干嘛不早点变大,人都死光了才变大这是干嘛?难道这其实是“马后炮”的词语故事? 雷切:“咬死了恶霸的八尾狗依偎在即将断气的小男孩身边,小男孩挣扎着抬起手摸了摸八尾狗的脸,说—— DK:“许了最后一个愿望,让八尾……狗有了第九条尾巴?” “不是。”雷切莫名其妙地看了DK一眼,“是说的‘再见’,之前已经许过愿了啊,要的金银财宝。” DK:“……” 阮向远:“……” 斯巴特大叔:“然后呢,没了?” 雷切面无表情地说:“有的,然后八尾狗守护在小男孩身边,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将他吃进了肚子里。” 斯巴特大叔:“……” DK:“……” 鹰眼:“……” 阮向远:呵呵。 神一样的结局,搞了半天原来是恐怖片。 ——就决定是你了毁童年小能手雷切!!! 斯巴特大叔:“理智健康向上?” 雷切点点头。 斯巴特大叔:“在哪?” 雷切:“故事的最后八尾狗和最爱的小男孩融为一体了。” 斯巴特大叔:“第九条尾巴呢?” 雷切:“那只是故事背景,不要在乎那么多。” 斯巴特大叔:“……” DK:“……” 鹰眼呵呵呵呵呵:“好温馨好治愈,但是请问雷切先生,您认为,如果剧本是这样的,最后一幕八尾……狗,吃掉小男孩这一幕该怎么演?” 雷切:“就吃啊。” 鹰眼:“?” DK:“……” 斯巴特大叔淡定地拍了拍鹰眼的肩,异常友好地解释:“就,字面上的意思。” 鹰眼:“……” 雷切转过头,冲着MT扬扬下巴:“喂,MT,要不要演一号男主角?” 众人:“……” DK摇摇头,企图拯救雷切最后一丝大概尚在人间的人性:“这种剧情你想逼死伊莱?” “……那最好了,”雷切用赞赏的眼神扫了一眼DK,“一箭双雕。” 众人:“……” 人性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鸡肉味吗? 雷切:“就这个剧本怎么样?我觉得很合适,大家都能演的,共同参与,MT是男主角。” 众人:“……” MT:“我他妈什么时候答应了!” 雷切皱眉,一副“你王子病啊”的责备表情看MT:“问你的时候你又没说不答应,只不过被吃一下而已。” MT:“那你怎么不去被吃一下?” 雷切面无表情:“因为我是导演。” 众人:“……” 第75章 狗崽子和它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而愚蠢的主人却在此时此刻捧起了狗崽子惊呆了的狗脸,用着那不适合他的所谓深情,听上去倒是十分之真诚地说:“隼,这个故事是不是很适合你?要好好演。” 阮向远整只狗都呵呵呵呵呵了,心想你以为劳资会有那么蠢吗?参加这种话剧表演不仅会成为今后不堪回首的黑历史甚至还会成为自己内心无法磨灭的阴影吧?更何况伊莱还要把它刻录成碟——这就意味着娘娘腔随时可以在心情不愉快的时候拿老子出来愉快一下…… 首先我出场费很贵的好吗? 以及对不起我真的还没有心理准备成为一名合格的喜剧演员。 而且MT那么油腻我怎么下口啊上次你抱我的时候不是让我减肥吗!! 虽然当时我呸了你一脸口水表达了不满但是我现在忽然仔细一想觉得你还是有道理的!!你是为我好我怎么舍得让你失望,所以我决定开始实施我的减肥计划了,期限是从这一秒开始直到舞台剧结束…… MT这么油腻,吃掉他我会得糖尿病哦!!!三高哦!!!心脏病哦!!! 最后的最后,伊莱还要把碟片寄出去给那个什么所谓的暴发户赞助商强势围观看乐子这种事我都不在乎了。 但是我觉得我今天必须要跟你说说掏心话了蠢主人,你摸着自己的心脏回答我你觉得人一辈子能当几次狗?一次对吧?也就这一次了亲,让我安安生生当一条英俊严肃的狗然后安安静静具有尊严地老死在绝翅馆里成为一段千古佳话留给后人说不行吗? 狗崽子的内心草泥马在大戈壁上狂奔,而在他心中那张早已经被草泥马的羊蹄子踩得尘归尘土归土的俊脸,此时此刻却厚颜无耻地靠了过来——阮向远发誓,打从他用后腿站起来前爪能搭在雷切的腰上开始,这货再也没有尝试过拥抱他—— 而此时,雷切却真的艰难地举起了狗崽子肥硕的上半身,双手环住狗崽子的粗脖子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感人拥抱—— “隼,就代表我在舞台剧里好好表演,在剧本里,你就要‘雷切’好了。” 阮向远:“……” ——雷你大爷!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灯光摄影师化妆师明明还在路上身为导演拿着摄像机就喊ACTION欺负老子是狗没看过电影是吗!! 我们还没签合同! 你这是雇佣童工!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伊莱菜园子里的那笼绝色熟女母鸡?会咯咯咯哦亲! 只需要把八尾狗改变成八尾叽的故事,众多佳丽任君选择,故事的结束甚至可以是吃掉小男孩之后一群叽在菜园子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当狗崽子抬着爪子满脸“有话好商量”的节奏镇重其事地将大狗爪一巴掌扇到雷切那张蹭在自己身上的俊脸时,鹰眼搂着他的白莲花米拉站起来了。 雷切:“?” MT:“去哪?” 鹰眼:“图书馆。” 雷切:“绝翅馆有这种地方?” 鹰眼:“周三我去拿书的时候,被我撞见在图书馆罚扫地的那个人不是你?” 雷切:“……” 斯巴特大叔:“又被罚了?这次因为什么?” “上周晨会的时候打瞌睡。”雷切露出个不耐烦的眼神,挠挠头撇开脸老老实实道,“只是随便扫了一下而已,没有认真扫过。” 阮向远:“汪嘎嘎嘎!” ——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笑一脸严肃地问你这种“我才没有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呢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少年你走错片场了这里是《恶魔王子哈士奇和他的红发奴隶》成人剧组,《中二期的天空》栏目在隔壁出门左拐不谢。 话又说回来了,周三那天你不是抱着老子一边么么哒一边举高高一让我在牢房里等着你而你是要去!开!会!吗?! 居然是撒谎!一心八用还用得那么顺手各显神通,我只是一只狗而已啊!连狗崽子你都骗还有没有人性了?!你就老老实实说你是被伊莱去罚扫地我又不会嘲笑你! ——我只会一脸镇重其事地就像一只真正的狗一样蹲在戳箕旁边认认真真看你劳动时候的样子!阮向远拧过狗脑袋地去瞅雷切,作为一名偶尔会精神分裂一下下化身疯狂粉丝的宠物,狗脸上写满了“好想看你扫地的样子”。 MT抬起头,自然而然地扫了鹰眼一眼:“有想看的书叫雷伊斯帮你拿就好,做什么亲自跑一趟?” 鹰眼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那只依旧完好的眼睛扫了二号楼的王权者一眼,用十分之淡定的语气说:“是家务类的书——我就不信,演不好舞台剧,我还洗不好内裤?” 雷切:“如果你很想演,可以演小男孩被咬死的父亲。” …… 五分钟后,三号楼的三位知识份子不怎么高兴地被雷切邀请来,然后同样不怎么高兴地被雷切气走。 米拉原本想跟着鹰眼同进同退,但是本着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的道理,在少年抓着独眼泪痣男的胳膊踏出去第一步的时候,就被斯巴特大叔霸气侧漏地叫住了——当白莲花小少年满脸不情愿地站住脚转过头来时,蹲在一边的狗崽子无声地咧开大狗嘴,脑袋一歪倒在雷切的大腿上,乐颠颠的开始看热闹—— 阮向远就是不待见米拉。 其实按道理来说,米拉也没对他做过什么。 但是人与人之间就是讲究一个缘分(屁),一个不对眼那真是必须讨厌对方直到天崩地裂月老亲自当和事佬来拉红线也没用的节奏(屁)。 狗崽子知道,他这种行为叫“贱人就是矫情“,更加知道身为一条狗还挑剔人,这绝壁是作得逆了天。 虽然他很相信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就是所谓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我就必须抓紧时间吐你一脸。 等老子死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这口气在千里之外的医院里给续上了,那你最好祈祷出狱以后别遇见我,否则当年没吐完的那口必须原地方原角度原力道吐干净。 狗崽子大脑袋放在雷切腿上,爪子一抽一抽躺台阶上不老实地翻来滚去,翻着白眼瞅着白莲花那因为紧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的下颚曲线,狗崽子那张面瘫狗脸之下,疯狂而恶心巴拉的心里琢磨的是:就照着角度吐,估计能通过折射反弹糊你满脸…… “雷切,周三你真在图书馆?” 斯巴特大叔打破了沉默,他回过头微微扬起下颚问他的老大,作为被提问的对象,雷切犹豫片刻后淡淡地应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狗崽子的脖子。 “干嘛不说?” “被罚扫地,光荣到要昭告天下?” “……” 知道不光荣晨会那点时间就挺住不要打瞌睡啊!在雷切下面两个台阶的斯巴特大叔被堵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决定果断放弃和雷切讲道理。 于是,那张不怎么英俊的大叔脸忽然转向紧绷着面部肌肉的米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啧啧啧,这小脸煞白的,抹下口红直接能上台唱戏。阮向远觉得,此时此刻如果斯巴特大叔再继续这么盯着人瞅下去,米拉很有可能会当场被吓晕过去。少年颤抖地张了张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与此同时,狗崽子感觉到原本有规律抚摸着他脖子的大手忽然停了下来—— “你特地跟你的室友加尔换班就是因为知道雷切也会去?” 毫无预兆地发问——与平常面对雷切时那种对生活失去信心整一个糟心大叔的形象完全不同,就好像在一秒内换了个人格似的,斯巴特大叔在这种时候居然真的做到只用一个眼神就说明自己代理理事的资格。 阮向远发现,在这个时候的大叔居然还是有点儿风韵犹存的——从DK那直愣愣的、像看仙女下凡似的眼神就能看出。 然而,在面对仙女儿似的斯巴特大叔的问题时,作为回答,米拉的回应却只有一阵沉默——从阮向远的方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手在轻微颤抖,狗崽子嗷呜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把他漂亮的大尾巴打成蝴蝶结来发誓,奥斯卡影帝又开始表演了。 “不说就是默认了?”斯巴特大叔摊手脸上仿佛写着“我没逼你”四个大字,“你不是和鹰眼早就搅合在一起了?还去找雷切做什么?” 在二层楼所有高层的沉默注视下,米拉看上去几乎就要被这压力逼得活生生地哭出来——然而,当少年抬起头在人群中需找一双湛蓝的瞳眸试图求救的时候,几乎是同一秒,雷切却低下头,看着四仰八叉躺在他大腿上的狗崽子。 阮向远耳朵抖了抖,毫不畏惧地正面迎击——看毛看? 雷切想了想后,伸出手捏了捏狗崽子湿润的黑色鼻子:“下回去图书馆也带你去好了。” 打了个喷嚏甩甩脑袋,当狗崽子的大脑袋转了个方向向里一口咬住男人的腰带乱啃时,只有作为主人的雷切才知道,这是他的小狗表达“大爷我很满意”的特殊方式。 雷切知道狗崽子很讨厌米拉。 自从他们在操场干架,双双负伤滚进医务室然后双双痊愈滚出医务室那一天开始,雷切觉得他的小狗在这方面的情绪变得毫不掩饰的越发激烈—— 然而事实上,雷切是正确的。 自从阮向远知道雷切上一次负伤连带着自己也差点儿去鬼门关报道是这位白莲花用屁股哄骗没节操下作泪痣男一手操作的事儿,打从归位以后,路上遇见米拉基本用鼻孔看人,如果有鼻涕的话还会喷出鼻涕,效果更佳。 最开始,本着假意接近雷切,有几次这个小贱人还不怕死伸手想来摸狗崽子。 平日里随便哪个路人甲都能来蹂躏折腾一把的狗崽子忽然就不带商量的暴躁了起来,大嘴一张对着那白嫩小手咬下去,在白莲花惊叫痛呼眼角含泪收回鲜血直流的小嫩手时,狗崽子懒洋洋地抬起爪子挠了挠头狗脸做羞涩状—— 毛,老子神圣高贵的背毛是你这样的等级能触碰的吗? 所以今天听到雷切居然和白莲花图书馆私会,狗崽子表示非常不满意。 但是既然雷切都保证以后不再骗死狗自己跑去约会了,狗崽子表示懒得跟他计较,转过头面朝里而非再盯着白莲花看热闹,这已经是阮向远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在这种妥协并不妨碍到他听八卦现场直播的情况下。 当他死劲儿咬着蠢主人的腰带啃来啃去的时候,狗耳朵却始终高高竖起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活力,斯巴特大叔的每一天问题几乎听在狗崽子的耳朵里,几乎都会被掰开了揉碎了重新组合研究透了才算过。 斯巴特大叔的严刑拷打还在继续—— “米拉,你接近雷切什么目的?” ——这还用问?嫖、赌、毒。 “我没有目的。”米拉咬着下唇看似受到了极大地屈辱。 ——呵呵呵,狗崽子放开雷切的腰带,心想我他妈还是一只哈士奇叻此时此刻愚蠢的人类们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您信是不信? 斯巴特没说话,倒是米拉憋不住了,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删掉)狗崽子表示和牛似的(删掉),那双大眼里饱含着要滴落却还没有滴落的戏剧性泪水:“只是,好久没有喝雷因斯哥哥说话了而已。” ——对对,这倒是句大实话。你以前尽忙着布置阴谋时时刻刻惦记着你“雷因斯哥哥”什么时候蹬腿翘辫子,哪有空跟他说话。 到底是有生活阅历的人,斯巴特大叔皮笑肉不笑看上去完全不怎么相信少年的鬼扯:“然后呢,说上话了吗?” 这一次白莲花小少年米拉没有立刻回答大叔的问题,狗崽子竖起耳朵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但是犬类敏感的直觉告诉他,必须有一个瞬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米拉看起来看向了雷切—— 狗崽子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尖轻轻缠绕上他的耳朵,漫不经心绕在指尖捏着玩。 “……说了。” “——嗷呜呸!” 说了!! 狗崽子嗷呜一声,震惊了,大狗嘴呸地一声将男人的腰带从嘴里吐出来—— 你他妈居然真的理他!手从老子耳朵拿开拿开拿开!摸个屁摸让你摸了吗你哪里的脸跟白莲花幽会完了又跑来假惺惺地摸当时被你欺骗老老实实蹲牢房里等你(带去吃饭)的我!! “说什么了?” 斯巴特大叔完全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节奏,愤怒的狗崽子从雷切怀里坐起来,抖了负心汉一脸狗毛之后优雅地蹭到了大叔身边。 阮向远屁股还没在斯巴特大叔旁边蹲稳,DK下意识伸过来的手还没碰到狗崽子的背毛,狗崽子听见从头沉默到尾就好像哑巴了似的蠢主人那低沉而富有磁性地声音出来—— “说了下米娅。” 米娅谁? 狗崽子回头。 对视上蠢主人的眼睛,看着那张吐着舌头毛茸茸的大脸,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死了好多年了,偶尔拿出来怀念下。” 阮向远:“……” 米拉:“……米娅是我姐姐。” 雷切:“就这个,没别的。” 此时此刻的斯巴特大叔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写着,雷切简单直白的回答把他搞得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问什么,挠了挠头,斯巴特大叔闭上了嘴,而此时此刻,最得意的莫过于以为坐在最上方面无表情说话的红发男人是在拯救自己,米拉那张煞白的小脸露出一点儿笑意,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然后这白莲花抓紧机会,说了一句让阮向远瞬间吐血三升的话—— “是的啊,雷因斯哥哥还记得八尾猫的故事,真好,看来你也记得米娅姐姐当年趴在床头给我们讲故事的样子。” 狗崽子快疯了。 卧槽?! 你他妈能识字的时候雷切都十几岁了吧听个毛的床头故事?! ……保加利亚语版本的我就原谅你!! 第76章 “不过米娅姐姐说的版本不是这样的,”米拉背着手,眼角那些个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终于干了,小少年非常认真地点点头,“姐姐的版本是,在小男孩将八尾猫带回家之后,并不着急许愿而是拿了很多好吃的给八尾猫,八尾猫每天都和小男孩在一起愉快地玩耍,终于有一天,当他们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邻居家的孩子路过从栅栏外面看见了八尾猫,虽然承诺了小男孩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是这个孩子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说了梦话被他的父亲听到了,于是小男孩拥有八尾猫的事情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贪心的强盗去抢,用猎枪打死了小男孩和他的父母,八尾猫变成可怕的样子吓跑了强盗,后来还剩最后一口气的小男孩就许下了希望八尾猫拥有第九条尾巴成为精灵的愿望,”雷切蹲在看台的最上阶,背着光人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从他懒洋洋的语气可以听得出,男人对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是十分满意,“变成了精灵的八尾猫……九尾猫救活了小男孩以及他的家人,然后和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米拉:“就是这样。” 阮向远扭头去看斯巴特大叔和其他的高层,此时此刻,那些以前没有听过关于八尾猫传说的高层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于“终于听到了正常的故事”这样松一口气的表情。 但是很显然,如果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大家,雷切就不是雷切了。 “这样的话,故事性就太差了。”莎士比亚雷切淡定地评价。 “我觉得很好的故事,多么励志,几乎就要感动得落泪的正能量。” DK几乎是无接缝地在王权者发表完看法之后,迫不及待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狗崽子觉得,如果这位平日里面瘫脸少言寡语的人士此刻能稍稍控制下面部表情不要显得那么迫不及待的话,大概会更加具有说服力一点。 没办法,在专业面前,人人都显得如此执着——如果DK之前的那番牛逼哄哄的自我介绍是真的话,那阮向远表示完全可以理解此时的他究竟有多拙计—— 业界人士在面对这样神展开,眼睁睁地看着一好好的寓言故事从故事变成黑暗内幕的时候,那种不被理解不被接纳的正义憋在心中,该有多么崩溃多么痛,作为一条狗,常常被蠢主人逼着啃蔬菜的阮向远表示非常感同身受。 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在内心呐喊:我只是一只狗而已,为什么要吃蔬菜? 但是这个时候,就好像会看透狗崽子内心的挣扎,雷切会立刻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长高高哟。 所以装了一肚子蔬菜的阮向远觉得,DK大概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很显然,在场这么认为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斯巴特大叔拍了拍DK的肩,表示兄弟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您慢走。 “逻辑说不通,”雷切看着DK的脸,歪着脑袋用天真无邪气死人的语气说,“七八岁的小男孩,哪里懂得什么叫珍惜,在他的眼里看来,八尾猫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畸形猫罢了,如果这只畸形的猫能送给他一餐饱饭或者一袋糖果,他大概会很乐意失去这个普通的玩伴作为代价。” 红发男人仗着没人敢反驳自己,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开得比黑洞还大的脑洞—— 此时此刻,在绝翅馆这样弱肉强食的监狱里,在场所有那些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来享受特权的高层们却被老大的一番话说得沉默了。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觉得雷切说的对而沉沉默,而是开始不约而同地反思自己的思想境界是不是升级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当面对他们的绝对王权者对于童话如此可怕的见解时,他们打从内心深处想张开爱的双臂拥抱绝翅馆的初春,用最纯洁的微笑跪求他们的老大—— 做人,内心还是要阳光一点比较好。 雷切顿了顿:“当然,你们也可以理解成,小男孩是为了更多的糖果,毕竟金斧头银斧头的故事还是很流行的。” 众人:“……” 金斧头银斧头招你惹你了? “还有,拿着猎枪的强盗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就被吓跑了——我看,是他们被变成了怪兽的八尾猫骨头都不剩地吞下去了吧。” 红发男人笑了笑,笑得大家毛骨悚然,在座的各位谁还能没个童年啊,而此时,雷切就好像是报复社会大学毁童年专业毕业的高材生似的,男人用缓慢而轻柔的嗓音,一点点地,不费余力异常真诚并且乐在其中地,毁童年,毁段子,毁三观。 “……但是故事的结局小男孩和八尾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一个高层清了清嗓音,话说出口后立刻闭上了嘴,看样子似乎十分后悔。 事实证明,他的后悔是十分具有预见性的。 “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精灵是不会死的,而人类会,八尾猫能救活小男孩一次,能救活他第二次吗?小男孩的青春呢,八尾猫能不能还给他?当初纯洁的小男孩长大变成了狡猾的成年人,又变成了世故的中年人,最终变成了连走路都会哆嗦的老年人——最终,当躺进坟墓用这一生最后的一点时光来回忆人生的时候,小男孩一定会后悔吧,他可以拥有一袋糖果,可以拥有一名漂亮的妻子或者荣华富贵,当中年来临,或许他可以因为八尾猫的存在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然后再回忆现在,当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会想——” 求别说! 阮向远狗耳朵抖了抖,猛地抬起爪子扒拉自己的耳朵,然而,这显然是于事无补的,伴随着雷切那种坑爹的把励志故事当故事说的低沉嗓音,狗崽子非常确定自己从身后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号楼高层的人群中央,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倒抽冷气声音。 “‘如果当初,没有许下让八尾猫拥有第九条尾巴的这个愿望,而是让八尾猫给我永远不会生病老死的身体,这该多好啊’。” 雷切的嗓音低沉而略沙哑,就好像是童话真的到了最后的最后,所有美好表面被活生生地生硬撕下之后,只留下了美丽掩盖下血淋淋的伤口。 周围陷入一片沉默,阮向远作为一只狗必须是面瘫脸,当它的小眼睛忽闪忽闪地闪烁着崩溃这种情绪时,一转头,他看见了米拉——然后狗崽子成功地被米拉脸上那副真心实意的、绝非虚假的惧意所治愈了。 白莲花,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个表情很适合你? 狗崽子咧开大狗嘴,轻轻一跃从斯巴特大叔身边重新跳到雷切身边,站稳,蹲下,趴好——从现在的这个方向,阮向远可以轻而易举地用那种向下看的眼神藐视白莲花,是的没错,下颚扬起高贵的三十七度角,眼皮冷艳地作慵懒状微微下敛,简称‘从来不抬头看人’这项装13界的奥义技能! ……此技能在蠢主人于三号楼MT以及泪痣独眼男面前半遮半掩(并没有)地使用过后,被当时在旁强势围观的狗崽子认真地、一点儿不差地学了过来。 从眼神到下巴的角度都有严格的要求,阮向远在练习这个冷艳高贵姿势的过程中,经常会收到这项技能发明人也就是蠢主人的评语—— “扭着脖子了?”或者“才吃过狗粮不许吃了”或者“卖什么萌,今天不去室外散步”。 成功的标志是,当某天蠢主人在办公桌上皱着眉写某封仿佛永远也写不完的信件时,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的小狗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就像埃及狮身人面像似的姿势标准撩人,下颚扬起完美的三十七度角,单眼皮微微下敛让本来就小的狗眼变得更小,平日里哈拉哈拉吐着舌头傻乎乎张嘴的大狗嘴紧闭,表情端庄而庄严,微微一愣后,雷切说出了让狗崽子心花怒放的话—— “隼,心情不好?” 第二天,当阮向远用这个表情来对着绥使用的时候,黑发男人微微一怔后,嘟囔着“我怎么觉得你的狗眼神变得更贱了”。 阮向远知道自己成功了,从此,这个眼神屡试不爽,狗崽子不轻易使出来,一旦用,就是杀上一片的群体伤害效果。 当阮向远得意洋洋地玩着他最喜欢的“狗眼看人低”以及“狗仗人势”这两项日常游戏时,他感觉到蠢主人的大手就像是巨大的蟒蛇一样缠上了他的粗脖子。 咦? 脸上的冷艳一顿,将目光从米拉那张吃了老鼠似的丑脸上收回来,狗崽子有些破宫地吐出舌头好奇地转过头想看雷切这又是要整什么幺蛾子,却没想到,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同时也向着它无限靠近,捧着狗崽子的脸,雷切唇角微微勾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所以,让八尾猫吃掉小男孩,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 阮向远:“……” 狗崽子噗了男人一脸口水,当对方松开他抬手去擦的时候,他立刻挪着大屁股死劲儿往后退只求远离此变态,于是,当雷切将手从脸上拿下来的时候,在他眼中,那灰色的肥胖毛茸茸身影一晃而过,紧接着几声狗崽子嗷呜嗷嗷嗷的乱叫,狗崽子一路以脸着地的姿势狼狈地滚下台阶—— 幸好斯巴特大叔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狗崽子的大尾巴止住它一路滚向球场的趋势。 幸好狗崽子吃得够多,除了叫得比较大声作死之外,厚实的皮毛和脂肪完美地保护了它没有受到伤害—— “我开玩笑的,跑什么。” 雷切走上前,从斯巴特大叔手中接过那毛蓬蓬的大尾巴,往上拽了拽,一个巧劲轻而易举地将体重直逼五十斤的肥狗捞进怀里,稳稳地抱在怀里,还心情略不错地颠了颠,阮向远回头,此时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曲线完美的下颚和从他的颈肩空隙处能看见的一小片天空。 嗷呜一声,阮向远软趴趴地被雷切抱着,四只巨大的肥爪子自然垂落,懒死鬼似的挂半空中晃悠来晃悠去。 “隼要是死了的话,会为你安排一个体面的葬礼的,你比较喜欢土葬还是火葬?” ……不好意思,我还年轻,也没想过要英年早逝。 下一个话题。 …… 最后,莎士比亚雷切在自己的狗都被吓得从台阶上脸着地滚走之后,终于妥协听取了其他二号楼高层以及三号楼酱油人士的一致意见,神一样的黑暗剧本从“小男孩瘸着腿,在泥泞的雨后山路上抱着八尾猫一瘸一拐地下山”开始,终于回到了正确的故事轨道。 这一天,虽然是阴天并且是讨人厌的星期一,但是所有人都表示很开心。 除了雷切略微不满,难得一次被众人反对的男人一时空虚,掀起身边狗崽子的大尾巴往它的小菊花看了看,在狗崽子惶恐不安的回视中,本着“我不满意所以你要不要也来感受一下来自世界的恶意”这个基本原则,红发男人伸出手指比划了下,说:“可能塞不进七根道具尾巴那么多啊。” 当时,阮向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耳。 多少根!!!! 什么东西!!! 塞去哪里!!!往哪里塞!!!谁要塞!!!什么叫塞!!!!! 当狗崽子屁滚尿流地爪子在地上打滑准备开始跑路时,不远处原本热闹的人群忽然变得异常鸡血沸腾,意识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的狗崽子顿感获救,激动地抬头一看,这才看见斯巴特大叔抱着一大桶木质的签从乱糟糟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斯巴特大叔:“雷切,开始抽角色了。”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微微一愣,松开狗崽子的尾巴抬起头:“我是导演。” 鹰眼笑眯眯插嘴:“没有这种职业,大家即兴发挥。” “几率很小,角色不多。”本着“抽走一个角色自己中招的几率就小一点”这个完全不科学的概率理论,这一次斯巴特大叔也跟着胳膊腿往外拐,“很多人都没抽到的!” 这群人抽签搞得很专业,工作人员分为两批,一批负责给木签标号,一批负责在一张白纸上随即为这些标号的木签排序角色,只有排序的人才知道哪个号码是什么角色——当木签上的序号标完,这两批人都会到后面自觉排队,然后木签桶以传递的方式,在每一位抽签的人手上传递——当斯巴特大叔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刚抽到2号签的MT面色铁青站在人群中央,当惨死的一次的小男孩父亲的角色尘埃落定于MT头上,在胖子的周围乱哄哄地响起一片二号楼众丝毫不给面子的哄笑声。 斯巴特大叔:“喏,又少一个角色,安全多一点。” 雷切犹豫了。 鹰眼继续笑眯眯:“别那么孬啊,雷切。听说王权者有幸运女神护体啊。” 鹰眼的激将法让雷切看上去更犹豫了,这一次,他甚至抬起了手—— 阮向远看着如此好哄骗的雷切,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当雷切犹犹豫豫地将修长的指尖放在一根签上时,狗崽子将舌头收起来闭上狗嘴,他很想告诉雷切,从舞台剧分组这种血一般的事实来看,蠢主人你的抽签运大概真的不怎么—— “让我看看——三十五号,唔,小男孩?草,哪个坑货写的三十五号,‘小男孩’是什么玩意?” “你傻子么!这个故事不就是两个小孩,一个主角,一个隔壁邻居家熊孩子——那个酱油角色我写的是邻居熊孩子啊。” “哦,那小男孩是主角啊?!卧主角出现了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卧槽谁抽到的三十五号签!!请允许我做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人民的英雄!” “无论他是谁,我忽然对打倒四号楼和一号楼充满了信心!” “三十五号!三十五号!谁是三十五号,虽然很倒霉但是都是自己选的啊不要逃避,三十五号!请到前面来!再龟缩一会让老大抽你鞭子啦!” 最前面抽热闹的那群人又是一阵哄笑。 三秒后,他们笑不出来了。 后面的人群就像是摩西分海似的,忽然从两边分开,然后,在整整齐齐的人群夹道中央,来人身形高大,往人群中随便一站便是鹤立鸡群,他身上仅着衬衫,火红头发十分耀眼,然而,人们的目光却像是黏糊了强力黏鼠胶似的,黏在了那吊儿郎当地披着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今天晨会时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王权者制服。 雷切皱着眉,走到那个站在桌子上前一刻还幸灾乐祸手舞足蹈现在整个人震惊得成了一座雕像的年轻犯人跟前,抬起脚踹了踹桌子,男人心情很不好地说—— “滚下来,在我这,没有我抬头看别人的规矩。” 第77章 “老大?” “恩。”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奇怪并且废话,雷切蹙眉。 “三十五号?” “啊。”雷切从鼻子里哼了声,然后举起手,轻而易举地仗着身高优势,将手中写着“35”的书签顺手插进那个唱票的犯人鼻孔里—— 众人:好、好过分!说好的人权呢! 鼻孔插着木签的唱票犯人:“……” 雷切:“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恩,怎么忽然那么安静?” 众人:(我)我们,只是,想表达一下,此时此刻,内心无与伦比的震惊,而已。 看着唱票犯人默默地、完全不敢反抗地将鼻孔中的书签拿下来,人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名倒霉的犯人将书签默默地递给雷切。 对着递过来的东西,雷切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回答得理所当然:“不要了,好脏。” 唱票犯人:“……” 众人:“……” 来、来了! 难伺候的大爷版雷切出现了! ——是的,一场活生生的三次元悲剧正在比起约定公开演出舞台剧的日子提前一个半月拉起序幕! 舞台剧的排演工作甚至还没有开始,所有人所担心的事就迫不及待地发生了……事实上,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吃,提出用抽签这个选取舞台剧参演名额的那个人大概会提前三天把自己毒哑,而三号楼和二号楼加起来几百号人,如果改用投票选取的话,雷切大概有很大几率是唯一选票为零的那一位尽管雷切看上去好像也是在场所有今天“不宜出门”的众卿家之中最快坦然接受要去舞台上丢人现眼的那一位。 人们又喜又悲—— 喜的是,有句老话叫做“总有上帝替我来收拾你”,眼看着这逆天的货就要被天给收了,众人表示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古人诚不欺我。 悲的是,这“洗内裤”的活,大概也就因此成了板钉钉上的事儿了。 这些年的相处时间里,几乎绝翅馆所有的犯人都知道二号楼的年轻王权者究竟是个什么节奏,正所谓专业无组织无纪律三十年,在阅读声朗朗的晨会中站着也能睡着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三个——是的你没看错,因为第二个这种奇葩生物是存在的,并且当时它就在打瞌睡的男人身边,大庭广众之下睡得毫不掩饰四仰八叉,非常勤劳地替它安静“闭目养神”的蠢主人把没打的那份儿呼噜声一块儿代劳了—— 当时,在毫无感情的麻木阅读声中,有扯呼的声音忽高忽低伴随其中,硬生生地将那一条条枯燥至极的绝翅馆规矩给渲染得生动有色——生动到最后,要不是伊莱忍无可忍手中小册子一摔捞起袖子就要去揍狗,照着雷切这么安静斯文的睡相可能直到他出狱都不会被发现—— 说句公道话,其实这么一看,眼前这只比同龄阿拉斯加还肥的得瑟蠢狗,还真和它那不靠谱的主人挺像。 总之,只要有雷切这位大爷参与,舞台剧的排演工作大概会比预期的艰难上几千倍。 说到雷切……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雷切身上转移到他的脚边,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某只大屁股傻狗蹲在主人脚边乐呵呵地咧嘴傻笑吐舌头——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位“听不听得懂人话完全看心情的”祖宗。 偏偏剧本还是什么八尾狗。 一台舞台剧,绝翅馆两大混世魔王都参合进来了,胜算还能维持在零以上大概都要惊呼奇迹了吧?且不说雷切和这只傻狗会不会乖乖听话照着剧本上演,舞台剧这种现场极其讲究发挥的东西,最害怕的就是不稳定因素—— 而雷切先生的存在所象征的意义,恰好大概就是迄今为止能发现的最大不稳定因素聚集物。 斯巴特大叔:“老大,那这个角色牌你收好。” 雷切:“什么东西?” 斯巴特大叔:“代表你在舞台剧中的角色,以免大家弄混。” 雷切:“……你们连我都会跟人家弄混的话,窗户就在那边自己去跳吧。” 斯巴特大叔:“……” 表示相当淡定的众人:看吧,看吧,我就知道。 开玩笑,前些天,当红发男人将那本在众人的期盼下改编回正常版本的剧本递给斯巴特大叔的时候,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时候二号楼的王权者脸上的表情是多么不情愿—— 从此可以推断,若是公演当天,舞台剧演到一半,内容毫无预告地变成小男孩抱着八尾狗说“你要吃什么你要买什么只要你说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是你的”或者“凶神恶煞的小男孩扑出来把强盗吓尿吓跑然后转身霸气侧漏地抱着八尾狗说‘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这样的神兽剧情,众人甚至一点儿都不想觉得惊讶。 虽然这么说起来好像也勉强摸得上励志的边儿,只不过主题从“善良不贪心的小男孩”变成了“爱护动物人人有责”而已。 ……就是不知道伊莱能不能经受得住一百个亿泡汤这个不小的打击。 “……” 如此大敌当前,因为抽到了空白签而担任总指挥任务的斯巴特大叔和鹰眼抓紧时间对视一眼,难得空前一致地,向对方扔了个“暂时休战”的眼神示意,然后双方代表导演分头行动,找那些本来就很倒霉抽到演员的签此时大概已经想去跳楼的其他演员做心理疏导工作去了——特别是抽到“小男孩的父母亲”角色的两个倒霉蛋,此时此刻他们有什么毁天灭地与世界同归于尽的感想与欲望,人民群众表示万分的同情和理解以及除了用一分钟的死寂默哀之外完全爱莫能助。 事实上,这两名倒霉犯人在抬起头看到“儿子”的第一秒,就几乎要被这上天神一样的安排感动得哭泣起来。 此时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癫狂的,他们的心灵在呐喊着草泥马老子今天为什么要起床为什么要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床上一了百了。 看着不远处相比起“小男孩”这个形象无论从哪方面看明显过于巨大的、此时此刻满脸不爽正蹲角落里抽烟顺便生不知道哪门子闷气的红发背影—— 作为“小男孩的母亲”角色牌的最终归属人,二号楼区区二十三层小犯人,莱西表示他就要被男人背上披着的王权制服以及歪歪斜斜挂在制服上的王权徽章闪瞎了狗眼,此时此刻,努力了两年也没能挤进小高层行列的少年眼泪就要掉下来…… 一开始看着手中标着数字的签,莱西已经觉得这样也能抽中真是够不幸的,没想到的是,当他的“便宜儿子”终于出现之后,相比较之下,之前的所有都成了浮云。 “要不我们换剧本吧……”莱西觉得自己崩溃得鲜血几乎就要从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你让我这一声‘小宝贝’怎么叫得出口,谁写的剧本啊这绝对是不让人活下去的节奏——” “雷切自己写的,”如愿以偿抽到空白签的斯巴特大叔乐呵呵,丢下望着手中“邻居熊孩子”角色牌一脸死水的DK,大叔拍了拍面前这个性格浮躁却还算讨人喜欢的少年的肩,“所以他现在才这么郁闷——” 莱西猛地转过头,一脸期待地望着斯巴特大叔。 被这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得发毛,斯巴特大叔拍肩动作一顿,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猛地收起来,:“?” 莱西:“然后呢?接着说呀。” 斯巴特大叔:“没有然后,只是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莱西:“‘所以他现在才这么郁闷’的后面,搭配的固定句式难道不是‘过一会儿就好了’以及‘相处多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他人很好很好相处’。” 斯巴特大叔:“……” 莱西:“……” 斯巴特大叔:“忍忍,一咬牙一跺脚就过去了。” 莱西:“……我还以为你是来做心理疏导的。” 斯巴特大叔:“是啊,我是啊,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莱西:“是,从二号楼的天台跳下去摔成肉泥也不过就是一分钟的事而已,忍忍,一咬牙一跺脚就过去了。” 斯巴特大叔:“……” 莱西:“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斯巴特大叔被少年的一番话说得语塞了,心里想的是:这个想法真励志回头记下来加进台词里。 憋了老半天,斯巴特发现自己果然是老了说不出什么总结性的发言,于是想着偶尔我也可以任性一回,二号楼的代理管事现在的代理导演,只给倒霉到家的二十三层年轻犯人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以及一个萧瑟的、飞快逃避状离去的背影—— 留下了励志了别人却始终欺骗不了自己的莱西—— “大叔,这究竟是有多凶残才会让你连撒谎骗骗我哄哄我开心都这么艰难啊啊啊啊啊大叔你回来啊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才能死得瞑目!!!!” ——没关系,不瞑目就睁着眼好了,等着九尾狗大仙赏你一滴杨枝甘露,让你起死回生就行啦。 此时此刻,蹲在雷切身边围观这场闹剧的狗崽子抬起后腿,啪啪啪地飞快挠了挠脖子,然后又八卦兮兮地伸长脖子,将长长的狗脸从男人腋下钻过去,脸皮都被蹭得变形往后拉扯,狗崽子这才看见男人脚下,香烟灰烬之下,一张被烧了一半的角色卡被随手扔到一边,上面还有四分之一个绝非偶然的脚印…… 啧啧啧,烧了有屁用,还不是麻烦斯巴特大叔给你重新做,真是任性啊。 狗崽子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脸抽了回来,他蹲在雷切身后,大爪子抬起来在男人的背上随便拍了两拍—— 好啦,不就是演个舞台剧嘛,又不会少一块腹肌。你看,你连成年人都做得这么好了,小朋友还做不像吗?谁还没年少轻狂过啊是吧?……至于剧本,你看,昨天你在写剧本的时候老子就让你不要恶趣味得太过分让小男孩的母亲左一声“小宝贝”右一声“好孩子”,当时你怎么回应英明神武的我的?你他妈捧着老子的脸说非得告诉我这叫欧风—— 我没笑啊。 你转过头来看看我的眼神,多么严肃,多么庄严,饱含着对你悲惨遭遇的同情。 我真没笑。 没笑。 “……噗——” 对不起,我只是在这个严肃的安抚时间里很不文雅地放了个屁。 ……呃,好吧,不是放屁。 我只是…… 只是—— 第78章 “绥,这里表情最好再到位一点。” “恩。” “老大,辛苦了,来喝水。” “不用,把我的台词本拿来给我看一下。” “——最后休息五分钟,群众演员到我这里集合先就位!” 以上,是一号楼和四号楼排演时,那和谐又有爱的场面,不知道是绥和白堂教育得太好还是这些人真的在绝翅馆受到了爱的感化,当站到聚光灯之下,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忽然就各就各位影帝上身,演什么像什么,哪怕是大字不认识的某前任黑帮老大,也能面不改色十分投入地大声高歌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会信的“让世界充满爱”。 “——要做的话,就认真做,因为丢脸就胡乱嬉闹敷衍了事是小学生的行为。” 好评点赞。掏出洁白的、洒满了呛鼻香水的手帕,伊莱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表达了自己对于绥这番话的感动,转过身的时候,拥有漂亮脸蛋的馆长大人表示心都快要飞起来—— 一百亿啊一百亿! 到手之后,我要用做航空母舰的金属材料,给我的母鸡们做个百毒不侵的鸡笼子! 老子受够那种一觉醒来发现鸡蛋被又肥又蠢的恶犬偷走的出离失落与愤怒了! 一百亿啊一百亿! 巡视完一组犯人的进度,伊莱哼着歌,心情非常美好地走在林荫小道,当他飘着飘着忽然不知不觉就飘到了另一组人安排排练的地方时,馆长大人的脚下猛地一顿,站在原地,他侧耳倾听—— 没有工作人员吆喝着“表情到位一点”。 没有导演吆喝“灯光打起来”。 也没有任何演员对台词、走位的声音。 可是早上早餐结束之后,我明明看见雷切和MT他们带着自己的人走进排练场地的啊……难道这两个蠢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两败俱伤已经死在里面了? 馆长被自己貌似十分靠谱发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想法震惊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皱着眉,馆长大人仗着四下无人,一只手指点着下颚,嘟起嘴露出了一个雷神附体的霹雳可爱表情,那精心修过的眉皱在一起,他望着远方那座安安静静如同一座死城的建筑,沉默了三十秒。 “……算了,为了美好的心情。如果要死我去看一眼不还是要死?比如耐心等到尸体发臭再进去看也来得及。” 愉快地做下这个决定后,馆长大人脚下一转,完全忘记了他的绝翅馆有四栋楼而不是两栋楼,以欢天喜地地节奏一路飘回办公室,准备进行他美好愉快的下午茶。 事实上,雷切和MT完全没有打起来。 二号楼、三号楼的绝大多数成员也真的老老实实呆在这特地安排出来的室内篮球场里没有跑路。 只不过此时此刻,因为有了雷切领衔主演的排演现场精神上横尸一片,那苦苦支撑着还没有倒下的倒下和群众演员,本身已经变成了所谓“励志健康向上”的代表,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雷切,却很显然地认为,他在配合,他十分配合,他用无比正确与认真的态度勉为其难地绝对配合。 【剧本第一幕】 剧本: 从前从前有一对老夫妇,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老夫妇虽然很穷,但是却很疼爱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赚到足够多的钱,让他们的小男孩走出深山,到外面繁华的都市看一看。 他们希望小男孩茁壮成长,哪怕家里只有一丁点肉末,也会留给小男孩,这一天,小男孩从田地里玩耍回来,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 斯巴特大叔:“ACTION!” 人群的最前面,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应声“啧”了一声,皱皱眉,十分不耐烦地将肩上的披风甩掉,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迈着几乎能震碎人三观的霸气步伐走到场地中央,随便找了张作为道具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斯巴特大叔:“卡!” 小男孩雷切:“?” 斯巴特大叔:“说好的蹦蹦跳跳呢?!” 小男孩雷切面无表情:“做不到。” 斯巴特大叔:“……” 雷切:“?” 斯巴特大叔:“那,坐的姿势能文雅点么?” 雷切:“我八岁的时候喜欢站在凳子上吃饭,这样也可以么?” 斯巴特大叔:“……” 鹰眼:“好了,算了,斯巴特,如果非要纠结这种东西,在大后天的这个时候你会猛然想起三天前的现在你似乎也在纠结这个,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浪费了七十二个小时,却卡在舞台剧的第一秒。” 只是一句话,数字对比的魅力就展现出来了,斯巴特大叔就这样被说服,欣然接受了独眼泪痣男的看法。于是台词上那些所谓小男孩“真饿啊”“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呢”之类的话也可以顺便省略了,剧本就像最开始的小男孩那样蹦蹦跳跳地进入了小男孩的父亲进场时候那一幕,MT在鹰眼的示意下进场了,介于他扮演的是一个成年人,所以相比起雷切第一个动作就吓死所有人,MT在开口念台词之前还是靠谱的—— 注意,只是开口说话之前而已。 何为真爱?当属MT对雷切。当肥硕的男人一眼看见大摇大摆坐在场地中央道具椅子上的红发男人,脑袋里原本还在默念的台词顿时一扫而空,裂开嘴露出半颗以前和人家干架打掉之后换上的高调金牙,男人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说:“喂,死小鬼,现在才回家是准备舔盘子吗?” 小男孩雷切扭过头,湛蓝的瞳眸淡定地看着他的“父亲”:“晚餐没剩下吗?” MT:“你干活了吗没干活就知道玩我他妈凭什么喂你吃饭?磨坊里的马拉磨盘才有一口草吃!” 小男孩雷切:“父亲,自从有了我之后,您的体重直线上升就是因为这个吧?您照照镜子吧,昨天母亲哭着对我说‘你父亲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不吃饭不要紧,何苦糟蹋自己,三高,糖尿病,心脏病,死得早,现在地那么贵,你要保持这幅模样死掉的话只好把你扔进河里了。” MT:“孩子他妈!你怎么看?” 莱西:“……哈?我我我我不知道QAQ!导导导导导演,我不是第三幕才有戏份吗QAQ?!” 鹰眼(面无表情地):“卡。” 斯巴特大叔(和蔼可亲地):“按着剧本来可以吗亲,演员不要随便加台词可以吗亲,我们是温馨的励志故事你们是相亲相爱的父子哦——不是下一刻就要掐死儿子的黑社会老大父亲以及随时就要下毒毒死父亲争夺遗产的狼子野心儿子!!!!!” MT:“哦?哦,不好意思啊,看见这张脸就想乱刀砍得血花四溅……” 雷切:“抱歉,本能。” 【剧本第四幕】 *温馨提示:因为小男孩和父亲的不和关系尚未得到妥善处理,所有对手戏暂时删除剧本:小男孩在暴雨天气满身泥泞地钻进了一个山洞里躲雨,在山洞的最深处,小男孩遇见了他的九尾狗。 斯巴特大叔:“ACTION!” 雷切:“……” 阮向远:“……” 雷切:“……” 阮向远:“嘤嘤嘤嘤!!!” 雷切:“谁给隼的尾巴上绑了那么多拖把的破布条?” 戏份被砍掉却完全不觉得悲伤此时在旁边看热闹的MT:“哈哈哈哈哈这蠢狗——哈哈哈哈哈谁的杰作雷切你仔细数一数正好七根布条——那可是你的小狗的神奇彩虹小尾巴哟哈哈哈哈!!” 狗崽子蹲在地上,毛茸茸的大尾巴上像是彩带似的拖着七根各种颜色甚至还夹杂一条田园小碎花样式的布条,当他转头去看蠢主人寻找“公平与正义”的时候,他的“公平与正义”在他饱受讥讽的这一刻,果断地站在了邪恶的另一面—— 雷切:“挺好看,公演也这么来吧,下次记得换几块干净的布,它大了,天天洗澡很麻烦。” 场地上顿时响起了苦情背景乐,狗崽子嗷呜一声,四只爪子在木地板上缓缓向四周划开,然后就像一只板鸭一样,用屁股对着雷切头也不回地趴在了地上—— 男人三两步走上前,轻而易举地从地上将体过半百的肥狗一把横抱起来,当这只肥狗像是死掉一样软趴趴地挂在男人手臂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有所谓“感激的目光”“舔舔小男孩温暖的脸蛋”这种多余的剧情,那坨巨大的灰色毛绒生物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被男人抱起来转向两位导演的时候,抬起头翻了个白死不活的白眼。 雷切:“演好了,下一幕是什么?” 以为第四幕剧情从来没有正式开始过的鹰眼:“……这就下一幕了?” 斯巴特大叔:“随便吧……” 鹰眼:“……” 斯巴特大叔:“好歹是有了一个剧本上的核心动作——你看,这里,看到没有?——‘小男孩将九尾狗抱了起来’。” 鹰眼:“……“ 斯巴特大叔:“这就够了。” 众人:“……” 【剧本第五幕】 剧本:雨停之后,小男孩蹒跚着托着不幸扭伤的腿,抱着九尾猫下山了。 斯巴特大叔:“ACTION!” 雷切抱着狗崽子从远处的暂时充当“泥泞山路”的看台上走下来。 健步如飞地。 斯巴特大叔:“卡卡卡卡卡——蹒跚!蹒跚!这都叫蹒跚的话你让竞走运动员情何以堪!老大上一次伊莱举办铁人三项你为什么骗我你不会你明明可以做得很好——还有你,那个蠢狗,爪子放下来,剧本上说好的‘浑身湿漉漉半死不活’在哪——正常点行不行你见过哪只正常的狗——哪怕是一只即将变成妖精的狗也不会伸出爪子抱着人家的脖子,这种时候秀你们的公主抱有必要吗有意思吗要点脸行吗?!” 鹰眼:“冷静。” 斯巴特大叔:“卡!统统闭嘴!下一幕!” 【剧本第六幕】 剧本:小男孩将九尾狗带回了家中,在和九尾狗玩耍了一会儿后,将早餐时剩下的半块粗粮一点点地喂给了这只可怜的小动物。 斯巴特大叔大手一挥慷慨状:“演吧。” 鹰眼:“……不要放弃治疗啊斯巴特,算了我来——ACTION。” 听到了导演的示意,扮演小男孩的雷切将狗崽子放在地上—— 扮别的不行,扮演死狗阮向远最拿手,就好像一只真的狗尸体似的,当狗崽子被红发男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时,从落地到斯巴特大叔忍不住咆哮“忘词就说别不好意思”这期间的死亡沉默三十秒,狗崽子从头到尾保持着最初落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非常成功。 雷切:“……雷切。” “……” 第一反应是完全反应不了对方在叫自己反而觉得这货神经病的狗崽子紧闭的双眼弹开一边。 “恩,你说得对。”雷切抬起头望向导演,“……叫自己的名字有点怪,剧本上那个,还是换回‘隼’吧。” 鹰眼(茫然地):“狗崽子说话了?说什么了?” 斯巴特大叔(冷静地):“他们对电脑波的,频道不跟我们一个频率——哦,老大,那九尾狗的名字就从‘雷切’换成‘隼’了——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一幕,可以拿食物来了,道具馒头,早上餐厅拿的那个递给他用下!” 雷切从一个二号楼犯人手中接过食物,低头看了看:“这是花卷。” 斯巴特大叔:“这种东西不是重点,继续继续。” 鹰眼:“……我怎么也觉得哪里不对?” 斯巴特大叔:“能有什么不对?老大,抓紧时间,我们今天争取午餐前把整个剧本过一遍!” 现场,众人对于导演如此豪言壮语表示非常淡定,因为在目睹了前几幕之后,他们非常确定所谓的“过一遍”真的就是“过”“一遍”而已,字面意思,拆开理解,两词顺序哪怕随便互换也无所谓。 “……”红发男人看着手中的食物犹豫了三秒,在斯巴特大叔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转身用意外迟疑的步伐走回场地中央狗崽子挺尸的位置,当男人的脚步声响起,不远处那只始终用宽阔厚实的背对着群众、坚挺地保持一动不动状的狗崽子,原本软哒哒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飞快地抖了两抖。 雷切走到狗崽子身后,停下来,蹲下,长手抓着那块已经变得冰冷外皮也冻得发硬的花卷,毫无诚意地戳了戳狗崽子的背:“喏,隼,吃不吃?” 在男人话语一落的零点五秒内,所有围观的人用双眼证明了一次什么叫“半秒原地复活”。 两秒后,那花卷已经被含在狗崽子的大嘴里。 “嗷呜!” 含着花卷的狗崽子眯起眼发出愉快的欢呼声,抬起爪子,撒丫子一路狂奔到旁边的看台上,趴着,呸地一声将花卷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就地趴卧下来,抱着花卷愉快地啃了起来,毛刷子似的大尾巴扫来扫去表现了此时此刻他愉快地心情! 雷切看了一会儿,空着手转过身,两手空空对着满脸是血的两位导演摊手:“你看。” 鹰眼:“看个屁!这种不负责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谁叫你真的给它!!” 雷切表示很委屈:“我才奇怪,明明直到隼喜欢花卷,那么多选择为什么非要拿花卷做道具?” 斯巴特大叔:“谁!谁手那么贱什么不拿偏偏就拿花卷!!” 莱西:“……我QAQ~你没说什么不能拿啊大叔~QAQ~” 斯巴特大叔:“你要死了就是蠢死的。” 鹰眼:“鼻涕擦一下。” 雷切:“隼,吃好了就过来,斯巴特大叔说,午餐之前要把剧本都过一遍。” 篮球场遥远的那边,响起狗崽子前所未有配合的嗷呜声作为愚蠢的人类们慷慨投喂的回应。 第79章 当天晚上,被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的阮向远在晚餐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牢房里,一路上哈欠连天走路都拧巴成了S字形,好几次都差点儿精神恍惚得一脑袋撞雷切的腿上。 进了二号楼的电梯,狗崽子一屁股坐下去就好像再也站不起来了似的,下巴高高地扬起,那双眼白过多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电梯上不断跳跃的楼层数信号灯——直到电梯“叮”地一声响起到达三十一号楼的信号,一路上拖拖拉拉要死不活的狗崽子耳朵动了动,立刻从坐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雷切:“隼,一会等我帮你洗了爪子再——” 男人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很显然这一次是他的小狗单方面主动切断了汪星人脑电波交流频道,狗崽子在电梯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一溜烟地冲到了走廊尽头,一个猛地急刹车,然后自己用大脑袋拱开牢房没有关紧的门。 雷切:“……” 所以当雷切用正常的速度将回牢房、脱鞋子、脱外套、找拖鞋穿上一系列动作做完走回卧室门前的时候,不需要脱鞋子脱外套穿拖鞋的狗崽子已经只剩个大脑袋在被子外面了,雷切的枕头被那颗毛茸茸的无耻狗脑袋占据了三分之二,被完美掀开的被子隆起小小的一块,随着躺在里面的生物心满意足的粗喘上下起伏。 “……不要在我的床上发出奇怪的声音,”男人说着一顿,想了想后又补充问,“隼,爪子洗过没有,就这么上床了?” 阮向远当来不会理他—— 此时此刻,就连一想到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来都令人如此讨厌,所以为了抓紧时间,狗崽子已经陷入了完美的防干扰睡眠状态。 甚至当一个小时后,男人终于将自己收拾干净,一只脚踏上床伸手掀开被子时,往常还要凑过来吃两口豆腐才睡的狗崽子今儿也毫无反应,这货一反常态地异常冷淡地吧唧了下嘴,大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嗷呜嗷呜”乱叫声,翻了个身,大发慈悲地在睡梦中给蠢主人让出了一小半原本就属于他的枕头,雷打不动地,狗崽子继续睡。 当人类的时候就听说过,白天一旦累得狠了,晚上就容易做梦。 而且是做恶梦。 没有什么能比睡前明明祈求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睡到一半却梦到白莲花更让狗糟心的事儿了——阮向远就觉得这世界真是他妈的太神奇,打从他当狗以来,除了最开始的那段磨合期属于中二病与中二病的不可共存性,之后的日子里,他天天跟雷切朝夕相处你侬我侬的,他却几乎没有在梦里梦到过雷切。 相反的,这是狗崽子第二次梦见白莲花了,并且梦的内容是不变的—— 就是他被白莲花从三号楼楼顶推下楼的噩梦。 这一次还特别详细,详细到天台上面有个小屋子都没拉掉。 梦境里一个大雪纷飞的阴郁天气,抬眼看天空乌云黑压压地仿佛随时即将进入夜晚,梦境中,不知道为什么,阮向远却十分肯定这个时候本应该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中午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三号楼楼顶天台上挂着的北风,就连拥有厚重皮毛的他都觉得彻骨寒冷。 周围有很多人在走动,站着坐着,似乎人人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儿——狗崽子歪歪脑袋,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三号楼的楼顶能这么热闹,站起来,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他茫然地往四周走了几步似乎在试图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围的将地上原本整整齐齐的雪花踩得乱七八糟,地面显得异常的肮脏,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了这一幕的狗崽子忽然心下烦躁起来,他吐着舌头抬起后脚挠了挠肚皮,然后一个回头,他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奇怪,劳资刚刚在那个地方明明没有看见雷切。 此时此刻的雷人被人群围在最中央,他似乎在忙于什么事情,以至于他一时间疏忽了从来不愿意让它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小狗。本着“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你呗反正又不会少吃块肉”的原则,狗崽子迟疑地抬起爪子,正准备走过去—— 忽然就被米拉拦住了。 梦境里,狗崽子只知道自己忽然起了敌意,当他跳起来,充满了攻击性地一口咬住白莲花的脖子,牙尖温热的触感中,他感觉到被他扑倒的少年抬起手用疯狂的频率捶打成年哈士奇的背部—— 阮向远一边疑惑着自己为什么要咬人,一边又觉得,他非得弄死这货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腹部被猛地踹了一下,一只狗的重量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一个成年人,哪怕米拉属于瘦弱的类型,去依然成功把扑倒在他身上的狗崽子踹了出去,阮向远脚下打了几个滑——正准备叫两声呼唤蠢主人救驾,此时梦境镜头一转,不知道怎么的,他已经在从三十一楼自由落体状飞往一楼的路上了。 睁开眼,他看见米拉趴在楼顶边缘附身看着自己,笑得很开心。 就好像电影的慢动作画面似的,在阮向远落地之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了那所等待的那个高大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离开了人群的雷切终于出现在米拉身后,的那根狗崽子心里呐喊着“我操凶手就是他快弄死来给老子陪葬”时,他看见雷切从顶层边缘拽起米拉,二话不说一巴掌抽在少年的脸上,那响声,啧啧啧,比阮向远那么肥一只狗落地的时候声音还响—— 躺在地上脑浆四溅发狗崽子感慨着,心想怎么爪子感觉那么温乎?脑浆有这么温暖? 抖了抖爪子感受了下,挺尸的狗崽子又觉得,爪子底下地面不仅温暖并且异常柔软—— 周围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是一秒的时差,黑暗的外面似乎又笼罩上了淡淡的光晕,狗崽子闭着眼,然后感觉他湿润的狗鼻子被什么人捏了一把。 “——嗷呜!” 虎躯一震,狗崽子保持着震惊脸,从噩梦中脱离了。 没有后续。 一击脱离。 “醒了?” 此时此刻,在阮向远面前的是那张活生生的、他所熟悉的英俊男人面容,那双漂亮的湛蓝瞳眸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时特有的失神,事实上,拥有人类正常欣赏水平的狗崽子认为,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比雷切这双勾魂招子更漂亮的眼睛了。 雷切浅浅地打了个呵欠,沉吟地挣扎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对那个瞪着狗招子冲自己发呆的狗崽子沉声道:“做恶梦了?醒了就把你的爪子从我胸口拿开,踩的很痛。” 阮向远不尴不尬地吐出舌头哈拉哈拉喷了雷切一脸热乎乎的气,将自己的爪子从男人的胸上拿开——不好意思哈,我就说了我不能累着,累着了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不小心就变袭胸狂魔了你说怎么办,下回要是有个好歹的你总不能让老子给你负责吧对吧? 男人伸手将狗崽子的大狗脸挪开,爬起来后,说了一句让狗崽子心神幻灭的话:“起来吧,今天不排练,但是要去看着他们做舞台剧的道具,免得出什么乱子。” 看着他们,免得出什么乱子。 本人就是绝翅馆最大“乱子”的雷切,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和他完全就是一个属性的狗崽子听着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只不过如果王权者的这番话能顺着下水管道一路流向二十八层进入斯巴特大叔的耳朵里,那么很有可能二号楼的代理管事今儿早餐都吃不好——如果说昨天的排练雷切和狗崽子觉得被折腾得很累的话,那么临时担任导演的斯巴特大叔以及隔壁的独眼泪痣男只能说他们的心更累。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教猪教牛都教会了,就是教不会这神一样毫无演员天赋的一人一狗。 因为两主角的完全不配合,剩余的群众演员也被累得够呛—— 所有犯人几乎都是排演完之后老老实实滚去餐厅吃饭吃晚饭马不停蹄回牢房洗澡睡觉,闹事儿的频率与平日里相比直接下降了百分之五十,由此可以看出,伊莱的这个馊主意带来的不仅是一百亿的巨额资金,还有在历史上从来不属于绝翅馆的片刻宁静。 今天阳光明媚,餐厅里却乌云密布气压很低,除了一号楼和四号楼的人虽然面带疲倦之外好歹还能正常地说说话,剩下两栋楼平日里相看眼烦的中二犯人们也不掐架了,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拿着盛放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早餐餐盘路过,脸上写的,全是“我想死”和“现在死”以及,“立刻就死”。 于是当这么一群死人脸的犯人聚集在昨天排演的这块噩梦之地,蹲在地势最高的裁判台上的雷切说了一句让他们几乎当场血溅三尺的话—— “打起精神来,你们能比我累吗?” 抹了把脸,斯巴特大叔指挥着两个二号楼的犯人嘿咻嘿咻地将让伊莱准备好的白色大幕布搬过来扑在篮球场的地板上,鹰眼和MT盯着三号楼的犯人三三两两去抗那上百桶即将用到的各色油漆颜料——那一桶桶的颜料被搬进来的时候全部都已经被商家贴心地开了封,掀开盖子就能用。 作为背景幕布的画布自然十分巨大,几个犯人索性拿拖把代替画笔——跟在这群扛着拖把进来的犯人身后的,是另狗崽子见之便十分亢奋的米拉,说实话,在昨晚梦见自己被这货谋杀了之后这会儿见到活生生的白莲花,阮向远觉得,太他妈亲切。 于是始终趴在雷切脚边死狗状的狗崽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斯巴特大叔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同一时间转过身盯着阮向远那张一看就是要准备不干好事的大狗脸:“今天你的活动范围就是雷切的两步之内,超出一步今晚加菜,狗肉火锅。” 阮向远:“……” 雷切:“啧,不要吓到我的小狗啊,大叔。” “这真是我见过最挟的狗了,呵呵呵。” 斯巴特大叔一边说着一边环视满屋子的颜料桶,心里顿时噼里啪啦闪过一阵强烈地不安——这时候,和阮向远的目标米拉共同搬着一大块树桩的DK转过身冲大叔招招手,再一次地丢了个警告的眼神给耳朵天线似的高高耸立在脑袋上的狗崽子,斯巴特这才冲着DK那边走去—— 阮向远伸爪子拍了拍雷切的脚,男人低下头对视上一双闪烁着好奇的狗眼,想了想,雷切只扔下了两个字—— “猎枪。” 阮向远这么聪明(……),蠢主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不懂。 剧本的最后,强盗拿着猎枪去争夺八尾狗的那一幕,就会用到猎枪——但是无论如何,伊莱是绝对不会允许枪支这种逆天的玩意出现在绝翅馆的,所以作为舞台剧的道具,他们只好用木头随便制造一下,上点像样的油漆敷衍了事。 值得一提的是,抽到了强盗这个角色的除了三号楼的三名犯人之外,作为二号楼的代表,强盗D的角色花落米拉家里——虽然只是恶霸的角色,但是很显然白莲花十分高兴能有一个出来抛头露脸的机会…… “鹰眼哥哥说了,我应该多更二号楼的犯人们互动一下。” 不远处的白莲花对着渐渐走进的斯巴特大叔如是说。 小花啊小花,你这是睡醒了么?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人际关机已经到达了生死存亡这个境界,虽然显然已经太晚,但是象征性地挣扎一下也好——于是作为对此的祝贺,狗崽子当场吐了一地。 阮向远蹲在裁判台上睡了一会儿,当它在一声巨响中悠然转醒睁开一只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拥有一头火红头发的蠢主人正帮忙扶起一台被他碰到的楼梯,打起架来身手敏捷的雷切在这种手工活的面前再一次暴露了他不习惯带智商出门的问题,一边说着毫无诚意的“抱歉”,一边帮某个敢怒不敢言的二号楼十层某犯人扶起梯子。 阮向远爬起来,啪啪啪地挠了挠脖子,从裁判台子上一跃而下,猛虎落地式稳稳落地。 然后他发现好像爪感有点儿不对,颠了颠踏踏实实地感受了一下那湿润润黏糊糊的诡异触感,意识到有什么要糟的狗崽子在斯巴特大叔忍无可忍的咆哮声中抬起头来——放眼望去,只见踩在他脚下的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幕布上绘画着深林和蓝天—— 哎嘿,画的还挺像啊——这大概是最后八尾狗变成精灵的时候,落幕时使用的幕布? 狗崽子低下头,淡定地看着幕布之上,那片“画的还挺像”的绿油油森林上,多了两巨大的狗爪子印。 再次抬起头,他看见了无数手中拿着沾满了蓝色颜料、白色颜料以及绿色颜料的犯人,此时此刻正站在画布的边缘,沉默地、满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篮球场里瞬间陷入了一阵尴尬,作为主人,雷切终于放开了手中那个之前自己撞到的楼梯,淡淡地一句“打死你”,狗崽子飞身往后一跳,转身带着一爪子的颜料开始夺命狂奔,于是定格在三分钟前的众人就这样看着那只肥硕的毛绒生物用四条腿在前面跑,在它的身后,二号楼的王权者用两条腿玩儿命地追。 神奇的是,从两移动中物体逐渐拉近的距离可以看得出,雷切居然还比狗崽子跑得快—— 终于,在撞翻了第二桶颜料,看着一地五颜六色的狼藉斯巴特大叔已经崩溃地抬手抓住自己头发的时候,雷切一把抓住了狗崽子的大尾巴—— “嗷呜呜!” ——犯规!!!!! 狗崽子爪子打了两个滑,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结结实实地摔进了一大堆的工具里—— 咔嚓一声,有什么木制品应声而断。 但是此时此刻很显然谁也没能顾上这个,雷切踉跄了下,随即立刻站稳,将狗崽子拖到自己身下啪啪照着屁股就是结结实实的两巴掌,被打得老实了,阮向远这才原地倒下,哈拉哈拉地喘着粗气累得够呛——它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四脚朝天休息感受劫后余生的快感时,这才看见,死人脸DK冲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然后阮向远看见斯巴特大叔的老伴就这样蹲下来,从它身后抽出了个什么东西—— “汪!” ——埃什么玩意?哦木头啊,谢谢啊,我说什么东西膈在背后膈得慌呢! DK:“花一早上才弄好的枪托。” 阮向远:“……” DK:“断了。” 众目睽睽之下,仗着自己听不懂人话的狗崽子抬起大爪子,镇重其事地拍了拍DK因为削木头而起了一层薄汗的手腕,就着躺在地上的姿势,狗崽子大毛毛虫似的扭了扭,嗷呜了一声—— 那什么,给你卖个萌,求不杀! 之后,直到这一天过去,整整一个下午,阮向远都像一只真正的工作犬那么靠谱——人们拖地的时候,它给叨着洗拖把的桶;人们画画的时候,它给拉着车运送一车车的大罐颜料;特别是DK沉默地缩一边重新削木头做猎枪的时候,阮向远颠颠儿地咬着一截截木头来回奔走,那叫个任劳任怨。 呸地一声将口中的那块合适做枪托的木头吐到DK脚下,阮向远整个儿瘫痪似的累趴下了—— “牙印。”DK捡起那块木头,不咸不淡地评价。 狗崽子嗷呜一声,伸爪子踹了一脚那块木头,摆着一副“爱用不用不用自己去拿”的臭德行。 “狗腿子。” 眼见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作为狗崽子辛苦一天工作的汇报,它的蠢主人用大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在狗崽子抬起头冲他哈哈哈地吐舌头时,雷切想了想,弯下腰在它长长的狗脸上亲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目的了这“夕阳西下男人笼罩在一层金色的余晖中弯腰亲吻他的小狗”这感人一幕的众犯人,无论如何都……温馨不起来。 荡漾的阮向远,如果此时此刻要采访一下他的想法,他大概会告诉记者,下一秒他就要登天,变成狗大仙了。 …… 在鸡飞狗跳的排演日子里,和伊莱约定好的公演时间很快就要来临。 公演的前夜,天亮就要开始自己狗生中第一次登台并且还是主角的狗崽子前一晚紧张得没睡好。 舞台剧公演的当天,天刚蒙蒙亮,从外面的天气来看这似乎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天气,绝翅馆的二号楼三十一层卧室里,闹钟“嘀嘀嘀”地响了起来,床上的生物动了动,乱七八糟地探出一只男人的手飞快地按掉闹钟然后似乎是受不了低温飞快缩回去,在他的这个动作期间,锲而不舍的脑中开始了第二轮嘀嘀嘀—— “啧。” 温暖被窝中的男人发出一声暴躁的声音,索性掀起被子盖住脑袋从此世界回归于宁静。 清晨赖床被子滚动的间隙中,另一个半死不活躺在他身边的毛绒生物有了反应—— 软趴趴贴在脑门上的毛绒耳朵忽然像是收听雷达似的竖起来,抖了俩抖,迷迷糊糊地睁开狗眼,挂着(自认为有但是狗毛挡住了)的黑眼圈,狗崽子一个翻身滚轱辘似的跳起来。 然后被有起床气的蠢主人一巴掌拍回床上:“瞎亢奋什么,睡。” “嗷呜!” ——睡个屁! 狗崽子翻了个大白眼,从床上跳到地毯上,在柔软的地毯上晃悠了一圈,他来到木架子下面,此时的阮向远再也不是半年前蹲在架子前只能仰头围观的狗崽子了,现在他只需要用一张椅子放在木架子底下,前爪搭在椅子上站起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跟金鱼缸里的小黑小红小花打招呼—— 狗崽子湿润的黑鼻子顶在金鱼缸上,盯着鱼缸里受了惊飞快往后游去的金鱼们,专注自娱自乐三百年的狗崽子乐颠颠地咧开大狗嘴,嗷呜一声,他从椅子上跳开,闭着眼都能不碰到东西那么熟练地,一路轻车熟路摸到了门外固定的厕所那儿翘起狗腿,一脸享受地,嘘嘘。 嘘完了转身,回牢房,进门左手边,叨起粉红色的狗盆子,一路贼手贼脚地摸进卧室,跳上床,大爪子掀开蠢主人盖在脸上的被窝,将狗嘴里的空无一物比洗过还干净的食盆扣下去—— “嗷呜汪汪!” ——起床!老子要吃早餐! 然后雷切这才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挂着一脸睡不醒从床上爬起来,伸出手揉揉趴在床边一脸期待等投喂的狗崽子,一边伸手摸浴袍一边懒洋洋地说:“早啊,隼。” “嗷嗷!” ——你也早啊,蠢主人。 雷切伸手抓浴袍的动作一顿,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今天好像是公演的日子?” 狗崽子:“汪!” 当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不要脸地凑过来求摸时,男人微笑,眼角变得柔和下来—— 他的小狗终于长到了成年。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早晨起来,男人会花半个小时冲凉,这个期间里,狗崽子会花十分钟飞快解决自己的第一轮早餐,然后去浴室门口蹲好,等男人出来换好衣服——通常在雷切扣好扣子的最后一秒,原本蹲在地上歪头认真看他穿衣服的狗崽子就会嗷呜一声掉头就走,率先开路用大脑袋顶开牢房的门,然后一路小跑到楼梯边,站起来一爪子准确地拍向通往一楼的摁键,再次蹲好,等雷切慢慢吞吞地走过来时,电梯正好在他们面前打开。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地进入电梯。 放在平常,他们就要去晨练或者餐厅开始正式的早餐了。 然而今天却有所不同,出了二号楼,他们转声就走上了通往三号楼的路上——三号楼的天台因为拥有一座非常合适做道具的小木屋成为了他们的舞台剧最后共同商量决定公演的场地,最开始的时候,联想到了那个噩梦狗崽子还囧了下,后来一想卧槽不至于吧,也就欣然接受了。 雷切带着狗崽子来到三号楼顶层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在各就各位地布置场地了,见到雷切,斯巴特大叔立刻凑上来说了些有的没的废话作为战前动员——阮向远耐心听了一会儿,觉得大叔的话基本可以总结为“不要乱来”四个大字。 百般无聊,狗崽子扭头走开,颠颠儿踩在干净的积雪上,他吐着舌头猥琐地摸到道具箱旁——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四支DK巧手制造的以假乱真猎枪,狗崽子依稀记得这玩意还是自己当搬运工运的木头呢——也算是老子的劳动成果了吧? 这么一想顿时兴趣就上来了,抽着鼻子凑近猎枪闻了圈儿,变态地欣赏了下自己的劳动结晶,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 整整齐齐摆着的四只猎枪,枪托完整光滑…… 所以,象征着劳动最光荣,属于老子的牙印呢? 哪去了? 嗷呜一声,大爪子在雪地上胡乱踩了一圈,强迫症一下子犯病的狗崽子拙计了,围着四只猎枪又闻又看,直到作为猎枪使用者的白莲花冲上来,大声地叫着“你干嘛对着道具尿尿”引来一堆人,其中包括雷切。 于是,被诬陷的狗崽子就这么一步三回头地,被雷切抓着项圈脱离了那些道具。 第80章 光篇·终 从那堆道具旁边被拖走之后,阮向远曾经三次试图在蠢主人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抓紧机会开溜回去看个究竟,然而,就好像下巴底下长着眼睛似的,雷切大人就是可以做到一边指挥二号楼的人搭建舞台,一边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准确地一把抓住蹑手蹑脚转身要搞胜利大逃亡的狗崽子——在如此的动作重复了三次之后,狗崽子脑袋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啪地一声,非常用力。 阮向远:“嗷呜呸!” ——次奥!打那么用力,也不怕把老子打傻了一会上台忘记台词么! 被猪队友似的蠢主人牢牢地抓着项圈,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道具箱子,这一次,狗崽子轻而易举地就看见在那堆道具旁边恶心巴拉地冲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的米拉,但是很显然,无论怎么微笑,打从他阮大爷误打误撞跑过去逛过圈之后,白莲花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堆道具——这让本来就心生疑惑的阮向远觉得更加不对劲。 耷拉着舌头,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雷切身边,阮向远一路上抬着头用眼睛去瞅雷切,要么就是张嘴去拽男人的裤脚死劲儿拖—— 但是没用,随着舞台剧开演的时间越来越逼近,阮向远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却越发地强烈起来,但是此时已经忙到飞起的雷切无论如何再也都没有给过他一个正眼,阮向远发誓,他第一次那么烦雷切是个王的事实,打从他们来到三号楼的顶层,男人就好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忙个不停—— 曾经狗崽子觉得,认真工作的男人确实很帅是没错,但是现在他觉悟了,眼前的这位压根就不是什么“认真工作的男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工作狂”。 “嗷呜!” “嘘,隼,等等。” “……” 嘘什么嘘?等什么等?!等等等你大爷,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老子还叫你搞毛线? 在第无数次地试图跟蠢主人对脑电波失败之后,狗崽子都无奈了—— 以后,谁他妈再说你是最不靠谱的王老子第一个冲上去抽他,就凭你忙起来连这么可爱的老子卖萌都懒得看了,光冲这点,就一只被冷落的宠物这个客观角度来看,发誓放眼整个绝翅馆就没有人能比你雷切更热衷于在王权者这个职位上发光发热。 翻着白眼顺出大爪子拍了拍他身边此时此刻正忙着跟斯巴特大叔说话的红发男人,当他爪子都快抽筋,这一次连斯巴特大叔都看不下去了——中年男人停止了说话,伸出手指了指雷切脚边下方的某个方向:“老大,小狗好像有话要说跟你说啊。” 斯巴特说完,狗崽子快郁闷哭了—— 卧槽连斯巴特大叔都跟劳资对上脑电波了雷切大爷您还无动于衷走出去你有脸说是跟我同床共枕半年的主人? “没关系,不用理它,”关键时刻专业掉链子三百年的蠢主人雷切在狗崽子滴血的注视下说,“马上要上台了太紧张,撒娇要摸而已。” 斯巴特大叔恍然大悟加那种“这么大了还撒娇真不要脸”的暧昧目光把阮向远被气得恨不得当场从三号楼顶层跳下去一了百了顺便以示清白。 阮向远回头看了眼道具箱子堆放处,白莲花蹲在最矮的那组箱子上面,当狗崽子回头去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将目光扫视过来——于是,那双漂亮的、此时此刻似乎充满了某种疯狂期待的眼睛,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跟阮向远对视上了,对于此次并不惊喜的四目相对,双方均是微微一愣—— 当狗崽子拧着脖子以异常艰难的角度冲白莲花呲牙发出低声咆哮时,后者却一改平日里那种唯唯诺诺地个性,他蹲在木箱子上,少年半张苍白的脸都埋在环抱于膝盖上的手臂后面,那双眼睛确实异常灵动,但是当那里面闪烁着脱离理智常规的兴奋时,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米拉的身后,是那四支另阮向远疑惑不已的猎枪。 中间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三号楼的楼顶上,就好像只剩下了阮向远和那个疯狂而苍白的少年,他们对视着,不像是犬类与人类的对视,反而更像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 当伊莱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儿从门口处飘来,耳边,斯巴特大叔也大声地含着“各就位准备开始录影”,阮向远看见米拉动了——那个少年从蹲坐的姿势站了起来,他站在那堆木箱子上,寒风冽冽吹鼓胀起他淡薄的衬衫,在背后铺天盖地的白色雪景之中,那些圣洁纯白的积雪,将少年苍白的肤色映衬成了一种发灰的黯淡白,非常难看而刺目的颜色,让人几乎想象不到这样的肤色应该出现在一个活人身上。 阮向远蹲坐在地上,耳朵警惕地高高竖起,他瞪着那个面朝他的少年,突然之间猛地站了起来——成年的哈士奇原本如同流水般的曲线此时此刻高高拱起,拥有黑灰色硬外毛的大尾巴在用力地扫起一阵雪尘之后下垂紧紧地夹在两腿之间,尖利的犬牙呲成锯齿状—— 几乎下一秒就要进行进攻的姿势。 然而这个时候,熟悉的男音却在狗崽子头顶上响起,阮向远一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节奏,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往旁边拖了拖—— “隼,开始了。” 就这样,在这如此关键的时刻,刚和MT在满脸无语的伊莱面前最后对过一次台词的雷切从天而降,面无表情地拉走了狗崽子—— 走向舞台的过程中,男人随手将手中那厚厚的一叠台词本往身后一扔,此时,恰逢一阵北风刮起,伴随着哗啦啦纸片随风飞舞的细碎响声,阮向远回头,在纷飞的白色台词纸的缝隙之间,他看见站在道具箱子上的米拉手脚灵活地跳下箱子,落地之后,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然后舞台剧就开始了。 对过一百遍的台词,演到腻烦的动作,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下,雷切老老实实地做着他该做的事——虽然在和MT有发生台词场景时,无论看多少遍的台词纸都会变成一张废纸,阮向远蹲在舞台边,看着伊莱脸上的神色变化精彩绝伦—— 然后,伴随着准备好的雷雨声背景音响起,场景切换,到阮向远上场。 狗崽子的戏份一开始就是和雷切相遇时候的场景—— 这也是唯一一幕无论演多少次都不会让狗崽子觉得腻味的段子之一……在纸糊的道具山洞中,狗崽子抬起头从山洞里面往外看,站在外面的男人背着光,而狗崽子却能轻而易举地对视上那双湛蓝的瞳眸。 男人弯下腰,一人一犬之间短暂的对视与沉默,不远处,全城围观的伊莱脸上表情终于放松了些,甚至还拍了拍身边的导演斯巴特大叔称赞:“表情挺到位,老子从来没见过那只蠢狗露出过这么像只正常狗的表情。” 斯巴特大叔呵呵呵呵:“狗坠入爱河的时候都长这样。” 伊莱:“……” 狗敏锐的听觉系统让阮向远毫不费力地将馆长大人的吐槽收入耳中,然而此时他心中却是冷艳高贵呵呵一笑,因为他相信,表情之所以到位,就是因为这一幕太有共鸣——当他们的眼神对视的时候,阮向远总能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当时,还是一条幼犬的它趴在少泽的手腕上挂着,抬起头毫无征兆地就跌入了眼前这双入瀚海般深不可测的双眼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就是天雷勾地火。 雨停之后,按照剧本小男孩应该将他的八尾狗包下山,男人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狗崽子从道具小山洞里捧起来,狗崽子眯起眼,自然而然地伸出爪子抱住男人的脖子—— 伊莱:“……这是什么?” 斯巴特大叔面无表情:“公主抱。” 伊莱:“你们排练时候也这样?” 斯巴特大叔继续面无表情:“恩。” 伊莱:“为什么那时候不喊‘咔’阻止他们出现这样诡异而不符合逻辑的动作?” 斯巴特大叔还是面无表情:“因为没用。” 长长的老式录影带转啊转,拖拖拉拉的舞台剧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也是高潮的部分,因为邻居家熊孩子晚上睡觉说梦话,小男孩获得了传说中的八尾狗的消息在村之中不经意走漏风声,于是强盗们带着猎枪上门,让小男孩交出八尾狗—— 阮向远站在雷切旁边,只有一小点黑色瞳眸,看上去让他异常凶神恶煞的双眼几乎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米拉,那把猎枪抓在少年的手里似乎长得滑稽而可笑,毫无预警地,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阮向远浑身一震—— 却只是斯巴特大叔播放的背景配音而已,随着这声配音响起,在阮向远和雷切的身后扮演小男孩的父母的MT还有那个名叫莱西的二号楼年轻人倒下,MT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僵硬,莱西惨叫一声的尖叫声也是一如既往地如此做作—— 最后,扮演最后动手的强盗,米拉一边机械地念着“交出八尾狗,不然下一个就是你”这样的台词,一边抬起了手中的猎枪,舞台剧看似仿佛一切都在正常的程序虽不完美但好歹完整地进行着,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当米拉举起手中的猎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雷切的眉心。 没有人觉得不妥,这是剧本里应该有的动作。 场下的所有人,对于忽然聚变的气氛感觉到微妙的,只有接过手下手中热茶的MT动作一顿,以及站在斯巴特大叔身边的DK发出一声疑惑的沉吟。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始终距离舞台有一段距离,懒洋洋抓着卷成一卷的剧本靠在墙边的鹰眼,轻轻勾起唇角后,在米拉将枪眼如此堂而皇之地对准雷切时,悄然无声地用剧本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场上,始终盯着米拉,几乎连他发丝飘动都不放过的阮向远几乎已经进入了最警备的状态——哈士奇凶恶的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随意搭在扳机上的少年的手指,在那双如同狼目的狗瞳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年的手指与众不同的微妙变化,不知道纯粹是因为重力还是兴奋过头,那手指在以几乎不可擦觉的频率飞快而神经质地抖动着—— 在这一个瞬间,处于对危险的敏锐洞察力,红发男人微微蹙眉,原本僵硬地随着舞台剧规定动作而行动的身体,在一瞬间爆发出如同猎豹一般的行动力! 而此时此刻,米拉忽然变了个声调,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出他在剧本上的最后一句台词—— “如果上帝曾经垂怜你,而你不知道珍惜,那么就去死吧!” 雷切双目一凝,湛蓝的瞳眸中凌厉的杀意一闪而过,然而在男人做出任何动作之前,蹲在他身边的成年哈士奇却在他行动之前更早一秒行动—— 跟着斯巴特播放的录音那声虚假的枪响,天空中响起了一声立体而几乎震碎苍穹的枪声,子弹没入肉体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几乎贯穿了在场每一个犯人的耳朵,然而,他们却没有听见痛呼声—— 伴随着一阵密集凶恶的犬吠,只见灰色的身影模糊闪过,高高跳起的成犬如同饿狼一般呲着獠牙用巨大的爪子将金发少年死死地扑倒在地—— 米拉被灰色背毛的哈士奇扑倒,身体倒在天台上扬起一阵雪尘,那重重落地时引起的震动就像是一次小型的地震,当所有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成年哈士奇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一口咬住少年抓着枪的手腕,任凭米拉怎么挣扎,那巨大的力量几乎拖着体重超过六十斤的成年哈士奇在地上甩动,然而,那颗尖锐的犬牙死死地扎进少年的手腕中,伴随着他绝望的嘶吼,鲜红的血色撒了一地—— 这一连串的意外几乎就发生在五秒之内。 第六秒,几米开外的红发男人已经在第一时间冲了上来,被阮向远扑倒在地的少年见那抹红色的身影接近,眼中疯狂的光芒暴溢,竟硬生生地连带着挂在他手腕上的巨大犬只一块儿,他抬起手臂,再一次将枪口瞄准正在往这边快速靠近的高大身影的要害部分—— 第一时间意识到他意图的阮向远暴怒,发出一声类似于狼嚎的长啸,在少年扣下扳机的那一刻,用全身的力量将他撞了个踉跄,伴随着DK的阻止声,天空中再一次响起第二声震耳的枪鸣—— 胡乱挥舞的猎枪没能瞄准雷切的要害部分,却还是打中了男人的腹部——然而,此时此刻红发男人双眼中杀意腾腾犹如地狱中爬出的罗刹恶鬼,不顾小腹处涌现出来的血液,他冲到少年身边毫不犹豫地抬脚一个侧踢,伴随着一声手骨断裂的清脆咔嚓声以及少年几乎撕裂天空的惨叫,被掉包的猎枪脱离了控制高高飞到天空中,原本站在斯巴特大叔身边的DK不知道什么时候准确地出现在了猎枪下落的位置,就好像已经和雷切商量好了似的,无声高高跃起,一把将猎枪从半空中抢下,毫不犹豫地在膝盖处利落撅断—— 雷切伸出大手,带着血腥气息的手一把抓住面色苍白闪烁着惧意的少年的脸,巨大的手掌死死地抓在那张小巧漂亮的脸上,毫无怜惜,略微粗糙的指尖缓缓收拢,那张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庞此时此刻已经面如死灰,每一口呼吸都充满着死亡的气息,米拉颤抖着,深刻地感觉到男人的指腹已经缓缓地滑动到他的眼皮上方—— “雷因斯哥哥……” 少年极其恐惧,随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臊味,伴随着少年的失禁,气氛几乎被提到了最紧绷的时刻,这短短两分钟不到的变故让身为馆长的伊莱傻了眼,相比起一百亿,很显然这个拥有狐媚脸的男人更加知道让雷因斯家族的继承人死在绝翅馆里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于是在他的吆喝声中,所有人一拥而上,迅速将米拉和雷切分开,人群乱哄哄地一层层地围上去,有人叫着“老大”有人到处嚷嚷“中枪了中枪了”,原本还处于战斗中心的阮向远和米拉瞬间被推离了雷切,被冷落到了一边。 瞬间沦为配角的一狗一贱人身边一米开外就是毫无遮拦的三号楼顶层边缘。 ……中枪你妹啊,嚷嚷个屁,又不是中六合彩兴奋到飞起。 阮向远无语地想着,掀起眼皮扫了眼被挤挤攘攘的人群推到屋顶边缘的米拉,站起来,狗崽子一瘸一拐地挪了两步,抬起大爪子,报复心很强地一爪子抽在那张毫无生气的漂亮脸蛋上—— “姐?” 米拉缓缓地睁开眼。 阴郁的天空,厚厚的云层滚动着预示着这是一个糟糕的天气。迷迷糊糊地,没有看见他的姐姐,只有一张毛茸茸的狗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那双狗眼之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鄙视—— “是你啊,蠢狗。” 少年无力地笑了笑,抬起手,用手背遮住眼睛,瞬间的沉默之后,当天空中第一枚雪花降落在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与紧接着低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温热黏糊的液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少年一怔,随即神经质地开始抽搐着低声笑了起来,到最后几乎分不出他到底是哭还是笑—— “腹部中枪了吧,嗤,真是条忠狗——如果不是你,雷切早就死掉了,去陪我姐姐了……多好啊,你说是不是?我和我姐姐争夺这个男人,明明已经是被亲生父亲用过的垃圾,明争暗斗折腾了那么多年,他却一无所知,直到那一天,我姐死在舞台上——啊,父亲也哭得很伤心呢,可是直到最后,这个男人也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哈哈哈哈……” 米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 阮向远却没说话,仿佛对于这种畸形而病态的家庭关系毫无意见。 大爪子死死地踩在米拉的胸膛上回头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人群将他想要看的那个人包围得好好地,这一幕,倒是和梦境中的那一幕十分相似,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他松开米拉,尽量保持着优雅英俊的姿态,慢吞吞地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伴随着这只黑灰色背毛的成年哈士奇的移动,无声地洒落了一路。 最大可能地远离米拉,阮向远就地坐下,在停顿了三秒之后,最终由坐改为趴卧。 巨大的狗脑袋上,毛茸茸的耳朵高高地竖起,那只有黑色一点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不远处那聚集了很多很多人的交点处,虽然此时此刻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将自己的大脑袋放在前爪上,就好像无数次他趴在浴室门前听着里面的花洒声等待着里面的男人打开门走出来。 湿润的黑色鼻子里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扬起一阵小小的雪尘,暂时地迷糊了眼前之后,又迅速被吹散在夹杂着冰粒的寒风里。 血液缓缓地从伤口处流出,浸湿了厚实的皮毛以及身下的积雪,当那些洁白的积雪变成淡淡的红,最后就像是被红色颜料侵染的清水一般向四周扩散,厚实的皮毛终于不能再带来温暖,身上变得冰冷,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红发男人所在的方向,直到眼皮变得沉重—— 趴在地上的巨犬嗷呜一声,微微扬起脖子甩了甩头,仿佛在驱赶睡意,然而下一秒,就因为脱离重新倒回地面。 不远处响起了什么人走动的沙沙响声,阮向远几乎懒得回头都能猜到,米拉正在向他缓缓靠近——此时此刻,狗崽子灰黑色的背毛上,已经落上了不少的雪花,然后,眼前的景象被遮挡住,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却始终没有用仰视的角度去看蹲在他面前的少年。 当米拉的手放在他的身上,几乎是立刻的,他就猜到这个小贱人想要干嘛。 “小狗,小狗,我话还没有说完呢。米娅再怎么上不了台面,她最终还是我姐,所以我就替她报仇了。但是杀掉那些人之后,我又后悔了,我很后悔啊,她明明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为了替她报仇而葬送我的后半辈子呢?所以我让这个男人、这个我和她都深爱的男人来代替我,用我的家族作为交换……可是,我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后悔的人啊,我发现我舍弃不掉这些融化富贵,我等他死,多么矛盾,我爱他却每天向上帝祈祷他的死亡,我等了那么多年,却依旧没有盼到这一天……跟父亲说好,我要进绝翅馆亲手解决掉这个男人,霍尔顿家族怎么可以交到别人的手里,是的,是的,然后,然后我就进了绝翅馆,就在我犹豫怎么动手的时候,父亲忽然发来了舞台剧的邀请函,哈哈,这个疯狂变态的老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想要我在舞台上动手——和米娅一样的死法,和他的女儿,他的爱人一样的死法,血浆溅一地……” 巨大沉重的身体强顶着睡意,却无论怎么挣扎都再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疯话,一边将他的身体推到楼层边缘—— “我失败了,雷切没有死。那么作为补偿,你就代替他去死吧。” 血液沾染了米拉的双手。在他的身后,一群人抓着死命要挣脱人群的雷切,闹哄哄地在伊莱的大呼小叫之中要将这位大爷绑架到医务室去,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被他们遗忘在角落的那个罪魁祸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将一只巨大的成年哈士奇从三号楼的顶层边缘推了出去。 阮向远的身体一个落空,然后迅速下落。 三十一层很高,于是哪怕是自由落体也要花费在他看来过于漫长的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长到足够让他想清楚,面对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 恩,具体的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本来就是偷来的一段经历,现在上天要收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除了这样之外,就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什么了。 就是有一点遗憾,最后也没能看到那个男人一眼。 满脑子都是那头火红的头发。 满脑子都是他眼角带笑意捏住他鼻子时候的样子。 满脑子都是他抱着自己脖子蹲在飘窗上发呆的侧脸。 满脑子都是他用那低沉而具有磁性地声音呼唤着他给他取的名字—— 和蠢主人的约定,十。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请你不要目送我离去,因为老子会走得不安心,你这么蠢的主人,离开我岂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 “——隼?” 被众人驾着连拖带拉搬运到一半的红发男人忽然脚下一顿,猛地回头向下来时走过的落体望去,在他身后,是空荡荡的楼梯间,没有熟悉的身影。 此时此刻,巨大的物体从高处落地重重砸在厚实积雪里发出的闷响,就这样隔着冰冷的白森监狱墙壁之外。 …… 我被取名为“隼”,天空中最凶猛的飞禽,我曾经是一只拥有灰黑色背毛的哈士奇。 作为人类,你的人生还有那么漫长的光阴在未来等待着你,你将拥有家人、权利、财富以及一切世界上美好的、你配得上拥有的东西。 而我,只有你。 **** 万里之外,C国,盛夏。 阮氏医院的高级重病监护病房里,走廊的最深处是一片寂静。被控制在舒适而稳定的二十四度中央空调将炎炎夏日隔绝与一墙之外,于是,隔着厚重的窗帘,知了声也变成了夏季唯一存在的证据。 昏暗的病房里,安安静静,除却一起跳动的单调电子音,没有任何其他声响——一切仿佛都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干净洁白的床单几乎落地,病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名黑发少年,他闭着眼,仿佛陷入沉睡,那张清秀且稚气未退的脸庞,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变得有些苍白。 就在这,监护仪规律的电子调动音出现了变化—— “雷切……” 伴随着因为长期废弃发音震动而变得异常沙哑的声响,病床上的少年,在一片昏暗见不着光线的阴影中,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异常明亮的黑色双眼。 第81章 DK推开医疗室大门的时候,他发现原本那一群闹哄哄跟在雷切身边的高层全部都如同丧家犬一般三三两两或坐或靠地呆在走廊上,其中还有伊莱和所有的医护人员,此时此刻,其中的一个美女医生正弯腰替馆长大人脸上很显然是被利刃划破的伤口消毒。 习惯性沉默的男人没有过多的惊讶与疑问,只是挑了挑眉转身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不让冰冷的风雪灌进来。当他拢上门转身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斜靠在通往医疗室内部玻璃门上的斯巴特大叔,当DK的目光到达他所在的位置时,中年男人也仿佛有所感觉,抬起头,和DK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几乎看不出什么含义的复杂目光。 DK径自穿过那一群高层来到斯巴特大叔面前,站住之后,双方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斯巴特大叔想了想,从口袋里摸了包香烟,也不顾伊莱还在场,皱着眉点燃叨在嘴边,“外面下雪了?”中年男人一边问着,一边顺手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DK。 DK简单地应了声,接过烟不点燃,只是捏在手上,缓缓地说:“我还以为你戒烟了。” “……恩,雪下得大吧?明天肯定会有很厚的积雪了。” 就好像此时的他们在进行什么非常重要的对话,斯巴特大叔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应该回答DK的问题,于是又点了次头,随着他动作,香烟的烟雾缭绕,火光将岁月的痕迹在这名二号楼代理理事的脸上变得更加深刻了些,“是戒了的,但是心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来一只烟。” DK没有回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斯巴特大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想了想后就仿佛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心似的,将烟草从唇边拿下,随手在墙边熄灭,灰烬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烧痕,而中年男人盯着那黑色的小圆印子,仿佛着了迷一般,意外出神,说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在问DK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找到了没?” “恩。” “结果呢?” 这一次DK并没有急着给予答案,他死死地盯着中年男人的侧脸,当斯巴特大叔有些忍耐不住地转过头来,眼睛变得稍稍明亮了一些,然后,DK看见自己倒映在中年男人眼里的人影,以及其残忍的方式,缓慢地摇了摇头—— 然后,在斯巴特大叔眼里的那点儿光熄灭了。 “恩,”他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一丝疲倦,对沉默地看着他的年轻人挥了挥大掌,“老大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DK麻木地点点头,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之后,轻轻推了推斯巴特大叔身后的那扇玻璃门——意外地,门并没有从里面锁上,只是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所有的人都老老实实跑到了外面来,并且在门完全没锁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进去。 但是,只是一脚踏进医疗室内部,DK立刻明白这儿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昏暗的医疗室,厚重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被拉了起来,外面的正午的阳光一点儿也照射不进来。整个医疗室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医疗室的办公桌上,原本应该整整齐齐摆放的文件以铺天盖地的姿势散落,椅子四脚朝天地落在医药柜下方,柜子的玻璃碎了一地,瓶瓶罐罐的药片或者液体或者酒精从打碎的医药瓶里撒了一地。 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的嗡嗡声,成为了此时此刻室内唯一的声音。 红发男人正独自一人站在床边,他赤裸着上半身,在他旁边的一块床单上蹭满了鲜红的血液,仿佛是听见了看门的声音,他随手将手中抓着的一把椅子扔开,轰隆的一声巨响,再一次地将原本好好摆放在床头上的花瓶撞碎。 在DK转身关上门的同时,雷切转过身来。他赤着脚,面无表情地在满地的玻璃渣与不知名液体中走了一圈,从红发男人的脸上看不住任何疼痛的情绪,仿佛此时的他所有的神经都已经和肉体剥离—— 玻璃碎片被成年男子的重量挤压得发出可怕的嘎吱声,伴随而来的尖锐物体刺入肉体时的微妙钝响在此时这种静谧的环境下显得更加刺耳。 他在DK大概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那扑面而来的凌厉怒意与杀意让后者不知觉地掀了掀唇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第一时间进入一名职业杀手应有的完全戒备状态—— 然而,雷切却只是弯下腰,随手从滚落在地的、尚且完整的瓶瓶罐罐中抓起来一瓶,凑在眼睛前看了看,只是一眼,DK甚至怀疑在这样的光线下男人究竟能不能看清瓶子上到底写着什么,却在他出声发表意见之前,雷切将那瓶刚好被他手掌大小掌控的药瓶送到唇边咬开上面的软木塞,然后毫不犹豫地,尽数倾倒在小腹还在往外汩汩流血的伤口之上—— “滋滋”的气泡声响起,那是双氧水倾洒在伤口上时特有的声音,DK终于稍稍放下心来,然而,作为这件事的主导者,雷切却发出了一声类似于不屑的咂舌音,微微蹙眉,在DK惊讶的注视下,男人伸手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探入了小腹上的枪眼里,随着男人眉越锁越紧,然后忽然放开,一枚剩余的弹壳伴随着更多的血液掉了出来,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个谁告诉过我雷切是个极其怕痛的人来着? 视线在那张英俊的脸上一扫而过,入眼的是如同死寂一般的平静,DK瞬间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小道消息骗了。 看着雷切弯下腰,随便从床底掏出一卷绷带打开就往伤口上缠,DK又觉得,当年认真地跟自己腔调雷切有洁癖的那个人,好像又骗他了一次。 男人沉默地站在门边,一动未动地耐心等待着他的顶头老大用极其粗劣的手段近乎于虐待似的自顾自处理完了伤口,一个枪伤到了他手里的处理工序简单地比被水果刀划了一道在手指上还要简单,DK挑了挑眉,心里想的是如果雷因斯家族倒闭了,眼前的这个家伙如果要在某些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行业讨饭吃的话,大概依然能发光发热。 “他们看见的话,大概早就扑上来了。” 男人忽然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显得有些沙哑。 “哦,”DK点点头,关键时刻凸显了他的不善言辞,“因为我也不会。” “哼。” 男人一声嗤笑,之后再无对话。 看着雷切处理完了一切事物,站在门边等着报告工作进程的高层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张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意外地被红发男人抬起手打断,雷切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一个角落推开窗,当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雪花飘进窗子,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沉吟,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整个窗户用力推开—— 呼呼吹入的北风几乎让DK都冻得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赤裸着上半身浑身上下只着一条带着干涩血迹牛仔裤的红发男人却毫无反应,只是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嘟囔:“好大的雪。” DK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回答,于是只好从嗓子里含糊地嗯了声,他话音刚落,只见依靠在窗边的男人微微眯起湛蓝的瞳眸,紧接着,雷切说了一句和斯巴特大叔一模一样的话—— “照着架势,明天肯定会有很厚的积雪了。” “老大?” “恩,”雷切终于应了声表明他此时此刻正在听着,小腹上潦草缠绕的绷带已经渗出了一层暗红色的血色,然而男人却毫不在意地挠了挠头,想了想后,依旧保持着背对着DK的姿势,“找到它了吧?” 话题到了这里终于变得和斯巴特大叔不同,雷切用的是肯定句。 DK下意识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他妈的雷切背后又没真长眼睛怎么看得到,一想到当年走路都拿下巴看人的自己到了这位大爷面前不知道怎么地就变成了傻缺,DK顿时有点郁闷,于是闷声地又是一声“恩”作为回答。 “哪?” “三号楼,”DK顿了顿,“北面,墙边。” 雷切没说话,他面朝窗外,背对着DK,整个人像一座雕像似的一动不动,DK甚至看不见此时此刻男人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想了想,DK脑袋一抽,又有些画蛇添足地补充:“北墙很久没有清理过了,所以积雪很厚……” ——所以它走的时候,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这句话的后半句,他挣扎了半天,终于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其实他想告诉雷切,那只蠢狗活着的时候英俊威武讨人嫌,死的时候,还是跟它活着的时候一样,除了身上的背毛被风挂的有点乱之外,一点也不难看。 甚至连眼睛都是闭上的。 当时DK走过去看时轻而易举地看见了它腹部上的枪口,男人甚至猜测,那只蠢狗很可能在坠楼的过程中就断气了。 DK其实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可以跟雷切说,但是此时雷切却终于转过身来,他背着光,DK发现,那双湛蓝的瞳眸却在阴影中如此刺目。 于是DK一时间被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已经到了嘴角的话挣扎了老半天,从冷硬报告模式换成安抚模式最后又换成言简意赅模式在肚子里滚了一圈到最后一句话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一声—— “老大?” “我知道了,”雷切显得有些烦躁地往外摆了摆手,淡漠地撇开脸,他侧着头,长而卷的睫毛因为窗外光线而在眼瞎投下了小小的一片阴影,“做什么摆出一副死人脸,我又没说让你们一个个从三十一楼跳下去给它陪葬。” DK木然地点点头,此时的他没想到的是,这是在今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雷切所说过的最后一句超过五个单词的句子。 “滚吧。” 男人淡淡地斜睨DK一眼,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目光终于又放到了窗外。 DK转身出去了,没忘记给他的顶头上司顺手带上门。 最后一眼透过门缝往里面看的时候,他看见雷切面无表情地顺手从身边拎起最后剩下的那张椅子,伴随着DK轻轻关上门的咔嚓声,医疗室的内部病房中,传来巨大的玻璃爆破音,震耳欲聋,几乎连整个房子似乎都跟着一起震动了一般。 从早晨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直到这一天,透过层层乌云的那熹微光芒即将再次只剩下橙色的余晖。 就像雷切说的那样,外面的鹅毛大雪从未停止,甚至没有变小——早餐、午餐、晚餐过去,一天三次固定的放风时间也不经意间迎来了最后的一个小时,人们三三两两散去,医疗室的走廊里,所有二号楼的高层却一动未动地保持着早上DK推开门走进来时看到的那个样子,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偶尔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身体僵硬不得不动一动时,发出的窸窣布料摩擦声。 当斯巴特大叔手中的烟草烧到最后,烟屁股落在地上成为散落一地的烟头中其中的一员,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动了动,缓缓地抬起头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身边的这扇玻璃门—— 此时,天边最后的光芒随着玻璃的反射一闪而过后,最终消逝,绝翅馆终于陷入了仿佛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走吧。” 轻轻关上身后的门,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走廊里所有望着自己的二号楼高层,红发男人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发出命令,就好像他只是进医疗室里短短的十分钟,而不是长达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十个小时。 从医疗室走回二号楼的路上,依旧是沉默无言。 当二号楼白森森的墙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远远望去,一眼就看见少泽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在大众脸狱警旁边放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板子推车,几乎很久没有看见这么朴质的东西了,路过的人总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却在狱警的催促声中三三两两地走回牢房里。 最后只剩下雷切。 少泽转过头来,看着站在走廊灯光下斜靠着的男人,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不善言辞的一天,于是,只是走过去,踮起脚想拍拍男人的肩,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将手收了回来—— “那,板车,用完记得还我。” 扔下这么一句说完就想抽死自己的话,少泽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路横冲直撞冲回狱警的宿舍,用力关上门,刚喘了两口粗气,不知道怎么地大众脸狱警忽然想到,第一天带狗崽子回来时他趴在自己的手腕上,软乎乎的小爪子抱着自己,尖锐的小牙齿叼着他的手套啃来啃去的样子。 然后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平日里号称看见狗崽子就头疼的大众脸狱警蹲在门边一口气头也不抬地哭了一夜。 狱警不知道的是,这一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在少泽抽着鼻涕大哭的时候,雷切一个人推着那辆他从来就没熟悉过的工具,将那只拥有黑灰色背毛的哈士奇从三号楼带了回来。 比如在少泽眯着眼到处找纸巾的时候,雷切又是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在平时散步时候狗崽子总喜欢去那里蹭来蹭去的树下挖了个整齐的坑,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已经冰冷的身体放了进去,就好像无数个深夜里,男人曾经无数次用同样的姿势将睡相不佳滚地上去的狗崽子抱回床上放进被子里一样小心翼翼。 比如在少泽上气不接下气地打着哭嗝的时候,雷切回到了牢房里,牢房里所有的摆设男人都没有移动,唯独将所有的高级狗粮罐头和黄桃罐头扫进了一个巨大的纸箱里,抱着这只巨大的纸箱回到二号楼监狱外的那棵树下驻足,当男人抬起头时,忽然有些迷茫地想到,这棵树大概是在遍布着常绿针叶植物的绝翅馆里,唯一一棵会在稍稍温暖的天气里短暂开花的不知名植物。 雷切依稀记得,当狗崽子刚刚来到绝翅馆的时候,这棵树甚至还只是一棵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寒冬的树苗……大概是每天都路过这里都要满脸猥琐地凑过来撒泡尿的狗崽子的功劳,如今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这棵树苗仿佛在伴随着它的成长似的,不知不觉就从树苗长成了一棵正儿八经的茁壮大树。 隼,你能看到吧? 今年的春天,这棵树大概就会开花了吧。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纸箱子放下,不厌其烦地,将一罐罐的罐头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安安静静地躺在深坑中央的哈士奇身边,将狗崽子喜欢的围绕它的身体一圈——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 当时或许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是,隼,这次我没骗你吧。 我做到了。 将所有的罐头认真地摆好,雷切沉默地蹲在土坑边看了一会儿,寒风刮来时,狗崽子身上的绒毛还会栩栩如生地随风轻轻飘动,男人伸出修长的指尖,就像他平日里喜欢的那样,轻轻点了点躺在土坑里的狗崽子的黑色鼻子,虽然不再是温暖而湿润的触感,但是,男人的唇边却微微露出了一现即逝的温柔。 隼。 不知道从你那里能不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 虽然无可奈何,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吧。 愿你能拥有一个最美好的梦境。 …… 愿我们若有来生,还能再见。 第82章 雷切看了一会儿,忽然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探向狗崽子的颈脖处,当男人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挑起那精致的金属项圈时,非常小心翼翼地没有让自己碰到那已经毫无动静的冰冷躯体,他沉默地在那冰冷刺骨的金属项圈上摸索了一圈,最后手腕一顿,微微一台,轻轻地摘下了一直挂在项圈上的王权徽章。 黑夜中,洁白的雪花飘落,有那么一刻,男人那双被曾经的狗崽子认为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忽然产生了一些不同的变化。 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凹凸不平的精致徽章,仿佛还能感觉到它的温度,甚至当闭上眼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随着狗崽子的跑动,徽章和项圈碰撞发出的悦耳声音。男人缓缓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王权徽章放进口袋里,仿佛这已经成为了除了徽章本身之外更为重要的东西。 雷切花了十几分钟,仔仔细细地用手一把把地耐心将土均匀地洒下—— 寒风吹过卷起周围的积雪,白色的雪花裹着细碎的泥土,此时此刻,这棵树下终于再也看不见曾经被人挖开过的痕迹。 “……” 当男人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半年前的雷切,那个被白堂评价为“不是人类”的生物。 那双湛蓝的瞳眸深不见底,却平静如明镜一般仿佛再也不会惊起一丝波澜。微微垂下眼遮掩去眼中的冷漠,男人抬手扫去肩上落满的雪花,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地走进二号楼里。 一分钟后,二号楼一层楼,靠走廊最外面的牢房的下铺犯人A在睡梦中就这样被惊醒,刺眼的光芒吓得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正欲破口大骂,却在看清楚了那背着光的高大身影究竟是谁的时候,从愤怒变成了惊吓,所有的脏字在冒出第一个音节之前狠狠地刹住车被吞回了肚子里—— 雷切收起手中的王权徽章,面无表情地看着牢房的栏杆慢慢在自己面前滑开,随即迈出长腿一步跨入这间对于他来说拥挤得不可思议的低层牢房里,甚至没有给牢房里那些用惊愕的目光见鬼似的瞪着他的那些犯人一个余光,他顺手拿起了挂在墙边的通讯器,飞快地在键盘上摁下几个数字。 通讯器的那头的人似乎已经等待着他已久一般,当男人手指离开拨号键盘的第一秒,那边就模模糊糊地响起了回应的声音,牢房里的犯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地看着他们这栋楼的王权者靠在通讯器旁边听了一会儿,然后在对面的声音停下来后,用非常平静的声音淡淡道—— “那,动手吧。” 说完这句话,红发男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给这些低层犯人的,只有男人肩上随意披着的外套发出扑簌的衣料摩擦音。 “……动、动什么手?” 房间里的八名犯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但是他们却同样地在自己的同伴眼里看见了疑惑。最后,距离通讯器最近的犯人B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下来,手软脚软扑到通讯器旁看了看通话记录,转过头,对他的牢友们宣布:“打、打到二十八层的。” “二十八层住的是代理管事。”靠里面的犯人C满脸纠结地一把拽过自己的枕头,“王这个时候联系他是要干嘛?” 哪怕只是一个二十五层的新晋小高层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完全高不可攀的大人物,更论王权者?所以他们对于雷切的称呼有别于斯巴特这样的高层,在平常的情况下,绝翅馆低层的犯人更倾向于直呼他们的王权者为“王”。 距离牢房门最近的下铺,最先受到惊吓的倒霉蛋犯人A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谁知道,我只知道今晚肯定有哪个家伙要倒——”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以前,他的话被牢房门齐齐开启的刺耳金属声打断了—— 这每天几乎都快听到厌烦而无视的声音,在这个夜晚前所未有地惊天动地响起,从未像是这样听过如此整齐地牢房门同时被开启时齐齐发出的声响,今日才知道原来这种声音也可以如同世界上最激昂的交响乐般激动人心—— 犯人A张大嘴,越长越大,眼睛惊恐地瞪着监狱里其他的牢友,当发现他们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门外,犯人A猛地拧头,这才发现原来除了他们这扇牢房的门是被王权者直接用王权徽章强行开启的之外,对面那间牢房的犯人也犹犹豫豫地从大敞开的门里探出了个脑袋…… 不,不仅是他们对面的。 还有他们对面的左边那间牢房,右边那件牢房——直到这名犯人听到他们隔壁牢房那个胖子犯人走路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时发出的特殊吧唧吧唧的声音! 到处都是不明所以的犯人们讨论时发出的嗡嗡响声,当这些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激动不明所以的犯人哐哐地开始用椅子腿儿桥栏杆的时候,所有人都同时听见一声刺耳的电流音,紧接着,他们的通讯器无一不被强制性地接通,在众人莫名的目光中,通讯器那头终于有人说话了—— 斯巴特大叔:“喂?听得到么?” 牢房外是乱七八糟的“听得到”“又干嘛”“斯巴特你有病啊”“大半夜搞什么搞”之类夹杂着各种姿势骂娘的叫骂声。 很显然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咒骂声让斯巴特大叔确认自己的声音已经送达到了二号楼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代理管事以前除了是雇佣兵外,还是个职业网络技术工程师啊。” 一头雾水地正准备回头问个究竟,犯人A就听见犯人C在里面嘟囔,他猛地用自己的小眼睛翻了个力所能及的巨大白眼骂道:“毛的网络技术工程师,黑客就黑客,说那么好听干嘛!” 二十八层的二号楼代理管事斯巴特在跟王权者雷切进行了时长不超过一分钟的通讯之后,利用某种技术打开了整栋二号楼全体犯人的牢房门,然后在通过同样的技术加以改变,同时接通了二号楼上百部通讯器,使它们从单纯的通讯器变成了一个全频广播的用具—— 【……身高一米六五,金发,白色外套,年龄二十岁上下,身材偏瘦弱,就是这样。】简单地叙述了王权者的命令,理由简单粗暴地直接跳过,斯巴特在二号楼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就这样用淡定的嗓音下令全楼无死角地毯式搜索米拉。 和米拉睡上下铺的那名犯人莫名其妙,一边说着“米拉不是在这么”一边迷迷糊糊地爬到上铺,空荡冰冷的上铺让他瞬间尿了一地—— 与他无关的是,王权者以及所有高层都在寻找一个名叫米拉的少年。 非常不幸的是,这个米拉,就是他理解的那个米拉。 “他们不会因为我和米拉是上下铺就抽我鞭子吧!” 当这个倒霉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换新内裤时,睡在他对面的牢友冷笑一声,送给他两个字—— “少蠢。” …… 于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当二号楼的狱警瞪着哭成兔子的红肿眼睛蹑手蹑脚地爬进浴缸时,在他与他一墙之隔的监狱里,无数个在王权者的鼓励下彻底无视了所谓宵禁规矩的二号楼犯人,正蹑手蹑脚地摸出监狱。 二号楼的会议室设置在二十九层,这里专门空出来了一间牢房,里面没有床,只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是巨大的、过于华丽的扶手椅,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是十几把舒适的椅子,但相比起那把放在最前面的椅子来说,却低调的多。 此时此刻,二号楼的王权者满脸不耐烦地微微蹙眉,单手撑着下颚坐在那把理所当然最华丽的扶手椅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的指尖有规律地轻轻跳动。 忽然,雷切的动作猛地一停。 与此同时,斯巴特推门而入,沉声跟他的王权者汇报:“找到了。” 雷切没有说话,他甚至依旧保持着单手撑着曲线完美的下颚的动作,只是湛蓝的瞳眸动了动扔给斯巴特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后者却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在耐心等待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会议室的大门被撞开,进来的是斯巴特的前任室友赖斯,他面色铁青,很显然刚才不顾王权者在内鲁莽撞开门的那位就是他—— 雷切轻笑一声,唇角勾起眼底却毫无笑意:“轻点,赖斯。” 仿佛是家常话一般的语句,却让原本脸色难看的高壮男人变了变脸,当雷切语落,跟在赖斯身后出现了其他的人影,那个人转身进来走进灯光之下,这才可以看清是依旧面瘫着的DK。 而DK的手上抓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米拉。 此时,少年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再也不见最开始的那种属于少爷的骄傲和脆弱,他看上去狼狈极了,已经干涩的血液沾满了他白色的外套,金黄色的头发也因为躲藏沾满了灰尘变得暗淡无光,当他走进房门时,脸上还是慷慨就义的愚蠢表情,然而,在看见雷切的第一秒,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少年浑身一颤。 雷切原本轻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停止了跳动,他缓缓地抬起手,而在他几米开外被DK抓着的米拉,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脸上的恐惧越发明显——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雷切雷因斯。 大多数的情况下,这个雷因斯的长子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灵魂游离于状态之外的样子,虽然显得对什么都不太关心,却一直是学校里老师或者教授们的宠儿—— “天之骄子”。 当时的人们这样形容他。 然而此时此刻,如此昏暗的灯光下,那个曾经被誉为“天之骄子”的男人,却俨然变成了恶魔的同类,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奢华而夸张的扶手椅上,翘着腿,当大多数犯人按照规矩赤脚行动时,他的脚上套着长长的厚重军靴,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当他微微歪头看向米拉的时候,少年非常确定,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脏曾经停止跳过。 “怕了?” 雷切说话时,那微微上挑的语调充满讽刺,甚至连在场的高层都忍不住面面相觑表示有些承受不来,而此时,已经放开米拉自己走到门外斯巴特大叔身边的DK,满脸严肃地告诉他们的代理管事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大叔,老大疯了,怎么办?” 斯巴特大叔给了现任室友一个“我们自求多福”的眼神,继续围观。 会议室里,米拉泣不成声,整张脸脏兮兮地,泪水甚至顺着他的脸冲刷出了一道道沟壑,他断断续续地哭泣着,从第一次见到雷切就多么喜欢他开始,说到米娅,说到他自己那畸形的家庭关系,最后说到自己怎么样用手段蹭那些二世主放轻防备用手段杀了他们,再割下他们的脑袋—— “他们活该!他们活该!!”米拉面目狰狞,双眼激动地睁大,他跪坐在地上,却用那双充满了泪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坐在原位的雷切,“他们都应该是去米娅陪葬——但是你不同,你不一样,雷因斯哥哥,呵呵呵呵呵,我们喜欢你——所以,所以我就要让你跟米娅一样,用同样的方法死去,然后,然后你就可以永远地在地下和米娅在一起了,你们等我几十年——等我享尽荣华富贵,我就来找——” 米拉的话被男人忽然站起的动作打断。 “陪你们?” 米拉因为雷切的反问一顿,少年低下头,看着那双过于精致的军靴缓缓向自己这边走来,在他渐渐放大的瞳孔中,那只军靴停在了他的身边——随即手指上传来被碾压的剧痛,他痛苦着抬起头求饶的时候,只能看见男人那双几乎变成了冰蓝色的瞳眸,里面没有一丝情绪。 甚至没有嘲讽。 “她不配,”雷切加大了脚上的力道,声音平淡无起伏,几乎是一字一顿,“你也不配。” 男人的回答就像是惊雷般,字字砸进少年的耳朵里,随着少年越发苍白的面颊,当他以为唯一剩下能用的左手手指就要这样被活生生踩断,雷切忽然松开了脚,男人后腿两步,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少年的下颚,强迫他对视上自己—— “就是这只手,推它下去的?” 米拉呼吸一顿。 而很显然,红发男人已经默认了这就是他的回答。 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地收回手指,男人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这根手指后随手将手帕扔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用厌恶的声音对身后的赖斯挥挥手—— “拔了。” 简简单单的命令,却让赖斯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身材壮硕的男人从嗓子眼里发出呵呵呵的笑声,下一秒,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把小小的金属镊子——在这个绝对禁止犯人私藏金属物品的绝翅馆里,赖斯拿着那把捏着,将米拉摁到在地,在少年哭喊着疯狂挣扎的同时,用膝盖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然后一把抓住他胡乱挥舞的手指——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活生生地将少年完整的右手手指甲抽了下来。 十指连心的痛苦比任何痛都难以承受,然而,就仿佛听不见身后那歇斯底里的哭叫,依靠在窗边的雷切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飘雪,而后,轻轻地掀开手边的壶口上的盖子——那是斯巴特大叔放在这里特意为会议时泡茶或者咖啡准备的水壶,而此时此刻,从来不操心这种琐碎事情的男人却在这种情况下打开了他,当他的身后,那泣不成声的声音零碎地叫着“雷因斯哥哥”的时候,男人手上一顿,将壶口对准了入水口。 当水注满壶,他细心地盖上了盖子,插上电源。 洁白的兽皮地毯上洒满了血液,还有五片完完整整的指甲。 地毯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甚至是别的什么东西……直到从男人背后传来了小便失禁特有的臊味儿,雷切在背后变得逐渐嘶哑却依旧响亮的哭叫声中蹙眉,忽然洁癖发作。 他湛蓝的瞳眸盯着窗外,看着隔壁一号楼属于绥的牢房里亮起了灯…… 啧,真会叫。男人挑挑眉,正准备转过身说些什么,此时,水壶烧开的尖叫声却也同时响起。 雷切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弯下腰随手拔掉电源,顺便拎起装满了沸水的水壶,三两步走到赖斯身边,镇重其事地将那沉重的水壶交给他—— “他太吵了。”男人淡淡地说,“让他闭嘴。” 说完这句话,雷切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王权电梯。 二号楼的王权者走了,只剩下一群沉寂的高层围在会议室之外—— 所以所有的高层都有幸看到了这触目惊心地一幕——此生若不是来到绝翅馆,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当一壶刚烧开的开水活生生灌进活人的喉咙里时,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情景。 当赖斯丢下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就还剩一口气的少年宣布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高层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三三两两迫不及待地散去。 此时此刻的他们,一不小心响起了二十八层那两位半小时前的对话。 ——老大疯了,怎么办? ——自求多福 …… 这是一个不眠夜,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 当千里之外的阮向远叨着被切成可爱小兔子的苹果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妈塞进怀里乱蹭的时候,殊不知,他这灵魂前脚刚走,病房的床单几乎都还没来得及坐热乎,此时此刻,那个拥有全世界最完善先进的硬件设备,从前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几乎等于传说的、名叫绝翅馆的监狱,却因为他翻了天。 第83章 长期靠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如今醒来之后暂时只能食用流食,监护病房里的病床上坐着一名年轻人,长期不见紫外线的皮肤白得不像人类,头发却乌黑柔软,阳光从拉开的窗帘处射入在发尖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与年轻人苍白的皮肤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而此时此刻,年轻人耷拉着肩,那明亮有神的黑色的瞳眸死死地盯着看着面前餐桌上摆放的一晚清汤寡水颜色诡异狗粮都不如的白菜猪血粥,沉默。 ——这是什么? ——粥吗?……是粥吧。 ——这些年居然从来没有起过离婚的念头,我爸真是个绝世好男人。 ——以及这是要给我吃的吗?你确定? ——劳资这是做了什么孽才必须要在被贱人从三十一楼被推下来摔个脑浆四溅之后睁开眼就必须面对这种和脑浆长得如此像近亲的东西? “……“阮向远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把雷切放在柜子最上层的那些高级狗粮吃完再死。 耳边是阮向远的母亲大人亲切而令人怀念的喋喋不休—— “哦哟这是麻麻特别跟隔壁的周阿姨学会煲的猪血芥菜粥哦,你也知道现在的蔬菜有多贵啦所以小远你要乖乖全部吃掉哦不可以浪费,在你不省人事这段时间里妈妈和隔壁周阿姨学了很多料理啊,除了来医院照顾你之外就只剩下这点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啦,你爸爸现在在楼上开会,你不要看他那么冷静哦其实当天大半夜的主治医生打通你爸爸手机的时候那个家伙在床上面花了整整五分钟来震惊哦,像是演电视一样手机都从手掌上滑下来啦我都快被他吓死了生怕你有个什么意外我都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敢对着你敢醒来的儿子好歹说两句吉利话么,妈? 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种略高端的话我也就不要求你了但是哪怕是“恭喜发财”也好啊这个你总会吧! 当阮向远一边在内心呐喊着“不是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吗我都还没来得及作死怎么刚睁开眼睛就直接跳到了会死这一步呢”一边举起手中的勺子,优雅地轻轻搅动面前的粥,撩起一块浮在上面的菜叶,正准备往嘴边送时—— “小远,麻麻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听了不要不高兴哦?” 阮向远手上动作一顿,在大脑反应过来的第一秒立刻将勺子放回了碗里,转过头对着坐在床边笑眯眯的阮母点点头:“恩。” “你什么时候学会驼背的?” 阮向远:“……” “你这样坐在这里的样子其实和我们家哈里有点像哦。” 哈里是……阮向远养的灰色背毛桃脸阿拉斯加,今年三岁啦,是弟弟哦,叽叽上没有毛。 阮向远:“……” “好啦其实我不是说你像狗啦,不要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 阮向远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狗……拉么可爱,我怎么会嫌弃。” “是哦我也觉得,你看,哈里肯定也很想你啦,明天试试看能不能用个行李箱什么的假装是为你添置衣物瞒过你拔拔带它进来,只不过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它好像有吃胖一点,不知道家里那只巨大的箱子还能不能把它塞进去——” 阮向远:“……如果很想我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变瘦吗?又吃胖了一点是几个意思?” “……”儿子忽然起来的问题让阮母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然也被问得语塞,瞪着哪怕已经上了年纪还是像“少女一样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那种可怕的大眼睛,在阮向远无语的目光中,中年妇女开始一边手捂嘴一边做出“讨厌啦”的手势噼里啪啦对着刚醒来的儿子肩一阵乱扇并呵呵呵呵地笑着说,“那种细节就不要在意啦!” 阮向远忽然开始没来由地怀念起当狗的日子,好歹想当年他还是狗崽子的时候,还能仗着愚蠢的人类不懂汪汪汪,把他们说的话当做是外星语装成死蠢狗听不懂状……而如今,在眼看着这场对话要维持正常的话题谈论下去已经变得如此艰难的情况下,阮向远除了低下头瞪着面前那碗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在对着那碗粥干瞪眼的时候,阮向远发现与其称之为粥,不如称之为由大量猪血、大量饭粒、很多水、漂浮在上面零星的芥菜以及少量猪血饭粒水芥菜混合物等五个部分共同组成的料理界新品种。 在母亲催促的目光下,阮向远勉强地从碗里捞出一勺子猪血,别扭地送到唇边,下意识伸出舌尖,在舌尖快要触碰到那块食物的时候又猛地一顿觉得哪里不对,然而,还没等黑发年轻人对此可怕的行为做出补救的举动,旁边认真地盯着儿子一举一动的中年妇女立刻迫不及待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儿子,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是像小说写得那样灵魂跑到狗狗身上了吗?” 阮向远:“噗——” “哦哟,不是你就摇头啊,麻麻就是随便说一下你干嘛喷一桌子脏死了!” 阮向远:“那你就不要在我吃东西的时候吓我啊……纸巾呢?” “纸巾什么?哎呀放那吧等你拔拔开完会下来帮你擦。” 阮向远:“……” “那你要不要先做下复健运动?下床走两圈也好,今天是你醒来的第一天,有没有想到外面去走一走晒晒太阳?虽然天气很热,但是长期呆在空调房里麻麻害怕你会得空调病!” 阮向远:“复健运动啊?好啊……咦,等等,还是算了吧。” “到底要不要?” 阮向远:“……我怕你扶着我走一半忽然把我扔地上。” “怎么可能!” 阮向远:“比如你心想什么‘太阳好大啊还是抬手遮一下’之类的。” “……” 阮向远面无表情:“算你诚实。” “儿子,你变得不可爱了,跟谁学的?” 谁? 这个问题……问得好。 阮向远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窗外,盛夏刺眼的阳光刺得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眼角那个部分的肌肉发酸却意外没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只是,心中某个一直想要忽略此时此刻却终于在谈话的无意间被掀开的某个角落,所有的思念和不舍参杂着些许不甘心,忽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蜂拥而出——于是胸口里就好像忽然间多了一只手在里面翻江倒海似的,整个五脏六腑都被搅合得移了位。 雷切啊。 雷切雷因斯,那个今天早晨新闻里还有提到的雷因斯家族未来继承人。 高大英俊,狂霸酷炫拽,手段残忍三观不正,却意外地是个绒毛控,以及意外地是个好男人……恩,大概。 想起蠢主人偶尔黑着脸说“打死你”的那副臭脸,阮向远抬起手揉了揉眼角,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阎王爷教的。” “谁家的倒霉孩子!敢不敢讲点吉利的话?” “……讲点道理啊,妈。” “我是你妈!你可是从老娘肚子里从一个小小的细胞慢慢在我的呵护下小心翼翼地长大然后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最后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你爸除了贡献一个精子之外没别的功劳了我告诉你你少总向着他!” “这么长的一串翻译过来就是‘谁跟你讲道理’的意思对吧?” “对!——你要不要去看一下你妹?” 话题来了个飞流直下三千尺万马奔腾天边去式的神展开。 “……我妹?” “对啊。”理所当然的回答。 所以老子是又穿越到了一个平行空间了么?阮向远脸上原本的无奈表情忽然一顿,挠挠头露出个蛋疼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有个妹?……还是说是在我成植物人的这半年里生下来的吗?综合之前说的哈里也有变胖,我说,全家到底还有没有人记得我这么一号人躺在医院挺尸——” 黑发年轻人的话说了一半被阮母拍脑门上的一巴掌给揍了回去,随之而来的是中年妇女的继续喋喋不休—— “说的什么白眼狼话!在你挺尸的这段时间里医药费可是源源不断地往家里寄,每天早晨定时定点负责把它从信箱里掏出来送到我手上的可是哈里,负责去银行缴费的人也是我,用的是你拔拔的卡——你可是每天都在用几千块大洋狂刷存在感,我生你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半年这么深刻地意识到我居然还有一个儿子!” “SO?” “我对你这么好,所以你以后要把工资卡乖乖给麻麻养老才对!” “走吧,去看我妹。” “话题转移得太生硬了!” “所以我妹到底是谁啊?”阮向远发现这半年里和某神逻辑的朝夕相处让他练就了一身充耳不闻旁人话从容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贯彻到底的好本领,“还有,为什么不是妹妹来看我这个躺了半年好不容易苏醒的哥哥?” “废话,当然是因为精神科的病人不许到处走动啊。”阮母伸出手指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去吧,陈佳佳已经知道你醒来的事了,她很想见你。” “陈佳佳?”对于这个有些熟悉的女性名字,阮向远脑海里放空了一会会,隔了一会儿那双黑色的瞳眸里才重新找到焦点,“她不是醒陈么?” “对啊,你们出事之后都进了你拔拔的医院,我就把她收作干女儿了。” “……动作真快。” “又不用经过你同意,而且当时谁知道你灵魂跑到哪个地方去了。”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大概是刚成为一坨软乎乎的哈士奇幼犬,还在努力学习作为一只狗崽子怎么样嘘嘘才不会嘘到自己的毛上以及每天努力地跟习惯性做晨练的蠢主人做精神斗争吧。 所以,这么想起来的话,作为一只狗崽子,也是可以很忙的啊。 阮向远收回思绪,麻木地点点头:“陈佳佳怎么样?” “清醒的时候很正常,”阮母皱皱眉,“偶尔病发会有攻击性,但是已经很少发作了,再过两三年,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吧?” 两三年那么久啊?当狗当久了数学能力好像有点退化,阮向远掰手指数了下,这才木头似的点点头:“那岂不是要延迟两三年毕业……是我害了她。” 然而,还没等黑发年轻人来得及感慨悲伤愧疚一下,阮母就将话题接了过去,说出一句让阮向远差点儿震惊得眼泪都喷出来的话—— “延迟两三年毕业也比你延迟二十多年毕业好啊。” 阮向远:“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告诉我我经受得住这个打击是不是我被开除了?” 阮母:“没有,但是你是不是好歹该想起来你好像有杀人?” 阮向远坦然:“我就没忘记过。” “所以杀人要坐牢啊儿子——”长长叹息一声,阮母继续道,“少说蠢话了,如果不是你,你陈伯伯那个混账儿子也不会受到惩罚……不过你放心,虽然很伤心,但是他没有要怪你,反倒是老跟我们说什么是因为自己教子无方……总之那天之后,一夜白头的不止你麻麻我还有你拔拔而已啊……” 阮母难得露出一次温情的表情,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手上镯子碰撞的熟悉声响让黑发年轻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而你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是吗?虽然很舍不得也一直想要逃避这个事实,可是,法院那边动作很快,他们要求你做完康复,能恢复正常人生活的时候就要立刻到监狱里去服刑了,二十五年,如果表现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减刑——你不要木着个脸啊儿子,我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你好歹告诉我一下你有没有被安慰到?” “……有点有,也有点没有……总之……所以二十五年会不会太长了点?出来我都快五十了有没搞错啊啊啊啊?” “你不是说你经受得住打击吗我才说的啊现在给我摆出这副震惊的模样是要干嘛我告诉你我不会因为告诉你真相而内疚的!” “……所以我出生的那年压根就是老爸的医院在搞‘割盲肠送儿子感恩大回馈’活动才有的我吧?!” “少废话,我警告你你在监狱里面也要给老娘好好学习,否则出来之后连扫大街都没人要你!” “是我搞错了?不是要安慰我吗?” “我就是在安慰你啊,老老实实告诉你现实然后坦然地跟你一起面对替你出谋划策,总比总瞒着你事到临头才给你当头一棒好吧?” “……啧,真是这种歪理也能被你说通。” 阮向远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但是想来想去又好像觉得阮母说得好像又挺有道理,于是从头到尾都紧紧抓着床单一角的手终于放松下来,就在他心中稍稍变得平静时,阮母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盖上他的手背—— 这个触感让阮向远觉得非常熟悉。 这让黑发年轻人猛然想起,本来,他应该更早地醒过来,像现在这样和眼前一夜华发的母亲好好说说话的。 下意识地抬起另一边还在输液的手,阮向远替床边坐着的这位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出门一定妆容精致、十分臭美的中年女人将一小缕散落的头发扶了扶—— 可惜…… “这缕头发专门放在这里装自然的好吗不要搞乱我发型!还有不是还在输液么敢不敢不要乱动来动去啊?”中年妇女非常不领情地拍开儿子的手臂,“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看下你妹?” “……嗷!” 阮向远痛呼收回爪子,此时此刻正陷入严重的“我他妈不孝子啊”的自责中自然阮母说什么都好,下意识点点头,正准备问娘亲要不要一起去,却在这时候,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阮向远他爹。 男人手上还挂着很显然是刚刚脱下来的白大褂,脸上的金丝框眼镜很显然就是一副业界精英的范儿,年过五十却保养得不错,走起路来与其说是医生其实更像是军人般虎虎生风!从小到大,阮向远对于他这位严肃得有时候近乎于刻薄的爹有一种既害怕又盲目崇拜的扭曲情节。 所以大学毫不犹豫地学了医。 原本打算毕业之后,也能以优异的成绩靠自己的实力考进父亲的医院,好歹得到一次表扬的——不过照现在来看,好像不成了。 阮向远下意识地挠挠头,垂下眼遮掩去在看见父亲的第一秒眼中涌现的各种复杂情绪。 一时间陷入一种名叫“要做二十五年牢的卢瑟怎么面对他的人生赢家老爸”这样的纠结情绪中去。 走进来的阮父清了清喉咙,非常给面子地假装没看见自家儿子那副纠结的德行,扔给阮母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也不管后者看不看得懂,立刻撇开脸去自己在病房里随便找了椅子坐下来,脱掉白大褂的他身着笔挺整洁的西装,他抬起手,因为这个动作,手腕上那用了很久显得有些老旧的手表露了出来,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抬起头看着他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瞪着他的儿子。 这副“有话好好谈”的架势把阮向远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唾液,阮向远恨不得想跟他爹说“汪汪汪给你听卖萌求不揍啊爸!”…… 在中年男人说话之前,阮母转过身去:“搞什么沉默?会议顺利不?” “顺利,”看了眼满脸莫名其妙的儿子,区别于儿子和妻子的那种过于欢脱性格,作为一家之主的阮父几乎将全家的沉稳属性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似的,用天塌下来也不变脸的十足淡定淡淡道,“资金到位了,明天就到账上。” 阮母:“啊?” 阮父:“闭嘴。” 阮母:“哦。” 阮向远:“什么资金?” 阮父:“有你什么事?财迷兜子!” 阮向远:“噢。” 从椅子上站起来,中年男人背着走在病房里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在妻儿双双无辜的注视下,猛地停下步子,扔下一个惊天巨雷—— “自己做好准备,下周一,绝翅馆就会派负责人来接你。” 阮向远:“……” 阮母:“绝翅馆?什么绝翅馆?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绝翅馆?拔拔你怎么那么厉害居然能把我们儿子送进绝翅馆听说里面设施很好人很和善大家都彬彬有礼相处融洽还会安排里面的人定期学习看报还有满足不同专业方向的巨大图书馆——” 阮向远:“……” 阮父摸摸下巴,露出一点儿得意的神情:“好了,话不多说,总之你爸我就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弄进去的,进去以后好好表现——不用太开心。” 爸,你好像误会了…… 阮向远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老子现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是高兴? 顺便掐了自己一把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哎哟傻儿子你看看都高兴得掐自己以为是在做梦了!”阮母笑眯眯地说。 阮向远:“……那个,妈啊,我只是震惊。” ——震惊为什么我前脚刚从那里出来,后脚就又要进去了。 图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 提问—— 我现在去报名学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散打柔道中华武术还来不来得及?!!!! 要么去给雷切汪汪汪卖个萌你觉得他能接受人类卖萌这件突破他认知下限的事吗?! 如果我告诉他我就是你那尸骨未寒的狗崽子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想我就快来罩我你觉得他会理我吗?!! 啊?!!!!!! 啊! 第84章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阮向远对未来的道路曲折性沉着地思考分析了一番,经过思考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恩,结论不说也罢。 总之当天晚上他整个人不冷静得一宿没睡。 阮向远终于发现,以狗崽子的身份在那个传说中的监狱里活了大半年之后,事到如今他唯一开到的金手指,貌似就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绝翅馆的伙食怎么样(……),其他的,统统,不知道。 举例说明: Q1:四栋楼的高层具体都有哪些人? A:斯巴特大叔,DK,巴迪斯、鹰眼以及不知道。 Q2:四位王对于人才的偏向性? A:绥喜欢安静的,MT喜欢漂亮的,白堂喜欢聪明的,雷切……不喜欢人类,跳过。 Q3:如何利用最开始的三个月新人保护期飞快地找到靠山? A:去整容?貌似来不及了。除此之外,不知道。 Q4:如何讨好高层借以上位? A:不知道。 Q5:哪怕准备永远呆在第一层,活下去的方式? A: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大概是。 Q6:如果【低调做人,低调做事】行不通麻烦自动找上门来时? A:躺平任调戏,给留口气就行。 Q7:最后一题,绝翅馆的伙食? A:法国菜和日本料理最正宗,中餐略逊一筹,其他不感兴趣忽略不计;小牛排食堂大叔最拿手的是七成熟;配料要黑椒汁才好,其他的都是现成的工厂货,只有黑椒汁是大叔亲手调配的;早餐不能太早去,因为可能会吃到昨晚剩下的,也不能太晚去,因为还是会吃到剩下的,早餐开餐后半个小时去时间刚刚好,根据食堂大叔的作息时间来看,他起床新鲜烤的面包等一系列这个时候正好出炉;饮料喝果汁豆浆牛奶就好,咖啡不是现磨的,除了固定供应给王权者的那些,剩下的都是糊弄普通人的速溶咖啡;水果有苹果梨樱桃桃子香蕉周末特别供应一般是大棚种植的西瓜或者草莓,芒果从来没见到过,荔枝也没有,菠萝以及蜜瓜是特供给王权者的;周五和周三晚餐会有甜汤供应,想要多一点银耳的话需要对食堂分餐大叔使用卖萌打滚技能,使用条件是非人类,人类使用目测会产生技能免疫的后果,并得到“激怒后面排队同僚”的DEBUFF。 “……” 啊,老子这是,做了什么孽! 做完自我能力评估的阮向远平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双手交叉轻轻放置于小腹,瞪着医院干净苍白的天花板,久久不能言。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形容如此不便,他大概已经毫不犹豫地在墙角上一头撞死——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上帝给予了我一次开金手指的机会,而我却用这些本来应该收集情报的每一分每一秒,没心没肺地吃喝拉撒睡。 事到如今的阮向远同志不得不承认他确确实实做得一手好死。 但是在死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能象征性地再抢救一下。 于是就着这唯一一点儿对绝翅馆的了解,接下来的日子里,本着死也要当个饱死鬼抓住最后一点儿金手指打死不放开的原则,阮向远每天睁开眼就开始疯了似的往嘴里塞绝翅馆那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很难见到的食物,直到活生生地把自己从芒果一生推吃成芒果一生黑…… 与此同时,他也从未因为眼前的打击而放弃自己。 在捂被窝里浪费了三分钟正确审视自己之后,他果断放弃了卖萌可爱少年路线以及冰山绝色少年路线——以MT那群各种口味都有的后宫来看,原本还算皮相不错的他只要往绝翅馆里那么一放一对比,至少外形和资本以及各方面来看,他妥妥地就是个路人甲的命,没得破。 在确定了草根路线之后,阮向远在不耽误各种吃的情况下手上从未停止过翻阅各种书籍——从最基本的外伤应急处理到人体穴位到武术到散打,当他丧心病狂的爪子伸向名为《女子防身术》的科普书籍时,面对儿子一头栽进这类垃圾书里看得眼都发绿的疯魔症,曾经在过去的几天里无数次跟儿子强调“听说那个监狱秩序很好你用不着这样”的阮父阮向宁终于放弃了治疗。 甚至会破罐子破摔地偶尔指点一下蹲床上翻书的疯魔少年,比如会使人快速陷入昏厥状态的不是风池穴而是—— “这里,后颈上有个凹下去的地方摸到没有?对,就是这里,哑门穴。”阮父面无表情地现场演示,冷静得就像是他曾经无数次在大学的讲堂上做演讲似的,“但是不可以用力,弄不好会死人,你赔不起。” 阮向远头也不抬地用力点点头,往面前的人体图的颈脖处画了个箭头,用红字的笔镇重其事地写上“必杀技”,然后加黑加粗下划线。 阮向宁额角跳了跳,然后理智地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距离绝翅馆来人接阮向远进监狱还剩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明天天一亮,此时此刻坐在床上皱眉咬笔杆子的少年就要一步走上他长达二十五年的漫长牢狱道路上,而作为父亲,阮向宁却发现自己同样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悄悄地将所有会议时间延后,然后找各种生硬的理由来到走廊最深处的这间特殊监护病房里坐一会儿。 “放心吧,爸,进去以后我会给你们写信的。”就在阮父不知道如何将话题进行下去时,埋头苦读的阮向远却意外地像是脑袋上长了眼睛似的,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虽然信里不能很详细地说我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但是好歹不是音讯全无。” “……”盯着儿子的头顶,阮向宁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伸出大手揉了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你懂什么。” 阮向远抬起头来,那双和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显得如此明亮,他看着父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这家医院存在的原因,就是因为您从小就想拥有彻底属于自己的、决不让外界那些个糟心事染指的医疗环境,现在你为了把我送进那个绝翅馆让出了一部分股权就为了筹钱让我进医院……我就觉得吧,呃……反正是坐牢,去哪不是去。” 阮向远说一半不说了,重新低下头,手上的笔在面前的原本做笔记的纸上画来画去,最后笔尖一顿,低头闷声道:“我也不想看到……因为我,有人有机会对你指手画脚。” 阮父沉默片刻,随即嗤笑:“看不出你恋父情节挺严重。” 阮向远皱眉:“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收敛起唇角的戏谑,淡淡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后阮向宁站起来,擅自结束了这场看似无头无尾的父子之间的谈话。 中年男人站在床边忽然觉得中央空调的温度开的有点儿过低,身子忍不住一阵阵不受控制地发冷,他活动了下筋骨,余光却无意间扫到儿子苍白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只鲜红的水笔,鲜明的对比让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刺眼。 于是中年男人撇开头,将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特护病房。 已经是深夜,再过五分钟就超过了医院的家属探病时间,走廊的白炽灯熄灭了,只剩下脚下两侧每隔两米就会出现的地灯,于是,整条医院的走廊都陷入了昏黄黑暗的状态,一眼往外看去看不见头,仿佛在这走廊的镜头就是会将人彻底吞噬的黑洞—— 阮向宁关上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转头缩在门边墙角蹲着无声哭的女人,心想这要被人家夜起的病人看见了还不得把人家给吓得当场尿出来不可,伸手将她拽了起来,皱眉道:“哭什么哭。” “你星期一开的例会主要内容是讨论今年员工福利的问题,跟出售股权有个屁关系。”阮母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文件夹还是老娘给你准备的,骗鬼啊你。” 谎言被揭穿,阮向宁却只是沉默。 此时此刻,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终于停止了止不住的颤抖,面上平静一片,将手拿出来,他看着病房门上探视窗里自己的倒影,几乎是无意识地用手背贴在那冰冷的病房门上摩挲片刻,这才缓缓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没有什么出售股权。” 阮母呼吸一窒。 “那笔钱是通过一所国外的律师所转账过来的,我去查了,是今年才刚刚成立的一间私人律师所,然后就在我想找朋友继续查下去他们上面的人是谁的时候,”阮向宁皱皱眉,“那家事务所就凭空消失了,顺着线索追踪下去的结果就是相关登记系统上查无此人。” “这种钱你也敢用?” “管得了那么多?”中年男人放下手,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哪怕把这间医院整个卖掉我们也支付不起去绝翅馆的费用——而且我没路子没,那地方是一般有钱人就能进去的?你看看小远以前那些朋友,势力够不够大?今天就别说我们家了,就算是陈磊犯了事,陈子扬也不敢打包票把他儿子给送进那座监狱去。” “那你怎么……” “那笔钱刚到的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来自绝翅馆馆长的邀请函,”阮父长长叹息一声,伸出手捏了捏鼻梁,常年缺乏表情的脸上终于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知道那个给了我们巨额的人是谁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花巨额活生生用钱把小远带进绝翅馆里,但是今时今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全世界没有哪所监狱比绝翅馆更好了,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完,男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话题到此结束。 阮母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蹑手蹑脚地推开他们身后的病房门,房间里,洁白的厚被子下,连日来陷入紧张情绪的少年在临门一脚上断头台的情况下终于彻底放松,此时此刻正抱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 一周前那些乱七八糟看着就吓人的仪器在前几天已经尽数撤出了病房,此时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阮母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替声音高昂扯呼的儿子拽好被子,又低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病房。 她不说,阮向宁不说,于是阮向远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他进绝翅馆的真相,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某个男人的一句戏言罢了。 让一个律师所凭空出现,一天之后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雷因斯家族来说实在太简单——这就是“天气凉了明天让王氏破产吧”的现实版本。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一亮,阮向远刚冲凉完毕就接到通知,绝翅馆派来的引接人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少泽这么早就来了? 这是阮向远的第一反应。 没错,事实上大概是早上睡醒时忘记带智商一块儿醒来的少年人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他被分配到的不是二号楼他怎么办——事实上在闭着眼爬起来往头发上倒洗发用品的时候,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后要怎么在蠢主人面前刷存在感求笼罩。 于是,当他冲冲忙忙随便套上衬衫牛仔裤,甩着一头还在滴水的浸湿了衣领子的头发冲出病房外时,他第一时间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他的人—— 那个人的身上穿着的是阮向远熟悉的那种深灰色、类似于德国军人形式的制服,他身材修长,阳光投射将他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当阮向远走进他的时候,那个人正懒洋洋地依靠在门边,抬头看着C国盛夏的烈日。 “盯着太阳看的话,搞不好会瞎掉。” 阮向远靠近那个人淡淡地提醒。 然后他听见那个人轻笑一声,转过身来。 他背对着阳光,仿佛是习惯性动作一般地抬手压了压灰黑色的警帽帽檐,阳光从他的身后直射,仿佛将他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中,直到他向着阮向远伸出一只带着洁白整齐手套的手,用慵懒的腔调缓缓道——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雷伊斯,绝翅馆三号楼的狱警。阮向远是吧?欢迎你加入三号楼,祝你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原著里,根据原著作者的设定狱警穿的其实是【类似于德国纳粹形式的制服】,然后,介于某些姑娘对这个比较敏感,改掉,免得掐起来就比较蛋疼了。 第二:说不一章太多字,主要是因为有姑娘说太长了手机刷不开,所以要照顾下。 第三:所以今天是有二更的。 第四: = =虽然狗崽子进监狱确实是蠢主人一手操作的,不过,可以理解为只是雷切在履行所有曾经对狗崽子说的话而已,这并不表示他就知道狗崽子曾经真的是人类了哦( ̄▽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好玩了嘛~~ 第85章 ……请问,少泽今天病假吗? ……以及花那么多钱进监狱我可不可以自己选牢房啊?二号才是我的幸运数字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如果二号楼的牢房已经满员了,我记得一号楼的人其实也蛮少的。 ……或者,或者四号楼的白堂大叔最近难道没有一点想要扩招小弟的意思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为什么是三号楼? 四分之一的几率也能中这你大爷的是有多衰才能够啊?——这不能够啊亲!! 刚开始就这样这让我如何对今后的生活怀抱信心啊! 阮向远看着面前的笑吟吟的雷伊斯,那张脸不知道怎么地就跟MT那张肥肉横生的脸重叠在一起了,黑发年轻人犹犹豫豫,心想如果我现在假装晕倒延迟下进监狱抓紧时间去隆个鼻来不来及? 而认为自己非常礼貌,此时正空举着手等握手却半天没得到回应的狱警倒是不满意了,他挑挑眉,心里有些不满这个新人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后来转念一想,哦算了,新人嘛……于是举在这个新人面前挑了挑,雷伊斯勾起唇角:“喏,要不要握手以示友好?” 阮向远愣了愣,这才伸手在对方的掌心拍了下—— 这就算握手了? 这就算握手了。 笑容在脸上僵硬了下,这回换到雷伊斯接不上脑回路了……手掌心被这么轻轻一拍,隔着手套那稍触即离的温度似乎存在又似乎从未存在,掌心被触碰了一下,麻麻的,勾得人都心痒痒了起来…… 雷伊斯收回手,带着手套的手心微微握拳感受了下,然后原本放松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下来,心情瞬间多云转晴,今天难得遇见了个看起来有开发性的新人啊,看来这次不算白走一趟……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有点乐子了。 能在绝翅馆里活下来的,都不是正常人,包括狱警在内—— 忽然对面前的这个新犯人来了点兴趣,于是,绝翅馆里最变态的狱警用手指顶了顶帽檐,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将自己的下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微微眯起眼冲面前莫名其妙看着他的黑发年轻人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走喽,要不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 “哈,开玩笑的。” 不等阮向远回答,雷伊斯率先自顾自地弯腰没规没据地先坐进了副驾驶座,阮向远站在车外面看了一会儿,又回头最后看了眼爹妈,在雷伊斯不耐烦地探出脑袋催促之后这才打开了车后门——车,还是半年前第一次以狗崽子的身份到绝翅馆去的那辆车,只不过上一次大概是正好因为公办的原因,伊莱也有在,而这一次有所不同,打开车门,阮向远发现上一次伊莱坐的那个位置上,正坐着一个长相非常之……惊天动地美丽的年轻人,头发是亚麻色的,身材纤瘦修长,眼睛是漂亮的像湖水一样的碧绿,小巧高挺的鼻子—— “哦哦哦,差点忘记介绍,这个是你的同僚啊,这个家伙叫莱恩,小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扒在靠背上的雷伊斯在阮向远跟这位绝世美少年互瞪的时候强势插入,“因为非常顺路,就一起带着他接过来了——按道理来说犯人在进入绝翅馆之前就私下提前见面是不可以的……不过谁要管这些呢你说是不是?毕竟天气那么热……哦对了,你要跟人家好好相处啊小远,不要让我这个做狱警的难做,知道吗?” 阮向远麻木地点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他妈的这种教育小狗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大哥你走错片场吧儿童节目在隔壁啊! 还有小远小远小远叫得不要太顺口啊,一副咱们已经杀了鸡摆了天地桃园结义的节奏能不吓唬我么?哪怕算上狗崽子那半年的生活四个狱警也属你和老子最不熟,这会儿是要作死? “恩,你们都乖乖听话的话,就会有好日子过啦!”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吐槽的狱警一把将脑袋上的帽子掀开,随手拿着那顶灰黑色的军帽扇了扇风,在前排司机抱怨狱警“坐好点行不行”的时候,他转过头,完全充耳不闻地用兴高采烈地状态让司机大叔把空调打低一点—— 阮向远看着面前这狱警的德行,忽然觉得哪里可能要不好。 果然,接下来一直到特定的机场,阮向远觉得自己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被人家呼唤“小远”这个肉麻兮兮的名字次数多,终于在雷伊斯再一次地用高昂的声调叫着“小远我们到机场”时,阮向远受不了了—— 他挣扎了一会儿,用非常客气的语气说:“这样叫我,好像有点奇怪。” “咦,”雷伊斯转过头,瞪着眼非常受伤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变态!!!!!!!! 抬起手轻轻地扶住脸上那即将碎一地的客气,阮向远挤出一个复杂的微笑,咬着后牙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随便吧。”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重复着生存指南的阮向远纠结得满脸褶子,抬眼扫了眼无论司机大叔怎么抱怨都不肯乖乖坐回自己位置上的雷伊斯,眼看着对方满脸兴致勃勃一看就是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的节奏,阮向远这才想起他妈的他旁边不还做了个人么,于是猛地一转头,不管不顾地扑向救命稻草—— “莱恩,你好啊,你是哪国人?” “M国。” “哦,M国啊,那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的……” “只有都市而已。” “……”我次奥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也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啊干嘛较真!在雷伊斯夸张的笑声中,阮向远的蛋碎了,心想妈的这一车除了我和司机都是神经病这可怎么沟通啊完全不能沟通啊,拙计地低下头,黑发年轻人嘟囔了半天,然后抬起头从嘴里蹦跶出了一句—— “哦,你长那么好看平常伙食肯定不错吧?” 问完阮向远就想抽死自己。 果不其然,这类冷艳高贵的冰山美人向来不缺这种恭维,无论是正常方向的还是阮向远这种张口就来猎奇方向的…… 看着对方唇角勾起的一抹轻蔑微笑,阮向远非常明白自己这是被归类到“猥琐变态色魔”那一个档次去了,心想大美人你他妈不能跟我计较这个啊我这不是刚从狗崽子变成人脑子还没回到人类轨迹上么……正当黑发年轻人风中凌乱地绞尽脑汁地准备说点儿什么上档次的话题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雷伊斯却再一次强势插入—— “小远,你不可以小看莱恩,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是带剧毒的玫瑰啊!”雷伊斯斜睨冰山美人一眼,转过头对着自己刚看上的这款新鲜玩具黑发少年循循善诱,“这家伙可是实干型的,前几个月的X国总统刺杀案你有看到过报纸么?恩你肯定没有那时候你好像还是植物人,总之——” 狱警啪啪地拍了两下冰山美人的肩,继续无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他收回不老实的手转头对阮向远继续笑眯眯道:“就是他干的啦!不得了啊,年纪轻轻就是‘红’组织的小队长了,啧啧。” “红”组织?等等,这个酷炫并且中二的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说起来啊,我们三号楼也正好有你的顶头上司在,莱恩,这下你们团聚啦!”雷伊斯自顾自地继续道,“告诉你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你那个组织的老大鹰眼现在就在绝翅馆三号楼里做大哦!” 打从上车到现在,阮向远总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可惜感觉一点也不亲切。 这会儿黑发年轻人总算是想起来,这个名字一听酷炫又中二像是物流公司的组织,特么的不就是那个由鹰眼做老大、传说中连别人国家总统项上人头这种单子都敢接的疯狂组织么! 我次奥!杀手?! 用力转过头去看莱恩,此时此刻绝美少年那副“我是高岭之花全世界都要给我跪下”的侧脸让阮向远彻底震惊了,妈的以后谁在跟他说小说里杀手都是大美人是在玛丽苏他跟那个人拼命啊——杀手这么酷炫拽叼炸天的职业!天仙似的大美男!活的! 雷伊斯:“震惊了吧?” 阮向远:“震碎了。” 雷伊斯:“那你会干嘛?来个自我介绍?” 阮向远:“……” 我会卖萌,算不算? 雷伊斯:“来嘛别害羞,我可是看好你的,人总要有点特长才能长那么大!对吧?” 阮向远:“……” 我的特长是吃饱就睡,要长现在这么大个有什么难度吗? “算了,不想说也不强迫你!” “……” 没有你让我怎么说,现场编两个特长给你?要不我说我会弹钢琴怎么样——反正绝翅馆里没有钢琴你总不能让我当场给你背诵个歌谱对吧…… 在黑发年轻人的碎碎念中,三人下了车,坐上前往绝翅馆的直升飞机。 然后又来情况了。 还是阮向远跟那个天仙莱恩坐在一块,当阮向远低头研究安全带到底是从哪到哪的节奏时,一扭头,这才发现他身边的天仙莱恩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开始闭目养神——这种乡下人现形记的情况让黑发年轻人顿时觉得特别尴尬,于是,在嗡嗡的直升机机翼震动声中,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用来犹豫,最后在面临被扔下直升机的死亡威胁之下,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项特长叫不要脸,阮向远欢快地伸出爪子,厚颜无耻地将身边闭目养神的天仙推醒。 莱恩睁开眼的那一霎那,阮向远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眼睛会说话”——真的,那双漂亮的碧绿眼睛说“操你大爷”的时候特别带感。 眨巴下眼睛假装自己啥也没看懂,阮向远低头认认真真地看莱恩替自己弄好安全带,然后特别认真地说“谢谢”,于是他觉得当他坐稳了飞机升空,天仙杀手小少年转过头继续闭目养神的时候,那一刻的眼睛里郁闷得能滴出血来。 直升机不直接到达绝翅馆,而是在一片阮向远十分熟悉的雪原停了下来,透过窗子往外望,满眼都是冰天雪地,顺手接过雷伊斯递过来的棉衣低着头随便说了句谢谢就往身上裹,黑发年轻人那股子接受恩惠接受得理所当然的劲儿让雷伊斯今天第二次陷入沉思与沉默。 车子经过苍茫雪原,穿过茂密的丛林,就这样,整张脸都快贴到窗户上的阮向远看着他们的车,在那扇他所熟悉的大门前停下来。 绝翅馆。 走下车,呼吸一口熟悉的、夹杂着冰雪特有气息的新鲜空气,抬起毛茸茸的脑袋,黑发年轻人站在淹没过脚踝的积雪里,沉默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大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敞开—— 大门之后,哥特式的建筑依旧如他记忆中那样古典而优雅,还是原来那样高大的围墙,围墙之后,四栋深蓝色屋顶的建筑高高耸立,每一栋楼都有三十层一楼那么高,楼与楼之间都相隔很远的距离。 阮向远的目光游离,最终停在了左数第二栋建筑物上—— 抬起头,在那建筑物最顶层的位置,窗户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太远了,眼光也过于刺眼,看不见房间里面的情景。 然而尽管如此,阮向远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在这窗户后面,是一个铺着厚厚兽皮毯子的飘窗,飘窗的旁边放着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面的鱼缸里养着几条各式各样的金鱼,小红小黑小花…… 曾经无数次,他就蹲在那扇窗户的后面,懒洋洋地往外看,晒太阳或者进行他的健康午觉时间……每当这个时候,雷切要么就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喝下午茶,要么就是坐在沙发里,捧着一本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原文书阅读。 强烈地、想要直奔去二号楼,在所有人抓住自己之前,用属于人类的手指飞快地输入那串熟悉的王权者密码,然后搭乘着王权者专用的电梯,冲某个拥有红色头发的蠢货飞奔而去—— 然后…… 然后? 拥抱他?摁倒他?脱鞋子抽他? 要么干脆强吻他。 无论如何,要么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也就不想了,可是这会儿都站在同一片蓝天下了,不想都没道理—— 所有的回忆都在一瞬间从脑袋里被翻腾而出,那瞬间迸发的强烈思念几乎冲撞得人脑子发疼…… 想见到雷切。 就现在。 立刻!马上! 阮向远暴躁了。 然而上帝好像听到了他的暴躁—— 于是,当雷伊斯絮絮叨叨地带着他们踩着雪往三号楼挪动时,阮向远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必经的那个空旷操场上,传来了熟悉的运球声。 脚下一顿,竖起耳朵,裹着从雷伊斯那挖来的那套其实并不怎么合体的军大衣,黑发年轻人像个飞快蠕动的毛毛虫似的拐了个大弯,直接将脚下那一串脚印直线给走成了抛物线,两条腿比以前四条腿时候蹦跶得更快,在雷伊斯头疼的呼唤声中,黑发年轻人耳朵聋了似的往操场一路狂奔—— 然后在远远就看见两条高大又熟悉的身影时,他猛地脚下一顿,开始漫步,假装不小心路过,在他身边,是没声没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过来的天仙莱恩。 两名少年,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容猥琐,并排站在铁丝网五米开外的地方,其实非常扎眼。 更何况在操场中央的是绝翅馆里的人上人。 操场上,两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黑发的那个率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新人啊……” 那颗篮球在绥的手中飞快地穿运了两下,然后只是手腕轻轻一推,轻而易举地,就从篮筐下以势不可挡的趋势猛地向站在中线的那个男人飞去—— 在篮球即将撞到他之前,拥有一头灿烂红色头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张开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接到了那记传球,然后膝盖微微弯曲,脚后跟轻轻一颠,只是一只手,就这样完美地在中线位置将手中的那颗篮球投入篮筐中,三分。 一个跳跃将尚在半空的篮球捞进怀里,转身看着好友那副完全不感兴趣的德行,绥笑了笑:“最近没有听过少佳有说要收新人,你们那呢?” “……”雷切沉默片刻,啧了声皱皱眉,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我怎么知道。” “我说你啊——”绥用一个标准的姿势完成三步上篮,正跳起来准备以刚才同样的姿势将篮球抢下,却不料横空忽然出现一只大手,以比他跳的更高的姿势猛地一把将眼看着他的指尖就要触碰到的篮球捞进怀里! 绥微微一愣,随即扭了扭腰,以不那么狼狈的姿势仓促落地—— 转身,看着雷切用和篮筐有仇的力道,将那颗篮球扣进篮筐里,绥露出个无语的表情:“我只是说,那两个新人里面有一个看起来长得不错的样子,而且,远远的就嗅到强者的气味啊!……啊,不用说了,我看见雷伊斯了,啧,居然是三号楼的新人么。” “……”雷切沉默。 “两个新人同时进三号楼?这种情况不多见啊,看来伊莱真是急疯了,都怪你,谁让你之前跑到三号楼去示威啊。” “呵。”被堂而皇之指责的男人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发出一声不屑的鼻哼。 “你要不要回头看一眼?”绥戏谑的声音在男人身后响起,“他们好像都在看你的样子。” 被好友的话提醒,雷切脚下一顿,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 那双湛蓝不带一丝感情的瞳眸,就这样与隔着铁丝网十余米开外的黑发年轻人对视上。 那一刻,阮向远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对!没错!还是这个味! 天雷勾地火啊有木有! 又以及…… 他妈的明明都天雷勾地火了我不信这是老子的错觉啊蠢主人你敢不敢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给老子把你那颗冷艳高贵的臭脑袋又拧回去啊!!!!!!!! 操场上,绥看着远处,身后红发男人暴力扣篮的动作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啊,那个长相普通一点的满脸崩溃的样子好有趣,你瞪人家了吗?” “哼。” “好久没看见这样的新人了,明明都还没发现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就露出这样的表情——忽然有点想要,你觉得MT会不会让给我?” 带球,转身离开篮下,回到中线位置,持球,起跳,投出—— 球进。 随手扯起衣领擦了把下颚的汗,红发男人湛蓝的瞳眸微微一动,敷衍似的懒洋洋道:“你发情?——自己去问啊。” “你不要哦?人家在看你。” “不要。” “先打预防针,”绥那张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戏谑的表情,“那个眼神很熟悉,你不要后悔。” “?” “一眼看过去,很像你家英年早逝的蠢狗。” “……闭嘴。” 第86章 雷伊斯带阮向远他们进绝翅馆的时候,正好是下午的午休时间,除了可以自由走动的王权者之外,操场上当然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犯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想找点什么其他的东西来观察一下分散一下注意力都很困难,正当黑发年轻人陷入咆哮的精神状态无法自拔的时候,那个无声无息跟在他身边的天仙莱恩却难得主动地有了动静—— “那两个人,看上去很强的样子。”天仙少年慢吞吞地举起手,堂而皇之地用手指向不远处铁丝网里面进行一对一半场单挑的高大男人,在看到雷切的一个利落三步上篮后,莱恩顿了顿,“他们都比我强,尤其是那个红头发的。” 阮向远总算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一边想着卧槽大美人这么谦虚真的好吗你到底还有没有缺点啊一边伸手哥俩好似的拍了拍莱恩那有些单薄的肩:“那可不一定,你可是刺杀过总统的人,没打过你怎么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没等黑发年轻人把客道话说完,莱恩就转过头用略奇怪的眼神看他:“你闻不到吗?” “什么?”阮向远眨下眼,飞快地瞥了眼雷切,心中的恶意满满瞬间溢出,“你说人渣味儿么?闻到了,三百米开外大老远就闻到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么,就是来见识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人渣得如此地道。” “我是说,强者的味道。”扔下这么一句话,莱恩垂下眼撇开头,摆明了一副懒得和你多说的节奏。 “……”天仙少年明摆着的嫌弃让阮向远再一次意识到相比起开嘴炮好像拯救自己的形象以及顺便挽救一下同僚关系更为重要,清了清嗓子,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科学原理,他撤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对莱恩十分友好地说,“无论如何,我是觉得你不一定比那两个人弱,说不定——” “——没有什么说不定!”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两名并排站着的年轻人身后传来,交换一个眼神后双双转过身,这才看见喘着粗气满脸发绿的雷伊斯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赶过来,“喂我说你们两个新人怎么回事啊!一个不留神就给我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绝翅馆那么大走丢了小心被奇怪的人抓去吃——” 莱恩:“雷伊斯。” 雷伊斯话头一顿,立刻摆起臭脸:“干嘛?” 莱恩转过身,指了指操场内持球大力扣篮的黑发男人以及在篮筐下仰着头全神贯注准备抢篮板的红头发大个子:“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谁啊?这个时间段哪里还有——哦,看见了。那是绥和雷切啊,就是——哎呀,和你说了你又不认识问什么问?”面对新人的问题,作为引接人的狱警雷伊斯十分不负责地扔下两个名字,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解说,那张精致却略显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抱怨,他一边转身作势要往主干道走,一边不带商量地用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把扣住阮向远的手腕,嚷嚷着,“快点走啦,再不带你们熟悉牢房的话又要到晚餐时——” 雷伊斯的话被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打断,就好像是有什么重物重重砸在铁丝网上时发出的震耳声音,整个操场旁边的铁丝网都随之嗡嗡地震动起来,众人一愣,回头看去这才看见那颗上一秒还在雷切手上的篮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猛地砸过来,以吓死人的力道整个儿砸在铁丝网上—— 当阮向远他们顺着响声来源回过头去时,那颗篮球还像演电影似的陷进铁丝网被砸出的窝坑里飞快转动! 阮向远:“……” 莱恩:“……” 受到了惊吓的三人中,雷伊斯反而属于反应比较激烈的那一个,狱警“哇”了一声跳起来顺势甩掉阮向远的手,气哼哼地对迈着懒洋洋的步伐往铁丝网边缘走过来的高大身影嚷嚷—— “搞什么!要吓死人吗?我只是刚好带着新人路过而已,要不是有铁丝网在可是会出人命的啊!而且用这样的第一印象吓唬新人,你让人家怎么看待绝翅馆!” “一堆高级垃圾的聚集地啊,还能是什么。” 由远而近传来的男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隔着一道铁丝网,高大的身影就在三人五米之外的地方停下来站住,他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轻而易举地将卡在铁丝网里的篮球拿下来抓在手里。此时此刻,哪怕他背着光,阮向远也能清晰地看见,过于耀眼的红发之下,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毫无诚意的笑容—— “嚷嚷什么,”雷切抓着篮球,用看猴子似的眼神,那双湛蓝瞳眸斜睨了大吼大叫的雷伊斯一眼,“手滑而已。” 那不带感情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三人,有在莱恩的脸上多停顿了那么一秒。 至于某位裹着过大的军大衣傻子似的杵在原地、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不明生物似的阮向远,那真的就是十分顺便的一眼扫过去而已——连个余光都不带给。 阮向远整个人都卧槽了。可惜还没等他开启嘲讽模式,手腕就再一次被怒气冲冲的雷伊斯一把抓起,毫无预兆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被拽住的方向拽了拽,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盯着自己被抓红的手腕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这狱警搞什么,好像很喜欢随便就动手动脚的样子…… “——喂,雷伊斯。” 就在阮向远即将被气哼哼的雷伊斯强行拖走时,忽然从他们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拽着新玩具准备拖走的狱警听到这个声音,脸上就像变戏法似的,立刻垮了下去—— “干什么?”雷伊斯皱眉,非常不耐烦地转过头,“有事找少泽,别找我。” 此时此刻,雷切站在铁丝网之后——意外的居然没有捡起球后直接离开。 身材高大的红发男人一只手抓着篮球,另一只手撑在铁网边缘。他的头微微倾斜,阳光从后面直射使得高挺的鼻梁在面颊一侧投下一层阴影,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懒洋洋的戏谑笑容,他缓缓地说出一句谁也预料不到的话:“伊莱会批准你这样对新人动手动脚?” “什么!!”雷伊斯脸色大变,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二号楼的王权者居然会说这句话,瞪大眼,飞快地掀起眼皮看了眼满脸无奈的阮向远,就像是挑衅似的,更加用力地抓紧他的手腕甚至举起来炫耀似的在红发男人面前甩了甩,“你、你管我!这是我们三号楼的事!再说了,你今天话会不会太多啊!” 说完,就像要拓荒而逃似的拽着阮向远往外狂奔了两步,跑出了十米开外,又回过头对靠在铁网后面的男人做了个极其幼稚的鬼脸! ……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啊? 被狱警拖着在雪地里踉踉跄跄的走,在雷伊斯看不到的角度阮向远翻了个白眼,忽然非常了解为什么以前少泽那么讨厌雷伊斯。下意识转头看了下,阮向远发现在他们身后,天仙莱恩果然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几乎是完全不费力气地跟上了雷伊斯那怒气冲冲走得飞快的步子—— 所以现场跟不上步伐的只有我一个? 阮向远皱着眉,手腕被雷伊斯抓得生疼,堂而皇之地走神……至于这个性格幼稚到飞起的狱警在前面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走在前面引路的狱警猛地停下步子,一下子没回过神儿来的黑发年轻人差点一脸撞到他的背上去——头上忽然被扣上一顶帽子,帽子非常用力地戴上来,以至于那巨大的帽檐直接盖过了他的眼睛。 充满了陌生人的气息一瞬间笼罩了自己,心里猛地沉了沉,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阮向远不自觉地皱皱眉。 “什么?” 愣怔了三秒,黑发年轻人立刻抬起自由的那只手将帽子摘了下来,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灰黑色军帽,那象征着绝翅馆的徽章被仔仔细细地缝在帽子的最中央——原来是雷伊斯趁他不注意直接将自己头上的狱警帽子摘下来戴在了他头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中的帽子就被一把抢走,阮向远下意识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雷伊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那张稚气的脸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狱警嘟起嘴,原本整整齐齐的亚麻色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抓得乱七八糟,比阮向远稍稍高一些的身高让他以微微弯下腰的姿势轻而易举入侵黑发年轻人的私人范围—— “喂,小远,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什么……有啊。”阮向远睁眼说瞎话。 “哦,那我刚才说什么了?”雷伊斯显然没准备就这样放过他,他瞪着阮向远,一副你今天不说出来就准备在这站着过夜的节奏。 “……” “看!你果然没有在听!!” “你说什么?” 雷伊斯凑过来,猛地一下捧住阮向远的脸,镇重其事地说:“我说啊!你以后看见刚才那个人,要绕道走——那个不是人类,会在你一不经意的情况下就吃掉你啊!” 第87章 “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莱恩问。 雷伊斯放开阮向远,转过头看到美少年杀手的时候那副表情就好像现在才想起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似的,将警帽重新带回头上,就好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习惯性地压了压帽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那两个啊,等你见到鹰眼或许可以问一下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BOSS的眼睛?”莱恩下意识反问。 美少年对鹰眼这种叫法在阮向远看来,似乎有刷到时髦值,黑发年轻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但是莱恩却毫无反应,就好像对这种特殊的叫法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 “对啊,瞎掉了呗。”雷伊斯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将手伸进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头也不回地用丝毫不负责任的语气说,“看你一副对雷切和绥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哎呀,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怪人是怎么想的——虽然很麻烦,但是身为你的狱警,我还是必须要提醒你一句……” 狱警话一顿,转过身,冲着冷鼻子冷眼的莱恩露出一个十分会冒犯人的笑容,用和之前那种欢脱的语气截然相反的深冷,淡淡道:“你的老大鹰眼可是雷切的手下败将,为了一条蠢狗被雷切活生生将一边眼珠挖出来煮熟,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不过看在伊莱看好你成为‘王权者’的份上,特别破例告诉你——想要去挑战雷切或者绥,最好在你能踏进三十一层的牢房再说,否则……我不想替新人收尸,别给我惹麻烦。” 阮向远:“呃……” 雷伊斯瞥了黑发年轻人一眼,脸上的冷漠表情稍褪,随即冲他摆摆手:“你就算了。” 阮向远:“……什么?” 雷伊斯挑眉:“我的意思是,你老老实实呆在一层楼到出狱就好,三十一层什么的,晚上做梦的时候想想就好。” 阮向远:“……” 我只是想作为你口中的“蠢狗”这个关键当事人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而且,什么叫“晚上做梦的时候想想就好”,请问这句话是我被看不起了的节奏么? 莱恩:“监狱还可以换?” “当然可以,越往上面的监狱越高级哦,三十一层是面积超大的豪华总统单间。”雷伊斯不正经地笑嘻嘻回答,“只要你把住在你上面那层的犯人打趴下就可以了,不过不可以越级挑战,一层层往上爬,这是绝翅馆的规矩——在绝翅馆,你可以不遵循普通监狱里任何的东西,但是如果不遵守绝翅馆的特殊规矩,下场会很惨……你不会想知道的。” “三十一层是最好的牢房,对吗?”莱恩跟在雷伊斯身后,就像是最好的好学生似的不耻下问。 雷伊斯敷衍地嗯了声:“三十一层就是最高层啦,作为爬上巅峰的奖励,除了牢房之外,会还多附赠一个随意布置的‘王的房间’——唔,雷切和绥就是一号楼和二号楼的三十一层牢房拥有者,也就是其他犯人口中的‘王权者’,见到他们你不必行礼,因为是别栋的‘王’,但是,最好还是规矩一点,我没那个闲功夫替新人解决楼与楼之间的纠纷。” “……”阮向远忽然觉得,雷伊斯之所以还能耐着性子在这解说,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他的工作,而是每一次科普之后必不可少的威胁和提前推脱责任才是这名狱警的主要目的。 莱恩:“什么是王权者?” 雷伊斯嘶了声,仿佛牙疼似的皱眉不耐烦道:“我发现你问题很多,为什么小远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 阮向远:“……”因为你要放什么屁老子知道啊,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从这里到餐厅怎么走哦要给你表演一下么? 莱恩:“不可以问?” 雷伊斯理直气壮地笑了笑:“可以,但是我不想回答。” 阮向远:“……” 神一样的狱警。 此时此刻三人已经来到了三号楼的跟前,三号楼门前堆积了很多积雪,惹来了因为不看脚下差点滑一跤的雷伊斯一阵不满的怒骂,一边抱怨着低沉犯人不按照规矩乖乖做劳动,狱警终于将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与此同时,一只阮向远十分熟悉的电子表出现在雷伊斯的掌心,和少泽的那只表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荧光屏幕上方,少泽的电子表是象征二号楼深蓝色,而雷伊斯手中的是白色的。 雷伊斯用电子表在大厅前的屏幕上刷了下,重重的金属栏杆缓缓升起,狱警长吁一口气,将电子表胡乱塞进口袋这才转过身说:“你们在这里乖乖等我一下,不要乱跑。” 说完,不等栏杆彻底打开,就弯腰以异常柔软的躯体姿势一步跨进监狱里,头也不回地冲走廊尽头一路狂奔——根据少泽的狱警寝室地理位置来看,雷伊斯冲冲忙忙跑向的这个方向很有可能也是他自己的寝室。 耳根终于清静了些,阮向远松了口气,转头想跟新牢友交流沟通一下感情,却一不小心直接和莱恩对视上,那双碧绿的瞳眸盯着人的样子真是……有一种从脚板底直冲脑门的无法言喻之蛋疼,阮向远在坚持跟他瞪视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果然瞪不过他,于是果断扭开头—— 却被天仙一把抓住,无言往回拖了拖。 “那个,有话就说。”黑发年轻人略蛋疼,当狗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喜欢被人家拖来拖去拖着玩儿,这做的什么孽啊? 莱恩盯着阮向远的眼睛:“你和那个红头发认识?” 阮向远下意识反问:“雷切?” 莱恩:“恩?” 天仙的这一声微妙的鼻哼惊醒阮向远,他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屁滚尿流地补救道:“……不认识。” 莱恩:“不认识你怎么知道红头发的叫雷切?” 阮向远:“我就……猜的啊。” 莱恩:“?“ 阮向远睁眼睛说瞎话:“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是叫‘雷切’这样的名字的人么?” 莱恩:“不觉得。” “呵呵。” 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儿上,就这两个字送你,不能再多。 在黑发年轻人来看,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似乎很少与人沟通似的,虽然会说话,但是断句的方式总是很奇怪,并且总是浑身透露出一种不自觉地别扭劲儿,比如现在,莱恩偏偏头问出了一个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你也盯着他看,为什么?” 为什么? 好看。 喜欢。 久别重逢特别激动。 够不够充分? 没有得到回答,莱恩想了想,与其说是在跟阮向远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道:“如果你也看你上了那个红头发的人,可不可以不跟我抢?” 卧槽!必须不可以!! 阮向远:“……我……你……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不然怎么样?”莱恩说,“我喜欢够强的人。” “黑头发那个也很强。” “不够这个好。” 阮向远无语凝噎了,心里暗骂着我去你大爷的,脸上却撤出一个客气的微笑,使用出不要脸的必杀技:“哦,这个,再说吧。” 不答应也不反对,膈应死你。 “恩,”莱恩认真点点头,“我长得比你好看,也比你强,应该不会输。” 阮向远:“……” 哪!来!的!自!信! 大哥你外星来的吧?今年圣诞节送你的礼物就决定是那本名叫《交际语言的艺术》这本书了好吗?!! 大美人的丝毫不给面子让阮向远整个人都卧槽了,忽然觉得他妈的相比起废话很多的雷伊斯面前的天仙大美人更让人崩溃啊,于是黑发年轻人在随便干笑了几声之后开始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地盼着不知道去干嘛的雷伊斯赶紧回来,谁知道,这一看不要紧,一个阮向远无比熟悉的肥硕身躯就这么晃晃悠悠地从不远处的拐角出现—— MT? 大哥,午饭之后你不在牢房睡健康午觉养膘跑出来瞎晃悠个什么劲儿? 想着历史上也没有哪名犯人进入监狱有自己这么一波三折,阮向远略头疼地往旁边站了站试图降低存在感——然而,当MT一步三晃悠地走进他们时,随着他那肥硕的身体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那双贼眉鼠眼的眯眯眼也越来越亮堂,当他来到三号楼的跟前,眼睛几乎变成了X射线—— 当MT几乎是满脸兴致勃勃地径自走到莱恩面前站住时,阮向远恍然大悟——躲个屁,有天仙莱恩在这,MT还能看见其他人才叫闹鬼! 老老实实蹲一边看热闹去了,很显然美少年杀手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满肚子肥肠的大叔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虽然是假的),于是,当MT伸出一只手去捏莱恩的下巴十分猥琐地问他是不是就是今天来的新人时,只听见啪地一声,然后—— 然后世界都静止了。 MT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向来在三号楼横行霸道开后宫的伪王权者显然完全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敢拒绝自己!而此时此刻,完全无视了MT的一脸惊讶,莱恩仰着骄傲的下巴,眼中的不屑写得明明白白—— “你是谁?” 这问题问得好,要是语气能更欠揍一点就更完美了——此时,阮向远蹲得远远地,被眼前这精彩的一幕乐得嘴都合不拢。 “能在这个非放风时间走动的,你觉得我是谁?”MT脸上的横肉都拧巴了起来。 莱恩很显然懒得跟眼前不符合他审美的胖子玩什么财迷游戏,仰着脑袋特别无知者无畏地反问:“你是第几层的犯人?” 这副天真无知的样子看上去特别诱人啊天仙少年,阮向远蹲墙角打了个呵欠,眼睛恶意满满地瞥了一眼MT的下半身,心里琢磨着莱恩要是再保持这幅表情不出十秒MT就能整个儿亢奋得勃起。 果然,在稍稍瞪视了一会儿后,MT就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想去抓莱恩的肩膀,后者显然不会让他得逞,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闪身躲过了面前身材庞大的男人的突袭,这敏捷的身手倒是让MT略微惊讶地眯眯眼,然而只是一秒的愣怔,肥硕男人那双老鼠似的小眼珠在眼眶里滚了滚,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即将得逞的得瑟—— 接下来的一幕几乎让阮向远目瞪口呆,当莱恩试图闪到MT身后进行攻击时,只是身形一晃居然被掌握了准确的角度转身的MT抓了个正着,在一秒的停顿之后,莱恩整个人被MT死死地翻转过来扣在地上! 伊莱落地的那声巨大的响声异常震撼人心! 就连阮向远都不知觉地立刻站了起来,只见在他的不远处,MT一屁股坐在莱恩那略纤细的腰上,一只手还以别扭的姿势抓着莱恩的小腿,很显然这个胖子用劲儿很大,就算隔着几米之外,阮向远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被摁在地上的莱恩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痛苦—— 嗅了嗅鼻子,黑发年轻人敏锐地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下意识去看MT抓住莱恩的小腿处,方才那一点儿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果然在MT手抓着的那个地方,鲜红的血液将莱恩深蓝色的裤子沾染成了诡异的紫红…… 阮向远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MT最开始的那一瞬间的停顿—— 是了,听说这个家伙虽然胖,但是却是以身手敏捷以及观察力特别出色作为卖点的。 阮向远依稀记得,他在当狗崽子的时候,曾经围观过一次MT的王战,这个死胖子的进攻能力或许并不比一般的高层厉害多少,但是在实战中,却几次都是抓住了对方一瞬间的疏忽或者防御的空隙,然后迅速出击给予对方重击立刻结束王战! 大概是在莱恩移动的过程中,通过观察发现他身上带着伤吧。 在MT压着莱恩,将手伸向对方的衣领时,阮向远摸了摸鼻子向前走了一步,与之前走路拖拖踏踏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完全不同,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的脚步就像猫科动物似的无声无息来到扭动个不停的肥硕男人身后,他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对准毫无察觉的男人暴露在外的膝盖内侧—— 却意外地被一声电梯到达的声音打断。 回过头去,只见三号楼王专属电梯的方向,电梯门缓缓打开,从电梯里面,走出一个打着呵欠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男人,男人那张十分漂亮的脸上,盖住一边眼睛的眼罩显得十分惹眼,在完好的那只眼睛之下,一颗泪痣却又平添了一份阴气—— 鹰眼。 微微一怔,阮向远果断收回抬在半空还没来得及往下落的脚,一溜烟儿地缩回墙脚继续他最拿手的装死去了。 然后就是最老套的英雄救美。 鹰眼走到在地面扭打个不停的两人面前停下来,皱着眉看上去正准备问这是在干嘛,MT一个闪身,他就看清楚了被压在下面的少年的面容,男人脸上表情一变,立刻辨认出来脱口道:“莱恩?” 趁着MT一个停顿,莱恩抓紧机会抬起没有受过伤的那边腿,果断将庞硕的男人轻而易举地踢飞出去,紧接着一个翻身滚爬起来,跪在鹰眼面前,气都没喘匀就略急切地叫了声BOSS。 三分钟后,莱恩是被鹰眼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进王权电梯的。 MT站在原地,眼睛能滴出血来。 阮向远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他妈的维护世界和平的狱警哪去了,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他要找的人正抱着两本厚厚的书斜靠在墙边,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雷伊斯脸上正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歪着脑袋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阮向远。 当狱警跟黑发年轻人对视上时,他果断地就像扔垃圾似的将手中两本厚重的《绝翅馆规章制度》扔到了地上,三两步走到阮向远跟前,雷伊斯伸出手,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顿,只见他收回手利落地摘下手套,然后再一次,以同样的姿势,微笑着用两根手指捏住面前黑发年轻人的下巴—— “哎呀哎呀,不得了啊,小远。”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回望他,理直气壮。 雷伊斯眯起眼,那张稚气的脸上此时此刻像个狡猾狐狸似的,正欲再说什么,却忽然被身后一个粗糙暴躁的嗓音打断—— “喂,雷伊斯,这两个是新人?” “哈,什么?”雷伊斯不情愿地将目光从阮向远脸上挪开,通过黑发年轻人的肩膀空隙,探出一张脸,“当然是啊,所以另一个人呢?” MT脸发绿地说:“鹰眼抱走了——好像有点兴趣的样子……喂,这个新人带过来我看下。” 然而,MT话一刚落,在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就着脸放在黑发年轻人肩膀上空的姿势,雷伊斯猛地一下伸手将他整个儿抱在怀中,那双看上去纤细的手臂以惊人的力道越收越紧,他撅嘴,非常不爽地冲三号楼的王权者嚷嚷:“不给看!这个我预定了!” 阮向远:“……” MT气急败坏:“搞什么!” 雷伊斯眯起眼,脸色一沉,在阮向远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与之前形象截然不同的冰冷,慢吞吞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就是这样,听不懂人话吗?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滚开。” 第88章 好不容易三号楼进了两个新鲜货,一个极品还没用到就被鹰眼直接抱走了,另一个更加过分连样子都没看清楚直接被雷伊斯提前预定,MT脸上很难看,还好此时此刻不是放风时间周围没人,不然被这样下面子他脸都不知道往哪搁—— 肥硕男人的肉颤抖了下,猛地往外迈出了一步,看上去今天憋着口气也非得看见被狱警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黑发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在狱警越发森冷的目光中,MT往前走了两步,眼看着就要到达另外两人的跟前,余光却在这个时候看见雷伊斯轻轻搭在那个新人手上的手指微微一跳,狱警的这个细微动作很显然让三号楼的王权者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MT猛地停下了步子,终于还是妥协地,在雷伊斯的安全范围之外飞快地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人…… 年轻,少年的黑头发黑眼睛,看肤色和体型却又明显跟一号楼的王权者来自不同国家,相比起绥来说,在MT看来这个新人的黑头更接近于纯粹的黑色,在淡色系的头发当中,阳光之下大概会十分显眼——但是,也只是这样而已了。 放以前或许自己还有些兴趣,但如今在见过了之前那个被鹰眼抱走的绝色对比后,MT再看面前的这个新人,怎么也提不起那个兴趣要以得罪雷伊斯这么严重的地步去抢夺,肥胖男人很明显的放松下来,摆了摆宽大的手掌,不屑地哼笑嘲讽道—— “又不是什么极品货色,也就你当宝贝——这种随便一下就打开大腿随便上的货色老子才不屑,要野的才够味。” “那最好了,要是跟你眼光一样还得了?我才要找伊莱请假出去挂眼科好吗!”雷伊斯下巴放在阮向远肩膀上,在他耳朵边不甘落后地回嘴,就像麻雀一样吵吵嚷嚷地不耐烦道,“还有,不要看着人家的脸就随便脑补人家在床上表现如何,变态不变态啊你——咦,你怎么还不滚?!快滚快滚!” 就这样沦落成了绝翅馆中最变态的人口中的变态,MT愤恨地啐了声,依旧保持着他那一步三晃的节奏,在雷伊斯叽叽喳喳的轰炸声中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直到MT彻底消失在墙的拐角后,三号楼监狱的大厅中央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宁静。 阮向远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想等狱警自己自觉放手很显然是自己太天真,在MT走之后,对方不仅没有放开他,反而越抱越紧,就连手都开始不老实,在他的腰际上一阵乱摸—— “人都走了,可以放开我了吧?”无奈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伸手推开八爪鱼似的扒拉在自己身上的狱警,“不要乱摸。” “过河拆桥!”被推开的雷伊斯乖乖举起手后退两步,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后指责。 “我又没让你当桥,你自己躺下来满脸写着‘快踩着我过河吧’,我怎么好意思拒绝?”阮向远笑了笑,对于狱警的愤怒表示完全无动于衷地歪歪脑袋,“我可是很有礼貌的。” 雷伊斯被黑发年轻人的一番话说得噎了下,第一次被反驳得哑口无言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新人说的确实没错啦,刚刚好像是他先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 不满意地像个小孩子似的咬着指甲,雷伊斯斜睨旁边冷着脸站在原地的黑发年轻人一眼,像是在抱怨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嘟囔:“真是聪明的所以说他们懂个屁,得了个普通货色就当宝贝似的各个抢,还好意思来嘲笑我眼光有问题——喂,小远,去帮我把那两本书捡起来。” “不是你刚才随手扔到地上的吗?” “对啊,可是现在我要你捡起来。” “别说门,窗户都没有——你要不要快点?”阮向远反过来威胁面前这个脸都快皱成包子的幼稚狱警,“我好想听到楼上有犯人嚷嚷快到晚餐时间了——哦,狱警需要替他们分餐吗?” 阮向远歪歪脑袋,贱兮兮地明知故问。 “才不要分餐,你以为是普通的牢房那样喂猪似的投喂吗?” 虽然嘴上不服气地反驳着,但是听到阮向远的提醒后雷伊斯还是满脸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电子表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确实再不快点就要赶不上晚餐时间把所有犯人从牢房里放出来了——犯人饿肚子不要紧,但是他才不想被伊莱那个碎嘴男念叨,于是狱警压了压帽檐,也不计较那么多了,自己一溜小跑跑到墙角边将那两本书捡起来夹在腋下,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一把拽住阮向远就往左边的走廊上拖,一边拖一边飞快地吩咐—— “这本书等下你给那个杀手小子一本,以后每周一会有晨会都必须要带去,人手一本,没有再多,弄丢的话……理论上是要找我,但是三号楼的规矩是,如果真的弄丢了自己的书,哪怕去跳楼都好总之不要来找狱警,我可是很忙的!这本书很有用,晚餐之后你们抓紧时间好好看看——书很厚,但是新人是有保护期的,这一个月的保护期过去以后,能不能好好活下来就看你抓重点的能力了——我没有在开玩笑,绝翅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需要吃喝拉撒享福逍遥就好了,听信谣言进来这里算你倒霉,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总之,总之就是给我好好看书,知道吗!” “哦。” “我说了那么一大串话你不许就用一个字打发我!” “行,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 雷伊斯抓着阮向远在前面飞快地前进,很显然他已经顾不上思考“哦“和”行知道了”之间区别到底有多小,只是得到回应就单纯满意点点头的节奏,当他拉着阮向远,两人一前一后飞快地穿越过走廊,黑发年轻人很忙地第一次四处打量一层的环境,这样像大学宿舍似的一间间隔墙设立的牢房虽然和之前雷切的豪华单间没得比,但是绝翅馆的硬件设施扬名在外是有原因的:相比起一般的监狱斑驳的墙壁以及扑鼻而来的各种液体混杂的臭气熏天,绝翅馆地面铺着干净得能当镜子照的大理石地面,而从走廊走过带起的风里,也没有任何让人觉得不适的气味,空气中,反而是那种令人莫名安心的消毒水味儿。 一间间牢房每一次都没等阮向远看清楚里面就立刻路过,而丝毫不顾及被自己拉的人此时此刻的求知欲,雷伊斯自顾自地保持着自己的速度,继续他那种十分不负责的科普,“绝翅馆可是有自己的餐厅的,里面豪华得吓死你哦——哦对了,也不一定能吓死你,忽然想到你好像是花了大笔钱砸进来的富家公子哥。 “……” 这话说得,阮向远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雷伊斯,却发现拽着他的狱警脸上完全没有任何现象表明他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会引起别人的不愉快,就好像他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陈述句而已……阮向远叹了口气,能把这种充满了嘲讽意味的话说得那么自然丝毫不带鄙夷色彩,这也算是能力之一了。 就在这时,前面的狱警忽然猛地停了下来,用抓在手中的电子表在某间牢房旁边的电子屏幕上刷了下,随着哔哔的声音,距离他们最近的这间牢房的大门缓缓开启—— 这一次,阮向远终于能看清楚一层楼的牢房内部构造—— 与他想象之中完全不同,其实牢房内部出乎人意料地并不拥挤。 整整齐齐排放着两排木头架子床,木头很显然都是新上的尤其光亮自然,两排床分别靠在墙壁两边,每排分别放了四张床,目光移动,在床的下方,宿舍的走道中央摆放了几张固定在地面上的桌子,桌子很显然是给犯人用来放书籍以及其他私人物品的。 不过除此之外,曾经在蠢主人牢房里看过的各种装饰以及电器似乎并不在一层楼犯人的批准使用范围之内。 “喏,到啦,这就是你以后的牢房了——直到天塌下来那天可能会轮到你换去上面几层为止。”雷伊斯率先伸手替黑发年轻人推开门,嘴里却依旧不饶人地照常在科普介绍之后加上各式各样明显多余的恶毒个人观点。 跟在狱警后面,阮向远走进他未来的牢房里——因为绝翅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进入的监狱,所以虽然规定是八人间的设备,但是每一件牢房里都并不一定住满了人,比如此时此刻阮向远来的这间牢房里,放眼望去,里面只是很松地住了四个犯人而已。 此时此刻,他的牢友很显然对他这个新人的到来表现得并不是那么热情,左手边第一张床上铺的那位正低头看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书,对于阮向远的到来,他所有的动作也只只是抬起头,推了推滑落在鼻梁的眼镜罢了。 眼镜男的下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当眼镜男抬起头的时候,他也有了反应,老头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牌,就好像没看见雷伊斯似的越过他,朝着阮向远的方向伸过来—— 阮向远:“?” 雷伊斯轻笑出声:“哦,这个老不死的意思是,让你接住这张牌啊,然后——” 狱警话还未落,担心老人这么举着手会不会把手给扭了的黑发年轻人立刻将那张纸牌接了过去,下意识地翻过来想看看纸牌的正面写的是什么—— “然后你就会后悔。”狱警摘下脑袋上的帽子,笑得一脸灿烂。 “……”在老头的示意下,阮向远无语地瞥了幸灾乐祸放马后炮的狱警一眼,将手中的纸牌递了回去。 “‘命运之轮(WheelofFortune)’,源自佛教的术语“轮回”。”苍老的声音从阴暗的架子床里面响起,那声音就像是随时即将油尽灯枯,带着从喉咙里发出的“呵呵”嘶哑喘息,缓慢地说,“生命的表现形式一直都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种下怎么样的因,便会结出怎么样的果,第十张主牌往往象征‘宿命’……年轻人,你进绝翅馆,为了什么?” 阮向远:“……” 救命!!!!!!! 为什么忽然觉得好心虚!!!!!! “——为了坐牢啊,这不是废话吗?” 雷伊斯吊儿郎当的声音在阮向远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肩上被重重拍了拍,黑发年轻人似乎这才被惊醒似的猛地一震,回过头,对视上狱警那双充满了戏谑的双眼:“恭喜你,小远,你即将拥有一名永远在摆弄这些东西并且也永远算不准的老头作为今后伴随你二十五年年的牢友之一,是不是很刺激?” 阮向远觉得自己不用说话,因为按照雷伊斯的节奏来看,现在很显然最恶毒的那一段还没有用说出来,果然,下一秒他就看见雷伊斯裂开嘴—— “更正一下,也许不是二十五年,这个老头能活二点五年就已经要放烟花庆祝了。” 完全不在意雷伊斯的无理,一张苍老的脸从第一张床的下铺探了出来,与之前古古怪怪的行为相反,老头看上去倒是挺慈祥的,彻底无视了恶意满满的狱警,只管对坦然接过自己递过去的那张纸牌的阮向远说:“您好,年轻的小绅士。我叫霍尔金伊斯兰达,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老古董之一,他们都叫我‘老神棍’,你最好也这么叫,因为比较顺口。” 霍尔金伊斯兰达? 阮向远瞪着老头手中捏着的那张塔罗牌,老半天坑不出半点儿声来—— ……这个近些年来几乎只出现于各种小说以及金融杂志娱乐版的名字难道不是属于那个传说中把华尔街折腾了个人仰马翻之后消失踪迹的超级大黑客么?老大爷,您这是……同名同姓啊真巧呵呵呵呵呵呵呵…… 也不理会直击风云人物还顺便被这位风云人物用一张纸牌就把来龙去脉猜了个底儿掉的阮向远此时此刻是多么地震惊,雷伊斯又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老神棍上面坐着的那个从头到尾只在眼睛后面给了黑发年轻人一个余光的眼镜男:“小丑,跟你一样的新人,技术宅——曾经在他进来三号楼的身后,我以为我们终于拥有了一名可以跟雷切手下的斯巴特对着干的得力助手,可惜,半年之后,他依然还在一层楼原地踏步。” 狱警用十分之失望的语气说着,与其说他是在失望三号楼没有出现一个厉害的技术宅,更不如说他是在失望失去一个跟二号楼死磕的机会。 “后面那张才是我的床,”这个被叫为小丑的眼镜兄再次推推眼镜,头也不抬地抱着书吓死个人地幽幽道,“上铺。” 阮向远:“……哦?哦……” 然后呢? 雷伊斯习以为常地微笑:“就是叫你不要选那张床的意思。” 阮向远崩溃地转头去看眼镜兄,却发现这位仁兄居然真的点点头——卧槽,那你直接说啊大哥,那么抽象谁听得懂,以后老子跟你交流还得带个同声传译?别这样啊亲,说人话很难?! 所以左手边第三张床和第四张床,上下铺都堆满了的那些书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了。 阮向远直接不抱希望地往右边看去,右边的最里面的上铺昏天暗地地睡着一个年龄未知性格未知样貌未知总之所有未知只能猜测可能患有嗜睡症的人,在他的下铺,同样堆满了技术宅眼镜兄小丑同志的,书书书书书书以及,书。 倒数第二张床,放着各种手工制造的造型十分诡异让人看了就觉得一整天的心情都好不起来的不明物品,真当阮向远试图走进去看一看找一找顺便对号入座一番看看这些破烂的主人是哪位时,在他身后,老神棍主动跳出来,探出脑袋微笑着说:“那些是我做的仪式用品,我不在的时候,不要随便乱碰。” 黑发年轻人沉默,然后满脸血地乖乖点点头。 右边倒数第三张床上,坐着一名抠脚大汉。 字面上意思的,抠脚大汉。 “喂,大板牙,老子他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睡觉的地方抠脚!”雷伊斯叫嚷嚷吵得人头疼的嗓门在阮向远身后响起,十分不淡定地嗓音可以看得出就连这神一般的狱警都对眼前的一幕接受无能,“脚皮还扔得下铺全部都是——啊啊啊啊啊啊啊等一下你给我打扫干净否则你就等着死好了!!!” “嚷嚷你妈个蛋蛋啊!”说话的是那个浑身毛发和肌肉长得像猩猩的此时也用着大猩猩地姿势稳如称砣般坐在右手边第三张床上,名叫大板牙的抠脚大汉,他操着奇怪口音,十分不屑地哼哼唧唧,“老子愿意在这么高的地方抠脚,有爽感行吧?——还有,这破监狱冰天雪地的,你他妈知道老子的冻疮多严重吗?偶尔出去干活搞得一身汗就算了,脚不冷不热的很容易搞得生脚气啊有没有!” 在这位大板牙吭吭哧哧地骂街和雷伊斯对着吼的时候,他手上也没有停下来,就这样,撕拉一声,从脚板底撕下一大块乳白色的脚皮—— 那块脚皮就这样随着地球的引力和空气,飘荡着飘落在了大板牙屁股下面的下铺。 阮向远:“……” 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仿佛听见,脑海里有什么啪地一声,就这样,断掉了。 断掉了。 掉了。 了。 “我不管,你快点回到自己的床上去——没看见有新人来嘛?”雷伊斯叉腰气哼哼地嚷嚷,完全不管埋头看书的眼镜兄小丑发出的明显咂舌音,只顾自己张牙舞爪。 阮向远震惊地回头:“这不是他的床?” 阮向远的问题很显然让他的室友不高兴了,大板牙横眉冷眼露出一个“你智商被狗啃”的轻蔑表情:“开什么玩笑啊新人,谁会在自己的床上抠脚啊!!我床在隔壁,就你左手边那个。” 在阮向远绝望的注视下,雷伊斯耸耸肩:“这张床是你和那个小少年的——先来后到嘛,没得选喽。” 阮向远:“……” 雷伊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你要上铺还是下铺?” 脑中电闪雷鸣般地闪过那脚皮飘落在下铺的样子,阮向远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上铺。” “恩,是我我也选上铺啊,果然可以对你的智商有所期望!”雷伊嘟囔着挠挠头,一边轰大板牙从阮向远未来的床上滚下来,一边吩咐着指挥眼镜兄小丑从床上下来跟自己去拿两人份的被褥。 而在这期间,阮向远面无表情地一把将贴在那张床下铺位置的色情海报撕下来,卷把卷把,顺手将那块可怕的脚皮扫到了地下,然后一个标准的高尔夫球挥杆姿势,将那玩意扫到了大板牙自己的床底。 亲爱的牢友们,多么愉快地第一次见面。 当这间位于走廊尽头倒数第三间牢房所有人都各就各位时,他们终于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最后一名同胞——门被轻手轻脚的推开,高高地挽起裤腿,之前被MT死死抓住流血处已经缠了蹦跶的莱恩走路有些迟缓地走进来了—— 依旧是那样美艳动人以及冷艳高贵。 甚至只是酷炫地扔下一句“我不信这种东西”就直接从老神棍床边径自走过,在他的斜上方,搬运被褥完毕归位的小丑抬起头,扔下了两个短语作为欢迎词—— “漂亮”以及“王权者的绷带”。 睡觉的那位那是在睡觉。 大板牙不抠脚了,哼哼唧唧地缩在被窝里干什么阮向远表示一点也不想知道。 用枕头竖起来和大板牙的窗之间形成一道人工天然屏障,趴在好不容易铺好的床上,黑发年轻人探了个头,十分之厚颜无耻地对床下这名扬言要跟他抢男人的绝色少年说—— “这是最后一张床,看你腿不方便,下铺特意让你——哦,对了,不用谢。” 第89章 因为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所以当莱恩以慢吞吞地速度将垫背和床单一股脑地扔到光秃秃的床板上时,阮向远吭哧吭哧地从上铺爬了起来,一言不发地主动帮助美少年收拾起来,对此,大板牙冷笑一声扔下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把床板砸的震天响后继续躲被子里继续哼哼唧唧去了。 阮向远得到了莱恩一句不咸不淡的谢谢作为回报。 帮莱恩把床铺好,阮向远打了个呵欠正准备爬回床上补个眠,还没来得及做弯腰脱鞋子的动作,就听见门口窗栏金属碰撞的哐哐钝响——这声音倒是挺熟悉,很显然是牢房的门又开了。 与此同时,在牢房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外面走廊上不知道为什么也忽然跟着变得热闹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嗓音,各种国家的语言闹哄哄地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原本安安静静的牢房就这样变得人声鼎沸……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怔,心里正纳闷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这时候,“咚”地声近在耳边的巨响在他耳边炸开,他随手搭在架子床楼梯上的手感觉到一震震动! “地震?!” 阮向远猛地回头,一眼就看见睡在最里面那铺的睡神以一个鲤鱼打滚的姿势从挺尸状态蹦跶了起来,在黑发年轻人目瞪口呆之间,睡神紧接着个团身报膝翻滚九十度,稳稳地蹲在了自己的床边缘。此时此刻,睡神半个脚掌都踩空在床外面,而这个人就好像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似的,自身平衡丝毫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从阮向远的角度看去,睡神的手指修长却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此刻正随意地耷拉在膝盖上软若无骨似的自然下垂。这个奇怪的男人就像是一只猴子蹲在床边,与普通人完全不同的银灰色头发柔软而富有自然发色的光泽说明了它的纯天然性——很显然欠缺搭理而导致过长的刘海遮盖住了睡神的眼睛,若不是因为正抬头往上看,阮向远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居然也是银灰色的。 男人的下颚很尖,却意外的和莱恩以及伊莱那种偏女性化的轮廓不一样,他的眼睑很深,整张脸就像是刀子刻出来的一样线条简洁有力……而此时,他正面无表情地蹲在床边,眼睑微微下敛,用令人不太舒服的眼神看着阮向远他们。 此人的无声无息连天仙莱恩也略惊讶地抬起头,扫了睡神一眼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美少年低下头将手中的枕头扔到床铺的一侧,从嘴角里挤出两个字:“同行。” 同行?睡神大哥您也是杀手? 阮向远像个白痴似的所有震惊都凝固在了脸上,他微微张着嘴,不知者无畏地跟睡神那双冷冰冰的银灰色瞳眸搞对视—— 别这样,这么高端洋气的职业怎么一进绝翅馆就变成卖大白菜似的那么普遍了呢,光一间牢房六个人里就占了两,这让我们这普通的大学生可怎么活哟? 睡神:“新人。” 阮向远条件反射:“啊?” 睡神:“吃饭。” 阮向远:“哦,吃饭……等等不对,大哥您说什么?” 正当阮向远无言之时,睡神从上铺蹦跶了下来—— 是的没错,是直接跳下来。那个显然设计就是用来给人攀爬的楼梯在他看来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最精彩的是,这么一个目测一米八五往上的成年人落地,居然跟猫科动物跳楼一个节奏,除了赤脚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啪地轻响,而阮向远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下一秒手腕就被两根冰凉得像是死人似的手指大力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嘛就被这个奇怪的男人二话不说拖走就往外走! 阮向远:“啊啊啊啊啊唉唉唉唉卧槽卧槽卧槽——?” 介于对方的职业特殊性,完全还没搞懂这是要干嘛去哪里做什么的阮向远警惕心却一马当先呼啦一下就上来了,一只手扒拉着床边缘死活不撒手一边死劲儿甩手试图挣脱手腕子上就像手铐一样牢靠地扣住的大拇指和中指—— 感觉到抓在手中的人奋力的抗拒,本来一心想要往外走的灰色头发的高大男人这才转过头来,仿佛带了面具的脸依然是冷冰冰的,但那双银灰色的瞳眸却有一丝不耐烦在满满蔓延开来,他发出一声咂舌音,冷冷地问:“吵什么?” 阮向远眼睛里能滴下无辜的血泪:“你抓着我干嘛?” 睡神一顿,从嘴里蹦跶出俩字:“吃饭。” “好,吃饭,我自己会吃。”阮向远严肃地说,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用眼睛却撇手腕子上的那两根完全没有要放开意思的手指,示意您老人家可以放开我了。 但是眼前的这尊大神直接无视了他的暗示,就好像阮向远从头到尾只是自己眼抽筋一样,灰发男人抿起薄唇,俨然一副“我懒得跟你解释”的高贵姿态,而此时,同为新人的莱恩已经面无表情地、一瘸一拐地跟他们擦肩而过。 阮向远:“……” 直到阮向远彻底离开莱恩的可能视线范围,这位天仙美少年杀手也没有给予他哪怕一个余光。 太没有同胞爱,差评! 正当阮向远十万分鄙夷地一边跟睡神大哥抗争一边羡慕地望着莱恩潇洒离去的背影,老神棍乐呵呵地,颤颤悠悠地从自己的铺位探了个头出来,也不管灰发男人看不看得到,自顾自地跟他招招手:“我要三层熟的牛排,要牛肋骨那块,要香草酱,如果可以的话,请再帮我打包一份香草冰淇淋,谢谢。” 阮向远以为,睡神这么拽得堪比蠢主人的节奏回复这个老头的必然是一个冷笑或者直接无视,但是下一秒,出乎意料的,这个从头到尾灵魂好像都在另一个次元的男人居然缓缓地点了点他那尊贵的头颅! “这灰发变态又不是要强奸你,这么鬼叫鬼叫的有病啊?”大板牙翻了个白眼,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不算,当他掀开被子慢吞吞地从自己的铺位上爬下来,还特别不友好地翻了阮向远一个白眼,然后,这个猩猩一样浑身是毛的汉子踩着他那双棉质拖鞋啪啪啪地拖着脚跟,拖拖拉拉地走出门外去了—— “让你帮拿外卖而已,”老神棍的上铺,技术宅小丑推推眼镜,半张脸都挡在了一本厚重的计算机书籍之后,闷闷地说,“我要炒面包。” 阮向远:“……” 睡神:“懂?” 阮向远:“……知道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于是捏在黑发年轻人手腕上的那两根手指拽了拽—— “走。” 扔下这么简单的一个单词,睡神迈开他那相比较普通人来说长的过分的腿,头也不回地拖着阮向远往食堂走—— 阮向远几乎能感觉到,这货走路的时候快得能带起一阵风……然后,刚从植物人变成活人,同时也刚从四条腿走路的狗崽子变成直立行走人类的阮向远,有了他做康复运动有史以来走路最快的一次。 从三号楼到餐厅的路阮向远很熟悉,想当年他还是狗崽子的时候,排演那场亡命舞台剧的最后几天都是直接从三号楼排演完就去餐厅吃晚餐,而阮向远还记得,当时狗崽子那四条粗腿无论怎么欢快蹦跶也得蹦跶上个十五分钟才能到的餐厅,这一次,在睡神大爷的带领下,他两条腿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不对,具体地说,是只用了八分四十五秒。 扫了一眼餐厅大门上挂着的钟,阮向远默默在心里补充。 然后就被睡神一路顺手拖进了餐厅。 餐厅一向是阮向远的地盘,在这里,上到分餐大叔,下到餐厅后门,每一个地方都令他如此自在如此如鱼得水——熟悉的氛围让黑发年轻人心情瞬间变得好了一点点,当然,只有一点点,如果不是睡神大爷死活不肯撒手的话,阮向远觉得他一定会高兴很多的。 他被灰发男人放风筝似的横着一路拖到食堂,横着被拖进食堂,紧接着又横着被拖到其中一个队伍后面,理直气壮地搞插队——并且插的还是大板牙的队。 看着睡神那张面无表情写满了“我就这样你咬我”的嚣张嘴脸,感受着背后大板牙能在人身上烧出个洞的怨念目光,阮向远忽然觉得,如果在这晚餐之后他不幸地发现抠脚大汉似乎更讨厌他了一点,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啊。 阮向远东张西望,长长的队伍排成了四五列,每一列都在以缓慢而令人焦心的速度像是毛毛虫似的缓缓蠕动前进——若不是以人类身份进入绝翅馆,上辈子都是幸福地蹲在餐桌上或者蹲在餐桌边等投喂的狗崽子永远也不知道,想在绝翅馆的餐厅好好吃顿饭有多糟心。 这队排得,难怪老神棍那把老骨头受不住啊。 阮向远心不在焉地到处乱瞟,看上去像是在观察周围的人,其实是在找人——殊不知,此时此刻他在找的那个人,就与他仅仅相隔着层层的人群之外,雷切站在王权者专属的领餐窗口,沉默,远远地看着黑发年轻人伸着脖子狐獴似的看来看去的蠢样。 雷切挑了挑眉,在黑发年轻人那脑袋马上就要往这边转过来时,果断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斜睨了身边的好友一眼,略不耐烦地掀起唇角,十分冷淡地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此时此刻,完全不在乎红发男人话语里的嘲讽,最先看见阮向远并且非得要求雷切也看上一眼的一号楼王权者那张面瘫脸上难得露出点好奇的神情,他懒洋洋地靠在领餐窗口优哉地等着大叔拿他想要的食物过来,仗着隔着人群那边的人肯定看不到自己,光明正大的一个劲儿盯着黑发年轻人猛看—— “我看见带他来餐厅的人了,”绥用手肘捅了捅雷切,语气中充满了兴致勃勃,“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白雀’哦!” 雷切下意识地用余光往那边看,隔着人群,那双湛蓝的瞳眸就像是有透视眼似的,几乎是一眼就毫不费力地看见了绥口中的灰发男人,又以及,他死死地扣在某只探头探脑的狐獴爪子上的两根手指。 勾起唇角成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男人冷笑一声,慢吞吞地回答:“那又怎么样?我对底层的蚂蚁没兴趣。” “想想DK,”绥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绝翅馆又不缺奇葩——咦,到那个黑头发的小鬼领餐了。” “你没见过人类领餐?”男人冷着脸不客气地说,“那你可以站在这里围观一天。” 而绥完全不理他,自顾自地看得开心,嘴里还仿佛在自言自语嘟囔:“我看看,拿了牛排,黑椒汁的。还有一块椰蓉面包,啧啧,真识货,其他的面包都是早餐剩下的,要不是分餐大叔特意跟我讲我都差点就要了豆沙面包……还有豆浆,我说,这小子口味很杂嘛——” 绥微微眯起眼,拖长了尾音,在雷切莫名地转过头来看着他时,飞快地摔下一句“和你英年早逝的蠢狗好像”—— 没等好友做出回应,一号楼的王权者立刻抓着自己的餐盘一个闪身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急吼吼地往之前一直在关注的那个方向冲过去,被戳了痛处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的雷切黑着脸跟着绥走了两步想把他抓回来揍一顿再说,却被领餐窗口探出头让他先点餐的大叔叫了回去。 无奈地撇撇嘴,掀起眼皮飞快地扫了眼马上就要达到黑发年轻人面前的绥,雷切心不在焉地抓过笔,看也不看地随手在菜单上勾了几个选项—— 当一号楼的王权者一只手端着他的餐盘走到阮向远的跟前,后者正好也转身试图从队伍里走出来,然而,还没等绥上去随便用句什么话搭讪一番,他一眼就看见,站在他目标身后的某个像是大猩猩似的男人,不怀好意地伸出手肘狠狠地推了他的目标一把—— 阮向远被推了个措不及手,还没等他回头骂抠脚大汉一句幼稚,他就立刻发现餐盘里好像还有一杯经不起摇晃的液体物—— 而不远处的一号楼王权者挑起眉,下意识地往阮向远倾斜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那杯豆浆大概会殃及到的范围内看见了他的手下,一号楼二十七层的高层,性格暴躁很是有名,眼看着一杯豆浆整个儿都要扣在他衣服上,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当然不算好看,盯着阮向远的那双眼睛里甚至已经有了蠢蠢欲动要准备揍人的预兆—— 被人当枪使的蠢货。 眼看着站在黑发年轻人后面的白雀掀了掀眼皮眼看着蠢蠢欲动,心里暗骂一句,男人伸手猛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犯人往前挤去—— 于是,当阮向远本着舍小保大的基本精神嚎叫着“不好意思快闪开”然后举着餐盘完全不挣扎地站在原地瞪着那杯豆浆泼洒出去时,那原本就要结结实实扣在一号楼高层身上的豆浆,被横空忽然出现的一只手重重打飞出去—— 于是,伴随着一声“啪”的巨响,那杯装着豆浆的杯子被高高地击飞出去,飞到了另外两条队伍的脑袋顶上,来了个天女散花,引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各种精彩怒骂。 阮向远:“……” 英雄救美的王权者清清嗓子,满脸写着“我只是恰巧路过见义勇为”地转过头,十分英俊地说:“小鬼,你没事吧?” 此时此刻,阮向远心里想的是—— 绥,老子自打半年前第一次见到你那一刻,就知道他妈的你绝壁是个好人。 而绥用余光扫了眼白雀重新插回口袋里的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转注意力放到黑色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的黑发年轻人身上,严肃地点点头正准备说点儿什么作为这次完美登场的开场白,忽然从他身后又探出来一个麦色皮肤的结实手臂,轻而易举地从他的餐盘上拿走了那颗苹果,然后手腕一转,放到了黑发年轻人的餐盘上。 绥一愣,随即挑眉不爽地回头:“喂!” 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雷切,湛蓝的瞳眸盯着黑发年轻人的脸,面无表情地说:“这个给你。” 绥:“有没搞错,这是我的苹果!” 雷切斜睨他一眼:“一个苹果而已,嚷嚷什么,丢人现眼。” 在场众人就这样看着二号楼的王权者一本正经地教训着一号楼的王权者,全体陷入无尽的沉默。 而阮向远的视线已经整个儿黏糊到了那只端端正正放在餐盘右上方,蠢主人的圣手,摸过的苹果。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雷切只剩下了一个离去的背影,以及,和他并肩而行争论不休的绥的背影—— “你凭什么拿着老子的苹果借花献佛啊!” “哪来的佛。” “小鬼啊!” “哼。” “冷笑就完了?说清楚——” “那个撞了他的人不是你们一号楼的人么,你身为老大用苹果赔礼有什么不对?” “干!雷切!你大脑进水啊!那个大猩猩是三号楼的好吗!” “哦,是么,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一句‘记错了’就算了?你抢我风头怎么说!” “梨给你,然后闭嘴。” 第90章 雷切和绥两尊大神互相开着嘲讽攻击渐行渐远,食堂的“平民区”这才恢复了原本的秩序,其他犯人都三三两两凑一对去了,窃窃私语的话题中,有一些是完全不相干的,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争对阮向远展开的讨论,比如隔壁的隔壁那个被豆浆洒了一脑袋的大嗓门,很显然这位仁兄就是其中假装不经意就假装得太用力的典型——他的一只手放在嘴边,虽然摆出一副小声说话的三八样子,那音量却大到足以让人怀疑他在袖子里装了个小型麦克风…… 犯人A:“——听说三号楼来了两个新犯人,其中有一个长得简直是不得了地那么好看,不会就是这个黑头发小鬼吧?” 犯人A身边的犯人B:“哈哈哈怎么可能,三号楼是只剩下一群禽兽了吗,这个样子最多算得上看得过去,‘简直是不得了地那么好看’这种评价是从哪来的?” 犯人B身边的犯人C:“滚你娘的,老子就挺喜欢这款,你看,一号楼那个绥不就是一副上眼的样子么,啧啧,MT就惨了,新人还要让别栋的王瓜分一下。” 犯人C身边的犯人A:“还是C比较实在,B,你那个在十二层的新老婆有这个小鬼好看嘛,说话不用负责哦?” 以上对话几乎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漏掉,半个字不拉地全部传入阮向远耳朵里,黑发年轻人皱皱眉,表示对于叫一个同性称其为“老婆”非常不感冒—— 简单推论,很显然这群人这么毫无压力地对一、二、三号楼都是一副说不出半句很好的样子,阮向远初步推断,这群八卦份子是白堂手下的人——半年前当狗崽子的时候,阮向远总觉得在白堂的带领下,四号楼的人一向自诩优雅辩驳讨厌动粗,如果,他觉得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这群八卦男并不是什么“习惯性优雅辩驳”,而是所有的天赋都拿去点“嘴炮”这项技了,如此而已。 至于他们讨论的内容么……大概是在说莱恩吧? 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挠了挠头,阮向远伸脖子下意识地扫了一圈餐厅,在一个他非常熟悉的角落里,他看见了属于雷切的嚣张夺目的红色头发,在雷切对面坐着的是把玩着一枚梨子的绥,阮向远看了一会儿,期间甚至还产生了蠢主人似乎有往这边望过来的错觉…… 心跳猛地跳漏一拍,但是很快想起来雷切这货从来没有吃饭时候东张西望的习惯,阮向远顿时觉得自己这种小男生暗恋女神似的愚蠢行为……真是疯魔了。 翻了个白眼,耷拉下肩,阮向远的嘴巴里一边吼着“滚水来了让一让”这类不着调的废话,一边端着盘子往外挤,结果刚挤出人群,就看见餐厅门被推开,从餐厅外面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几个小时前才看过一眼的鹰眼,这货是阮向远长那么大以来,唯一遇见的带眼罩也不影响其本身妩媚的男人。 鹰眼后面跟着进来的当然是莱恩。 鹰眼掀了掀眼皮,那明显一顿的动作说明他也看见了端着盘子像电线杆似的杵在餐厅走道中央的阮向远——后者认为,很可能是独眼泪痣男觉得他有点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而已,仿佛为了证明阮向远的想法似的,鹰眼就这样非常不礼貌地抬手指了指他,转过头去跟他身后的莱恩说了些什么,只见莱恩点了点头,因为被挡着阮向远看不清楚他说话了没,只是他摇头后,鹰眼又给了黑发年轻人一个余光,就再也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很显然,这是佳人在前,路人甲统统闪开的节奏。 当莱恩抓着鹰眼的手,一瘸一拐地往餐厅里走时,餐厅里说话的声音瞬间变小了很多,最开始是几个犯人像是疯了似的盯着这个天仙似的美少年猛看,然后越来越诡异的气氛导致越来越多的人盯着莱恩看——此时此刻,少年的小腿上还绑着洁白的绷带,那绷带仿佛和他那漂亮的肤色融合成了一样东西,至少,从大多数犯人盯着那块露出来的洁白皮肤就再也不肯转开眼的节奏来看,这带着血腥的圣洁感,对绝翅馆里这些认为自己的灵魂早已被玷污的犯人们缠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阮向远忽然想起了宅男们口中的“绝对领域”,所谓“绝对领域”,也就是少女们穿超短裙以及过膝袜的时候,裙摆以下、过膝袜以上的那一小片暴露在外的大腿肌肤,那一片狭小空间通常被宅男们认为那一小块半遮半掩的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性感领域,象征着纯洁、诱惑以及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赞美词。 很显然,此时对于绝翅馆的糙汉子们来说,他们大概已经在莱恩的身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的“绝对领域”。 不过现场,很显然有三位男士的表现足以说明他们的灵魂似乎不在现场,这三位男士分别为埋头吃东西的绥,单手撑着下巴往窗外发呆的雷切,以及—— “拿好。” 低沉沙哑的嗓音从阮向远身后传来,随即一只手拎着什么东西从他身后伸出来,悬空于他的餐盘之上时,手中餐盘猛地一沉,阮向远低头一看,是豆浆、面包、另一份牛排。 阮向远:“?” 而那个完全不负责就这样把食物扔到他餐盘上的灰发男人走上前,目光飞快地瞥了眼阮向远老老实实端着餐盘的手腕,然后十分之顺其自然地,仗着自己长得够高,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黑发年轻人的脑袋上,拍了拍,眼睛却一刻也不停地转动着在餐厅里寻找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空位—— 睡神:“不要发呆,新人。” 阮向远:“我叫阮向远。” 睡神:“哦。” 阮向远:“你叫什么?” “随便……”灰发男人目光飘忽敷衍地回答,在终于看见某个角落的空位时,双眼一亮,放在阮向远头像的脑袋就像掌控方向盘似的强制性地抓着他的脑袋往那个方向扭了扭,“走。” 那双眼里只有空位的目光,直接从天仙莱恩以及高层鹰眼的身上传过去,就像他们只是不存在的空气。 阮向远:“……” 睡神选的位置真是个好位置,要不是这货完全一副不在状态的德行,阮向远几乎就要以为他是故意的——真的,如果坐在那个角落,连眼皮都不用动一下,光用余光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只相隔一个桌子以及两条走道这样几乎等于零距离的……此时此刻正发着呆,也显得依旧非常完美的雷切大爷的侧身造型。 但是睡神很明显没有考虑到牢友能不能经得住这个刺激,带着阮向远径自往自己选的好位置走,一边走一边把话题绕了回来:“你之前叫我什么?” 阮向远老老实实:“睡神。” 睡神脚步一停,转过身来,在阮向远以为他就要把另一只手轻松举着的餐盘整个儿扣在他脸上时,这货居然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可以,就这么叫。” 阮向远:“……” 睡神继续保持将手搭在阮向远头顶的姿势,就像操控机器人似的把他往前推了推:“走。” 阮向远:“……这些后来的食物,我吃不了那么多。” “自我感觉不要那么良好,”回答他的是睡神不带感情地一瞥,“老神棍的。” “……” 于是,向来觉得“地球没了我可怎么转才好”的阮向远,在活了这么多年之后到头来终于被一个刚认识不超过三个小时名字都不知道的“正义的新朋友”直接揭穿,并被其评价为“自我感觉良好”…… 阮向远觉得非常尴尬。 他觉得他需要在圣诞节的时候,给每一位室友都批发赠送那本名叫《交际语言的艺术》的书,并且他大概会送莱恩和睡神一人一本精装版的——并且可以在赠送的时候镇重其事地附上赠言给这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杀手大人,在两位把那本书背下来之前,他阮某人作为这两位大爷的牢友,可能将暂时无法与他们愉快地玩耍下去(……)。 被睡神一路操控着老老实实在距离雷切一个桌子两条走道右后方的角落里坐下,走进了蠢主人气场范围内的黑发年轻人失去了自主思考能力,于是在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在牢友睡神极其不认同的目光下,丧心病狂地呈丧尸状态目光游离着把牢房里唯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年人的晚餐豆浆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之后看了看瓶子,面无表情地对盯着自己的那双灰色瞳眸说:“抱歉。” “好有诚意。”灰发男人不带任何情绪却轻而易举地将“嘲讽”这种事做到了最好。 世界上,能和他并驾齐驱的大概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坐在他右前方隔着一张桌子两条走道的地方,红头发那个。 阮向远低头心不在焉地啃牛排的时候,他不知道雷切也在和绥用真正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进行着日常对话,对话的中心是他们这一桌—— 并且,雷切大人在阮向远将餐盘放在身后那张桌子上的第一秒,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收回了游离的目光,捡起被随便扔在餐盘里的勺子,敲了敲对面绥的食盆:“喂。” 绥头也不抬:“有屁放。” 雷切:“那个白雀的资料,明天整理拿给我。” 绥终于抬起了头。 他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对底层的蝼蚁不感兴趣’这句话我好像才听到过,前前后后不超过三十分钟。” 雷切:“是吗?谁说的?” 绥:“……雷切。” 雷切:“什么?” 绥:“要点脸能死?” “我要资料。”红发男人直奔主题,完全一副懒得跟你废话的臭脾气。 “给我个理由先,”绥嘟囔一声,低下头扒拉餐盘里剩下的食物,“老子又不是你的手下,搞清楚,不要看见谁都像看见能使唤的人一样,资料有,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凭什么要。” “……”雷切沉默了一会儿,眼珠在眼睛里转了转,“来兴趣了,”他沉声道,“刚才那一瞬间,我看见他好像想对你手下的高层动手,这样的人,在三号楼一层呆了很久了,很奇怪。” 完全想不到对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所有理由绕了个大圈子兜到自己这个提问者的身上,绥一愣,抬起眼皮扫了雷切一眼,无奈道:“以前为什么我们老觉得你智商不在水平线上?” 明明聪明到飞起啊,还很狡猾。 “那是因为你们蠢,”完全不知道含蓄二字怎么写的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淡淡道,“神经病看正常人不都是神经病么?完全理解你们——以及,资料,等会我就要看到。” “有本事自己去问啊。” 这一次,雷切居然不说话了,他扭过头,满脸别扭地嘟囔了一句,十分含糊,导致一号楼的王权者下意识抬起头,微微眯去眼发问:“你说什么?” “我说,”红发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气,湛蓝的瞳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尴尬,“他旁边那个黑色头发的小鬼,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可怕,我才不要过去。” “……认真的?” “我像是在开玩笑?” 第91章 “你啊,”一号楼的王权者摇摇头,“那个是三号楼的新人而已,而且,如果说要让你觉得害怕的话,我倒是宁愿比较接受你说你会害怕长得漂亮的那个。” 雷切不动声色,看上去有些茫然:“哪个?” “三号楼来了两个新人你那天不是看到了吗?”绥忍无可忍地用一把将叉子插进一块胡萝卜里,“我都说了,其中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比较强,搞不好以后会跟我们坐到同样的位置上也说不定哦。” 绥说的是莱恩,能让一号楼的王给出这种“将来的王权者”的评价的人……雷切终于勉为其难地想了想,这才隐隐约约把那天隔着铁丝网的某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和绥口中“漂亮”“厉害”勉强对上号,在桌对面的好友无语的目光中,红发男人慢吞吞地点点头,哦了声,非常之无动于衷地抬手指了指绥的餐盘—— “干什么?”绥挑眉,没好气地问。 “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玩弄你的食物吗?”雷切一本正经地说,“有话就说,做什么用胡萝卜来撒气,你戳他我又不会觉得痛。” 那你就闭嘴啊。 一号楼王权者的额角青筋跳了跳,有一种想把餐桌掀到那张理直气壮岔开话题的人脸上的冲动,将手中的木叉子扔回餐盘里,绥长吁一口气,扭开脸盯着墙角的某块斑驳告诉自己要冷静,果然,当不对视上那双冷静的蓝色眼睛时,还是好过很多的,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发现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前几天你说话不超过五个字的时候觉得你最接近于一个人类。” “心情不好所以话少而已,有那么糟糕?” “所以你很骄傲自己的脑回路是外星人构造的对吗?” “话不能这么说。” “……那看来就是了。” “我不觉得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小鬼有什么值得好主意的。” “……” “怎么了?” 没什么,绥心想,我就是有点好奇是不是就在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穿越到了别的次元搞得现在忽然跳回来我们的次元以后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错过了一大段我们之间的对话,以至于现在我完全摸不清你的对话节奏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话题又猛地一下,大发慈悲似的回到了最开始我比较关心的主题。 “雷切,”一号楼的王权者转过头来,前所未有正经地盯着好友的眼睛,镇重其事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跟你说话真的很累——我们在说话题A的时候你要说话题B,我们顺着你说话题B了你要说话题C,等我们好不容易跟上你的节奏终于弄清楚C是什么进入状态的时候,你甚至一点缓冲的机会都不给直接绕回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A……” “这不是很好吗?”雷切回给绥一个莫名的目光—— 绥几乎无语凝噎,半晌才挤出一句:“……好在哪?” “无论如何你不就是想说话题A么,峰回路转终于绕了回去,至少说明我还是有听你在说话的。”雷切抓了抓头发,那头鲜红明亮的头发被他抓得有些乱糟糟的,但是因为脸好看,所以什么发型都好看,魅力丝毫没有被影响的红发男人十分淡定,“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聊三号楼啊?” 所以这是我反过来被质问为什么这么“任性”了? 此时此刻,如果坐在绥对面的是他一号楼的任何一个人,那个人恐怕已经死了——然而很遗憾的是,现实表情那个人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而是放眼绝翅馆里,唯一能和他打个平手,动起真格来甚至真说不好鹿死谁手的雷切,所以,在忍来忍去忍无可忍之后,绥决定继续忍,然后…… 大概就能习惯了。 “——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小子,叫莱恩。是鹰眼手下组织的人,M国人,入狱的罪名非常有趣,刺杀X国总统,并且成功了。” 绥压低声音,在旁人看来此时两栋楼的王似乎在各自沉默地拨弄各自餐盘里的食物,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其实他们在进行常例交换情报——恩,简单的来说就是绥在说,雷切在听而已。 顺便还可以泼冷水,比如—— “这个?那我知道的,”雷切认真地点点头,“之前有听到一点风声,后来在救……恩,在救隼的时候,亲自跟鹰眼确认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报来源是没错的。” “虽然很好奇你是怎么跟鹰眼‘亲自确认’的,但是神奇的是我居然一点也不想问你,”绥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餐具叉子在擦手的消毒纸巾上擦干净,然后一点点地将它掰断,这个动作他似乎做得非常认真,头也不抬地说,“所以,那个莱恩,恩,就是那个新人,要不是本身有两把刷子,那样的外貌被送进绝翅馆来,恐怕保护期一过就会被瓜分得尸体都找不到了吧。” 雷切:“恩。” 绥:“虽然听上去是在赞同我,但是非常敷衍。” 雷切:“不要计较这种细节。” 绥面无表情:“和莱恩比起来,我看上的猎物完全没有一点特点——阮向远,C国人,二十一岁,家里往上数三代可查世代为医——他自己也是学医的,大学生,然后,如今绝翅馆的王权者坐在我的对面,告诉我,他放着一个好好的未来杀手不怕,倒是对一个未来的医生怕了起来。” “杀手又不会用那种要把你脱光的眼神看着你,有什么可怕的。” 绥已经懒得去追究雷切凭什么脑补人家有用这种色情的目光看他了,反正这家伙理直气壮的自恋成自然又不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于是只是恶意满满地点点头:“是,他大概会更喜欢把你的皮和骨都脱光,然后把内脏挖出来。” “如果那个小鬼能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宁愿把我的内脏挖出来送给他。” 这句话雷切说的很认真。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会告诉你,他只要你的心脏。” 这句话,绥回答得也很认真。 于是在这么认真的场合之下,红发男人也勉为其难地认真思考衡量了一番如果真的有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能让他立刻将对方千刀万剐的恶心话会怎么样,男人在思考了三十秒后,最终得出一个镇重的结论:“那……还是算了吧。” “继续,阮向远因为保护朋友杀了一个富二代……哦,就是那个陈子扬的倒霉儿子,被判刑二十五年,后来说是家里卖掉了医院的一部分股份,捐了一大笔钱,才把他送进绝翅馆的。” 雷切:“咦?” 绥:“什么?” 雷切看向好友,目光十分真诚:“我只是给了钱而已,没有要那个医院的股份,你情报有假。” 这一刻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的绥:“什么?” 雷切一本正经:“情报员是谁?扣钱吧。” 绥:“……等等,你才是信息量太大吧?!什么意思?不对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小鬼的信息啊,别告诉我是你——” “那家医院的总体价值早就已经叫人估算过了,哪怕人力和器材全部卖掉也支付不起二十五年绝翅馆的牢狱费,”仿佛想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红发男人缓缓地勾起唇角,笑得十分讽刺,“更何况没有门路,遇上伊莱那种狮子大开口的人,要不是我叫老头亲自派人跑来镇压了一下,馆长大人可能还会得寸进尺把人油水榨干为止吧。” “你居然堂而皇之地跑去估算人家医院的总价值,这种事想一想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找人镇压了一下’这种事就不要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说了,”一号楼的王权者做了个手势示意对面这位打住,“所以,是你把那个小鬼弄进绝翅馆的?” “恩。” “居然……好吧,这么一想如果是放你身上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以用到这个词了——所以在问为什么之前,我更想问花了多少钱。” “不多。”雷切非常配合地举起手,笔画了一个手势。 这尼玛不多?手指还能比划出比这个数字更大的个位数么你告诉我? 绥看着那个手势,蛋碎到极限只能冷笑一声:“单位是亿?” 雷切摇头:“加个零。” “够把绝翅馆四栋楼的建筑费买下来的价格——好,现在我要问了,为什么?” “因为答应隼了。” “?” 听到雷切主动提起蠢狗相关的事儿,就连绥都忍不住呼吸一顿,表情从戏谑变得稍稍严肃起来,甚至假装不经意地用余光去瞥雷切眼底的情绪变化——别人不知道,但是他还是比较清楚的,在那条肥狗英年早逝的最开始几天,男人甚至不愿意提起任何相关的事情,第一个踩了雷区的倒霉蛋要不是因为斯巴特在场,很有可能已经在上周二号楼的高层例会开到一半的时候被雷切从二十八层直接扔到一楼去—— 现在红发男人主动提起,绥也依然认为,这并不能象征着雷切已经释然,相反的,大概…… “答应它的事,我都会做到,哪怕它已经看不到了。” 大概会变成更加深层次的痛,从无形变成一根有形的刺,深深地扎入心脏之中。 低着头的雷切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黑发男人的奇怪目光,他只是继续地,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缓慢而平静地说着—— “当时逗弄它,因为言行举止很像人类,所以总是忍不住跟它开玩笑问它是不是人类,”雷切淡淡地说着,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湛蓝的瞳眸犹如死水一般,“后来有一次偶然发现它趴在地上看报纸,无论它看不看得懂,当时报纸上的新闻,就提到了这个小鬼还有他的朋友……我当时问隼,它是不是就是被这个小鬼捅死的那个倒霉蛋,隼好像特别生气——我就问他,要不要我把这个还是植物人的小鬼弄进绝翅馆里折腾下让它撒撒气。” “……然后?” “没了。” “没了?” “没了。” “你跟我说你花了九十多亿的天价就是因为和蠢狗约定好了所以要做到?认真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雷切露出一个不耐烦地表情,“如果隼能看到,那再多加一个零好了——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 “……”很想告诉雷切这句话土豪专用的话之所以发明创造出来大概不是给他这么用的,此时此刻一号楼的王权者只觉得胸口有股血在翻滚却无论如何喷不出来,顺手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了口气,抬起眼皮扫了眼不远处抓着苹果东张西望的黑发年轻人——很显然是被一块儿来餐厅的那个白雀说了句什么,那个扭来扭去心不在焉的身体总算是在改变了一个姿势之后,稳定了下来—— 绥叹了口气:“撒撒气?所以你居然要拿我看上这个小鬼撒气?讲点道理啊。” “我没有啊,”雷切不耐烦地瞥了绥一眼,“这不是好好地活着坐在那里吃东西么,只不过是把人弄进来了而已,算是对隼的一个交代吧,至于那个小鬼,进来之后,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你说得轻巧,”绥冷笑,恨不得将手中的叉子戳进雷切那双淡定的眼睛里,“很显然你觉得你花了巨额弄进来的人必须要被你好好照顾——刚才是谁慷慨地要命拿老子的苹果借花献佛。” “你想太多,”雷切冷酷无情地立刻反驳,“都说认错人。” “鬼信。”绥站起来,用手背推开餐盘,双手撑在餐桌上,微微弯下腰靠近红发男人,完全不躲避地跟那双蓝色瞳眸对视,几乎是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地说,“不管你怎么想的——那个小鬼,是人类。” 雷切恩了一声,看上去还挺奇怪地反问了一句,不然还能是什么。 绥瞪着他瞪了一会儿,怎么也回答不上来这个本意是警告谁知道被警告的这位顺杆子就往上爬反过来问的问题,于是坐回原位,不自觉地就把目光放到了雷切身后—— 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姿势改动后坐着的位置正好面对着绥的方向,所以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他抱着苹果啃得很认真。 非常猎奇的吃法,喜欢咬一小口后,顺着一个方向啃一圈,然后再绕回来,再啃一圈,就像是个人体削苹果皮的机器似的——这种吃苹果的方式容易把黏糊糊的果汁弄得满手都是,对于讲究生活品味的王权者来说,恰巧是非常之不待见的吃法之一,而在绥的记忆里,喜欢这么吃苹果的,只有那个当年站在餐桌上撅着屁股把一个苹果从餐桌这头一路边吃边推推到那头,然后转过身再来一遍的…… 狗崽子。 曾经,绥也有很多次撞见过雷切一边用纸巾擦狗崽子毛茸茸的爪子上的苹果汁一边教育的场面。 可惜现在…… 现在…… 咦? 当绥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原本好好地坐在他对面的雷切已经不见了,此时此刻,那个号称“之后就不关我事”的红发男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走上了管闲事的道路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二号楼的王权者就像是个保姆似的,走到了一张坐着两名三号楼一层楼犯人的餐桌旁边,在对方淡定地抬起头来看他时,这位王权者以更加惊人的淡定嗓音,微微垂下眼,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 “小鬼,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吃相很差。” 阮向远:“……” 蠢主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什么叫“管太宽”系列。 雷切撇了一眼黑发年轻人手中那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随即薄唇轻启:“像狗。” 阮向远:“噗——” 口水均匀地喷了一桌子,雷切下意识皱眉,坐在阮向远对面的睡神面无表情地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餐盘拿了起来躲开攻击。 然而,对于周围人什么反应被这句话吓得肝颤的黑发年轻人却安全管不了那么多,差点一个激灵就跳起来把手中的苹果糊男人的嘴里去,他抬起头惊悚地瞪着雷切:“我……你……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骂人么?” “可以。” “……”可以你二大爷奶奶个飞毛腿。 “下回不要这样吃东西了。” 阮向远正准备把胸腔里的那口黑狗血喷雷切脸上避避邪,没想到这时候,从头沉默到尾的睡神老大居然开口了,声音依旧是他习惯的那样低沉,换一个腔调,大概和雷切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手册里说,勿管他楼是非。” “……”阮向远想了想,有点儿心虚地拉了拉睡神的袖子,“原文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两三页纸啊大哥!” “有区别?”睡神挑眉,“不都一样。” 阮向远:“……” 而此时,雷切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阮向远捏在白雀袖子上的爪子,他看着看着,忽然一顿,湛蓝色的瞳眸中一闪而过某种复杂的情绪,就好像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闲事管得太宽,这才长长地发出一声沉吟,说了句不好意思—— 阮向远和睡神同时扭脸,给了红发男人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谁知道,男人的下一句话几乎要把他们震惊得哭出来—— “我以为你是我们这层楼的新人,”雷切随口找了个连他自己大概都不会信的史上最烂理由,“现在想起来,好像没你这号人。” 面无表情的阮向远:“……” 卧槽,逗我呢? “那,”雷切点点头,开启“我不开心我就要擅自结束话题”的必杀技能,“再见。” 面无表情的阮向远:“……债见。” 雷切:“啊,对了——” 面无表情甚至开始面带微笑的只求放过的阮向远:“呃?” ——对毛啊对!疯人院昨晚都倒墙了把您这号放出来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临走之前,这位红发的王权者顺便指了指阮向远餐盘里剩下的蔬菜,并以“非常随便我就路过一下”的语气教育—— “最好不要挑食,否则长不高。” 然后雷切走了。 留下了坐在原地,捧着苹果望着蠢主人背影发呆的狗崽子—— 阮向远曾经想过,他和雷切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对话,可能是激烈的可能是愤怒的可能是欢欣鼓舞的可能是深情的可能是悲伤的可能是痛哭流涕抱住相逢恨晚的甚至可能是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的…… 但是,事到如今黑发年轻人才恍然大悟,他考虑得如此周全设计好了方案ABCDEFG,居然漏了一个只有对象是雷切时才会发生的模式—— 那就是男人在“本能挑剔周围一切和自己有关的东西”的意识控制下地窜到他面前跟他废话一大堆挑剔了一大堆之后,某地发现自己好像不应该废话不应该挑剔,然后,在所有的对话神展开之前,扔下一句不负责任的“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之后更加不负责任地直接转身,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离开。 就像没事儿的人一样。 是的。 没错。 阮向远坚信——这种不要脸的事,放眼全宇宙,也就雷切做得出。 第92章 “这谁啊这,”斜睨蠢主人潇洒离去的背影,阮向远愤恨地将叉子往一片腌黄瓜上猛地一插往嘴里一塞,嘎吱嘎吱地嚼着就像在嚼蠢主人的脖子,忽然,黑发年轻人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将盘子放回原位继续吃自己饭的灰色男人,明知故问地说,“埃?问你,刚才那个人谁啊,神经病吧!” “是二号楼的王权者。”睡神头也不抬的说,“他就这样,习惯就好……曾经稍稍正常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他养的那只肥狗死掉了,之后他就更加变本加厉地——” 睡神顿了顿,想了想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稍稍贴切的词来形容雷切——准确的来说,只有牺牲自己的肉体与精神亲自在雷切面前刷过存在感的人,才能知道那究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阮向远却已经不在乎眼前的灰发男人欲言又止的德行了,他的重点已经飘向了“那只肥狗死掉”之后的一大串句子……呵呵,拆开来看,每一个单词都能听懂,但是好奇怪哟,拼成一句话之后老子居然听不懂你在放哪门子的屁—— 阮向远蛋碎了。 本来想随便找个理由跟牢友一个鼻孔出气说一下蠢主人的坏话,却不料一不小心被反过来糊了一脸血……对方的第一句话显得如此真诚并且让人蛋疼,甚至让坐在睡神对面的阮向远产生了一肚子的疑问—— 大哥,你他妈一定是雷切派来的卧底吧? 不然你怎么解释你刚才这番把一个人变成变态的责任全部都推卸在一只已经死掉的狗崽子身上这种丧心病狂行为!!!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什么叫死者为大么!!!……好吧就算我无理取闹死都死了还那么多意见,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知道当狗崽子好吃好喝还能和你口中的那个神经病王权者同睡的日子多爽么,你以为我想死么,要不是遇见了白莲花小贱人,我还真是好想再活五百年…… 咦等等。 说起白莲花,好像今天进餐厅开始都没有看见过他啊?阮向远抬起脖子往餐厅了扫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果然没有出错,直到坐在他对面的睡神莫名地抬起眼,似乎在用淡定的目光问他在找什么—— 阮向远当然不好直接问米拉死哪去了,而且他问了,睡神也不一定能知道谁是米拉。 所以,看着对方将餐盘里的最后一块蔬菜也放进嘴里,仔细咀嚼之后,阮向远这贱兮兮地推了一把装满了红红绿绿蔬菜的餐盘,把那盘蔬菜推到睡神面前:“看你挺喜欢吃蔬菜的,要不……” 睡神:“滚。” 阮向远:“……” 就好像强迫症似的吃完了餐盘里所有的食物,睡神优雅地用每张桌子上都配备了的消毒餐巾擦了擦手,又龟毛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上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这才站起来,接着,男人那双异世界生物似的银灰色的眼珠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望向餐桌上的那份老神棍还有技术宅要求的外带食物—— 阮向远一愣,然后老老实实地将它们统统拎在手里,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人高马大的睡神大爷身后。 走出餐厅门口的时候,阮向远借着睡神那门板似的身躯躲过了正摇摇晃晃地和他们擦肩而过、机关枪一样用那种“哒哒哒”撒娇嗓音一刻不停地和绥那栋楼的狱警少佳闲聊的变态雷伊斯……而很显然对跟在自己身后鬼鬼祟祟的新人心理活动了若指掌的灰发男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咸不淡地冷笑一声后,随便他去了。 睡神走路很快,阮向远跟在他后面除了喘气就只有撅着屁股埋头走路的份儿,但是和他的沉默完全不同,长腿一迈一步等于普通人两步的男人显得游刃有余,当他们即将快要从内部通道走到三号楼的大厅时,埋头吭哧吭哧走路的阮向远听到一个意味不明的低沉嗓音从他头顶上飘来—— “新人。” “……” “给你个忠告。” “……?” “今天食堂的事你最好上点心……我是说被大板牙推了一把那件事,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接下来可能挺不过保护期就会有麻烦了。”睡神面色不改地继续走路,一边走一边在阮向远耳边底下砸下惊天巨雷。 “什么?”阮向远被他雷吐了,被推了一把差点摔成狗啃屎的是他,最后因为没有摔成狗啃屎会有麻烦的还是他,其实此时此刻,他想问的不是“什么”而是“凭什么”。 “‘什么’?我看你想问的是‘凭什么’吧。”睡神走在前面,阮向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他的语气轻而易举地脑补出此时灰发男人脸上嘲讽的表情,“据我所知,一号楼的王权者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你知道大板牙推你的时候,如果不是那个人公然出手帮你,你会怎么样吗?” 还跟绥扯上关系了?阮向远一愣,抬起头瞪眼:“怎么样?” “当时在你右手边的是一号楼二十七层的高层,脾气很臭。”灰发男人淡淡道,“出了名的暴躁,无论是哪栋楼的底层犯人,都有在他手上吃瘪的——新人主动挑衅高层被揍是不列在保护期的条目之内的,换句话来说,他想揍你,随时可以找到理由——”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忽然不说话了,他转过头,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严厉的警告作为总结,却在转身微微低下头的那一刻,对视上了一双明亮的黑色双眼,非常透彻的颜色,让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深海里的黑色珍珠—— 白雀发现,此时,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黑发年轻人两只手上提满了外带食品,当后者抬起头跟他对视上的时候,甚至还来不及收好眼睛里的不耐烦——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阮向远,忽然改变了主意,他盯着那双过于明亮过于不自觉的黑亮瞳眸,整个人不带任何无情绪地,没头没尾地说:“就是这个眼神。” 阮向远:“啊?” 没听懂。 “——会让人有把你揍到断气的冲动。” 阮向远:“……” 睡神:“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像哈士奇?” 阮向远:“啊?” 睡神:“外表一本正经,看上去挺老实可靠,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四海之内皆我妈’不知道哪来的任性……顺便一说,二号楼的那个王权者之前养的就是这种狗,后来被人家从三十一楼推下去摔死了。” “……把它推下去那个人呢?” “还在医院躺着,”睡神面无表情道,“被拔了十个指头的指甲,活生生灌下一壶烧开的热水,喉咙严重烫伤,现在在无菌病房里苟延残喘。” 这……米拉? 谁干的? 雷切? ……除了“我操”,阮向远想不出第二个词,说开心,脑补了下当时的情景他觉得实在是不怎么开心得起来,说生气,他又没那个圣母病去为米拉生气——具体地来说,其实这种感情很复杂,纠结到最后阮向远发现,其实所有的负面情绪只不过来自于“这些事是雷切做的”这个点而已,事实上,如果不是雷切做的,那么在绝翅馆这种地方遇到这种事,简直太是意料之中——除了嗤之以鼻认为残忍之外,他甚至不会有任何的纠结情绪。 于是阮向远决定不要自讨没趣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要扯开话题—— “任性?”阮向远微笑,举起双手示意上面挂满了的外卖,“我要是任性,在餐厅那会儿就把这两袋子东西糊你脸上了。” “新人就要有新人的自觉,”看得出对面站着的人在听到那些轻描淡写的酷刑描述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然而,很显然会错意的灰发男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重重地用几乎要把人打傻的力道拍了拍阮向远的脑袋,“你和那些王权者走得太近了,没有好处——当然,这只是一个忠告而已,你可以不听。” 说完,男人转身,推开了通往三号楼大厅的玻璃门,阮向远站来原地愣了一会儿,脑袋瓜子还被这位暴力人士拍得嗡嗡作响,眼见着玻璃门就要关上了,这才急急忙忙地冲上去用屁股顶住门,在玻璃门彻底关上之前艰难地从那条缝隙中挤进三号楼的大厅——此时此刻,大厅里还零零散散地站着其他楼层的人,他们有些在闲聊,只有其中的几个似乎注意到了睡神,在他走进大厅的时候,稍稍停顿了片刻后抬起眼皮略忌惮地扫了他一眼。 阮向远没注意到这个,他小跑两步跟着睡神大爷,喘了两口气暴露了体力很烂的事实,抓住话说一半就想走的灰发男人:“睡神,你说,我一个新人,那些王……恩,那些王权者也没有理由要害我对吧?” “对。” “那为什么……” “或许他们的本意是善意的,虽然我对他们是否拥有这种东西保持怀疑态度,”睡神头也不回地回答,“但是人站的位置高了,就容易忽略一些细节问题——无论真伪,作为一个新人,和光芒太刺眼的人靠近都会刺伤你自己。” “略有哲理性。” “是你智商太低。” “我觉得你不像是要呆在一层的人,睡神。” “人各有志。” “他们说三号楼缺乏靠谱的高层,才在原本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被甩到最后。” 男人挑挑眉:“你听谁说的?” “雷伊斯。”黑发年轻人不假思索地将所有黑锅默默推到了变态狱警脑袋上。 “他屁话真多。”睡神冷哼道,“在局势稳定下来之前,还有很多人在观望,对于其他楼层来说,或许一层楼是最底层的地方,但是三号楼……我一直相信一句话——” 睡神在他们的牢房门前站住,伸手推门的同时,扔下了作为这次给新人教育的最后一句话—— “要么是第一,要么就是零。” 当男人重新走回寝室,刚才那个耐着性子给新人做讲解分享蹲牢房心得的老前辈不见了,他几乎是一刻也不挺地走到自己的床前,脱去外套露出里面完全掩饰不住结实肌肉的贴身背心,抓着床沿轻轻一个上跃,就像体操运动员似的,下一秒,轻轻松松地就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掀开被子,钻进去,躺下,被子盖在脑袋上。 一分钟后,在牢房最里面的那张床上,隆起的被窝以规律的频率上下起伏着…… 睡神又变成了那个阮向远所熟悉的“睡神”。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接下来可能挺不过保护期就会有麻烦了。】……什么意思? 阮向远站在原地,看着从睡神床边无意间垂落的一节干干净净的洁白被子,陷入了沉思…… 直到一声苍老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 “——新人,老头子我的午餐没给忘记吧?” 从身边的下铺探出来的脑袋拉回了阮向远的意识,他猛地一愣,低下头,在老人家嘟囔着“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的声音中,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心神不宁地将手中的外带食品一股脑地塞给老神棍,阮向远游魂似的往宿舍里走,却被低头从老神棍手中接过自己那份食物的技术宅叫住—— 仿佛是为了报答眼前的新人帮他们带食物,虽然当阮向远回过头来时技术宅大哥依旧是余光也不给他一个的节奏,却在单手抓着食物要往嘴巴里送的时候,猛地放了下来,推了推眼镜,用手指了指门外的某个方向,闷闷地说—— “公共浴室在那边,二十四小时开放,随时有热水。” 咦? 公共浴室?阮向远下意识抬起头,认真地扫视了一边宿舍里的环境——发现确实是没有配备单独的浴室设备。 “十五层以下都是公共浴室。” 仿佛看到了黑发年轻人茫然的表情,技术宅小丑闷着解释了一句之后,转过身去,大声地翻了一页书,俨然一副再也不准备说任何一句话的样子。 盯着他这坚定的背影,阮向远缓缓地点点头。 在他的身后传来一阵轻响,原来是早就该陷入沉睡的睡神,不知道为什么,难得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第93章 阮向远慢吞吞地收拾了改用的洗漱用品——这些都是在他进来绝翅馆的时候就已经在属于他的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好了的,衣柜里还挂有统一型号的衣服,在那些衣服的最左边,挂着一套整整齐齐的白色制服,和之前在晨会时,看见三号楼的众人穿的一样那种。 阮向远关上柜子,在牢房里环视一周之后,最后默默地了邀请任何一位牢友去同冲凉的想法,又看了看门口,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已经被天仙当做变态似的嫌弃,于是顺便放弃了等莱恩回来“两个新人手拉手愉快地去刷浴室副本”这第二个想法。 当黑发年轻人慢慢悠悠地晃来浴室门前,随即非常土包子地被绝翅馆的浴室所惊艳了——虽然是公共浴室,却完全不像普通监狱或者公共场所那样水渍斑斑到处脏兮兮的感觉,绝翅馆不愧是硬件条件享名在外的高级监狱,哪怕只是一层楼的犯人所用的浴室,里面那富丽堂皇一丝不苟的设备,也俨然是超五星级饭店的标准。 浴室有隔间,干干净净的木头椅子看上去是让人暂时放置换洗衣物的地方,墙的两边还有不锈钢的金属数码密码立柜,分层很多的小格子,阮向远凑近看了看,发现是前几年才在报纸上看过的那种密码锁——意外地引用了最先进的临时密码技术,只要当前柜子里面是空的,那么使用者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随即在当前的柜子设置临时密码,当柜子下一次被准确地输入密码打开时,当前密码清空——阮向远记得,当时好像直接引用这项技术的,好像只有财大气粗的D国首都某家豪华购物中心。 哪怕是阮向远进监狱之前,这项技术也并没有被完全普及。黑发年轻人抬头看了看柜子的新旧程度,很显然,虽然干净并且能看得出长期有专人进行消毒和清理,但是还是能从细节看得出,柜子的使用的时间大概也不是最近的事儿了。 真是财大气粗的地方……要是给外面那些对这些设备垂涎已久的投资商们知道当初第一批随机密码箱有一堆被扔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服务犯人了,目测会吐血身亡吧? 阮向远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掏出来随手塞进一个空柜子,随便设置了个自己习惯使用的密码,转过身,他发现此时此刻里面居然没有多少人的样子,只有一两个大概同为一层的犯人已经在用浴室,其中一间隔间的水在他转身的前一刻停了下来,干净的帘子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犯人—— 他抬起头扫了眼阮向远,然后没有做多余的表示,抱着自己的换下来的衣服走到尽头的洗衣机跟前,倒了一点消毒水进去后,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全部塞了进去—— 阮向远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下,在以前,蠢主人的各种猎奇日常里甚至可以包括“赤脚举着拖鞋绕三十一层走廊三圈追着打狗”,却唯独没有“洗衣服”这个项目。 所以底层的犯人不仅没有隐私,甚至还没有免费洗衣服的福利? 阮向远恍然大悟,终于了解为什么只要是有实力的犯人都卯足了劲儿要往上爬——比如人家白莲花,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随便住住反正老子到时间就走”的嚣张,至于睡神之前说的所谓“要么是第一,要么就是零”的这番理论么……阮向远看着眼前这副“底层小人物生活图”有所感悟,灰发男人的这句话换成这样比较合适—— “要么是在装逼,要么脑子有病。” 挠挠头,阮向远随便走进了一间浴室里,当他赤着脚踩在水迹还未干掉的瓷砖地面时,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虽然牢房里都有暖气,但是为了安全,浴室的走廊两头都设置了不小的窗户,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于是地面上的水变凉之后,大概是因为在一楼太接地气的原因,终于在这个永远是恒温中央空调控暖的监狱内部,让人有了脚被冻僵的错觉。 阮向远放下手中洗漱用品,随手打开了花洒,温暖适中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直到暖流顺着温暖的水流遍全身,他这才感觉到被冻得僵硬的手脚变得稍稍缓过劲儿来,眯着眼胡乱将洗发液倒在脑袋上乱揉一通,正站在哗啦哗啦的水下冲干净,忽然,从隔间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呃,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大波犯人正在逼近”。 他们闹哄哄地交流着今天的感想与见闻,在绝翅馆这个缺乏乐趣的地方,哪怕是一点儿小事都能让他们兴奋不已,就好像现在网上的屁名似的,对于这些吃饱喝足没事干的低层犯人们来说,高层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是得罪不起的,是见到了必须鞠躬问好的,但是,在茶余饭后高层看不见的地方——比如浴室——这种情况下,拿出来YY一下,还是可以的。 比如现在正在说话的公鸭子嗓,一听就是独自撸管过度的节奏,他扯着嗓子得意洋洋地嚷嚷:“我有个朋友的隔壁床是二十七层蓝迪老大的新情人,听他说,那两个新来的小鬼有一个不简单啊——” “这不是废话么,”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阵怒骂声中,有一个人的声音尖细得特别出类拔萃,“没看见那天仙似的面容,操,老子光看一眼就快硬了——你是没看见今天鹰眼老大把他带进食堂时候的那副小模样,骄傲得就像小狐狸似的,啧啧,光想想这样的美人在老子身上哭着说‘还要’我都快硬了!” “放你的屁,”公鸭嗓立刻粗着嗓子吼了回去,阮向远站在水底下,默默地脑补了下他脸红脖子粗的德行,这时候,那个人还在继续进行扰民行为,“你他妈老二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把你的命根子给撅了你信不信?那个小美妞厉害着叻——‘红’组织听过没听过没?” “没有,老子今天之前是搞金融的。”尖嗓子不屑地冷笑。 “是个杀手组织。”人群中,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相比起之前那两个咋咋呼呼的声音,这个人似乎倒是冷静不少,“我也听说了,那个新来的小孩,叫莱恩是吧?就是之前弄死了X国总统的杀手,年纪轻轻就当上‘红’组织的高层了,哪怕这一次他被送进绝翅馆,我听说那个组织依然为他保留了在组织里的职位,并且不降反升,等他从这里出去,等着他的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他妈倒是知道得清楚,你之前干嘛的啊?” 阮向远来了点兴趣,将脑袋拿开了些凑到帘子旁边,只听见那个人似乎是含糊地笑了声—— “搞情报的,有次手痒一不小心弄乱了M国的国防系统,就被送进来了。”那个人声音顿了顿,又换了个腔调,变得有些变态道,“不过,老子对你们说那个小鬼没兴趣,相比之下,老子更喜欢一起进来的那个黑发小鬼,新鲜,够白,眼睛看人的时候能滴出水来——我觉得要是再被这么多看几眼,我就要守不住保护期的规矩了。” “没你的份了,你没看今天一号楼的那个绥对你的心上人也很上心的样子?人家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你。” “啊,那没什么。”从开口说话的第一刻已经变成了众人说话中心的那个人大概是微笑了起来,“三号楼的人,没有MT或者鹰眼的首肯,他就是实力大得逆天想动那个小鬼也动不了,否则就是违规。”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带着戏谑,看样子很是能带动起这群空虚寂寞男的情绪,他话刚一落,外面那群人就开始乱糟糟地笑成了一团,其中夹杂着各种神奇角度的骂娘,还有人在起哄“有本事你找着空子”“比如他现在就在浴室里你干不干”之类煽风点火的话。 “……” 阮向远囧着脸将自己的脑袋从帘子旁边拿走,心想“眼睛看人的时候能滴出水来”这是什么狗屁形容词,这说的谁家姑娘啊?…… 反正肯定不是我。 隔着帘子,冲外面的那群糙汉子无声地呸了一声,仗着这伙人一会就要乖乖滚进隔间里洗澡,阮向远加快了冲凉的速度,以眼不见为净为基础目标,但求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群瘟神——冲忙间往自己身上胡乱糊沐浴液、一心保护住自己的节操加贞操的黑发年轻人在这种时候,敏锐的注意力完全宣布失效,于是当他乱七八糟地冲凉时,忽略了在走廊的镜头,那扇从头到尾没有关上的窗户忽然似乎发出了一声与风吹不太一样的动静。 随着开始冲凉的人越来越多,浴室里白色的雾气蒸腾,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 就是现在了。 老子打不过他妈的躲总躲得起吧! 于是第一时间,阮向远关上了水,三步并两步两滚带爬地在那些人隔着洗澡间还要吆喝和调笑的热闹聊天声中冲出自己的那间隔间,脑袋上没来得及擦干的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黑发年轻人一溜小跑冲到自己的临时密码柜前,冻得满脸通红用立刻僵硬的手指摁下了密码锁—— 【编号31——42——4555;使用人:阮向远;楼层数:一;确认密码使用无误。】一串流利的英语从密码锁中抱出,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黑发年轻人想到的只有两个词—— 我去死,就现在。 我操大爷是谁这么无聊在好好一临时密码箱这么高端的玩意上添加语音系统,尼玛如此高昂地嘶吼着‘阮向远’要老子教你八国语言发音好让你体贴大众地嚷嚷得整个浴室都听见么? 愤怒地踹了一脚密码箱,此时此刻的阮向远只求自己的名字还没有被传播出去要么就是哗哗的流水声将这个变态密码箱的语音系统给扭曲了——密码锁弹开的声音中,黑发年轻人长吁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沉着,从里面掏出白色的衬衫往身上套,衣服随便扣了两颗扣子,立刻蹦蹦跳跳地冲去拽裤子——阮向远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穿衣服穿得如此迅速过,果然人类的潜能就是被开发出来的。 当他背着身提好裤子,忽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心里咯噔地跳了下,他转过头去—— 原本闹哄哄的浴室已经不闹哄哄了,只剩下了哗哗的流水声—— 在他的身后,每隔几间浴室之外,都站着一个长相陌生的犯人,高矮胖瘦横看成,唯一统一的是他们所有人身上都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有一些甚至脑袋上还顶着一层泡沫,这群人赤裸着上半身,下面裹着一条浴巾,每一个人都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这阵势—— 怎是一句“我操你大爷啊”可以形容的! 阮向远决定从今天开始修道成仙,从此对一切高科技物品路人转一身黑。 在那群眼里都能射出红光的犯人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的长相让阮向远有些震惊,因为除了没有戴眼镜之外,眼前这货长得太像牢友技术找小丑,但是当他露出第一个表情的时候,阮向远又释然了,因为能露出这个生动狰狞表情的,绝对不是技术宅—— 虽然阮向远只认识技术宅前前后后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但是作为前任书呆子他非常明白,那些资深自带宅属性的书呆子,只有对着那些《粒子与宇宙黑洞学》这样不明觉厉的书籍,才能硬得起来。 “哟哟哟,看看,这不是我可爱的弟弟的新室友么?” 那个人鼓鼓掌,很显然,他是绝翅馆三号楼的凤凰尾,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他还是这一群三号楼鸡毛里的鸡头。 纠正一下,不是室友,是牢友。 阮向远干笑两声,不动声色地将裤子扣好,却不料,对方说出了一句放在哪都十分惊艳的话—— “别穿了,穿什么,反正一会也要脱。” 阮向远:“……” 然后下一秒,只见这位鸡头同时潇洒地挥挥手,一声简单的“动手”,哗哗的流水声中,那群犯人就这样扑了上来,那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在黑发年轻人眼里不断放大——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光头,笑嘻嘻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紧接着一把将他摁在身后的墙上—— 用劲儿很大,当阮向远只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的后背狠狠撞上身后冰冷的瓷砖,那痛几乎是用一秒就传遍了全身,有那么一刻,阮向远甚至觉得他的整个背都被强制拆迁了!那个光头摁着他的肩,将他顶在墙上,剩下的那些人扑上来,混乱之间,不知道是谁一把将他的衬衫撕开,布条碎裂的声音很刺耳,那些粗糙并且过于冰冷的手趁乱在他腰间或者胸前四处游走,直到技术宅的那个…… 大概是同胞哥哥的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这群人群之后。 “想抱着王权者的大腿迅速上位,这也确实是在绝翅馆活下来的方式之一,”他笑眯眯地,眼底尽是森冷,“但是,你不幸的地方就在于,和你一起进绝翅馆的人长得过于漂亮,所以,你是被鹰眼还有MT挑剩下来的那个——哪怕是别的楼的王权者看上你了,你也还是只能永远在三号楼,啊,要怪就怪自己没用吧——跪着取悦我们,如果我们心情好,或许——”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在这个时候,原本被死死压制住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猛地头,与此同时,悬空在墙上的右腿猛地挣脱开压制,他猛地抬腿重重用脚后跟磕在那个压着他双肩的秃头下巴上,伴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和几乎掀开浴室天花板的惨叫,阮向远感觉压制在他双肩上的束缚力消失了,他闻了闻身子,以一个不太难看的姿势落在了地面上—— 这些动作几乎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时候——只有距离黑发年轻人最近的那名犯人清清楚楚地看见,黑发年轻人腿抬起来时的高度简直超过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围,这让他轻而易举地提到了比他还高那么半个头的光头的下巴,甚至在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膝盖甚至碰到了自己高挺小巧的鼻子—— 猎物猝不及防的进攻让所有人乱了阵脚,距离阮向远最近的那几个人立刻被他放倒一地,虽然在逃脱的过程中他自己也被揍了很多次,血液顺着咬破的唇角低落在地面,黑发年轻人满不在乎地啐了口带血的唾液,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到那个屁话很多的老大面前时,却在抬起拳头的一瞬间,被对方猛地捉住手腕! 此时此刻,那张和技术宅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他拉长了音调,说着让人浑身泛鸡皮疙瘩的话—— “啊,没想到你还挺能打的么……可惜体力好像太糟糕的样子……咦,对了,就是这双眼睛,”他笑眯眯地,与脸上的情绪完全相反,手上的用劲却却来越大,微微凑近呼吸略急促的少年,他响亮地在混合着汗水、血液已经沐浴液香气的诱人脸蛋上响亮地亲了口,“不过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和我那个只会看书的废柴弟弟不一样,我可是——” 手微微一拧,伴随着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以及少年的闷哼,男人粗暴地将手中抓住的猎物摁到地上—— 伴随着木椅被移动时在地方发出的刺耳声响以及肉体和瓷砖碰撞的声音—— “我可是会使用暴力的人哦。” 他笑眯眯地,居高临下地看着阮向远,从头到尾那双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黑发年轻人的眼睛,他看也不看,顺手从身边的那张木椅上拽过一件黑色衬衫,轻而易举地用那只自由的手将衬衫撕开—— 然后这个变态将一块巨大的布条覆盖上阮向远的眼睛,一边动作还一边说着:“蒙起来蒙起来,你这样看着我我不用操你就直接可以被看射了,到时候多丢人——” 将阮向远的眼睛绑结实,用膝盖压制住奋力挣扎的少年,他伸出手,粗糙的拇指摩挲着那带着淤青的唇角,病态而迷恋的语气缓缓道:“喏,新人,小乖乖,雷伊斯在做引接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新人独自一个人来浴室,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哦,你看,这个时候,谁能救得了——” 对方的话没有说话,双眼被黑布遮住的阮向远只听见伴随着一声“嘎吱”窗户的响动,就好像有一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伴随着水花溅开的声音和原本压在他身上的这个变态的暴躁怒吼声,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迅速靠近—— “你是——” 变态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阮向远只听见拳头请问肉体的声响,下一秒,原本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就这样消失了。 第94章 如果非要找一个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阮向远此时此刻的感受,他只能说,就好像被蒙住了双眼的人在电影院里听一部武打动作片,并且此电影院音效绝佳,几乎靠听的,他就能脑补出一系列动作—— 比如从最开始,从天而降一个夜礼服假面战士,用一招蜻蜓点水从走廊镜头往这边一路飞奔而来,那些恶霸们回头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大吼着“怎么是你动感超人”,然而,在他们话还未落的时候,就被冲过来的见义勇为红领巾扔了出去,从声音来听,其中至少有三个人的背撞到了墙上,一个人整个人飞进了某个隔间,还有一个倒霉蛋在顺着湿漉漉的地面一路滑出去十余米后狠狠地撞在了水管上—— 以上,都是阮向远听到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就像个二逼似的保持最原始的姿势摆在地上,直到他的周围都恢复了一片安静,只剩下了莲蓬头哗哗的流水声以及积水流进下水管道里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自己这个“被压迫的弱者”角色不用演得那么投入——他的手又没有被人捆住,从头到尾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让这条黑色的破布绑在自己的眼睛上是怎么个情况? 很显然,那个见义勇为的夜礼服服假面大哥还没有离去,在流水声中,黑发年轻人甚至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而后,什么人在地面走动发出的声音证明了他的想法,很奇怪的是,那个人似乎是走到了浴室门口,然后关上了门,甚至还…… 落了锁。 阮向远囧了下,跌跌撞撞地蹭着木椅子边缘,用还能动的那边左手艰难地将自己蹭了起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也来不及问那个沉默的好人到底是谁,他一边用左手胡乱地扯着眼睛上的黑布,嘴巴里也没消停地嘟囔:“大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帮我把我的手给接回去?” “……” 听到了阮向远的话,来人动作明显一顿,勾起唇角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顺手拿起放在门边架子上的那块写着“维修中”的牌子挂在了上了锁的门上——当那块简陋的牌子还在空中无辜地伴随着地心引力做摆钟运动时,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来到椅子旁边,站在了那个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用左手不太灵活地摸索着将眼睛上的破布取下来的黑发年轻人身后—— 在男人那不含任何感情的瞳眸中,黑发年轻人修长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地纠结那个绑在脑后的死结变得泛红有了些血色,黑发年轻人一路摩挲着,最开始是将那绑起来的地方越拽越紧,当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始觉得不耐烦而微微皱眉的时候,他似乎终于找到了打开那个死结的方式,指尖翻飞…… 如果此时此刻阮向远看得见,他一定会发现,站在他身后盯着他动作的男人在目光触及之处,那微微湿润显得更加乌黑的头发和修长略带粉色的白皙指尖形成了触目惊心的黑与白的颜色对比,于是,男人原本沉静的目光终于有所变化,眼底的颜色变得深邃,喉结微微一动,就连呼吸的频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此时,阮向远眼看着很快就要将那个原本死死绞缠的结松开…… 阮向远甚至才刚刚感觉到那死死地覆盖在自己双眼上的黑色布条有所松动,被压迫的眼球有所放松,迷迷糊糊的视线之间,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束并不明亮的光束,黑发年轻人虽然奇怪那个见义勇为的好人为什么不帮自己,然而这个想法却只是模糊地在心里一闪而过并没有真的被他放在身上,眼瞧着眼上的束缚就要揭开,他正要松一口气,准备恢复正常视力之后就转过身去道谢,却在此时,一只从后伸出的大手抓住了他还能自由活动的那边手腕,轻轻拍开—— “?”这个奇怪的动作让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原本就要松落的布条,被站在他身后的那位侠士,不动声色地结结实实绑了回去—— 并且在一阵尴尬得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的沉默之间,对方顺其自然地将黑发年轻人眼上的黑布重新固定回原来的位置,之后,那略粗糙的指腹顺着他修长的颈脖一路向下,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引起手下人的一阵颤栗,来人轻笑一声,那笑声隐藏在哗哗的花洒流水声中显得有些不太真实,阮向远沉默着,等待那个人的手轻轻地划过他刚在争斗之中变得有些润湿的衬衫,慢吞吞地来到他的手臂上,再往下,轻轻地捏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阮向远:“?” 只听身后之人从嗓子伸出发出低沉的笑。 下一秒,在猝不及防的痛呼声中,对方不仅没有替他将那只被卸下的右手腕接回去,反而将他还完好能动的左手一块儿卸了! “你干——” 阮向远正要跳起来的动作被对方从后死死地压制住,那只原本在她手腕上作恶的大手离开了,来到了他的颈脖之上,从后一个巧劲儿就卡住了他的下颚,那个人使用了一个轻巧却不容拒绝的手势,将他的后狠狠地往后强制性地拌了起来—— 阮向远后半句话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含糊的喘息声,下一秒,他只感觉到一股令人无所适从的压迫力整个儿笼罩了他,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向他无限地逼近……与此同时,捏着他下颚的大手捏住微微往下扣了扣,当黑发年轻人的双唇不可抑制地因这个动作而张开时—— 下一刻,温热的唇瓣被一双冰冷的薄唇所掠夺,来人的呼吸夹杂着外面冰雪的气息,他捏着黑发年轻人下颚的那双大手似乎刚刚触摸过外面的积雪,也还带着些许泥土和冰雪混合的特殊腥味,而令人惊讶的是,如同他冰冷的双唇如出一辙,这个人带着掠夺和不容拒绝霸道的吻也显得十分冰冷—— “唔……” 然而,与手上快速而绝对的力量完全相反似的,男人灵活的舌尖懒洋洋地轻轻刷过黑发年轻人的牙,而后,才不急不慢地用舌尖配合手上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将手下之人紧紧闭合的牙关挑开,当原本闭合的牙关终于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破绽,来人就立刻长刀直入般地闯入那片禁地,如果蛇一般冰冷滑腻的舌尖准确地找到了年轻人之前小心翼翼隐藏在牙关之后的舌,不带任何商量地死死缠绕,逗弄—— 此时此刻,奶白色的雾气蒸腾之间,偌大的浴室里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大堆被揍晕过去的犯人,而在浴室的正中央那张宽大的躺椅上,坐着一个衣衫半敞的黑发年轻人,他的下颚被一只大手死死控制住往后扳,这让他暴露在空气中的颈脖显得更加修长脆弱…… 黑发年轻人的上方,木椅的后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微微低着头,与黑发年轻人在交换一个仿佛还要持续长达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深吻,阳光的余晖中从开启的窗户里撒入,在他柔软的发丝尖端处笼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在发丝交错指尖隐隐约约看着男人半瞌下的双眼,眼中带着慵懒的戏谑情感,他自由的那边手搭在木椅靠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修长的手指蹭着那快束缚在黑发年轻人眼睛之上的黑色布条边缘—— 双舌缠绕推挤之间,来不及吞咽的晶莹唾液从黑发年轻人的唇角滑落,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兴味的闷哼,那只放在布条上磨蹭的手懒洋洋地移开,粗糙的拇指腹抚摸上身下人的唇角,只是微微用点儿力,将那一道水痕抹去—— 那灼热的指腹磨蹭在阮向远还带着淤青的唇角,让他在被强制性的接受对方的掠夺时,猛地一颤,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含糊的痛呼。 他想听对方的声音,这样就能知道他是谁。 他想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这样就能猜到来者何人。 然而,对方显然比他更加狡猾,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住了他的声音,以水雾为传播介质以及嘈杂的流水声打乱了黑发年轻人的判断力,简短的几声几乎不能算是说话的声音压根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于是他心烦意乱,吸入鼻腔的,满满都是浴室里沐浴液、洗发液以及蒸腾的热水混杂的熟悉味儿,以及对方身上的冰雪气息仿佛将他所有的具有个人特点的气味完全掩盖了起来—— 阮向远除了知道对方身材高大,手指上有长期用枪械和其他类似武器摩擦出来的薄茧之外,什么也判断不出来—— 啊,不。 至少当他用中指扣住他的下颚时,那在特殊位置的薄茧似乎也能说明对方是个时常会用到笔杆的人。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当阮向远发出无法顺畅呼吸的含糊喘息,对方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他,结束了这个漫长而令人浑身头脑发胀的长吻—— 与此同时,在浴室的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一群人走过来时乱七八糟的调笑声,阮向远隐隐约约想起,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似乎晚餐的时间段已经结束了,那么按照之前做狗崽子时候看到的那些犯人的作息规律来看,此时此刻的浴室恐怕就要迎来使用的高峰段了吧…… 那么就是说,得救了? 然而,还未等黑发年轻人松一口气,只听见身后耳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咂舌音,很显然来人也听见了外面的躁动,而还没等阮向远开口商量些什么,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架了起来,甚至有那么至少五秒钟的时间里,阮向远非常确定他是整个人悬空被拎起来的—— 卧槽卧槽卧槽,这也行?!劳资这是遇见绿巨人了? 耳朵听着外面那些犯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阮向远呼吸都快停止了——前所未有地觉得这些公鸭子嗓也能那么亲切动人,他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吼一声救命,然而,在他呼叫出声之前,嘴就被死死地捂住,然后整个人被这么拎着直接扔进了一间间的淋浴隔间中的其中一个,关闭着的帘子被撞开发出唰唰的声响,然而…… 阮向远就被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死死地摁在了浴室隔间里的墙上,期间,他的嘴被死死地捂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那个人依靠着自己高大的身躯,轻而易举地将黑发年轻人整个人像是壁虎似的摁在墙上,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边手腾空出来打开他们头顶的花洒——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劈头盖脸的水倾泻而下,阮向远猝不及防被呛了几口洗澡水,猛烈的呛水咳嗽声中,他听见身后的人用明显自己也刻意修饰过的嗓音,异常低沉地扔给他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句子—— “跑?想都别想。” 那低沉而沙哑,并且在流水声的掩盖下完全听不出原来声音的嗓音,阮向远猛地一顿,心里沉了沉,就仿佛是要验证此时此刻抓着他的腰际死都不肯撒手的男人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一般,浴室之外,那些犯人也同时嚷嚷—— “咦,浴室门关着的——搞什么,这种时候浴室居然维修?!” “啊啊啊啊啊,那些水管工在搞什么名堂,不是说了不要总在我们使用浴室的时候修么!” “没办法了,谁去找下雷伊斯,只能在二楼的人用完他们的浴室之后借我们用一下……” 一阵乱哄哄的怒骂声和零碎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那些声音越来越弱,很显然是之前那批犯人因为看见了门口上挂着的什么牌子,而误以为这里面正在搞维修——此时阮向远终于想起之前听到的落锁声以及类似于木牌子磕碰到玻璃门上的声音是哪来的了。 当那些犯人的声响彻底消失,那只紧紧地压制在黑发年轻人唇上的手也松开了,阮向远立刻迫不及待地深深呼吸了一次新鲜的空气,完全紧绷的五脏六腑稍稍放松,然而他却无法忽视胸腔中那颗因为警惕和不安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到底是谁?”他被死死地摁压在浴室湿润温暖的墙上,却觉得浑身从头到脚无一不觉寒冷,“你不是我们这栋楼的犯人?” 身后的人因为他的问题而沉默了片刻,随后,就像是惩罚似的,轻轻抬手从后捏了捏年轻人的耳垂,嗓音中带着戏谑,慢吞吞:“你问题太多了。” 紧接着,那只原本捏在少年耳垂上的手缓缓下滑,顺着他的颈脖,伴随着流水,一路来到黑发年轻人平坦的胸膛上——男人嗤笑一声,不得不承认之前被那些垃圾们撕开的衬衫此时倒是给他提供了不小的便利,当手触碰到那完全没有任何肌肉的胸膛上,男人顿了顿,似乎终于找到了手下这个家伙明明爆发力不错但是体力为什么却糟糕透顶的原因—— 仿佛是挺有兴趣地在那胸膛上面揉捻了几把,直到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恶作剧般地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他的手这才不急不慢地移开,然后在身下人倒抽气的闷哼声中,一把捏住了其中一边因为刺激而早已颤抖着挺立的乳尖,捏扯玩弄,热水之下,男人灼热的目光看着那原本淡色的果实在自己的塑造之下变成了成熟的深红,仿佛是极为满意地轻笑着,他满脸放松,脸上的悠然自得与手下使用的力道完全相反—— 无论阮向远怎么挣扎,那压制住他的人就好像完全没有使出自己一半力道似的,游刃有余地将他牢牢控制,哪怕是阮向远每一次的力量爆发,也只是引来了对方轻微不满的咂舌音,仅此而已! 就仿佛是对于身下人不听话的惩罚,男人低下头在那暴露在自己眼下的修长颈脖处轻咬一口,当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属于他的红色印记,这才满意地抬起头,当他冰冷的双唇离开黑发年轻人的皮肤时,舌尖轻轻探出在那红痕之上仿佛不经意地舔舐了下,长长的银丝拉开,最后被飞溅的水花打断…… 当头顶上的花洒将两人都淋湿,此时此刻,那只流连于黑发年轻人胸前的手也缓缓下滑,以不容拒绝的粗鲁,探进了身下人此时已经因为湿水而紧紧黏糊在身上的裤子中,那宽大灼热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手掌在阮向远瞬间停顿的呼吸之间毫无预兆地捏住了他的一边臀瓣—— 男人熟练地轻轻用手一蹭,轻而易举地将松松垮垮挂在黑发年轻人胯间的裤子脱了下来,当赤裸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在那片刻凝固的诡异气氛里,浑身止不住紧绷的阮向远吞了口唾液,那巨大的“咕嘟”声显得尤为刺耳! 面部贴着墙壁,心中嚎叫着他妈的这是智商多拙计才会把赶跑了一群色狼的狼王当做是正义的红领巾! 猪脑袋啊!!!妈蛋哪来的揍完坏人之后还要顺便锁门的正义侠士!!! 这是当狗当久了脑容量也停留在狗崽子年代不能回复成正常水平了么—— 而此时,在阮向远身后那人仿佛看见了少年脸上的面红耳赤,就好像十分喜欢眼前的这幅情景似的,他勾起唇角,抬起手,啪啪两声重重在那具有弹性的臀瓣上拍了拍,那带着水声的拍击声显得如此淫荡下流,以至于阮向远听见了一个名叫“羞耻心”的东西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我操你大爷!流氓!” “啊,好孩子不要说脏话……特别是对你的救命恩人,不可以哦。” 对方轻笑着,声音相比之前可以的伪装,此时此刻因为欲望而变得更加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也更加难以辨认他原本的声线,他用掌心摩挲着黑发年轻人的臀瓣,指尖仿佛恋恋不舍地在尾椎摩多磨蹭,舔了舔湿润的双唇,男人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乎不能寻见的笑意,仿佛眼前的一切让这个常年不见情绪的人难得取悦到了一次…… 身下人各种破口大骂全当听不见,一只手摸上他的双唇,手指蹭着对方零碎的骂声探入他温暖湿热的口中,用两根手指夹在那动个不停的滑腻舌头上,时轻时重地缠绕捏弄—— “咦,这个地方不错……”男人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呼吸,附在黑发年轻人湿润的发髻旁,隔着一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湿润薄衬衫,整个灼热的身躯都贴上了后者的背部,在花洒的流水声里,男人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入阮向远的耳朵里,“真是迫不及待地知道,这个温热湿润的地方含住我的下面时,是什么感觉……” 男人说完停顿了下,欣赏着眼前那一片白皙的皮肤就像是被染色一般迅速从脖子红到耳根,在阮向远愤怒的挣扎中,他啧啧地仿佛逗弄宠物一般,“居然还有力气……” 说完,那握在黑发年轻人臀瓣上的大掌移开,移到双臀之间,仿佛猜到了男人想要做什么,阮向远的浑身肌肉瞬间死死紧绷得如同石头一般,引来了不满意的轻哼,对方厚颜无耻地将手从那条缝隙中抽出,拍了拍:“放松,紧张什么?” 你二大爷奶奶个飞毛腿啊!!!!! 你他妈被这种姿势这种情况这种气氛被这样压着试试看,这样你要都能做到“不紧张”劳资把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放、放手!” “不放。” “操你妈!” “唔,我妈死得早,你可能会操不到。”男人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回应,“说完了?说完我就要动手了哦。” 最后一个尾音刚落下,那只修长的手指就好像完全无视了那紧紧绷住的臀部,轻而易举地挤进臀缝之间,在身下人一声接近于崩溃的呻吟声中,没有丝毫润滑的前提下,黑发年轻人狭窄干涩的内部—— 冰冷的指尖在探入的一瞬间,就被柔软温暖的嫩肉所包裹,男人挑挑眉,这感觉好得让他欲望在这瞬间差点憋得爆炸,于是,指尖又不带商量地更加探入一节—— “嗯啊啊啊……” 头顶的花洒还在往下源源不断地喷洒着温热舒适的洗澡水,汇成了水流的热水通往下水道时发出咕咕的声响,绝翅馆三号楼一层的共用浴室里,充满了奶白色的蒸汽,整个空旷的浴室里,只听见了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轻笑—— “啧,叫得真好听。” 第95章 用调侃的声音这么说着,男人正准备有下一步动作,忽然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紧接着,阮向远立刻感觉到对方那上一秒还不要脸似的想往他体内挤的手指就这样抽了出去,隐隐约约听到了身后传来衣服的摩挲声,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直到阮向远十分熟悉的那种、只有狱警的电子表里才会发出的“滴滴”电子声响在黑发年轻人耳边响起,很显然,那就是在他身后的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某样东西所发出的声音,他似乎调整了下某个设定,很快的,那种在空旷的浴室中显得略微刺耳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被黑发布条覆盖住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黑发年轻人微微拧过脑袋,在他身后的男人皱着眉不耐烦地将手中那个乱叫的破东西塞回口袋里时,阮向远顿了顿,用非常犹豫的声音试探性地问到:“雷……雷伊斯?” 问题一说出口,阮向远就后悔了——几乎是预料之中的,在接下来长达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几十秒内,除了耳边哗哗的水声,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沉默。 这诡异的气氛让黑发年轻人下意识觉得哪里要不妙,果不其然,在他略微不安地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张口就想要说点什么补救一下时,他身后的男人嗤笑一声,更像是充满了讽刺的嘲笑,那灼热的大手毫不客气地从后绕上来,一把拦住他的腹部,狠狠地将他往后拽了拽—— 因为这个动作被迫微微翘起的臀缝间,哪怕是隔着双方彼此都不算薄的裤子,阮向远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一根坚硬的、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活力在突突跳动的巨大男性器官以十分具有威胁性的姿态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臀缝! “想死吗?”男人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嗓音中带着用脚趾头都可以听得出的威胁成分,“那个乳臭味干只会哇哇乱叫的小鬼能用这个把你操得叫妈妈?” 阮向远:“……这个台词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男人拖长了嗓音哦了声,那只贴着黑发年轻人小腹的大掌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下,在阮向远看不见的角度,他勾起唇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继续猜啊。” 阮向远闭嘴了,到嘴边的那个名字就这样被吞回肚子里——他还是蛮喜欢玩猜谜游戏的,但是绝对不是裤衩被脱下来一半背后又顶着根那种定时炸弹似的东西的情况下。 没有得到回答,后面那个人倒是得寸进尺了,原本揽在黑发年轻人肩头的结实手臂动了动,紧接着,阮向远感觉到两根强而有力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强制性地往后扳了扳动,这样,男人再说话时,那因为紧紧地贴着他的薄唇触碰到了他的耳垂—— “怎么,不猜了?我还等着你把绝翅馆里所有的男人都猜一遍,”那个人嗤笑着,纵使他说话的语气里似乎听不出半丝笑意地冰冷,“才来绝翅馆多久?就勾搭上狱警,你倒是很识货……相比起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漂亮杀手,我看你倒是更有招惹男人的本事。” 对于被如此高看被形容成一个活生生的小妖精,阮向远新鲜了—— 明明是你大爷的自己贱兮兮倒贴上来用这种姿势半强迫地抱着别人嘴里却他妈完全不负责地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那个被强迫的人头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子是在你偶尔路过咱们浴室窗边的时候跳着脱衣舞把内裤从窗户扔出去糊你脸上热情邀请你进来干一干还是怎么你了? 毛病! 阮向远不说话,对方却似乎挺有兴趣地,之前看上去想做的事也急着不做了,就好像下半身彻底和大脑分离似的放着那根滚烫得要命的命根子不管,冷静地要命地抓着他非要刨根问底:“为什么猜我是雷伊斯?” “随口猜的,”阮向远不假思索道,“之前是想到你身上带的那个东西,恩,那么会这样吧响的,我只在狱警身上见到过。” “现在呢?” “后悔了,”说话期间,依旧保持着被抬着下巴的姿势,阮向远不仅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断掉,更加已经懒得计较在这期间他已经呛下去了多少洗澡水,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你不是雷伊斯。” 不知道这个诚实的回答是不是让对方暂时满意了,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再为难黑发年轻人,相反的,在他说完之后,那大力捏在他下颚的手指也松开了,与此同时,在原本紧紧地贴在他小腹的灼热触感也无声地消失了—— 事实上,在听到了一声微小的脚步声后,阮向远判断那个贴在他身后的男人似乎往后退了一步——阮向远转过身,花洒喷洒下来的水珠从他的身后洒下,脸上终于不再淋到热水,他甩了甩头发,水花从柔软的黑发发间处甩出,然后那些头发一缕一缕地紧紧贴在他略显得白皙过分的清秀面颊上,阮向远甚至注意到,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对方似乎发出了一声略觉得有趣的低笑。 阮向远垂着两只被不同人强行卸下的手,忍着几乎已经变得麻木的痛,面无表情地站在水下等待着——就好像一只天底下最听话的宠物,然而,他的沉默也很好地取悦了从头到尾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神态变化的男人,在黑发年轻人的沉默之中,男人知道对方已经从自己那堆令人忍不住想要下手折磨的天生反骨之中,意识到谁才是现在真正的主宰者。 男人动了动,仗着对面站着的人被覆盖这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他大大方方地将口袋里那个被调成静音却依旧疯了似的在嗡嗡嗡震动的东西拿了出来,抓在手心几乎是看也不看也摁了一个摁键,在那个被误以为是狱警电子表的东西彻底安静下来后,男人抬起眼,扫了眼黑发年轻人,忽然像是心声感慨似的说:“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新人。” “比如不要相信任何见义勇为的路人他真的只是个见义勇为的路人?”阮向远勾勾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更多情况下,他们可能是更凶残的流氓?” “没错。” 男人坦然而无耻地接受了这个评价,而后下一秒,男人的手从正面伸了过来,他的手指微微勾起,用弯曲的指关节托了托黑发年轻人的下颚,在他下意识顺从地抬起头,用被黑布条覆盖住的眼睛茫然地对准男人眼睛的方向时,手指满意地离开了他的下颚—— “我没有要教育你的义务,”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显得非常平淡,这让阮向远忍不住开始猜测对方下面的小兄弟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对大脑回路如此不遵从它的意见和需求有什么感想,当他这样堂而皇之地游神时,站在他对面的人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淡淡地补充道,“而下一次,也不用再指望能有什么人在你被那群杂碎轮得屁股开花之前跑来救你……” 伴随着男人的话语声越来越远,意识到对方好像就要离开的阮向远有些发愣,甚至反应不过来自己应该庆幸还是怎么的,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眼睛上的布条因为湿水而变得更加紧迫,此时,黑发年轻人只能靠着耳朵辨别对方离去的方向—— 大概还是他进来的那条路。 在阮向远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第无数次地伸手将那个口袋里疯狂地震来震去的东西拿出来,重复着不厌其烦的呼叫切断动作,在身后浑身落汤鸡似的黑发年轻人的“目送”之下,男人走到了他进来时的那副窗边—— 赤着的脚若无其事地踩在一地破碎的玻璃上,他停顿下来,后头看了眼,发现那个奇怪的三号楼新人站在花洒之下,满身是水却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面朝着自己的方向,歪着头认真侧耳倾听的样子非常熟悉。 “……” 短暂的沉默之后,深觉自己病的不轻的高大男人那张面瘫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伸出手揉乱了被水淋湿的头发,站在破烂了个大洞的窗户旁边,窗外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寒风吹入,似乎将他吹得清醒了些—— “啧……” 皱皱眉,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无语的叹息,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搞不懂干嘛要管这个闲事,最糟糕的是,他居然差点不管不顾就上了别栋楼还在保护期的新人……干,这是禁欲太久脑子都憋出毛病了么? 越想越不对劲,站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的男人下意识东张西,试图找一个可以让他泄气的对象—— 一回头,发现方圆五十米之内的活物只有那个站在不远处衣衫大敞裤子半开要掉不掉地挂在盆骨处却完全无视了自己的狼狈正大光明地站在那里游神的黑发年轻人。 男人剑锋似的眉皱的更紧,恶声恶气地喂了声。 谁知道黑发年轻人张口就是一个神仙才回答得出来的问题—— “你还没走?” 男人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抬手摸了摸鼻尖,皱眉态度恶劣地道:“站在那里吹冷风是等着进监狱的第一天就病死在绝翅馆里吗?” 对方被黑色布条遮去大半的脸上……完全不受影响地露出“恍然大悟”这样如此生动的表情,让男人不知道怎么地觉得更加火气旺盛,低声咒骂了一声,在黑发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往充满了水蒸气相对之下比较温暖的浴室隔间里挪的时候,男人转过身,看也不看也一拳捶在窗边的墙壁上—— 伴随着受到重击而出现裂痕的墙壁往下掉的粉末,一个被精心包裹在玻璃之下的火灾警报器尖声响了起来—— 大约是三十秒后,三号楼一层浴室的门外响起了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以及明显属于男人口中那个“乳臭味干的小鬼”雷伊斯的大喊大叫,随着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站在尽头窗边的男人发出一声咂舌声…… 于是,当雷伊斯用他的怪力一脚踹开浴室被紧锁的大门,哇哇大叫着往浴室里冲的同一时间,在浴室尽头的窗边,一抹黑色身影就如同最敏捷的猎豹一般,以单手撑着窗户边缘为支撑点,轻而易举地将高大壮实的身体翻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地盘…… 当男人赤裸的双脚踩在浴室之外厚厚的积雪上,低头不急不慢地往脚上套只有王权者才有权利随时穿戴的鞋子的时候,从他身后的窗户里,雷伊斯的声音十分吵耳朵地炸开—— “哇哇!哪里有火灾!什么嘛这里怎么到处躺满了人——啊啊啊啊啊小远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手怎么了,你的衣服——这个吻痕哪来的,你被人上了吗?!可恶!!是谁没经过我的批准就捷足先登!!!!” …… 老子哪根汗毛像这只聒噪的猴子了? 穿好鞋的男人无语地靠在三号楼墙边沉默了片刻,听着身后隔着一堵墙,三号楼的狱警完全抓不住重点地抓着他手下两只手都被人卸下明显需要第一时间重新接回去的新人,死劲儿追问他脖子上的吻痕是哪来的…… 之后,似乎终于对于这种无聊的听墙根行为感觉到了腻味,在感觉到了贴着皮肤的口袋部位再次不要命地疯狂震动了起来,男人沉默后第八次从口袋里掏出经过了改造之后可以当移动呼叫器使用的、此时此时正嗡嗡作响的王权徽章,这一次,他微微一顿,随即借着一颗矮灌木丛纵身一跃,下一秒,男人稳稳地落在了主干道上,在他的身后,是一片没有留下任何足迹的整整齐齐的雪地。 男人皱皱眉,这一次,他果断切断了手中王权徽章的电源——用实习行动告诉微形通讯器对面那堆催命似的高层—— 他们的老板心情很不妙,生人莫近,闲事勿扰。 第96章 那一天,雷切开会开到一半忽然站起来说出去“散步”,在二号楼所有高层无语的目光下,他们的王权者就这样抛下了报告到一半的各项日常,光明正大地翘班。 大约一个小时后,当斯巴特大叔捧着毫无反应的微形呼叫器,面无表情地跟所有人宣布不是他的发明有问题也不是信号被屏蔽而是对方单方面切断了呼叫器电源时,会议室的大门再一次被人粗暴地推开。 十几个脑袋几十只眼睛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扫向大门的方向,紧接着,他们看见,他们心心念念的王权者——十分狼狈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当然,只是他们这么觉得而已,打从生下来开始,雷切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狼狈的时候——整整齐齐的时候,是酷炫帅,浑身是水衣服都像一层纸似的贴在身上的时候,是狂霸拽。 所以,面对小伙伴们瞪着他吧嗒吧嗒往下滴血的震惊目光,男人的所有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十分冷静并且充满了真诚地反问:“怎么?” “……失足掉进湖的冰窟窿里去了?” 没人敢吱声,只有实在看不下去红发男人浑身上下湿的像是落汤鸡似的还有脸理直气壮反问他们“看什么看”的斯巴特大叔,特别无语地问了一句。 虽然他非常清楚哪怕问了也就是问了一下而已,普天之下至少在绝翅馆的二号楼里从来没有“有问必答”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当然也不能指望雷切能给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像样回答。 当小高层们瞬间变身小佣人转身跑去拿浴巾时,果不其然,他们的王权者给了这群可怜的直属高层一个“我懒得解释你们也不要多问”的目光,长腿一勾将一张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够到屁股底下,大摇大摆地坐下—— 顶着那头乱糟糟像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红发,一片沉默之中,男人依旧霸气不减地曲指敲敲桌面,语气十分之不耐烦地掀起唇角宣布:“继续开会。” 众人:“……” 老大,镜子就在那边您确定您不要过去看看现在还在往下滴水的模样——开会? 老大您逗我们玩儿呢老大? “怎么?”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二号楼的王权者挑眉,伸手从裤口袋里掏出那个被自己切断电源变成了一块废铁的王权徽章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催命似的把老子叫回来就是看你们大眼瞪小眼的?” 斯巴特大叔将小高层递过来的干燥浴巾一股脑地塞到雷切怀里:“你身上还在滴水——开什么会。” 红发男人没有反对,这就是他的一贯模式:随便你们怎么说我都听着,反正我也不会改。 雷切无声地接过来,胡乱擦了下头发,忽然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瞳眸直愣愣地地盯着斯巴特大叔,直到后者被看得浑身发毛,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用他习惯的那种神跳跃思维,没头没脑地甩出一句:“斯巴特大叔,找个干净的人,晚上给我送上来。” 还没等斯巴特大叔把这一句拆成单词每个单词都认识合成一句从雷切嘴里说出来忽然就变得特别难懂的句子琢磨清楚,男人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二十五岁以下的,老年人不要。” 雷切一句话把在场所有的高层全部放进了“老年人”的范畴,包括他自己,无一例外地。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是一个三十层的高层,这个老头不同于巴迪斯那样靠着拳头打上来,他属于在绝翅馆呆了四十年以上真的熬出了资历的智慧型选手,此时此刻,面对王权者忽如其来的决定,他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仗着雷切对他平时还算尊敬,以贤臣的角度冒死进谏,并且进谏的方式非常可谓之简单粗暴—— “受什么刺激了?” 雷切面无表情:“为了防止出现更多的错误。” 众人:“?????????????????” 这是,频道再一次地对不上号了,对方难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下来自下级的问题,可惜,包括提问的人在内,谁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既然雷切要求了,哪怕斯巴特大叔一时间手上找不出这么个“不是老年人的”“干净的”犯人,却还是千方百计地从一号楼王权者的手上借了一个过来,当斯巴特大叔准备以实际利益例如“在一二号楼近期某些地盘的归属问题做短期退让”之类的诱人条件来和这位王权者做个平等互换时—— 他发现,不仅是忽然就准备不继续禁欲的雷切,就连眼前这个以“绝翅馆有史以来最靠谱的王权者”享誉美名的一号楼王权者,也似乎吃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为了解决雷切今晚的生理需求不得不在餐后放弃了“老年人晚锻炼时间”的斯巴特大叔找到了绥,在抛出了一堆诱人条件之后,面对没有立刻一口答应下来反而陷入沉默的一号楼王权者,斯巴特疑惑之余,却还是忍不住强调:“……反正,估计他也就是随便用一下就还给你了。” “——可以啊。” 坐在看台上,微微眯起眼的黑发男人不动声色地往不远处三号楼底层犯人集中地扫了一眼,那双像是黑色实际上并不那么纯净反而夹杂着一丝淡蓝的瞳眸在第一时间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想要的目标——人群里,桌球球台上坐着一个拥有惹眼黑发的年轻人,他背对着绥,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整个身体仿佛都笼罩在金光之下,而后,就好像监狱里最常常发生的突发情况那样,不知道怎么的,上一秒还能好好说话下一秒就能和谈话对象一言不合,那个被一号楼王权者注视着的背影猛地从一只安静的猫咪变成了炸毛的野猫一般,跳起来就异常火爆地一拳将对方走翻在地—— “嗤,狗脾气。”绥忍不住嗤笑,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嘟囔。 “地盘就不用了,想要的,我们自己可以争取……”黑发男人慢悠悠地说着,目光上上下下地在那个站在桌球台边的人背上扫了一圈,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方微微的手腕上时,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顿了顿,随即,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他收回了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慵懒的表情—— “人,也是可以借给你们的。” 斯巴特知道,看绥的这表情,大概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完的,果然,绥似乎在认真衡量了一些东西之后,又用他那种淡定的语气慢吞吞地补充道—— “但是劳驾斯巴特大叔跟雷切说清楚,”绥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亲兄弟明算账,用了我的东西,以后就不可以再跟我抢心头好了。” 斯巴特大叔:“??????” “啊,大叔不用明白,”绥收起笑容,点点头认真道,“就这么跟雷切说,他能明白的。” 斯巴特大叔满头雾水地将同样一番话转达给了他的王权者—— 结果不负众望地,雷切果然也没有听懂。 皱起眉,男人只是嚣张地扔下了一句“什么狗屁”之后,一把将披在肩上的王权者专属制服扔到了会议室上座那张宽大的扶手椅之上,头也不回地,大摇大摆作势要回到自己的牢房——斯巴特大叔想了想,然后在其他高层怂恿的目光下,两三步跟上了雷切,用漫不经心十分不刻意的语气缓缓提起—— “老大,我今天晚餐的时候好像听到一点很有意思的东西。” “?” “三号楼有一个一层的小杂碎当着我的面,跟MT嚷嚷,说看见二号楼的王权者,咳,”就像是怕满脸无动于衷的红发男人听不懂似的,斯巴特大叔加重了“二号楼的王权者”这个主语的语调,“昨天闯入了三号楼一楼的浴室,把他们的人揍翻了一地。” “……” 斯巴特大叔:“……真的假的?恩,我当然不信,虽然他们说事发的那个时候好像你确实开会开到一半跑了出去,然后也确实恰巧在我们这栋楼的人在三号楼的那条路上有看见你……” 走在斯巴特前面的男人猛地停下步子,斯巴特大叔识相地立刻闭嘴。 只见红发男人转过身来:“我是去三号楼了。” 对于这货难得如此诚实,斯巴特大叔不得不表示有点儿惊讶,但是,很显然他的惊讶是多余的—— “但是我只是过去看了下隼离开时候的地方而已。” 斯巴特:“……所以?” “所以我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雷切面无表情,湛蓝的瞳眸里没有丝毫心虚地说,“至于什么浴室,我不知道……而且,我吃饱了撑的要对那些杂碎动手?” 斯巴特:“……” “人言可谓。”红发男人转过头来,毫不犹豫地倒打一耙,“斯巴特,三号楼的人蠢,你也跟着蠢?这样不好吧?” 斯巴特:“……” 说完,男人打了个呵欠,满脸“你好无聊”的神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斯巴特麻木地点点头,看着那个将手插进口袋,摇摇晃晃走进王权电梯的背影,“下次,不要随便乱闯人家的浴室了。” “啧,”在电梯合上的前一秒,雷切暴躁的声音飘来,“都说了不是我啊!” 第97章 “新人,你被谁上了?” “没有。” “说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真没有。” “你被上了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我没被上。” 在雷伊斯把阮向远送回监狱之后,他嘟着嘴气呼呼地一屁股在老神棍的床边坐了下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准备想起自己还是个狱警这种本职工作了——而且这个奇怪的狱警看着黑发年轻人的眼神充满了埋怨,就好像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情人捉奸在床了似的。 而阮向远那群前所未有和蔼可亲的室友终于给予了他一点儿比给莱恩更多的关注,就连睡神都难得在非饭点时间从床上面翻身坐了起来,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是以最初和黑发年轻人见面时的那个造型,一动也不动地蹲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直到在大板牙一连串娱乐记者似的追问之下,雷伊斯终于嚷嚷着喊停,手舞足蹈地指挥睡神从床上面下来给阮向远把手接上—— 这个时候,阮向远才知道睡神大爷的真实名字叫白雀。 当他抬起头试图想将“白雀”这个更像是某种组织代号的名字跟睡神那张脸对上号时,他一不小心跟那双银灰色的瞳眸对视上,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就好像能看透一切似的,黑发年轻人忽然觉得有些心地撇开头—— 然后被捏着下巴扳回来。 “脖子上的东西哪来的?”睡神就是睡神,虽然同样是娱乐记者的八卦问题,但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正式特别直奔主题特别高端大气—— “别告诉我是蚊子叮,如果你想再被揍一顿的话就这么说试试看好了。” 也特别不好糊弄。 阮向远:“……” 其实睡神在爬下床的第一时间就把黑发年轻人那双又红又肿手抓在手里了,一副准备替他直接将被卸掉的骨头直接接上的样子,只不过此时看他如此不配合,这个脸上鲜少出现“困意”“饥饿”之外其他表达的男人挑挑眉,无情地将阮向远的手扔开—— 力气很大,本来就肿得像是馒头的爪子被这么一扔,阮向远立刻痛得嗷嗷叫着倒下去在莱恩的床上滚了几个来回,在第四个翻身的时候,他余光一不小心看见了大板牙挂在阳台那条已经分不清楚原色是白色还是灰黄色的内裤,身形猛地一顿,顺便就想起了大板牙的脚皮,吸了吸鼻涕,他老老实实地从床上面爬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是谁,”阮向远慢吞吞地说,“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雷伊斯……” “什么?!”一直坐在对面瞪着阮向远的雷伊斯炸开了,“怎么可能是我!要是是我的话,怎么可能只是留下一个吻痕就……” 狱警话说一半似乎猛地想起了好像有什么不对,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刹住车,有些烦躁地一把将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扔到床上去,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显得有些暴躁地抬起头摇了摇屁股底下的床,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喂,小丑,你哥现在还躺在浴室的地上哦,看起来被揍得很惨,那群人现在大概一个都没醒过来。” 睡神:“什么叫‘大概’?你就把这个新人扛回来起来的就不管了?” “大概就是大概啊,”雷伊斯挑起眉,“我做狱警还要你来教啊死杀手!你会不会管太宽哦!我当然比你们谁都希望那些人快点醒过来——这样我才可以问一问他们是什么人敢跑进三号楼的浴室里撒野……好嘛虽然只是一层,但是也是我的地盘啊!”擅自画地为王的狱警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叉腰,抬起头望向上铺,“所以死宅男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好歹是孪生兄弟,我之前看了一本书,上面说的是好像如果他出什么意外的话,你也不会好到哪去。” 典型的乌鸦嘴。 而技术宅似乎已经习惯了雷伊斯这种恶劣的幼稚性格,镜片反了反光,他将目光从阮向远的身上收回来,看着狱警,显得非常平静:“他也在?” “对啊!” “哦。” “对啊!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看他啊?” “不去。” “真是无情无义!”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啊……阮向远无奈地看着雷伊斯在自己的牢房里蹦跶,一个个地把自己目光所及的人类全部得罪光,正准备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嘴巴里却被塞进一个馒头,咬着馒头呜呜两声抬起头来,却被睡神大爷无情地揍了下脑门:“学什么狗叫。” 阮向远:“拉乃的浪特(哪来的馒头)?” “不知道,”睡神非常淡定地从新拿起黑发年轻人的手在自己的眼前翻看了一会儿,“大概是上个星期一的。” “……” 今天也是星期一。 嘴里喊着这个拥有七天历史居然还没怎么变味只是有些发硬的馒头,阮向远却来不及反抗,因为在说出最后一个只的身后,睡神完全不带商量地就咔嚓一声替他接上了右手的骨头——他用劲儿很大,手脚利索,虽然被卸下的手骨是接上了,但是阮向远却在那一刻差点儿疼得尿出来。 然后在他把那股尿意憋回去的时候,睡神又抓起他的另一边手,在阮向远来得及喊停之前,伴随着一声更加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接骨声,阮向远呸地一下吐出了嘴里的馒头,哆嗦得脸色发白:“下回能不能喊、喊个‘一二三’再动手?” “不能。” 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睡神扔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爬回了自己的床上,阮向远正无语着,这时候,老神棍哆哆嗦嗦地从自己的床上爬了下来——这是阮向远第一次看到老神棍完整的样子,和在网络上流传的那样西装革领的精神中年人形象完全不同,就好像进入绝翅馆之后让历史中那个金融大鳄迅速苍老了一般,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手里拿着一叠纸牌,慢吞吞地冲着他走过来的老人而已—— “新人,抽张牌,来吧,塔罗牌总能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东西——这张是吗?主牌第十六张,塔(TheTower)象征着毁灭,这张牌预示着一个生命中的周期正在开始或者终结……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你正面临着变化与冲突,你要细心谨慎、随机应变,否则将会一片混乱——这张牌亦暗示着破灭的危机,它警告我们,不可大过骄傲自大,应该谦虚内敛,谨守本分才是。” 阮向远:“……世界上没有比我更谦虚的人了。” “就凭这句话就知道你有多不要脸了,跟谁学的……要不是看你这副弱兮兮的弱鸡样子,我还以为是雷切跑来我们这栋楼一层微服私访来了……还有,老头你就省省吧。”雷伊斯十分不感冒地皱起眉,坚决地踏上了得罪房间里最后一个人的步伐,却在更恶毒的话说出来之前,被睡神打断—— “——本分。” 整个牢房里,唯一抓住了重点的居然是睡神。 灰色头发的男人从床上的被子里伸出脑袋来,十分神奇的是就在这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他立刻变得睡眼松惺,他摇了摇床,问在下铺坐着的馒头手星人,“……教皇为什么攻击你?” 坐在床上看书的技术宅头也不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补充:“就是我那个兄弟,他们给他的代号。” “沉迷于我的美色。”阮向远面无表情地回答。 然后作为给予黑发年轻人真诚回答的同样真诚的答复,整个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他妈认真的啊!!沉默地给老子摆出一副无言以对是几个意思?!”阮向远炸毛了,“你们看我像是在开玩笑?!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开玩笑?” “咦?”雷伊斯说,“难道现在是不能开玩笑的特殊场合吗?可是我刚才已经开了很多个玩笑了。” 阮向远:“……” 睡神:“姑且这么认为吧……那——” “什么姑且这么认为,我在隔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先说到了莱恩——” “这就是重点,”雷伊斯咬着手指,看上去十分纠结地说,“跟那个美少年比起来,你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美色,毕竟像我一样识货的人还是没那么多的……” “教皇只对王权者的猎物感兴趣。”技术宅打断了狱警的话,他哗地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问,“你今天跟王权者有接触过?” 阮向远坐在原地毫无反应,要不是发现整个牢房除了技术宅之外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谁,于是,在睡神的冷笑之中,阮向远指了指自己,得到了无数个白眼之后,挠挠头:“好像是有提到一下绥……” “绥?”雷伊斯竖起耳朵,满脸警惕,“一号楼的王权者?——我不是告诉你要离他还有那个红头发的不明生物远一点吗?你怎么又跟他们搅合上了!啊啊啊气死我了!” “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沉默了片刻之后,很显然是想起自己晚餐之后对于这个新人的警告,顿时觉得自己说的话被当做废话的睡神面无表情地将这句冷艳高贵的话糊了阮向远一脸,缩回脑袋再也懒得多说第二句话,睡觉去了。 而老神棍则属于重点不对的那个,他瞅着阮向远手中的塔罗牌,一脸好奇:“这一次准吗?” 准,准得他妈不能再准了。 全世界包括塔罗牌都在问老子“哪来的自信”,我他妈就是洗个澡而已,招谁惹谁了?我愿意腥风血雨? 阮向远气得爆血管,转身吭哧吭哧地举着那两馒头手转身就往自己的床上挪,也是一副拒绝再合作回答任何问题的姿势,当他好不容易靠着手肘残疾人似的把自己半个身子放上床,正撅着屁股腿蹬来蹬去准备完成“上床——睡觉”的第一个步骤,牢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一瘸一拐的莱恩—— “真热闹,”雷伊斯完全没有要去帮忙扶一把的意思,站在原地看着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路过的漂亮年轻人,拖长了嗓音讨人厌地说着风凉话,“今天一共就来了两个新人,保护期都还没过,这才进了绝翅馆几个小时?一个断胳膊一个断腿,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们两能给我更作一点吗?顺便说一下,莱恩,已经有犯人跟我打报告说你在餐厅打人了,真的假的?” 这时候,被狱警叫住的莱恩铺床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那个人自己不要命想摸我的脸,所以我把叉子插进他的手背上了,有什么不对。” “完全没有任何不对,请继续努力,我看保护期这种东西对于你来说也是在浪费时间,绝翅馆向来欢迎简单粗暴的人,一个月足够你一路搬上十五楼了,”雷伊斯说着转头,去拍另一个新人撅在半空死劲儿蹭来蹭去的屁股,“看看人家,长得漂亮好歹也有点自保能力,你长得也就那样了,狗屁不会只有挨揍的份,告诉我,你哪来的自信去招惹这么多人?” 阮向远无语,一个挺身将自己整个儿缩上了上铺,逃离了狱警的咸猪手。 脑袋顶上的架子床晃动之中,莱恩碧绿的眼珠子动了动,抬起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淡淡道:“也无所谓了吧,刚才我听人跟MT报告,说是二号楼的王权者……就是那个红头发为了一个新人闯进了三号楼。” “他们醒了啊?那么快?”雷伊斯瞪眼。 莱恩:“你说浴室那些人?有一些伤势不太重的已经醒过来了。我觉得大概不是一个人干的,下手够重但是因为是门外汉所以不够到位——” “雷切?”阮向远面无表情的脑袋从上铺探出来,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缩回去,“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莱恩十分不给面子地笑了笑,“先不说听说那个男人已经第一时间否认了,二号楼的那些人也证明了你被强暴的时候是他们的会议时间……” 我就不告诉你蠢主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境界这个问题了,但是有个问题还是有纠正一下地——阮向远翻了个白眼缩进被窝里:“老子没被强暴谢谢,还是个新鲜的处男……呃,不对,其实不完全是。” 差点忘记被体温计破过童子身这件事儿了——虽然那时候还是狗崽子,但是至少从心灵上来说我已经不是个完整纯洁的我了(……)。 “也没人能解释二号楼的王权者为什么那么巧跑来三号楼。”莱恩冷冷清清地把自己的话说完。 “其实……他偶尔会来看一下,偶尔。”雷伊斯眼睫毛动了动,看上去十分纠结地说,“之前雷切养过一只肥狗,那只肥狗被人从三号楼的楼顶推下来的时候,正好就落在浴室窗户的后面那片雪地上……所以有时候大脑抽风,他会来看看。” “最后,我不信我的魅力还没他大。”声音听上去有些郁闷,莱恩完全不像是脚上有伤的人,敏捷翻身上床,侧身躺好。 所以……不管那个变态男是不是雷切,阮向远心里已经因为天仙情敌明显吃醋的语气乐开了花。 “我听MT说,二号楼的王权者自己也在找一个合适床伴,”莱恩嘟囔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很惊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惊讶的。” “因为他这方面有障碍啊,”雷伊斯以眼都不眨的节奏毫无愧疚地都抹黑别人,“难得跨出了这一道艰难的槛决定正视自己这方面的缺陷,非常令人感动耶,所以大家非常惊讶,恩,就是这样——还有,我说你们都睡得那么好是要干嘛?马上到放风时间了好吗!都给我起来出去运动啊!就是因为你们这群低层的人都这么懒,所以我们三号楼才会被人家说是现在绝翅馆实力最差劲的楼——被一个有性功能障碍的人统治的楼比下去,我说你们真的甘心吗!” 阮向远:“……” 莱恩:“……” 睡神翻了个身,继续睡。 技术宅推了推眼镜:“甘心,并且不能更甘心。” 在雷伊斯不依不挠的咆哮声中,整个牢房的人除了腿脚不便的老神棍,统统被得了狂犬病似的狱警从床上面拽了下来,甭管是缺胳膊还是断腿的,最后他们统一跟着拖拖拉拉的大队伍往操场那边走去,雷伊斯很满意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阮向远举着自己的馒头手,十分淡定地走在人群中间—— 那些对他窃窃私语各种吐槽,统统听不到,那些探究怀疑的目光,也统统感觉不到。 教皇虽然在一层楼算个小头头,甚至在刚进绝翅馆的时候,很多人曾经都看好这个大概是智慧型以及体能型双向发展的新人——然而过了几年,新人变成老人,他高调做人高调做事却还是在一层扑腾,人们终于觉悟这只不过是各方面有稍有涉及的庸材而已。 偷袭还在保护期的新人,就是他的不对,谁还没个新手期?哪怕是已经被绝翅馆这些年的生活磨得棱角全无,群众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心中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当然不会去把同情之类多余并且会惹麻烦的情感摆在表面上,甚至在非常清楚眼前这个新人是纯粹无辜的情况下,跟他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除了教皇那些手下之外。 他们坚信,这个黑头发长得不怎么漂亮的新人是被二号楼的王权者上过了的。 害他们老大被关禁闭的人,虽然不能进行行为上的攻击,但是,他们可以进行语言上的侮辱,所以在整个放风时间,有规律的篮球声、跑步声、闲聊声以及各式各样吵杂的声音混为一团的时候,阮向远耷拉着肩,听着身边的人在讨论什么“二号楼的高层找到一号楼的王权者了”“我知道,好像是雷切让他去借人晚上用来操,哈哈”“哎呀,不是说今天那个二号楼的红毛才操过咱们楼的新人吗”—— “说这些有什么用,”一个教皇同牢房的猥琐老男人嘿嘿嘿地笑着,露出他那早些年被人揍掉的一颗大牙的大黄牙,“对于红毛来说,这些新人就是比狗都不如的生物,当年他的狗死了他好歹还郁闷两天,你看看现在这个被他上过的新人这么惨,他给过他一个余光?” 这个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控制在能让阮向远听见的音量。 老老实实放在腿上的馒头手动了动,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抬起头,这个微小的动作,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在阮向远的周围,只有蹲在桌球台下面打瞌睡的白雀恩了一声,有些提不起劲儿地抬起头来—— 而那些人还在继续…… “——是啊是啊,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罢了,相比起那个漂亮的杀手,啧啧,那才叫够味——二号楼的红毛大概也就是一时脑子抽风才上了他,真以为从此有靠山了?今晚过后,等那个雷切有了新欢,剩下他一个新人还惹了教皇老大,今后就等着给我们跪着舔鸡巴吧……” 那群人的哄笑声乱做一团,下一秒,说话最大的那个缺牙棒就被一个黑色的声音揍翻在地,所有人惊愕地抬起头来,阳光的余晖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的黑发年轻人拽着拳头,纵使此时此刻背对着光线的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是那双黑色的瞳眸中闪烁的光芒,却清晰地描绘着关于—— 一个狗崽子是怎么被戳中G点变成狼崽子的故事。 “老子没有被抛弃——”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阮向远咬着后牙槽,额角青筋凸起,“你他妈,才被抛弃了!” …… “啊……”骚乱的人群之中,只有蹲在桌球台下的白雀悠哉哉地看了看黑发年轻人拽成拳头,因为充血红通通一片的爪子,“更像馒头了。” 他动了动脖子,一眼看到操场另一边,观看台上一双带着笑意的黑色瞳眸—— “恩?” 一号楼的王权者。 这家伙,居然是来真的啊? 略有些意外地掀起眼皮扫了眼站在桌球台边上,浑身毛都快炸起来的黑发年轻人……完全和好看沾不上边嘛。 灰发男人顿了顿,随即抓了抓头发:“看热闹的也很过分,恩,和我一样过分。” 第98章 看着阮向远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跟一群人争锋相对,作为他的室友,技术宅小丑表示“我是文科生”,老神棍不仅没来就算来了也属于自己走路都走不稳那一类,大板牙巴不得看热闹必须不能指望,而莱恩,已经跟鹰眼消失在了不知道哪个角落的角落里,整个操场上,放眼看去,似乎只有一个睡神派的上用场—— 然而他却蹲在原地没有动。 管闲事一向不是白雀的习惯,更何况,对于眼前的这个新人,似乎还有令人稍稍觉得惊喜的地方——当阮向远在语言的刺激下,就像一只愤怒炸毛的小狗似的嗷嗷叫着扑向那群屁话很多的犯人,一丝惊讶从灰发男人的眼中想过,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新人居然还挺能打的。 黑发年轻人挥舞着那双像是馒头似的拳头一拳一个揍翻那群嘴碎的犯人—— 并且击打点很准,说没有做过相关的预习绝对不可能……可惜拳头软绵绵的相当无力,爆发力意外很高,但是,哪怕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这样的战斗力应该不超过十分钟就会立刻降到一个低谷,如果按照手像现在这样是馒头的情况下……大概不会超过七分钟就到极限了吧。 恩,至少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浴室里的犯人会提前清醒过来——原来……浴室里那一地垃圾不全是后来那位无名氏放倒的啊。 “……”蹲在桌球台下的男人无奈地摸了摸鼻梁,忽然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又犯了职业病——就好像一不小心又回到了七年前,在缅甸雇佣兵的魔鬼训练营里,他还是学院们口中的“来自地狱的教官”,那时候,在体术和枪械技巧综合实力排行业界第七的白雀眼里,所有的人都只不过是一堆可以从肌肉、攻击速度以及身高体重等进行估算的移动的数据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时候,敢无视他话的人会在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就被踢爆脑袋。 “这群杂碎说了什么来着,搞得这个乖小狗活生生气得变小狼崽?……而且什么叫‘才没有被抛弃’,我才想问你什么时候被那个雷切接纳过啊?” 灰发男人打了个呵欠,嘟囔着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很显然,此时此刻在一堆犯人里不自量力玩儿一挑五的黑发年轻人,已经第二次将他的“好心警告”当做耳旁风。 那肿的馒头似的爪子已经因为用力过度变成了豆沙包级别——还是露陷的那种,拳头上不自然的青筋以及淤痕,毛孔扩张到几乎在两米之外都可以看得见的夸张程度,而阮向远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看这不把那五个人全部揍趴下绝不罢休的节奏,俨然已经把白雀之前警告“消肿之前不要再惹是生非”扔在了脑后。 当白雀蹲在桌球台下面远远观战并且计算着他的极限时间时,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却一心投入了属于他自己的战争之中,用那双涨得通红的手死死地抓住距离他最近的那个犯人的肩,提膝顶向那个人的会阴时,伴随着一声惨叫,手肘部弯曲重重反手撞在对方的鼻梁子上,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阮向远放下了第三个犯人。 “咦?不错。” 准确地抓住人体最脆弱的两个部分进行连续攻击,省事省力,特别是鼻梁,通常人在被击打鼻梁之后,会迅速刺激泪腺,并且是如果是脑血管脆弱的人,在之前长达十几年的职业生涯里,白雀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奇葩,在对战训练中一拳把人的脑血管震出血而死亡这种事并不稀奇,还有的一拳把人打成脑震荡死亡也有的。 好有趣。 明明是不会打架的弱鸡,却能准确地抓住对方的弱点在力所能及的时间内放倒尽量多的敌人——并不是说人体的弱点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面对人数明显占优势的敌人,更多的人会临时乱了阵脚。 白雀顿了顿,有些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好像还蛮欣赏这个容易炸毛的新人的,不过,也只是有一点点惊讶而已,觉得自己都快习惯了自己的“多管闲事”被这个胆大包天的新人当做耳边风,他叹了口气。 这个新人的心理素质和理论知识非常达标,如果好好训练的话…… 不过很可惜,至少目前位置,你的表演时间就要结束了,小狼崽。 蹲在桌球台下的灰发男人打了个响指,随即将双手插回口袋中,脚下轻轻松松一个前挪步,十分敏捷地弯着腰,满脸慵懒地从桌球台底下钻了出来,而当他耷拉着肩慢吞吞地在内心倒数十秒往阮向远那边走的时候,在黑发年轻人面前的,还有两个实力比之前那三个人强上很多的犯人——好啦,只是相比之下。 白雀拖拉着步子,人群不知觉地从中间分开给这个一层楼的灰发男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在白雀的身后那宽阔的观看台上,一号楼的王权者也微笑着抬手打断了手下的汇报,伸了个懒腰,他一个跨步从观看台的最上方跳到了地面上,溅起无数雪尘—— 与此同时,一名身材高大的红发男人正打着呵欠双眼放空,懒到飞起地抬脚代替手推开操场的铁门—— 当白雀往阮向远的方向走去。 当绥抬起脚转自己的身体转向了在他不远处那堆闹哄哄的人群。 当雷切仿佛有所感应一般,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沉吟,男人原本慢吞吞走向看台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远处人群之中和某个犯人滚成一团的黑发年轻人,之后,以及其缓慢地速度,慢吞吞地皱起了眉。 阮向远扑倒那名犯人,狼狈地抱着他的腰,之后动作完全不潇洒地爬到他的腰上一屁股坐稳,身下之人那钢铁般揍在他下巴上的拳头带来的痛完全感觉不到,在他身后另一名犯人拽着他的头发扯着头皮从每一根头发的根部传达到神经的痛也感觉不到,他目光几乎已经变得没有了任何情绪,他只知道举起手,将那已经痛到麻木的手,狠狠地砸向身下疯狂扭动着要挣脱他的压制的犯人的脆弱点—— 其实打架不就是那回事。 就好像他无数次在深夜里坐在书桌前面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写着乱七八糟的案例题目,背着乱七八糟的化学公式一样。 此时此刻,在阮向远的眼里,就好像他又变成了那只哈士奇,周围的人仿佛又都像是曾经那样变成了一些毫无意义的抽象背景,他被围绕在这些人之间,随便他们议论,随便他们怎么说—— 他统统听不懂。 也不想懂。 大概是有人在劝他快点停下来。 但是为什么要停下来? 这些嘴碎的人,就该被揍到老老实实以后再也说不出那些令人讨厌的话才好——拳头狠狠地挥舞而下,却因为压在身下的人脑袋及时躲开,一拳结结实实地揍空砸在了地面上,每一处都肿胀得连毛细血管似乎都在突突跳动的拳头灼热无比,当触碰到地上那些早已经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肮脏雪粒——冰冷的雪粒仿佛变成了刀山火海。 那紧紧拽着的拳头猛地颤抖了下。 而在周围原本抱着玩笑心情围观的人,面对这样的场景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他们是习惯了看有些人被打得惨如狗,但是还真的不习惯把对手放倒之前先把自己搞得比对手更加惨的人,他们面面相觑,原本热闹起哄的人群不由得稍稍变得安静下来—— 就连最开始看热闹看得很起劲儿的、向来和三号楼不对盘的二号楼犯人,都不由得收敛起兴奋的表情,此时此刻,他们小声议论着,围绕在这场忽如其来的闹剧当中,看着人群中央的三个人滚成一团泥球谁也不比谁好—— “喂,这个家伙是谁啊,很猛哦。” “胳膊都肿成这样了,再不停下来就要废掉啦,猛个屁,一根筋而已。” “这不是三号楼的新人么?” “哈,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啦,看见没?” “发生什么了?” “被雷切抛弃了?” “屁啊,关我们老大屁事——单纯三号楼的纠纷而已,OK?!” 此时此刻,在人群之外,没有人发现,一个黑发男人正以比平日里快上几倍的速度往这边靠近——虽然他脸上还是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模样,但是没人敢说,他这一回绝对不打算多管闲事。 而白雀,也已经艰难地前进到了人群的最外面那层,眼看着,他的室友,那个睡在他隔壁床的小狼崽新人那头滚得全是雪花的黑发头发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个时候,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当中,那头耀眼的红发在阳光的余晖下显得闪闪发亮,他站在滚成一团的三个人旁边停下脚步,投下的阴影将那堆打得正投入的人全部笼罩了起来—— 然后,他以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的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弯腰伸出另一边手,轻而易举地将明明自己都被揍得满脸血还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抬手去揍人的黑发年轻人拎了起来,随手甩出战斗圈外! 此时的白雀正好走出人群,就看见一团滚着泥巴的不明物体成抛物线状神奇地飞到了自己脚边。 低下头,灰发男人发现这个不明物体显得有些眼熟,蹲下身扳起对方的脸顺手拍拍灰,他发现这个卷缩成一团,皮青脸肿得像个猪头似的不明物体,好像就是他准备救出来好好调教的那一位—— 抬起头,他看见了二号楼王权者的背影。 就像一座小山。 而这座小山停顿了良久,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抬起手,挠了挠头发,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桌球台是我最近看上用来睡觉的地方。” 湛蓝的瞳眸环视周围一圈,每当它对视上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都会在第一时间心虚地挪开。 “你们三号楼的人很带种,跑来我的地盘打架,”雷切盯着地上的那两个犯人,面瘫着脸,缓缓地说,“MT没有告诉过你们,短期内不要来招惹我吗?” 第99章 此时,在场多数围观了这场混战前因后果的人原本还保持看热闹的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点相信“二号楼的王权者大概真的和这个三号楼超级新鲜的新人有一腿”的传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声音趁乱响了起来—— “搞什么,雷切你他娘的又来搞变着理由找我们晦气这一套吗?!” 说话的显然是三号楼的无名勇士,以及无名勇士的最大特点就是不知道是谁。 所以纵使雷切是神,也不可能在乱糟糟的情况下单纯依靠一个声音就直接跟姓名对号入座,于是他发出一声明显不耐烦的咂舌声,眉眼间尽是明目张胆地嚣张跋扈,他踹了脚在地上那两名滚成一团的犯人,虽然和之前扔开那个新人一样粗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围观众人看着那两名被踹飞的犯人,就是觉得这大概会痛更多—— “老子想揍你们,要找理由?”仿佛听见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红发男人露出一个森冷的表情,“要不要试试看?看看我打你一百拳之前会不会找一百个理由给你听。” 众人:“……” 虽然知道二号楼的王权者这句话只是威胁,但是在场的犯人几乎有点儿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其实真的要无聊到跑去找一百个揍人理由,如果是雷切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得出——听说这个无聊的王权者在无聊到爆的时候,能用刻薄到“脸上的青春痘数目加起来不太吉利”类似这种奇葩的借口,然后把人拖过来,胖揍一顿。 非常感谢这名无名勇士的提醒,此时此刻,王权者的插手从“找茬”神展开成“保护情人”最后又回到了“果然还是在找茬”的正轨之上—— 虽然红发男人大大方方地直接否认了自己在找茬,但是习惯从逆向思维去理解这位奇葩的众犯人,反而觉得这大概就是真相。 更何况,除了最开始那拎起和扔出去的动作之外,从头到尾,雷切甚至都没有给那个新人一个多余的目光,红发王权者将路人甲的姿态扮演得很好,哪怕是从他一出现开始就盯着他企图看出什么端倪的人,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甚至是在一号楼的王权者将那个新人从地上面拖起来的时候,雷切也…… 等等。 一号楼的王权者? 人群再次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在所有人诡异的气氛中,雷切略微疑惑地顿了顿,随即想起,任何情况下都能在自己身后搞小动作还能不被发现的,好像放眼整个绝翅馆,不会超过三个人……脸上的无语一闪而过,红发男人慢吞吞地转过身,掀了掀眼皮,果然看见他的好友正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那个之前被他扔出去的那坨东西……恶,居然还给他搞公主抱抱在怀里—— “喂,绥,”雷切皱皱眉,脸上的表情不太妙,“你是捡破烂的吗?” “什么叫捡破烂,本来就是我要出头做好人的啊,”轻而易举地将一个成年人抱在怀里,脸上不仅没有露出任何的困扰,甚至还悠哉地露出一个恼人的微笑,仿佛彻底无视了站在人群中央成为焦点的红发男人脸上的不赞同情绪,一号楼的王权者露出一个微笑,“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每次都这样抢我风头真的好吗——” “谁叫我总是路过,”红发男人“嘁”了声,“下回滚去看台那边打,打死谁我都不会管。” 说得好听,谁知道下回你看上的睡觉的地方会不会又临时变卦变成看台。 绥不跟红发男人计较,反而将怀里的人稍稍抱紧了些,并且期间还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那双已经肿成了豆沙包的手臂,在对面好友眉头越走越紧时,一号楼的王权者终于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他那双瞳色奇怪的眼睛里,又恢复成了原本那样的淡然表情,抱着阮向远,他扫视了周围一圈,动了动唇角—— “差点忘记说,这个小鬼是我看上的人,和雷切没关系,你们最好不要乱猜。” 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却绝对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纵使此时此刻围绕在这个操场放风的犯人还不到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但是,以绝翅馆的消息传递速度来看,绥的话大概会在晚上宵禁的钟响之前,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差地——甚至更加添油加醋地传到每一个犯人的耳朵里。 黑发王权者的话与其说是一般陈述句,其实更像是命令。 周围的人在听完这一段话之后,先是傻愣了一会儿,随即,就像是炸开了锅的蚂蚁似的,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从人群中想起来,而就好像是率先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一样,在场唯一对绥几乎算是占有宣言的话完全没有反应的,只有雷切。 从头到尾,雷切都面无表情。 嘁,什么叫“最好不要乱猜”,就好像你平常花边新闻有少过似的。 对绥的话,雷切有些不以为然——虽然不知道绥到底想干嘛,但是,当男人那双湛蓝的目光扫到绥怀中抱着的人时,他不由自主地,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此时此刻,二号楼王权者的心里不得不说,是有些纠结的。 啧,这个小鬼,又出现了。好像正好是今天上午那个差点被他上了的新人……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像个死猪一样被绥抗在怀里,听说只是入绝翅馆的第一天而已,二十四小时都没到,要不要把第一天搞得那么刺激那么终身难忘啊? 要是老子之前在浴室里上了你,那岂不是完整到家、十分有纪念意义的一天? 在场最惊讶的莫过于一号楼犯人,若不是亲耳听见他们的王权者说出“这个小鬼是我看上的人”这样的话,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绥居然也有主动要人的一天——按照常理,一号楼的王权者从来都是在下面来了新人之后观察一段时间,等保护期一过,如果他有兴趣,底下的人自然而然会老老实实给王权者让位,保护期结束的当天,如果黑发男人没有其他表示,那大多数的情况下,这是说明这一次的新人并没有引起王权者的兴趣。 和雷切不同,绥有过总和数字加起来不少于MT的历任情人,时间从一周到三个多月不等,最长的那个几乎就要陪着一号楼的王权者度过那一年的严冬——但是当绝翅馆里的树木开始抽出新的枝芽,人们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号楼的王权者又变成了一个人。 和平日里不拘笑颜不同,绥在对待自己的情人时,往往就像是从另一个次元穿越过来的一样那么温和。 看着站在黑发男人身后的前任雇佣兵魔鬼教练白雀正满脸无奈,一副想把黑发年轻人要回来又不好开口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雷切忽然想起几个小时之前,这个现在看上去诡异地抢手的小子不仅在自己手上交出了完全没什么好怀疑的第一次舌吻,甚至差点……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 于是脸上瞬间放松,红发男人又恢复了往日里唯我独尊的模样,就像是看路人甲一样扫了眼老老实实趴在绥怀里的新人,那副模样还真像是一只跟猫群打群架之后打不过找主人来帮忙的蠢狗。 恩,对啊,真的很像一只浑身是泥巴的流浪狗。 摸了摸下巴,男人对自己的比喻非常满意,微微眯起眼,他冲着好友扬了扬下巴:“你就这样抱走三号楼的人,MT有答应吗?” “他会答应的。” 绥微笑,回答得模棱两可——显然是还没有在MT那里过问,却擅自替对方下了决定,虽然乍一听似乎有些无理,但是相比起很有可能出现的“容不得他不答应”这样的回答来说,大家忽然又觉得,从眼前这名年轻的王权者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没准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婉转方式。 雷切冷哼一声,用那双不带感情的湛蓝瞳眸扫视周围一圈,那张本来就绝对和温和之类的词语沾不上边的英俊面容天生杀气腾腾,被他凌厉的目光所波及到的区域,犯人都无声地老老实实退散,直到在场的人只剩下雷切、绥和白雀,灰发男人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低层对于王权者那样畏惧,甚至伸出手,戳了戳被绥抱在怀里的阮向远那张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脸—— “这家伙可塑性不错。” “什么可塑性?”雷切恶劣地回答,“是说勾搭男人的本事么?” “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白雀收回手,完全不带任何立场地勾勾唇角,“在十五分钟以前,全世界都以为这个新人是你的人,雷因斯。” 雷切破天荒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最后用无语的表情,也跟着白雀一样,在那张猪头似的脸上戳了戳——更加邪恶的是,雷切找了一块肿的发青最严重的地方戳下去,在已经整个儿意识不清醒的阮向远骂出“王八蛋蠢主人”时,雷切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略为疑惑地问绥:“他说什么?” 绥无语:“……大概是在骂人吧,手拿开,欺负病人有意思吗?” “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红发男人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咂舌音,又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挑起眉,“我要的人呢?” “……大概已经在你的牢房里等着你了。” “搞什么?”二号楼的王权者皱起眉,任性地说,“谁准你们随便就把什么阿猫阿狗放进老子的牢房里?” 你那个神奇的牢房,阿猫阿狗才是真的能随便进的物种吧。 “少泽干的,你去找他啊。”绥无奈地用下巴冲怀中的人方向点了点,“自己回去验收——我送这个小鬼去医务室,没意见吧?——都说手拿开了,你幼稚园刚毕业吗什么都想碰一下?” 雷切愣了愣,抬起头,在对视上绥那双十分认真地眼睛时,长长地哦了一声,收回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发现你眼睛好像不是纯粹的黑色。” “我又没说过是。”一号楼的王权者没好气地说,“一副老子骗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好像,还是黑色的好看一点。” “介于在你眼里只有浑身长毛的生物才好看,我一点也不想长得符合你的审美。” “……我牢房里那个是什么颜色的眼睛?” “我怎么知道。” “不是你的人吗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要黑色眼睛的。” “放眼整个绝翅馆,纯黑色眼睛的只有一个人,现在他在我怀里。” “……” 绥勾起唇角:“死心了吗?死心了吧。” 雷切撇撇嘴,站直了身子,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拉出长长的投影,转过身,抬脚就往出操场的方向走去—— 却被绥叫住,回过头,黑色头发的高大男人背着光站在光线投射的阴影之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去哪?” 雷切露出一个“你废话很多”的神态:“回牢房。” “不是说喜欢在桌球台上睡觉吗?” “……”雷切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非常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又不喜欢了,不行么。” 第100章 阮向远伸着爪子让艾莎往手上涂抹气味诡异的泥巴状消肿药水,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迷の少女把他的猪蹄包裹成木乃伊猪蹄,黑发年轻人坐在绝翅馆的病床上,抬起手认认真真地欣赏了一番。 端详着自己的手,阮向远想然响起了一个关于哆啦A梦的冷笑话—— Q:什么人永远生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生活之中? A:哆啦A梦。 “……”沉默了片刻,他转过头,望着趴在床边哼着歌嘿嘿嘿笑着看他的的艾莎,“请问……” “有什么事?”美女护士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她往前蹭了蹭,那条比艾莎更加雄伟的事业线就像是即将要喷发的火山似的,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黑发年轻人顿了顿,无法直视地拧开了脑袋,略尴尬地说:“手这样……没办法吃饭了。” “没有关系,我可以喂你啊,”艾莎捧着脸笑吟吟,在那个倒霉的孩子米拉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小男生了,头发那么黑,刚才她还趁着给他包扎的时候偷偷摸了下,手感软软的,虽然脸青一块紫一块肿成猪头,但是勉强还能看见那个挤成一条缝的黑色眼珠,在逃避看她的胸时,还会动来动去的样子,想到这里,美女医护脸上不仅在笑,甚至还带着故意的成分,她凑近黑发年轻人,瞪大刷了长长睫毛膏的眼,“你还没吃晚餐吗?现在饿了吗?需要我打电话到餐厅去让餐厅的大叔特地为你准备些什么吗?你这样的小男生应该会喜欢吃甜食吧?布丁怎么样?牛奶味的可以吗?天气这么冷,来一杯热巧克力也是很合适的哟——” “……我就是问问而已,”阮向远十分违背自我意愿,前所未有地觉得十分委屈地说,“其实不吃也可以,我饭量很小。” 也就一餐三碗饭正好能吃饱这么小。 阮向远转回头,盯着艾莎,忽然响起作为医护人员,对于馆内的各项相关事务应该比较了解,他想了想,想问问关于米拉的事,以及……最后那场话剧的结果,如果是米拉的家族亲自为了弄死蠢主人而设计的圈套,那么在牺牲了他一只微不足道的狗崽子之后就这样阴谋破产,守财奴馆长的所谓一百亿赞助费大概也没有下文了吧? ……而且好像没有看见雷切他们真的有帮绥他们洗内裤。 黑发年轻人想了想,正准备开口做个自然点儿的开头,医务室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从外面走进来的正是刚才阮向远才想到的一号楼王权者,听丽莎她们说,之前也是绥大爷亲自将他送到医务室来的,只是绥在将他交给医护人员之后就二话不说离开了——“就好像很忙的样子”,以上,这是丽莎的原话。 “咦?”艾莎发出奇怪的疑惑,“绥,你怎么又回来啦?” “宵夜。” 推门进来的黑发王权者手上餐厅外带的食物,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说明了他之所以很忙的原因,男人走进房间,无声地将手中的食物放在病床的餐桌上,扫了一眼艾莎的胸,面无表情地提醒对方劳驾把胸拿起来—— “床是人睡觉的地方,不是放置杂物的地方。” 就这样无情地将美女医护的凶器说成是“杂物”的一号楼王权者转过身,转身从外带打包掏出来一个花卷,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递到阮向远的鼻子底下,在跟面前的那高大的年轻王权者互相瞪视了一会儿后,黑发年轻人无声地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声几乎不可能被听见的“谢谢”,伸出他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木乃伊猪蹄,虔诚地用两只蹄子夹住那个花卷—— 绥:“……” 阮向远:“呵呵?” 无声地将那被暗搓搓地夹在两只缠满了绷带几乎看不见手的蹄子之间的花卷抽回来,在艾莎老老实实地让出了床铺旁边的唯一一张椅子之后,男人大摇大摆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想了想后伸手从花卷上拽下一小块,送到阮向远嘴边—— “我喂你吧。”王权者淡淡地说。 “……然后……” 臣,何德何能!!!! 相比起之前美女医护好歹还给人一个挣扎的机会,绥这么直接得毫无挣扎简直是丧心病狂!! 再加上晚餐时候被蠢主人嘲笑了一番,之后又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阮向远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饿了,抽了抽鼻子,微微眯起那本来就肿成了一条缝的眼睛——或许放平常的他做出这个表情还显得挺可爱的,但是此时配上他那已经被揍得变形的脸,惨不忍睹到只能用贼眉鼠眼来形容。 然后黑发年轻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习惯性地伸脖子凑过去在绥的手边闻了闻,然后张开手,灵活地用自己的舌头将那块被捏在绥指尖的馒头叨了过去,整块馒头塞满了他的嘴,当他咀嚼的时候,一边面颊像是花栗鼠一样凸出了一块。 绥:“隼?” 阮向远:“恩?” 绥:“……” 黑发年轻人只觉得这一刻他心里的那群欢快草泥马就要狂奔着一路顺着某条血管从眼睛里或者每一个毛孔里飞奔而出,他无声地在内心倒抽一口冷气表达内心的震撼于对绥这样搞突然袭击的崩溃之情,在跟表情诡异的王权者又来了一翻相互瞪视之后“……恩,有点干,那个,能不能给我一杯水?哦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阮向远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项技能叫做装傻充愣——跟红头发的大变态学的。 几乎要感谢上帝自己的脸本来就已经如此精彩,阮向远强制性地压制住内心的抓狂,清了清嗓子,扭过脑袋,淡定微笑:“隼?那是谁?你好,我叫阮向远。” 去你大爷的“隼”。 狗都死了能不能让人家好好投胎别老拿出来动不动就提来提去还他妈不喊一二三。 “抱歉,”绥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失望或者其他的情绪,只是非常平静地,盯着黑发年轻人的唇角,“叫错名字了,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阮向远心很累地挤出一个虚伪微笑,淡定地说着没关系,心里更加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当吭吭唧唧地就着绥的手吃完半个花卷,喝完了一大杯其实一点不想喝的水,绥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从那打包的袋子里弄出了一碗白粥——在阮向远期待的目光下,男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一小盒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细白砂糖倒进白粥里,然后轻轻地将那碗白粥放到了黑发年轻人的鼻子底下,清楚地在那条米成一条缝的贼眉鼠眼里看到了名叫“好评点赞”的东西,男人想了想,搅起一勺粥放到阮向远唇边—— 在后者一边反复强调着“我可以自己来”一边老老实实地将那勺子粥吃的干干净净的时候,绥忽然道—— “敢像你这样伸着脑袋就吃我手上东西的生物不太多。” “……” “你很像隼。” 真不像啊亲。 它灰色背毛,老子黑头发有木有?它四条腿走路,你看见我爬着走了吗?它会吐舌头散热,除了吃东西你看过我的舌头? 哪点像!!!! “……是吗呵呵好巧他是谁还在吗哪天介绍我们认识一下这么好的名字肯定长得也不错吧?” “是条肥狗,已经死了。” “……这是在骂人吗?”阮向远面无表情地反问。 “反正我又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绥特别真诚地将错误直接全部推到雷切头上,淡淡道,“那是雷切之前养的宠物,在你来绝翅馆之前,出了点事,就死掉了……我觉得就算不死,那样的吃法大概以后也会因为得糖尿病死掉吧。” 已经不想计较为什么死了还会被你诽谤这种事了,并且对不起我才不会说“狗也会得糖尿病啊好神奇哦”这种蠢话,所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你身手不错,进监狱之前做过功课?” “……”阮向远指了指自己的脸,眨眨眼,“我被讽刺了吗?” “认真的,”绥看了他一眼,却立刻有些不忍直视地撇开眼,他侧着脸,阮向远发现,虽然睫毛不如蠢主人那么长,但是绥大爷的睫毛却异常浓密,不卷,却像小扇子似的,只见黑发王权者沉默了下,这才接着缓缓道,“心理素质看上去也不错,一进来就闹那么多事的新人很少见。” 这句话一说,阮向远就淡定了——妥妥的讽刺,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疑惑。 “在被白雀下手之前,我觉得我需要提前预定一下——” 正当黑发年轻人在心里问候绥十八代祖宗安好的时候,下巴却忽然被挑了起来,心有一跳掀起眼皮,只看见黑发王权者那张英俊的脸,无限在自己的眼底放大放大放大—— 阮向远的脸上停顿了下,闪现了一丝尴尬,不是不好意思,只是觉得这么个堪称邪魅的动作好像不太符合他现在的这副尊容。 绥:“要不要当我的人?” 阮向远:“噗。” 绥微微眯起眼,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接着在黑发年轻人无语的目光瞪视之下有些受不住地挪开脸,淡定地从外卖袋子里摸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脸上还带着糖份的口水,撇开脸,用十分生人莫近的语气略淡漠地说:“这是‘不要’的意思?” 对。 “也不算是。”阮向远假装纠结,然后瞪眼说瞎话。 绥:“我会帮你变强。” 床技上?说不定老子天赋异禀直接上手呢? 阮向远沉默。 “你有知识,有心理素质,”绥想了想,又继续道,“所以想看一看,在我手上的话,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真的训练? 那就……好好说话啊,大老爷们暧昧不清的说话方式又不是什么好习惯您说对吧。 这回换阮向远愣了愣,几秒之后,他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的猥琐与死也改不了的狗眼看人低向人民的好同志绥大爷道了个歉。 这一次,他终于敢直视绥的眼睛了,甚至还直了直腰子,表达了自己肃然起敬的程度:“比如?” “王权者。”绥勾起唇角,“怎么样?” “……做梦的时候敢想想吧。” 说完之后,再也没有将黑发王权者这样难得主动的邀请放在心上,当阮向远吧唧着那条被揍得像是香肠似的嘴,从绥的手中无比淡定地吃第三口粥的时候,又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了—— 医疗室的大门被人推开,走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并且在还没有看清楚里面有什么人的时候,来人低着头就问—— “请问……” 在来人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屋内的一切都定格了。 阮向远甚至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他最狼狈的时候总能看见莱恩,下一秒,他就发现相比起莱恩那张漂亮的小脸上那一巴掌五指山印子和明显是被拳头揍得青红的样子,他因为打群架被揍得像个猪头反而没那么凄惨了。 黑发年轻人咧了咧嘴,将脑袋从绥的勺子上面缩了回来:“晚上好啊,室友。” 叮地一声。 绥将勺子放回碗里,轻轻将盛着粥的碗摆回桌子上,绥只是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淡淡地问—— “新人,你去招惹雷切了?” 天仙莱恩沉默,可以看得出来,绥猜对了,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很后悔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出现在医务室。 阮向远的第一反应:我了个草,说好的公平竞争呢?犯规! 阮向远的第二反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1章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扒一个半小时。 事实上,当雷切心怀着连自己都不搞不清楚究竟在不满意些什么的不满意心情走进王权者电梯的时候,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电梯走到一半,看见了某个十五层的犯人拥着他在二层的情人打从走廊上路过,这个时候,红发王权者才恍然想起,好像在他的牢房里,还有一只老鼠。 少泽胆大包天擅做主张放进去的灰色生物。 拧了拧眉头,没有任何焦点的湛蓝色瞳眸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往外看去……结合着中层甚至高层的犯人明目张胆地带着低层犯人到自己的牢房,或者这几天斯巴特大叔跟自己打的报告上写着一些小高层开始帮新人用非正常手段夺取并不符合他们实力的牢房等种种事迹—— 雷切突然开始思考手底下的人变得这么放肆大概是他真的太久没有做过一些工作以至于让某些人失去自觉了,恩,这当然是委婉的说法,换成更加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皮痒,欠调教。 走出电梯的时候,雷切甚至还在思考这件事,直到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推开门,以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猛地扑来—— 红色头发的男人眼中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与此同时,在对方来得及碰到他之前,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以高大的身躯本应该不具备的敏捷反应能力,男人巧妙地侧身躲过了对方的扑击,在对方尚未对来得及对自己居然失手感到错愕之前,雷切眼睛眨也不眨地,猛地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紧接着一个翻身将他甩到地上—— 对方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击到地面,发出一声轻呼,只是这样的呼声与其说是痛哼,还不如说是引人幻想连篇的另一种呻吟。 不过雷切没考虑这么多,他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么复杂浪费精力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痛呼就是痛呼,呻吟就是呻吟,二者不可兼得,也不可能同时出现—— 所以,当对方这样哼哼着时,王权者这才想起对方猛地扑过来大概是哪个智商欠费的蠢货教给他的所谓“情趣”,虽然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但是哪怕是狗崽子还在的时候偶尔会和主人玩一下“我他妈就调皮了你怎么办吧有本事来打我啊打我啊你打不到啊哈哈哈”的游戏,有时候自己爪子底下打滑或者智商打滑左腿绊到右腿一个狗啃屎摔地上,也会痛得一瘸一拐嘤嘤嘤半天站不起来。 排除狗崽子做作的演技成分,其中,至少还有有一点科学真实性的。 所以当雷切听到来人的背部撞击地毯发出的巨大响声时,他确定,这样被甩地上大概是……很疼的吧。 一想到虽然是少泽擅做主张送进他的房间,但是,如果有发泄一下欲望的话,他还是希望对方不要像个小姑娘似的哼哼唧唧满脸泪水,处于对这一点的考虑,男人手上的动作松了松,稍稍将那即将下死手的手从对方的致命要害旁挪开,站起身子—— 所以,当红发男人低下头正准备来个“习惯性的不诚意”道歉,看到对方那张漂亮的、微喘的脸蛋上挂着完全不在乎的微笑,不得不承认,雷切是有些惊讶的——那张原本显得有些苍白的面颊反而因为刚才一番的争抢动作而泛着好看诱人的红晕,那双碧绿的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似的,用顺从仰躺在地毯上的姿势从下至上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换了普通人,大概会被这样水灵灵的目光看得生生兴奋起来。 但是雷切不是普通人,呃,准确地说,应该说雷切的脑回路不是人。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让开了身体,示意对方从自己的地毯上爬起来,当对方撇撇嘴似乎对于自己的勾引没有得到回应而感到不满的地站起来时,他发现,在场觉得不满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怎么是你?”雷切目不斜视地路过他,就好像莱恩完全就像是空气一样自顾自地从他身边走过,男人显然不是急着去做什么,他甚至在路过茶几的时候,懒洋洋地弯腰从茶几上的饼干盒里捏起来一块曲奇放进嘴里,然后一个跨步,稳稳地坐回了他那张几乎比一层楼牢房里的床还大的沙发里,“一号楼的人呢?” “不知道……大概在哪个垃圾桶里呆着吧。” 一改在众人面前的冷艳高贵,被拒绝的莱恩此时甚至露出一点儿笑意,跟到雷切面前,当男人在沙发后面坐定,少年也手脚利索地跟他隔着一张茶几,稳稳地在地毯上坐了起来,用手臂垫着下巴,他微笑着说,“可是我听雷伊斯说,高层,必须是有能力的人才能来。” 雷切:“……” 莱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那个一号楼的弱鸡凭什么跑到这里来?” “所以?”雷切咀嚼曲奇的动作一顿,伸出修长的手指舔了舔上面的饼干碎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他抬起眼皮,扫了坐在茶几后面满脸自信的漂亮少年,不动声色地缓缓道,“你是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到这里来?” “我没有资格吗?”莱恩眨眨眼,“我比他漂亮很多哦。” 雷切不置可否。 他不想问眼前的亚麻色头发少年哪来的自信,因为从他的了解来看,莱恩大概确实可以说的上是迄今为止绝翅馆最漂亮的人……不过,他不感兴趣。伸出手指,翘起二郎腿将自己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男人看上去十分放松地抬起手,用指尖隔空虚点点莱恩:“杀手的臭味。” 莱恩丝毫不觉得雷切是打从心底里真诚地说这句话的。 他甚至觉得,是男人来了兴趣,在跟他调情——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作为一名职业杀手,他太清楚自己过往执行任务时,究竟有多少次靠自己的外表迷惑目标,让对方放松警惕,或许那个目标一开始就像是眼前的男人这样因为见过过多的美色或者其他原因无动于衷,但是,最终他还是安安全全地坐在绝翅馆里,不是吗? 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莱恩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拒绝自己——包括眼前的这个红发男人。 就像一只乖乖的宠物,他歪歪脑袋,离开了茶几边缘,就着四肢着地的姿势,小巧的臀微微上翘,紧接着,拥有漂亮脸蛋的少年轻轻吹出一口气,吹开遮挡住他那双碧绿得如湖水般的眼睛的头发,然后以一个绝对不会威胁到任何人——甚至是完全暴露自己致命点的姿势,缓慢地绕过茶几,爬到雷切腿边。 乖巧地将下颚放到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的男人的腿上,那双白皙的手也轻轻地、仿佛试探性地覆盖上那只随意搁置在沙发旁的麦色皮肤的手臂上,当男人低下头,用那双蓝得如同世界上最美丽的玻璃珠似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的看向他时,莱恩笑了笑,轻轻地说:“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雷切毫不留情面地言简意赅道,“相反,完全没兴趣。” 一副你要干什么就干干完快滚的节奏。 微微愣了楞,一丝诧异闪过莱恩的眼底,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事实上,他以最快的速度让从容的微笑从新回到了自己的眼底,闭上眼,那天生为美人而生长的睫毛长而卷,他缓缓地凑近男人的下体,然后伸出自己小巧的舌尖,隔着裤子,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男人的性器部位。 而后,就像是征求意见似的,他抬起头看了眼雷切……当他这么做事,一丝细长的银丝从他嘴边拉开,然后断掉—— 雷切挑了挑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那一天在浴室里,和那个被蒙着眼睛的另一个新人的接吻,当他离开那双被他啃得红肿的双唇时,也是这样从他的唇边滑落了一丝尚未及时断去的银丝—— 男人记得,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真正地有了欲望。 当他陷入此番回想时,甚至是堂而皇之的走神直接忽视了在他身下努力工作的少年,没有拒绝,也没有催促—— 却被对方当做了接受。 当感受到雷切的身体有了反应,对于这轻而易举的成功莱恩有些失望,却又对自己捕获了如此优秀的猎物感到兴奋,于是他灵蛇一般的舌尖离开了男人的下体,冰凉的小手从男人衣衫的下摆处钻入,顺着那手绝佳的胸膛一路往上,他抬起头,凑近雷切—— 气吐如兰,缓慢而暧昧地喘息着,少年微微湿润的双唇缓慢地凑近男人那双紧抿的薄唇附近,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即将要宣告成功—— “啪!”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在那一瞬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原本几乎就要紧紧黏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就这样猛地拉开了距离,茶几被一道黑影撞击得在地毯上挪位发出刺耳的声音,伴随着茶几上的饼干盒以及杯具落到地毯上发出的沉闷响声,少年就像是失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扇飞出去—— 伴随着一声实实在在的闷哼,莱恩背后重重撞到男人房间里的书架上,书架上的原文书就像是暴雨般噼里啪啦地无情落下,尖锐沉重的书籍砸在他的背部、肩部,甚至是脸上—— 每一次,都像是有一个人在往他脸上活生生地扇耳刮子。 尽管他已经被这么对待过了。 心中从茫然变得愤怒,最后由愤怒变成了难以置信。 那一刻,几乎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打击的少年捂着脸,他眼前发黑,迅速感觉到手掌下的面部皮肤红肿起来,当他艰难地从唇角尝到了一丝血腥,他这才扶着书架边缘,缓慢而艰难地站了起来,抬起头,一不小心对视上一双冰冷的瞳眸。 不带一丝感情,没有任何欲望,深邃得冰冷毫无一丝温度的深海。 “突然就不想做了,”只见男人浅浅地勾起薄唇,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用耍猴一般地说,“这么卖力真是辛苦了,可惜我对三号楼的人没兴趣,再见。” 第102章 阮向远在医务室里蹲了整整三天,三天之后,他的脸终于恢复成了人类应该有的模样—— “从来没见过哪个新人舍得把自己宝贵的保护期时间浪费在医务室里的,你还真是头一份埃。”艾莎啧啧地咂着嘴,尖细的指尖捏着黑发年轻人的下颚翻看着,是不是还会伸出手指戳一戳就好像是在检查一件商品在上架之前是否合格一样,“他们在搞清楚了绝翅馆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天堂之后,出于人类的求生本能,在接下来保护期剩余的时间里,他们会十分努力地在这段绝对安全的时间里让自己适应绝翅馆的生存体系——” “也不是绝对安全吧,否则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新人自己没事找揍当然不包括在保护期的任务范围内。” “……可是,关于绝翅馆的规则,那本人手一本的书里面不是写的很清楚了吗?雷伊斯有给我,叫我好好看。” “你显然没有好好看,”艾莎笑了笑,“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吧,话题绕了一大圈后,自己的问题反而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说不定你去当律师会比当医生更有前途。 阮向远皱皱眉,示意自己的唇角被戳得有些痛,没想到在说出这句话后,原本就淤青的唇角又被更加大力地往里面戳了戳,在黑发年轻人倒抽一口冷气呼痛的时候,艾莎插起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教训:“而且雷伊斯那种人的话怎么可以听——那书本上的东西有什么用啊拜托,听说你是大学生,读书读傻了吗要是读书有用的话那王权者谁都可以拿来当一下啊——哦对了,说到这个,其实普通的犯人都是要做劳动的,并且十五层以下的犯人还有规定的工作任务数量——” “什么任务?”从来没听说过啊。 “一些手工,我记得一层楼的犯人会被安排去打扫卫生或者缝制一些布娃娃。” “……缝完之后拿去哪?” “当然是卖掉。” “绝翅馆有穷到这个地步?” “再也找不到比绝翅馆更有钱的公共建筑了,”艾莎冷笑,“但是钱多又不会咬人——虽然表面上,如果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伊莱会温和地告诉你,这些手工都只是他想给你们找一些事儿做而已哦,比如免得你们天天闲得蛋疼就想着惹是生非。” 一边说着,美女护士“啪”地一下重重将最后一块创可贴拍到少年的唇角上,十分敷衍地拍拍他的嫩脸—— “好了,出院咯,以后不用来报道了。” 阮向远:“……真的不用再躺两天吗?” “你躺在这里能搞清楚绝翅馆的派系问题的话,就随便躺好了,”艾莎翻了个白眼,“要么你今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变成我这里的常客哦,就是在踏出这里的三个小时内再被送回来的频率——原因很可能是你踩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的脚,也有可能是因为搞不清楚那群臭男人的派系问题站错队什么的……” “哦。” “真是没诚意的回答,你怎么说都是MT手下的人,按照规定楼层之间是不能互相干扰事务的,无论是狱警还是王权者,关键时刻,哪怕是绥也罩不住你噢!” 女医护人员的话语说得没有恶意,但是听在阮向远的耳朵里,却多了另一番意思,他低下头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抬起手蹭了蹭唇角边的创可贴,然后老老实实地穿上了鞋—— 黑发年轻人忽然陷入沉默的样子让艾莎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盯着那头柔软的黑发女医护咬了咬下唇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有些内疚,于是,当阮向远站在地上,脚尖立起来啪啪啪地抖着鞋尖,就好像这才发现旁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似的,脸上露出一点儿疑惑,他抬起头来,在看到艾莎那张纠结成一团面疙瘩似的漂亮小脸,不禁露出一个微笑,用轻松的语气反问:“干嘛露出这个表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艾莎摆摆手,“你不要误会。” “哦,”阮向远收敛起了笑容,挠挠头发后,淡淡回答,“无所谓啊,反正大家应该都这么认为了。” 恩,比如说天仙莱恩。 不就在那晚被撞破了自己的窘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甩下了那么一句“你不也靠着男人才得救的吗”之后转头离开,甚至没有给黑发年轻人一个反驳的机会——比如阮向远觉得很委屈的是,虽然之后确实是绥把他送来的医务室没错,但是,在他自己被那最后剩下的三个犯人围殴到趴下之前,可是没有任何人来帮他。 后来么,在走廊尽头遛弯的时候,也不小心听到议论他和莱恩的闲话——作为新人,他们俩大概确实太高调了,所以很容易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818话题。 当别人评论到莱恩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是“不好接近”“太漂亮了”“身手也很棒”“说不定在保护期结束之后会迅速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当评论到他阮向远的时候,就一句话—— “哦,你说那个被一号楼王权者看上的新人啊,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明明长得也就那样,偏偏还真的被看上了,否则,那样的人在绝翅馆应该活不过半年吧。” 对于此评论,阮向远想过踹门进去操刀制子跟里面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也想过干脆把门锁上一把火烧了医务室一了百了,甚至想过要在这两货准备吃的药里投毒…… 但是到了最后,在心里想了一百个计划把那两个嘴碎男杀死了一百遍之后,黑发年轻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中水杯里的热水尽数泼在那扇闭合的门上,然后转头就走。 阮向远不是不敢出院,而是有点不想面对出院之后,人们看他的目光—— 现在他不得不同意,睡神大爷说的话没错,跟王权者走得太近,真的没有半毛钱好处……监狱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社会,什么鸟人都有,当你得到了其他人认为你不配拥有的东西时,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神逻辑就出现了,甚至会把压根就不是你的错的事情,活生生地描述成压根就是你的错。 比如阮向远因为学过医,被特别安排到医务室帮忙—— 不幸的是,医务室在其他犯人的眼里,就是吃饭睡觉打打屁,偶尔看看报纸的好地方。 哪怕能在那里的走廊上扫扫地,也算是沾上了仙界之光,而阮向远一个新人凭什么去那个地方呢?于是,那些犯人就彻底无视了在他之前无数个医学界的新人曾经被安排过去医疗室,一口咬定,阮向远能去医疗室,就是因为绥亲自开口给开了后门。 去你妈个蛋,绥来了医疗室,除了偶尔会带点食物来改善一下他的伙食之外,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走个屁的后门。 有些心烦意乱地,阮向远走出医疗室,兜里揣着临走前问满脸诡异的艾莎要的一节白萝卜。 阮向远吭哧吭哧地走在回三号楼的路上,埋头往前冲——一路上,黑发年轻人甚至没有抬起头过,直到他一路这么低着头冲回三号楼,冲进自己的牢房。 推开门,老神棍还是在玩弄他的纸牌,技术宅还是在看他的书,大板牙坐在床上抠脚,莱恩不在,睡神大爷当然是在睡觉。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照常进行,但是又有什么不同——比如,在阮向远借用这几天偶尔回宿舍的情况下,摸清楚了牢房这伙奇葩的打招呼方式之后,他会发现老神棍通常会让人抽张牌看看近期运势,而技术宅会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响亮地翻一页书,大板牙必须是冷笑,睡神则会在阮向远爬上自己的床上时,翻一个身。 但是今天,阮向远路过老神棍,路过技术宅,路过大板牙,爬上自己的床,整个宿舍却依旧保持着他进来时候的那个样子,毫无反应。 阮向远正奇怪着,好不容易爬上床了,就听见大板牙冷哼一声,不抠脚了,转过身来看着他,阮向远看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蛋疼脸,终于想起了什么,将手放进口袋里正准备说些什么,对方却抢先一步开口—— “听说,一号楼的王权者把你弄进医疗室了?” 阮向远套东西的动作一顿,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反问:“你们怎么知道?” 大板牙冷笑:“那就是了。” 说完,就转过头去继续抠脚了。 这语气,微妙到令人呕血——他妈的一副心知肚明的臭语气阴阳怪气给谁听?老子才敢知道这消息还热乎着你他妈一副老子进监狱之前就知道这事儿的节奏是在哄鬼呢? “哦对了,”大板牙转过身,满脸轻蔑,“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阮向远抬起下颚,骄傲的三十七度角,目光微微下垂,绝对傲慢,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几乎被他揣得热乎的白萝卜,扔到大板牙脚边,“送你,昨天晚餐剩下的,拿去捅屁眼吧。” 阮向远冷笑,懒得去看大板牙意料之内的怒容,生命中必须充满了惊喜,于是就好像找虐似的,他转过头一看,睡神的被窝底下,果然有一双银灰色的瞳眸也这么盯着自己—— 那一瞬间,气血上涌至头顶,恨不得想和地球同归于尽。 阮向远气笑了,他歪歪头,简直乐不可支地问:“你也这么觉得?” 沉默。 三分钟的沉默。 在阮向远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白雀回答了他令人激动的三个字—— “不知道。” 阮向远前所未有认真地点点头,前所未有地说了句操你妈,对牢房里的每一位前战友。 然后他又吭哧吭哧地爬下床,出门。 他手脚发冷,脑袋晕眩,根据分析,是饿的。 走出三号楼,阮向远鬼使神差地,选择绕远路去食堂——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老老实实地路过二号楼,然后打从二号楼的牢房前面走过。 踩着雪在一片白茫茫的积雪中留下了自己的一串脚印——周围没有人,他哆哆嗦嗦地走着,甚至不用跟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认得路,为什么会去个食堂也千里迢迢绕到二号楼。 事实上,现在他在走的路,他闭着眼睛也能走。 雷切常常带着自己的狗崽子逍遥过市——除了日常作息之外,通常在蠢主人吃饱喝足想散步想运动的时候,他会不管狗崽子情愿不情愿,强迫性地拖着它在绝翅馆里走一圈,他们都会选择在室外的路绕绝翅馆一周之后散步回二号楼,那时候,还是狗崽子的阮向远其实挺喜欢室外,他喜欢在雪地里撒着欢儿狂奔,然后跑远了,等着雷切在他身后叫他,这时候他就拙计地转一圈,拙计地刹车,拙计地转弯,然后再踩着原来的爪子印儿,继续一路狂奔,一头栽进蠢主人的怀里。 心情好的时候就摇尾巴舔舔他的脸。 心情不怎么美丽的时候就抬起爪子将他也扑倒在雪地里,嚣张地在他身上踩一圈再爬下来。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就还剩一个人,自己遛自己。 “老子混得连狗的不如,”阮向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越走越觉得凄凉,心情不但没有因为走这条路而变好,反而变得更加糟糕,“恩,这句话不是骂人,真话。” 这个诡异的时间段里,二号楼的大厅里没有人,只看见少泽夹着他的军帽子,哆哆嗦嗦地打着抖,蹲在二号楼的墙角边往上面糊着日常每周各层犯人需要完成的劳动任务—— 他看见了阮向远,但是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已。 在黑发年轻人感慨好久没有见到他,想上去打个招呼的时候,那个大众脸狱警地下了头,继续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十分冷漠。 也就是这个时候,阮向远才想起,他已经不是那只哈士奇了。 真切地认识到。 对于他来说,绝翅馆变得陌生,也只是因为他的角色换了而已,也只是因为,那个曾经似乎会永远撑在自己头上的保护伞,随着那条叫“隼”的哈士奇入土为安的那一天开始,也已经一同消失—— 此时此刻,无论他愿意不愿意,抬起头看见的,只能是那一片和其他犯人没有任何不同的苍穹。 黑发年轻人那张无精打采的脸上变得更加黯然,转身真想要离去,吸了吸鼻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嗅到了一丝丝花香——绝翅馆常年种植耐活耐操的四季常绿植物,哪来的花这种奢侈品? 略惊愕地停下步子,转过身去,终于,在二号楼大厅旁边的那片泥土地上,他看见了一棵生长趋势良好的大树,此时此刻,高大的树上居然开满了拇指大小的百花,三五成一簇,在寒风中迎风盛开着,每当寒风吹来,树叶刷刷作响,几朵小花吹落于地面上,于是那样的花香变得更加浓烈了一些。 黑发年轻人盯着那棵树有些出神。 这棵树好像是他狗崽子的时代,曾经无数次满脸猥琐地恶意满满在那里翘起腿嘘嘘试图实践“尿到底能不能烧死一颗在寒风中屹立不倒的树苗”的那棵树…… 如今他死了。 这棵他一直想看它什么时候才能死的树不但没死,还他娘的特别风骚地开花了。 去你大爷的,阮向远站在树下,囧了。 这是来自自然界大神的报复么? 因故报应不爽啊真是…… 少年过于震惊得出神,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得如同小山似的声影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直到身后的光线被遮盖住,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另一道影子完全遮盖住,阮向远愣了愣,这才有些警惕地转过身去,下意识地感觉到身后的人比自己高,于是当他抬起头,几乎是措手不及地,立刻跌入了一双深邃不见底的湛蓝色瞳眸中。 “是你啊。” 这是天塌下来雷打不动的淡定之神雷切大爷。 “……” 这是整个人都我去我操我日我干我他妈这是做了什么孽才遭如此报应的阮向远。 舔了舔被寒风吹得干裂的下唇,当一丝甜腥的铁锈味儿在唇舌间扩散开来,就好像是睡醒了似的,黑发年轻人忽然意识到,在面对上级的时候,他必须主动地说点儿什么以表示自己的礼貌还没有被狗啃过—— 可是说什么好呢? ——你怎么在这里? ——好巧。 ——又见面了。 ——你是谁。 ——Howareyou?Howoldareyou? ——谢谢你揍了莱恩,谢谢你揍了米拉,干得好。 ——又以及,最直接的“汪汪嗷呜汪汪汪”,翻译成地球标准通用语应该是:蠢主人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幻化为了一句最为二逼的—— “你也来赏花?” “……” 被一个怪物当成怪物看时的感受你不懂,总之此时此刻,阮向远觉得,自己他妈就活该自己呵呵自己一脸。 “这是二号楼。”某个沉默够了的男人,难得体谅了一下对话进行对象的心情,居然难得十分给面子地找了个话题,“三号楼在上一个路口就该左拐了。” 虽然是赶人走无误,并且有“你在这里很煞风景”这样的责备嫌疑。 “我就,”阮向远顿了顿,“路过啊。” 其实已经回去过了,但是又出来了而已——面不改色的撒谎,反正都是都你学的。 谁知道雷切很执着:“走错路了。” “哦,我新人。”阮向远认真地点点头,思绪乱七八糟得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便举起手往某个方向划了划,“走回头路往左是吧,我这就——” 接下来的话他“又”不出来了。 因为雷切面无表情地,无比淡定地抓住了他举起来的手腕。 那在寒冬里显得异常具有存在感的五根手指,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阮向远:“……我能不能问问这是要干嘛?” 雷切没有回答,只是抓着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插在口袋中,轻而易举地,用单手将他跳舞似的整个人抡了个一百八十度—— 然后抓着阮向远还保持着指路姿势的手,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动了动:“这边走也可以。” 接着,就像他曾经无比自然地抓住黑发年轻人的手那样,无比自然地放开了他。 呵呵。 多么特别的指路方式。 阮向远僵着脸道歉,行尸走肉般地往雷切指的方向迈出去一步,却在下一秒,一声低沉的,几乎就要被寒风呼啸声遮掩过去的男声传入他的耳朵里—— “这花花期很短,最多再过两天就看不见了。” 阮向远回过头,看雷切,发现这货果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的树,如此专注。 但是阮向远没急着走开,他甚至站在原地,着了魔一般地点点头——虽然知道对方大概压根就没准备看到他。 “这花其实上周刚开。”雷切淡淡道,“距离你进监狱,正好一个星期。” 那就是老子刚死的之后第二天开的?阮向远看向那棵树的目光不仅有些闪烁—— 卧槽,果然是来自大自然的报复么? “我把它埋在树下面了。” “谁?” “我的小狗。” “……” 好吧,能亲耳目睹一下自己的坟墓这感觉真微妙。 阮向远开始后悔自己干嘛嘴贱去多问这么一句,明明到“距离你进监狱,正好一个星期”这句令人遐想无限的话停住就很棒了——所以导演,最后一段能不能删掉? 要不快退也行,我肯定第一时间说“债见”,一个字废话都不带多。 第103章 正当阮向远站在原地独自蛋疼,雷切已经和他擦肩而过自顾自地走回了二号楼里,整个对话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但是黑发年轻人甚至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可能还会怀疑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位是谁——而红发男人向来如此,在他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再见”和“你好”这两个词语,他和每一个人的相遇都是因为他想相遇,然后他会在任何他想要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结束一切谈话或者动作,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雷切也讨厌别人伸着鼻子来多管闲事。 但是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他亲手拉扯大的狗崽子那样如此了解雷切,比如站在门口贴告示的大众脸狱警很显然是看见了全工程,甚至还在红发男人路过他的时候,多嘴问了句“你跟那个三号楼的新人说啥了”—— 对于此,雷切只给了他一声比直接无视还不如的嗤笑作为回答。 于是当雷切的背影消失在二号楼的王权电梯里时,看着少泽望向自己的目光,阮向远非常淡定地发现从此讨厌自己的人的名单大概要从“犯人”这一栏下面多出一个新的分类那就是“狱警”,终极目标栏是“馆长以及其养的众多母鸡”,集齐绝翅馆内唯一的三个群体分类,可以召唤神龙前来协助越狱—— 好吧开玩笑的。 冲着怨念的少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友好微笑,阮向远独自走去食堂,他没打算把自己饿死,虽然“被孤立”这个念头让他暂时不是很有食欲——但是翻一翻《绝翅馆生存手册》的总结序言,就会发现在那本手册的序言上方空白处,有属于馆长大人给每一个犯人的见面礼,那是一行潦草得不能再潦草的字—— 【绝翅馆是个简单粗暴的地方,需要做的就是学着怎么活下去。】这是句乍一听非常废话但是仔细一想会觉得十分有道理的话,这大概也是伊莱对他的每一个犯人直到他们出狱之前唯一一次的真诚相待。 阮向远抬头看了看头顶,乌压压的天空,是个坏天气,就好像上一秒明明还风和日丽下一秒大概就要有狂风暴雪降临,不仅是个坏天气,可能还是个不怎么好的兆头。 但是无论发生什么,对于尚处于保护期的自己来说,大概已经不能更坏了……一路向着食堂走去,黑发年轻人撇撇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节奏在,揉揉肚子正想着今天要吃什么,当他路过花园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从草丛后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老年人从嗓子眼里发出最终的挣扎般——气若游丝,昏昏沉沉,却在认真地停了一会段时间后就能发现,那高低不同的呼吸频率和嘶哑声音,很明显是有一个什么人,想大声呼叫,却奈何叫不出来。 阮向远脚下一顿,上辈子当狗崽子时那种不靠谱到激发频率只能用“偶尔”来形容的警惕之心就好像此刻终于被想起来了似的,几乎是立刻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又在不该发挥主角体质的时候发挥了主角体质——他总是用主角的角度开启一次次偶然事件推动剧情,然后用配角的角度结束这个剧情,简单的来说就是牺牲自己,替真正是主角的人推动相关剧情。 比如明明他什么狗屁都没做,却被孤立。 而天仙莱恩主动勾引雷切未遂被揍了一顿,人们却说,莱恩肯定是MT派去的,雷切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这是多么我了个操,至此,阮向远不得不开始怀疑起全世界的智商平均水平问题——绝翅馆的男人大概是糙汉子看久了最不幸的是偶尔出现几个好看的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或者同样对于某些人来说神圣不可侵犯的“王直属管辖高层”这个原因,几乎大部分的人……是的没错包括某些高层在内,他们都像是眼睛完全退化了然后把鸡巴长在脸上的新物种似的—— 长得好看的做什么都是对的,因为长得好看;长得不怎么滴的做什么都是错的,别抱怨,谁他妈让你长得不好看?不服气不知道去整容啊? 就是这么个蛮狠的节奏。 每一个被害的犯人身后都绝对是有一个组织一个阴谋,当年米拉运送枪支设计舞台剧就为了用最艺术的手段弄死雷切,这是大手笔,那么,几个高层利用点自己的那点儿小关系无声无息地惩罚一个最近过于高调的人,这种事儿就层出不穷了——阮向远深知,这个闲事一管,他肯定又要深角度地得罪某一伙势力完成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甚至到了最后自己变成了趴在草丛后面疯狂挣扎的那个还得不到句“谢谢”——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管。 顺着声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发现那声音如同从破旧的拉风箱里发出来的声音似的,那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呵、呵”气喘声,伴随着一个人在地上疯狂地扒动着雪地时的沙沙声——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脑补出一个人在这草丛之后做着某种痛苦的挣扎。 而隔着一道草丛之外,阮向远却又猛地站住了脚步——这是他最后一次犹豫。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几乎都充数着、叫嚣着“不要多管闲事”,然而,在大脑的某一个大概连指甲盖都没有的小小角落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反正也不能再糟糕”。 管闲事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阮向远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脚仿佛着魔了一般顺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往草丛后面走去—— 他果然在草丛的后面看见了一个趴在雪地上的少年,他趴在地上,头发凌乱,是比亚麻色更深的,说不好具体颜色的头发,他弓着背就像一只垂死的猫,剧烈的咳嗽声沙哑却异常刺耳,当他挣扎着死死地将自己的手指抠进雪地里,在雪地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血痕。 阮向远一眼看出,这个是他作为狗崽子死之前,MT身边跟得最紧的那个小情人——这他妈才一周不到,就失宠失成这样一副被投毒的样子?不能吧。 MT虽然是个人渣无误,但是要对自己手边用过的情人下这么重的手,除非是这位年轻的犯人桀骜不驯到替MT口交时来了个大义灭亲一口咬断了那个死胖子的命根子……否则,就是后宫相争咯? 阮向远囧了下,心想这些少年这辈子做得最惨的一件事就是被父母送进绝翅馆,要是非要在这个后面排序,就是进了绝翅馆之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男人这个每天洗澡都必须要面对的根本问题,一心一意为生存投入了争风吃醋的斗争当中。 这不,牺牲品就在自己的眼前。 双眼狰狞地凸出,平日里那副骄傲的漂亮小模样完全不见了,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他的意志,趴在地上的少年又剧烈地咳嗽,这一次,甚至带出了一些粘稠的零星血液! 阮向远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三两步上前将地上的人拽起来,反手压在地上,当对方迷迷糊糊地张开充满泪水的双眼看着一张清秀的、皱着眉头的脸像自己靠近,他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作为一名医生,面对不听话的病人时候会从白衣天使变身成白衣鬼畜。 于是,阮向远赤脚大仙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这一巴掌奏效了——虽然赤脚大仙认为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压根就是被自己那一巴掌抽蒙了也说不定,但是,那阻止着自己乐善好施的手脚终于软趴趴地停顿了下来,除了偶尔会像是入了沸水的虾子似的弓起身子剧烈咳嗽,唾沫夹杂着血液星子喷了赤脚大仙一脸…… “别动啊,”阮向远嘟囔着,“张嘴张嘴——” 可惜赤脚大仙的本质就是赤脚大仙。 一边说着,一边完全不等对方张嘴,自己上手直接不带商量地掰开了对方的嘴,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又回到了大学的解剖室里,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尸体一样,角度不好看不清楚的时候,他甚至还拧着对方的脑袋试图去调整一个完整的角度以便让他看清楚喉咙内部情况—— 直到他手下的人发出了属于活人的那种不堪与折腾的更加痛苦的“呵呵”声,那凸起的眼球在眼眶中疯狂地转动着! 手下的尸体居然动了这他妈还是头一回,阮向远猛地缩回爪子,然后在下一秒想起这会儿自己好像是在搞实战,这才一边毫无诚意地说着“不好意思”一边重新扒拉开对方的嘴,然后手脚完全十分温柔地将对方调成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阴天,甚至没有阳光,更别提手电筒,如此简陋的环境下,阮向远眯着眼撅着屁股,几乎整个人都快从侧面趴在雪地上,这才看清楚对方喉咙的内部情况,明显的灼伤,粘膜糜烂,以及少量的粘膜上方出血—— 凑近对方的唇边狗似的嗅了嗅鼻子,鼻子尖儿嗅到的奇妙味道让阮向远猛地拧眉,抬起头立刻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想了想不对,又爬回去拍拍对方的脸颊,说出了一句比较合适的、符合身份的话:“还能思考吗?亲别睡,虽然你也睡不着,那个,你刚吃什么了?大脑有坑啊什么都往嘴里放——液体的还是固体的?说清楚老子才能救你!” 说完,抓起对方的手往干净的那片雪地上一放:“别扑腾了,说不清楚就用写的!” 对方用那双可怕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了看阮向远,就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终于有了配合的意思,翻过身,痛苦而缓慢地在雪地上,用自己那完全磨破流血的手指在地上写下了一个“N”,正准备写第二个字母,就被一脸阴沉的黑发年轻人抓住手腕—— “好了,我知道了,”阮向远发出一声短暂的冷笑,“‘真有能耐,‘NAOH’是吧?” 说完这句话,只是扔下一句等等,阮向远站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往外跑了两步,又颠颠儿往回奔,气喘吁吁地扔下一句“别他妈自己瞎胡来催吐啊”之后,不等地上的人回应,又转过头,马不停蹄地向着后院,连滚带爬地一路狂奔。 后院位于和餐厅完全相反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馆长的菜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这一跑,地上少年完全绝望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得救。 然而,那个他唯一的希望却跑向了与他唯一能得救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驰的方向——就连初中生都知道,误使强碱,最好的缓和得救方式就是立刻服用使用醋类进行综合……虽然厨房的方向相对之下比较远,但是,如果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的话,就完全没有希望了吧? 放在地上的手边,还有那个他歪歪曲曲写着的字母“N”,那深深的雪痕几乎深邃到要看见泥头的颜色,仿佛承载着他最后一点的希望……而如今,却变成了一种默默的讽刺,伴随着那个黑发年轻人毫不犹豫的离去,破灭了。 是啊,他早就该明白,在绝翅馆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无偿地帮助你? 笑吧,得意地笑吧,在你们强行灌下那个东西的时候,不就是为了看我这一刻的狼狈? 多有本事,就连新人都可以收买——来,快出来吧,站在绝望的我的面前,宣布你们的胜利,大声地笑啊,MT身边的位置属于你们了,你们可以获得在依靠自己的实力永远不可能触及的三十一层楼过夜的权利,你们可以获得三号楼其他犯人羡慕的目光,你们甚至不用再低着头做人就想条流浪狗似的期待施舍期待别人的怜悯—— 来欢呼吧,欢呼你们的胜利。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比我还惨的你,怎么可能欢呼得了——哈哈哈,输给一条狗,然后被鹰眼抛弃转送给MT,被拔掉了指甲灌了开水的失败者,还指望能在三号楼占有一席之地? 他们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然后你的下场就会变得和我一样……不,会比我更惨。 米拉,如果我死了,就在地狱等着你。 手掌渐渐收拢握拳,又舒展开来,从鼻腔里属于一股浊气,少年那双曾经充满了恨意的双眼从憎恨变成绝望最后回归于一片死寂——他狠狠地,仿佛用尽了自己对于这个人世间最黑暗的地方最后一丝的恨意,大力地一巴掌拍在雪地上,雪尘飞溅之间,那个“N”被打乱—— 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仿佛抱着什么从不远处狂奔而来。 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黑发年轻人那张苍白的脸重新出现在了雪尘之后,当雪尘散去,他的脸因为快速的奔跑而出现了一丝不正常的红,踉踉跄跄地在他身边蹲下,伴随着一声——类似于鸡蛋壳破裂的清脆声音,还未等少年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了,两根冰凉的手指重新碰到了他的嘴唇,紧接着,他早已变得干裂得吓人的双唇,忽然碰到了一股粘滑的液体……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个附身在他上方的黑发年轻人满脸认真,他挡去了他眼前所有的光,却专心致志地,举着一颗破裂的鸡蛋,小心翼翼地从那微微被强制性撬开的唇边将蛋清一点点滴落,当一个鸡蛋的蛋清从破裂的弹壳细缝中流出,他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蛋黄扔开,然后弄碎另一颗鸡蛋——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喉咙里的灼烧感因为这冰凉滑腻的蛋清而有所减缓,或许,这压根就是心理作用,但是在这一刻,原本呼哧呼哧努力喘息着的少年,呼吸忽然变得平缓起来,仿佛被疼痛折磨了很久的紧绷身体遽然放松…… 他整个人重重地陷入了雪地当中。 却在下一秒,被用完了最后一颗鸡蛋的黑发年轻人冷着脸一把拽起来,然后被架在那并不结实的肩膀上—— 阮向远扛着肩头上的“MT的过气皇后”,十分蛋疼地说:“走吧,要争风吃醋,就去餐厅——” 黑发年轻人想了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好人我就不做到底了(……),一会到餐厅那个路口你自己爬进去行不行?……然后你将当从来没见过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104章 阮向远真的在餐厅门开三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把肩上的少年放了下来,往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回头老老实实原地蹲下,猫在一边看着地上那人静静地在地上躺尸了片刻慢吞吞地爬起来。 少年踉踉跄跄地站稳又慢吞吞地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抬头,却在下一秒对视上一双雪地里显得异常黑亮的眼睛—— 已经多久没有在绝翅馆里看见这样的眼睛了? 明亮,有神,眼中充满着别人没有的、大多数人就算曾经拥有也已经被这样肉弱强食的世界所熄灭的那束光。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这个人居然还没走,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盯着那双眼睛仿佛着了迷般地看了很久,这才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张了张嘴干裂的唇,剧烈的疼痛和味蕾上尝到的淡淡铁锈腥味儿让他恍然想起,这个人……好像就是前几天新来的两个犯人中的其中一个,也是三号楼的。 黑头发的这个虽然清秀但绝对称不上漂亮,相比起常常被高层提起的那个漂亮年轻的杀手,他不同于偏向于女性化的外貌,更加接近正常的英俊年轻男性,但是这种“英俊”又和其他楼的王权者那些人上人也不同,他的外貌完全不具有那些人拥有的凌厉与侵略性。 恍恍惚惚地看着这张脸,忽然觉得,这应该是一张最合适笑容的脸才对。 是叫阮向远对吧?是最近低层的犯人比较频繁讨论的那个,评价大多数都是负面的——偶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在绝翅馆,低层犯人不知死活在没有人授意的情况下去接近其他楼层的高层甚至是王权者,在一般人来看,绝对是藐视本楼以及本楼王权者的不可原谅行为之一。 张张嘴,他双唇颤抖着艰难地试图跟对方说些什么,没想到,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却脸上的表情一变,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伸长脖子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紧接着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蹭地跳起来,手脚敏捷得就像一只感觉到了危险转身就往洞里钻的狐獴似的,一头钻进了路旁边那些茂密的树丛后面—— 少年愣了愣,正莫名其妙着,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缓缓走来一伙人,从那身形来看,应该是MT和鹰眼才对——当那些人慢慢走近,少年原本震惊的眼中产生了一丝变化,因为他看见此时此刻正依偎在MT怀中的米拉。 刺杀了二号楼的王,最终却以三号楼王权者情人的身份活下来的少年,他的嗓子被毁了,甚至因为这个在重症看护病房里躺了整整两周,终于在前几天出院之后,立刻从二号楼转到了三号楼,他的手指因为指甲被毁,现在满满地缠满了绷带,却因为他本身白皙的皮肤,这样的绷带反而让他添加了一丝病态的妩媚。 当一行人越走越近,少年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这时候,MT也看见了他,放开了怀中的米拉,那个肥胖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后皱起眉,停止了与鹰眼的交谈,他三两步走到少年跟前—— “汤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三号楼的王权者粗声粗气地问。 明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诉苦,应该哭泣,指控米拉,或者压根就应该耍耍小性子转身离开,然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却猛然想起了几分钟前雪地里的那双明亮的黑色瞳眸,于是不自觉地,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然后镇静地伸出还带着干涩的血液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他看见当他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从MT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喜。 并没有因为这个肥胖的男人重新对自己提起了兴趣而感到高兴,内心除了苦涩之外,是一片缓缓上涨的无尽的嘲讽—— 男人天生就是浑身上下充满着征服欲的动物,谁也跑不掉。 一旦服从,就意味着距离被淘汰进入倒计时。 余光在米拉沉默的脸上一扫而过,汤姆却在对方一瞬间变得警惕的时候,无声地冲MT摆了摆手,露出一个对方熟悉的微笑,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向着食堂走去——谁知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忽然整个身体腾空,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于无声的嘶哑惊叫,下一秒,他猜反应过来,是MT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大步以比他快得多的速度往食堂那边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米拉和鹰眼沉默地对视一眼,眼底下有一颗泪痣的男人永远都是能洞悉一切般地,冲那个脸上表情并不好看的年轻少年轻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戏谑,未等对方做出反应,他也抬起脚,跟上了MT的步伐。 狗血剧终于落幕,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这条道路的尽头,空气中除却北风卷起雪尘呼啸而过时发出的空洞声响之外,别无其他声响,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保持了三十秒后,路边的一簇灌木植物沙沙地动了起来—— 一名黑发年轻人从里面蹑手蹑脚地爬了出来。 拍了拍头顶上的枯叶,阮向远心里松了口气,差点又腥风血雨一把。 撇撇嘴,将手插在裤口袋里,黑发年轻人一步三晃悠地往餐厅挺进——仿佛永远都离不开的地面的脚跟踩在雪地上,伴随着他每一次吊儿郎当的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不刺耳,但却绝对不是汤姆之前认为的那样无声无息。 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儿,阮向远拖拖拉拉地一路来到餐厅,领到了自己的那份餐——当然底层犯人绝对不具备有将水果当成日常的权利,所有的零食只是一点儿薯条罢了,多给一些番茄酱都说明今天分餐大叔心情不错。 阮向远直接用没洗过的爪子抓起一根薯条就往嘴里塞,外脆里嫩口感不错,正当他东张西望地假装在四周看,其实余光从未离开过被MT亲自送进餐厅后厨的那个少年,直到少年在MT的带领下,慢吞吞地抓着一杯透明液体从厨房里走出来,皱着眉头喝下它,阮向远这才结束了自己的狐獴行为,缩回脑袋,抓起叉子—— 然后在他的餐桌对面,一个餐盘哐地一声砸了下来! 黑发年轻人挑挑眉,正想着是谁不知死活这个时候还跑来跟他这个“被孤立的人”搭桌,一抬头就看见雷伊斯正如同一阵风一般在他的对面坐下,然后在阮向远还举着叉子发呆的时间里,雷伊斯已经手脚利索地,飞快地把自己餐盘里的胡萝卜和菠菜尽数扒拉到了满脸呆滞的黑发年轻人餐盘中,然后一边嘟囔着“公平交换”一边将黑发年轻人餐盘里的牛肉全部选走—— 阮向远低头一看,餐盘里花花绿绿什么都有,除了肉。 额角青筋凸起跳了跳,他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喂!” “干什么?”雷伊斯往嘴里塞了一块从阮向远盘子里收刮过来的牛肉,脸颊鼓起来一大块像个老鼠似的飞快咀嚼着口齿不清地文,“做出这副表情干什么,年轻人当然要多吃蔬菜才长得高——而且我好心来陪你吃饭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听说你被孤立了啊,自己吃饭多无聊。” 狱警噼里啪啦一大串,那双眼睛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在看见自己说到“被孤立”时候对面坐着的黑发年轻人眼睛明显黯了黯,还特别没有同情心地嘻嘻嘻笑了起来,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早就跟你说了要离别栋楼的王权者远一些啊,你又不听,你看看我说对了吧?不过你放心啦,我没有那些人那么无聊,小远现在那么脆弱,正是我一举进攻的好时机啊,哈哈哈——” 强压下把面前这盘充满了蔬菜沙拉的餐盘糊到那张得意洋洋的俊脸上的冲动,阮向远面无表情地伸叉子,从雷伊斯的餐盘里飞快地把自己的牛肉扒拉回来,然后一股脑地将那些他扔过来的蔬菜连同他自己的那份蔬菜全部倒进雷伊斯的餐盘里—— 狱警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大叫着“太过分啦”跳了起来,阮向远回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就在这时,餐厅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黑发年轻人十分熟悉的身影,红色的头发依旧耀眼,高大挺拔的身躯,修长的双腿和宽阔的肩,完美的倒三角体型,如果不是那张近乎于完美的英俊脸庞上此时此刻缺乏人类丰富的面部表情变化,那么雷切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雄性生物。 “啊!瘟神来了!”很显然也注意到门口那边动静的雷伊斯的声音从阮向远头顶上飘来。 不同于以往走路慢吞吞的德行,红发王权者今天走路的速度十分之快,走过之处的犯人都忍不住发了一会儿呆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不远处的阮向远观察到,蠢主人的脸上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那双湛蓝色的眼底,却充满着快溢出的不耐烦和无语。 目光顿了顿,阮向远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了已经被关上的餐厅大门—— 就好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似的,餐厅的大门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立刻又被推开了,从外面以同样快速的频率冲进来的,是脖子上围着貂皮围领,漂亮的狐媚脸上尽是崩溃的馆长大人,他向着雷切的背影一路狂奔,完全放弃了馆长平日那副冷艳高贵的形象—— “雷切,你他妈今天不跟我说清楚你别想吃饭!” 餐厅里的犯人们嗤笑着看热闹般地结束交谈转过头去看这场免费的闹剧,一片混乱之中,雷伊斯凑到阮向远的耳边:“看来是雷切一不小心上了馆长之后没给钱。” 阮向远:“……” 雷伊斯宽容地拍了拍满脸无语的黑发年轻人的肩膀:“啊,不用在意,编排上司的绯闻是我们狱警平淡生活里唯一的乐趣所在。” 毛。 雷伊克和少佳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这么低级趣味的人,至于少泽,这货看见伊莱就和老鼠看见猫似的,你这幅你才是绝翅馆老大的表情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那个大众脸上吧。 阮向远撇撇嘴,将目光重新放到雷切身上,这个时候,领完餐的红发男人已经被后面一路狂奔赶来的馆长一把抓住,稳稳当当地将被拽住的那边手手中的餐盘换到另一边只有的手上,雷切这才不急不慢地转过身来,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不耐烦表情:“啊啊啊烦死了,你要我说什么?” “告诉我我的鸡蛋去哪去了!”伊莱崩溃地抓着红发男人,以整个餐厅都能听见的音量时空地嚷嚷,“为什么那条蠢狗死了以后还是会有人去偷老子的鸡蛋啊啊啊啊啊啊?!!!” “你大脑有问题吧?”被这么堂而皇之地提起痛处,雷切脸上的表情明显难看了些,“这种问题怎么可能回答你,我怎么知道!” 伊莱:“有人看见那个黑发新人小鬼曾经鬼鬼祟祟地从老子的菜园方向路过过!!” 阮向远:“咦?” 雷伊斯:“……黑发新人小鬼,这是在说你吧?你偷伊莱鸡蛋了?” 阮向远满脸黑线地撇了狱警一眼:“我干嘛偷他鸡蛋?” 雷伊斯一愣,随即很好骗地点点头:“说的也是哦。” 这边,雷切也各种不耐烦甩开了伊莱的爪子:“什么新人?搞清楚,我楼里几个月没来新人了……” “怎么,二号楼是想称王吗都这样了还想要人!!” 雷切揉了揉被吼得发疼的耳朵,朝着餐厅的顶部翻了个不怎么明显的白眼:“你启蒙教育是看厕所的大叔教的吗?我的意思是,那个是三号楼的人,你抓着我问个鸟啊?” 说完,男人的目光在餐厅里环视了一周,然后,猝不及防地在男人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对视上了一双直愣愣的黑色瞳眸。 雷切一愣,愣是被这目光看得不动声色地小小后腿一步。 阮向远一愣,偷窥就这么被发现大脑也跟着放空了一下下。 沉默三秒。 然后不由自主地,一个坐着的,一个站着的,一个在餐厅的这头,一个在餐厅的那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十分有默契地拧开脸。 伊莱:“啊啊啊啊?” 雷切吁出口长气,皱眉:“叫什么叫?” 伊莱:“那个人不是你——” 雷切:“闭嘴,你敢叫得全世界都知道试试?” 伊莱猛地闭上嘴。 随即想起他妈的老子才是馆长凭什么听你的,于是又张嘴继续吼:“为什么跟你有点关系的东西一出现老子的鸡蛋就会不见!” 雷切低下头,那双淡定的冰蓝色瞳眸盯着馆长那张抓狂的漂亮脸蛋,完全不动心地冷笑:“伊莱,你智商被狗啃了吗?” “解释!” “你要解释,自己去问他啊,”雷切撇撇嘴,下颚往之前那双可怕的目光的方向点了点,不情不愿地说,“自己去问,别拖上老子——喂,都说了别拖上老子——” 第105章 哐地一声,伴随着一个里面的食物已经被晃得成猪食一样构造的餐盘空降到自己面前,阮向远面无表情地拿过雷伊斯的袖子擦了擦下巴上被飞溅上的黑椒汁,一边淡定地抬起头——在他的脑袋顶上,站着一位满脸写满了“我不爽”“我不耐烦”“看毛看”的红发男人。 当阮向远抬头去瞅他的时候,“看毛看”这个情绪无限放大最后遮盖住了其他的所有,在蠢主人这种霸气侧漏的凌厉目光之下,狗崽子爪子一松一哆嗦很没出息地放开了雷伊斯的袖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些什么—— “小鬼,”雷切垂下眼,冷冷淡淡地用余光藐视,冷冷淡淡地开口,“自己说你是那栋楼的人?” 阮向远很想也冷冷淡淡地回答“关你屁事”,但是他承认他是个没有节操的人,于是他咽了口唾液从冷冷淡淡变成老老实实,回答:“三号楼。” 虽然我很想去二号楼没错啦人在朝营心在汉什么的你懂的不过你这么直接的问我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请问趁着馆长大人也在我现在申请到你二号楼去来得及吗——愿为雷哥门下狗。 恩,我认真的,无比认真。 但是很显然雷切是不会听见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内心的呼唤的,得到了这个无比真实又令人满意的答案,终于动了动眼珠正视上那双黑色的眼珠,那叫个晶莹透亮,红发男人挑挑眉,在心里送给了这个新人一句“你还是蒙着眼睛的样子比较可爱”之后,在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声中转过头,斜眼给了他身后的狐狸眼漂亮年轻男人一个轻蔑的目光:“听见了没?” 伊莱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可是……” 但是有一个向来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无视了他,从阮向远的身后,两条手臂从后面猛地一下扑上来抱住黑发年轻人的脖子,那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整个人从凳子上面搂到地上去,还好阮向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椅子的边缘,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对被这样抓来抓去似的,他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抓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无奈道:“松开啦,你还小啊?” 雷切被这个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他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投到这个新人的脸上,那双蓝色的瞳眸微微一顿,目光移动,最后定格在新人脖子上那双和犯人完全不同的衣服袖子上,他不着痕迹地浅浅皱起眉。 从身后抱住阮向远的人身着古旧式德国军装形式的制服,深灰色的样子,只属于狱警的配套军装帽子正歪歪斜斜地戴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几根头发不太听话地从帽檐底下翘出来,此时此刻,帽檐之下,雷伊斯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占有欲,张开口就嚷嚷—— “——喂,雷切,你不要用这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别人的犯人看好不好,不要随便一个什么么可以呼吸的生物你都要勾引回家,要点脸能死?!绝翅馆又不是你家开的!” 阮向远明显感觉到在雷伊斯说完这番话之后,蠢主人那原本就不怎么和善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黑发年轻人心理咯噔一声,知道自己这是要被连坐了,果不其然,当他急忙抬起头去瞅雷切心里琢磨着现在卖个萌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时,雷切的目光在与他对视上的前半秒内,准确无误地挪开了—— 说不是故意的,上帝都不信。 湛蓝的瞳眸里没有任何情绪,男人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温度,最开始脸上的无奈已经收了起来,男人的唇角却还是保持了那浅浅勾起的嘲讽角度,他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咸不淡地扫了眼桌子上,然后在桌子上黑发年轻人和狱警上的餐盘上停顿了下来—— 阮向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看见男人目光所及的事务的第一幕,几乎不用问,他也知道,两个字不能再多:完了。 完蛋了。 此时此刻,那俩金属制的餐盘正因为雷切之前扔餐盘的动作而碰撞在一起,亲密无间地头靠着头,阮向远的餐盘里是乱七八糟的几块抢回来的牛肉,而雷伊斯的餐盘里,是土豆洋葱生菜胡萝卜以及格式格式样的蔬菜沙拉——非常糟糕的是,其中某一些沾着黑椒汁的蔬菜明显来自于阮向远的餐盘中,而阮向远的餐盘里的牛肉也有一些堂而皇之地沾上了狱警盘子里的咖喱酱。 总之就是一副“咱俩谁跟谁”的节奏。 阮向远很想说一句“你误会了”,但是他十分害怕以雷切的逻辑走向后者很可能会用更加欠揍的表情问他“哦?你猜我误会什么了”然后邪魅一笑……如果真是这样,阮向远害怕自己可能真的会忍不住跳起来弑君,并且是当着餐厅所有狱警犯人馆长的面,现在就弑! 不过最糟糕的存在莫过于雷伊斯,很显然这个狱警百年难得一次的聪明了起来,在餐盘和雷切的脸上来回晃悠了几个来回之后,他狡黠一笑,拖长了尾音显得有些懒洋洋地,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阮向远的脖子上滑下来扶在他的腰际—— “哦,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狱警笑了笑,很可爱地说,“有什么意见吗?伊莱可没说过狱警不可以跟犯人谈恋爱哦。” 阮向远立刻以把自己脖子拧断的力道猛地回头,茫然:“……谁跟你谈恋爱?” “你啊,”白色的手套点了点黑发年轻人的脖子,雷伊斯嘟起嘴,“好讨厌,上过人家就不承认了吗?” ……可是我前面还是个处啊。 如果右手不算的话。 阮向远张张口,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话,最后憋了老半天,非常词穷地憋出特别无力地三个字:“我没有。” 雷伊斯瞪大眼:“没有什么?” “当然是,”阮向远加重语气腔调,“没有上过你。” “哎哟,好讨厌,害什么羞啊!”雷伊斯笑得更加灿烂外加得意洋洋,他转过头,直接无视了满脸风中凌乱彻底输掉了的阮向远,笑吟吟地对沉默的雷切以及更加沉默的馆长大人说,“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打扰我们用餐了,你们也知道,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一件很不对的事情吧?” “……”伊莱张了张口,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点忒眼熟,曾经他也是这么怀着满肚子质问的情况下被雷切的神逻辑给堵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而现在,雷伊斯那满脸甜蜜的样子则是恶心得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表达,想了想后,馆长大人只扔下来了一句“早餐都要被恶心出来了”,之后满脸受不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子,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在场地,只剩下拼命试图从雷伊斯的怪力中挣扎出来的黑发年轻人,雷伊斯,以及从头到尾没有说话没有发表意见的雷切大人。 当阮向远憋红了脸咬牙切齿地一脚踹开雷伊斯站起来,飞快地跑出去之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窜回来,一把抓住自己的餐盘顺手将雷切盘子上的苹果也顺走理直气壮地放到了自己的餐盘上,然后在一名高高在上的狱警和一名更加高高在上的王权者无语的注视下,这名三号楼一层楼保护期都还没过的新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携带王权者的午餐的一部分,一溜烟地小跑到了距离他们很远很远的地方之外,在餐厅角落的某个空桌里一屁股坐下来,埋头吃饭。 雷切冷哼一声,不知道怎么地就打消了把这个小贼抓回来暴揍一顿的想法,他端起自己被顺了个苹果的餐盘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雷伊斯喊住—— 一回头,对视上坐没坐相歪歪斜斜靠在桌边的那个讨厌的狱警似笑非笑的眼睛,雷切皱皱眉,发现自己很有一股把这双眼睛挖出来的冲动——啊,顺便,那双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也非常碍眼呢。 “雷切,那天跑进我们楼里大闹洗澡堂的人是你吧,”雷伊斯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脸上笑容不改,声音虽然好像是在笑着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缓缓地说,“胆子很大哦,还差点犯规上了一个保护期都没过的新人。” 但是无论如何,雷切是不会吃这套阴阳怪气的。 “你被害妄想症很严重,”红发王权者讽刺道,“最好去看看医生,少谈点恋爱,免得把脑子都谈坏就不好了。” 当红发男人说到“谈恋爱”这个词的时候,语气十分明显地加重。 “你好意思说,都是因为你那种诡异的举动,害得我家小远现在被孤立,”雷伊斯就好像真的很关心阮向远似的,往他的方向瞅了瞅,但是明眼人都一眼可以看得出,此时此刻狱警眼里很明显对现在的状况完全处于喜闻乐见的态度,“好可怜哦,”他拉长了声音,“明明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新人,却因为你一时心血来潮害得他在最开始就失去人心,呜呜呜,我都不敢想象,过了保护期之后他怎么办呢——” 雷伊斯的话让雷切不自觉地皱起眉。 从他的余光,他可以看见那个扫光了餐盘里所有食物的黑发年轻人抓起那个几分钟前从他盘子里顺走的苹果,就像是花栗鼠似的飞快地啃了起来—— 那个角度来看,大概还是以前那种会吃得满手都是苹果汁液的方式……真是无论怎么警告都会把人的话当成是耳旁风的蠢货。 收回了自己的余光,雷切转而看向自己面前的狱警,虽然仰头看着自己,却完全是一副气势不输的模样,红发男人发现,他之所以这么讨厌雷伊斯,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狱警这种表里不一明明很恶毒却还要装好人的个性。 这个新人被孤立的内幕,要说没有你雷伊斯的份,我还真是不信啊,垃圾。 红发男人冷笑了声,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雷伊斯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扔到那个乱七八糟的餐盘里—— “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跟上级说话的时候,要摘帽才算礼貌吗?小狱警——学会这些再来质问我,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更第三更,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复制微博的话—— 妈蛋我就是喜欢吐槽了怎么着怎么着我特么还觉得自己妙语连珠(。)呢怎么着怎么着我吐槽吐了三年了专栏里全是这个鸟样子的文怎么着怎么着我就喜欢用很多省略号怎么着怎么着我还喜欢不开心就写长句子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用呢怎么着怎么着你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 ̄▽ ̄")╭对不起我一向嘴贱,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好脾气随便折腾随便喷的作者,不要跟我说什么【叫你大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大了】这种话,就因为我知道我是人,我才跟你辩驳跟你扯谈,如果我真是“大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见的亲。 也不要说什么作者反驳了就让你心寒,宝贝,你说我只会吐槽让我把文名字改成【狗和人吐槽】这样的名字时候,相信我,老子不仅心寒,我他妈还想杀人! 第106章 啊啊啊啊气死人了居然敢羞辱我!! 雷伊斯咬牙切齿地看着雷切离去的背影,抓起叉子低头一看——桌子上一片狼藉。 “啊啊啊啊啊!!!” 反正午餐已经被弄脏也不能吃了,狱警蹭地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将自己的帽子从餐盘上拿起来抓在手里,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冲餐厅角落里那个抱着苹果啃得欢快头也不抬地黑发年轻人走去—— 于是埋头老老实实吃饭的阮向远只感觉到周围刮过一阵熟悉的风,紧接着一个身影气呼呼地一屁股在他的旁边坐下来,黑发年轻人顿了顿,然后抬起头淡定地给了对方一个莫名的眼神。 在获得一个这么不责任的眼神之后,雷伊斯更加是要气到吐血,一只手将来不及阻止的黑发年轻人手上的苹果抢过来——在感觉到手心上不知道是苹果的果汁还是这个新人的口水总之黏糊糊一大片的触感之后,他顿了顿,满脸黑线地将苹果塞回阮向远手中,飞快地抓过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这才转过来怒气冲天地瞪着阮向远,叉起腰责问:“说!你为什么要吃那个红毛给的苹果!” “……什么他给的,”阮向远翻了个白眼,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口齿不清地迅速咀嚼边道,“明明是我顺来的,王权者又不是慈善机构负责人,你想什么啊?” ……所以这是理直气壮承认自己胆大包天的偷窃行为喽?雷伊斯一时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站在旁边盯着满脸自在的黑发年轻人盯了一会儿,忽然深呼吸一口气,就像是幼稚园的阿姨在教育不听话的小朋友一样,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道:“以后不要吃他的东西。” “哦,”阮向远又咬了一大口苹果,“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雷伊斯气得几乎快要炸掉。 “可是我看见底层的犯人好像没有水果分配的份额啊!”阮向远低下头继续啃苹果。 “那当然,”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雷伊斯挑挑眉有些莫名地回答,“底层犯人的待遇当然更高层犯人不一样——这个你倒是很清楚嘛……有本事你就自己爬到高——等等等难道用来给你观察绝翅馆生存制度的保护期都被你花在这上面了吗?怎么突然有一种初任馆长一片苦心都喂了狗的感觉!” “有水果份额的楼层是多少开始啊?” “这才不是重点!” “先回答我问题啊。” “十层啦!”雷伊斯皱皱眉十分不耐烦地说,向来就讨厌跟新人科普这些的狱警几乎就要在这些年同事或者其他犯人的默默忍耐中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所以一旦说到这种话题上,雷伊斯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好语气就对了。 “哦,”阮向远想了想,之后用十分泥巴扶不上墙的语气淡定道,“那必须爬不上去。” 雷伊斯:“……” 阮向远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转过头来,看着雷伊斯的眼神看上去十分无辜:“因为底层的犯人没有水果分配的份额,但是我又爬不到可以有份额分配高层去,所以我就拿那个王权者的水果借用一下,不可以吗?” “‘借用一下’,说得好听哦!”雷伊斯几乎要被搞疯,“你拿什么还?” 曾经因为要保护他老人家我他妈狗命都没了,就这个,他还老子十车苹果也不能够。 “不知道,先欠着吧,”黑发年轻人笑了笑,淡淡地回答,“以后等我爬上十层楼了,就会还。” “绝翅馆怎么可能做把一层楼搬到十层楼去这种浪费空间的事——啊啊啊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啊?我说的话什么时候有过错?之前告诉你离那些王权者远一些你不听,你要是听我的也不用搞得现在这么惨被人孤立——” 狱警接下来的话被黑发年轻人满脸严肃地竖起压在唇边的一根手指制止了。 他猛地刹住车,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瞪着这个新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准备说什么“的样子——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跟他露出一个蠢萌蠢萌的微笑,充满了诚意地用“你多虑了”的不急不慢语气说:“我可以一整天憋着不说一句话,但是不可以不憋着连续几天吃不到喜欢的东西。” 雷伊斯:“……我看你的受到的教育不够震撼。” “别这么说嘛,”微微眯起那双明亮的双眼,几乎变成了一条缝,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他笑眯眯地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老头子似的摆了摆手,扔出一句让雷伊斯脸色大变的话,“你说这种话,我都几乎要怀疑这场被鼓励是你为了‘教育我’而策划的了。” 停顿。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有那么一刻,雷伊斯觉得自己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当对方抬起眼微笑着看着他的第一秒,他居然有一种浑身不舒服、打从脚底往上冒的寒意。 但是,这不可能,对吧? 这只是一个愚蠢又无能的新人罢了。 三十秒后,雷伊斯这才是炸了毛似的“哇”了一声,像是被严重冒犯到了一样后退一步,“你、你冤枉人!!”狱警面红耳赤地嚷嚷着,眼珠子在眼眶里飞快地转来转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还真有你的份啊,你狱警工作会不会太闲?居然无聊到跑来鼓动其他的犯人孤立新人……阮向远无语了下,却没有当面揭穿这个眼看着紧张的整个儿都快断气的狱警,脸上的笑容不变将雷伊斯糊弄了过去,等他坐在餐桌边上安安静静地将苹果啃完,这才垂下眼,一把抽出纸巾盒里搭配的湿巾纸擦了擦手,随手将用过的纸巾扔到餐盘里,站了起来—— 此时,雷伊斯又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后退一大步!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阮向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什么都没说啊,只是开玩笑的而已。” 咦?开玩笑?是嘛,我就说这个新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得那么聪明。雷伊斯脸上是明摆着地松了一口气,他抹了把脸,大难过后洗脱罪名第一件事就是反过来指责阮向远:“什么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出来开玩笑——我对你可是真心啊呐小远,你不可以污蔑我啊,我会伤心的,作为这个绝翅馆里最后一名支持你的人——” 噼里啪啦自顾自说话的狱警并没有看见此时此刻站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讽刺。 而当他瞪大眼睛,用可爱的表情凑近阮向远的时候,那样的情绪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充满着的只有老实和歉意,在狱警责备的目光下,黑发年轻人抬起手挠了挠头发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任由他将自己推出餐厅,并且毫无诚意地表示自己以后“绝对不会接近其他楼的王权者”“绝对不吃他们的东西包括水果”“绝对不和其他楼的王权者说话”“甚至连MT和鹰眼也会老老实实能远离就远离”以及—— 雷伊斯:“雷伊斯说的话都要听。” 阮向远:“雷伊斯说——什么,这个是为什么?” 雷伊斯理直气壮嘟起嘴:“因为只有我对你好啊,所以我说的话你要听。” 阮向远撇撇嘴,不以为然,这时候,他们头顶的广播声响起,是伊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此时正在广播里语气不太妙地召集所有绝翅馆馆内工作人员要开会议——会议内容?大概是围绕着怎么样防止莫名其妙的小偷去偷他的鸡蛋这个问题吧,啊,反正不会是什么正事。 于是在大逆不道地咒骂了馆长几声之后,雷伊斯哇哇叫着松开了从头到尾都抓在阮向远手腕上的手指,扔下黑发年轻人,自顾自地一路小跑着往三号楼的方向冲——阮向远先是愣了愣,后来在看到狱警腰间挂着的那顶不知道为什么蹭满了咖喱酱黑椒汁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军帽时,这才明白狱警这是要赶着回去换衣服。 终于得到了自由,阮向远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周围重归于宁静什么也听不见,他这才抬起脚,缓慢地往三号楼那边移动—— 直到他来到三号楼的跟前,走廊上零星有几个也是吃饭或者放风回来的犯人,他们对于阮向远的态度要么就是直接无视要么就是嫌恶地斜一眼,这个处境让黑发年轻人及时停下了脚步想起自己好像还是一个被孤立中的新人,想了想自己牢房里那些蛋疼的室友,他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脚下步子一转,一步三摇晃地转而向厕所方向走去—— 先去嘘个嘘好了。 在路过一个黑人男人的时候,他亲耳听到了对方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声轻蔑的“婊子”。 黑发年轻人脚下一顿,在身后响起的恶意满满的嗤笑声中,他那抬起的一步终于重新踩下去,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之后,他走路的步伐又恢复了最开始那样,脚跟仿佛永远都离不开地面,吊儿郎当的样子。 在瞬间的错愕之后,阮向远随即冷静,并且表示非常淡定。 在这座充数着真婊子的楼里,如果他这样的正常人被归类到不正常的行列,那么他不得不表示喜闻乐见,并且产生了一种智商上和节操上的优越感。 阮向远转身走进共用厕所的时候,他发现有那么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但是,还在保护期的新人是不接受“被殴打”“被强暴”这些个重口味项目的,特别经过了上一次的浴室事件之后,伊莱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在阮向远第一次参加的那个晨会上,特意多腔调了一下关于保护期的相关条例,并且说会考虑加重违者惩罚—— 这除了让在场的犯人们对阮向远在抱大腿这个猜疑更加坚定之外,也还是让他们稍稍老实了一些。 但是很显然,阮向远觉得自己低估了这群人渣钻空子的能力——事实上,他们这简直就叫做无孔不入—— 绝翅馆的厕所很干净,并且并没有奇怪的异味,每一件的隔间马桶都会定时消毒被擦得晶莹透亮,五星级酒店都自愧不如的程度,洗手台上配备有无毒性的洗手液和烘干机,大理石的洗手台光可鉴人,甚至水龙头里也会流出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 为了照顾某些犯人的特殊癖好,绝翅馆的厕所也都是隔间而没有暴露在外面的便池,所以当黑发年轻人转身走进厕所的隔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外面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背后一个激灵,阮向远哆嗦着迅速锁上了门—— 可惜这一次,他搞错了重点。 因为他听见咚地一声什么玩意儿敲在他的这扇门上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大概是厕所的窗户被人给推开了—— 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只听见“哗啦”一声,从天而降地,是结结实实的一盆冰凉刺骨的拖地脏水。 第107章 当汤姆慢吞吞地走进三号楼的大厅时,一群犯人正嘻嘻哈哈地挤在一团欢快地说着什么,皱皱眉,他顺手将手中装着醋的纸杯子扔进垃圾桶里,放弃了直接回到自己位于九层楼的监狱,向那群人走去——事实上,汤姆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些底层的人说过话了。 只是他在那些零碎的闲言之中,隐隐约约听见了“新人”“米拉”“倒大霉”之类的词语。 当他从身后拍了拍某个笑得浑身都在打抖的高大黑人,对方满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在看清楚从后面拍他肩的人是谁之后,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停顿……是的,他当然知道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漂亮少年是谁,甚至他身后已经开始有人起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皮肤问题,被那双天生就像是会勾魂的眼睛看着时,他会毫不意外地暴露自己已经脸红的这个事实——没错,汤姆看上去他的地位已经被那个新来的米拉所替代了,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产生了面前的这个少年有一天会卷土重来来说不定的错觉。 然而,没有读心术的汤姆当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他却没有对面前的这名犯人做过多的观察,只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方便说话,而后,他微微踮起脚,目光从面前的高大男人肩头越过看望后面,用尖细的小下巴点了点他们的身后,然后收回目光,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这个黑人犯人身上,他歪了歪头,撩了撩垂落于眼前的额发,用他那双闪烁的瞳眸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对方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汤姆,这个并不关你的事,是那个狗娘养的米拉在教训新人而已,”那个黑人犯人摆了摆手,用字上有些不太讲究甚至可以说是粗鲁地说,“那个黑头发的新人,虽然王没有看上他,我们到是觉得是给我们底层的福利——” 汤姆顿了顿,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对方察觉了他的意图停下来的身后,少年摇摇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那个新人怎么惹到米拉了,总之他就要倒大霉啦,你也知道他还在保护期,但是漏洞就在于如果新人主动动手的话,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在保护期的管理范围内了——我这么说你能懂吗?”黑人犯人显得非常殷勤地盯着汤姆那张漂亮的脸蛋,几乎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虽然对方从始至终都显得异常冷漠,“他们要激怒他——刚开始只是一个小儿科,但是那只是他们激怒新人的手段,一旦那个新人采取反抗,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教训他。” 汤姆的眼珠动了动,有些惊讶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米拉却自己主动找上了阮向远的麻烦…… 难道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动作? 此时此刻,少年的脑海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双黑色的瞳眸—— 那眼睛的与众不同处并不在于稍有的纯黑色瞳眸,而是瞳眸里那束仿佛永远都没有办法熄灭的光芒。 这样看来,米拉也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愚蠢,至少他也明白,放在其他那些没有任何动武能力的新人身上,初期被欺负时的反抗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他们多数人还陷在对于这在外界中的天堂监狱的幻灭中不可自拔,然而,那个阮向远却不同,没什么好值得令人怀疑地,他会在第一时间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大反抗。 “怎么了汤姆,你不会和那个小鬼认识吧?……不可能啊。” 他至少内心是强大的,强大到……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啊。 汤姆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楼梯方向走去—— 他太清楚自己的实力和能力究竟从哪开始到哪止步,原谅他已经被绝翅馆磨灭掉了所有一切明亮美好的东西,更何况,在绝翅馆里,从来就不是个做了好事就注定可以索取回报的地方。 …… 汤姆承认,他羡慕这个新人,甚至对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激,但是,也仅此而已了,感激只是心灵上的,没有深刻到足够支配的他的神经,让他足以把自己拉下水去帮助他的程度。 汤姆扔下了满脸莫名其妙的黑人犯人,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站在这名犯人身后的同伴叫着他笑骂着问他“在发什么呆”“又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吗”之类的话,然后,他却显得有些迷茫地转过身去,看着他的那些同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剃得干干净净的光脑袋,呲牙咧嘴地嘟囔:“嘿,伙计们,知道吗,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汤姆要去救那个新来小鬼。” 黑人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的话引来了一大堆的哄笑声和嘲笑,在这热闹的气氛中,在这么一群人的身后,与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此时此刻已经被挂上了“清理中”牌子的洗手间。 …… 大冬天里被一桶水迎头泼下来的这种感觉非常透心凉,绝翅馆里分发给犯人的厚重外套吸了水沉甸甸的,里面的衬衫也湿了,贴着肉十分难受。 站在厕所的隔间里,黑发年轻人先是被这种冰冷刺骨的寒冷刺激得整个神经都麻痹了一会儿,当他听见隔间外面的哄笑声,夹杂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恶心笑声,他顿了顿,心里将米拉往上数十八代祖宗全部问候了个遍,这才抬起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扒拉开黏糊在脸上的头发——顺手从上面扯下来了一条被冻得发硬的、早就死掉的软体虫的尸体。 动了动手指,面无表情地,他将手中那虫子的尸体捏爆,当一小股碧绿的液体和那条虫子的内脏喷溅在他的手指上,在那一刻,阮向远似乎听见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掉了—— 脱掉了外套,身上仅着一件贴身的衬衫——白色的衬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将少年原本就白皙得过分的皮肤衬托得更加苍白…… 当外面的人在哐哐地砸着他的门,整个洗手间几乎都要因为他们的动作而震动起来,阮向远试着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门果然被人从外面顶住,然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被刻意推开的窗户外面挂进搜搜的凉风,活动了下因为寒冷而逐渐变得僵硬的手脚—— 抬抬头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后退两步之后,一改平日里走个路都噼里啪啦乱响的模样,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就像是一只敏捷的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抬脚跳上了马桶,然后,就像是一个体操运动员似的,只见黑发年轻人微微一个纵身往上,伴随着一声巨响,他的脚尖就像是壁虎似的踏在了平板光滑的隔间门板上—— 站在外面的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们抬起头,只看见从隔间上方的空隙处,出现了一双死死地扣住门框上方边缘的手,那双手纤细而有力,因为过度的用力指节泛白不见一丝血色—— 紧接着,在那双手之后出现了一双闪烁着耀眼目光似的黑瞳……那些前一秒还叫嚣着让他滚粗来的犯人在这一刻陷入了一刹那的沉默,然而,当他们在米拉地用已经坏掉的嗓子嘶吼着抬手狠狠刮了离他最近的那个犯人一巴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而此时此刻,原本那个应该被关在隔间里的黑发年轻人已经从隔间的上方跳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当黑发年轻人从地上站起来,他的下颚微微扬起成一个骄傲的弧度,是的没错,十分令人觉得即时感强烈的,下颚扬起高贵三十七度角,眼皮冷艳地作慵懒状微微下敛—— 这是一个令人熟悉到讨厌的眼神。 放眼整个绝翅馆,会如此准确地露出这个表情的,只有那个红发王权者,还有他那只英年早逝同样令人讨厌的狗崽子。 米拉脸上的厌恶和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恨意以及恶毒——此时此刻,他似乎将眼前的黑发年轻人和一个他印象中的形象完全重叠了起来,这让他在一瞬间,燃烧起来要毁灭一切的情绪…… 而站在他的对面,当黑发年轻人完全无视了漂亮少年着火般的目光,当他低下头懒洋洋地拍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众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此时在他们面前的人其实很强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那个给他们情报的人情报有误——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根据米拉的话,如果那个给予他们情报的人信息有误的话,那放眼整个绝翅馆,恐怕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这让他们稍稍安心,于是,当阮向远抓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犯人,手脚很快地将对方的脑袋重重地撞在门板上,被弄得全是水的洗手间地面帮助了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废上多大力气,然而,现在那个犯人痛呼着被撞得头昏眼花的时候,黑发年轻人顺手将他塞进了马桶里,盖上盖子踩了脚,顺手摁下了冲水系统—— 于是那个倒霉蛋在被迫喝了一口干不干净的程度取决于上一个用这个马桶的人有没有“来也匆匆去也冲冲”的良好卫生习惯的马桶水之后,又被迫地喝了很多口更加新鲜的马桶水。 当这个犯人挣扎着满脸是水地从马桶里将自己的脑袋拔出时,剩下的犯人在米拉的指挥下冲着阮向远一拥而上—— 人多的好处就在于,他们永远不会像电视剧里一样,哪怕是再多的人也是单个上跟主角单挑其他的人负责叫嚣以及围在旁边摆好POSE创造气氛,在现实的生活里,一挑多的难点明显在于他们总是一拥而上—— 这导致了阮向远的拳头问候了一个犯人的鼻梁时,他的胃部也狠狠地被一个左勾拳揍了一下,当他手砍刀眼看着就要击中另个犯人的后颈脖处时,他的手被另一只缠满了绷带的手牢牢抓住—— 转头一看,他对视上了米拉那张恶心的笑脸——他确实是霍尔顿家族的小少爷没错,但是,这种大家族的继承人,不可能一点儿武力都没有,阮向远记得他还是狗崽子的时候,曾经在雷切和绥的聊天中亲耳听蠢主人说过,哪怕就是米拉不使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他也一样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到十五层左右……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米拉到了三号楼,也依然没有过气反而被MT纳入后宫的原因之一,男人天生是喜欢征服的动物,相比较起一层楼那些主动张开大腿的少年,时间久了之后,还是本身自己也具有一定实力的人上起来更加有味道。 在米拉的亲自参与中,那群犯人中的另一个眼疾手快地抓住阮向远的脚,脚下一空,整个人被腾空放倒,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黑发年轻人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洗手间地板上,剧烈的疼痛从背部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蔓延,最开始的那一刻,阮向远甚至产生了自己的脊椎骨都被摔碎了的错觉—— 当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时,米拉的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胃部,拧起眉发出一声闷哼,阮向远微微拱起背,却再下一秒,被弯下腰来的米拉死死地捏住了下颚—— 当米拉开口说话的时候,阮向远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米拉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沙哑得如同两只脚都踏进棺材就差蹬腿翘辫子的老头子似的嗓音,当他说话的时候,“呵呵”的气息刺耳难听—— “我讨厌你的这双眼睛,”米拉凑近阮向远,用和他的漂亮外表完全不相符合的嗓音,嘶哑着说,“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啊,如果那只狗还活着,多么想让它知道,指甲被活生生地拔下来时,究竟有多么痛……多么痛……人们都说十指连心啊,雷因斯哥哥……他怎么敢……” 第108章 米拉一说这句话,阮向远表示他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他很想告诉米拉,那个害他被拔下指甲变成绷带病弱少年的雷切大人就在出门左拐往前一千米左右的二号楼内,那个害他被拔了指甲的肥狗尸体不巧也正好埋在那个二号楼大门口的树底下—— 不开心你去揍雷切啊!!!!!!不开心你去刨尸体啊!!! 干老子屁事啊!!!! 被少年狠狠地摁在地上,黑发年轻人只感觉到那个踩在他胃部的脚还在左右碾磨,整个胃部翻江倒海,他重重地粗喘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米拉小少年抓着他的手,用几乎于病态的目光将他的手举到了自己的面前,端详,端详完毕,米拉放下了他的手,冲着他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灿烂笑容—— “以前我的手,也跟你一样漂亮呢。” 阮向远噎了噎,最后终于是没忍住用力啐了米拉一脸:“老子的手是无辜的你骂人就骂人有种别侮辱它——” 话一刚落还没来得及加上两个感叹号加重一下语气,伴随着一声啪地震天响,落在右边脸颊上的那一巴掌几乎要将阮向远的脸给打歪了! “死到临头还嘴碎!”米拉脸上闪烁着阴险,似笑非笑地说。 “就是死到临头了,才要抓紧时间展示一下特长。”磕磕巴巴地说完,阮向远动了动嘴发现哪里不对,微微一顿后啐地一口吐出半颗带着血丝的被揍断的牙齿,放着那小半颗可爱的牙在地面上滚了几圈之后弹进下水道里,黑发年轻人皱皱眉,此时此刻的心里居然一片淡定,想法非常简单:操你大爷的,看不出,这王八蛋白莲花手劲儿还挺大。 老子他妈要是能有你这点儿力气,三号楼的王能轮得到MT和鹰眼来当? 阮向远被摁在地上,头发湿漉漉地有一些碎发挣扎的时候碰到了眼睛,于是正当他死劲儿眨着眼睛祛除那种又痒又疼的不适感,一直踩在他胸口上的那只臭脚终于拿开了,但是与之为代价的是,他的手重新被米拉拽了起来,当黑发年轻人抬起头去看这货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的时候,他发现米拉手上多了一把钳夹—— 钳夹。 你二大爷奶奶个飞毛腿儿啊!!!! 在这个餐具都小心翼翼弄成木头的监狱里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他妈哪来的钳夹!!!!! “虽然我觉得你的眼睛很讨厌,”米拉笑眯眯地,一手握着钳夹,另一只手抓着阮向远的手,强行将他握成拳的手摊开,捏住他修长漂亮的中指,在进行此一系列的动作过程中,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蛋完全扭曲成了丑陋的嘴脸,他双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用十分变态的语气说,“但是,好像在这座监狱里,有人比我更加讨厌你呢……啧,要怪你就怪他吧。” 米拉的话具有很大的信息量——但是此时此刻,本来应该注意到这一点的阮向远却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基本功能。 指尖触碰到金属的冰凉。 非常奇怪,只是小小的一块接触面积,却足以将那股寒意顺着血脉传布全身,黑发年轻人全部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兴奋的目光注视下,他紧紧地盯着那把在阳光的反射之下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钳夹,屏住呼吸,就连瞳孔也因为这一瞬间的窒息而微微收缩—— 都说指头连着心。 有时候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脚趾头,或者撞碎了指甲,那疼的感觉能比他妈的当场被切了腿还痛,所以,当米拉狞笑着将面前的整片中指的指甲顺着原本的形状被抽离,伴随着汹涌溅出的血液,那细微的创口将痛无限放大与细节化,阮向远咬紧了后牙槽,冷汗顺着额迹哗地就在这一秒的时间里留了下来—— 他觉得,大概还要加上后半辈子所有即将要承受的病痛或者折腾,大概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什么时候能超越此时此刻了。 那种深入骨髓得,让人恨不得两腿一蹬直接晕过去才叫幸福的痛。 但是从头到尾,阮向远咬着后牙槽几乎把牙咬断了都没哼一声。 前二十年里,他还是如此娇生惯养,谁他娘的不是被父母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哪怕是打个吊瓶针都恨不得抱着护士姐姐的大腿痛哭一顿和隔壁儿童专用注射室的小屁孩子们比赛看谁嚎得大声。 但是阮向远在这一刻才发现,在傻逼的面前,哪怕是被千刀万剐,他也要扛着那口气才不算输。 和傻逼较真才叫真的输了。 被狗咬了一口之后,就因为对方是狗,所以不能咬回去吗? 答案是NO,必须咬回去——凭什么不咬回去? 必须养精蓄锐,修养身心,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再连本带利地一口狠狠咬回去——现在的米拉越他妈得意,阮向远就越想要看见这张脸在今后感受到世界恶意的时候是个什么臭德行。 所以当米拉笑眯眯地,又捏起了他第二根手指的时候,阮向远整个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他淡定,非常淡定,完全就是一副“我就十根指头有本事你连脚的给我一起拔了也就二十个”的淡定像—— 而就在他感觉到自己的拇指重新触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时,忽然,在他们的身后,绝翅馆三号楼一层洗手间的大门从外面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暴力一脚踹开了,门吱吱呀呀地挂在门框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板之上,来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大庭广众之下破坏公用设施,然后,只看见一条腿慢吞吞地伸了进来,然后是一张阮向远熟悉的脸,那张脸上,有一双万年睡不醒的银灰色瞳眸,恩,来人还有一头灰色的头发。 “玩够了没?”白雀依靠在墙边,就好像没有看见一地的血和马桶水,洗手间里像是被拆迁大队路过一样铺天盖地满地狼藉似的,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看着脸上的兴奋还来不及收敛去的米拉,“我想尿尿。” 阮向远:“……” 众人:“……” 只见那银灰色的眼珠子动了动,就好像这才看见地上的人似的,白雀顿了顿,用“好巧啊”的语气说:“新人,你怎么趴在这里。” “呵呵,”阮向远和着血咽下一口心酸泪,抬起乱七八糟的脸,十分狼狈地喘了一口粗气后,慢吞吞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凄凉笑,“你猜?” 白雀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了地上长长的一道血痕,在血痕的尽头,是黑发年轻人无力垂落的手,其中,那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此时此刻被蹭得脏兮兮的,上面还沾满了已经干涩的血液,他微微一塞,掀起眼皮,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黑发年轻人的裤裆—— “去你妈的,”立刻意识到这货在看什么的阮向远趴在地上,炸毛骂道,“老子没尿裤子,看个屁!” “还挺有精神的啊。” 收回目光,白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这才离开门框边,踩着漫不经心的脚步,仿佛彻底无视了周围这一群瞪着他发呆的一干人等,轻而易举地伸出手,像是扒拉垃圾的似的,略不耐烦地将米拉扒开,然后只是一个轻巧的用劲儿,下一秒,就将地上趴着的那位捞到了自己的背上。 米拉将手中的钳夹扔开,用嘶哑的声音咒骂声后,一脚将它踢飞—— “白雀,你别太得意,要是让那个人知道你坏了他的事——” “你最好先自求多福。”白雀背着背上那个死沉死沉的死猪,在听到米拉的话之后,脸上一沉,紧接着露出一些嘲讽的情绪,“等你跟那个人报告了,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说完,灰发男人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进来是要求“尿尿”的,背着阮向远,迈着沉稳的步伐抬脚往洗手间外面走去—— “手拿开,血腥味冲鼻子得很。” “要不您拖着我走?” “啧,少得意啊你,要不是老子睡到半路被尿憋醒,你他妈整个保护期就真全消耗在医疗室了。” 尿个屁啊。阮向远放松了身体,明显感觉到托着他的那双手臂因为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紧绷了些,他嘟囔了几声后,伸出还完好的那边手拍了拍睡神大爷的肩:“谁让米拉揍我的?” “这种忽然改变话题想套话的把戏别往我身上试,”白雀面无表情地背着他往前走,“我就是吃这碗饭的。” 阮向远沉默了会儿,想了想又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技术宅告诉我的。” “技术宅又是怎么知道的?” “生物本能。” “啊?” “他就是因为搞情报搞得过头了才进的绝翅馆,你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就是八卦啊,我操,说的那么好听……生物本能。” “哼。” “所以谁让米拉揍我的?” “……我看是你还没挨揍够吧?” “嗤,你们不是孤立我么?” “没错,”白雀露出个轻蔑的表情,“我看不上抱大腿的人——来救你,自然有我的好处……举手之劳,却足够让两个大人物欠下人情,何乐不为。” 作者有话要说:影篇就是说的狗崽子努力奋斗变成一个能和雷切并肩而立的人的故事,挫折有,成长有,黑幕也有,想刷负的可以开始了。 以及个别姑娘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雷切不会因为狗崽子是阮向远就喜欢上阮向远,而是要因为阮向远是阮向远的同时又是狗崽子这才皆大欢喜地喜欢上狗崽子=。= 第109章 当阮向远像个沙包似的被白雀扔回自己的床上,手上的血液蹭脏了他白色的床单,正当黑发年轻人微微蹙眉盯着那抹鲜红发愣时,身边的床微微颤动,转头去看,原来是白雀上了自己的床铺,当阮向远把目光投去的时候,他已经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只剩下一戳灰色的头发露在被子外面,于是,牢房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从老神棍的方向,传来一阵洗牌的声音,纸牌被抽出放在某个平面上时,特有的那种因为弯曲而发出的“啪”地弹音,慢悠悠老者的嗓音响起时打破了牢房里原本的宁静—— “圣杯6代表,幼稚;恶魔6,来自地狱的诱惑,软弱、内疚、被过去束缚的挣扎;权杖3,从他人身上得到力量,找到出路。1” “……” “啊,不准不准,重来。” 哗哗的声响代表着那些纸牌再一次在老凡特那双苍老的手上被打乱,窗外,乌压压的天空飘下一片雪花,落在阳台的栏杆上,很快便被之前吸取了阳光相对温暖的金属栏杆所溶解,室内的黑发年轻人将自己迷茫的目光收回。 在他的身边,另一名室友正照例蹲在床边哼哼唧唧地抠着脚,一边感叹着冻疮带来的又痒又疼一边骂着娘问老凡特能不能用他那些迷信的把戏给他算一算他哪一年冻疮才他娘的能结束时,阮向远犹豫了会儿,然后伸出手,破天荒地拍了拍他的牢友的肩膀—— 大板牙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意思是让他有屁快放。 “上次那截萝卜扔了没?”就好像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似的,阮向远将手收回来,指了指对方的脚趾,“用火烧热了拿来烫脚,三天就会好。” 大板牙愣了。 粗糙的抠脚大汉张了张嘴,看上去是有什么脏话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然而目光闪烁了下后,他哼哼唧唧地闭上了嘴,扔下一句“老子拿去干屁眼了”之后,重重地转过身去钻回被子里,当阮向远浅浅地勾起唇角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白雀睡觉时翻身的轻微响动,而在大板牙的床对面,技术宅慢吞吞地,将手中的书翻过去了一页。 第二日。 大雪从昨天的下午开始就没能停过,整整下了一夜,当第二天早上,被迫需要早起进行清除道路的低层犯人在各楼狱警们的催促下,纷纷打着呵欠揉着眼睛从牢房里懒洋洋地走出来,面对着几乎要将整个楼梯都掩盖住的积雪,他们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纷纷地到工具室里去找清扫工具—— 人手一把,领取的时候,是拿了扫帚还是戳箕,是推车还是铲子,都要在狱警那里一一做好登记,并且每一个工具都有其独一份的编号,于是,当阮向远拖拖拉拉地举着他的扫帚从雷伊斯手中接过他的笔时,下一秒又被抢了回去。 “干什么?”阮向远无奈地抬起头。 “你手怎么了?”雷伊斯指了指阮向远仔仔细细缠好了绷带的手,之前脸上那副对着别的犯人不耐烦的样子收了起来,嘟了嘟嘴显得有些气呼呼地,锐利目光在黑发年轻人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扫了一圈,在看见其嘴角的淤青时,十分肯定地说,“你又找人打架了?” “怎么可能啊,”被指责的犯人盯着背后无数犯人催促的目光,无语地回答一句后伸手就要去抢雷伊斯手中的记号笔,“笔还我啦——” 雷伊斯就像是个猴子似的,目光盯着阮向远,身子倒是敏捷得很地,举着笔的身体不依不饶地猛地往后缩了缩,在面前的人撇撇嘴收回了要抢笔的姿势之后,他这才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嘴里嚷嚷着:“下一个!下一个!你,扫帚放下,跟我来!” 于是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中,阮向远放下了他的扫帚。 “什么啊,又逃避劳动,这小子真是命好啊。”队伍后面一个住在他们对面牢房的犯人嘟囔。 “你给劳资把脑袋拧下来,一样不用劳动,”粗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当这名犯人茫然地回头,他发现自己完全被身后的人笼罩起来,“干不干啊?” 大板牙露出一个轻蔑又挑衅的笑容。 而那名犯人微微一愣之后,又低声抱怨了几句之后,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之后的队伍里又恢复了原本的秩序,就像是平日里平常的不能更平常的清晨一样,队伍缓缓的蠕动向前,大约是十几分后,三号楼的门外响起了刷刷的清扫积雪声音—— 而此时,阮向远正站在他的狱警的面前受到审判,虽然他本人……其实是在堂而皇之地进行大清早的游神。 雷伊斯嘟着脸,气呼呼地盯着他:“你又跟谁打架了?明明不会打架,做什么不能老老实实的呆着?你还在新人保护期内,如果不是你提前动手,没人敢动你。” 阮向远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动了动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是你叫的?” “怎么可能是我叫的!”雷伊斯也回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之前让他们孤立我,你不是也有参与吗?” “对啊,但是这一次我——呸呸呸!什么啦,我才没有让他们孤立你!你少冤枉人!”雷伊斯显得很紧张地从椅子上蹦跶起来,涨红了脸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总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跟谁打架了?大板牙?金?还是比亚,他们都属于比较看不爽你的先锋队员——” “米拉。” “什……什么?”狱警脚下猛地一顿,就好像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地转过身来,花了十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边好像最近是接收了一个‘转学生’,他皱皱眉,忽然想起这已经是本月以来第三次接收到关于这位的投诉了,“那个蠢货……你干嘛不离他远一点?虽然长着一副让人恶心的漂亮脸蛋,但是是个十足的坏人啊,之前就因为想谋杀自己那一楼的王权者,搞得被放逐——这还真是前所未有。” “谋杀那个雷因斯?” “是啊,”当然以为阮向远什么都不知道的雷伊斯摆了摆手,“然后失败了,反而害死了红毛的心头肉,哦,就是那条狗啦——后来大概是听说他们私底下有什么协议是必须要让这个米拉活着才能达成的,所以这家伙才能活着跑到三号楼来作威作福!——” 雷伊斯说完,转过来叉腰瞪阮向远—— “所以你去惹这个大麻烦精做什么!” “我没惹他,”阮向远皱了皱眉,就好像终于被提醒到了重点似的,也显得略微困惑,“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狱警怀疑地盯着他:“你保护期还没结束,他不可能先动手。” “但是不妨碍他把洗手间隔间的门用拖把顶起来,然后扣一盆拖把水到我头上——也不妨碍我在死冷寒天穿着衬衫,拜托,窗户被他推开了,会冷的。”阮向远翻了个白眼表达了不满,“我当然要从门里爬出来啊,可能是落地的姿势太帅吧,然后就把他们激怒了……” 在雷伊斯越来越无话可说的目光注视下,阮向远顿了顿,忽然想起了白雀的一句话,然后就直接照着扳过来—— “介于生物的应急本能,我顺手就把那个离我最近的不知道是谁的谁的脑袋塞进马桶里去了。” “顺手……”雷伊斯像是见了怪物似的嚷嚷,“讲话敢不敢负责一点,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啊!明摆着的挑衅你自己都知道,结果还要上钩!” “啊啊,都说了是应急本能了。”阮向远发现这个理由还真是……很好用,他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类似于傻乎乎的笑的表情,“而且你不觉得看着那群自作聪明的人满脸自作聪明的样子会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吗?成全一下,就让他们这么蠢下去好了。” “……”雷伊斯哑口无言半晌,目光停留在那个扒在板凳靠背上,笑眯眯的黑发年轻人那根缠着绷带的手指上,喃喃道,“我看着你们我他妈才有智商上的优越感呢,真是,都是一群什么奇葩——难道伊莱分楼层的时候,是按照智商来分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1塔罗牌里面最简单的摆法,第一张牌代表过去,第二张牌代表现在,第三张牌代表将来。 于是整理一下会变成: 过去:圣杯6,幼稚 现在:恶魔6,来自地狱的诱惑,软弱、被过去束缚的挣扎将来:权杖3,从他人身上得到力量,找到出路 第110章 当三号楼的黑发年轻人正翘着缠着绷带的兰花指,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狱警抓狂的时候,和倒霉的狱警一样大清早就不得安静的,还有米拉—— 几乎是天一亮,他就按照某人所给的指示,在牢房门开启的第一时间摸出了牢房,来到这个此时此刻只有王权者才有使用权的操场上……当操场那破旧的铁丝网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门边某处处曾经因为某个狗崽子暴力强行钻过而张开的破洞,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至今都没有人来维修。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有些受不住清早的寒冷,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加快了走进操场的步伐,当他有些艰难而迟缓地将自己挤过那道铁门,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个找他来的人,此时此刻,正坐在操场的观看台上——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从默认角度来说,东边的观看台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向来都是一号楼的地盘,所以此时此刻,作为一号楼的王权者,绥也十分理所当然地坐在他最喜欢的位置上,然而,另米拉脚下微微一顿略感意外的是,今天的观台上,除了一号楼的王权者之外,竟然意外地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当米拉迟疑片刻,重新抬脚起步往那边靠近时,随着越来越接近他们,少年眼中的不安也变得越来越浓烈……而作为那个意外出现的当事人,仿佛已经感觉到少年不安目光的红发男人却头也不抬,除了期间有发出一声几乎不可听闻的轻蔑嗤笑,从始至终他都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什么小玩意。 米拉走进了才发现,在雷切手里的是一个小巧的魔方。 此时,魔方正伴随着男人的摆弄,发出“咔咔”的轻微声音。 握了握拳,几乎不能控制住两条腿颤抖的冲动,假装不经意地将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尽可能地离开了红发男人的气场范围,直到他来到另一名黑发男人的跟前,年轻的米拉这才微微喘了口气,一改平日里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最乖巧的小白兔一般,垂下头,他几乎是不可见地掀掀嘴皮,低声:“绥。” 顿了顿后,又叫了声—— “雷因斯哥哥。” 咔啪—— 雷切手中的魔方拼好了白色的那一面,他终于停止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瞳眸中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男人没有说话,率先开口的,反而是在一旁的一号楼王权者——就好像就连绥也受不了此时这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渣攻不爱我我很爱他为什么他不懂我的用心良苦”的可怕气氛,他撇撇嘴,望着米拉:“听说交代你的事情,你失败了?” 米拉一愣。 随即飞快地摇摇头,转而,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甘心地点点头,咬着后牙槽少年恨恨地说:“是那个白雀,如果不是他忽然插手进来——” “你就把我看中的猎物的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都拔下来了,对吗?”绥难得露出了微笑,却整个人反而因此而变得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他轻轻地接过话头,将米拉要说的话说完,明显地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呼吸一窒,绥歪了歪头,看上去十分疑惑地,用漫不经心的眼神盯着米拉,“我让你动他了?” 米拉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什么,但是在绥那双含着冰冷笑意的目光注视下,到了唇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嘟囔了老半天,这才挤出一句零碎的话:“你说……要教训他。” 米拉的嗓音因为被开水严重烫伤,就像是老头子似的嘶哑难听,而更加糟糕的是,那个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男人就坐在他的面前,像个真正的王权者,更像一只将老鼠玩弄于掌间,一旦心情发生微妙的变化——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都能一口,咬断他的细脖子。 绷带之下,本来应该已经愈合的伤口仿佛又开始了当初结疤时候那种又疼痛又痒的不适,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米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停顿了很久,几乎是花费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他才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 “是你说,要教训他。让那个新人知道绝翅馆……知道绝翅馆的真实一面,然后,然后老老实实地,来你面前,接受你的……的邀——” “我没说,”绥温和地打断了他,黑发男人踩在台阶上的脚动了动,不留情面地踹了脚坐在他旁边从头到尾低头装死玩儿魔方的、从头到尾除了冷笑就没说过话的人,语气不太好地叫了声,“喂,雷切,装什么死,你要不要出来表示对你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一下?” “什么?”雷切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米拉,在后者恐惧地往后一缩之后,嗤笑,“我有说让你碰他?” 米拉被他这一笑笑得呼吸明显一窒。 这一次,是毫不掩饰地往后大退一步。 “搞什么啊,”绥无语的长叹一口气,“还好那个魔鬼教官出现了,要不是他,我都不敢想象等到我手上以后,那个新人小鬼会是个什么样残次品的样子,拜托,动动脑子好不好,这样的话我还要他来干嘛?” 在好友的长长叹息声中,雷切只是不动声色地嗤笑一声,评价:“变态。” “好不容易提起养成游戏的兴趣,”绥就好像没有看见米拉越变越难看的脸色,“雷切,我当初真的应该听你的,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去做——米拉,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绥的话就好像击碎了站在雪地中的少年最后的一丝底线。 一改往日里在三号楼低层面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当绥的最后一个尾音落地,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外套的漂亮少年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砸进积雪里,扬起雪尘无数,他低着头,没有看见现在他的上方,红发的王权者唇角边一逝而过的残忍笑意。 “对不起……” 米拉跪倒在地上,他低着头重重地将自己的额头磕碰在台阶之上,伴随着磨破的皮肤和渐渐沾染上红色的雪花,豆大的泪水也跟着啪啪地滴落,这神经质至极又诡异的一幕,此时此刻,哪怕是有任何人进入到操场,都会被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所吓倒—— 而作为现场闹剧唯二的两位观众,雷切和绥的表情却有些不那么入戏。 红发男人甚至还在米拉的一声重重的抽泣声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我会尽力,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那嘶哑的声音到了最后,因为主人的过于激动几乎变调成了另一种语言,“雷伊克不可能让我进四号楼,拜托,我只有三号楼可以呆着,不要让鹰眼或者MT赶走我……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 “放心放心,”绥善解人意地说着,眼中却毫无温度,“忘记伊莱的规矩了吗?你想太多了,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今晚MT床上张开大腿的那一位是谁。” 当绥说话的时候,米拉终于停止了他那疯狂的求饶,他嘴角疯狂地抽搐着,脸色煞白,眼中闪烁着光芒,他飞快地用膝盖往前挪了几步,就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狂乱地抓住了距离他稍近一些的那个男人的裤脚—— “雷因斯哥哥,你替我跟绥道歉好不好——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做好,我会把那个新人送到他的床上,拜托,我一定可以……” 啪—— 少年的话被额角传来的一阵剧烈的疼痛所打断。 就好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从上方以毫不掩饰的力道重重地砸在他的额角上,他嘶哑着嗓音惨叫一声,被开水烫到手指似的,猛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低下头,有些茫然地四处寻找,然后目光一顿—— 他看见了静静躺在他脚边的魔方。 于是,少年那双前一秒还闪烁着疯狂光芒的双眸,在这一刻忽然熄灭,他呆呆地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一瞬不瞬地,就像是死人一般双目无神地盯着那大半个埋在雪地里的正方形塑料玩具。 上一秒,它还在另一个人宽大的手掌中灵活地转动。 米拉机械地转动自己的脖子,在他对视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湛蓝色瞳眸之前,肩上被突如其来地重重踹了一脚,他往后踉跄着倒下,下一秒被死死地摁在冰冷的雪地中,身上披着的披风凌乱地拧成了一块抹布,他抬起头,毫无预警地,跌入了一双不带任何情感的双眼,就像是冰冷的海底,深邃的冰蓝色—— “我听说,在你欢快地拔着那个新人指甲的时候,还念叨着我的小狗的名字呢。” 雷切拖长了腔调,用着慵懒却意外令人心惊胆战的低沉嗓音,慢吞吞道—— “真是难为你了,霍尔顿,看来,你对我的小狗还真是……” 灰蒙蒙的天空,被巴掌的巨响撕破宁静。 “还真是,念念不忘呢。” “……”米拉剧烈地咳嗽着,在雷切的压制下,他近乎于艰难地抬起上半身,狼狈地咳吐出混着血液的两颗牙,他定眼一看,有些惊讶地发现其中一颗甚至是大牙,那本该是位于下颚靠后比较牢靠位置的牙,就这样被男人毫不留情的巴掌直接抽到松落—— 心中猛地涌上一阵疯狂的念头…… 不甘心,嫉妒,绝望,痛苦,或者其他的什么。 却在米拉看着红发男人的眼睛,说出什么之前,忽然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徒然消失,在那一巴掌之后,雷切仿佛是一刻也不想多停留地,以十分厌恶的姿态站起来,离开了米拉的上方。 当男人面目表情地坐回光观看台上,刚坐稳屁股一转头,就猝不及防地对视上好友探究的笑脸。 啧了声,男人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笑那么恶心干蛋?” “我才想问你,”绥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你那么生气干蛋?” “……” “有没搞错,昨晚听说被揍得很惨的,好像是我未来的徒弟啊,恩,说不定也会变成暖床对象。” “禽兽。” “啊,师生恋什么的,早就想尝试一下了——话又说回来,你到底莫名其妙在发哪门子的飚?” “……”雷切顿了顿,想了半天,最后词穷地挤出一句,“啧,关你屁事啊。” 第111章 打发走了米拉,绥捡起了被雷切扔到雪地上的魔方,咔咔俩下,看也不看地将雷切未能来得及完成的最后两步拧好,将全部方块全部归位的玩具扔回给红发男人,一号楼的王权者伸了个懒腰。 雷切啧了一声随手将魔方揣进口袋里,正在另一只口袋里摸来摸去试图摸出一支香烟的时候,他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动作猛地一顿—— 与此同时,绥高高举起伸懒腰的手也跟着顿了顿—— 雷切:“喂,绥。” 绥:“……兄弟。” 两名王权者在异口同声地出声之后,又诡异地同时停了下来,相互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绥撇开眼睛,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而从始至终一动未动地坐在观看台上的红发男人,则在发出不耐烦的咂舌声后,掏出烟草叼在嘴边,咬着烟草,他翘了翘唇角含含糊糊地,说话的嗓音听上去带着难得跃跃欲试的期待—— “干,差点忘记了……今天是‘王战’的日子啊……老子可是对这三个月才有一次的名正言顺揍人的机会期待得很。” 是的,这看似平常——阳光不怎么明媚——小风呼呼的日子,是绝翅馆三个月才有一次的“王战”的日子。 在这一天,凡是二十五层楼以上的犯人可以自愿挑战他们那栋楼的王权者——挑战失败,就老老实实继续在自己的那层楼呆着,如果一个不小心走了狗屎运挑战“王”成功,那么这个高层将不再是高层,他将获得成为未来三个月里自己这栋楼的最高统治者。 换而言之,也就是“给每一个人一个做王的机会”。 就好像平日里,低层的犯人可以找比自己高一层的犯人挑战,挑战成功后就可以换到更高级别的牢房,享受更好的待遇一样——每一个犯人都拥有做梦的权利。 只不过因为王权者地位特殊性,所以设置了三个月一个长时间的轮回期。作为绝翅馆弱肉强食环节中的最高级别存在,在绝翅馆的历史中,有不少高层是当场在“王战”里送命的,对于此,人们见怪不怪—— 王权者甚至不需要对在王战里挑战的犯人的性命负责……虽然为了民心所向以及本楼综合实力考虑,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王权者不会亲自下狠手抹杀自己手下的直属高层。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内部不怎么和谐的楼层,高层和王权者解决私仇的最佳时期。 除此之外,王战直接轮空的情况也会偶尔出现。 会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有两个可能,其一,本楼的王权者实力超群,几乎到了让本楼所有高层望而却步的程度;其二,本楼王权者并非实力型而是智慧型,在统领整个楼层秩序时教导有方,所有犯人服服帖帖。 第一种情况,介于绝翅馆的犯人都非善茬,几乎没有出现过。 第二种情况,从古至今,绝翅馆也只是出了这么一根独苗——那就是白堂。 虽然别栋楼眼红到不行的犯人偶尔会有嘴碎的说,那压根就是因为狱警四号楼的雷伊克不可能把王权者的位置让给白堂之外其他的人坐罢了。 不过无论如何,对于向来自诩“实力与智慧齐飞”的雷切来说,他对于这三个月一次的王战,向来是期待得很—— 更何况,最近的心情还因为各种原因……差得要命。 二号楼的王战从来没有轮空过,下面那群垃圾明知道打不过却还是喜欢跃跃欲试地冲上来过两把这种不怕死的精神,雷切表示非常同意——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打个痛快,何乐不为? 所以红发男人当从操场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行动力,一改往日里走路拖拖踏踏十分钟的路硬是要走成二十分钟的慵懒劲儿,此时,雷切向着食堂真可谓是一路狂奔,几乎每一步都带着风,就连从头到尾满脸莫名其妙提不起劲地跟在他身后的绥都差点儿跟不上他的步伐—— 平日里十分钟的路程在这一天直接压缩了一半。 远远就闻到了咖啡以及烤面包的香味儿,这意味着王战默认场所餐厅就在不远处。 当一号楼的王权者第三次发出不耐烦的咂舌音,不满地奚落着前面那个长不大的红毛“你赶投胎啊”“又不是走得快就可以多揍几个”“你要不要向伊莱申请开发一下群殴系统”时,忽然,走在他前面的那个高大身影,猛地一下停了下来,就好像这个走路不长眼睛却要求别人必须长眼睛闪开他的人今天终于碰到了硬钉子——在这条宽敞得不能更宽敞的路上撞到了人。 大概是因为本身过于兴奋,也可能是因为这辈子还没考虑过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看见他不闪开还往上撞,这一下撞撞得雷切猝不及防,甚至像个大猩猩似的,笨拙地往后退了几步—— 绥先是默默地了一下,随后又想起了哪里不对似的“咦”了一声,他从雷切身后伸脑袋去看,在看清楚某个被雷切撞得蹲地上老半天爬不起来的黑发年轻人时,一号楼王权者双眼一亮,脸上的不耐烦劲一扫而光。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和蔼可亲地跟那个几天前他刚刚在全监狱人民面前宣布了所有权的新人打招呼:“小鬼,起那么早啊。” “……” 好像是绥的声音。 此时此刻,面对权位者的招呼,抱头蹲地上的阮向远却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因为他正忙着捧住自己此时十分脆弱应该受到重点保护却偏偏再次受到重创的手指痛哭流涕中——当黑发年轻人低着头一路向着餐厅飞奔,同时脑力也不歇着勤快地思考着早餐的组合应该是豆浆蛋糕还是豆浆花卷的时候,走路不长眼睛的他一头撞上了另一位走路不长眼睛的人。 在撞上这个人的第一秒,阮向远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熟悉到他曾经跟此货吃喝拉撒睡……要不是这人还保持最后一丝的理智以及洁癖,他们是就差在一个盆子里洗澡的节奏。 在撞上对方那结实健壮高大铁板一般的胸怀中的那秒,阮向远的鼻子眼睛嘴巴差点儿都挤成了一坨,然后那个习惯性于半空中竖成一个嘲讽的下流手势,十分小心翼翼举在“阮向远自己认为最安全的”胸前的中指,也十分理所当地……跟着结结实实地摁在了那个胸膛上。 那一刻,阮向远觉得自己大概看见了佛陀。 痛得鼻涕都要流下来,他蹲在地上,恨不得打个滚,咬牙切齿地将一嘴的脏话全部咽回肚子里。 当头顶上传来绥不依不饶地第二次问候声,他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冲着蠢主人和蠢主人的好友大好人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说:“没关系,我不痛。” 雷切:“……” 绥:“……” 阮向远:“……” 被一个新人宽容原谅的红发男人挑眉,邪魅狂狷地表达了自己的不乐意:“谁告诉你我要道歉——小鬼,走路不看路?” 呸你个春夏秋冬啊,你要看路能撞着我? “……不好意思,没注意。”蹲地上,考虑到现实的问题,阮向远老老实实地回答蠢主人。 “听说你昨天被揍了一顿,居然还活着?” “……” 是我误会了吗?“不好意思”的固定搭配难道不是“没关系”? 雷切居高临下地,用那双湛蓝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俨然一副……杠上了的样子,就好像此时此刻的男人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之前走那么多是因为什么,站在目的地的门口,他就这样和一个别栋楼的新人小鬼耗上了,并且是你死我活的节奏—— “小鬼,回答问题。” “是啊是啊,”阮向远简直无语问苍天地敷衍回答,“托(cao)您(ni)鸿(da)福(ye)!托(cao)您(ni)鸿(da)福(ye)!” 绥终于受不了好友这种没事儿干就抓着人蹬鼻子上脸的臭德行,一个错身强势插入两人中间,将阮向远从地上拽起来,还特别体贴地在来来往往人流量很大的餐厅门口,伸手亲自给阮向远拍了拍灰,脸上笑意不减:“早安啊,小鬼——伤口还疼不疼,手指怎么了?” 绥的这一句话得十分符合上级对下级的关心。 并且理直气壮。 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阮向远的“手指怎么了”。 就好像米拉真的不是他叫去的。 就好像三十分钟前那个满脸冷艳高贵和雷切并肩坐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米拉磕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那么地问心无愧。 雷切不屑地撇开脸。 注意到好友居然如此对待自己未来的徒弟,问心无愧的一号楼王权者看不下去了,抬起脚踹了雷切一下,提醒对方注意礼貌。 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礼貌的男人这才慢吞吞地转过头来,上下十分挑剔地打量了一圈面前的黑发年轻人,满意地发现对方似乎有清晨起来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洗澡的好习惯,这才喷了喷鼻息,缓缓地,摆出一张恩赐脸,从嘴角里蹦出简单易懂的一个字—— “早。” 甚至目光还飘忽地望着墙脚。 看个毛线。 墙脚能有老子好看? 阮向远盯着雷切看了一会儿,那双黑漆漆的眼神激光扫射似的,可惜扫了老半天也没能把红发男人的目光给扫回来,于是,黑发年轻人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完好的那边手挠了挠头,将本来就鸡窝似的黑发挠得更乱了些,十分认命地脱口而出:“……你大爷的也早啊——” 你大爷的也早啊,蠢主人。 “……”雷切愣了愣,转过头来,难得有勇气对视上这双经常把他看得浑身发毛的双眼,“你说什么?” 男人这么问,不是因为他大爷被问候了。 而是这一句问候,他总觉得好像之前有那么一个谁,曾经在同样的日子里,也跟他说过这么一句同样的话。 第112章 “……一脸震惊做什么?”这回反倒是阮向远被雷切看得莫名其妙,“那只是一个语气助词罢了不用那么在意的,恩,其实我本意只是想非常有礼貌地跟您打个招呼……当然如果你非要告诉我在绝翅馆里您没见过这种说话方式——” 黑发年轻人顿了顿后,换上非常认真的表情,郑重其事地把句子补充完毕:“我也是不会信的。” “……你昨天被揍,”雷切顿了顿,看上去有些迟疑,“理由是因为‘话太多’吗?” 阮向软将满肚子的话刹车吞回肚子里,露出一个知性的微笑:“你猜?” 被那双眼睛看的浑身发毛,终于在被反问了一通后,红发男人终于回过神来…… 老子没吃都撑得和一个新人站这废话?挠挠头难得承认自己似乎过于敏感了那么一次,此时此刻的王权者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冲冲赶来餐厅并不是赶着这个上好的时间,跑来跟一个别楼的低层站在餐厅门口谈人生谈理想谈诗词歌赋的,在想明白了之后,他再也没有给阮向远一个余光,而是毫无预兆地转身率先推开了门—— 十分习惯此人此行为的阮向远站在门口淡定目送蠢主人离去的伟岸背影。 只是,伟岸背影脚下虎虎生风的步伐让黑发年轻人有点儿疑惑。 在他的记忆里,这货似乎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对餐厅抱有如此大的热情,除非—— 轰隆! 隔着合拢的玻璃门,从餐厅里传来一声绝对不是吃饭相关除非厨房瓦斯爆炸才会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响,这声响终于打断了阮向远的停顿和思绪——黑发年轻人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被刷的惨白惨白的粉墙,当他瞪着餐厅上面挂着颤颤悠悠走动的大钟陷入第二次发呆中时,紧接传来的,是一群犯人乱七八糟的嚎叫。 是的,在这个本该安安静静充满了尚未苏醒睡意的清晨,绝翅馆全体就像磕了药似的,热闹得像每一个犯人都活生生地对号入座,此时此刻他们统统变成了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马戏团猴子。 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啪啪啪地伸出爪子拍着笼子上的锁头,企图向一个随便什么路过的人要一粒花生米吃。 阮向远拍了拍额头,终于想起,距离自己以狗崽子的身份进入绝翅馆,以狗崽子的身份翘辫子之后重生成人再第二次征战绝翅馆,今天,理应是举行第三次‘王战’的日子…… 虽然这么早的时间,大概除了雷切之外,哪一位王权者都不会这么兴致勃勃地跑来赶早场找架打。 阮向远摸了摸鼻子,终于结束了自己站在餐厅门口像个白痴似的沉思。他伸出手,分毫不差地像个痴汉似的抓住之前雷切推开门时触碰的那一块门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在立刻闪身停顿了五秒确定暂时不会有椅子或者桌子甚至是餐盘之类的不明物体飞过来之后,黑发年轻人就像是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摸进了餐厅—— 然而,当他转过身看见餐厅里此时的情况时,阮向远忽然又觉得,其实他大声一点也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大概压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上百名犯人,除了嘴巴里还叨着面包的个别人之外,其余的犯人之中大概没有一个人还能记住这是餐厅,而餐厅按照一般人的常规理解来说应该吃饭的地方—— 此时此刻,绝翅馆餐厅内部到处站满了人,他们拥挤地形成了一个阮向远十分熟悉的人圈,桌子上、椅子上,坐着站着趴着跪着——铺天盖地以各种姿势挤满了来自不同楼号不同楼层的犯人,这些横七竖八做出强势围观状的犯人,疯狂的同时也没忘记给他们的中间留出一块绝对够大并且绝对整齐的空地出来。 此时在空地上干架的不是任何一位王权者。 对于其他的犯人来说,王战日也是个不错的高层挑战高发日子,所以作为看好戏的前菜,看各个楼层里平日趾高气扬的高层揍人或者被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最外面的某个犯人忽然感觉到一只大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压迫性极其强烈的气场压来,这名上一秒还在叫嚣着为自己的老大喝彩的犯人微微一顿,兴奋之中忽生插曲,反应难免有些迟钝,正疑惑地想要转头看清楚是什么人叫他—— 却下一秒被来人提着肩膀扔了出去。 “干你——” 那名犯人抬起头破口大骂,却在看清楚他骂得人是谁的第一秒住口,他瞪大眼,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在那双微微收缩聚焦的瞳眸中,倒映出高大的黑色投影,隐约可见的张扬红发,以及来人唇角边那抹嚣张跋扈的轻蔑笑容,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沾染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嗜血兴奋—— “哈?操你娘,有种再说一遍?” …… 与此同时,伴随着呯地一声巨响,人群圈出的那片空地内,两名一号楼高层也终于以那个精干型黑人一圈揍趴下白人肌肉男作为高层争夺战的最后一次高潮,当那个白人筋疲力尽地平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人群中,大多数和胜利者同样肤色的低层犯人爆出一阵喝彩与欢呼,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要寻找狱警,更有人大声叫着绥的名字恭喜他有了一名全新的直隶下属—— 正当热闹之时,终于有人注意到,层层叠叠的人群似乎在某个方位彻底失去了声响,那一小片诡异的集体沉默在此时这样热闹的气氛当中显得异常突兀,于是当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们,伴随着欢呼声渐渐减弱,从最开始沉默的那个方位,犯人们就好像是被摩西分海了似的,异常沉默地自觉往两旁边分开,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出了一人宽的走道——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一抹熟悉的红色头发至人群之后出现,随着来人越来越近,犯人们屏住呼吸,眼里的兴奋更加是达到了顶峰! 就好像早已习惯了得到这样的瞩目,红发男人没有一丝不自在,走路的时候终于恢复了依平日里习惯的那副慢吞吞的模样,他就这样走到所有人的中间,那双湛蓝纯粹得只是一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的瞳眸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四周,雷切脱下了披在肩上的王权者专属制服外套,扯开领口上的两颗扣子,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周围的所有人—— “开始吧,这次谁先来?”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整整三秒。 第四秒,人群里忽然爆出一声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结结巴巴的吆喝,然后,在场所有前一瞬间陷入怔愣的犯人被这一声仿佛来自生物野性本能的嘶吼所唤醒,吆喝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共同汇聚成了几乎要将餐厅的房顶掀翻的热浪,人们疯狂地用手中的木质餐具敲着手中的金属餐盘,更有一些二号楼的人已经兴奋得举起椅子狠狠地往桌子上砸,嘴里大笑大骂着脏话,试图跟周围每一个还有心思抽空听他说话的人腔调—— “狗娘养的!这次是我们二号楼第一,看见没——看见没!!哈哈哈哈哈!” 而雷切站在人群当中,满脸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周围因他而起的一切,无论是人们对于他的欢呼,还是夹杂在这些欢呼中趁乱的辱骂,他统统坦然接受,然而,在那张显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英俊面容上,那双漂亮的眼中却是精光爆满,异常凌厉—— 三个月一次的王战。 对于绝翅馆的犯人们来说如此令人期待,甚至有人戏称它为“一年中的另外四次圣诞节”。 当人们伸长了脖子,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二号楼的王战,在人群的最外层显得有些冷清的角落,有一双白皙的手慢吞吞地将高脚椅子哐地一声甩上餐桌,然后餐桌之下,一名黑发年轻人满脸淡定,不急不慢地用桌子上放着的餐巾纸擦干净桌面上可能存在的油腻,然后再吭哧吭哧地,以不自然地翘着右手中指的姿势,慢吞吞地爬上桌子,之后,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他脸上放松了些,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架在桌子上的椅子上。 现在,阮向远坐在自制上等观看席上,只需要微微抬起自己的下颚,就能轻而易举地看见他的蠢主人——从头到脚趾,都能看见。 照常二号楼的王战还是由巴迪斯开场,这名常年不气馁地把撸王权者当成“季常”的二号楼三十号高层走出人群,替所有人带来了第二次小高潮,当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在雷切面前站定,他获得了一个来自他的老大的没有多少笑意的笑。 而此时,距离阮向远三个桌子之外的某三号楼犯人兴奋地敲断了手中的木勺,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有些没想到三号楼居然也有明目张胆的雷切脑残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名先驱者没有被揍,他这才抬起手,过分优雅地象征性拍了两下手。 掌声比蚊子哼哼不能大多少。 隐藏在这乱七八糟的叫声中,那声音简直微小到几乎黑发年轻人自己都听不见—— 但是,他却非常肯定,站在人群中的雷切微微一顿后,用那种在人群中听见了“雷切大大我爱你”的表情,准确转过头来,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着他。 第113章 蠢主人,我在这里。 小狗,我看见你了,等我过去把你从板凳上抱下来。 蠢主人,你不要动,你就在那里,待我奔跑过去—— 个屁。 在跟阮向远对视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什么鼓励了雷切,男人冲着黑发年轻人所在的方向,以微妙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傲慢地扬了扬下颚。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从旁边探出来,猛地一下,抓住了阮向远放在桌面上的椅子的靠背,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低下头稳住身体,阮向远一低头,猝不及防间对视上了绥那双在阳光之下会出现诡异得发蓝紫的黑色眼眸—— 难怪进餐厅的时候没见到这个家伙。 此时此刻,走路没有丝毫声响的一号楼楼王权者站在桌子边,大方地仰着头,十分有自信地将颈脖这个弱点处暴露在黑发年轻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的脸上挂着一抹真切的笑容—— “隔着这么多人在中间和雷切眉来眼去真的好吗?”一号楼的王权者唇角含笑,“你真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 在这样的笑容中,阮向远被看得浑身发毛,眼角抽了抽差点儿被一句“眉来眼去”震惊得从板凳上面掉下来,他稳了稳身子,清了清喉咙强壮镇定:“你很闲?” “啊,我可是会吃醋的。”绥轻巧的一个跨步,直接也跳上了阮向远缩在的这张桌子上,在两个成年男人的压力下,桌子微微颤动着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呀声响,黑发男人的手从阮向远的身后探出来,将少年微微倾斜的下颚往雷切所在的方向搬了搬,紧接着,阮向远明确地感觉到,在他身后的人大概是弯下了腰—— 总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号楼王权者若有若无的呼吸轻轻吹拂在他的耳际。 痒痒的,让人情不自禁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鬼。” 阮向远下意识在回头。 却在耳边似乎是不小心触碰到绥温热柔软的双唇时,猛地将自己的脑袋摆正——这个动作大概做得过于地没有修饰,总之在下一秒,面红耳赤的黑发年轻人听见他的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 而另一号楼的王权者意外的是,在听到了他的这一串笑声之后,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新人反而浑身放松了下来——就连脸上,似乎也有着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 然而,男人不知道的是,事实上,阮向远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当年,在雷切第一时间否认了自己曾经出现在三号楼的浴室这种事之后,阮向远一度将怀疑的对象放在了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后态度含糊不清的另一名王权者身上…… 会怀疑绥,只是因为雷伊斯告诉他,会发出那种电子声音声响的,除了狱警的电子表之外,后来因为二号楼的斯巴特发明了新的功能,导致王权者手上的王权徽章也具备了这种简单的呼叫功能……简单的来说,就是早就该进入博物馆的另类寻呼机—— 当时阮向远还叹息,绝翅馆这种简单粗暴与世隔绝的地方,还真是最大程度地挖掘了人类的智慧,重演了灿烂文明的进化历史……感叹之后,阮向远开始摆着手指数,究竟是嫁祸呢,还是嫁祸呢,还是来的人真的是雷切或者绥呢? 人的笑声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那天的那个猥琐男不是雷切,又不是绥,那到底是谁? 堂而皇之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直到耳垂被人从后面恶作剧似的弹了弹,阮向远痛呼一声,差点儿从板凳上跳起来,猛地转过头,瞪着那个打扰他思考的人,而此时此刻,后者脸上丝毫不减歉意,反而微微蹙眉责备:“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啊?” 当绥说这句话的时候,在他们不远处的巴迪斯不知道从旁边围观的哪个场内援助手上接过了一块餐盘,然后那块还沾着大概是草莓酱或者是蓝莓酱之类的餐盘,结结实实地扣在了雷切的脑袋上,哐地一声,货真价实,可响。 “你说什么了?”阮向远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绥,一边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了雷切身上——随即,黑发年轻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过分了。 其实,王战里如果不是要过分地触怒王权者,是不会发生历史上的各种丧尸事件的,然而巴迪斯却不同,他就好像……变态似的,一直向着让自己能永垂不朽地在“绝翅馆王权战牺牲名单”上留下自己的大名这个目标坚挺地前进。 此时此刻,红发男人的头发上沾上了餐盘中原本有的蛋糕碎屑以及果酱,一团头发糊成了小团,再加上之前的汗水,二号楼王权者那一头漂亮的头发整个儿变得一团糟,这个时候,阮向远还觉得,雷切脸上的表情只能算是“有些不满”,虽然……也足够吓人了。 但是巴迪斯偏偏觉得还不够。 男人似乎十分不满意王权者从头到尾玩弄似的非主动进攻模式,随手将手中的餐盘扔开,动了动刚才的一击之下被震得发疼的虎口——事实上,刚才的那一击他非常用力,放了平常人,此时结结实实吃下他那一拍之后,不可能还能好好地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跟他互瞪。 而雷切不同。 此时的他不仅没事,而且那目光,虎得能吃人。 “雷切,”巴迪斯摊手,“不要心不在焉,这一次,没有狗崽子能救你了。” 一语双关。 狗崽子帮了男人两次,其中一次还顺便送了小命——一个月来,从来没有人敢在雷切面前直接提起这个。 更何况是冷嘲热讽的态度。 “逗逼。”阮向远压低了嗓音嗤笑一声,服了。 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之下,那双湛蓝的瞳眸凝了凝终于变成了危险的深蓝色,被严重地戳到了G点,男人却意外地没有急着立刻反击,在抬起脚将巴迪斯踹飞几米之外后,他这才飞快地闪身冲出人群,粗暴地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犯人统统扔了出去—— 所有在此时对视上雷切眼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很不挖瞎自己的眼睛。 一片混乱之中,整个餐厅里,只有一号楼的王权者如大山般动也不动,他趴在阮向远身后,在吵杂的吵闹声里加大了自己的音量,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雷切正在发飙前奏准备中,伸手拍了拍阮向远的脑袋:“小鬼,我刚才花了很大的功夫跟你科普绝翅馆的王战。” 阮向远点点头,非常礼貌地说:“哦,那,谢谢?” 绥微笑:“可是你没有在听。” 阮向远异常认真地睁眼说瞎话:“听了。” “……”绥笑了笑,“那你重复跟我听,绝翅馆的王战。” 阮向远麻木地点点头,目光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雷切,当雷切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抓起餐桌上的木叉,心中一动,黑发年轻人同时微微地眯起双眼,脸上却不动声色,将那些已经不用费劲儿去记光用看都已经看得滚瓜烂熟的东西说了一遍给绥听。 一口气不喘地说完一大串之后,阮向远深呼吸一口气蹦跶出最后一句:“楼层限制,二十五层以上。 绥认真听完,沉默了下:“白雀告诉你的?” 白雀?谁啊——啧啧啧,巴迪斯你也是,看看蠢主人气成什么小样儿了,知道这货有洁癖还拿蛋糕盘子扣他脸这不是找抽是什么——哦,白雀,睡神啊。 阮向远自然淡定地一心八用。 还能顺便撒个谎—— “哪能啊,”黑发年轻人笑了笑,“这不是您刚才告诉我的么?” “我没有告诉过你关于王战挑战的楼层限制,”绥探究地打量着他,“那你怎么知道的?” 当不远处的雷切抓着那堪称史上最凶残的叉子扑倒巴迪斯,高大壮硕的男人在地上死劲儿扑腾,黑发年轻人转过头,十分认真其实又十分不认真地看着绥点了点头,“恩,白雀告我的。”撒完这个毫无诚意的谎,他立刻将注意力又放回了蠢主人身上—— 一瞬也不瞬地。 看着雷切用他那并不比巴迪斯结实多少甚至相比之下稍显得接近意义上地球人的身躯,牢牢地把那个体型巨大的男人压在身下,无声地坐在男人的胯部,双腿飞快而有力地往里一扣,于是巴迪斯就彻底失去了下半身的行动力—— 当他挣扎着伸出双手成拳试图反击推开雷切,他却忘记了,此时此刻双手可以自由行动的并不止他一个人,一瞬间,他仿佛只看见了那个无限在自己面前放大的手掌,以及在手指尖的缝隙之后,那双冰冷地不带一丝情感的蓝色瞳眸! 雷切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抓住巴迪斯的脑袋,狠狠地往地上一撞,伴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磕碰声,他的指腹动了动,放到了巴迪斯的右眼上—— 人群里,和DK站在一起的斯巴特大叔略不赞同地皱眉。 人群外,少泽就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又跳又叫拼命想往人群里挤,嘴里还嚷嚷着“别冲动”“雷切老子叫你亲爹了求放过”“奖金”“又挖眼睛什么毛病”之类零碎得不成句子的词汇—— 反倒是围观的群众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 怀念呐! 打从雷切当上王权者,二号楼的王战就和玩儿似的毫无悬念,几乎是很久很久的时间,都没有看见过男人表演这一手堪称绝技的绝活了! 站在阮向远身后的绥勾起唇角,拖长了腔调淡淡地说—— “啊,换在半年前,这个时候,曾经有一个毛茸茸的生物冲我的怀中冲出——” 男人话还未落,只见面前人影一闪,几乎将半个身子压在上面的椅子徒然一轻,哐哐地掉在地上,要不是绥眼疾手快地重新掌握了重心,他也要狼狈地跟着掉递上去,而当他好不容易在桌子上站稳抬起头的时候,阮向远已经挤向了人群—— “……” 历史再一次地,惊人重合了。 第114章 “那个毛茸茸还没换乳牙的狗崽子咬住了敌人的手腕,救下了它的主人。” 哪怕观众已经跑走,站在桌子上的一号楼王权者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十分淡定地,将自己想要说的故事说完,他站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事实上,哪怕他现在动起来,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阮向远像是拎小鸡崽似的拎回来,但是…… 他偏不。 目光几乎是一刻也未离开那个扑腾在人群之中挤来挤去的黑发年轻人,男人无声地浅浅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探究的表情,从嗓子的最深处发出一声戏谑的沉吟,然后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阮向远突破了人群,冲向了还没有结束的王战场地—— 此时此刻的少泽还在人墙的外面呐喊着“我叫你大爷”,他已经扑腾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在人墙的外面无误。 此时此刻的雷伊斯站在大众脸狱警的不远处放声大笑毫无同胞爱。 此时此刻的莱恩微微眯起眼用近乎于着迷的眼神看着雷切嗜血的侧脸。 此时此刻的睡神白雀大爷正眯着眼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推开餐厅大门。 此时此刻的斯巴特大叔的眉越皱越紧。 此时此刻的DK微微一愣疑惑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人群中的某个小骚动方向。 此时此刻,犯人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他们心中畅快淋漓地唱着歌儿,他们心中丧心病狂地给雷切点着好评和赞,他们在等,等着强势围观二号楼红发王权者那传说中的“木叉完美取眼球”的必杀绝技出现的那一刻。 然而。 导演说,为了和谐,剧本必须不是这么演的。 所以就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搅混水的出现了—— 专业搅混水二十年非王战浑水不搅的黑发年轻人终于冲出了人群,就好像是电影的镜头在这一瞬间被放慢了几十倍,少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挤出了这里三层外三层少泽无论如何都不能突破的人墙,他很快,甚至跟他擦肩而过的最里层犯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蛋痛的事情,只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擦着自己的肩膀飞了出去,就像一只出笼的小鸟…… 更像昨天神经病院倒墙跑出来的重病患者(……)。 原本属于二号楼,名额限定为两人的王战场地上,忽然就出现了第三个人,从他身上白色的制服来看,这位忽然冒出来的超标分子还是完全不相干的三号楼的人,他一声不吭,从脸上表情来看完全没有一名合格的神经病患者应该有的症状,事实上,此时阮向远脸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严肃—— 就好像被雷切压在身下,木叉子的尖端都已经碰到了睫毛的巴迪斯其实是他阮向远失散多年的亲哥。 “小鬼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绥站在桌子上,手懒洋洋地插在口袋里,冲着不远处那个当然听不见他说话的黑发年轻人的背影笑吟吟地说,“当年那个狗崽子为了救自己被偷袭的主人,一口在巴迪斯手腕咬下去的时候,磕掉了自己的乳牙呢,哎呀,忽然好期待,换了今天的你,会怎么做呢——” 王战场地中央。 当阮向远靠近,战斗中浑身敏锐技能全部开启状态的雷切几乎是在他离开人群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似乎有什么要发生,当阮向远真的“冲他一路奔跑过来”,红发男人听到了异常响动,出于本能,雷切那原本因为猎物准备收入囊中开始逐渐放松的肌肉在一瞬间重新紧绷—— 他微微弓起背将自己调整成了一个最容易进攻也最容易防御的警惕备战姿势,一只手抓着巴迪斯的头,另一只手还握着叉子,就着这样的姿势,男人微微眯起他那双湛蓝的瞳眸转过头来,下一秒,他对视上了一双这些天来说对他而言简直不能更熟悉的黑色双眼—— ……搞什么? 这一次,雷切真的有些发懵了。 这个新人小鬼的出现就好像是在一群食肉动物的圈养栏里忽然闯进了一只探头探脑的狐獴一样,违和感爆表。 所有呆若木鸡震惊得找不着北的犯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DK,在所有人忙着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动了起来,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住阮向远,因为用力过猛,黑发年轻人非常确定自己在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双脚都被抱得直接离开了地面,雷切的强力护法天神就像是玩儿似的把他拦腰整个儿往后拖了一米,但是,DK没有料到的是,这个被他抓在怀中牵制住的少年挣扎起来就像一条滑手的泥鳅那么难缠……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雷切眉头也越走越紧。 “——喂!小鬼!” 在最开始的错愕之后,雷切最短的时间内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在战斗中的他和平日里那个永远提不起精神的人判若两人,狠狠地皱着眉,男人只感觉到自己眼角的青筋突突直条——在他雷切过去三十来年的人生字典中,有许许多多的“不可以”与“不允许”,其中,打扰他揍人这一条,算是三S级别的“绝对”“不可以”系列。 而非常显而易见的是,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的所有举动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容忍的、本来就不怎么多的耐心临界点,头也不回地一巴掌重重抽在那被他死死压着还想趁着他分神的功夫挣扎起来翻盘的巴迪斯的脸上,雷切撇了撇嘴,动也不动地看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少年—— 与此同时,当雷切叫到阮向远,对方猛地抬起头亢奋得像是打了鸡血就差激动地回一声“到”,下一秒,就好像受到了他的眼神鼓励(屁),黑发年轻人一拧身子一个弯腰跳离DK半米,就好像背后长眼睛似的,他时间恰到好处地弯腰躲过DK那在雷切看来都觉得非常合格的反应速度之下重新伸出的双手,就这样,阮向远居然真的挣脱了DK的束缚! 然后,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乌鸦,他张开双手扑向雷切。 犯人A:“……艾玛。” 在场的所有犯人都张开嘴,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对眼前的这一幕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甚至是不敢想象,身为一名已经有过被刺经验的王权者,雷切居然还是这样记吃不记打地老老实实地像个树桩似的呆在原地,任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大概)靠近自己—— 于是阮向远就这么顺利地张开双臂,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蠢主人那令人怀念的、手感依旧如此绝佳的腰! 雷切:“……” 众人:“……” 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巨大的冲力甚至将红发男人冲得动摇了下,两人晃了晃,依旧是抱作一团似的滚落到一旁,还没等他们在地上停下来,阮向远已经挣扎着伸出爪子,眼疾手快地将红发男人手中的木叉子夺下,然后能有多远有多远地把它扔了出去! “喂!!!”被黑发狐獴压在身下的雷切炸毛了,男人皱着眉凶神恶煞地低声吼道,“搞什么啊臭小鬼!快从老子身上滚开——” 而阮向远…… 阮向远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此刻,他抱着雷切的腰,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抱着雷切的腰——恩,加一个修饰词——众目睽睽之下——在达成自己目的的这一瞬间,他大脑宣告当机,三秒之后,脑袋轰隆轰隆艰难地重新运作起来时,黑发年轻人迷茫地眨了眨眼,冲他的蠢主人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于是,雷切被这个天真直白不掺任何虚假的纯天然困惑表情给气笑了。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垃圾狗血情景剧的片场,在阮向远瞪着他,张开嘴说出第一个字的前一秒,雷切露出一个可怕的微笑,打断了他:“你他娘的敢跟老子说你有瞬间失忆症试试?” 如他所料,阮向远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阮向远想告诉眼前这个近距离放大来看很好看,哪怕是在生气时候也不影响美貌值,头发乱成一团也依旧非常时髦的红发男人,其实他有第二个理由,但是说出来,他怕被雷切当场剁了送到后厨房加菜—— 他想告诉雷切,还是不要这么血腥比较好,得过且过。 但是阮向远没有说,因为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得到这么个可以说是颠覆信仰类型的答案,红发男人会做出什么反应——所以,他聪明地,保持了应该有的沉默。 直到雷切不耐烦地挺了挺腰,恶声恶气地说:“从老子身上滚下去,还要抱多久?” “……啊?……哦。” 一个动作一个指令,当雷切说“滚下去”的时候,阮向远连滚带爬地滚了下去,当雷切问他“还要抱多久”的时候,虽然想应景又押韵地回答个什么“天长地久”,但是阮向远还是身体先于大脑行动,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手。 至于王战…… 当然已经结束了—— 事实上,王战早就在雷切把木叉子的尖端对准巴迪斯眼珠子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剩下的一系列动作,压根就是献给他们披着冠冕堂皇外皮的私人恩怨而已。 所以雷切并没有急着从地上爬起来,余光看见巴迪斯的手下将他扶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王战场地,红发男人发出一生不可一世的哼笑——现在,只剩下一个麻烦没有解决。 男人坐在地上,一只腿非常随意地曲起,脑袋动了动,看向那个站在他不远处束手束脚整个人满脸不安的黑发年轻人—— “新人,打扰王权争夺战,你最好有一个充分的理由。” 阮向远:“……” 雷切:“现在你可以开始胡扯了。” 在所有人目光烧在自己背后的压迫下,阮向远脱口而出的是—— “我喜欢你。” 众犯人沉默。 众狱警沉默。 雷切,当然也沉默。 古往今来,告白方式千千万,告白也姿势成千上百。 但是没有哪个人的脑洞能开得如此之大,大到想到用这么猎奇的方式告白。 也没有哪个人吃了不知道天赐的雄心豹子胆,要选在王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强势插入,顺便对王权者告白。 雷切:“恩?” 阮向远反应过来了:“……呵呵,开玩笑的。” 此时此刻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索性面无表情的雷切:“晚了。” 阮向远啊了一声,对自己的智商迟到与欠费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非常遗憾,然后,立刻发挥不要脸本质下意识就顺杆子往上爬:“……那你要不要接受?” “……” 雷切没有说话。 雷切站了起来。 雷切走到了阮向远的面前—— 依旧是众目睽睽之下。 即使此时嘴里其实无比干涸,阮向远却还是努力地用力咽下一口唾液,在“咕嘟”一声显得有些响亮的声音中,黑发年轻人勇敢地抬起头,是那个熟悉的雷切专用狗崽子偷来的“下颚扬起三十七度”,但是这一次,阮向远不是为了嘲讽——他不得不承认的是…… 现在,他好像有点紧张。 第115章 好好的王战被一个不长眼睛心眼大概也没长全的新人给破坏了,对于其他犯人来说,这还真是—— 十分地喜闻乐见。 简直是圣诞节MAX的节奏,这完美的戏剧性本身带有的愉悦性程度简直就要超越了正版的圣诞节本身——啊,男人和男人打架看多了,男人和男人正儿八经的谈恋爱才他妈叫新鲜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受到了鄙视的、支持的、欢乐的、凑热闹的等各种X射线在自己的脸上扫了扫去,刚经历了一场史上最牛逼之告白的阮向远甚至还来不及调整一下自己草泥马狂奔的情绪,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被笼罩在了雷切大神投下的阴影之中—— 红发男人高大壮硕的身躯足够将缺乏运动黑发文艺青年整个儿遮住,这导致了一些占据了原本最佳观看位置的人民群众失去了正面凑热闹的机会。 阮向远觉得在这一瞬间,原来在他脸上扫射的目光被遮挡去了一大半——但是不用想太多,蠢主人当然不可能是这么体贴的人,他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刚好他需要这么做罢了。 当正面直视的犯人们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而此时,终于换站在侧面的人民有服了—— 从他们的角度,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二号楼的王权者红发之下那双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凌厉的光,他的唇角微翘起成一个肆无忌惮的弧度,脸上的表情很是难懂,乍眼一看,像是带着对面前这不自量力的新人的嘲讽,但是如果仔细多看两眼,细心的人总会发现,此时此刻,雷切的情绪恐怕并非只是“讥讽”这么简单。 “要是换我被这么看上一眼,大概会折寿五年吧。”犯人A十分感慨地说。 而作为当时人,阮向远甚至来不及想太多——因为事情至此,很显然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主导权,当那微微扬起的下颚被一只略显得冰凉的大手捏住强制性地往上扳了扳,睫毛轻轻一颤,他顺从地抬起头,扑面而来的,是他所熟悉的,雷切身上特有的那种气息。 粗糙、狂野,或许是因为王战刚刚结束,那气息中还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要求上我床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一边用低沉的嗓音慢吞吞地说着,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另雷切略奇怪的是,放了平日里其他犯人肯定会呼痛的力道,此时却没有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鬼脸上的表情发生一丝的变化,雷切顿了顿,记忆中那种“这货应该很怕疼”的不知道哪儿来的印象,直接被他归类为错觉扫进了记忆的垃圾箱中。 他手下的黑发年轻人瞪着眼,直愣愣地用他所熟悉的那种看得人浑身发毛的眼神盯着他,从始至终,没有被打断……说起来一个月前,不就是这个拥有倔强看上去很坚毅的表情的小鬼曾经在他的手上被蒙着眼,差点儿就哭着射在他手上?想到这,唇角边的笑容不由得扩大了些,雷切的脸上终于又出现了那种—— 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看见了对方弱点的表情。 “至今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雷切用不知道是在骄傲点儿什么的语气宣布——至少在阮向远的角度来看,这种语气真是太他妈好笑了,眼前这个号称自己的床没有被人睡过的人不知道,自己早上起来有起床气以及必须洗澡以及顺便还要换昨晚睡觉之前才换过的内裤这种怪癖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很想问雷切,被子右上角往下数十七厘米左右,有一个多出来的线头看见没?不好意思,老子在上面打滚滚得无聊时候咬的。 ——于是,在在场犯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狗血剧的男主角双方开着对着用眼神大开嘲讽技能,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都在嘲讽对方的智商,莫名其妙地刷着优越感,双双……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不过,”雷切话头一转,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重点来了,果不其然听见男人漫不经心地缓缓道,“你长得还算符合我的审美。” “那是。”阮向远眯起眼,“不然能跑来跟您耍大刀?” 雷切沉默。 阮向远说完,也沉默。 两人再次回归于难舍难分的相互瞪视之中,一瞬间,电光火石山崩地裂! 雷切捏着黑发年轻人下颚的手没有松开,事实上,相比起自己揍人的好日子被彻底搅合了,他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也还算有趣,在他看来,眼前满脸自信瞪着自己的新人小鬼就像是精神分裂似的,眼下,那双骄傲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那层黑布之下,曾经被男人在早晨勃起的时候稍稍脑补过一下下的眼睛重合了起来,然后,红发男人就释然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就是这个味儿。 于是在所有人下巴哐哐掉一地的瞪视之下,王战场地上的两位成年人不管不顾地硬生生将热血剧变成了韩国偶像剧,就好像雷切本人一样那么随便地,他们随随便便就站在绝翅馆餐厅的中央,甚至连个一二三都不喊,就开始丧心病狂地——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恩,接吻。 对于在场的所有犯人来说,上床对于他们并不遥远,但是接吻这种事儿,根据统计,最惨的那位范围进绝翅馆之前牛逼到可以用舌头给樱桃梗打成蝴蝶结,进了绝翅馆之后,他几乎都快要忘记接吻的时候还他妈得张开嘴让对方的舌头进来才对。 此时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副完美的景象——身材稍矮的黑发年轻人微微扬起下颚,那暴露在领口外面的一截脖子从这个弧度来看也还算诱人,他那纯黑色的头发和微微弯下腰的红发男人的额前发髻大约有那么一两根重叠在了一起,但是哪怕只是这么一两根,也足以形成能吸引人全部注意力去的惊心动魄。 阮向远最开始还挺惊讶,甚至因为走神下唇被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之后,还蹬鼻子上眼似的来了牛脾气,一边想着“你他妈咬我干嘛”一边想伸手推开那个二话不说上来就乱来的没节操蠢货——与此同时,深刻地知道自己这仇恨拉大发了的黑发年轻人眼睛也没闲着,忙活地转来转去观察周围人的反应以方便他今后不会在保护期结束的第一天就塞进马桶里淹死。 因为这个,雷切的手重新捏上了他的脖子——是的没错,这个思维与众不同的神逻辑男人在这个时候好像忘记了自己应该是有很多方式让与他交换这个吻的人专心致志,但是他偏偏就在其中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一种,从那双冰凉的、大概还挂着巴迪斯鼻血的大手之下,阮向远感觉到了一种脑电波,方式是蠢主人再说—— 再走神就当场捏死你。 这样。 “唔?唔……” 阮向远的目光收回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天仙莱恩,此时此刻,这个坐在鹰眼身边的漂亮杀手少年眼睛里都能滴出血来,而他身边的鹰眼除了脸上有一些迟疑和探究之外,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低声用只有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才能听得见的音量,阮向远嗤笑。 笑个屁啊?雷切不爽地皱眉。 抬起眼,阮向远瞅着雷切,意外地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意识到现在好像谁也没有在全身心地投入这个接吻当中去,黑发年轻人非常配合地打开牙关,大方地让男人灵活的舌尖钻入口中,呼吸之间,满满都是蠢主人的气息,阮向有挺满意,狗德行不该地习惯性抽了抽鼻子—— 脖子上被男人的手抽了一巴掌。 前一秒还死命地跟他的舌尖缠绕着的火热气息瞬间抽离,紧紧贴在一起的唇瓣微微分离,红发男人皱眉,呼吸微不稳地没好气问道:“你他妈幼儿园毕业?没人告诉过你被人品尝的时候要闭上眼才算尊重?” 阮向远:“……” 作为地球人不懂你们火星的那点儿破规矩,有失怠慢,还真是对不起了。 这时候,有耳力不错的犯人听见了雷切的话,这人迅速地将二号楼王权者的话传播出去,然后一分钟后,整个餐厅里此起彼伏的全部都是“吃饱了没”“味道怎么样”“老大用完餐了吗”之类的调侃和大笑,其中还鱼龙混杂似的夹杂了一点儿起哄的群众们即兴编写的,主角是阮向远和二号楼王权者的黄色小段子—— 热闹。 十分热闹。 阮向远低着头去擦唇角的唾液时,在他的头上,雷切正垂着眼仿佛是在思考什么似的看着他。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男人伸出舌尖,情色意味比较浓厚地舔了舔唇角,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紧接着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评估期—— “味道也不错。” 雷切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足够让在场的犯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人群沸腾了,二号楼的犯人们激动了——在当年的米拉被集体看走眼了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老大真正开窍的这一刻—— 犯人A:“他妈的!我就不信这回两只眼睛看到的我还能看走眼——老大万岁!!!埃对了这个小孩挺眼生啊新人吧叫什么啊?——什么你逗我吧这新人居然三号楼的我去你大爷——” 犯人B:“以后谁他妈再说我们老大有问题老子弄死他——看见刚才那个吻了没看见了没,光看看老子都要硬了!” 犯人C:“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举馆欢腾的时刻内,脸色稍稍有些不好看的,是三号楼的个别群众以及高层。 但是很快地,雷切做了个举动,让他们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男人伸出手,啪地一声十分响亮地拍在面前黑发年轻人的额头上,然后勾勾唇角,露出一个难得没有恶意的笑容,揉乱了他的头发:“可惜,老子对弱鸡不感兴趣。” 众人:“……” 雷切:“等你变强了,再来找我吧。” 众人:“……” 雷切转过头,在餐厅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终于在人群之后找到了坐在餐桌上的好友,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喂,绥,你坐那么高耍猴看啊?——滚过来,把你徒弟带走——对了,二号楼还有没有人在嚣张老子的牢房的,快点滚上来,打完还要给别的楼挪位置!” 第116章 绥懒洋洋地拖着“徒弟”的后领子把人拎出人圈之后,扔下一句“自己玩去别捣乱”转身去做热身运动了。 要不是绥的这个举动,阮向远都快忘了他也是王权者这个事实。 在那场闹剧之后,二号楼又接连上去了几个人—— 斯巴特那层楼的高层上了两个,一个是从二十五层刚爬上来的,阮向远认知的那个是DK。前者比较吃亏,他被场地上那位当场表演过韩剧之后整个人还处于过于亢奋状态的雷切一巴掌抽掉了一颗牙,当雷切伸手说着毫无诚意的不好意思面无表情地将这小伙子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阮向远觉得有那么一刻这哥们看起来像是就要嚎啕大哭出来。 DK身手不错,就如同蠢主人之前碎碎念过的一样,如果他想,他绝对不是该只是二十八层的水平。 更加如同蠢主人说的一样的是,虽然大概是有三十层甚至超越三十层的实力在,但是相比起雷切本人来说,DK还差得远——打从上场开始,他没在红发男人身上讨着半点儿便宜,从头到尾只来得及在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进攻中进行自我防守,甚至抽不出空来进攻。 所以当雷切玩儿够了皱着眉抱怨了声“无聊”收手之后,DK是唯一一个自己走下王战场地的人。 雷切站在场地上等了一会儿,在确定没有人再上来之后,男人微微扬起下巴抬头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没人知道他是不是想找什么,如果是的话又在找什么——总之在所有人猜测到他的意图之前,他已经缓缓地出场地中央,男人一边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从手心上解下的绷带越来越长,最后被随手扔在了场地边上。 二号楼的王战结束了,除了王战本身的部分之外,围观群众表示剩下的娱乐花絮非常精彩,可以给五星好评。 空下来的场地中央给三号楼的王权者MT留了个表演的空间,当这名身材庞硕的中年男人站起来走向场地时,他路过阮向远,给了他这栋楼的这名一层楼的小凡人一个说不上是什么意思的余光,总之那眼神……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理解为“友善”“鼓励”之类的就对了。 鹰眼跟在MT身后挤进人群,莱恩就跟在鹰眼身后——他们所有人最后面慢吞吞走着的是米拉。 阮向远看向他的时候,发现这货不知道又是被谁揍了脸肿的那么老高,额头上也红通通的似乎是充血了的样子——当前者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怨恨的眼神时,阮向远承认自己对于米拉真是很没有同情心,他就是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为了确保人身安全,他努力地将自己脸上归于“面无表情”以及“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中立状态。 黑发年轻人暗搓搓地干笑了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白雀:“哎呀,睡神你看,那个米拉嘿。” “别乱动啊!”此时此刻的雷伊斯正像个姨太太似的叉腰站在阮向远跟前,用手中的手帕替他擦嘴,“你把雷切的味儿擦掉你今天就睡在三号楼的大门口好了!气死我了,一个不留神就跑出去勾三搭四!!!!!” 阮向远:“……” “看见了,”单手撑在餐桌上,彻底地无视了絮絮叨叨的狱警,白雀睡眼朦胧,“被揍了,正常,新人就是要低调,刚来三号楼就整出这么多事,不被揍我才觉得奇怪。” 雷伊斯:“说得好!听见没,说你呢——新!人!” 阮向远:“……” 白雀转过头来,那遮盖在很久没修剪过的头发之下的眼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当阮向远看向他的时候,他脸上重归于宁静:“看我做什么?” 阮向远盯着他:“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雷伊斯认真地点点头,抓过阮向远的下巴,几乎要将人唇角磨破的力道一样,狱警用力用手中的手帕蹭了蹭他的唇角,与此同时,他嘴里也没闲着:“他就是在讽刺你。” 阮向远膝盖中箭。 白雀:“对号入座?那是你自己心虚。” 这充满了诚意的补刀……阮向远膝盖血流成河。 “……” 将军。 阮向远说不过他们,低下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指力求“低调”,这时候,一个人重重在他身边坐下—— 阮向远抬起头,发现来者属性为“敌人”,更头疼了。 这个人拿着被烧得兹兹响的半截白萝卜,啪啪两下脱了鞋自然而然地将脚盘上来,刚坐稳就开始呲牙咧嘴地哎哟哎哟叫着用刚烧红的萝卜往脚上冻疮的地方摁下,一边摁,一边还要忘恩负义地奚落向他提供这个治疗冻疮具有神奇效果的人:“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勾引别栋楼的王权者,那个莱恩小子就被大家可怜,你收到的全是鄙视吗?” 黑发年轻人耸肩不作回答,表示愿闻其详。 大板牙想了想,将脚上擦过的萝卜拿起来点了点阮向远的方向,后者下意识把屁股往后挪了一大截,引起了他的牢友严重不满:“躲什么躲什么——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招惹人家讨厌,你最后走出去问问,低层的哪个犯人不是觉得这个新人又漂亮又低调是个做大事的人,你呢?就这德行。” 毛! 什么叫就这德行? 人人都像老子一样那么慈悲为怀,世界早就充满爱了! “不躲你萝卜都快糊我脸上了,”阮向远反驳炸毛,“你擦过脚的!” 这一句话把白雀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灰发男人先是皱眉看了看大板牙手上的萝卜,后者一楞之后不动声色地重新将萝卜摁回脚上,男人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阮向远,淡淡地给了他三个字评价:“缺心眼。” 阮向远:“……” 睡神不是睡神,是补刀帝。 他这一生的智慧都用在睡觉,补刀上了。 “对,就是缺心眼,”大板牙乐颠颠地说,“人家说长得不好看,那就算了,到底还有内在美——虽然吧这个放现实里不一定成立,毕竟长得太丑看都不想看第二眼,就别说观察他的内在美了——” 说你自己呢吧,黑发年轻人不服气地撇撇嘴在心里大开嘲讽,对自己的剖析与定位还挺透彻。 “可是你不仅没有外在美,内在美也没有。” 雷伊斯:“也就我看得上你。” “对,也就雷伊斯这种变态才看得上你,”大板牙冷笑,“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看,也就是人家二号楼的那位大爷今天心情不错,逗你玩玩,否则这会儿我们已经在讨论给你的棺材要什么材料了——听见人家怎么评价你的没,‘弱鸡’,小鸡崽,你这标签是打上了——你可以不听,以上是来自你善良的牢友的一番忠告。” “我就听见你损我,”飞快地瞥了眼跟着他们隔着两桌趴在桌子上补眠的“天鹅先生”,也不知道这货是真睡着了还是在那猫着听墙角,阮向远冷笑,“别告诉我你的发言已经结束了——忠告在哪呢?” “——忠告就是别跟莱恩争。” 白雀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此时此刻在两个炸毛来炸毛去的人中间冷不懂地横插一脚,却怎么着都觉得有些突兀,所以阮向远被这突兀吓着了,转过头瞪着白雀,张口就是“凭什么”。 “——就凭没人看好你。” 面不改色地说着十分残忍的话,白雀用自己的下巴点了点人群中央示意黑发年轻人看,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个阮向远不认识的三号楼的高层,猛地跳到了MT的身上,用手肘关节处最坚硬的部位狠狠击打他的头部,血花四溅,场面异常血腥暴力——和二号楼的人不同,三号楼的王战才是玩儿真格的…… 阮向远微微眯起眼,轻而易举地,他从那个来挑战的高层眼中看见了浓浓的杀意—— “明天你的保护期就结束了,阮向远。”白雀淡淡的嗓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没错,你确实有资质,但是你最好搞清楚,这里是绝翅馆,一个不会等着你成长才行动的地方。” 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正经八本地叫名字了,一直是“新人新人新人”“小鬼小鬼小鬼”地被叫,忽然被这么一叫还真有点儿贱兮兮地不习惯,当阮向远微微一怔反应迟钝地把自己的脑袋转向白雀时,他发现对方也满脸认真地看着他——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明天结束保护期的,不止你一个人——等下一次王战的到来,意味着三号楼王权者就要换人了。” 不知道是谁开了窗户,从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方向忽然吹进了一丝寒风,彻骨冰凉——餐桌旁边,突然陷入了一阵令人浑身不安的沉默当中。 阮向远抬起头来,发现大板牙沉默地望着他,白雀沉默地望着他,就连一向屁话很多的雷伊斯,也难得沉默了下来,狱警抓紧手中的手帕,嘟囔了句什么之后,撇开脸,看上去有些烦躁地将手帕塞进了军服的口袋里。 而在他们的不远处,MT一把将骑在他身上的那个高层掀翻下来,一圈揍塌了他的鼻梁,那些人群叫嚣着,欢呼着,那热闹腾腾的喧嚣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第117章 【结束了保护期的绝翅馆对于任何一个新人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知道哪一任馆长 按照常规,绝翅馆内有三种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绝翅馆的保护期很有必要,他们依靠着这短短的三十天时间里去观察,去揣摩,去决定。观察这个特殊监狱的生存法则,揣摩周围人的心理让自己在将来能走得更远,以及,决定自己的派系,忠心于谁,为谁服务。 对于雷切这样的变态强者来说,保护期是他们前进的绊脚石,因为保护期的犯人不可主动挑战别人这项规矩,他们不得不在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委屈的一层监狱待上一个月——而“环境”这种东西,强者走到哪里都是食物链的顶端,换言之,他们就是“环境”本身。 对于弱者来说,保护期只不过是让他们越来越痛苦的凌迟。他们在一天比一天更加深邃的绝望深渊中挣扎,无比恐惧地等待着审判到来的那一天,无所作为,不是不做,而是自知之明。 阮向远这样的,属于跳出三界众生之外的幻之第四型。 一大早从床上面爬起来,吸着干燥的鼻子,打着呵欠翘着手用小拇指抠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屎,十足的一副烂泥巴扶不上墙的臭德行让住在他隔壁的睡神非常看不过眼,隔着床抓起枕头瞄准黑发年轻人的脸砸过去,灰发男人沉着脸:“今天是你新人结束新人保护期的第一天。” “啊?”阮向远掀了掀眼皮,然后又垂下眼,“哦。” 大板牙凑过一个脑袋——自从和阮向远冰释前嫌,阮向远十分后悔地发现这货变得话很多,所有该问的不该问的只要是他想问了他都会问,比如现在,大板牙呲着他的大板牙:“感觉有什么不同?” 阮向远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望着窗外沉思了片刻后,回答得一脸认真—— “天还是那么蓝;绝翅馆还是那么冷;你的脚还是这么臭。” 说完,黑发年轻人抬手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飞过来的另一个枕头,从后面探出一张脸,笑眯眯地说:“哎呀,都把枕头给我这是要作甚,这么客气我多不好意思。” 说完,阮向远吭哧吭哧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探头往下铺看,果不其然,天仙的床位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像…… “收拾这么整齐,这是准备今晚不用睡了?” 被子卷巴卷巴咸菜似的往旁边一推,阮向远三两下身手敏捷地爬下床,一抬头,对视上白雀一脸深究的表情,黑发年轻人顿了顿,随即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莱恩是准备开始往上爬了,不用这么看着我,老子又不是真傻——开个玩笑放松娱乐一下而已。” 很可惜,整个牢房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被他娱乐到。 阮向远冲完凉裹着浴巾冲出来,第一时间冲到老神棍的床边蹲着,等老头爬起来探出脑袋,他脸上笑容不减:“牛奶还是豆浆?果酱还是黄油还是黄油加果酱?” 没想到,今天的老头也不急着点餐,手里拿着的那一叠纸牌伸到阮向远鼻子底下,抬了抬手臂,无声地示意黑发年轻人抽一张——于是,阮向远就抽了一张。 那只略显得苍老,已经开始有淡淡的老年斑的手缩了回去,隔了一会儿,老神棍的神棍嗓音飘了出来:“主牌序号零,愚者(TheFool)。代表“愚人”,即大智若愚的纯真之人。这张牌预示着要是我们能有一颗相信梦想的纯真之心,一切潜在的可能性都会实现。” 阮向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之后站了起来,正准备转身出门,却被再一次叫住,回过头,才发现是老者上半身已经探出了自己的床位,苍老的手扶在栏杆上,那双因为上了年纪显得有些浑浊却意外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盯着满脸茫然的黑发年轻人:“小孩,你的第一张牌是‘命运之轮(WheelofFortune)’……,轮回的羁绊,不要忘记你回到绝翅馆的目的。” 阮向远一愣。 站在原地,动了动唇角仿佛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变成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挠了挠还湿润的头发,显得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跟在目不斜视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白雀身后,他抬起脚往外走,踏出门口正转身想顺手给掩上牢房门,黑发年轻人忽然余光看见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 “咦什么?”走在前面的灰发男人不耐烦地回头,“你还能不能出门了?事多得很。” “不是啊,”阮向远无辜地眨了下眼,特别蛋疼地说,“老神棍有张纸牌掉我牛仔裤腿上插着了。” 将牌面翻过来看了几眼,隐隐约约可以一条长着翅膀的西方龙,这条龙占据了整个牌面三分之二的位置,在龙的脚边有一个男人,那个人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然后阮向远发现老神棍用的这套塔罗牌面的画,就好像是专程为了让人看不懂那么画的,非常抽象。 甚至牌名也希腊语,看不懂。 “……” 在白雀万分不耐烦的注视下,阮向远只好叹了口气,顺手将这张纸牌塞进了裤衩的口袋里,想着回来的时候记得要换给老神棍。 跟着白雀屁股后面一路来到餐厅,非常安全,没有被扔臭鸡蛋,没有被指着脸骂臭不要脸,更加没有直接被套麻袋拖到角落里胖揍一顿,至少从阮向远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开始—— 推开餐厅门的时候,阮向远一眼就看见某个冲着自己飞过来的餐盘,从容弯腰躲过,直起身子时,他看见了莱恩——准确的说,是正在发光发热的天仙莱恩,此时,少年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因为激烈运动而泛起了好看的红晕,那餐盘就是他一脚踹过来的……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他像个蚱蜢似的跳上餐桌,然后再一个反弹跳上某个犯人的脖子上骑着时候,借力时不小心踢飞的。 不愧是干过杀手行业的少年,只见莱恩猛烈地袭击对方的太阳穴部位,当那名犯人怒吼着却开始摇摇晃晃,莱恩这才猛地停下手,轻巧地从对方身上跳到地面,然后对准那个犯人的屁股轻轻一踹,轰隆一声,之前被胖揍的这名犯人就这样演戏似的倒下。 阮向远看得目瞪口呆。 “凡思是第五层的小管事,”白雀想了想后,淡淡地仿佛自言自语道,“动作这么快。” 跟在旁边探头探脑的阮向远没有说话,他知道白雀所谓的“这么快”是说莱恩升级动作很快,按照规矩,除了王战之外,其他的犯人想要换牢房都必须按部就班一层层来,如今莱恩已经放倒了五层的小头头,这就说明,这个家伙已经在这之前放倒了二、三、四层的三名犯人——并且按照这个情况来看,还是专门在找每层楼最强的那个人揍。 莱恩站在人群当中,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脑残粉们的掌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阮向远才浅浅地皱了皱眉,因为他觉得,这个明显是从蠢主人那儿学来的装逼,在他看来分外刺眼…… 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一边在心里腹诽“穿着龙袍也不像皇帝”,一边往领餐的窗口走,他几乎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那三十七度角一分不差的下巴,微微下敛狗眼看人低的冷艳高贵眼神,这才是把某个人学了个十层十——甚至当他排队等着领餐的时候,还有犯人小心翼翼地,用“这货今天吃错什么药”的眼神偷瞟他…… 直到轮到阮向远领吃的,这货才开始自毁长城——往领餐窗口一靠,黑发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个二逼兮兮的笑:“大叔,我今天结束保护期的第一天,面包上面的果酱要多给我一点以示鼓励。” 于是,分餐大叔不仅给了两勺果酱,还附赠了一小碗炼奶。 阮向远端着盘子心满意足,白雀看着他那一脸发自内心的欢快,表示十分看不下去:“大智若愚在哪?我看你就是蠢,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运气不错而已。” “别这么说嘛——”阮向远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来,伸着脖子看远处热热闹闹的打斗场面,嘴里也忙着啃面包没闲着,一边往外喷面包渣一边说,“我觉得你们很好,我舍不得离开你们,所以我要在一层楼待一……恩不对,是待到我出狱。” “我拒绝成为这么愚蠢的理由中的组成部分。” 白雀满脸严肃地拒绝,与此同时,当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笑眯眯地低下头继续啃面包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灰发男人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往四周扫了一圈——于是,当阮向远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好像看着他的人变少了一点。 “周围的空气变轻了。” “少蠢。” “现在又变重了。” “少……雷因斯?”白雀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略显惊讶地看着阮向远身后,坐在位置上,很有礼貌却不卑不亢,“有事?” 阮向远鼓了股腮帮子。 在白雀警告的目光下,他咕嘟一声,老老实实地把那一口要喷出来的豆浆咽回肚子里,猛地拧过脑袋,脖子咔嚓一声响,他艰难地抬头,但是也只看见了男人松松垮垮穿着的T恤衫之下若隐若现的完美身材,以及他曲线完美的下颚轮廓。 湛蓝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发呆的黑发年轻人,看他的唇角边那点儿豆浆遗留下来的白色看了一会儿。 眼珠子动了动,雷切的脸上这才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傲慢的德行,等男人面无表情地捏着某张东西举起来,阮向远这才发现,男人手中捏着的,正是刚刚塞进裤口袋里那张老神棍的塔罗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暴露在蠢主人的眼皮底下,总有一种羞耻感爆表的错觉。 于是,不远处那群大吼着“莱恩又换楼层啦”“六楼了,六楼了”之类的嚎叫算个毛。 “你信这种东西?”同样无视了那些狒狒乱叫的红毛男人勾了勾唇角,露出嘲讽的笑,拿着手中的东西翘了翘呆子似的黑发年轻人,居高临下地垂下眼,“拿着它就能壮胆了吗?” 阮向远很无奈,因为他压根听不懂雷切在说个毛,于是只好真诚地说:“……无意间掉我裤脚上的。” 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地又想到老神棍早上那一句临别赠言,又补充:“有时候也挺准的。” 雷切脸上的笑变得更明显,轻轻松开手,将那张纸牌插在阮向远的衣领上:“那祝你美梦成真。” 说完,男人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阮向远,和难得也同样一脸莫名其妙的白雀。 雷切走到自己习惯的位置上,坐下来,在他的对面,是笑眯眯的黑发男人,绥拖着下巴:“明明是我发现的纸牌埃。” “没错,”雷切镇定地将吐司塞进嘴里,“那又怎么样。” “你又去欺负我未来的小徒弟,”绥脸上的笑意更深,双眼里闪烁着戏谑,“你不觉得很可爱吗,拿塔罗牌做护身符这种行为——嗤,‘绝对的统治者’啊,正牌第四张,王权者(TheEmperor)。” 第118章 雷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莱恩——那个面容漂亮的少年,此时此刻脸上飞溅上的鲜红血液将他衬托得更加艳丽,当他终于停止下来,一只脚踩在最后一个被他打趴下的犯人背上,擦着下颚的汗水麻烦满脸不情愿的雷伊斯将自己的行李搬到十五层的牢房去,雷伊斯大声嚷嚷着“明天老子不搬了要么你就一次搞定”之类的抱怨,餐厅里再一次爆发了不小的浪潮,围绕着这个新人的犯人们各个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赞赏。 红发男人皱皱眉,低下头将一块黄桃罐头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这些犯人的反应他并不惊讶。 绝翅馆内,现在在座的四名王权者里,脸蛋称得上是人上人的占了一半,剩下的一个是气质非凡的白堂,还有一个乱入的MT……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果当上了新的王权者,也算是众望所归——并且和绥以及雷切自己不同,这个三号楼的新人长得并非英俊,而是过于阴柔的漂亮,绝翅馆里,不是没有出现过漂亮的孩子,但是漂亮又强力的,放眼整个绝翅馆,也只是莱恩一个。 啧,新人呐。 至于那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 雷切掀了掀眼皮,想看看同为新人的某个黑发年轻人看到同期犯人这么给力会是个什么反应,谁知道一抬眼,就看见坐在他隔着几桌之外的那双黑色眼睛欲望满满地看着他……手中的勺子上的那一块黄桃。 “……”红发男人愣了愣,硬生生地被这饥渴得几百天没吃过饭似的目光看饱了,勺子往餐盘里一扔,男人撇撇嘴伸出大拇指捻了下唇角边的淤青,用十分任性的语气说,“不吃了,饱了。” 绥低头没理他,雷切等了一会儿,等了半天还没等到一个开口的机会,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抢过埋头苦吃的男人手中的餐具:“喂。” “干什么?叉子换来。”绥抬起头挑眉,非常淡定地接受了红毛好友偶尔智商欠佳像个刚幼儿园毕业的小学生似的行为。 而后者只是举着他的餐具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好像这才灵魂回到了体内似的:“你到底看上那个新人小鬼什么——” 绥甚至还未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在他们的不远处那一桌又有了骚动,微微一愣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是万年声称“懒得和臭男人搅合”的美女医护人员们横得和一群螃蟹似的冲进了餐厅,这群漂亮又骄傲的姑娘们对犯人们的口哨声和调戏声完全充耳不闻,就连一个余光都不给地,进了餐厅,扫视一圈,在看见了某个缩在角落的黑发背影时,踩着她们的高跟鞋,女金刚似的一路冲向目标—— 冲在最前面的是艾莎,只见一个姑娘一个跨步横到阮向远跟前,二话不说拎起他的耳朵大吼一声:“你今天来报道忘记了?!” 阮向远的脸上迷茫一闪而过,然后立刻消失淡定地摇摇头:“没忘记。” 分明就是忘到哪边天去了吧,蠢货……雷切冷笑一声。 阮向远被美女医护人员们组着队一阵风似的夹带走了,手中一空,红发男人这才察觉自己手中的餐具被夺了回去,转过头,面对上好友的那张死人脸,此时此刻一号楼的王权者显得特别悠哉,用重新回答自己手上的叉子点了点餐厅大门的方向,含糊不清地说:“看见没?” 雷切:“?” “你以为那群泼妇真的来抓人的?”绥冷笑,“她们这是来护驾的——你告诉我,这么一个新人,明明什么都不会,胆子还笑,除了搅混水之外就会搅混水,凭什么让那群医护人员对他那么上心?” 雷切若有所思地将撑着下颚的手放下。 “这么说吧,绝翅馆里,从来不缺力量型的,也不缺智慧型的,”绥顿了顿,撇撇嘴挥手打断了坐在他对面看上去十分有话要说的男人,“当然,你这种双担的旷世奇才也是出现了的。” 虽然老子是没看出来你聪明在哪了——这句话被黑发男人咽回了肚子里,他顿了顿,接着唇角露出一点儿笑意:“但是在一群充满了DPS和MT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治疗,你说那是什么效果?” 雷切:“……” “你们都不识货,”绥一副懒得多说的模样,“一天打上十五层算个屁,你当年进来的时候,不也就这样了。” “喂!”雷切皱眉,什么叫“就这样”。 将最后一块食物塞进嘴巴里,绥用餐具,隔着空气点了点雷切的鼻尖:“看不上是吧?一脚把那个漂亮杀手踹下床的人也是你——我等着那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小鬼发光发热,到时候,你他妈别跟我抢。” 雷切一哂,摊手懒洋洋做无赖状:“不好意思,昨天那个小鬼好像没认错人吧?用都用过了,老子还能给你原样摆回去?” 绥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你他妈得意个屁。” “今天不知道是谁,排队的时候腆着脸叫人家‘徒弟’,”雷切勾起唇角,“老子看见了真是不好意思,就凭那个小鬼一脸认真地说‘我还没想好呢’,这么正儿八经地拒绝你,啧啧,光凭这个我就觉得这小孩人不错。” “玉不雕,不成器。”绥端起餐盘站起来,“他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比如一场震撼教育——否则永远都是那副样子,我等半个月,半个月以后他要是还是这副模样,这场教育,我亲自给他。” 扔下这句话,一号楼的王权者转身走了,剩下了坐在原地的雷切。红发男人重新用手撑着下颚发了一会儿呆,想了想就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低下头看着餐盘里的黄桃罐头,不知道怎么地就想到了几分钟前那双盯着罐头水果发光的黑色眼睛—— 震撼教育? 雷切很想告诉绥,作为养过宠物的人,他具有丰富的经验——他大概只需要拿一罐黄桃在那个小鬼面前晃一圈,然后说一句“不给你”之后独自把罐头当着他的面全部吃掉,估计他……就会感受到震撼教育。 要征服吃货的世界,真没他想象得那么复杂。 …… 与此同时,在绝翅馆的另一个角落,阮向远已经安全抵达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相比起做手工的流水线或者打扫卫生而言,熟悉的消毒水位对于黑发年轻人来说显然更有归属感—— 认认真真地看完了艾莎塞给自己的排班表,上面写着每周一三四三天由他以及丽莎一块儿在绝翅馆里巡逻,医护人员有专用的小型车辆,他们的所有工作就是开着这辆车,在工作时间内搜遍绝翅馆的每一个角落,看看有没有落单的被欺负的犯人,以便及时救助。 偶尔也会顺手解决一下放风时操场那边的突发事件。 比如楼与楼之间的冲突什么的,一旦打起来,就必须要立刻通知狱警以及馆长。 阮向远坐在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办公桌后面,平常没事儿干的时候,他就负责替医护人员们整理一下犯人的入院治疗,他需要将所有犯人的资料都记下来,以便当他们再次以紧急的情况入院时,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比如…… 一号楼的老凡斯有严重凝血功能障碍,哪怕是很小的伤口都要小心处理——“这病?在把挨揍当饭吃的绝翅馆里不是作死么?” 二号楼的史蒂芬对银器过敏——“狼人?” 四号楼的樊迪只有一边肾脏——“……卖了买手机去了么?” 以及三号楼的汤姆,是个镜面人,所谓的镜面人,属于先天性心脏病的一种,这种人的心脏不同于常人,他们的身体动力源长在身体的右侧,通常而言,这种人内脏以及相关动脉血管的位置巨大转移…… 简单来说,如果遇上什么特殊的情况,想要抢救的话,难度非常高,在绝翅馆这种缺乏相关经验的专业医护人员的地方,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的抢救成功率大概几乎为零。 “……” 阮向远沉默,这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偷窥到人隐私的羞耻感,他想立刻合上面前的病历本不再往下看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但是他非常清楚,这是他的工作,逃避不能替他带来半点儿好处……咬着后牙槽,当黑发年轻人硬着头皮试图继续往下看,这时候他却发现,他根本也没办法再看下去相关的东西,脑子里的,满满全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时,他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 想到自己当时还笑眯眯地让人家自己爬到餐厅去,要不是遇见了MT……手中的病例纸抓得紧了些,那指尖的力道甚至透过薄薄的纸张。 这时候,后脑勺忽然被人揍了一巴掌。 “啊!!!!!!” 整个人被吓得几乎跳起来,阮向远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似的,从自己的桌位上跳起来,转过身,毫无预兆地对视上了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湛蓝瞳眸,后者倒是毫无责任心地挑挑眉,伸出手将自己散落下来的红色头发往后抓了抓,皱皱眉:“见鬼啊?这什么狗屁反应。” 阮向远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十分词穷地看着雷切。 “看个屁,”红发男人举起满是鲜血的手在黑发年轻人面前晃了晃,“老子要流血过多而死了,你到底给不给缝针啊,庸医。” 第119章 “……说什么庸医啊,早上吃了啥不好的东西嘴才能这么贱。” 阮向远用头顶上红发男人听不见的声音嘟囔着,一边说着,却还是仿佛下意识般地将那条鲜血淋淋举在自己面前的手拽过来翻看——当新上任的医护人员同志这么做的时候,因为过于认真地试图从哪些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找到出血点,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被他双手抓住的那条结实的手臂,有一瞬间不自然的僵硬。 雷切垂着眼,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甚至在阮向远小心翼翼地带上消毒手套,在他手臂上摁来摁去摩挲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儿的表情变化,就好像此时正在哗哗往外流血的那条手臂完全和他的身体分离了似的,毫不关心。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只没有带手套的手和自己的麦色皮肤形成了触目惊心对比的白皙的指尖上,紧绷的皮肤,接触到完全不同的柔软触感,修长的指尖,指甲缝隙里干干净净并且强迫症似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真的是一双医护人员应该拥有的手啊。 不知道怎么的,雷切忽然产生了如此荒谬的想法——事实上,这辈子进医院无数,他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些医生该是什么样的,更别说“医护人员应该拥有的手”这样的细节问题。 所以男人难得耐心地安静下来,一改平日里进了医疗室整个儿就处于炸毛状态的样子,直到自己的手被放开,英俊的面容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才一顿,于是,当阮向远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张挂着满脸不耐烦的臭脸—— “如果是动脉出血的话,被你翻来看去那么久,早就把血流干了吧,小鬼。” 阮向远:“……”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妈蛋,承认再长两条胳膊也拧不过你,老子忍。 阮向远翻了个白眼,从座位上站起来轻车熟路地摸到医疗器具放置的柜子旁边,拉开柜子—— 与此同时,身后又阴魂不散地飘过来懒洋洋的嗓音:“哦,业务挺熟练的么。” 阮向远:“……” 眼角跳了跳,黑发年轻人啪地一声,将一瓶酒精放到了准备用的推车上——他妈的,看在你一手血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 噼里啪啦用三十秒不到的时间将柜子里所有需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如果其他的美女医护在旁边,大概也会惊呼为什么黑发年轻人对于医疗室的构造居然那么熟悉——事实上,今天早上当阮向远来到医疗室后,没有哪个人告诉他相关的东西都放在哪里,这些都是之前做狗崽子的时候,因为有一个不省心的主人作为宠物的他频繁光临医疗室,在接受治疗的同时,一不小心犯了职业病而已。 说起其他医护人员,阮向远抬头看了看,发现此时此刻的医疗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空了下来……大概是开会去了。 于是,此时此刻整个办公室中的活体动物,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懒懒散散拖着条鲜血淋淋的手臂,没事儿人似的依靠在他的办公桌边的红发男人。 注意到阮向远的目光,后者还十分理直气壮地挑了挑眉:“看屁?” 你二大爷。 阮向远深呼吸一口气,最后伸手将缝合需要用到的Polydioxanone(PDS)抓了下来,这种缝线材料属于人工合成的可吸收缝合线,通常用于体内缝合,可以提供超过两个月的伤口张力支持,原本进行手臂皮肤缝合并不需要用到类似的缝线,但是一旦想到这种伤口出现在蠢主人的身上,伤口裂开的几率…… 不是一般的大。 无声地叹了口气,阮向远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推到雷切跟前,重新戴上新的消毒手套,不太温柔地一把将男人的手拽过来抓来自己面前,在最后确认伤口所在位置时,阮向远转头开始准备消毒用具,一边低着头忙活,嘴上也没闲着:“你不是打架很厉害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雷切大爷啧了一声,拒不合作地撇开脸:“关你屁事。” 这答案还真够猝不及防的。 阮向远:“……” 卧槽,简直忍无可忍了啊。 “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器皿弄成这样的而已,”再抬起头时,黑发年轻人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和蔼可亲笑眯眯地说,“如果是铁丝网的话,那消毒就需要仔细一点——” 雷切挑眉:“如果不是就可以随便糊弄了?” 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于是,新来的医护人员脸上的白衣天使之笑容立刻垮了下来:“……你是来找茬的?” 雷切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眼中的暴风雨,看上去十分认真地说:“我只是担心而已,新手。” “缝针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这种事我做得来。” 话题回归到正常的医患话题,阮向远表示自己还是可以淡定回答的。 “和别人打架时候不小心滑倒操场旁边的铁丝。”雷切盯着黑发年轻人的脸,一字一顿道。 “哦。”奈何对方似乎完全切断了和他眼神交流的频道,无动于衷并且十分淡定。 所以作为高高在上的,偶尔也会幼稚一下的王权者,雷切不爽了:“为什么不说‘谢谢’?” 阮向远:“什么?”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雷切伸出手,指了指阮向远的鼻尖,“所以你难道不用说‘谢谢’?” “……谢谢啊,多谢配合。” 敷衍地回答着,阮向远放开雷切的手,指着伤口往上大约十厘米的地方示意男人自己压着那里先暂停止血,对于这项命令,向来只适应发号命令而不是服从命令的红发男人先是疑惑地顿了顿,在又被催促了一声之后,这才慢吞吞地,抬起手压住出血点上方的血管处,这时候,那个背着他的黑发年轻人也拔开了新的那瓶酒精——那个穿在他身上显得过大的白大褂下摆,也随着他的动作软软地摆动,那被修剪得比较整齐的黑色头发刚好遮盖住颈脖,小小的尾巴刺猬似的扫在白大褂的衣领上…… 雷切缓缓地眯起眼。 于是,当阮向远将两根消毒棉签放入酒精中时,他听见蠢主人在后面正儿八经地叫他“医生”,不知道此时此刻男人已经开始走向变态次元的黑发年轻人很是天真,头也不太地应了声,并且还嘴贱下意识地问了句—— “做什么?” “你是医生啊。” “我只是个实习的,手拿过来,先消毒——” “管不管性欲萎靡不振?” “……” 阮向远手一抖,面无表情地将整整一瓶酒精眼睛眨也不眨地尽数倒在红发男人的伤口处,当对方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跳起来,粗暴地一脚踹开放置医疗用品的推车,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而只有当事人,表示非常淡定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唯一幸免于难可惜一滴酒精也不剩的深棕色玻璃瓶,微笑:“消毒完毕。” 雷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被二号楼的王权者用这样的目光看时,都会被吓得直接躲开目光。 但是阮向远没有。 他笑容不改,甚至逐渐加深,直到加深到他那个只有一边的酒窝变成深得不能再深的深坑,这才转过头,重新走向医药柜。 “喂,”雷切皱皱眉,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些被他弄了一地的医疗用品,“用地上那些就好。” “脏掉了,自己的身体,好歹爱惜一点。” 阮向远头也不回,照着原本的样子重新拿了一套工具,当他重新走回雷切身边,发现后者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他——这幅表情当然不适合仿佛永远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蠢主人,于是,黑发年轻人这一次勾起的唇角露出一个真实的微笑,深呼吸一口气,拿起已经消毒好的银器缝针—— “那要开始了哦?” “这种哄幼儿园小孩的语气收起来,早餐都要恶心得吐出来了。” “……我开始了。” “只不过是缝个针而已,你深呼吸个鬼啊。” “对不起这只是我的习惯动作而已,以及请不要紧张。” “那就——啊啊啊,干!轻一点啊庸医!” “闭嘴。” …… 所以,当开会完毕的医护人员们重新推开治疗室的大门时,所看见的就是一地狂风过境般的狼藉,以及嚣张地坐在办公桌上,阴沉着脸,却异常老实地配合举着自己手臂的二号楼王权者——在他的目光所及的地方,一名身穿白色外套的黑发年轻人手上戴着消毒塑胶手套,头也不抬地全神贯注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熟练,扎针毫不犹豫,扯线时,无论是角度还是速度还是力道,都标准得像是从教科书里搬下来似的那么精准—— 当门推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抬头。 直到阮向远深呼吸一口气,用银剪咔嚓一声轻轻剪断多余的线,顿了顿似乎终于发现周围气氛似乎有什么不同,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医疗室门口已经站满了瞪着眼的美女医护们。 阮向远微微一顿,脸上终于有一闪而过的不好意思:“啊……” 一句“抱歉擅自行动主要是看你们不在我又不能让他失血过多死在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作为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丽莎已经甩着她胸围的胸脯冲了上来,先是捧着阮向远的脸,用力在他脸颊上啵了一个,之后转过身,不顾红发男人奋力反抗,粗鲁地抓过他的手惊叹—— 在看清楚雷切那手臂之上,一排整整齐齐的缝合线时,丽莎瞪大了眼:“埃,不错嘛小远!手脚很利索啊!” “什么什么?”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所以我就说不用让他从文职起啊,现在可是春天到了,那群精力旺盛不知道往哪放的臭男人可是事儿很多的,好不容易有一个帮手——” “说起来,雷切你这次怎么这么乖啊,居然没有喊痛……”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抓着雷切的手臂七嘴八舌地开始夸奖—— 直到雷切大爷不爽地甩开她们,拯救回自己的手臂:“放开——老子又不是大熊猫,研究屁!” 第120章 雷切前脚刚走,后脚就得得瑟瑟地进来了一个馆长大人——伊莱还是那副狐狸精的样貌,在看见阮向远之后,这位狐狸精哼了声很显然想起了他那些至今不明下落的鸡蛋,然后啪地一声,放了一罐黄桃罐头在艾莎的办公桌上。 满医疗室的美女医护人员都愣了愣,全场唯一做出了不同反应的只有阮向远一个——黑发年轻人连楞都没楞一下,他直接盯着那一罐黄黄的,灿烂的,在甜蜜的汁水中诱惑地撩着大腿的黄桃罐头,看得丢了魂,看得直了眼。 “哪来的罐头?”艾莎不太感兴趣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我不吃,减肥呢。” 丽莎:“这不是食堂的特供罐头么?” 阮向远:黄桃罐头黄桃罐头罐头罐头罐头罐头罐头罐头…… 医护人员们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讨论不出结果,对于这个罐头的来历,伊莱先是沉默,最后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十分毒蛇道:“吃吧,里头说不定下了砒霜,闹死你们我就清静了——放在走廊那边的窗棱上的,我也不知道谁放的,开完会之后你们进来时都没看见?放了一段时间了,拿起来的时候底座差点儿冻住。” 艾莎:“我还以为你拿来的,我没注意……啊,这种东西真的会有人喜欢吃吗?” 丽莎:“我觉得不如新鲜水果好吃。” 阮向远:黄桃罐头黄桃罐头罐头罐头罐头罐头罐头罐头…… 此时此刻的医疗室中众人显然不知道,在他们当中,真的有那么一暗搓搓的人对这罐头充满了向往——伊莱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后,在目光扫到黑发年轻人脸上时,终于看见了那在一片不屑当中显得十分违和地、仿佛见了情人似的甜蜜以及迫不及待,挑挑眉,馆长大人抓起那罐没开过封的罐头指了指,十分坏心眼地说:“定情信物?眼神这么恶心。” “没啊,”阮向远脸上一臊,红着脸非要硬着脖子说,“真没,我就看看,没见过这个牌子的罐头,恩,好奇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句话说出来阮向远自己都不信。 所以就更别指望能骗到伊莱这个人精外加事儿妈。 “别不好意思,我看你就是春心荡漾。”伊莱转向美女医护人员,“刚才这小子情人来过?” “没人来过呀?”丽莎掰着手指下意识回答,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哦了一声,“雷切倒是来过一次,跟人家打架手上划了很大一道口子,然后小远就给他缝上了,啧啧,馆长,你应该看看我们小远那手艺,你要是让他去流水线上叠纸飞机才叫浪费。” 伊莱不说话,也不多做表态,只是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阮向远,很显然,馆长大人也听说了昨天王权者争夺战上面那一场堪比狗血剧似的言情大戏,谁知道这会儿雷切居然又和黑发年轻人扯到了一起去,虽然事实上两件事儿压根就八竿子打不着边,但是此时此刻的环境之下,却由不得让人多想了一些—— 甭管是不是真的,脑补一下,娱乐下大众也是好的嘛——于是直到中午午餐的时间,伊莱跟阮向远唯一的话题就是围绕着“雷切”这位大爷神展开的,到了最后,话题变成了“听说他下面挺大的,你怎么看?用过了吗用过了吧还好用吗应该挺好用吧”,这个时候,忽然想起半年前自己心灵上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里被迫交给了一根体温计,黑发年轻人额角青筋一跳,果断毫不犹豫地将门拍在了馆长大人的脸上。 一溜烟小跑来到餐厅推开大门,迎接自己的目光说不上是鄙视不过欢迎这种事当然不能想,在这样的注意力下,阮向远先是下意识环视一周寻找睡神求笼罩,最后寻找睡神未果,倒是一眼就看见了某个红头发正背对着门的方向,举着那刚缝针完缠满了白色纱布的手,慢吞吞地往嘴里送食物—— 有些人,你不注意他时,你觉得他压根就不存在,等你注意到他了,就会神奇地发现,这人似乎无处不在地充满了你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就比如说蠢主人吧,这货最近频繁出现的频率已经让狗崽子从刚开始的期待变成了现在的“卧槽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 坐在雷切对面的照例还是绥,在绥的身后隔着几桌的角落里坐着的是米拉,MT,鹰眼以及汤姆,阮向远暗地里给他们这个固定组合一个封号:绝翅馆三号楼的F4。 没看见莱恩,这位仁兄已经脱离了鹰眼的管辖——放平常人,其他人会说“哟看这小白眼狼”,但是放在天仙身上,一切的规矩那都不是问题,阮向远亲耳听到一个三号楼的高层笑着说他—— “长得那么漂亮还搞独立,有点小脾气,够味”。 对此,阮向远除了想翻白眼,只能真的用力翻一个白眼以示自己的态度。 F4那片欢声笑语的和谐地对于阮向远来说是绝对要敬而远之的,他原本不想管他们——准确的说是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但是当黑发年轻人转过头想去取餐的时候,却猛地用余光瞄到,那个曾经被他救下的、在病历本上也让他记忆尤神的漂亮少年汤姆,此时此刻正面无表情地从满脸挑衅的米拉手中接过酒杯,然后在MT以及鹰眼若无其事的瞩目下,爽快地将那整整一杯红酒灌了下去。 汤姆是镜面人。 笼统一点儿说,就是比普通的先天性心脏病更讲究的心脏病。 如果在不出现问题的情况下,这样类型的病人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他们的生理结构和生理运作方式和普通人没有一点儿区别,稍稍注意一点儿的话,很多女性镜面人甚至能承担孕育后代的负担——但是这是不出问题的情况下。 至少从阮向远来看,他活了二十年,更加是在暑假实习的时候在医院接触过几例这样的病例,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汤姆这么神经病,眼睛眨也不眨地就这么灌下一大杯酒,就好像嫌自己命长似的。 明明在雪地里挣扎着求救。 明明就是不想死。 装什么英雄。 阮向远怒了,有一种自己的鸡蛋白偷了白让伊莱挤兑了心血也白瞎了的被欺骗感——就好像从头到尾,被人耍了一道似的。 于是黑发年轻人脚步一顿,脚尖转动一个华丽转身,从直奔领餐窗口的面向变成了直挺挺地对着MT那张桌子——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新上任的实习治疗师职业病带来的仇恨目光过于灼热,桌子边上,除了笑嘻嘻地给汤姆倒酒的MT以及看热闹的米拉之外,鹰眼和少年本人都感觉到了似乎从哪里射来了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而汤姆对于这个的全部反映,只是给了黑发年轻人一个莫名其妙的扫视,然后以几乎不可窥见的幅度礼貌地点了点头后,直接无视。 阮向远:“……” 当鹰眼眨眨眼,略惊讶地抬起手指了指阮向远的方向时,后者已经像个金刚似的横冲直撞了过来,一路上踩了无数个人的脚,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停下来说声不好意思,只是一瞬间,MT的餐桌边的众人只来得及看见眼前一道灰影一闪,下一秒,就听到了“啪”地一声—— 握在汤姆手中的那个红酒杯从他手中摔落在地,应声而碎。 “——去你娘的新人,你他妈想挨揍?” 那杯从自己手中接过去的红酒碎了一地,那鲜红的液体流淌在地板上,MT大吼一声,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新人的行为简直就是在给他下面子,愤怒异常。 此时,原本喧闹的餐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原本的对话,将目光放到了这突发事件上,而作为这件事的主角,汤姆却显得尤其淡定——事实上,这名漂亮又足够聪明的少年在MT刷地一下站起来举起拳头就想揍人的时候,第一时间看见了面对着他们坐在不远处的红发王权者皱了皱眉,而原本背对着他们坐的一号楼王权者,也正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蠢货。 于是在MT动手之前,汤姆伸出手一把拽住了MT的胳膊,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趁着对方看着他久久难见的笑容发愣之时,MT身边的鹰眼眼底也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伸手将MT摁回了椅子上。 桌子上的米拉悠哉哉地看着地上的酒杯:“哎呀,好可惜,上等的水晶杯子。” 这声音嘶哑难听,但是听在阮向远的耳朵里,就他妈比唱戏还做作,于是新仇旧恨一起上,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转过身,指着满脸可惜一看就是准备作死的米拉鼻尖,阮向远唇角边挑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用整个餐厅都听得见的音量说—— “你他妈闭嘴。” 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的白莲花傻眼了,瞪着阮向远,张张嘴正准备回击,却再一次被抢了先—— “一堂堂正正大老爷们能活得你那么贱也不容易,当初从三号楼楼顶跳下来的那个怎么就不是你呢?。” 阮向远一句话,震惊了整个餐厅。 就连不远处的雷切,脸上的表情明显一顿——当所有人以为被戳了G点的红发王权者又要发飙这个不长眼的新人即将倒霉的时候,没想到,雷切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这他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昨天那一下亲得,能把雷切这个非人类生物硬生生给亲出人格分裂?! 一下子被提起这辈子都不敢再想的事儿,米拉那张小脸刷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雷切,却发现后者甚至没有空搭理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用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眼神盯着这个骂得起劲的黑发年轻人。 拧回脑袋,米拉也站了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凑近了阮向远:“上次的教训不够,是不是?” “……”阮向远沉默,抬起头来时,却没有露出米拉希望的那种畏惧,黑发年轻人笑得特别霸气,“滚,单挑你他妈能碰着老子一根头发我叫你爷爷——脑浆都被操成精液了?咱别给脸不要脸成吗。” 说完,也不等米拉那张便秘似的臭脸缓过神儿来,黑发年轻人顶着整个餐厅注视的压力,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反正已经出名也不差这一天”,他将炮口转向了汤姆。 这个时候,黑发年轻人脸上的攻击性明显收敛了些,虽然还是满脸严肃,他却也没有再爆粗,只是低下头,十分平静地问那个坐在座位上同样满脸平静此时此刻正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少年:“汤姆,你觉得你的情况能喝酒吗?能大口大口的喝酒吗?你怎么想的,你给我分析分析。” 你说这个时候,汤姆这孩子“脸上一惊”“脸上神情顿了顿”或者“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样留给后人脑补的东西都好——可是,这位比大爷还大爷的少年,脸上的表情他妈的任凭阮向远看穿了也没没能看出一点儿变化。 他看着阮向远,那叫一个傲娇外加理直气壮地扔出一句:“你管不着。” “……” 狗咬吕洞宾。 白眼狼儿。 不识好歹。 去你大爷。 阮向远沉默,阮向远无言可对,阮向远能做的,除了暴揍病人一顿,就是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墙——不过在这样的选项里,他选了第三个选项,无声地冲着汤姆竖起大拇指,咬着后牙槽扔下一句“你牛逼”,黑发年轻人再也没多呆一秒,转头抬脚就走。 望着那来时横冲直撞,去时杀意满满的背影,坐在MT旁边的鹰眼眼底泪痣微微一动,紧接着,噗地一声,十分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餐厅里,终于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热闹。 绥也懒洋洋地将自己转了回去,一抬头,对视上好友的眼睛,就“哟”了一声。 “做什么?”雷切冷鼻子冷眼睛,头也不抬地低头切自己的牛排,“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满脸算计的时候,会让人特别有想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 第121章 阮向远的一句话勾起了绝翅馆人民群众不怎么美好的回忆——特别是一号楼的和三号楼的。 其实,狗崽子从楼顶摔下来这件事,从凶手到动机,从头到尾其实都没三号楼的犯人什么事儿,但是倒霉的是,一号楼的人万年难得一次到三号楼楼顶上,偏偏就这一次,雷切心肝宝贝的狗崽子就从他们三号楼的楼顶上面被人推下去了。 好好的发生一宗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又十分严重的命案,背了黑锅的三号楼犯人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看见雷切总会觉得心虚并且自觉绕道走,但是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他们还是这么干了—— 等啊等,好不容易,耐心等了一两个月,眼看着雷切似乎终于又要可喜可贺地变得稍稍正常一点,结果这会儿,一不留神就跑出个不怕死的神经病来揭雷切的伤疤——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你怎么想的?”大板牙吸了吸鼻涕,一脸探究地看着阮向远,特别认真地问,“你该不会是大脑有坑吧?” 埋头苦吃此时此刻正一肚子气的阮向远头也不抬,余光都不给大板牙一个,他呱唧呱唧地嚼着嘴里的黄桃罐头,口齿不清地说:“别闹,没常识当有趣呢?是个人的脑子都有坑——您大脑像个玻璃球似的那么光滑?哟那才新鲜了,来来来,您哪个星球来的啊?” “你现在还活着,我才觉得新鲜。”做在阮向远对面从头沉默到位的白雀十分自然地伸手,用勺子不客气地从阮向远怀里的罐头瓶子里挖了一块肉,“哪来的罐头?” “早上有人放在医疗室的窗棱上,”阮向远抱宝贝似的抱着那罐经过全体医护人员外加馆长同志亲自同意批准独自占有的罐头,低头看了看,看着满当当塞在瓶子里伴随着甜蜜香甜的汁液滑动的黄金金桃肉,心情好了一些,“他们都不吃,我就拿来了。” 大板牙:“……” 白雀:“……” 沉默片刻后,睡神大人还是十分有礼貌地将口中吃了一半的罐头肉吞下去,然后果断放下了勺子:“你应该改名叫阮心心。” 阮向远:“?” 白雀满脸严肃:“因为你五行缺心眼。” 阮向远:“……” 大板牙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小时候去测过智商了么?”白雀看上去有些纠结,“或者你生活在森林里被猩猩养大的?就没有人告诉过你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吃?” 阮向远:“你不也吃了么?” 白雀:“……” 智商是硬伤的人永远会努力地绕着圈子把你的智商拉低到跟他同一水平,然后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所以,这一局,阮向远胜。 …… 人们还震惊于为什么阮向远没有被雷切打死并且还能安生地坐在那里吃底层犯人不能吃到的黄桃罐头时,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他不远处的米拉一改之前得意洋洋的模样,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的状态,哪怕是MT连着叫了他几声,也毫无反应。 于是当天晚上,三号楼预料之中地又出事了—— 夜晚,当宵禁开始,所有的犯人都已经睡下,绝翅馆的三号楼内,只能听见每个牢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除此之外,别无声响。 下铺换了一个新队友,阮向远刚跟这个脸上长了雀斑、三十岁上下的有钱人家少爷沟通完感情,丢下一句“你以前能爬上去,哪怕现在下来了,也早晚能重回二楼”这样不痛不痒的安抚,黑发年轻人转身吭哧吭哧地往床上爬,正爬到一半,忽然,从牢房外面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声音尖锐、刺耳,就好像是一个什么人解开了地狱的封印引出了恶鬼一般,当这声惨叫回荡于整个三号楼的楼梯间,通过固体为媒介的传声,就好像完美地将当事人的情绪传染给了每一个人! “——妈啊!!!” 阮向远跟着二逼兮兮地惨叫一声,耸得要命地一个哆嗦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正当他躺地上呼痛老半天站不起来,一只粗糙的大手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与此同时,各个牢房中原本熄灭的灯光逐一亮起—— 楼梯间里惊鹊,半夜不睡鸣冤。 三号楼里说坑爹,听取骂娘声一片。 阮向远头也不抬吭吭哧哧地爬起来,抬起头,这才借着隔壁牢房里透出来的光发现抓起他的人居然是他以为早就睡死了的睡神大爷,此时此刻,男人那双银灰色的瞳眸里,居然看不见半分睡意。 这货平常不会都在装睡吧?有些人为了让自己显得比较高端,总会伪装自己有那么一点儿与众不同的臭毛病—— 完全忘记了世界上除了他阮向远之外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类会花心思装这种蛋疼的逼……正当黑发年轻人惊奇地盯着睡神大爷发愣,后者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他,径自地走向老神棍的床位边,然后无比顺手地抬起他那结实的手臂,抓着床一阵狂摇。 阮向远:“……” 老神棍:“干什么干什么大半夜不睡外头叫里面摇的!” 白雀:“没你什么事,睡你的,小丑,出来。” 说着又是一阵摇晃,摇来摇去,忽然听见一阵被子被翻开的悉索声,然后伴随着一束手电筒的光芒,技术宅顶着个鸡窝脑袋出现在了被窝里面——阮向远这才知道,原来这货不是睡了,而是猫在被窝里开夜车。 进了监狱还那么刻苦努力,真是……感动人心啊。 技术宅扶了扶鼻梁上歪掉的眼镜重新戴好,也不问睡神要干嘛,只是跟他互瞪了一会儿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电筒一扔,慢吞吞地爬下了床,白雀挑挑眉理所当然地跟在他身后,阮向远为了凑热闹也跟着过去看—— 只见技术宅以极其缓慢像是蜗牛似的速度挪到门口,原地转了一圈拔了根脑袋上的头发,捏着这根头发他将手从栏杆的缝隙处伸出去,摆弄了一下,只听见伴随着咔嚓的一声响,这货脸上出现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技术宅转头去看睡神。 睡神面无表情地,飞快地抱出一串数字。 技术宅重新转过头,手臂动了动,只听见外面传来一连串嘀嘀嘀的电子音……下一秒,阮向远看见他的牢房大门在哐嘡一声巨响之后,缓缓地升了起来。 技术宅:“开了。” 睡神:“恩。” 阮向远:“……” 无论是上辈子狗崽子的记忆,还是这辈子人类的认知里,阮向远似乎从来不记得,放眼整个绝翅馆,除了各栋楼的王权者本人以及狱警之外,还能有谁有私自打开牢房的大门——更何况,是用一根头发。 用脚趾也猜得到,用得上头发的,都他妈是违法犯罪的黑科技。 这是正大光明越狱的节奏? 阮向远看着若无其事地走出牢房,还心情不错地转头问自己要不要一块跟上来的睡神—— 致我的一群奇葩牢友。 阮向远屁颠颠地跟在睡神屁股后头转进了楼梯间,楼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地灯,照明效果很差,当阮向远抬头去看的时候,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和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完全一模一样的楼梯间,不知道怎么地,他想到了鬼打墙。 不知道怎么地,由衷地不想往上走。 阮向远开始后悔自己干嘛那么八卦跟着白雀出来凑热闹——这时候,白雀回过头来拽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指了指楼上说:“在上面。” 阮向远先是一愣,然后当他停顿下来,仔细听,这才知道白雀在说什么——和之前那声夺魂尖叫明显出自一个人的嗓音,此时此刻正飘渺地传来,嘤嘤嘤的哭泣着,期间还夹杂着“好痛”“什么东西”之类零零碎碎的声响。 “……”张张嘴,黑发年轻人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跟他一起来的人已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上一层楼缓步台上,“想回去”三个字硬生生被吞回肚子里,回头看了看更加黑的走廊,心想着他妈真是上了贼船的阮向远只能一边叨咕着一边硬着头皮跟上。 他们尽量放轻脚步,慢吞吞地爬到了大概是十三层楼的位置,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睡神猛地停住了脚步,并且拉了还想愣头青似的往上冲的阮向远,后者有些奇怪地回头,然而,这一次灰发男人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就站在这里,然后,认真听。 就在这时候,从他们的头顶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非常不讲究,大喇喇地,听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被狱警发现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外面闲晃,阮向远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白雀,果不其然,对方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来人是MT。 他似乎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向那个正在哭的人—— “搞什么,艾尔?” 三号楼的假冒伪劣王权者粗哑着嗓子的难听声音传来,那声音里似乎不经意地透着一丝疲惫——大概是纵欲过度,阮向远猜的,因为他叫的这个孩子的名字,正好是他的后宫之一。 一顿沉默之后,一个令人意外的沙哑嗓音响起—— “摔着了。” 米拉?! 阮向远张张嘴,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这货也能在这——难道他们玩儿重口味3P? “走楼梯都不会走么?脚怎么了——” 窸窸窣窣的零碎声音响起,大概是MT抱起了艾尔吧,声音里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这个肥胖的男人接着抱怨着:“艾尔,你叫得太大声了,整栋楼都听见你的声音,要是被雷伊斯那个啰嗦鬼听见我这么晚才放你回牢房,明天他又要烦我一天——” “对、对不起。”先前那个声音坑巴着,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可是,可是我们看见不好的东西了,MT。” 不好的东西?偷听得十分投入的阮向远一阵恶寒。 “有什么东西咬着我的腿,用力拖着我,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然后,然后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名叫艾尔的男孩听上去十分委屈,“真的。” “形容。” 这一次出声的,居然是鹰眼。 这家伙居然也来了?……走路没声音的?!阮向远注意到自己身边的睡神也跟着皱了皱眉。 大概是对鹰眼有些畏惧,艾尔的声音不知觉地小了些:“看不清楚。” “绿色的眼睛,四肢动物,灰色的背毛,尾巴夹在双腿之间,耳朵竖起来的,双耳之间间距很小。”米拉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强迫自己镇定,可惜,话语之间难以掩饰的恐惧却出卖了他,“只是一下,灯光太暗了我看不清,它咬着艾尔的裤脚往下拽了拽,我还没来得及抓住艾尔,他跟滚下去了,然后那个东西……也消失了。” 回答米拉的,是一阵沉默。 直到艾尔的声音重新响起——那声音听上去闷兮兮的,大概是他将脸埋进入MT的怀中,他用犹如蚊子哼哼似的声音,慢吞吞地说:“老大,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别说那个啊…… 阮向远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不会是雷切的狗回来报仇了吧?” 阮向远:“……” 啐!放屁! 第122章 此时此刻,阮向远不得不赞一句,这哥们太幽默了,真的——全世界都知道,当年把狗崽子推下楼的是米拉,如果真的是他阴魂不散跑回来报仇,有什么理由在米拉本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好好地放着这个白莲花在这不咬死咬坏咬残废反而跑去折腾他的小伙伴?! 少年啊,讲点逻辑啊,智商堪忧啊。 黑发年轻人转头,在昏暗的灯光里,他在睡神大爷的脸上看见了认同,和阮向远四目相对时,后者无声地做了个撤退的姿势,一想到一会儿大概MT就要抱着他的小情人下来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种诡异的情况下遇见,说巧合鬼都不信,所以阮向远甚至没有犹豫,马不停蹄扭头一路小跑—— 来的时候走在后面,跑的时候冲在前面。 一路连蹦带跳,兔子似的下楼的黑发年轻人不知道,稳稳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后面的白雀看着他下楼的背影,先是微微一顿,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但是介于头顶上还有一些需要躲避的人,他暂时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于是当两人离开楼梯间,眼看着就要回到牢房,阮向远的手刚碰到牢房的栏杆,就被一把摁在了墙上—— 阮向远:“强吻不可以。” 白雀:“滚。” 作为唯一一个被玩笑娱乐到的阮向远:“开个玩笑嘛——说吧什么事儿?” 白雀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疑惑:“你到底有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阮向远挺迷茫:“什么专业训练?” 白雀干净利落地甩出无数个职业:“杀手,狙击,雇佣兵,或者……正规军。” “没有,”阮向远拍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站直了拍了拍肩上在墙上蹭的灰尘,头也不抬地说,“初中高中军训算不算?” 白雀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你说呢”。 阮向远摊手:“我学医的,你说的那些职业,除了‘正规军’之外,只在小说里看到过,来了绝翅馆才知道,原来这些职业多得像大白菜似的不要钱。” 已经被黄桃罐头事件坑过一次,这一次白雀学乖了没有被阮向远的神思维带着胡乱跑,他将想离开的黑发年轻人重新摁回墙上,在对方呼痛并有些不耐烦地问他有完没完时,灰发男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阮向远的额头:“我不信。” 阮向远哦了一声表示非常接受这个答案,接着回答得同样干净利落:“不信拉倒。” “我从来没有看走眼过,”白雀蹙眉,“刚才下楼时候,有一瞬间的你体能素质数据和平日里完全不同,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在那样的楼梯间,如果不是我看着你在前面,就连我也没有把握通过气息和微小的脚步声判断你的存在——这种高强度专业性的隐蔽掩护能力我只在之前说过的那几个职业的人群中看到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现象——好了,你可以开始解释了。” “……”解释个毛线啊。 阮向远叹了口气,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表情,满脸认真,他站直身子,下颚抬起三十七度冷艳高贵,盯着那双X射线似的灰色瞳眸,黑发年轻人咬着后牙槽,摆出“我很是认真”的样子地丢下一句—— “能把人的身体素质用肉眼自动翻译转换成数据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伸出手,阮向远在用肩膀顶开牢房门的同时,不忘记伸手去拍睡神的肩:“虽然我只能看到自己的,但是上帝是公平的,于是我还比你多一项附加技能,比如我说要零点七的时候,结果就不会变成零点八。” 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等白雀对这个即臭屁又令人惊讶的所谓解释做出反应,阮向远已经像条泥鳅似的一溜烟冲进了牢房,啪啪甩了鞋子连滚带爬地飞上床,钻进被窝里捂好一副拒绝继续谈话的样子,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 直到隔壁的大板牙爬起来拽开他的被子,好奇心旺盛地问他外面发生了什么时,黑发年轻人这才抓着被子的一角十分不友善地翻着白眼,撅着屁股在床上哼唧了一声—— “冤魂索命。” …… 阮向远当然是开玩笑的。 大板牙也没当真。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发现,自己虽然是在绝翅馆的最底层牢房里,但是从智商这个方面来看,他们似乎站在了绝翅馆众的最顶层。 当时阮向远坐在餐厅里飞快啃着手中的花卷,隔壁桌的犯人的话题从当今最红的女明星,一下子跳转到了灵异频道,并且毫无征兆的,那个大概是九层楼的犯人张口就是—— “听说昨晚楼梯间出现动物灵了,就是雷切那只死在我们楼梯间的狗,它死的不明不白的,昨晚出现在楼梯间,找人偿命。” 这位犯人大哥说这句话的时候,阮向远正忙着拼命地往嘴里塞花卷,两边脸颊都像花栗鼠似的鼓起来,还没来得及咀嚼一下,就听到了如此惊天动地笑死人的消息——鼓着脸瞪着眼,像雷切鱼缸里受惊的小黑似的,黑发年轻人保持这个愚蠢的姿势保持了大约五秒。 ……动物灵。 ……找人偿命。 大约十秒后,阮向远这才回过神似的虎躯一震,嘴巴仿佛是终于恢复了生理功能,机械地动了起来,艰难地,将这一口差点儿隔着几桌全部喷到对方脸上的花卷慢慢咽下去。 细条斯理地咽下粮食,再喝一口豆浆,阮向远端着那杯豆浆站起来,然后不受任何邀请就擅自一屁股坐在了两位正在八卦的犯人身边——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他现在在三号楼依旧是处于被孤立状态的,所以是什么给了他这个主动靠近别人的勇气呢? 因为昨天,在工作期间接触了两三个三号楼的犯人之后,当天晚上,阮向远安安生生在公共浴室里洗了个进入绝翅馆以来最安稳的澡—— 一路上居然没有拖把水迎头泼下来,洗完澡顺利开门不说一看发现内裤第二次的居然也还在,暗搓搓地把备用内裤往盆子底下一塞,一路换好衣服第三次居然也没有被嘲笑“长得丑”“没身材”“凭什么勾搭雷切”之类围绕他那不怎么地的身材绕开个人气质而偏激地展开的人身攻击,一路的顺利让当时的阮向远还略微觉得不习惯,当打开门,最后他发现自己的鞋子最后一次居然地……老老实实呆在它该在的地方,而不是在下水道口上插着—— 诚惶诚恐地穿上鞋子,前所未有完整地走出浴室的阮向远在回牢房的一路上拍拍脑门终于觉悟——其实这些犯人还算是有眼光,知道在这个暴力事件天天有的监狱里,什么人看上去不好惹其实可以随便欺负,又是什么人,看上去好欺负,其实不能轻易惹毛。 前者说的是米拉。 后者说的是阮向远自己。 不好意思自恋了一下,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上帝给的外挂,怎么好意思不利用一下,浪费他上帝老人家一片苦心让他失望——这是不对的。 如阮向远预料之中的,这两名犯人看见他坐过来,先是微微吃惊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没有立刻发作,刚才那个说出“动物灵找人偿命”这种惊天大雷的犯人L转过头来,意外发现这个刚过了保护期的新人正微笑着看他。 犯人L:“有事?” “没有啊,我就是好奇啊,”阮向远摆出好奇脸,“昨晚那声尖叫我也听见了,可吓人了,刚才我坐在那边听你们说什么动物灵,然后你也知道,我昨天正好拿这个跟人家吵架来着,哎呀,不会是因为我提到了它,所以它的灵魂不得安息,才跑出来闹事吧?” 说完,黑发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起”的表情。 顿了顿,没等两名犯人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阮向远立刻又补充,“对了,昨晚那都是宵禁的时候了,你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说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消息也传得未免太快了吧?” 犯人L没说话,当他身边的另一名犯人张开嘴想回答阮向远的问题时,他抬了抬手阻止了他,转过身仔细看着身边这名笑吟吟的黑发年轻人,那微微弯起的眼睛和唇角的笑容不知道怎么地,让人有一种非常……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沉默了很久,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当阮向远笑容都快僵硬时,这才听见犯人L慢吞吞地回答:“因为早上,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阮向远一愣。 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雷伊斯刚打开监狱门,十五层有一个犯人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牢房门口飞快的跑过,绿色眼睛,黑灰色背毛,跑得很快,当他们想看清楚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消失了。” 阮向远:“……会不会是林子里的白毛狐狸跑进来了?开牢房门的那会儿天还没亮,你看……” “不可能,”犯人L旁边的犯人E终于开口了,他满脸不信服的样子反驳,“如果真的是看走眼,怎么可能和昨天米拉一样同时看走眼看成一样的东西?” “……米拉自己住在多少层?” “最近换到十九层去了。” “……” 想了想,阮向远啪地一声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豆浆杯子,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嘟囔了一句“谢谢”之后,他站了起来,看上去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慢吞吞地独自往餐厅外面走去,留下两个莫名其妙的九层楼犯人坐在桌子边。 当黑发年轻人离开了危险范围,犯人E拽了拽犯人L,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觉得他看上去好像对这件事完全不信?” “监狱里,什么不可能发生?”犯人L说,“我倒是觉得,他信了。” ……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他明明就……就在这里,怎么可能跑去搞什么冤魂索命,而且如果真的有所谓的什么“动物灵”,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他咽气的后一秒,那只被他夺舍的倒霉狗崽子的本体灵魂回来了,然后发现他妈的自己好不容易夺回来的身子就还剩一口气了,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第二次咽气。 阮向远脚下一顿。 “……” 这么看来,放眼整个绝翅馆,最危险的不是别人,好像是他阮向远。 但是……劳资可是生活在阳光之下的根正苗红新一代好青年,相信马克思主义,坚决抵制封建迷信。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信,不能信,坚决不可以信。” 阮向远甩了甩脑袋,抬脚一路向着医疗室挺进,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除了一只大白天不睡觉在树上瞎蹦跶吓人的松鼠之外,动物灵什么的,才没有出现。 但是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就解决的。 当天,阮向远接二连三地拯救了几个不是摔断腿就是被扭了胳膊的三号楼犯人,对于伤残原因,对方无一例外地统一口径—— “我看见了一只狼,它从后面把我从楼梯上撞下来,然后就消失了。” “灰色的东西,蹲在墙角。” “眼睛是绿色的。” “一闪就消失了。” 阮向远:“……” 科学点啊亲!!!!!!!!!!!!!!!!!!!!!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啊亲!!!!!!!!!!!!!!!!!!!!!!!!!!!! 去你大爷的再他妈撒谎老子弄死你们啊!!!!!!!!!!!!!!!!!!!!!!!!!!!!!! 当接近下班时间,终于不再有三号楼的犯人前仆后继地跑过来跟阮向远说什么狗屁鬼故事,于是他终于闲下来,想了想之后,跟艾莎要来了全部三号楼犯人的资料,最令人崩溃的是,当他和蔼可亲地问艾莎,资料都放在哪时,除了“在第三层柜子”之外,对方还非常多余地加了一句,“小远,听说你们那栋楼有脏东西闹事,你晚上回去小心点才是”。 阮向远心里没来由突突了一下,咬着后牙槽问:“我也没干嘛,为什么要‘小心一点’。” 艾莎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黑发年轻人却有这么奇怪的反应,这时候,坐在一块儿聊天八卦的丽莎见情况不妙,赶紧跑出来圆场:“艾莎就是随口说下,并不是其他的意思。” 阮向远慢吞吞地点点头,然后老老实实跟艾莎道歉,重新谢过美女医护,他抱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坐回桌子旁,然后飞快地把三号楼全体犯人的基础病理资料一个个地翻阅过去,与此同时,脑海中就像是走马灯似的回忆平日里跟米拉有过接触或者是同一层的犯人整理出来,再将这群犯人之中,今天有跑来他这里报告的整理出来—— 结果是没有结果。 声称自己受到袭击的,有一些确实认识白莲花,但是有一些,因为是底层人员,却跟白莲花八竿子都打不着边。 咬了咬下唇,阮向远合上最后一名犯人的资料,站起来,下班。 没有直接去餐厅,也没有直接回牢房,鬼使神差地,黑发年轻人再一次绕到了二号楼的门前面,和上次一样,大众脸狱警正蹲在门口贴告示,只不过这一次,大概是听闻了这个新人过得不太好却坚挺地活了下来,狱警稍稍跟阮向远点了点头以表达同情与尊敬。 然后重新转过头,哼着不成调的歌儿继续贴他的告示。 这场景有点儿似成相识的既视感。 阮向远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就如同蠢主人之前说过的那样,那棵会开花的、树底下埋着他肥硕的身体的树,如今树上的花真的全部都谢了。 目光一凝,瞳孔微微收缩,就好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阮向远猛地一下转过身——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身后,红色的头发在夕阳余晖之下,仿佛陇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雷切没有动,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年轻人,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很久。 半晌,阮向远才听见,男人低沉而充满磁性在他耳边响起,他微微眯起眼,听着那催眠般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什么都不要信,包括你自己的眼睛,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 第123章 “否则,你将会成为羊群中的一员。” 雷切站在那儿,那双湛蓝的瞳眸不带任何感情,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毫无起伏,就好像其实他并不是活人,只是被设定好了一道程序的机器人似的。 阮向远有些迷茫地看着雷切,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问一句男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后者就没有给他继续谈话的机会转身向二号楼里走去——蠢主人就这样无情地抛下了拥有狗崽子灵魂的黑发年轻人独自站在二号楼门口,寒风吹来,那棵已经只剩下叶子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阮向远愣了愣,从自己的左眼上边取下一片被吹落的树叶—— “卧槽,最恨人说话说一半了,王八蛋。” 黑发年轻人挠了挠头,心中那些个原本拼命说服自己去忘记的恐惧就这样被蠢主人堂而皇之地挖掘出来,一边深深地感觉到男人的非人类属性,阮向远在走出两步,忽然听到头上传来沙沙的声音,抬头去看头顶上的树梢,这才发现那只大白天不睡觉跑出来作死的松鼠再次飞快窜过,这一次,阮向远并没有再被吓得跳起来,在淡定地观察着那只松鼠窜进一个树干上的洞后,他这才惊讶地发现—— 把恐惧挖出来摆在明面上正视与面对,永远比埋藏在心中让它无限滋长蔓延生根发芽来得好。 “……” 撇撇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没了食欲,想到牢房里还放着没吃完的黄桃罐头,阮向远心情变得好了些,决定今晚就暂时不去餐厅了,这么决定着,往三号楼一路奔去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些—— 当他回到牢房,他发现只有老神棍还有那个新来的小少爷杰罗在牢房里,前者向来是得到享受外卖的特权的,后者已经手脚很快地吃完了晚餐,看见阮向远回来,这个小少爷一改昨晚苦逼兮兮的臭脸,难得露出了一个微笑,阮向远发现,当杰罗笑起来的时候,他眼睛底下的那些雀斑会变得更加明显。 杰罗笑着邀请阮向远一块儿去公共浴室。 打从进绝翅馆开始,向来都是自己寂寞搓澡的阮向远难得收到了一起去冲凉的邀请,于是当杰罗用期望的眼光看着他的时候,他非常配合地露出了一个乐颠颠的表情并且答应得很快—— “啊?好啊!同去,同去!” ……后来,恩,如果此时此刻的阮向远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他大概宁可被打断狗腿,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靠近浴室方圆五百米之内。 最开始一路上一切顺利,相比起那个高贵的天仙杀手莱恩来说,杰罗这种看似没心没肺的有钱人家少爷模样更加和同样五行缺心眼的阮向远非常合得来,杰罗会非常配合地告诉阮向远二层楼的床比一层楼的稍宽一些,基础设备是一样的,他还告诉阮向远,想要有冰箱这类的东西,必须是十层楼以上才能有权利享受的待遇,说完自己所知道的之后,这名显然很善于攀谈的少年也笑眯眯地问阮向远关于医疗室的工作。 他们到浴室的时候人还不多,所以两人选择了隔壁的隔间。 当杰罗开始洗澡时,他喜欢哼不成调的歌曲,于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此停止,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阮向远在乱七八糟地给自己头上打上洗发液胡乱揉搓了几下之后,就笨手笨脚地站在花洒之下闭着眼摩挲着调整头顶花洒的位置和水柱大小—— 结果一个手滑,流水不知道怎么的被他调到最大,热水喷洒之下,阮向远一不小心呛进了一口洗澡,呸呸两声吐出了口中的洗澡水,阮向远听到隔壁的杰罗大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被水呛了下。” 隔壁的杰罗很显然以为他在开玩笑,甚至还配合地笑了两声。 阮向远翻了个白眼,心想—— 笑,笑你大爷。 蒸腾的水汽很快就迷糊了双眼,站在重新调试到最佳温度和流量的水下,任由高温水流从头顶洒下。 ……在最开始的那一次被蒙着眼被陌生人猥琐了个够本之后,阮向远作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说服自己重新站在这花洒之下,最开始,当水流流过身上时,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不知名的陌生男人粗糙的指尖从他的皮肤上划过的感觉…… 当他站在水下闭上眼,也仿佛总是能感觉到感觉到那个人灼热的目光在他的皮肤上灼烧带来的微妙感觉……有时候,阮向远会大脑抽筋地下意识把那天那个人当成是雷切,于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站在热水底下的他的欲望会悄悄苏醒—— 比如现在。 鼻息里呼吸出来的气息变得有些灼热而粗重,此时此刻,当滴答着热水的黑发因为湿水而软软地贴在年轻人清秀的面容之上,黑发年轻人的肤色因为长达半年的植物人体验错过了整整一个夏季的日光,此时略显有些病态的苍白,当黑发紧紧地贴在脸颊,将那柔和的曲线衬托了出来。 站在水下,当脑海中不知觉地浮现某个红毛面瘫得如同雕像一般完全不够生动的完美面孔,不知觉地就联想到,那一天,同样的隔间里,趴在他身后的那个陌生人,曾经扬起和红发男人一模一样的下颚曲线,唇角勾着诚意不够到家的慵懒笑意,懒洋洋、慢吞吞地将那粗糙的指尖刺入他的体内—— 阮向远呼吸一顿,有些犹豫地抬起修长而整洁的指尖,白天里曾经进行着救死扶伤这样神圣的工作,一捆捆的绷带也是在这样灵活的指尖之下完美地包扎起不同的伤口,然而,此时此刻,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那双漂亮的手指,已经轻轻地笼罩上了自己的下体。 几乎是没有片刻的犹豫,呼吸变得更加沉重,头顶上,明明目睹了一切却什么也感觉不到的莲蓬头还在孜孜不倦地往下喷洒着舒适的热水,耳边还响着杰罗那不成调的小曲儿—— 公共场合之下,强烈的羞耻感袭上心头,却反而更加停不下来—— 兴奋。 不安。 羞耻。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排山倒海地蜂拥而来,阮向远能感觉到,自己的器官在自己的安抚之下渐渐苏醒,手上缓慢而犹豫的动作反而将他带入了无尽的快感之中,外面偶尔有其他犯人交谈或者走过,那些声音由远而近,伴随着他们的来来往往,阮向远的心脏一上一下的—— 明明知道关着门他们不可能看得见他在做什么。 阮向远觉得他自己大概真的是有病了。 那双平日明亮的双眼此时紧紧地关闭着,只有微微颤抖着的长而浓密的睫毛暴露了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的真正感觉,在他的脑海里,某个红发的不明生物高大而强壮,昏暗的浴室仿佛是因为他站在他身后而投下的阴影照成的—— 当水流从背脊上流过,温暖的触感让阮向远产生了另一种错觉,就好像在这一刻那明明和他一样属于雄性的身躯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背脊之上…… 水流之下,黑发年轻人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可听闻的呻吟,做狗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看见过的男人的身体轮廓在脑海中准确到一丝不苟地被具体化……水花飞溅在双唇上,带来一些麻木的刺痒与疼痛,就好像那一天,那个很像是雷切的陌生人用粗糙的指尖轻抚过他的双唇—— 或许是因为热水的冲刷,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原本白皙的颈脖被侵染成一片好看的红色,当他轻轻滑动右手,指尖曲起最大程度地刺激前端最敏感的部位,阮向远羞愧地感觉到自己的器官在手中已经完全苏醒了过来,此时,它因为充血而变得坚硬,当五指合拢将它握在手中,通过掌心甚至能感觉到它在突突地跳动,在叫嚣着希望得到最后的宣泄…… 整个身体的皮肤因此而紧绷起来,身体的后面双臀股缝下,某种本应该被他遗忘的感觉因为此时的紧绷却突兀地被他想了起来—— 那个人粗糙的指尖刺入他的身体时—— 【这个地方不错。】 【真是迫不及待地知道,这个温热湿润地方含住下面时,是什么感觉。】“雷……切……” 那一刻的血液仿佛从脚底一股脑全部涌上了头顶,再在下一秒全部聚合在了剩下的某个部位,黑发年轻人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鼻腔之中发出一声类似于哭泣的鼻哼,当他的下身在经历了某一刻僵硬得几乎爆炸的痛苦之后,毫无抵抗力地,一股白浊的液体从前端小孔中喷射而出! 身体在一瞬间从完全紧绷的状态猛地放松下来,缓缓地睁开双眼,瞬间的失神,那平日里那被人所陈赞的明亮黑色瞳眸此时此刻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此时的黑色年轻人显得有些迷茫—— 居然。 叫着他的名字。 射了射了射了射了射了…… “……” 老子真是太他妈的有出息了!重重地粗喘了两口气之后,阮向远嗅了嗅鼻尖,低声咒骂了声“该死”,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抓过沐浴乳倒在地面上,让蒸腾的水蒸气的充满了浴液的香味儿遮掩住他的气息—— 当这些气味完全被遮盖去,阮向远这才显得有些疲惫地抹了把脸,随手将沐浴液扔回原来的位置上,关上水随手扯过散发着消毒水味儿的浴巾围在下身,当阮向远将手放在门把上时,这才发现在他隔壁的那些个不成调的歌曲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阮向远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杰罗的名字,却发现没有回应。 安安静静地等待了大约十秒—— 忽然,从浴室的隔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大叫,是之前消失了声音的杰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的情绪,他在大叫声地用几乎变调的飞快语句叫着“什么东西”“不好过来”——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然后是人体跌倒在地的轰然声,并且似乎是他带翻了其他的什么东西零零碎碎的乱响——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阮向远猛地拉开门,冲出隔间之外,他看见在不远处放东西的椅子旁边,杰罗倒在木制的椅子旁,一根不知道为什么突兀地横出的木头碎屑深深地扎在他的小腿之上,此时此刻,杰罗正抱着那汩汩往外流的小腿痛苦地呻吟着,隔间的门随后被接二连三地从里面拉开,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犯人探出脑袋满脸好奇看发生了什么,他们之中甚至有一些人脑袋上还顶着可笑的泡沫—— 原本就不怎么安静的公共浴室在此时终于变成了真正名副其实的澡堂子,哗哗水声之中人们闹哄哄的互相大声问发生了什么,有一些反应快的,已经冲过来推搡着站在原地发呆的黑发年轻人让他赶紧给杰罗止血—— 阮向远赤着脚站在显得有些冰凉的地面上,在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缝隙之间,温热的水蒸气将周围的可见度降低到了令人不太舒服的地步,这时候,被包围在人群中,正准备冲杰罗走去的黑发年轻人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距离阮向远最近的那个犯人发现,那双黑色的眼睛缓缓地睁大,瞳孔微微收缩! 紧接着,他用几乎要将自己脖子拧断的力道,迅速地回头望向了一个角落—— 长久的沉默之后,黑发年轻人忽然动了动唇角。 “看见了。” 闹哄哄的人群中,黑发年轻人的声音冰冷而无起伏,却如同一道魔音一般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当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阮向远慢吞吞地举起手,指向浴室的角落的水管边上:“它在那里。”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默默地蹲在那里,肆无忌惮地透过层层水蒸气看着他们—— 绿色的眼睛,灰色的背毛,拥有扫把似的大尾巴,耳朵间距很小,高高地竖在脑袋上,它呲着獠牙,无声地蹲在那里。 “……”痛呼的杰罗微微一愣,然后,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缓缓地垂下了脑袋。 因为湿润而垂落的头发将他所有的表情全部隐藏在了阴影之下。 此时此刻,那一瞬间的恐惧,如同有谁悄悄地推开了浴室尽头的窗子让寒风吹入,在场的犯人无一不被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唬得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他们顺着黑发年轻人的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 三秒的沉默之后,犯人们七嘴八舌地闹开了—— “什么啊,什么都没看到啊!!”有些犯人脸上显得不知所谓。 然而有一些,脸上的恐惧却显得异常真实—— “和雷切的那只狗一模一样,我看见了,但是一瞬间它就消失了!” “绿色的眼睛,灰色的背毛,和他们说的一样!” “出、出现了!!!” “那是什么!我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之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第124章 一片忙乱之中,有人伸手想去拔杰罗小腿上的那一截木头,却被人从后面拦了下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他们这栋楼新来的那个新人,现在好像是在医疗室做日常工作的——此时此刻,这名黑发年轻人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好看,眉头轻轻隆起,当他说着“不要动他”的时候,周围的人明显都能感觉到其实他脑海里想的压根就是另一件事—— 至于是什么事情,除了阮向远自己之外,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每间犯人的牢房里都配备有医药箱子,所以这种在他能力之内的伤口也不用特地带着他的新牢友到医疗室跑一趟,当雷伊斯扒开人群挤出来的时候,黑发年轻人放心地将他的牢友交给了狱警,看着狱警轻而易举地打横将这名脸色煞白几乎就要痛晕过去的少爷抱起来,阮向远从头到尾唇角紧抿,保持不坑声状态,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寸步不离。 雷伊斯:“我真的要被你们弄疯了真的,我看进了绝翅馆的犯人倒不像是足够有钱或者有什么过硬的背景,我开始怀疑那伙人是把所有智商相比较普通人来说偏于低下的犯人都塞过来了才对——要么就是我们三号楼的人都特别笨一点,啊啊啊啊,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呼吸的空气里都充满了名叫‘笨蛋’的新型病毒!!——小远远,你怎么看?” 低着头,难得非常有耐心地听雷伊斯爆炸了似的在前面抱怨,直到被叫到名字,阮向远这才猛地抬起头,露出一个迷茫的眼神—— 于是雷伊斯崩溃了,他盯着阮向远的脸大叫:“你也被传染了!” 狱警面部表情丰富得和演戏似的,几乎就忘记了手上貌似还抱着一名一路往下滴答新鲜血液的犯人,他回过头三两步冲到黑发年轻人跟前,仗着自己和阮向远差不多高,非常激动地将自己的大脸伸过去——几乎鼻尖就要碰到阮向远的。 后者有些不太习惯地皱皱眉后退一步,雷伊斯这才响亮地哼了一声:“搞清楚,他们都觉得是因为你突然在大家面前提起了那只蠢狗,才搞得它灵魂不得安息跑出来闹事的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没有说错啊……阮向远眨了眨眼心想道,老子从死了又活了到现在,打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消停过,灵魂确实不得安息——不,岂止是不得安息,简直是备受煎熬好么。 而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前的黑头发新人小鬼的腹诽,狱警已经一边用嘴啃指甲一边陷入了自己的烦恼当中—— 自己的楼接二连三的出事,每天都被伊莱叫去馆长办公室训话,今天那个五层楼笨手笨脚的大狗熊从楼梯上整个儿翻下来,要不是掉在三楼旁边的花圃里早就被摔死了——听说还是个什么集团的私生子,伊莱气得差点儿飞起,就差把办公桌掀到他脸上去——想到这里,雷伊斯简直郁闷得不行,哼,要是被他知道这是谁在捣鬼,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雷伊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口<” 阮向远:“不要叫,你这样叫,隔壁二号楼都要知道我们这边又出事了。” “二号楼”、“雷切”、“少泽”三个名词是雷伊斯的死穴,果然,当他听到这三个词中的其中之一,立刻猛地合上嘴安静下来,坚决表示家丑不可外扬,不能被外人看笑话—— “可恶!” 跺了跺脚,雷伊斯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回到了阮向远的牢房跟前,不管不顾地将怀中的杰罗一把塞给阮向远,突如其来的成年男子重量忽然就整个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黑发年轻人有些猝不及防地往后踉跄两步,之后后面伸出的两条有力的手臂连着杰罗的重量一块儿稳稳地接住他,他才没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就好像接过一颗大白菜一样,从餐厅吃饱喝足回来的睡神大爷看都不看也地顺手接过了阮向远手中摇摇晃晃抱着的杰罗,微微弯下腰,那双银灰色的瞳眸在黑发年轻人的脸上认真地扫过一遍,看了一会儿后,这才显得有些奇怪地开口:“见鬼了么,脸色那么难看。” “可不就是见鬼了么,”当阮向远面露尴尬的时候,雷伊斯冷笑着打断了他,“浴室那里几十号人跟我嚷嚷他们看见了动物灵——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你要不要也去看一下说不定雷切那个阴魂不散的蠢狗还在这里。” 阮向远:“……” 作为一只阴魂不散并且真的就在这里还不要脸地站在你面前的蠢狗还真是对不起。 这时候,白雀怀中的杰罗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声刷了下存在感,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将他抱回了自己的床位上,这一次整个牢房都动员了起来,就连老神棍都一瘸一拐地跑到隔壁牢房去招呼旁边他那神交已久的“隔着一堵墙的隔壁床”,让对方给他们打几盆热水来—— 那截木头深深地扎入杰罗的腿中,并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木头的边缘参差不齐长满了木屑倒刺,果真像是被什么动力用蛮力从椅子上撕咬下来的——当然,更加有可能是什么人用手将它撕下来的。 阮向远单膝跪在地上,略有些冰凉的手摁在杰罗的伤口处,因为木头上长满了倒刺,所以此时要是抽出,大概会让后者承受比一般的异物刺入身体拔出时更加剧烈的痛楚—— 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下意识地掀起眼皮看了看,杰罗似乎没有发现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的黑发年轻人的异样,他死死地咬着牙,专心地瞪着自己的伤口,冷汗顺着耳际一路滴下,眼看着就要滴落在伤口上,一一只横空出现的白皙手背挡住—— 杰罗微微一愣,抬起头来,毫无预兆地对视上了一双不含任何情感的黑色瞳眸—— “会感染。”阮向远淡淡地说着,重新敛下眼睫毛,甩了甩手将手背上的那一滴汗液甩掉,之后,顺手从身后大板牙手中接过一瓶双氧水,直接整瓶倒在了杰罗的伤口处,此时,那条布满了鲜血的小腿肌肉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猛烈抽搐了起来,并且伴随着双氧水碰到伤口时兹兹的可怕声响! 接过干净浸过热水的手帕,阮向远认认真真地将伤口周围的血水擦干净,让伤口处于相对于干燥的环境,这个时候,他头也不抬地说:“我准备把木头弄出来了,可能会有点儿疼,你要忍住哦,好,我——” “要拔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黑发年轻人已经毫不手软地行动!伴随着惊呼要撕裂整个绝翅馆上空的惨叫,“噗”地一声轻响之后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黑发年轻人一下巴,阮向远抬起手,面瘫着脸用手背擦了擦下颚。 “干嘛摆出这副脸,”白雀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不知道的人搞不好还以为被木头插了个对半的那个人是你。” 阮向远理直气壮地斜了睡神一眼:“听过一句话叫医者父母心么?患者受伤了,我当然不能兴高采烈。” 睡神一愣:“……你是说杰罗是你儿子?等等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骂人?” 懒得再理他,黑发年轻人顺手将手中的那截已经被血液浸成了深红色吸饱了血水的木头随手扔开,“老神棍,送你当你的魔术道具。” “那是黑魔法,不是魔术。”老神棍一边反驳,一边非常配合地将木头收藏了起来。 阮向远对深得几乎看得见骨头的伤口进行了二次消毒之后,稳稳地捏着消过毒的镊子,将残留在伤口中目前可见的细碎木屑一一拔出——而这个时候,杰罗已经整个人晕了过去。 之后是粗略的包扎,这样的话,整个紧急的基本救治就做完了,剩下的,只需要等到晚餐时间一过,医护人员们都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将杰罗送过去就好—— 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阮向远站起来,转身走进牢房里有搭配的洗手台边上随手洗了下手,甚至连消毒液都没用上,几乎是机械地在哗哗的水龙头下转动手腕和搓洗,直到有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来,替他打开热水那一边,阮向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居然用水管里的冰水混合物在洗手,转过头,看着身后紧紧蹙眉的白雀,黑发年轻人淡淡地道了声谢,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却在这个时候被一把拉住。 “你样子有点奇怪,”白雀皱着眉,看上去有些迟疑,“刚才在浴室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阮向远甩开他的手,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淡淡道,“就是在杰罗受伤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白雀挑挑眉:“看到什么?” “动物灵啊,”黑发年轻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雷切的狗,恩,在暗处时候的绿色眼睛,黑灰色的背毛,像狼一样的哈士奇,真是跟他们形容得一样呢。” 此时此刻,听着阮向远的话,白雀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下意识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这念头只是飞过地掠过他的心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阮向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牢房门口—— 等白雀回过神来想去追的时候,等他冲出牢房大门,阮向远的背影在拐角处一闪之后,彻底消失。 “干,平常怎么没见你走那么快。” 低声咒骂了一声,白雀猛地缩回脑袋决定不管这个不知道好歹的新人小鬼去死。 …… 然而。 其实只需要跟上两三步,白雀就能知道,阮向远看似走得急,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走出三号楼,相反的,他只是来到了楼梯间,慢吞吞地一级级踩着台阶往上,在来往犯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他就好像早已习惯了被这样看似的——大概是因为他已经被鉴定为“智慧型”“有点小聪明实际战斗力是负五的渣”这个原因,当黑发年轻人来到十层的时候,一路上甚至没有遭遇到任何的阻拦,当他抬起头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一间牢房跟前。 这是汤姆的牢房。 此时此刻,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正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书,当他在牢友的提醒下从书中抬起头看见阮向远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惊讶,抿抿唇,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穿上拖鞋慢吞吞地走出牢房—— 牢房门口显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但是绝翅馆从第十层开始,因为牢房数量剧减,于是从这一层起无一例外每一层都配备一个室内的温室花园,里面养了一些合适在温室中央空调的条件下生存的花,以及个别犯人自己心血来潮种的瓜果,与此同时,这花园变成了最合适谈话的地方。 此时因为是放风时间,这个花园没有什么犯人愿意来,除了几个猫在角落里不知道在继续进行什么非法走私交易的犯人向他们投来不友善的目光之外,花园里空荡荡了,来到一众反季节似的长满了蓝莓的树丛后面,阮向远随手摘了一颗扔进嘴里。 当看见汤姆稳稳地坐在花园里配备的石头椅子上,阮向远这才转过头,一边咀嚼着口中香味很重十分不错的蓝莓,一边有些含糊地问:“汤姆,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米拉,除了MT之外,是不是还和其他的什么人有些联系?” 一开始,以为这个黑发年轻人要以医生的角度教训自己不够爱惜身体的汤姆一愣,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完全不相关的话题,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他脸上的表情稍稍变得好看了些,摇摇头回答:“我不知道,在你到绝翅馆之前,他也只是刚刚来我们这里一周多一点而已,所以他的人脉关系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他从一个二号楼的低层因为鹰眼的关系,直接空降到了三号楼的中层。” 阮向远轻笑一声,对这个答案,说不上是满意,也说不上是不满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阮向远抬起手挠挠头,看上去有些唏嘘,“可能是我多疑了,总觉得这一次什么所谓的动物灵事件,还是米拉搞的鬼,恩,虽然我一点证据也没有。” “应该不会吧?”汤姆微微一愣,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阮向远带着走向任何话题,“很多人都看见了那只……你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虽然我没看见,但是那么多人,总不至于大家集体产生了幻觉——” “有可能的。” 话被无情的打断,汤姆也不生气,挑挑眉:“如果是催眠呢?” “怎么可能有那么厉害的催眠师,把某种潜意识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灌输到一群人的脑海里,不仅对于催眠师本人来说要求很高——而且从理论上来说,其实这种压根不可能成立。催眠技术本身,在时间这方面也是不可缺少的硬性条件——如果说,当初我在餐厅的那句关于雷切的狗崽子的话,是一句‘命令开始’的暗示,那么,至少也要有一个人能猜到我肯定会说出这句话啊,”阮向远笑得眯起眼,完全天然无公害地歪歪脑袋,看着汤姆,“话说,你脾气会不会太好了点,我完全没有预约就叫你出来了,你居然真的跟出来——现在被我这么不礼貌地打断了说到一半的话,也不生气。” 汤姆一愣。 在黑发年轻人笑眯眯的注视中,他沉默了很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情绪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为没什么好生气的啊,”汤姆坦然回答,“非常糟糕吧,我在进入这个监狱的保护期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发现了,在绝翅馆这个地方,大概是哪怕‘生气’这样完全个人的情绪,也会受到限制,要做之前,我会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仿佛看见了黑发年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汤姆反而笑了起来——其实他的皮肤因为身体关系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但是这并不阻碍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没办法啊,”他嗤嗤地笑着说,“环境就是如此,你不能不去适应它。” 阮向远想了想,有些钻牛角尖地问:“如果我不能适应,怎么办?” “你就会死。”汤姆收敛起了笑容,脸上回归了原本那样麻木的神情,“你的父母当初哭着把你送进监狱,结果当他们得到消息提前到来的时候,他们迎来的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你表现很好提前出狱,而是你的尸体——啊,伊莱就是这么恶劣的人,事情不到最后一秒,他甚至不会告诉犯人的亲戚究竟发生了什么。” 阮向远:“……” 汤姆:“很糟糕对不对?明明是哭着把你送进来的,在煎熬了那么多个年头时候,还不能笑着把你接回去。” 阮向远没有回答。 而此时,汤姆说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在回答他的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也想活得很有骨气,但是骨气这种东西,并不能帮助我更好地活下去——我当然比谁都更加清楚我不能喝酒,喝了酒,我的寿命很可能会遽然缩短一年,但是,如果当时我要不接过那一杯酒,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因为被MT抛弃少了庇荫的大树,提前死在绝翅馆里——我要活着走出去的,我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角落里。” 这番话阮向远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听进去了,他盯着汤姆的脸看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的,那完全不同的面容轮廓却变成了另一个具有麦色皮肤,十分英俊阳刚的面容,在阮向远的脑海里,那个人大概永远都不会露出这么软弱的表情吧。 如果不能适应环境,怎么办? 如果是蠢主人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会怎么说呢? 那个人生字典里没有低头的男人,大概会又露出那种邪魅狂狷很欠揍的表情说…… “——那就把自己变成环境啊,这算什么狗屁问题?” 此时此刻,操场上,放风台上的红发男人懒洋洋地缩起长腿,扔给了自己的好友一个大白眼以表达自己对对方问了这个一个无聊的问题感到非常鄙视。 捏了捏鼻梁,男人想了想后又猛地转过头,用那双湛蓝得渗人的眼睛望着难得脸上笑面佛似的绥,半晌,嘟囔道:“我怎么觉得你又在不怀好意了——啊,妈的,看见你这幅表情我就知道今晚肯定睡不到好觉,要随时摆好姿势去听到三号楼的鬼叫了?” 第125章 …… 阮向远结束了和汤姆的对话之后,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对劲。 不,准确地来说,是他觉得汤姆有点儿不太对劲,在继续谈论到那只所谓的动物灵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汤姆的脸上出现了放空的情绪,这似乎代表着某种信号,是的,那一定是某种信号,因为在那一瞬间之后,汤姆的脸上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跟你说实话吧,如果有动物灵的话,我觉得它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汤姆微笑着看着阮向远,用温和的声音说,“除了亲手将它推下楼的米拉之外,当时我也在场的,虽然场面一片混乱,但是我却注意到了米拉的一举一动——他想要干什么我都知道,但是,当时他是二号楼的人,甚至有传闻说他是王权者的情人,原谅我,我甚至以为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恶作剧……于是我软弱地看着他将那只狗推下去,直到我看见米拉变成那副模样……没有了指甲,哪怕新生长出来的也很丑陋,嗓子完全毁掉了——是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不过总而言之,我没有帮忙去阻止他的谋杀,所以那条狗死了,我也有错,我是共犯。” 少年的声音空洞异常,长长的一大串话与其说是在陈述不如说是一段思绪混乱的自白,阮向远听得毛骨悚然,那种声音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对着录音机说完全无谓相关的自言自语似的。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在这样平板无起伏的声调中被无限地放大,看着汤姆那张年轻漂亮却缺乏生命力的脸,有一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说不定在计划中的某一环里,被人为地加入了本身不在计划内的被害者也说不定。 这种拿不定注意的胡乱猜测感让人头疼。 于是趁着晚上放风时间还没有结束,阮向远匆匆结束了和汤姆的谈话——原本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离开的时候反而觉得背上的包袱变得更加沉重了些。 阮向远离开了汤姆之后,马不停蹄地抓紧时间回到了医疗室,此时此刻除了留下来值班的艾莎,其他人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看见去而复返的阮向远,医疗室的人都有些惊讶—— “我想看汤姆的资料。”阮向远气喘不匀地瘫倒在距离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别急,绝翅馆里的‘汤姆’可是有十七个呢,小远远。” “我们那栋楼的,”接过艾莎递过来的杯子猛地灌下去,阮向远这才长吁一口气,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镜面人。” “哦,这个倒是只有一个,”艾莎叉腰,弯腰凑近黑发年轻人,她微微眯起眼,“他的资料你不是看过了吗?有什么问题?” 阮向远坐起来了一些,抬起头对视上艾莎的眼睛:“那一次我只看了他的基本体格资料,现在我想知道,最近一年的时间内,他有没有服用过抗抑郁的药物。” 艾莎一愣,很显然,医疗师因为负责的犯人并不相同,所以她们并不一定就对所有的犯人情况了如指掌,巧合的是,一名短发其耳带着眼睛的美女医护却在这个时候果断地加入了他们的话题,这名医护人员在阮向远的印象中甚至很少参与直接救援,名叫瑞儿——后来,阮向远来到了医疗室才知道,她是专门负责心理疏导这一块工作的。 “那是我的病人,”瑞儿绕过办公桌,随手脱了张椅子在阮向远和艾莎对面坐下来,此时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回医疗室专用的高级公寓的准备,但是现在,她又将手里的东西放了回去,“被你说中了,他确实一直多少有这方面的烦恼……你知道的,在绝翅馆,确实不合适他这样的孩子生存,并且……最近他的情况很不稳定,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跟我提到了‘狗’。”阮向远近乎于麻木地说,“然后他告诉我,关于当时米拉把……把雷切的狗推下来的时候,他在场,但是因为他没有上前阻止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共犯——我觉得这完全毫无逻辑可言,这种圣母言论是什么回事?如果有错的话,那当时在楼顶的所有人都有错。” 艾莎噗地一声笑了:“……说得那么神奇,就好像当时被推下楼的那个是你似的。” 阮向远:“……” 噗毛线。 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啊。 阮向远想了想,又道:“所以我想知道,这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在里面?” 瑞儿听了,点点头:“通常来说,人们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撒谎,他这么说,一定是有一些暗示的,但是事实上,并非一定就跟你们最近三号楼的动物灵事件有关……呃,依我看……” 瑞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后,再抬起头来时,果断宣布最近几天都不会回公寓,会在医疗室内一起值班。接下来她又抓着黑发年轻人详细地问了一点关于汤姆的那番话——阮向远对于心理这方面的东西,只是懂得皮毛,所以从跟瑞儿的谈话过程中他发现,在之前和汤姆的对话里,他很有可能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心中仿佛就像是预料到今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似的,当晚,阮向远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牢房内的荧光指针慢慢指向十二点,当绝翅馆内的大钟敲响,伴随着最后一声钟声落下,绝翅馆的三号楼牢房外面,响起了一阵异样的喧哗——阮向远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就好像,他已经在静静地等待此时已久了似的—— 牢房的门随即被统统打开,牢房外面,犯人们在探头探脑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阮向远也跟着下床走出牢房,走出去还没来得及在走廊上站稳,他就看见雷伊斯像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飞过,狱警一边跑一边往自己的头上扣上帽子试图挡住他那因为睡觉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嘴里大大声地吆喝着什么,阮向远没来得及听清楚,只听见了几个关键词。 汤姆。 十层。 跳楼自杀。 汤姆跳楼? 茫然在黑发年轻人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就好像猛地在一瞬间睡醒了似的,他拔腿向着十层楼一路狂奔! …… 当阮向远来到十层楼的花园时,那里已经堆堆挤挤沾满了人,每一层楼的花园中心都是中空的,一通到底的设计不知道当年那个设计师是怎么想的,总之确实非常合适跳楼,此时此刻,汤姆就站在那只有一个脚掌宽的墙上,摇摇晃晃,他的双手平展开,嘻嘻地笑着保持平衡,他赤着脚,身上穿着早上的那一套衣服—— 通过人群的交谈,阮向远这才知道,原来在熄灯之后所有人都没有看见汤姆,最开始,人民习以为常地以为他去找MT了,因为他白天似乎有这么说过——直到接近晚上十一点半,MT出现在第十层楼的牢房之外,粗着嗓子在牢房的外面叫汤姆的名字,人们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此时此刻,人们群群围绕在那围墙旁边,却谁都不敢靠近—— 雷伊斯脸上难得看不见那种招牌不耐烦的情绪,此时他那紧张的脸仿佛和周围的人完全融合在了一体,这个家伙,只有在人命关天的时候,才会稍稍显示出一些正常人的情绪——当阮向远看到她的时候,他抓着身边的犯人气呼呼地问气垫准备好了没有,在得到否定的答案的时候,狱警气得狠狠地抬起脚踹了那个回答问题的无辜犯人。 在雷伊斯的不远处,是环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米拉。 迅速地看了一眼人群,阮向远却发现,MT在这种时候居然远远地站在了人群之外,几乎就要被淹没起来,刚开始,黑发年轻人还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地,他就知道为什么MT要站那么远了—— 因为就好像下意识似的,此时此刻,站在围墙上的汤姆嘴里嘟囔着,当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几乎清楚地听到这家伙似乎在点名,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都是平常跟他关系不错的人的名字—— “嘉莱,嘉莱到了吗?” “……” 在这种环境下,任谁被点到名字,都是一副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样子,有些人急急忙忙地回答他了,但是有一些人,却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尽管他真的已经在这儿了,却没有回答汤姆的问题。 阮向远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在绝翅馆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几乎每一个叫得上名字的人对于黑发年轻人来说都是不同的、特别的存在,第一次直面这种事情,看着死神的镰刀高高地悬空眼看着就要夺走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少年的生命。 明明下午还信誓旦旦地说,不能让父母哭着将他的尸体带回去。 明明下午还那么坚定地发誓,无论如何要好好地活下去。 是的。 在这一刻,阮向远几乎将汤姆下午所说的话详细到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记了起来,于是,当这些话和那些有关于“有罪论”的内容整理清晰,重新组合变成了一封像是遗书一样的东西排列在脑海中时,那一刻恍然大悟的黑发年轻人后悔得几乎想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十楼扔下去——那么明显的自杀意向暗示,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发现! “阮向远,啊,那个新人小鬼,你到了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张口就像回答,却猛地一下,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拖回人群里! “——不要回答他,你想害死他吗?” “呜!” 阮向远挣扎着回头,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白雀,两人瞬间被淹没在人群当中,汤姆将黑发年轻人的名字重复了三遍,在他念着名字的这三遍的时间里,阮向远站在人群中,瞪着他,嘴被白雀死死地捂住,这短短的、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对于黑发年轻人来说,却仿佛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当汤姆将MT的名字叫了七八次之后,他终于消停了下来。 阮向远回过头,却发现白雀递给他了一个“还没有完”的眼神。 他急忙转过头去看汤姆,果然,就好像要证实白雀的猜测似的,似乎彻底无视了之前有那么多个人没有直接回应他的事儿,此时此刻,站在围墙边缘,摇摇晃晃的少年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笑得似乎非常开心,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悠哉地以可怕的姿势转了个圈,之后猛地停下来,背着手,脑袋微微偏斜,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 “十二点了,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吗?” 没有人敢回答他。 “你看,我不像某些人那样不要脸——我做错了事情,就必须承担这些后果,”仿佛自然自语一般,汤姆继续说着,他缓缓地在墙边蹲了下来,大半个脚掌都令人心惊胆战地悬空在外面,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你们看,小狗来了,它就在哪里蹲着,嘻嘻,你们放心好了,等我跳下去了,等米拉也惨死掉了,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听,你们听见狗叫了吗?非常清晰的“汪汪”叫声。” “……” 在场的一部分犯人在瞬间脸刷地一下变得无比苍白,他们颤抖着,瞪着惊恐的眼睛,相互交换着诡异的眼神——就好像他们真的听见了什么。 而奇怪的是,另一部分犯人,却对这个现象有些莫名其妙。 阮向远顺着汤姆的目光望去,最开始,确确实实似乎看见了毛茸茸的生物让他心里咯噔猛地沉了一下,但是,当那只“生物”蹲在原地,微微眯起眼回看他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的面部表情反而整个儿放松了下来。 “扯谈。”此时,白雀的声音也在阮向远的耳边响起,声音中充满了轻蔑,“雷切养的那只蠢狗是哈士奇,哈士奇是狼类最近的近期,这种狗性格虽然蠢,但是从来不会发出‘汪’的蠢叫。” 阮向远:“……”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现场条件完全不允许开玩笑或者讲冷笑话,他大概会觉得白雀学狗叫的声音还挺喜感。 这时候,汤姆找到了人群中面色阴沉的米拉,他发出一阵讥讽的轻笑,勾起唇角,缓缓道:“你怕吗,米拉,当初被你害死的小狗来了——你跑不掉的,我之后就到你了。” 米拉以一声响亮的冷笑作为回答。 与此同时,绝翅馆的大钟咚地一声,再次响起。 一点了。 “就没有人把那个该死的钟停一停?”这是雷伊斯的怒骂。 果然,就好像对这方面特别敏感似的,汤姆的目光迅速从米拉身上挪开,他扫视了周围一圈,先是问了一句“MT到了吗”之后,紧接着又问,“已经一点了,人都来齐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被坑过一次的阮向远觉得,这两个被汤姆无数次重复的问题非常奇怪,仿佛…… 带有某种暗示。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犯人气喘吁吁地从楼梯间跑上来,大声地呼叫着雷伊斯的名字,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这个犯人用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气垫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楼下都已经安排好了!”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在一片沉默之中唯一一个说话的人,有一些人甚至因为这名犯人的话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只有时时刻刻盯着汤姆没有移开过视线的阮向远清楚看见,当听见这名犯人所说的话时,原本还完全没有露出要跳下去预兆的汤姆脸上的微笑猛地收拢了起来,当阮向远身后的白雀大呼一声“糟糕拉住他”时,阮向远看见,那名年轻、漂亮、本应该充满了活力的年轻人,整个儿就像是失了线的风筝似的,往后倒去—— 人们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立在原地。 好半天,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直到人们听见,站在人群之后的鹰眼发出一声清晰的叹息,其中夹杂着米拉刺耳的嗤笑,所有的犯人都炸开了锅,然后他们听到一声“咚”地闷响传入耳朵,就好像是有一样重物,狠狠地砸在了柔软的物体上似的声音。 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对于跳楼者来说,气垫不一定能起到绝对安全的作用—— 有时候是因为跳楼的人选择的楼层太高,有时候是因为,跳楼的人落到气垫上的姿势不对直接拧断了脖子或者弄碎了肋骨扎破内脏,又或者,有时候,是因为跳楼者本人的身体素质问题。 此时,阮向远这才想起,为什么之前汤姆频繁地点名,为什么汤姆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一些似乎围绕着某些特定的、从某种方面可以转化为“已经结束了”的回答作为答案的问题,比如时间,比如问全员是否到齐—— 他之前感觉到的奇怪完全没有错,这几乎都是一种时间上的暗示。 仿佛是要自杀的人在等待,等待人们告诉他——“你的时间到了上路吧”。 “……”阮向远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顺着人群跟下楼的,此时,他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只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一轮,一号楼今晚也不怎么太平,因为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三号楼这边出事的时候,医护人员都在那里处理事务,赶过来还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艾莎他们还没来?” 阮向远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前面那个拽着他走的高大灰发男人——他甚至已经没有脑力再去思考,这种问题,一直和他站在一起的白雀怎么可能知道。 “没有,你也听见了,大约十分钟到。”白雀拽着阮向远,然后想了想后,脱口而出说出了一句今后让他后悔了很久的话—— “你不是也是医护人员吗?暂时可以撑一会儿吧?” 阮向远麻木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楼的走廊上—— 人们层层叠叠地围在气垫周围,似乎没有人去提醒他们此时应该给汤姆留下足够的空间保持呼吸顺畅,当阮向远拼了老命地往里面挤,甚至一边挤一边大声呼叫着“我是医护人员”,他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人墙似乎意外地难以突破—— 当他停下来,终于看清楚,在周围看似散乱的人群里,其实是有规律地隔着三两个人,就会站着一些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混在人群之中,看似不经意,其实却在无形地阻挡着人们靠近汤姆—— 这些人的主子,此时此刻是唯二两名和汤姆一块儿呆在垫子上的人。 只见鹰眼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他将手轻轻地贴在汤姆胸口的左边位置,等了一会儿后,他站起来宣布了汤姆的死讯。 那一刻,阮向远感觉到浑身的怒火的都快将他烧成灰烬,血液从脚底一路冲上脑袋,他不管不顾地甩开一个死死地抓着他的人,愤怒地在吵杂的人群人大叫着汤姆是镜面人的事实,他无意义地重复着“我是医护人员让我进去”这样的话语—— 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指挥将他更加牢靠地拦住。 因为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汤姆死。 阮向远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这样看来统统都可以串联起来—— 什么狗屁动物灵,那只不过就是从米拉最开始心理暗示,那个所谓的动物灵的外表,最初就是从他的口中被描述出来的,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然后,哪一些本来就跟他是一伙的人混入人群当中,假装出事,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对于这件事信以为真——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小心地走路,就越容易摔。 最后,一部分完全不相关的人,他们因为过于相信,将本来就跟这个扯不上关系的事情都跟他联系了起来,然后因为夜长梦多,他们潜意识地在走楼梯的时候摔伤自己,然后告诉自己是动物灵在作祟—— 这就是为什么,阮向远也能看见所谓的动物灵。 这也是为什么,当阮向远第一次看见所谓的动物灵时,对方是哈士奇,但是,当他下意识地主管去改变自己的潜在意识的时候,刚才他在十楼花园里看见的,却是一只拥有浑身雪白的皮毛的萨摩耶。 雷切说,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 雷切说,如果不小心,你就会变成羊群中的一员。 是啊。 人群总有一种“从众效应”,个体在群体中会丧失大部分判断力,盲目遵循他人的意见——这种情况,通常有另一种名称,“羊群效应”。 黑发年轻人终于放弃了再突破那被刻意建造起来的人墙,他隔着人群,清清楚楚地看着汤姆,从所谓“被宣告死亡”,慢吞吞地,就像是一个老人一样脚步蹒跚地,迟疑着走向死亡。 阮向远仿佛看见,在他的世界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着汤姆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然后轰隆一声,整个世界支离破碎,彻底崩塌。 此时。绝翅馆一号楼。 灯火通明。 黑发的年轻王权者站在一号楼三十一层的牢房里,他背着手,面朝着三号楼的方向。 隐隐约约仿佛听见了哭声——啊,当然了,或许更有可能是幻觉吧。 嗤,幻觉。 “现在明白了吗?我的小徒弟,在将你把自己变成“环境”之前,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熟悉“原本的环境”,你看着是多么丑陋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如果没有权利,作为一名医护人员的你,也只能什么都做不了地,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病人在你面前死去。” 第126章 当三号楼的所有混乱终于停歇,犯人们或主动或被逼无奈地离开三三两两回到各自牢房时,时间已经快接近凌晨四点,阮向远的牢房里,技术宅和老神棍压根就没出过门,大板牙这种没心没肺的脑袋沾上枕头就睡,而睡神,无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走着路,哪怕天上正在往下掉刀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他的睡眠。 至少在一开始,阮向远是这样猜测的。 直到…… “——喂,小鬼,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像这样趴在别人床头很不礼貌,让人怎么睡?” 黑发年轻人一愣,他低下头,对视上那双双眼中毫无睡意反而显得异常清醒的银灰色瞳眸,此时此刻,白雀用双手枕着脑袋,毫无征兆地睁开眼后,他坦然地躺在枕头上从下往上仰视着一直趴在他床头的新人小鬼,这家伙,大概是从那个叫汤姆的人停止呼吸的那一秒开始,整个人的魂也像是顺便让死神给顺走了似的。 停顿了很久,白雀才等到对方慢吞吞地一句废话—— “你没睡?” “被这样看着,你睡个给我看?”白雀无奈地翻了个身,想到两个小时后还要起来进行例行日常的扫雪,即将到来的劳动以及睡眠不足的事实让他顿时感到头疼欲裂,“有什么话就说,摆出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给谁看?” “那你之前半个小时为什么装睡?” “那不叫装睡谢谢,那叫闭目养神。” “那现在为什么不‘养’了?” “因为之前我在耐心地等待你放弃,现在看来,如果我不睁开眼睛,你就会在我的床头挂一天。” 阮向远很快反问:“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这一次,白雀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是陷入了仿佛无边无尽的沉默当中,若不是他还睁着眼,阮向远几乎就要怀疑他已经再一次睡着,而此时,那双凌厉的瞳眸在黑暗中也毫不逊色地与他互瞪,僵持了很久,灰发男人这才仿佛被打败了一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想劝说你放弃,相比起跟你同期现在已经轻轻松松地爬到二十五层的的莱恩来说,‘王权者’的位置对于你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如果以智慧型的身份爬上去呢?” “不可能,”白雀一阵见血道,“你智商明显不合格,甚至低于普通人水准之下。” “……” 阮向远沉默,缩回脑袋倒回自己的床上,之后是整整一夜的失眠。 第二天早上,稀薄的晨曦从厚厚的云层后照射在雪地,犯人们依旧是平常的那副模样说说笑笑地进行着自己各自手头上的事情,厚重的气垫不知道被谁收了起来,汤姆的身体也被抬走,走廊里干干净净的,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仿佛从来都是众人的幻觉——而绝翅馆的三号楼,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名叫“汤姆”的漂亮孩子。 绝翅馆里大概再也没有比他更希望能活着走出去的人。 此时无论是角落里正举着扫把谈论着天气的犯人还是站在雷伊斯的办公室跟前排着队等待领工具期间抓紧时间说些恶俗笑话的犯人,眼里除了无尽的麻木之外,只有在最深的尽头,才能找到最后一丝源于内心的恐惧—— 当阮向远抬起头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似乎感受到了冰冷的目光,那些犯人无一不停止了正在说着的笑话下意识回过头来,当他们跟黑发年轻人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黑眸对视上时,他们微微一愣,就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似的,皱皱眉,之后,不约而同地,各自转过身去。 之前没有说完的笑话自然也没有继续下去。 这些犯人没有忘记,昨晚站在那具冰冷的尸体跟前的黑发年轻人是怎么样被雷伊斯大呼小叫着强行拖走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明明还有救的人,却死在了一个医生的面前——瞎子都看得出来,是有那么一些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想要给予那个躺在气垫上逐渐失去温度的漂亮年轻人一个这样的结局——至于那些人是谁,并不是他们这样等级的人可以猜测的。 于是此时此刻的“不提起,不讨论,就此遗忘”——已经是此时他们能给予死者的,最大的尊重。 当阮向远转过身,目光麻木地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机械地扫着脚下的积雪,作为牢友,也作为刚才以最嗨森的状态说着黄色笑话的大板牙和他自己的好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迅速靠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板牙的朋友犯人A:“你那个室友,昨晚看着打击不少,汤姆和他什么关系?” 大板牙:“路人关系。” 犯人A:“……你逗我?” 大板牙:“圣母病犯了,吃再多的药也没用——他也不想想,汤……恩,那个谁,可是整天在MT和鹰眼跟前晃悠的人,那看着风光,实际上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不仅要被随时随地被干,要是哪天一个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比如?” “比如我们早就觉得奇怪的那些,恩,鹰眼……MT……你不觉得作为一个高层来说,鹰眼和MT之间的行为意识上的地位区分有些过于模糊不清了吗?” “快、快闭嘴啊大板牙,你他妈想死别托我下水,这不是你可以说的事情!” “怕毛。”大板牙那张没心没肺的抠脚大汉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阴郁,他阴沉着脸,用毫无情绪起伏的语气说,“你觉得,三号楼的整个王权体系,距离彻底崩塌还有多远?” “说远不远。”犯人A想了想,十分保守地说,“说近也不近。” “很近了。”大板牙勾过好友的肩膀,换上了懒洋洋的语气,“昨晚,有人打了一剂催化剂——兄弟,再不来新的王权者,我们就要完蛋了,呵。” 这一声阴沉沉的“呵”搞得犯人A用力哆嗦了下,缩缩脖子发出销魂的呻吟,他伸手戳了戳大板牙,用十足抖M的语气说:“这语气助词好来感,再来一次。” 大板牙十分配合:“呵。” 犯人A闭上眼感受了下,打了个哆嗦,抬手示意大板牙赶紧闭嘴。 而此时此刻。 大板牙和犯人A不知道他们两的对话其实早就被耳力好得过分的狗崽子听了去,除却耳边刷刷的扫帚扫在地方发出的那种机械而规律的声音之外,阮向远几乎是全神贯注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人的对话上—— 大板牙难得的智慧没有发挥错位置,他的观点甚至几乎与大多数人一致。 而通过周围犯人们自以为隐蔽的窃窃私语,黑发年轻人发现,和表面的其乐融融不同,此时的三号楼仿佛整个儿笼罩在了一层掩盖在风平浪静假象之下的阴影中,只待谁伸手去撕开这层和平的假象,大概顷刻间…… 就会掀起狂风巨浪吧。 阮向远长叹一口气,当他闭上眼时,耳边魔怔似的,满满地都是汤姆的声音—— 【我也想活得很有骨气,但是骨气这种东西,并不能帮助我更好地活下去。】…… 【我要活着走出去的,我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角落里。】…… 【MT,MT到了吗?】 …… 【十二点了,人都来齐了吗?】 肮脏的角落啊。 只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就行了吧。 如果是面临即将崩塌的危险,那大概还可以用一句话作为回答——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餐厅的大门。 …… 三十分钟后,一个高大的、只穿着紧身背心的强壮男人出现在了餐厅大门的外面,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整个魂魄离体的状态。 直到红发男人抬起手打了个毫不掩饰的巨大呵欠,这才慢吞吞地推开门,懒散地拖沓着步伐走进餐厅,从某个角落里爆出的一阵巨大的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吸引了刚进了餐厅的红发男人的注意力。 雷切脚下一顿,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抬眼望去这才看见,毫不意外地,此时此刻在他的不远处角落里挤挤攘攘地围满了人,人群掺杂着各个楼的犯人,他们敲碗敲餐盘,各个兴致勃勃地像群猴子似的乱叫着—— 大概又是……一言不合,打架斗殴。 这种事情在绝翅馆简直多到让人腻味。 有些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昨晚被隔壁楼闹得果真整晚没睡,一大早起来,睡眠不足外加起床气的男人就踩着充满了杀气的步伐一脚踹开会议室的大门,面对着齐刷刷转过头来瞪着他的高层们,红发王权者只扔下了一句简单易懂的话—— “以后谁自杀敢给我选跳楼,老子就把他尸体剁碎了拿去喂鸡——今天没心情开会,散会。” 简直粗暴。 异常任性。 雷切挠了挠头,站在领餐的窗口前等待分餐大叔去拿新鲜烤出来的面包,他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听旁边隔着几条队伍之外,他们自己这楼犯人八卦—— “听说三号楼又打架了。” “啊,是啊,这一次是两个底层犯人,啧啧——贱人就是矫情,底层就老老实实的嘛,跑出来刷什么存在感,餐厅也是他们这种人打架的地方?” 哼,打架还分等级和对象?少扯了……雷切被犯人的理论搞得忍不住发出无声的冷笑。 而尚未察觉自己已经被某凶残的非人类王权者盯上的那个二号楼犯人还在滔滔不绝—— “都不知道是怎么打起来的,好像就是其中一个人突然就扑向另一个人了,老子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操那个挑事的傻逼也不看旁边还有人,一辈子滚烫的豆浆就泼过来——我今天才换的衣服。” “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吧,你也知道昨天三号楼死人啦,听说死的那个漂亮孩子虽然平常挺高傲,但是莫名其妙地在底层人缘不错啊——那个胖子好像是笑得很开心地说什么狗屁就要有新的“王后”上位了了——笑毛,他们三号楼就是这么称呼的,你有种让雷切收了你我也叫你王后!” 雷切:“……” 红发男人摸了摸鼻尖,看不出来自己手下还能培养出这么幽默的犯人。 “那个胖子笑到一半,半路就杀出个莫名其妙的人,卧槽你当时注意到没,那小鬼的身手,啧啧啧,拍武侠片似的,踩着桌子一跳老子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一晃直接就骑胖子脖子上去了——” 多管闲事?雷切挑挑眉,想了想觉得这个行为套路听上去有点耳熟……但是介于昨晚睡眠不足今天大脑也跟着不太好用,所以男人随便想了下发现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行为迟缓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只烟草叼在嘴边,红发王权者听早间新闻似的靠在墙边,以慵懒的姿态,继续听旁边俩犯人八卦—— “……那个挨揍的胖子?那家伙哪来的脖子?” “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啦,总之等我们吃完早餐那边应该也打得差不多——啊,看来是已经打完了。” 与此同时,那名犯人已经乐颠颠地领到了自己的早餐,端着餐盘正准备跑去边吃边看热闹,忽然身后被人拍了拍,转过头来一看,看着眼前仗着身高优势地位优势外貌优势总之各种优势,此时此刻正居高临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高大红发男人,可怜的犯人傻了。 “老、老大?” “出狱以后找不到工作来雷因斯家族找老子报道,我给你安排个说书先生的特别职位。” “……” “不用谢。” “……谢谢。” “都说不用谢了,跟老子对着干啊?” 三分钟后,这名早晨时间转播下时事新闻娱乐一下大众的苦逼犯人哭丧着脸,看着他们的老大单手端着餐盘,一步三摇晃的冲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与此同时,餐厅大门再一次被人一脚踹来,这一次从外面飞进来的是咋咋呼呼的雷伊斯,狱警的眼底下是一层浓浓的黑眼圈,很显然他昨晚也彻夜未眠,具体是为了人命还是为了接下来数不清的麻烦,就没人能知道了……总之此时此刻,雷伊斯整个人就像是炸了毛的小鸟似的扑向人群,嘴里一边骂着娘一边嚷嚷—— “谁他妈又打架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不知道吗谁他妈居然胆敢在老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打——小远?!!” 雷切:“……” 咚地一声,红发将手中的餐盘扔到桌子上,转过身,随手扔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犯人,轻而易举地挤进人群圈子的最里层,此时男人终于看见,此时此刻,人圈内的小范围空地上,桌子被推得歪七扭八,到处是泼洒出来的液体以及混合在液体中的血液,当男人站稳脚步,一个他十分熟悉的黑发年轻人微微眯着一边被揍得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 阮向远将自己的脚从那个完全昏迷过去的满脸肥得流油的男人脸上拿下来,抬起脏兮兮手,随手抓起衬衫的衣领擦了擦被蹭伤弄得一块黑里带着红红里带着淤青的下巴,他看着整个儿处于受惊状态瞪着自己的狱警。 那双黑色的瞳眸里闪烁着耀眼的不知名光。 他摸摸自己被揍得变形的脸,一边痛得呲牙咧嘴,一边跟狱警说:“雷伊斯,我要换监狱。” 众人:“……” 所以这不是见义勇为,是楼层战? 雷伊斯张张嘴,难以置信地,仿佛是确认一般,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小远?” “啊,是我啊。”阮向远眯着眼,回答得毫无压力,“已经被揍到认不出来了么?” “你……你什么好的不学学人家打架!!!!!!!!!跟第二层的垃圾打架就把你打成这样了你好意思么你!!!!!!!丢人不丢人!!!!!!!!走走走走走跟我去医务室——不对你自己就是医护人员去个毛的医务室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 雷切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眼前一片的混乱,男人微微眯起眼,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 第127章 看着阮向远被雷伊斯像是拎小鸡似的拎走去医务室,雷切随便找了个桌子慢吞吞地吃着自己那份早餐,期间顺便欣赏了一些传说中的魔鬼教练白雀的身手——确实非常了得,这样的人想在哪个狐獴似的黑头发小鬼二楼的牢房里争取一个床位,简直是大材小用。 看着白雀单手拎起那个大概是……和那个现在还躺在地上没人管的胖子一伙的身材中等的中年犯人,只见灰发男人玩儿似的摔沙包一样一个过肩摔轻而易举地将手中的成年男人扔出三四米开外,在一片欢呼声中,红发男人微微眯起眼—— 岂止是二层,后面加一个零大概也不为过吧。 咚地一声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当雷切站起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斯巴特大叔和DK两个连体婴似的人正往这边过来——其中斯巴特大叔脸上还写着显而易见的惊讶,歪歪脑袋看了下墙上挂的时钟,雷切发现现在这个时候就吃完早餐相比较平常他那慢吞吞的动作来说好像确实过早了……正当这个时候,斯巴特大叔索性绕了个远路跑来雷切面前,将餐盘在他面前放下:“老大,你不吃早餐了?” “吃过了。”雷切面无表情,十分不合作地说,“不然你以为这个空盘子做什么的?我长得像是收盘子的清洁工吗?” 斯巴特大叔无语凝噎半晌,最后在DK那写满了“你惹他做什么”的责备眼神中,二号楼的代理管事抹了把脸:“那,那这是回去补眠吧,昨晚大家都没睡好。” “不是。”不假思索的拒绝。 明明是回答一句“是啊”或者“对啊”就能轻易结束的话题……偏偏回答一个“不是”闹哪样!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主动跑上来堵枪眼的斯巴特大叔面部飞快地抽搐了下,非常艰难地、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题接过来:“那一会准备干嘛?要让下面的人给你安排下么?” “哦,”雷切面瘫着脸,“我去医务室啊,让他们给我准备个避孕套好了。” 斯巴特大叔:“……” 雷切继续面瘫脸:“啊,开玩笑的。” 去你大爷的。斯巴特大叔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右半边脸简直要被DK能滴出血的怨念目光灼烧成灰碳,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去医务室干嘛,你最近又没打架,也没磕着碰着的。” “昨晚没睡好啊,”雷切体贴地把话题绕了回来,“所以我心绞痛。” 无论是从人类思考逻辑学还是从人体构造逻辑学还是从医疗生理逻辑学上来说—— “睡眠不足”和‘心绞痛“之间,都无法建立半点儿因果逻辑关系。 斯巴特:“……” DK:“……” 就好像没有看见手下面面如死灰地正瞪着自己,雷切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耐心殆尽话题就此结束,然后再也没有给面前这两名直愣愣地瞪着自己发呆的直隶高层哪怕一个余光,红发男人转身,再一次眯起眼打了个呵欠之后,将双手插在口袋中,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在他的身后,望着过法王权者晃晃悠悠离开的背影,斯巴特大叔沉默良久,当男人拉开餐厅的玻璃大门,背影彻底消失在餐厅门后,二号楼代理管事抽了抽唇角,这才坐下来,最后感慨良多地叹息—— “心绞痛?摊上这么一老大,明明我他妈才是应该心绞痛的那个啊。” …… 当雷切推开医疗室的大门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考虑过最近是不是来报道得过于频繁——但是,当那挺拔的鼻子前头鼻尖微微一动,男人忽然从打开的门缝中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气息,这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还真是很容易让人心头一动…… 啊,所以我果然还是心绞痛么。 这么想着,红发男人也就理直气壮地走进了医疗室,推开门,号称“看见会呼吸的东西一多就会头疼”因此从来没有去过动物园的男人,在面对办公室里一片空荡荡的桌子时,唇角无声地往上勾了勾,但当缩在角落里的两个人闻声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的唇角已经恢复了平日那副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生人莫近冷艳高贵劲儿。 “人呢?”站在门边,也不急着进去的红发王权者嚣张地问。 “……人人人人什么人!” 被雷切问到的狱警雷伊斯挑高眉非常嚣张地吼道—— “烦死人了,简直是阴魂不散啊,好不容易和小远有一个独处的机会啊!”用力将手中捏着吸满了酒精的棉花球塞进阮向远的手里,雷伊斯转过身来叉着腰瞪着雷切气呼呼地说,“不知道啦你管人家医护姐姐们去哪里——你看上去一点事没有,跑来这里做什么,得了不能见人的梅毒吗?” 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正忙着给自己惨不忍睹的脸消毒消肿的阮向远一边呲牙咧嘴,一边默默在心里感叹见了雷伊斯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类的嘴能比贱人还贱,比毒蛇还毒。 雷切嗤了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却在走了一半的时候又猛地被雷伊斯喝住! “搞什么?”红发王权者皱起眉,终于露出了一点儿不耐烦的危险表情,“少冲老子大呼小叫的,幼儿园没毕业么你?” 阮向远:“……” 你们俩其实也就是小班和中班的区别而已,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拜托,你过来干什么!”就像只老母鸡似的将黑发年轻人护在身后,雷伊斯满脸警惕,“没看见我们正忙着么!” “这问题问得真好,”将狱警的动作尽收眼底的雷切顿时有一种被冒犯的不爽感,他冷笑,“老子不舒服,当然要找医生,现在唯一的医生就在……” 湛蓝的瞳眸不经意地跟那双黑亮的黑色瞳眸对视上,一瞬间,红发男人为自己所看见的一幕不禁话语一顿,随即,那张仿佛只会冷笑的俊脸上一瞬间充满了戏谑,轻佻地嗤了一声,他唇角勾起成一个愉快的弧度:“啧,被揍得真惨啊,这是去挑战王战了吗?……不对啊,那可是距离现在才结束不到半个月的事呢。”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觉得,他正在用肉身测试如何与世界上最贱的两名大贱人共处一室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情绪的稳定。 纵使此时,空气中都充满了名叫“贱”的有毒成分。 “忽然觉得我自己拿药也没关系了,”红发男人淡定地说,“明显现场唯一的医生相比起我来说更加像是需要被抢救的那一个。” 阮向远脸上臊了下,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吞吞巴巴地说:“才,么有,拉么惨咧。” “牙也被打掉了么?说话漏风。”雷切脸上的笑意更浓。 阮向远一顿,然后猛地低下头就像是吃错药了似的一阵猛摇,打死不再讲一句话,此时他的脸上面瘫着,内心在嚎叫着:我了个草你大爷啊早不来晚不来早说你要来我他妈打死也不把红汞往脸上抹啊草草草草草真他妈丢人啊真他妈丢人!!!!! 雷切将这黑头发的小鬼精神上肆意玩弄了个够本,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将枪头对准趾高气昂瞪着自己的雷伊斯,红发男人慢吞吞地,露出一个不急不慢的微笑—— “雷伊斯,你的犯人还躺在餐厅的地板上,你不会忘记了吧。” 看着脸色徒然大变的狱警,雷切觉得早上那些因为睡眠不足却被少泽强行拖起来开什么狗屁会议的不爽抑郁此时终于一扫而空,当狱警手忙角落地抓起自己的帽子夹在腋下,吩咐黑发年轻人午餐一定要等他一起吃饭,紧接着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就连滚带爬往门外冲去——将此一切目睹在眼中的二号楼王权者终于心情不错地转过身,对着那被用力摔上此时还在空中无力摆动的门摆了摆手:“一路顺风。” 然后医疗室里就只剩下阮向远和雷切了。 尴尬得飞起。 阮向远被这诡异的情况吓Cry了,当雷切重新转回身子的时候,他猛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想了想不对又一屁股坐回去,顶着那张猪头脸和此时已经开始生锈宣布罢工的大脑,黑发年轻人结结巴巴吭哧半天这才挤出一句:“她们,恩,开会去了。” “哦,”雷切点点头,“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这个问题了。” 阮向远:“……” 世界上居然会存在这种人—— 如此难以沟通。 如此难以讨好。 如此任性。 如此不讲道理。 黑发年轻人舔了舔下唇,正想着应该继续说什么,却发现眼前一黑,猛地抬起头,发现雷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晃到了他的跟前,在医疗室的角落里,此时男人站的姿势,轻而易举地将黑发年轻人困在了自己和他身后的那堵墙之间—— 咕噜一声,阮向远用力吞下一口艰难的唾液。 隐约间,他看见雷切抬起了手—— 抖M体质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要被揍,于是他闭上了眼,求揍。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下一秒,带着一股滑腻腻的清凉草药味的玩意啪地一声被拍到他的脸上—— “自己的脸在往下流血感觉不到吗,闭眼卖什么萌,这副模样还指望老子亲你?” “……” “不会打架还学人家打架,光和二层楼的人打架就成这副模样了,是觉得绝翅馆的笑话太少了所以你自行扛起了娱乐大众的大旗么?” “……” “喂,小鬼,”雷切换了副表情,他推开了些,一屁股轻轻松松地坐在病床之上——翘着二郎腿,完全没看见有哪里不舒服的样子,男人依靠在病床边,懒洋洋地抱臂道,“和你赌一家医院的全部股份权,你这幅模样,顶多打到第五层就走不下去了,信不信?” “一家医院?”阮向远一愣,终于有了反应。 “啊,是啊。”雷切露出一个非常难以形容的耐人寻味的表情——总之一看就像是充满了算计的感觉,“有一家医院的院长可是欠了老子很大一个人情以及更加大的一笔钱啊,很奇怪?” 不,最奇怪的是你老人家人都在绝翅馆里了居然还要在外面腥风血雨作威作福。 阮向远摸了摸头,露出了个老老实实的表情说:“恩,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打架,只不过会占些投机取巧的小便宜罢了。” “……你少侮辱‘投机取巧’了,”雷切坐直了身体,脸上有着非常真诚的嘲笑,“你那些东西,最多骗下五层楼的人,在老子看来,和入门级别的耍花枪没什么区别。” “……” 卧槽蠢主人,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嘴那么恶毒那么贱那么招人讨厌!!! 而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纳入了“卧槽必须绕道走”名单上的红发人咚地一声,站起来,两三步走到阮向远跟前,伸出手勾起他的下巴—— “别闭眼啊,跟你说话而已,老子没有要亲你。” “卧槽我没闭眼!” “不许说脏话。” “!!!!!!!!!!!” “看着老子的眼睛。” 阮向远瞪大眼。 雷切:“……不用看那么用力。” 阮向远:“……你有话就说。” 雷切顿了顿,仿佛是经过了一系列的自我挣扎之后,他放开了阮向远,很龟毛地擦了擦手,扔开消毒巾,这才掀起眼皮:“你觉得,如果换你当三号楼的王权者,会怎么样?” 第128章 “换我当?”阮向远眨眨眼,“智慧型的王权者么?” 雷切扔消毒巾的动作一顿,凝固在半空中三秒,然后转过头来送给阮向远一个能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没开玩笑啊,”黑发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坐直下巴微微扬起,满脸严肃,“所以我也没开玩笑。” “那你在一分钟前,刚刚用了全世界最严肃的表情说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雷切盯着那张猪头似的脸,淡淡地说,“如果你当上了智慧型的王权者,有了你这样的队友,白堂大概会主动要求搬回一楼住吧。” “……” 赤裸裸的歧视。 阮向远无语凝噎半晌,雷伊斯这样,白雀也这样,现在连蠢主人都……他十分不明白自己这么聪明一孩子怎么就给众人落下了个“智商偏低”的坏印象,想了想,他无语地大手一挥:“不可能,要是能有我一路杀上三十一层的一天,三号楼的高层大概会接二连三地从自己的楼层跳下去,为了世界的和平——” 说话太快忽然扯着唇角的淤青,呲牙咧嘴的疼痛终于让黑发年轻人又猛地想起,如此向往爱的教育和平与自由的自己今个儿到底为什么打架,于是他话头一顿话锋一转,接下来的“我还是就那样吧”被活生生吞回肚子里,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盯着挑眉看着自己的红毛王权者,他耸耸肩—— “……我会好好劝说他们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的。” 雷切:“……” “至于白堂……他搬回一楼也只不过是找到一个跟雷伊克同居的理由罢了吧,为了成全他人‘性’福,这点名声我还是可以背负的。” 雷切:“安排得真好。” 阮向远:“那是,我是个有计划的人。” 雷切:“准备什么时候爬上三楼?” 阮向远:“今年圣诞节以前。” 雷切扫了眼日历,然后转过头来,用完全无起伏的音调宣布:“下周二。” 更加喜闻乐见的是,今天是周五,这周还剩下两天。 阮向远点点头。 得到了如此坚定了回答,雷切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阮向远一愣,随即很快地从人类模式迅速进入狗崽子模式,无死角分析到蠢主人在不满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扭头就走,而作为一只聪明能干又听话的狗腿子,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蠢主人冷艳高贵地转身离开之前,腆着臭不要脸的大脸去叨住他的裤脚—— 现在他变成了人,叨裤脚自然变成了扯衣袖。 只不过力度没控制好,软糯的扯衣袖动作变成了饿虎扑食,当雷切敢走出两步,阮向远立刻从椅子弹了起来,三两步赶上红发男人,伸出爪子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 雷切身上的肌肉完美,皮肤紧绷,手指永远是干净而修长的最佳典范,宽大的手掌手纹纹路清晰整齐,因为长期进行各种锻炼以及打击训练,这让他的手指骨变得异常有力——于是,当阮向远抓住对方的半个手掌的时候,他已经在脑海里比计算机还快地开启痴汉模式,抓着掌心里的那只大手,将能想得到的所有赞美词都想了一遍—— 然后雷切回头了。 然后阮向远发现哪里不对。 然后他们四目相对了。 然后阮向远猛地甩开了雷切的手,终于浪子回头金不换地从狗崽子模式回归人类模式—— 在这种模式下,蠢主人还是蠢主人,半年的狗崽子却变成了蠢主人眼中的路人甲。 “……” 雷切收回被甩开的手,他转过身,眼中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从头到尾,他只是沉默地望着阮向远,在这个世界上,在他想离开的时候胆敢拉住他的,放眼过去,只有一位活体生物,那是一只死皮赖脸的狗崽子——如今,出现了第二位,虽然,这第二名非常不给力,在跟他四目交接的第一秒就像是受到了极大地惊吓一般甩开了他的手。 那双黑色的瞳眸沾染上惊吓或者其他别的复杂感情的时候的样子,显得非常有趣。 不知道为什么,手掌心还残留着的温度仿佛让刚才的一瞬间变成了错觉,这种想法让红发男人非常不满意。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脚下一转,他重新回到了病床边大方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在一阵令人几乎窒息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想说什么?” 阮向远此时此刻最想说的是,他想问雷切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又一屁股坐回来了——很显然黑发年轻人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自己的这幅猪头脸居然还可以卖个萌,多亏了爹妈给的一双闪亮有神的大狗眼。 他吭吭哧哧地将椅子拖到雷切跟前,完全不用邀请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去瞅雷切,瞅够了,到红发男人被这种灼热的目光看得不耐烦了,阮向远才摆着一副十分真诚的脸,说:“你很强。” 这句话,阮向远说得很认真,但是,在雷切大人来看,却是一句可以上排行榜之最力压伊莱日常训话的绝世废话。 不过雷切并不讨厌被这样看着。 忽略那张丑的要死完全挤成一团的脸不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微微扬起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还蛮有趣的——如果装上尾巴的话,大概会像等待投喂的小狗一样来回摇晃吧?…… 雷切忽然想起,上次演话剧的时候,那条原本应该是情趣玩具的构造型八尾狗的狗尾巴还在他的柜子里放着——马上圣诞节就要到了,作为圣诞礼物,真是没有比它更加适合的东西了。 眼前的小鬼可以带着那个鬼东西,在绝翅馆里走上一个来回,如果被欺负得哭出来效果大概会更好吧?啧啧,这双有神的黑色瞳眸沾染上水雾的时候,会不会变得更加漂亮呢……啊,如果真的做到了,到时候那些眼睛里永远只能看见皮面上漂亮的人的犯人,大概会惊讶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掉出来吧—— 会因为自己错过了不得了的好东西,因此而后悔得要死吧? 想到这,在阮向远莫名其妙的目光中,红发男人卷了卷唇角露出一个邪恶的慵懒笑容—— 不过到时候,眼珠掉下来也没用了。 虽然不想承认,雷切忽然有些明白绥那么费尽心思想把这个小鬼骗到手是什么心态。 并且虽然更加不想承认,忽然也明白了,每天趾高气扬地带着漂亮的孩子走在走道上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MT是怎么回事了。 目光飞快地在那遮掩在白大褂下面的身体上一划而过,红发男人找到了那种久违了的感觉——一个月前,他曾经经历过的心情……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一颗邪恶的种子深深地埋进了不为人知的角落,终于,这棵种子在今天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淫荡的雨露浇灌成为了一棵参天大树—— 红发男人能明显地感觉到欲望的苏醒。 在欲望的操控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行走中的生殖器——毫无伦理道德观念可言。 虽然心中无比清楚,大概绝翅馆建立以来,再也没有谁能比眼前的黑发年轻人更加纯粹地向往那个最高的位置,这,大概是值得尊敬的。 但是,作为给予者来说,相比起尊敬,很显然雷切需要更加能诱惑惊动他尊驾的东西。 于是,相当恶劣地,男人倚靠在床边,他扫了眼时钟,盘算着那些人开会完毕或者讨人厌的狱警拖着犯人回来的可能时间,然后他收回了目光抬头懒洋洋地冲着黑发年轻人招了招手:“过来。” 完全不知道这个擅长于一本正经地邪恶着的变态此刻在想什么的阮向远屁颠颠地过去了。 当他来到雷切的面前,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忽然就被一只显得有些过于灼热的大手扣住了手腕,那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往前拽了拽,几乎是在他看来都似乎过于接近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雷切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暗沉—— “我很想帮你啊,”在黑发年轻人看不见的地方,二号楼的王权者挑起唇角,“可是,你可是绥看上的人,非常糟糕,我猜他是想一手把你训练成三号楼的高层呢。” 然后他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一脚踏入他挖好的陷阱—— 只见阮向远猛地抬起头,认真地盯着男人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湛蓝瞳眸:“高层还不够。” 这一次,雷切真的轻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充满了几乎是宠溺地温和,拍了拍黑发年轻人毛茸茸的脑袋:“真是个任性的小鬼啊。” 当男人这么做的时候,他微微亲启的双唇附在阮向远的耳边,伴随着说话时的动作,那冰凉的薄唇几乎就要碰到黑发年轻人因为充血而异常燥热的耳垂。 阮向远愣了愣,他感觉到雷切的手放在他的头上并没有急着拿开,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摁在他的头上,甚至是揪起一戳他的头发,强制性地将他的头往前面压了压——这一次,他实实在在地碰到了男人冰凉的唇瓣。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就好像是一个无心之间的亲吻一般。 雷切唇角动了动,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他正要说出他的要求,却被阮向远连着喊了无数声“停”,只见黑发年轻人挣扎着,期间伴随着碰到脸上伤口时发出的倒吸冷气声,于是,那张猪头脸就这样摆在自己面前—— 只见黑发年轻人低下头,指着他的下身,镇重其事地说:“对着老子这样一副脸,你下面的兄弟还能硬得就差唱国歌,二号楼的待遇是有多差?” 雷切:“……” 阮向远面部表情很严肃,很显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艰不拆”。 人活着明明已经很艰难了,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吧…… 哪怕,在普通人的眼里二号楼的王权者不是人。 然而,雷切之所以因为是雷切,他的人生之所以如此成功,大概要从他的神逻辑开始算起——在自己的欣赏水平和重口味遭到质疑之后,红发男人只是短短的三秒沉默,三秒之后,他扬了扬下颚曲线完美的下颚,非常嚣张地说了三个字—— “你管我。” 说罢,趁着黑发年轻人还沉浸在如此酷炫的回答中无法自拔的时候,男人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从今天开始,我可以帮你暗自训练,在你期望的期限里一层层地往上爬——你想争夺王权者的最终目的很值得人赞扬,不过很可惜,雷因斯家族的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所以等价交换——” 轻轻地拉过那只属于医疗室的手,男人卷了卷唇角,隔着一层裤子,将黑发年轻人那只漂亮的手放在自己硬得几乎就要爆炸的欲望上—— “我的老二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了哟。” 阮向远:“……” 此时的阮向远整个人都草泥马了—— 哟你大爷啊哟! 卖个毛线的萌!!!!! 不要给老子随便用拟人句啊!!! 还有黑暗系的卖萌语气也不要毫无征兆就这样出现可不可以,虽然确实很怀念,但是绝对不是在这种姿势下来怀念啊!!!!!! 被五雷轰顶轰得精神恍惚间,阮向远迷迷糊糊地想起,半年前的某个作孽的下午,他也是这样被一句“吃饭饭哟”惊吓得不得不接受了自己是只狗的事实—— 现在,再一次地,他被惊吓得一瞬间有点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狗。 当阮向远忙着震惊的时候,雷切也没闲着,带着黑发年轻人的手,就像是摆弄一只玩偶似的,很有情趣地亲手操控着他的手指替自己解开腰间的皮带,然后打开军装外裤的扣子,吱啦一声,当雷切低着头,满脸认真地抓着阮向远的手替自己拉开裤子的拉链,一边动作,男人头也不抬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喏,你最好快一点,等一下那群嘴碎的八卦小分队开完会回来,她们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留下来值班的医疗室正忙着趴在男人的身上‘努力工作’这一幕呢——以及,第一次给你个折扣,用嘴巴还是会的吧?” 阮向远:“……” 雷切不用阮向远回答,再一次抬头看了看钟,男人啧了一声表达了对时间走得太快的严重不满,于是他抓着黑发年轻人的头发,一边强调着“在你的脸好之前不用做出取悦的表情我会被吓到”,一边将他的脸摁向自己的下半身—— 当阮向远猝不及防,脖子往下一沉,双唇猛地碰到某散发着灼热、带着特殊男性微腥气息的坚硬玩意,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不料,当他艰难地抬起头时,男人下体前端分泌的透明液体与他的唇之间拉出了一条异常淫靡的银丝—— 此时,阮向远已经魂飞魄散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在雷切那本毫无人物性格可言各种看场合发挥的离奇剧本里,居然还有“淫魔”这个性格分支…… 以及,以前都没有来得及发现,真是……对不起。 第129章 于是。 阮向远:“噗。” “……”雷切立刻满脸嫌弃地把自己的老二拿开了点,“用嘴都不会么?从来没见过喷口水这项技巧,能发明出来还真是难为你了。” 看着眼前那张牙舞爪的东西,阮向远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脑袋放空状态——其实他有点儿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么奔放的节奏了,然而,很显然狗崽子的蠢主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好耐心…… 等待了一会儿后,男人彻底妥协,强忍住穿裤子走人的动作,他再一次抓着黑发年轻人的手摁向自己的下身—— “算了,忘记不能对你抱太大期望,先给老子用手试试。” 雷切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好兄弟很显然非常擅长于自我娱乐,此时,完全还没有得到什么安抚,前段已经充血得泛着诡异的诱人光泽,直直地挺立着,当阮向远的手触碰到它时,立刻非常给面子地跳了跳作为欢迎,那真的是……非常热情。 同为男人,记忆里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能干”的好兄弟,阮向远很想问雷切是不是憋太久憋出毛病了,但是踌躇了一番之后想到挨揍的可能性问题,他选择闭嘴,老老实实干活——此时此刻,男人略显得有些粗糙的大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麦色的和略显得苍白的皮肤色差形成了鲜明又好看的对比,阮向远光是看了一眼,就仿佛着迷了一般盯着,简直移不开眼…… 然而,并不知道此时的黑发年轻人在发什么呆,雷切抓着他的手腕,带领着他的指尖教他如何取悦自己——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诡异缩在,此时的红发王权者难得收敛起了平日里的狗脾气,变成了一个循循善诱的导……恩,淫魔。 “看见这个东西了吗?” “这不废话么,我也有。“阮向远嘟囔了声。 雷切不理他,他抓着黑发年轻人的手指,让对方用手轻轻托住硕大根部的两个圆球,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后者僵硬地拖着他的球体一动不动的手指,低下头一边欣赏对方要紧牙根,呼吸急促的模样,一边用懒洋洋地声音继续道:“你的手指最好灵活一点,在格斗中,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指尖上的动作也会变成你翻盘的可能——当你整个人被敌人‘锁’住,你必须要依靠身体的每一个可能的部分来破解他的‘锁’,哪怕只是一根汗毛,我看见过你打架,因为学医的本身让你懂的很多人体上的弱点,但是如果只是知道一层不变地去攻击这些弱点,你的优势就很快变成劣势。” 阮向远猛地抬起头,似乎是没想到这货居然真的开始一本正经地在跟他说这种东西。 而似乎被他的震惊所冒犯,红发男人微微不满地蹙眉—— “看什么,说过教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以及,我有让你停下来?” 雷切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当这样的声音因为沾染上欲望而变得沙哑,说话本身的内容却异常严肃的时候,却让其变得极其觉有未知的诱惑性。 行,你是大爷。 就好像他的声音会催眠似的,阮向远一边在内心极其抗拒着为另一个雄性生物做这种事情,却在倍感羞耻的同时身体却忍不住地开始因为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启发的兴奋而做着几乎不为其他人所察觉微微颤动,黑发年轻人只感觉自己的指尖微微一跳,而后,他涨红着脸,就像着魔了一般,脑海里开始止不住地开始回忆起有时候早晨有需要的时候自己为自己服务时的细节—— 一边有些笨拙地一边回忆着以往自己动手时候的情况,阮向远一边按照身体的本能去轻轻地揉搓那被他托在手中沉甸甸的肉球。 “恩……” 温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并不锋利也不肮脏,当这样的完美触碰轻轻滑过球体上的褶皱时。雷切毫不吝啬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愉快的闷哼。 此时此刻,二号楼的王权者心情不错地发现这样笨拙粗糙的技巧却出人意外地能给人来带一种原始的快感,他身体的肌肉完全紧绷,当阮向远无师自通地伸出另一边手试图去抚摸他已经被冷漠得过于长久的柱身时,雷切轻笑出声,一只手撑在身后支撑着身体,原来覆盖在阮向远手上带领他动作的大手也拿了起来,就像是奖励听话的宠物似的,用手背蹭了蹭对方毛茸茸的脑袋:“没错,就是这样。” 就好像是为了奖励对方的开窍,雷切这才慢吞吞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我之所以说,你的优势最后会变成劣势,是有道理的……伸出舌头。” 一句话的开头和结尾反差过来,阮向远的脑子一下子有些接受不来这种九十度大转弯的话题漂移,他一楞,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虽然没有真的乖乖伸出舌头,但是这个动作却足够雷切进行下一步动作,一改之前的温和态度,在欲望的驱使下,男人近乎于粗暴地抓着黑发年轻人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自己的下身摁去—— “唔嗯?……噗——” 比上一次更加得寸进尺的,这一次,男人蘑菇大小的前段整个儿塞进了阮向远的嘴里,略带咸腥的液体触碰到舌尖味蕾——作为一个悲剧的吃货,不适应的奇怪口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卷动了唇舌,于是柔软灵活的舌尖就这样无心地在男人最敏感的前端位置,他听见了头顶上的大爷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象征着什么的闷哼。 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雷切狠狠地皱着的眉头,当他傻逼兮兮地跟那双湛蓝的瞳眸对视上,清晰地在对方眼中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叼着对方的老二跟对方搞瞪视的愚蠢模样,然而,就好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似的,雷切紧紧地摁着他的脑袋不让他推开,并且毫无预兆地猛地将青筋突突跳动着的下身往那湿润温暖的口腔中送进一大段—— 直到阮向远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不堪负荷的嘶哑气息,当他这么做的身后,喉头不直觉地规律收缩也给雷切带来了极大的快感—— 空无旁人的医疗室内,安安静静的。 如果此时有个什么不长眼的犯人推门而入,他将在第一时间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暧昧淫靡气息,当他抬起头,他也将轻而易举地看见医疗室的角落那张病床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红发男人微微仰着头,薄唇微微开启呼出轻轻的喘息,他的上半身衣着完整,只属于王权者的旧德意志时代深蓝色军装之下,只穿了一件极其贴身、将其完美的肌肉完全暴露的紧身背心,只有走进了才能发现,在这样严肃的装束之下,他的裤子拉链却被拉开了—— 敞开的拉链处,一根令人瞠目结舌尺寸的器官青筋暴露,正耀武扬威地耸立着。 此时此刻,一名侧脸被柔软的黑色碎发遮住的黑发年轻人正埋头于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位置,他含住器官的大部分,随着动作头部微微上下活动着,粘稠的液体声和吞咽的声音成为了医疗室里唯一的响动。 “楼层战永远是公开的,”纵使几乎已经快被强烈的快感支配,半晌,当男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却还是显得异常冷漠,仿佛从头到尾他所扮演的只是一个正经八本的称职教官,“只需要再过不超过三场楼层战,就会有人看出你那些小把戏,然后,就会有专门针对你个人的计划——啊,舌头麻烦再勤快一点,那个感觉还不错。” 阮向远:“……” 简直是……得寸进尺。 对于身下的人忽然猛地停止动作这种无声地反抗,雷切表示非常淡定,他挑了挑眉:“再不快点的话,那些人就要回来了——在射出来之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 虎躯一震。 被这样的威胁成功威胁到的阮向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那张说不上难看但是此时肿成猪头的脸上挂着无语的任劳任怨,他艰难地运用着舌头并且配合着手下的动作,在轻轻地将那球体揉弄的同时,也不忘记用指尖刷过口腔之外的巨大——他整个人仿佛被雷切提醒了一般处于精神紧绷状态,额角因为过于集中精神而显得有些费力地低落一滴汗液—— 他感觉到口中的柱体在跳动,并且越来越坚硬,直到那样跳动的频率变成了一个微妙的速度——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头顶上,红发男人轻微地嗯了一声。 随即,口中的巨大被抽离,一瞬间失去了填充物,当阮向远迅速闭上双唇时,强烈的疼痛让他这才觉得自己下巴就要被折腾得脱臼,他揉了揉下巴,飞快地擦掉唇角还没来得及吞咽下的唾液,转过头,却发现雷切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挺着他的大鸟从病床上站了起来,那因为充血而显得异常狰狞的巨大上,因为还留有黑发年轻人的唾液而显得异常光亮—— 那一瞬间,阮向远面红耳赤,阮向远呼吸困难,阮向远极其想死,他羞耻心跌破到了一个新的下限—— 他觉得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超越这个低度的历史最低谷。 指尖红发男人慢吞吞地走到他的办公桌旁,一屁股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来,单手撑在扶手上托住下颚,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冲他招招手。 阮向远在原地愣了三秒。 然后想起来了蠢主人的“老子不爽你就惨了”的言论,以他对雷切的尿性了解程度来看,这货……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阮向远的厚脸皮还没有放弃治疗到已经可以在众人面前表演春宫的程度,于是,只用了三秒,他老老实实地走到雷切面前,蹲下,满脸无奈地继续—— “你的体能是目前最大的弱点,听说绥已经有想重新锻炼你的意思,这个,你就去找他就好了……与其教你怎么揍人,我更倾向于教你怎么样避免被揍——毕竟,我也不是那么乐意每天看着这副猪头脸为我服务的……恩啊……啧,学得挺快。” 舌头一卷,飞快地用舌尖去顶弄男人前端的小孔,巨大的快感终于让红发男人闭嘴,阮向远满意地在心里点点头给自己点了个赞,伴随着口中的器官越来越硬,前端小孔中分泌出来的液体也越来越多—— 当腥涩的口感充满了整个嘴,阮向远一颗心终于落地,再不用五分钟,这家伙一定—— 一定什么? 阮向远已经不知道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听见了有什么人推开医疗室外面走廊大门的声音—— 从拖沓的脚步和高声的碎碎念来看,应该是带着那些被他揍的犯人回来的雷伊斯无误。 这个认识让阮向远整个人陷入了疯癫的状态——而对于这场猥琐交易的另一名主角,在他的头顶上,红发王权者却悠然自得地轻声嗤笑一声,并且用云淡风轻的嗓音戏谑道—— “哎呀,雷伊斯回来了,怎么办呢?” 从走廊到医疗室到推开大门,全程一分钟。 因为雷伊斯拖着一头死猪,时间减半,两分钟。 当随着时间的推移,脚步声越来越近,阮向远含着男人的下体,耳边听到的确实自己呯呯呯闹革命的心跳,当雷伊斯清晰的声音传来,黑发年轻人在雷切唇边越来越的笑容中,呸地一声将口中的老二吐出来,然后猛地用手抓住—— 在男人瞬间错愕的表情中,黑发年轻人面容狰狞地扑向他,嗷呜一声叼住男人的耳垂肆意舔弄,当雷切浑身僵硬的同时,他手头上也加快了动作,当前端液体顺着柱身滑落,就好像变成了润滑剂,当他抓住那坚硬的东西上下动作,手指间因为微微着力的挤压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噗噗”声响,三十秒后,当阮向远用舌尖轻轻卷起雷切此时此刻因为充血而变得滚烫的耳垂—— “啧,该死。” 满意地听见红发男人在他耳边的一声闷哼,随即,他掌心感觉到了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喷洒在他的手心,随之感受到的就是掌心里因为男人的释放而沾染上的湿润。 阮向远:“咔咔咔咔!!!!!” 嘴里嚣张地冲着红发男人此刻满脸难以形容的表情发出胜利的扭曲大笑,随手将手中的老二一丢,阮向远擦擦嘴从雷切身上爬起来,飞快地冲到窗边推开窗,擦嘴,擦手,然后冲回来将雷切的老二塞回他的裤衩里,兹啦一声拉上拉链——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雷切:“……喂!” 阮向远:“咔咔咔咔!” 于是当雷伊斯推开门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雷切坐在椅子上满脸不爽,阮向远趴在窗户边满脸无辜的景象。 狱警嗅了嗅鼻子,有些警惕:“什么味道?” “消毒水味呗?”敢赢得一场胜利的阮向远此时笑得十分灿烂,“快把这个猪头搬过来给我看看,哎呀,被我揍得这么惨真是不好意思——” 第130章 雷伊斯之后,艾莎她们也回到了医疗室,众人对雷切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伊莱面部抽搐了一下看上去非常后悔没有直接回馆长办公室反而在这里看见了碍眼的东西,他绕到那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实习新人的座位上,理直气壮地抢了别人办公位置的红发男人跟前,抬起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 “恩?”雷切慵懒地睁开一边眼睛,“干蛋?” 伊莱一口气喘不上来,心里有些搞不明白是绝翅馆把这个黑帮大佬的儿子教成了流氓还是其实他根本从骨子里就是个披着绅士皮毛的大流氓,纠结了一会儿,馆长大人那张漂亮的狐媚脸便秘似的,从嘴角里挤出一句不怎么愉快的—— “你在这做什么?” 雷切用“你这不是废话么”的语气淡定回答:“闭目养神。” 伊莱:“……” 这边,阮向远抬头一看伊莱一副准备被气到翘辫子的节奏,一想到自己加上狗崽子时期好像亏欠了这个坑爹货不少,赶紧英雄救美,强势插入两人对话:“馆长是问你,你来医疗室做什么?” “哈?”这一次,雷切两只眼睛都睁开了,他腾地一下从阮向远的椅子上坐直身体,抬起手,隔着空气虚点了下黑发年轻人,“你猪头脸转过去,我现在看见你就又觉得有心绞痛。” 非常清楚地记得十分钟前发生了什么并且此时此刻男人在不爽些什么,阮向远眯起肿兮兮的脸,冲红发男人露出一个灿烂而不计前嫌的笑容,耸耸肩,哼着歌心情不错地继续用艾莎给他准备的贴心熟鸡蛋敷脸消肿。 心绞痛?伊莱微微眯起眼,用怀疑的目光扫了一圈雷切那牛一般强壮的身体,之后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你逗我?” “大概是因为欲求不满吧。”雷切半死不活地坐回椅子里,两条长腿嚣张地伸直横在路中间,就好像此时的他不是在绝翅馆而是在天上人间,伊莱不是馆长而是妈妈桑一样,红发男人拖长了嗓音,“这里犯人的质量太低了,完全让人没有想要用的欲望……我都怀疑等我从绝翅馆出去,审美会不会发生可怕的偏差。” 这句指桑骂槐的话让不远处眯着眼用鸡蛋敷脸的黑发年轻人动作一顿,不过幸运的是,每个人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唯一一个闲着的馆长大人已经被男人的神逻辑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此时的医疗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阮向远脸上一瞬间的停顿—— 除了余光从头到尾都放在他脸上没挪过坑的二号楼王权者。 其实雷切是个非常小心眼的人。 看见阮向远吃瘪的表情,男人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轻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伊莱:“去哪?” 雷切:“回牢房。” 伊莱愣了愣,转过头,在医疗室里扫了一圈后,将目光定在悠哉地靠在床边用鸡蛋给自己敷脸的实习生,于是他叫了声阮向远,吩咐他送雷切回牢房。 “我怎么记得王权者的行动不受官方人员限制?”雷切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第一次走了迂回拒绝路线,“老子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这个小鬼送我?” 搞不清楚这货哪来那么多抗拒心理,伊莱翻了个白眼,漂亮的人哪怕翻白眼也很漂亮,只不过跟他对话的是雷切所以没人欣赏,馆长大人语气恶劣:“老子怕你走出医疗室就被母星的飞船接走。” 雷切不说话了,转身大步流星离开医疗室—— 完全看不出他有所谓的心绞痛。 “快跟上他。”伊莱转头叫还在望着雷切离去的方向发呆的阮向远,“放这个祸害在绝翅馆里乱跑老子才真的要心绞痛。” 黑发年轻人这才猛地回过神似的,点点头,手上鸡蛋一放屁颠颠地去追蠢主人——他冲出医疗室大门,这才发现男人居然没有直接走远,而是在走廊尽头的门边停了下来,大概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雷切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向远冲他一路狂奔。 在距离雷切还有五米之外时被喝住—— 抬起头,他看见高大的蠢主人背着光站在阳光之下,投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折射在走廊之上,此时此刻,他看不清楚男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他可以非常肯定,此刻的雷切至少整个人处于放松的状态——并非敌对。 这个认知让黑发年轻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明天开始给你上课,”男人没头没脑地说,“现在我们开始约法三章。” 阮向远:“杀人放火的事不干。” 雷切很干脆:“杀人放火?你没那智商。” “……”阮向远表示他现在就想杀人放火,“侮辱人格的事不干。” 雷切依然很干脆:“打扰王战跑到老子跟前打滚告白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没有人格可言了。” 阮向远:“……” 雷切哼了声,非常宽容与大度:“还有什么屁要放?” 阮向远站的远远的,看着红发男人的表情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于是,他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猜测此时蠢主人脸上的表情——恩,这大概也算是这个严肃的时候唯一的乐趣吧?冲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轮廓,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地摊手:“您请讲。“雷切满意地点点头,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教学一旦开始,你不具备喊停的资格。” 阮向远沉默。 半晌,他挠了挠头:“那怎么样才会结束?” “老子操够了,或者你当上王权者。”雷切面无表情,“虽然我觉得后者可能性几乎为零,前者的可能性高得突破天际。” 阮向远:“……呵呵,您真幽默。” 真直白啊真欠揍。 雷切:“第二——” 阮向远:“还有第二?” 雷切一顿,深刻地觉得自己怀疑眼前人的智商不是没有理由的,耐着性子,二号楼的王权者前所未有地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一刻堆积出来,深呼吸一口气:“什么叫约法‘三章’?” “哦,我知道啊。”阮向远掰着手指,“……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第一条的不满而已。” 雷切:“不满驳回。第二条,老子教你打架这件事情必须对所有人保密。” 阮向远:“是不是可以问一下‘为什么’?” “可以。” “居然可以?” 雷切微微一笑,阮向远知道有什么要大事不好。 只见整个人天神似的笼罩在光晕之下的男人逆着光,往黑发年轻人的方向往回走了两步—— 于是,这一下,距离就真的够近到足够阮向远看清楚此时红发男人脸上的表情。 此时此刻,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挂着恶意满满的微笑,他走到阮向远的跟前,站定,这才开口,缓缓道:“如果你在跟三层楼的犯人挑战的时候就直接失败,让别人知道你是我雷切教出来的东西,我脸还要不要了?” 东西…… 以及好像哪里不对…… “……” 等等等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他妈还有脸这东西么?不是早就被硫酸腐蚀得渣儿都不剩了!阮向远无语凝噎,最后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声冷笑—— “你可以开始第三条了。” “第三条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雷切微微弯腰,这样他的眼睛就可以直直地对视上黑发年轻人那双深邃的黑色双眸,而在阮向远的眼中,清楚地倒映着红发男人那无限放大、无比严肃的面容,当他的无限地接近,直到那挺翘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阮向远的鼻尖,他这才停了下来,仿佛是咬着后牙槽一般,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以后,再敢碰老子的耳朵,你他妈……”雷切想了想,似乎酝酿了一下应该放什么狠话,这个时候,他看见站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已经鼓起了腮帮子——虽然他现在的嘴本来就被揍得很鼓,有些不以为然,最后,他只是补充道,“你他妈不会想知道,再敢这么做,在你身上会发生什么后果。” 雷切说完,非常满意地直起腰——无限的遐想才是最大的恐惧。 可是男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和他曾经养的狗崽子一样抓不住重点的年轻人。 于是,只听见“噗”地一声,阮向远拿鼓起的腮帮子熄灭了,然后是惊天动地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碰到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等雷切大人请问我可以问一下这么在意的原因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等让我笑一会儿噗哈哈哈……请问这么在意的原因,是因为耳垂是一碰就会立刻射出来的机关吗?” 雷切:“……” 之后的结局是—— 追忆:阮向远打从五岁之后就没被人揍过屁股了,真的。 转折:但是今天他感觉到了来自成年人世界的恶意。 后续:以及阮向远后来在自己的位置空荡荡的情况之下,依旧面带微笑地站了整整一天,期间,他的腿几乎都快站得断掉,却在艾莎温和地邀请他“坐”过去喝茶时,纠结了三十秒后满脸是血地拒绝了。 这一天,阮向远坚持“真!站”好了他的岗。 这一天,非常值得纪念,对于狗崽子来说,曾经他以为和蠢主人就这样变成了两条平行线的生活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个九十度的大漂移,在猝不及防的那一刻,猛地同时拐弯,之后以一个淫荡得惊天动地的开始碰撞在了一起。 而不是任何一方单方面在进行遥不可及的追逐。 很久以前,有一条狗崽子和他愚蠢的主人有了愚蠢的十个约定。 现在,这条狗崽子以人类的身份站在这里,和同样的一个人,约法三章——其实,这掩盖在各种粗暴借口下的约定内容如果想要通俗一点琼瑶一点浪漫一点稍稍具有幻想一点,还可以以这样的姿势理解—— 例: 第一,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我说停才算停,至于你说的……那都是个屁。 第二,做我的人,就要有不给我丢人的觉悟。 第三,管好手脚,别碰老子的敏感点,虽然只有你知道,但是别得瑟,否则我会揍你。 第131章 阮向远按照雷伊斯给他的牢房编号回到他的牢房的时候,推开那扇看似陌生的门,随即他惊讶的发现牢房里面的一切居然十分具有归属感地完全不怎么陌生—— 当黑发年轻人走进牢房里,他的室友依旧和平常一样,抠脚的那位继续蹲在床边抠脚,看书的继续缩在床头看书,玩儿纸牌的手中纸牌发出啪啪啪的猥琐声音继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睡觉的那位只露出了灰色的脑袋在被子外面,床上隆起的一座小山峰正均匀地起伏……阮向远发现,整个牢房中唯一的变化是他的下铺似乎又换了一个人——此时此刻,那位属于大众脸的仁兄正满脸无奈地蹲在自己的床位上,吃泡面。 这一派和谐的景象事实上却充满了违和感。 “……”阮向远拍了拍脑门,终于响起自己已经换了牢房,他用恍然大悟的声音说,“不好意思,走错了。” 最外边的大板牙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撕下一大块脚皮扔下去,迎风飘荡。 阮向远转身走了出去。 一分钟后,阮向远又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站在牢房的正中间,满脸茫然满脸麻木:“这是二楼,我没走错。” 大板牙再次特轻蔑地拍了拍手表示抠完手工,缩回脑袋倒头睡觉。 这一次,好心理了黑发年轻人一下下的居然是技术宅,他推了推滑落鼻梁的眼镜:“是啊,顺便说一句,二楼的床有变得宽一些,卧具也换了,每人多了一个枕头。” 说完,就好像从来没有打算等阮向远回答他的话或者提出下一个问题,他又旁若无人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阮向远张着嘴看着那张熟悉的死宅男脸满脸上的淡定,心里顿时不淡定得半天吭哧不出一句话来,他多么想告诉小丑这压根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们他妈的这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给我一个理由!! 给我一个解释!! 倩女幽魂吗阴魂不散吗总之别告诉我这是牢友情深啊我会吐出来!!!!! 就好像听见了阮向远无声地呐喊一般,技术宅再一次抬起头,他看上去有些无奈地对视上那双瞪得快脱框的黑色狗眼:“没办法,我也不想换的,可是新来的下铺不愿意让我在他的上铺看书。” 新来的下铺?阮向远的眼睛飞快地转向老神棍的铺位方向,老头探出脑袋,老脸笑得比迎风盛开的菊花还灿烂:“新来的室友没有人愿意帮我买外卖,太不友好了。” 帮老神棍买外卖的是……阮向远机械地扭动头部,转身看向睡神大爷的方向…… 大爷依旧在睡觉,并没有在黑发年轻人灼热的目光注目礼下爬起来,甚至还发出了得寸进尺的微微呼声—— 这是非常摆明着的拒绝回答的姿态。 因为非常操他大爷的是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阮向远脑袋对脑袋睡在白雀隔壁,从来没发现这货睡觉还有扯呼的习惯——这是装得过头了。 阮向远抓住唯一愿意搭理自己的技术宅:“你们怎么上来的……听说你是文科生……老神棍走路都走不稳了还能揍人?……难道老神棍屁股下面这铺床的原主人就差一口气就归西?” “不,”技术宅顿了顿,简单地说,“我们跟你们换楼层的方式不太一样。” “……什么?” 两个人坐在一起下一盘飞行棋看谁先赢么?还是打一盘DOTA?……要么是来一发LOL? “你不需要知道,”小丑满脸无动于衷地往下铺那个仰着天真可爱的脸看着自己的好奇宝宝心窝子上捅了一刀,“反正你永远也用不着……如果你是智慧型的,伊莱在你进绝翅馆的第一天就会告诉你换楼层的方式……那家伙虽然很讨厌,但是看人很准。” ——所以他说你智商低你就是智商低,没的破。 为了话题不必要地继续延伸下去,后半句话被技术宅吞回肚子里。 阮向远:“……” 神奇的牢友们用一个个神奇的理由互相推卸着责任拒绝解释自己为什么从一号楼集体搬迁出现在绝翅馆三号楼的二楼牢房里,当被蒙在鼓里的他进行再平常不过的询问时却遭到了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 这非常不科学。 最让人生气的是,那一个个看似配合的回答仔细一想却都是鸡毛蒜皮完全不成理由的破事儿,并且当这多比诺骨牌一路推向睡神大爷时,这位大爷连破事儿都懒得想,直接选择了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阮向远是惹不起大神的,于是他选择转身去看大板牙,大板牙扣完脚以后正猫在床里挖鼻子,这个举动让阮向远打消了和他对话的念头。 ……总结一下。 技术宅的理由是不能看书。 老神棍的理由是没人帮买饭。 大板牙的理由是呵呵滚蛋。 睡神大爷的理由是没有理由边儿玩蛋。 于是。 阮向远就这样来到了他新的牢房,传说中的六人间。 【系统】恭喜你获得了新的牢友X1。 阮向远:“……” 不知道那四名集体换到一楼去继续做好朋友的倒霉犯人们此时心中作何感想……阮向远抬起头,在爬上床之前一屁股坐在那名满脸困惑迷茫不解外加强烈的不安的、硕果仅存的新牢友身边,假装和蔼可亲地问:“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想了想,又觉得这么问似乎充满了不礼貌的攻击性,于是黑发年轻人赶紧补充:“恭喜你,居然还在这里。” “因、因为没有人、人来挑战我……而且,难、难道,提问之前,不是应、应该自我介绍吗?”那名犯人盯着阮向远,脸上挂着强烈的不适应,别别扭扭地说,“我、我叫南,他、他们都叫我小结巴。” 【系统】你成功鉴定了新品种奇异新牢友。 阮向远笑了笑,抬起头扫了一眼牢房里这一群磕碜的小伙伴,接着收回目光。 他伸出手,这回是真的和蔼可亲地拍了拍小结巴的肩膀,难得没有想要吐槽这个很可爱的绰号的欲望——事实上,他表现得非常友好,因为在阮向远来看,比起莱恩这样的人上人以及杰罗这样的普通人,小结巴这种不怎么正常的,一看就是命中注定的自己人。 …… 第二天,餐厅。 “我不吃胡萝卜。” 阮向远皱着眉,瞪着在三秒钟前龙卷风似的刮到他面前坐稳然后开始拼命往他盘子里死劲儿扔蔬菜沙拉的雷伊斯,不请自来的狱警在听到抱怨之后完全充耳不闻,坚持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恶心巴拉的胡萝卜扔进黑发年轻人的餐盘里,这才抬起头笑眯眯地说:“有什么关系,为了庆祝你换到第二层楼去呀!” 阮向远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狱警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一样咦了一声,像个小孩子似的将自己的餐具一扔,雷伊斯微微翘起屁股,大脸越过整个餐桌探到阮向远跟前:“喂,你的脸居然已经消肿了不少——” 阮向远一愣,下意识地觉得这货要没好话,果然—— “是块挨揍的好材料耶。”雷伊斯笑嘻嘻地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然后他歪着脑袋,似乎非常喜欢看坐在他对面的这个黑发小鬼满脸无语的模样,狱警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挠了挠下巴,沉吟了一番之后,缓缓道,“我发现我真的小看你了,小远——刚开始只是觉得你是个有趣的新人,没想到你还带给我蛮多惊喜的……你看,换了别人,大概从一结束保护期就开始被孤立,会立刻垮掉吧,结果你不仅给我活得很滋润,居然还换到二楼去——” 尾音又来了,阮向远的眼皮跳了跳。 雷伊斯:“我都几乎觉得你快要比得上莱恩的一根头发了!” 阮向远:“……” 妈了个蛋,老子还觉得你连雷切的鼻毛都比不上啊,呸! “做什么一脸不高兴!”自己的夸奖没有得到感谢,对方脸上的无语反而更加深刻,雷伊斯嘟起嘴,不满意地在桌子底下踹了黑发年轻人一脚,仿佛自说自话道,“现在的小鬼真的很没有礼貌,被人家夸奖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地谦虚地说‘没有没有,谢谢谢谢’吗!!” “……你是想让我承认我比不上天仙杀手的头发吗?”阮向远面无表情地说,“真抱歉,做不到——” 黑发年轻人的话还未落,就看见了天仙莱恩推开餐厅门从外面走进来——在昨天,阮向远暴揍二楼的傻逼然后也被暴揍一顿之前,这位人民眼中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完美少年莱恩已经成为三号楼正式高层,换句话说,放眼整座绝翅馆,除了馆长和王权者以及跳出三界众生的狱警之外,接下来就轮到他们这种人了—— 三十楼的犯人,在私底下有另一个名字叫“王权继承者”。 这个充满了威胁与冒犯的名称是不被王权者说接受的,然而,私底下,每一个犯人都向往着有那么一天这个也很牛逼哄哄的称谓能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莱恩的身边是鹰眼,现在在三号楼的眼里,这两个家伙如胶似漆已经是强强联手的典范,只有知道这名冷艳高贵的美少年和鹰眼私底下的上下层关系的犯人,看他们的眼神才稍稍不那么暧昧。 阮向远依稀还记得,汤姆跳楼的那天晚上,莱恩作为最有力的围墙成功地阻止他接近汤姆,那天晚上,这张漂亮却略显得苍白的脸一只如影随形般地追逐永远在黑发年轻人的左右,阮向远几次试图利用人群将他甩开却一次次宣告失败—— 莱恩受了谁的指示,在阮向远看来,几乎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的事情。 眼皮底下跳了跳,手中捏着餐具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泛白,随后,只听见啪地一声,只见黑发年轻人手中的木质餐具因为用力过猛地直接折断—— 这些人…… 统统都不想放过。 黑发年轻人眼珠微微一动,将注意力放在了莱恩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几乎已经是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鹰眼了,他修长的身形和优雅的气质很难令人想象他是世界头号杀手组织的头目,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缝,通常情况下,当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眼底下的那颗泪痣也会跟着仿佛开始跳跃,变得形象生动起来—— 但是那仿佛面具一般挂在脸上,笑意不达眼底的冰冷情绪却让人不知觉毛骨悚然。 不远处,仿佛是感觉到了阮向远的目光,莱恩停止了与鹰眼的对话,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就看见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的黑发年轻人,用直愣愣的目光看着鹰眼。 莱恩一愣,随即转回头用疑惑的目光在鹰眼的脸上扫了俩来回。 “做什么?”很显然已经洞察了一切的鹰眼笑着明知故问。 “那个小鬼,”莱恩恢复了漠然的表情,“在看你。” 得到了这个回答的泪痣男唇角的笑更加扩大:“你觉得他为什么看我?” “?”莱恩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阮向远,看了一会儿,却摇摇头,“看不出来,只知道,没有杀意。” “啊,太傻了,小莱恩。” 泪痣男笑着,伸出手,摘下手套后拍了拍他那几乎不像是人类一般的属下的肩,与他擦肩而过时,莱恩听见,这个男人几乎被淹没在人群吵杂中—— “当然是因为恨啊,啧啧,这眼神。”鹰眼唇角轻轻一勾,随即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比喻。“真像是一只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的小狗啊。” “……” 鹰眼转身离开的同一时间,莱恩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黑发年轻人站了起来,像是随手将什么东西扔进了餐盘里,在狱警的大呼小叫中,他仿佛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坐在与他几张桌子之隔的一号楼王权者那里—— 当黑发年轻人在那个很强的男人跟前站定时,仿佛是若有所料一般,他很配合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抬起头来—— 值得注意的另一点是,在绥同一张餐桌上,另一名背对着阮向远的人并没有转过头来。 此时此刻,这名男人正趴在桌子上,跟前摆着一份动都没动过的早餐,从男人微微规律地起伏的红色脑袋可以看得出,这货正睡得很香。 绥微笑着看着他的猎物乖乖来到自己跟前,然后耐着性子,十分耐心地听完了他的猎物的请求—— 只不过他没有立刻答应。 太轻易到手的东西往往不值得被人珍惜。 几乎是有意刁难一般,绥笑了笑,并没有将心中的打算显露出来,反而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想让我教你怎么把那堆杂碎揍趴下,当然可以——只不过,伊莱可是很讨厌不同的楼之间有什么瓜葛的。” 阮向远:“……” 看着面前黑发年轻人沉默,完全没有任何失望的样子……还真是淡定……一号楼的王权者在心中默默地赞叹了下,之后,开始眼都不眨地撒谎:“不过,我倒是有点儿清楚你突然想往上爬的原因,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怎么说呢,那么漂亮的孩子,真遗憾。” 说罢,绥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飞快地瞥了眼阮向远,果不其然,他看见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人,忽然就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似的,虽然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然而,那轻轻颤抖的眼睫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真是个挺有趣的小鬼。 绥摊手,假装无奈地继续道:“想要我忍受伊莱的啰嗦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至少要证明给我看,我不是因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小鬼才遭这种罪的。” ——换了平常人,大概已经点头哈腰地说“是,我会好好努力证明我自己的”,但是,到了阮向远这边,就变成了…… “当初好像是你非要教我的。”他眨眨眼,非常不给面子地揭穿。 绥:“……” 阮向远:“反悔了么?” 绥:“没有,只是想测试你的能力而已。” 阮向远:“……那就直说啊,我会好好表现的。” 绥:“……” 话题总算勉为其难地回到了主干道上,于是,一号楼的王权者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忽然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指了指面前那个一动未动的餐盘,完全不顾餐盘的主人还在场大睡特睡,他露出一个要看好戏的微笑—— “喏,第一个测试,把这个昨晚不知道去哪做贼的红毛吵起来,然后从他的餐盘里把这个苹果抢走,然后当着他的面,吃掉。” 阮向远:“……” 睡眠不足的蠢主人。 有起床气的蠢主人。 占有欲很强食物当然也包括在其中的蠢主人。 睡眠不足好不容易找个地方补眠结果还被吵醒然后被抢走苹果的蠢主人。 阮向远沉默三秒,之后抬起头,看着绥真诚道:“……这个测试听上去会要人命的样子。” “啊,是吗?那请加油。”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祝你长命百岁。” 第132章 阮向远一屁股在红发男人身边坐下来,正所谓痛并快乐着大概指的就是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的状态——他单手撑着下巴,一边默默地欣赏他的蠢主人“睡着了也很帅”的睡颜,一边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才不让这个“睡着了也很帅”的男人睁开眼睛的在下一秒就把他杀掉。 现在阮向远聪明的小脑袋(……)里已经有了三个方案。 方案一: 站起来,走到雷切旁边,用力推他一把,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抓起苹果跑路,一边跑一边吃,如果有空可以叫“救命”,虽然大概不会有人冒死前来相救。 方案优点:简单粗暴快速。 方案缺点:因为跑不过雷切,所以死得大概也很快速。 方案二: 站起来,走到雷切身边,轻轻推他一把,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做出标准男仆管家状,卖着萌说“主人你起来了,主人你还记得当年二号楼三十一层平板电脑旁边的狗崽子么”,然后问雷切要苹果,吃掉。 方案优点:本方案想象力丰富信息量巨大很可能会达成让雷切脑袋成功死机的状态,并且适合阮向远本身说具备的卓越演技天赋。 方案缺点:“狗崽子”是雷切的G点,谁也不知道戳中了之后等待自己的是天堂还是地狱——换句话来说,万一他不信的话……呵呵。 方案三: 坐在这里,耐心等等雷切快要醒的时候打一个擦边球顺便把他弄醒,威胁值降到最低之后,和蔼可亲地微笑着问他这个苹果可不可以暂时转让借用来吃一下…… 方案优点:安全性高,无后顾之忧。 方案缺点:……雷切什么时候才“快要醒”,这个秘密只有上帝知道。 阮向远坐在雷切旁边,撑着下颚的手从左边换到右边,当绥微笑着问他想好了没有的时候,他抬起头,在打定了主意选择方案一的情况下,话到嘴边,就贪生怕死地变成了方案三—— “我再等等。”阮向远满脸便秘地说。 “如果早晨放风时间结束之前他还不醒,你一样也是要推醒他的。”一号楼的王权者友善地提醒,“虽然雷切不用回牢房,但是你还是需要的,作为新人,还是要乖乖守规矩才好。” 对方的伪善让很好骗的狗崽子一瞬间又在心中感慨“绥果然是好人”,而后转念一想哪里不对这才发觉上当受骗——卧槽难道此刻劳资的囧境不就是这个“好人”一手造成的么! 于是之后,任凭绥再怎么怂恿,一口咬定他绝壁不安好心的黑发年轻人坚决不上当,老老实实坐在雷切身边,就好像当年他还是狗崽子在等待主人带他回牢房时候似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男人的睡颜—— 就好像要活生生地把他看醒。 其实,如果再被看个十来分钟,雷切大概就会有苏醒的可能。 然而,要是让阮向远就这样安然地度过了这十来分钟,那么本剧本将以烂尾作为终结,所以上帝说,剧本不是这么演的—— 正当阮向远耐心无限地贴着蠢主人摆出第五个姿势顺便自己也快睡着的时候,不远处跑来了一个红领巾—— 纠正一下。 准确地说,是个不知死活的红领巾。 事实上,阮向远不知道这名一边跑着一边热情地大叫着“雷切老大”的人是谁,假设,这迎面跑来的男人真的是二号楼的高层,那么阮向远可以不负责任地猜测,作为二号楼代理管事的斯巴特大叔在有这么一名同事以及这么一名上司的情况下,主动搬回一楼去住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在这一秒,至少阮向远是感谢他的。 因为他身边的红发男人确确实实被这街口叫魂似的呼唤声叫醒。 当雷切从臂弯里抬起头,从来没换过姿势导致他的额头前面因为靠着手臂被压出一道小小的红痕——喜闻乐见的是,除此一点色彩之外,男人整张脸都是黑的,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 大快人心的是,这些乌云密布不是针对阮向远本人的。 当不远处的那名犯人从餐厅门口一路冲着雷切狂奔而来,此时,阮向远只听见耳边响起一声冷哼,之后,只见黑影一闪,在他旁边忽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那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看也不看抓起餐盘里的……西红柿,下一秒,只见那西红柿就像棒球一般旋转带着杀气飞了出去,紧接着听见“啪”地一声钝响,那半枚西红柿整个儿结结实实拍在了那枚犯人的脸上—— 根据运动学原理,虽然西红柿是软的,但是这么一下砸在鼻梁上,是非常痛的。 于是当那名犯人痛呼着捂着鼻子蹲下来时,雷切这才黑着脸,一转头,就看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仰着头瞪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 睡眠不足。 意外被吵醒。 吵醒之后又对视上这双平常看见就头疼的眼睛。 这一瞬间,二号楼的王权者头痛欲裂病伴随着一种强烈地立刻就地摧毁全世界的冲动。 就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才在这张脸上这张嘴里讨得过便宜,雷切标准的爽过就算翻脸不认人,眉一挑,语气十分恶劣问阮向远:“小鬼,你在这里干蛋?” 雷切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根因为睡觉时候被压得翘起来的额发滑落,有些滑稽地挡在他眼睛前面,摇晃。 阮向远张了张嘴,然后注意力完全被这根不合时宜发挥幽默的红色蟑螂须头发吸引去,而此时,他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号楼王权者慢吞吞的声音:“哦,我们在搞测试啊,我叫这个小鬼把你弄醒然后抢你的苹果,然后当着你的面吃掉它——” 绥顿了顿,微笑,这才接着道:“我就答应教他格斗技巧。” 阮向远目光一闪,好像终于被黑发男人提醒了自己身上的重任一般,活了过来。 雷切一愣,没想到两人居然已经无聊到了这个程度,卷了卷唇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十分不屑的嗤笑,红发男人将自己的头发揉乱了些,满脸不耐烦:“你们无聊不无聊,吃饱了撑着去吃老鼠药消化消化,这么无聊的事情,谁要配合你——” 男人尚未说完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猛地停顿下来。 阮向远:“……” 雷切:“……” 阮向远:“……” 雷切:“……” 听说陷入沉默是因为有天使飞过(……)。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红发男人站着,黑发年轻人坐着,两人就像是约好了似的,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双双在第一秒同一时间回归了动能满格状态! 只见阮向远刷地一下,脚底像装了弹簧一样猛地弹了起来,饿虎扑食似的猛地扑向安安稳稳地放在餐盘上从来没没招谁惹谁的苹果,与此同时,雷切也伸出了自己的长臂,简简单单一个微微侧身—— 下一秒,只听见“哐”地一声巨响,阮向远扑了个空,而雷切那完好未动的早餐,整个儿被他打翻在了地上。 餐厅里的众人成功被此处的响声吸引了注意力——当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餐盘里所有的食物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从天空飞落,噼里啪啦地掉在桌子上和阮向远的脑袋上。 众犯人:“……” 小伙伴们表示被这糟蹋粮食的行为震惊得目瞪口呆。 犯人A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犯人B:“这是唱的哪一出?” 犯人B面无表情:“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大概是。” “……”从餐桌上四仰八叉的丑陋姿势中爬起来,阮向远发现,天女散花的内容之中……唯独少了苹果。 目光慢慢上移,随即他就发现这显然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因为苹果正以继续安安稳稳的姿态,抓在雷切的手里。 阮向远伸出手:“苹果借用一下!!!!” “说什么蠢话,”雷切冷笑,“老子的早餐全部让你掀地上去了,除了苹果老子还剩什么。” 众犯人:“……” 犯人A:“这是哪一句?” 犯人B:“……雷锋塔下,法海永别白素贞?” 在犯人的猜测中,只见二号楼的王权者转过身,当着阮向远的面,将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就好像什么人的脖子被拧断的声音。 阮向远下意识猛地转头去看绥,后者微笑:“哎呀,雷切把你的戏份一块儿演掉了。” 阮向远:“……” 这是被嘲笑了? 这是被嘲笑了。 这能忍? 不能忍!!!! 于是一切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众人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将镜头动作放慢,他们才能看见,原本站在地上的黑发年轻人哐哐两脚跳上了用来吃饭的餐桌,紧接着,就好像昨天他跳上那个胖子的脖子上似的,他再一次发挥了自己的卓越的体操天赋—— 当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名不怕死的新人已经整个人像是八爪鱼似的趴在了红发王权者的背上,他的手死死地从后伸出来缠绕住男人的脖子,双腿紧紧地夹在男人的腰上——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只看见他的脑袋往前一伸似乎是有了什么动作—— 这个动作很显然是关键!! 但是没有人看清!! 没有人看清!! 除了唇角边的笑容变得越发意味深长的绥,其他犯人只来得及看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任何弱点的红发王权者仿佛终于被触碰到了罩门,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几乎像是下意识般地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很显然是就要发火的前奏—— 就在这时,阮向远也迎着男人回头的方向,猛地伸头出去,准确地用嘴叨住苹果的另一边,之后,脖子很是灵活地往后一缩,活生生地用嘴把那个不知道倒了几辈子霉的苹果从雷切的口中抢了回来! 绥:“哎呀。” 雷切:“……” 众人:“……” 犯人A:“……这一出落幕戏怎么称呼?” 犯人B:“罗密欧与朱丽叶,泰坦尼克号版本的那个。”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放开雷切,叼着苹果面无表情地跳回地面,咔嚓一声,面无表情地用力一口咬在苹果上,苹果汁水四溅,有一些丰富的果汁甚至顺着黑发年轻人苍白的之间一路流向他的手腕—— 啪地一声,只见黑发年轻人豪气冲天地将那一前一后被不同的人咬了两个大小不同的坑的苹果拍在绥的面前,大手一挥:“拜师!” 绥满意地点点头。 众犯人:“……” 拜师?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沉浸于这堪称惊天动地的楼号之间社交礼仪之中。 没有人看见,站在他们身后的红发王权者,此时已经比锅底还黑的脸色,以及在绥点头的同一时间,他低声咒骂了一声,飞快地抬起手用手背大力地蹭了下自己的耳垂。 第133章 绝翅馆的餐厅里,此时在众人面前展示的仿佛是这样一副来自大自然的美景—— 两头雄狮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串出了一只猥琐的狐獴,这只狐獴以各种下作不要脸的姿势死缠烂打,将食物从其中的一头雄狮口中抢出来,然后用十分狗腿子的姿态,将食物献祭到了另一头雄狮的爪子底下。 这绝对是在挑战雷切的容忍度下限——并且很显然地,这一次阮向远没那么幸运,一不小心越过了雷池一个脚趾头的距离。 于是,当他正光荣地站在人群中央享受着在餐厅所有犯人的见证下获得了绥的肯定这胜利的果实时,他没有看见,在他身后某个很要面子的红毛放下了揉搓耳朵的手,与此同时,红毛男人的唇角边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非常令人熟悉的阎王爷式笑容,通常象征着就要大事不妙。 只听见身后传来骨头活动时发出的咔咔声,还没来得及等黑发年轻人意识到哪里要不好,在他收敛起唇角的微笑脸色大变地转过身之前,一只大而有力的手从后伸出来,杀气腾腾地扣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将他往后一拉——巨大的拉力让阮向远踉跄了下,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身后男人那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胸膛上—— “喂,绥,你们这个蠢得要死的测试结束了吧?” 那只抓在阮向远肩上的大手,随着男人的每一个字落地力度越来越大,到最后,男人扣在阮向远的锁骨之上的指腹的力道几乎就像是要将他的整个人捏碎……阮向远吃痛地,略不满地微微蹙眉,想回头看看这小心眼的货又想要做什么,然而,就好像发觉了他的意图似的,黑发年轻人在扭动脖子的第一时间立刻感觉到那只在外人眼里看似甚至是有些亲密地搭在他肩上的大手,此刻立刻地透着一股强烈的压迫与威胁感! 而作为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一号楼的王权者翘起唇角,近乎于优雅地点点头。 “好得很,”阮向远听见他身后,雷切仿佛是咬着后牙槽才发出的声音,“那现在,老子就不客气了——” 伴随着红发男人的话语落地,围观的犯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只见雷切就像是玩儿似的,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将他身前的黑发年轻人像是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然而简简单单地单手扔了出去—— 距离雷切近的犯人清楚地看见,男人那条结实的、没有一丝多余皮肉的紧绷手臂青筋一瞬间暴起,伴随着他手中的黑发年轻人此时整个儿被扔出两张桌子之间,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人们目瞪口呆,终于领悟到当红发王权者全力爆发的时候,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一股怪物一样的力量! “操!居然真的扔!” 阮向远被摔得屁股都快开花,却咬着牙一蹦一跳地从翻到的餐桌废墟之间爬起来,紧接着,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面前黑色影子一晃,一抹高大的声影向他扑来,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黑发年轻人一瞬间一改往日里连走路都拖拖踏踏的臭德行,轻轻啧了声吼如同世界上最敏捷的猫科动物一般猛地三两步往旁边闪避开来—— 居然就这样看似十分轻松地躲过了雷切的第一次进攻! 人群哗然,当他们重新将目光放到阮向远身上时,目光不由得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但凡是去医务室报过到的犯人对于这个新人小鬼的评价一律都是“脾气很好,笨手笨脚”,就连上次的楼层站,一层楼换到二层楼都被揍得那么惨,在今天天亮之前甚至还能提名“本年度绝翅馆最佳冷笑话”入围奖…… 然而现在,没想到这家伙还能跟雷切正面交锋,并且居然没被直接一拳揍死! 然而,这在众人眼里看似惊奇的敏捷身手,在红发男人的眼里却如同他曾经说的“小把戏”一样可笑。 冷笑一声,暴躁的红发男人看也不看一脚踹飞挡在他跟前的椅子,抽身立刻将进行到一半的动作猛地停下来——这在普通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动作,只见男人身影却在猛地一顿之后做到了,他转过身,调整了方向之后以更加凌厉的气势向着黑发年轻人躲避的方向主动进攻! 当所有人处于受惊状态的时候,阮向远已经和雷切滚到了一团,两人的腿就像是麻花似的拧到了一处,看似势均力敌——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此时此刻只是雷切单方面的完全压制罢了—— 冷汗从黑发年轻人的额角顺着下巴一路滑落,喷出一股粗气,两人的气息几乎都混成了一片,他抬起头,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徒劳又不甘心地奋力试图挣脱雷切的完全封锁! 在他上方,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的红发男人的呼吸频率却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化,他甚至还有时间可怕的微笑,微微低下头,直到他高挺的鼻尖触碰到剩下黑发年轻人冰凉并且因为体力吃不消而微微冒出细汗的鼻尖,他停了下来,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见的音量,嗓音森冷地缓缓道:“小鬼,把老子昨天说过的话当做耳旁风是吧?” “我他妈简直是铭记于心啊!”阮向远压着牙说,“要不要现场给您背诵一遍?” “背啊。” “你先放开我,这个姿势不方——” 阮向远的话被脑门子上用力的一巴掌打断,啪地一声,响得够惊天动地,痛得也够山崩地裂! “那刚才骑在老子身上的时候,像个小狗似的张口就咬人的那个人是谁?”雷切抬起脸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之间那双冰冷的湛蓝色瞳眸微微眯起成一个危险的弧度,“我说过,再碰老子的耳朵,你他妈不会想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现在也不想知道。” “你需要一个震撼教育。”雷切慢吞吞地盯着阮向远的脸,“正好大家都在,就在这里把你干得喊妈妈好了——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雷切语落,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实行了自己的承诺,大手轻而易举地将黑发年轻人衣服衬衫的下摆从他的腰带里拽了出来,带着一股冰凉的空气,略微粗糙的大手顺着衣服的缝隙探入,带着略色情的惩罚意味,一路缓缓往上—— 那略粗糙的手掌摩挲到皮肤时带来微刺痛以及瘙痒的感觉,足够让人头发汗毛集体起立唱国歌! “哎哟,这是什么神展开!”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哄笑,不远处强势的围观的众犯人见这会儿忽然从揍人变成春宫戏码,这下子彻底地喜闻乐见了! “——等等等等等等!” 阮向远涨红了脸几乎气绝——为雷切的不要脸。 此时他腰部以下被骑在他身上的男人用双膝的力量死死扣住,趁着对话期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一边手拯救出来,猛地一下,抓住雷切结实的手臂,死死扣住:“你以为我想?——明明是你不肯配合,乖乖把苹果交出来出来的话——” 略带喘息的话语之间,黑发年轻人抓在男人手臂上的手缓缓下滑,不带任何攻击性——就好像在暧昧地安抚着一头暴躁的野兽,雷切耐心地等待着他将话说完,却在这时,准确地捕捉到身下的黑发年轻人那明亮的双眸,一瞬间精光闪烁—— 而此时,阮向远的手已经来到了雷切的手肘处! 伴随着围观犯人的一阵惊呼,只见不远处死死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看似僵死的格局忽然发生了变化,几乎没有人看清楚那个新人小鬼做了什么,他们只看见似乎在他的唇角出现一抹狡猾的微笑时,雷切那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动,紧接着,他的右手就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力量一般,巨大的身体因为瞬间失去支撑轰然倒下—— 而原本在他身下的黑发年轻人也抓紧了这个机会,在第一时间抽身,手脚并用地在雷切倒下去的一瞬间有样学样地爬到了他的身上一屁股毫无技术含量地坐在男人的小腹之上! 众人:“……” 阮向远死死地抓着雷切的手腕不让他动弹,呲着深白的大白牙,略得意地下巴微微扬起,眼皮下敛,用雷切最熟悉的那副得意的臭模样微微一笑:“要是之前乖乖把苹果交出来出来的话,我也不用废了这么九牛二虎的力气丢人现眼啊。” 肘间侧尺内侧,这个神奇的地方叫尺神经,由于这个神经位置比较浅,所以在很轻的力量碰到之后,也有可能因为受刺激后而产生强烈的电流刺激感觉,通常这种发麻不停使唤的情况会持续4-5秒,不长—— 却足够阮向远在和雷切的争夺战中来一个漂亮的翻盘。 少年得意洋洋,屁股后面某根无形的尾巴几乎都快要像是毛刷子似的翘起来甩去甩去—— 被他压在身下的雷切面无表情地,从下往上盯着这张得意洋洋的臭脸,意外地安静。 就在犯人们以为这货真的就这样搞定雷切时,这时,就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变故,所有人都看见,黑发年轻人脸上笑容猛地一顿! 在这一秒,只听见一声轻蔑的嗤笑,阮向远感觉到被他坐在剩下的那巨大的身体猛地一瞬间收紧紧绷,随即,原本应该被他牢牢束缚住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巨大的手从下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单一只手就罩住了他的整张脸! 呯!—— 一阵天旋地转,三秒之后,在身后犯人响成一片的叫好声和拍打桌子的声音当中,伴随着一声巨响阮向远的背部重重撞到地上,这样的重击让他好一会儿做不出其他的任何动作,就像一滩烂泥似的整个儿瘫软在地面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除了那只扣在他脸上的手之外,雷切另一只尚可自由活动的大手,第一时间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腰带上—— 感觉到手下的黑发年轻人猛然一窒的呼吸,红发男人勾起唇角,英俊的面容上丝毫不减暴怒情绪,反而,那双湛蓝的瞳眸之中难得见到一丝笑意:“小鬼,欠教育。” 第134章 “……” 其实王权者专用的制服是有配套的手套的,但是通常的情况下,除非是周一的晨会上,平日里几乎很难看见雷切正儿八经地老老实实穿上全套,那双手套几乎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手上,就连外套,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被他披在肩上而已。 所以在阮向远的记忆里,蠢主人的手宽厚温暖,因为常年的锻炼或者是揍人,手心相比较一般人略微粗糙,因为洁癖,他的指甲永远修剪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指节分明,从正常男性的角度出发,这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然而,这双在阮向远的脑海之中仿佛还停留在狗崽子那个年代的手,却在这一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微微带着汗湿,男人的手紧紧地扣在他的脸上,当他呼吸之时,几乎是呼吸之间满满都是雷切身上的气息,当他的手指指腹微微用力,仿佛如同巨人一般的手掌牢牢地掌控着阮向远的头部,他的食指摁在他的太阳穴之上,每当阮向远试图挣脱,就如同警告一般,那手指总能在第一时间加大力度,给人带来难以抵抗的晕眩感! 雷切可能并不懂这些所谓的穴道之中所存在的窍门或者道理,就如同他说的一样,他所有的格斗知识,都是用经验积累来的,而相比之下作为文科生的阮向远或许更加了解这些东西,但是在打架的过程中,没有人在乎这些知识在哪本教科书的哪个章节哪一页,他们只知道,用就对了——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与此同时,雷切的另一只手正如同狮子正在恶劣地玩耍自己的猎物一般,悠哉地在黑发年轻人的衣下游走,微微被掀起的衣服一角之下露出白皙稚嫩的皮肤,当雷切偶尔移动身躯,这一幕会不小心被他们身后的其他犯人所看见,在绝翅馆呆久了的人,都有些变态—— 所以如果此时雷切干脆将他身下的人整个儿扒光还好,这样若隐若现的样子,实在是要了一些自制力不怎么强大的犯人的老命—— 于是,围观的人群从最开始的喜闻乐见,由某些人带领着,气氛在逐渐的变质,除了一些恶意满满人生中只有打架这个事业的犯人还在像个原始人类似的嗷嗷嚎叫,他们却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的周围,原本喧闹的声音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地,是一些几乎不可察觉,仔细侧耳倾听之后又会觉得震耳欲聋的粗喘声! “……” 双眼只能透过雷切的手指之间感受到外面的一丝丝光亮,近乎于陷入黑暗之中,让阮向远忽然有了不太好的回忆—— 耳边,仿佛又想起了莲蓬头哗哗往下撒着水的声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刚刚进入绝翅馆的第一天,那个陌生的那人嗓音沙哑低沉地伏在他耳边说话,那个人粗糙的指尖同样是这样从他的身上滑过,轻缓而暧昧,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却将某些东西深深地刻入了阮向远的骨子里……而后,那个人用手指粗鲁地进入他的身体,并且用温暖的手,带着水流抓住他的前端……脑海中的镜头一跳,突然跳到了一个多月之后,同样的隔间里,阮向远浑身疲惫地站在花洒之下,头上往下倾泻的温暖水流顺着他的头发滴落,然后与他脚下的乳白色浊液汇聚在一起流向下水管道,那一刻,猛然的心跳,以及被慌忙打翻试图用来掩盖气息的沐浴液洗发液瓶子—— 就在这时。 “不挣扎了?” 头顶上,略带戏谑的低沉男声响起,将阮向远的灵魂从回忆中带了出来,而眼前,那声音相比起记忆中却由为立体——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却在阮向远的脑海里丝毫不差地融合了起来。 此时此刻,雷切的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前,长着薄茧的指腹若有若无地划过他胸前的凸起,浑身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阮向远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挣脱了控制,猛地一下抓住了雷切的手臂——再一次地。 “……” 这一次,阮向远听见在他的上方,男人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秒,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此事的雷切是什么表情,但是,至少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周围徒然降低的气压感觉到,此时对方蠢主人心情绝对不能算的上很美妙—— “看来,你真的没有把我说过的话老老实实记在你的脑子里。” 雷切的声音显得冰冷而淡漠,就像是为什么事情而感到由衷的不愉快,那原本放在黑发年轻人胸膛上的手猛地抽出,下一秒,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只见红发男人指尖一动,伴随着咔嚓的响声,他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简简单单就将阮向远的手给卸了下来—— 面无表情地听着声下黑发年轻人咬着牙发出倔强又难忍的痛呼声,就好像是故意的一般,雷切手移开,而后粗暴地扯开了他腰间的腰带!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里,雷切的手探入黑发年轻人的裤子里,隔着内裤,准确地抓住了安安静静蛰伏于他双腿之间的那一团东西,就仿佛是恶作剧一般地揉捏了一会儿,令人意外地是,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却在被卸下手腕之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大概是紧紧地咬着后牙槽,强迫自己不要出声吧。 “天真不能当饭吃。” 雷切的嗓音充满了嘲讽,但是他说出这样的话时,却足以让他身后包括一号楼的王权者都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 打从雷切来到绝翅馆然后当上王权者,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能有机会听到他这么正儿八经地说教。 在一般的情况下,如果有什么人敢在雷切面前“天真”,那么向来喜欢简单粗暴来“讲道理”的他,会揍到那个人“成熟”为止。 而不是此时此刻的说教。 仿佛并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异样目光,男人手上的力度加大——他的角度和力道控制得很好,周围的犯人只能清楚地知道他的手在做什么——却完全不能在眼睛上讨着任何一点儿的便宜,红发男人的背就像一座小山似的笼罩在黑发年轻人的上方,什么也看不见,围观的犯人只能偶尔看见黑发年轻人在挣扎的过程中偶尔露出来的柔软的黑发,以及听到他若有若无地呜咽—— 这种暧昧的场面却让大多数人更加兽血沸腾起来。 当雷切感觉到手中的东西虽然不服气却老老实实地还是在他的揉弄之下渐渐苏醒有了反应时,他慵懒地勾起唇角,没有错过喷洒在他手心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并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倔强—— “是不是感觉充满了屈辱,恩?想让我放手吧,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干,对吧?” “……” “但是这里是绝翅馆,”雷切微微俯下身,他靠在黑发年轻人的耳边,用只有两人之间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所以,尊严这种东西,不值钱。” 雷切并没有放开阮向远,仿佛打定了注意今天真的要给他一个震撼教育般,当他说着这些残忍的话的同时,他几乎是故意地,用力将阮向远的腰带抽出来,扔出去,让腰带的那一点儿金属扣部位重重地击打在被掀翻的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而后,用与自己的粗暴动作截然相反的淡定,他缓缓地松开了阮向远的脸—— 在前一秒,雷切有那么一刻做好了看见一张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的蠢脸。 然而,当他和那双晶亮的、丝毫不见一丝沮丧的双眼对视上时,这个时候,哪怕是他雷切,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双眼睛里的光仿佛永远不会被覆灭,哪怕此时已经被敌人狼狈地压在身下肆意玩弄,却始终无时无刻不闪烁着征服和野性—— 就好像从一只狐獴忽然间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这双眼睛很漂亮。” 雷切由衷地称赞,甚至伸出手,略微赞赏地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下眼角的部位,刺痛而瘙痒,当阮向远甩着脑袋,略微嫌恶地皱起眉徒劳地试图挣脱他这种玩弄宠物似的举动时,却感觉到雷切的手猛地一顿—— “但是非常可惜,它的主人的实力却配不上它,所以……” “……”鸦雀无声的餐厅之内,此时此刻,众犯人心里呐喊的是:妈蛋,来了来了。 ——被雷切称赞眼睛漂亮,能是什么好事儿?这他妈,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非人类级别变态狂。 只听见那面容英俊的男人,眼底冰冷看不见一丝温度,淡淡地继续道:“所以,以后面对任何一个敌人,最好都做好失败之后被就地强奸的觉悟。” “……” “这是绝翅馆的规矩。” 对话完毕,餐厅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人们屏住呼吸,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掺杂着情欲和血腥的高潮降临! 却不想到,下一秒,剧情又发生了九十度的大转折,就在这眼看着准备高潮紧接着全剧终的关键时刻,那个从来都跳脱在正常人类制逻辑之外的红发男人却从黑发年轻人的身上站了起来! 在众人失望之极的目视之下,二号楼的王权者撇撇嘴,困意袭来,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抬脚踹了踹那个躺在地上怔愣的黑发年轻人:“不玩了,自己滚起来,把裤子穿上。” 阮向远没有理他。 呈大字躺在地上的黑发年轻人,他眨了眨眼,之后,被窗外射入的刺眼阳光刺激的微微眯起双眼,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皮之下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而后,他略为别扭地抬起手,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手背覆盖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 雷切站在一旁,盯着他还未接上的手腕看了一会儿,随后,非常丧心病狂地转身要走—— 却被绥叫住。 只看见自始至终坐在餐桌之后看热闹一号楼的王权者微微一笑:“你就把他这么摆地上?” “不然还怎么样?”雷切面露不屑,“没看见人家在思考人生?老子怎么好打扰他。” 第135章 绥:“……” 众犯人:“……” 二号楼的老大发话,哪怕这话听着再扭曲,也没人敢违抗,于是所有人都坐着没动——绥也坐着,不过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是,他是懒得动。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阮向远躺在原地挺尸。 眼看着早晨的放风时间就要过去——却始终没有人舍得离开闹剧的现场,虽然雷切已经摆出了要离开的姿态,但是人们却执意在此等待最后一秒出现神展开。 安静。 餐厅非常安静。 在人群的身后,谁也没注意到三号楼的表面王权者MT以及他身边的那群小伙伴。 此时此刻,鹰眼、米拉和MT坐在桌子边上,今天有所不同,在这固定的三人组今天多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天仙莱恩——非常微妙的是,这样,一桌子四个人里,就有一半曾经或者现在在深深地暗恋着雷切,多么美妙的巧合。 按照正常的规律,若其他楼的王权者或者高层在默许的情况之外对本楼的犯人出手,本楼王权者哪怕是为了面子也要出面阻止的,所以,早在雷切将自己爪子伸进阮向远的裤子时,鹰眼已经站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雷因斯曾经有意思向他要过人——换句话来说,在鹰眼的印象里,雷因斯家的继承人似乎一向对于三号楼的犯人保持各种不屑的嘴脸。 包括各项资质都属上层的莱恩也不行。 所以当鹰眼看见雷切就这样让那个刚刚爬上楼的二号楼小鬼堂而皇之地、调情似的骑在自己身上时,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时他是有些吃惊的。 当时,莱恩和米拉的脸色也都算不上好看,后者跟雷切一起长大,相比起普通的人他更加清楚刚才雷切究竟是不是真的生气,以及真正暴怒的红发男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模样……于是,在搞清楚无论如何男人也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在所有人面前上了那个新人小鬼之后,米拉的脸色可以算是将明晃晃地将嫉妒和怨恨摆在了脸上。 而不同于米拉,莱恩不会这样,似乎是职业的特殊性让他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虽然当看见雷切俯下身在那个新人耳边说话的时候,天仙少年的眼底一片冰冷——雷切这样看上去几乎可以算作是主动的行为,相当于在曾经主动靠近雷切却遭到拒绝的莱恩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所以在鹰眼要站起来前去阻止雷切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莱恩第一次主动地拉住了他的BOSS的手,垂下眼,他将自己的情绪完美地掩饰了起来,之后,用淡定得不含任何私人情绪的口吻提示鹰眼—— “智慧型不要试图跟力量型硬碰硬。” 当时,鹰眼并没有做过多的表示,只是有些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后,瞥了眼莱恩后坐了回去。 然而莱恩并不在乎他的老大用什么目光看待他——莱恩拧开脑袋,心里满满是等待着雷切像是当初对待自己一样那么粗暴——啊,甚至可以更加粗暴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那个和自己一块儿进来的犯人施虐……当初第一眼看见黑发年轻人的时候,莱恩就确定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有钱人家大少爷,这种人,通常在绝翅馆里是最先崩溃的那一刻。 比如前天夜里跳楼的汤姆。 只需要轻而易举一点点打击…… 然而,雷切却再一次地让他失望了——他居然就这样在紧要的关头放过了那个黑头发的小鬼。 此时,看着躺在地上挺尸似的动也不动的阮向远,一不小心就想到昨天他跟二层的犯人打架也把自己搞得狼狈至极的模样,于是高高在上地,漂亮的杀手少年唇角边露出一抹嘲讽而轻蔑的微笑。 …… 阮向远在地板上躺了很久,直到结束放风的预备警铃响起——这意味着再有十分钟过后,各个楼的狱警就会一间间监狱地查看房间,没有在房间的犯人,将会被视为违规,等待他的是长达二十四小时的小黑屋禁闭。 而按照平常,这个时间阮向远应该已经老老实实坐在医疗室里整理昨天的犯人来医疗室包扎以及拿药的资料了。 “……”阮向远躺在地上,挠了挠头,在他的耳边是雷伊斯大声嚣张地吆喝着三号楼的犯人赶紧滚回牢房里的声音,他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然而当他习惯性地想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时,面团似的手腕软弱无力,并且从手腕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没来得及接回去—— 雷切这个干完坏事拍拍屁股就跑的王八蛋。 他妈的,老师下课了还要说一声下课起立同学们再见呢——这货居然一声不吭就跑了,还留下无数烂摊子。 嘟囔了骂了几句脏话,黑发年轻人仗着没人看见,还当自己狗崽子似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却不料,滚了一个来回一转身,发现有一位仁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跟前,并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滚了三个来回。 躺在地上的阮向远:“……” 来人:“……” 躺在地上的阮向远:“怎么是你?” 来人:“恩。” 躺在地上的阮向远:“……”艾玛卧槽“恩”叫个屁的回答问题? 躺在地上的阮向远:“在我把你杀人灭口之前,赶快讨好我。” 来人:“?” 躺在地上的阮向远……往上猥琐地拱了拱身子,也不顾自己没了屁股整个裤衩正松松垮垮地挂在跨步,他冲来人努努嘴,理所当然地抬起自己还完好的那边手:“快扶寡人起来。” “……”沉默三秒,来人推了推眼睛,与其说是受了威胁,还不如说是不忍心看见自己的牢友再在地上滚来滚去,于是他伸出了那常年用来翻书的手,将阮向远拽了起来。 阮向远感受了下,然后,大概是被雷切传染了什么不良的习惯,黑发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类似二号楼的王权者习惯的那种正儿八经却特别流氓的神奇表情,任由自己烂泥巴似的那边手挂在旁边迎风飘荡,却在被来人拽起来的第一秒,顺手用还能动的那边手拦住了对方的肩,他笑得眯起了眼:“小丑,都没看出来,你的手居然这么嫩。” 作为回答,技术宅毫不留情地将阮向远推开。 “我走了。”推了推眼睛,稍稍将怀中那本厚重的抱得紧了些,他低下头就要离开—— 这一系列很显然象征着“缺乏安全感”的行为让阮向远到了嘴边的那句“你怎么出现在人类中间了”调笑话咽回了肚子里,弯下腰,将那条被雷切扔得天远的腰带捡回来,死皮赖脸地让技术宅帮自己重新挂回裤子上。 技术宅无奈,也不可能扔下这个单手举着皮带像个傻逼似的站在那儿的室友不管他死活,满脸无奈地给他系裤腰带时,伴随着金属扣袢扣上的“咔”地一声轻响,是一声骨骼扭动时才会发出的特殊轻响,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推推眼镜抬起头来,却发现,阮向远正将自己那只烂泥巴似的手从旁边的餐桌上拿下来,此时此刻,他转过身来,缓慢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当他抬起头,看见小丑脸上那瞬间的停顿时,就好像反而是在安抚他似的,阮向远的脸上露出笑容:“没事,老子习惯了——这他妈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浴室里,当时他也是被蒙着眼,卸了手腕——唯一让阮向远意外的是,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能和雷切的习惯如此同步的变态。 小丑慢吞吞地点点头,扔下一句“我回去了”转身就要离开。 阮向远愣在原地,和这等高智商的孩子向来有些对不上脑电波的他在技术宅走出了几米开外之后,这才慢吞吞地点点头,当他抬起头决定还是问一下技术宅怎么突然就脱宅了以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时,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看见了斜靠在餐厅大门前的那个人—— 怎么说呢? 那是一张阮向远十分熟悉的脸孔,准确地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果在那张脸上来一个老土的黑框眼镜,再把他的腿砍掉个三分之一,那么,阮向远会怀疑技术宅什么时候学会了瞬间移动…… ……或者影分身。 抬头看了看蜗牛似的距离自己十米之内的正版技术宅,阮向远在心中无奈地补充。 在门边靠着的那个人是“教皇”,小丑的孪生双胞胎弟弟——非常奇怪的是,明明是同一个受精卵分裂出来的两个生命体,在成为了生命个体之后却出现了这样截然不同的性格,这个“教皇”在底层中很有名,最开始他是二层的小头目,在阮向远他们的牢房集体升级到了二层的当天,这货就像是故意似的,往上爬了一层,换做三层的小头目去了。 ……永远要压在孪生兄弟的上一层,不多不少就一层,这种思维模式,阮向远不知道这货怎么想的,总之他是个变态这个事实总是没错的。 此时此刻,那张和技术宅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挂满了不耐烦的表情,很难想象如此不具备攻击性的面容也会有这么暴戾的表情,教皇靠在门边,身边不见了平常他的属下,他完全无视了雷伊斯的咆哮,就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目光在餐厅里晃来晃去—— 直到他看见从角落里慢吞吞地走出来的技术宅。 这才双眼一亮,从门边站直了身体,大概没有看见在技术宅身后的阮向远,也没有想到自己面部的表情变化已经被人研究了个底儿掉,教皇脸上的表情在技术宅抬起头看向他的一瞬间,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不耐烦的样子…… 当技术宅慢吞吞地冲他靠近,他就像是等不及了似的三两步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腕,近乎于蛮狠地将他往餐厅外面拖。 “……”于是阮向远这是用脚趾头也猜到技术宅为什么会出现在餐厅这么人类气息旺盛的地方了。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到此为止,阮向远还天真地以为这只是技术宅和他的弟弟的短暂相聚——听说双胞胎之间总有一些奇妙的感应,所以作为双胞胎兄弟,虽然不知道那个变态教皇为什么会活生生地比小丑多高出来一截,但是至少脸蛋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再生疏也会稍稍有一些亲密的吧? 至少在这一天的天黑之前,阮向远还是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着的—— 直到他在医疗室的工作结束,夕阳之下,站在分叉路口的黑发年轻人不知道哪根筋搭不对路子了,十分异常地决定不直接到餐厅去吃饭,他决定特意绕个小路,穿过绝翅馆的中心公共花园,到后面伊莱的菜园子里去看看他的小伙伴母鸡大姐们。 跟她们打个招呼再去吃晚餐。 事实上,如果此时的阮向远知道这么一个奇葩的绕路想法会让他看见什么,他大概会在走出医疗室的第一时间就愤怒地砍断自己的腿—— 再把自己的脑子里进的水抽一抽,浓缩一下脑浆浓度。 当阮向远路过花园时,他飞快地走过花坛,在经过转角的那个围墙时,他却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同凡响的声音……黑发年轻人冲冲的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其实在绝翅馆里偶尔一不小心听见别人啪啪啪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更何况好像有不少人喜欢“餐前运动”。 甩了甩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汤姆时候的情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阮向远挺了挺背部,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要再喜闻乐见地多管闲事,他抬起脚,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不到三步,这个时候,他听到,从那个发出暧昧喘息声的角落里,响起了他有点儿熟悉却非常不熟悉的粗重喘息,伴随着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对话声—— “教皇……拜托,那里不要……” “这就不行了?哥,你体力好差。” 阮向远:“……” 这一刻的阮向远石化成了寒风中一座晶莹剔透的雕像。 可惜雕像是没有听觉的。 但是阮向远有。 所以他听见了自己的牢友异常柔软带着哭腔的呻吟,伴随着水声,肉体撞击的啪啪声,这一刻,阮向远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瞎掉了。 第136章 阮向远是飘到餐厅的,当他无意识地往嘴里塞雷伊斯强行塞给他的那些胡萝卜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狱警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在吃晚餐——是的,打从阮向软放弃抵抗这个讨人厌的狱警塞过来的蔬菜沙拉开始,雷伊斯就成为了续白雀之后阮向远餐厅小伙伴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喂,”狱警嘟起嘴,非常不满意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堂而皇之地在他说话的时候走神,“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啊!!” “恩?”阮向远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啊。” “什么恩啊啊的!!”雷伊斯炸毛,从桌子边跳起来凑到阮向远耳边,“我说——过两天,汤姆家族里的人就会来把他的尸体带走了——你要不要——去送送他啊!!!” “……在餐厅里劳驾不要大声嚷嚷‘尸体’这种字眼,谢谢。”阮向远揉了揉耳朵,想了想后摇摇头,“还是不送了吧……那种场景,看见怪不好的。” 雷伊斯挑挑眉:“我还以为你跟他关系很好。” “是不错。”阮向远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将餐盘里乱七八糟的蔬菜沙拉尽数拨到一边去,一边动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可是我觉得这种场合医疗人员不要出现比较好——如果他的父母抓着我问为什么没有救活他的儿子,我该怎么才能在不违规的情况下告诉他们,汤姆之所以死,一方面是因为精神压迫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不该知道的事?”雷伊斯竖起耳朵,“什么意思?” 脑海里还是充满着技术宅那声软趴趴的哭腔,阮向远翻了翻眼睛,表示脑子被这群充满了故事的身边人折腾得有些不够用了,他拖长了声音显得有些敷衍,不经大脑就慢吞吞地叹息了一声:“啊,大概是因为和MT他们走得太近不小心知道了三号楼真正的王权者是——” 猛地回过神来,黑发年轻人闭上了嘴。 可惜已经晚了。 坐在他对面的雷伊斯的勺子已经哐地一声掉进了餐盘里——事实上,狱警已经整个儿跳了起来,不顾周围犯人纷纷投来的奇怪目光,雷伊斯扔下自己的晚餐一个跨步飞窜到黑发年轻人身边坐下,一边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跑路,另一边手强行地捏着他的下颚往上扳了扳,强迫那双黑色的瞳眸对视上自己的双眼—— 一改平日里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模样,此时此刻的三号楼狱警脸上的情绪有些捉摸不定,虽然似乎唇角还带着笑意,但是眼底却已经变得异常森冷,他盯着被他强迫抬起头的新人小鬼,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怎么知道的?” 阮向远:“……” 看了看四周,雷伊斯的语气变得急促了些:“说话——是不是汤姆告诉你的?” 阮向远很想说是,毕竟汤姆已经不在了,死无对证——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语叫“死者为大”,汤姆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再让他继续背黑锅。 想到这,黑发年轻人摇了摇头,一改之前那副敷衍的模样,这一次他也非常认真,看着雷伊斯那张过于紧张的脸:“我不能说。” 雷伊斯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大概是有一瞬间想要破口大骂。 但是他忍住了。 “无论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最好忘记这些事情——有些事,轮不到你来知道,你就一辈子最好都忘记它。”狱警面色阴沉地放开了阮向远,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否则你的下场不会比汤姆好到哪去——据我所知,莱恩和米拉在今天早上的事情之后可是看你不太顺眼,说不定现在正好在找机会收拾你。” “……”阮向远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表示非常疑惑。 “莱恩很可能是下一任的王权者,”雷伊斯压低了声音,冷冷一笑,“当然,还是表面上的那种——不过,哪怕是表面上的,他想收拾你对于他来说也太简单的事儿。” “为什么?”阮向远有些搞不明白,“因为我也想当王权者,所以看我不顺眼?” 雷伊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你也想当王权者?” 阮向远一愣:“不是这个?居然还有别的原因?” “不不不,”雷伊斯连忙摆摆手,此时此刻狱警脸上的阴郁已经一扫而光,“那些都不是重点了,重点是我想知道,你居然想当王权者?——距离今早起床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即将迎接来新的睡觉时间,你这是还没睡醒呢还是已经睡着了?” “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十分神奇?” “十分神奇。” “没有可能性?” “别做梦了吧,洗洗睡了吧。” 阮向远撇了撇嘴,表示懒得跟雷伊斯说了—— 全世界都是这种态度,他表示非常伤心。 狱警不依不饶地在他面前竖起了一根指头:“当上王权者的第一步,是爬上三楼而不被揍成猪头,那么现在告诉我,将自己看成是王权者竞争成员之一的你,至少已经决定好下一个挑战目标是谁了吧?” 阮向远一愣。 张张嘴,一个名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 …… 二十分钟后,操场。 阮向远站在看台的台阶下面,目光虽然看着的是坐在台阶上若有所思的绥,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自己的余光那边,而此时充数着他余光的,是一名呈大字坐没坐相地歪倒在看台上的红发男人。 雷切手中的东西从前段时间的魔方换成了新的益智玩具,类似于一个九连环之类的东西,当他躺在那里正儿八经地摆弄这些的时候,那副表情让阮向远想到了那些实际年龄三十岁心里年龄只有三岁的智商偏下人群。 “为什么会选择教皇?” 就在这个时候,雷切却忽然没头没脑地忽然发问。 当他这么问的时候,手指轻轻一点一拧,成功地将一个环扣从连环扣中取了出来,阮向远盯着他有些惊讶——本来他以为蠢主人从头到尾就压根就没在听他和绥在说些什么,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默默地一心八用……啧,一声不吭地,真可怕。 “……你居然还知道教皇是谁,”绥满脸无奈地回头看了雷切一眼后抹了把脸,转过来看着阮向远缓缓道,“……那个家伙是你们那栋楼的三层楼小头目,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特意留在第三层,但是他打升级楼层战的那天我在,以他的实力,应该不止三层楼那么简单才对——啊,虽然看起来你们三号楼的人都有这种怪癖。” “恩,还有一些不自量力的,”雷切顺手补刀,“比如从一层楼换到二层楼就不添加任何表演成分真心实意被揍得满脸血的……为什么说着说着我忽然有些同情MT了。” 阮向远:“……” 这句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充满着与生俱来的幽默感,蠢主人,其欢乐程度已经完全把你话里的讽刺意味压过。 而此时,作为现场唯一一名在状态之内的正经人,绥摸了摸下巴,十分认真地说:“教皇也属于技巧形的实力派,这点倒是跟你有些相似,不过,他的情况又稍稍和你有一些不同。” “换句话来说就是你打不过他,白痴。”雷切在绥身后冲着阮向远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绥转过头,给了这个不知道在暴躁个什么劲儿的红毛一个白眼,转过身,看着面无表情的阮向远,缓缓地点点头,虽然不忍心,但是事实就是雷切所说的那样——虽然都是技巧形的,通常这类人的通病就是体力不太好,但是,相比起阮向远来说,那个教皇反倒还看的过去一些。 雷切才懒得管绥是不是认同自己的意见,他盯着阮向远十分直白地冷笑,嚣张地说:“换目标吧,别他妈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臭毛病。” 阮向远张张嘴。 非常戏剧性的,技术宅那不情不愿的呻吟和教皇的嘲讽调侃又强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刷了一把存在感。 于是,当黑发年轻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句“非他不可”已经脱口而出。 绥:“理由?” ……为了围护世界的和平,室友的菊花而奋斗——这个理由,当然不能用。 “……我是要当王权者的人,”阮向远掰着手指睁眼说瞎话,“所以必须要,在挫折中成长?” 绥:“……” “——你他妈是换楼层还是嫁人?” 终于听不下去的雷切“啪”地一声将手中的九连环扔地上,他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没等绥这个正儿八经的“师父”阻止,这货已经杀气腾腾地三两步跳下看台,几乎是习惯性地捏起阮向远的下巴往上,在听见后者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他这稍稍收敛了手中的力道,微微眯起眼,目光在阮向远下颚上一扫而过,有些意味不明地问:“下巴上的淤青哪来的?” “摔跤。” “撒谎。” “雷伊斯。” “又是那个垃圾,你勾引狱警做什么?” “放……”在雷切危险的目光中,阮向远狗腿地将那一个“屁”字吞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地说,“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一些事,把他惹急了——恩,三号楼内部事务,不方便说,你千万别问是什么事。” 说完,阮向远死死地闭上了嘴。 雷切无语,放开他,回头,弯腰捡起自己的玩具,重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把玩了一会儿后,掀起眼皮扫了眼黑发年轻人:“你不能直接去挑战楼层头目——因为楼层战是不限定次数和时间的,所以为了不被人钻空子,除非你的实力被你们这层楼的犯人承认,否则一般的犯人是没有资格去挑战下一层的楼层头目的。” 阮向远很执着:“放眼三层,没有人比教皇更让我有动手的欲望。” “打架又不是做爱。”雷切嗤了声,不屑一顾。 “那也要有高潮,架才打得下去。”阮向远笑眯眼,心里想的是早上翻身一屁股坐在男人结实的小腹上那一会儿的爽感——虽然姿势一小会儿。 “真变态……那就去招惹教皇好了,”雷切不耐烦地蹙眉,“让他主动来找你。” 阮向远一愣:“招惹?怎么招惹?” “你问我?”红发男人冷笑,微微眯起眼用危险的目光上下扫了一圈站在台阶下面的黑发年轻人,“你他妈不是最擅长惹怒别人?” 阮向远:“……” 雷切说完,脸上的表情一顿,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对视上身边一号楼王权者的眼睛:“看着老子干蛋?” “……你今天出门忘记吃药了?”绥真诚地问,“话又多,又暴躁,整个中二少年——还跟狱警吃醋,没问题吧你?” 雷切:“……” 而此时此刻,阮向远的灵魂已经飘走了——这一刻,他不幸地将雷切随口胡扯的馊主意当成了好主意,全神贯注地陷入了“如何惹怒教皇”的思想红河之中。 第137章 因为自己作死把目标定得太高,所以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变态被虐欲,作为一名新上任的师父,善解人意的绥毫不犹豫地满足了他的需求。 “你的动作够快,够轻巧,所以能在短时间能趁其不备接近,”绥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说着,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满脸不屑的雷切,“包括今早接近雷切,这点能做到的人不多。” 雷切脸上表情一僵。 这仇恨拉得……阮向远呵呵了,在心里默默问候绥他大爷。 “但是,在你起跳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动作有些急促——” 绥抬起脚,踹了阮向远的膝盖窝一下,后者猝不及防,只觉得整条腿忽然失去了支撑力然后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像这样,是因为你抓不到身体的中心在哪,不知道在格斗的过程中压稳下盘是多么重要——一旦倒地,你将会把所有的弱点尽数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特别当你面对同样是技巧形的教皇时,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进攻你要害的机会。” 当阮向远吭哧吭哧地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听见绥在他头顶语气平淡地补充—— “所以,蹲马步吧。” 于是当天晚上,阮向远获得了“蹲马步蹲到死”的福利。 绥:“两腿平行开立,两脚间距离三个脚掌的长度,下蹲。” 雷切:“蹲稳,晃晃个屁。” 啪,屁股一脚,雷切踢的。 绥:“脚尖平行向前,不要往外撇,偷懒是不对的——两膝向外撑,再开一点,膝盖不能超过脚尖,大腿与地面平行。” 雷切:“平行是一百八十度,你他妈这是直角,谁批准你打五折,逗我呢?” 啪,屁股再一脚,还是雷切踢的。 绥:“胯向前内收,屁股不要撅起来。” 雷切:“除非你欠操。” 绥:“……雷切。” 雷切摊手:“你继续。” 绥:“现在这样的姿势就能使裆成圆弧形,俗称圆裆。含胸拔背,不要挺胸,胸要平,背要圆——两手可环抱胸前,想象你抱球的样子,是的,就是这样。” 雷切:“头往上顶,头顶就像是被一根线悬住,想象你上吊的样子——是的,打不过教皇,你不如去上吊。” 阮向远无言以对,在他的记忆里这大概是雷切今晚说的唯一一句稍稍具有教育性的话——如果砍掉后半句习惯性的威胁的话。 摆好了姿势,阮向远这才发现原来蹲马步也是很有学问的——就拿他自己来说吧,刚刚保持标准的姿势不到五分钟,他浑身上下已经开始发酸疼痛,就好像千万只蚂蚁大军爬过,留下无数蚁酸,身体又麻又痛。 最痛苦的是,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定格在寒风中的他,还必须要眼睁睁地看着晚餐过后放风的操场上,晚间锻炼的犯人们来了又去,打篮球的犯人们也是来了又去,各个活蹦乱跳。 期间,白堂带着一群高层和一号楼的高层占了空出来的场地,这是一场无比正规的五对五常规赛,那个传说中的狱警雷伊克也有参加,在他的带领下,四号楼险胜一号楼,当作为裁判的犯人在雷伊克的一记漂亮的三分球进框后吹响比赛结束的口哨时——这个时候,阮向远在蹲马步。 白堂他们走了之后,阮向远还围观了二号楼和三号楼那腥风血雨与其说是打篮球还不如说是群殴的三对三斗牛,当大板牙被一个二号楼的人一个拐子揍得鼻梁都歪了趴地上鬼哭狼嚎时——这个时候,阮向远还是在蹲马步。 看着耀武扬威离去的二号楼,阮向远蹲在操场边,哪怕两条腿已经开始打颤,却还是冲在地上打滚的大板牙露出一个圣母的微笑:“过来大板牙,老子给你把鼻子接回去。” 于是大板牙继续鬼哭狼嚎地以一个高音,老老实实让阮向远将自己的鼻子弄回原位,弄完鼻子这货一抹鼻涕眼泪,看着阮向远,眼中泪光闪闪:“小鬼,早就想问你了,你他妈像只蛤蟆似的蹲在操场边卖萌呢?” 阮向远:“……滚。” 大板牙拖着他那残破的身躯走了,这个时候,放风时间已经接近了尾声,操场上只剩下一些相对于还要抢着用公共浴室的普通犯人来说,时间和条件都宽裕许多的高层人员,挤挤攘攘的操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能听见几声篮球拍打在地上时发出的规律弹跳声—— 阮向远有幸在这个时候目睹了一号楼的王权者和二号楼的王权者在球场上的巅峰对决。 尽管在临上场前,雷切曾经镇重其事地警告他—— “要看就看,不要蹲着马步还给老子有鼓掌之类的任何动作,否则揍你。” 阮向远微笑看着红发男人离去的背影,夕阳西下,他当然知道,雷切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这货大概想起了当年狗崽子的玩具之一——那是少泽送上来的东西,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玩具的底座有齿轮,当开启的时候,那只底座上的大猩猩就会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半蹲着前进。 这个二逼兮兮的玩具一向为雷切所不齿。 正好,阮向远现在这个早已蹲得变形的马步乍一看还是跟那只猩猩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于是,黑发年轻人微微一笑,冲着雷切的背影,仗着他背后没长眼睛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我在心里给您鼓掌欢呼?” 不远处的雷切脚下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场地上走去—— 于是一对一单挑的第一秒,红发王权者就十分英俊的半场中投三分作为完美的开场。 阮向远觉得,接下来的这二十分钟是他打从开始蹲马步到结束这段过程中,最容易熬过去的二十分钟—— 事实上,打从他成为人类开始,在他的记忆里,仿佛上一次像今天这样正大光明地蹲在操场边缘看雷切打篮球已经很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还是狗崽子,每当雷切进球的时候,他都会以抬起后腿啪啪啪地挠耳朵动作表达祝贺,顺便掩饰一下狗眼里掉了一地的节操。 阮向远喜欢蹲在旁边看雷切灌篮的样子。 当那颗对于男人宽大的双手来说显得甚至有些小的篮球被他牢牢地单手抓在手心,雷切喜欢在罚球线的地方就起跳,他跳得很高,几乎就要超过篮筐的高度。 放眼整个绝翅馆,几乎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跟他相提并论的弹跳能力,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那头柔软的红色头发在空中散开,因为运动沾染上汗水而微微湿润的红发在这时往往会显得特别耀眼夺目—— 然后伴随着“哐”地一声巨响,那颗橘色的篮球被重重砸进篮筐中,异常粗暴地。 当雷切与篮球一同稳稳落地时,在他的头顶上,整个蓝框架都因为受到了极大压迫力而在不住地颤抖着——而这个时候,雷切甚至不会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成果,就立刻投入了下一轮的防守中去。 他的脚下变动灵活,眼睛可以观察到的范围似乎比常人要宽得多,在防守的过程中,他几乎从来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绥的动作够快够凶猛,这场一对一甚至还没开始就能猜到胜负。 耳边响起了晚间放风时间结束的预备铃。 雷切三步上篮的动作一顿,却还是在一秒后以一个不那么标准却依旧好看的动作将手中的篮球送入篮筐内。 平局。 绥耸耸肩,对这个结局毫不意外。 他站在篮筐之下,看着雷切自顾自地抢了篮板,抓住篮球,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双手轻轻一推,篮球啪地传出去,打在操场边的一个人身上—— 这一次,就连周围围观的高层愣了愣,顺着雷切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黑发年轻人。 三号楼的。 早上刚刚跟雷切在餐厅滚过地板的那位。 擦了把额间的细汗,红发男人那双湛蓝的瞳眸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他迈开步伐走到那个被他一砸就倒此刻平摊在地上仿佛瘫痪一般的黑发年轻人,他勾了勾唇角,弯腰伸出手臂—— 阮向远天真地以为这货居然良心发现要拉他起来。 但是很显然他果然就是太天真。 雷切只是弯腰,捡起了他的篮球,然后抬脚踹了踹地上烂泥巴似的阮向远,恶劣道:“这只是开始,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雷切抓着篮球站在阮向远旁边,高大的声音遮盖去了所有的光线,他背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晖,整个身体的轮廓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阮向远,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的沉默。 雷切只看见地上的黑发年轻人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大声点。”红发男人耐心不太好地命令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蹲了下来—— 就在这时,地上那尸体似的黑发年轻人诈尸了,一双带着细细汗味的白皙手臂猛地一下缠上刚刚蹲下的红发男人的颈脖上,猛地将他往下一拉! 雷切猝不及防,被拉着跟着滚在地上,紧接着眼前一黑,他感觉到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小腹上—— “……” 男人微微眯起眼,被压在地上,无言地看着坐在他小腹上的黑发年轻人冲自己咧嘴,笑得像个傻逼似的,大声宣布:“不后悔!” “……”雷切无情地一巴掌将这货从自己身上推开,“不后悔明天早上继续来蹲,嚷嚷个屁。” 阮向远还是笑眯眯地蹲边上。 雷切站起来,动作一顿,仿佛犹豫了一会儿后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地上那位:“蹲那作死?再不回去,你就要点名迟到了。” 阮向远笑得可开心,特别真诚地回答:“腿软得面条一样,站不起来了。” 二号楼现场的高层一愣——艾玛,这三号楼的新人小鬼这是撒娇要抱抱的节奏?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目光很快从震惊变成了同情—— “哦,”只见雷切无动于衷地点点头,“那你就蹲那吧,再见……不对,最好再也不见。” 阮向远:“……” 众人:“……” 第138章 蹲马步是项技术活儿,至少初次被震撼教育到的阮向远回到牢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架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在哐哐乱响的自行车——不好意思,比喻是老土了点儿,可是它胜在够形象够生动。 脖子酸,肩膀疼,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屁股蛋整个儿处于一种习惯性紧绷的状态,当阮向远拧着他的麻花腿爬进牢房的时候,床位位于牢房最外面,一个小时前被人揍歪了鼻子哭天抢地的大板牙同志表示被娱乐到了:“哟呵,这怎么啦,走路拧得那德行,小太监似的。” 阮向远面无表情,顺手操起了椅子高举过头。 大板牙连忙摆手:“哎哟还有力气揍人——你不心虚你揍什么人,赶紧放下,赶紧放下——” 阮向远面无表情,无声地放下了椅子。 老神棍的床铺里传来纸牌的声音。 技术宅…… 技术宅果然不在。 “老子为什么要用‘果然’?”自言自语地嘟囔着,阮向远心很累地抹了把脸,“我他妈累成狗这都是为了谁啊。” 为了宇宙的和平。 “……” 阮向远叹了口气,被自己的阿Q精神所折服。 他抬头,一眼就看见睡神大爷此时居然没在睡觉反而是正坐在下铺瞅着自己,看见阮向远那副被虐惨了的样子,大发慈悲没说什么,他无声地冲阮向远招招手,当黑发年轻人走过去的时候,两下子将他放倒在床上,反过来,就好像听不见身下趴床上的人在嗷嗷叫唤似的,灰发男人微微蹙眉,手力道很大地在阮向远大腿上揉—— “筋都扯成一团了,”白雀云淡风轻的声音从阮向远后脑勺上方飘来,“他们玩弄你之前没给你做热身?” 捂在枕头里的阮向远一抬头,特茫然地回头:“玩弄?” “……训练。”白雀斜睨他一眼,“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别呀,”阮向远不依不饶上了,抓着枕头非常苦大深仇地说,“老子蹲操场边傻逼似的蹲俩小时是被耍了?” “没有。” “那就好,实话告诉你我现在不仅累成了狗并且累成了玻璃心,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 “……”这辈子没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贫过,白雀有些头疼地蹙眉,直接跳开话题淡淡道,“那两个王权者比我想象得靠谱一点,到底是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你弱点在哪——当然,这也跟你真的水平差到一定程度有点关系……不过要是换了我来,估计也会让你从蹲马步开始,从你天天蹦跶来蹦跶去就能看出来,你下盘飘的,怎么打架?” “……下边飘的那是鬼,谢谢。” “都跟你说了,”睡神大爷手上一个用力,满意地听着身下的人蹬着腿大呼妈了个蛋,这才继续道,“不要在意细节问题。” 睡神折腾了几下之后,这才放开阮向远:“下回训练之前,记得热身,拉拉筋总会吧?原地高抬腿知道是什么吗?” 阮向远:“……你让我在操场上座原地高抬腿?你知道晚上放风的时候操场人有多少么?” “哪来那么多意见?”睡神大爷回答得毫无压力,“放心活动,动作再蠢也没人把你当傻逼,什么都不做,才会拉低你自己在其他犯人眼里自己的智商下限。” “……”捂着屁股颤颤悠悠地从床上面爬起来,阮向远试探性地动了动腰,这才发现好像真的比之前感觉好了一点,于是黑发年轻人这才想起了眼前这位大爷以前是干嘛的—— 听人家说,在白雀进绝翅馆之前,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雇佣兵,都是他手下教(虐)出来的。 阮向远挺了挺胸,看向睡神大爷的目光顿时肃然起敬,顺便双眼放光。 “不用看,”谁知道睡神大手一挥,“看透了你庸才和烂泥巴的本质之后,老子已经对你没兴趣了——虽然进了绝翅馆,但是只要白雀的名声还在,为了曾经呆过的那些组织,为了我个人的尊严,我也要负担起这个责任。” 阮向远眨眨眼:“什么意思?” “如果我收了你当徒弟,那就是人生污点,”白雀说得十分认真,“我不是神,但是能把你训练成王权者的人,只能是神。” “……你逗我?” “我在实话实说。” 阮向远被绕的有点晕,但是用他此刻剩余不多已经十分拙计的理解能力来分析,他认为,白雀大概是在骂他。 ——这是阮向远崛起的第一天,他…… “小丑去公共浴室快一个小时了,”白雀在阮向远身后用利索当然的语气说,“你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 阮向远一拍脑门:哦对,技术宅。 再来一次—— 这是阮向远撅起的第一天。 在累了一天身心疲惫之后,此时此刻,当完爹就要当妈的他此刻必须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公共浴室看看他的小伙伴安好。 稀里哗啦将一大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划拉进盆子里,阮向远抱起盆子转身冲着公共浴室一溜小跑——和一楼一样,绝翅馆二层楼的浴室依旧是公共共用形式的,但是相比起一楼那些窄小的空间,二楼相对之下可以轻而易举能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的空间,让浴室成为了各个犯人啪啪啪的圣地。 不过此时此刻阮向远是没有心理压力的——因为他不相信教皇再牛逼能牛逼到啪啪啪个一天换个地方继续,所以此时的黑发年轻人无比确定,小丑肯定是一个人在浴室里。 因为已经过了冲凉的高峰期,当阮向远来到浴室的时候,他发现里面的人并不多,所以这个时候,只需要挨个地敲隔间门听里面的骂声就对了——于是阮向远揣着他的盆,冲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还在哗哗流水的隔间挨个地敲门,在第三次被问候全家身体健康与安好之后,黑发年轻人在第四个隔间停下,抬手,扣扣—— 里面的人:“……” 阮向远再敲。 里面的人:“……” 阮向远收回手——很好,就是这个了。 黑发年轻人理直气壮地推开门,门没锁,在预料之中的,门的后面,哗哗流水的莲蓬头之下,他看见了他蜷缩在角落里的小伙伴技术宅。 在看到技术宅的第一秒,阮向远的心呯呯跳了两下,然后猛地一沉跟着五脏六腑一块儿掉到了脚底下——纵使在推开门之前他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里建设,但是当他真的目睹了技术宅此时的凄凉样子的时候,整个人还是不好了。 大概是因为整个人都丢了魂,此时的技术宅缩在角落里,因为门被忽然推开,他神经质地抽动了下手脚,抬起头,看见阮向远的时候,他这才全身放松下来,重新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此时,技术宅平日里那因为钻被窝开夜车总是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因为被水浸湿而贴在脸上,水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路往下滑落,他还带着眼镜,那老土的黑框眼镜早就因为水蒸气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奶白色雾气,他的裤子被随手扔到一旁,身上却还是穿着早上阮向远看见他的时候穿的那件白色衬衫。 衬衫湿了水,紧紧地贴在他显得略微瘦弱的身体之上,透出底下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不太健康的苍白皮肤。 也就是这个时候,阮向远发现,其实技术宅不难看。 病态美。 阮向远像座雕像似的凝固在浴室隔间的门口,捧着盆子,瞪着技术宅,开场白在脑海里走了几个来回,却白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结果最后率先开口的却是技术宅——就好像此时他们相遇的地点是牢房里一样,这名面容苍白得像鬼的宅男推了推眼镜,非常淡定地反问:“什么事?” 阮向远:“你……” 小丑站了起来,他缓慢地抬起手,一颗一颗地解开已经湿透了的衬衫纽扣,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阮向远发现他的手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这导致了他脱衣的动作变得想当地慢,就好像整个世界的时间都被刻意地放成了慢镜头,直到他慢吞吞地解开最后一颗纽扣,脱下衣服,阮向远成功地看见了他的胸前和腰上一片触目惊心的万紫千红—— 这时候,小丑依旧很淡定的声音飘来:“我知道你今天都看见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击锤在黑发年轻人的胸口。 神马?!!!!!!!!! 阮向远一口鲜血堵在心头,有一种自己千里迢迢跑来是为了堵抢眼英勇就义的错觉。 阮向远:“……我……” 技术宅推了推眼镜,想了想后,将眼镜摘了下来,水珠飞溅之间,几滴挂在了他的眼睫毛上——阮向远这才发现,这名室友何止是“并没有不难看”,简直是深藏不漏,而前者仿佛没有看见迎风凌乱的黑发年轻人,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云淡风轻:“教皇告诉我的,如果不是发现你路过,他也不会那么放肆。” 阮向远:“……” 吭哧了半天,阮向远挤出一句弱爆了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路过的。”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傻逼。 “……没关系,又不是你的错,我自己的弟弟,教坏了还能赖别人不成?”技术宅小丑笑了笑,颇为凄凉——阮向远非常难以接受自己第一次看这货笑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话题,他盯着技术宅,看着他随手将眼镜挂在墙上,转过身—— “身体里的东西还没弄出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动手了。” 阮向远:“……” 小丑眨眨眼:“你会吗?” 阮向远:“……” 小丑:“你跟雷切做过没?啊,应该是做过了的……大家都觉得你们很亲密不是吗?如果你会的话可以帮我下,以前都是教皇弄的,我没有自己做过,今天下午我弟过火了点,现在还很疼,我不想弄伤自己。” 阮向远:“……我跟雷切……清白的男男关系。” 小丑:“哦,那算了,我自己试试。” 阮向远无言了—— 哥们,您还真放得开。 第139章 阮向远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最后发现自己如果真的不帮忙就应该滚蛋了,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放下了盆子走进技术宅,后者一顿,转过身颇为不信任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挑战了阮向远的底线,压低了声音,就像地下党接头似的,他露出个特别神秘的表情:“我他妈是医生。” 技术宅想了想,最后没好意思告诉面前的牢友包治百病的都是赤脚医生,他慢吞吞地点点头,没真让阮向远帮忙,只是不太抗拒地让他扶着自己——在此过程中,阮向远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当他低下头想抗议的第一秒就看见了技术宅后面的情况,然后…… 然后他就闭嘴了。 阮向远:“教皇是个人渣,我认真的。” “其实……也不算太疼。” 技术宅眉头紧锁,略微笨拙地回到莲蓬头之下暖了暖身子,然后就着整个人靠在阮向远身上的姿势,他小心翼翼地撑开后穴,期间,伤口因为湿水而裂开,血块连着在他体内不知道停留了多久的浊液流出,大概是因为停留的时间过长,那些液体已经不是最初的乳白色,反而变成了某种透明的颜色,那原本应该是充满褶皱的位置此时红肿一片,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回去我给你拿两颗消炎药,”阮向远皱着眉,移开目光,“然后明天你来医务室我给你开点药自己擦,两个星期……不对,是一个月内,别让那个人渣碰你了。” 技术宅轻轻应了一声,他的脑袋动了动,就好像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然后阮向远就看见,他的一根指头消失在了后穴之中。 顺着指尖流下的液体从最开始的浑浊最后变成了清水,最初的那些带着血丝异常触目惊心的东西也顺着水流流下了下水管道,当压在阮向远身上的那副瘦弱的身躯站直了放开他的时候,阮向远的身上也湿透了。 “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湿了。”技术宅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相比起平常像是机器人似的一板一眼,此时此刻,阮向远发现他的牢友似乎终于有一位肯屈尊降贵回归人类身份的错觉。 “没事,反正要换。” 黑发年轻人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这个时候,他却再一次被技术宅叫住——转身回过头,阮向远发现他的室友正满脸纠结,看着阮向远回头,他微微眯起眼,这才想起自己正光着腚,赶紧转过头背对着他,技术宅用他那最日常的闷兮兮的声音哼哼:“这周我跟你一块去餐厅,等我下。” 恩?虽然很欢迎你回归人类的队伍,但是……一下子这么像个人类老子还真是有点儿惊喜过剩啊。 阮向远挑了挑眉:“……你不是总和老神棍一块等咱们人力物流投喂的么?” “哦,”小丑闷声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教皇让的,他让我别老呆在宿舍里——‘不知道你想什么换到二层但是既然来了就做好继续往上爬的觉悟’,他原话是这么说的。” “继续往上爬?” “恩。” “你没告诉他换牢房的真正原因么?” “……说了。”技术宅的背影看上去就特别纠结地回答,“结果更加生气了。” 阮向远满脸黑线地退出洗澡隔间,在隔壁的门开启又关上的时候,答应了技术宅以后跟他组队攻打食堂副本——这是一个奶加一个读书破万卷主加各类BUFF的补助型圣骑士的神奇组合,喜闻乐见的是,如果白雀不在的话,他们将没有半点儿DPS。 ……如果有人来找我们麻烦,那么我们只能给他背一段《圣经》试图用爱的教育感化他了。 阮向远一边往自己脑袋上倒洗发液一边如是想。 第二天,以及接下来的好几天,阮向远的生活中充数着“蹲马步”和“蹲马步”以及“蹲马步”。 他每天天没亮就必须要在大板牙和老神棍的扯呼声中爬起来,就为了到操场报告——然后蹲马步。 这一天,距离圣诞节只有一天的时间,按照规矩,早餐之后要进行的是全民大扫除运动。 这一天也是个阴天,天空从大清早开始就阴沉沉的,不见阳光,大概又是一场鹅毛大雪即将降临。 阮向远来到操场边时,他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今儿的训练内容是继续蹲马步。 好消息是,雷切不在。 这下终于没人在旁边冷嘲热讽完了还要踢他屁股,踢完还怪他站不稳。 阮向远终于蹲完了一餐异常舒爽的马步,并且临走之前,绥用纠结的语气告诉他,大概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听语气就知道——下一项是什么这货大概压根就没想好。 但是这足够让终于从“基本功一”毕业的阮向远欢天喜地了一小会儿。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白雀很少参加,大多数情况下这家伙会睡到午餐之前才醒,于是就按照昨天说好的那样,阮向远欢天喜地地结束了他最后的一次“蹲马步运动”后,屁颠颠地又跑到食堂门口用正常姿势蹲了一会儿,这回是为了等技术宅—— 虽然他先等来的是雷切,今天,代替正儿八经的“早安”,亲爱的蠢主人给他的是一个余光外加一个特别欠揍的嗤笑。 拽个蛋。 在阮向远的怨念当中,技术宅姗姗来迟。当两人好不容易排完早餐高峰期长长的队伍往外挤的时候,就好像今天的黄历上写的是“不宜出门”似的,添堵的人又出现了—— 这一次是教皇,这家伙举着一张和技术宅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那股恶劣气质简直是让人八百里外都能闻到——阮向远知道,打从自己第一次和技术宅并肩出现在餐厅,这位大哥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现在看来,哪怕明天是圣诞节也不能让他欢快一点。 大概同样是刚领完餐,此时教皇的手中也端着一个餐盘,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两个完全战斗力负五渣的面前,啧啧两声,弯下腰,用特别玩味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小丑,”教皇歪歪头说,“你最后就找了这么一个玩意陪你?” 阮向远瞬间呵呵了。 瞧您这话说的,当初在浴室里嗷嗷叫着对着老子发情的那个人感情不是你? 一个错步,他强势插入两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双胞胎兄弟中间,手一揽母鸡似的将技术宅往自己身后一塞,阮向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脸皮,现在他开始灵活运用自己的特长,只见他淡定一笑:“‘玩意’?真对不住,要是过几天您身底下那张床被我这个‘玩意’抢走了,您说您是不是该自绝于人民呐?” 教皇不说话了,他唇角紧抿,伸手就想去拽阮向远身后的技术宅,却只听到“啪”地一声,伴随着手背上的一阵剧痛,眼底瞬间染上了暴躁的怒火,他猛地抬起头,收回手,唇角却露出冰冷的笑意:“真是嚣张啊,新人。” 阮向远回答得很认真:“一般嚣张。” 教皇唇角的笑意扩大,接下来,他说出一句让黑发年轻人浑身顿时如同掉入冰窖一般冰冷的话—— “不过是仗着你爬上了一号楼和二号楼王的床,得意什么?你知道米拉么,呵呵,等雷切他们用腻了,你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到哪去,啊,我觉得,说不定会比他更惨,人家好歹还有脸蛋——” 呯! 一声巨响打断了教皇的话语。 他闭上嘴,看着站在他对面的那个黑发年轻人满脸从容地,将自己的餐盘重重地放到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餐桌上,餐盘之上,杯子里的豆浆四溅,阮向远面无表情。 阮向远承认,自己被戳中G点了。 他是王子病了点,G点包括“像米拉”“抱大腿”“不就仗着雷切”“你以后会更惨”等一系列—— 不能说,一说就炸毛,谁试谁知道—— 没别的原因,因为这种神奇的福利,阮向远表示自己从来没享受过,没享受过,就他妈甭谁也想让他被这个黑锅。 黑发年轻人这番动静不小,已经引来了不少犯人的注意和窃窃私语—— 当对视上阮向远的双眼,那黑亮的瞳眸里异常冰冷,就像是一头发怒的小兽,当这样的眼睛衬着这双勉强只能算是清秀并不漂亮的脸蛋时,虽然表面上来看似乎有一方面配不上,却意外地生动,甚至……有些令人心动。 教皇一愣,这才猛地响起当年好像在浴室里被他折腾过的新人就是面前的这位…… 没错,他真给忘了。 现在,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奚落人家长得不好看,此时的教皇顿时有一种自己打脸的囧感。 但是没关系,非常奇怪的是对方也并没有准备提起这个,只见站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更加用力地将他的哥哥往身后塞了塞,阮向远活动了下早上蹲马步蹲得酸疼的腿,接着冲教皇微微一笑:“站也别改天了,就现在吧。” 当时教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就现在吧”,只感觉面前人影一晃,接下来,只听见“啪”一低声骨头轻响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鼻梁上传来的剧烈疼痛—— 这种疼痛非常微妙,顺着面部神经几乎要将整张脸都疼得僵硬起来,并且,大概是鼻子上有什么东西总是能强烈地刺激泪腺,当教皇惊呼着捂住鼻子的时候,泪水已经迅速地模糊了他的视线——在这之前,他只来得及看见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迅速靠近的身影,以及那双眼睛。 人群因为这忽如其来的骚动炸开了。 他们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迅速地认出了阮向远,一片嘈杂的介绍和科普当中,阮向远听见了诸如—— “那个从一层楼换到二层楼就被揍得满脸血的。” “新人啊。” “这一次不会又被揍得满脸血吧?” “这不是那个医疗师么,给老子包扎过,屁话很多,但是手艺不错。” “哎哟,这他妈不是雷切的小宝贝么?” “哦,跟雷切在餐厅里调情那个。” 阮向远:“……” 差评。 ……等等。 后面那两句都什么狗屁玩意儿——还喊那么大声,你们他妈就不怕雷切那个变态听见。 第140章 当面对教皇的时候,阮向远承认他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因为对于这场楼层站未知的结果那种畏惧与期待,当他每一下,清晰地感觉着自己的拳头揍在对方的身上,并且听到对方逐渐变得粗重并且开始夹杂着愤怒的呼吸声时,他兴奋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 他采取了无耻的战术,打完就跑,绝不恋战,因为知道自己的力量硬碰硬绝对敌不过教皇,所以阮向远聪明地选择了游击战术—— 就如同绥之前说的那样,教皇的体力确实比阮向远好上不少,而且大概是因为真的有留心任何一名新人的动静,在打斗的过程中,阮向远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在有意地封锁他的动作,要么就是将距离顺着他拉得极远,要么就是紧紧地贴着,非常近…… 总之就是绝对不给他机会用手指碰到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只有当看清楚他握住拳头的时候,教皇才会主动地靠近他开始议论进攻! 几回合下来,当黑发年轻人因为进攻次数过于频繁而略微喘息的时候,对方却还是从容淡定,并且抓紧了这个机会,咔嚓一声将自己揍歪的鼻子接了回去—— “去你妈的。” 教皇啐了一口唾液,有些不耐烦于这样你来我往像是玩闹似的游击战,他弯起袖子,在围观犯人的欢呼声中,他面部变得狰狞异常冲着阮向远扑过来—— 大概是想用最后一击结束这场拖得太长的楼层站。 也就是这个时候,阮向远目光一顿,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因为天天地被蠢主人奚落“下盘不稳”“走路都是漂浮的”,现在的他看谁走路都他妈是飘的—— 包括教皇在内。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在阮向远愣神地盯着他脚下的这一秒就被他抓住了机会,当重重的一圈结结实实地揍在阮向远的胃部,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身体器官整个儿跟着胃部的抽搐而翻江倒海起来,阮向远重重倒在地上,因为教皇的这全力一击而有些受不住地眼前发黑。 但是他知道还没有结束。 教皇抓紧了这个机会,他扑上来想再补上几拳—— 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人们只看见那个躺在地上装死的黑发年轻人在教皇靠近的一瞬间忽然活了起来,他伸出腿,就像是一条鱼似的猛地从地上翻身跳起来,而后,双腿紧紧地扣住教皇的胯部,而后,只见黑发年轻人的腰部轻轻一别,下一秒,成功将气势汹汹的男人重重掀翻在地!! 这一系列的灵活动作看得围观的犯人目瞪口呆,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人群的欢呼声变得更大了一些—— 是的,他们绝对不会支持任何一方,他们只会支持强的那一个! 当教皇一脚踹开阮向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阮向远顺着被踹开的方向,忍着胃部和身上强烈的阵痛,他皱皱眉,最终猛地伸手扶住桌子边缘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而后,他顺手抓过之前放在桌上的餐盘——这是距离他最近的唯一一件可以用来当做进攻用的武器,他呼吸略微不稳,却依旧是身影一晃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教皇的身后,当男人试图回身给予他攻击时,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端起手中的餐盘,连带着里面的食物一块儿,重重扣在了教皇的脑袋上! 动都未动过的食物散落一地,餐盘圆润的边缘不知道为什么却硬生生地将教皇的脑袋给拍出了血—— 阮向远的手也因此而被震得虎口生疼,整只手失去了抓握能力,冷汗顺着额迹留下,他在心中暗自咒骂一声后,假装潇洒地扔开了手中的餐盘—— 餐盘打横着飞出去,眼看着就要拍到人群里某个倒霉蛋的脸上时,却被一只横空伸出来的大手稳稳接住。 阮向远一愣,对视上来人那双湛蓝色的瞳眸。 此时此刻,雷切一只手插在口袋当中,正满脸不爽地单手拎着阮向远的餐盘,跟黑发年轻人对视上的那一刻,男人狠狠地将手中的餐盘扔到地上,伸出一根手指,脸上臭得要死地指了指自己的搭在肩上的制服外套—— “喂,白痴。”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着危险的气息,“新换的衣服……你的豆浆他妈的能不能不要给老子乱洒?” 阮向远:“……” 在这对于他来说如此重要的时刻,有这么一位同样对于他来说大概同样“如此重要”的人横空出现,理直气壮地搅混水。 这一刻,阮向远只觉得连带着二两君下面的蛋一起,浑身都疼了起来。 被雷切这么一搅合,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楼层站——于是,当他猝不及防地被教皇从后面用手臂死死地卡住脖子的时候,他怨念地觉得雷切是专门跑出来坑爹的也说不定。 伴随着教皇的手臂越收越紧,阮向远能够吸入口中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他微微张开嘴,略微狼狈地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金鱼一般,脑袋因为缺氧导致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时候,他听见了雷切慵懒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现在知道打架的时候被人打岔有多不爽了?” 阮向远:“……” 我去你大爷!! 这他妈是搞教育的时候吗!! 大哥,看看场合啊!!!!! 阮向远表示,他的最后一口气就是这么被雷切这么一个刺激给激动没的。 阮向远这一次是真诚地翻出了白眼——他想到了以前接触的案例里那些上吊自杀的人,死之前,他们都是这样翻着白眼,舌头耷拉出来很长——总的来说,其实窒息死大概是死相难看里当之无愧的最难看,没有之一。 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只觉得眼前就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这时候,恍惚之间,他看见雷切有了动作。 在一片仿佛是静态的模糊背景中,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看见了雷切。 尽管男人的动作是缓慢的。 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的最前端,慢吞吞地,将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伸了出来。男人始终没有结束与他的对视,那双湛蓝的瞳眸里始终如此平静,这时,只见那高大的身影动了动,极其缓慢地,雷切低下了头,仿佛是不经意地,他抬起手,扫了扫披在肩上制服的衣袖—— 阮向远一愣。 “……啧,好黏。所以老子最讨厌豆浆了。” 雷切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瞳眸之中,依旧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就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阮向远,唇角微微卷起,仿佛含着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 呯呯—— 耳边,阮向远听见的是自己猛然跳动的呯呯心跳之声。 这一刻,就仿佛着魔了一般,黑发年轻人也跟着抬起了自己的手——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他抬起手,狠狠地击向教皇此时此刻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的手肘部位!! 围观的犯人甚至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见一瞬间,眼看着这场楼层站的结果就要尘埃落定的格局却在这一秒发生了变化,只见完全占据了上风的教皇大吼一声,浑身猛地一颤之后往后一缩放开了阮向远,黑发年轻人顺势跌倒在地,大口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后,他就在躺倒在地上的动作,狠狠地将教皇也绊倒在地—— 犯人们终于恍然大悟——这不是前几天新人小鬼放倒雷切的那一阴损招式么!! 阮向远看着同样倒地,因为战斗时间拖得过于长久也没能立刻爬起来的教皇,脑子艰难地转动着—— 接下来该怎么做? 黑发年轻人此时的喘息如同破旧的拉风箱,每一次呼吸都能听见空气从气管里流过发出的声音,伴随着胸口的疼痛—— 【一旦倒地,你将会把所有的弱点尽数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在操场时,绥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阮向远扑向教皇,死死地将他锁在地上不让对方起来,他抬起手,重重地一巴掌扇在教皇的脸上,一滴汗顺着他的下巴低落,滴落在被他压在身下的教皇的脸上,此时,黑发年轻人仿佛着了魔般地盯着那一滴汗水—— “这一巴掌,算是弥补小丑在出娘胎之前忘记用脐带把你勒死的遗憾。” 啪。 又是响彻餐厅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算还给你的那张臭嘴。” 阮向远再一次举起手的时候—— “玩够了就继续你的楼层战,”男性的嗓音低沉而不带一丝情绪,“眼睛瞎了么?放着致命点不动去扇人家的脸,攻击他的脖子,给你三分钟,结束战斗。” 是雷切。 众犯人风中凌乱了:卧槽,这理直气壮的——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啊老大! 人们面面相视,事实上,还没有哪个人敢站出来代表人民对这个正大光明站在旁边搞场外援助的红毛王权者发出半毛钱异议。 “……别嚷嚷,谢谢,你吵得老子……脑子都疼了。”自己也浑身疼得几乎要散了架,阮向远整个人都迟钝得像上了年纪的乌龟,下意识就抬起手想去砍教皇的脖子,但是对方却在这一秒猛地挣脱了他的控制,趁着他抬手的这会儿功夫,准确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一个翻身,将阮向远压在身下。 “操!”后背重重砸在餐厅冰凉地面的阮向远重重喘出一口带着血腥气息的浊气,破口大骂,“雷因斯,你他妈坑爹呢!” 直呼大名。 牛逼。 围观众犯人在心里默默给一只脚踏进阎王庙的黑发年轻人点了个赞。 “……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雷切站在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顺便满脸无奈反过来指责,“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了耳朵——下体,太阳穴,胃部,腰部到处都是弱点,我提醒你脖子你他妈就只看见脖子了?真的要被你蠢哭了,绥做了什么孽才收了你这么个蠢货当徒弟。” 众人:“……” 不得不承认,围观这俩明显默契不佳还非要打配合的两人打配合,还真是……非常有趣。 第141章 于是,当雷伊斯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里三层外三层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餐厅——狱警狠狠地皱起好看的眉,相当不耐烦地抓过一名距离他最近的犯人,恶声恶气地问:“干什么,提前开圣诞节趴体了吗?” “不是啊,楼层战啊。”被抓住的那名犯人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在看清楚了雷伊斯那张脸之后,他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做出个奇怪的表情,“说起来,好像还是三号楼的犯人在打楼层战——打了很久了,这在低层还真是蛮少见的。” “什么啊!”雷伊斯扔开这名犯人,一边头疼地叫骂着这群犯人能不能给自己省省心,一边努力地扒开人群往人群里面挤—— 当看清楚人群中央空地之上的主角之一时,雷伊斯愣怔了。 “……小远?……你搞什么。” ——恍惚之间,阮向远似乎听见有个人在叫他的名字,然后这个人似乎在问他,在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啊。 恩,这次是说真的。 阮向远依稀还记得,在第一次目睹了技术宅的惨状之后,那天晚上,不约而同地,他们谁也没睡着。 他们两再一次运用了黑科技溜出牢房,蹲在走廊里一边吹着冷风,一边聊人生聊理想——好吧,其实大多数的情况下,是阮向远在东拉西扯地胡诌。 不是他废话多,只是他有一种预感,现场一旦安静下来,话题将向着某个不祥的深渊一去而不复返。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当他围绕“黄头罐头有多么美好”而发表的八百字议论文发表完毕之后,现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在他身边,技术宅缓缓地靠着墙坐了下来,转过头,问了个差点吓死阮向远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当时,阮向远摇头摇得十分真诚——差点儿把自己的头给摇下来。 “你他妈以为我们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还能跑出来蹲走廊里聊天?”阮向远瞪着技术宅,非常诚实地说,“放眼看去,整个绝翅馆,能跟您老人家相提并论的也就剩二号楼的斯巴特大……恩,斯巴特了。” 技术宅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阮向远说了一句十分逗比的话,虽然把这书呆子逗笑这项成就还挺伟大的,但是黑发年轻人却还是不太服气地皱眉:“老子跟你说真话,笑个蛋。”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技术宅笑得有些停不下来,“斯巴特啊,二号楼王权者雷切的左右手,光是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吧……我怎么跟人家比,他是高层,我进绝翅馆快六年了,现在才爬到第二层。” 阮向远跟技术宅肩并肩地蹲下来。 这时候他旁边的人还在笑。 于是阮向远被笑得有些受不了了,这他妈,笑得跟女鬼似的,能忍? “我进来之前,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天才——如果当初我点头了,我就是安全局最年轻的程序员,你不知道,当他们的人找上门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真的很开心,原来我还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啊——”小丑的声音到这儿,却忽然沉了下来,“可是教皇不同意。” “……你管他同意不同意。” “没用的,”小丑又是一声意味不明地轻笑,“你不知道,所有的程序都是我们两人一块做出来的,放眼整座三号楼,能用一根头发走出牢房的不止我一个人……啊,你一定以为我每天晚上都在床上看书吧?” 阮向远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求别说!” “其实不是的,二楼的走廊其实我早已经看腻了。”小丑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对于我来说,这里到处充满着拥有教皇精液气息的空气分子。” 阮向远被小丑这句话搞得下意识呼吸一窒。 “他隐藏自己的实力,如果凭借脑力,他早就是高层了——大概就是因为这点,所以他特别的自负吧,这一点,或许白雀也能理解,他们都是不愿意成为高层的人,而不是,做不到。”这时候,阮向远听见他身边的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可是我不同,没有他,我什么都做不到……就连解开牢房密码锁的原理,也是当初教皇提醒我之后,我才发现的。” 这时候的阮向远已经顾不上同情睡神躺得一手好枪了,他清了清嗓音,全身心地投入了安抚身边这位玻璃心自卑帝的工作之中:“……可是最后解开锁的那个人是你啊。” 小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这还重要么?” 难道……不重要么? 阮向远懵了,瞬间有点搞不懂高智商人群的思考路线。 他沉默,想了想,正准备说些什么,一回头,在看到小丑脸上的笑容时,那一瞬间,到嘴边的人话都快被吓成了“嗷呜汪汪”,他哆嗦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异常飞快地在小丑的脸上抹了一把—— 果然湿漉漉地一片。 一边哭一边笑这种戏码非常琼瑶。 但是这一刻,阮向远必须承认,他被虐心了。 他动了动唇角,最后,吞吞吐吐地说—— “宅男……要不,咱们踩着你弟的脸,爬到他上头去吧?” “……” 北风呼呼之下,脑子里也进了西北风的黑发年轻人在那一天没有月光的夜晚,被牢友书呆子的那一处琼瑶戏成功地一把糊上了墙,当时,烂泥巴拍着胸口啪啪地保证,圣诞节前后这段时间内,他一定踩着教皇上位,带领本牢房全体战友,奔向美好的三楼。 “可是,为什么你到了三楼我们就可以一起上三楼?” “……” 这…… “为什么?你跟伊莱关系很好?” “……” 如果他特别喜欢自己的鸡蛋被偷的话……那大概会不错? “新人,说话啊。” “……这种细节问题,就不要在意了吧。” …… 回忆结束完毕。 镜头转回圣诞节前一天这一场提前到来的楼层战上。 此时此刻,阮向远几乎是筋疲力尽了。 当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口仿佛撕裂般的剧烈疼痛,当他看着周围的人都变得模糊不清,当他面前的教皇开始出现重影,他重重地喘息着,恍惚之间,他看见了站在雷切不远处的小丑——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但是,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家伙,却诡异地成为了阮向远非赢不可的理由—— 教皇的拳头很硬,揍在脸上很疼,当他被揍的时候,有时候还会一不小心咬着自己的舌头——嘴巴里的血腥味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可是阮向远知道,他累,教皇也累。 他们打了很久了。 一切的动作到了最后都变成了机械而无计划的。 当他被教皇揍翻在地,他觉得自己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虽然努力挣扎,但是手脚就好像在这个时候已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的,死沉死沉地,紧紧地贴在地面—— 然而,此时,脑海里回响的,只有一句震天的嘶吼—— 凭什么! 老子的小伙伴明明拉么优秀!! 凭什么被你踩在脚下!!! 凭!什!么!!!!! 要操,也该他妈是你被操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那是你哥啊人渣!!!! 眼睛被揍得再一次肿成了一条缝—— 当阮向远躺在地上,看着教皇踉踉跄跄地靠近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用尽全身地力气能做的,也只是抬起手挡住对方的下一次进攻——如此而已。 就这样失败了? 黑发年轻人缓缓地闭上眼—— 却在这时,他猛地听见了熟悉的男声。 男人的声音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夹杂在吵杂的人群中间,那低沉的声音几乎就要被掩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却还是就这样准确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雷切? 你说什么? 阮向远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脖子,于是他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样的站姿站在那里,此时此刻,他微微垂下眼,用那双异常凌厉的瞳眸盯着他,一瞬也不瞬地,他如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天神一般站在那里,唇角轻轻勾起,显得异常轻蔑。 “——放弃吧。” “——如果你只是这样的话,少来侮辱‘王权者’这个位置了。” “——我不接受随便动动嘴皮子喊喊口号,就妄图和我坐到同一高度的家伙。” 我不接受。 “……” 阮向远斯巴达了。 他挺尸在地,被揍得就还剩一口气——迎来的就是蠢主人的第二次“我不接受”?! 这能忍?!! 胸膛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从头到尾,阮向远都以为自己是身披战甲,胯骑白马,为了小伙伴的荣誉而战斗的骑士。 现在他发现他不是。 他大错特错。 黑发年轻人呲牙,当教皇再一次靠近,就要给他致命一击,他抬起手,狠狠地勾住对方的脖子,借着这股力道,他艰难地抬起了上半身,用自己的脑袋,重重地撞向对方的下颚—— 这一刻,他听见了咔嚓一声—— 这是脆弱的颚骨碎裂错位的美妙声音。 教皇甚至连吭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倒下了。 而阮向远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甚至忘记去看小丑脸上的表情。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在寻找一双湛蓝色的瞳眸—— 他才不是什么狗屁白马骑士。 他就是一条恶犬而已。 始终为了有一天能够雄赳赳气昂昂地一屁股蹲在蠢主人同一高度的位置上而奋斗,努力地想要爬上去,以叼炸天的姿态光明正大地呆在他身边。 如此而已。 他就是为了这个回到绝翅馆的。 这一点,他才不会忘记,呸。 第142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早晨在围观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反转楼层战之后,各个楼的犯人在狱警的带领下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大扫除活动—— 好吧,与其说是大扫除,其实只不过是每一个犯人都必须无一例外地、象征性地扛起劳动工具整理整理自己牢房以及擦擦地板之类的活儿罢了。 只不过这条例恰好无形中说明了,在这些“每一个犯人”“必须”“无一例外”的关键词中,潜台词是—— “王权者”包括在内。 通常情况下,四位王权者对于这种全民展开的无差别活动一向不太感冒—— 四号楼的王权者白堂好歹会看在雷伊克的面子上举着没有水的小桶以及比手帕还干净的抹布在各楼层的走廊上闪现一下。 一号楼的王权者绥虽然不喜欢劳动但是无奈他一直是比较习惯性守规矩的那一个,所以当少佳指挥着一堆犯人擦本来就一尘不染的地毯的时候,男人会皱着眉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而三号楼的王权者MT,则会选择抓紧这个时间跟自己的那些后宫来个特别设定背景的情趣,如果角落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三号楼的犯人们表示早就习以为常——而作为最不负责的狱警,雷伊斯自己都不见踪影,狱警只会在验收的时候才会从不知道哪个的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然后大呼小叫地对任何一处不合格的地方胡乱指责。 而作为二号楼的王权者雷切,则会选择彻底的失踪—— 自从这家伙当上王权者之后,每年平安夜当天早餐过后,少泽都会屁滚尿流地立刻开始组织二号楼众犯人展开“寻找王权者”的预热活动。 这一天也完全不例外——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栋楼的王权者光明正大地在站在一旁围观其他楼的楼层战还顺手搅了一桶混水,震惊过后,楼层战结束人们终于反映过来思考“雷切为什么会看这种无聊的楼层站”,而这时候,年轻的红发王权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泽满脸崩溃地宣布今年“找雷切”预热活动正式开始,奖品是“最先找到雷切的犯人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内放风时间可以延长半个小时”。 “真是热闹啊,少泽。”雷伊斯站在少泽身后满脸嘲讽,踮起脚看热闹似的看着热火朝天一拥而散的二号楼众犯人,嘴上不饶人地说,“啧啧,真羡慕你们这栋楼永远都那么充满了活力。” 大众脸狱警笨手笨脚嘴也笨,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瞪着眼看雷伊斯满脸优越感地哼着小曲儿飘过。 ——这个时候,谁也没发现,其实在楼层站之后消失的,当然不止雷切一个人。 阮向远也不见了。 被揍得鼻青脸肿之后可喜可贺地获得一大堆粉丝外加三层楼铺位一床的阮向远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呢?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对准二号楼的工具间。 这个极其简陋的工具间十分狭窄,和三号楼的工具间一样,工具间内,和房顶一样高的架子上摆满了扫帚以及撮箕,地面上原本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个小桶,它们被擦得干干净净,很显然,是少泽在几天前就老老实实将这些东西搬出来忙活了一番后的劳动成果。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些小桶似乎被什么人在挣扎之间踢乱了,横着竖着乱七八糟滚了一地。 在“找雷切”的预热活动中,有不少犯人曾经试图打开这扇今天应该是全天开放的门——但令人惊讶的是—— “奇怪,”DK微微蹙眉,放下门把上明显是松开的锁头,“门好像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雷切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睡一觉等劳动结束之后又非常准时地突然出现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我们‘我忘记了’这样,他……不太可能会找工具间这种大家最后肯定会来的,”站在DK身边的中年大叔摆摆手,有些不以为然,“所以他肯定不在里面,大概是少泽早上忘记打开了吧。” DK贴在门上停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他动了动唇角,正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却发现斯巴特大叔已经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了。 此时此刻,中年大叔正站在原地看着他并冲他招手:“走吧,晚上的烟火今年轮到二号楼准备了,老子还要去看着那些小鬼,雷切不在到时候不要出什么篓子才好。” “……”DK楞了愣,盯着斯巴特大叔到了嘴边的疑虑被他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在中年大叔的目光中,男人老老实实得就像是一个刚刚放学回家的高中生似的,浑身放松下来,走到他身边,获得对方一个赞赏的目光之后,心满意足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至于他们要去哪里要去找什么,对于这个时候的DK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与此同时,二号楼的工具间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 “——啊,走了么?” 低沉慵懒的男性嗓音打破了这令人心惊动魄的死寂。 “……” 没有回答的声音。 此时此刻,作为被提问的人也是唯一一名在场可以回答雷切问题的活物,餐厅神秘失踪的三号楼黑发年轻人被死死地压在冰凉的金属制门背上,只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此时,他的双手被一根原本用来捆绑扫帚的麻绳合拢捆绑住,绳的中间段被恶意地挂在门背后的衣帽挂钩之上,这使得他不得不保持着双手高举的羞耻姿势—— 当他身后的男人整个儿压上来的时候,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被迫贴在冰冷的门背上,疼痛,金属刺骨的冰凉似乎让阮向远的整个大脑发胀,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着,而非常矛盾的是,他这一瞬间失去的思考能力,罪魁祸首又仿佛是身后那副赤裸的胸膛所传来温度的灼热。 “怎么不反抗了?”雷切懒洋洋地,双手从后饶向前搭在黑发年轻人纤细的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暧昧摩挲着——他曲线完美的下颚此时正搭在黑发年轻人的颈窝处,每当他说话的时候,温热湿润的气息就好像存心挑逗似的,尽数喷洒在阮向远的耳垂处,“刚才不是动得很厉害吗?结果斯巴特大叔他们来了之后,又僵硬得像冰块似的……” 阮向远被雷切的一通抱怨搞得无言以对。 他疯狂。 他崩溃。 心里一万个后悔被这个红毛无耻怪物用什么“给你看个东西”的破烂理由骗到这个破烂地方——结果“给你看个东西”就变成了“看,我的老二”。 小学生都不会上当的拐卖理由,他绝顶聪明的阮向远却在雷切这里着了道儿。 裤子早已被扒到了膝盖下方,外套也不知道被扔在了哪个角落,衬衫前面的扣子散落一地之后就保持着衣衫大敞的姿态,就在三十秒前,当一瞬间他们听见斯巴特大叔和DK的对话声时,当时,阮向软只听见耳边传来男人淡淡地嗤笑,而后,就好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学生在刷存在感似的,男人修长的指尖从他的小腹划过,慢吞吞地爬上他的胸前,捏住他胸前因为紧紧贴在冰冷的门上而不自觉挺立的凸起处,猝不及防狠狠地捏了一把。 “呜……” 阮向远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 糟了。 心中咯噔一下,黑发年轻人猛地闭上了嘴—— 仿佛可以想象在他身后紧紧贴着他赤裸着上半身浑身只穿着一条军装制服裤子的男人唇边的笑容无声扩大,当他再一次,被无声却异常大力地摁回门上的时候,他几乎能通过门为传播介质,清清楚楚地听见在门的另外一侧,有一个什么人似乎也趴在门上试图听门里的声音。 阮向远缓缓地闭上眼,几乎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在阮向远已经做好了自己就要被捉奸在床的觉悟的时候,DK他们居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 当时完全松了一口气的阮向远甚至没有发现,黑色的影子从身后完全笼罩了他,此时此刻,他被笼罩在雷切的阴影之下,就好像是一只在食肉野兽魔爪之下的免费午餐,完全无力反抗—— 而雷切眼皮微微下敛,从他的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黑发年轻人的黑发衬托之下,从衣领处露出外的、白皙得过于触目惊心的颈脖,于是,在阮向远看不见的角度,红发男人那双蓝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双眸,从湛蓝的凌厉渐渐软化,而后,染上了饱含欲望深海般深不可测的色彩…… “很不错。” 男人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没有解释自己说的“很不错”究竟他妈的“不错在哪”。 阮向远也无心再问,因为这个时候,男人的手转移到了他结实挺巧的臀部,隔着最后一层遮羞般的内裤近乎于粗暴地揉捏,男人蹭在阮向远的身边,意外毫不嫌弃地和他脸贴着脸,勾起唇角,明知故问地缓缓道:“小鬼,这里——” 隔着内裤,男人却准确地找到了双臀之间的缝隙,那不知道曾经沾染过多少人鲜血的指尖,此时此刻却异常色情地沿着那条神秘的缝隙一路下滑—— “这里,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言罢,男人甚至还轻笑一声,在那臀部上拍了一巴掌—— 这一次他很有耐心地等待。 无论阮向远回答的是什么答案,他都—— “没有。” 非常满意。 雷切翘了翘唇角,那张英俊的面容上并未见丝毫的冷漠,然而,却仗着阮向远现在像块烧饼似的被自己压在门上不能转头更加看不见自己,他压低了嗓音,假装低沉地,嗓音中充满了危险的语气—— “撒谎。” 仿佛是为了惩罚,雷切狠狠地咬了一口阮向远的耳垂。 在黑发年轻人的痛呼声中,男人极其恶劣地继续用那种拖长了腔调的语气缓缓道:“我听说,你在进监狱的第一天就被人在浴室里上了。” 虽然那个人是我。 虽然那个用手指进入过你的人是我。 我不相信你忘记了啊。 现在居然敢在我的面前给我假装失忆。 “学会骗人了?……这么不乖,必须要惩罚一下才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不知道说主角小白的姑娘看的文和我写的文到底是不是一篇文= = 第二:有伏笔的时候,没耐心看,说文拖沓,没伏笔的时候,说文过于简单直白流水线,还是拖沓,SO,怎么写?……还是逼着我承认我写的就是一堆垃圾从头到尾就是拖沓?(。 第三:万事开头难,如果猜测以后每次阮爬一层楼我都会写三章那么长篇幅的,我无话可说。 第四:本文预计完结字数不超过68W,包括番外在内,担心我拖剧情拖字数的完全没必要,新文早就蓄势待发,我没这个爱好在旧文拖拖拉拉。 第143章 “等、等下!”阮向远压低声音喝住雷切的举动,感觉到放在自己臀缝之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黑发年轻人深呼吸一口气,“……不是说好了上一课才会……那个的么?” “……” 回答阮向远的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过了大约几分钟后,他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短暂的嗤笑—— “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吗?”雷切的下颚放在他的颈窝处,脸颊的一侧轻轻地贴在阮向远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摩挲带来令人不自觉颤栗的麻酥,而雷切的声音近在耳边,当他说话的时候,双唇似有似无地擦过黑发年轻人的耳垂,他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你看,我并没有主动邀功啊——” 男人一只手揽着阮向远纤细的腰,理所当然的拥有姿态,就好像怀中的人本来就应该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是你自己跑过来跟我说谢谢的,”雷切眼角透露出一点儿笑意,“……虽然当时还算有些疑惑不知道你在谢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自己送上门了的话,就最好不要浪费……你打架的时候虽然笨手笨脚,但是垂死挣扎的样子还是蛮诱人的。” 阮向远:“……” 这什么狗屁品味猎奇口味!! 雷切拦在黑发年轻人腰间的手松开,抬起来捏了捏他的耳垂:“既然喜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要还责问医生为什么自己的脚那么疼了。” 阮向远:“……” 雷切:“问完了吗?那我继续了哦?” 哦个毛线!! 阮向远:“等下!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啊——”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雷切很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跟他废话的耐心,男人近乎于粗暴地将他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拽下,跟平常人相比之下显得有些粗糙的指尖毫无前奏地就这样闯入黑发年轻人的体内—— 雷切有些艰难地抽动着中指,黑发年轻人因为紧张而完全紧绷起来的臀部使得他的每一个动作变得更加艰难,最开始是浅浅的抽插,而后,男人原本在黑发年轻人腰际间滑动的手也不老实地来到前方,仿佛是安抚一般地轻轻玩弄着他蛰伏于毛发之下的球体,此时,当他清晰地听见阮向远发出一声沉重的粗喘,卷起唇角,他埋入黑发年轻人体内的中指抽插的速度加快,感觉到那温暖暖紧致的内部的嫩肉一层层地紧紧地咬着他的指尖—— “真热情啊……” 抓住阮向远前方的手轻轻一握,粗糙的拇指指腹在他的前段处恶意摩挲,当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变得沉重,男人这才微微一笑,继续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舒服么?恩?” “放、放屁!……让我来,我也可以让你爽歪歪啊!” “还嘴硬,”雷切啧了声,“老子难得有心情照顾你一下,闭嘴乖乖谢恩就好了。” “……” “啊,也不用完全闭上,爽到想哭的话也没问题……呻吟也不错。” “……” “不过不可以太大声,谁知道DK他们会不会又跑回来。” “……” “听清楚了吗?” “……” 清楚个蛋,你的补充说明会不会他妈的太多了点?!阮向远深呼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打定主意想要从此一言不发……最后粗重的呼吸到了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与闷哼—— 极其熟悉的感觉。 进入绝翅馆当天,和浴室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带来的感觉几乎一样—— 甚至让人产生了“其实他们就是一个人”的错觉。 思及此,阮向远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哪怕他极力克制着,却也还是无法掩饰住此时前后方双双被刺激所带来的那种奇怪的感觉,疼痛,并且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伴随着雷切的手指越来越深入,男人毫无预兆地刺入第二根手指—— “呃——” 几乎是忍无可忍地,黑发年轻人扬起颈脖,男人双指并驾齐驱的快速在他后穴中抽插,那粗暴摩擦的程度让人无法忍耐,整个身体的内部在此时就好像完全燃烧起来了一样! 就在这时,从门外忽然再一次地响起了人对话的声音,这一次,来人似乎并不是只准备来看看而已,阮向远猛地一顿,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门上,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衬衫,伴随着外面的来人渐渐走进,他听见了自己及其熟悉的声音—— “喂,艾迪,你确定有听见里面有声音吗?” “我都说了有啊,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什么叫废话!今年轮到二号楼放烟火,老子作为狱警可是很忙的!” 是一个不认识的犯人,还有少泽。 少泽是狱警。 狱警手上有钥匙。 就好像要印证阮向远的猜测似的,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被迫贴在门上的阮向远清清楚楚地看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声轻微不耐烦的咂舌音从黑发年轻人的身后传来—— 此时此刻,阮向远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这一瞬间冲着喉咙管蜂拥而上,他微微瞪大眼,无声地张开嘴,在他从嗓子里发出无声的“呵呵”气喘声时,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来,猛地捂住他的双唇! “唔呜?——” “闭嘴。” 雷切蹙眉,飞快地一把抓下肩上的王权者披风,劈头盖脸地扔到阮向远脑袋上,顺手将他往自己身后一塞,而后,在阮向远惊悚的注视下,男人甚至不等他阻止,就在钥匙拧动的第一时间,主动拧开了门锁—— 红发王权者在门外之人猝不及防之时猛地一把拉开门,高大的身影完全堵住了门缝处,让门外两个人对眼前情况除了干瞪眼傻愣完全不知所措,他们微微抬起头,只看见半个身子隐藏在阴影之下的红发男人面色阴沉—— “干什么?” 雷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不耐烦和十分危险的警报信号。 少泽更加是很没出息地被男人所散发强势气场直接逼得后退一步,大众脸狱警显得有些大脑短路,面对气势汹汹的红发男人,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液,狼狈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结结巴巴地叫了声男人的名字后,又清了清嗓音,眨眨眼,显得有些楞兮兮地道:“……那个,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都在找你。” “找老子干什么?”雷切满脸不爽。 少泽:“……啊?”当然是找你坐镇今年的烟火会啊!! 雷切:“放烟花是吧?” 少泽:“……咦?……恩,是、是啊!” 雷切啧了声,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不情愿,却还是在门外两名已经快要吓破胆的可怜虫的注视下,紧紧蹙眉,粗声粗气地说:“知道了,老子会去的。” 少泽张张嘴,仰头看着雷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得到了这么催人泪下的美好回答——这是圣诞节礼物吗?是吗是吗是吗一定是吧——虽然在过去的几年里这货只有在收到礼物的时候会随手选一个手边的东西塞过来回答一句“哦圣诞快乐”…… 但是听说时间是会改变一切的!!!!!!!! 就连雷切也…… “都说了老子会去!”雷切挑起眉,恶声恶气地说,“还杵在这里干嘛?不用去做准备工作了?” “……” 事实证明,哪怕是时间大神也没办法撼动雷切·雷因斯的世界。 少泽沉默,虽然雷切说的似乎很对准备工作是很多没错啦,但是他……好像又觉得其实哪里不对。 直到工具间的门呯地一声摔在他脸上。 捂着被撞痛的鼻子,大众脸狱警悲催地后退几步,十分悲愤自己在二号楼全无地位的同时,又矛盾地满足于在三请四请之下终于在时隔五六年之后的今天再一次能够在重要的晚会上看见雷切的这项殊荣。 只不过…… “他那么急吼吼是要干嘛去啊,”少泽揉着被砸得发红的鼻尖,小声地抱怨,“就算起床气也要有分限度吧,而且这里是工具间——工具间啊——下午还要搞劳动,这是逼着全体二号楼的犯人在他那张阎王爷的脸底下拿工具吗?!” 一直站在少泽旁边的犯人甲干笑一声,蛋疼地摸了摸胸口安抚一下跳动得过快的小心脏,最后拍拍狱警的肩,幽幽地提醒:“雷切的裤子是开的,没看见吗?” 少泽一愣,显得有些无辜地回头问:“什么?” “……老二都竖起来了,”犯人甲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你现在能活着跟我说话已经是开启上帝模式了还不懂吗——快走啦,难道你还想站在这门边等着雷切做完伺候他沐浴?” 少泽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僵硬了些:“……什么?” 犯人甲:“你智商真的很有问题,雷切在跟人做爱,不懂吗?” 少泽面无表情:“这次懂了。” 犯人甲:“做到一半被你打断了,不懂吗?” 少泽继续面无表情:“懂。” 犯人甲:“此时此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能活着真好,”少泽面瘫着脸,十分麻木地说,“以及——走,就现在。” …… 此时此刻,工具间里,也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红发男人甩上门,低低咒骂一声后转身,伸手一把将盖在黑发年轻人脑袋上的深蓝色军装外套拽下来,在看清楚阮向远的脸的第一秒,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刚才没发现,现在是后劲上来了吗?你的脸居然被揍得这么惨。” 第二句是—— “……举着这种猪头脸就不要做出一脸吓尿的表情了,整张脸都堆起来,你让老子怎么继续做下去?” 阮向远保持着缩在门后的动作,半个身子僵硬地依靠在门边,他张张嘴,最后因为整个人神经的突然紧绷和突然放松整个儿失去了语言能力——于是他也没能告诉雷切,如果他做不下去,简直是逼人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不过算了。” 伴随着男人近乎于叹息的声音,阮向远觉得双脚腾空,他眨眨眼,发现自己整个人被雷切就好像是拎小鸡崽似的拎了起来,然后轻而易举地,雷切将他放在了工具间的器材垫子上——这些垫子作为年终体能考核的工具,一年才会用到一次,所以阮向远一爬上去,猝不及防地就被灰尘呛得打了三个喷嚏。 与此同时,雷切一把将他挂在膝盖上的裤子拽了下来。 阮向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从垫子上面爬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就还剩一件三号楼的普通犯人白色外套。 雷切后退了两步,随手将阮向远的裤衩扔在狡辩,他叉腰眼皮微微下敛,最后说出了一句今天为止最好听的话—— “我发现你还蛮适合白色的,MT那套衣服穿在你身上应该还不错。” 阮向远一愣,抬起头,看着雷切的时候,男人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不含任何情绪——简单的来说,这货居然是在无比认真的情况下,说出这句十分像是在开玩笑的话。 阮向远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声谢谢,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把语言组织得丰富一些,红发男人已经慷慨地大手一挥,一步向前,他随手将阮向远翻了个身,让他保持着脸压在柔软的垫子上,屁股高高撅起的诡异动作,白花花的屁股结实挺翘,伴随着黑发年轻人的挣扎,就好像是跳艳舞似的在红发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晃得人下面发疼。 雷切蹙眉,毫不留情地“啪”地一巴掌重重拍在那手感良好的屁股上,粗暴地命令:“不要乱动!” 阮向远脑袋埋在软垫子里,挣扎不起来,最后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句子—— 于是屁股上又是“啪啪”两巴掌。 简直不能忍!! 阮向远猛地抬起头:“干蛋?还没完了是吧?” “警告过你在老子面前不要说脏话,”雷切挑起眉,“去你娘的,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对于这种将只准当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人,阮向远能做的只能是—— “……” “不要惹我生气。”扔下这么一句作为结束语,接下来雷切话语一转,用十分让人轻易忽略的语气说,“趴好,我要进去了。” 说完,双手抓住那被自己拍得通红的臀瓣,猛地往着相反的方向掰开,在黑发年轻人挣扎的时候,男人满意地将双股之间那因为因为紧张和遇见冰冷空气而不自觉收缩的褶皱处看了个遍,当他试图伸进一根手指再继续做扩张的时候,却被黑发年轻人一个灵活的甩臀动作给撞开了手—— “……” 阮向远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挣扎所获得的初步成功! 但是他甚至没有时间庆祝,因为当他回头看清楚身后男人的阎王爷脸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样才不会被殴打致死—— 他瞪着雷切,勇敢地接上了对方凌厉的目光,而后,心里滴着血,满脸真诚地说:“可、可不可以,再、再打我一下,那样好带感。” 阮向远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缓慢地、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勾起唇角—— 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中,倒映着他尴尬的脸,脸上就像是糊了一盘子的番茄酱一样,那么红,那么艳。 羞耻感已经爆掉,下限已经跌破。 从此没有节操可言——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装逼犯,作个蛋,你的菊花我来干。 此时此刻,阮向远觉得这句话就可以刻在他的墓志铭上,再合适不过。 第144章 “原来你喜欢这种么,”阮向远感觉到握在自己腰上的手往下滑了滑,于是雷切的手就这样有意无意地搭在他的胯骨处,从说话的语气猜测,男人的心情似乎不错,他拖长了腔调,有些懒洋洋地,发出低沉的嗤笑,“还真看不出来。” “……当然是开玩笑的,”阮向远咬着后牙槽,“我这么正经的……” “我要进去了。” “什么?” 阮向远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回头,然而,红发男人很显然并没有那个闲心回答他的问题,话语刚落,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什么样的蠢问题,黑发年轻人惊叫一声迎来一阵翻天覆地,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只甩饼似的被雷切轻而易举地转了个面儿撅着屁股的姿势变成脸朝上的仰躺—— 人们都说,因为低头的时候面部肌肉会因为地心引力而松弛下垂,所以对于正常人类来说,低头俯视的时候是每一个人的死角。 但是雷切不是。 至少此时此刻,当阮向远躺在器材软垫上抬起头仰视他的时候,红发男人依旧显得比较英俊潇洒……他赤裸着上半身,之前作为上半身唯一遮盖物的王权者制服已经被随手扔到了地上——非常标准的倒三角体型,肩宽腰窄,胸前肌肉紧实线条清晰没有一丝赘肉,这让同为男人的阮向远产生了一瞬间的自卑感—— 同为男人的情况下,雷切像狮子,而他却像是一只白斩鸡。 “看什么?” 下颚被往上挑了挑,阮向远十分配合地顺势掀了掀眼皮,于是他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对视上那双缺乏丰富人类感情的湛蓝色瞳眸,此时此刻雷切看着他,男人的上半身微微往下压,这让他们几乎变成了鼻尖顶着鼻尖的亲密姿势,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让阮向远一时间并没有看清楚男人唇角那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阮向远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从来不敢想象会有今天这样的一天可以这么靠近雷切。 只有他们两人。 以人类的角度,用肆无忌惮的视线大胆地看着对方赤裸的身体。而作为被看的一方,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乐意的情绪—— 这让阮向远产生了一种“拥有者”的错觉——就比如说,雷切其实是他的所有物。 自私的,个人的。 以及,完全的。 他近乎于呆傻地瞪着雷切,看着男人漫不经心地用修长的双手扳开他的双腿,瞪着眼,阮向远看雷切的双唇动了动,明明说的是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语言,但是他说的话就好像直接从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似的,完全没有经过大脑,阮向远在绞尽脑汁地努力试图思考却发现大脑中依旧一片空白之后,妥协了,抬起头,有些无奈地问眼前的男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感觉到笼罩在自己头顶的阴影又往下压了压,此时此刻,雷切高挺的鼻尖是恨得碰到阮向远的了,男人的手明明火热一片,奇怪的是,他的鼻尖却冰冷地让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近在咫尺,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最后重复一遍,抱住我的脖子。” “……” 这道近乎于亲密的邀请让阮向远眼皮一跳,放在器材垫上的指尖下意识地动了动,但是却依旧没有抬起来,尽管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是非常想照办的,奈何不知道为什么,手却如同被鬼压床了一般完全失去了控制,浑身上下僵硬的只剩下一双眼珠能在眼眶里动了动去—— 顺便暴露了他的不安情绪。 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依旧是僵尸一样躺在垫子上瞪着自己,耐心燃尽的雷切挑挑眉,发出一声咂舌,终于不打算继续跟眼前的人玩纯情游戏,那只巨大的手抓起身下人的脚踝,用力往上提了提顺手帮助他缠在自己的腰间—— “啊……” 下意识地抬了抬腰,阮向远不安地感觉到了什么坚硬又有些柔软的东西在自己的臀瓣上划过,那东西灼热异常,触碰到的地方还诡异地留下了湿润的感觉,就好像那个东西似乎分泌出了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粘液…… 就好像是存心戏耍一般,雷切抓着自己的坚挺,故意从阮向远的脊椎末端开始,沿着臀缝一路向下,带来的瘙痒和触感似乎无声地在告诉身下的人下一秒即将进入他的东西的尺寸究竟有多少可怕—— “我要进去了。” 同样的话,雷切重新重复了一边,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做过多的等待,不等阮向远出口阻止,在男人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近乎于粗暴地从两边将挡在自己面前的臀瓣向两边掰开,而后那粗大的器官便十分凶狠地捅进了那之前只是草草做过扩张的紧致后穴当中—— “啊啊啊啊——操你——唔!” 身体仿佛被那毫不犹豫一捅到底的粗大性器撕成两半,在阮向远因为这剧烈的疼痛而失声痛呼的时候,他的脏话却双唇上猛地咬上来的冰凉薄唇被完全堵在了嗓子眼里,雷切的双唇就和他的鼻梁一样冰冷,就好像是要发泄什么情绪似的,男人粗暴地啃咬着他的双唇,湿滑的舌尖舔过黑发年轻人的唇角—— 在他怔愣之际,趁机一举进攻,撬开他的牙齿,疯狂地侵占他的口腔内部。 有些应接不暇地应对着男人令人几乎窒息的深吻,阮向远只来得及抓紧时间从鼻腔中呼吸沉重的粗喘,此时此刻的工具间里,只有来自雄性双方的粗重喘息声以及唇舌交替时,交换唾液时候发出的淫靡水声。 “痛……痛……操,轻、轻一点啊——” “什么?老子都说了,不要在我面前说脏话啊!” 仿佛是惩罚一般,那巨大的玩意又往里用力撞了撞,阮向远几乎欲哭无泪,身体的内部被那一举入侵的粗大所完全填满,然而令人感觉心惊的是,男人下身的那玩意就好像是一根有违背常理的存在一样,当它艰难地挤入那精致而微微湿润的后穴,被一层层仿佛自主要上来的嫩肉所包围的时候,它居然还在不停地变得更粗更硬—— 阮向远的手死死地抓着雷切的手臂,修剪干净的指尖没有多余的指甲却依旧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雷切低头看了看,那深深陷入自己皮肤中的指甲沾染着不知道是他还是身下人的血液,知道这货是痛狠了,男人挑挑眉,拖着对方臀部的手随便拍了拍,用哄婴儿似的沉声道:“放松,指甲要被你掀起来了蠢货——” “你来给我捅一下,”阮向远咬着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嘲讽笑容,“再来试试看屁股后面插着个不明物体的情况下能不能放松……” “什么不明物体……” 雷切嗤了声,看上去对于自己的老二获得了如此差的评价十分不满,他加重了剩下的抽动,动作也越来越大,浓重的粗喘音从他鼻腔深处响起,看着身下的人随着自己的每一次撞击发出近似于哭泣和呻吟之间的闷哼,感觉着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指尖越陷越深—— 红发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正顺着手臂的肌肉曲线哗哗往下流的血液,忽然间,他手臂一个用力,将黑发年轻人整个人从垫子上捞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忽然整个身体悬空让阮向远下意识地发出一连串惊叫,身体因为失去了支撑整个儿往下沉了沉,却因此而像是主动将插在体内的器官更加深入地纳入自己的体内,前所未有的深度让雷切愉快地挑了挑眉—— “嚷嚷个屁,想把全世界都叫过来么?” 和身体本身的抗拒完全不同,一早就发现这货柔软的内壁早就已经宣告叛变,老老实实又乖巧地饱含着自己的下体,男人勾起唇角,啪啪地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臀部,他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紧接着,男人完全无视阮向远趴在自己耳边完全凌乱的呼吸节奏进行着更加激烈的抽插,每一下都是大开大合,几乎完全地抽出之后,再狠狠地撞进去,下体沉重的球体重重地拍打在黑发年轻人的臀部,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啪啪声响—— 男人十分恶劣地发现自己居然非常喜欢听这个小鬼发出无奈又屈服,又仿佛夹杂了别的什么情绪的细碎闷哼。 与此同时,红发男人已经完全带领着怀中的人脱离了器材垫子,这让阮向远完全无处可逃如同困兽一般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怀抱—— 每一次的撞击,他都像是大海中完全失去的方向的破烂木船,完全失去了主导地位,任由那个完全将他包围起来的环境主导者一切的发生…… 一次次剧烈的冲撞,后穴被摩擦的疼痛,让阮向远每一次的晃动都产生了下一秒就会散架的错觉。 “所以,都告诉你抱住我的脖子了啊。” 男人不负责任地推卸,反过来责备。 “呸……!唔——嘤嘤嘤嘤——去你娘的……” 嗓子里发出的呻吟断断续续,从最初的疼痛之后,某一刻开始忽然从身体的内部出现了一丝奇怪的快感——最开始,阮向远以为那只是在被无数次的摩擦之后,完全麻木的内部产生了该死的错觉。 但是他很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主动靠近男人,后穴令人毛骨悚然地开始自己收缩,就好像是在无声地邀请着被更加粗暴地进入! 阮向远老老实实地抱着男人的脖子,整个人如同一只树蛙似的牢牢地挂在男人的身上—— 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的这个动作,雷切嗤笑:“真是淫荡的小鬼啊……” 责备的语气,话语中却充满着不该有的纵容。 终于不用再完全支撑怀中人的全部重力,此时,雷切腾出空了一只手,爬上黑发年轻人的脸颊,粗糙的拇指指腹摩挲着他因为激动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变得发红的眼角,在淫靡的水声与撞击声中,雷切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准备好了没?带你去参观一下二号楼的王权者牢房。” 第145章 “呃呃呃啊啊啊——嘤嘤嘤嘤——哈?” 雷切只听见自己耳边凄凄切切各式各样变化繁多不带重样的呻吟戛然而止,那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熊脸从自己的颈窝间抬了起来,男人转过头,对视上一张猫鼻肿脸万紫千红还被干得湿漉漉的复杂大脸,此时此刻,因为震惊,对方整个熊脸处于静止状态。 雷切面无表情地评价:“丑死了。” “……”良久,阮向远这才眨了眨眼,“你刚说什么?” 请注意,此时他的爪子还老老实实地挂在红发男人的脖子上。 “带你去我的牢房,”雷切撇开视线,表示对这张脸有些接受无能,他望着工具室的一脚,淡定地回答,“这里太小了,不方便,而且你总是乱叫,有别的人经过会暴露。” 阮向远:“哦。” 原来你也有羞耻心,真是难得。 阮向远刚想夸奖一下蠢主人半年不见居然还学会了“羞耻”,却不料这个时候,得到了同意的雷切将自己的欲望更加深入的埋进了他的身体里,嘴里还嘟囔着“趴好了别让老子的老二掉出来”之类的命令,然后,雷切就这这样深埋入他体内的姿势,弯腰,一把从地上捞起了那件宽大的王权披风,顺手劈头盖脸地将阮向远整个人笼罩进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阮向远听见了开门声。 在他两条大白腿还像个青蛙似的缠绕在雷切腰间的情况下。 雷切开门了。 寒冷的风夹杂着新鲜的冰雪气息从门缝之外吹进来,吹进来,吹进来…… 王权披风下摆扬起,寒风吹到了他白花花的屁股蛋,屁股蛋,屁股蛋…… 此时此刻,阮向远的双手猛地收拢,猛地使力让雷切发出一声不适应的窒息声,很快地,他听见耳边,红发男人不太满意地说:“放松,你他妈想勒死我?” 我他妈岂止是想勒死你。 阮向远脸黑了黑,转念一想说不定只是蠢主人今天再次忘记带智商出门,其实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于是他顿了顿,之后抬起爪子,拍了拍雷切的肩膀:“要不先放我下来?” “不放。” 斩钉截铁。 并且为了加深语气,男人还配合地将之前移动之间稍稍滑出来一截的器官往里顶了顶——当阮向远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为自己一不小心好像被碰到了某个不能说的点而紧绷而紧张而抓狂而窒息的时候,男人的喉头动了动,发出一声明显的满意叹息。 “你准备就这样出去?”阮向远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吼道,“你不怕冻着你的老二?!” “闭嘴,不许趴在老子耳边嚷嚷,”雷切皱皱眉,“这里到二号楼的走廊没多远距离,冻不着,没那么娇贵。” 阮向远:“……” 看来雷切是真的以为他在真心关心他的老二? 看来雷切是真的以为他在真心关心他的老二。 呵呵。 黑发年轻人整个人还处于斯巴达状态的时候,一只大手压着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往披风里塞了塞——力道很大,这个动作阮向远还挺熟悉,当年他还是毛茸茸的狗崽子的时候,经常和雷切搞这种“我要往外爬”“你给我滚回披风里”的游戏,现在当他换成人类的时候,雷切依旧把这个动作做得十分顺手—— 只不过他现在是当年的十倍大小…… 所以此时此刻被整个儿塞在雷切的王权者外套中,只露出了一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以及一双腿缠绕在他腰间的阮向远个人认为,这个动作无论如何都充满了违和感。 “走了。” 雷切扔下这么一句不负责任地话,就这样抱着阮向远走出了工具间的大门——阮向远整个脑袋埋在雷切胸前,刚开始,阮向远还只是在担心走一半松松挂在他脑袋上的制服会掉落,但是当雷切往外走了不到五步,他立刻发现了新的问题—— 每当雷切往外迈出他的左腿,他的老二会往外滑一点。 当雷切又迈出他的右腿,他的老二就又塞了回去。 于是,伴随着男人悠然自得、大步流星,两人还链接在一起的下体进行着十分自然而然的活塞运动——并且随着雷切的走路快慢以及跨步幅度,抽插时候的深度和力度以及频率都会发生不同—— 随时都会有新的惊喜。 剩下被他抱在怀中的黑发年轻人只剩下断断续续咿咿呀呀嘤嘤嘤的低声呻吟,最糟糕的是,阮向远感觉到,有什么可疑的液体正伴随着他的快感越来越强烈,悄悄地从他们此时交合的地方随着地心引力悄然滑落…… 于是阮向远开始挣扎。 他开始表达自己的抗议。 雷切在喝斥了他几次之后,发现带来的后果只是怀中的人动弹得更加厉害,索性任由他去——事实证明雷切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当他们路过一个无人的拐角,因为阮向远的一个引体向上动作,之前挂在他头上的王权者制服整个儿滑落了下来。 雷切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阮向远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然后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有什么人正在往这边来,他的鞋子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响声的频率来看,这家伙走得很快,也许不用半分钟,他就能看见阮向远浑身赤裸地挂在雷切身上的模样。 阮向远后悔了,他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瞳眸在眼眶里无声地转动。 雷切挑挑眉,淡定地回视他。 阮向远开始呲牙咧嘴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焦急——配合此时他脸上万紫千红的一片,这个表情非常到位。 雷切看懂了,可惜还是只是就这样,淡定地回视他。 随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阮向远咬着后牙槽,压低嗓音骂了句“操你大爷”,决定用必杀技—— 他伸出手,用力捏住雷切的耳垂。 “……?” 雷切愣了愣。 这个动作他非常熟悉。 和以前无数次想探头出来捣乱却被无情地塞回他怀中最终恼羞成怒的狗崽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曾经,有这么一个毛茸茸的生物就是这样发出嗷呜地一声之后,站在他的手臂上,死劲儿伸长毛茸茸的大爪子,吐着舌头去蹂躏他的耳垂作为报复。 雷切陷入了沉默。 成功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红发男人双手僵硬,阮向远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捏着雷切的耳垂开始肆意玩耍捏弄,不到十秒,他就听见男人发出一声低声咒骂,啪地一声拍开他的爪子,大手笼罩在他的头顶,将他的整个脑袋强力地塞回了自己的怀里—— 与此同时,阮向远用余光看见,有什么人从拐角处出现。 缩在雷切的怀中,听着男人跳动频率毫无变化的心跳,阮向远老老实实。 来人似乎看到雷切之后站住了脚步——奇怪的是,和普通的犯人不太一样,这家伙似乎没有和雷切打招呼。 有问题。 阮向远微微眯起眼,听着雷切的声音伴随着胸腔的震动,在脑袋顶上响起—— “怎么是你?” 听雷切的语气,来人的出现似乎并不是那么让他觉得愉快,阮向远正扳着手指数绝翅馆里还有什么人这么能惹雷切讨厌,还没来得及数清楚,就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来办楼层交接剩下的事宜。”那个人说,“你怀里的那个人是谁,雷因斯哥哥。” 雷因斯哥哥? 我操。 阮向远掰手指的动作一顿,他伸出手,仗着有衣服掩盖,在衣服里戳了戳雷切的胸口。 张开嘴,对着男人的胸膛,阮向远无声地说。 操你大爷,白莲花,关你屁——事。 “不关你的事。” 同时,就好像听见了怀中人无声的呐喊一般,红发男人用平淡无起伏的声音回答—— “你什么时候以为自己有资格来过问我的事了??” 嗓音异常冷漠,让人听着就好像是十二月寒冬里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 除了阮向远,此时此刻的他,简直是觉得春风洋溢,鸟语花香。 作为奖励,黑发年轻人狐狸似的嘻嘻无声呲牙笑了笑,后穴猛地收缩,感觉到托着自己的那双大手动了动,很显然是接受到了他的好意,于是,黑发年轻人一双原来乱动的手此时此刻也跟着活动了起来,就好像挑衅似的,他慢吞吞地勾上男人的颈脖,当他的手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满意地感觉到外面很显然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动作,气氛仿佛凝固…… 阮向远勾起唇角,整张脸都贴在了雷切的胸口之上。 就好像料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雷切抬起手,将那眼看着就要滑落的外套往上拽了拽。 “不要乱动。”用只有两人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男人嗓音低沉地警告。 阮向远当然不会听话。 他仰起脸,一口叼在了雷切的喉咙上,在感觉到抱着他的双臂遽然收紧的同时,微微眯眯眼,他伸出舌尖,在男人的喉结上画着圈舔弄…… “快走,”他卖力地动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你老二埋里面倒是不冷,老子屁股蛋还冷呢,操。” “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阮向远动作一顿,将脸挪开了些,他低下头,紧紧地靠着雷切:“你说吶?” 在黑发年轻人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而后,抱着怀中除了手脚之外,就连头发丝都完全地包裹在制服之下的黑发年轻人,大步流星地,目不斜视地,与米拉擦肩而过。 第146章 …… 最后事情发展的节奏是这样的—— 第一步,二号楼的犯人们都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老老实实的搞大扫除,真是难为他们了。 第二步,更加难为他们的是,当他们将地板擦得光可鉴人的时候,忽然从外面踩进来了一双沾满了凝土加融雪加枯枝烂叶等系一列不明物体的军靴。 第三步,某蹲在地上、猫着老腰一年到头从来没此时此刻那么辛苦、正埋头苦擦地板的高层犯人猛地一愣,面对自己被无情蹂躏的劳动成果,他简直不敢相信有什么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于是他下意识抬起手,十分愤怒地啪一下一拳推开了自己身边的小桶,在小桶的水泼洒了一地并且飞溅到了来人的鞋子上这样丰富的背景音中,他猛地抬起头,愤怒得双眼发红。 第四步,那个糟蹋了他劳动成果的人脚一顿,低下头来,疑惑地问:“怎么了?埃尔加。” *第四步备注:放眼整个绝翅馆,敢直呼二号楼二十九层大高层“华罗德埃尔加”此人大名的,只有一个人。 第五步,于是埃尔加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地将自己一巴掌甩开的小桶捡了回来,然后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手滑而已,老大,你居然回来了?” 第六步是雷切列行公事地微微一笑。 第七步是雷切转身离开。 第八步是全体被安排擦地板的二号楼犯人在红发男人转身的那一刻,集体看见了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双又白又嫩的猪爪子,以及青蛙似的夹在他腰上的白花花的大腿——又以及松松垮垮挂在雷切腰间,那令人难以直视的、此时正迎风飘荡的腰带。 最后,以二号楼众犯人的羞耻度下限跌破一地作为完美终结。 手持抹布的犯人A:“这是雷切老大送给我们的圣诞礼物?” 手持小桶的犯人B:“现场做爱?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的良心大回馈么?” 偷懒划水中的犯人C:“好评。” “雷切忽然携带不明物体出现在大扫除现场,衣衫不整双双离去”事件最终传到三号楼,三号楼的众犯人的反应是喜闻乐见以及大快人心,因为除了MT之外,大庭广众之下秀下限的王权者终于又多了一个,于是在众人哈哈哈哈哈的时候,三号楼的三层走廊,从角落里传来了大板牙的大嗓门—— “你们谁看见我们家阮向远了?” 老神棍:“没有。” 技术宅:“没有。” 睡神:“……没有。” 阮向远的众室友:“……” 面面相觑,长达十秒的沉默之后,在众人哈哈哈哈的背景音中,阮向远的室友们集体呵呵呵呵了。 现在让我们将镜头转回二号楼。 在蠢主人目不转睛大步流星地跟米拉擦肩而过的时候,阮向远是爽的。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爽完之后,他遭到了如此惊天巨雷的报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显然今天智商欠费的蠢主人就这样以同样的姿态,目不转睛大步流星地,在走廊上跟二号楼众犯人一一擦肩而过。 “紧张什么,快被你夹断了。”在走进王权者电梯的时候,雷切还理直气壮地指责,“盖得好好的,头发丝都看不见,谁知道你是谁。” 周围终于没有人了,于是阮向远猛地一下窜了起来,他用力掀开盖在自己脑袋顶上的外套,哪怕再没脸没皮此时此刻也是脸涨得通红和猴屁股似的:“等雷伊斯那个大嗓门嚷嚷着点名的时候,全体三号楼的人就会知道老子离奇失踪了,然后不到晚餐时间,全体绝翅馆的犯人都会知道老子在正确的时间没有出现在正确的场合,而在某个不正确的时间你雷切的怀里扛着一个不正确的人。” “然后呢?”雷切挑眉。 “然后明天你就等着被采访跟三号楼的底层勾肩搭背是什么心态吧。”阮向远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告诉他们‘因为真爱’,你最好选个其他的答案以免重复。” 雷切停顿了下。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所谓“因为真爱”是阮向远认真地在说这件事还是开玩笑的——但是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男人决定不再对这个问题进行深究,他只是突然伸出大手,将面前这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塞回了披风里—— “没人有胆子来问我这种事,你多虑了。”男人的嗓音听上去十分淡漠,“藏好,电梯也是透明的。” 阮向远用了三秒犹豫,第四秒老老实实藏回了衣服里。 电梯到达三十一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阮向远发现至少从走廊来看这里和他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当雷切抱着他从电梯门里走出来踏上走廊的地毯,男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缩在他怀中的黑发年轻人顿了顿,周围熟悉的空气以及满满的雷切身上的专属气息让他整个人都坏掉了—— 铺天盖地的重回故土的感慨以及强烈的归属感。 此时的阮向远只想从男人的怀中蹦跶下来,一路狂奔进那个他所熟悉的地方—— 茶几上的饼干盒,里面专门空运来的新鲜曲奇很美味。 木头架子上的金鱼缸,金鱼缸里的小黑是曾经从他嘴巴里九死一生过的黑色金鱼。 雷切的床边有他专属的软垫,和蠢主人赌气的时候他都会缩成一团睡在那里,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 书架上曾经让他心心念念的报纸们。 书架旁边晒太阳专用的飘窗。 当雷切转过身去锁电梯的大门开启闲人勿扰模式时候,阮向远的脸放在男人的颈窝里,当他他转了个方向抬起头,在那一瞬间,黑发年轻人抱在男人脖子上的双手倏然收紧,黑色的瞳眸微微收缩—— 阮向远一眼就看见了在走廊的尽头有一只粉红的狗食盆正靠着墙,安安静静地放在雷切的牢房门旁边处。 和粉红色的狗盆紧紧挨着的是一架金属的犬类专用厕所。 它们都好好地摆在那里,不用走进也能猜到,此时此刻的它们大概就好像是天天在使用中时候一样,一尘不染的。 阮向远张了张嘴,却发现此时此刻他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声带,失去了所有表达的能力,他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脖子,像个白痴一样地瞪着那两样他熟悉的东西——曾经他以为雷切早就应该丢掉的东西。 直到雷切的大手落在他的头顶上,就像是安抚宠物似的拍了拍,阮向远再一次随着男人的转身被强制性地移开了视线,紧接着,他的背被死死地抵在冰冷的走廊墙面上,下颚被人捏住微微往上挑起,阮向远抬头,对视上红发男人那双湛蓝色的瞳眸,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在看什么?”雷切显得有些莫名,“一副要被欺负得哭出来的蠢样。” “……老子才是要被你蠢哭。” 低低地嘟囔着,就像是鸵鸟似的阮向远低下头,他的手还死死地抱着雷切的脖子,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雷切的手从他的下颚拿开,撑住了他背后的墙,男人一手轻轻揽着他的腰,就这样开始重新新一轮的抽动,起初是轻微而缓慢的,那粗大的坚硬部位小幅度地浅浅退出又缓慢地重新进入,微妙的摩擦感令人止不住地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未知的瘙痒仿佛从脚趾开始一路传到心脏。 而后是一次毫无征兆的重重撞击,阮向远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骨骼撞击到背后的墙上发出的磕擦轻响,雷切放开了他的腰部,此时此刻阮向远完全失去了支撑,只能靠着下体跟男人说链接的唯一部分作为身体的全部承重—— 这让的深度注意让人每一根汗毛都树立起来唱国歌。 “这样舒服么?”男人的声音略带笑意的嗓音,低沉因为沾染欲望而显得有些沙哑,当他用这样的语调说话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二号楼的非人类王权者—— “还是需要更加用力一些?” “唔……放、放屁!” 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嗤笑,就好像是对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嘴硬的惩罚,接下来的撞击一次次地变得更加用力,淫靡的液体从两人连接的地方溢出飞溅甚至弄湿了雷切的裤子—— 无意间抬起头,黑发年轻人却为眼前的一幕说惊得微微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在自己的双眼中不断放大的俊脸,而雷切从始至终都保持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仿佛刚才说话的时候,话语中说带着的戏谑和温和都只是阮向远自己一个人说产生的错觉。 男人的薄唇显得有些冰凉,舌尖灵活得就像是一条蛇,他轻而易举地用粗暴的气势一举攻入,哪怕是在接吻的过程中,红发男人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用不容拒绝的强势侵入阮向远的口腔,空气中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唇舌纠缠的声音,粗重的喘息…… 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从唇角无声地流下,因为靠得太近,此时此刻,阮向远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被雷切身上说带着的特殊气息满满地包围着…… 阮向远从来不觉得,雷切这种有洁癖的人会有在跟人打炮的时候顺便接吻的爱好。 然而,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他的臀部被高高地抬起,巨大的器官由下而上地重重贯穿,黑发年轻人的身体因为强烈的撞击而弓起—— “啊……呜呜……” 止不住的呻吟从双方唇舌交替的空隙间溢出,伴随着男人的一个重重的挺身,阮向远微微眯起眼,平日里那双明亮的黑色瞳眸此时此刻变得有些涣散而迷茫,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雷切前所未有的强烈存在感,当灼热的液体宣泄在他的体内,他甚至感觉到了那粗大的东西在自己的体内突突地跳动着…… 微微扬起下颚,余光再一次不小心撇见了角落里那颜色完全和周围的华丽形成强烈违和的粉色狗盆—— 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到,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拢上他的下体—— “哭什么,又没说不让你射。” 第147章 阮向远有些镇定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老二上面的大手,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会儿是二号楼的王权者、是蠢主人、是雷切、是这个非人类的红毛怪物在屈尊降贵地替自己…… 撸管。 ——何德何能啊! ——受宠若惊呐! 黑发年轻人在这样的震惊之下终于老老实实地闭上了他喋喋不休的鸭子嘴,眼角通红脸也通红,抱着雷切的脖子死死地将自己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埋进了男人的颈窝中去,他毫不愧疚地将鼻涕眼泪蹭了对方一肩膀…… “喂。” “恩……什么?……哈啊……那里不要……” “不要趁机把鼻涕弄老子身上。” “……” 世界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寂静,因为再也找不到一个比雷切更加会自行进入状况外顺手破坏气氛的人。 雷切算是真正力大惊人的,他的一只手还抓在阮向远的老二上,却只用单手就将黑发年轻人整个儿举了起来,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后背已经完全离开了墙体的支撑,屁股牢牢地坐在雷切的手臂之上——不得不说,男人轻而易举地做出这这种动作,就好像此时在他怀中的不是成年男性而是一个小屁孩…… 这让阮向远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雷切抱着他来到自己的牢房里面,摆在门口的宽大柔软的沙发成为此时他们最需要的道具,当两人双双陷入沙发时,红发男人依旧在用漫不经心的速度把玩着手中那个相比自己来说更加接近于人类的性器,他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器物因为使用次数过少而呈现完美的粉色,每次当他粗糙的拇指腹从上面划过,那蘑菇状的前段就会诚实地流出透明液体,就好像因为欲求不满而在可怜兮兮地哭泣…… 阮向远随手抓过一个抱枕——定眼一看发现手中的居然是以前他最喜欢叼着跑来跑去的那个绿色青蛙抱枕,真他妈缘分。 顺手将青蛙枕头盖在自己的脸上,因为碰到了脸上的伤口呲牙咧嘴,却成功地将断断碎碎的闷哼与呻吟成功地掩盖在了抱枕之下,变成了沉闷地哼哼唧唧——眼前一片黑暗,于是介于感官尽数开启,身下,雷切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无限地放大…… 阮向远感觉到对方的一只手在自己快要憋得爆炸的欲望滑动,另一只手却慢吞吞地,再一次掰开他的大腿,抱枕之下的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阻止,男人巨大的、刚刚发泄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一次勃起的器物再一次毫无征兆地重重撞进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阮向远微微仰起头,因为这突袭浑身鸡皮疙瘩尽数冒出,他双手紧紧地抓着抱枕,随着男人的一次次进入和抽出而无力摇晃,他的腿被高高地架在雷切的肩膀之上,这样的羞耻度爆表的姿势让他的双腿打开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宽度,他眯起眼,直到手指被强行掰开,死死地盖在脸上的枕头被强行扔开,光线再一次回到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的后穴已经变得泥泞不堪,诡异的液体四溅弄湿了雷切牢房里的那张沙发,一想到自己曾经趴在这上面扯呼或者吃东西,阮向远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异常有力地、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以人类的身份。 “这表情不错。” 雷切的手没有停下来,当他与自己下半身的粗暴完全相反地玩弄着黑发年轻人器具之下沉甸甸的球体,那双湛蓝的瞳眸微微眯起没有放过此时此刻身下人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他在床上向来是个不奢给予夸奖的好人,于是,他更加大幅度地拉开了阮向软的腿,一边凶狠地操干着,一边浅浅地勾起了唇角—— “看见你的第一眼老子就知道,至少在床上你绝对是个好学生。” “……” 此时此刻阮向远被弄得手软脚软,完全忘记计较去追问雷切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明明满脸冷艳高贵地在打篮球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狗屁玩意,他只知道接下来,自己近乎于崩溃地被男人拉着做了一次又一次,各种尺度爆表的姿势在今天他见识了个够本,甚至在最开始的释放之后,接下来的很多次当中,有一次,他是直接依靠被男人抽插达到高潮。 简单的来说,他是被操射的。 当时,阮向远被雷切死死地压在落地窗上,窗帘被那人刻意地一把拉开了,只要在楼下打扫楼前积雪的犯人稍稍抬起头,就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在三十一层王权者的房间,有一名浑身赤裸的黑发年轻人正被死死地压在落地窗上,在他光洁如新生婴儿般的下半身,湿润的后穴处,一根粗大爬满了青筋的巨大肉棒正在无情地进出,每一次都将后穴撑到最大程度,直到那褶皱都完全被撑平,飞溅的液体有一些溅到原本的窗户上,还有一些是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的阮向远的下体前端所分泌出来的…… “不要在这里……操,啊啊啊……你没看见……下面全是人?” 阮向远明显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动作一顿,接下来,他感觉到雷切贴着他稍稍弯下腰,似乎是探头看了看,而后,这货赞同地点了点头:“看见了。” 说完之后,继续埋头猛干。 完全没有要换个地方再继续的意思。 阮向远抓狂了:“你他妈多想表演现场A片给人家看?——啊啊啊啊——轻点——要坏了——老子后面是肉做的,你以为是充气娃娃那么用力?” “肉做的应该比充气结实吧,”雷切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插入喋喋不休叫骂的黑发年轻人的口中,夹住他的舌尖捏了捏,“……还有心情做鬼叫,看来你还很有力气啊……体力不错。” 阮向远:“……” 他愿意在任何时间被雷切夸奖并且会为之欢欣鼓舞高歌一曲,但是绝对不是此时此刻,并且夸奖的内容还是“体力不错”这种充满了暗示性的内容。 最可恶的是,雷切每次进行猛烈的进攻之后,又会忽然毫无征兆地缓慢速度。 这让抱着“打完这炮就回家种田”的阮向远异常崩溃,他紧张地盯着楼下犯人的动静,每当看见有人抬起手或者仰脖子之类的动作时,他都会异常慌张地呼吸一窒…… 连带着后穴也猛地收缩起来。 雷切拍了拍那死死地夹着自己老二的臀部:“放松放松。” “少废话啊,”阮向远被雷切挤压得整个人姿势不太雅观地贴在落地窗上,“要干快干……” “催什么。”在他身后,雷切不满地嘟囔了一声,随即,忽然陷入沉默。 阮向远心头一跳,知道有什么要大事不好。 果然,十秒后,他听见身后传来懒洋洋地,带着戏谑的低沉嗤笑:“你求我。” “……” 阮向远咬了咬后牙槽,不回答,但是就好像十分不满他的沉默对待,在他身后的男人哼了声,重重地顶了顶,满意地听见黑发年轻人再一次被自己折腾得哇哇乱叫,雷切这才停止下来—— “求你个屁啊!”阮向远无语地嚎叫,“求你什么啊!!!” “求我操你啊。”雷切理直气壮,“让我更深一点,再快一点,求我更加用力地进入你的身体,把精液射进你的身体里……” “停停停停!” 雷切配合地闭上了嘴,微微一笑:“就是这样。” 语毕,男人开始新的一轮进攻,那粗大的肉棒异常灼热,烧的人几乎都要坏掉,阮向远低头看着楼下走来走去的人群,唇角边不时地溢出不堪负重的呜咽,他张张嘴,却发现无论如何说不出这么可怕的话…… “求我啊。” “呜呜……我……操……” “不说话的话,就保持这样的姿势迎来圣诞节好了,”从落地窗的倒影中,阮向远看见在他身后的雷切笑得眯起眼,在他的记忆中,蠢主人的脸上似乎从未出现过如此清晰到位的笑容,就好像一个恶作剧的中二少年似的,“这样过圣诞节还头一回,我还蛮期待的。” “……”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闭嘴闭嘴闭嘴!” “又要哭出来了?”男人低沉地呵呵笑着,听上去十分满意,“明明跟人家打架的时候被揍成猪头也一副永不言败的模样,现在像个爱哭的小鬼一样真的好吗……啊,这样的模样应该不想让别人看见吧?……你猜,如果楼下的人忽然抬起头看到,会怎么样?” “我……恩啊啊啊啊——拜托!” 微微眯起湛蓝色的瞳眸,在阮向远身后,雷切无声地勾起唇角,轻声诱哄:“拜托什么?说下去。” “王八蛋!” “不合格,重来。” “王八蛋!!!用力一点……呸,你大爷的!——快点射,射、射进来啊啊啊啊啊!!” …… 阮向远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识,他只记得在最后一秒,当男人真的释放在他体内的时候,那双灼热的大手也同时握住了他的下身,已经快要爆炸的下,体终于得到了救赎,当后穴收缩着感受男人将滚烫的液体射入,他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下体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地喷发而出…… “果然还只是个小鬼。” 在眼前变得漆黑一片之前,他听见男人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暮色降临,黑夜很快替代了白天。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接近凌晨的时间。 平安夜的绝翅馆是所有犯人一年之中唯一可以狂欢的日子,在这一天,没有所谓的宵禁。 当时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分,外面热热闹闹地犯人们三三两两说着荤段子,举着酒瓶醉生梦死,喧闹的吵闹声通过层层高楼,传入二号楼的三十一层,王权者的牢房内。 与外面相反,此时此刻,牢房里却是一片宁静。 月光终于从乌云之后露出了脸,此时此刻,牢房的飘窗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终于动了动——没有人知道,男人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坐在这里究竟有多久了。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面平板电脑,随着男人指尖的滑动,电脑上方的照片在一张张的变化,哈士奇幼犬的脸庞占据了整个平板电脑,或者是它的爪子,或者是它的屁股,又或者完全只是模糊的肥胖毛茸茸声影—— 然而男人却耐心地将这些照片一张张地看过去。 直到屏幕上,再一次亮起了电源警告,大约半分钟之后,那映照在男人英俊面容之上的荧光闪了闪,终于彻底熄灭。 屋内只剩下了月光洒进带来的昏暗光芒。 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沉吟,男人动了动,将手中的平板电脑轻轻地放到脚边——他的这个动作似乎惊动了房间中的另一个人,此时此刻,正安静地睡在他大腿之上,理直气壮地将他当做枕头使用的黑发年轻人哼唧了一声,吧唧了下嘴。 雷切顿了顿,伸手将滑落的毯子重新拽下,随手盖在黑发年轻人赤裸的背部。 他抬起头,在这一刻,却听见了绝翅馆里大钟敲响的声音—— 十二下。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后,只听见天空中轰隆一声巨响,沉浸的夜空被第一发灿烂的烟火所照亮,慢慢绽开的烟火就好像是最美丽的昙花,一纵而逝,却足以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于是喧闹的声音变得更加巨大,窗外的犯人们终于达到了欢庆的巅峰。 半张脸被窗外的烟火所照亮,半张脸却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中……此时没有人能知道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见他顿了顿,仿佛是为了什么而犹豫,之后,他最终还是低下头,湛蓝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蜷缩在飘窗之上,在他的大腿上睡得开心的黑发年轻人。 “……” 就如同着魔一般,他抬起手,干净而修长的指尖在对方虽然已经消肿却依旧万紫千红的下颚处轻轻滑过—— “圣诞快乐啊,小鬼。” 第148章 雷切也不知道自己当夜是几点睡的,男人只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 当时,二号楼的高层还在高歌着变调的国际歌并伴随着啤酒瓶从高空坠落摔碎的声音。 然而无论是圣诞节还是别的什么见鬼的节日,这一天一大早,他还是按照往常习惯的时间,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雷切抬起手拨开了窗帘,这才发现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天空阴沉沉的,窗子上也结满了白色的霜花。 男人顿了顿,这一觉他睡得很沉,换句话来说,意外地非常踏实。 一切在这个节日的早晨都显得新的一年即将有一个好的开端…… 大概是这样吧。 当他抬手试图扒拉开那个在自己大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黑发年轻人试图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因为过长的时间里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对于他的尺寸来说过于委屈的飘窗之上,导致现在浑身酸痛。 雷切觉得自己需要沐浴。 于是他毫不留情一巴掌将阮向远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当他站起来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的脑袋因为撞到了飘窗边缘发出“咚”地一声巨响,雷切一愣,微微蹙眉转过身来,却发现那个被用力撞到脑袋的人全部的反应只是梦呓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之后,翻了个身,吧唧了下嘴,继续睡得像个死猪。 雷切:“……” 愧疚感瞬间一扫而空。 伸手一拽,将滑落的毯子抖开胡乱往黑发年轻人赤裸的身躯上一盖,男人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浴室。 …… 阮向远是在雷切冲凉的哗哗水声中醒来的,在这前一秒,他在沉浸在异常噩梦当中,梦里,他还是拥有四只毛茸茸大爪子的狗崽子,在蠢主人不在必须自己跟自己玩的日常中,他再一次地打翻了雷切的金鱼缸,当他用嘴巴捡起地上的小黑时,蠢主人推开了门—— 这一次,他因为受到了惊讶,咕噜一下,小黑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梦中的狗崽子被高大的男人拎起来,冲着脑袋就是一顿胖揍,非常疼,疼得异常立体,疼过之后,他梦见自己被男人拎着脖子扔进浴缸里命令他自己洗干净满身滑腻的水草,在浴缸里,他死劲儿地扑腾着表达自己不乐意洗澡的决心…… 这个时候,阮向远醒了。 睁开眼,耳边是十分熟悉的,男人早晨冲凉时候发出的哗哗水声。 “……”发呆五秒,双眼发空,慢吞吞地从飘窗上坐起来,阮向远摸了摸后脑勺,然后迷迷糊糊地,手脚并用试图从飘窗上跳下来——是的没错,跳下来——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从梦中狗崽子的角色里走出来…… 直到他手脚乱蹭一团抱着毯子在柔软的地毯上摔了个狗啃屎。 阮向远掀开缠绕在身上的毯子,举起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透过窗射入的微光照在手上,半年的时间挺尸在病床,此时此刻眼前属于人类的五根手指白得近乎于透明,却无论如何不会是属于兽类的爪子,阮向远沉默,笨手笨脚地从地上面爬起来,当光裸的、布满了某个人指痕的屁股蛋被一阵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凉风吹过,黑发年轻人冷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哆哆嗦嗦地从地上捡起毯子围在腰间,哆哆嗦嗦地有些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 不是吓得,而是因为…… “操,饿死了。” 昨天被抓着各种姿势来了一遍,除了幼小的心灵被强行打开了新的世界之外,阮向远最后是被累得睡得过去的,而丧心病狂的蠢主人居然就这样让他一觉睡到大天亮,顺便错过了晚餐时间和宵夜时间…… 昨天还是平安夜。 阮向远顿觉十分悲愤,放眼整个绝翅馆,在这种日子里被饿得手软脚软低血压还被迫各种劳动摆出各种奇葩姿势的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了。 低声咒骂一声,滴血的目光从那始终响着哗哗水声的浴室门上收回来——这一次,阮向远当然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老老实实地蹲在浴室门口吐着舌头等蠢主人出来投喂……黑发年轻人脖子僵硬地拧动,扫视了房间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茶几上的饼干盒上。 新的,未开封。 这一刻,阮向远觉得自己看见了上帝。 …… 十分钟后,雷切推开了浴室的大门,男人红色的头发因为湿润变成了深沉的酒红色,而不像平日里在阳光下时那么耀眼,未擦干的水珠顺着完美的肌肉曲线一路下滑,就好像无心的诱惑似的一路划过肚脐最后流入令人遐想无限的内裤中。 雷切垂着眼,顺手拽过放在浴室边木架子上的洁白浴巾,无视了耳边嘎吱嘎吱的,仿佛牢房进了老鼠在偷粮的诡异声音。 红发男人低头,用浴巾擦着脑袋上低落的水珠,三秒之后,浴巾被他一把扔到脚边,终于在耳边那让人忍无可忍地、没完没了地“嘎吱咔兹”的咀嚼声中抬起投来。 一抬头,雷切就看见了下半身围着一块毯子,蹲在他的茶几之后抱着饼干盒狼吞虎咽的黑发年轻人,饼干碎屑掉在他的地毯上——自从某个毛绒生物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之后,男人再也没有像是今天这样急迫地面临换地毯的危机……此时此刻,蹲在茶几后面的黑发年轻人手边拿着的是一块里面有葡萄干的曲奇,雷切记得,这个牌子的曲奇每一盒里面只有一块这个样式的曲奇。 是他比较喜欢的那种口味。 雷切的唇角抽了抽,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始终没有抬头的黑发年轻人顿了顿,嘴角动了动仿佛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他仿佛万分嫌弃一般地,将那块雷切喜欢的曲奇扔回了饼干盒子里,抓起了另一块上面有巧克力的。 红发男人顿了顿,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干,你还真不客气……” 强忍下揍人的冲动,男人走到桌边,随手抓过玻璃杯倒了杯水,大步走到阮向远跟前,当男人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后者,这货却头也不抬地,用含糊地声音说了声谢谢之后,接下来的话就开始异常欠揍—— “你居然跟我计较这些,老子昨天被你折腾得就剩下一口气了,早上爬起来吃你一口饼干你还指望我跪在浴室门口请示不成……水呢?水!哦水在这……没有果汁吗好可惜……” 雷切看着对方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将自己倒的那杯水如同他说话的内容完全一致那么心安理得地仰头灌下去,当那杯水被阮向远喝了个底朝天之后,这货长喘一口粗气,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在雷切仿佛听见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掉的同时,黑发年轻人抬起头,他瞪着那双已经恢复了往日晶亮的黑色瞳眸,将手中的饼干盒举起来:“留给你的,圣诞快乐。” 雷切:“……” 阮向远自顾自地站起来,将饼干盒子塞进雷切手中,兜住围住下半身的毯子,从男人身边一晃而过冲浴室一路小跑,当他惊天动地地摔上雷切的浴室大门的时候,还不忘记大吼:“吃完之后记得把饼干盒子扔掉,免得招老鼠啊!” 硕鼠硕鼠,勿食我粮。 就这样,雷切看着自己牢房里目前可见的唯一一只硕鼠不经他同意,吃掉了他牢房里的粮食,然后再次不经过他的同意,这只硕鼠即将大摇大摆地使用他的浴缸。 红发男人低下头,麻木地看着手中被强行塞过来的饼干盒子,空空如也的饼干盒子在今天天亮之前还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新鲜的曲奇,如今,除了一盒子碎屑之外,饼干盒的中央,孤单地摆着一块只有他八分之一巴掌大小的曲奇。 曲奇的上面有葡萄干。 啊,那个小鬼在把饼干盒子塞过来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圣诞快乐。 “……” 在这个美好的圣诞节清晨,作为人类的阮向远第一次送给他的蠢主人的礼物是一小块曲奇,雷切自己的曲奇—— 万幸的是,这一块曲奇,好歹是雷切最喜欢的口味。 雷切放下饼干盒,在沙发上坐下来,捏起这一块小小的曲奇,把它掰开了揉碎了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还是平常的那个味道,饼干松软奶香味足够,夹杂的葡萄干酸甜肉厚数量刚刚好,却不知道,为什么异常地让人咬牙切齿。 慢吞吞地将最后一粒饼干碎屑吞咽进肚子里,坐在沙发上的红发男人微微眯起那双湛蓝的瞳眸,开始认真地思考怎么报复社会—— 他的目光在牢房之中晃了一圈,在存放狗粮的柜子上恶意满满地停留了大概长达三分钟的时间,之后,当浴室里的那位欢快地哼起圣诞节大街小巷都会响起的欢乐颂时,男人这才慢吞吞地移开了目光。 这一次,他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他的卧室—— 阮向远走出浴室的时候,他探出脑袋往周围四处张望了下,直到确定雷切没有拿着一把菜刀蹲在浴室门口等着他,这才蹑手蹑脚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慢吞吞地拽过放在衣架上很显然是留给他的衣服往身上套,男人高大的身形穿着刚刚好的衬衫套在他身上变成了跑龙套的大麻袋,当黑发年轻人满脸黑线地将袖子往上卷了三圈半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猛地抬起头来,对视上一双湛蓝的瞳眸。 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雷切,此时此刻正悄无声息地抱臂懒洋洋地依靠在门边,抽着烟,通过层层乳白色的烟雾,看着他。 阮向远呼吸一窒。 “见鬼了么?”雷切恢复了往日里那副狂霸拽傲然模样,就好像昨天那个逼着人说下流话的流氓死在了历史的洪河之中。 可不是见鬼了么。 阮向远下意识地点点头,在对方挑挑眉的时候,又屁滚尿流地疯狂摇头。 雷切啧了声,接着抬起手冲着阮向远招招手,就好像是叫自己的宠物似的,扔下一句“跟我来。” 阮向远老老实实地跟在雷切屁股后面,走进男人的卧室,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忽然被人扑倒在地,而后,不容他做出反应,男人手很快地一把抓起他的右脚脚踝—— 阮向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再做要出人命了!!” “闭嘴!” 男人微微眯着眼,咬着烟屁股抬手对着他的屁股就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他轻而易举地将对于阮向远来说过大的裤脚往下撸了撸,露出了黑发年轻人白皙的脚踝,拿到眼前看了看,之后,他发出一声类似于不耐烦的咂舌音—— 咔嚓一声。 被吓得颠颠的阮向远只听见了一声金属环轻轻扣住的声音,紧接着,属于金属的冰冷触感触碰到了他的角落。 “啊啊啊啊……咦?” 黑发年轻人终于停止了嚎叫,他挣扎着爬起来,与其同时,雷切非常配合地甩开他的蹄子。 将口中的烟拿下来夹在指间,雷切蹲在阮向远的身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就像是重新被流氓上身似的,摸了摸下巴,他点了点阮向远的脚踝处,仿佛对自己的某项决定非常满意地说:“很合适你。” 阮向远爬起来,抓过自己的脚定眼一看…… 随即满脸黑线。 此时此刻,一条他所熟悉的狗项圈正牢牢地挂在他的右脚上,转过来,果然发现另一面,正牢牢地挂着二号楼的王权徽章。 这曾经作为他无数脖子上装饰物中的其中一件,很长一段时间挂在他的脖子上…… 纠正一下,狗脖子。 在他英年早逝的前一天,雷切正好用一个新的项圈替换下它,阮向远曾经以为这玩意就要宣布退休了,没想到半年后的今天,这玩意居然重新威武上任。 阮向远伸手拽了拽那项圈,然后指着上面的王权徽章:“这玩意挂我脚上,合适?” “上个星期刚刚换了新的王权徽章,”雷切慷慨地大手一挥,“这一批淘汰了。” 阮向远:“……” 雷切:“不用受宠若惊,尽管拿去玩。” 阮向远抽了抽嘴角,抬头去瞪红发男人。 后者回他一个贱到吐血的微笑,慢吞吞地说:“圣诞快乐。” 作为一个曲奇的回礼,男人送给他的是一个狗项圈。 好温馨。 好愉快。 好!幸!福! 第149章 跟普通的监狱一样,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为了犯人的安全着想,除了王权者之外的普通犯人是不被批准穿鞋子的——常年的中央空调调控温度以及四通八达的室内通道使得这一点并没有给犯人们带来多少不便。 这一点恰巧方便了今后阮向远只要一抬脚,就能让所有人看见他带着属于雷切的狗项圈……看看看看,上面还有漂亮的王权徽章作为顶级装饰—— 等等,狗屁的“方便”!! 阮向远满脸抗拒地伸手,徒劳地试图将项圈从自己的脚上弄下来,就在他涨红了脸憋足了气折腾得脸红脖子粗时,他终于被红发男人无情地排开了爪子,黑发年轻人一个哆嗦收回手,接着猛地抬起头瞪着满脸悠然自得的男人啐了声:“狗项圈!” “又没带你脖子上,”雷切理所当然地说,并且边说边伸出了手,“当然如果你想戴在脖子上我也不反对……” 阮向远抱着自己的蹄子用屁股往后挪了几米,直到离开变态蠢主人的可控制范围,才破滚尿流地停下来,满脸残念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雷切从鼻腔中嗤了声,收回手蹲下来,因为湿水而变得深红的头发将他那双湛蓝得如同玻璃一般的瞳眸映衬得异常触目惊心,男人盯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却显得异常认真地说:“你还不懂吗?最近你太高调了……” 高调?你他妈在逗我!——这是此时此刻阮向远脸上的表情。 雷切脸上的表情一顿,借着露出一个玩味的神态:“你还是被我压在身下弄得快哭出来的时候比较可爱。”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抬起带着狗项圈的那只脚,胆大包天地对准那张可恶的俊脸踹去——果然,眼前的红毛虽然时时刻刻盯着他的脸,却好像浑身上下到处长满了眼睛似的,看也不看,雷切准确地抓住黑发年轻人的脚踝,盯着他,淡淡地继续道:“言归正传。虽然显得高调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因为和你一起进来那个犯人太高调了,你大概不知道在大多数人眼里那个家伙已经是你们的下一任王权者继承人,所以大概是因为跟他一起进绝翅馆,年龄又比较相近的原因,哪怕你现在才爬到三楼的表现其实非常平庸,但是因为那个家伙的存在,其他人大概也会忍不住一起注意到你——” 阮向远:“……” 雷切挑眉:“有什么想说的?” 阮向远:“……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句——嗷!干嘛打人!” 雷切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操心过多的老爸,最可恶的是他担心的好像还是隔壁邻居老王的儿子,于是没好气地问:“老子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 阮向远:“听进去了,SO WHAT?” “所以在你没有能力承受这种注意力的时候,”雷切手指发力,捏了捏手中猪蹄上的项圈,“让别人知道你是不能随便碰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 男人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今天的白菜五毛一斤。 阮向远非常清楚,这是雷切式的保护。 就像当年迫不及待给他上项圈的行为一样——那只消失在眼前男人的童年之中的流浪猫之后,他大概再也不会容许身边的东西再出任何差错吧。 异常固执,最后变成了某种变态的占有欲。 阮向远沉默。 “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会往上爬的。”黑发年轻人咬着后牙槽从雷切手中抽回自己的脚—— 然后,和你坐在同一个高度,再也不用摆着和其他人一样卑微的姿态仰视你。 后半句话被黑发年轻人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他从来不喜欢说空口大白话,这句话,留着等他那一天一脚踹开三十一层的大门,他再跟眼前的人说也不迟。 “……我当然知道你会,”雷切没多大诚意地懒洋洋笑了笑,伸出手挑了挑黑发年轻人的下颚,“下次记得进步一点,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别人想不注意到你都难——好了,现在我说完了,请你穿上裤子,在二号楼的犯人醒之前,滚回你自己的三号楼去。” 阮向远站起来。 下意识执行命令的大脑神经让他老老实实地往外走了两步,之后,他身形一顿,拎着对于自己来说尺寸过大的裤衩,他转过身:“你不送一下?” “门在那边又不会消失,而且我看你对我牢房挺熟悉……”雷切走到咖啡机旁边,头也不回地给自己弄了一杯黑咖啡,想了想,又道,“最多……王权电梯借你用一下。” 阮向远:“……” 是他误会了。 原来这货最开始是准备让他用走的下楼的。 阮向远鼓起脸气哼哼地冲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无声地啐了口:“下回再让你操,我就……”在餐厅直播自切小鸡鸡!! “这个你说得不算。”雷切抿了口咖啡,转过身来,“再见。” 阮向远无语凝噎,非常庆幸自己没来得及搁下狠话——相比起在电影落幕的时候连滚带爬才想起要撂下狠话的人,很显然是那个用日常语气出口却句句都是狠话的人更胜一筹。 …… 俗话说得好,一天之计在于晨,有了这么一坑爹的开端,接下来的一整天,阮向远都过得不太安稳。 首先,当他疲惫地回到自己的牢房,得到的第一手消息是他辛辛苦苦撸下去的教皇在他和雷切干那事儿的时候,一鼓作气爬上了八楼,得知这个“好消息”的阮向远瞬间吐了。 其次,面对一室满脸呵呵呵的室友,为昨晚彻夜未归编制一个美丽的谎言来拯救他们的友谊。 最后,他发现无论蠢主人如何脚边,牢牢挂在他脚踝上那个象征着“某人所有物生人勿碰”的狗项圈羞耻度还是在的,于是他在裤子长度刚刚好,不露出它只能遮遮掩掩地走路的情况下,再一次被大板牙嘲笑“走路像个小太监”。 还没调整好自己的走姿,紧接着他又发现他需要担心的似乎不止这一件事—— 雷切非常有先见之明,在绝翅馆里,三号楼的犯人们对于天仙莱恩的那点儿容忍度到了阮向远这里却直接DOWN到了谷底,这花了很长的时间被揍得皮青脸肿好不容易爬到三号楼,却在床都还没摸到的情况下,就被人盯上了—— 住在阮向远头顶上的犯人似乎不知道从哪儿感受到了一股子压力,他们或许是觉得这个一开始被他们定位为弱鸡的小子似乎成长得太快了,在几次围观了这货被揍得鼻青脸肿却依旧像是热血漫画的男主角打不死的小强似的爬起来最终翻转,他们开始不安。 不安之下,这些犯人似乎并没有打算要给阮向远过一个安稳的圣诞节。 比如此时此刻,站在阮向远面前的这名陌生的犯人。 他的身影投射下来的阴影将抱着餐盘的黑发年轻人整个儿笼罩了起来——大概今天早餐开始算起,包括前面两个同样是三层楼的犯人在内,掐指一算,眼前这位大哥已经是第三位跑来主动挑战他的人—— 前面的两名犯人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看来是那两名犯人轻而易举地失败之后,终于惊动了更加高层的犯人。 而此时正恰巧是愉快的晚餐时间,人们还在把酒言欢,这位壮士很显然是在大家还没开始吃饭的时候已经率先喝高,当他抖着浑身的肌肉,喷着全是酒精气息的粗气来到阮向远跟前的时候,阮向远正埋头将一块玉米沙拉塞进嘴巴里。 “——喂,仓鼠!” 只听啤酒瓶呯地一声被放在桌子上——绝翅馆里当然不会批准出现玻璃瓶,所以好歹是特别加工过的木头瓶子,被摔成这种惊天动地的声音,阮向远愣了愣,瞪着面前不住颤抖的桌子,他很想问这位大哥手疼不疼。 但是他没有抬头。 因为他不是很确定仓鼠是不是在叫自己——黑发年轻人动了动脑袋,看了看身边头也不抬满脸淡定地将一块高级牛排放入口中的睡神大爷……果然同样不动如山。 “喂,仓鼠!” 被无视的犯人又恶声恶气地提高了嗓门,此时此刻,已经有一些好管闲事的犯人转过身来,略为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场意外的欢乐插曲。 而此时,阮向远还是没有抬头,因为他觉得,“仓鼠”这个称呼,从外形来看,至少灰色头发灰色眼睛的白雀才是比较接近的那一个,然而,那个被他认为“比较接近”的男人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用那双淡定的灰色瞳眸看着他:“七层的人,比我们高很多级,这样不理他真的好吗?” 阮向远口中咀嚼玉米粒的动作一僵。 白雀指了指他鼓起来的一边脸腮,十分认真地说:“仓鼠。” 阮向远:“……” 白雀:“还蛮形象的。” “你他妈站哪边的啊!”阮向远崩溃。 而后者面对他的崩溃十分淡定,上下扫了他一圈后,他收回了目光,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吃:“……总之不是你这边。” 于是,在面前这位七层楼的大哥面前,阮向远无奈地挠挠头站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名比他还矮半个脑袋,气势却异常嚣张的男人,张口就是:“我还没准备好换到七层楼去。” 阮向远说的是真心话……毕竟同一天内就麻烦雷伊斯把他的东西帮忙搬两次这种行为确实不太好——但是这话放别人的耳朵里听着,却是这黑发年轻人不知死活志在必得地在放狠话了。 前来挑衅居然被这样回答,眼前的犯人立刻就进入状态,他瞪着牛眼如铜铃,呼吸变得越发地粗重,毫不犹豫地抓住桌子边缘,将整桌的东西全部掀到了阮向远的脸上! “喂……还没叫一二三……” 阮向远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红酒沙拉之类五颜六色的食物将他新换上的衣服沾染成了喜庆的大花布—— “……别那么冲动啊。”黑发年轻人满脸无语地将头发上的一片生菜叶子摘下来,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矮个子中年犯人,皱皱眉,“我知道你,七层楼的沙巴克,在你的过往病例上写着你好像有糖尿病以及高血压,你怎么可以偷偷喝啤酒……” 目光一扫,他又在对方雪白的制服领子上看见了一滴枚红色的污渍:“……喝啤酒就算了,葡萄酒你怎么也碰!” 受不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被教训的屈辱,沙巴克嚎叫着一拳重重捶来,黑发年轻人身形一晃,轻轻松松地跳上了旁边的餐桌上,沙巴克的拳一击落空,却很显然地更加严重地点燃了他的怒火! “……真是嚣张啊,小鬼。”喧闹的人群内圈,白雀嗤笑一声,斜靠着翻倒的餐桌边缘,男人手中抓着的是一杯在桌子翻倒的瞬间抢救下来的葡萄酒。 “……以及如果有高血压,酒后还是不要剧烈运动。” 轻盈地躲过了沙巴克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就好像真的把白天雷切说的话放在心上了似的,这一次,阮向远甚至没有让对方碰到他一根头发,当对方气喘如牛,进攻变得缓慢,阮向远这才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凑上去,东一下西一下地进行零碎的进攻—— 他知道,沙巴克坚持的时间最多再也不会超过五分钟。 但是他却体力充沛。 当对方因为酒精和本身的身体状况踉跄着即将跌倒,这一次,黑发年轻人目光闪烁,他撑着餐桌的边缘,整个身子甩了起来,那是一个腾空侧踢的动作! 他跳跃的高度很足,如果这一踢击中,那命中的地方即将是沙巴克的头部! 人群中终于有犯人发出赞叹的声音,而在这些声音中,靠着墙边的白雀却浅浅地邹起了眉—— “太飘了。” 侧踢的要点是,在跳起来的那一瞬间,身体的重心必须放在进攻的那边腿上,快踢快收,狠而有力的同时,对于身体平衡的掌握要求也十分之高。 然而,大概是前面跳跃得太过于欢快,此时此刻,本来基础就不太扎实的黑发年轻人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受过训练的要领,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人的习惯越来越明显,终于,在这一次最终的进攻当中,缺点暴露无遗! 沙巴克到底是七层楼的人,就算这个男人不懂的打架的要领,却胜在丰富经验,他抬起头,在这紧要的关头一眼就看出了哪里不对,所以哪怕现在的他只剩下了防御的力气,却还是因为这瞬间的漏洞而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 惊天的怒吼几乎掀翻了整个绝翅馆餐厅的房顶,沙巴克放开了撑在餐桌边缘用来支撑身体的手,他高高地抬起手,在阮向远的脚背即将碰到他脑袋的一瞬间,猛地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脚踝! 周围的叫好声几乎变得模糊,黑发年轻人的瞳眸微缩,下一秒,只觉得整个世界翻天覆地,整个人被倒着提了起来—— 而此时的沙巴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的他抓着阮向远的一只脚,就好像是抓着一只即将上餐桌的火鸡,他站在人群的中间,咧嘴大笑着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汗水顺着额迹留下,流进头发里,阮向远缓缓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沙巴克忽然停止了叫骂,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阮向远心头一跳,艰难地动了动脖子,他看见男人正举着他那香肠似的肥手,慢吞吞地冲他的脚踝处伸过来…… 似乎是发现了他脚上挂着什么东西。 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逆流至头顶,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原本如同斗败的公鸡似的黑发年轻人猛地一个翻身,用不可思议的腰力翻身,身体几乎完全折叠,他伸出手,飞快地抓住男人的头发,在对方惊叫着放开他的脚时,屈膝,掌握好了一个合适的力度,不轻不重地准确撞击他的心脏部位! 耳边,仿佛听见了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停止运作时突兀的寂静。 当沙巴克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起来的惊讶,轰然倒地—— 周围鸦雀无声。 “沙巴克?” “……喂,他不会死了吧?” 人们面面相觑,简直难以相信,在这种关头,居然再一次被这个小鬼翻盘。 阮向远却没有理会周围人的惊讶,他稳稳落地之后,立刻扑向了倒地的沙巴克——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要继续发泄被当中羞辱的怒火,却没想到,黑发年轻人只是一只手轻轻握拳放置在沙巴克的心脏部位,另一只手垂直,轻轻在拳上敲了敲…… 下一秒,躺在地上的男人原本完全停止起伏的胸腔,又在一次巨大的吸气声之后,猛烈地动了起来。 人群瞬间哗然! 在背后一片吵吵闹闹的欢呼声、口哨声和叫骂声中,阮向远却如同完全没有听见一样,面对躺着地上瞪着他,唇角蠕动着仿佛在说什么的七层楼,黑发年轻人微微弯下身,凑近他的唇边…… “你说什么?” “……雷……雷因斯……王权徽章……” 声音极其虚弱,只有凑到他耳边的阮向远才能听见。然而,听见这个完全戳中自己雷区的信息,黑发年轻人却面不改色,脸上甚至露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了,”他认真地点点头,用所有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宣布,“沙巴克说,希望你们让开一些,让他能顺畅的呼吸——劳驾,让一让啊!” 于是,在男人面如死灰的表情中,周围的人群老老实实往外散开一米。 “喏,现在满意了吧?”阮向远脸上笑容不变,低下头,转而用只有他的沙巴克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现在我们俩人之间有愉快的小秘密了……啧,除却那个人之外,你应该不会想知道,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黑发年轻人脸上笑眯眯地,当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因为联想到雷切而越发失去血色,他第一次发现,狐假虎威威胁人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第150章 “——没想到这些天下来你打得最顺利的居然是越级的楼层战。” 当人群散去,在雷伊斯的大呼小叫之中,无奈帮着阮向远负责把搞得一片狼狈的餐厅恢复原样的白雀脚踩一把翻到在地上的椅子,脚尖轻轻用力,椅子因为受到力量而翻起,男人手腕一动将椅子重新摆回原位,他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在那对面抓着一把拖把埋头拖地的黑发年轻人:“这样一来你的牢房又要换到七楼去了,难怪雷伊斯会那么生气……那个家伙,最怕麻烦了。” 对于雷伊斯来说,任何他职责范围内的事儿,都是麻烦的事儿。 阮向远听了这话,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点头——按照规矩,他是没有资格去挑战七层楼的犯人直接从三层楼越过四个楼层直接换上去的,但是如果是有七层楼的犯人刻意地来挑战他,那就有所不同了。 白雀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后,淡淡道:“怎么,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恩?恩。”黑发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确实有人提醒过我,只不过没有想到来得那么快。” “有人提醒过你?” “恩。” “哈,真巧。” “恩?” “没什么,”白雀捡起一件打斗中被打翻在地的餐盘,想了想后,又点头道,“是那个人有些心急了。” “什么?”阮向远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显得有些茫然地看着白雀。 “我是说沙巴克,”白雀面无表情地说,“那家伙实际能力是比教皇还差不少……所以你才会赢得显得很轻松吧。” “……我并没有赢得很轻松啊,”阮向远嘟囔着,桌子底下,带着雷切大爷亲手系上的项圈的那边脚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动,他想了想,又抬头露出一点笑容地看着白雀,“喂,老子不会今晚在医疗室值班完回到牢房一推开七层楼的牢房门,还是看见一堆熟悉的脸吧?” “你会的。”白雀非常坦白,“因为我不能再接受另外一个人跑来我旁边床位用不同的频率扯呼……好不容易才习惯你那点臭毛病。” 阮向远脸上臊了下,连滚带爬地岔开话题:“……我爬到三十层你也跟上来么?……啊,还说你不是和我一国的。” “大概是,”白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理解的情绪,表面上来看,阮向远将之理解为睡神大爷的幽默,“只要你没有当上王权者,乖乖听话……和你一国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我已经习惯你扯呼的声音了。” 阮向远:“……恶心。” “随便你怎么说。”白雀哼了声,单手将被撞翻的桌子扶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什么叫只要我没当上王权者……还要乖乖听话……听谁的话?说话颠三倒四,你昨晚没睡好?当贼去了?” “……你问题太多了。” 白雀摆放餐巾纸的动作一顿,他仿佛是放空了三秒,之后,灰发男人掀了掀眼皮扫了阮向远一眼,看上去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两人的对话却被不远处一边疯狂地往嘴里塞着平时吃不到的美食一边大呼小叫的雷伊斯打断,狱警高高地举着叉子,大声地吆喝着让他们俩“赶快收拾残局”。 “知道啦!!” 黑发年轻人翻了个白眼,呯地一下将一张椅子送回了原来的位置。 ……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绝翅馆的众犯人们还是沉浸在“圣诞节来了”“我们在过圣诞节”“圣诞节刚结束还是可以继续放松几天”的休闲气氛中不可自拔,然而,在这样轻松的气氛当中,觉得日子变得不太好过的似乎只有阮向远。 因为黑发年轻人发现,打从他爬上了七层楼以后,周围的犯人看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当然不是赞赏,也不可能是惧怕。 准确的来说,那应该是……忌讳。 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更加像是他的存在已经变成了人群之外的另一种独立方式——和之前的完全孤立又有所不同,那些犯人还是愿意在必要的时候与他进行日常对话,但是奇怪的是,阮向远发现,当他和普通的犯人说话的时候,这些人似乎总是目光闪烁,不自觉地……下意识去避开他的眼光。 这让阮向远很费解。 也令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很难理解?我还以为你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背诵别人的病历本时候就有这样的觉悟了。” 放风台上的最上方,红发男人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他的声音听上去慵懒至极,懒散到几乎让人怀疑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究竟有没有经过大脑。而在他的下方,坐着一名和他同样高大的黑发男人,此时,他的对面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名同样拥有黑色头发的年轻人。 绥摸了摸鼻尖,看着面前显得有些沮丧的黑发年轻人,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雷切说的其实没错,事实上当初安排你进医疗室已经有很多犯人在反对了……没有人想把自己那些隐疾或者身体上的弱点暴露在另一名犯人眼皮底下……” 阮向远皱皱眉,觉得绥说得十分有道理,他抬起头,看着雷切那张英俊的侧脸:“……没有人提醒过我这个……” “你又不是小孩,做什么都要人提醒你?”雷切翻了个身,发出不耐烦的咂舌音,男人睁开湛蓝的瞳眸,“惯得你。” 妈蛋,今天刮得是哪门子的妖风!绥说得有道理就算了,凭什么蠢主人说的话听上去都那么有道理?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阮向远气闷地转过身,一屁股坐在看台的最下方,在他的身后,雷切不负责任地声音又飘来:“……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些。” 咦? 阮向远停止抓头发折腾自己的动作,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后,转过身去看着话语忽然发生转变的红发男人:“你说什么?” “因为如果你最终要成为王权者的话,下面的人看你的眼神,究竟是畏惧还是敬畏,是充满了希望还是绝望,又或者完全就是失望的情绪……那统统都无所谓了,只要你让他们倒茶的时候,没人敢给你倒过来一杯红酒,这就够了。” 阮向远微微张嘴,被蠢主人这一套神奇的理论震撼住了。 绥很显然也对这些话完全不敢苟同,他摆摆手赶紧撇清自己,补充说明道:“以上言论仅代表他个人立场。” “什么?”雷切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像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恶狠狠地瞪着绥,十分不爽地压低声音,“老子有说错?作为傀儡,当然只需要听话就可以了!” 此时此刻,绥回答了什么阮向远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只记得当昨天白雀说过的话今天从雷切口中说得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猛地往下沉了沉,然而,这只是一瞬间——快得几乎就像是某种错觉,当下静下心来,静静地思考着其中还有什么其他深意时,他却再也抓不住最开始那一刻的不安。 “喂,小鬼,你怎么看?”雷切转过头,毫无预兆地枪口转移到阮向远身上。 “什么?……”阮向远大脑有些转不过来,当他被那双湛蓝的瞳眸盯着的时候,心中的那股没来由的疑虑稍稍减弱,挠挠头,他慢吞吞地说,“我比较主张……爱的教育。” 爱的教育。 这一次,连绥都笑了。 雷切脸上也是表情一顿,然后整个儿放空。 此时此刻,红发男人看上去似乎十分后悔自己怎么会蠢到跑来问他的意见——这个仿佛没完没了的无聊话题直到绥抓着阮向远要求他晚上放风时间到游泳馆去,才勉强停了下来。 “什么?为什么要到哪里去?” 阮向远挠了挠头,心跳终于平复下来之后,看着雷切那张毫无任何复杂情绪的脸,黑发年轻人渐渐放下心来……更加宁愿相信是自己多虑—— 蠢主人一向是个智商欠费懒得带节操和逻辑出门的人,就好像此时此刻,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鄙夷写在脸上一样,比如……毫不掩饰地在用眼神痛骂着他是个白痴这样…… “你还需要继续训练,”绥长叹一口气,发现自己有些无法强势插入身边两人的无声互动中去,“我发现单纯让你蹲马步只能让你意识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但是静态的训练并不能帮助你形成习惯以及改变掉以前的习惯……前几天,你和三号楼七楼的底层进行的楼层站有人告诉过我了,听说你的动作到了最后完全就变成了一盘散沙,惨不忍睹……如果不是出了一些小小的意外,那天你可能就会输掉了吧?” “——什么意外?” 阮向远下意识脱口而出,在仔细想过了之后,立刻抬起手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当红发男人带着戏谑的目光像是扫描仪似的扫到自己的身上那一刻,黑发年轻人恨不得转身就跑,就现在。 然而雷切是不打算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的。 早在第二天,看见阮向远神神秘秘地用医疗绷带缠着自己亲自套上去的项圈给他装模作样受伤以掩饰他“精心挑选”的“圣诞礼物”开始,男人早就在不爽了,现在,终于被他抓住了机会—— “听说好像是那个叫沙巴克的家伙想要去碰你的脚,你才忽然诈尸的啊,小鬼,”雷切勾起唇角,十分恶劣地明知故问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你的脚上吗?” 言罢,轻而易举地翻身下来,伸手就要去抓阮向远的脚—— 后者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今晚记得去游泳馆。”绥忍无可忍地从这两位在放风台上闹个不停的幼稚鬼中间站起来,在雷切一把抓住阮向远的脚后者哇哇乱叫的时候,一号楼的王权者眼皮一跳,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 “好了雷切,人家脚上的绷带你非要撕开是什么心态!变态么你!” 第151章 当天放风结束之后,阮向远推开了七层楼原本属于沙巴克的牢房,牢房宽敞了很多,并且终于带上了一个独立的、干净明亮的洗漱间,床位也不再是上下铺,每个人都是上铺配着一个专有的书桌和衣柜用来放杂物,阮向远笑了笑,心里知道这大概会是技术宅最喜欢的搭配。 当他一脚踏入自己的新牢房,首先看见的当然是满牢房的熟悉面孔……他给力的小伙伴们,神出鬼没地,满脸理所当然地——又出现了。 就好像他们已经在这个牢房已经住了一辈子了似的。 牢房中唯一的不和谐点是,走道上站了个叉着腰满脸不爽的狱警,此时此刻,狱警那张傲娇脸尽是嘲讽,他看着阮向远:“都愣着干什么,鼓掌欢迎新人!” 阮向远:“……” 以阮向远的小伙伴们那么高的节操,当然没有人理雷伊斯,于是,狱警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阮向远的书桌上翘起二郎腿,当黑发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跟他擦肩而过慢吞吞往上爬的时候,他抬起头,仿佛忍耐不住似的皱着眉:“喂,小鬼,你到底想干嘛?” 阮向远爬上床的动作一顿,此时此刻他整个人撅着屁股挂在楼梯上的姿势,有些疑惑地低下头跟坐在他书桌上的狱警对视:“睡觉啊。” 雷伊斯被堵得呼吸一窒。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给我的工作带来极大的困扰,”雷伊斯满脸严肃,在阮向远的记忆中,这货还是第一次如此正经地说话,“每一次你换牢房,都拖家带口地带上这么四个人——” “喂,雷伊斯,你说话小心点!”阮向远的右边,大板牙说话漏风地嚷嚷,“劳资可是凭实力上来的——什么叫拖家带口!” 阮向远下意识扭脸去看他,发现这货的板牙居然少了一颗。 “好样的,”黑发年轻人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明天来医疗室给你补牙,费用算我的。” “呵,我说的话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狱警冷笑一声,他阴沉着脸,手往鼻青脸肿的大板牙一指,然后淡定转向,往墙上贴魔法阵图的老神棍,以及埋头看书的技术宅身上一划而过,在手指路过睡神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没有在睡觉,跟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灰色瞳眸对视上,狱警愣了愣,看上去有些忌讳似的,飞快地点了点后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白雀也收回目光。 阮向远表示自己被指责得非常无辜:“……这不是你的工作?” 狱警脸上的表情一怔,看上去非常惊讶自己居然收到了如此简单粗暴并且不识时务的回答,他磕巴了一下,脸上的正经碎了一地,就像是变脸似的鼓起脸:“是啊,就算是工作,我抱怨一下不可以吗!!” “……可以。” “而且我这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雷伊斯嚷嚷得脸红脖子粗,“从你进绝翅馆就不停地跟你说,呆在底层多好,不要妄想你得不到的东西——往上爬是站得高望得远没错啦,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会更疼!” “——那就站稳了脚跟不往下摔就好了啊,”淡淡的男声打断了狱警的嚷嚷,白雀的声音听上去又低又沉,“不要在这大呼小叫,雷伊斯。” 说罢,灰发男人转头看向阮向远:“收拾一下,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我们到游泳馆去。” 阮向远一愣。 雷伊斯反应比他还快:“去游泳馆干嘛?” “训练,”白雀不动声色地回答,他还是看着阮向远,“绥今晚有事走不开,所以拜托我看着你训练。” 到嘴的问题阮向远甚至还来不及问出声来,在他的旁边雷伊斯的脸猛地阴沉下来:“什么?白雀,这样简单直白地说明你跟一号楼的王权者有过私下交道真的好吗?” “你不是王权者,雷伊斯,”白雀有些轻蔑地笑了笑,“这些事你好像没资格跑来管太多。” “我当然不是王权者,”雷伊斯手一伸,将趴在楼梯上的黑发年轻人拽了下来,当后者笨手笨脚地被拽回地上,他抬起手,用几乎戳烂阮向远的力道,用力地戳着黑发年轻人的胸前,“同理,这家伙也不可能是——现在,将来——直到出狱!” 白雀:“不要因为忽然有人看上了你看上的东西就恼羞成怒。” 雷伊斯:“我当然要怒,还怒发冲冠咧——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阮向远:“……我又不是东西。” 雷伊斯:“你闭嘴啦!!!” 白雀:“闭嘴。” 异口同声地。 阮向远:“……” “总之,”雷伊斯气呼呼地跳下书桌,微微仰起头瞪着坐在铺位上的白雀,“小远不可能成为三号楼的王权者!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是吗?”白雀淡然一笑,“很可惜,这种事情不是你可以决定得了的。” 阮向远:“……” 阮向远表示,这种高深莫测的对话,他好像有点理解不能—— 他必须搞不懂的是,雷伊斯为什么这么反对他成为王权者……还满脸真诚地坚持这是为他好。 所以最后,阮向远也非常真诚地跟雷伊斯那张涨红得成猪肝色的脸认真地道了谢,然后在他抓狂的怒骂声中,老老实实地穿起鞋子,跟在白雀屁股后面向体育馆一路挺进。 …… 此时,绝翅馆的游泳馆里没有人在使用。 绝翅馆不愧是外界口中监狱中的顶级监狱,硬件设施齐全不说,并且高档得可怕——标准的赛事泳池规格和深度,一池干净的池水散发着特殊的消毒水气息,清澈见底,水面哪怕是弯着腰借着阳光照射来看,也依旧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污染物。 大概是无论有多少人使用过,整个游泳池始终坚持一周一次彻底消毒,水池的水也都是不计成本的半天一换的缘故吧。 虽然此时正值寒冬,绝翅馆室外的温度低的可怕,但是当阮向远伸手去试探水温的时候,却发现泳池里水的温度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太高的水温容易使人迅速疲倦,二十六度是专业训练比赛最合适的水温,绝翅馆的泳池一直是以这个为标准的。”白雀的声音在阮向远后上方响起,“现在去做热身运动,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下水,先游三十个来回。” 阮向远僵硬在水池边。 回过头,瞪着睡神大爷那张铁血无情的面瘫脸:“三十个来回,你他妈逗我呢?” “你这副表情才让我觉得被一号楼的王权者耍了,”白雀不动声色地回击,“三千米的距离就让你摆出这副表情,当初我在金三角训练那群新兵的时候,最开始的标准是五千米障碍泅水,不过关的直接滚蛋……现在只让你游三千米,还是在泳池里,你他妈还有那么意见?” 阮向远张开嘴,震惊了——这一刻,他觉得白雀的鬼畜魂完全觉醒。 “……大爷,问您个问题。” “拒绝回答。” 阮向远权当听不见:“你那么牛叉的一人物,手上出过多少腥风血雨的人?” “很多,”白雀面无表情地说,“但是都比我差一点,但是我已经洗手不干了,否则按照废话那么多的你早就已经在水里泡着了——你还有七分钟。” 阮向远一愣,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滚一边去自顾自拉筋活动。 “其实我不太懂,绥他们看中你什么。” “……” 看中老子长得帅,行不行? “忘记说了,小鬼,虽然只有三千米,但是泳姿必须要给我用海豚泳。” 海豚泳就是蝶泳。 目前普遍四种泳姿之中当之无愧最累人的泳姿,阮向远曾经一度认为,这种泳姿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折磨人的—— 现在他牺牲自己证明了这一点。 “两臂入水后向外分开时手心转向侧外,转向侧下进行划水,保持高肘姿势,使手和小臂形成较好的对水位置,并开始由前向后,由外向里划水,划至腹下时肘关节弯屈程度达到最大,两手相距很近,接着向后向外推水结束臂的划水动作——两手在大腿两旁借助于划水的惯性出水,两臂从空中绕半圆形向前移,至前方伸直入水,入水点与肩同宽。腿部动作上,两腿并拢进行波浪形的上下打水——腿打水时,由躯干发力,大腿下沉,膝关节弯屈,使小腿和脚面向后对准水,然后用力向后下方压水——这些是基本要求,听懂了吗?” “没听懂。” “没听懂就算了,你沉下去不要指望我会去捞你。” “……” “请你从头到尾都好好保持这个泳姿,双腿夹紧并拢,如果让我发现你中途忽然变成蛙泳之类丑的要死的泳姿,每一次加罚一个来回。” “我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培训成为亡命之徒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白雀走过来,打量了一圈阮向远,“第一,如果是我,肯定不会让你参与我的训练营;第二,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为什么?”阮向远眨了眨眼,呼哧呼哧压腿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来,愣怔地看着白雀,“说起来,你似乎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为什么进绝翅馆。” “因为我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进绝翅馆。”白雀面无表情地回答,指向泳池,“时间到,下水。” “……” 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回答。 阮向远忽然觉得,白雀说不定能和蠢主人变成惺惺相惜的好伙伴——然后互相把对方气得半死什么的,真是随便想想都觉得大快人心。 阮向远吭吭哧哧地滑下水,动作慢慢吞吞——直到他感觉白雀的目光顺着他的后脑勺一路下滑,最后停留在了他缠着绷带的那边脚,黑发年轻人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扑通一声,如同一块大石头似的,结结实实拍进泳池里—— 卷起千层浪。 白雀非常有职业素养,哪怕此时此刻心里骂了无数遍“白痴”,他依旧把持住了面部的表情处于冷静状态,找来一把椅子,悠哉地坐在泳池旁边,任由阮向远掀起的浪溅湿他的裤脚,他盯着水面,凉飕飕地评价“太慢了”或者“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也不可以休息”以及“动作变形了,加罚一个来回”之类的话。 第一个来回,阮向远游得很快—— “训练个几年可以去奥运会冲击奖牌,”白雀不冷不热地评价,“不过在马拉松赛跑中,第一圈领跑的那个通常都是最后一名。” 阮向远呛了一口泳池水。 第二个来回,他在心里骂娘。 第三个来回,他开始感觉到大腿内侧因为夹紧动作,好像有点酸痛。 第四个来回,因为抬腰出水换气,腰也很酸有木有。 …… 在水中扑腾的阮向远在游第八个来回的时候,开始不得不佩服绥这堆人真是训练人的高手—— 底盘不稳?蹲马步蹲到死。 战斗时间长了姿态变形?那就一直游泳游到把完美的标准动作变成习惯深深地刻进脑子里好了。 第九个来回,阮向远觉得自己距离所谓的“沉下去”大概不远了。 第十个来回,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几乎如同狗刨一般划着水回到白雀脚下,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肚子里全是泳池的水,身体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呼吸开始变得不那么顺畅,肺部的每一次运动都让他整个胸腔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变得酸疼,眼前开始发黑—— 第十一个来回,阮向远觉得自己看见了上帝。 抱着“有福同享”的伟大信念,他决定让白雀也欣赏一下上帝——于是,当他艰难地将自己蹭回白雀脚边,偷眼昏花的黑发年轻人,猛地一下伸出手,抓住了水池边的那只脚—— 然后用最后的力气,他发出“嘎嘎嘎”地笑声,将水池边的高大男人狠狠地拖进水里—— 哗啦一声巨响。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 “哈哈哈哈,妈的,泳池水有没有很好喝!”阮向远噗出一口泳池水,猛地串出水面,他抓着男人的手臂,感觉到对方伸手反扣住他,然而,此时的黑发年轻人还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他伸出还能自由活动的那边手,抹掉脸上的水,唇角恶作剧般的笑容越来越大,“早就说了,三千米这么长的距离简直不可——” 阮向远睁开眼。 阮向远对视上了一双淡定的湛蓝色瞳眸。 阮向远傻逼了。 “三千米怎么样?” 同样泡在水中,身上那身显然是新换的王权者制服的雷切面无表情。 阮向远:“……” 雷切:“恩?” 阮向远抽了抽嘴角,言不由衷道:“好棒,游得好开心。” 第152章 阮向远用力吸了一口气,鼻腔中的泳池水吸进鼻腔里,他咳嗽了两声后抬起头,眼泪汪汪特别真诚:“……白雀呢?” “让他去拿喝的了,”雷切勾起一边唇角,“现在看来你好像已经在泳池里喝了个够本……还邀请我一起?” 阮向远被这阎王爷笑容吓CRY了。 男人原本搭在黑发年轻人手腕上的手松开,隔着水流轻轻扶在他的腰间,最后慢吞吞地来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胯部,阮向远汗毛竖起来了,他猛地抬起头,而此时面前的红发男人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人面兽心”或者“衣冠禽兽”,他微笑着,就好像此时此刻正在干不和谐事业的那只手不是他的,雷切的声音显得语气很淡:“让你来游泳馆训练,你在这跟男人调情?” 调情。 阮向远想噗这货一脸。 “跟谁?”阮向远瞠目结舌,“跟你?” 话一出,雷切唇角边的阎王爷笑容变得更加清晰,深知蠢主人那点儿尿性的阮向远知道自己这是大概又说错话了。 胯部那只灼热的大手触碰感消失,雷切放开了他。 阮向远表示一点也不失望,并且二话不说脚下一蹬窜出一米开外。 黑发年轻人避之恐不及的臭德行被红发男人看在眼里,也不急着阻止他,男人只是自顾自地慢条斯理解开自己上衣的领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此时此刻,衬衫因为湿水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将完美的肌肉线条完全暴露出来,雷切扬了扬手,将因为湿水而变得异常沉重的王权者外套扔到泳池边上。 阮向远嘴角抽了抽。 雷切抬了抬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就看见在他一米开外的黑发年轻人脸上露出见了鬼的表情,然后就像是个神经病似的,转身飞快地往泳池的另一边游去——完全看不见十几分钟前,男人进入游泳馆时在水中那副随时都要沉下去的弱鸡模样。 泳池的水动荡起来,波浪拍打在男人的胸膛,溅起水花飞溅在他的下巴上。 雷切当然没有兴趣跟人在泳池里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但是既然眼前的黑发年轻人玩得那么尽兴,他怎么能不捧场呢? 男人勾起唇角,一个纵身窜入水中,高大的身躯完全没有成为他前进的阻力,当强壮的手臂一划,水流从他身边流过成为最完美的弧线,他自然而然地呈现侧卧姿势于水中,划水路线是标准的自由泳使用的S形,只是一个动作的完成,就猛地往外窜出两三米的距离—— 此时此刻,游泳馆内空无一人,只有水池中传来哗哗的划水声—— 清澈的泳池当中,只能看见一个穿着泳裤的黑发年轻人拼了命的用各种姿势在前面狗刨,而在他之后,男人的身体修长矫健,如同水中的飞鱼一般,每一秒都在跟他拉近距离…… 当阮向远来到水池边缘,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此时,红发男人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甚至耐心地等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猎物慌张失措的蠢模样之后,当对方整个人脱离水面,雷切终于伸出大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扣住他缠着绷带的那边脚,猛地一拉—— 阮向远只感觉到男人的手就像是最牢固的手铐似的抓住了他的脚踝,紧接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大拉力将他重重往后拖去,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水里,他又重新回到了水中。 “你把老子拽下来,自己跑了算什么?”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有力的手臂就像是蟒蛇一样缓慢地缠上了腰间—— 阮向远:“我——噗——” 灼热的触感让阮向远踩水的节奏都被打乱,一个不留神如同称砣般直直往下沉,而此时,那揽在他腰间的手不但没有帮助他阻止下沉的节奏,还非常可恶地在第一时间收了回去—— “噗咳咳——噗——” “白雀说,如果你要沉下去,就让你沉下去好了。” 外面天塌下来了?! 你他妈能有这么听话! 当阮向远手忙脚乱地抓住浮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上面咳嗽,雷切在他身后却显得悠然自得,说话期间,他就好像天生在水中长大似的那么熟练,无声无息地靠近阮向远,男人从后拦住他的腰,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胸膛,极其缓慢一路下滑,然后不等待任何人邀请,隔着泳裤,轻轻地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下体。 这一刻,阮向远想死。 “乖乖的,别乱动。”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威胁,他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黑发年轻人的下体,与此同时,阮向远感觉到,原本附在他耳边的那张脸挪开了,男人喷洒出的灼热呼吸仿佛紧紧地贴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下,情不自禁地吞咽下一口唾液,阮向远背部完全紧绷,只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水花声—— 他回过头去,一片平静的水面,让他稍稍愣神。 几秒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隔着绷带轻轻碰了下他的脚踝,猛地低下头时,隔着水面,他看见水下,男人那双湛蓝的瞳眸变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冰蓝色,此时此刻,雷切正慢吞吞地,不急不慢地潜在水下,异常固执地一圈圈将那阮向远缠在脚上的绷带取了下来—— 水下,雷切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就好像当年他给还是狗崽子的阮向远镇重其事地带上第一个项圈的时候一样认真。 记忆中,阮向远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表情了。 而此刻,雷切那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才偶尔出现一次的、令人怀念的那股认真劲儿让阮向远看得一瞬间忘记了思考。 男人修长的指尖缠绕在漂浮于水中的绷带之上,他的动作几乎就要让人误以为他在哪怕是在水下也能很好地呼吸,男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脚踝,近乎于着迷般地,看着绷带一圈圈松开,那只他亲手挂在黑发年轻人脚踝上的项圈,一点点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雷切的手上已经缠满了绷带。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雷切并没有急着将那些绷带扔开——放开阮向远的脚,当他冒头出水面的时候,这外星人似的男人甚至连呼吸频率都不曾发生过变化,当他微微抬起头,和头顶之上那双黑色的瞳眸对视上,男人勾起唇角,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什、什么?”阮向远略不安地反问。 “好久没有这样抬着头仰视过别人了。” “……” 我也不是故意在你上面的,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杀人灭口吧?——此时,阮向远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就被一只湿漉漉的大手捏住了下颚,紧接着,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红发男人那张俊脸已经在他面前无限地放大—— 当雷切那双冰凉的薄唇触碰到他的唇瓣,阮向远意识到,这似乎…… 是一个意料之外、完全与谈话内容无关的接吻。 显得有些突兀。 男人的唇舌永远如同他本人那样毫无逻辑又异常霸道,不由分说地一路强势进入黑发年轻人的口腔之中,他灵活的舌勾住了阮向远的,舔弄摁压,丝毫不讲道理地将所有的节奏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听到对方从鼻腔中喷出不稳的气息,男人非但没有减缓攻势,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呜唔……” 雷切微微敛下眼皮,他满意地看着手上那张年轻的面容之上,那双仿佛永远也不会服软的黑色眼眸那抹光芒渐束,就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此时,男人湛蓝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与阮向远此时显得迷茫无焦距的双眸完全不同,他动了动眼皮,目光忽然变得异常凌厉,趁着黑发年轻人完全失神的情况下,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游泳馆入口的方向…… 阮向远不介意做第一个和蠢主人在泳池里接吻的人。 但是他非常肯定自己不想做第一个被雷切亲死在游泳池里的人—— 于是,当他觉得自己肺部的最后一丝气息用尽,他决定使用杀手锏,抬起手,猛地一下抓住了红发男人的耳垂一阵乱揉——这一招效果不错,明显地感觉到,上一秒不知道在得意洋洋个什么劲儿抓着自己乱啃的男人忽然浑身猛地一僵,下一秒,阮向远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 雷切“啪”地一下黑着脸排开那个在耳朵上的狗爪子,放开阮向远,原本想推开他,而后,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男人动作一顿,伸手抓起阮向远的手,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中的绷带,将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和泳池中的浮标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阮向远眼角一跳,下意识觉得哪里就要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不负责的声音—— “没试过在水里,听说感觉不错,来试试。” 第153章 阮向远搞不懂,是不是曾经号称禁欲王权者(。)的蠢主人是不是在某一刻忽然被某位淫魔大哥穿越夺舍,否则他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面前这个像个野兽一样随便发情毫无节操的男人是以前那个下面立起来唱国歌也依旧面瘫做自己事的梁山好汉。 拥有禁欲气息的男人总是显得比较英俊的,这句话总没错吧? 如果一回头看见一张猥琐的脸,他阮向远说不定就可以跳出一个名叫雷切的火坑了……哎哟,光想想就觉得好期待! 为了证实自己的理论,为了跳出火坑,阮向远勇敢地转过头,瞪向在他身后的红发男人—— 此时此刻,唇角微微卷起,满脸小学生似的跃跃欲试。 男人的衣衫半敞,衬衫很显然是最开始就因为懒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吊儿郎当地只扣了一半,此时,在水流的冲击之下,完全敞开露出了里面完美的肌肉曲线——男人下颚微微扬起,当阮向远回头的时候,一滴水珠正好顺着他因为湿水的暗红色头发滴落,顺着他同样完美的脸部曲线,一路下滑至他的下颚,伴随着阮向远咕嘟一声吞口水的声音,水滴答一声,重归泳池。 此时此刻,二号楼的王权者那双平日里凌厉的双眸因为沾染上的欲望变成了奇怪的蓝色,和平常不同,但是哪怕是昧着良心,也说不出这是不好看的颜色。 阮向远:“……” 雷切:“看什么?” “……没什么。” 阮向远默默地扭开脸,无语地推翻了自己的理论——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男神哪怕是变成了色情狂,他依旧是换了种个性的男神——作为脑残粉,他情愿一辈子呆在火坑之中,让他一次,被坑个够本…… 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但是很显然此时男人也懒得追究这个,兴趣上来了再说什么都是废话,如果雷切小时候愿意走大众路线希望自己以后是一名科学家而不是一个流氓,那么此时的他大概已经将诺贝尔将拿成了日常—— 就为了他如此敢“大胆假设”以及“放心实践”。 当阮向远在内心疯狂吐槽的期间,男人的手已经偷偷探入了他的泳裤,当男人的手微微聚拢,带来一股水的压力让人有一种奇妙的快感,阮向远浑身僵硬地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水流划过他的蛋蛋,紧接着,灼热的大手完美地将他上一刻还觉得有点冰凉的双球完全包裹了起来—— 冰火两重天。 蠢主人真是太会玩。 阮向远表示自己就要被玩坏了。 此时此刻两只手腕都被绷带绑在浮标上,阮向远每一次想挣脱却在转身二百七十度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时候拉扯到了浮标的极限,这种能抵抗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抵抗不能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以至于当黑发年轻人抬起头看向男人,一眼看见他脸上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等下……等下……啊啊不要捏拜托……等下睡神可能会回来啊啊啊!!!” 阮向远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他自己都快无法直视。 但是没关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雷切是不可能抓住重点的—— “睡神?那是谁?” 在预料之中的,阮向远只觉得那包裹着自己器官的大手用力更加重了些,原本只是在轻轻地蹂躏他柱身下面的两个球体,而现在,更加变本加厉地,雷切的手慢吞吞地抚摸上了他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垂挂于两腿之间睡觉的柱身,就像是一个最没道德的人,雷切堂而皇之地握住了它,那带着丝丝剥茧的掌心仿佛撒娇般摩挲蹭动,直到那处于沉睡状态的柱身悠悠转醒,抬头,变硬…… 阮向远趴在浮标之上,半个身体的重量完全依靠在了雷切的身上,身体的某一部分不情不愿地和男人完全亲密贴合,冲着高高的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黑发年轻人欲哭无泪恨自己为什么嘴贱:“睡神,就是白雀……恩啊……那里不要……他妈的不要蹭啊——” 在白雀的名字从他唇边吐出来的时候,雷切的大拇指指腹冷不丁地在他大概已经开始分泌透明液体的前端狠狠擦过—— 力道不小,有些疼,更加糟糕的是,相比起疼,阮向远整个人都快爽得飞起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节操——他可以没有下限,但是他不可以没有节操(。)。 “啊,白雀?”雷切再一次靠近了阮向远,当男人冰冷的薄唇几乎碰到黑发年轻人的耳垂,阮向远甚至能感觉到当他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起伏的震动,“真亲密啊,还有了专门的昵称,恩?” 当雷切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也开始行动起来——原本它只是不那么令人安心地缠绕在阮向远的腰间,然而现在,它终于行动起来做令人彻底不安心的事情,伸出一只手指勾住阮向远泳裤的边缘,雷切一勾一拉居然就这样淫秽又孩子气地重复着这种无聊的动作,期间,他的手指节不停地在动作,凸起的部分隔着游泳裤,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阮向远的臀部! 仿佛是眼下他身后的这名王权者在无声地宣布,如果他想要更进一步,只是时间问题。 “……” 完全失去了事件控制权让阮向远手足无措,他欲哭无泪,搞不清楚蠢主人这是占有欲旺盛过头还是纯粹在小耍人,他只是觉得,至少在雷切小的时候就该有人告诉他关于“昵称”和“外号”在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他不会天真地认为雷切是在吃醋。 因为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么好笑的笑话没有之一。 玩弄了一会儿后,仿佛是终于对这种无聊的游戏失去的兴趣,雷切放过了阮向远无辜的泳裤,咕噜一声,当泳裤边缘在男人的指尖弹回阮向远的皮肤上紧紧贴住,因为挤压而形成的气泡浮出水面,破裂。 与此同时,阮向远面红耳赤地感觉到男人的大手完全从他泳裤的边缘探入,大手握住他的一边臀瓣,就像是玩耍似的下手没有轻重将黑发年轻人具有弹性的臀部肌肉摧残成各种情况,当男人这么做的时候,他的指尖还会若有若无地因为某个抓去动作而触碰到深深隐藏在股缝后的某个入口边缘—— 那仿佛不经意的触碰其实更加让人心肝上火。 因为这个,阮向远感觉到他的老二已经完全起立——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见过,一个正常的男人——哪怕他性取向完全正常,他也会享受被人轻轻触碰后面的感觉。 现在阮向远相信,书上果然不是骗人的。 男人前后双管齐下,确实让他有些沉醉于这种特殊的快感中不可自拔——此时,黑发年轻人与其说是被捆绑在漂浮上,更加像是整个人如同一只瘫软的蛇或者干脆就是一滩烂泥巴似的漂浮在水面之前,从他的鼻尖喘出灼热的鼻息—— “小鬼,你硬了,非常彻底。” 雷切的声音充满了威胁,和某种危险的预兆。 “哦,”阮向远近乎于麻木地回答了一声,“你让我这么碰你,你也会硬。” “重点是,在我碰到你后面之后,你变得更硬了,”在阮向远的后脑勺之后,雷切发出一声轻笑,“真让人惊讶,果然天赋异禀么。” “你要是做科学研究,就赶紧滚蛋啊,”在下体快要爆炸的刺激中,阮向远忍无可忍地低声吼道,“要么就快点动——动一下就不动算什么好汉!” “哦,好。” 雷切答应的干净利落—— 阮向远听他这么干脆,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原本还暧昧地在他身后入口处划动的指尖,在男人语落的同一时间,借着水流的润滑,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捅进了他的身体中—— 并且完全就是一入到底! 阮向远发出一声比较抗拒的闷哼,雷切却充耳不闻,他剩下的四根手指带着水流,在他的臀瓣上画圈圈,他附在黑发年轻人的耳边,用近乎于催眠师的语气,轻柔而缓慢地诱哄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被我进入的感觉?” 男人的手指缓慢地抽动,他享受着浑身上下只有那么一丁点地方被温暖、湿热、柔软的地方包围起来,而其他地方完全泡在冰冷液体里的强烈反差感——这种感觉让人非常兴奋,此时此刻,雷切甚至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老二也跟着有了反应。 “说啊,”他催促着,手指开始加快抽插的速度,他包裹起黑发年轻人前段的手也没有停下来,他仿佛完全被手下本应该完全被他控制住的小鬼的情绪所感染,呼吸变得沉重了起来,“诚实地告诉我,说你想要出来……” 男人的声音一顿,接下来,在说话时仿佛带上了笑意—— “否则我不会给你。” 这句仿佛是玩笑般的话却不轻不重地戳进了阮向远的心眼子里,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产生了这是情人之间对话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脑袋整个儿陷入了只会嗡嗡做响的窘迫境地,而他的膝盖开始发软,呼吸也变得艰难…… “恩?” 雷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包裹着他手指的肌肉微微收紧,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他微微垂下眼,看着暴露在他眼前的光洁的背部因为兴奋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而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雷切忽然就决定,心软一次也没什么不可以。 于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男人猛地一下探头狠狠咬住黑发年轻人的耳垂,在对方发出惊呼之时,两手的速度同时加快,埋在黑发年轻人体内的手同时再加入三根手指,这一次,他几乎是半个手掌都被那看似已经被撑的到达了极限的洞穴完全吞纳—— 他加快了抽动的速度,微微眯起眼,快感仿佛通过手指尖的触感传递到了他的下身,当他感觉到,手中握着的器物无声的跳动变得越来越激烈,那硬度终于到达了顶峰点—— 与此同时,雷切猛地一个深入,埋在阮向远后穴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某处软肉—— 这个时候,他清清楚楚地听见被他捆绑在浮漂上的黑发年轻人发出一声类似于哭泣的沉吟,在他手下的黑发年轻人身体完全紧绷了,他就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儿似的弓起了背部,之后,有什么东西猛烈而灼热地打在了他的手心…… 五秒后,水面上漂浮起了乳白色的絮状物。 阮向远也完全放松了下来。 雷切慢吞吞地放开他,感受着高潮过后,不自觉收缩着的后穴吞噬着他的手指,他满吞吞地,几乎是有些不舍地退出了黑发年轻人的身体。 将阮向远从浮标上接下来,绷带随手缠在浮标之上,男人扬了扬下颚,下一秒,在阮向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时,男人扶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打横摁进了水中—— 被搞了个措手不及地阮向远满头雾水,硬生生地呛了两口泳池水—— 他妈的,他才刚刚射在水里!!!!!!! 什么心态!!!!!!!!!!!!!!!!!!!! 黑发年轻人黑着脸抬起头来,正准备问候雷切十八代祖宗安好,这时候,却听见男人正儿八经地声音在他脑袋顶上传来—— “双腿夹紧,腰部在起来换气的时候用力绷直,幻想自己是一只蝴蝶……” 阮向远:“……” 什么跟什么? 三秒后,原本扶在他腰间死劲儿把他往水池里摁的爪子拿开了,感觉水里的雷切似乎转了个身,然后对着阮向远身后的入口处缓缓道—— “现在才回来?真慢。” 这一刻,阮向远整个儿头发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一个翻身转过头,瞪向身后—— 在游泳馆的入口方向,睡神大爷正抓着两倍热气腾腾的咖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黑发年轻人心惊肉跳的注视中,白雀放下手中的咖啡:“雷因斯,你怎么也跟着下水了?” “这个小鬼以为我是你,大概是想跟你开玩笑,所以把我拽下来了。”雷切淡淡地回答。 在阮向远满脸尴尬的注视中,白雀不负众望地点了点头。 阮向远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灰发男人再一次展现了他绝对不是省心货色的本质,他走到泳池边,蹲下来看了一会儿,之后,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指了指水中:“小鬼,你脚上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下意识顺着灰发男人的目光低头,阮向远看见了—— 狗项圈,以及,二号楼的王权徽章,闪闪发亮。 闪瞎狗眼。 阮向远瞬间屁滚尿流。 此时,在他身后看不见的角度,原本满脸无辜外加正直的二号楼王权者,唇角缓慢地卷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54章 阮向远当然回答不出来脚上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时下潮流的装饰品”这种低级骗小孩的答案大概只会让睡神大爷火冒三丈,所以黑发年轻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耸耸肩,假装满脸轻松地回答:“哦,就是有人送的圣诞礼物……而已。” 那一半秒的停顿是因为“有人”的那个“某人”在他身后悄悄地伸手蹭了蹭他的臀部。 阮向远回答完,有些紧张地盯着白雀,然而没有叫他失望的是,睡神大爷在看了他一会儿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居然真的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他指了指游泳池,问站在黑发年轻人身后的二号楼王权者:“要不要让他继续游?” “当然,”雷切优雅一笑,仿佛此时此刻衣衫半敞像只落汤鸡的那个人不是他,他让开了些,退到了隔壁泳道,然后一个纵身,就好像完全不受水的阻力似的,只听见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男人伸手敏捷地跳上了泳池的岸边,将湿漉漉的暗色红发拨开,男人转过身,回头看泡在水里盯着自己发呆的黑发年轻人,挑挑眉,“还不快点开始?动作要领都教给你了,不要任性。” 阮向远:“……” 阮向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白雀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这家伙似乎有半秒真的是装模作样在教他怎么蝶泳…… 所以,这是演戏演全套? 明明人家睡神大爷已经不信了好不好,你演给鬼看啊! 欲盖弥彰是不对的!!! 阮向远一边在心里骂雷切,一边在水池边两人的注视下默默地转过身—— 黑发年轻人接下来的表现好像完全令人出乎意料,他就好像在跟什么人赌气一样,一声不吭地将剩下的几圈往返游完,然后又不动声色、完全不讨价还价地开始游之前白雀加罚的那四五圈…… 并且非常难得的是,接下来阮向远再也没有因为动作变形而加罚一圈,从头到尾,他的动作都标准得可以拿去当蝶泳教学录像,这让人觉得非常的“难以置信”——请注意,这是来自白雀的评价。 “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你这样的评价了,”在他身边蹲着的红发男人微微眯起眼,他眼中的情绪在烟雾缭绕之后显得有些迷糊,他慢吞吞地吸了口唇角边叼着的烟草,抬起手隔空虚点了下泳池中吭哧吭哧老老实实游泳,已经进入加罚阶段的黑发年轻人,“你真的是太久没接触到这一行了么?” 白雀明明下唇,没说话。 “我记得你出狱时间应该和我差不多……恩,我比你早一年出去,毕竟我身上背着的黑锅那几条命没你当初弄死的那些那么值钱,”雷切微微扬起下颚,含着烟屁股有些口吃不清地说,“怎么样,出狱以后要不要到西西里这边来?” “……” 西西里? 白雀有些惊讶,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居然会对自己抛出橄榄枝,人们传言雷因斯家族的大少爷对“家族企业”并不怎么上心,看来传闻也真的就是传闻而已。 只不过…… “——我金盆洗手了,今天是绥让我来我才过来的,当还他当年一个人情。” 白雀漫无表情地回答,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放在泳池里翻腾的阮向远身上,他无奈地发现,非常违背自己说话时候的意愿,水中的人每一次挺身泼水而出,滑动手臂等一系列动作,在他的眼中,其实依旧是一堆精确到小数点之后的数据,以及跟标准动作的偏差值,于是,灰发男人顿了顿,这才淡淡地接着道:“剩下的那些事——包括怎么训练人,我已经统统都忘记了……否则,我也不会到绝翅馆来。” “哦,那算了。”雷切轻笑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很干脆地回答,“蛮可惜的。” 当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半毛钱觉得“可惜”的情绪在里面。 之后两个男人的对话就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雷切沉默吞云吐雾的放松模样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不禁让白雀沉思,他不得不感叹,绝翅馆果然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可怕地方,时间倒退十五年,那时候的他还觉得,没人敢在他没有主动抽烟的情况下,这么堂而皇之地蹲在他身边吐烟圈。 当然,那时候只是在外界的代号叫“白雀”的男人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那么一天,他会蹲在世界最豪华的牢笼之中,人们对于他“从此金盆洗手”的评价只是一句“蛮可惜”而已—— 仿佛曾经的一切都随着他站在绝翅馆的门口,跟笑眯眯长着娃娃脸的狱警说“我叫白雀”的时候烟消云散。 …… 所以当阮向远上岸的时候,他难得看见了白雀彻彻底底的走神。 虽然这时候的他像条死狗似的半个身子挂在泳池岸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浑身上下肌肉酸痛得让他没有时间多顾忌是不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才把他们宿舍的老大欺负成这副德行。 挂在泳池边的手臂被人踢了踢——有点疼,很明显来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轻柔对待”这类词语。 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有些不爽地抬起头,他瞪着面前那个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红发男人:“做什么?” 此时此刻,雷切身上的衣服在泳池室内充足的暖气之中已经半干,虽然还是和平日里的深蓝色有些偏差,但是,却足够将阮向远心中的罪恶感减轻。 “爬起来到处走动下,”雷切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黑发年轻人,“在这里趴着是想五脏六腑都烂掉是么?” 阮向远:“……” 五脏六腑都烂掉——说得就好像老子喝进去的不是泳池水是鹤顶红似的。 想到这,阮向远忽然又想到白雀进来的时候,自己好像不小心呛到几口泳池水,而他恰好在前十秒还在泳池里射出来过…… 黑发年轻人的脸猛地阴沉下来—— 妈的,简直比鹤顶红还毒啊,王八蛋! “干嘛,唱戏啊?脸一下红一下白一下黑的。”雷切站在水池,一边说一边顺便又踹了黑发年轻人一脚。 可惜阮向远没心情跟他啰嗦,三号楼七层的底层犯人在这个时候彻底忘记了站在他面前微微眯起眼唇角轻勾的男人是一名王权者,他非常大爷地爬了起来,然后依旧非常大爷地拽了下自己的泳裤—— 弹性绝佳的泳裤发出啪地一声,在此时异常安静的游泳馆里显得非常响亮,没有看见身边的红发男人唇角的笑意更加深刻,阮向远抬起头,跟白雀言简意赅地说:“我去冲凉。” 这个时候的睡神大爷已经回过神来,他点点头,然后动了动给阮向远指了个方向—— 虽然游泳馆每周都会安排一批底层的犯人进行消毒和大扫除,但是毕竟阮向远进入绝翅馆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这个家伙最近打了鸡血似的连蹦带跳地往上爬,所以,其实这个地方还是他第一次来。 阮向远想抬脚走人,就在这时,他听见身边的蠢主人用只有他们俩才听见(大概)的音量,嗓音低沉地说:“等下到图书馆来……王权者专用的那个。” “……” “听见没?”尾音上扬,充满威胁的追问。 “哦。”漫不经心、无精打采地回答。 用脚趾头都知道这货想干嘛,所以…… 鬼才会去哦,呵呵。 阮向远斜睨身边的红发王权者一眼,和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白雀指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和蠢主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唇角边那抹嘲讽BUFF全开的微笑让他很有冲动回身再把他推进游泳池里。 阮向远来到冲凉的地方,站在门口他才发现这个冲凉的地方和他当年用了一个月的公共浴室很有共同之处——只不过没有隔间。 并且不知道是哪位天才设计的冲凉房,里面居然非常贴心地将四个楼全部分开。 三号楼的冲凉房在第三个门后,跟他紧紧挨着的,当然是二号楼。 阮向远抬脚向着那个挂着阿拉伯数字三的房间门走去,在经过二号楼的冲凉房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瞅了眼,顺便脑补了下雷切在所有二号楼的犯人面前浑身赤裸冲凉的样子…… “……” 阮向远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以人类的身份出现以前,雷切明明是个禁欲系闷骚货,却没有任何一个二号楼的犯人怀疑他们的老大“某方面有问题”。 那个变态,勃起的时候是个变态,平常的时间里,那个地方也蛮惊人的。 一边感慨着,阮向远拧开热水开关的手又一顿,他满脸黑线地发现自己居然一边冲凉一边脑补人家的叽叽大小,简直他妈的猥琐又淫荡。 阮向远脱下泳裤,光着腚,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老二,有点距离的尺寸差距让他有些暴躁,转过身想甩上冲凉房的门,没想到这个时候,一只大手忽然从外面伸进来,猛地一下阻止了他关门的趋势—— 阮向远一愣。 这只手简直是砍下来拿火烧了化成灰他都知道是谁的手。 “喂,”他皱皱眉,恶声恶气地问,“你跑到这里来干嘛?这里是三号楼的地盘。” “你在搞笑吗,恩?”雷切推开门,侧身从和阮向远的推拉之间好不容易拽出来的门缝之间挤了进来,“你他妈跟一个王权者说地盘问题?” 阮向远松开手,无奈地看着雷切挤进来,顺便关上门,还他妈给他上锁。 “……好像三号楼的浴室比二号楼的窄一点。”二号楼的王权者嘟囔着转过身,一眼就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满脸无语的黑发年轻人,于是,略不爽地挑眉,“你这什么狗屁表情啊?” “我才想问你啊,”阮向远恶狠狠一把拽过挂在墙上的浴巾裹在自己身上,“不是说图书馆么?” “反正你又不会去,”雷切理直气壮地回答,“用屁股都猜到了。” 第155章 阮向远沉默—— 妈的,老子了解你就算了,你他妈凭什么那么了解我啊!!吓死个人啊! 而很显然雷切完全懒得管对方是什么个感受,男人只顾十分霸道地伸手去拽黑发年轻人腰间的浴巾:“遮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喂,你不会自己爽完就想丢下老子跑掉吧?” “讲点道理好好不好。”阮向远用力翻了个白眼,“不要拽——妈的,是刚才是老子强迫你把你的手放在我老二上的么?” “不是,”雷切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充满了危险信息的微笑,“可是你也愉快地射出来了,不是么?我逼你射的?” 不得不说,蠢主人确实非常有惹人发火的本事,这套强买强卖的神逻辑理论让阮向远瞬间产生了自己的智商被拉低到跟他同一层次然后被他用丰富的经验彻底打败的被愚弄感,于是,手上跟男人抢夺浴巾的力道也情不自禁地加大了些,他皱着眉,强压下心中的不爽,尝试讲道理:“这里是公共浴室,没有隔间,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乱来?” “不能。” 斩钉截铁的回答。 阮向远彻底吐了——操,果然,想跟这货讲道理的人才是真的今天忘记带智商出门。 “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阮向远眉头紧锁,盯着面前满脸无所谓的红发王权者,“白雀怎么看?——本来他就在怀疑了,你现在这样他妈的不是坐实了我们……”阮向远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赶紧刹车口风一转,“你他妈想害死我?” 空荡荡的冲凉房里,阮向远的脏话显得异常铿锵有力。 沉默。 “——都说了不要给老子说脏话啊。” 浴室中,响起了红发男人懒洋洋的嗓音,那双湛蓝的瞳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你刚才说,坐实了我们什么?” “……” 看着面前这个家伙一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姿势,阮向远无语了,这家伙虽然智商够低,但是关键时刻还……真是不好糊弄。 “说啊。” 雷切伸出手勾了下黑发年轻人的下颚,催促道。 阮向远咬着后牙槽摇摇头,摆出了一副你他妈上满清十大酷刑也别想得到答案的姿态——终于,在坚持等了一会儿后,雷切自己不耐烦了,他发出一声咂舌音,玩够了,伸手一把用阮向远完全无法阻止的力道拽下了他腰间的浴巾,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抓在黑发年轻人的肩上,不容反抗地将他转过身整个摁在浴室的墙上—— “不跟你废话,做完再说。” 明明是非常宽敞的冲凉房,然而两具成年男性的身体就好像被迫挤在一个拥挤狭隘的空间里一样,完完全全地贴合在一起——呼吸的时候,彼此之前满满的都是彼此的气息,甚至几乎能通过胸腔感觉到对方频率完全不同的心跳。 阮向远的剧烈得几乎从胸腔中蹦跶出来。 雷切的却依旧如常。 为什么? 凭什么? 此时此刻,阮向远赤裸的身体完全贴合在浴室的墙上,和温暖的室内稍显不同,墙上冰冷湿润的触感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而后,仿佛终于睡醒了一般,他开始强所未有剧烈地挣扎起来—— 这里明明是公共浴室。 白雀会不会因为不见雷切出游泳馆心生疑惑跑回来查看? 虽然现在没人,但是在宵禁开始之前,又有鬼知道会有什么人会忽然心血来潮地跑来游泳? 身后传来男人解开皮带,拉开裤子拉链的声音,“嗤啦”一声,在阮向远听来,却觉得异常地刺耳—— 之前也是。 ……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在工具室里做,还他妈冒着乱七八糟的风险直接保持那样的姿势走上楼,好不容易到了牢房里,妈的天上地下那里不能做,非要把他摁在人人都有可能看见的落地窗上面做了一次又一次…… 男人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们俩这楼与楼之间的畸形关系被别人发现。 阮向远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在他身后的男人看来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大概确实也是这样,要是被别人撞见,他雷切身为王权者又有什么损失? 反正他向来保持的就是“馆规是什么能吃吗”的态度。 至于他阮向远——更加好说了,一个三号楼的低层,刚进绝翅馆的新人,炮灰掉,又跟他雷切大爷有个毛的关系? 冰凉的薄唇带着异常灼热的舔咬如同雨点一般落在他的颈脖上,肩上,甚至是背后的蝴蝶骨之上,男人如同灵蛇一般的舌尖湿滑灵活,一路顺着他的脊椎下滑……他的大手没有控制任何力道地肆意揉捏着手下的臀,瓣,就仿佛真的只是完全单方面地发泄自己的某些欲望和情绪—— 当对方的吻停留在他的脊椎末端,阮向远忽然浑身一震—— 眼皮突突地跳了跳,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划亮了一根火柴,在他的眼角灼烧,眼底忽然变成一片猩红,冰冷的寒意却从脚板底一直窜上心头。 接下来,黑发年轻人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在那一刻,他完全挣脱了雷切的束缚,趁着对方愣神的一瞬间——阮向远知道这真的大概只会有半秒不到一瞬间的破绽,在获得自由的第一时刻,他抬起手,狠狠地给身后那张紧紧地贴着他的英俊的脸吃了个拐子! 咔嚓一声。 非常响亮的骨骼与骨骼之间撞击的声音。 对方从嗓子的深处发出一声沉吟,却不是正常人的那种呼痛,因为阮向远的忽然转身,雷切脚下不稳居然也顺势滑倒在地——而此时,就好像已经预测到了红发男人的每一次破绽,阮向远令人意外地都抓准了机会,于是,在雷切反应过来之前,原本被他牢牢束缚住的黑发年轻人已经如同恶犬一般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此刻,雷切躺在浴室冰凉的地板上,从下至上,看着阮向远。 阮向远跨坐在雷切的身上,再也不为自己浑身赤裸而羞涩,他的眼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一样,因为异常愤怒而变得更加晶亮,也异常的赤红—— 然而,这一系列的动作对于刚刚进行长距离游泳训练的黑发年轻人来说似乎过于勉强了,他脸上疲惫以及如同破旧的拉风箱似的剧烈而艰难的喘息毫不意外地出卖了他已经到了极限的真相。 雷切没有立刻回击。 他躺在地上,非常放松,抬起手,掐住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发年轻人的下颚—— “打啊,怎么不继续了?” 男人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情绪,表面上,他甚至还是微笑的——但是哪怕是不了解雷切的人也会从生物的应急本能中嗅出,这样的微笑究竟有多么危险……至少,那双平日里湛蓝的瞳眸此时此刻已经沾染上了让人砭骨生寒的微薄怒意。 “……”阮向远低下头,他发现雷切唇角边似乎有些破裂。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男人微微抬起头,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液。 那一下拐子阮向远没有收力,大概是撞破了他的嘴唇—— 阮向远愣了愣,居然在质问中没有顺着男人的意再给他来上一拳。 阮向远看着那双湛蓝的瞳眸,大脑一片空白,却在这个时候,他看见男人的瞳眸微缩,雷切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冰冷笑容—— “如果你不继续的话,我们就继续刚才的事好了——啧啧,现在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也很不错,以后记得要好好收敛起来,不要被别人看见,在我面前露出来就好。” 就像一只猫,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对胆敢冒犯它威严的老鼠发出懒洋洋的喵嗷呼噜。 而事实证明,世界上最无趣的争斗大概就发生在彼此了解对方的两个人之间—— 趁着阮向远愣神之际,雷切动了,他轻而易举地挣脱了阮向远压制住他双手的束缚,依旧是躺在地上的姿势,男人抬起一边长而结实的手臂,就像他平日里在球场上抓住篮球扣篮时候一样那么轻松,大手整个儿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后脑勺,微微湿润的黑色头发从他的指缝之间冒出来,下一秒,他狠狠地将骑在自己身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压上自己—— “呜——” 牙齿之间碰撞发出“嗑”地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雷切微微抬起上半身,大手死死地揪住黑发年轻人的头发不让他逃离开来,唇舌的交替之间,就好像故意似的将口中所有的血腥尽数传送到对方的口腔之中—— 而阮向远气息紊乱,他被雷切抓住却没有一刻停止过挣扎,男人完全将他包围起来的气息和散发着极度的危险,他就好像是一头面对野兽的食草动物,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难逃被拆开了揉碎了生吞活剥的恶劣命运,却依旧想在临死之前努力地抢救一下自己! “虽然不知道你在气个什么劲,”雷切一边掠夺着怀中黑发年轻人的气息,一边断断续续地懒洋洋道,“但是还是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我生气——” “……” “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弄痛你。” 男人话语之间,阮向远浑身僵硬,因为他感觉到,在他的身下,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坚硬而灼热的东西,此时此刻正顶着自己的下体。 第156章 男人的闯入粗暴而生硬,就好像之前一大串的争锋相对似乎让他也不太舒服,巨大而灼热的器官不由分说地将黑发年轻人身后柔软的内部完全撑开,紧紧地包裹着他现下急需慰藉的部位,紧紧地结合,不留一丝缝隙。 “呃——” 而阮向远趴在雷切的身上,还没来得及搞明白,为什么他的初衷从揍人忽然就变成了乘骑——从这一点来看,雷切还真是应变能力很强十分随遇而安。 阮向远咬着牙,不知道在倔强个什么劲儿,在最初的一声痛呼之后他紧紧地咬紧了牙关无论雷切怎么样动作到一个可怕的深度或者角度他就是哼都不哼一下,哪怕雷切伸手强行想要掰开他的牙,也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指尖,并且非常给力地咬出了血! 红发男人痛呼一声,将手指收回去,挑挑眉,带着血珠的食指尖在黑发年轻人的下颚一划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你是狗么?” “……” 雷切发誓,他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然而问题一出,男人有些疑惑地发现趴在他身上的黑发年轻人浑身一颤,就像是被碰到了敏感点似的,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固定在前一秒的姿势上,僵硬得就像是一块石头。 阮向远骑在雷切的身上,想回答“不是”,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个问题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的回答,那么回答“不是”就是在撒谎,这不是阮向远所习惯的方式——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回答“是”,那一定是他脑袋有毛病。 这是一个容易令人陷入矛盾的问题。 阮向远承认,他那么努力,就是为了作为一条恶犬,攀爬到跟雷切一个高度,跟他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不喜欢其他的犯人那么认为—— 在沉思了片刻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标准答案的黑发年轻人笑了,当他的脸上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连雷切也忍不住微微发愣,黑色的瞳眸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此时的阮向远确实是微笑的—— “我承不承认不重要,”阮向远抬起手,拍了拍男人结实的胸膛,“但是自从那一次王权战之后,似乎全世界都认为我理所当然是你的狗。” 雷切显得无动于衷——他当然不会因此而愧疚,也完全不会因为这个感觉到半丝惊讶,男人只是闷哼一声,将自己更深入地埋进了黑发年轻人的体内,接着,他缓慢地抽动自己,这才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反问:“所以呢?” “他们觉得我能这么快爬上七楼,都是因为你,或者因为绥。”阮向远沉默,终于将这么多天憋在心里的怨念缓缓道出,“他们觉得,从一开始我被人安排到医疗室顶替临时工作开始,都是你们一手安排的,特意给我开的后门——” “哦。” 黑发年轻人的拳渐渐握紧,他的眉头紧紧锁住,虽然努力地想保持住冷静的模样,然而,那双黑色的瞳眸眼底却在这一刻变得赤红……此时,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已经变成了他单方面的述说—— “从进绝翅馆开始就是这样,莱恩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做的什么都是错的——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莱恩就一定会是三号楼的未来王权者,所有的人……白雀这么认为,雷伊斯这么认为,绥,以及你……” “恩?”雷切动作一顿,挑起一边眉,似乎有些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躺枪。 “……莱恩在保护期结束之后,短时间内爬上三十层楼,在你们看来,简直是理所当然——我他妈进个医疗室被认为是走后门,好不容易爬到七楼,还要被认为是走后门!” 什么跟什么啊…… 雷切:“……喂……” 在做爱的时候来这种小学生似的抱怨真的好吗? “我他妈什么时候把硫酸当做酒精双氧水往你们伤口上泼了?你们这群王八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老子给你们包的绷带什么时候散开过?缝针的线崩开了吗?还是被揍断的鼻梁我没给你们接好过——” 阮向远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雷切终于忍不住了。 于是,在黑发年轻人的话说了一半的时候,红发男人伸手忽然将他整个人都被掀翻—— 阮向远只感觉到眼前一黑,以及在体内的那巨大器物猛烈地一阵摩擦,下一秒,天翻地覆,整个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冰凉的冲凉房地板之上,而雷切就这样还保持着两人相互紧紧连接着的姿势,翻身来到了他的上方—— 阮向远从下至上,看着那双湛蓝色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瞳眸。 “恩,老子果然还是比较习惯这个角度看别人。”雷切低着头看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就好像单纯地在评价自己欣赏某件古董时候喜欢的角度。 “……” 阮向远抽了抽唇角,正准备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雷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动手将他翻了个身,让他变成了趴在地板上的姿势——剧烈的摩擦和又一次猛烈的进攻,这个姿势,似乎有助于让男人进入到一个更深的深度,阮向远在一瞬间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趴在地面上,所有能做的只是随着男人的每一次进入和抽出无力地摆动—— 最糟糕的是,雷切似乎在第一次之后就了解了他的身体。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地撞击到他体内那个隐藏的敏感点后,阮向远的前面也开始不可抑制地默默抬头,当雷切用这个姿势继续进攻的时候,每一次的晃动,都会让黑发年轻人渐渐苏醒的前端与光滑的地面进行短暂的摩擦…… 阮向远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下,老二的最前端已经开始吐出透明的液体。 并不陌生的快感一次次地袭击,仿佛从脚趾在一秒之内传递给了大脑的神经中枢,当从喉咙深处冲上来的呻吟变得连努力咬紧牙关也无法抑制,阮向远终于放弃了抵抗,零零碎碎的闷哼,每一次的音量与音调的不同仿佛都在无声地配合着雷切—— 痛,还是不痛。 是不是可以再用力一点。 这个角度怎么样? 这个速度还满意吗? 就在这个时候,那压在他上方本应该沉浸在性爱之中野兽却忽然开口了,他一只手抓着阮向远的肩膀控制着他不让他逃离自己的侵占范围,另一只手,此时却暧昧地从他的背脊拂过—— “你就为了这种笑死人的理由拒绝老子的需求?” 雷切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男人的唇角挂着一抹令人十分熟悉的嘲讽微笑,就好像在刻意地惩罚似的,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用力,几乎每一次都是大开大合的尽数退出和完全撞入—— “每一次楼层战,你都被揍得像是一条死狗——楼层战是不是货真价实,你自己心知肚明。”雷切缓缓道,“到头来,因为某些垃圾的搞笑言论,你他妈居然连自己都开始怀疑?” 阮向远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雷切,停顿了片刻之中,在一次冲击之中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失神地,望着冲凉房角落里的一块斑驳:“可是……” “——啧,老子又不是教堂的神父,你他妈跟我撒个什么娇求个什么狗屁的安慰?” 雷切粗暴地打断了阮向远的话,说话之间,一只手板着阮向远的肩膀将他弯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此时此刻,阮向远就像是一张弓一样完全向后弯曲,颈脖和下颚之间,因为紧绷而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种将致命点完全暴露在自己眼下的完全信任让雷切眼皮一跳。 征服的快感汹涌而至,险些让他就此狼狈地射出来—— “果然和我想想得一样,”强行忍住了发泄的冲动,红发男人慷慨地赞扬,“柔软度绝佳。” 说话期间,男人俯下身,高大的身躯将身下的黑发年轻人完全笼罩,他从阮向远的肩膀缝隙之间探出头去,在一次重重的撞击之中,如同野兽一般狠狠地咬住了对方的喉结—— 在感觉到对方瞬间紧绷之后,男人的动作变得轻柔,就好像在玩耍一般,他轻轻地叼着那白皙的皮肤包裹着的凸起,眼皮微微垂下,湛蓝的瞳眸不动声色地看着青色的血管以及近在咫尺的动脉就这样暴露在自己的眼底……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你自己更加相信你自己。” 雷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而平淡—— “如果抱着那种‘想要证明自己’的信念才去当王权者,那还是不要当比较好。” “……” “算我看走眼。”红发男人微微抬起身子,脸上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屑神情,“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在自己的言论之下,身下浑身赤裸的黑发年轻人整个身体都完全失去了温度,僵硬而冰冷地如同一具尸体,哪怕此时此刻他正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而在雷切面前,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成年人眼中的小儿科。 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因为情绪而微微颤栗的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之中,顺着紧握的拳而流下的血液蹭红了潮湿的地面—— 雷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然而他却无动于衷。 他放任自己在身下仿佛完全弄丢了灵魂的躯体中长驱直入,低声的沉吟和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他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欲望,就像是在举行某种最原始的惩罚仪式…… 第157章 …… 阮向远这场灾难究竟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不,准确地来说,他甚至不知道雷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雷切大概才刚走不久,因为冲凉房的大门还在半空中吱呀呀地摆动,就好像在无声地控诉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不就之前将它拉开的动作过于粗暴。 “……” 好丢人。 一不小心没把持住,就忽然像是刹不住车似的,像个小学生一样抱怨了起来。 一想到这个,原本因为身体各个部位叫嚣着酸痛和刺痛而产生的对雷切的怨恨,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减弱了—— 阮向远觉得自己这绝壁是咎由自取。 黑发年轻人沉默了片刻,接着,那如同尸体一般躺在地上的苍白身躯终于有了动静,从最开始的手指微微颤抖,然后,他慢吞吞地从冒着丝丝寒气的地面上爬了起来,当他终于扶着水管站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后穴流了出来,顺着他的大腿一路流下。 拧开热水到最大的程度,倾泻而下的流水哗哗地击打在他的身上,阮向远微微蹙眉,低下头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身上就仿佛遭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虐待似的青一片紫一片——天知道,他只是做了个爱而已。 折腾的水蒸气将他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站在哗哗的热水之下,冰冷的身体终于因为热水而恢复了人类应该拥有的问题——与此同时,大脑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阮向远站在水下,并不急着冲凉或者清理仔细,反而是开始努力地回想,在男人离开的时候,似乎跟他说了一句什么—— “我跟白雀一起走到餐厅才折返回来的,你完全不用担心你的室友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当时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是听见了这么一句解释—— 很不幸的是,这貌似也是阮向远听到的雷切说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那个高傲的王权者看上去再也不准备多浪费半个标点符号,直接扮演了一回站起来穿上裤子头也不回走人的人渣。 “……他妈的,你又不是我爸,管我自信不自信啊!” 越想越蛋疼,阮向远郁闷至极地抓过香皂胡乱往头发上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一头漂亮柔软的黑发揉成一堆鸡窝,假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腿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还在因为不堪负荷而微微颤抖,阮向远撇撇嘴,开始往自己的手臂上抹刚刚往头发上抹的香皂—— 其他的事情,完全没有心情龟毛。 阮向远抓着香皂在手上擦了一会儿,直到自己的手臂都因为摩擦而产生火辣辣的疼痛,热水拍打在上面就像是有什么人拿滚烫的热油泼上来似的,阮向远倒抽一口冷气,气呼呼地扔开香皂—— 那块无辜的香皂被他甩开,一路滑到了冲凉房的另一头才停下来。 “干!” 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的是,阮向远自己都承认自己非常凄惨。 他蹲下来,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之后开始学着给自己清理后面——被体温计爆菊,被雷切干得屁股开花,这都算了,现在,他居然沦落到在空无一人的冲凉房里努力地竖起中指往自己的屁股里塞。 想到这里,黑发年轻人不禁涨红了脸,被逼的再次爆粗—— “去你二大爷奶奶个飞毛腿,老子当不当王权者关你蛋事!啊……痛痛痛痛痛!!!——妈的,管好你二号楼的犯人就好了凭什么伸着多管闲事的鼻子跑来管三号楼王权者的事——操,我怎么这么紧,怪不得雷切像个禽兽似的随便发情——要我说,MT那种人渣都可以当王权者,我他妈还真不觉得我来接替他会变得更加糟糕一点!” 这是夹杂着阮向远自我评价的怒骂与诅咒,然而,就在这时…… “——我同意。” 门外,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符合。 而此时,蹲在地上专心致志“放雷切的子孙千万代”的阮向远头也不抬地点点头,语气中显得有些嗨森地说:“看,你也觉得——恩?啊!!!!!!!!!!!!!!!!!!!!!!” 反应慢半拍的他猛地一下,把手指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黑发年轻人就像一只受惊的蚱蜢似的,猛地一下,完全违背了此时他身体允许程度范围内地敏捷地,从地上面蹦跶了起来,黑色的瞳眸紧紧地盯着那微微敞开的大门,在门的后面,他清晰地看见了一张仿佛永远带着笑意的中年大叔脸—— “白堂?” 黑发年轻人瞠目结舌,看上去对着忽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的出现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 而对方完全没有被冒犯到,反而噗地一声,十分好脾气地加大的脸上的笑容:“用这种见了鬼似的眼神看我,你还是第一个人。” 白堂推开门,在完全没有收到邀请的情况下,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于是阮向远很无奈,他忽然有点了解到三号楼众多犯人这段时间十分低落的心情——王权者是个淫魔除了在泡妞的方面没一处给力的地方,这种情况下,三号楼简直是士气大落,搞得别的楼的犯人或者王权者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喏,就连白堂也是。 ……搞清楚,听说这个家伙完全不会打架的啊!!就连他都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冲凉房这么私密的地方,放到他们三号楼居然像是菜市场似的,在一个小时内被两名王权者逛了个遍。 尊严何在! 阮向远想了想严肃地将对方赶出去的可能性,然后在想到蠢主人当年“能在绝翅馆占有一席之地的都不是好人”这句话时,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强狱警(……)”雷伊克的光辉形象,于是,他又果断地在第一时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尊严什么的,果然是不能当饭吃啊。 黑发年轻人咽了口唾液,抽了抽嘴角,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晚上好”三个字,哪怕礼貌又毫无差错的问题到了嘴边,脱口而出就变成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如此作死的问题。 他期待地望着白堂,希望对方说出“刚刚路过”这种双方都比较好下台的回答,哪怕是骗他也好—— 谁知,水雾弥漫之间,阮向远只听见四号楼的王权者轻轻一笑,当他忍不住在这笑声中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唱国歌的时候,他听见白堂轻轻地说—— “在雷切问你是不是他的小狗的时候,算早吗?” “……早到不能更早。” 阮向远觉得自己这回丢脸真的是丢到姥姥家了。 等到明天天一亮,他忽然发现自己多了个“小学生”的外号的话,他真的一点都不会怨恨雷切或者白堂。 而此时,仿佛完全没有看见此时此刻站在莲蓬头下裸奔状态的黑发年轻人满脸的凌乱,中年男人笑眯眯的,声音那叫个云淡又风轻,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他走到了放置换洗衣物的旁边,旁若无人地开始换他的泳裤,他一边换泳裤,还要一边说着让阮向远觉得惊心动魄的话—— “其实我觉得雷切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有趣。” 阮向远:“……呵呵是吗?” 老子怎么没品位出半毛钱幽默。 “有时候,就连我都觉得你很想他的小狗——啊,我这么说的意思当然不是骂人。”白堂脱下自己那身王权者制服,这位大叔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皮肤居然意外得好,虽然不像绥或者雷切那样浑身上下全是紧绷结实的肌肉,相比之下,白堂反而是那种看上去很注重保养的中年男人,皮肤细腻有光泽,看不出一丝瑕疵,阮向远盯着他,目光几乎有点儿难以从他举手投足之间移开来,直到—— 白堂提到了他的上辈子。 “你应该知道,雷切以前真的养过狗的吧?” “咦?” “是只哈士奇,灰色背毛。” “噢!” “眼睛是和雷切很像的蓝色,但是奇怪的是,我觉得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却反而觉得你的眼睛跟那只小狗更像——恩,这样的说法没有冒犯你吧?” “哈?恩,没有。” “后来观察了很久,”白堂脱下裤子,拎起自己的泳裤,动作自然得就好像这里真的是四号楼的更衣室或者冲凉房,只听见中年大叔继续道,“觉得你的脾气啊,行为啊,或者口味,都跟那只狗比较接近——很容易生气,又喜欢跑到王战里面搅局,虽然满脸不想承认的样子,但是只要是雷切在的时候,目光就忍不住要贴在他的身上,就像用胶水粘住了似的。” 这个时候,阮向远已经听不下去了—— 这他妈完全是一段放情书里也毫无违和的小清新句子。 太可怕了。 而且,他居然完全不知道白堂居然在暗地里观察他那么久—— 废话,他可是一直以为自己偷窥雷切时候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黑发年轻人一边含糊地恩恩啊啊应对着四号楼王权者的各种猜测,他假装不经意地转过头抓过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就往头发上倒,一边乱七八糟地揉搓着,试图与他跟白堂对话时候的恐惧降低到最低—— 白堂用一种近乎于白描的方式,带着某种自我嘲笑的语气,仿佛开玩笑一般,却将整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阮向远几乎能感觉到,寒气都从自己的脚底直直往上冒。 直到,身后,一只柔软的大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阮向远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去,对视上了四号楼王权者的微笑。 “你那么努力想要成为王权者,是想要跟那只救了雷切自己死掉的小狗一样,有一天能理直气壮地站在他的身边么?” 满脸僵硬的阮向远:“……” “呵呵,好有趣。”白堂笑着说,“所以,你有没有听过‘仙鹤报恩’的故事?” 满脸僵硬得快哭出来的阮向远:“……” 大哥,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求放过好吗!!! 求放过啊!!!!!!!!!!! 第158章 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说了多么可怕的话,此时此刻已经换到了泳裤的白堂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留下了欲哭无泪的阮向远独自站在莲蓬头之下默默地风中凌乱着…… 当外面响起了晚上放风结束的预备铃,黑发年轻人这才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哆哆嗦嗦地离开了冲凉房——被白堂这么一搅合,此时此刻阮向远已经完全悲伤不起来,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我他妈居然被人发现我曾经对一只奶狗进行夺舍了”的忧桑之中—— 当他抱着衣物路过泳池,意外地,居然听见了泳池中还传来哗哗的水声——此时此刻,泳池的灯光已经被自动调节成了节能模式,橙色的顶灯昏黄照耀在水面之上,波光粼粼,配合着有规律的哗哗拍水声,居然也能给人一种万家灯火的安心错觉…… 处于年轻人的好奇心,在经过泳池边的时候,阮向远放慢了脚步—— 他看见了泳池中的白堂,轻松自在地使用着蝶泳,如同真正的海豚一般,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然,相比起阮向远的连滚带爬狗刨,四号楼的王权者一起一伏之间,优雅得要命,这让人不由得心生“这他妈的才叫游泳”的感慨……阮向远掐指一算,距离白堂出现到他离开直接来到泳池,似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号称是智慧型的王权者,就这样保持优雅的姿态,孜孜不倦地在泳池里泡了一个小时? 你他妈在逗我! 阮向远震惊了,震惊得一时半会居然忘记了他五分钟前还打定主意从今以后看见白堂撒腿就跑的决心。 而白堂也看见了他—— 在看见了阮向远的第一时间,四号楼的王权者也到达了阮向远这边的跳台,他终于没有像上次一样用职业游泳竞赛的姿势在水中完美的翻滚继续下一轮,他停了下来,趴在泳池边,干净晶莹的泳池水顺着这位其实已经上了年纪的大叔的脸颊一路流下—— 滴答一声,滴入水池当中。 “……” 在这一刻,阮向远忽然明白雷伊克为什么把白堂当做宝贝。 “小狗,”四号楼的王权者抬起手,冲着阮向远的方向勾了勾,大叔笑眯眯地像个笑面佛似的和蔼可亲,“过来,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 妈的,小狗是在叫谁啊? 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给人家取这么可怕的代号真的好吗!!! 阮向远张张嘴,无奈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此时如果白堂大叔不是在叫他,目测就是在叫啊飘了,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手,指了指自己,满脸好奇地看着白堂依旧了呵呵地点了点头。 无声地在心中叹气,阮向远抬脚向他走去。 来到白堂面前,对方微笑着指了指阮向远旁边的那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这他妈能坐? 阮向远觉得,只要他心一软坐下,今晚他搞不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于是,赶紧屁滚尿流地摇了摇头,阮向远想了想后,非常机智地搬出了关于“马上就要到我们普通犯人宵禁的时间了”这样的理由作为双保险。 “我想说的很快就说完了,”就好像忘记了自己前一秒还满脸期待地让别人坐下,白堂叹息一声,趴在泳池边微微仰着头看着阮向远—— 这让后者微微愣怔。 在阮向远的记忆里,雷切或者白雀那种人,似乎都不太喜欢用仰视的角度去看别人,从前阮向远觉得,这种行为非常龟毛且装逼,然而现在完全相反的行为出现在白堂身上的时候,他又矛盾地觉得神奇得要命——四号楼的王权者,真的是毫无架子可言。 “我听雷伊斯说,你想要当王权者。” “……”对方过于简单粗暴,这让阮向远涨红了脸,若不是看见此时此刻大叔脸上完全天然无害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对方是在挖苦他,于是他先是摇摇头,然后猛地停了下来,然后又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把他这副矛盾的样子完全看在眼里,白堂连忙摆摆手:“我并没有说不可以,抱歉,是我没有说清楚。” 阮向远:“……” 你一个王权者跟别栋楼的七层楼犯人说什么抱歉啊。 “主要是之前听到雷伊斯抓着我们家雷伊克一直在抱怨,”面对阮向远露出的疑惑神情,很显然误会了他的疑惑点的四号楼王权者一边踩着水,一边自顾自地解释,“雷伊斯似乎对于你即将要对这个位置发起进攻这个决定非常不满。” “没错。”阮向远一屁股在泳池边坐下来,盘起腿,苦笑道,“岂止是不满,他对我大吼大叫的时候看上去简直就是气得爆血管——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 “其实我的看法跟雷伊斯大概是一样的。” “哈?”阮向远猛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白堂,“什么?” “倒不是说,小狗你这个人当王权者有什么不好……相反,我倒是觉得,相比起雷切,绥或者MT,你倒是更加像是和我是一类的人。”白堂自顾自地使用着他给面前的黑发年轻人新取的外号,他摊摊手,毫不介意地说,“你跟雷切发脾气的时候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恩,当年我最开始爬到王权者的位置的时候,处境也没有比你好很多——什么狱警包庇啦,什么靠着屁股上位,难听的话更多——甚至是现在,我知道有些犯人依旧喜欢拿我跟雷伊克说事。” 阮向远:“……” 作为一个“隔壁楼”的“底层犯人”,阮向远不得不承认好好像还没做好准备要坐在这里跟“隔壁楼”的“王权者”掏心掏费扮演闺蜜,顺便还要彼此揭伤口交流一下各种血淋淋令人胆战心惊的心得——于是,当白堂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儿似的说着自己当年那些糟心事的时候,阮向远的脸一阵白一阵黑—— 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了,打断了白堂,黑发年轻人挠挠头,努力地照着王权者的思维逻辑顺着白堂说道:“你的意思是,绝翅馆里因为有你的存在了,所以才不需要重复类型的王权者——所以你们都认为,我不合适?” 沉默。 游泳池中,白堂抬着头看着阮向远。 这让后者觉得有点儿……小紧张。 他觉得对方会说“是”。 但是他又希望对方来一点儿不同的答案。 而白堂也没有辜负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甚至还来不及尴尬一下,白堂就轻描淡写地用嗤笑化解了凝固的空气,完全不是嘲笑的样子,四号楼的王权者笑起来平易近人,他轻轻地摇摇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你本身合适成为王权者,甚至我可以直接帮助你告诉你如何才能更加像样地成为一名王权者,但是这件事中,唯一的违和点是——” 阮向远:“?” 白堂的微笑微微收敛起来:“你和雷切走得太近了。” 阮向远脸上的表情一僵。 “绝翅馆里,没有任何规章制度规定了犯人的感情,这些都是很私人的东西,”白堂说,“但是很不幸地,绝翅馆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四栋楼,四位彼此独立的王权者,率领四部分完全不能也无法互相干涉彼此的犯人……自从这个世界级别的监狱建立到今天,这个规律从来没有人打破……” 在四号楼王权者平静的目光注视下,阮向远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猛地漏跳一拍—— 尽管白堂的话还没有说完,猛然之间,阮向远却隐约地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对方即将要表达的意思…… 关于绝翅馆内部的潜规则与生存体系问题,仿佛已经成为了狱警和馆长存在的唯一真正原因——四栋楼,必须永远保持在一个没有绝对优势和绝对劣势的环境下,每一任馆长的最重大责任,就是将新来的犯人根据力量或者智慧,完完全全平均分配到每一栋楼去。 这个环境不允许打破。 也不允许任何人妄想打破—— 因为没有人知道,如果绝翅馆忽然从四部分变成了某栋楼完全占据统治地位,那么失去了平衡点的混乱环境之中,将会衍生多么可怕的各种事故。 最高权威王权者的争夺,楼层的势力,犯人与犯人之间关系的崩塌与重新建立—— 那或许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没有人能断言那会是好的还是坏的——然而,对于现存于绝翅馆的这一批犯人来说,这样的改变,无意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要将整个地球的人类进行重新的大洗牌一般。 伊莱绝对不会允许发生这样无定数的事情。 所以大家看上去都在反对。 这种感觉多么熟悉——阮向远并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 半年前,当他还是狗崽子的时候,他记得清清楚楚,曾经有那么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几乎就要跟着还是主人的雷切触碰到了这个临界点——当时,雷切抱着他,他们站在三号楼的高层,睥睨着整栋三号楼,因为没有一个真正像样的王权者,三号楼的犯人能做的,只是站在雷切的脚下,卑微得仿若尘埃仰视着他—— 纵使那一刻,三号楼的犯人们胸腔中燃烧着被他楼王权者践踏的羞辱感,他们的双眼几乎都要喷溅出愤怒的火星,默默地述说他们的不甘心! 没有谁想被别的楼层踩在脚下。 那样的气氛紧绷到让当时身为狗崽子的阮向远都忍受不住,跑出来堂而皇之地搅混水——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个临界点面前的雷切却放弃了。 “……我还以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盯着白堂的双眼,阮向远忽然又对自己曾经肯定的事情变得有些摇摆不定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白堂,但是我也很肯定,曾经雷切确实差点儿做到了,但是他放弃了那个机会。” “——如果不是放弃,只是等待一个更加好的时机呢?” 哗啦一声,中年男人撑着水池的边缘一跃而出,他并肩坐在阮向远的身边,拽过巨大的白色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淡淡地说:“如果当时的雷切只是觉得,他可以等待一个更加完美的机会完全吞噬掉日益衰落的三号楼,而当时,你所说的那个‘机会’,或许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个完全稳妥的选择。” 白堂动作一顿,转过头看着微微怔愣的黑发年轻人:“小狗,你就这么信任雷切?能当上王权者的,能是什么善茬?” 阮向远沉默。 “你这样看上去无条件信任雷切的行为不会让你那栋楼的犯人放心的,”白堂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现在的他们始终处于恐惧之中,包括伊莱,包括雷伊斯——他们大概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们的控制。” “比如?” “比如你的出现,以及你和雷切的那些……羁绊?” 羁绊。 阮向远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进入绝翅馆来的第一天,他从老神棍手中抽走的那张牌。 阮向远的笑容渐渐收敛,而后,缓缓地用肯定地语气道:“老神棍居然是你的人。” 白堂一愣,很显然有些惊讶阮向远的反应如此灵敏,想了想后,索性大方承认:“啊,不能完全算是,只不过,我的家族对他曾经有过恩罢了——不要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我一个人喜欢这么做。” “你们在担心什么?”阮向远站了起来,他站在白堂的身边,就好像是加重语气一般,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因为绥一定是站在雷切那一边的,如果我当上了王权者,绝翅馆的所谓平衡就会完全以三比一的绝对优势倒向雷切那边——” 现在,他终于知道,周围人那些莫名其妙的态度究竟是从何而来。 阮向远放轻了语气,他黑色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坐在地上沉默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四号楼王权者,几乎是用只有两人才可以听见的音量,轻而缓慢道:“你,伊莱,雷伊斯,你们在担心……在我当上三号楼的王权者之后,会跪在地上,将三号楼以最恭敬的态度,拱手献给雷切?” 第159章 白堂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抓着浴巾的手微微使力,他转过头,就好像完全没有听懂身边黑发年轻人语气中的微怒,中年男人不带任何情绪地反问阮向远:“你会吗?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答案。” 阮向远近距离地看着白堂,他面容表情平静,相比起一般的犯人面对王权者的那群人时的卑微或者明显的抵触情绪,不卑不亢,就好像此时此刻跟他坐在一起的,只不过是一名和他拥有同样地位的普通犯人,阮向软沉默良久,而后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啪啪两声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勾了勾唇角—— “还真说不好,”面对身边四号楼的王权者眼中闪烁的不明情绪,阮向远无动于衷地回答,“说不定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呢——‘如果雷切想要三号楼的话,为了讨好他,就干脆给他好了,或许这样他就会对我更加好一点’什么的,哈,还真他妈是开启了一片三观的新天地。” 话说到最后,黑发年轻人话语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嘲讽情绪。 然而,白堂却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从对方的眉眼间来判断这些话的真假——那认真的表情和微笑的样子,就好像眼前的黑发年轻人就是真的如此向往的肤浅之人,但是,当他说话的时候,言下嘲讽之意又无须置疑。 阮向远踩着宵禁的最后一道预备铃离开了,剩下白堂一个人坐在原地,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地,双眼看着黑发年轻人离开的方向,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当中—— 直到一只手从他的手中将那块浴巾拿走。 脑袋上,重新被罩上了一块带着明显刚刚烘烤过暖意的新的干燥浴巾。 站在白堂身后的人一言不发,修长的双手用那块干净的浴巾轻柔地将中年大叔头发里的水迹一丝不苟地擦干,力度刚好,手法也足够娴熟——就好像他压根就经常这么做一般。 “……大叔,人都走了,还看?” 站在王权者身后,年轻的狱警声音淡淡的,鲜少出现过多情绪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微微垂下眼,只是低着头,仿佛完全一心一意地致力于用那块狱警将男人的头发擦干。 白堂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当对方柔软而温暖的指尖在浴巾的缝隙之间轻轻擦过他的耳廓,男人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身后人的手腕,却毫不意外地被轻轻拍开。 “不要乱动。”绝翅馆历史上最强的狱警雷伊克此时此刻却令人大跌眼镜,像个老妈子似的,微微蹙眉慢吞吞地说,“外面又开始下雪了看不到吗?你怎么可以偷偷自己跑来游泳,头发湿漉漉地坐在这里也不吹干。” 白堂微微眯起眼,露出平日里最习惯的那副笑眯眯的神情,只不过,此时此刻从他瞳眸中透露地,确实真心实意的温和笑意:“雷伊克,这个时候你应该从一层楼开始点名准备宵禁了。” 而被叫道名字的狱警却充耳不闻,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话题:“这种天气就不要游泳了,不然腿又会旧疾复发,难道不会痛吗?……头发也要擦干再出去,感冒了还是要麻烦我照顾你。” 白堂完全不为对方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问题生气——事实上,他几乎已经完全习惯了和雷伊克的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他只是依旧微笑着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等待着雷伊克说明他的来意—— 是的,互相了解就是这么可怕的事情,他甚至不用回头去看雷伊克的眼神或者表情,光凭着自己对他性格的了解,就知道狱警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事情要告诉他。 果然,雷伊克替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之后,狱警那平淡无起伏的嗓音不咸不淡地飘了过来—— “今天早上,新闻里似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恩?”白堂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雷伊克——不怪他有些惊讶,事实上,这个家伙很少跟他说外界的事情……换句话来说,绝翅馆这么残忍的环境,却被他俩当成了可以安安静静生活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所以当狱警主动提起外面的事情,多少还是让白堂觉得惊讶。 “昨天晚上,萧末被送进医院抢救,”雷伊克话语一顿,而后,借着淡淡地陈述,“因为安眠药服用过量。” 白堂那张笑面佛似的脸上,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难得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雷伊克说的这个人是谁——中年男人下意识地抬手去蹭了蹭自己的右腿小腿,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在那丝毫看不出年纪的紧绷肌肉的小腿之上,没有人能注意到那一排仿佛曾经被什么东西深深扎入之后,留下的一排排不可消磨的疤痕—— 萧末,亚洲黑帮巨头,在和白堂一海之隔的亚洲,这个名字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当年,萧家妄图扩张势力版图,却在白堂这里踢到了硬铁板,那个时候,萧家还是萧末的老爸当家,萧末还是个在读初中的年纪,却已经跟着老爸走南闯北—— 说起来,自己腿上的伤疤,还是当年那个初中生一手所赐的。 后来萧家的老当家死得早,萧末接手后似乎有着手洗白萧家的意思——因为当时白堂自己已经金了绝翅馆,只是隐约听进来的犯人说这个天才少年好像也确实成功了,外面都称呼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 白堂收起震惊的样子,眨眨眼:“死成了没?” “没有,”雷伊克说,“还在昏迷,但是大概是死不了了——最多就是个植物人什么的。” “那也很惨了,听说他还有两个儿子,才是幼儿园的年纪。” “恩,”雷伊克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怎么,你还想接过来当养子不成?” “虎父无犬子,”白堂嗤嗤笑着摆摆手,“虽然还是孩子,但是看着萧家的血统,这两个大概也不是省油的灯,备不住辛苦拉扯大了什么时候就反过来咬我一口。” 雷伊克不太感冒地哼了一声,看样子是对白堂说的话不太信服—— “你这种人,天生就是用来多管闲事的。” “啊,冤枉人可不好。” 狱警脸上写满了对于对方狡辩的无奈:“我替你收拾的烂摊子还不多?” “呵。”白堂笑眯眯地,对于狱警的指责显得理直气壮。 “……” 又是一阵沉默——然而却并不尴尬。 和雷伊斯那种急吼吼的幼儿园小屁孩性格完全不同,此时此刻的狱警似乎非常满意现下这种安静的环境,反而口风一变,慢吞吞地跟他说起了那个三号楼新人的问题—— 完全的话题跳跃。 “我还以为你对某些东西不感兴趣,”雷伊克没头没脑地说,但是他完全不用担心白堂听不懂他的话,“怎么难得对那个黑头发的小鬼那么上心?” “你猜?” “不猜。”狱警嗤之以鼻。 仿佛早就猜到对方不会配合他这个游戏,白堂乐呵呵地丢出一个不那么负责地答案:“因为觉得他和当年的我有点像。” “是说死脑筋这件事吗?如果不是的话……这种话亏你说得出来……”雷伊克无语道,“人家可是会打架的,而且那个小鬼,被雷伊斯吃得死死的……看上去智商也不高的样子。” “啊,你看人还是这么浮于表面,雷伊克。”白堂笑了笑,耐心地回答。 雷伊克顿了顿,看上去对于白堂的这种说法并不太生气——事实上,他几乎是早就习惯了中年男人对于这种事总喜欢拿出来调侃他的臭毛病,狱警充耳不闻,继续道:“三号楼的事情,无论是不是你猜测的那样,最好还是不要多管——如果真的是雷因斯有心一手操控的……” 雷伊克的声音渐渐变小。 白堂抓住对方揉搓他头发的手,将脑袋上的浴巾一把拽下来,他扔开浴巾抓住浴巾的手腕转过身,笑眯眯的瞳眸第一时间对视上了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眼:“你想说,如果是雷因斯的话,你护不住我?” “放屁。”雷伊克抽回了自己的手,眉眼间一改之前的柔和恢复了冷淡,“单打独斗的话,那家伙只是跟我不相上下罢了——但是你知道,这不是楼层战或者王战那种小儿科的事情。” “小儿科的事情?”四号楼的王权者眼中笑意更浓,“哎呀,身为王权者,居然有种被狱警大人看不起的错觉。” 雷伊克不动声色地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装什么,自从你当上王权者,就从来没有打过王权战吧,少给我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白堂耸耸肩,示意雷伊克继续。 丢给他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这货不要再老不休地拼命打岔,雷伊克将白堂从地上拽起来,摁在椅子上,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药酒放在一旁,借着,不容拒绝地伸手将白堂的一边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在白堂白皙的皮肤之上,那疤痕显得简直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无论多少次看到这个,雷伊克却还是忍不住皱眉。 狱警伸手将药酒倒在王权者的小腿之上,在他的身后的空地之上,震耳欲聋的宵禁正式铃被他完全无视,狱警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娴熟的技巧做着推拿,等了一会儿,等那吵死人的铃声结束,他这才抬起头瞥了白堂一眼,语气缓慢地继续道:“不是怕了雷因斯,只不过我觉得,那个人决定的事情,可能很少人能够依靠外力去动摇。” “我觉得小狗说得对,”白堂若有所思地说,“其实雷切不像是有那么大野心的人——毕竟,也不是准备在绝翅馆呆一辈子。” 对于这种说法,雷伊克冷笑一声:“雷伊斯那个家伙,虽然万事不靠谱,对于危机的本能预警性可是好得很,他都觉得事态不对了,还有什么好值得迟疑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动物的本能侵占性?” “……” “那个红毛大概只是凭着这种野兽似的本能在做事罢了……他才不在乎他出狱以后绝翅馆是什么样的,他只在乎现在,他存在的绝翅馆,他是不是能千秋万代。” 白堂被雷伊克最后一句“千秋万代” 逗乐,他摇摇头:“我可是在雷切之后才出狱的,简直不敢想象那种鸡飞狗跳的环境,难道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么?” 雷伊克手下动作一顿。 沉默良久,狱警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四号楼王权者的双眼:“有。” 白堂微笑:“是什么?” “不能靠外力动摇,并不代表就无懈可击。”雷伊克下意识地瞥了眼之前白堂盯着发愣的方向,“如果内部的某个环节发生了连雷因斯都没有想到的意外,那么事情的结果发生改变,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雷伊克。” “什么。” “你今天说的话很难懂啊。” “那是因为你上了年纪,大脑变得迟钝了。” “哎呀哎呀,”白堂伸手去拍狱警的肩,“这话说得真过分——上周晨会上伊莱还说我是绝翅馆历史上地位最坚固不可撼动的智慧型王权者呢。” “去追忆他人无营养的称赞并且信以为真,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变老的标志性行为之一吧。” “……” 作者有话要说:_(:3)∠)_文章标的可是强强,大家完全可以对狗崽子的节操放心_(:3)∠)_ 以及下篇文的主角萧大叔粗来打了个酱油……咔咔咔 第160章 做狗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赖地打滚撒娇汪汪汪。 但是,在阮向远的节操底线来看,做人的时候,总该是要有一些做人的样子的—— 如果在其他人的眼里,他阮向远就是一如同宠物狗一般被雷切圈养着的存在,那么在雷切的眼里,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好烦。 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觉得,在周围的所有人都脑补你只会围着一个人汪汪汪讨巧卖乖的情况下,想好好地做人也很麻烦。 话又说回来,这群傻逼到底是用哪根脚趾头脑补出我有带领三号楼入赘到二号楼这么神奇的意思啊——还脑补得我他妈已经这么做了而他们亲眼所见一样,操。 老子的节操已碎是没错,但是节操永远地活在我的心间,你们懂个屁! 呸! “……啊啊啊啊好烦。” 阮向远回到三号楼的走廊里时,完全不同于在白堂面前的嚣张跋扈,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仍然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他只顾着埋头往前走,脑海里乱七八糟想着很多东西却始终整理不出来个究竟,直到他跟怒气冲冲因为点名没有点到他而跑出来抓人的雷伊斯撞了个满怀—— “啊啊啊啊,你跑到哪里去了!”狱警嘟着脸,气鼓鼓地大吼大叫,“白雀明明说你们的什么狗屁训练早就结束了——拜托你看看时间好不好,已经宵禁了耶,你这样乱跑徒然增加狱警的工作量你真的好意思吗!!!” 不由分说地一顿臭骂。 阮向远抬起头,看着面前狱警那张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了稍稍好一点的人间的错觉……于是心中原本的阴郁稍稍消退,黑发年轻人眨眨眼后,老老实实地说:“抱歉,冲凉房呆的久了些,忘记看时间。” 但是雷伊斯好像还是没有要消气的样子,他的整张脸阴沉得可怕,叉着腰也不急着赶阮向远回牢房,反而是像只螃蟹似的拦在路中央瞪着他:“我听别的犯人说,后来雷切也去了游泳馆。” “恩?”对这个名字反射性地抬起头,在对视上狱警眼睛的那一刻,白堂的话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阮向远顿了顿,有些麻木地点点头,“啊,没错,是去了。” 雷伊斯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下一轮臭骂——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却看见这个平日里在雷切的问题上完全不肯让步的黑发年轻人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他脸上显得木讷得很,就好像此时此刻他们在争论的人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雷切似的,阮向远率先打断了雷伊斯的话,他面容麻木,慢吞吞地回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后……我会离他远一些。” “什、什么?!”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得到这么一个标准的回答,雷伊斯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憋死自己,嘴巴张大成了一个生吞鸡蛋的形状。 阮向远微微蹙眉:“总之就是这样。” 雷伊斯愣了将近十五秒,直到原本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身形一晃,拖着那具又敏捷又迟钝得像是行尸走肉似的矛盾步子,要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狱警这才哇哇叫着转过身一把拖住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当对方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时候,狱警十分真诚地问:“病了?”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回答:“生龙活虎。” 雷伊斯又纠结了,他看上去已经得到了另外一个答案——一个他不那么想说出口的答案,然而,在阮向远等得不耐烦开始试图甩开他的爪子的时候,雷伊斯猛地一下拽紧他:“……雷切终于腻了?” 阮向远:“……” 狱警脸上那副极力表现出“你被抛弃了好可怜”的表情以及眼里完全不同的喜闻乐见幸灾乐祸严重刺激了阮向远。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脑内有什么东西,被周围的这群死八婆神经病被害妄想症的世界好牢友逼得啪地一声,断掉了。 于是,黑发年轻人无情地甩开了狱警的手,用整栋三号楼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吼:“没错!!老子被雷切甩了!” …… 某楼寂静。 某年某月某日,宵禁后三分五十九秒,三号楼三层,某青年自寻短见,亲口承认自己被隔壁楼的王权者怒甩的事实,顺便坐实了他们的奸情。 八卦派表示:“什么居然这样——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开始是因为上次在王权战的那场搅混水表白吗雷切为什么看上你又为什么甩了现在你们真的分手了吗话说回来你们也压根不算是开始过吧哈哈哈哈哈。” MT坚决拥护者派表示:“去你娘的,果然和雷切有勾搭,叛徒!” 哲理派表示:“你爱,或者不爱,爱情就在这里,不来不去。你抱,或者不抱,大腿就在隔壁,还没出狱。” 雷切的暗地仰慕者表示:“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咦嘻嘻嘻。” 理智派表示:“哦。” 理智派代表人物:白雀。 “但是最好也不要吼得那么大声,雷切大概也不会高兴这种无缘无故的狗血剧从天而降扣在自己头上的——你这样不仅得罪了三号楼的犯人,把别人的王权者说得像是负心汉,二号楼的犯人大概也不太会放过你。”睡神大爷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对满脸后悔挂在床边扮演自挂东南枝的黑发年轻人说,“不过现在说好像也晚了。” “妈的,”阮向远满脸凄惨,觉得雷伊斯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收他回天庭复职的天使,“谢谢提醒啊,虽然你也知道已经晚了。” “不客气。” “……” …… 第二天天一亮,阮向远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哪怕不打他的,也一脸猥琐盯着他的屁股——就好像他被雷切甩了完全是因为屁眼松了的原因。 最让阮向远蛋疼的是,米拉和莱恩那幸灾乐祸的目光在他脸上刮来刮去,仅仅是一个早餐的时间,阮向远觉得刮在他脸上的各色目光足以将他毁容一遍又一遍。 如果这还不算高潮。 那么高潮一定是雷切推开餐厅大门的一瞬间——那一刻,餐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上帝给予人们两只眼睛,一定就是为了让他们用来喜闻乐见的—— 有了左眼和右眼,他们就可以同时在用右眼看着雷切的时候,左眼盯着阮向远。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满脸视死如归地坐在原地,吱吱吱地吸着他的豆浆,当他因为吸得过于卖力而整张脸都陷进去的时候,红发男人慢吞吞地在其他人期待的目光下,端着手下高层一早就替他领好的那盘早餐,来到他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遮去了清晨里毫无一丝温度的虚假阳光,而阮向远依旧低着头,权当自己瞎了聋了狗屁都不知道。 雷切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餐厅哗然。 阮向远抑制住了喉咙里那几乎要喷出来喷对方一脸的豆浆,艰难地咽了下去。 阮向远开始吃花卷。 雷切什么也没说,也拿起了自己的餐具。 两人相对无言,在这“被分手”的第一个早晨,安安静静,面对面地吃完了一顿早餐。 早餐过后,已经被紧张得变得麻木地阮向远继续低头吸他的豆浆,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抬起头看过雷切一眼,并且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嘶吼着—— “你什么时候走?”“你他妈快走!”“你怎么还不走!!” 终于,当阮向远整个人都快得脑充血的时候,雷切终于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有一个什么东西咚地一声,被放在了阮向远餐盘的右上角。 黑发年轻人眼皮抖了抖,很没出息地掀眼皮看了看—— 然后他就内伤了。 因为雷切放在他餐盘上的,是一颗苹果。 阮向远:“……” 黑发年轻人抬起头,终于在这个早晨第一次直视他的蠢主人—— 男人依旧高大英俊,脸上依旧欠缺表情。 阮向远认为,搞不好昨天雷切一宿没睡,刻苦专研了一晚上“论如何令人在明明不是自己的错的情况下主动愧疚致死”。 阮向远虚弱地动了动唇。 “听说我们分手了,”雷切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原子弹毁灭级别九天玄雷,“这个,作为分手费好了。” 阮向远:“……” 餐厅再次哗然。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一次,居然真的就是阮向远最后一次跟蠢主人说话——准确地来说,是蠢主人的单方面宣告,因为从头到尾,阮向远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只有当阮向远抱着那颗苹果,在心中默默地、慢吞吞地对着雷切离开的背影说的那句“对不起”,恩,阮向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个什么劲儿……明明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不对,明明错的都是蠢主人。 之后的几天,阮向远发现在场惊天动地的(并没有)分手仪式之后,他做到了轻而易举地对雷切“绕道走”—— 准确地来说,能达到这项成就,似乎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无论他以什么姿势努力巧遇,似乎永远都能恰好跟雷切搞个擦肩而过。 举例说明—— 他来餐厅,雷切吃完了。 他吃完了,雷切来餐厅了。 从餐厅开门就坐在那头吃到尾?——不好意思,今天雷切没来餐厅。 ……致狗崽子没头就算了最后还烂尾的一场莫名其妙的恋情。 在之后,平复心情接受了现实之后,阮向远回想了一下,他觉得—— 一颗苹果作为分手费,只有雷切想得出。 并且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悲情却又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的分手仪式。 狗崽子表示,没有蠢主人的世界好像……有点空虚。 他努力伸长了手想去拾取一个能够让他理直气壮征服蠢主人的筹码,然而在这个拾取的过程中,他却一不小心弄丢了他的蠢主人。 呃,这个世界还真他妈矛盾。 第161章 全世界都以为我们分手了,于是我们分手了。至于我们到底有没有开始过?……请不要在意这种细节问题。 ***** 身体重心放在前腿,以前腿为旋转轴,转身一百八十度,起跳,身体重心变换在弹出的那边腿上,快速——要速战速决,弹出与收回! 啪地一声,阮向远听见自己的脚背狠狠地揣上对方的胸前时,眼前的犯人肋骨发出不堪负重的声响,赤裸的脚背,甚至能透过厚实的胸膛感受到对方心脏猛烈跳动的频率! “……” 阮向远稳稳地落地,与此同时,那前一秒还叫嚣着要碾碎他的犯人轰然倒地—— “又赢了!” “真是出人意料……” “这家伙果然很熟悉对方的弱点,如果不是他一个劲在找机会攻击巴布的前胸,老子都不知道那里居然是他的弱点。” “巴克年轻时候在军队服役过,听说他胸前的肋骨是断过重新接起来的,所以比一般人脆弱也是正常的吧!” “什么嘛,让随时可以掌握资料的医疗室人员参与到楼层战之中,简直是完全的不公平啊!” “我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这个小鬼的弱点了——以前腿还跟羽毛似的轻飘飘,现在……妈的,到底还是白雀亲手训练出来的成果,那个家伙简直不是人啊! “喂雷伊斯——你们这边又有犯人要换牢房了!” 抹了把下巴上飞溅上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的鲜血,阮向远站在原地长吁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调整着跳动频率似乎超出了正常健康范围的心跳——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无视诸位人群们的议论纷纷,面对所谓“白雀一手训练出来的”这种谣言黑发年轻人也已经做到完全充耳不闻。 这是十五层的犯人,现在他已经躺在了地上,阮向远挑战他前后大概用时不会超过五分钟。 这样的傲人成绩已经让某些最开始不看好他的人大跌眼镜了。 而站在原地的黑发年轻人却仿佛全然不在乎周围的赞叹,他抬手,呲牙咧嘴地蹭了蹭自己被揍得青了一块的颧骨—— 妈的,都怪雷切,偏偏选择在这个家伙举起拳头进攻的时候从外面推门进来……害老子分心啊,王八蛋。 黑发年轻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抱怨,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阮向远盯着那笔记本封面看了一会儿后,大摇大摆地一屁股坐在倒在地上的巴布的小腹之上,正准备翻开那个笔记本—— 此时,已经半死不活的巴布被一个成年人体重压住,整个人就像是垂死的蛤蟆似的发出一声惨叫往上拱了拱,阮向远“恩”地发出一声疑惑,挪了挪屁股确定自己非常准确地坐在了他的小腹之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黑发年轻人微微蹙眉,保持屁股依旧不动,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巴布的手臂:“躺好不要乱动,等艾莎她们来抬你到医疗室去,否则……” 黑发年轻人露出一抹微笑:“否则碎掉的肋骨扎进内脏就真的要死翘翘了啊。” 巴布脸上愤怒地盯着黑发年轻人那张笑眯眯极其欠揍的脸,脸上的表情在愤怒之后转为妥协,最后完全脱力了一般,老老实实地倒回了地上。 阮向远:“唔,这才乖,要做个乖乖的病人才能活命。” 周围犯人:“……” 你倒是从人家身上下来不要乱刺激人家了啊——医!!!生!!!!! 阮向远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将摊开放置在膝盖上的笔记本打开,仔仔细细地翻开到十五页,当周围的犯人伸出脖子去看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发现在阮向远手中笔记本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写着“巴布比尔斯齐”的大名……不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打从爬上第五层开始,人们第一次见到这个本子,之后,每一次楼层站,阮向远几乎都会把它拿出来—— 已经有三号楼的人戏称这个笔记本为“预言家日记”,因为但凡名字出现过在这个笔记本上的人,已经全部都被眼前的黑发年轻人打趴在脚底——越来越多的犯人相信,在将来,这个破旧的笔记本上的人的名字只会越来越多。 这些名字的拥有者,他们的实力或高或低,来自的国家也完全不同,肤色、职业也不尽相同。 三号楼的人只是知道,眼前的黑发小鬼的楼层站是选定了人选来挑战的——只不过除了阮向远或者某些特定的人清楚,剩下的犯人没有任何人知道,阮向远究竟是为什么而选择了笔记本上的人员的名字…… “下次那种事就不要做了……”阮向远抓过巴布的手,胡乱地在他自己的唇角边抹了把还未干涩的血液,之后,他带领着巴布的手,乱七八糟地在那本子的名字上抹了一道血痕,盯着在洁白的纸上那抹血痕,阮向远顿了顿,“……做了最好不要有机会让我知道,不然再揍你一顿。” 微微松了一口气,黑发年轻人“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重新胡乱塞进口袋里。 就好像到此,整个楼层战才彻底结束似的,周围的犯人们发出了或虚席或纯粹兴奋而发出的欢呼—— 与此同时,餐厅们被担架重重转开,美女医护人员们的大呼小叫从门口拥入,她们无一例外踩着高度可怕的高跟鞋,然而,每一个女医护人员就像是真正的金刚芭比似的,手中都扛着跟她们的身材相比显得过于沉重的工具。 “小远,我们没迟到吧?”艾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抹了把额头上的香汗,拎着急救箱波涛汹涌地冲这边一路本来——那凶残程度把一路上无数犯人的眼睛看的几乎掉下来。 “我们才没有迟到,艾莎你担心地太多了!”丽莎推着担架跟在后面,探过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巴布身上的黑发年轻人,顿时大呼小叫,“我的天,你快点从人家身上站起来啦——阻止病人乱动的方式很多,下次拜托你可以选择温柔一点的吗!” “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了,”阮向远拍拍屁股,从巴布的身上爬起来,“……哪有那么多讲究。” 周围的犯人一片寂静—— 事实上,他们早就习惯了眼前的这名黑发年轻人每次楼层战之后,还会自带一群从来不迟到的“天使善后后援团”。 和周围犯人们的反应有所不同,刚刚赢得了十五层居住权的黑发年轻人打了个呵欠,就像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发生似的,他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之后,再也没有看身后被搬上担架的巴布一眼,直挺挺地向着领餐的窗口走去。 当黑发年轻人撅着屁股,满脸真心实意的开心劲儿扒拉在领餐的窗口上挑选今日的早餐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讨论他的似乎并不止普通的犯人—— “——喏,雷切,你的小狗又赢啦。” 不远处的餐厅角落,绥用手肘捅了捅身边满脸无趣的红发男人。 “快闭嘴啊,绥。”雷切满脸阴郁地掀了掀眼皮,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又以更加快的速度收回了目光,“再跟着白堂用这个笑死人的称呼……跟你翻脸。” “啧啧,恼羞成怒了。”一号楼的王权者眼中露出遮掩不住的戏谑,“搞得就好像你们真的是一对刚刚分手似的情侣一样——大名鼎鼎的雷切,为了逃避一个隔壁楼的底层犯人,居然连续几天都没到餐厅来,这种事说出去简直是要笑死……” 绥的话没说完,因为站在他身边的红发男人已经“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同伴怔愣的目光之中,男人黑着脸拿起自己面前的餐盘,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开,之后,雷切在距离绥四五桌之外的地方停下来,哐地一声将自己的餐盘砸在那张空无一人的餐桌上,背着绥重新坐了下来。 绥盯着那高大又憋屈的背影看了老半天,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妈的,你第一次谈恋爱啊,那么纯情。” 而距离他几桌之外的雷切完全无视了自己良好的听力,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毫无动静地将自己餐盘中剩下的食物一扫而空。 …… 此时此刻,阮向远已经领完自己的早餐,目标明确地冲着他的小伙伴所在的方向走去—— 和雷切那种和餐具有仇的粗暴动作完全不同,黑发年轻人轻轻地将餐盘放在餐桌之上,挨着技术宅坐了下来,先是饥渴了三百年似的抓过豆浆喝下一大口,这才长长地喘出一口粗气,抬起头,看了眼坐在他餐桌对面横眉竖眼满脸不爽的教皇,又拧过脑袋,看了眼身边满脸尴尬的技术宅—— 早就对眼前的这种情况熟悉到腻,阮向远淡定地挑了挑眉,在桌子底下重重踹了教皇一脚—— “怎么样,老子换到十五层去了。” “早在八百年前老子就预定好十六层的牢房了,”教皇哼了声,不甘示弱地斜了他一眼,“拽个屁。” 阮向远微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说:“最好我爬到三十层的时候,你问下MT愿不愿意把三十一层预定给你。” “等你爬到三十层再说啊,小鬼,”教皇冷笑回答,“爬到中层就拽得二五八万的你可是头一家,一般电影里最嚣张的那个家伙通常是死得最快的那个你发现没?” 阮向远叼着习惯完全无所谓地点点头,伸出爪子在教皇面前晃了晃:“十六层的名单给我。” “已经交给老神棍了,”教皇微微眯起眼,看起来像是为自己成为眼前这个黑发年轻人的共犯显得有些不爽,“这次十五层的为什么选巴布?” 一想到在私下贩卖烟草这边,自己和这个老家伙还有些交道,教皇显得有些在意。 “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是中层,对于底层的犯人而言,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强奸犯啊,”阮向远撕下一块豆沙包的边缘,就像是变态似的,慢吞吞地将里面的豆沙挤出来舔了口,“臭名昭著得很,你还跑来问我为什么……啊对了,差点忘记你也是强奸犯……” “妈的,要你管,我和我哥最多算是合奸,”教皇咬着后牙槽说,“你以为自己是动感超人啊,他妈的还要你来维护绝翅馆内的世界和平……” 教皇脸上一阵绿一阵红,而坐在阮向远身边,夹在两人中间的技术宅眼看着战火马上就要牵扯到自己身上,此时终于意识到再不出手就要糟糕,他抬起手,先是“咦”了一声,指了指阮向远的身后,假装疑惑地说:“那些七层楼的犯人围着那个新来的在干什么?” 果不其然,阮向远立刻人下手中的包子,就像是嗅到了肉骨头的狗似的,在第一时间转过身去—— 在他们的不远处,被那些七层楼犯人说包围着的,就是技术宅口中“新人”,那个家伙是一个星期前被送进绝翅馆的,被伊莱分配在三号楼,听说在外面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少爷——换句话来说,除了那种进了绝翅馆之外毫无用处的东西之外,他一无所有。 这种人,对于绝翅馆的老油条来说,最好欺负了。 此时此刻,在阮向远目及之处,距离那个新人最近的犯人正笑得满脸猥琐地,将那个新人餐盘中的糖果一把抓走放在自己的餐盘里,而那个大少爷,脸色苍白得比鬼还慢看,却只是傻兮兮地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别人将他的东西拿走—— “——拜托,这个不可以……” “咦,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老爸给了伊莱多少钱啊,底层犯人居然也可以分配到额外的糖果!” “就是啊,那我们拼了命地想往上爬是为了什么啊!太不尊重人了吧!” “——对不起……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这种事情说‘对不起’就完了吗?我们的尊严受到了伤害啊!” “——可是……” “……” 在阮向远站起来的第一秒,他的身后教皇懒洋洋地嘲讽道:“去吧,绝翅馆的正义就靠你来完成了,愿世界充满爱,阿门。” 第162章 “……那个黑头发小鬼又要去多管闲事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啦,他管的闲事还少哦?吃你的早餐啦!” “管闲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这家伙一进绝翅馆的那会儿可是被米拉那伙人欺负得很惨。” “到了到了……他真的在那群人面前停下来啦,哈哈!” 周围犯人们的声音嗡嗡嗡地就像是无数讨厌的蚊子在耳边飞来飞去,阮向远皱了皱眉,忽然发现今天早上他似乎确实有点过于高调……雷切是好久没来餐厅了没错啊,但是…… 咦!!!糟了……那家伙不会以为老子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力故意在这各种蹦跶地刷存在感吧?!!!!! ——当阮向远一个人自顾自地被害妄想症很严重地幻想着时,作为他的幻想对象的那个红发男人,正满脸淡定地低着头,慢吞吞地吃着他餐盘里的那份沙拉。 此时此刻,尽管脚下步伐从某一刻开始变得有些迟疑,但是这也不妨碍阮向远终于慢吞吞地挪到了那个新人和那群闹事的犯人面前—— ……现在假装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擦肩而过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 长吁出一口气,阮向远露出一个被逼无奈的表情,他挠了挠头发,垂下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新来的这名犯人——长得还不错的白种人,从前的生活大概养尊处优,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被人送进绝翅馆,不过绝翅馆里与外界传闻完全不同的粗暴风格大概是吓坏这小子了吧? 此时此刻,一滴显得不太正常的豆大的汗珠从新人的额上滑落,啪地一声低落在餐桌之上,他浑身颤抖着,面色苍白得如同一片薄纸,他抓着餐具的手微微地抖动着,当他抬起头来看阮向远的时候,黑发年轻人毫不意外地发现,窗外射入的微薄阳光之下,眼前的新人已经开始面色发青…… “拜、拜托……” 眼前的新人显得有些口齿不清,事实上,他甚至还没搞清楚阮向远到底是不是来帮他的,他用那双蓝得发紫的眼睛瞪着阮向远,双眼中充满了乞求之意。 阮向远顿了顿……妈蛋,你怎么知道我对蓝色眼睛的人最没抵抗力? 虽然不是一个颜色。 但是好歹是同一色系。 ……毕竟要从本尊的眼中看见这种软乎乎的神态,大概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会出现吧。 黑发年轻人满脸黑线,他眼珠动了动,目光从那几枚被周围几个犯人时抢去的糖果上一扫而过,阮向远想了想昨天在医疗室里整理的资料,结合眼前的一切,他用力地拍了拍脑门,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过身,将这个新人完全以保护的姿态挡在自己身后,面对面前这三名很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犯人,阮向远勾了勾唇角,伸出手,在三名犯人的眼皮子底下摊开手:“东西还给人家啊,你们无聊不无聊,抢糖果这种事小学生都不屑做了。” 三名犯人之中,似乎有一个人吃过阮向远的亏,他看上去有些胆怯地拉了拉右边抓着糖果的同伴的手,而后者却非常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这名显得稍稍高大一些的犯人满脸阴郁,他挺直了腰杆,强迫自己对视上那双黑亮的瞳眸,嗓音沙哑地回答:“少多管闲事了,小鬼——不要以为你现在是中层就了不起,既然是中层,最好就要有身处楼层的自觉,我们底层的事情你少管!” 阮向远:“……” “听见了没!听见了还不快滚!” “我听见了,可是没打算按你说的‘滚’。”阮向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前摊开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去,他慢吞吞地继续道,“虽然我是中层没错,但是你这话说得会不会太可笑——让一名中层向底层认输忍让的直觉,底层犯人的事情我也不可以管……照你这个逻辑,王权者岂不是整个绝翅馆最没人权的人?” 黑发年轻人的话引来周围犯人的一阵哄笑。 绥是最先噗嗤一声笑出来的那一个。 就连不远处,坐在雷伊克对面慢吞吞地舀起一勺土豆泥要往口中送的白堂也忍不住抬头用赞赏的眼光扫了他一眼。 整个餐厅中,作为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反应,在哄笑声中,雷切揉了揉耳朵,英俊的脸上有些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男人极其暴躁地将手中的餐具扔回餐盘中:“妈的,吵死了,一群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垃圾。” 说完这句话,阮向远并不打算继续跟面前的三名犯人唱相声,他伸出手,飞快地在面前犯人的手臂上敲了三敲,奇怪的是,就好像是触动了什么人体的机关似的,对方虽然满脸不情愿,却依然整只手老老实实地如同脱力了一般松开—— 被摊开另一只手等在下面的阮向远接了个正着。 那三枚几乎已经快被抓得融化的糖果从那个最嚣张的犯人手中抢了回来,阮向远再也懒得多看他们一眼,转过头来,甚至非常体贴地将那已经完全黏糊在糖纸上的糖果剥开,微微躬下身,送到那名新人的嘴边—— 周围的笑声小了些。 “妈的,这家伙不会看上这个新人了吧!” 人群中,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犯人说了一句。 ……虽然他说得是此时此刻众人的心声没错啦。 但是…… 经过上次那一次公开的分手仪式,谁都知道这个嚣张的黑头发小鬼是雷切老大的前任情人啊!!!!!!!!! 虽然已经是前任了。 而且听说爱理所当然)好像这个小鬼是被甩的那一个—— 但是好歹也要做出一副失恋应该有的样子啊!!越来越风生水起就算了,居然还转头勾搭新人,会不会太嚣张了点啊!!!!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期间,已经有不少犯人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去瞥那个由始至终沉默的高大的,就在这时,雷切从自己的餐桌边上站了起来—— 男人的这一举动吓坏了在场不少犯人。 人们脸上写满了不亚于随时随地准备迎接第五次世界大战的谨慎。 然而,雷切却什么也没有说,凛冽的目光扫了一圈餐厅所有偷偷窥视他的犯人,在目光所及之处横尸一片,当尸横遍野之后,红发男人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向着餐厅大门的方向走去。 犯人A:“……” 犯人B:“这种‘居然活下来了’的错觉。” 犯人A:“咦你也有吼?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犯人B:“……大家都觉得的话,那就不是错觉了,白痴。” 非常可惜的是,因为雷切离开得过去匆忙(……),他没有来得及看见下一秒的真相—— 真相就是,还没来得及张口接下那送到自己唇边的糖果,那名新人已经翻着白眼,浑身抽搐着从餐桌旁的椅子上翻到了地面上,他完全失去了意识,双唇不停地蠕动着似乎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众人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场变故惊呆,餐厅哗然,那三名最开始找碴的犯人看上去也被吓得要死没有想到自己随便欺负一下新人居然搞到对方休克! 阮向远低低咒骂一声,一把将手中粘糊糊的糖果扔开,转头,在人群自动让开的一条走道之中三两步冲到领餐的窗口,此时,人们只看见黑发年轻人压低了声音跟分餐大叔说了什么,一分钟后,他手中抓着一杯浓稠的透明琥珀色液体,重新回到了那个新人身边。 人们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见黑发年轻人伸手从这个新人的餐盘中一把抓过勺子,随后舀了一大瓢杯中的东西,他一只手撬开少年的牙关,之后,均匀地将那透明琥珀色的物涂抹在了这名新人的牙关牙龈以及口腔黏膜处—— 人群之中,有嗅觉不错的犯人吸了吸鼻子之后,给了其他疑惑的同僚一个准确的答案—— 犯人A:“是蜂蜜啦。” 犯人B:“什么,蜂蜜哦,我还以为是屎咧!” 犯人A:“妈的,你才去吃屎,这时候严肃点会死啊!老子可是在很严肃地看医生救死扶伤的神圣一幕啊!” 犯人B:“你又严肃到哪去啊呸!” 阮向远蹲在这名新人旁边,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道为什么,当周围的犯人看着他脸上平静的表情时,忽然觉得自己居然反倒紧张起来——这堆向来懒得管人死活只要看热闹看得开心就好的犯人,有史以来第一次有点关心结局是悲剧还是大团圆结局。 终于,在所有人无声地紧张注视下,躺在地上的新人终于停止了抽搐,甚至有了幽幽转醒的迹象。 “妈的,吓死个人,老子以为这货就这样死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含糊的咒骂。 黑发年轻人这才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他重新站起来,转向身后三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又满脸不甘心的犯人:“低血糖的犯人哪怕是不多给伊莱一分钱的伙食钱,也会有权利在早餐的时候额外收到三枚糖果——我说,你要是有乳糖不耐,每天早上说不定还会多领到一杯酸奶啊,白痴。” 患有乳糖不耐的,一般是宠物或者新生儿。 阮向远的话再次惹得餐厅犯人哄堂大笑—— 在经历了多少年没有品位的黄色笑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之后,他们居然在绝翅馆里听见了如此具有学术气息的文雅笑话,真难得有没有! “妈、妈的!少得意!”最开始,那个显得有些嚣张的犯人在看见新人转醒之后,也稍稍放下心来,他涨红了脸,显得有些不服气地冲阮向远吼,“你不过也就是个十五层的小犯人罢了——妈的,在绝翅馆里,随便找个人就可以捏死你!” “哦,你们这句话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什么人让你们这么干的?” “!!!”就好像是被无形地掐住了喉咙,那名犯人脸红脖子粗,瞪大了眼! “沉默就当你们承认了。” 阮向远微微垂下眼,伸出小拇指,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之后,他垂下手,就好像驱赶什么在面前晃悠的讨厌东西似的,满脸嫌恶地扇了扇:“不过不用紧张,我早就猜到了……恩,不用觉得是我聪明,主要是……用脚趾都知道,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还有空无聊到跑来欺负犯人的还能是谁。” 说罢,黑发年轻人再也不管面前三名犯人作何反应,他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将身后被他遮挡住的新人扶起来,然后蹲在餐桌边,目光认真地看着对方一口口地、慢吞吞地喝下一杯温热的果汁。 当面前的新人放下杯子,冲他露出一个虚弱而感激的微笑,阮向远这才转过头来,扫了身后的三名犯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让你们的靠山来找我麻烦好了,我等着……否则,底层的闲事我他妈哪怕爬到了三十一层都还会继续管。” “妈、妈的!!!拽个屁!你这种破坏规矩的怪物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喂,”阮向远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你没听人家说过——‘所谓规矩,就是拿来破坏的’。” 这句话足够酷炫叼。 以至于此时此刻坐在餐厅角落里的绥觉得有点耳熟—— 这句话好像经常听谁挂在嘴边。 那个人是谁来着? 恩……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第163章 阮向远这句霸气侧漏的话让周围的犯人消化了一会儿,最后的结果是,大多数的人认为,这句话让一个新晋中层小犯人说出口,与其说是震慑人心,其效果更加贴近于是一个年度冷笑话,而少数的犯人认为—— 其实,当真,大概也不会少块肉。 比如。 作为一名没什么本事长得也不怎么对劲的普通人,通常来说,一年到头也摸不到王权者尊贵的靴子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犯人A摸了摸鼻尖,用手肘捅了捅他身边的犯人B:“有没有觉得,其实如果这个小鬼真的当上王权者,可能也不错。” 犯人B的回答显得如此毫不犹豫:“你脑子有坑。” 犯人A:“你看看,别人的王权者都是如此冷艳高贵,对于咱们老百姓来说,王权者放出来的屁都是香的——忽然有一天,你的王权者变成了你身边的人,他可以微笑着接受你对于他‘屁好臭”的评价,是不是很期待?” 犯人B:“隔壁楼的雷因斯也会微笑着等你说完,然后把你揍得从此看见微笑就屁失禁。” 犯人A:“认真点成么,老子可是在认真地讨论。” 犯人B:“那就麻烦你举一个稍稍让我认真得起来一点的例子,谢谢。” “从去年,雷因斯抱着他的狗崽子大摇大摆地无视了挂在门口那块‘外部人员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之后,我一直觉得,三号楼想要振作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不振作了?今天大门口的积雪不是扫得干干净净么?” “哦是么?当年在大门口看着雷因斯大摇大摆走进三号楼王权者电梯,在旁边咬牙切齿心在滴血,觉得自己被人糊了一脸SHI的人只有我?” “……” “今年圣诞节像个傻逼似的抱着啤酒瓶对着烟花傻了吧唧许愿‘要一个可以带领我们狂踩二号楼的王权者,MT赶紧下台’的那个人不是你?” “……” “三号楼需要一名真正的王权者,我有说错?” “……” “那个人不是看着长得漂亮的人就流口水的死胖子,也不是带着眼罩阴阳怪气的娘娘腔,他最好不要漂亮得让高层看见他除了撸上一管狗屁都不想干,他大概很会打架,虽然不是最出色的那个,他可以很聪明,虽然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必须长得也不错,但是不英俊潇洒也不算漂亮——他大概会平凡得在平常就是我们身边的某一个人,掉进人群里挖地三尺都挖不出来,不过,当他站出来的时候,不止是王权者直隶的那些高层,三号楼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口就变成了一个人。” “……继续?” “是不是很期待?”犯人A舔了舔下唇,脸上仿佛出现了除却窗外射入的阳光之外的另一种光彩,“那个时候,老子就再也不怕二号楼的人了。” “我没怕过,你怕过?” 犯人A不说话了,他转过头,看了眼站在人群之后皱着眉的MT,在他的身边,是依旧微笑着不知道在计划着什么的鹰眼,于是犯人A想了想后,回答:“我不怕,但是MT怕,他怕的跟我们怕的东西不太一样,但是当他怕的东西实现的时候,我们的想法大概也就不重要了。” “噢。” “老B,我口水都说干了,你有什么想法?” “没听懂。” “去你妈的。” “我的想法是:当年站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发表演讲的是你,说不定马丁路德金就再也不会出名了。” 犯人A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马丁路德金。 这一场对话在阮向远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了,在阮向远挠挠头坐回自己的桌子边上继续拿起变凉的花卷皱着眉头啃下一大口的时候结束了,甚至旁听的人除了满脸抽搐的犯人B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但是不妨碍,这长长的排比句和既视感浓厚的句子,成为了本日配角最佳发言,甚至成为了某种神预言。 犯人A没有名字,甚至从头到尾他都只有一个代号,并且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次出现在镜头之中。 然而,茫茫人海之中,这样的一无名龙套角色,却这样默默地成为了阮向远的第一位真正的支持者。 零的突破是显示好的开始即将开始的一半。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所以,在进入绝翅馆历经三个多月的今天,阮向远终于完成了他远大目标的四分之一——要成为王权者,必须要有很多很多的小弟,现在,他因为三枚糖果一杯蜂蜜默默地拥有了第一个小弟,只不过他本人并不知情而已。 此时此刻,阮向远只不过觉得自己做了一次怒刷存在感的事情——这种多管闲事的事情一旦做多了,就习惯了,对于黑发年轻人来说,只是日常而已。 所以阮向远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习惯了的事情,其他人也该习惯了。 教皇:“天真。” 阮向远:“噢。” 教皇:“我在说你蠢。” 阮向远:“没事,你说,我习惯了,跟神经病看正常人都是神经病一个道理,不怪你,都是中二病的错,我放弃治疗都是为了给你挪出一个床位。” “……”技术宅无力地抹了把脸。 “说出那种话之后,还做出满脸若无其事的德行,”看着对面埋头吃饭的黑发年轻人,教皇冷笑,“你胆子真他妈大——没看见MT脸都绿了,啊,三号楼众犯人的女神莱恩看上去也不太满意的样子。” “我说什么了我?”阮向远狼吞虎咽地咬着花卷,举着叉子,“在那种情况下,不来个霸气侧漏的句子作为退场白合适吗?” “你完全可以把这种英雄主义挑战权威阶级的句子换成比较个人情绪的,”教皇满脸坏笑,“比如‘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傻吧?”阮向远用看白痴似的目光看着教皇,“你傻了就边儿玩沙子去,我又不傻,我他妈疯了才能说出这么欠揍的话。” 坐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技术宅有些惨不忍睹地斜睨了眼他的牢友,他没好意思告诉他,一句隔壁二号楼王权者灵魂上身似的“规矩是用来破坏的”,看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大概比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欠揍一百倍。 于是,在阮向远吃完了收工站起来的时候,技术宅终于忍不住拽住黑发年轻人的袖子,提醒道:“小心点。” 阮向远一顿,然后显得有些困惑地点点头。 不过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后,阮向远就不困惑了——他甚至怀疑,除了老神棍之外,他的小伙伴里出现了另外一名情报王外加预言家。 放风时间还没有结束,阮向远没有到吵闹的操场去,按照他自己习惯的,通常在早上的这个时候,他会来到空无一人的花园,这个时候的花园还没有扫过雪,地上洁白的一片,一步一个脚印,非常合适散散步,梳理梳理心情,顺便搞搞小清新。 曾经他还是狗崽子的时候,蠢主人也会带着他来这里让他自个儿撒丫子狂奔一会儿——虽然阮向远多次怀疑,雷切不带他去操场的原因只是怕他在疯跑的时候被人一个不留神踩死。 习惯是改变不了的,特别当一个人回到了某个特定环境的情况下——所以阮向远有事没事就喜欢跑花园来自己溜自己。 今日阳光正好,冰雪之下花开依旧。正当黑发年轻人撅着屁股蹲在花坛旁边玩“猛虎嗅花”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了沙沙的声响,那声音杂乱无章,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有几个人正踩着雪向自己这边迅速靠近—— 阮向远放开手中的花,显示迟疑地一顿,然而,在他身后,一片黑影将他完全笼罩起来的时候,黑发年轻人下意识地半侧过身体,抬起手挡住了脑部的要害部位—— 啪地一声闷响,惊天动地! 剧烈的疼痛从用来抵挡的手臂关节处传来,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骨骼从内部碎裂时发出的声音——这要是被他一击击中敲在后脑勺上,不死也得下去半条命! 疼痛之下,心中难免觉得有些火大,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些人为什么突然攻击或者是不是认错人,在整只左手已经完全脱力的情况下,阮向远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过自己的腰身,在对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手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对方手中粗重的木棒—— 木棒抓在手中沉甸甸的,按照重量,应该算是绝翅馆中的违禁品,表面光滑,大概是某些犯人自己悄悄用藏起来的枯树树枝打磨出来的棒球工具。 从对方手中强行夺过武器,阮向远看也不看,挥着手中的木棍借着自己蹲在花坛上的高度重重向对方的膝盖处挥击,当左手整只手因为疼痛而毫无知觉,当他双手握着木棒进行攻击的时候,下手也变得没轻没重,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声陌生的惨叫,一个瘦高的身影倒在地面上—— 扬起一阵雪尘。 阮向远皱皱眉,抓着木棒从花坛上跳了下来,他抬起头,甚至还没来得及问这些人到底想干嘛,另一名地上高瘦犯人的同伙已经绕到了阮向远的身后,在黑发年轻人动了动唇角正准备发问的时候,猛地一下从后面扑上,将他重重扑倒在地—— 这不是演电影,所以对手不可能一个个上来给你单挑。 群殴的意义在于,只要对手露出一点破绽,那么在人数方面占有优势的一方就能迅速扭转局面—— 阮向远到底的一瞬间,在他的面前的一名犯人已经冲了上来,抬脚啪地一声踢飞了他手中的武器,重重地将他的手踩在雪地之中,火辣辣的疼痛从手背上传来,对方大概是今天要打扫室外的犯人,所以穿了室外用的鞋子,粗糙的鞋底摩擦在被冻得冰冷僵硬的手背上,麻木的疼痛几乎从每一处神经传递到大脑深处!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对方来人一共四五个人一拥而上,将挣扎个不停的黑发年轻人牢牢地摁压在地! 头被重重地摁向地面,鼻尖深深地埋入冰凉的冰雪当中,那一刻仿佛脸都快被冻得掉了下来,阮向远重重地从鼻腔中喷出一股热气,将呛进鼻中的雪粒喷出来—— 妈的,这么用力! 就好像他是一只从深林里跑出来的哥斯拉,束缚着他的手脚的几个人用劲儿很大,无论他以什么角度试图去拧动自己的手腕脚踝挣脱束缚,换来的都是更加彻底的束缚力! “好好好,你们赢了。”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阮向远终于折腾够了,他软趴趴地松软下来表示投降。 与此同时,就好像是对于他彻底投降交换而来的奖励,黑发年轻人只听见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从他们的身后出现—— 阮向远有些敏感地竖起耳朵,下意识地判断这大概才是这伙人的头目,果不其然,他感觉到压制他的那股力量松开了一些,原本死死地摁在他脑袋上的那只手也拿开了—— 黑发年轻人连忙从雪中抬起脑袋,呸呸两声吐出混合着泥土的雪,口中的土腥味却因此更加清晰地传递给味蕾,充满整个口腔。 下颚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捏住,强制性地往上扳了扳—— 黑色的瞳眸对视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双眼—— 哦,不对。 准确地来说,是一只。 面前蹲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男人只有一边眼睛完好,另一只被结结实实地笼罩在眼罩之下。 “——MT对于你早上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他微笑起来的时候,那张过于女性化而显得异常漂亮的脸上会有淡淡的笑痕,当他的面部肌肉发生动作,他眼底的那一刻泪痣总是显得栩栩如生—— 就如同阮向远认知中的人物图谱一样,面前的男人脸上总是带着某种令人不舒服的怜悯,语气中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说起话时语速不慢,却显得轻飘飘的—— “……恭喜你成为中层的一员,小远……不过,总有个人该给你一点儿教育,只有教育之后,才能把你身上从底层带上来的恶习改掉——” 男人放开了他的下颚,阮向远的脑袋被迫重新落回地面再次来了个狗啃屎,当他挣扎着抬起头的时候,只见男人双手插在裤口袋中,修长的身材在他面前挡去了大半的阳光光线,那轻柔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不过,刚才那一下真是精彩的反击……”男人笑着说,“这群废物,笨手笨脚,我都说了不可以攻击到让你觉得疼的地方……” 男人语落之间,伴随着一阵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之前被阮向远一击击中膝盖倒地的那名高瘦犯人惨叫起来。 男人却嗤嗤笑着,将自己那厚重的靴子从那人的完全无力摊开的手掌上拿开。 “喏,小远,我给你报仇啦。”男人重新在黑发年轻人的面前蹲下,微微歪着脑袋,“开心不开心?” 阮向远:“……” 妈的,鹰眼。 阮向远知道,按照国际理论,遇上这个阴阳怪气的变态,通常意味着……他要倒大霉了。 第164章 阮向远咬着后牙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鹰眼。” “恩,是我。”鹰眼笑了笑,那颗泪痣在阳光底下生动得晃眼,男人的语气友好,虽然他们此时此刻保持着并不是那么友好的对话姿势,“白雀怎么没有来?那家伙不是一向很护着你么?” 世界上最讨人厌的事情就是虐完你的身他妈还要虐你的心。 阮向远之前被木棒击中的那手臂疼痛异常,皮肤摩擦在衣物之上灼热得就好像随时要燃烧起来,喷张的静脉在皮肤之下突突地跳动,然而,当他听见白雀的名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暗沉了下来,想了想后,他盯着鹰眼回答:“最近白雀大爷好像不乐意带我玩了。” 虽然阮向远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自从上一次游泳馆之后,睡神好像总是有意识地避开跟他有过多的接触,虽然他还是会在阮向远每一次换楼层的时候准时出现在新牢房,但是这货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一块儿混餐厅了。 最近不仅“被分手”,睡神大爷的表现让阮向远也很是郁闷,他的人际关系指数跌倒了历史最低点。 “是么?”鹰眼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清晰,他瞥了阮向远一眼,在对视上那双黑色的瞳眸时,男人愣了愣后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又连忙摆手,“这和我没关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瘆得慌……” 阮向远觉得,跟这种人说话,话题越轻松,结果越沉重。 所以他决定速战速决。 在沉默了大约十五秒之后,黑发年轻人艰难地抬起头,他从下往上盯着鹰眼,面无表情地一语道破:“不是MT让你来的吧?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教训我的。” “咦?那么明显吗?”鹰眼指了指自己的脸,脸上写满了“你怎么知道”的神情,还没等阮向远回答,他已经嗤嗤地自顾自笑了起来,“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然,我来这里找你,是绕过了MT甚至是莱恩的。” 阮向远愣了愣,有点没想到鹰眼怎么会提到莱恩。 而后者就好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温暖的指尖在黑发年轻人的眉间一扫而过,鹰眼的眼笑成了一道弯钩:“因为莱恩已经是三号楼的王权继承人了,有那么一些事,总是不方便他知道的。” 阮向远:“……” 鹰眼才是三号楼真正的王权者,这一点,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是还没有改变的——如果鹰眼都说出了“有些事情不方便莱恩知道”,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眼前的男人还没有完全接受莱恩——这个他真正的下属成为他的傀儡王权者? ……这是为什么? 按照顺从度和可支配程度,难道莱恩不比MT更合适成为他的傀儡? 鹰眼在想什么? 他今天又是为什么找上我? “——小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在思考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正当一系列的问题排山倒海地融入阮向远的脑中,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整理出一个头绪,这时,鹰眼的声音又软乎乎地从头顶上传来。阮向远愣了愣,抬起头,毫不意外地跟面前这名三号楼真正的王权者对视上—— 而此时,鹰眼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他仿佛陷入了一段对于某种事物的怀念之中,开始自言自语…… “白堂给你取的这个外号真的很适合你,小狗——啊啊,是的,小狗。真是个贴切的好比喻,当你跟在雷切身后的时候,你看着他的眼睛跟他曾经养的那只小狗看着他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是一只软乎乎的小狗,会摇着尾巴瞪着眼跟你祈求一块简简单单的花卷……” 阮向远:“唔……” 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用记得那么清楚了,大爷,而且还是那么恶心的语气,这他妈真是要逼死我的节奏啊大爷!! 完全无视了阮向远脸上那囧透了的模样,鹰眼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跟雷切在一起的时候,那副看似乖顺其实叛逆的样子,随时随地可以逗弄得你皱起鼻子呲牙咧嘴的样子,明明被人欺负了还是假装自己很厉害的可怜模样,你打楼层战时候认真的样子……小远,我注意你很久了,从你进入绝翅馆,和莱恩并肩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你真的好像雷切以前养的那只小狗,这让我……” 阮向远:“呃……” 接下来,鹰眼做出了一个让阮向远熟悉得胆战心惊的动作——他弯着腰,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趴在地上仰着脑袋囧着脸等着他的黑发年轻人冰凉的鼻尖:“好想侵犯你啊。” 阮向远:“……”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去你妈的!!!!!!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变态啊泪痣男你果然没叫我失望!!!!!!!!!!!!!!!!!!! 时隔一年你为什么还没有继续接受治疗啊!!!!!!!!!!!!!!!!!!!!! 替我问候你往上数十八代祖先牌位!!!!!!! “在你认真吃早餐的时候,我想把你摁在餐桌上,在你跟雷伊斯吵架的时候,我想用舌尖堵住你的嘴,在你拿着工具低头垂头丧气扫雪的时候,我想把你推进工具间,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 阮向远猛地哆嗦了一下,大吼:“好,够,停!” 鹰眼猛地一顿,那飘忽的眼神终于变回了往日里那副模样而不是MT上身,他盘腿在阮向远身边坐下,毫无架子地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黑色头发:“对不起,我有些情不自禁——看见你,就觉得非常喜欢,不知道为什么——” 雷切的东西都会忍不住想抢来用一用。 鹰眼:“雷切的东西都会忍不住想抢来用一用。” 阮向远:“……” 操你大爷,果然是这一句。 阮向远十分之感慨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感慨,春夏秋冬沧海桑田,哪怕是因为这个被挖了一次眼睛,变态依旧还是变态——只不过这一次,身为人类的他不仅不会“汪汪汪”,哪怕是在心里,也没办法怒吼着“老子没被雷切用过”这句话。 这一次,他不仅是被用了,而且是被用了个底儿掉。 阮向远还是被摁在地上,他不知道为什么鹰眼跟他废话了那么多甚至还他妈深情表白之后还是不肯放过他,于是,终于在鹰眼认真地盯着他的时候,他忍不住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位大哥……不,我叫您爷,大爷,要干嘛赶紧说,说完求放过。 鹰眼恍然大悟状:“啊,差点忘了正事。” 阮向远剩下的除了叹气只能咽气,所以他选择再此叹气,脸重重砸回雪地里,也顾不着疼了,他闷声说:“说。” “小远,我知道,你觉得大家因为你在医疗室工作,掌握着所有人的弱点,所以他们都怕你,不肯接近你,更加不可能在你成为更高位的人之后服从你而烦恼,”鹰眼放在阮向远脑袋上的手没有离开,男人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具有诱惑力——跟当年他哄骗阮向远吃下加了料的花卷时候用的语气一模一样,此时此刻,阮向远一动不动地被摁在雪地之中,心中却已经燃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我知道,你在为这个苦恼,相比起莱恩,你长得不够漂亮,性格也不够讨人们喜欢,甚至因为你跟雷切走得太近,包括雷伊斯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对你最终目的起了疑心。” 阮向远无言,只有沉默—— 因为鹰眼虽然是个变态无误,但是他的智商可能是正的二百五。 他说的这些话,大概连标点符号都能那么戳阮向远心眼子地一字不错。 而阮向远的沉默,已经给了鹰眼一个完美的回答——于是在黑发年轻人看不见的角度,鹰眼轻轻勾起了唇角,男人的这幅表情让在场的其他犯人打心里地生出一股恶寒,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吱声,老老实实充当他们既聋又哑的NPC。 “我可以帮助你啊,小远,帮助你获得三号楼所有的人心,啊,当然了,这其中必须也要有你自己的努力。”男人温暖的手轻柔缓慢地,从黑发年轻人的发间滑落,顺着他的脸颊一侧一路下滑,来到他的颈脖,引起一路的鸡皮疙瘩,男人轻笑一声,手背摩挲着黑发年轻人的锁骨,轻声诱哄,“他们都会乖乖听你的,你会用最顺利的姿势变成你理想的王权者,站在最高处——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小汤姆的情况,啧啧,那晚你哭得多伤心啊,亲眼看着一个人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流逝却无能为力——这不是你要的三号楼,对吧,小远?” 此时此刻,阮向远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完全陷入了震惊—— 他可以从此地猜想到鹰眼即将要说的任何话题,却无论如何想不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抛出了这样的诱惑—— 鹰眼在邀请他…… “考虑一下,小远,创造属于只是我们两人的三号楼……从此在绝翅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喏,是不是很诱人?” ——邀请他成为他的傀儡王权者?!!! WHAT’S THE FUCK?!! 这尼玛什么神展开!!!! 阮向远僵硬在原地,在头顶,鹰眼终于安静下来,就好像是在给他一个适应的机会——更加像是在跟他一个考虑的时间。 阮向远沉默良久,之后,问出一个鹰眼毫不意外的问题:“为什么不是莱恩?” 眨了眨眼,男人在黑发年轻人锁骨肩摩挲的手终于收了回去,大概是鹰眼在他的头顶上做了个什么姿势,总之,阮向远感觉到在同一时间,那压制住他的手同时松开了,几名犯人甚至是有些粗暴地将他略狼狈地从雪地中拉起来,就像是傀儡似的,摆在鹰眼面前,摁住,坐好—— 动了动酸疼的脖子,这一次,阮向远终于可以不用太费力就看清楚鹰眼的样子了。 男人脸上和白堂一样,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始终不变,说着令人心神不安的话:“因为莱恩小宝贝,最近好像有些不乖——啊,说起来,其实是打从进绝翅馆开始,他的表现就并不是太令我满意……相比之下,我的目光反倒是完全被你吸引去了……” 鹰眼的一番话说得阮向远云里雾里,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他抬起还完好的那边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为什么是我?” 鹰眼脸上的笑容扩大,这一次,他的回答十分明确:“因为我知道,你身上的能力,可以帮助我彻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 鹰眼想要什么? 一个能替他解决王战,并且可以完全收买三号楼所有犯人人心的傀儡王。 MT只做到了前者,但是他做不到后者。 而成为一名真正的——一年前三号楼的那些在雷切面前懦弱无力的犯人们需要的王权者,这似乎恰巧是阮向远所一直努力的方向。 鹰眼很聪明。 不愧是他妈智商正二百五的人。 阮向远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为鹰眼所说的动心,动摇,可能智商再晚上一秒归位,他就要傻乎乎地点头说“好”—— 没有人喜欢辛苦。 特别是辛苦地前进而得不到回报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其实有捷径可走,说不动心的,那只有圣人。 阮向远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那一刻他几乎就要乖乖就范。 但是很快地,几乎是下一秒,他那相比起鹰眼可能不够太高的智商却给力了一把清楚地提醒他,他阮向远这辈子被坑了两次,一次是米拉,那一次虽然坑爹坑大发了,但是好歹算是死得伟大——然而,两次之中,真正窝囊的那次,是吃下了一块加了料的馒头。 这块馒头是鹰眼给的。 让阮向远真人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一次,鹰眼在他的面前摆出了满汉全席——虽然阮向远必须承认自己已经饿得胃出血,但是本着一个坑坚决不摔两次的基本原则,他能给予的回答只能是—— “我拒绝。” 阮向远摇摇晃晃地从雪地上爬起来,长久地被摁在地上保持同一个姿势,这让他手脚冰凉血液也不太通畅,他僵硬地活动了下身体,那只受伤的手臂还毫无生气地挂在手边,他低下头,看着鹰眼脸上的笑容不变,顿了顿,他咬了咬下唇,清晰地重复了一边—— “对不起,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拒绝。” 沉默。 良久的、让人不安的沉默。 “这样吗?”鹰眼唇角微微勾起,“啧,那真是太麻烦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因为你不肯乖乖合作,就像准备惩罚莱恩那样惩罚你……既然这样的话,只有……” 此时此刻,不用等鹰眼做出任何决定,因为,阮向远已经非常聪明地撒丫子狂奔了。 在和泪痣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对方说的是—— “抓回来,给我扒光了送进我牢房。” 这一刻,阮向远不得不默默地给自己点一个赞—— 说跑就跑,老子真是太他妈机智了,嗷呜汪汪。 第165章 阮向远没别的长处,也就是跑得够快,蹦的够高——放到武侠小说里,他能做的大概就是成为一名轻功一流只会逃跑的采花大盗。 在尚未来得及清扫的雪地上,没过脚踝的积雪成为跑步前进的阻碍,然而,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阮向远一路蹦蹦跳跳就像是兔子似的蹦跶得异常欢实,一溜烟就将鹰眼手下的那一群人远远地甩在后面,而此时,眼看着就要将这群人彻底甩掉,忽然半路就杀出个陈咬金—— 不,准确地说,是猪队友。 大概是在早餐之后大脑终于恢复供血智商也跟着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那个阮向远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新人这才想起应该跟早上帮了自己的黑发年轻人道谢,所以当他看见后者离开餐厅之后,居然不声不响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跟出来了,当阮向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路狂奔冲出花园的时候,那个新人正战战兢兢地呆在公共花园外面探头探脑! 看见阮向远,他双眼一亮站直了身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新人:“今天……” 阮向远:“我好忙,边跑边说!” 阮向远必须承认,此时此刻他大概也是大脑抽风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拽住新人的手腕拖着就跟着他一块跑,新人满脸莫名其妙,被阮向远拽得跌跌撞撞之间回头,第一时间就看见几个凶神恶煞的三号楼高层一脚踹开花园的铁门,铁门上的积雪震了一地,心中一颤,这新人回头看了眼死死地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跑了起来—— 阮向远起跳,敏捷地蹦跶过一节到底的枯树干,稳稳落地:“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在他身后,新人笨手笨脚地爬过树干,“今天早上,谢谢!” 就这个? 我操。 “哦,”黑发年轻人动了动眼珠,“不谢哈。” 阮向远跑得快,并且是越跑越快,然而,这并不代表在他身后的那名新人也跑得够快—— 之所以还没有丢下他,只是黑发年轻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此时此刻在他身后追着的这伙人,压根就是跟早上在餐厅找新人麻烦的那堆是一伙人,最开始,对方说到靠山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们说的是米拉,而现在,阮向远更加相信,他们口中所谓的靠山—— 是鹰眼。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近,阮向远回头看了看,那名新人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苍白像鬼,脚步和呼吸的频率也变得逐渐絮乱,深知再跑也是浪费力气,在绕过一个转口,眼看着就快要到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栋楼的地盘的时候,阮向远忽然减缓了跑步的频率—— 再往前面,就该是二号楼的地盘了,从这里一抬头,已经可以看见二号楼的建筑,苍白的墙壁,反射着太阳光泽的琉璃瓦片。 深知二号楼和三号楼那种微妙的关系,阮向远不觉得再往前面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此时,一瞬间,在黑发年轻人眼中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后,脚下一个急刹车,他猛地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妈的,不跑了!” 狠狠地将新人塞到自己身后,在那些追上来的高层犯人甚至还来不及刹车的时候,黑发年轻人一个敏捷地转身接起跳,平地之上伴随着一阵雪尘扬起,他重重地撞到了一名跑在最前面的犯人,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在对方的鼻梁之上,满意地听见咔嚓一声以及杀猪似的惨叫,阮向远稳稳落地,下一秒,身体就像是离弦的箭般猛地俯冲,这一次,他的手肘微微抬起,用身体最坚硬的部分问候了另一名犯人的相对脆弱下颚—— 顷刻之间,轻轻松松放倒两人。 此时,花园的铁门那边传来吱呀的声响,就好像是有什么人不急不慢地从里面将他推开——阮向远眼皮一跳,在弯腰躲过最开始倒地的那名犯人的反击之中抬起头,果不其然,他看见了身材修长的男人正不急不慢地从花园中走出,他的皮肤白皙,被洁白的积雪反照成了一种仿佛透明的荧光——鹰眼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眼底的那颗泪痣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白色衬托之下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阮向远一个走神,腰间立刻被一只猛地探出的粗壮手臂牢牢搂住,那一下的力量很大,几乎让他的呼吸频率猛地停顿了一下,然而,令他身后之人料想不到的是,黑发年轻人在此时猛地以不可思议柔软的角度拧了拧腰,如果一条蛇一般就着被搂住腰间的姿势转过身,柔软的黑色头发刷过那名犯人的下颚,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低下头,却不料在此时猛地对视上了一双黑色的瞳眸—— 深不见底,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他盯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大脑完全放空,仿佛被吸进了那无边无尽的黑色之中——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的这名犯人几乎可以嗅到从阮向远鼻息之中呼吸出的鼻息,不是那种此时对于他来说已经遥远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而是医疗室中那种单调的消毒水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冰雪浑然自带的土腥气息,两种纯粹来自大自然的味道,却因此而糅杂成了某种异常摄人心魄气息! 呯呯—— 心跳突兀地出现了不同的频率。 顷刻间,这个男人意料外地产生了一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他妈的,以前怎么没发现!……雷切看上的果然都是宝贝! 此时,男人脸上出现了恍惚的深情,狠狠地禁铐在黑发年轻人腰间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而就在此时…… “——喂。” 腰间那几乎将人折断的力道让黑发年轻人呼吸略不平稳,然而,他却只是勾起唇角成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因为呼吸困难而显得模糊:“打架的时候,你他妈走什么神啊?” 语落,男人狠狠一愣,下一秒,只见眼前什么东西一晃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揍在脸颊上的重重一拳,毫不留情的一拳,整个面部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火辣生疼! 在腰间力道松开的第一秒,阮向远立刻拉开了自己和他的距离——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就好像是一只过于敏感而炸了毛的犬科动物,他抽了抽鼻子,皱皱眉,非常不习惯这家伙身上那种浓重刺鼻的烟草气息,以及完全陌生的味道笼罩自己的感觉。 阮向远转过身去,此时在他身后的鹰眼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擒贼先擒王,下意识地就要往鹰眼那边去,而就在这个时候,阮向远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骨骼错位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瞳眸微微收缩,在鹰眼那逐渐扩大的笑容之中,阮向远心中大呼糟糕,猛地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之前被他撞击下巴放倒的那名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此时,那名新人就被他拎小鸡仔似的拎在手中,一只手明显因为被错开了手腕关节而无力地耷拉着! “咦,继续啊,不是很能打么?” 一片沉默之中,鹰眼的声音轻飘飘地,充满了虚伪的疑惑。 男人收起唇边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颚,与此同时,阮向远听见那个新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倒抽气声—— “鹰眼,你疯了。”盯着面前的三号楼真正的王权者,阮向远同样地面部缺乏多余的表情,缓缓地说,“这个新人还在保护期,你敢动他?” “保护期,只是对于乖乖的,不惹事的新人而言,他自己送上门来坏了老子的好事,我还不能动他?”鹰眼走到阮向远的面前,此时此刻,仗着有人质在手他不敢乱来,男人双手插在口袋之中,微微弯下腰,他凑得很近,高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阮向远的,用几乎是暧昧的姿势,在他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在你自己做新人的时候,还没吃够这些闷亏?” “操!”瞳眸猛然聚缩,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阮向远抬起头,在他的拳头几乎都在碰到鹰眼之前,他忽然停了下来—— “啧啧,不要冲动啊,小狗,”鹰眼微微眯起眼,眼中露出些许不悦的情绪,“很难说,因为你的一时冲动,你身后的那个可爱的小男孩的脖子就会被我手上的那个人一个激动——咔嚓一声——” “……”唇角紧抿成一个极其隐忍的力度,阮向远慢吞吞地,在鹰眼满意的微笑之中,他放下了自己的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中透着毫无生气的寒意,“那些事,也是你叫米拉做的。” “当然,”鹰眼嗤嗤笑着,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从最初的一开始就……除非我点头,不然谁敢动你?” 心中对于自己完全忽视了面前的这个变态——甚至从头到尾没有怀疑到他头上过感到异常恼火,阮向远咬了咬后牙槽:“包括汤姆?” “啊,那个倒不是,”鹰眼眼中的笑意更浓,“很显然,有另一伙人也在等待你的成长。” 黑发年轻人顿了顿,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所谓的“另一伙人”究竟是谁,尽管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鹰眼的眼睛,眼中露出不屑和嘲讽之意:“结果呢?” “结果呀?” 鹰眼笑着,伸出温暖的手,就像是逗弄宠物一般勾了勾面前黑发年轻人的下颚,与此同时,在阮向远身后,一个犯人狠狠地从身后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手,在他完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咔咔两下利落地卸下他右手的关节—— 在闷声痛呼声中,阮向远听见鹰眼笑嘻嘻的回答—— ‘ “结果就是,我来收割我的战利品了啊,先下手为强嘛——”鹰眼微微眯起眼,语气忽然一转变成低沉而生冷的强令命令,他扫了眼在阮向远身后的几名犯人,洋洋下颚,“小狗的脚也很厉害,你们一群蠢货还没吃够亏吗?” 这才被提醒似的,阮向远被重重绊倒在地,两名犯人同时抓住他的脚,当那粗糙冰冷的手抓住阮向远的脚踝,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间滑落,伴随着从脚踝处传来的剧痛,阮向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脚背强行扮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角度—— 与此同时,他听见身后那个新人被人扔到雪地中,重重扑倒在地的声音。 “这样就可以了。” 鹰眼这才上前,打横轻而易举地将手脚完全失去了行动力的阮向远抱起来,对视上黑发年轻人那漆森森的黑色瞳眸,男人不仅没有任何被震摄,反而眼中兴趣更胜一筹,他迈开腿,刚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脚步—— 缩在鹰眼怀中,阮向远却完全不见尴尬和落魄,反而嘲讽地勾起唇角:“干什么?” “差点忘记了,前面是二号楼的地盘,”鹰眼笑了笑,“虽然雷切那个家伙好像不太喜欢吃回头草,但是这不代表他会看着自己用过的东西随便人家乱来。” 阮向远嗤之以鼻。 “喏,为了不惹麻烦,咱们还是对那个红毛外星人绕道吧。”鹰眼说着,转身就要往另一个稍远一些的远路方向走,却在这个时候,被他的手下叫住—— “老大,可是公共人工湖那边在维修耶,周一伊莱说过,桥已经被暂时拆掉了。” “哎哟,”当鹰眼猛地阴沉下脸,阮向远立刻乐颠颠地露出个欠揍的笑,“那真是太不幸了。” 鹰眼不回答,他脸色阴沉,将阮向远暂时交给旁边的犯人,自己脱下外套,猛地一下劈头盖脸地将阮向远整个脑袋罩住,这才重新接回来牢牢抱在手中—— “——你最好期待着,小狗,你的前任情人能一眼认出来被老子抱着的人是你,以及他有足够多管闲事。” “……” 妈的。 开什么玩笑! 此时此刻,阮向远被盖在衣服之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露出一个崩溃的表情,只有上帝知道他整个人都快坏掉了—— 其实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雷切来救,不过按照现在这个十万头草泥马都拉不回来的趋势来看,雷切要是不来,他的面子里子好像都要一块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啊。 第166章 身后,那个莫名其妙的新人还在哭个没完没了—— 妈的,有个屁好哭的啊。 阮向远太阳穴被身后一阵阵地哭声闹得一跳一跳的——此时此刻,他非常清楚是那个新人自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因为鹰眼带来的所有高层都已经走到了他们的前面开路。阮向远被鹰眼抱在怀中,他的手背摆成搁放在小腹上的姿势,挂在外面的双腿无力地在半空中随着鹰眼沉稳的步伐,每一次前进中无力地摇晃——这让阮向远有一种自己变成了一个手脚无力的瘫痪的错觉。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阮向远缓缓垂下眼,长吁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蒙在他脸上的外套忽然被人一把拽了下来——此时外面的阳光对于他来说变得有些刺眼,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他对视上了鹰眼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当那颗泪痣在自己的眼中不断放大,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偏开脸,于是毫不意外地,他感觉到对方柔软温暖的薄唇落在自己的眼皮之上—— “小狗,”鹰眼并不恼怒于阮向远明显的抗拒,他重新抬起头,看着阮向远,眼中的笑意甚至还没有完全散去,“虽然我很欣赏你的小聪明,但是有时候,它们会让你变得过于盲目自信——” 男人的话语顿了顿,随后,那双前一秒还带着笑意的双眼变得暗沉阴郁,他那眼神在阮向远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黑发年轻人的脚踝之上—— 阮向远的眼皮跳了跳。 “还等什么?”鹰眼掀了掀眼皮,扫了一圈周围站着发呆的高层犯人,话语显得冰冷而僵硬,“过来,给老子把那玩意取下来!” 冰冷的手触摸到他的脚踝时,阮向远缩在鹰眼怀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伴随着金属轻轻碰撞的声音,阮向远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脚上被取了下来——虽然那玩意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重量,但是,他却还是觉得脚上少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心中一轻—— 说不清楚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复杂的情绪。 “看看,这是什么,”鹰眼微微眯起凌厉的瞳眸,唇角边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二号楼的王权徽章……雷切那个家伙还真是乱来,小狗,他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做送给宠物的礼物挂在你脚上了呢。” 啪地一声。 那挂在阮向远脚上快一个多月的东西被鹰眼随手扔在了地上,掉在雪地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小狗,身为三号楼未来的王权者,你会拥有自己的王权徽章,”鹰眼微微低下头,用下颚亲密地蹭了蹭阮向远的脸颊,“这种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破烂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在你身上比较好——你说,是不是?” 阮向远掀起眼皮,看着鹰眼,对方看上去非常认真,就好像不得到回答今天就没完了似的……无奈地撇撇嘴,阮向远看上去有些无所谓地耸耸肩,撇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之后,想了想又转过头来:“无所谓吧。” 鹰眼看上去很满意得到这样的回答。 于是,他重新将外套盖在了阮向远的脸上……当刺眼的阳光重新被遮住,衣服之下,阮向远长长地输出一股压抑的气息—— 被扔掉了唯一可以辨认出他的身份的东西,本来应该沮丧,但是阮向远却发现,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沮丧不起来,心头上反而像是被挪开了一块压在那里多时的大石一样,变得轻松不少—— 这样的话,哪怕雷切没有来,也没什么好失望的了。 ……说起来,本来就没有期待过的事情,大概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失望”存在吧。 当鹰眼抱着他重新前进,阮向远沉默,比之前更加安静,周围又开始飘下雪粒,有一些落在之前那个高层粗暴地掀开他的裤子没有盖好导致暴露在外的脚踝之上,冰凉的,湿润的,融化成雪水,顺着他的脚踝滴落—— 周围很安静。 阮向远甚至不知道,那个新人的哭泣声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当一行人走远,甚至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跌跌撞撞却始终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新人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现在,周围除了一排凌乱的脚印,只剩下诺伊一个人在这儿了。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不过,这不就是诺伊早就习惯的事儿了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从来都是容易被轻而易举忽略的那一个。所以今天早上,当他成为整个餐厅所有犯人们目光的焦点的时候,嘲笑的、同情的、或者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时候,诺伊恐惧,与此同时,他兴奋得几乎要发抖。 “……”吸了吸鼻子,抬起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用手背蹭了蹭发红的眼角,此时此刻,这名绝翅馆的新人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泪光,他向前走了两步,之前被卸下来的那边手在呼啸着的寒风中无力地摆动,而后,在雪地中某个物件旁,他停下了脚步。 低下头,诺伊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扔在雪地中的那个狗项圈,而后,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弯下腰,将它从雪地中捡了起来—— 指尖蹭了蹭那粗糙的项圈部位,发现虽然粗糙却并不扎手,项圈之上,隐隐约约仿佛还残留有那个黑发年轻人体温的错觉。 诺伊将这件并不属于他的东西揣进口袋里,而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抬脚继续往前慢吞吞地前进…… 与此同时。 此时此刻的鹰眼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二号楼的地盘上——当他跨入这个地盘的第一步,就感觉周围充满了雷切自带的那种容易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气息,这让鹰眼的步伐有所收敛,虽然不易察觉,但是他确实变得谨慎许多。 倒霉的是,在这个理应是各个楼层高层会议的时候,二号楼的王权者却该死的出现在了他不该出现的地方—— 当鹰眼经过二号楼的时候,抬起头,正好看见坐在二层楼的栏杆边上的二号楼王权者。 雷切仰着脸懒洋洋地靠在栏杆边上,那双湛蓝的瞳眸微微眯起,当阳光照射在他半个身子上的时候,他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放松,就好像在猎食的时候偷闲出来晒太阳的狮子。 当鹰眼一伙人进入雷切的视线范围之内时,男人眼睫毛动了动,除了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冷冽,异常的沉静。 当那凌厉沉浸的瞳眸扫过鹰眼的身上,那危险的感觉从让人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紧绷,心中警铃大作—— 而令人稍稍安心的是,对于鹰眼怀中抱着的人,雷切甚至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做多余的停留。 一眼都没有。 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 当鹰眼跟他对视上的时候,雷切没有动,他倚靠在栏杆边上,就像一名盘踞在最高处的王者睥睨着眼皮底下的一切,男人的唇边挂着一抹笑容,虽然那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男人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抬起,被黑色衬托得越发修长完美的手指轻轻抹过栏杆上的一层薄薄的霜:“怎么,鹰眼老大,从花园过来?” 鹰眼停下脚步。 只有阮向远知道,此时此刻,男人握在手臂之上的手无声地收紧。 “是,”鹰眼也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今天太阳不错,雷切,你也应该到花园走走。” “唔?”雷切摸了摸鼻尖嗤笑,没有接过鹰眼的那些废话似的寒暄,“听说人工湖那边在修路。” “恩,是这样的。”鹰眼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虽然二号楼这边距离三号楼比较近,但是路却不怎么好走啊。” “啊,那还真是抱歉了,”雷切淡淡地掀了掀眼皮,“大概是手下的犯人今天偷懒,没把积雪扫干净吧——不过,这种天气,说下雪就下雪,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个什么变故。” 鹰眼没有搭话。 他确实足够聪明——但是还没有聪明到能明确地猜测出面前的这个红发王权者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索性,他干脆抛开了虚伪的礼仪,重新转过身,男人垂下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怀中抱着的人,“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雷切。”鹰眼声音僵硬,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装腔作势的客气。 而在二层楼的地方,二号楼的王权者却仿佛完全不在意他的这种变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随即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鹰眼沉下脸,迈开步伐离开了。 雷切收回目光,继续眯着眼靠在栏杆之上——直到不远处响起凌乱的跑步声,二号楼的高层满脸蛋疼地来到他的老大跟前,看着面前不动声色晒太阳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老大,再不上楼,斯巴特大叔就要一把火烧了会议室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直到一粒雪伴随着寒风垂落,飘到男人的眼皮之上,男人这才动了动,懒洋洋地应了声,睁开眼,那双湛蓝的瞳眸之中,沉浸而深邃,仿佛浩瀚无际深不见底的冰冷深海。 第167章 绝翅馆三号楼,高层会议室内。 会议才刚刚开始不久,桌子边上所有的二十五层以上王权者直隶高层都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边,耐心地听着斯巴特大叔报告整理奔走各个楼层的人员变换情况。 “三层的格雷在上周二的楼层站中战胜四层楼的迪斯,之后又在周三的楼层战中打败了恩格瑞,他是上周唯一一个连续换楼层的人……”斯巴特大叔将手中的档案翻了一页,换页期间,他飞快地从文件夹上方瞥了一眼在他不远处,坐在整个会议长桌最高位置的男人—— 此时此刻,红发男人单手撑着下颚,修长的双腿没规没据地高高抬起随意搭在桌子边缘,他整个人以慵懒的姿势靠在那把柔软宽大的扶手椅之上,微微偏着头看着窗外缓缓飘落的鹅毛大雪,目光看上去并不是平日里凌厉的模样…… 斯巴特大叔觉得,他们老大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不过即便如此…… 男人却依旧气势凛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慎人气场。 老大今天好像有点反常——这是今天高层人员们在面面相觑之后达成的共识,但是在雷切看似心情不好的情况下,谁也不敢率先上前去拨老虎须。 于是原本还气氛和谐的会议室中,忽然毫无先兆地因为斯巴特大叔停止报告而陷入了某种令空气凝结的僵局,DK坐在椅子上动了动,下意识地撇了眼脑袋顶上的中央空调,心想今天控制中心那边的温度是不是有点调的过低了? 良久的沉默。 那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终于大发慈悲地注意到耳边明明在进行中的会议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雷切顿了顿,这才慢吞吞地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挪开手,男人掀了掀眼皮,要死不活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斯巴特大叔,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怎么回事?” 斯巴特大叔额角跳了跳,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雷切浅浅蹙眉。 一个二十四层的中高层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哪只一抬头,发现整个会议室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瞪着自己——包括距离他最远的地方,那双沉静不带一丝情感的湛蓝色瞳眸。 “有事不知道敲门?” 距离门边最近的高层成沉下脸,压低了声音怒斥。 “我……”中高层犯人哪见过这种仗势?心中某地一沉,还不知道自己这么轻手轻脚怎么就惹得整个会议室的人全部都看了过来,这会儿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往哪里放——好歹是二十四层的犯人,平日里趾高气扬在这会儿似乎全部都忘得干干净净,他像个少年时的憋红了脸,老半天憋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开始怒斥他的那个高层也是个急脾气,扫了一眼桌子那边,红发王权者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一个闹不好眼前这家伙就要吃鞭子,高层猛地从桌边站起来,毫不留情地踹了这倒霉蛋一脚,急吼吼地骂道:“还不快滚!” 中高层犯人知道人这是在帮他,也没怨言,急急忙忙弯了腰连声抱歉就想往外走,谁知道这个时候,他却隐约看见,那背着光坐在长桌另一端的男人却有了别的动作—— “让他说完。” 嗓音低沉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男人没有多余的话,脸上也依旧和之前一眼看不出个喜怒,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坐在雷切身边的人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子寒气猛地窜进脖子里。 雷切将长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右脚轻松地搭在左脚上翘起二郎腿,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包手工烟草,抽出一边叼在薄唇边上,男人微微眯起眼,在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会议室中,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到挺自在,他看着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犯人,一言不发。 “下、下面楼层的人让我来说一声,”不知道今天倒了哪门子霉,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声音的中高层犯人心中叫苦不迭,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一个三号楼的犯人想见您……我看了眼,好像就是今天早上在餐厅里……” 中高层犯人声音猛地一顿。 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大呼他妈的好险! 这些天,谁也不敢在雷切面前多提关于三号楼那个黑头发小鬼半个字—— 他这是犯了大忌的节奏?! “餐厅里什么?” 在他提心吊胆的时候,谁知雷切却只是头也不抬地把玩着手中的火机,男人英俊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之下半明半寐,终于玩够了,这才凑到脸边,点燃唇边的烟草。 我他妈就是跑个腿报个信——你们一个个全用看死人的眼神看我是几个意思啊老大们!!跑腿儿的中高层哭的心都有,却在雷切的询问之下不得不磕磕巴巴地老实回答:“……那个新人,新进三号楼的……有、有低血糖那个。” 桌子边上,雷切吞云吐雾的动作一顿。 修长的指尖夹着烟屁股从唇边拿开,男人半瞌着眼:“新人?跑我们这来撒什么野?” 妈的,我们要知道他发哪门子疯谁还要来惊动您这阎王爷! “底下的人原本想直接赶他走,”中高层犯人抹了把额间的冷汗,“但是他不干,赖在大门口,倔得很,吵闹着非要见您一面……少泽说被吵得头疼,而且这不晨练放风时间快结束了,怕雷伊斯跑来我们这要人,这才让我们上来通知您一声。” 一口气把该说的说完,猛地卸下一口气,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瞅着不远处坐在不动如山的红发王权者。 良久。 除了最开始轻轻的一声咂舌音,红发男人的脸上很快就恢复了最开始的漠然,他动了动,将手中只燃烧了三分之一的烟草整个在手边的烟灰缸中熄灭,接下来,给出了一个另所有人意外地答案—— “放他进来。” …… 诺伊从来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放他进去。 踏进二号楼的大厅时,他整个人脑子都在发蒙,仿佛还在做梦一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前面那名满脸嫌弃的带路犯人身后,老老实实地从一楼一路爬楼梯爬上二十八层,一路上,诺伊屁都不敢放一个—— 直到那个人带他来到了一间空旷的大房间跟前。 伸脖子往里面看,从透明的钢化玻璃看去,诺伊只看见了一张巨大的桌子和无数张扶手椅,而在房间的最里面,坐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 深呼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将手插进口袋里,不动声色地蹭了蹭那略微粗糙却异常柔软的项圈,诺伊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人没有动,当他推门走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甚至头也没有抬。 诺伊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老老实实地走到男人面前,他低着头,正准备说话,但是当看见那头红色的头发之时,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弯下膝盖,跪在男人面前,他仰起头,将自己摆放到了一个绝对卑微的角度,这才开口:“雷因斯……少爷。” 男人对这个称呼似乎并不意外。 打火机被轻轻甩上,男人手腕一动,下一秒,甚至谁也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那枚精致的打火机整个儿砸在了跪在地上的少年额头之上。 啪地一声,异常响亮。 打火机滚落在厚重的地摊之上,在少年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处鲜红的印子。 诺伊的头低得更低了些,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此时此刻他略显得消瘦的身子微微颤抖。 因为恐惧。 蚀骨的冰冷。 然而,他没有退缩,俯下的身子反而更加低沉了一些,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哪怕是隔着厚厚的一层地毯,也不能阻止那响亮地“咚”地一声充数整个会议室,诺伊的双唇哆嗦着,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着:“他被鹰眼带走了……抱歉,这、这都是我的错……少爷,除了你,除了你没人能帮他!我听他们提到了你的名字——那个人——那个人——” 雷切一动不动,眉眼间尽是冷漠与嘲讽:“闭嘴。” 诺伊立刻噤声。 “这就是你堂而皇之跑来二号楼的原因?” “……” “老子没心情去猜你们这些蝼蚁的想法,”男人的嗓音之中尽是危险的寒意,“但是你最好去问一问米拉,在我面前耍心眼子,会是个什么下场。” 男人的话让脚边跪着的少年浑身一震,头埋得更低了些,几乎整个儿碰到了膝盖,在雷切看不到的角度,一丝复杂的情绪从诺伊的眼中一闪而过——然而,当他感觉到一只大手抓着他的头发强制性地扳起他的脑袋时,和那双冰冷的湛蓝色瞳眸对视上,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部燃烧殆尽,重新恢复了最开始的顺从。 诺伊看着雷切,看着那张英俊而棱角分明的面容智商露出一个嘲讽而不屑的笑容,笑意未达眼底,男人不急不慢地反问:“你让我去救他?” 诺伊喉头一窒,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雷切唇边笑容变得更加清晰,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他松手,推开诺伊的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诺伊想了想后,又是点头。 “那你还想救他?” “今天……在餐厅,他帮了我。” 这个回答引得雷切发出一阵低沉的嗤笑,诺伊微微偏头,小心翼翼地,却没有在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中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直到雷切转过头来直视他,伸出手,勾住他的下颚,淡淡道:“有恩必报,恩?我从来没看出来你和他还是一类人。” 诺伊垂下眼睑,他知道,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 雷切放开他站了起来,却是话锋一转:“接到去医疗室做临时工的通知了没?” 诺伊愣了愣,随即老老实实点头。 “放聪明些,你应该去问问莱恩,怎么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傀儡。”雷切不动声色地往外走,边走边道,“别让我第二次在二号楼看见你。” 言罢,男人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站在会议室门外,斯巴特大叔抹了把额间的冷汗,“老大,外面下雪了。”急急忙忙将披风送到雷切手中,他又跟了几步,最后发现他果然是上了年纪,居然有些跟不上男人的步伐速度,“那什么……老大,你这是要去哪?” 会才开了一半…… 走在前面的红发男人脚下一顿,抖开手间的王权者外套披在肩上—— “去拿回我的东西。” 第168章 诺伊愣在原地,他还保持着跪在地毯上的姿势,转过身,正准备追上雷切的步伐,却不料会议室的门从外面被再次推开,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和雷切一样让人第一眼就觉得难以接近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诺伊面前,摊开手:“老大说,走之前,先把你拿走的东西交出来。” 诺伊浑身一震,似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着头,看着面前这冷眉冷眼的男人。 DK挑挑眉,他最烦人家跟他表演白莲花,于是顺带也就没了耐心,抬手啪啪两巴掌狠狠地扇在地上少年清秀的脸庞上,当他摔倒在地的时候,男人毫不留情地伸手略粗略地将他口袋中那枚挂在狗项圈上的王权徽章掏了出来,指尖触碰到的柔软触感让DK不禁低下头扫了一眼,在看见那枚王权徽章的时候,男人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而后,不动声色地,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将雷切临走前交代他弄回来的东西揣进口袋之中。 …… 与此同时,鹰眼已经扛着阮向远回到了他们的三号楼。 鹰眼的牢房还是在二十八层,牢房中的摆设和当年阮向远作为狗崽子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将他扔沙包似的随手往厚厚的地毯上一扔,拽下他脸上蒙着的那件外套扔到旁边,鹰眼站在黑发年轻人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可是大方地打从二号楼跟前走过去了,”泪痣男露出个阴阳怪气的笑,“可惜,你的前任情人似乎看都没多看你一眼。” 阮向远撇撇嘴,愣是没有半点失望的表情——没看就没看呗,又不是演八点档狗血剧,鼻子眼睛蒙得那么好,脚上的狗项圈也被你拽下来了,先不说那个智商欠费的蠢主人能不能认出来,认出来了这天这么冷,他也懒得下楼来跟你胡扯吧。 见阮向远不说话,鹰眼来劲儿了,他露出一点笑意,用手背蹭了蹭阮向远的脑袋顶端:“小狗,你猜,这一次,你的主人会不会来救你?” 这一次? 上一次是哪一次? 阮向远觉得有些欢乐了,这他妈雷切没认出他是当年那个嗷嗷乱叫的狗崽子,鹰眼倒是先认出来了不成?于是,黑发年轻人眼一眯:“从头到尾也就你觉得他会来救我,我说了‘我家雷切一定回来救我’这种话了吗?我说了吗?——上回咱们站餐厅分手分得惊天动地,别告诉我你不在。” “哪怕分手了,也要念念旧情,”鹰眼说,“是我我就来救你。” “恩,那是你。”阮向远随口胡扯,“他从来不吃回头草,我也是。” 阮向远面不改色地撒谎,哪怕是他进绝翅馆的第一天就被老神棍的一张纸牌直接拆穿——他回绝翅馆,就是为了吃回头草来的。 或许是阮向远的谎撒的过于逼真了点儿,鹰眼笑了,他蹲下身,和雷切长时间从事暴力活动手上总带薄薄的茧完全不同,男人柔软温暖的指尖轻巧地划过阮向远的脸颊,当他动作缓慢地来到他的唇角暧昧摩挲时,黑发年轻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而二话不说转头对着那根手指就是狠狠一口—— 鹰眼吃痛一声收回手,在他的右手食指之上,清清楚楚一排牙印,还在往外溢血,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你是狗么?话都不说张口就咬人——我还没干嘛呢?” 哟呵,新鲜了,你大爷的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民老子象征性地反抗一下你还委屈上了! 这逻辑……你上辈子和雷切是好朋友吧? “咬你怎么了?” “真当自己是小狗么?” “恩,你要去打狂犬育苗么?” 阮向远被他气笑了,弓着腰子愣是不靠手脚自己坐了起来,他吊着眼角,歪脑袋看着鹰眼:“补充说明一下,我不仅不喜欢吃回头草,我还不乐意吃窝边草——咱们这栋楼的高层,我他妈不乐意碰。” 这会儿,断手断脚整一个人棍的黑发年轻人坐在地毯上,拽得二五八万的,就好像此时此刻被人抗来随时准备被生吞活剥的人是鹰眼而不是他一样——鹰眼被他说得一愣,进了绝翅馆以来,刚烈的,柔顺的,哭哭啼啼的什么样的没见过,想不到今天还真让他碰上个骨子里都是大爷的! 鹰眼也不怒了,伸出舌尖慢吞吞地卷去指尖的血珠子,接着,男人伸出手勾了勾黑发年轻人的下颚,强迫对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只能看着他,看着那双漆黑的瞳眸之中,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鹰眼满意了,捏着阮向远的下颚,轻声诱哄道:“别不乐意跟我,放心,没人敢说什么……你看看莱恩,当初跟在我身边的时候,有人说什么了么?” 有啊,比如说我们牢房,就差开座谈会了。 当然,阮向远也没说出来,他安安静静地瞅着鹰眼,就等着他还能放出个什么屁来。 “你跟着我,没人再敢对你往上爬有任何异议,你想爬到哪,就到哪,”鹰眼抬起阮向远的脸,慢慢拉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直到当他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的双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到阮向远的,“小狗,只要你点头,从今天开始,三号楼再也没有人敢动你,很羡慕莱恩对不对?非常奇怪为什么总是高调的他不会受到别人的排斥,你随便一个小动作就会被大家厌恶,对不对?现在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屁话,我想给谁,就给谁,莱恩不知道珍惜,总有一天他会后悔……” “……”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阮向远眨眨眼,狮子大开口:“十亿美金。” 鹰眼眼睛不眨一口答应:“只要你乖乖听话,没问题。” “这么大方?”差点忘记这货放了外头也是一人物,吃的米估计都是抢银行的来得钱换的,阮向远乐了,“那航空母舰来一发……”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是么?可惜,”黑发年轻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不是莱恩,你能给的东西,我统统不——” 阮向远的话最终淹没在鹰眼紧紧贴在他冰凉的双唇上时,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触碰到他冰凉得几乎有些干裂的双唇时,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他掀了掀眼皮,看着鹰眼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下颚,柔软的手轻柔却用了一股巧劲儿轻而易举地强制手中之人打开自己的牙关,阮向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是很快地,鹰眼再一次地贴了上来,他不急不慢,灵活的唇舌纠缠着阮向远的,耐心地舔舐过他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 相比起雷切那种二话不说上来就啃的粗暴,鹰眼仿佛更加懂得如何去取悦对方…… 不过很可惜,阮向远就是阮向远—— 非暴力不合作,十足抖M一个。 鹰眼抬了抬眼,发现黑发年轻人从头到尾都睁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十分配合,又是打心眼里的抗拒。 一丝不悦的情绪沾染上男人的瞳眸,他微微拉开双方的距离,蹭了蹭黑发年轻人的脸侧,低声用近乎于命令的语句沉声:“闭上眼。” “不闭,”阮向远十分不合作地一口回绝,“你这是谈合作的姿态?好歹把老子的手脚接上,卸下来那么长时间,天气又那么冷,以后我怕落下毛病。” 鹰眼看了阮向远一会儿,这货一脸认真的模样让男人嗤嗤地笑了,他抓起阮向远的左脚,咔嚓一声利落地给他接上,回头又拽起他的右脚,这回没那么利索了,转过头看着理所当然坐在地上活动左脚的黑发年轻人:“你他妈还真够心疼自己的。” 恩,那是,不然我他妈能活到今天? 阮向远扔给鹰眼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努努嘴,示意对方赶紧干活—— 别的不说,鹰眼这家伙虽然不会打架,但是接骨这方面做起来倒是顺手得很,只不过在替黑发年轻人接上了双脚之后,他就停手了,似乎没有替他把右手也接上的要死——而左手,阮向远的左手在最开始抵挡那最初一击的木棍时候就已经受了伤,从头到尾都软趴趴地垂在身体一侧。 阮向远动了动眼珠,正准备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鹰眼却站了起来,鹰眼和雷切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雷切整个高大壮硕,往那一横就和座山似的,鹰眼不同,这家伙往那一站就是人类,身材纤长,优雅,当他站在阮向远的面前时,不能完全遮挡住窗外射入的光,因此,阮向远觉得,这也是他面对鹰眼的时候,无论什么角度他都能自由呼吸的原因。 鹰眼微微弯下腰,一颗一颗地将阮向远衬衫的扣子扯开——看到没,野兽和人类的区别就在于,这要是放了蠢主人,一把扯开一了百了没商量。 鹰眼扫了眼阮向远面色沉静的模样,笑了笑:“这么镇定?还等着雷切来救你?” “他不会来,”阮向远面无表情地回答,“你也不用反复强调。” “打从你进绝翅馆,我就让雷伊斯提醒过你,远离雷切,那不是个好东西,除非,你跟那些家伙一样,也是……” “也是什么?”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鹰眼微笑着闭上了嘴。 不会打就算了。阮向远掀了掀眼皮:“让雷伊斯那个变态组织其他犯人孤立我也是你干的?” 鹰眼嗤嗤地笑,在黑发年轻人鼻尖上落下一吻:“别套我话。” 阮向远:“……” 这家伙太聪明。 而且不让套话,那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阮向远索性闭嘴。 “听说,在进入绝翅馆之前,你作为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唔,果然,皮肤够白。”鹰眼慢吞吞地将黑发年轻人的衣衫解开,他细心地打量着面前与那头黑发形成了触目惊心对比的白皙皮肤,当手触摸到时,细腻的皮肤触感,像是保养得最好的女人,然而,那紧绷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又无时不刻地在提醒他,此时在他身下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雄性生物——这种奇妙的违和感,让鹰眼不得不再一次发出叹息。 当他拖着阮向远坐进自己怀中,大手紧紧地扣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缓缓地顺着小腹一路往上,来到黑发年轻人的胸前,柔软的指尖轻轻拨弄胸前因为遇到了冰冷的空气而微微挺立的凸起,鹰眼明显地感觉到,紧紧地靠在他身上的这具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鹰眼凑到阮向远耳边,双唇轻轻含住后者的耳垂,附在他耳边,慢吞吞地说:“哟,这不是有反应么?” 废话。阮向远斜睨讥讽:“又不是死人。” “那不一样,”鹰眼淡淡道,当他说话的时候,口中呼出的热气尽数拍打在阮向远的颈脖之间,他轻咬着他的耳垂,“莱恩那家伙,就不会轻易为这种程度的触碰做出回答——” 听着这名字就打心眼里烦。阮向远不乐意了:“你他妈一边摸老子一边说别人的名字,合适吗?” “好,”鹰眼一口答应,紧紧贴着阮向远后背的胸口因为低沉的笑而微微震动,“不提他……”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伸手去解阮向远的裤腰带,当他抽出腰带,将手探进后者的外裤,隔着内裤,碰到他蛰伏在双腿之间的下体时,在鹰眼看不见的角度,阮向远微微动了动脖子,始终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当男人的手完全笼罩在他的老二之上,鹰眼明显地感觉到,怀中的黑发年轻人僵硬了片刻,扬了扬脖子,双腿也反射性地微微蜷缩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隔着内裤,耐心地玩弄着黑发年轻人沉睡的下体,他动作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前端,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从他的腰间挪开,扳过他的下颚,强迫他回头与自己交换一次深吻—— 深吻之后,双方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在地上膈应得慌,”阮向远想了想后,微微喘息,说话之时,略不平稳的气息尽数喷洒在鹰眼的下颚,他的鼻尖以亲密的姿态蹭在男人的脸颊边,“到沙发上去。” 鹰眼笑了笑,提着阮向远软趴趴的腰站了起来,当两人双双站稳在地面之上。 “站着的姿势也不错,”鹰眼慢吞吞地说,“告诉我,雷切有没有用这样的体位操过你?” 阮向远微微抬起头离开鹰眼,在鹰眼的全部注意力放在玩弄他的下体之时,一道凌厉的光芒从他那双黑色的瞳眸中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只听见呯地一声巨响,鹰眼牢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这个问题,还是老子亲自来回答你好了。” 栏杆吱呀呀地在半空中无力呻吟,伴随着低沉而冰冷的嗓音,身形高大的男人脚步沉稳地从外而入,之后,在门廊的地方站稳。 男人微微掀了掀眼皮,凌厉的目光在黑发年轻人完全敞开的衣衫和一片白皙的胸前一扫而过,随即,原本湛蓝的瞳眸微微一沉,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墨色,仿若象征着一场暴风雪即将降临。 怒极,雷切反而笑了。 “——鹰眼,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是不是?” 第169章 牢房之中两人惧是一愣,鹰眼明显感觉到,当雷切出现的时候,被他抱在怀中的这具身体明显整个儿从完全紧绷的状态放松了下来——啊,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出现宠物愉快地奔向主人的温馨场面了呢? 鹰眼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牢房之中,打破沉寂的却是—— “喂,雷切。” 鹰眼低下头,看着被他拦腰抱着、几乎可以说是挂在他手臂之上的黑发年轻人转过头,看着房间门口的红发男人。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微微扬起下颚,眼角的冰冷稍稍消逝,虽然那张英俊的脸上依旧阴沉冷漠:“做什么?” “三号楼不是超级市场啊,”阮向远完全不顾此时自己狼狈的人质身份,他望着雷切身后那扇被踹烂的门,“你这样无压力随便进进出出让以后三号楼的人怎么做人?” 阮向远的话让鹰眼乐了——几乎是一年前,同样的场景,狗崽子哧溜一下泥鳅似的从他怀中溜走,屁颠颠儿地举着小爪子甩着尾巴奔向红发男人,一年后的今天,鹰眼曾经以为他将再一次看见同样的场景,然而没想到的是,此时被他抓在怀中的,不是一只狗崽子,而是一直彻头彻尾的小白眼狼。 鹰眼就喜欢这种狼心狗肺的家伙。抬起手,挺赞赏地捏了捏阮向远的耳垂,后者不耐烦地拧开脖子避开他的手。 站在不远处的红发男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时候,无论阮向远怎么满脸厌恶地伸着脖子躲避鹰眼的手,在他看来,两人的互动都成了打情骂俏无疑。 “照你这么说,”雷切站在原地,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老子还来错了?阮向远,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个下家接手你?” 男人低沉阴冷的嗓音如三九寒冰,记忆中似乎第一次被这家伙直呼大名,阮向远愣了楞,抬起头,望入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之中——深不见底,看不见任何的情绪,但是浑身专门为雷切而存在的雷达系统告诉阮向远,眼前的红毛王权者,是生气了无疑。 接手个屁。 老子最近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架找雷切,问谁谁知道。 妈的,看见老子就像是得了犬类恐惧症似的掉头就走,连个余光都不肯给,整个就一大爷模样,现在跑来老子面前说这个,有意思么? 心猛然收紧,有些无奈地抿起唇,阮向远憋了老半天,最终憋出一句:“我的意思是……下回来,记得敲门……”虽然雷伊斯说不定会把门甩在你的脸上。 想了想,阮向远又很拙计地画蛇添足补充说明一句:“我说的是字面意思。” 雷切没有回答,于是牢房之中,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在两人对话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鹰眼都没有将自己的目光从雷切的脸上移开过—— 如果说半年前,他曾经还对雷切抱有有一丝畏惧,那么此时此刻,当他对视上那双冰冷的湛蓝色瞳眸时,却猛然平静下来,鹰眼感觉到,被他挂在胸前的三号楼的王权徽章此时此刻隔着两层薄薄的衬衫同样抵在黑发年轻人的身后——与此同时,在雷切的眼中,鹰眼却常确定自己抓住了一闪即逝的不确定。 不确定? 他在犹豫什么? 或者说——这个向来习惯像上帝似的操控所有人,固执地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允许发生任何差错的男人,此时为什么忽然有了一瞬间的踌躇? 雷因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现在在怕什么? 三号楼的王权者眼底透出浓浓的笑意,一只手拦在黑发年轻人的腰间,托着他,轻而易举地拖死狗似的将他拖到沙发边上,而后,他抱着怀中的人两人双双坠入柔软的沙发之中,他伸手,在雷切冰冷的视线注视之下,用手背蹭了蹭怀中人的下颚,阮向远猛地一缩脖子,张口就想咬,鹰眼却好像手上也张了只眼睛似的,在阮向远碰到他之前,快速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阮向远抬头去瞅雷切。 被那双黑色的瞳眸瞅得浑身难受,雷切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咂舌音,再开口时,语气虽不如最开始那样淡漠生疏,却依然足够恶劣:“看什么看?自己没有腿?准备被抱到什么时候?” 男人的一系列发问让阮向远这才睡醒了似的,鹰眼只来得及感觉一股他完全无法束缚的力量挣脱了他的手臂,阮向远软软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肘向后撞去,鹰眼只得暂时放开开,躲避那即将撞上自己面部的狠狠撞击—— “真是只会咬人的小狗,”怀中的人已经完全脱离,鹰眼靠在沙发之上,伸出手调整了下自己的眼罩,“这倒是提醒了我,下回不能光卸掉你的手腕。” “很可惜,不会有下次了。” 阮向远活动了下腿,回过头轻蔑地瞥了鹰眼一眼,跟之前那副软趴趴还没恢复过来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腿脚十分利索地迈开步伐向雷切走去,走到红发男人面前,他理所当然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后者看也不看,接过来啪啪两下利索地给他接上被错开的骨头,等了一会儿,半天没看见阮向远抬起左手,这才微微蹙眉:“左手怎么了?” “不知道,应该是裂了吧。”阮向远动了动右手。 雷切伸手去抓,阮向远侧过身表示非常不合作——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这要被他抓着翻过来倒过去看两眼,左手没废也要废! 然而他哪里是雷切的对手,三两下的功夫就被男人猛地一下抓住左手手腕,猛地一下拧动让专心的疼痛手手臂处传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阮向远狠狠拧眉倒抽一口凉气,雷切就好像没长耳朵似的,抓着他转头就想走,黑发年轻人被他这有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搞得有点要崩溃,掀了掀眼皮正欲破口大骂,却不料此时,坐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的鹰眼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小远,我说的话还算数,在我这里,我捧你到你想要的高度——但是在他那里,今天你在天上,明天保不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地狱。” 当鹰眼语落直视,阮向远明显感觉到,抓着他手腕的大手遽然收紧。 下意识地回过头,阮向远一眼就看尽了鹰眼唇边那抹诡异的微笑。 在阮向远的身后,雷切也停下步子,他转过身,目光阴沉,居高临下地盯着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鹰眼——而此时,坐在沙发上的三号楼王权者在感觉到那凌厉的目光越发冰冷地,如同刀子似的割在他身上,唇角边的笑容逐渐扩大——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在雷切眼里,米拉,莱恩,或者是你,你们大概没有任何区别,唉,小远,说起来你难道不奇怪你父亲到底是怎么把你弄进绝翅馆的么?” 阮向远微微一愣。 却还没等他想明白他跟雷切怎么着提一下米拉就算了这还管天仙莱恩屁事儿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矫捷如猎豹一般与他擦肩而过,猛地扑向坐在沙发上的鹰眼! 鹰眼的反应也很快,虽然是智慧型的王权者,但是并不妨碍他手脚灵活地躲过雷切的一番攻击,房间之中瞬间就像刮过一阵龙卷风似的一片狼藉,当雷切面无表情地一只手掐着鹰眼的脖子,抓着他的脑袋狠狠撞向茶几之时,哗啦一声玻璃的碎裂之声中,黑发年轻人却从头到尾无动于衷地站在牢房门口,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 没人知道,他脑中已经翻江倒海地开始运转。 阮向远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进入绝翅馆——他以为,就是钱而已。 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跟莱恩除了同一天进绝翅馆成为小菜鸟之外,还他妈能有什么相同点。 【哦哦哦,差点忘记介绍,这个是你的同僚啊,这个家伙叫莱恩,小远!】…… 同僚?什么叫同僚? 【恩,你们都乖乖听话的话,就会有好日子过啦!】 …… 乖乖听话,又是听谁的话? 第一天坐上绝翅馆的车,从医院来到绝翅馆的时候,雷伊斯的话就好像收音机在重复播放似的,不停地在阮向远脑海中重播——是的,就连阮向远自己都很惊讶,当时,以为这只是一个狱警对于新人的例常警告而不以为然,没想到在他的脑袋深处,却默默地将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鹰眼的话到底什么意思?站在原地,黑发年轻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疑惑之中,他就像一个白痴一样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阻止面前两位大爷在腥风血雨—— 而此时,雷切已经获得“大杀特杀”的BUFF。 准确地说,他已经完全怒红了眼——记忆之中,阮向远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红发王权者如此失控的状态。 “——鹰眼,我还以为你早就应该知道,太过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大手之上覆满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的血液,雷切面部缺乏任何表情,他嗓音冰冷,仿佛透着十二月寒冬的冰雪气息,抓着鹰眼的脑袋,就像是抓一件垃圾似的抓着他的头发将他从一地的玻璃碎片中抓起来,此时此刻,鹰眼那张漂亮的脸一侧甚至扎进了玻璃的碎屑,腹满鲜血,他的眼罩脱落,因为肌肉萎缩而完全陷下去的眼眶空洞枯死,在那张曾经漂亮妖艳的面容之上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他面部肌肉抽动,微微睁开还完好的那双眼睛,当他对视上笼罩在他上方的男人时,出人意料的,他却露出一个笑容—— “你总以为什么都能被你控制?太他妈可笑了,我早就等着这一天,等着你的一盘棋局里出现一颗充满了变数的棋子……雷切,现在,他出现了,这一局,是你输了。” “……” 雷切背对着阮向远,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只能看见不远处的一片狼藉以及被雷切抓在手中奄奄一息的鹰眼,他愣了愣,侧耳倾听,却始终没能听清楚两人之间在说些什么——加上之前鹰眼说的话虽然他老半天没有整理出个头绪,阮向远整个人烦躁起来,他掀了掀眼皮,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听到背对着他的雷切忽然发出一阵轻笑—— 笑得他毛骨悚然。 如果这笑声是冲着他来的,他可能要果断尿雷切一脸。 他看见雷切松开鹰眼的脑袋,抓起他的右手,诡异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从头到尾,鹰眼也在笑。 这让阮向远甚至难以分辨,在这场混战之中,究竟他们谁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只见红发男人的一只手扣住鹰眼的手腕,另一只手也动了起来——一切仿佛被放入了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就在阮向远以为这家伙是想撅断了事之时,他却看见雷切抓住了鹰眼的中指,没来由地,黑发年轻人额角跳了跳,而下一秒,那似成相识的惨叫充数了他的耳朵! 阮向远站在不远处,他看着雷切那张英俊如修罗的脸上毫无动容,当鲜红的血液飞溅上他的脸颊,男人轻轻转动手腕,轻易地将鹰眼的手中扳倒到手背,而后,只是轻轻往前一推, “咔嚓”一声骨骼错位的声音,伴随着皮肉撕扯开时发出的闷声,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声响,就好像屠夫的刀从待宰的猪样颈脖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噗嗤一声,就好像是血液流出的汩汩声响…… 阮向远看见一节森白的手指骨从鹰眼的手指根部破皮而出,伴随着雷切的拧动,很快滴,皮开肉绽,鲜血奔涌而出,直到那曾经修长白皙的中指,完全只剩下一层皮肉连在四根手指的中央,无力地摆动,随时可能落下—— “永远不要再碰我的东西,鹰眼。” 雷切扔开那完全脱力的手站起身来,飞溅到他脸上的鲜血顺着男人曲线完美的下颚低落,滴答一声,男人发出不耐烦的咂舌音,恢复了淡漠的目光在散落一地的狼藉之中扫了一圈,最后规定在一盒纸巾之上,他弯腰,刷刷地抽出几张纸巾,擦掉鼻尖上的血液,这才转过身—— 不其然地,对视上一双黑色的瞳眸。 仿佛深不见底,从窗外照射进的阳光晃动,在那双黑如珍珠的瞳眸之中,映照出摇曳的光芒。 牢房之中,一片血腥浓郁,雷切堂而皇之地站在这片狼藉的中央,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终于在对视上这双眼睛的时候,微微一怔,而后缓缓蹙眉。 第170章 阮向远站在原地没动,他抬起头扫了雷切一眼,在看见他脸上被胡乱抹开的血迹时,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嫌恶的情绪,而后立刻将自己的脑袋拧开——黑发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一一全部落入此时此刻一瞬也不瞬地皱眉盯着他的红发男人眼中,雷切“啧”了一声,面前这家伙的态度让他从头不爽到脚。 欠教育。 抹了把颈脖间的细汗,雷切大步走到阮向远跟前,二话不说用两根手指捏着后者的下巴,强制性地往自己这边扳过来。 “……”混杂着男人身上特殊气息的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让阮向远瞳孔微缩,眼皮底下跳了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却没想到捏在他下巴的两根手指强硬地加大了力道,愣是往男人自己那边拽了拽—— “跑什么?” 雷切皱着眉,刚刚打完架的他气息还有些不匀,身上那凌厉的危险气息还没能完全收敛起来。男人嗓音粗哑充满了不耐烦,他抓着阮向远的脸反过来倒过去看了一遍,看着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轻微颤动,那小扇子似的模样清晰地映在湛蓝色的瞳眸之中,男人顿了顿,粗糙的指腹蹭了蹭手底下触感不错的白皙皮肤,忽然觉得心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拨撩了一下,痒痒,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占有欲望。 雷切看着束手束脚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看着看着一想到自己不可能直接在这就把他给就地解决了,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于是略微粗鲁地松开阮向远的下颚,红发男人的眉头打从刚才就没松开过,再开口,就是上级对下级的盘问语气,态度极其恶劣:“怎么样?” 阮向远抬起头扫了雷切一眼,后腿一步跟他拉开了点儿距离。 雷切略惊愕地微微瞪眼——他妈的这家伙嫌弃的态度会不会太明显了点? 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伸手一把抓着阮向远的小细胳膊拽回来,一不小心用劲儿大了点,听见对方吃痛的倒抽气声,雷切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抓住了阮向远受伤比较严重的那边胳膊,男人愣了愣,也没道歉,松开他,又问了遍:“问你话,哑巴了?” “什么怎么样?”阮向远反问。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雷切只觉得,这货脱离自己的管辖才半个月不到,已经翻着跟斗平步青云——就差一步登天了。 “我问你还被碰哪了?”红发王权者出口咄咄逼人——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暴躁个什么劲儿,想了想,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可能太高端了,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可能回答不出来个什么狗屁,于是语气终于放缓了些,“受伤没?” “好得很。”可惜面对男人的难得关心,阮向远不怎么领情,顿了下又补充,“至少在被你拽那么一下之前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怎么回事?”雷切又想伸手去抓他,在即将碰到阮向远左手的时候,手猛地停下来,换了个别扭的姿势抓住了阮向远的右手,男人的手上还沾着鹰眼的血,这么一抓之下,一个带血的手掌印就印在了阮向远衬衫上—— 二号楼的制服是深蓝色,所以之前雷切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妥,可是三号楼的制服从里到外都是白色的,现在血红掌印印上去,异常触目惊心。 仿佛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红发王权者松开他,后退一步,伸出手指隔着空气,仿佛恨铁不成钢似的点了点阮向远:“就你他妈事多。” 说完,他转身就走进了鹰眼牢房的独立浴室里,阮向远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浴室里面呯嗙一顿乱响,就好像有一只发了疯的大型猫科动物钻进去了似的,柜子被打开重重关上的声音震得整个浴室门都震动了,让人怀疑做这个动作的人是不是拆迁办来的,在这么一震乱响之后,忽然浴室里面安静了下来—— 然后似乎是雷切打开了水龙头。 哗哗的流水声说明男人非常暴躁地一下子将洗脸台的水龙头拧到了最大。 阮向远什么也没说,知道这会儿哪怕是在三号楼的地盘也不能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在房间里晃悠了一圈,趁着雷切在里面拆房子,黑发年轻人愣是从鹰眼的牢房里翻出了医药箱,然后蹲在一言不发躺在血泊中的鹰眼旁边,给他仔仔细细地把手指包扎了起来—— 在看见鹰眼的手指的第一刻,阮向远有些愣怔,人的手指骨因为属于关节部位,哪怕是骨折了也应该是圆润的——而此时此刻,挂在鹰眼手上的那截露出来的白森森骨头尖锐无比,就好像是有什么人把它活生生地捏成了碎片,再从肉里挤出来似的。 当他用剪刀剪开最后一点连在鹰眼手掌上的那些皮肉时候,他的手有点抖。 “抖什么。” 这时候,躺在地上的鹰眼睁开眼,从下往上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年轻人,淡淡地笑了笑:“又不疼。” 阮向远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觉得,说不定以前叫鹰眼娘娘腔是冤枉他了——这个世界上,虽然有些不会打架,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骨子里是个真汉子。 抓出绷带和止血药,阮向远默默地给鹰眼包扎好。 这个时候,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某位红毛大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此时此刻,他满手满脸都是水,并且当他来到阮向远身边的时候,后者轻轻吸了吸鼻子,发现笼罩着他的气息忽然从血腥味儿变成了一股淡淡的香皂味。 这让阮向远忍不住掀起眼皮扫了雷切一眼,后者挑挑眉,完全无视了黑发年轻人的微微讶异,长手一伸将一倒在地上的椅子抓起来拖过去,塞屁股底下,然后大老爷似的一屁股坐在阮向远旁边。 “干你的活,看什么看。” 语气相当恶劣。 阮向远自讨了个没趣,低下头再也懒得理他。 雷切低着头,也不阻止阮向远给鹰眼包扎,他就在旁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在阮向远试图将鹰眼从一地的玻璃碎片里挪开的时候,还大发慈悲地帮了把手——虽然动作不是很温柔就对了。 当阮向远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鹰眼脸上的那些玻璃碎屑一点点挑出来的时候,雷切蹲在旁边也看得出了神—— “让开点,挡着光了你。”阮向远抬起眼,扫了红发男人一眼。 有那么一刻,雷切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爆发。 但是他忍住了,只是低声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老老实实地搬着凳子挪到了另一个地方,阴沉着脸独自抽烟—— 雷切觉得他这辈子的耐心都在今天提前消耗殆尽,当阮向远放开手中的镊子,男人立刻拿开唇角边叼着的烟草,微微眯起眼:“折腾完了?” 阮向远将镊子放回医药箱,拿出止血药粉给鹰眼撒了些,都处理完了这才点点头,他睫毛动了动,看上去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猛地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往旁边拖了拖:“走。” 走去哪? 阮向远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雷切连抓带抱的塞进浴室里,一把摁在洗手台跟前——在哪儿,还有一块明显是刚刚拆封的香皂,阮向远凑近闻了闻,就是雷切刚才身上的那种,他回头看了眼红发男人,后者却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用大手一把拧开水龙头,然后抓着阮向远的手,塞到水龙头底下—— 男人开的是冷水,绝翅馆天寒地冻,冷水管里流出来的液体温度近乎于冰水混合物,阮向远被冻得一个激灵,原本白皙的手立刻在男人强制性地粗暴揉搓之下泛起红晕,雷切抓过香皂,唇边叼着烟,一言不发地抓着阮向远洗手——那认真劲儿,就好像要把他的手给蹭下来一层皮才舒服似的。 阮向远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拧不过他,只得无奈从镜子中扫了男人一眼:“开温水行不行?” “哪那么多讲究?”雷切一口拒绝,手上力度更大,“碰了脏东西,不洗干净你今天别想迈出这道门。” “你……” “你什么你。” “我……” “我个屁。” “……操。” “在老子面前不许说脏话,”雷切微微眯起眼,他抬起头,目光在洗漱台的镜子中跟阮向远不期而遇,两人俱是一愣,沉默良久,而后,雷切忽然一语惊人,“除了手,还有哪被脏东西碰过?” 阮向远:“……” 得,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够固执。 第171章 阮向远转过身,背后靠着洗手台,两只手还保持着被雷切抓在手中的姿势,被男人略粗糙的手指碰到的皮肤离开了冰凉的水之后,随时而来的是火辣火辣的疼痛。 然后雷切放开了他的手,略有些冰凉的手掌探入他的腰际蹭了蹭,冰凉的触感触碰到温暖的皮肤之上,阮向远打了个寒颤之后下意识地想躲,雷切也没阻止他,反而将自己的手拿开,看了阮向远一眼之后,慢吞吞地抓着他的衬衫,低着头耐心地给他一颗颗扣上之前被鹰眼解开的纽扣—— 但是另阮向远十分不安的是,雷切头也不回地一脚踹开了身后浴缸的放水按钮——非常暴力的一脚,整个出水管都发出了嗡嗡的声响,阮向远嘴角抽搐了下,正准备教育一下面前的二号楼王权者作为一名外来者好歹爱护一下别栋楼的公共财产,却在开口之前,被男人威胁式地摁了摁唇角,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略沙哑的嗓音:“闭嘴,别惹老子发火。” “……” 抿了抿唇,阮向远忽然对于“发火”的定义有些不明确了——难道雷切现在这种几乎把鹰眼整个牢房都给拆掉的架势是“心情不错”的表现? 雷切低着头,耐心地给阮向远一颗颗地扣好他的衬衫,然后放开他。男人忽然停下动作,这让阮向远不自禁地整个儿警觉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雷切的脸近在咫尺,靠得非常近—— 阮向远:“干什么?” “如果这不是鹰眼的牢房,”雷切盯着面前黑发年轻人的眼睛,近乎于一字一顿地说,“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阮向远:“……” 雷切说完,没给阮向远一个喘息的机会,男人抓住他的下颚固定住他的脑袋,将他死死地困在自己高大的身躯和洗手台之前,俯下身去,一口咬住身下人紧抿的薄唇,“……泄泄火。”他啃咬着黑发年轻人的双唇,含糊地说。 当雷切这么做的时候,阮向远发现,带着香皂的温和香味,男人的鼻息之中,还夹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这让他整个人仿佛被丢进了一个狭隘密闭的空间之中,整个人都被压缩成了一团似的,呼吸不过来,挣脱不出去…… “干什么?”感觉到了怀中的人心不在焉和明显不对头的呼吸频率,雷切微微皱眉,放开阮向远,“又发什么疯?” “血腥味。”阮向远嘟囔了声。 “少给老子装,”雷切危险地眯起眼,“你自己打楼层战的时候老子怎么没见你手下留情过?” 阮向远睫毛动了动:“……你看他们哪个人少胳膊断腿大出血了?” 那好像倒还真是没有。雷切无奈,伸出大手将他的脸搬回来,强硬地扔出一句“不管”,俯下身继续含住身下人冰凉的薄唇,这一次,甚至变本加厉地,灵活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黑发年轻人微微闭合的牙关,霸道地闯入,死死地纠缠着阮向远的舌根逗弄…… 男人急迫的进攻甚至不给予人任何喘息的机会,阮向远只得在做出第一次退让之后节节败退,任由对方任性地将血腥的气息从唇舌传递到他的舌尖,鼻腔之间,每一次呼吸,满满的都是雷切身上的味道—— 阮向远呼吸不稳,原本缺乏血色的面颊上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雷切退出他的口腔,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紧接着,靠着洗手台的身体整个儿被举了起来,阮向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接下来,他整个人被扔进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满了水的浴缸之中—— 哗啦巨响,伴随着彻骨的冰冷。 薄薄的衬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之上,左手手臂骨骼疼痛处忽然整个变得麻木,阮向远呛了两口水,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雷切也跟着蹲了下来,他单膝轻轻点地,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浴缸边缘,似乎对于自己的袖子也被弄湿这件事毫不在意—— 两人的脸挨得很近。 阮向远想站起来,却被男人一把摁回去—— “做什么?” “给你点教训,”雷切面无表情地说,“下回不要多管闲事,不该救的人也不要去救……绝翅馆那么多人,你救得过来么你。” “你管不着。” “那就下次不要再像个残废似的被人扛着从老子面前走过。” 雷切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冷淡——事实上,此时此刻,那双平日里呈现湛蓝色的瞳眸也变成了仿佛和此时浴缸的水一样冰冷的那种淡蓝色。 阮向远停止了挣扎,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某件事:“你怎么知道鹰眼抱着的是我?” 在听见“抱”这个动词的时候,雷切的脸色沉了沉,然而,他却依旧保持着靠在浴缸边的姿势,动也不动地看着老老实实泡在一浴缸冰水之中,看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看了一会儿,心情稍稍变好了一些,他这才懒洋洋地说:“那个王权徽章里面,放了追踪器。” “——什么?!”阮向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耳,看着那张理所当然的脸,情不自禁地提高声音,“你不是说那玩意已经废了么!” “嚷嚷什么?”男人似乎有些受不了地将自己的脑袋挪开了些,唇边还挂着慵懒的笑,完全不负责地说,“骗你的不行么。” 阮向远:“……” “要是告诉你里面放了追踪器,你他妈不是找尽机会要取下来?更何况,你身上哪一个毛孔老子没见过没摸过?”雷切冷哼一声,拧开脸,“要让我认不出来,除非把你烧成灰装在骨灰罐里。” “……” 阮向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感动一下,虽然听着雷切的语气,他实在是不怎么感动得起来。 “言归正传,老子的话你听进去了没?” “什么话?” “不要多管闲事。” “这是三号楼自己的事。” “我不管几号楼,”雷切皱眉,态度意外强硬,“我是在要求你。” “你凭什么要求我?” “因为你是……” 男人的话语说了一半,在他猛地对视上那双黑色的瞳眸之时,又停顿了下来。 发出一声含糊的咂舌音,男人移开目光,将唇边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燃烧殆尽的烟屁股摘下来随手扔到浴缸边的下水口网上,他眉头浅浅地皱着,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暴躁,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地看了周围一圈,最后,在阮向远无语的目光下,男人站起来,伸手将洗脸台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扫了下来—— 等浴室里噼里啪啦瓶瓶罐罐掉了一地,雷切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阮向远说:“我回去了。” “恩?”阮向远麻木地点点头,“哦。” 在阮向远的身边,浴缸的水还在哗哗地放着——这成为了此时此刻安静得吓死人的浴室中,唯一的背景音。 雷切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着对面的黑发年轻人坐在冰冷的浴缸水之中,完全没有要有任何动作的意思,终于确定了眼前杵着的是一只如假包换的白眼狼,雷切转身,两三步走到浴室门口,抓住了门把用力拧动—— 然而—— 就在他拉开浴室大门的那一刻,男人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水响,紧接着,一只湿滑冰凉、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微微一怔,雷切高大的身形停住,在身后看不见的角度,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之中有一些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原本轻蹙的眉皱得更紧了些,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在手腕上的那只和自己的古铜色皮肤形成触目惊心对比的白皙手掌越收越紧的情况下,转过身。 “想说什么?”他显得有些淡漠地问。 “呃……”见雷切放开门把,又转过身来,阮向远收回手,有些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转过身来,皱皱眉,忽然又不确定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好像有很多东西想要说,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这些话没有一句合适的,停顿了一下,当雷切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阮向远这才压低了声音,声音显得有些紧绷地问了句,“听说我们分手了?” “……” 不得不说,雷切被这个神一样的问题问住了。 沉默了片刻,男人有些啼笑皆非,他眼角带着戏谑的笑,斜睨对面看上去非常紧张的黑发年轻人一眼:“我们开始过?” “……”没开始过,所以,我不也就随口一问嘛。 阮向远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撇开脸,长长地“哦”了一声,平淡无起伏地,然而,站在他对面的雷切却没有忽略在那双黑色的瞳眸中一闪即逝的失望。 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糊的嗤笑,男人伸出手,捏着黑发年轻人的下巴,强制性地将他的脸扳回来看着自己,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那个苹果吃了?” 什么苹果?餐厅那个?那个很没诚意的分手费?阮向远诚实地点点头:“……吃了。” 雷切无语,勾起唇角,略轻蔑地啧了声:“饿死鬼投胎么你。” 那苹果不就是用来吃的么?还指望老子把它种在三号楼的院子里,来年变成一颗苹果树?阮向远傻眼了,他猛地抬起头,却意外地看见,此时此刻站在他对面的红发男人,眼底是一片淡淡的笑意。 笑毛? 阮向远不懂,他知道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以一个十分不了了之的结局。 “那现在呢?” “什么?” “我们?” 雷切笑了。 伸出手,手指微微弯曲,勾掉一滴顺着黑发年轻人下颚低落的冰水,淡然的目光在那双被冻得失去血色的双唇之上一扫而过——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第172章 绝翅馆,三号楼,三十层。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声音通过兹兹的电流音传到屋内的每一个人的耳朵中时,那张平日里万年阎王爷的脸仿佛也变得立体生动地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大概是眼角带笑的。 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微笑的样子。 莱恩面无表情地收起原本放松地伸展开的腿,微微曲起,他低下头,啪嗒一声随手将手中的小型窃听器扔在冰凉的木地板上,随即,拥有着一张漂亮脸面的少年深深地将自己的头埋入曲起的双膝之中。 沉默。 在莱恩的对面,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捡起窃听器,他将这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捏在两根手指中央,举到自己的眼前,阳光从窗外射入,米拉盯着指尖的窃听器,近乎于着迷,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啊,居然说出了这种话……真让人嫉妒。” “雷、雷因斯少爷是真、真的已经决定好人选了吗?”房间中的第三个人开口说话,当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因为畏惧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完全蜷缩成了一团,他微微瞪着眼,那张对于绝翅馆的其他人来说显得过于陌生的面容此时此刻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看着房间中另外两名神态不明的少年,一片的沉默让他不安地咬了咬下唇,“那我们怎么办?” “不要紧张,诺伊。”米拉手腕一转,将窃听器抓入微微汗湿的手掌中,探出另外一只手,仿佛奖赏宠物一般蹭了蹭满脸慌张的少年的头顶,他微笑着,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雷因斯哥哥的选择如何,只要那个讨厌的家伙彻底消失,那就算是雷因斯哥哥,也没有办法了吧——喏,莱恩,你说对不对?” 屋内,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之下,被叫到名字的少年脑袋依旧深深地埋在膝盖之中,他没有回答米拉,动了动脖子,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有些人的话,听着信一半就可以了。 可是有的时候,对于雷切雷因斯这个狡猾的男人说的话,半个标点符号,最好都不要信。 所以…… “继续听。”莱恩淡淡地说。 …… 三号楼,二十八层。 看着男人淡定的背影,阮向远嘴角抽了抽,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说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回答才能够资格接下蠢主人这句惊天动地的话,这时候,走在前面的人不耐烦地回头,略粗鲁地拽了把他的右手:“快点,磨磨蹭蹭什么?” “我在想怎么回答你。” “不必了,”雷切面无表情地拖着阮向远大步走在前面,“如果你狮子大开口的话,我怕我会一时冲动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阮向远:“……” 这一次,雷切没有抓着阮向远走王权电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嚣张地跑去问奄奄一息的鹰眼要王权电梯的密码,这一次,红发男人在离开他的牢房的时候,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他拽着浑身湿漉漉的阮向远径自走向了在鹰眼牢房不远处的楼梯间。 相比起走道,楼梯间大概是整个绝翅馆暖气最不到位的地方,为了通风,有时候窗户还会特地开启一丝缝隙,冰冷的寒风夹杂着冰雪气息吹进来,阮向远赤着脚,一步一个水脚印地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他的衬衫因为湿水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当寒风吹过,他甚至能感觉到湿水的衬衫在变得逐渐僵硬—— 妈的,衣服都要结冰了。 阮向远的牢房在十五层,一路从二十八层被拖下来,阮向远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快被冻得麻木,到了最后,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在男人屁股后面—— 而眼看着就要到达十五层的楼梯间,大步流星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步子,阮向远一个刹车不急,重重地撞在男人结实的后背上,被反弹回来,一屁股坐回冰冷的楼梯之上,他痛呼一声,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尖,他皱眉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做什么忽然停下来?” “差点忘记了。” 雷切抿了抿薄唇,面无表情地掏了掏王权者外套的口袋,在黑发年轻人的注视之下,只见男人以非常自然的动作和神态从口袋中掏出了令他觉得十分眼熟的东西——暗红色的项圈,项圈部分是略微粗糙的特殊材料做成的,实际手感却异常柔软不会磨坏皮肤,在项圈的中央部分,挂着一枚精致的徽章。 那是二号楼的王权者徽章。 不得不佩服DK的办事效率,当雷切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二号楼的管辖区域范围内的时候,男人已经从后面追上他,将这东西交予男人手中。 而此时,对此一无所知,只记得这玩意被鹰眼整个摘下来随手扔在雪地之中的阮向远微微瞪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面——天明明还在下雪,在漂亮的白雪掩盖之下,他没想到雷切能这么快把他找回。 黑发年轻人顿了顿,最终没能掩饰住脸上的惊讶:“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DK捡回来的。”雷切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地撒谎,一边回答,一边抓起坐在楼梯上的阮向远的蹄子拉起来—— 此时此刻,男人单膝点地,半跪在阮向远下几级的楼梯之上,他半个身子懒洋洋地依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当他维持这个动作的时候,正好能让坐在他上方的黑发年轻人将自己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 冰凉赤裸的脚底踩在男人带着体温的、做工精致略有些硬质地的裤子上,阮向远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别动。” 雷切皱眉,大手死死地掐着黑发年轻人的脚踝,在即将将那项圈重新套回阮向远蹄子上的身后,手上一顿,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雷切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鼻腔音,而后,指尖在王权者徽章的附近飞快地捏了一下—— 抬起头,对视上阮向远充满怀疑的目光,男人挑眉:“看什么看?沾上脏东西,拿掉而已。” 话语间,在黑发年轻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脚上的时候,男人不动声色地,飞快地将什么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中,然后牢牢地将手中的项圈重新套进阮向远的蹄子里,系紧。过后,雷切举着黑发年轻人雪白的蹄子欣赏把玩了会儿,这才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命令:“不要再弄丢了。” 阮向远动了动,看上去有点不自在地说:“里面的追踪器……” “拿出来了。” 阮向远挑眉。 “都说拿出来了,”雷切皱眉,霸道地强调,“再拿这种眼神看老子试试?” 妈的,拿不拿出来还不是你说得算?……其实也无所谓了,反正放眼整个绝翅馆,到处都是雷切的眼线,他要真想知道他去了哪,也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问一句的事——阮向远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随遇而安到了极致的好少年,他垂下眼不去看雷切,拍拍屁股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往下面跳了几个台阶,和男人擦肩而过,几下蹦跶到了楼梯间通往十五层楼走廊的门口,拉开门,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回过头—— 男人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现在面朝着他,此时此刻,他背对着身后窗外射入的光线,整个身体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阮向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相反的,当阮向远站在门边的时候,从雷切身后倾泻的阳光,却异常柔和地完全洒在黑发年轻人的身上,当他眨动眼睛的时候,睫毛在微尘之中轻轻颤抖,在眼底投下一片被拉长的阴影,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每一丝每一秒的情绪变化,都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男人的目光之下。 光与影的区别在于,明明距离不到十米,却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阮向远掀了掀唇角,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最终,只是回头看了雷切一眼,推开了面前的门。 当那扇门开启又合拢,黑发年轻人的白色衣角彻底消失在门后,红发男人独自站在楼梯上又站了一会儿,直到他觉得,照在自己身后的阳光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之中显得异常突兀过于灼热,这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也不停留地飞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后。 …… 此时的三号楼三十层。 莱恩阴沉着脸,狠狠地捏碎了从米拉手中一把夺过的窃听器,房间之中,冲几分钟前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的那种令人震耳欲聋的电流嗡鸣声终于消失—— “该死,被他发现了。” 此时此刻,拥有亚麻色头发与湖水一般碧绿瞳眸的漂亮少年脸上因为某种负面的情绪而完全扭曲,他低着头,完全无视了坐在他对面,亲手将微形窃听器放入项圈的诺伊此时满脸的惊慌,沉思了一会儿,莱恩抬起头,扫了坐在对面的两名神色各不一致的少年一圈,而后,冷冷道:“还等什么?动手吧,不能再什么也不干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了,否则——” 少年说着,唇角微微翘起成一个嘲讽的角度:“在那个人的游戏中淘汰的后果,你们承担得起么?” 第173章 三个月的时间够做什么? 对于白雀来说,足够让他看着一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脱胎换骨。 看着一个人从崭新的新人变得逐渐适应绝翅馆。 从最开始绕着操场跑三圈就累得像死狗一样,到如今跑上二十圈也只是微微脸色发白,摁下手中的计时器,灰色头发的男人看也不看上面的数字,只是径自将它塞回口袋中,晨光熹微,在这样寒冷的天气,细细的汗珠却顺着黑发年轻人的发间低落,啪地一声落入地上,将跑道之上,一层薄薄的霜雪融化。 “——你合格了。” …… 餐厅内。 今天很多人都在看一张报纸——不知道报纸上面写着什么,那么吸引人。 阮向远单手撑着下颚,他承认自己没文化不关心股市不关心金融更加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此时,他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着手中的叉子在餐盘里戳来戳去,正戳得开心,忽然感觉到有一座移动中的山挡去了他的光线,黑发年轻人眯眯眼,正想抬头看看是谁那么无聊,忽然在他面前的餐桌之上,有人从天重重扔下一餐盘。 呯地一声,非常响亮——这动静大得半个餐厅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黑发年轻人糟蹋食物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地插起一块被戳成马蜂窝的土豆塞进嘴里,当他对面的男人无视了餐厅其他犯人惊愕的目光,气势磅礴地在他对面坐下来,阮向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嚼土豆。 自从那次鹰眼的事情之后,雷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招惹阮向远。 虽然在那之后,每一次楼层战中,男人都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人群的最前端,但是也只是看着,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过想上前跟阮向远交流的欲望,当阮向远无数次地从被打倒的犯人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去寻找他的身影的时候,红发男人留给他的,又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背影。 没人知道雷切想做什么。 包括阮向远在内。 “全世界都以为咱们保持着路人甲和路人乙的纯洁关系,”黑发年轻人看着对面一言不发,抓起杯子优雅喝咖啡的红毛男人,“有何贵干?” “干你。”雷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回答得非常顺溜,他没有蠢到真的没听出来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话语中讽刺的语气,但是很显然,男人不想在这方面多做纠结。 对于男人口头上的耍流氓,阮向远表示非常习惯,于是他只是浅浅蹙眉,在桌子底下踹了雷切一脚:“二号楼的聚餐群在你背后,现在正眼巴巴地回头看着你,现在拿起你的餐盘走过去还来得及。” “不去。”雷切放下杯子,一口回绝,依旧非常顺溜。 这就是连续大半个月互相无视之后的表现——多么言简意赅。 阮向远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只能眯起眼,冲着不远处的二号楼高层们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如果二号楼的人会对他报以微笑,他就不是阮向远了,于是在获得了无数鄙夷的白眼之后,阮向远完全没觉得失落地收回目光重新看着他面前的红发王权者。 “看什么看,”雷切瞟了他一眼,大手将餐盘中的苹果拿起来,顿了顿后伸手将它跟阮向远餐盘中的那个并排放在一起,之后,在周围一片下巴掉地的声音之中,男人低下头心安理得地专心吃自己的那份早餐,“离婚还让复婚,分手还不让复合?” 就如同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这个问题一样,我们居然复合过? ——做一对大半个月连个眼神交换都没有的情侣,比柏拉图还柏拉图。 阮向远呕得想一口狗血喷雷切脸上。 而很显然,此时此刻现场恨得牙痒痒的,绝对不是阮向远一个人——这些天来,已经开始有人跟在黑发年轻人的屁股后面,老老实实地叫他老大。 然而,黑发年轻人却像是当年在一层楼一样,除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停滞,在被人叫“老大”的时候,还是会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然后报以一个堪称“羞涩”的微笑,在这样的微笑之下,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脸不知道硬生生地笑得多少人裤子底下撑起帐篷—— 但是仅此而已。 因为,当那个红发男人再一次出现在黑发年轻人楼层战的现场,这暗示着什么象征着什么——只要是早上起床肯带智商出门的人随便思考一下都能猜到答案,所以他们恍然大悟,他们偃旗息鼓,他们觉得,比起泡妞,保命要紧。 所以当此时此刻餐厅内大半的焦点明的暗的都集中在餐厅窗边的那一桌餐桌上时,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比如说——妈的,他们果然还在一起,还好老子机智地停止了意淫。 “……”眼珠子动了动,飞快地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犯人各式各样复杂的表情,阮向远冷笑,“雷切,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用脚趾头看世界都能发现的事情——阻挡我俩之间的是楼层之间的鸿沟和阶级之前的不可跨越性。” 雷切显得理所当然:“结果老子还是不无数次跟你负距离接触?扯淡。” 阮向远满脸轻蔑:“流氓。” 雷切捏着餐具的手一顿,在阮向远看不见的地方,一丝犹豫在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中一闪而过,当男人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男人勾起唇角,显得有些戏谑,“那你转来二号楼?” 阮向远:“呵呵。” “不干拉倒。”雷切扔开餐具,脸上却没见什么失望的情绪。 阮向远看着他,千言万语只能汇聚成一句:“莫名其妙。” 雷切稳坐如山,我行我素地坐在黑发年轻人跟前,他重新举起叉子,隔着空气点了点阮向远的鼻子:“今天来,是为了好心提醒你,距离下次王战就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你还在二十层游荡,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就像一严肃的父亲在教训他游手好闲的儿子。 可惜儿子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所以考试还是年级倒数第一不是他的错。 并且儿子认为,学习应该是一个人的事。 阮向远顿了顿,忽然觉得在自己的口袋之中,塞着的那一本记录着越来越多的人名字的本子贴着皮肤的地方,像是火一样灼烧了起来—— 二十一层,当阮向远站在这个通往高层的大门口时,在众人意料之外的,他却停了下来,连续非常多天,任凭周围的犯人怎么挑拨,黑发年轻人就好像是为了什么而在安静等待一般,猛然停住了之前飞快往上爬的节奏,停了下来。 有多事的犯人甚至去跟老神棍打听,在那本神秘的笔记本上,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二十一层的犯人的名字,而老神棍也只是笑了笑,统一回答:“这一次,是他自己选的。”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阮向远草根逆袭。 但是阮向远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没人知道为什么。 阮向远也懒得解释。 只是阮向远没想到的是,为什么连蠢主人都坐不住了。 面对红发男人的诡异催促,他浅浅皱眉:“这是三号楼的事,你就不要——” “等莱恩坐上王权者的位置,你就永远没机会了。”红发男人沉默了片刻之后,突兀地打断了阮向远的话,他抬起头深深地望进黑发年轻人的那双瞳眸之中,“你跟他不一样。” 唇角卷起,笑意却没到达眼底,阮向远动了动脑袋,忽然慢吞吞道:“你很了解莱恩?……我觉得最近似乎很多人在暗示我你跟他关系好像没那么简单。” “我只是提醒你,”雷切蹙眉,“你一副刺猬似的德行是什么毛病?” 阮向远冷哼一声,低下头自己蹂躏自己盘中的食物,一副打死也不合作坚决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停下来的节奏。 雷切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地蹙眉从黑发年轻人手中抢过他的餐具,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一叠报纸从天而降,扔在两人中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雷切微微一愣,有些暴躁地将抢过来的餐具随手扔进自己的餐盘里,他掀了掀眼皮,看着三号楼的狱警黑着脸,抱臂站在他们的餐桌边上。 阮向远抬起头,看见狱警的时候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雷伊斯,早。” “早什么早,”狱警大人非常不给面子地说,“看了今天的报纸没?——” 一边说着,狱警完全无视了坐在餐桌对面的红发男人猛然阴沉下来的脸,自顾自地紧紧贴着阮向远坐下来——甚至还想伸手去抱阮向远的腰,周围犯人看得心头一颤抖,又是羡慕又是紧张,在黑发年轻人头也不抬地拍开他的爪子的时候,入戏太深的众人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因为除了雷伊斯,谁都能看见雷切脸上的不悦。 要是那爪子就这么抓下去了,他们怀疑二号楼的王权者会当场把餐桌整个儿掀到狱警那张可爱的脸上去。 阮向远推开雷伊斯死劲儿往他边上凑的脸,自己掀开报纸飞快地扫了一眼,他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地就找到了雷伊斯让他看的内容,随即,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之后,缓慢地垂下,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雷切蹙眉,不由分说地将保持从黑发年轻人手中抽走,抖开—— 湛蓝色的目光一顿,随即停留在了报纸头版头条的左上角,一张黑白的照片之上,照片上的少年笑得很灿烂,是个漂亮的年轻人,虽然在雷切的印象中,大多数的情况下他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脸上挂着麻木的笑容依靠在MT的怀里。 今天是汤姆的葬礼。 “拖了很长时间,”阮向远伸出手,戳了戳报纸,“为什么?” “因为从外面申请到绝翅馆认领尸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雷切微微抿唇,脸上却没有多少情绪,他甚至有些冷漠地回答,“他们应该是刚刚才把这个小孩的尸体认领回去吧。” “喏,这家伙说的没错。”雷伊斯撑着下巴,堂而皇之地对雷切用“这家伙”的称呼,在旁边火上浇油,“伊莱的报告也写得很慢,拖来拖去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还好绝翅馆这边的天气比较寒冷,否则以这个小鬼的父母来带走他的时候脸上都能看见尸斑的程度,要是普通气温指不定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阮向远半瞌着眼,什么也没说。 雷切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微微蹙眉,正抬起手,想要去触碰他—— “——也有可能是汤姆的父母单纯觉得有这么一个儿子太丢人了,努力保守这个秘密直到瞒不住了猜公布于世。” 充满讽刺腔调的话语横空插入三人的对话中去。 红发男人眼中的光猛然暗沉,在指尖即将碰到黑发年轻人的下颚之时,收了回去,他转过头,淡淡地看着站在他们餐桌旁边的金发少年,此时此刻,金发碧眼少年笑得很开心,就好像此时此刻报纸上说的那个人的死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毕竟绝翅馆在外界的评价可是最正规、最高级的监狱,”米拉笑眯眯地说,“一个年轻漂亮的孩子死在绝翅馆里,无论如何都让人浮想联翩吧……唔,人们说不定会想象,他是为什么死的,难道是因为在监狱里抢男人什么的?” 一番话,说得连雷伊斯的脸色都变得稍稍有些不好看——对于这个二楼来的人,作为三号楼的狱警,他一向不怎么待见米拉。 “喂,阮向远,你不是很同情他的吗?那个汤姆。” 毫无预兆地,米拉忽然叫了黑发年轻人的名字,并且弯下腰,隔着半个桌子的距离,凑近阮向远—— 没有人注意到,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餐桌边上最先有反应的不是被叫到名字的黑发年轻人,却是自始至终没有动过的红发男人,他原本安静放在桌面上的修长指尖,毫无征兆的轻轻挪动了一下。 雷切缓慢地掀起眼皮,湛蓝的瞳眸中,缓缓地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太过于熟悉男人的情绪,当周围的空气忽然像是被猛然抽掉变得充满了压迫,米拉略微有些不安地抬起眼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莱恩,后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咬了咬牙,米拉只能假装自己没有感觉到雷切的情绪变化,脸上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灿烂,他凑近阮向远,手甚至搭上了黑发年轻人的肩:“喂,小狗,问你话呢,当时你就跟汤姆关系挺好的,是因为弱者对于弱者的同情么?” 少年的称呼让阮向远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跳。 与此同时,越过米拉,雷伊斯动了动,当他跟坐在对面的湛蓝色瞳眸对视上的时候,狱警扔给了红发男人一个嘲讽的笑容。 “——喂,米拉,你吃多了滚一边自己吐去啊,”下一秒,狱警站了起来,他啪地一下将米拉的手从阮向远的肩上拍走,雷伊斯满脸暴风雨欲来,压了压狱警帽子的帽檐,连说话的语气都失去了平日里的蹦跶,“少在这里恶心人……” “我跟他说话,”米拉斜睨狱警,“关你什么——” 米拉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的脸被团成一团的报纸重重砸中——不疼,却是发出了“啪”地一声,异常响亮,金发少年甚至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肩被一双手狠狠地摁住往下压,紧接着,有什么人,用膝盖重重地顶压在他的胃部—— 轰隆一声,伴随着桌子和椅子被撞到的声音,米拉和压在他身上的人双双倒进桌椅的一片狼藉之中——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米拉。” 嗓音低沉而缓慢,冰冷的腔调让周围的犯人陷入瞬间的怔愣——在这一刻,他们非常难以将说话的人和平日里冲他们微微傻笑的黑发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然而,当黑发年轻人看也不看地拎起距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对准米拉的脸狠狠砸下去的时候,伴随着金发少年的痛呼,和飞溅的血液,人们这才反应过来—— 米拉是三号楼二十一层的人。 而眼前发生的一切,象征着…… 一场即刻爆发的楼层战! 第174章 “——这完全是不要命的节奏了啊,雷切,不去阻止一下真的好吗?” 高大的黑发男人站在红发王权者的身后,绥双手插在口袋中,唇角微微扬起成一个慵懒的弧度,他的视线越过雷切的肩膀,看着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将手中的椅子扔开,站起来对准金发少年的脸狠狠踩下去,飞溅的血液让一号楼的王权者情不自禁地微微蹙眉—— “啧啧,真暴力,”绥在雷切身后嗤嗤笑,“现在才看出来,虽然名义上是我在帮助小狗做格斗训练,但是这家伙其实更加像是你雷因斯大少爷教出来的学生。” “哪里像?” “我们都是优雅的人,”绥唇角的笑意更深,“只有你打起架来的时候喜欢弄脏地板。” “嗤。”雷切发出一声短暂的鼻腔音,对于好友说的话不置可否,却在目光看见阮向远高高挥起的拳头和被扔到一旁的椅子上溅上的鲜红血液时,情不自禁地翘了翘唇角。 男人想了想,慢吞吞道:“我记得在一周前还被他嫌弃过满身血腥。” “恩?” “以后他就没有立场了。” “……调情的话就不用直播给我听了。” 当一号楼和二号楼的王权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在一旁站着说闲话的时候,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人群发出了嗡嗡的讨论声,定眼一看,原来是阮向远站起来,开始是一只手拎着米拉的领子,然后微微一个用劲儿,黑发年轻人就这样将米拉整个儿举了起来——难以想象,那具并不结实的身躯居然可以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 而以此作为代价,此时,阮向远看上去也因为快速地消耗体能,他的胸口在大幅度地上下起伏,双唇张开大口地呼吸着周遭的空气—— 然而,在周围人看来,能这样连续进攻不停歇地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米拉看上去好像要不行了……可怜的孩子,在小狗手上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啊——我说雷切,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出事,你不要去插一脚吗?毕竟他们都是……” “这是三号楼的楼层战,”雷切不动声色地打断绥的话,微微转过头丢给身后的好友一个警告的眼神,男人站在一旁,一双湛蓝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放在压在金发少年身上的阮向远的身影之上,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更何况,随随便便就被挑衅了的话,他自己最好有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男人说着,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话语微微一顿后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瞥了眼不远处的莱恩,拥有亚麻色头发的漂亮年轻人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将自己原本埋在双臂之间的脸抬起头回给雷切一个灿烂微笑——多少犯人想要得到的待遇,却丝毫没有打动红发男人,他垂下眼,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情绪在那双湛蓝的双眸中一闪而过,当他重新抬起眼的时候,眼中一切恢复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此时,阮向远和米拉的楼层战似乎进入了某种白热化的阶段—— 除却最开始一点的抵抗,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与其说是双方在干架,倒不如说是阮向远在进行单方面的暴力殴打! 此时此刻,阮向远只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因为剧烈的打斗动作变得负荷沉重,当他举起拳头一下一下地揍在米拉的脸上,手指骨节从最初的疼痛变成麻木,当米拉那张漂亮的脸蛋在他的动作之下变得青一块紫一块不成人形,更多的血液从对方的口腔和鼻梁渗出,浓烈的血腥气息包围着阮向远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狠狠地皱着眉,一次次地压抑住想要呐喊和呕吐的冲动—— 但是他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他任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金发少年被自己揍得爹娘都不认,任由他的血液飞溅到他的脸上、下巴上,站在到他的拳头上和他摩擦破皮说渗出的红色液体混为一谈,脑海中的新仇旧恨统统加在一起—— 阮向远忽然变态地觉得,他此时的行为,是在铲除一个三号楼的毒瘤。 ——没有了米拉,再也不会有新人畏畏缩缩地害怕自己因为长得不错就成为原罪! ——没有了米拉,再也不会有犯人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一件小事就被孤立起来! ——没有了米拉,那些明明是男人却非要为了男人勾心斗角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与此同时,那些无辜的人也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某一天忽然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的角落! ——他们再也不会找到三号楼脆弱的豁口!对三号楼虎视眈眈! 重重的一拳砸在对方的鼻梁之上,伴随着飞溅的鼻血和米拉垂死般痛苦的呼声,透明的液体从金发少年的眼角流出,冲开了脸上的血污,硬生生地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道沟壑——阮向远抬起手,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这就是最后了! 周围的人群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相比起被揍的那一个,此时此刻,犯人们的目光更多地是集中在那个跨坐在米拉身上,整个白色的制服都沾染上不知道是谁的鲜血的黑发年轻人的身上—— 白色,黑色和红色。 人群的中央,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三种最初最纯净的色彩。 三种强烈的对比色以最震撼的视觉效果呈现在人们的眼中,此时,无论是谁闭上眼,脑海中仿佛都只剩下了那白皙的皮肤之上,鲜红的血液,那因为暴力斗殴而微微汗湿的黑发,紧紧地贴在那张清秀的面容之上——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暴力美学。 长期生活在枯燥而华丽的牢笼之中,他们需要这样的感官刺激! 此时此刻,人群除了欢呼,越来越多的人呼吸变得逐渐的沉重,他们仿佛被现场弥漫的血腥气息说感染,一双眼睛几乎是长在了黑发年轻人的身上,再也不能挪开—— 楼层战的边缘,作为第一时间嗅到这种奇怪气氛的人,红发王权者深深地皱起眉。 “喂,雷切,”在男人身后,他听见他的好友声音紧绷,“再不动手阻止,就要闹出人命了。” 雷切沉默。 十几秒后,他只是动了动薄唇,简单地说了句“用不着”。 此时此刻,雷切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某种情绪而变得黯哑低沉——是的,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一种不愉快的情绪在他的胸腔中暗暗滋生,生根发芽——这种情绪从他的心脏出发,顺着血液的流动传遍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着场内的黑发年轻人,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背部仿佛每一秒都如此生动,仿佛在下一刻,有一双羽翼就要破茧而出! 湛蓝色的瞳眸变得阴沉隐晦,灼热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楼层站中黑发年轻人的身上,垂落于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渐渐握紧,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在王权者的黑色的手套之下,男人手背的青色经脉因为过于用力的抓握而凸起—— 忽然不想让他站在最顶端的位置。 想生生折断他的羽翼,将他一生囚禁在他的牢笼之中。 …… 啪嗒一声,一滴透明的汗珠滴落在金发少年紧紧闭合的眼皮子上。 汗液流淌,冲开了一些血污。 “——米拉,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人作为你的靠山,只要有筹码在手上,做错了事,就永远不用对受到伤害的人说对不起?” 阮向远身体如同一只疲惫的巨型猫科动物一般撑在金发少年的上方,仿佛靠着强烈的意志才没有就这样丢脸地倒下去,然而,在那张几乎被汗液浸湿的清秀面容之上,此时此刻,那双黑色的瞳眸却闪着仿佛永远也不会覆灭的光! 明明知道对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自己,阮向远却只是冷笑一声—— 在场的人微微瞪大眼,他们看着黑发年轻人的身体缓缓下沉——有一瞬间,他们以为他已经到达了极限,眼看着也要跟着倒下,却没有想到,当黑发年轻人的双唇与躺在地上的金发少年擦过,那具修长的身躯,却猛地停了下来—— 阮向远附在米拉身边,双唇动了动——没有人直到他说了什么,人们只是看到,说话期间,阮向远白皙修长的手整个儿笼罩上了金发少年的脸上。 当黑发年轻人说完,他发出低沉的笑声,而令人惊讶的是,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话语,原本眼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金发少年却在此时猛地睁开了眼,他张着嘴,从嗓子里发出可怕的“呵呵”的气喘音,他剧烈地挣扎着,努力地想要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碧色瞳眸,在好不容易对视上了人群外那双无动于衷的湛蓝色瞳眸之时,却猛地一下,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笼罩住——这只手挡住了米拉的视线,切断了他和雷切的短暂对视! 黑发年轻人的指尖干净而修长,无数犯人曾经看着纯白的绷带在这指尖上翻滚,在阳光之下拉出令人安心的长长的弧度,当他给他们包扎伤口的时候,偶尔指尖会划过他们的皮肤,瘙痒,却足够温暖。 而此时,这只手对于米拉来说,却是最恐怖的存在! 轰隆一声巨响,人们看着阮向远狠狠地将米拉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头重新摁回地上,与此同时,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黑发年轻人的一根手指,深深地插入金发少年的眼眶之中—— 噗嗤一声,就像是挤爆了柔软的气泡,不响,却足够震慑人心。 全场寂静,只剩下米拉的嚎叫声几乎掀翻了整个餐厅的房顶,他嘴里乱七八糟地叫着很多人的名字,却因为过于快速而显得含糊,剧烈的疼痛之中,他在大声地诅咒,从嗓子深处含糊地呐喊着“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棋子!”“没有谁输谁赢!”—— “雷因斯哥哥……我好痛……” 看着那几乎失去了意识,蠕动的双唇,阮向远抽回自己的手指,微微一笑:“这是你欠我的。” 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却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存在比雷切更加喜欢赶尽杀绝的人—— 黑发年轻人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重新更加深更加重地,插入了金发少年的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中—— “这是你欠汤姆的!” 黑发年轻人剧烈地呼吸,他艰难地咽下喉咙中蜂拥而上的强烈呕吐欲望,手指尖滑腻而疼痛,他甚至能感觉到,当他手下的人在挣扎的时候,人体最脆弱的器官在他的手中发出痛苦的嘶叫—— 直到在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紧接着,阮向远看见一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大手抓住了他白皙的手腕,那色彩的对比令人心惊肉跳,然而,那只手却只是异常温和地,将他的手指从米拉的眼眶中拿了出来—— 阳光从餐厅的窗户倾洒而入,仿佛在红发男人的周围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号楼的王权者,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将黑发年轻人就像是拎鸡崽似的拎起来,然后挂在自己的手臂间—— “回收完成。”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勾起唇角,不急不慢地转过身,看着身后几乎整张脸都快僵硬了的狱警,这才皱眉,不耐烦道:“喂,雷伊斯,发什么呆,还不去通知伊莱。” 第175章 雷切没把阮向远带走,他只是拎着他的宠物在餐厅里找了一个稍稍没那么吵闹的角落,随手一扫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然后将阮向远放了上去——微微弯下腰,男人看着自己的面容在那双黑色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在感觉到自己高挺的鼻尖碰到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当轻微地呼吸时,彼此能轻而易举地吸进充满着对方气息的空气。 “喂,”男人伸手拍了拍面前黑发年轻人的脸,浅浅皱眉语气恶劣道,“把人家揍了一顿,结果自己一副吓得半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阮向远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满脸轻松愉快没事儿的人一样,黑发年轻人压低了嗓音,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我第二次那么想杀一个人……” 雷切显得挺不关心地哦了一声:“第一次是谁?” “已经死了。” “废话么不是,”红发男人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不然你在绝翅馆做什么,卖萌么?” 雷切说完,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其实他好像知道,阮向远第一次杀人的那个倒霉蛋是谁。 阮向远想了想,似乎下意识地想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干裂的下唇,然而舌尖在碰到嘴唇的第一时间,他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米拉的,他僵硬了下,慢吞吞地将舌尖收了回去,于是在干裂的双唇之上,只留下了一道晶莹的水痕——异常扎眼。 阮向远低着头,所以没能看见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此时此刻眼中的火烧火燎。 “放心,就这点程度的伤,他死不了。”冷笑一声,男人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黑发年轻人的双唇上挪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似的低头找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之前被他扫到地上的餐巾纸方盒上,拥有洁癖的男人只是一秒的犹豫,在想清楚又不是他用这个事实之后,弯腰将那个纸盒捡起来,塞进阮向远的手中,“擦下,一身是血。” 阮向远现在大脑有点儿不好使,他抱着餐巾盒子,从里面麻木地抽出一张纸巾,阳光之下纸屑飞舞,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挺幽默——就在几天前,他还满脸嫌弃雷切身上的血腥气息,而此时的他与那时候雷切相比,简直像是刚从血杠子里爬出来的。 此时,在阮向远的身后,雷切大步流星地走到冰柜跟前,弯腰,拉开冰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因为用力过大,瓶身被他挤得有些变形,里面的水涌出来流过男人黑色的皮质手套,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那水的冰冷程度—— 微微停顿了下后,男人从嗓子眼里爆粗一阵粗话,他脱下手套塞回王权者外套的口袋之中,然后他绕回了阮向远的跟前,毫不犹豫地将整瓶矿泉水倒到了他的头上! 冰凉的水从下往上倾斜而下,伴随着鼻息嗅到山泉水特有的味道,阮向远产生了一种周围的血腥气息也被驱散的错觉——只不过水太亮,这样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皱起眉—— 而这个时候,雷切已经一把扔开了空瓶子,将阮向远怀中抱着的纸巾盒一把夺了过来,唰唰抽了七八张,不带商量地粗暴抓起黑发年轻人的手,开始用几乎将他整个手指拧下来的力度给他擦手——当湿水的纸巾被浸湿,沾染上血液晕染开来,雷切低着头,活儿干得很认真,连黑发年轻人指甲缝隙中的血垢也没放过。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还略带温暖的粗糙指尖偶尔碰到阮向远冰凉的手指,火辣辣地疼痛。 雷切头也不抬,就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黑发年轻人怔愣的目光此时此刻一瞬也不瞬地放在自己身上,当扔开阮向远的左手,抓起他的右手准备继续清洁的时候,他感觉到黑发年轻人似乎有意识地缩了缩—— 他是用这边手,将米拉的双眼戳瞎的。 “躲什么躲?”雷切骂了一声,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将阮向远死劲儿往背后藏的手一把拉出来,“做的时候怎么没看你犹豫过——等下伊莱来了看见米拉那俩眼睛,说不定还以为是老子干的。” “……” 说到这里,雷切翘了翘唇角,他抬起头,盯着面前的那双黑色的瞳眸:“我现在觉得你是真的爱上我了。” “恩……”阮向远麻木地点点头,过了三秒,看着面前的红发男人眼中戏谑的笑意更深,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说了什么,苍白的脸上终于染上一丝血色,他眨了眨眼,轻声补充了句,“就听你放屁。” 红发男人看上去心情不错,也不跟阮向远计较脏话不脏话的问题了,在明显感觉到被他抓在手中的人不再挣扎之后,他低下头,继续进行他从来不太熟悉的‘照顾人’工作,擦着擦着,就在阮向远觉得他的手指都快被男人拧下来的时候,男人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扔掉手中早就变成一坨的纸巾,雷切伸出手,勾了勾阮向远的下巴:“埃,小狗……” 阮向远背部僵硬了下。 他抬起头,给了雷切一个堪称惊悚的表情。 “这个表情不错,”红发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他们这么叫你的时候,你应得倒是挺欢实的。” “……” “你刚才跟米拉说什么了?”雷切没有放开阮向远的下巴,反而自己凑近了些,近到他的薄唇已经轻轻地碰到阮向远的,雷切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很好奇,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一副……见了鬼的德行。” 阮向远的眼皮跳了跳,当雷切说到“见了鬼”的时候,他长长的睫毛不可抑制地轻轻抖动了下。 这个细小的反应并没有逃过红发男人的眼睛——他知道,在那一场楼层战快要结束的那一会儿,米拉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表达给他,可惜,在他读懂那个金发少年想要表达的东西之前,被阮向远活生生地给搅合了——现在当他问起的时候,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又是这个反映。 眼中有些发冷,捏着黑发年轻人下巴的大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雷切抬起前者的下颚,强制性地让他抬起头对视自己的眼睛,两人离得很近,然而在阮向远的眼里,面前的红发男人却是显得前所未有的生疏:“小狗,我觉得我有必要强调一下,我不喜欢有人背着我有小动作。”、看着那双湛蓝的瞳眸,瞳眸里仿佛孕育着一场未知的冰雪。 不可抑制地,在阮向远平静的面容之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倒流——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雷切已经发现了! 但是可能么…… 就像是白堂所说的仙鹤报恩的故事,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现实世界里,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阮向远垂下眼,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断绝了与雷切的对视—— 是啊,没人会相信。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黑发年轻人安慰着自己,却无论如何,无法压抑着心中另一个自私的想法在暗暗滋生…… 周围的气氛显得有些僵硬,阮向远清了清嗓子,抬起头,他重新看着雷切,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的黑发年轻人动了动唇角,最终还是被逼得选择以进为退,看着红发男人浑身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黑发年轻人垂落与身体一侧的手悄悄握紧拳,只见那双失去血色的双唇忽然勾起成一个微笑的弧度—— “我也想问你,雷因斯先生,”阮向远轻轻地说,“米拉口中所谓‘我们’和‘他的棋子’作何解释?” 雷切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阮向远问出这个问题。 然而,阮向远却能明显地感觉到,男人身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在无声无息地减弱—— “字面意思。”红发王权者盯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你了解的那样。” “米拉是你让人放进绝翅馆的?” “是。” “莱恩也是你放进绝翅馆的?” “是。” “我?” “一样。” 阮向远闭上了嘴—— 进入绝翅馆前父亲的脸上掺杂着疲惫告诉他家里医院的一部分股份出售以换取他进入绝翅馆的资格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一个月后,医疗室内,红发男人满脸嚣张地说着…… 【和你赌一家医院的全部股份权,你这幅模样,顶多打到第五层就走不下去了,信不信?】…… 【一家医院?】 …… 【啊,是啊。有一家医院的院长可是欠了老子很大一个人情以及更加大的一笔钱啊,很奇怪?】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阮向远觉得当初他简直是太过于愚蠢才将雷切这么明显的暗示当成是放屁,但是……无论如何那个时候的他也不会猜到,眼前这个仿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男人居然…… “为什么这么做?” “我要三号楼。” “如果我不给呢?” “卖掉你家医院,做成三温暖。” “……” “随便说下而已,瞪什么瞪——当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王权者,结果这才发现你是一只白眼狼,这就是米拉和莱恩存在的原因——不过很可惜,现在只剩下莱恩一个了。” 雷切笑了笑,非常坦白,似乎丝毫不担心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今天是不是已经承受太多的压力,他退开了一些,将手插进口袋之中,视线固定在餐厅角落的一块斑驳之上,此时此刻,低着头的阮向远并没能看见,在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瞳眸之中,有一丝踌躇飞快地一闪而过—— 当阮向远抬起头的时候,雷切的眼底已经恢复了镇静。 阮向远动了动唇角,内心狂风巨浪,所有想说的话蜂拥而上,到了最后,竟然只剩下沉默——就在这个时候,餐厅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一把推开,伴随着零碎阮向远所熟悉的高跟鞋声响,在一群冲忙的白大褂之后,是脸黑如锅底的伊莱。 馆长在进入餐厅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两名罪魁祸首。 其中,坐在餐桌之上的黑发年轻人满脸麻木,站在他面前的红发男人双手插在口袋之中,悠然自得——两人周遭的气氛那叫一个和谐,仿佛不远处那乱成一锅粥的鸡飞狗跳完全跟他们没有关系!!!伊莱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在大步流星向着这两个混世魔王组合冲去的同时,掀起狐媚眼扫了一眼米拉,馆长大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当他冲到这两人面前,他抬起颤抖的手,唇角颤抖地指了指雷切—— 雷切唇角挂着慵懒的笑,将一只手从口袋中收回来,将伊莱的手推开转了个方向,对准阮向远。 馆长大人炸了—— “有毛区别!!!!!有毛区别!!!!!!!!!跟你雷切有关就没好事——禁闭!!!新人!!!!关禁闭!!!!!不在禁闭室里蹲个十天半个月你他妈别想出来!!!!!” 第176章 伊莱的一番话吼得整个餐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场除了少数人之外,几乎大多数的犯人立刻明白在这种时候关禁闭对于阮向远来说意味着什么——距离下一次的“王战日”只剩下短短十五天的时间,哪怕伊莱只是好心地将阮向远关个十天就放出来,现在停留在二十一层的他也不可能在剩下的五天内爬到二十五层,并保证自己最好的状态挑战王权者。 MT的地位巍巍可及,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打败的小猫两三只。 “今晚就到禁闭室报道,医疗室那边的值班表诺伊会顶替你。” “知道了。” 阮向远丝毫不在意地应着伊莱,掀起眼皮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不远处懒洋洋地依靠在餐桌边冲自己露出一抹微笑的伊莱,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明白,结合今天的报纸内容以及米拉反常的挑衅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 然而,在短短的沉默之后,他却丝毫没有变现出任何的愤怒,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勾起唇角,毫不掩饰地迎上了莱恩挑衅的目光。 人们将目光集中在餐厅角落那个沉默的黑发年轻人身上,却只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动了动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半个身子被笼罩在站在他身边的红发王权者所投下的阴影之下——那完全笼罩和绝对占有的姿态几乎让所有人产生了一种震动。 明明只是一个二十一层的犯人,却在此时,以丝毫不显得突兀的姿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其他王权者的身边! 就连身为馆长的伊莱,此时此刻也禁不住心惊肉跳——他曾经想过,绝翅馆里可以出现任何一个人成为三号楼的王权者来挽救现在三号楼弱势的状况,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如果这个人本身就是雷切身边的人,会出现什么样的可怕情景! 而此时,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和雷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思及此,伊莱忍不住心悸,这场突如其来的恶性楼层战来得太巧也太好——他简直不敢相信,如果让眼前的小鬼在半个月后成为三号楼新的王权者,绝翅馆会迎来什么样的全新改革…… 一定要将这个小鬼关到王战结束! 就在伊莱咬着后牙槽决定的同时,当着众人的眼,黑发年轻人轻轻跳下餐桌在地上站稳,随手将手中的餐巾纸盒塞进身边红发男人的手中,阮向远动了动脑袋,看向身边的莫名其妙在咬牙切齿的馆长,歪了歪脑袋:“诺伊是那个新人?” “哈?”伊莱还陷入刚才的心惊胆战中不可自拔,不知觉地抬起手抚了下胸口,馆长大人抬起头,在看见阮向远身后站着的红发男人唇角边那抹浅浅勾起的暧昧微笑时,脸色猛地沉了下去,收回目光,十分堤防地盯着阮向远点了点头。 “哦,怎么安排到医疗室去了?”阮向远脱下沾了血的外套,随手扔到身边的餐桌上——上了二十一层以后,普通犯人的衣服就可以换掉了,二十五层以后的楼层制服又有所不同,换句话来说,他身上的衣服这就已经彻底废掉了。 伊莱动了动唇角:“因为是……” 说话到一半,忽然又猛地停顿下来——卑鄙死了,差点被摆一道!有着漂亮脸蛋的馆长猛地皱起眉,叉腰嚷嚷:“你凭什么跑来对人员调度问东问西啊!” 这明明是王权者才能做的事——最可恶的是,他刚才居然真的差点回答他!! “咦?”阮向远抬起头眨眨眼,“不可以问的么?” 在众人无语的目光中,伊莱眼角抽搐了下,正准备进行下一轮的发飙,却不料此时,始终站在阮向远身后一言不发的红发男人忽然伸出手,替黑发年轻人整理了下因为脱下外套弄乱的领子,嗓音十分平静地淡淡道:“是我安排的。” 阮向远一愣,回过头来:“那个新人也是你的人?” 男人湛蓝色的瞳眸平静万分,坦然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你眼线会不会太多了点啊——阮向远满脸黑线,忽然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居然还在为老神棍的事情责备白堂——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啊,这么一对比,白堂简直是太含蓄了有没有! “……居然堂而皇之地给我在别的楼层安插眼线,”伊莱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被眼前满脸理所当然的红发男人给气得翘辫子,“雷因斯大少爷,你眼底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老子这个馆长啊?!!” “当然有啊,我可是非常忍让了啊,伊莱。”雷切放开阮向远的衣领,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气得要死的馆长,忽然露出一抹真诚得叫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否则你怎么可能还坐在这个位置。” 众人:“……” 一场闹剧就这样以馆长气绝身亡结束,当天晚上,作为闹剧的最佳男主角,阮向远被人迫不及待地塞进了禁闭室中—— 禁闭室不愧是传说中的小黑屋,除却一床无比简陋的被子,一张能硬得死人的木板床,以及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金属桌子,整个狭窄的房间中什么都没有,唯一人性化的就是附带一个没有门的小隔间,隔间里面综合了厕所和浴室的功能。 “怎么样?”雷伊斯斜靠在禁闭室的门外,看着被他亲手带进来的黑发年轻人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铺床。 “还不错,”阮向远笑眯眯地瞥了一眼满脸想要关心又不想说出来总之别扭得要死的狱警,“跟外面普通的监狱相比较,这里也可以算是豪华总统套了。” “什么嘛,你他妈倒是比谁都想得开。”拥有一张可爱脸蛋的狱警嘟起嘴,伸手压了压帽檐,最终还是憋不住满脸不爽地教育,“都告诉你不要参与那些人乱七八糟的斗争,老老实实呆在一楼有什么不好——” “然后看着第二个第三个汤姆出现?” “……” “……今天在餐厅的事情,你也看见了。”阮向远犹豫了片刻后,简单地说,“我不是好人,但是这不代表我习惯看着比我本人更加糟糕的事情在我面前发生——你可以说我双重标准,可是我发现,要阻止这些糟糕的事情发生,大概需要用更加过分的手段。” 阮向远说着顿了顿,忽然想起,某个人所谓“如果不熟悉这个环境,就把自己变成新的环境”这种叼炸天的话,唇角不禁露出一点笑意—— 现在,他真的踏上这条路了。 站在巅峰,然后改变它。 黑发年轻人的话简简单单,直白到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可能都能听明白,却让狱警愣了愣。 “真是,你哪来那么高觉悟哦……”雷伊斯掀了掀眼皮,看着禁闭室中放下整理中的枕头站起来缓步向自己走来的黑发年轻人,他张了张嘴,却在对视上那双黑色瞳眸的时候猛地停顿下来—— …… 雷伊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外面接到阮向远的时候,这双黑色的眼睛有些不安、亢奋以及各式各样其他普通的犯人或许也会有的情绪,当时在医院门口,他什么也没记着,此时在脑海之中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当他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黑发年轻人微微弯下腰,微笑着用淡淡的语气告诉他“老盯着太阳看的话,搞不好会瞎掉”这种笑死人的话。 那个时候,背对着阳光,雷伊斯只看见了犯人眼中,阳光照射出光泽的模样。 曾经雷伊斯以为,这样漂亮的光芒搞不好会在见识到绝翅馆真面目的第一时间就随之熄灭。 而此时,在他的面前,相比起刚刚进监狱的时候,黑发年轻人似乎变得结实了一些,皮肤虽然还算白皙,但是也不像之前那样白得像个鬼——然而,当他一步步地向着雷伊斯走来的时候,狱警看见,在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记忆中的那些青涩和鲁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头顶上,昏黄的灯光在空荡荡的禁闭室中伴随着从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外面吹进来的寒风摇曳。 那双瞳眸沉静,安宁,以及在瞳眸的深处,雷伊斯看见了自己所熟悉的光束—— 仿佛永不覆灭。 雷伊斯承认,在某一刻,他继续一脚就要陷入这深邃得见不到底的瞳眸之中、直到头顶上,被风吹得吱呀呀作响的吊灯唤回了他的心神。狱警顿了顿,原本保持抱臂的姿势轻轻搭在手臂上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忍不住微微用了点儿力,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嗓音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有些干哑得可怕:“你都知道雷切把你们弄进来是为了……现在你被关在里面,按照伊莱的意思肯定是要让你错过王权战,这个月,MT肯定要下台了,到时候如果换了莱恩,你怎么办……” 那个家伙和MT不一样,杀手出身,雷伊斯看过他的身手,又快又很,每一次的楼层战从来没有拖泥带水的就轻松完成。 “就……顺其自然呗。” 黑发年轻人满脸的轻松让狱警觉得自己的好不容易好心有那么一点点的关心全部喂了狗。 那张仿佛永远都正经不起来的小脸猛地往下沉了沉,雷伊斯气呼呼地看着阮向远,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个什么东西——总之,就是气得要死! “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小远,你明明是放眼整个绝翅馆最乖的乖孩子,现在却因为这种事情被活生生关进禁闭室——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你在关心我啊。”隔着一层禁闭室的门,阮向远笑眯眯地问。 “什、什么!”雷伊斯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烧,还好这里光线不好,“你这样我可是会被扣奖金的埃!少自作多情了——我说你啊,能不能离雷切那个外星人远一点,天天黏糊在一起,脸皮都变得跟他一样厚了!” 阮向远不说话了,从某一刻开始,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却始终看着雷伊斯,就在这时—— “不能。” 一声带着淡淡笑意,斩钉截铁的男性嗓音在狱警身后响起。 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到,雷伊斯倒吸一口凉气,用力转过身瞪大眼:“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黑暗之中,红发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向他们走来,禁闭室中昏暗的灯光逐渐将男人照亮,直到他完全走到禁闭室大门的旁边,隔着栏杆伸手像是安抚宠物似的揉了揉里面黑发年轻人的脑袋,这才转过来看着狱警,雷切勾起唇角:“老子要是不来,今晚你是不是就准备赖在这里对着我的小狗灌输各种邪魔歪道?” “……什么邪魔歪道,你本身就是个来自火星的大魔头好么。”狱警抽了抽唇角,恶声恶气道,“少给我在这里打哈哈,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闲晃!” “你日子糊涂了吧,”雷切眉眼不动如山地移开目光,“王权者什么时候要受这种东西的限制了?” 雷切说完,没有人搭话,禁闭室里面的那位也浑身舒坦地依靠在门边。 整个禁闭室范围内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能听见窗外,夹杂着冰雪的北风在呼呼地吹。 雷伊斯清了清嗓子,忽然冷笑一声:“这是在暗示我应该滚蛋了?” “你还不算蠢得没救。”雷切懒洋洋地回答。 雷伊斯还想说什么,抬起头,却不慎对视上那双在阴暗的光线之中的湛蓝色瞳眸——不含任何情绪,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意。 却没来由地,让狱警微微颤抖了下。 “不管你们死活了。”雷伊斯泄愤似的,用力踹了脚被刷的白森森的墙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蹲在禁闭室里面满脸无辜的黑发年轻人,“明天我给你送早餐来!” 说完,转身就想要走,没想到,却被阮向远从后面叫住—— 一回头,就看见那双晶亮亮的黑色瞳眸透过栏杆看着自己,雷伊斯一愣,却在此时听见:“要花卷和豆浆,水果要苹果,如果有黄桃罐头提供也要一点,谢谢。” 雷伊斯:“……” 回答阮向远的是狱警仿佛要将走道地面塌裂的脚步声。 等了一会儿,直到雷伊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道的尽头,阮向远这才收回目光,斜睨了眼靠在栏杆边上的红发男人:“探监时间结束了,明天请早啊,雷因斯先——” 阮向远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在此之前,男人的手已经越过栏杆缝隙,伸过来轻轻地捏住他的下巴,带着薄茧显得略微粗糙的指腹在他的下颚处轻轻搔了搔,而后,毫不犹豫地,男人将手中人的下颚往外拽了拽,随即,似乎所有要说的话,都被双双触碰到的唇所吞噬—— 最开始只是轻柔地相互摩挲,当男人逐渐加大力道,用灵活的舌尖撬开黑发年轻人的牙关,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下一般,凶猛地闯入与索取—— 阮向远掀了掀眼皮,在彼此的逐渐变得粗重的鼻息指尖,他看着这双在他眼前的湛蓝色瞳眸之中积聚的冰冷、占有,以及挥之不去无法掩饰的疑惑—— 最后,当男人对视上他的黑色瞳眸,这些情绪在一瞬间一扫而光。 唇舌交替之间,有那么一刻,阮向远居然觉得自己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身上看见的狼狈的情绪。 隔着栏杆让这个吻变得相当不容易,当两人都想要进一步地靠近对方的时候,却无奈地发现,冰冷的禁闭室的栏杆将他们的距离固定在一个到此为止的距离。 雷切松开黑发年轻人,伸出手,蹭了蹭被他咬破此时此刻显得有些红肿的薄唇,他看着阮向远的脸,前所未有认真地缓缓道—— “真希望你永远被关在里面,不要被放出来算了。” 阮向远唇角一抽,很煞风景地瞥了面前的高大男人一眼:“……瞧您这屁放得。” “半个月后就是王权战了。” “……今晚是每个人都要强调一下老子的不战而败才开心?” “出来以后,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信。” “……”这一次,阮向远没敢搭话了,他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蹙眉看着雷切。 站在栏杆之外,在黑发年轻人莫名不安的注视下,男人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伸出手,像是刚来时候那样,他轻轻揉乱了站在禁闭室之中黑发年轻人的头发—— “小狗,只要相信我就好。” 第177章 之后连续几天,除了来送三餐的雷伊斯之外,阮向远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每天除了绕场几百圈外加仰卧起坐三百个俯卧撑三百个的日常锻炼之外,对着墙上的电子日历掰着手指数成了黑发年轻人唯一的娱乐活动。 当日期随着日历一天天地翻过,此时此刻电子日历上面的时钟显示在11:59PM上不断闪烁,一月三十一日,本月的最后一天——在一室的沉寂之中,电子表闪了闪,终于显示00:00AM,,与此同时,电子日历发出滴滴的声音,坐在桌子边喝热巧克力的黑发年轻人眼皮跳了跳,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不得不说,禁闭室还真是有洗涤人身心的效果,当阮向远站在电子日子面前,抬头看着绿色的日子显示着二月一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 二零二一年二月一日,王战日。 黄历上说,宜嫁娶,宜开市,宜安葬。 不宜入宅,不宜赴任。 “……唔,看上去不是个换牢房的好日子啊。” 站在日历前,黑发年轻人自顾自地摸了摸鼻尖嘟囔了几句,安静的单人牢房之中,没有人回答他的叨咕,然而,当他转过身来想回床睡上在这个禁闭室的最后一觉时,却看见了此时此刻依靠在禁闭室门边的高大男人—— 来人有一双漂亮的灰色瞳眸,和一头非常有个性的灰色头发。 此时此刻,他静静地斜靠在门边,看着阮向远,将黑发年轻人眼底的惊讶慷慨地收下,他却始终没有说话。 阮向远再次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确定此时已经超过宵禁时间三个小时,他顿了顿,很是平静地对着牢房外的男人挑了挑唇角,对男人说:“又是技术宅帮你搞越狱?……你们这样不行啊,被雷伊斯发现的话,他会抓狂的——” “阮向远。” 冷不丁被打断了话,黑发年轻人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应了声:“啊?” “明天就是王战日了。” “……” 白雀的半张脸隐藏在栏杆的投影之中,说话的嗓音也是平淡无起伏的语调,这导致了牢房内的黑发年轻人压根猜不出他此时的情绪,于是在动了动之后,后者只能安静下来,耐心地听男人说完。 “明天一过,莱恩肯定会成为三号楼的王权者。” 阮向远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除了“哦”之外,唯一想要回答的就是“呵呵”,犹豫了三秒,介于自己给自己创造阶级敌人的都是蠢蛋,所以黑发年轻人只是傻乎乎地“哦”了一声,在这么回答的时候,他低下头,掩饰下了眼中的情绪。阮向远坐在床上,把脚缩了回去,指尖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下脚踝上面挂着的狗项圈——金属制的王权徽章敲击在指尖上,发出微妙的嗒嗒声响。 白雀盯着黑发年轻人的指尖,和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反射着金属光泽的王权徽章,不明的复杂情绪在那双灰色的瞳眸之中一闪而过——然而,就好像所有的人在这个时候都变成了掩饰自己情绪的高手,灰发男人只是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淡淡地继续道:“你已经变强了,但是要跟莱恩比,还是差了很多——‘飞鸟莱恩’是九岁就被‘红’收入组织的职业杀手,现在他二十五岁,无论从体力还是体能来说,正是作为一个杀手的黄金年龄。” 阮向远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很没创意地“哦”了一声—— 白雀说的,他当然都知道,他早就说过了,能把人体的所有结构直接转换为物理数据的人,不止他白雀一个,所以,自己和那个天仙美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少,阮向远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是在阮向远不那么积极的回答下,禁闭室之中再一次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阮向远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再继续沉默下去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他动了动脑袋,微微歪着头看着站在牢房外的灰发男人:“你想说什么?” “你打不过他。”白雀直白地回答,“想要从普通的手段从他手中名正言顺地接过王权者的位置,别说三个月,再给你三年的时间,也不可能。” 这是在怂恿老子玩儿阴的?行啊睡神大爷,以前怎么没看出你一肚子坏水? 阮向远忍不住嗤嗤地笑,当他抬起头看着白雀的时候,唇边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敛去,然而…… “说这个有什么用?雷切交代你来的?” 从黑发年轻人口中说出的话,就连白雀都不得不露出了瞬间的惊愕—— “你……” “太明显啦,”黑发年轻人重重地向后倒去,脑袋砸进枕头里,手放松地放置于肚子上,他看着苍白没有一丝污渍的天花板,笑眯眯地,语气淡定地回答,“早就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想到连你这样的人都会听他的话,多少还是会觉得很惊讶。”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那次游泳馆之后。”阮向远笑了笑,“我被雷切压在后面,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那家伙是有睁眼说瞎话说什么狗屁跟你走到餐厅才折回来,但是你懂的,他的话信个三分之一都算抬举他了……老子才不会这么随便就上当受骗。” 白雀:“……” “更何况,正常人看见我脚上的东西之后,肯定要追问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你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就再也没有问过……自从那次游泳馆之后,你态度也变得很奇怪。” “你比我想象得聪明。” “那是你们把我想得太笨。” “明知道米拉的事明明是个拖延你的陷阱,怎么还往里面跳?” “因为看着愚蠢的人自作聪明,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阮向远打了个呵欠,最近无聊的生活让他的作息规律想个老头子,“今晚也是那个人让你来的?” “不是。”白雀一口否定,阮向远愣了下,翻了个身,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外面白雀的脸——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对视上黑发年轻人微微讶异的目光,男人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就继续道,“只是来提醒你夺得王权者的正确方式——以免你出来以后,走更多的弯路。” 这个时候,首先要做的当然不是没心没肺地说“谢谢”。阮向远微微眯起眼:“如果你是那家伙的人,那么无论谁当王权者对于你来说都一样吧。” “因为你是他最终选定的那一个。”白雀淡淡地回答,目光停留在黑发年轻人的脚踝之上,“从这个东西挂上去开始,这个结局就已经被决定了。” 阮向远顺着白雀的目光看去,在定格在自己的脚上时,他愣了愣,抬起脚,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狗项圈而已,被搞得这么复杂,阮向远下意识地伸手拽了拽,折腾了两下之后,腿是举累了,项圈当然也没拽下来。 当他这么努力地折腾够了之后,再抬头时,白雀已经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别说杀手的黄金年龄是二十五岁,我看三十五岁的魔鬼教官完全也是当仁不让的嘛。挺刻薄地想着,黑发年轻人翻身从床上面坐了起来,期间,他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脚上的狗项圈…… 从进入绝翅馆开始,那相对于普通新人来说简直是过于坎坷的经历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阮向远抓了抓头发,又有些闹不明白的是,怎么到了临门一脚眼看着他就要失败的时候,幕后黑手大BOSS蠢主人却忽然变得如此坦诚—— 哎哟,难不成是“死也让你死得明白”这样的慈悲心发作了? 这个问题,阮向远没想明白。 然而,当他离开禁闭室的同一时间,他发现,自己大概也没有机会弄明白了。 当夕阳西下,阮向远终于走出了那个关押了他整整半个月的禁闭室——伊莱真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明明是王战日的同一天,却还是硬生生地将放人的时间拖延到了傍晚,王权战完全结束的时候。 阮向远出狱的时候,外面还下着细细的小雪——雪已经下了一天,不过,哪怕是赤脚站在室内通道里,充足的中央空调也没让阮向远觉得太冷。 某个只会打嘴炮的红毛残渣没来,那必须是预料之中的。只不过……在看见前来迎接的人的那一刻,阮向远觉得自己简直是从脚板底冷到了屁眼—— “……我当然也没指望有鲜花美男夹道欢迎,”站在禁闭室门口,黑发年轻人缓缓地眯起眼对着背对着他的男人说,“不过看见你站在门口的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我有一种转身回去继续被关禁闭的冲动。” “——别这么说嘛,小狗。” 站在窗边的男人将唇角边的烟取下,缠着绷带明显缺了一根手指的手看上去异常触目惊心——男人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烟屁股,将最后一点儿星火在窗棱的薄薄积雪上熄灭,他转过身的时候,从前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凌乱,他的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然而,那只还完好的眼睛里的疲惫却出卖了此时此刻他的情绪。 是的,在前一秒,阮向远甚至想过来接他的人可以是缺胳膊断腿万年不离床的老神棍,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鹰眼。 黑发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鹰眼意外的目光下,蹭蹭大步流星向他走来,抬起手,一巴掌摁在男人的胸膛上—— 鹰眼:“……” 阮向远微微蹙眉,抓了抓,衬衫之下,肌肉结实,还能感觉到人体的温度。 “小狗,这么热情?”鹰眼在瞬间的愣怔之后笑眯眯地说,“这里是走廊,你要是想摸的话,回我牢房让你摸个够。” 而相比起眼前漂亮的男人那因为笑容而过于生动的泪痣,黑发年轻人的脸却比死人还难看,他猛地阴沉下脸,抬起头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漂亮男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王权徽章呢?” 手被一只柔软的手覆盖。 鹰眼微笑着,轻轻拉开了抓在自己胸口的手,在对方猛地一下缩回自己的手的同时,男人唇角边的笑意更深,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就好像在复述别人的事情—— “被拿走了。” 阮向远一怔。 “怎么,很惊讶么?”鹰眼淡淡地自顾自地说着,就好像没有看见面前黑发年轻人的反应。 手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摸,却发现最后一根烟草已经在等待眼前的这个黑发年轻人的时候抽完,仿佛有些失落地垂下手,他微微低下头,看了眼面前神色捉摸不定的黑发年轻人,忽地笑了:“做什么摆出这副表情——当初邀请你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大概会有这样的结果,是你自己不同意。” 自然垂落在身体一侧的手渐渐拽紧,阮向远撇开脸,将视线定格在走廊上的一块污迹上面,若有所思地问:“莱恩背叛你了?” “王权徽章是雷切拿走的,亲手,从我这里拿走的——懂了么?”并没有回答阮向远的问题,鹰眼唇角边的笑容扩大,“喏,小狗,你看——现在三号楼,真的变成二号楼的所属物了。” “……” 鹰眼顺着阮向远的目光撇了一眼,在看见那白森森的墙上异常刺眼的污渍之后,他又缓缓地转移视线,外面,黄昏天已经被层层乌云覆盖,眼看着就有一场暴雪即将即将临—— “外面已经变天了啊,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L=这文标的是强强,注意到没,意思就是——最终的结果是,绝翅馆第一把交椅和第二把交椅的结构构成…… 第178章 鹰眼微微低下头,借着窗外白雪的映照,面前的黑发年轻人瞳孔黑白分明,当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就连呼吸都不知觉地放慢。心里一松,男人噗地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沉的笑,抬起手揉了揉面色沉重的人的头发—— “用不着摆出这副表情,”男人笑着说,“我开玩笑的,其实没这么严重。” 阮向远抬头瞅了他眼,无声地拍开他的手。 “失去的,总还是可以拿回来的。光是这样想的话,总不至于完全绝望,对吧。”鹰眼沉吟了一会儿,推着阮向远往通往三号楼的方向走。 …… 当阮向远彻底踏进了他以为本应该属于三号楼的领域,却在踏上本该属于自己的地盘的第一秒发现,鹰眼之前说的话,大概完全不是所谓的“开玩笑”那么简单——如果情况并没有多严重的话,至少他不可能看见二号楼的高层大摇大摆地在曾经属于三号楼的走廊上径自通过。 走在阮向远身边的男人只是轻轻嗤笑一声,然后对此视而不见,但是阮向远自己却做不到。 当他们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黑发年轻人忽然伸出手,拦下了那两个迎面走来的勾肩搭背的二号楼高层——面前的这两名二号楼高层的其中一个他还认识,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阮向远记得这个犯人曾经满脸无奈地替还是狗崽子的他摁过王权者专用电梯。 “恩?”被拦下的第一时间,那个犯人是有些惊讶的,在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的时候,后者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危险气息让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下,但是这个犯人随即很快放松,稍稍站直了背脊,吊起眼角,拖长了声音显得有些懒洋洋地说,“是你啊,小狗。” 阮向远掀了掀眼皮,看着眼前的犯人,咬着后牙槽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这里是三号楼的通道。” 面前的犯人停顿了三秒,而后忽地一下笑了。 “可是从这里直接走到餐厅会比较近一点——你也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嘛,哈——” “这里是三号楼的通道,”阮向远的语气平淡,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面前的二号楼高层,“听不懂吗?” 黑发年轻人的强硬态度让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了一个温度。毫无预兆地,男人猛地沉下语气,和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同,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些微嘲讽的表情:“小狗,看在你是老大以前情人的份上,好心提醒一下你,有些事情还是视而不见比较好,更何况——” 男人重新迈开步伐,在和阮向远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伸手拍了拍沉默的黑发年轻人的肩,淡淡道:“更何况,这似乎也是你们老大的意思。” 阮向远:“……” 男人大笑着离开,背对着阮向远摆了摆手:“祝二号楼和三号楼友谊长存,长命百岁!”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目送着那两名二号楼高层大摇大摆地离开——他们赤着脚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吧唧吧唧堂而皇之的刺耳声响。在他们的脚下,曾经是三号楼专属的通道,绝翅馆建立百年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三号楼意外的人从这里走过…… 黑发年轻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脚底,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带着人体温度的脚印,几秒后,这些脚印消失,而阮向远却觉得,那一个个的脚印仿佛就像是活生生地从他的脸上踩过,屈辱,不甘心,所有的负面情绪从心脏蜂拥而出,伴随着血液的循环传遍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忽然从后盖住他的眼睛,男人手指上的绷带散发着阵阵止血药粉的气息—— 在嗅觉第一时间触碰到这个气息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的心跳猛地一顿,随即,稍稍恢复了平缓的跳动频率。 “本来不想让你立刻知道这个的,”身后,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充满着无奈,“但是好像很不巧,这些二号楼的人大概是受了谁的旨意,完全忘记了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样子,今天的三号楼走廊……” 男人顿了顿,随即冷笑:“热闹得就像是菜市场。” 阮向远沉默片刻,轻轻拿下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再开口时,他发现自己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抬起头,黑发年轻人脸上的冷漠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他长长地吁出胸口中憋着的那口气:“……其他人呢?” “三号楼的人不完全是软脚虾。”鹰眼笑了笑,“我的人今天已经和二号楼的人在这里干过三架了——可怜了底层的犯人,拖地也拖了三次,不过这一次,雷伊斯那个家伙倒是难得没说什么。” “莱恩呢?” “你是说新的王权者吗?”鹰眼露出一个挺嘲讽的表情,摸了摸鼻尖,“不是我挑拨离间,他似乎沉醉于讨好雷切这项新的工作当中,今天王权战结束之后,拿走了王权徽章后一个下午不见人影……大概是和雷切随便找了个什么角落共同赏析我们的王权徽章去了吧。” 阮向远听着身后的男人说着这一切,意外地,他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当所有糟糕的事情一下子全部涌来的时候,人就忽然变得麻木了起来——是这么回事,不然最糟糕还能怎么样呢?毕竟不可能真的被气到爆炸什么的。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的时候,到了最后就连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整个三号楼都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之中,明明只是被人家侵占了一点点的领域,但是由于他们的王权者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欢天喜地地认为他们和二号楼的友谊万万岁,所以,事情也由此而变得比想象中更加糟糕了一些——就像是在电车上遇见变态色狼,当他捏你屁股的时候如果你不反抗,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他会不会直接扒掉你的内裤。 阮向远走进三号楼的大厅,站在楼梯口,他遇见了一些三号楼的犯人,看见他们的第一眼,阮向远就在他们那些同样麻木的脸上看见了他所熟悉的表情…… 这种表情,一年前,在雷切大摇大摆地走进三号楼的时候,阮向远见过。 黑发年轻人顿了顿,他走到三号楼大厅门口,在巨大的镜子前面站住,白色的制服,腰间是一丝不苟扎好的腰带,二十一层以上的犯人才能拥有的袖章,上面印着象征着三号楼的图腾——镜中的年轻人似乎因为十几天不见天日,比之前显得更加苍白了一些,身后,戴着一边眼罩的男人在他身后站定…… 阮向远抬起头,而后,他在自己的脸上,看见了和其他犯人同样的神情。 “几点了?” “七点。” “哦。” “你去哪?” 黑发年轻人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破天荒地,对着身后的独眼泪痣男露出一个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笑容:“餐厅,你去不去?” 鹰眼其实不饿,但是想了想之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非常可笑的,三号楼曾经王权者,如今就像是个小跟班似的老老实实跟在一名刚刚升上二十一层的小犯人屁股后面,所以当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餐厅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包括餐厅角落里的两个人—— “恩,那两个人已经勾搭上了?速度真快。” 视线定格在刚刚走进餐厅的两人身上,从唇角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面容漂亮的少年微微眯起双眼轻笑,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头也不抬埋头用餐的红发男人,非常满意地,莱恩没有在雷切的脸上发现任何不悦的情绪——准确地来说,男人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要表达的东西。 面容漂亮的年轻人脸上难得地绽放出一点儿笑意,他转过头,脸上冷漠的神情一扫而空,笑吟吟地看着雷切:“抱歉,我不是要故意提起这个……只不过,似乎总有人对于你用剩下的东西趋之若鹜啊。” 雷切垂下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而后慢吞吞地用叉子叉起一片蔬菜放进嘴里。 “对了,以后可以直接叫你雷切吗?” “随便你。” 莱恩唇角边的笑意更深,那双漂亮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他知道自己笑起来多好看,也听到了此时此刻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于是,他站了起来,弯下腰,飞快地在红发男人的眼睛上落下一个轻吻—— 周围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雷切放下手中的餐具,拿过手边的餐巾纸,动作缓慢而优雅地,擦了下唇角边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 就在他们前面的五桌之外,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湛蓝色的瞳眸之中,他看见背对着他的鹰眼似乎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一小碟黄色的什么东西……大概是罐头之类的东西。而后者微微一怔后,抬起头没节操地冲着那个独眼泪痣男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 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垂下眼,红发男人掩饰住眼中的所有情绪,一言不发地从桌边站了起来,转身离去——像是早已习惯了男人此种冷漠的行为,莱恩脸上的笑容不变,抬脚跟在他的身后。 在经过那两个其乐融融的人身边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男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雷切似乎目不斜视地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餐厅大门方向走去,然而,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从自己的余光看见,桌子边上黑发年轻人伸向那叠黄桃罐头的手顿了顿。 满意地微微勾起唇角,雷切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莱恩,而后,在口袋中掏了掏,下一秒,一枚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从他的指尖弹出,莱恩一愣之后,很快地伸手稳稳接住。 摊开手心,他微微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三号楼的王权徽章。 此时此刻,站在他对面的红发男人单手顺势插进口袋之中,满脸慵懒地露出一抹微笑:“拿去玩好了。” 莱恩显得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可是……” “无所谓,”红发王权者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周围一小圈儿人听清楚的音量,“反正到手的东西,就没兴趣了。” 这话说得…… 周围的犯人,无论是哪一栋的,都在周围诡异的气压之下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吃饭,吃饭,呵呵呵呵呵。 周围的围观群众如此识趣,很可惜的是,现场很显然还剩下两个不怕死的—— 就好像完全无视了身边两个人一唱一和唱大戏似的表现,阮向远举着叉子,噗嗤一声插进面前的黄桃罐头里,塞进嘴中,嚼了下,鼓着腮帮子略含糊地说:“唔,今天罐头不错。” “是不错吧?”鹰眼也是满脸宠溺,甚至伸手亲自用指尖蹭掉黑发年轻人唇角边的罐头汁,“分餐大叔知道你今天从禁闭室出来,特别给你留的。” “噢,”阮向远僵硬着脖子,硬是没躲开鹰眼的手,脸上还笑眯了眼,“餐厅大叔居然记得啊?挺好,不像某些人,良心被狗啃呐。” 第179章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四位男主角都是装傻充愣的高手,明明那乱七八糟互相交织的余光都够把在场四个人一个不拉地戳成个筛子,四个人愣是HOLD住了场面没打一个照面。 只不过将王权徽章给了莱恩以后,雷切皱皱眉又有点后悔——他承认有那么一下他似乎是冲动了。 于是,为了避免再做出令更多令他后悔的事情,二号楼的王权者对于自己被人指桑骂槐绕着圈子骂没天良这件事只是微微一笑,最终转身大步流星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而淡定的背影。回到自己的二号楼,向来都是随便雷切怎么折腾,于是当二号楼的王权者喝着咖啡半瞌着眼皮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懒洋洋地欣赏楼下新抓住的四号楼的眼线被抽鞭子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习惯性面瘫的DK。 DK其实是进来八卦的。 下面的人报告,在雷切走了以后,三号楼的黑头发小鬼在餐厅里忽然被圣光笼罩所向披靡大杀四方,短短一个晚餐的时间,直接从二十一层杀到了二十六层,如果不是鹰眼拦着,今天晚上三号楼恐怕就要多出一个举足轻重的大高层出来。 DK说完,束手站在雷切身边,他看着坐在扶手椅上的老大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作为二号楼的高层,DK挣扎了老半天,当他正在心中数着星星考虑那到了嘴边的话究竟是说还是不说的时候,忽然,那坐在椅子上的红发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你要说就说,不说就出去,”雷切放下咖啡杯,背景音是四号楼的眼线被抽鞭子时候的声声惨叫,“不要在我旁边搞欲言又止,最烦这一套。” 那些杀猪似的惨叫DK只当充耳不闻,看着雷切只想说,您心情不好的时候,随便哪一套估计你都不会喜欢。 “不说?那你可以出去了。”雷切的手轻轻交叉,放置在小腹上。 这是男人发火的前兆——DK知道,今儿嘴里的话要是不说出来,日后那小鞋就得等着连穿三个月也穿不完。 “老大,我想说的很简单,”DK眼皮子跳了跳,不能否认,此时此刻向来淡定的他还是觉得有些心跳过快,“凡事点到为止,不要玩过了才好。” “哦,”雷切缓缓地点点头,听不出情绪地应了声,“哪方面?” 各方面——虽然很想这么回答,但是现实是残酷的,特别是有雷切这个人存在的现实。于是DK想了想,最后还是挑了一个稍微不会那么惹人讨厌的方面,他站在雷切的一侧,看着半遮盖在阴影之中的那只湛蓝的瞳眸,还是用自己那平淡无起伏听上去不参杂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声音说:“今天二号楼刚刚接手三号楼,有些人还是会不习惯……今天下午,在三号楼的走廊,鹰眼手下的人跟我们的人起了三次冲突……” DK这话说得非常文雅,但是只要带脑子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其实翻译过来无非就是——不要赶尽杀绝,见好就收,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不过,话说到这里就好了。有些他们能想到的东西,雷切也一定能想到,说出来,无非也就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能得到最含糊的解释罢了——在场的,没人是傻子,在DK开口的第一时间,雷切就知道这些高层估计是被斯巴特大叔捏窜着哄来要说法来了。 DK这个枕边风的直接人首当其冲是最容易被哄的。 雷切扫了一眼老老实实站在身边的高层,丢给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一个同情的目光,而后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一个下午和别栋楼的人大规模干了三次,这种事说出去,不单伊莱要发狂,其实无论是哪一方揍赢了意义都不大,反正都算不上是什么好听的事儿……喏,指不定现在他们二号楼三号楼这点儿屁事,看在白堂和绥的眼里,就像是唱大戏似的,瞎闹腾。 这么想了下,雷切忽然有点不爽,于是他隔着空气虚点了下下面趴着被抽得血肉横飞的白堂的眼线,毫无理由地说:“再加二十鞭。” 那个本来就要死要活的眼线一听,一口气差点儿没抽过去。 活该他倒霉,今晚的二号楼王权者大爷真的心情不好。 “老大?” “什么?” “我说完了。” “哦。” “……”所以,说好的“说法”呢? “让少泽给下面受伤的人送点药,哦,对了,”男人顿了顿,在手下人瞪大眼睛期望的注视之中,男人微笑,“辛苦大家了。”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装傻充愣,雷切世界第一。 …… 与此同时,二号楼隔壁的三号楼。 阮向远搬上二十六层,传说中的四人间——绝翅馆和外面的监狱不同,牢房多,犯人少,高层更是固定就那么几个人,少之又少,所以虽然说是四人间,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很可能走进牢房了才发现压根就是二人间或者独立VIP牢房的待遇。 当阮向远抱着这样的希望一脚踏进新牢房的时候,看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他沉默了。 左手边,独立浴室的门被拉开,蒸腾的雾气从浴室里冒出来,像是仙气,随之而来的,也是一个半只脚进了棺材浑身泛着仙气的老头——呃,赤脚大仙那个仙。 “咦,你怎么才上来?” 老神棍抱着洗漱的盆子,顺手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旁边的换洗篮子里——到了二十五楼以上的高层,需要换洗的衣服直接放到洗衣篮里,第二天自然就会有下面值班的犯人由狱警带着上来收。王权者的衣服更是狱警直接送到专门的洗衣房的——因为他们的牢房,不是一般犯人可以进入的,准确地来说,是看都不能看一眼。 “被鹰眼拉住了。”阮向远唇角抽了抽随口回答,伸脑袋往牢房里看了看,于是他看见了白雀和小丑。 大板牙实力到底还是有限,他靠着蛮力揍上二十层,就揍不动了,临走的时候,他跟阮向远说,他决定就呆在二十层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养养老,未来就留给他们年轻人了——神奇的是,当大板牙面不改色地说这话的时候,老神棍作为“送别好室友大板牙队伍”的一员就站在阮向远旁边。 “四号楼的眼线,”阮向远指了指老神棍,特别淡定地自己给自己介绍“新室友”,又指了指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的睡神大爷,“二号楼的大爷。” 黑发年轻人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书桌旁边看书的小丑:“绥对你好不好?” “别闹,”小丑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是三号楼土著。” “恩,那咱俩是一国的。”阮向远搬个椅子坐在小丑旁边以表示组队的诚心——可惜对方不怎么领情,打从他进屋开始,视线就一直黏糊在书本上,压根没抬起头看他一眼。 白雀扔给了自作多情热脸贴冷屁股的黑发年轻人一对白眼外加一个冷笑。 “你牙疼?”阮向远抬起头看白雀。 “我好奇,”白雀依旧保持躺在床上的姿势不动,“你对三号楼哪来的归属感,明明被欺负得比狗还惨。” 阮向远沉默,他想告诉睡神大爷:做狗我比你有经验,然后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绝翅馆“狗”的地位真心比“人”高很多——想当年他还是狗崽子的时候,除了最后被米拉阴了一把,偶尔被蠢主人坑一下自讨苦吃之外,还真是连毛都没掉过一根——哦,换毛时候自然掉落的不算。 阮向远坐在椅子上,浑身是臭汗——之前打架的时候动出来的,现在一路回来都有暖气,这些汗一时半会儿没散掉,他能感觉到自己来自身边小丑的严重排斥,但是阮向远就是坐着没急着去洗澡,一时半会陷入了沉思。 等白雀在床位上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开始抖开被子摆出要睡觉的姿势,坐在下面的黑发年轻人才冷不丁地问:“你之前为什么要离开那个魔鬼训练营?” 白雀愣了愣,小丑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老神棍床上传来的洗牌声也戛然而止。 在八卦面前,人人平等。 睡神大爷翻身坐起来,微微低下头看着毫不在乎地仰视着自己的那双黑色瞳眸良久,最终,薄唇轻启,淡淡道:“因为上位者无能,下位者愚蠢。” “所以你就离开了?” “是。” 阮向远微笑:“那你告诉我,二十一层的芬奇是怎么回事?” 白雀沉默了。 二十一层的芬奇,现占属二十层,性别男,年龄四十有三,人么,如今还在医疗室躺着。上上上周于阮向远进禁闭室的同一天,这倒霉蛋在楼层战中被白雀揍得断手断脚,血溅得铺天盖地——眼看着成了一个半废,这家伙大概从医疗室出来之后,连二十层也呆不住了。 当时,在餐厅目睹了这场楼层战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白雀是个怎么样的身手,但是那天,把人揍成那样,白雀大爷只用了十分钟。 下手到位,十分凶残。 阮向远知道,这货不过就是吹牛逼吹过头,说了一句“魔鬼训练营的人也就那样,狗屎一堆”,期间,还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名字阮向远记不住了,白雀就是从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瞬间变身阎王爷的。 “就是那样的意思,”阮向远摸了摸鼻尖,悻悻地说,“我的东西我可以看不上,但是不能让别人糟蹋了……看见楼下那些人了没?”阮向远指了指脚底,“大老爷们一群,被人欺负得灰头土脸的,闻者桑心,听者流泪。” “就这样?”这回白雀反应很快。 “恩,确实不止。”阮向远勾了勾唇角,十分坦然,“还有一点个人情绪在里头,比如,看见莱恩和那个红毛凑在一块,我心里来火,并且火气很旺——哦,这点你可以记录下来如实转告他,没有关系。” 第180章 “我没那么无聊。” 白雀只是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转身背对着阮向远钻进了被窝。前者自顾自地凌乱了一会儿,在小丑第三次不满地喷鼻子之后,老老实实站起来去独立浴室里洗了个澡——不用公共浴室,虽然安全了很多,但是在洗了那么久的公共澡堂之后,阮向远发现不能一边洗澡一边听隔壁的人扯着嗓子说别人的八卦是件挺寂寞的事情。 高层比起普通犯人,可以多睡一个小时,因为除了平安夜那天,高层是不用搞劳动服务的。于是当阮向远第二天早上在雷伊斯的吆喝声中从床上爬起来,他发现睡多了会让人发懵——发懵的代价就是他睡眼朦胧地站在花洒水下刷牙的时候,对着光可鉴人的瓷砖里自己的倒影,他决定了一件事儿—— 白雀不说,就自己做好了,总之老子的愤怒必须得到充分的表达。 于是,在洗漱完毕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阮向远屁颠颠地带着他的一群小弟来到三号楼的走廊上——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拥有了第一个小弟,但是现在作为一个高层,黑发年轻人有了一群自己固定的追随者,并且人数不少。 这种非法聚众,一看就不是去干好事。 莱恩手下的一个高层看见了,拦在阮向远跟前,这名犯人是二十八层的高层,比阮向远高两级,所以哪怕一个余光都懒得给他,为了制度,黑发年轻人还是勉为其难地站住了脚,回忆了下狗崽子时候自己最欠揍的是那种表情,阮向远下巴抬起37°,吊起眼睛看着面前比他高小半个头的犯人,并且还牙疼似的哼了声:“日安,有何贵安?” “莱恩老大说,让你们不要无理取闹,安分点。” 阮向远笑了笑,转过身,推开走廊的窗,寒风吹进来他发现有点儿冷,又把窗关上,“哦,”面对脸色发黑的高层犯人,黑发年轻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点点头,而后,挑起眼皮,绕过这个犯人的肩,看着远处一个身材挺拔走路沉稳的身影往他们这边走来—— 是DK。 阮向远“唔”了一声,转过头看着面露兴奋盯着自己的小弟们,那些兴奋的目光里无非就是写满了“老大,落单的哦”“老大,二号楼的哦”“老大,必须要动起来的哦”,随着这个前来“警告”阮向远的二号楼高层脸色越来越黑,阮向远笑了,完全无视了他,反而转过身跟身后的一群人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打不过他。” “怎么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 “哎哟我手痒!” “一个都打不过一会儿怎么打一群!” “你们缺点儿震撼教育,”阮向远吸了吸鼻子,双手插进口袋里耸耸肩,“不过我不会给DK学费的,去吧。” 说完,阮向远发现他面前的人迅速在他眼前消失—— 这回轮到不远处心不在焉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斯巴特大叔今早为什么没有等我”这个问题的DK傻眼了,因为当他听到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在向着自己逐渐靠近,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冲着自己冲过来的十几个人,各个凶神恶煞,并且,他们的头儿…… 他们的头儿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最远的走廊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十分喜庆的那种——有那么一瞬间,DK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个被他们亲切称呼为“小狗”的黑发年轻人,身心愉快得简直就要抖抖毛然后抬起自己的后爪挠一下耳朵。 DK深呼吸一口气,顺手抓着跑在最前面跟他冲过来的犯人的衣领把这人扔出去,顺便一弯腰躲过了从他后面的袭击,然后就着蹲下的姿势一个扫腿放倒两名下盘不稳还硬是要凑上来的犯人,动作一气合成,五秒不到,顺利放倒三人,躲避过四次直接进攻! DK向来话少,于是所有的疑惑最后凝聚成了“皱起眉”这个表情,但是没等他多想,他身后响起了一些他所熟悉的细碎跑步声响,而后,五六个二号楼的犯人和他擦肩而过,和三号楼的那群犯人滚成了一团—— 二号楼的那些犯人迅速加入战斗的理由非常简单,看见老大被人群殴,怎么可以袖手旁观——虽然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不情不愿路过这里的打酱油角色。 有一个冲得比较快的已经向着阮向远去了——DK眉头皱的更紧,下意识地,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DK都想伸手把这个二愣子抓回来,可惜等他做好了决定的时候,那个二愣子已经冲到了阮向远的面前,于是在他出拳的第一刻,他的拳被黑发年轻人稳稳地接在手中,而后只是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鬼哭狼嚎之中又多了一声鬼哭狼嚎,那个二愣子就这样被黑发年轻人单手放倒! 阮向远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通往走廊的路口,他就像是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节奏将无数漏网之鱼放倒在三号楼的神圣领域路口——这导致了三号楼大厅前面的平台此时此刻越来越混乱,无数在雷切的示意下“熟悉一下新地盘”的二号楼犯人从这里经过然后加入混战,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三号楼各自的牢房闻声寻过来的犯人也越来越多,一时间三号楼平台上,热闹得比菜市场还热闹! 三号楼以阮向远为首,二号楼以DK为首,双方僵持不下,所有的犯人都揍红了眼,作为两方领导人,阮向远和DK基本都没怎么受伤,虽然偶尔难免在混乱中遭到暗算,但是两人都是实打实靠着实力揍上来的高层——其中阮向远更是在训练中被雷切和绥揍过的人,所以他们的反应能力超强,无论怎么受到偷袭,也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罢了—— 当白雀慢吞吞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阮向远终于说了今儿的第一句话,他叫了声白雀的名字,在后者皱着眉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笑眯眯地说:“快去解决DK,我们打不过他。” 白雀:“……” DK:“……” 睡神大爷慢吞吞地直起了腰,看着阮向远转头一个手刀轻轻敲击在二号楼某犯人的后颈,将一个战斗力满格的人直接变成了昏迷状态的渣,白雀抽了抽唇角:“你昨天还说老子是二号楼的人。” “我忘记了,”阮向远微微喘息出一口气,有些气息不稳,唇角和眼角还是带着懒洋洋的笑意,“现在我就记得你从三号楼的楼梯走下来。” 睡神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单手扶着楼梯扶手,一个纵身直接从二楼楼梯上跳下来,稳稳落地,一边舒展筋骨一边一言不发地向着DK走去—— DK看着在小狗的教唆之下,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自己走来的传说中的“魔鬼教官白雀”,忽然觉得今儿自己是倒了没什么霉才大清早就被人抛弃,完了还成为了一场混战的开端,想一想雷切昨天那阴晴不定的表情,DK彻底地觉得——蛋,在隐隐作痛! “——阮向远,王八蛋!” “——别骂人,要文明。我就用行动知会你们一声,走好自己的路,二号楼的道儿已经够宽了,别他妈还把脖子往别人的道上伸!” 场面一片混乱,直到莱恩匆匆带着一群自己手下的高层赶到—— 看着现场血肉横飞一片狼藉,三号楼新的王权者脸色非常难看,他劈手抓住一个打从自己面前经过准备乘胜追击的三号楼的中层犯人,脸色黑如锅底地拎着这个犯人的衣领,咬牙切齿:“我昨天怎么跟你们说的?——都给我忘到哪边天去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中层满脸莫名其妙,“我下来的时候看见那个二号楼的杂碎想暗算阮老大——我总不可能不管吧?” 原谅这个中层的孩子如此直接。 一下子就听见了关键词,立刻明白这是谁在挑事儿,莱恩脸上简直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节奏,一把扔开手中的犯人,他站在高处吼了一声—— “都给我停手!!!” 因为站在高处,所以声音传播很广,整个热闹的平台之上因为这一熟悉的吼声陷入的瞬间的沉默,几十个犯人就像是被人摁了暂停似的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当他们露出犹豫的表情抬头看向他们的王权者的时候,他们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他们之后传来。 众人齐刷刷转头,于是他们看见,那个始终站在走廊岔路口的黑发年轻人半个身子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之下,他一只手拎着一个二号楼犯人的手腕,满脸茫然地转过身来:“都看着我干什么?” “噗,看你好看啊。”莱恩的头顶上,三号楼曾经的正牌王权者俯身趴在楼梯扶手上,一只手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懒洋洋地调笑——那颗眼底之下的泪痣显得异常生动夺目。 被拧断手腕的二号楼犯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 在长达五秒的死寂之后,场面恢复了之前的混乱(哪里不对)。 莱恩面色苍白——他活那么大,杀人无数,见过的人比阮向远吃的盐还多——然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蔑视他! 三号楼王权者周遭的空气仿佛立刻跌入冰点,在他身后的高层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三号楼的王权者直接从三楼跃出,借着几个着力点几秒后稳稳地落在了一处飞溅着血花的地面之上—— 与此同时,在莱恩的不远处,余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莱恩的阮向远猛地收起唇角边的笑,微微蹙眉,身体迅速地紧绷起来。 鹰眼慢吞吞地皱起眉。 白雀抬手,格挡住DK的一次进攻,战斗之中,分神用异常锐利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拥有亚麻色头发的绝色少年所在的方向。 白雀:“看上去要出大事的样子。” DK:“恩?唔。” 二号楼的高层显得有些茫然,但是他很快地就顺着白雀的目光看见了不远处发生了什么——这一次,就连DK也邹起了眉。 而就在此时此刻,有什么事儿要一触即发的时候,在三号楼平台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背着阳光,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完完全全堵住了入口处,他的唇角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根烟草,此时此刻,那双湛蓝的瞳眸看不出情绪地微微眯起—— “都在干什么?”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带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疑惑,然而,这声音却如同魔音灌耳一般穿过了在场每一个犯人的耳朵里! 就连莱恩向着阮向远而去的步子也猛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显得惊讶的绝色少年依旧还是足够绝色,他迅速地转过身,跟来人对视—— “哦,”雷切看也不看自己脚边那一片狼藉的模样,取下唇角边的烟草,男人吐出一口乳白色的烟雾,烟雾朦胧之后,谁也看不清男人的目光走向——不过,从说话的内容来看,他大概是看着莱恩的,“我在餐厅没看见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这时候,整个画面都停止了。 男人微微眯起眼,却没有放过一个二号楼的高层正举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卸下来的金属棍子从后面鬼鬼祟祟地接近那个大概是愣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 唇角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个就像是忽然在自己的后脑勺长了眼睛的家伙,目光坚定地转身,一巴掌抽在了那个二号楼高层的脸上。 啪地一声,可响。 众人震惊了。 只不过只有雷切本人知道,那双黑色的瞳眸,从始至终都像是刀子似的,各种刮在红发男人英俊的脸上—— 打得挺响啊。 不知觉地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雷切的唇角勾起一抹含糊的笑容,然而,在一室的沉默之中,男人只是仿佛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的三号楼王权者,招了招手,仿佛不耐烦地说:“莱恩,你到底要不要去餐厅?” 第181章 雷切带着一群二号楼的人呼啦啦地走了,留下阮向远独自在战场转了一圈,看了一眼只剩下了三号楼群众的走廊,黑发年轻人表示非常满意。于是,当他被雷伊斯跟在屁股后面念叨念叨的时候,他也难得耐着性子忍了下来—— 现在,阮向远正举着拖把跟着一群底层的犯人一块儿拖地,有些血浸进了大理石地面的接缝里,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这些事情,留给底层的犯人做就好。” “恩?唔,不用了,谁还没个父母啊……而且是我先带他们打架的。” “你还知道是你的错噢?” “……我只是说是我带他们打架,又没说我有错。” “……啊啊啊啊啊要被你气死了——这个要拿刷子刷啦——你又拖不干净,何必在这里碍手碍脚——证据是我刚才看见毕佳尔对着你的屁股翻了个白眼!” “……真过分。” “少给我惹是生非,我倒是可以考虑还你一个和蔼可亲的狱警大哥哥。” “是逼我在血上面再喷洒上一些呕吐物是么?” “阮向远,你好恶心。” “过奖。” 蹲在一块大理石旁边,手边放着一破旧的塑料盆子,阮向远头也不抬地抓着一块刷鞋用的刷子刷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在和雷伊说话的空隙之间抽空把手伸进冰凉的盆子里沾上一点儿肥皂水——雷伊斯最开始也耐着性子蹲在旁边看,到了后面,他承认他是个没有耐心的人。 于是狱警凑了过去,一手强势地抢下了黑发年轻人手中的刷子,然后用还沾着泡泡水的两根手指捏住黑发年轻人的下颚,强制性地往上抬了抬——雷伊斯微微眯起眼,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一丝情绪的黑色瞳眸,就好像打定了注意要在今天看进眼前这个人的灵魂深处似的…… 后者一脸平静:“做什么?” 雷伊斯冷笑:“我看见你的灵魂在心灵深处哭泣。” 阮向远一愣,随即被他活生生雷笑了,伸手拍走捏在自己下颚的爪子:“神经病。” “难道不会难过吗?”雷伊斯凑过去,很讨人嫌地说,“明明进禁闭室之前,外面的一切还这么美好,结果出来以后,发现不仅地盘被人家强行占领了,想要的位置被人家一屁股做了,就连之前还如胶似漆的男人都被人家抢了——最可恨的是,这些‘人家’还都是一个人。” “……”阮向远忍住了将身边这一盆灰尘、血、泡泡水等各种不明物体混合物的脏水泼到身边狱警脸上的冲动,想了又想,黑发年轻人最后也只是从唇角里挤出一句,“……狗屁的如胶似漆。” 他说着,抬头看了眼满脸写着“还是我好吧”的雷伊斯,忍不住用手中的刷子戳了戳狱警可爱的脸蛋,在对方被鬼摸了一下似的惨叫声中,黑发年轻人把眼睛笑成了弯钩:“什么‘地盘被人家强行占领’了,搞清楚,你可是三号楼的狱警,被二号楼的人跑来踢馆你不会觉得丢脸么?” 雷伊斯一愣,像是被打开了新大门似的:“为什么会?” “哦,”阮向远低下头,笑了笑,“二号楼的狱警是少泽哦。” 狱警危险地眯起双眼。 阮向远只是继续擦自己的地板,少泽和雷伊斯一向不对盘,自诩“最聪明的狱警”的雷伊斯向来看不上笨手笨脚的二号楼大众脸狱警,在明知道少泽是无辜的情况下还在挑拨离间——阮向远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点卑鄙的。 阮向远满意地听见他身边呱噪的声音猛地一下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听见狱警非常犹豫地压低声音说了句:“最多你们下次打架我不管。” “唔。” “要打架的话,就不要打输,别给我丢人。” “噢。” “总觉得,你这么干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要和二号楼抢地盘……你看见了吧,今天在大厅闹事的时候,开始有一些犯人敢公开反对莱恩了,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真是意外,虽然以前MT也不太会笼络人心,但是好歹在表面上大家还是把他当王权者看的。” “哈?”阮向远勾起唇角,看着雷伊斯的眼中却全是茫然和无辜,整张脸表情十分矛盾,“你想多了吧,关我什么事?” “小狗,”雷伊斯啧啧地摇摇头,满脸心疼,“你学坏了。” 这一次,阮向远并没有急着回答狱警,反而只是垂下眼,一扫之前的无辜表情,他轻笑声将手中的刷子扔进水盆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脚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 “出去走一下。” “记得穿室外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啰、啰嗦!爱穿不穿!” 黑发年轻人推开通往室外的门,转过头,看着狱警气冲冲转身大步流星离开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到狱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阮向远这才收回目光。 天塌下来,阮向远也还是有喜欢跑到公共花园里面散步的习惯,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跑到花园后面伊莱的菜园子里跟母鸡们打个招呼——这是当狗崽子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后遗症,那个时候,还有个红头发的蠢主人陪在他身边,一脸担忧地问他“如果这些母鸡冬眠了怎么办”,当时作为狗崽子阮向远被蠢主人这么认真地展示自己没常识给惊到没话说,与此同时,也深深地为蠢主人这么贴心地担心“母鸡冬眠以后宠物会没有乐子”这件事感到迷之感动。 不过事到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蹲在鸡笼前面,顶着满脑袋从天上飘落的雪花,认真地看着鸡笼子里挤挤攘攘十几只母鸡闭着眼在寒风中互相取暖,看了一会儿后,十几只鸡对于阮向远这个“看客”唯一的反应就是最旁边的那只“咯咯咯”地叫了一声,当阮向远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那只母鸡又恢复了之前沉默的样子。 阮向远忽然觉得自己无聊得确实想一个神经病。 抬起手,拍掉落满了肩头的雪花,甩甩脑袋,将脑袋上的积雪也甩掉,黑发年轻人站起身来——此时此刻,早晨的那点儿微弱的阳光已经完全被乌云所覆盖,寒风呼呼的吹,拉了拉领子,阮向远往菜园子外面走—— 可惜还没等他走出两步,黑发年轻人又猛地一下停下了步子。 因为他发现,好像作为回到室内的必经之路的公共花园,现在有人。 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冷得鼻涕都快变成冰条,有些受不了地抬了抬脚,最终还是厚着脸皮走出去。 此时此刻,公共花园确确实实是有人的,虽然这两个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人——是的没错,两人之中,一个人正对着阮向远坐在石桌之上,他身体微微向后倾斜,虽然已经是堪称“大叔”的年纪,但是包养良好的皮肤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岁的样子,当他半瞌着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浓密的阴影。 另一个人背对着他,当他一只手微微弯曲大概是放在怀中人的下颚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撑在石桌的边缘。 他们在接吻。 隔着十米开外,阮向远也能听见他们唇舌交替时发出的水声——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不怎么纯洁了的阮向远却被这声音搞得活生生从脖子根红到脑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受不住冷跑出来撞见这个的自己。 阮向远知道,打从他从菜园子里走出来的第一秒,雷伊克大概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但是后者并没有急着放开怀中的大叔,反而是慢吞吞地亲了个够本,直到怀中的人发出呼吸急促的呜咽,这才不急不慢地放开他—— 伸出手,用袖子亲自给四号楼的王权者擦了擦唇角边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唾液,四号楼的狱警转过身,看着不远处满脸尴尬的黑发年轻人,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来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专程在等我? 首先抱歉让你们在这天寒地冻的坏天气里等那么久,以及不得不夸奖一句,您俩还真会给自己抽空找乐子。 阮向远唇角抽搐。 白堂从石桌上跳了下来——雷伊克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伸手扶了他一下。 恩爱程度可见…… 总之,作为一个刚被人撬了墙角的傻逼,阮向远想挠墙。 “小狗,你来,”白堂脸上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笑面佛的模样,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弯曲,挺好看,“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拒绝和任何在我面前秀恩爱的人商量事情——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在扫了一眼白堂身边站着的冷面大神雷伊克之后,阮向远老老实实低头,像个店小二似的一溜小跑跑到白堂身边,就差说一句:来喽客官。 阮向远刚在白堂面前站稳,就听见对方开门见山:“今天早上,你们跟二号楼的纷争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那不叫纷争,单纯地,打架而已。 阮向远抬起头,扔给用词非常含蓄的四号楼王权者一个无力地微笑。 “大概是早上在你们这触了霉头,”白堂依旧笑吟吟地说,“下午,雷切手下的人给我这边找了不少麻烦——唔,你应该知道吧,今天是周四,按照理论来说,图书馆在今天应该是属于我们四号楼的归属地才对。” 四栋楼对于某些公共场所轮班执行所有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定下的规矩,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不想惹麻烦又想偶尔休闲一下的犯人来说是避免纷争的一个好办法。 阮向远犹豫了下,而后慢吞吞地点点头,蹙眉:“二号楼的人怎么了?” “强行要进去。”白堂笑着说,“我们的人当然想拦住他们,但是没能拦住。” 阮向远:“噢。” “我们四号楼原本不太想插手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白堂轻轻地说,“可是现在,似乎已经由不得我们说淡化就淡化——在原本雷切和绥就是同盟的基础上,在莱恩的带领下,三号楼也加入了这个队伍——这似乎让格局发生了一些变化。” 阮向远恍然——白堂的话换个意思来说,就是平衡被打破了。 原本的三号楼是跟二号楼处于敌对关系,关键时刻,三号楼很有可能会跟四号楼形成统一战线跟雷切和绥进行对抗,但是现在,在天仙的带领下,三号楼整个儿从表面上变成了二号楼的附属楼,这么一看,四号楼就完全被孤立了起来。 二号楼的犯人不傻,他们看得出来,所以,哪怕并非是雷切直接授意,在平常的活动当中,二号楼某部分犯人大概也会不知觉地强势起来。 “在游泳馆说的话,考虑得怎么样?”白堂笑眯眯地,用不急不慢的语气问阮向远,“我还是保持之前的那个态度,虽然,三号楼的王权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王战也才刚刚结束,但是……” 阮向远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双仿佛永远带着笑的眼睛。 “小狗大概也想到了,换王权者,并不一定要等满三个月,也不一定只是‘王战’一种方式而已。” “……” “四号楼不想成为第二个二号楼的附属楼。” “……” “所以呢,现在我十分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啊。”白堂笑着,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进站在一旁门神似的雷伊克手中,后者接住,搓了搓,大概是在给他取暖。 阮向远想了想,最后问出了一个十分没有建设性但是显得很深奥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我不会饥不择食,”白堂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哪怕是选盟友,我也是会挑剔的——对于某些理念上来看,我们有共同之处,唔,更何况,现在伊莱和雷切……所以你现在大概挺讨厌雷切的吧?” 何止是讨厌哟。 “我爱他。” “……” “开玩笑的。”阮向远垂下眼,拍掉肩上的薄薄一层雪花,“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 白堂抬起头和雷伊克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平静的黑发年轻人:“放心,同盟这种事情,不会是单方面的索取,所以我也会帮助你。” 唔?智慧型的王权者这么说,忽然觉得好像自己占了不得了的便宜。 阮向远挠挠头,放下手后镇重其事地点点头:“下午我带人去图书馆那边。” 白堂笑得一脸灿烂,像只老狐狸:“那就麻烦你了。” 四号楼不好跟二号楼的人直接起正面冲突,所以这个黑脸,就由阮向远来唱——反正今天早上已经跟他们干过一架,下午再来一发也无妨。 于是午餐过后,阮向远带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往图书馆挺进——四号楼的人大概是得了白堂的意思,安安静静的图书馆,除了零散地坐了几个四号楼的犯人之外,在附近三三两两巡游的四号楼犯人对他们那么一大票人可以说是视而不见。 阮向远进了图书馆,把带来的犯人分组打发去跟四号楼的犯人一块儿巡游后,自己一个人转身进了图书馆,随便找了本书,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边想着今早在花园里白堂说的话,一边心不在焉地翻弄着手中这本原文书—— 等翻得烦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拿的居然是那本《和狗狗的十个约定》的日文原文书。 唇角抽了抽,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好像没人注意到自己——否则,对于连猜带蒙也只看得懂标题的阮向远来说,这逼真心装大发了。 一不小心,想起当年自己把这本书从书架子上拖下来的时候,红发男人打开浴室门,头发还是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的样子,然后男人蹲在他的身边,从他的爪子底下将这本书抽出来,在阮向远嫌弃的目光下,令人震惊地轻而易举将目录页的几句话翻译成了他能听懂的语言,一个字一个字地耐心读出来—— 【尽管遗憾,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有十年左右。】【十年太短了,是不是,小狗?】 ……唔。阮向远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有些嘲讽——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很多个十年,但是对于他们彼此来说,大概待在一起的时间连十天都会嫌长得无法忍受吧。 换了个姿势,黑发年轻人摆了个更加深沉的姿势表达了自己此时此刻蛋疼的心情。 盯着面前书封面上傻乎乎的金毛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看了很多个一会儿后,那个缩在图书馆角落的窗下变换了很多个姿势的黑发年轻人,终于趴在书上流着哈喇子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图书馆的人来来往往,于是一天眼看着又要结束。 当阮向远从桌子上爬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停雪,乌云散去,火烧似的夕阳从窗外照入,给人产生了一种还有温度的错觉。 阮向远满脸茫然地坐起来,正想抱怨为什么没有人来叫醒他去吃饭(。),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肩头滑落——扭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件平淡无奇的外套。 不是绝翅馆分发给犯人的衣物,毫无特征地一件衣服。 阮向远皱皱眉,正准备抓起来研究一下,这时候,他手下那些没心眼的犯人终于走进来,完全无视图书馆墙壁上“保持肃静”的大字,站在门口吆喝“老大吃饭饭”……于是,这些犯人就看见他们的老大像个老头子似的,慢吞吞地从桌子旁边站起来,打了个呵欠,又更加慢吞吞地挂着满脸无精打采向他们拖拖拉拉地走过来—— “咦,老大,谁的衣服?” “……我还想问你们。”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什么时候走进图书馆你们都不知道,一下午巡的哪门子逻?” “……你不也睡了一个下午哦。” “乱讲,我很认真在图书馆里面维护和平。” “……脸上都睡出印子了。” “……” 第182章 “——阿嚏!” “噗。” 放风台上,身形高大的男人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尖,放下手中玩弄的玩具魔方,吸了吸鼻子,男人无奈地向着乌压压的天空翻了个白眼,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大型狗蹲在地上老老实实地挠痒痒似的充满了违和感……这个不切实际的错觉让坐在他身边的绥止不住唇角边的笑意,直到男人挑起眉扔给他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绥,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欠揍?” “没有,”黑发王权者笑着回答,“想不到你这样的外星人也会感冒。” “啧。” “欢迎回到地球。” “……” 晚餐过后的例行放风时间,此时此刻的放风场地几乎完全被一号楼和二号楼的犯人说占领了,放眼看去,几乎看不到别栋楼的人,只有桌球台旁边,有零零碎碎的几个三号楼的犯人……绥看了眼,发现那些也只不过经常跟在莱恩身边的几个比较高层的眼熟犯人—— 至于四号楼的犯人,一个都没看见。 也不知道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来,还是……压根就在进入放风场地之前就被“某些人”拦了下来。 “听说,你手上今天有几个高层跑到图书馆去砸白堂的场子?”绥漫不经心地问,瞥了眼在红发男人手中飞快被扭动发出咔咔声响的玩具,“……搞什么,雷切,自从莱恩当上了三号楼的王权者之后,你好像忽然变得很心急。” “那是他们自己要去的,”雷切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跟四号楼的人干过一架了……可能是私人恩怨吧。” “不要逼得太紧,”绥淡淡道,“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都说了我不知道啊,”红发男人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玩具上收回来,他皱起眉看着坐在身边的好友,“而且白堂……哪怕是兔子恐怕也是火星来的异种吧。” 红发男人的话再一次引起了他身边人的嗤笑。在绥的笑声中,雷切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他的耐心完全燃烧殆尽之前,绥停止了笑声,微微转过头来,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后,用那种欠揍的语气说:“你不会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雷切,难道真的要我很直白地告诉你——我在说的是你家小狗吗……说起来,那家伙还算是我的小徒弟——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收过软萌萌受到欺负只会掉眼泪的小可爱当徒弟。” “软萌萌受到欺负只会掉眼泪?” 真是这样就好了。 你是没看过今天早上这家伙当着老子的面一巴掌甩到我手下高层脸上的时候那模样有多嚣张。 雷切啧了声,满脸不屑:“你到底想说什么?” 绥看着雷切不语,那双并不是纯黑的瞳眸盯着红发男人,仿佛要活生生地从他脸上看出个什么花样似的,直到雷切整个儿被他看得发毛,黑发王权者才勾起唇角微笑着说:“天冷了,要多穿衣服。” 雷切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回答:“要你管。” “这种时候,病倒就不好了吧?……” “少乌鸦嘴啊。”雷切恶狠狠地回答。 …… 然后当天晚上,雷切就真的病倒了——史无前例的。 ……事实证明了绥就是个乌鸦嘴啊,妈的。 二号楼的三十一层王权者牢房中,赤裸着结实的上半身的红发男人不耐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月光之下,男人麦色的皮肤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照耀在没有一丝赘肉完美紧绷的皮肤之上,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看见一层细细的薄汗——一滴滴汗珠顺着男人的脊梁骨滑入裤腰边缘,异常性感,室内气温仿佛都因此而变得炎热起来。 放风结束回到牢房之后,忽然就毫无预兆地发起烧来。 这对于雷切来说似乎有些意外——就好像绥之前说的,至少在十二岁之后,在男人的印象之中,除了枪伤刀伤各种类型的外伤之外,他好像再也没有过发烧感冒的经历……这种东西对于雷切来说,完全就是相隔了几乎有十几年的遥远记忆。 此时此刻口干舌燥,整个人都像是快要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喉咙沙哑得说话都变得非常困难。男人好看的眉轻蹙,他闭着眼,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在又一次的翻身之后,男人埋在枕头里低低地骂了一句脏话,紧接着,他一脚踹开了盖在身上都显得特别碍事的被子。 正当雷切考虑要不要把脑袋底下的枕头也一块扔出去的时候,忽然,他听见,紧紧闭合的飘窗那边,忽然响起了可疑的咔嚓声响—— 就好像是有一个胆大包天的人,从外面扳动了他牢房窗户的扣锁。 雷切伏在柔软的床铺中央,呼吸平缓,若不是此时男人周身的气压都整个儿陷入了紧绷的低压之中,远远看去,腹部均匀起伏,双眼紧闭的他就好像终于陷入了安静的沉睡一般。 而事实上,雷切只是趴在床上,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切的动静。 飘窗被人轻轻推开—— ……搞什么,居然真的有胆子给他溜进来?该不会是有什么人听说他病重,想要趁着机会跑进来赶尽杀绝吧? 躺在床上的男人觉得眼下发生的一切简直滑稽至极。 来人好像非常熟悉他的房间,除了从飘窗上爬下来那一下子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笨拙之外,那个人似乎非常轻松地就借着那点儿昏暗的月光绕过了雷切牢房中的一切器物——包括放在飘窗旁边的三角木架,以及上面的鱼缸。 雷切屏息,淡定地从细小的动静之中分辨出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的举动——来人似乎已经认定了他现在就是一个随便任人宰割的病重患者,从飘窗上下来之后,他甚至没有对男人办公桌上的那些重要文件产生任何兴趣,就这样直奔主题地,来到雷切的床边。 啪嗒一声,金属撞击在床头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非常细微,若不是此时整个人贴在床上,雷切觉得自己说不定就要忽略! 一瞬间,一片静谧的房间忽然就因为这声响而从沉睡中清醒—— 在来人放下东西毫不犹豫地就要转身抽离之时,躺在床上的男人猛地睁开湛蓝色的瞳眸——瞳眸之中爆发出凌厉的光芒,丝毫不见高烧病人应该有的迷茫或者含糊神情! 一片黑暗安静的牢房内,男人轻而易举地听见来人短短的一声倒抽气的声音,与此同时,他已经在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快而准确地一把扣住了眼瞧着就要离开他可控制范围之内的来人的手腕! 带着细腻的薄汗,温度异常灼热的大手死死地扣在来人因为夜行而显得冰凉的手腕之上,轻而易举地,将他死死地锁在床边! 雷切掀了掀眼皮,对视上了一双哪怕是在黑暗之中还是尤为晶亮的黑色瞳眸。 此时此刻,在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已经不见惊慌,反而只是一片预料之中的平静。 “你来做什么?” 男人脸上出现了两秒钟的停顿,而后,他毫不犹豫地放开了自己的手,让面前手脚冰凉的黑发年轻人脱离自己的控制。喉咙有些发痒,低低地咳了两声,红发男人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将那个差点儿就被他扔到床底下去的枕头拽过来,塞到自己的腰下垫好—— 雷切懒洋洋地依靠在床边,他看上去生疏而冷漠,只是有些玩味地上下打量着站在他的床头一言不发的黑发年轻人——就像是一只凶猛的猫科动物,在进食之前打量他已在囊中的猎物。 在这样令人心惊肉跳的目光扫视之中,阮向远却只是微微眯起眼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淡定的微笑。 在他的身后,悬挂在飘窗之外的登山绳被寒风吹在窗子上,发出“扣扣”的轻响。黑发年轻人抬起还戴着防滑手套的手,轻轻地扫掉了肩头眼看着就快要融化的雪花,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分钟前被他放置在床头的那件外套—— “眼瞎了么?” “什么?” “来还你衣服。” 双方都显得坚定不移的对话之后,由雷切起头,房间中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那是仿佛长达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沉默,无论用什么思考姿势,都不会有人想到,在异常莫名其妙的开始和更加莫名其妙的结束之后,两人在一次的对话,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依靠在床边的男人动了,他抓过放置在床边的水杯,仰头毫不犹豫地将已经变得冰凉的凉水喝下,冰凉的无味液体划过灼热的喉咙,此时此刻,他才终于觉得身上那股令人烦躁的燥热稍稍有所缓解,连带着,唇边也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衣服是我的?” 一个简简单单的疑问句,追根究底地思考起来却又不是疑问,但……也不像是肯定句。 “唔,”站在床头边上的黑发年轻人沉吟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诚实地回答,“因为在上面闻到了挥之不去的人渣味儿,所以,就选了整个绝翅馆最人渣的那个人,给他送了过来。” “……” 看着对面沉默的脸,阮向远觉得自己回答得非常完美——虽然有在欺负病人的嫌疑。 “阮向远。” “什么。” “已经过宵禁时间两个小时了。” “噢。” “你怎么进来的?” “爬进来的。”阮向远吊起眼角,用“你明知故问”的理所当然语气道,“又不是没猜到,问什么问。” “三更半夜的,你从三号楼的楼顶爬到二号楼的楼顶,再用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的登山绳爬下来,撬开我的窗户,笨手笨脚的爬进来,就为了把一件衣服还给我?” ……这是承认这衣服是你的意思么?阮向远张了张口,衡量了一下,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被揍,于是老老实实地咽回肚子里,最后,只是从喉咙深处含糊地发出一声像是肯定又像是否认的沉吟。 依靠在床边的男人没动,虽然他知道站在床另一边的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看似呆愣,其实浑身都时刻处于紧绷的状态——只需要他一个动作,这家伙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用最敏捷的动作,最短暂的时间,逃离他的控制范围。 至于怎么逃……是病糊涂了?他差点儿忘了。 “老子房顶上还猫着谁?” “就……白雀。” 在男人意料之中的冷哼声中,阮向远默默地在心中对满脸不情愿被自己拽来此时此刻也顺便躺枪了的睡神大爷说了声对不起。 雷切不动声色地,将手中已空的杯子轻轻放回床头柜上,而后,抬起那双慵懒的湛蓝色瞳眸扫了一眼站在床边的黑发年轻人“看什么?” 阮向远瞅着那空无一滴液体的杯子,没动,也没回答。 他有点儿想转身直接走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站在这儿,欣赏一下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老虎变成病猫的美好景象—— 月光之下,他可以看见那双平日里仿佛海洋一般纯粹湛蓝的瞳眸此时眼角正因为温度过高而泛着淡淡的红色;他可以从仿佛凝固的空气中,听见男人的鼻腔之中,呼吸出的气息因为灼热而变得粗重异常;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听见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强力掩饰却依旧还是掩饰失败了的淡淡疲倦。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依靠在床边的男人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容易暴躁地,一把将靠在背上的枕头拽出来,粗暴地扔到地上。 阮向远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毫不意外地,在同一个地方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遭受了同样待遇的被子—— 拿周围无辜的东西胡乱发泄的幼稚小鬼。阮向远在心中嘟囔了一声,他掀起眼皮,扫了眼那张柔软的黑色大床——除却被滚得乱七八糟的床单之外,只剩下了一个占据了整张床三分之二大小的红发男人,他赤裸着上半身,平躺在床上,右手抬起来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阮向远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知道眼前的男人这是摆出了一副拒绝对话继续的任性姿态。 …… 雷切闭上眼,脑袋昏沉,身体警钟敲响,这让他不得不休息一会儿免得一个激动爆血管而亡。 混沌之中,他听见在他的牢房之中再一次响起了人走动的声音—— 大概是那个人离开了吧? 男人呼出两口灼热的气息,朦胧之中,仿佛听见了水声响起,有些疑惑,却懒得深究,重重地翻了个身将身体更加深地埋进床铺之中—— 直到仿佛很久之后,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翻了回来,身边的床陷入一小块——大概是什么人也跟着爬了上来,然后吧唧一声,一块湿淋淋的毛巾被扔到了他热得没办法正常思考的脑门上—— “喏,勉强就照顾你一次。” 毛巾因为浸过了自来水,冰凉得简直让人原本灼热的皮肤都变得疼痛起来…… 脑袋嗡嗡地响,男人微微睁开眼,扫了一眼趴在床边盯着他的黑发年轻人——月光之下,男人的眼中,只剩下那一双发亮的黑色瞳眸。 一滴冰凉的水顺着额头滑到太阳穴,最后变成温水流到耳廓,却仿佛让红发男人整个儿清醒了起来—— “……那么湿,拧干水不会啊,亏你还是医生。” “你也知道是医生,”黑发年轻人不屑地撇撇嘴,“又不是保姆。” 然后? 然后,二号楼三十一层的牢房之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183章 僵持了一会儿,阮向远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幼稚程度果然比不过眼前的红发男人,只能在他再一次暴躁地想要翻身时,伸手将他脑袋上的毛巾拿下来,拧干水翻了个面,重新扔回他的脑袋顶上。 雷切闭着眼没睁开,躺在床上哼了声:“要走了?” 黑暗中,黑发年轻人淡淡地应了声。 出于意料的,男人也完全没有想挽留的意思,从嗓子里低沉地应了一声,翻身:“地上的水擦干再走。” 阮向远:“……” 眼皮跳了跳,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阮向远当然不可能真的在这里给雷切当保姆拖地,目光在那背对着自己的性感裸体上面转了一圈,在那只穿了一条内裤十分结实紧绷挺巧的屁股上面堂而皇之地多瞅了几眼,看够了,这才准备转身走人—— 却不料,还不等黑发年轻人往外迈出三步,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悉索声响,紧接着,一双强壮结实的手臂从后牢牢地缠上他的腰间,温度灼热异常,隔着衬衫贴上微微汗湿的胸膛,那热度,只让人产生整个人仿佛都要被这人的温度融化的错觉! 心中猛地一跳,在阮向远惊呼出声之前,那缠绕在他腰间的手臂用力,用完全不似病人的力度,以不可抗拒的强硬姿态硬生生地将他抬了起来——天旋地转,阮向远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他整个人已经随同男人一块儿双双倒进身后柔软的床铺之间! “喂!” “嘘。” 男人俯身压上床中央的黑发年轻人,他的唇角轻勾成一个不负责任的戏谑角度,当他微微底下身的时候,鼻息之间呼出的灼热气息尽数喷洒在阮向远的下巴上,阮向远呼吸一窒,微微瞪大眼直愣愣地盯着压在自己身上这个说变卦就变卦的男人。 男人轻声笑着,胸腔因为笑声而发出震动,他一边用自己小山似的高大身形牢牢地压住身下黑发年轻人,一边懒洋洋地伸出手,像是登徒子似的捏了捏满脸僵硬的怀中人的下颚,话语出口,十分惊人—— “盯着老子的屁股看了几眼?” “放、放屁!” 还好房间里没开灯,否则,雷切将会看见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因为他的这一句话从脸红到了脖子根,阮向远伸手拍开雷切放在自己下巴上的爪子,在对方合作地拿开手后,又想伸手去推挤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胸膛,然而,除却摸了一手细汗之外,对方稳坐如山,纹丝不动。 “小狗,你翅膀硬了,居然敢对老子的屁股打主意。”雷切嗓音沙哑调笑,这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犹如魔魅一般传入阮向远的耳中,后者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闭嘴,病猫!” 阮向远惊得满身鸡皮疙瘩起立,在他骂人的时候,那双明亮的黑色瞳眸闪闪发亮,饱含着惊怒和不可抑制的畏惧,这样的眼神在此时此刻的男人来看,简直不能更加诱人,他再一次伸出手,仿佛变态似的用灼热的掌心蹭了蹭黑发年轻人的脸颊一侧,低笑道:“病猫?可是你现在好像被病猫压在身下。” “妈的——雷因斯!” 被直呼大名的男人愉快地勾起唇角:“我在。” “从老子身上滚下去!”阮向远终于回过了声,此时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恨不得抬脚一脚踹烂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雷切闻言,听出这家伙是真生气了,生怕这货真的一个气急把自己给气厥过去,男人只好乖乖地稍微抬起自己门板似的身子,给了彼此一个自由呼吸的机会——当然,他也只是“稍稍”抬起了这么一点儿而已,此时完成这个动作之后的他依旧牢牢地压在黑发年轻人上方,将后者不容拒绝地禁困在自己与柔软的床铺之间,他低下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有些恍惚地想到,自己似乎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仔细看过这张脸了…… 而此时此刻,小狗就在他的跟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男人翘了翘唇角,湛蓝色的瞳眸之中有抑制不住的淡淡笑意,而此时在慌乱之间的黑发年轻人当然没注意到这个,趁着雷切稍稍离开的空挡,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他下巴一拳—— 咔嚓地一声,骨骼和骨骼碰撞发出的声响在此时一室的安静中显得异常刺耳。 这一拳用劲儿很大,阮向远自己的手指骨都隐隐作痛,更不用说此时正在发热中浑身上下敏感度达到顶峰值的男人……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被揍的人也只是皱皱眉,勾起的唇角甚至都没有发生任何弧度变化——那结结实实的一拳揍在他下巴上,就像一颗石头投进入浩瀚无际的大海似的,连声响儿都不让人听! 阮向远属于那种典型的得寸进尺分子。 半点儿惯不得。 “你就这么对病人的?”雷切挑起眉,问身下睁着大眼瞪自己的黑发年轻人,“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感冒发热。” “呵呵,”阮向远反唇相讥,“感冒发热?我看你是发瘟吧,因为我正好听说过,蠢货都不会发烧的。” “唔,真过分。” 雷切啧了一声,身体突然毫无预兆地下沉,下一秒,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时候猛地一下叼住了对方的双唇,因为体内温度而显得异常灼热的舌尖细细舔过他微微颤抖的冰凉薄唇,与此同时,原本撑在黑发年轻人脑袋两边的手也收了回来,一只手捏住后者的下颚强制性地将他牙关扳开,另一只手十分不老实地爬上了他的腰间,不由分说地拽出整整齐齐扎在腰间的衬衫边缘,带着一串火热的触感,在那紧绷细腻的白皙腰间胡乱摸索—— 唇舌交缠之间,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当双方呼吸都变得不稳,雷切终于大发慈悲地稍稍将那疯狂的掠夺停顿下来,他飞快地在黑发年轻人那被自己啃咬得发红的唇上亲啄了一下,男人嗓音因饱含情欲比之前更加沙哑,,灼热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阮向远的耳边:“小狗,我想要。” 阮向远眼角一跳,抬手对准那张无耻的俊脸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比今儿早上那些还响。 “不乐意就不乐意,”虽然老子也不会理你是没错啦……男人嘟囔着抱怨道,“动不动就伸爪子挠人,你他妈真的像只小狗似的。” 说着,雷切收回手,蹭了蹭自己脸上被打得一片滚烫的地儿,过了一会儿,完全不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的那个,这货露出一个邪魅酷炫的笑:“今天早上那一巴掌,你到底还是招呼到我脸上来了。” 阮向远哼了一声,完全没否认早上那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大嘴巴子到底是准备呼谁脸上的——抬了抬下颚,原本是准备摆出个比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更加拽的表情收场,却不料这一掀眼皮,意外地对视上了对方那双湛蓝的瞳眸,眼底,丝毫不见恼怒的淡淡笑意让阮向远当场大脑当机。 高空中悬挂着的达克摩斯之剑在此刻猛然掉落,深深地插入心脏之中。 这一秒,阮向远第一次觉得,眼前这张近得几乎要跟他贴在一块儿的这张熟悉的面容,那淡淡的笑容变得极其碍眼——就好像此时此刻真正生病的人变成了他,身体忽然从内部伴随着血液的奔腾而逐渐崩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压榨,就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起来…… “是,老子长得不够莱恩漂亮身手也没他好但是我觉得我智商还是比他高一点的,他们天天都在担心我成为王权者之后把三号楼拱手送给你,他们这么用尽手段打压我活到今天我也觉得我挺不容易现在一想还觉得能变成高层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弄进绝翅馆可是我很清楚我进了绝翅馆以后我想要什么,我要的不单单是那一个位置,一个牢房,你明明知道我——雷切,耍老子好玩?” 气息不稳的问句,嗓音低沉,冷漠而生疏。 借着月光,雷切毫不费力地看见了黑发年轻人微微泛红的眼角。 在被一连串的话语砸得片刻怔愣之后,男人收起了眼底的戏谑,像是着魔一般,用带着薄茧的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块泛红的地方。 “还记不记得你刚进禁闭室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 “……” 记得。 无论如何,只要相信你。 对吧? “看来你还记得,”雷切松开阮向远的眼角,伸手抬了抬他的下颚,强制性地让他抬起头对视上自己的眼睛,此时此刻,在他湛蓝的双眸之中,先前的戏谑和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前所未有的淡淡责罚意味,“……为什么不听话?” “……” 如果可以的话,阮向远想呵呵男人一脸。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收敛起之前那一瞬间不经意的感情外泄,此时,白皙的脸上再也不见一丝疏漏,黑发年轻人微微扬起下颚成一个倔强的弧度,略嘲讽地勾起唇角,盯着男人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不长记性的玩意。”雷切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老子以前就告诉过你,哪怕是你自己的眼睛也会骗人——后来你不是也证实了么?” 阮向远愣了愣——他自诩不是嘴笨的人,然而在这个人的面前,却就这样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 “还有什么话想说?” “……” 阮向远知道自己此时的沉默大概会让眼前的男人变得更加嚣张——果不其然…… “啧,你还真有随便就让人火大的本事。” 带着惩罚意味的粗暴掠夺随之如同暴雪般落下,男人因为发热而稍稍干燥的唇吸吮着他的舌尖,牙齿不分轻重地啃咬他的嘴唇—— 雷切的气息变得粗重,大手死死地卡住黑发年轻人的下颚,此时此刻,男人英俊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阮向远脑袋顶上响起——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正好陪我运动一下发发汗。” 第184章 阮向远无奈了,扬了扬下巴直愣愣地瞅着耍无赖的男人:“白雀还在楼上蹲着。” “当年他在魔鬼训练营的时候,经历过的事情你想都不敢想,”雷切轻笑一声,“你替别人瞎操什么心。” “你第一天认识我?我特长就是咸吃萝卜操淡心。”阮向远嘲讽地说,顺手推了把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人,“要玩找莱恩去……现在不是热恋期么,天天黏糊在一起——” 阮向远顿了顿,最后也没能憋住地补充道:“也不嫌恶心。” 雷切大概是已经烧迷糊了,对于黑发年轻人堂而皇之的人身攻击毫不在意,在对话的过程中,他安安静静地用自己的手背一下下地蹭着怀中人的面颊,老老实实地听对方各种酸,全程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此时此刻生病的人不是他而是阮向远似的,他唇角轻勾成一个纵容的弧度……大概是月色昏黄使人容易放松警惕?此时,二号楼的王权者丝毫没有掩饰住自己的任何情绪。 呼出一口过于灼热的气息,伴随着阮向远的一声短暂急促的倒吸气音,男人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塌,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那具修长的身体之上,双手却紧紧地缠绕上对方的腰间,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一般死死地盘在他的腰际,男人红色的头发因为发热而微微汗湿,他的脸紧紧地贴在黑发年轻人的小腹处,就像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在那仿佛还夹杂着窗外冰雪气息的白色衬衫上蹭了蹭:“可是这种身体状态欠佳时候,当然是要医生在身边才比较开心。” 阮向远被这蠢货的动作搞得除了翻白眼做不出第二个反应。 ……不愧是说出要把医院改造成三温暖的人。 阮向远伸手去推那颗不老实的脑袋:“你把医生这么神圣的职业当什么了啊!” 雷切的脑袋猛地一停,他抬起头,阮向远原本推搡他的手也滑下来摁在他滚烫的脑门上,月光之下,他低下头看着红发男人对他露出一抹理所当然的微笑—— “神圣就是拿来玷污的。” 语落,未等黑发年轻人做出反应,男人已经一把强力将他腰间的腰带扯断,伴随着衣料被撕裂的破碎声,灼热的大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裤充满了威胁地放置在黑发年轻人的下体上,轻柔地揉搓,试图率先挑起对方的欲望…… “放开我……” “不放,”男人固执地回答,“除非你愿意穿着一条内裤用登山绳从二号楼荡回三号楼——” 雷切顿了顿,想了想后又强调:“总之我是不会借你裤子的。” 幼稚至极。 阮向远被搅得有点儿来火——早知道这家伙生病心理年龄和智商会双双倒退个三十年,今晚说什么他也不会来……他不知道雷切对于他这么一副完全不怎么样的身体哪来的执念,但是既然他要…… “那就来做好了。” 黑夜之中,黑发年轻人冷静的声音响起。 雷切一愣,似乎没料到这货怎么忽然就改变主意了,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小不安,连带着在黑发年轻人下体折腾的大手也跟着停了下来,抬起头,他对视上那双写满了淡定的黑色瞳眸:“……如果你实在不想的话——” 阮向远依旧一脸平静:“已经被你揉硬了,感觉不到吗?” 雷切:“……” 这种时候,除了沉默,难道还应该跟他说对不起吗? 正当红发男人满脸纠结时,忽然,他觉得自己被顶了起来!——略惊讶地微微睁大眼,还未等生病中反应稍稍迟钝一拍的男人做出应对措施,下一秒,他整个人已经被重重地压入床铺之中,而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黑发年轻人,一个敏捷的翻身,喘息之间,两人的位置瞬间调换! 雷切双眼难得放空地用从下往上这个他十分不习惯地角度看着居高临下坐在他小腹上的黑发年轻人,直到对方伸手,啪啪两下重重地拍了拍他光裸的大腿,勾起唇角,淡淡道:“不过这次换我上你。” 雷切:“……” 阮向远挑眉:“病人就应该好好地躺着享受福利,不是么?” ……享受不享受得到姑且不论,从本质上来说,这算是哪门子的福利? 男人笑了,声音沙哑低沉:“你这是在欺负病人吧?”、“唔,”岂料对方理直气壮地点点头,看着一脸惊讶外加苦笑着看着他的男人,完全无动于衷地问,“做什么一脸无奈的样子,没当过下面那个么?” “小流氓。” “回答我的问题。” “你脑子进水了吗?”雷切被压在下面,却丝毫没有狼狈的模样,依旧还是那副帝王似高高在上拽得二五八万的模式,“老子这么英俊的脸,怎么可能做被人摁着脑袋压进枕头里这么浪费的事情?” “知道了,”阮向远头也不抬,低头一把拽下男人微微被汗湿的内裤,“我会好好对待你的第一次的。” 雷切一楞,在对方略显得冰凉的手触碰到他的臀部肌肉的瞬间浑身紧绷,整个身体的力量在这一刻蓄势待发随时就要爆发出来!然而,当他抬起头对视上对方那双黑色的瞳眸,阮向远的眼中,那闪烁着的光似乎象征着什么……终于不在像是之前那样平静,就好像一只终于推到了自己主人的小狗似的,酝酿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情绪。 “……” 沉默,一室宁静,明明飘窗还开着一丝缝隙,牢房之内,却忽然变得闷热腻人。 所有的变化只在一瞬间。 而从始至终对此一无所知的阮向远只是微微有了一瞬间的困惑,为什么身下的男人在刚才的紧绷之后又猛地完全放松下来……当他触碰到雷切手感良好的臀部之时,身下男人瞬间爆发的低气压让他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 而令人惊讶的是,最后,男人居然没有任何举动——反而像是默许了似的,完全放松下来。 男人微微扬起下颚,就好像在这场斗争之中他依旧占据着主宰者的姿态,对视上头顶那双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中泄露了压抑的黑色瞳眸,胸腔之中因为燥热而引起的郁卒忽然因为对方简简单单的一个表情而而一扫而空,男人不知觉地勾起唇角,心情不错地戏谑道:“是不是不会怎么做上面那个?要不要我给你先示范一遍——” 男人的话语被吞没在对方的唇舌之中,在短暂的诧异之后随之是意识到这个主动的吻而带来的兴奋,带着薄薄细汗的大手悄悄爬上对方毛茸茸的后脑勺,以不容许拒绝的姿态强行将对方的脑袋更加重地压向自己—— 仿佛要活生生地将俩人蹂躏在一块儿的力道。 阮向远气息不稳地半趴在男人身体上,让彼此的气息完完全全将对方完全笼罩,唇舌交替,当对方的薄唇轻轻含住他的舌尖拉扯,在记忆中前所未有的配合,任由来不及吞咽下去的晶莹唾液从唇角滑落低落在对方的下颚…… 仅仅是一个吻,足以让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模糊,当对方抓在他脑后的大手无数次地将他压向他时,恍惚之间,阮向远忽然非常不着调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父亲书架上面翻到的古老元曲…… 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 啪嗒一声,温暖湿润的水滴轻轻低落在男人因为高热而染上一丝血色的面颊…… “哭什么,蠢不蠢。” 男人抬手,粗糙的拇指腹重重捻在他的眼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千军万马般瞬间踏破心中的城墙,让所有的坚持和执念功亏一篑…… 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地滑落至对方的臀缝,理所当然地感觉到身下男人瞬间的紧绷,阮向远不语,主动俯下身轻轻啄吮对方紧抿的唇角,僵硬火热得几乎快要爆炸的下体摩挲在对方结实的小腹,阮向远慢吞吞地找到那个入口,小心翼翼用自己的指尖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入口处徘徊—— “喂,”身下男人的声音因为沾染上欲望而越发沙哑而低沉,“你动作再不快点老子就要反悔了。” 阮向远咬咬牙,在对方闭合的入口处徘徊不前的指尖终于仿佛下定决心般地猛地刺入一节—— “唔。” 身下,男人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简单的音节,咬紧了牙关,诡异的刺入感让雷切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高歌着反抗,强力地隐忍下将身上坐着的黑发年轻人掀翻压倒的冲动,此时的雷切觉得自己大概已经透支了这辈子所有的克制力和隐忍程度才能让自己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张开大腿…… 当阮向远俯下身,仿佛安抚似的用湿滑的舌尖扫过男人的胸膛——瘙痒,仿佛通过一层薄薄的胸腔直接触动了心脏。 而此时,雷切只是堂而皇之地走神:这种福利平时怎么没有? 平摊的小腹感觉到对方的热度,似乎已经受不了一般不断地下意识般地在他的小腹磨蹭,而最让人想骂脏话的是,似乎是因为他一个简简单单的鼻腔音,对方的手指就像是受到了什么今天的惊吓一般又猛地缩了回去—— 强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现在雷切非常确定坐在自己身上的狗崽子大概今晚真的是为了欺负病人而来的! 耐心地接受对方压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对待,在对方悉悉索索半天也只是插进去了一根手指却依旧动了都不敢动之后,雷切终于觉悟—— 今晚要是指望对方真的上了他,大概只能是他抓着他的老二强行往自己的后面里塞。 雷切没疯。 所以在他身下的小雷切憋出毛病之前,男人一个猛虎翻身重重将坐在他身上的黑发年轻人掀翻下来,一把抓起对方的大腿两根手指不带商量地直接塞进黑发年轻人的体内,俯下身用近乎于狂躁的吻将对方的惊呼声吞进肚子里,男人一个挺身重重将自己埋进对方的体内…… “换我来。” 唇角勾起一抹狂肆的笑,男人低头,在黑发年轻人的唇角落下响亮地一吻。 第185章 一个猛烈的挺入将阮向远就要到嘴边的怒骂撞碎化作细碎的呻吟,男人高热的体温包围着他几乎就要将他融化!被高高拉起的脚踝被迫打开成了一个令人面红耳赤的角度,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无可奈何地大张着腿,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男人越发深邃的湛蓝色瞳眸之中。 下身似乎早就令人难堪地习惯了接受进入,在几次抽插之后喘息声之间,就能听到两人结合的下体传来清晰的液体拍击声,粘稠的液体从后穴处随着男人的每一次进入和退出不断溢出,赤裸的大腿泥泞狼藉一片…… “慢、慢些……好烫……” 在男人毫无节制的大开大合动作之间,黑发年轻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那副咬紧了下唇隐忍着快感的倔强模样被雷切看在眼里,让男人忍不住再一次俯下身咬住对方的薄唇—— “要咬就咬我,”红发男人沉沉地笑着,“咬自己做什么……” 断断续续的接吻坏心眼地打乱了黑发年轻人原本强行隐忍的气息,满意地听见身下人因为自己的每一次深深挺入而乱了呼吸的节奏看,听着他几次因为被下体的巨大塞满而发出像是要哭泣更像是舒服的短短泣促音…… 男人眼中的情绪越发深邃,他看着自己身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每一次进攻的动作都异常凶猛,然而,就好像成功地将自己的思维完全从下半身的快感中抽离了似的,月色之中,红发的手轻轻抚上黑发年轻人的面颊,声音低沉柔和:“虽然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但是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几乎开始情不自禁地怀疑你是不是被它带来我身边的人……” 阮向远呼吸一窒,瞳孔微微缩紧,却在这时,男人将自己的巨大整个儿从他体内抽出,然后毫无预兆地,重重撞入,直到粗大柱体下面的囊袋撞击到黑发年轻人的臀部发出啪地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 “嘘,夜深了,小狗。”男人滚烫的指腹轻轻摁上黑发年轻人的唇角,眼角透露出一丝丝笑意,“你想叫得整个绝翅馆的人都知道……今晚三号楼的高层在我的床上吗?” 阮向远气息不稳地掀了掀眼皮看着居高临下微笑着瞅着自己的男人,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修长的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了抓,最后,一把抓住了男人刚刚长出一小截还未来得及剃掉的胡渣的下巴,就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完全忘记了对方还是一个病人,阮向远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着雷切,嗓音在身下某一处敏感点一次次被恶意碾磨撞击的情况下变得沙哑异常:“雷因斯……” “我在?” 黑发年轻人带着薄汗显得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地抚摸上男人漂亮的湛蓝色眼睛,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男人,前所未有认真地,缓缓问道:“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怀念的情绪……” 阮向远顿了顿,不等对方回答,他缓缓地闭上眼拧开头,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拒绝再跟对方对视,他再一次叫了雷切的名字,而这一次,在开口时,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踌躇—— “雷切,透过我——你在看谁?” 下身几乎被摩擦得麻木的进出终于猛地停了下来,这一瞬间却足够让阮向远身上所有的酸痛爆发出来,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比身上这个发热的人更加灼热……这么折腾下去,明天他们俩大概会双双病死在这张床上吧…… 男人巨大的器官还保持着深深埋入他的体内,人体温度偏高的他在此时此刻变得异常地富有存在感,在黑发年轻人断断续续的提问之后,周围的气息就像完全凝固在了空气当中,牢房里,唯一能听见的就是窗外阮向远爬进来时留下的登山绳随风拍打在窗户上发出了细碎声响。 牢房之中,却静得几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阮向远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轻轻闭合的眼皮跳动,宣泄了此时在黑发年轻人那面无表情的皮囊之下一颗不安的心……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后悔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是的,尽管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眼看着就要变成无法铲除的蔓藤将他整个儿束缚…… 曾经想过,就这样以浑浑噩噩的身份跟眼前的红发男人继续下去,那些不该想的不去想,不该问的不要问——就这样,至少可以假装自己已经达到了会到绝翅馆的最初目的。 然而…… 无论如何…… 每当看见这张熟悉的脸,露出只有曾经的狗崽子才会无比熟悉的温和表情时,呯呯的心跳之下,自私的根脉却在悄然滋生蔓延……自己嫉妒自己,多么可笑的念头——在疯狂地贪恋着一时的欢快时,内心却煎熬地想要逃避,甚至想要抹杀掉从前的自己。 男人意料之中的沉默让阮向远的心渐渐下沉,每伴随着一秒钟的流逝,他都觉得自己的精神在一点点地抽离…… 直到,男人食指微微弯曲,勾在黑发年轻人的下颚,轻轻使力,拇指钳住他,将那别扭地拧开的脑袋强制性地扳回来,面对自己。 “哪来那么多想法,你就是你。” 一室静谧之中,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阮向远猛地睁开眼,却毫无征兆地发现撑在他上方的男人眼底却是一片平静,雷切微微蹙着眉,看上去就像是为了他的困惑而困扰,似乎他烦恼已久的问题其实压根就微不足道到不值得一提—— 男人依旧将自己深埋在他的体内,身体却倒下整个人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满意地听着身下人因为他的压迫吃力起伏的胸膛,雷切却如同上瘾了一般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将自己的下颚放置在对方的颈窝处,男人松开他的下巴,转而揉弄起黑发年轻人的耳垂—— “第一次看见你,只是觉得你像我曾经养的那只英年早逝的蠢狗。把你弄进绝翅馆的人是我,也是因为我养的那只英年早逝的蠢狗……” 男人的话语顿了顿,手从他的耳垂移开,转而覆盖上黑发年轻人的双眼轻轻磨蹭,又不急不慢地继续道:“你们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在绝翅馆初见到你,也是它们的存在,让我还算满意。所以在那时候,决定把你加入莱恩他们那个……候选人的队伍……唔,皱什么眉?至少我的这个决定让我没有不管不顾放任你死活——后来,事实证明,你没让我失望。” “……”阮向远没好气地拍掉男人的手,眉皱的更紧。 “不过就像是我说的那样,”红发男人懒洋洋道,“你就是你,我比谁都清楚现在我在操的是一个人类,唔,也就是灵长类生物。” “……” “在我看来,你和它是完全不冲突独立却又并存的矛盾存在……虽然十分希望你们融为一体压根就是一个东西,这样老子也可以不用那么纠结,”雷切低沉嗤笑,“不过仙鹤报恩这种故事好像真的也只是童话故事而已。” 阮向远眨了眨眼。 雷切拍拍他的脸:“这么深奥的道理,你听懂了没?” 阮向远掀起眼皮,微微偏头面无表情地瞅着压在自己一侧肩的男人,挺嘲讽地回答:“听懂了,你在试图跟我说明——你像是爱着你的狗一样爱着我。” 雷切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连带着阮向远也无奈地伴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微微震动,胸腔贴着胸腔的地方,在男人的笑声中忽然有什么一直压在心头沉重的东西也跟着消失不见……阮向远听见,男人嗓音沙哑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语速很快,并且是阮向远从未接触过的意大利语—— 下意识地,他转过头对视上男人的双眼:“你说什么?” “……” “恩?” “欢呼吧,小鬼。” “……什么?” “你得到了老子力所能及范围内最浪漫的真诚告白。” “……” 阮向远唇角抽出着看着满脸得瑟的红发男人从他身上爬起来,也不为自己将薄汗糊了他一身道歉,只是自顾自地用灼热的大手猛地掐住他白皙的大腿,用力往上提了提,在黑发年轻人的低低惊呼声中,男人将刚刚稍稍滑出一些的巨大粗鲁地再次撞击进入—— “呜啊啊……” “就这样?和哭有什么区别?我不介意你鼓掌欢庆。” “闭嘴。” “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闭嘴啊!!!!!!——啊啊啊啊恩恩……” 第186章 与此同时,三号楼二十八层,会议室中。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窗外下着雪,在宵禁时间整整过去了三个小时的情况下,从三号楼位于二十八层的会议室中传来沸水壶烧开了水尖叫的声音——这一声刺耳的声响,仿佛惊醒了此时此刻满满当当坐满在会议桌边的二十五名三号楼的王权者直隶高层,原本一室的安静之后,终于有一个人清了清嗓音发出一声轻咳,徒劳地暂时驱走了挥之不去的瞌睡。 而此时,三号楼的王权者正满脸寒霜地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宽大的扶手椅中,身材纤细的绝色少年几乎整个儿陷入椅子中,狐狸毛的围脖缠绕在他修长的颈脖之上,将尖细小巧的下巴完全藏在一片柔软的皮毛之后。 看着一室沉默的高层,莱恩冷笑,清冷的笑声却盖过了水壶的尖叫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高层的耳朵中—— “所以,你们是想告诉我,现在已经落魄到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了吗?” “……” 少年的话让在场的高层们面面相觑——然而,却始终没有人站起来,去动那个水壶——因为放在往常,这个活儿应该是由下面的值班犯人来做的,此时谁要是起来甘心为大家服务,先是把自己甘心沦为下层的犯人同地位不说,闹个不好,还会被其他人在背后说巴结王权者。 那就非常尴尬了。 至于……现在为什么没有值班犯人?呵呵,那正是今晚他们大半夜不睡偷偷摸摸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只有手中掌握了一部分权力,真真切切能看见整栋三号楼情况的高层们自己清楚,如今的三号楼,绝对不是一个“乱”字可以概括的。 此时,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脸色越发难看,他猛地阴沉下脸,呯地一声拍了下桌子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看也不看地直接拉过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高层的领子拎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从外面,三号楼的狱警哈欠连天地走了进来,那张充满了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不耐烦。雷伊斯往会议室中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直到他站稳了定眼一看,这才发现,会议室中二十五双眼睛正齐刷刷地拧过来神色各异地盯着自己,狱警浑身一僵,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地抬起手,指了指尖叫中的开水壶,懒洋洋地笑了笑:“水开了,没听见么?” 众高层:“……” 听见了,我们没聋。 雷伊斯:“……我想给自己冲杯咖啡,呃,没意见的话,我就去了哦?” 众高层:“……” 雷伊斯满脸警惕地往前面迈了两步,见众人毫无反应,这才放松下来:“那我去了。” 他快速走到开水壶旁边,拔下插头,倒速溶咖啡,倒奶精,倒很多很多的白砂糖粉,加热水,随着浓郁的咖啡气息充满会议室,狱警头也不抬地搅拌杯中咖啡,捧着小小地抿了一口,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举着杯子,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换句话来说,从头到尾,盯着一头惊讶目光的狱警甚至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莱恩。 狱警离开了会议室,关上门在会议室门口坐好——这是他进入绝翅馆工作以来的第一次加班,按照伊莱的指示,他必须要耐心地等着他身后房间里的这些高层们统统废话完,得出一个能让王权者满意的会议总结,然后再用自己的双眼亲眼目送每一名高层回到自己牢房,锁好他们的牢房铁门,然后才能回到自己的宿舍去睡觉。 “——大半夜开会的话……大概会议内容也是见不得人的吧。”走廊尽头开着一条缝的窗子外吹来的一丝丝寒风狱警哆嗦了一下,伸出舌尖呲牙咧嘴地舔了口手中的咖啡,而后,靠着会议室的大门,毫无压力地哼着小曲儿给自己解闷。 雷伊斯不知道的是,当他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身后那几十双盯着他的眼睛瞬间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几乎能滴出血来…… 而雷伊斯的行为,恰巧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伴随着一阵呯嗙乱响,好端端摆放在莱恩面前的茶壶杯子尽数被粗暴地摔倒了会议室的墙上,他愤怒地扔开手中抓着的那个满脸惊慌的高层! “——废物!” 少年漂亮的面容此时完全被愤怒充数着,几乎扭曲了他的完美外貌,在一室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他重重地跌坐回自己的位置,抬起头,显得异常烦躁地揉乱了那一头柔软的亚麻色头发,长吁一口气:“现在一个个说,从莱巴特开始,告诉我,究竟今晚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我!要!知!道!你们手下的犯人,为什么,会有一部分,失去控制!!!!!” 伴随着王权者几乎是半吼的提问,被点到名的名叫莱巴特的是一名二十八层的高层猛地抬起头来! 莱巴特就住在鹰眼的隔壁,此时此刻,不幸被叫道名字的他满脸迷茫,似乎有些搞不清楚明明自己支持莱恩的立场非常明确却为什么会被拿出来第一个开刀……没有看莱恩,反而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此时此刻坐在他桌子对面同样属于高层位置的男人——此时此刻,男人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显得非常放松的人了,他单手撑着下颚,唇角边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当他似乎感觉到莱巴特的目光,他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十分灿烂的微笑…… 当男人这么做的时候,眼罩之下,那颗诱人的泪痣显得异常生动。 鹰眼此时的表现,用幸灾乐祸来表达简直再合适不过。 莱巴特噎了噎,转头飞快地看了眼黑着脸的王权者——此时此刻,新的王权者制服还没有做好送过来,所以现在莱恩身上穿着的,还是跟他们完全一样的高层制服。清了清嗓子,莱巴特尽量让自己用淡定的嗓音回答少年:“我这边的情况暂时没那么复杂,只不过今天中午我要求开小会议的时候,有三名二十层的犯人,两名十九层的犯人,以及一名十七层的犯人没有来,他们没跟我请假——后来,有人告诉我,在我开会的这段时间里,这六名犯人正跟另一个二十层的犯人待在一起。” 莱恩声音几乎可以用冰冷刺骨来形容:“名字。” “……不太清楚,他们都叫他大板牙。” 莱巴特话一落,除了鹰眼唇边的笑容越发清晰,在场众的其他犯人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莱恩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那漂亮的湖绿色瞳眸缓缓地垂下,半瞌着盯着会议室的某个角落,现在,只要是长了心眼的人都能听得出,莱恩已经恨得牙痒痒,怒极反笑,淡淡道:“阮向远的人,我知道了。” 莱巴特:“……” 阮向远? 立刻将这个名字跟某个黑发年轻人不靠谱的得瑟脸的对号入座,莱巴特忽然觉得,事情似乎不像是他之前说的那样“没那么复杂”,反而是…… 莱恩的目光在众高层脸上飞快地一一扫过,除了在经过鹰眼的时候似乎习惯性地顿了顿之外,他从头到尾目无表情:“阮向远人呢?” 啪。 寂静的会议室中,忽然一张纸排被甩在桌面上——清脆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声音的发源方向。 黑色的纸牌,背面是谁也看不懂的古老符号,动作之人伸出略显得苍白无力的手,轻轻地将卡牌翻了过来,那是一张古怪的纸牌——这是现场的高层看见那张纸牌正面时的第一想法,并非普通的扑克,这张纸牌的正面画着一名天使,天使在最后的审判上吹奏着小喇叭,一些人们从他们的墓穴中站起来欢庆,纸牌上,同样绘着一面白底有红十字图形的旗子在飘扬着,每个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向上仰望着精神,就仿佛这是他们返回上帝或造物主家园的道路。 “主牌二十,审判(JUDGEMENT),逆位——权位者用消极的方法去填补内心的空虚,象征着前方没有通往天堂的道路——阮向远?那家伙今晚发烧,来不了了。” 苍老的声音,从会议室的另一头传来,此时此刻,老神棍盯着面前的纸牌,从头到尾没有看莱恩一眼,上了年纪的老人安定地坐在他的轮椅之上,在他的左手边坐着小丑,右手边是白雀。 鸦雀无声的会议室中,不约而同地,众高层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的规矩是,不对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动手,”莱恩死死地盯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老神棍,“在我打破这个规矩,滚出去。” 老神棍笑了笑,脸上丝毫不见一名老者上了年纪的挫败,他灵活地转动自己的轮椅,无声无息地滑开,正要离开会议桌—— “等下。”莱恩冷冷地说,“把你手中的纸牌统统留下。” 老神棍离去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在莱恩看不见的方向对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小丑扔去一个让他安心的表情,而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抬起来,唰地一下,将手中厚厚的一叠——大概已经用了很久,有一些都开始褪色的纸牌,尽数扔到了光滑冰冷的会议桌上。 “很好。”莱恩勾起唇角,“来个人,给我烧了。” 老神棍冷笑一声,滑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良久,没人敢动。直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的时间,终于有人有了动作——只不过这一次,出乎意料地,在会议桌边站起来的却是鹰眼。他唇角边挂着慵懒的笑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老神棍原本所在的位置,用修长漂亮的手指,一张张地将二十一张塔罗牌收集好,而后坐到的旁边的位置上,掏出口袋中私藏的精致打火机,一张一张地,耐心地将那些卡牌点燃。 男人漂亮阴柔的脸蛋半隐在微弱的火光之后,他手中的打火机大概是找人定做的,非常漂亮的一只雄鹰展翅欲飞的模样——莱恩的唇角紧了紧,不知觉地,将手伸进了上衣口袋——在他说触摸的地方,有一块金属制的徽章,徽章上面,拥有和鹰眼手中这枚打火机一模一样的图案。 莱恩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看着团团围绕自己坐着的二十五名高层,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就这样抽身离开会议室,再也不管这剩下的大一堆烂摊子。 不去想下面蠢蠢欲动的那些人。 不去想为什么底层的犯人开始出现反叛行为。 不去想明明稳定的局面为什么毫无预兆地,在那个黑发年轻人离开禁闭室后却忽然一下子全部失去了控制。 面色苍白,从身体内部一阵阵地泛着冰冷的寒意——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他最先开始想象的那样——他想象中的王权者,并不该像今天这样窘迫。 “小莱恩,你是‘红’组织最出色的杀手,论技巧,论速度,论出任务的质量……” 没有开灯的会议室中,那半张脸隐藏在唯一的火光之后的漂亮男人嗓音低沉优雅,仿佛催眠一般在所有高层的耳中响起…… “这个世界上,大概和你能相提并论的杀手没有多少了,你很出色。”鹰眼嗤嗤地笑着,双眼却认真地盯着手中的那张象征着支配的“力量(Strength)”缓慢地被火舌舔舐着眼看就要燃烧殆尽,“但是,也仅仅是作为杀手而已。” 轻轻抖了抖手,将只剩下一点儿焦黑边缘的纸牌扔进烟灰缸中,男人终于抬起头,毫无畏惧地,对视上了会议室的另一边,三号楼现任王权者错愕的双眼:“你们只是一群天真的孩子,为什么偏偏要参合大人的世界?——你知道有没有想过,在你从小到大的漫长过程之中,给你上课的老师那么多,几乎遍及方方面面,为什么却从来没有人敢在涉足‘权位’这一方面,跟你多说半个字?” 满意地看着少年渐渐瞪大的双眼。 鹰眼微笑:“永远不要把你的老板当做傻瓜,企图攀登到你不该到的位置,只是作茧自缚而已。” 第187章 第二天早上。 在早餐之前,所有的高层都顶着严重的黑眼圈分别召集手下的犯人开了次训话大会——可喜可贺的是,训话大会的效果看上去不错,作为高层,他们总有办法用各式各样的方式让手下的犯人乖乖听话……连带着就连这段时间天天在搞“招兵买马”的大板牙也跟着收敛了不少。 最明显的效果是,当莱恩冷着脸走过三号楼通往餐厅的走廊时,跟这位新上任的王权者打招呼问好的那些底层看上去终于恭敬了不少,这让三号楼的走廊难得地呈现出一幅圣诞节前后才有的喜气洋洋和谐场面——在阮向远上次的一番闹腾之后,三号楼走廊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二号楼的人。 哪怕是心中依旧有不满,绝翅馆的犯人们还是终究是自我利益至上主义,敢在明面上跟王权者对着干的人,除了某个人之外,其他的人暂时还没有出生。 当太阳彻底从东方升起的时候,这个昨晚“用力过度”的“某个人”还趴在隔壁楼王权者结实宽阔的胸膛上流着哈喇子睡得昏天暗地。 二号楼王权者的牢房飘窗之外,忽然黑影一闪,修长的身影顺着还挂在那儿的登山绳,轻手轻脚得如同最敏捷的猎豹一般,无声无息滑入王权者的牢房之中。 那个身影在无声地滑下飘窗之后,顿了顿,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差点儿被自己碰到的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上的鱼缸水波微震荡,里面的黑色金鱼受了惊吓,噗通一声深深扎入鱼缸深处,溅出几滴水花。 而此时,在他的不远处那张大床上,红发男人早已在他出现于窗外的第一秒就睁开了湛蓝的双眼。昨晚因高热而变得迷茫飘忽的神情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于那双瞳眸之中,此时此刻,那凌厉的目光和在男人周遭瞬间爆发的警惕,无一不说明,绝翅馆二号楼的王权者已经归来。 当白雀沉默地走向雷切的床边,床上的男人动作幅度很小地稍稍坐起,他顺手捞起被扔到床底下的薄毯覆盖在床上另一具皮肤在阳光之下显得白皙到刺目的身体,薄薄的摊子被展开,以一种强势占有欲的姿态将熟睡中的黑发年轻人整个儿盖在下面,只留下了一戳柔软的黑色头发露在外面。 白雀只是看了眼,在看见毯子匀长起伏着、覆盖在这之下的人没被男人蹂躏致死之后,就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这是白雀第二次在阮向远在场的情况下跟雷切见面,上一次他们这么干的时候,还是在游泳馆的那次。 白雀沉默,率先开口的,反而是满脸神清气爽的红发王权者,他上下扫了一眼站在床边的灰发男人,唇角边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昨晚在房顶上等了多久?” “送一件衣服,只需要五分钟。” 而阮向远能在五分钟之内返回的唯二可能性,其中之一,是雷切病死了,其中之二,是雷切晕倒了。 除此之外,哪怕俩人之间只是简简单单地以一句对话作为开始…… 就会开始整宿的没完没了。 “超过五分钟,就没必要等了。”白雀想了想后坦然回答,“所以我等了六分钟。” “像是你的风格,”雷切看上去有些敷衍地回答,“后来呢?昨晚我注意到,你们那栋楼的动静不小啊,拆房子呢?” “……” 现在时间还早,白雀非常确认在自己之前不可能有任何一名男人放在三号楼的眼线提前过来报告过,他能那么及时地发现,大概完全是靠自己的双眼以及双耳?……非常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的楼距,惊于男人的观察力,白雀终于没忍住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坐在床上微笑的人,此时此刻,后者修长的指尖正绕着薄毯之下黑发年轻人那落在外面的那一戳柔软的头发戏耍,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白雀觉得这一幕挺瞎狗眼。 于是他强制性地将自己的目光固定在了脚下地毯上的一处微微凸起的绒毛处,用十分镇定的、官方的、打报告时用该有的淡定语气回答:“是,昨晚我赶着回去,也是因为小丑告诉我,莱恩突然决定召集高层开临时会议。” “哦,那个是你们那层的技术员吧?和斯巴特大叔功能一样。”雷切点点头。 意识到对方说得是小丑,白雀颔首默认。 “用不着紧张,我知道他只是因为他和他哥哥在进绝翅馆之前也挺有名的。”雷切微笑——活生生地把原本不怎么紧张的白雀笑得忽然有那么一点儿紧张起来。 而这时候,雷切却放开了阮向远头上的毛,转身在床头摸了摸,摸出一只烟草,微微眯起双眼扫了一眼站在床边话语稀少很难沟通的前任魔鬼训练营教官,啪地一声打开火机,点燃手中的烟草。 这一幕有点儿似曾相识。 白雀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知道怎么地,眼前红发男人这张在火光之下被映衬得略显柔和的脸,忽然就和昨晚的鹰眼重叠在一起……灰发男人愣了半晌,最后心生感慨—— 他们到底还是一类人。 计谋。 利用。 镇定,以及隐忍。 这些上位者应该有的情绪,被他们以最完美的姿态提现出来。 “说说你们的会议内容。”二号楼的王权者吸了口烟草,乳白色的浓烟之后,他以近乎于粗鲁的方式毫不掩饰地打听隔壁楼的机密,理所当然得让人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 “因为二号楼频繁插手三号楼事务的关系,三号楼的底层以及中层犯人最近变得不那么听话,所以莱恩看上去对此显得有些焦虑。”白雀说着下意识地掀了掀眼皮瞅了眼床上不动声色的男人,他不想去问雷切究竟想做什么,虽然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儿……但,与此同时他也非常清楚,至少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得少永远是最好的。 顿了顿,没等红发王权者继续提问,白雀已经用同样毫无一丝起伏的嗓音继续道:“今天早上,我看见莱巴特已经召集他手下的中层开了一次会议,看上去……效果不错。” 莱巴特就是昨晚那个被莱恩点名的倒霉蛋,至少从立场上看,他可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莱恩支持者。 雷切翘了翘唇角,湛蓝的瞳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怎么个效果不错法?” “昨天早上曾经出现一些底层人员停止轮值的现象,今早人似乎来的挺齐,抱怨声也少了不少。”白雀将自己眼中说看见的一一说出来,想了想今早看见的用自己的鼻孔哼哼唧唧跟莱恩问早安的大板牙,他又补充,“那些昨天不怎么愿意跟莱恩问好的中层也变得老实了许多……” 听了白雀的话,雷切不以为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沉的笑:“这么说来,三号楼听上去还真给老子一切顺利地走上正轨了?” 自己的人坐稳江山这不就是你要的么?现在这这幅不怎么满意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被雷切的态度搞得有些混乱,白雀犹豫了下,而后点点头:“是。” “白雀,你们好像搞错了什么。”雷切慢吞吞地说,“我要的是‘三号楼’,而不是要‘莱恩成为三号楼的王权者’。” 白雀勉强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 男人笑而不语,垂下的长长睫毛掩饰去了他眼底真正的情绪。将唇角的烟草摘下,看也不看地熄灭在床头的原木柜子上,原本精美的漆活儿上,伴随着异常刺耳的“兹啦”轻响,硬生生地留下了一处焦黑的烧痕。男人的手搭在床边缘,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有规律敲击,过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白雀,你有没有去过美国?” “曾经,”白雀没有一丝停顿地,麻木地回答,“出任务的时候。” “你有没有听过说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 似乎被提及起了一项极其不愿意提起的事情,灰发男人的眼皮子跳了跳,沉默半晌之后,还是唇角紧抿地点点头。 雷切笑了笑,用流畅的德语背诵道—— “当纳粹来抓共产主义者的时候, 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当他们囚禁社会民主主义者的时候, 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社会民主主义者。 当他们来抓工会会员的时候, 我没有抗议; 我不是工会会员。 当他们来抓犹太人的时候, 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犹太人。 当他们来抓我的时候, 已经没有人能替我说话了。” 熟悉的字眼,此时男人的声音仿佛和记忆深处某一个尘封已久的嗓音完全重叠在一起,白雀灰色的瞳眸中难得一次出现了不确定的情绪,而就在这时,这对于他来说仿佛是魔音穿耳般的声音终于停顿了下来。 雷切终于用他那缓慢而优雅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将这首诗背诵完毕。 “——德国新教牧师马丁·尼莫拉留下的短诗,我觉得写得不错。”雷切微笑着说,“对于某些缺乏自觉的人,就应该一个字一个字地,标点符号都不能错地背下来才行。” “……” 着站在自己床边沉默不语地灰发男人,红发王权者收敛起笑容,移开目光,淡淡道:“去吧,给他们一点儿刺激,至少让三号楼的那些墙头草清醒一下,现在可不是让他们安然过日子的好时候。” “……” “去吧。” 白雀点点头,完全领会了眼前的男人想要他做什么,转身就要离去,就在这时,他又被雷切叫住,他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上次让你考虑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雷切轻松的语气里透着明显地邀请意味,“雷因斯家族可是很稀罕你这一口饭呢。” 白雀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答应了?”这回轮到雷切惊讶了。 “恩。”背对着男人,白雀不卑不亢地点点头,“至少离开绝翅馆之后,不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大概那个人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唔。”雷切笑了,“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有情有义的活人。” 在男人看不见的方向,白雀翻了个白眼。 “去吧,哦对了——下次不要再像是进出老鼠游乐园似的在老子的牢房里晃来晃去。”雷切轻描淡写的嗓音从白雀身后飘过来,“弄翻了鱼缸的话,我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_(:3)∠)_白雀的故事放在完结后的番外,大家可以选择性订阅围观,只能算是对于故事完整性的一个补充,比如说睡神大爷的故事恰好说明了他为什么会在一开始就偏向狗崽子这边——大概好像没多少人对于这个产生疑问,是我自己跟自己别扭,设定强迫症犯了。 第188章 等白雀顺着登山绳原路返回了,二号楼的王权者牢房之中,终于再一次恢复了清晨应该有的宁静。 雷切坐在床边,点燃了一只烟草叼在唇边神情慵懒地吞云吐雾,星火点点的乳白色烟雾之后,男人英俊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直到一只完整的烟草燃烧到了一半,他这才咬了咬烟屁股,伸手一把掀开身边躺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身上的毯子,啧了声含糊道:“装睡装上瘾了是吧?” 阮向远不急不慢地睁开眼——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哪里还有半点儿睡意,他狗腿子地冲着红发男人笑了笑:“刚才那气氛,我要忽然‘睡醒了’该多尴尬。” “你意思是你还挺体贴?”雷切没多少诚意地翘了翘唇角。 “没拦着你招兵买马啊,”阮向远爬起来,慢吞吞地拽过一块毯子围住下半身,轻车熟路地走向男人房间的浴室,一边走还一边没忘记奚落,“在绝翅馆里一边惦记着别栋楼的权利,转过头还不忘记给自己监狱外面的家族着想——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您也不嫌弃累得慌。” 雷切专心吸着自己的烟草没搭话,从黑发年轻人的话里,不难听出来他似乎醒的还挺早——令男人有些微微惊讶的是,这一点从头到尾挨着他坐在床上的自己居然也没能发觉到。 是这家伙装睡能力真的炉火纯青?还是压根就是他自己跟阮向远在一起的时候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浴室的门被关起来发出呯地一声不小的声响,雷切叼着烟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楞,直到从浴室中传来哗哗地水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浴室在没有经过批准的情况下再一次被这家伙理直气壮地征用了……男人从嗓子眼底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大方地站起来,坦然地暴露着安静蛰伏在毛发之中也显得异常粗大狰狞的器官,大步走到浴室旁边,依靠在紧紧闭合的浴室门边,屈指敲了敲。 浴室里面的水声明显小了点儿,大概是里面的人将花洒的水量调整过了。男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里面传来还带着回音的声音,为他有何贵干。 “开门,”男人嗓音低沉,用不带商量的语气说,“又不是只有你要冲凉。” “我洗完就轮到你。” 男人啼笑皆非:“这好像是我的牢房。” “来者是客。” “在我这没这个规矩,不开门老子就找少泽拿钥匙了——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你昨晚缺了自己的那栋楼的王权者会议是因为在我床上。” 男人挑挑眉,隔着浴室门的玻璃,看着里面模模糊糊地印出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想到大概是一年之前,每一个早晨他都像黑发年轻人一样在浴室中冲洗掉瞌睡,然后等他打开门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一只满脸瞌睡的哈士奇狗崽子执着地蹲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之后,甩甩毛茸茸的大脑袋颠颠地咬着他垂落的浴巾,跟他玩儿让他将它一路拖到茶几那边的日常游戏。 雷切一时间有些愣神。 就在这时,浴室门咔嚓地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个写满了不耐烦的清秀脸庞,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却意外地也让人联想到了“毛茸茸”这个词语。对视上红发男人那双怔愣的蓝色瞳眸,阮向远不知道这货又想到了什么,只是挑了挑眉,稍稍让开了一些露出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距离:“进啊,流氓。” 说完,他的视线往下,果然看见昨晚把自己折腾得半死半活的那根玩意。 “看什么看?”雷切嗤了声,“你没有么?” “有,”阮向远坦然地回答,“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丑的东西,多看两眼不行么?” 雷切懒得理他,推开门走进浴室里,也不急着走进浴缸里,只是随手抓了一张放在浴缸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然后伸手指了指已经特意重新放满了清水的浴缸,拧过脸命令满脸莫名其妙站在他身后的黑发年轻人:“坐进去。” 阮向远满脸警惕地照办。 还没等他坐稳,肩膀上就被一只大手重重地摁进了浴缸中,他“喂”了一声,甚至没来得及意识到这货到底想干嘛,忽然就感觉到一坨冰凉滑腻的东西倒到了他的脑袋顶上,挺巧的鼻子嗅了嗅,在闻到熟悉的香波气息之后,黑发年轻人的脸立刻黑了大半:“你干嘛!” “帮你洗头,要不要谢主隆恩?”男人嗓音低沉地笑着,伸手揉了揉面前的黑色脑袋,将挤上去的香波揉开,让丰富细腻的泡沫充满他的指尖。 阮向远倒吸一口凉气,想站起来却被强力镇压了回去,他死劲儿伸着脖子想要逃开雷切的大手,却只是换来背后狠狠地一巴掌:“别动!” “雷切你大爷!”阮向远嚷嚷,“这他妈狗用的香波你往老子头上倒!不是人啊你!” “唔?”雷切脸上的表情明显一顿,转过脸看着刚才被自己随手抓过来又随手放在旁边的那一瓶子扫了眼,“还真是啊。” 一想到走出去人家乐呵呵地问自己“哟阮向远你今儿闻起来像是雷切那英年早逝的蠢狗”阮向远就毛骨悚然,赶紧屁滚尿流地说:“冲掉冲掉!” 雷切淡淡反驳:“浪费么你,一年前才买的,又没过期。” 阮向远:“……” 出现了,蠢主人才有的抓不住重点和神逻辑! ——论什么人才能用无心之举将温馨的场景彻底破坏掉! “雷因斯先生,”阮向远抱着膝盖坐在温暖的水中,满脸无奈地“享受”着蠢主人的大手没轻没重几乎要将他脑袋拧下来的“服务”,“你知道人和狗是有区别的么?” “恩。” 这回“恩”得那叫个斩钉截铁。 但是阮向远很快意识到,大概雷切应得那么快,只是因为在他的那个星球,人是没有狗崽子来得宝贵的。 “……” “还有什么问题?” 雷切玩儿够了,拍了拍阮向远的肩示意他滚出来把泡沫冲掉,顺便自己坐进浴缸里——昨晚滚了一晚上床单外加发热之后的出汗,此时坐在温暖的水中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拧过脑袋,看着黑发年轻人老老实实地蹲在浴缸旁边举着花洒冲头发上的泡沫—— 挺翘白皙的屁股撅在那儿,油光水滑的。 熟悉的宠物香波气息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浴室,男人勾起唇角,忽然觉得自己又养了一只更加不听话的宠物。 “昨晚溜进我牢房的时候还挺轻车熟路的,”男人顺手抓过洗发露(人用的)往自己脑袋顶上倒,“我怎么不记得你来过我牢房很多次?” “唔?”阮向远动作一顿,隔着满脑袋的水和垂落下来的头发滴落的水帘子去瞅雷切,“哦那个啊,我没事儿就趴在窗户上看你的牢房来着……不行?”面不改色的撒谎。 “你进来的身后除了手脚笨一点完全没有撞到任何东西,”雷切说,“白雀那样的身手都差点撞坏我的鱼缸。” 阮向远:“哦,因为他没有整天没事儿就趴在窗户上看你的牢房啊。” 放下花洒,阮向远哆哆嗦嗦地也跟着挤进浴缸里——浴缸足够宽大,但是当完全挤下两名成年的男人时,又忽然显得有些拥挤,肩膀无意间跟身边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膀擦过,阮向远顿了顿,然后整张脸有要燃烧起来的错觉。 两人什么也不做,就是脱光了肩并肩坐在浴缸里——这让他有一种中学生谈恋爱的错觉。 比如,纯洁的狗男男关系? 唔…… 阮向远开始尴尬得没话找话:“之前听你说的,总觉得好像睡神大爷有什么难以回首的往事。” “有,”雷切点点头,“而且那不叫往事——等他出狱了,大概还会有人要找他麻烦。” “所以他答应去你那里?”阮向远想了想问,“你会帮他躲过那些麻烦么?” “不知道,尽量吧,要找他的人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是魔鬼训练营的狼头。”雷切淡淡道,“你听去的东西会不会太多了点?” “恩,我还听见你怎么大言不惭地准备吞并我们三号楼。” “哦,我是想要三号楼——你给不给?”在黑发年轻人低头往自己脖子上擦沐浴乳的时候,男人湛蓝色的瞳眸之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然而,当阮向远抬起头莫名看向他的时候,那丝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男人那双漂亮的双眼中,只剩下了仿佛深不见底地的平静。 “不给。”阮向远想了不想地回答。 “……” “但是也不是我说得算的。”他又补充,有些嘲讽地抿了抿唇,“现在的王权者可是你手下的人,他才是那个迫不及待要把三号楼作为聘礼连同自己一块儿嫁来二号楼。” “真刻薄。” “能有你恶毒?” “……” 瞅着面前那双异常坚定的黑色狗眼,红发男人发出低沉的嗤笑,他稍稍站起身,越过阮向远拿过他头顶的花洒,温暖的水洒在黑发年轻人的颈脖上,男人稍微有些粗糙的指腹重重地在上面揉过,冲洗掉他颈脖上的沐浴液—— “你要是不想给,我就不要了。” “……” “前提是,三号楼的王权者是你。” 第189章 根据自然理论,通常男人在浑身赤裸的时候说的话只能信三分之一——当这个“男人”特指雷切的时候,严重程度追加详细到标点符号。于是一句听上去挺浪漫的话,阮向远看上去愣是不怎么心动地露出个讨人厌的嘲讽脸:“他们都说我打不过莱恩。” “你确实打不过他,”雷切伸手拍了拍满脸不屑的黑发年轻人的脑袋,看上去难得好脾气地说,“人家就是吃那碗饭的,你一个医生还能跟职业杀手硬来?逆天了你。” 阮向远撇撇嘴:“那还说个屁。” 男人从浴缸中站起来,哗啦的水声中,洗澡水劈头盖脸浇了阮向远一脸,当他闭着眼伸手去抓毛巾的时候,前者已经顺手将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拽下来人在他的脸上,阮向远赶紧抓住蹭了蹭脸擦掉进了眼睛的洗澡水,就在这时候,雷切仿佛带着淡淡笑意地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那三号楼我就愉快地接收下来了?” “你想都别想。”阮向远一把将脸上的毛巾抓下来,冲着不远处男人结实的腰部砸去,“你二号楼的人再他妈踏进我们的地盘试试,来一次揍回去一次!你家天仙莱恩不反抗,总有人反抗!” 这个时候,雷切正半弯着腰撑在镜子旁边用刀片慢吞吞地挂着下巴上新冒出的那点胡渣,听见阮向远的话,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转过脑袋:“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上次在三号楼大厅聚众打架还是你带头的?” 这货居然不知道? 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丰富,阮向远硬着脖子应了声。 看着浴缸中的黑发年轻人满脸纠结,睁眼说瞎话的雷切打心眼里身心愉快了起来。随手将手中的刀片扔进水池里,大步向着黑发年轻人走来——阮向远闭上眼,坐等被溺死在浴缸里,没想到下一秒,男人的大手捏住他脖子的后方,将他像是拎小动物似的从浴缸里拎出来—— “水都凉了,还坐里面干嘛。”男人云淡风轻的声音飘进耳朵。 “……” “闭着眼做什么?等老子吻你还是等老子揍你?” 阮向远微微怔愣,睁开眼,而这个时候,红发男人只留给他了一个潇洒的背影——雷切下半身裹着一块巨大的白色毛巾,人已经赤着脚走出了浴室,还带着水汽的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一步一个凹陷下去的脚印。 阮向远看得有些出神。 完全忘记了此时自己也处于赤裸的果本状态。 浴室雷切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人靠在自己的浴室门边,他的身后是争先恐后蒸腾而出的雾气,而黑发年轻人双眼发直地瞪着地毯,满脸明媚忧桑——这场景实在忒喜感,就连雷切都忍不住额角抽搐。 “你又发什么疯?”想也不想地转身重新走回浴室门口,用另外一块巨大的浴巾劈头盖脸地将黑发年轻人包了个严实,当红发男人捞起浴巾的一角没轻没重地给黑发年轻人擦头发的时候,被覆盖在浴巾下面的哼唧一声,回神了,并且一句惊人—— “当初那些有自己的道儿不走偏偏要来我们这找不痛快的人,不会是你专门找来送上门的吧?” 这才想明白了?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嘛。雷切轻笑一声:“刚接手三号楼,自然要给你们吃点下马威,怎么?” 阮向远排开雷切的手,看上去异常固执地瞪着他:“DK都没怎么还手。” “DK不会打架。”红发王权者面不改色地将黑锅往自己的下属身上扣。 “……雷切,有时候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阮向远垂下眼,话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挫败。 “如果你都能猜到我想干什么,我屁股底下的王权者宝座就该换个人来坐了。”雷切不冷不热地笑了声,松开被自己蹂躏得摇晃不稳的黑发年轻人。 牢房中的暖气很足,那扇被打开的飘窗在白雀走的时候已经被他非常贴心地顺手带上,所以此时此刻哪怕身上还挂着水珠也不会觉得有多冷,阮向远慢吞吞地穿着昨晚被扔了一地的衣服——当他把它们一件件捡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昨晚把它们一件件脱掉时候的场景,一串火苗立刻从脚板底烧到了脸上,他低着头,连抬起头去看一眼此时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穿衣服的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脸上,颈脖上,胳膊,胸前,小腿,大腿,背部,臀部—— 阮向远只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大概几乎每一秒都黏糊在他的身上。 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地穿上裤子,在提起裤子的那一刻,他觉得黏糊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从最开始的玩味似乎有些变了味儿,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瞪了眼不远处那双变成了深蓝色的蓝色瞳眸。 雷切坦然地笑了笑:“你穿衣服的时候比你脱衣服的时候更加性感,下一次我会考虑不把你脱光。” 阮向远:“……” 雷切:“好,现在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阮向远:“……” 能有点儿过渡么亲? 这么简单粗暴的坏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 “你今天一大早就不怎么正常,小狗。”男人换了个稍稍舒适一点儿的姿势,此时此刻,他的长手捞过昨晚就被少泽放好在沙发上的新的王权者制服,衬衫抖开套上袖子,却不急着扣上扣子,任由结实的麦色胸膛袒露在外。 “现在回答我,”雷切盯着阮向远的眼睛,目光深沉而凌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三号楼的麻烦,”阮向远低下头系上皮带,顺便回避了男人的目光,“我听雷伊斯说,至少一年前你也有过几次机会,但是你都没动手。”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你,因为当时我不想。”雷切淡淡道。 阮向远闻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瞥了雷切一眼。 “很奇怪?”红发男人挑挑眉,“再过十年不到,我就从绝翅馆出去了,这里的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狗屎一堆,我为什么要花心思处心积虑地去折腾?” “那你现在又折腾什么?” “哦,折腾你。” “……” “开玩笑的。” “挺幽默,”阮向远满脸嘲讽,“没有笑出声来真是对不起。” “无聊了而已。”男人的淡淡地说了一句,巨大的身子向后倒去,整个儿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之中,他长长的腿随意地搭在沙发边缘,看上去非常放松,“自从隼不在了以后,绝翅馆的生活又变得像是以前一样无聊了——本来可以忍受了,结果在经历了不那么无聊的日子之后,同样的无聊忽然间就变得难以忍受……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做,你们好像把我想得太复杂了?老子就是想找个乐子而已。” 这年头,能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正在把自己的快乐建立于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阮向远默默地在心中给愚蠢的蠢主人点了个赞——然后继续无声地唾弃他。 “现在你感受到乐子了么?”阮向远凑过去,蹲在沙发边缘,这让他跟雷切离得很近,大概是他一伸脖子,就能亲吻到男人耳垂的距离。 “阮向远。”雷切忽然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声。 “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一靠近我的耳边,我就会觉得很危险。” “……”阮向远硬生生地将自己已经蠢蠢欲动地伸向男人耳垂的手收了回去。 红发男人翻了个身,这样,他就能正面对着沙发边上蹲着的黑发年轻人——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对方的,鼻息之间,除却同样的沐浴乳香味,满满的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雷切眼角柔和,真心实意地笑了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黑发年轻人那张严肃得要死的面瘫脸,语焉不详地说:“现在能准确地回答你,我还真就找到乐子了。” “什么?” “新的宠物。” “在哪?” “你去照照镜子,就能看见了。” “……不好笑。” “废话,因为老子没在说笑话,敢笑出来试试?” “雷因斯,玩弄人心有意思?” “我发现你这么叫我的时候,比直接叫我的名字更加好听。”红发男人优雅地勾起唇角,此时此刻侧躺在沙发上的他高大的身形占据了整个沙发,配合着脸上那副慵懒无赖的模样,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猫科动物在享受自己的悠闲生活——阮向远几乎可以看见,在雷切的屁股后面有一根又长又灵活的尾巴在得意洋洋地甩来甩去。 阮向远盯着面前这张英俊的脸,面无表情地说:“王八蛋。” “又骂人。”雷切继续道,“当年那个在王战日的时候不管不顾冲进来打断王战跟我告白的可爱小狗到哪去了,恩?” “狗也是会长大的,”阮向远笑了笑,“你忘记当初是谁救了你?” 雷切脸上的笑容一顿,愣了愣—— 男人承认,他就这样被戳了心眼子。 在隼被他埋在楼下的那棵树下之后,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绝翅馆的传说,所有在他面前的人都小心翼翼,绝口不提。 只要阮向远,一次又一次地,肆无忌惮地…… 但是雷切遗憾地发现,他似乎一点也不想生气。 反而是诡异地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头上的事情,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帮他一起承担……于是,沉重的事情忽然就变得没那么沉重了——然而这个人,大概非得是眼前的黑发年轻人不可。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将面前的这个黑发年轻人和那只蓝色眼睛灰黑色背毛的哈士奇重叠在一起,尽管他们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雷切不懂。 他承认,最开始他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将正好要进监狱的阮向远弄进了绝翅馆。 起先并不是很有兴趣——但是当感觉到应该帮他一起在游戏中培养三号楼王权者的白雀忽然出现明显地偏向性,他开始注意到这个黑发年轻人。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扑腾,从一层楼的新人受尽了欺负然后成长,慢慢地,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收买人心,丰满羽翼,一步步让自己变成三号楼的高层—— 从始至终,似乎非常奇怪的,这个小鬼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最高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怀疑他并不适合的时候,只有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自己,没有怀疑过自己。 他眼中的光从未覆灭。 被那束光芒照耀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怦然心动起来。 伸出手,力道有些失控地揉了揉黑发年轻人苍白的下颚,男人有些近乎于失神地嘟囔:“虽然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应该是比普通人白一些,但是为什么你到绝翅馆大半年了还是没有晒出健康的肤色?” “……” “阮向远,”男人看着面前眉目平静的黑发年轻人,淡淡道,“怎么办,我忽然有点想要相信仙鹤报恩的故事了。” 第190章 “那就信吧。”阮向远盯着雷切的眼睛,十分平静地说,“一把年纪了转过头来开始相信童话,听上去也挺可爱的是不是?” 雷切嗤笑稍稍用力捏了下黑发年轻人的下颚:“我认真的。” 阮向远满脸严肃:“我也认真的。”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听说热闹的气氛里忽然安静下来是因为有天使飞过(屁)……阮向远抽了抽嘴角,感觉这样诡异的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总有那么一天他会被当成可以变身成哈士奇然后骗感情的怪物恶毒男巫师抓起来烧死。 黑发年轻人淡定地拍开捏在自己下颚的手,站了起来:“我走了。” 说完,不等沙发上的男人回答,大摇大摆地往门那边走去,直到雷切叫住他,并且用非常温柔的声音提醒:“小狗,窗户在那边。” 阮向远:“……我被你征用了一个晚上你居然提上裤子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到连个正门都不让我走。” 简直是传说中的拔DIAO无情! 雷切难得有耐心地解释:“我是怕你走出去被人看见,跟莱恩那边不好交代。” 然而某人是不会吃他这一套的,十分坚决地表示:“那就不交代。” “那去吧,楼梯间可能有些冷,多穿衣服。” “老子坐电梯。” “你没有王权者专用电梯的密码。” 雷切说到了重点——但是如果他以为阮向远会夹着尾巴跟他讨要密码,他就太天真了。只见站在沙发前面的黑发年轻人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个猥琐的表情,然后大脚丫子往茶几上一搁,指了指自己的脚踝:“但是我有这个。” 目光顺着黑发年轻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得不说,这一次哪怕是雷切也明显地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在阮向远的手边,红色的项圈上挂着一枚精致的金属徽章,做工精美,上面雕刻着一只呲着兽牙的雄狮,狮眼部分由成色相当完美的红宝石构成——这东西雷切再熟悉不过,准确地来说,这东西还是他亲手挂到阮向远脚上去的。 二号楼的王权者徽章。 雷切满脸从容地笑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之前某天在餐厅里,我发现坐在我两张桌子开外的DK从刚开始的细嚼慢咽到突然出了什么事让他开始狼吞虎咽就像是去赶时间似的,出于好奇心理,我低头看了那么一眼,然后我惊喜地发现挂在我脚上的这枚徽章就像是抽风的震动器似的震个不停——我正好听说,你们二号楼有把王权者徽章当联络信号器来使用的习惯。” “所以?” “它是你给我的,那就应该是王权者使用过的王权者徽章,”阮向远转过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所以我觉得,用它来开启一个电梯还是没问题的。” “如果那个功能已经被我卸下来了呢?” 已经走到门口的阮向远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问:“你多久没换过王权者专用电梯的密码了?” “一年半吧。” “哦,再见。”阮向远点点头,顺手带上了门——他知道,今儿这二号楼的王权者电梯,他还真就无论如何都非用不可了。 阮向远决定要去餐厅,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去餐厅的路上遇见了技术宅小丑。 第191章 哪怕成为高层以后,技术宅小丑也是鲜少会出现在餐厅这种人多的公共场所——准确地来说,自从牢房里有了独立浴室之后,他更是很少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跟何况像是今天这样一个人。 推开餐厅门的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周围向自己投射来的各种好奇的、不怎么友好的目光,小丑推开门的动作下意识地顿了顿,又在心里咒骂了一次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的教皇,他推了推滑落至鼻梁的眼镜——高度近视厚厚的眼镜片遮盖住了他有些紧张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往周围看了一会儿,在把餐厅门只开了一条缝隙的情况下,年轻的犯人如同泥鳅一般无声无息的溜进餐厅—— 引起众人无语一片:这大白天的,你蹑手蹑脚给谁看啊! 瞬间对这个老鼠似的犯人失去了兴趣,大部分对三号楼现在微妙的局势并不怎么关心的犯人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餐盘上——与此同时,明显地感觉到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少了不少,小丑默默地松了口气,手脚很快地冲到点餐窗口跟前,跟点餐的大叔用做地下交接的音量飞快地点了一份简单的早餐,好不容易不怎么引人注意地领到了早餐,转身正准备端着餐盘离开的时候,忽然,小丑脚下一顿,发现去路似乎被一些人挡住了。 有些莫名地抬起头,却一眼看见,此时此刻围在自己周围的,居然是一群二号楼的犯人。 并且看上去来者不善的样子。 厚厚的眼镜片下,年轻犯人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一闪而过——按照常规,无论绝翅馆的局势有多乱,通常情况下,这些擅长打架也只会打架的野蛮人都有不会去骚扰智慧型犯人的直觉……所以,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准备找麻烦的事情,打从进入监狱开始,小丑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恩,如果以前教皇那家伙刻意跑来找麻烦那种破事不算的话,确实是第一次没错。 带头的犯人小丑不认识,准确地来说,简直可以用眼生来形容——如果不是看见他们身上的深蓝色制服,他甚至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哪栋楼的犯人。 此时,带头的那名犯人满脸横肉,油光水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写满了“你好我纵欲过度”——丑陋的样子和二号楼王权者雷切的形象及其不搭……那个人大概不会允许这种破坏形象的人进入高层的队伍吧? 小丑端着餐盘的手有点儿酸,无声地将餐盘从左手换到右手,他微微抬起头,从眼镜后面淡定地看着站在他跟前挡住去路的肥肉:“做什么?” “你说呢?” 站在他跟前的这坨肥肉反问,紧接着一把抢过小丑手中的餐盘,随手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搁——因为用力太大,整杯牛奶被撞翻在桌边,透明的玻璃杯边缘上挂着乳白色的残留液体,在桌子上滚了一圈后滑落在餐厅地面,碎裂。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声响,声音不小,不过遗憾的是,餐厅也向来是个本身就很热闹的地方。所以这边的小动静并没有足以吸引到整个餐厅的注意力,但是此时此刻,小丑知道,至少已经有一些犯人开始注意到这边——并且他们大多数是三号楼的犯人。 “喂,听说你是三号楼那个黑发头小鬼的技术员,我们没搞错吧?” “恩?哦,”小丑麻木地说,“我不属于谁,只是刚好同一个牢房而已。” 他的话意外引来了面前这堆人的嘲笑:“这种话你最好留着骗鬼去!整天跟他们那帮人在一起,谁会信你他妈是个良民啊!” 良民? 小丑不动声色地蹙眉打量了一圈笑得十分开心的胖子犯人,心中十分疑惑地想——我不叫良民难道你们这样的才叫良民? 于是忽然对“良民”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小鬼,”肩膀上落下一只充满了奇怪气味的大手,“听说你和你弟有点与众不同的关系,啧啧,是这样么?双胞胎,如假包换的亲兄弟啊!你们三号楼的人还真是玩得开啊——” “……”小丑不怎么舒服地默默地推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看着面前笑得满脸暧昧的犯人,从心眼里觉得恶心,他并没有太明显地将这种情绪表达在自己的脸上,只是声音变得有些冰冷道,“这个好像跟你们没关系吧?” 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回答这个二号楼犯人的问题,正走神飞快地统计周围有多少三号楼的人会注意到这边,就在这时候,手腕被面前的胖子一把抓住,在小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整个人已经被连拖带拽地往餐厅外面拖—— 小丑开始小幅度挣扎。 只不过,长期跟书本作伴的他在这方面简直就是弱鸡中的战斗机,这点儿小挣扎在这些二号楼的犯人看来,简直就是小猫挠痒。小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一边被人往外拖一边回头茫然地寻找着什么—— 那样的眼神,大概是在无声的求救。 有一些三号楼的犯人面色不太好看地已经站了起来——但是,在他们做出任何动作之前,都纷纷地被自己身边的同伴摁回了座椅上面去,这样奇怪的举动引来这些想要出头的犯人的不满,但是在他们提前和自己的同伴争吵起来之前,已经被示意赶紧看门口—— 果不其然,餐厅的门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伴随着走廊里的寒风吹入,从餐厅门被推开的缝隙之后,出现了一张极其漂亮却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苍白脸蛋。 “三号楼的王啊。” “莱恩来了。” “哎哟,这回有好戏看了。” 绝翅馆的餐厅之中,一时间议论纷纷。一些别栋楼的犯人明显露出了要看好戏的兴奋眼神,而之前那些要挣扎着起来救人的三号楼犯人终于也安静了下来—— 至少在他们的理解里,作为一名王权者,是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栋楼的犯人被人家随便欺负的。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热络,然而,这些气压的变化似乎对那些二号楼的犯人没有起到一丁点影响,他们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一丝变化,扣在小丑手腕上的手相比起之前也变得更紧!当莱恩站在餐厅门口,低下头拍掉肩上的雪花的时候,那些包围着小丑的犯人,甚至有一个人手贱地伸出手去摘掉了他的眼镜—— “哎哟,摘掉眼镜以后意外不难看嘛!难怪你弟急着下手!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那个拽着小丑的犯人带头哄笑起来。 “——可惜喽,教皇不在这里,这次大概没有人要救你了!” “——没关系,就陪哥哥聊聊天嘛,哥们几个可是不会欺负你的!” 这些二号楼肆无忌惮的嚣张模样让餐厅中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大部分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三号楼犯人至此已经可以说是脸色相当难看——要不是他们的王权者还出现在这里,早上又刚刚被警告过在莱恩面前不可以轻举妄动,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来撕烂这些傻子的嘴! 对于大多数的犯人来说,自己这栋楼的智慧型犯人被动了,和被人当场一耳光扇在脸上没有任何区别。 而此时此刻,被拽得有些狼狈又被抢掉了眼睛的小丑微微眯起眼,因为眼前变得模糊走路也开始失去方向地变得踉踉跄跄,然而,他似乎却一刻没有放弃要寻求帮助的意志,只是脑袋有些茫然地小幅度向四周移动着—— 此时,哪怕平常跟这个死宅男压根没什么交情——甚至跟他弟弟教皇有仇的犯人,看着他的这幅模样都有些看不下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像是凭空生出了几根钉子,异常地折磨人…… 在这样难熬的情况下,几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此时此刻站在餐厅门口的三号楼新任王权者。 并且在同时,就连小丑本人也有感觉到,站在他的不远处,那个停留在餐厅门边的少年,将平静的目光投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当莱恩将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小丑周围那些犯人哄笑的声音似乎终于有所顾忌地小了一些,并且明显地察觉那本来重重扣在他手腕的力道也放松了一点—— 视线因为失去眼睛变得失去焦点,却还是在寻找了一会儿后勉强地对视上了他们的新任王权者那双碧绿的漂亮瞳眸。 在这一瞬间的对视之中,整个餐厅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三号楼那些蠢蠢欲动的犯人们终于安静下来,他们坐在餐桌旁边,看上去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自己手中的餐具,他们在等待,等待他们新上任的王权者给这些二号楼的王八蛋一点儿好看—— 然而,当时间仿佛过去了长达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 三号楼的犯人们发现,他们什么也没有等到。 没有殴打,没有斥责。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莱恩只是顿了顿,收回自己的目光看上去十分专心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风,然后目不转睛地和他们擦肩而过。 第192章 刹那间,绝翅馆的餐厅内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中——哪怕是一根针掉在也能听见,令人感觉到如此窒息,仿佛下一秒,有什么曾经被刻意小心翼翼维持保护着的东西就要从此宣告灰飞烟灭。 如此沉寂。 现场瞬间冰冷僵持的气氛,让此时此刻坐在餐厅角落里的鹰眼忍不住微微眯起那边完好的眼,而此时,坐在他身边的MT瞪着他,看着男人缓慢而优雅地抬起自己原本放在餐桌上的手,抬至眼前双手合十,而后十指交叉,缓缓地握拳,将半张脸隐藏在双手之后。 “鹰眼,”MT压低声音,粗声粗气地问,“你他妈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刚才白雀找你说了什么?那家伙怎么可能主动来找你——喂?!” “什么都没有,你多虑了。” 在MT的低声咒骂声中,男人眯起的眼睛轻轻弯成一个充满笑意的弧度,而他握拳的手,也将他唇角的那抹愉快的微笑完美地遮挡。 在室内的犯人都必须光着脚,但是王权者不同,他们可以在自己任何想要穿着鞋子的地方穿上他们的鞋子,随时走到任何的地方去——这似乎是历届的绝翅馆对于最强者最后的宽容,在这个不那么自由的地方,给予王权者相对而言绝对的自由。 但是在绝翅馆,自由,相对而言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人能光用拳头,就真的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三十一层最宽敞的牢房中,心安理得地将几百号人踩在自己的脚下。 只不过,有些人似乎不懂这个道理——在还没有上够学前班的情况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升到初中,结局可是会变成尴尬的境地的哦,小莱恩。 餐厅众人目光的交汇处,脸色苍白的少年脚步沉稳,大概刚刚到室外走了一圈,此时此刻回到温暖的餐厅中没,瞬间的升温让莱恩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晕染上了一点儿好看的红晕。他的半张脸藏在高高的动物皮草领子后面,目不斜视地走向王权者专用的领餐窗口,他每迈出一步,都会留下一个因为靴子上的寒气和地面温度相接形成温差而留下的淡淡脚印——脚印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从头至尾,莱恩的面色冷漠镇定,就好似从未感觉到,此时周围的犯人投到他身上的那种震惊的目光。 人们面面相觑,无论是哪栋楼的犯人,此时都几乎不约而同地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惊讶和莫名其妙:这家伙不是王么,搞什么? “喂,莱恩。” 突然,一声慢吞吞地,显得有些阴沉的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 这一声似乎打破了餐厅里原本僵持的气氛,就连之前压着小丑要往外走的那几个二号楼犯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因为说话的人是他们头上的老大——啊,二号楼虽然在又一个不靠谱的王权者的带领下偶尔会很乱来,但是归根结底,相比起某栋混乱的楼来说,他们可是守规矩得很呢。 莱恩停下步子,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疏离冷漠,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两手插在口袋中的DK,若有所思地上下扫了一圈这个雷切身边的直隶高层,面容漂亮的少年挑了挑眉:“什么事?” “——手下的人不听话乱动你的高层,真是不好意思。” 毫无诚意的语调,听上去,相比起道歉而言,简直更像是来找茬的。 DK这语气再一次成功地引起了周围犯人的震惊——在他们的印象里,这名二号楼的高层身手了得,但是从来都是个低调的角色,像这样堂而皇之地招惹另一栋楼的王权者,这种事情无论放在谁身上,也不应该…… 事实上,人们的猜测是对的。在DK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不老实地在眼眶里到处乱转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他的目光在餐厅的某个角落停了下来,少数犯人下意识地顺着这名二号楼高层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在他的目光终点处,坐着另外一名二号楼的高层。 斯巴特大叔非常不给面子地黑着脸瞪了DK一眼。 DK一愣,老老实实地将目光收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三号楼王权者身上,强忍住抬起手挠头这种自灭威风的动作,DK勉强维持住了脸上足够酷炫叼的表情。 “没关系。”莱恩冷冷淡淡地说,“小摩擦的话,难免还有。” “恩?说的也是,”DK冲着莱恩笑了笑:“我的手下不听话我等一下会教训他们,不过,介于对方是你的高层,就这样直接扔掉不管真的好吗?” 莱恩微微眯起眼,看着DK满脸轻松——就好像此时此刻他们俩只是在进行再正常不过的对话。 莱恩下意识地意识到此时他们的对话内容听着像是双方都想要息事宁人,但是在这种环境下,似乎有成为了某种很危险的话题……至于危险在哪?莱恩想了想,却始终有些想不明白,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吁出口气,暂且掠过了心中的疑惑,掀起眼皮扫了眼不远处还被二号楼的犯人扣住的小丑:“所以现在不是解决了吗?” DK万分庆幸,虽然当初被馆长扔到二号楼简直是有点不幸,现在看来,相比起三号楼的犯人,二号楼大概真的不是最惨的那一个。 有些掩饰不住语气里的轻蔑,DK轻笑了声慢吞吞道:“要是我不在餐厅的话,你的高层就被我的人揍了,那可是智慧型的宝贝。” “有什么不同?”莱恩笑了笑,“而且,他不是我的高层——是阮向远的。” 少年的音量不大,却足够传入在场每一位犯人的耳中,餐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就连DK也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这一次,他是真的惊讶了。 “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莱恩冷漠地说着,而后,看上去是不打算将这个对话再继续下去,他转过身,漂亮的绿色瞳眸在满脸震惊的三号楼犯人脸上一扫而过,在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人有所收敛之后,少年满意地收回目光,正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哐地一声,餐厅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一脚踹开! “去你妈的!狗屁的王权者!换换换换你妈——还不如MT那个淫魔!” 暴怒得几乎走调的嗓音在安静的餐厅中一场突兀地爆开! 莱恩皱皱眉,正准备回头看发生了什么,却在一阵呯嗙乱响声中,猛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瞬间少年碧绿的瞳孔微微缩紧,猛地一个弯腰,与此同时,他只来得及用余光看见有什么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紧接着随着哐地一声金属砸在墙上的巨响,一个被砸得变形的餐盘,紧紧地贴着碎裂的墙面掉落在地。 谁这么大胆? 莱恩皱眉,顺着餐盘来源的方向看去,却看见此时此刻,那个用餐盘砸他的人已经转身,像是只愤怒的狮子似的扑向抓着小丑的那几个二号楼犯人! 拳头狠狠地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死胖子,趁着对方痛呼着松开手的时候,完全暴怒状态的教皇顶着一张和他的哥哥完全一模一样的脸,却异常凶神恶煞得像是要吃人,他伸手重重地将小丑扯到自己身后,在抬脚重重踹向另外一个犯人下体的时候,还不忘记怒骂:“老子不在,你自己跑到餐厅来做什么!” 小丑:“……” “你眼镜呢?瞪着金鱼眼是要勾引谁?”完全不管不顾现在是什么气氛自顾自己大开杀戒,教皇顺手掀翻一张餐桌,餐桌上的东西散落一地的同时,那张沉重的桌子整个儿压在了原本坐在它旁边的莱巴特身上。 三号楼二十八层的高层,重点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莱恩拥护党。 这是什么情况? 误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餐厅中其他犯人受到了惊讶,然而,在他们意料之外的,教皇不仅没有把桌子从他的同僚身上拿开,反而相当嚣张地一脚踩在了桌子上,就像是没有听见被压在桌子下面的莱巴特发出的痛呼声,他转过头,冲着餐厅门的方向大骂:“都给老子滚进来!缩在外面当什么乌龟!” 教皇的声音仿佛还盘旋在餐厅的屋顶回响,这时候,十几个三号楼的小高层从外面推门而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可以看见显而易见地犹豫…… 此时此刻,莱恩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冰若寒霜来形容,他三两步大步走到一只脚还踩在桌子上的教皇跟前,拎起他的领子,用近乎于阴冷的嗓音问:“你想做什么?” 衣领在对方手中,年轻的男人的脸上却丝毫不见任何狼狈,他反而是镇定自若地冲着面前新上任的王权者微笑,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一字一顿道—— “造!反!” 语落,伴随着一声拳头亲吻皮肤时才会发出的特殊声响! 众人定眼一看,这才看见是莱巴特手下的犯人已经抢先一拳头揍上了教皇带来的人。 “操!老子都还没动手你他妈敢先打我!” “干死他们!” “教皇老大——” “叫个屁!直接上!” 教皇喘着粗气,狞笑着一把甩开抓着自己衣领的莱恩,仿佛没有看见身后此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的其他犯人,在再次扑向莱恩之前,他还没忘记再往压着莱巴特的那张餐桌上踹了两脚! 没有给其他楼的犯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三号楼的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各种可以暂时充当武器的物体纷飞之间,众人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前一秒还老老实实坐在他们身边的三号楼犯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再随便找一下,一定能在餐厅的某个角落里从某个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三个人或者一群人之中找到他们所熟悉的身影。 而阮向远推开餐厅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个上面还黏糊着往下滴落着红色番茄酱的餐盘。 “……” 黑发年轻人看着那在贴着他耳边的墙上砸出一个深坑的餐盘缓缓滑落,沉默。 再一抬头,一眼就看见五米开外的教皇正抓着住在他们对面牢房的高层,然后一拳落地有声地砸下去,在那熟悉的惨叫声中,阮向远再次沉默。 这个时候,果断第一时间抽身逃离战场并且同样第一时间发现重要人物登场的技术宅一只手抓着餐盘当挡箭牌,一边迅速向阮向远靠拢,他面色苍白,脸上歪歪斜斜地挂着有着一丝裂痕的眼镜,满脸紧绷惊慌地问呆立在门边目瞪口呆的黑发年轻人:“喂,阮向远,出什么事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也刚到?”阮向远震惊地看着莱恩将一个餐盘狠狠地扣向大板牙,在对方猛地冲那张漂亮的脸啐了口带血的唾液时,他猛地转过头看着紧紧地挨着自己的技术宅,“——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技术宅回瞪,“白雀叫我来的。” 阮向远:“……” 技术宅:“干嘛?” “没事,就是你被坑了而已。”阮向远伸出手,拍了拍满脸莫名其妙的小丑,“放心,晚点帮你报仇。” 说完,黑发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冲进已经一片混乱的战场之中,毫不犹豫地一拳头揍向刚刚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莱巴特。 无论发生了什么,总之先揍了再说。 第193章 三号楼内战了。 并且规模前所未有的庞大。 平日里用来吃饭的餐厅,此时此刻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没有一张桌子还是四个角落在地上的,也没有一张椅子还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它本来应该在的地方,墙上、地上到处是咖啡、白开水、豆浆、牛奶、番茄酱、沙拉以及血液的混合物体,空气之中,也弥漫着食物和血液混合起来的奇怪气味。 对于一餐不吃真的能死的阮向远来说,这俩样东西,一样能让他疯狂,一样能让他抓狂。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呆久了,简直是逼他精分然后变成神经病。 在这场空前绝后的混乱战开始的第四十五分钟,餐厅已经不再是餐厅,更像是活生生的非主流版本修罗场。当DK作为最后一名三号楼以外人员,顶着一脑袋的豆浆面无表情地关上餐厅门,他扫视了一圈层层叠叠站在餐厅门外不同程度受到波及的二号楼成员,默默地擦掉唇角蹭破弄出的一点儿开始要凝固的血液…… 然后,这名二号楼的高层第一句话是—— “里面只剩三号楼的人了。” 第二句话是—— “斯巴特大叔呢?我要被他和雷切坑死了。” 雷切当然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从人群后面满脸同情外加息事宁人走出来的,只有斯巴特大叔,他抓过自己的模范室友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DK皱皱眉,却老老实实地没有躲过他的手,俩人不顾周围一群底下的犯人还在场并且统统瞎了狗眼,自顾自地进行对话—— “我在里面没看见雷伊斯。”DK四处张望着问。 “在阮向远前脚刚到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儿收不住了,于是就屁滚尿流地去找伊莱告状了。”斯巴特大叔笑着回答,“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三号楼的事情已经闹得外面的绝翅馆相关工作管理层都人尽皆知——真能干啊,老大的小狗。” “老大人呢?” “还在会议室等着咱们回去报告战绩。”斯巴特大叔推了推DK,顺手招呼着剩下的留在现场舍不得走满脸想进去看热闹的其他二号楼众,“——都站在这干嘛?统统回自己牢房,少在这凑热闹,伊莱那边还没有消息怎么处理这件事,谁要是留在这给咱们老大惹一身腥,就等着回去挨鞭子。” 二号楼众人十分相应号召,跟着斯巴特大叔屁股后面一哄而散。 一号楼的众人等了一会儿之后,没有听到他们的王权者传来什么指示,于是在高层的组织下也跟着原地解散。 四号楼在白堂的带领下,是留在最后的一群。白堂的意思是,想进去帮忙,但是雷伊克坚持,帮是可以,但是如果阮向远不开口的话,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好违规直接插手三号楼的楼内事务,并且—— “老站在餐厅门外容易感冒,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穿厚外套……白堂,你腿是不是不疼了?” 年轻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完全不像是狱警似的盛气凌人的气势,他站在紧紧闭合的餐厅门跟前,完完全全地挡住白堂的去路,面无表情地问面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没回答,但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四号楼高层已经满脸被冻坏了的样子在雷伊克语落的第一秒以光速就地解散。 …… 此时,距离三号楼内战正式打响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一十五分。 餐厅大门紧紧闭合,从未打开。 而唯一能知道里面还有活人的依据,是里面从未停歇的喊打喊杀脏话声以及此起彼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与此同时,距离餐厅有一段距离的馆长办公室中,也是与餐厅不相上下的一片狼藉—— 原本好好放置在办公桌上的摆件以及办公用品,此时此刻已经统统被扫到了厚实柔软的白色地毯之上,绝翅馆馆长伊莱那张漂亮的狐媚脸上满脸寒霜不见一丝平日里的慵懒情绪,他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被某种达到顶端的愤怒所冻结,此时,他整个人深深地陷入他那张柔软宽敞的扶手椅中,在他的手边,是歪歪斜斜地没能被挂好的电话,电话之中,正嘟嘟地响着忙音。 很显然,这是因为大约在十五分钟之前的某通电话被挂断之后,其通话内容导致电话听筒被主人无情地、狠狠地摔回去所造成的结果。 在伊莱对面,站着的是三号楼的狱警雷伊斯。 此时,狱警的帽檐压得很低,那张平日里可爱的小脸上也再也没有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他垂着眼,不说话,看不出此时此刻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馆长办公室内一时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当中。 直到伊莱忽然冷笑一声,掀起眼皮,用自己的眼角扫了一眼满脸阴沉的三号楼狱警,用那种刻意强装出的漫不经心的语气缓缓道:“你猜上面的人怎么说?” “……”雷伊斯压了压帽檐,馆长的说话语气让他不爽到了极点,眼中有不耐烦的情绪一扫而过,他也用同样的语气回敬伊莱,“准备空运一批武装特种兵过来镇压暴动?”三号楼的狱警十分嘲讽地问。 “不,”伊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他们让我,自己解决。” “……” “那群老不死的,”伊莱冷笑,“他们是在高层呆久了所以脑子里的想法也变得那么天真了吗?他们居然会觉得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那些犯人的家族追究起来,用我一条命就可以换来全部的交代?” 雷伊斯微微一怔,他微微瞪大眼,眼睛在帽檐之下显得有些闪亮:“他们真的那样说?” “是的。”伊莱右手修长的指尖,有规律地敲击着自己左手手背,此时此刻,馆长那张脸蛋之上写满了阴狠毒辣,“……当初为了不让三号楼变成雷切的囊中物,我还刻意打压阮向远,结果没想到,那个莱恩也是个废物——啊,三号楼真是个麻烦的存在。” 雷伊斯下意识地抬起还戴着手套的手,轻轻用指腹在帽檐上一划而过,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馆长淡淡道:“所以呢,结论是?” “既然他们想打,就让他们打个够好了。” 语毕,绝翅馆馆长猛地一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伊莱很高,相比起雷伊斯那样比较普通的身高来说,他几乎是要比他高了半个头,就是因为太瘦了,所以常常感觉不到气势,然而此时此刻,雷伊斯看着面前的馆长,一时间还真有些说不出话来。 伊莱迅速地绕过地上的一片狼藉,往门外走去。 雷伊斯压了压狱警帽子,从嗓子深处啐了声脏话,快步跟在馆长的身后—— 当他们的背影双双出现在走廊时,三号楼狱警艰难地跟在馆长身后:“喂伊莱,你到底想干嘛?” 走在前面的馆长大门猛地一下停住脚步——这让雷伊斯一个刹车不稳,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后背……还好,馆长足够骚包地披了一件狐裘披肩,这撞得一下也不怎么疼。 伊莱转过身,微笑着看着雷伊斯——狱警被看得浑身鸡皮疙瘩起立唱国歌,定眼一看,这才发现,此时此刻馆长大人的手中居然拿着一串金光灿灿的钥匙。 心中忽然有不妙的预感一闪而过,雷伊斯满脸警惕:“你想干嘛?” “雷伊斯。” “……干嘛?” “去通知医疗室的姐姐们,今天休假。”伊莱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吩咐。 雷伊斯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喂伊莱你脑子有坑吧——明明知道那边在打架——” “我说了,”伊莱稍稍提高嗓音,他冷笑着打断了狱警的嚷嚷,“要打架,就让他们打个够好了。” “……” “这群王八蛋,老子我不伺候了!”伊莱的冷笑饱含各种奔放,“既然从上到下都觉得,老子一条命就能换那些大爷很多条命,那就让这种‘觉得’变成‘事实’好了——反正老子就一条命,谁愿意拿去就拿去,剩下的,谁要是倒霉自己被自己作死了,那就算他们自己白死的好了,这么一算,我一点也不亏。” “……” 伊莱说完,转身就要走。 又被雷伊斯一把抓住,三号楼的狱警皱着眉看着馆长:“你拿钥匙去哪?” “去锁餐厅的门。”伊莱面无表情地回答,“要打就在里面打,不要搞坏绝翅馆其他的硬件设施。” 雷伊斯:“……你要锁餐厅的门?” “怎么,你还怕他们饿死在里面?”伊莱冷笑反问。 雷伊斯一愣,他用古怪的眼光盯着伊莱,却始终没办法猜到现在的馆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于是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任由伊莱狠狠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走。 关闭餐厅。 没有医疗。 不能与外界交换任何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不难想象,一旦维持的时间长了,单纯的打架很快会变成剩下的可利用资源占领争夺战,水源,食物,休息的地方…… 越想越头疼,看着伊莱离去的坚决背影,雷伊斯前所未有地头疼地蹲下来,猛地摘下帽子,扔到一旁崩溃地挠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闹啊伊莱!!!!!!!总觉得好像这么一闹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第194章 当大板牙捂着一嘴的血在厨房后面的废墟里找到阮向远的时候,这货正哼着小曲儿将一根胡萝卜往莱巴特的鼻孔里塞,感受到了大板牙极其无语的目光,阮向远抬起头冲着他灿烂一笑:“我不爱吃胡萝卜。” 兔子才爱吃胡萝卜,你是狗,就乖乖吃骨头好了。 大板牙在心里极其不屑地腹诽了句,看了眼周围,乱七八糟锅碗瓢盆一地,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而这个时候,阮向远已经从奄奄一息的莱巴特身边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学着谁了,十分龟毛地跑到洗手台旁边冲洗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莱巴特的鼻血,他一边埋头往手上擦着肥皂,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战友:“大板牙,你不是申请先撤退医疗是么,怎么又回来了?” 大板牙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他来干嘛的—— “妈的差点忘记了,小狗,我出去的时候发现餐厅的大门好像被人从外面锁起来了!” 哗哗的流水声中,阮向远的声音在这个时候还显得特别淡定:“哦,所以呢?” “出不去了啊,所以我就回来咯。” “……” 哧溜一下,阮向远手中的肥皂挤出,滑落在他的脚边——黑发年轻人看也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瞪着面前满脸无辜的大板牙同志,黑发年轻人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这种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 “你刚才没给我机会。”大板牙耸耸肩,“小狗,你觉得是谁干的?现在要怎么办?要不要通知白雀和教皇他们?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白雀在跟莱恩单干,那身手,啧啧啧,简直了……” 阮向远这才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蠢主人之外,原来大板牙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爱随便乱跑题的神仙。 “雷切说过,绝翅馆类似于餐厅或者医疗室这种公共设施的钥匙只有伊莱一个人有,外面餐厅大门的锁是两层的,除了一层普通的锁之外,大门合上以后还有一层电子锁——那个是指纹识别的,能开启那层锁的,除了我们的馆长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哦,雷切老大还跟你说这个啊?” “……” 他跟老子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发情就是犯贱,当然不会跟我说这个,这些都是老子当狗崽子的时候一不小心窃听来的,真是不好意思。阮向远黑着脸一把抓过之前顺手扔在餐台上的外套,他不知道伊莱这么干是有什么打算,但是他非常清楚,伊莱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因为他们今天有点儿闹得过火把他们的馆长大人逼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虽然不知道伊莱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阮向远一边说着,一边急冲冲地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吩咐,“大板牙,去通知白雀和鹰眼,让他们带着手下的人往厨房入口这边打——趁着莱恩还没琢磨透之后的事情,咱们要先抢占有利环境。” “什么?”大板牙瞪眼,“去厨房是几个意思?”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打开,现在你们敢吃完早餐,肚子不饿,中午呢?晚上呢?——又或者是明天早上呢?”阮向远脚下一顿,一个矮身躲过个从不远处飞来的椅子,哐地一声巨响伴随着无数掉落在他脑袋上的墙粉末,黑发年轻人却显得十分淡定地微微垂下眼,看也不看那张椅子一眼,只是显得有些嘲讽地说,“现在餐厅被封闭了,我们出不去,但是我们还是要吃喝拉撒的,懂了么?” “噢,”大板牙十分开窍地点点头,“那厕所也要霸占掉?憋死那群王八蛋!” 阮向远:“……” 十分不想说人有三急这种占坑不拉屎的行为有些没品,但是他还是HOLD住了脸上的冷酷炫点点头:“随便你吧。” 说完,披上外套就往外冲。 “哦,小狗,有没有人说过……” 不远处传来的轰隆声遮盖住了大板牙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又有哪个倒霉蛋被人扔进了那些桌子和椅子的残骸里。 此时只急着去通知他这边战友们的黑发年轻人完全没有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抠脚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双从前看着他只有讨厌的眼睛里已经完全被一种别的情绪代替——那完全是一种源于对上位者的信任和尊敬。 大板牙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当他看着不远处,那个和其他的力量型犯人相比较显得纤瘦的黑发年轻人向着鹰眼的方向跑去的背影,抠脚大汉挠了挠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叹息—— “小狗,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看起来,还真像是个正儿八经地狗头老大了啊。” 此时此刻,在餐厅的某个角落,鹰眼正和白雀在一起,和他们对持的,真是莱恩。 天仙莱恩此时显得有些狼狈,早上出现的时候那华丽的狐裘围领不见了,衣服上也有几处破损的地方,他的手套早就不翼而飞,因为场内道具有限,大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使用自己的拳头作为唯一的武器,当他站在桌子上时,从阮向远的角度看去,还能些许地看见那双拳头在微微地颤抖—— 并非恐惧或者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使用过度,人体的自然反应罢了。 与此同时,莱恩那张漂亮的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一丝情绪,确确实实是个杀手该有的,临危不乱的模样。 而作为这名优秀的杀手的前任老大,鹰眼正好整以暇地躲在白雀身后,心安理得地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地喝咖啡——就好像此时在他不远处那一片混乱的修罗场,完全是与他无关的两个世界似的。 当莱恩和白雀的对持短暂地陷入僵局,鹰眼还不忘记在后面添油加醋:“喏,小莱恩,你看见了,早就对你说过,想要当一名上位者,并不是有拳头就能解决一切的——啊,雷切那个家伙引诱你为他效力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一点吗?那真是太过分了。” 于是一靠近,阮向远就听见鹰眼正满脸笑容,堂而皇之地给蠢主人拉仇恨——奇妙的是,阮向远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阻止鹰眼。 阮向远走进,给白雀使了个眼神,对方微微一怔,脸上随之而来的暴躁很显然说明他看懂了黑发年轻人的意思,于是,在下一秒,只见原本准备暂时休息一会儿的灰发男人再一次地冲着站在餐桌上,正用赤红的双眼瞪着鹰眼的漂亮少年扑了上去! 莱恩一个措手不及,只来得及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就被白雀重重地掀翻到地上,然而红组织的头号杀手虽然脑子不好使身体素质却是杠杠的,在男人扑上去将他彻底锁死之前,他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翻起来,用肩重重地将白雀撞开—— 阮向远趁着这一片混乱,迅速靠拢鹰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你的人呢?” “一个折了手一个折了胳膊,我打发他们去医疗室了,剩下的一个人去四号楼找白堂申请支援——哦,以你的名义,还有三个人在组织现场。”鹰眼言简意赅地将自己手下的高层的去向告诉阮向远。 阮向远扳着手指数了数,然后一愣:“我记得你手下好像只有五名高层。” “战争中总有意外惊喜的嘛,贺喜可贺的是,斯特劳斯在看清楚了事实之后似乎终于想明白谁才是比较有人格魅力的那一个——而那个人,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 “这是什么表情?”鹰眼戏谑地捏了把阮向远的下巴,“老子可是读着各式各样教人怎么收买人心的书籍长大的。” 说话期间,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那只完好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眼角甚至还充满着柔和的笑意,“你怎么从厨房出来了,我刚才看见你拎着莱巴特那只走狗进去了的?” “因为我遇见了大板牙。” “大板牙?”鹰眼一愣,“不是也跟着去医疗室了么?” “又回来了,并且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你那两个手下和他一样回来。”阮向远唇角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抬起下颚点了点不远处,果不其然,在他所指的方向,鹰眼看见之前他打发去医疗室的那两个高层正顺着墙角边稍稍没那么严重的战场一路往他这边冲冲地摸过来—— “怎么回事?” 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男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猛地看向不远处一片混乱的餐厅扫了一圈—— “餐厅的大门被伊莱锁上了。”阮向远压低声音说。 “什么?!操,那个狗娘养的!” 这是阮向远记忆中,第一次听见鹰眼正儿八经地说脏话,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安抚一下男人的情绪,他就被鹰眼一把从桌边拎了起来,略微惊讶地抬起头,他对视上男人的眼睛——此时此刻,那只狭长的天生狐媚眼中,再也不见一丝慵懒的情绪,鹰眼当机立断地对阮向远飞快道:“去通知我们的人,不打了,统统到厨房去。” 这句熟悉的话,让阮向远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傻笑什么?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现在那群只会打架的蠢货感觉不到资源的重要性,谁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又会是什么光景,我说你——” “我已经让大板牙去了。”阮向远淡淡地拍开男人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就是来通知你一声的,我们动作要快点,难保莱恩也会找人去请二号楼或者一号楼的王权者支援,到时候,他也会发现大门被锁……” 阮向远想了想躺在厨房的莱巴特,又补充道:“莱恩身边的也不全是傻瓜,早晚他们会注意到这个,我们要抢先一步才行。” 黑发年轻人说完,掀了掀眼皮,有些意外地发现原本还满脸着急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恢复了他原本的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用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阮向远,“我还真是没押错人,”鹰眼仿佛叹息一般地说,“小狗,你脑子比我想象得好用很多。” “唔?这个不难想到的啊,”阮向远看上去挺敷衍地笑了笑,“我最怕饿肚子了。” 说完,他招手叫来鹰眼那俩断胳膊断腿的高层,手脚利落地用散落在地上的断椅子腿破餐盘给他们暂时固定处理了下。 鹰眼在一旁看着,只是一言不发,不知道怎么地,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白堂找到他的时候,笑眯眯地跟他提到的,关于雷因斯计划之中的变数—— 看着垂着眼心无旁骛地替下面的人包扎处理的黑发年轻人,现在鹰眼几乎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个“变数”究竟能起到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智慧型和力量型双担的王权者…… 已经多久没见过了? 雷因斯,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你应该好好看看,你给我们三号楼,亲手送来了一个什么宝贝。 第195章 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餐厅之内的内战渐渐进入白热化,最开始那些被感染的愤怒情绪逐渐在被打倒与爬起来继续战斗之中逐渐淡去,到了最后,大多数的犯人们甚至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挥舞自己的拳头。 一边原本对二号楼深恶痛绝的犯人因为莱恩的倒贴雷切的行为过于过分而彻底偏向阮向远,而另一边的犯人,他们之所以支持莱恩,只是因为在他们的脑海之中,绝翅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地方——只需要追随上位者就好了,而相比起他们进来这个监狱之前看透的外面世界的那些尔虞我诈,进入绝翅馆之后,他们反而不想再思考。 人是有惰性的。 这个大多数情况下用拳头说话的环境,当他们在度过了最开始的新人期适应下来之后,伴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他们几乎深深地爱上了它。 简单而粗暴地活下去。 于是,当人们长期处于一种固定的环境当中并始终被其所驱使的时候,一旦生活要发生改变,他们就会变得对未知的未来极其恐惧。 拳头之下的,究竟是就住在自己对面牢房今早起床还打过招呼的哥们,还是头顶牢房里那原本令自己羡慕不已的高层——甚至是对面床位的室友,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当规则与规矩一同宣告消失不再,周围铺天盖地的到处是鲜血和未知的液体,每一次的呼吸都刺激着他们的大脑,粗重的喘息和哭号哀叫的声音变成了最原始的驱动力,他们高举自己的拳头,重重砸下,只因为那心中一瞬间的茫然似乎有了模糊不清的信仰方向…… 一些从最开始始终保持的中立态度的犯人,反而是现场最清醒的那一部分。 “——为什么把椅子挥向莱斯罗德的脑袋?” “因为他是莱恩那一方的。” “——我记得你是中立,加特,你为什么不支持王权者那一方?” “因为总该有一个能站出来为我们说话的王权者,”名叫加特的犯人面无表情地淡淡回答,“今天是小丑,谁也不能担保,如果袖手旁观的话,明天被二号楼的人当着自己这栋楼的王权者的面架出去羞辱的,会不会是自己。” “……很好,你合格了。”鹰眼唇角边露出一抹微笑,他微微侧过身子,优雅地冲着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一道通道做了个手势,“请便。” 鹰眼的手微微打开,和地面呈六十度,手掌自然平摊。 在他手所指的方向,是一道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通往绝翅馆餐厅厨房的大门—— 是的,阮向远他们利用白雀拖住了莱恩,然后在第一时间占领了整个餐厅最有利的位置,当他们默默地坐着这一切的时候,甚至在场的大多数犯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终于当他们打架累了,体力消耗过大,希望找个地方喝一口水或者吃一口面包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餐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人群未免骚动,在最开始的混乱之后,隔了一会儿才有人想起他们这是在餐厅,厨房能供给他们至少这一餐的能量。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当犯人们涌向厨房的方向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通往厨房的那扇门已经被几个阮向远手下的高层挡得严严实实,而作为二十八层高层的鹰眼,正站在这些身手了得的犯人身后,从缝隙中看着他们贱贱地微笑。 于是,前一秒还打成一团的犯人们,此时终于安静了下来,为了得到食物和水,此时此刻他们不得不排着凌乱的队伍,捂着各式各样的伤口申请进入已经被阮向远这方占领的厨房——只剩下那些绝对支持莱恩的高层带着自己的手下缩在餐厅的另一个角落,在他们弄清楚了情况的一时间,就将餐厅内的洗手台这个位置抢占回来,水源对于他们来说不成问题,他们甚至还可以在餐厅的废墟之中捡到一两包散落的速溶咖啡,而真正成问题的是,有一些犯人血流成河,他们需要包扎,需要食物—— 甚至需要立刻离开餐厅。 此时此刻,漂亮的少年正端坐在一张难得完好的椅子上,他双手捧着一个残破的杯子,杯子里装着一些热水,那双如同湖水一般碧绿的瞳眸,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地在周围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的犯人脸上一一扫过。 莱恩低下头,从头至尾,眼里就像是一个木偶似的,没有染上过任何的情绪——焦急,愧疚,愤怒,嫉妒,后悔,这些情绪,统统不存在。 他就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当莱巴特一瘸一拐地递给他一杯热水,他就乖乖地伸手接过来,当然没有道谢,但是也没有拒绝,只是继续发呆——这样的王权者,看在他手下的那些高层眼里,就仿佛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没有丝毫斗志,令人心寒。 其实他们都搞错了。 莱恩不说话,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准确地来说,他有些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绝翅馆不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吗? 王权者难道不就是那个拳头最厉害的人吗? 为什么当上了王权者之后,还会有人在王战之外的场合反抗? 这些三号楼犯人的反应,和雷切之前说的那些一点也不一样。 为什么别的楼层的犯人就那么乖?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少年扬起下颚,微微眯起眼,目光有些飘忽地透过头顶上的窗子望向外面——大概已经到了正午的时间,外面阳光正好。莱恩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却在这时,敏锐的感官告诉他,有一个什么人正在向他靠近——在这一刻,少年浑身的警觉系统像是完全被激活了似的瞬间紧绷起来,然而,却在他弄清楚了靠过来的人是谁的第一秒,又重新放松了下来。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鼻青脸肿的莱巴特。 后者冲着他苦笑了下,有些搞不懂同样是打架,为什么莱恩的脸一点事都没有——而那群王八蛋,却好像偏偏照着他的脸打。莱巴特弯腰,从地上随手抓了一盒纸巾抱在怀里,一边呲牙咧嘴地擦着脸上的伤口,一边用余光去扫莱恩,在确定对方没有明显的抗拒表情之后,这才慢吞吞地道:“老大,我有个问题其实想问你很久了。” “恩?”莱恩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莱巴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扫了一眼正陆陆续续地进入餐厅后厨的犯人——这似乎恰好也能说明,准备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犯人也在陆陆续续减少。 莱巴特的目光在一个被揍折了鼻梁,正流血个不停的犯人脸上收回来:“为什么之前在餐厅里,小丑出事你不帮他?” “小丑?”莱恩挑挑眉,“我为什么帮他?” 莱巴特:“……” 莱恩拧开脸:“我说过了,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莱巴特沉默,就在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却又意外地,听见坐在他身边的少年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鹰眼他们……都是这么教我的。” 在这种时候,听见头号敌人的名字,莱巴特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 而莱恩却对于其的震惊显得十分无动于衷,他仿佛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只是用麻木的声音机械一般地、仿佛在背诵着什么奇怪的书籍似的慢吞吞地说:“永远不要做亏本的交易,在确定对方不可以提供给你眼睛所能看见的利益的情况下,不要多管闲事,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情就好……” 莱巴特:“……” “因为小丑是阮向远的人,他不可能为我所用,所以我不帮他。” 所以,在刚才的那件事里——这家伙就只看见了小丑这个人独立的存在?甚至从来没有思考过这背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怎么可能! 而此时,莱恩还在继续背诵他的那些灌输整个生命的奇怪规矩——只有在背诵这些的时候,莱恩那双漂亮的湖绿色瞳眸之中,才仿佛射进了窗外的阳光,让他看上去像个或者的生物。 “当决定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就信任他,服从他,听从他的一切指挥做下一步的动作,哪怕心里偶尔有所疑惑,脑海里叫嚣着‘这样不对’,但是长期以来,教导我们这些人的‘老师’都是这么要求的,哪怕是反复地洗脑,最终也会成功地让身体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先一步行动。” 莱恩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在此时安安静静的餐厅角落之中,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犯人耳朵里—— 绝翅馆的犯人,大多数都是见过世面的。 他们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以及信仰方式——只不过,当他们听见他们的王权者就像是一个傀儡似的生活,并且看上去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是傀儡的这个事实并且乐在其中的时候,未免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传说中的顶级杀手组织“红”,就是这样培养出一个个优秀的杀手的? “所以你把三号楼的决定权毫无顾忌地交给雷切?” “是的,”莱恩低下头,“他很强,比鹰眼强,他是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对象——那一次我失败了,因为我的搭档决策力有所失误。” “搭档?” “准确地说是接头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人际关系,假的身份,假的背景——然后我们只需要动手就好了。”莱恩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跟人家科普组织的事情未免有些好笑——放在外面,他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少年想了想,又缓缓道,“事情被组织压了下来,我受到了惩罚,但是没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忘记不了那个人的力量……准确地来说,当那个男人站在我面前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他是我可以服从的对象。” 莱巴特摇了摇头:“你被骗了——如果雷切想让你当王权者,你绝对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此时此刻,莱巴特的话语之中,已经不知觉地将自己和眼前的少年完全放在了同一个高度位置,话语之中,只是非常平静的陈述,而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像是下级对于上级的报告。 “他很狡猾,”莱恩低下头,“就像鹰眼老大,他们都是狡猾的人……” 说着,莱恩站起了来。 周围的犯人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然后他们就看见莱恩如同一只敏捷的猴子似的,顺着什么都没有的墙壁,就像是突然领悟了飞檐走壁似的,猛地窜上了有四五米高的墙面,然后一个手肘重重击向窗棱锁槽,伴随着咔嚓一声锁头破裂的声音,少年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小团,然后敏捷地从那小得不可思议的窗户里挤了出去—— 莱恩成了整个餐厅之中第一个逃脱的人。 只不过现场,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有样的能力徒手爬上那么高的墙。 “你去哪?”站在墙下面,莱巴特问。 “去找雷切,”莱恩面无表情地回答,“申请救援,你们如果支撑不下去了,就去找阮向远投降好了,没有关系。” 言罢,少年彻底消失在了餐厅。 …… 而此时此刻的阮向远,正蹲在一张椅子上,满脸淡定地,咔咔俩下手脚利索地将一名鬼哭狼嚎的犯人歪掉的鼻梁扶正。 在他身边的是拼命往自己嘴巴里塞面包的教皇,在忙着把自己噎死的时候,他也没忘记往坐在他对面满脸纠结的小丑嘴里塞同样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揍那些王八蛋。” “我不揍人。”小丑没好气地将口中的面包拽出来。 教皇一愣,想了想后十分不负责地说:“那你站在旁边看我揍人也是要花力气的,少废话,叫你吃你就吃!” 阮向远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扔下一句“吃个屁”,在他抓着餐厅师父蒸包子用的纱布撕成布条替一个血流成河的壮汉包扎的时候,鹰眼推门走了进来,黑发年轻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上,头也不回地问:“出什么事了?”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鹰眼笑眯眯地说。 “听好消息。” “莱恩他们大概快撑不住了。” “坏消息呢?……”阮向远顿了顿,突然又说,“忽然不想知道坏消息了,不用告诉我,你自己藏着吧。” 鹰眼:“……” 小丑推开教皇,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坏消息是什么?” 鹰眼耸耸肩:“我们组织培养的人才过于优秀,所以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是物理禁闭很显然是阻挡不了莱恩的,他跑出去了。” “……”阮向远冷笑一声,“干得漂亮,不谢谢你的苦心栽培没关系吧?鹰眼。” “他去找雷切了,”鹰眼唇角边的笑容越发清晰,“就像是一只迷途的小羔羊,终于冲破了困境要去找他的救赎——你说,作为他心中的那个神,雷切会不会给予他救赎?” “不会,因为雷切不是神。”阮向远面无表情地说,手下,给别人包扎的力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些,想了想又有些恶毒地补充道,“充其量算个神经病吧。” 当他们进行这个对话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到处站满了人。 “这场内战看来要提前结束了,小狗。” “唔?” “莱恩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王牌杀手,”鹰眼懒洋洋地靠在橱柜边上,缓缓地说,“组织里的杀手,能出现背叛的行为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了,只不过,我不认为这个孩子还能让我惊讶第二次——当莱恩内心所‘服从’的对象彻底露出真实的面孔,他就要被彻底毁了。” “不心疼?” “我被背叛了,”鹰眼终于不笑了,“你知道养一个听话的杀手要花多少钱么?” “不知道,你也不要说给我听,我不想被杀人灭口。” 鹰眼耸耸肩,目光在阮向远从未停止救治的一双白皙的手背上扫来扫去,忽然道:“真期待那个男人的回答,你呢?” “唔。” …… 令人意外的是,此时此刻,二号楼的王权者并没有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呆在会议室中和他的高层们呆在一起,他反而是抱着一块闪烁着的平板电脑,整个人很委屈地缩在那对于他来说似乎尺寸过于小了一些的飘窗之上,湛蓝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发呆。 ——至少斯巴特大叔将消息带给雷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没有人知道此时男人在想些什么,只是,在斯巴特大叔的眼中,此时男人的侧脸看上去宁静而优雅,宽阔的肩膀放松地依靠在飘窗的一侧,对于牢房之中忽然进了一个人,居然毫无反应。 斯巴特大叔顿了顿,一时间很想知道此时被雷切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的那个平板电脑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才值得男人这样对待。 当靠在窗边的男人转过头来,用那双湛蓝的瞳眸平静地盯着他时,大叔这才想起自己出现在王权者的牢房究竟是什么目的——于是,他将莱恩已经到了楼下以及少年来的意图,一一告诉了面前的王权者。 雷切听了,却没有多少反映。 男人修长的指尖,缓缓在怀中的平板电脑上一划而过,忽然抬起头瞅着斯巴特大叔,特别认真地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斯巴特大叔,你信不信仙鹤报恩的故事真的会发生?““啊?”斯巴特大叔有点儿跟不上思路地眨眨眼,“那个不是童话故事么?” “恩。” 男人应了声,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忽然,那张英俊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可是我相信了。”雷切认真地说,“它好像真的有发生啊……” “……” “啊,对了,”男人动了动眼皮,将脸重新扭开看向窗外,“跟莱恩说,我好像还是有点儿发热,自己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吧。 第196章 大结局 “——这就是他的回答?” 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面容苍白的少年看上去几乎就要和他所处于的雪景融为一体,当斯巴特大叔满脸遗憾地将雷切的决定告诉莱恩的时候,少年不哭不闹,脸上还是一副平日子那样淡然的样子,只是在最初的时候,轻轻颤动而后缓缓垂下的睫毛出卖了少年内心的情绪。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斯巴特大叔有些叹息——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漂亮年轻人并不适合做王权者,红组织他有所耳闻,鹰眼那样聪明的男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拥有成为上位者的能力的……然而,至少作为一名手下来说,莱恩却不失为一把锐利的武器——如今,这把锐利的武器,却就这样被雷切轻而易举地在打磨至最锋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折断了。 异常舍得。 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异常的任性才对。 其实他也不太能准确地说出他的上位者到底想做什么,至少从一开始男人的所作所为来看,斯巴特大叔几乎就要以为他是认真地想要夺取三号楼的领导权……那些被雷切亲自弄进绝翅馆的少年,从最开始的米拉开始,雷切从始至终都在那么认真地进行着他的游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忽然改变了他的主意呢?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更有趣、更值得他去追逐的东西——? 斯巴特大叔微微一顿,站在莱恩面前,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诧异,刚刚,他居然用了“追逐”这个词? “你回去吧,”斯巴特大叔看着面前的莱恩,收回了自己的几乎已经飘远的神智,让自己看上去近乎于冷酷无情地说,“你应该也知道,其实自己并不合适作一名王权者,如果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鹰眼那边,今天大概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莱恩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丝茫然。 而这一次,斯巴特大叔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之后,便转身回到了二号楼。 莱恩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起头,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看见三十一楼的窗子,而他要找的男人,大概此时此刻就懒洋洋地坐在那扇窗子后面吧?就像他喜欢的那样,从最高处俯瞰着绝翅馆的一切,神情慵懒地抽着他喜欢的那种烟草。 莱恩第一次见到雷切的时候,他就是这副这样。 当他蹑手蹑脚地闯入那个号称全世界警备最森严的别墅,看着那一片宁静祥和的卧室,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得手的那一秒,却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男人说了什么来着? 莱恩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最后终于想起,在这场他职业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失败里,他的猎物就那样懒洋洋地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半个身子沐浴在月光之中,他微微扬了扬下颚,笑着看站在房间中央震惊地瞪着绿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杀手,湛蓝的瞳眸之中,是一派宁静—— “抱歉,我不太喜欢抬头看别人。” 明明是那个即将被捕杀的猎物,男人却始终显得那么从容。 后来莱恩才知道,这个叫雷切雷因斯的男人,他就是有这样骄傲的资本。 莱恩记得,在进入绝翅馆的第一天,他认认真真地告诉那个当时他并没有放在眼里的黑发年轻人自己对于雷切的好感,并且坦然地告诉了他:“因为他很强。” ——是的,当时的莱恩并没有撒谎,因为那个拥有一头灿烂的红色头发的男人很强,无论是脑袋还是身手,所以,无论如何,就不自觉地想要追随他的步伐了。 “……” 抬着头,看着高高的建筑,琉璃瓦仿佛一层不染一般在阳光之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阳光很刺眼,建筑的一半开始再往上,就仿佛被笼罩在了一层生人勿进的结界当中,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光景忽然让莱恩前所未有地有了一种空虚的无助感,他忽然不想再回到那个混乱的餐厅。 【喏,小莱恩,你看见了,早就对你说过,想要当一名上位者,并不是有拳头就能解决一切的。】——不想再面对所有支持他的或者反对他的人,不想再参合关于绝翅馆的任何一件事情。 【如果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鹰眼那边,今天大概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不想见到鹰眼,让他嘲笑自己的叛变失败。 【恭喜你,成为三号楼的王权者。】 ——不想见到雷切,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问出一句在他受到的洗脑教育之中,绝对不允许的“为什么”。 刚才那个大叔说,他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因为不再属于“红”,不再是外面的人口中那个闻之变色的顶尖杀手,也不再是雷切的一颗棋子,他不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自己。 而奇妙的是,莱恩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一生都应该被人操控着的,就好像一个永远让人抓在手中走路的孩子,此时此刻,忽然失去了牵引他站起来,然后稳步向前的支撑力。 莱恩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入口袋,口袋之中的三号楼王权者徽章仿佛灼热得几乎要灼伤他,少年脸上微微一顿,快速地、神经质一般将自己的手从口袋中收回来,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之后,拥有漂亮脸孔的少年再也没有抬起头,试图去再次寻找那看不见的方向,他转过身,沿着雪地上那一串孤零零的脚印,莱恩只是用了三秒停顿,而后,毅然决然地顺着原来的方向往回走。 …… 当莱恩回到餐厅的时候,正看见四号楼的王权者驾着一架梯子,按上去挺滑稽地趴在被他弄坏的那扇窗户上往里面看。 四号楼的狱警站在梯子旁边,并且远远地就看见了归来的莱恩,狱警只是稍稍一愣,随即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远远地,莱恩看见他的唇角动了动,然后大约过了三秒,站在梯子上的白堂就将自己的脑袋拧向了莱恩来的方向。 这时候,莱恩才看见,白堂手中拎着的是医药箱。 当他回头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医用药棉和一款绷带。 莱恩那张万年冰山脸终于有破功的迹象,唇角抽了抽,走到梯子底下完全无视了在一旁满脸警备的大型忠犬狱警,抬着头去看站在楼梯上的王权者:“……你在做什么?” 白堂大叔脸上那张笑眯眯的假面具也有些同样挂不住,“给你的对手送药”这种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正当他尴尬的时候,站在梯子下面的雷伊克清了清嗓音,用“你奈我何”的狂霸拽语气说:“雷伊斯拜托我给你们送一点药,以防馆长消气开门之后,里面死得一个都不剩。” 又是一个来帮他的人么? 莱恩有些不以为然地哦了声,点了点头,却再也没有多说哪怕一句话。然后在这两名不速之客的惊讶目光之中,少年再一次表演了自己飞檐走壁的能力,轻轻松松地用和出来时候同样敏捷的姿势爬上餐厅的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猫儿似的重新缩进了餐厅里。 白堂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楼梯,又看了看站在楼梯边一脸严肃地扶着楼梯随时防止他摔下来的雷伊克,忽然觉得作为一名多吃了几年盐的老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要是早知道莱恩在外面并且会用这么逆天的身手回归餐厅,打死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丢脸。 雷伊克依旧面无表情,习惯性地压了压狱警帽子的帽檐,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四号楼的王权者:“扔完了么?” 白堂眨眨眼,举了举手中空空如也的医药箱,低头看着年轻的狱警那张平静的双眼,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然后就看见雷伊克一只脚踩在楼梯上,伸手,将他像是抱孩子似的从楼梯上抱了下来。 脚踏实地地踩在堆积了一层冰雪的地面上,白堂低着头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老了还是变成了婴儿这个矛盾的问题,最糟糕的是,这个时候,从餐厅围墙的另一边,响起了某个黑发年轻人欢快的声音—— “谢啦,白堂大叔,祝你和雷伊克白头偕老!” 四号楼的王权者脸上那层永远笑眯眯的面具终于碎裂,红了老脸,白堂显得有些慌张地抬起头,却惊讶地看见,站在楼梯边的狱警那张冰山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 雷伊克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目光柔和地说:“走,外面冷,回牢房再说。” ——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绝翅馆最常出现的景象,狱警和王权者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雪地上,然而只需要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一次,却是狱警走在前面,王权者低着头走在后面。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在绝翅馆仿佛永远也下不完的雪,周围,只能听见室外鞋踩在雪地上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 此时此刻的餐厅当中,莱恩和阮向远面对面地站着,互相看着对方。 前者面无表情,后者抱着一大堆的棉签和消毒水,那叫个阳光灿烂。 窗边原本应该是属于莱恩这一方人手的地盘,但是不知道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此时,黑发年轻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地盘上,异常嚣张地张着双臂迎接他那些各式各样的场外救援——莱恩相信,等到天黑的时候,说不定会有人往里面扔保暖棉被也说不定。 漂亮少年这么想着,心中微微嘲讽,转过脑袋,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莱巴特——非常意外的是,在几乎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叛变的情况下,这家伙似乎异常死心塌地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莱恩盯着莱巴特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用平静无起伏的声音说:“莱巴特,你流鼻血了。” 莱巴特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丝滑腻,并且随之而来的是口中也尝到了血腥甜腻的气味,耸了耸肩,这名三号楼的高层显得有些无所谓地说:“哦,大概是鼻梁骨折了。” 语气那叫个淡定,就好像骨折的是别人的鼻子。 真爷们。 莱恩却只是挑挑眉,他就好像没有看见周围的那些犯人和站在他不远处的阮向远似的,那双如同湖水一般碧绿的瞳眸闪烁着,始终盯着面前流着鼻血的高层,莱恩仿佛若有所思地看着莱巴特,就好像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而此时,已经被莱巴特的人格魅力搞得略微羞愧的阮向远脸上也难得出现一点儿愧疚的表情——早知道这货已经这么惨,刚才就不往他鼻孔里塞胡萝卜了。 但是站在阮向远身后的鹰眼看上去挺高兴——同为智慧型的高层,他和莱巴特总是不那么对盘,面对鼻孔往外喷血的莱巴特,他眯起眼,愉快地勾起唇角:“活该。” 阮向远头疼地瞥了他一眼。 正当黑发年轻人站在原地独自伤神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面前的天仙少年的目光忽然从自己身上掠过,紧接着,那个鼻子开了闸门似的哗哗往外流血的高层猛地一下,就被什么人塞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阮向远:“……” 这张鼻青脸肿的脸忽然放大靠近,那视觉效果还真有点看3D恐怖片的节奏。 还没等黑发年轻人张口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鹰眼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往后拽了拽,嘴里还不忘记嚷嚷:“干什么干什么少靠我们小狗那么近,愚蠢是会被传染的——” 阮向远开始后悔带鹰眼出来接应救援物品,带个沉默寡言的白雀外加一个同样智慧型的小丑都比鹰眼强——至少不会乱说话。 就在这尴尬得几乎呼出一口气都能冻僵了摔碎在地上成俩半的气氛之中,令人意外的是,莱恩那毫无情绪的嗓音,却忽然传入了阮向远的耳朵,并且说话的内容听上去也非常奇幻—— “治好他。” 阮向远傻眼了。 鹰眼也震楞了。 莱巴特猛地回过头看着莱恩。 在场,满脸镇定地,只有莱恩一个人。 只见他动作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放进口袋,然后更加慢地掏了出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漂亮面容的少年的手仿佛在身边的桌子上摸了下,然后又飞快地拿开,然而,当人们看清楚了那被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犯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阮向远无声地蹙眉。 “我说过,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少年淡淡说着,忽然顿了顿,又补充,“但是,也从来不会亏了别人。” “这份大礼果然够大。” “斯巴特说,我自由了,所以不当王权者,应该也没关系了吧。” 阮向远笑了,也不想在跟莱恩多纠结,一把抓过满脸不情愿的莱巴特,动作不怎么温柔地将手中的棉花拆开塞进他的鼻子里,修长的指尖在男人的鼻梁上摸了摸,确定好位置之后,干脆利落地上药—— 当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顺手将作为炮灰的莱巴特推给了莱恩,然后一把抓过那放在桌子上的王权者徽章塞进自己的口袋中——这动作叫个快狠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种犬类动物扑向骨头时候的热情表现。 鹰眼在身后看着,额角突突地跳。 周围,三号楼的众犯人看着,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欢呼,没有痛哭,没有想象中的山崩地裂你死我活,更加没有预料之中大家以为就来来临的饥寒交迫,仿佛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的王权者,换人了—— 时间刚刚好,如果现在开始打扫卫生的话,说不定还赶得上晚餐开饭。 寒风从被莱恩打碎的窗户吹入,一片雪花吹进,飘落在阮向远的鼻头,然后融化。 所有的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的时候,只有鹰眼悄悄滴勾起了唇角——一盘注定会满盘皆输两败俱伤的棋,果然只有在出现了“变数”的棋子时,才会悄然地发生变化。 雷切的这盘棋结束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主动让步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只不过,这一次,那个仿佛从来都不会输的男人输得非常彻底。 “喂,发生了什么——” “不打一架也可以吗!!!王权者还可以这样做交接,太乱来了——” “我才不管这个,我快痛死了,妈的有没有人去通知一下伊莱让他开门,我要去医疗室!” “喂小狗,当了老大以后不会就不给我们接骨头了吧!” “妈的巴特你找死啊,‘小狗’你是能叫的吗!!!老大!!!!” 周围乱七八糟嗷嗷大呼小叫的声音响起,当莱恩转身离开,鹰眼轻笑着抬起手揉了揉站在他前面的黑发年轻人毛茸茸的脑袋,嗓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地压低音量,附在那在阳光照耀之下几乎变得透明的耳边:“大功告成,小狗,来亲个嘴儿呗!” 阮向远转过头,然后在鹰眼惊讶的目光下,飞快地抓住他的脑袋,然后以一个霸气十足的姿态在男人的脑门上落下一吻。 “谢了,鹰眼。” “……” 于是,三号楼最聪明的男人就这样风中凌乱地站在人群中央,直到看见阮向远指挥着犯人用破烂桌子给他搭建了个临时梯子,再笨手笨脚地从莱恩打开的那扇窗户爬出去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鹰眼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坑了一回。 这时候,从餐厅外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哎呀”一声低呼。 鹰眼推开站在窗子下面的犯人,三两步爬上去,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蠢狗,摔着了没?” “还活着。” 阮向远揉着屁股从雪地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黑发年轻人那深一脚浅一脚姿势及其丑陋的背影,却让鹰眼想起了一年前,在他的牢房里,屁颠颠地撒着欢儿奔向前来救驾的雷切的狗崽子。 完全不同的背影重合在一起,却毫无违和。 “花卷?”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声。 而令他惊讶的是,那个眼看着已经走远的黑发年轻人却在这时真的回过头来,阳光之下,那双过于耀眼的黑色瞳眸看着他,微笑:“少他妈乱给老子起外号。” 说完,阮向远重新把自己的脑袋拧回去,冲着那个毫无意外通往二号路的方向,一路挺近。 直到黑发年轻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的那片树林之后,揉了揉仿佛还能感觉到前一秒带着微微湿润的柔软触感的额头,鹰眼低下头,那只完好的漂亮凤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以及深深的笑意,男人低声冲着那早就空无一人的操场骂了一句脏话,而后,打了个呵欠,神情慵懒地向着餐厅角落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个位置走去。 …… 上帝是仁慈的,在阮向远想好怎么跟少泽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并且说服他放他进三号楼之前,他就成功地在二号楼下面看见了那头耀眼的红毛。 此时此刻,男人正蹲在那棵被曾经的狗崽子“灌溉”过无数次的树下,背上披着王权者披风, 背对着阮向远,手里抓着一把小铲子在那挖来挖去—— 阮向远从墙上翻下来屁股落地导致臀部还有点儿痛,于是他没能做出“雷切待我狂奔过去”的浪漫举动,只是慢吞吞地挪过去,抬脚,非常不礼貌并且胆大包天地用自己的脚尖戳了戳二号楼王权者结实的翘臀:“挖尸体呢?” 雷切头也不回,自己继续挖:“突然想看看,隼在里面好不好。” 阮向远:“……” 玛德,蛇精病!!!!!!!! 满脸黑线地蹲下来,用吃奶的劲儿从男人手上抢过沾满了泥土和雪水混合物的小铲子——由于红发男人在争抢过程中毫无预兆忽然放手,阮向远抓着铲子一个屁股蹲儿再一次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摔把他摔得来了脾气。 从地上面爬起来,抓着铲子用脏兮兮的铲子对准红发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阮向远就是气的脸色发青:“你他妈有病啊雷切!!” 肮脏的泥土几乎都要糊到男人脸上。 然而,本来应该有轻微洁癖的对方却意外地没有退缩。 男人只是用那双随时可以令人惊心动魄的湛蓝色瞳眸,平静地看着跟他一样傻乎乎地蹲在树下,却气的头发都竖起来的黑发年轻人,修长的指尖轻轻推开自己鼻子底下的铲子,雷切对视上黑发年轻人的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告诉我,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阮向远一愣。 “冷不冷?饿不饿?” 将黑发年轻人手中的铲子抢走,看也不看地扔到身后,大手扣住前者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他猛地拽进自己的怀中,两人双双滚入雪地中,男人的大手用近乎于要让人窒息的力量狠狠地扣在他的腰间,仿佛就像是要将怀中的人蹂进自己的身体里,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仿佛魔怔了一般在他耳边不断地低声—— “会不会觉得地底下太黑?跟你埋在一块的东西够不够用?被子弹打中的时候会很痛吧,因为被他们架着,无论怎么发火也不让我回头看看你,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一下是不是也痛得难以忍受?” “……雷切……” “会不会怪我?” “……” “今年的花开的很好,真高兴,你也看见了。” 雷切抱着阮向远,仿佛听不见对方在呼叫他的名字,他只是死死地抱着他,就好像他随时会像是以前那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直到他感觉怀中原本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下来,安安静静地被他拥在怀中,然后,一滴滚烫的东西,从领口滑入他的衣服,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灼热,从他的胸口前花落。 男人抬起粗糙的手,重重地揩去怀中人眼角的湿润,当他发现他的举动却反而另对方整个儿微微颤抖着,眼角滴落的液体就像是决堤的大坝似的止都止不住,雷切却反而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怀中人柔软的黑发:“哭什么,被欺负了都没见你哭过——” 那向来冰冷带着命令语气说话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柔软。 阮向远顿了顿,吸了吸鼻——一点儿也没料到前一秒还恨不得一铲子拍死眼前这货这会儿怎么就激动得满脸是血,感觉略丢人地从雷切怀中爬起来,黑发年轻人在口袋中掏了掏,掏出一卷绷带,以及一枚三号楼的王权徽章。 想了想,撕下一条绷带,将徽章挂在上面,然后手脚很快地,在面前的红发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那条破烂兮兮的绷带绑在了男人的脖子上,阮向远抬起头,对视上一言不发任由他摆弄的男人的眼睛,嗓音沙哑地说:“这才叫项圈……你那个,算个屁。” 雷切一言不发,难得没有对脖子上丑得要死随便得要命的“项圈”发表任何评论。 阮向远想了想,也没觉得两栋楼的王权者蹲在树底下做贼似的抱头痛哭这种行为其实很蠢,他抬起手,也不顾自己脸上还鼻涕眼泪糊一脸,不怎么邪魅狂狷地捏了捏雷切的下巴:“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都会想尽办法来碰我的耳垂。” “……” 阮向远微微眯起眼,他发现当一个男人满脸严肃地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情景真的非常喜感。 “总把一个人错看成一只狗并不是那么平常的事情,”雷切将阮向远捞进怀里,就像是抱着什么宠物似的再也不肯撒手,“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 “你就是有病……” “放屁。” “……” “刚才实在怀疑得不行,去问了米拉——当时楼层战,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让我有些在意。”雷切想了想又道,“后来从他给我的答案来看,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见了鬼。” “这个回答不怎么浪漫。”阮向远拍了拍雷切的后脑勺,“如果你刚才回答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你’这样的回答,说不定我会一个感动再趴你怀里哭一会。” “我个人觉得你只会嗷嗷叫的时候比现在更可爱。” “……” “骗你的。” “王八蛋。” “都说了在我面前不要说脏话。” 耳垂被报复性地捏了一下,黑发年轻人吃痛一声,猛地从男人怀中窜起来,当雷切再一次伸手想拉他的时候,他拍开他的手——看着那双湛蓝的瞳眸之中千年难得一见的委屈,阮向远心情不错地欣赏了一会儿,然而他抬起手,蹭了把脸上的眼泪,吸吸鼻子满脸严肃道—— “再说一遍。” “什么?” 雷切始终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他自然而然地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背着阳光的黑发年轻人。雪花不断地从阮向远身后从天而降,在这一片白色之中,雷切发现,那双盯着自己的黑色瞳眸之中,虽然背着阳光,却依旧…… 有光。 “那天晚上,你说的话。”阮向远继续满脸严肃,只不过,微微泛起粉红的耳垂出卖了他的情绪。 没有放过这一丝小小的变化,雷切眼角染上一丝笑意,他勾起唇角,抓住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将他轻轻拉下来,让他弯下腰,直到彼此都碰到对方冰凉的鼻尖。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风吹着树的沙沙声与落雪的轻微声响中,仿佛成为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 “Sei Ia mia luce。” 你是我的光。 第197章 那些人那些事(一)曾经的白雀。 金三角”(Golden Triangle)是指位于东南亚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因这一地区长期盛产鸦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产地,而使“金三角”闻名于世。 然而,只有社会上层具有各式各样不同需求的人士才知道,金三角,同时也是一个盛产全世界最优秀的雇佣兵的聚集地——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从那里的“魔鬼训练营”中走出来,成为一名合格的雇佣兵。 这些就像已经脱离了人类身份的雇佣兵们,只要给他钱,他就能给你一条命——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你想要的任何人的。 七月,正是东南亚国家最炎热的时间,太阳高高地挂在万里无云的天边,火辣辣地烤得大地一片滚烫,如果不是魔鬼训练营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热带丛林,参天大树替训练营的那些学员们挡去了一点儿毒辣的阳光,他们简直觉得自己这条命大概就要交代在这个灼热的月头里了。 “——匍匐前进三公里然后进行野地泅水,穿过那片湿地,我要看见你们身上的负重包依旧完整地背在你们身上,途中掉队的、动作变形的再加三公里泅水,今晚晚餐取消——现在大声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垃圾!” 整齐划一的回答震天响,吼得树上停歇的鸟儿都惊得扑簌着翅膀飞向天空。 “很好,你们就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说话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此时站在那群新入营的学员面前的,是一名拥有灰头发银灰色瞳眸的男人,男人很年轻,棱角分明英俊的脸上却缺少了年轻人应该有的活力,那张脸上仿佛永远不动如山,哪怕此时此刻的新学员队伍中有不少的人年纪压根就比他大了一圈儿,而灰发男人却还是轻而易举地,用自己的气场秒杀了他们。 当他站在某一名学员的跟前时,那效果,啧啧,简直就像是天然的冰箱或者冷气机从天而降似的。 灰发男人那张面瘫脸上,只有在面前的学员们乖乖听话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饱含着嘲讽意味的冷笑,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银灰色瞳眸在第一排的学员的脸上一一扫过,直到将他们看得两腿发软,这才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说:“开始吧。” 男人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然而听在眼前这些新入营的新兵蛋子耳朵里,却如同魔音穿耳——队伍一拥而散,每个人都怕自己成为“被拉下”的那一个,负紧身上死沉死沉的负重包,争先恐后地向着之前率先指定好的路线一路飞奔而出。 跑在最后的那一个,非常荣幸地被一块不知道哪儿来的大砖头重重地砸了屁股!那痛,就好像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砸直接让石头砸进了骨髓里似的!捂着屁股一阵鬼哭狼嚎,就像是身后有死神在追似的,那名磨磨蹭蹭的新兵再也不敢怠慢,追着队伍的尾巴往前一路狂奔而去…… 一群外表看上去像是狼的初级雇佣兵,到了这个男人的面前,无一例外都成了乖乖的小白兔。 直到队伍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白雀这才不急不慢地,将自己的目光从丛林的深处收了回来,脸上挂着仿佛永远也提不起劲儿的模样懒洋洋地摸了摸口袋,却意外地,在口袋之中掏了个空。 白雀一愣,却立刻想到会这么干的是谁——放眼整个魔鬼训练营,除了那个人,还真没谁敢堂而皇之地掏他白雀的衣服口袋……噢,其实严格地讲来说,敢这么做的有两个人,只不过另外一位,是不会有这个闲心的。 不远处扬起的尘土之中,装甲车前车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前行带来的突突声响将男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定眼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前一秒还在埋怨的那个人已经开着车开刀了他的面前,此时此刻,正从驾驶座上探了个脑袋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白雀那张万年冰山脸终于有了一点儿崩塌的迹象,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面前这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蛋,他的拳头还真是有点揍不下去——于是只能黑着脸冷哼一声,单手抓住车门,以及其敏捷的身手起跳利落地翻入车内,抬起穿着重靴的脚,白雀不怎么客气地给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脚:“还不滚蛋,霸着驾驶座干什么!” “哎哟,小白雀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嘛。” 那人仿佛完全不畏惧魔鬼训练营高级教官的黑锅底脸,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 而白雀不理他,只是伸手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放到副驾驶座上,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驾驶座上,踩动油门,当车子重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顺着之前那批学员们离去的方向缓缓前行,白雀这才转过头看着靠在副驾驶坐上满脸惬意闭目养神的那人—— 不知道怎么地,看见他着模样就火大。 灰发男人冷哼一声:“费泽拉,老子的烟你他妈又给放哪去了?” 费泽拉,魔鬼训练营中唯一的、也是最优秀的医护人员,他是魔鬼训练营的“头狼”诺罗加在几年前的某次行动当中亲自从一个研究所绑架回来的研究者,不过大概是因为这家伙本身就十分随遇而安的性格,被抓回来之后他完全没有身为被绑架者的自觉,十分地随遇而安——这让他成为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名没有在诺罗加手中吃苦头就留下来的医护人员。 而此时,费泽拉正满脸坦然地教训白雀:“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告诉你多少遍了为什么就是不听——你倒是看看老大,人家除了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基本不碰烟草。” “哦,那家伙天天心情都不好。” “那不一样,人家更年期了嘛。”医生笑眯眯地在四下无人的地方肆无忌惮地调侃自家头狼,“你不一样,你还年轻。” 白雀脸上一顿,就好像因为总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而由衷地感到不舒服似的,扔下一句“诺罗加就比老子大五岁”这样简单的反驳之后,就彻底闭上了嘴表达了自己完全不想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愿。 装甲车突突地在地面上行走,没往外开半个小时,就追上了之前离开的那群新学员的队伍尾巴。 白雀唇角边勾起一抹冷笑,顺手操起车中装满了自来水的矿泉水瓶,冲着队伍末端慢吞吞的那个家伙的屁股砸了过去,那个拥有着浅色头发的年轻人哎哟一声,正想回头破口大骂,殊不知一回头居然对视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银灰色瞳眸,瞬间蔫了,打起精神,大吼“我是垃圾嗷嗷嗷”,打了鸡血似的一路狂奔—— 作为医护人员的费泽拉趴在车窗将这一幕看了个完全,转过头,满脸埋怨地瞪白雀:“你少在这里给我增加工作机会,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开着车的时候往外砸东西,很危险。” “你说的东西多了,”白雀嘲笑,“老子记得住个屁。” “唔?所以我最恨野蛮人。”费泽拉伸手过来放肆地戳了戳司机的胸口结实的肌肉,收回手默默地捏了捏自己毫无肌肉的手臂,他满脸羡慕嫉妒恨地拧过脑袋重新趴回车窗上,看着前面那个被砸了屁股的新兵一路嚎叫着追上队伍在其他人的嘲笑中叫骂,微微眯起眼,那双如同琥珀一般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丝笑意,“年轻真好,你说是不是,白雀。” 白雀不置可否,对于身边的这家伙偶尔抽风来的风花雪月小清新,他向来懒得搭腔。 “不过也得活着,才算是真的好。”费泽拉笑着,见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开车,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跟在那群新兵队伍后面的灰发男人,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下巴,闹着要把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扳,“你回答我啊,白雀。” 换了别人敢做这个动作,爪子都要被白雀剁下来。 然而面对这人,天生就有一股子有内往外的无力感,于是白雀只是满脸无奈地拧过脑袋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皱眉:“闹个屁,开车呢。” 费泽拉老老实实地坐好,那张清秀年轻的脸上仿佛永远都充满了温和的笑意——在这样永远如同钢铁一般的训练营之中,这么一个存在简直就是绿叶之中的红花,长期缺乏女人的情况下,费泽拉凭着他这张脸不知道驯服了多少急吼吼的热血汉子。 但是那些人也只是就敢看看顶多意淫一下而已,放眼整个训练营还有谁不知道这医生跟魔鬼教官白雀大爷的关系好得很啊! “白雀,有时候我觉得你比老大还凶残。” “瞎了你的狗眼。”白雀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么凶有什么好处?”费泽拉坐好,“那群新兵怕你怕得要死——唔,不说新人,就说那批老的雇佣兵,哪怕是已经雇佣出去的,见了你还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好处多了。”白雀一个急刹车,外加一个漂亮的甩尾,笨重的装甲车愣是在撞上一节断木之前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弯绕过了它,当车子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开车状态,灰发男人这才转过头看了坐在身边的医生一眼,“这种东西,你不会懂。” “我怎么不懂?我懂的东西,你们都不懂。”费泽拉笑眯眯地看着男人的侧脸,“哦,其实老大好像也挺明白的,就你笨——谁告诉你,只要凶那群人就会乖乖听话了?” “凶还不够的话,就动手揍。” “野蛮人。” “你斯文,有本事滚下车自己走。” “喂,小白雀,昨天老大叫你去是让你出任务?” 白雀满脸不屑:“少扯开话题,滚下车。” 口中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要停车赶人的意思。恶劣的医生就爱看着家伙满脸别扭的样子,得寸进尺地往白雀那边靠了靠,几乎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你不说我也知道昨天老大叫你去干嘛,西西里那边,雷因斯家族好像有一批价值不小的军火要往亚洲这边带,事关重大,老大为了把这笔横财弄到手,这才让你亲自出马,是不是?” 当医生这么说话的时候,说话之间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灰发男人的耳垂。瘙痒,心中一动,白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费泽拉,脸色很是不好看:“你怎么知道?” “哦,最近训练营好像有内鬼,很显然老大是怕你挂在那边,叫聪明的我去给你护驾啊。” 白雀皱皱眉,却不是因为此时此刻两人的距离,他的双手始终握在方向盘之上,看着凑得不能更近的医生,忽然,眼角阴沉的神情柔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我去跟老大说,换个人,这趟浑水你少来参合。” “不成,那我不放心你。” 费泽拉笑了笑,脸没有挪开,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只需要一个颠簸,就能彼此碰到对方的唇,费泽拉笑了笑,用完全轻松自然的嗓音说:“白雀,第一次愉快的合作在即,来接个吻庆祝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_(:3)∠)_番外隔日更,目测白雀番外有那么俩三章吧,乃们完全可以当做是短篇耽美来看的……费泽拉的存在可以说是震撼了睡神大爷的三观导致他那么帮着狗崽子…… 准确滴说……费泽拉果断是个受,然后白雀以为自己是攻,结果不幸地发现……他也是受_(:3)∠)_ 至于攻是谁,乃们猜(。) PS:定制等画手和校队都弄好了,我更完番外立刻开,会有淘宝通贩。 第198章 那些人那些事(二) 白雀盯着面前这死皮赖脸的医生看了一会儿,在对方以为他又准备要炸毛的时候,灰发男人一边手抓着方向盘,另边手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将男人的脑袋往自己猛地这边一摁,以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重重地在那双略微得瑟微微轻勾的唇上啃了一口。 费泽拉发出一声痛呼,猛捶那个抓着他脑袋的男人,白雀嘲讽地嗤笑一声,顺势放开他。 费泽拉往后坐了坐,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那表情就像见了鬼似的,看着男人那张刚毅的侧脸,他还真是头一次发现眼前的灰发男人大概是整个训练营里唯一一个脸蛋不输给头狼诺罗拉的人了,费泽拉沉默半晌,忽然抬手揉了揉唇,皱皱眉:“白雀,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开放了?” 白雀挑眉,猛地一脚踩上刹车——装甲越野车车轮打滑猛地在原本就不怎么平坦的路上忽然停下,费泽拉被忽如其来的惯性甩了个措不及手,脖子发出可怕的咔咔声响,就好像再过分一点儿他的脑袋就要从脖子上折下来了似的,医生炸毛:“你他妈有病吧白雀!” “嚷嚷什么,”白雀眉眼不动如山,继续踩下油门,当车子再一次保持之前的速度匀速前进,这才不急不慢道,“这还是老子第一次跟男人接吻。” “……” “接吻?”费泽拉脸上像是见了上帝似的,“——你管刚才那下叫接吻?!” “不然呢?” “老子要被你笑掉大爷了白雀——你他妈属狗的么,居然管咬人叫接吻。” “恩?……我属虎的。” “……白雀!” “干什么。” “你强吻我!” “不是你要求的么?” “不管,你强吻我,所以你要对老子负责!” “神经病。” 以上,某年某月某日,某片热带丛林里,当新入营的新兵蛋子们还在前面一路狂奔着要死要活拼了命地想要完成他们那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头的训练量时,他们的教官舒舒服服地坐在装甲车之中,愉快地完成了他那所谓“和男人的”“初吻。” 然后…… 然后就把它彻底抛到了脑后。 人就是这样,当某些事物越靠近身边的时候,就会越容易忽略他的存在——习惯是可怕的魔鬼,它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人忽视自己应该珍视的东西,直到某一天,当那样事物以猝不及防的姿态,猛地一下消失在生活中,那些失去了他们的“习惯”的人们,这才会猛然地发现生活忽然变得有所不同。 或许是早餐桌上手边的一杯热牛奶,或许是会议厅里那张永远笑眯眯搅混水的笑脸,或许是口袋里再也不会离弃失踪的烟草,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声再简单不过,几乎听到耳朵起老茧的“晚安”。 世界上,从来不会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些人,他们也不会永远像是你的“习惯”中那样,理所当然地陪伴在你身边。 ——然而,当白雀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个月后,当白雀带着费泽拉还有一些他亲手挑选出来的,诺罗拉能给出的最优秀的雇佣兵来到西西里的时候,在地中海岸的这一边,战争却已经早早打响——如果说金三角是雇佣兵们的天下,那么毫无疑问,这个地中海边的西西里小岛,则聚集了世界上最庞大的黑手党家族。 雷因斯家族名声在外,仿佛永远都坐在那不可撼动的王座之上——虽然说最近雷因斯家族族长过得不怎么顺心,总的来说,还是因为他唯一的独子也是未来家族的继承人雷切?雷因斯因为一些“小误会”被送进了监狱,雷因斯家大少爷去的那所监狱有个奇怪的名字,叫“绝翅馆”——白雀记得,那个时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关于绝翅馆这座监狱的事情。 雷因斯家的大少爷一走,底下的直系亲属家族直接炸了锅,人人都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过来给老族长过过眼想看看这个气疯了的老头有没有心思换一个继承人,更有些人,开始着手对之前雷切负责的那些事情明里暗里添乱子。 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活泼欢快景象。 而这一次,诺罗拉让白雀他们过来,就是授了老雷因斯的意思,安安全全地将这一大批雷切之前负责的军火排除万难以及各种绊脚石,一箱也不少地统统运回亚洲。 夜。 魔鬼训练营的首席教官以及首席医师面对面地坐在一张破旧的小桌子上,这是一间不能更加简陋的木屋,从屋子里,甚至可以听见不远处海岸传来浪花拍击礁石发出的巨大声响。 “我讨厌这种每一个人兜里都揣着一把枪的国家,”费泽拉一边借着烛光用一块布擦着自己手中巴掌大小的手枪,一边喋喋不休地跟坐在他对面的万年冰山脸抱怨,“我也讨厌海水黏糊糊的气味,这里的食物我也不怎么吃得惯,说实在的白雀,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话,乖乖地呆在训练营里,反正——” 费泽拉抬起头,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那名不知道在想什么堂而皇之游神的灰发男人,眼中有酸涩的情绪一闪而过,在对方视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医生低下头掩饰去了眼中的情绪:“反正,你又不会死在这里。” 白雀懒得理他。 费泽拉就是有“哪怕你不理我我也能说一个晚上”的本事,他放下手中的枪,坐直了盯着白雀:“明天我就跟着先遣部队去雷因斯家族了。” 白雀:“哦。” 费泽拉:“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白雀想了想,“注意安全。” 费泽拉深深地叹了口气:“小白雀,我要是打得过你,肯定一早就揍死你了。” 白雀:“?” “没什么。”费泽拉拧开脑袋,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一下破旧木桌上那把被他擦得闪闪发亮的枪,忽然站起来走到床边,盘腿坐上去一改之前的表情笑眯眯地问灰发男人,“喂,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白雀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迟钝地点点头。 “但是你不可以碰我哦,”费泽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半隐在摇曳的烛光之中,看不清此时此刻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之中真实的情绪,“不过如果你手段强硬来强迫我的话,说不定我也会就范。” 白雀:“……” 费泽拉:“小白雀?” 坐在桌边的男人沉默半晌,这才站起来,一个翻身上床躺下占据掉三分之二的位置,扫了一眼傻乎乎坐在床边的医生,白雀难得眼角露出了真实的笑意,伸出大手推了他一把:“少三八了你。” “我认真的,”费泽拉笑得一脸温和,“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你在想谁?” “想你大爷。” “我大爷死得早我都没来得及见过,你要是想他就去把他挖出来,我也挺想看看他长什么样的。” “……” “白雀?” “唔?”此时此刻,灰发男人的声音已经变得迷迷糊糊,他侧身朝里睡着,当身后的医生叫他的时候,甚至连头也没回,只是被忽然席卷而来的睡意灌满了脑袋,提不起精神。 白雀只是觉得坐在他身后的人似乎停顿了一会儿——不久,也就三十来秒。当他等费泽拉的废话等的不耐烦彻底就要睡着的时候,这才听见,夹杂在屋外的海浪声中,屋内响起了一声仿佛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叹息—— “……算了,没什么。晚安。” ——这是费泽拉跟白雀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天上午,当白雀睡眼朦胧地爬起来,跟着第二批的雇佣兵来到事先约好的货场地点和费泽拉他们这些先遣部队汇合时,等待他的,只是铺天盖地、隔着几里之外都能闻到的血腥气息,以及满地几乎没办法拼捡起来的残肢。 现场枪火的硝烟似乎还没散去,那群雇佣兵站在灰发男人的身后,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此时此刻,他们无一例外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永远地凝固了起来,没人敢说话,他们只是看见他们的教官站在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海风之中,背影异常沉默,异常挺拔。 奇怪的是,这些海风却仿佛始终吹不散弥漫的硝烟。 良久。 他们终于听见,男人熟悉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加冷静,更加沉着,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陨铁砸落在他们的心坎上,字字有声。 “去找雷因斯家族的人,找到了之后用通讯器通知头狼,”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灰发男人缓缓地,在唇角边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替我跟他说一声恭喜,然后让他再送一名医疗人员过来。” “白雀老大?” “还有什么疑问?” “……没、没有!” “那还不去?” “是、是!!” …… 习惯或许是可怕的魔鬼。 然而,世界上最可怕的,大概还是要属人类本身——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会处心积虑地将你的“习惯”弄坏掉,从你的身边夺走。 第199章 那些人那些事(完) … 魔鬼训练营占据了金山角一片广阔的地盘,从训练场地到军火存放库到普通雇佣兵不出任务时候居住的住宅,虽然建筑外表看似简陋,却绝对拥有一个正常人类生活作息所需要的全部功能。 普通雇佣兵的住宅区距离军火库很远,不仅是为了防止私下偷窃,更加也是为了雇佣兵个人的安全——天底下,会把自己的房子专门建在军火库后面的,也只有魔鬼训练营的头狼诺罗拉这个变态了。 那一间被建造在军火库后面,木头搭建的简单屋子在他们看来,是能不去就坚决不要靠近的绝对禁区,如果不是出重要任务或者犯了错,否则他们一年到头也难见诺罗拉几面—— 听说头狼很忙,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什么。 在这个烈阳高照的下午,诺罗拉的屋子里却意外地出现了一名并没有受到邀请就鲁莽地闯进来的“客人”。 夹杂着热带雨林树叶腐蚀气息的暖风吹进屋子里,拂过脸上时带着一阵令人心神瘙痒的惬意,诺罗拉微微眯起眼,那张英俊的脸上从眉骨开始狰狞蔓延到下颚的刀疤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一扫平日里的阴郁狠厉,男人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满足叹息,就像是一只午后趴在阳光晒太阳的大型犬科动物。 位于东南亚的金三角,一年十二个月,也只是勉强地能分为“有点凉快的夏天”和“热死个人的夏天”罢了,而奇怪的是,在魔鬼训练营拥有最高地位的男人的房间之中,反而看不见寻常雇佣兵住宅里的各种制冷设备—— 房间中的主人坐在他那张夸大的办公桌后的柔软扶手椅中,长腿懒洋洋地搭在窗台边上,俩只手挂在扶手之上,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地几乎就要陷入椅子当中——为了不引爆军火库里那一堆重量级的军火,诺罗拉的房子方圆一千米范围内禁烟,这是所有雇佣兵都知道的明文规定,然而此时此刻,男人嘴里却歪歪斜斜地叼着一只点燃的烟草,星火点点之中,他始终保持着背对着门口的姿态。 直到他悠哉哉地,抽完了那一根烟草,将烟屁股扔到地上,抬脚踩灭,诺罗拉大致地估算了一下时间,从身后那个站在他办公桌边上的男人火气很旺盛地冲进他的屋子到现在,大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唔,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并不算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对于白雀,却足够让他冷静到能在他再次张开嘴之前说出人话——至少,诺罗拉是这么认为的。 诺罗拉慢悠悠地将自己的椅子转了回来,十指交叉放置于小腹之上,男人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办公桌边上的灰发男人:“气够了就给我滚出去。” 白雀银灰色的瞳眸不动声色地,以同样傲慢的姿势扫了一眼魔鬼训练营的头狼,然而,他却一动未动,完全没有要“滚出去”的意思。 “不走是吧?”诺罗拉的长腿再一次嚣张地搭上办公桌,那厚重的牛皮靴子上的金属敲击在原木桌面上发出哐哐俩声闷响,他看了一眼白雀,忽然裂开嘴笑了,“白雀,你真的是被老子惯坏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我的房门你也敢踹,恩?” “你房门锁着,我进不来。”白雀声音毫无情绪地回答。 “所以你踹门?” “是。” 诺罗拉换了个姿势坐稳,脸上依旧带着一抹笑,近乎于认真地问那个执着的男人:“有什么事?” 装得一脸无辜。 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白雀是因为什么来找他似的。 而作为魔鬼训练营的老人,白雀却比任何都清楚此时的头狼已经心生不悦——然而他并不在乎,因为他今天来,就没打算跟诺罗拉高高兴兴地说话。白雀顿了顿,目光在男人脸上那道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的疤痕上慢吞吞地滑过:“这次去西西里的事,我想,作为头狼你似乎还欠兄弟们一个交代。” 闻言,诺罗拉唇角边的笑意忽然沾染上了一丝危险,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之中不无戏谑地盯着男人——那凌厉的目光,每在白雀身上扫过一寸肌肤,几乎都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最后,诺罗拉的目光停留在白雀露在雇佣兵服衣领之外的那一小块颈脖之处,男人的目光黯了黯,忽然觉得变得口干舌燥。 想现在就站起来—— 强制性地抓着那一双魔鬼训练营顶级教官才有的双手,抓着他的手腕,囚禁他,将他摁在墙上,扒掉他的裤子,狠狠地侵犯他——看那张在其他雇佣兵看在神圣不可侵犯的面瘫脸上,被他操到出现仿佛要哭泣的表情…… “你从来不认为我欠他们一个交代,你只是觉得,我欠你一个交代,是不是,小鸟?” 男人的尾音上调,满意地看见当他饱含着轻佻的语气叫他“小鸟”的时候,灰发男人那张面瘫脸上露出一丝近乎于纠结的抵触情绪。 诺罗拉就喜欢看他这个表情。 心情忽然变得更加愉快,男人站起来,来到办公桌边上,绕着白雀转了一圈,他歪头看着他,看着他始终站直在那里,腰杆不卑不亢地挺得笔直,直到最后,这才停下脚步,从白雀身后探过身,附在灰发男人的耳垂边轻声道:“准确地来说,你觉得我欠费泽拉一个交代,是不是?” 当男人说话的时候,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白雀的颈脖间,他皱了皱眉,却强忍下了推开的强烈欲望,他缓缓地闭上眼,倔强地不让眼中的任何情绪暴露在屋内另一个男人的目光下。 “你不是也弄死欧莱替费泽拉报仇了么,啧啧,听说那家伙被你开膛破肚死的很惨——现在人家地方政府跑来跟我要凶手,我都没想好怎么才能把他们要的‘凶手’交给他们呢——现在倒好,你又跑来找我算什么账?”诺罗拉的语气中饱含着笑意,语气却是装腔作势地充满了委屈,“你看,小鸟,原本叛徒就应该带回训练营交给我亲自处理,就因为你不乖,现在搞得条子天天把我这里当成娱乐场所似的动不动就来跑一趟,我也……很烦恼的啊。” 语毕,几乎是难以控制地,男人抽了抽高挺的鼻子,埋在灰发男人的颈脖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这近乎是亲密的举动终于让白雀猛地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大步。 诺罗拉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自顾自地又跟进他一步,男人很高,几乎比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白雀还要高了半个脑袋,他的身材也壮很多,哪怕是平日里完全处于放松状态的肌肉才是呈现完美的隆起曲线,这样的身材差距,很容易就产生了一种他完完全全压制住了灰发男人的错觉。 此时俩人双双缩进了屋内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 白雀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再无限地往自己这边靠近,带着他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强势气场,男人附在他的耳边,当他说话的时候,那灼热的薄唇几乎就要碰到他的耳垂—— “小鸟,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那个医生搞在一起。” “……” “可是却在我警告你的没几天后,就让我收到下面人的报告,说看见你们在我的装甲车上热烈接吻——啧啧,听说还是你主动的,小鸟,没想到你也是这么热情的人啊。” 当男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老实地缠绕上了白雀的手臂,用力很大,那种力道对于对人体基本数值十分熟悉的白雀来说,几乎是第一秒,就让他明白了双方实力的差距——那是一种哪怕白雀使出浑身的招数,也不可能抗拒的绝对力量。 怀中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吃惊被诺罗拉看在眼中,他低沉地嗤嗤笑着:“小鸟,你就是在教官的位置上待得太久了,才会忘记训练营里基本的生存法则——我之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指挥你们,命令你们,甚至……玩弄你们,都只是因为,没有人可以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罢了。” 男人说完,用手捏住灰发男人的下颚,往上扳了扳,啧啧道:“咦,你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白雀垂下眼:“力量不会让你永远站在巅峰处。” “这种奇怪的理论,一听就知道是费泽拉说的,”诺罗拉脸上的笑意更浓,“小鸟,你也知道在我的面前提起他我会生气,我们还是不要提他比较好噢。” 嘴巴上这么说着,而手上却完全已经做出了不准备原谅的惩罚动作,手脚干净利落地将灰发男人腰间的武装带解下远远丢开,轻车熟路地将他藏于臀后,小腿处,以及靠近大腿内侧部位的匕首尽数摸出来扔掉,而后,用自己的膝盖狠狠地将他的双腿顶开,肩膀顶在他的胸膛上,完完全全地,封死他所有可能反抗的机会。 当男人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从白雀的衣服下摆探入,和女人的触摸完全不同的粗糙掌心碰到胸膛时,白雀近乎于不可抑制地猛地颤抖了一下——而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却没有停下来,他唇角边始终挂着一抹慵懒的、充满了危险的笑容…… 当男人猛地抓着他翻过身顶在墙上,不由分说地拽下他的裤子,面部靠着冰冷的、粗糙的木头墙面,白雀气急,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诺罗拉,你会后悔——” 魔鬼训练营的头狼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着灰发男人微微颤抖的眼睫毛,他笑得如同一只面对无力反抗的猎物即将进食的野狼:“不做,老子才会后悔。” 言罢,男人的手猛地掰开那触感良好十分紧实的臀部肌肉,将自己拿早已坚硬灼热的巨大,狠狠地顶入身下人的身体之中—— 双方同时发出一声沉闷的鼻息。 白雀死死地皱着眉,忍耐着身后传来的撕裂的剧痛,以及那个灼热得几乎要匠人烫伤的巨大物体,在自己的体内毫不留情地缓缓抽动—— “这次出任务,如果你聪明一点跟着先遣部队去了,可能他们还不至于到全灭,是你自己不跟着去,白雀,你凭什么在事后跑过来怪我,还让传话的人明里暗里职责是我故意想要他们的狗命……” 诺罗拉狠狠地咬住白雀的耳垂,直到口中尝到了血腥的气息,这才懒洋洋地舔了一口放开他,在两人沉重的鼻息响起之间,他就着深深埋入男人体内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抬起来,翻转过来,在听见白雀难以忍耐地从口中发出一声痛呼,男人翘了翘唇角,不仅没有放缓动作,反而更加凶猛地一次次将自己深埋进那紧致柔软的深处! “小鸟,我纵容你那么多次,这似乎让你有些忘乎所以——你弄死那个叛徒的手法太高调,地方政府那边觉得被下了脸面愣是要我给他们一个交代——喏,你看……” 诺罗拉再一次将自己撞入,身下沉重的肉袋拍打在灰发男人的臀部发出一声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急着抽出,一只手将白雀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却伸出来,用自己粗糙的手心蹭了蹭怀中那被进攻得气息不稳男人的下颚,忽然笑道:“这一次不能再纵容你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也老老实实给我去监狱里反省反省自己……”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反应的灰发男人,在听见诺罗拉的话时,终于仿佛有所反应一般,掀起了自己的眼皮,瞅了他一眼。 “听说那个绝翅馆是个不错的地方,设备各方面都不会委屈到你,”诺罗拉重新抱着怀中跟自己不相上下体型的男人,大力进攻,两人的结合处渐渐响起来奇怪的水声,或许是血液,又或许根本就是—— “小鸟,你看,你后面也是很适合进入的——我从前就说了,光看外表,谁也看不出谁是一个天生的浪货。” 白雀闭着眼,却再也不肯睁开——直到感觉到那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快速,紧接着一道灼热的液体深深射入他的体内,睫毛轻颤,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他不知道最后诺罗拉拉着他摆弄了多少次,强迫他摆出多少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姿势,当男人终于肯放开他时,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窗外,似乎太阳都下了山,月亮高高地挂在繁星之中,魔鬼训练营头狼的木屋周围,是无数夜晚出没的昆虫吱吱叫的声音。 强忍着想要找一个地方呕吐的强烈欲望,甩开搭在自己小腹上的那一只沉甸甸的手臂,白雀从诺罗拉的床上翻身坐起来—— 对了,他们最后一次似乎是在床上。 皱皱眉,直接忽视了从身后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的剧烈疼痛与不适,并不是拿来被进入的地方,此时此刻似乎还保留着被侵入被狠狠填满的错觉——身体的强度让他不可能因为这点挫折就在被摆弄的过程中晕过去,所以,每一次自己抽搐着,不情愿地在那个男人手中射出的模样,也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白雀头疼欲裂,他勉强地套上裤子,随手抓起一件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诺罗拉的衬衫套在身上,当他推开诺罗拉的房门,重新回到空气新鲜的户外时,周围一片寂静,这一刻,却只有灰发男人自己知道—— 有什么东西,就要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就要这样崩塌了。 周围熟悉的山林野地,此时此刻仿佛幻化成了无数的魔鬼,它们围绕在他的周围,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嘲笑他的天真…… 绝翅馆? 好像就是雷因斯家的大少爷去的那所监狱吧? 听说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至少,可以帮助他远离这里。 远远地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 一个月后,绝翅馆的三号楼入住了一名新的犯人。 灰色的头发,银灰色的眼睛,少言寡语,住在一间拥有着同样一群奇形怪状的犯人的牢房里——如果不是有圈内的犯人认出他究竟是谁,他几乎就要被就此忽略。 然而,当身份被认出之后,白雀却依旧还是过着最初刚进监狱里那样的生活,无所谓往上爬是不是能获得更好的待遇,无所谓那些高层是不是整天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更加无所谓,那个所谓的他们这种楼的“王”,究竟是不是只是一个徒有凶残外形、相比起一号楼和二号楼的王权者而言,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垃圾的东西。 每隔三个月,那个吵死人的狱警就会像个大狗熊似的拍他们牢房的铁门,在外面吵闹着叫他的名字—— “白雀,有人来探监哦——这一次也不要去见他吗?” 这个时候,白雀需要做的,只是翻个身,被子掀起来蒙住脑袋,继续睡。 “拜托,绝翅馆可不是说探监就能探监的地方耶,我看那个人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说动伊莱那个死财迷的——你真的不要去看看他吗?每次都让人家白跑一趟我都会不好意思了,要不然你干脆就去拒绝他让他不要来就好了,我跑来跑去也很麻烦的!” 狱警的长篇大论,永远都是到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压根就是不想工作罢了吧? 白雀缩在被窝里,不动声色地默默翻了个白眼。 绝翅馆的生活简单单调,白雀却觉得,就这样很好。 每天看着二号楼的红毛王权者抱着他的那只肥得要死的狗崽子招摇过市,只有看着那只狗崽子从蹲在桌子上吃饭到站起来俩只爪子都能搭在桌子边缘,才能勉强地感觉到时间确确实实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过可惜的是,后来那只肥得要死的狗崽子也死掉了。 白雀还以为,他的生活又要再一次陷入那种过了今天大概明天就会来的浑浑噩噩之中——直到那个红毛王权者找到他,邀请他陪他玩一场关于权势的游戏,白雀答应了,因为这个雷因斯家族的长子的许诺非常令人心动。 “我会尽我所能帮你逃避那个人的捕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白雀点头了。 再后来,某年某月某日,忽然之间,白雀发现他拥有了一名新的室友。 黑头发黑眼睛,是个医生,同时也是个足够倔强的小鬼。 起初并不觉得他很起眼,直到看着这个黑发小鬼明明受到了欺负受到排挤,却还是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一边在医疗室给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些犯人包扎的时候,白雀却在一瞬间,在这个永远冰天雪地的绝翅馆里,想起了某个烈日高阳的午后—— 那个他视为一生中唯一的朋友,微微撅起嘴,笑吟吟地凑近他—— “白雀,大功告成,来亲个小嘴庆祝下吧。” 第200章 狗崽子的观察日记(一) 【机智英勇的阮向远先生日记第一则】 AM 6:40 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二号楼的王权者牢房里,用三秒惊悚,然后在第四秒想起来昨晚主动爬过来的人是自己,淡定地闭上眼。 6:41 身后是一副比墙还坚硬比火还温暖的胸膛,居家旅行必备移动暖床器,会动的,好用的,你值得拥有。,6:42三号楼的王权者在二号楼王权者牢房的床上,其实一点也不违和。 6:45 即将进入回笼觉状态,这个时候却发现好像有奇怪的硬东西忽然顶住臀缝。 6:46 移动暖床器睡醒了。 6:47 移动暖床器的小弟弟也睡醒了。 6:48 移动暖床器的小弟弟在早晨永远都会出现故障,具体表现为滚烫,挺翘,坚硬,偶尔会从前端渗漏出神秘的内部液体。 6:48 移动暖床器的小弟弟在变硬的同时,不老实地戳在阮向远大爷结实挺翘完美的臀部上,不要脸地蹭了他完美的屁股到处都是神秘液体。 6:51 在蹭来蹭去折腾了三分钟之后,移动暖床器本尊也出现了故障,具体表现为开始止不住地毛手毛脚,那带着薄茧碰到身上又疼又痒能让人发疯的大手开始不老实地煽风点火。 6:52 似乎被强制性地跟那铁板似的胸膛贴得更近了些。 6:53 那双咸猪手终于停了下来,只不过停下来的位置是阮向远大爷完美的臀部,并且在试图用力掰开他。 6:53 嗓音低沉含糊还带着迷迷糊糊睡意的雷切:“小狗,想要。” 6:53.5 昨晚被折腾到半夜的同时现在也回笼觉失败被彻底蹭醒了阮向远:“滚。” 6:54 在被狠狠进入的那一刻,阮向远大爷这才觉悟,刚才蠢主人说的其实是单纯地陈述句,并没有准备跟他商量任何东西。 6:55 只要九九八,萌萌的蠢主人带回家。即能么么哒,又能啪啪啪。 6:55——7:35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7:38 在阮向远一再坚持的情况下,目无尊法丧心病狂开启外星人模式的蠢主人毫不犹豫地射在了里面。 7:40 发泄完后的蠢主人开启无情无义模式,大爪子重重地拍在刚被他利用完的完美臀部上:“快起来,距离早餐开始马上就要过去半个小时了,分餐大叔已经就位,你喜欢的新鲜面包就要被抢光了。” 7:40.1 起床! 7:48:阮向远大爷飞奔作势地从浴室夺门而出。 7:48.5 同样浑身上下赤裸并且从头到尾往下滴答着水的蠢主人也跟了上来,面无表情地靠在门边冲洗澡洗到一半忽然炸毛跑路的黑发年轻人招手:“过来,还没洗完。” 7:49 阮向远摇头表示坚决不上当。 7:49.5 雷切叹气:“我只是想把你里面的东西弄出来,不然怎么样,你不怕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三号楼的犯人奇怪地问他的王权者‘老大你裤子为什么忽然湿了’这种奇怪的问题吗。” 7:50 阮向远表示,这一秒他想从三十一层张开双臂,飞下去,再也不要面对这个无耻没下限的黑暗世界。 8:00 吃饱喝足睡很够的蠢主人神清气爽,从衣柜中翻出一套新的衬衫裤子,劈头盖脸地扔到缩在沙发上的三号楼王权者身上,并且顺手拽出一件同款套在自己身上——当他整理自己的领子的时候,指尖蹭过脖子上的某个黑色绒面项圈,项圈卡在喉结之下,将男人本身就修长好看的脖子衬得更加性感,项圈的上面挂着一枚精致的金属徽章。 8:03 穿戴整齐的雷切绕道正低头认真穿裤子的阮向远大爷跟前,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表,面无表情地宣布:“你的面包没有了。” 8:04 当阮向远大爷扣衬衫扣子的时候,一只狗蹄子理所当然地踩在已经穿戴整齐英俊潇洒的蠢主人的大腿上,后者正在给他穿袜子。 8:05 一起出门。 8:06 二号楼一层大厅,三号楼的王权者巧遇二号楼高层俩名,有礼貌的阮向远大爷对一脸淡定的斯巴特大叔和DK同样一脸淡定地说早安。 8:07 至于其他犯人能不能在大清早就接受“隔壁楼的王权者从我们老大的电梯里走了出来”这么令人难以下咽的震惊事实,WHO 他妈CARS。 8:10 成功地拿到了分餐大叔特意留下来的新鲜烤椰蓉土司,上面有厚厚的黄油以及绝对饱满新鲜香甜的新鲜椰蓉酱,这一秒,阮向远大爷表示终于明白了“成为一名王权者的真正意义”。 8:11 泪流满面地表扬了为了目标不懈前进的自己,尽管好像哪里不对。 8:12 愉快的早餐进行时。 8:20 左顾右盼地啃着分到的苹果,并且不客气地将坐在自己对面的红毛蠢主人餐盘里的苹果也顺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8:25 鹰眼笑眯眯地出现了。 8:26 蠢主人将木头叉子插进了一块沙拉里,汁液四溅到令人奇怪原来切成块的苹果也可以含有如此丰富的果汁。 8:27 鹰眼笑眯眯地,那一颗泪痣依旧如此生动,就好像没有看见二号楼的红毛王权者满脸“强敌出现”“妖精入侵”的警惕和排斥,一屁股在阮向远大爷的身边坐了下来,肆无忌惮地动手动脚——比如仗着“哥俩好”就真的把自己的手攀上了自己这栋楼王权者的肩膀上扮演“哥俩好”。 8:28 在红毛小学生把餐桌掀到自己脸上之前,鹰眼乐呵呵地说:“小狗,北区的人来找茬,今天图书馆是南区的地盘。 【小知识插播】 当阮向远登上三号楼王权者的宝座并成功地在某一方面顺利地拿下了隔壁那栋楼的红毛王权者之后,绝翅馆似乎再一次恢复了宁静,不得不松了一口气的伊莱随即发现,他之前担心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出现——三号楼不仅没有被二号楼吞并,反而在四号楼的支持下俩栋楼紧紧团抱,形成了一股崭新的、意外能够和一、二号楼所形成的小联盟形势均力敌的抗衡力量。 从此,虽然绝翅馆看似还是分作四栋楼,但是在现在的犯人眼里,只分作三四号楼结合形成的“南区”以及一二号楼共同形成的北区。 8:29 作为南区老大的阮向远大爷处事不惊,从头到尾甚至没有给就坐在他们半米不到的不远处的北区老大一个余光,十分淡定地告诉手下高层:“揍出去,支撑半个小时,我过去帮你们一块揍。” 8:30 鹰眼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留给“不远处”面无表情用早餐的北区老大一个饱含戏谑的眼神,满意地飘然离去。 8:35 斯巴特大叔来到蠢主人面前,看了一眼坐在自家老大对面低头啃苹果毫无吃相的南区老大,斯巴特大叔同样面无表情地报道:“老大,照你的意思去了图书馆,现在和南区的人打起来了。” 8:36 雷切:“打架还输给过他们?——揍到他们听话,把DK叫回来帮忙。” 8:37 斯巴特大叔走了。 8:38 阮向远大爷咔擦咔擦地咬着苹果,目不斜视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满脸坦然却着实一肚子坏水的雷切?雷因斯大人:“昨晚你操着老子的人,还捉摸着老子的地盘,你是不是人?” 8:39 雷切:“是你们的人最近过于嚣张,需要教训——昨天让老神棍到北区地盘放风台上玩塔罗牌的那个人不是你?” 8:40 立场不同,谈判破裂。 8:41 阮向远:“你真够无聊的。” 8:42 雷切:“彼此彼此。” 8:44 阮向远:请允许我再说一次,正所谓拔屌无情。 9:00 与蠢主人谈判破裂之后,一前一后分别离开餐厅,然后在混乱一片的图书馆再次见面。 9:01 非常配合此时的气氛,作为狱警的雷伊斯和少泽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蹲在图书馆门口互相奚落打嘴炮,雷伊克不知所终大概在里面护着白堂,少佳向来是个幽灵人物忽略不计。 9:02 跟DK打得难舍难分。 9:03 人群的不远处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雷因斯来了”。 9:04 自古蓝颜多祸水,古人诚不欺我——阮向远大爷一个走神,被结结实实地一拳揍到了脸上,此时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北区高层DK大神尽管今早还满脸淡定地跟他说了早安,此时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却十分值得嘉奖。 9:05 和他们家的王权者一个鸟样,好得很。 9:06 阮向远大爷将手中的硬壳书重重砸到DK脑门上,趁着对方痛呼退后飞快地将书原封不动地塞回书架,跳上阅读桌子扮演空中飞人,三俩下蹦跶到不远处的睡神大爷身后,在他放倒一个敌人转过身下意识地要进行攻击的时候,蹲在桌子上的黑发年轻人猛地高举双手:“放下拳头就还是好朋友!” 9:07 抓着白雀,一起向站在图书馆门口准备获得“大杀特杀”BUFF的红毛王权者一路挺近。 9:08 白雀:“老大,雷伊斯说,今早你不在牢房。” 9:10 阮向远:“……唔,咦——看见门口那个嚣张的红毛了没——一会照着脸打,打毁容了……算我的。” 9:30 伊莱杀到,后面跟着笑眯眯的白堂。 9:35 北区全体人员被判“主动闹事”,惩罚集体打扫菜园和绝翅馆主干道一周,王权者包括在内。 9:36 南区再一次机智地大获全胜。 9:37 南区老大顿在桌子上,笑得像个地痞流氓,叫住了北区的红毛王权者,当男人回过头来的时候,他歪歪脑袋卖了个萌,不要脸地说—— “蠢主人,中午一起吃饭饭的干活?” 第201章 狗崽子的观察日记(二) 【机智英勇的阮向远先生日记第二则】 PM 12:00 早上邀请蠢主人共进午餐,对方表现略显冷艳高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差评。 12:01 目标出现。 12:02 目标正面无表情地在向阮向远大爷的方向靠近。 12:03 阮向远冲着老老实实在他桌子对面坐下来的红发男人微微一笑:“等你都等饿了,想吃什么?” 12:03.5 南区和北区的犯人们看着他们各自的老大在上午的相杀之后此时终于又相爱了,他们默默地捡起了自己散落一地的狗眼,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12:10 阮向远端着二人份的食物回到餐桌边的时候,雷切正撑着他好看的下巴往窗外看,走神。男人的颈脖上安安静静地挂着黑色的狗项圈因为他拧开脖子的动作,让上面挂着的那一枚三号楼的王权者徽章暴露在了领口的外面,阮向远放下餐盘,盯着那一块黑色项圈和麦色皮肤相连接的一小块地方出了神。 12:11 绝对领域:“绝对领域”是一种日本主流社会也使用的御宅族次文化用语,乃指女性穿着迷你裙与膝上袜时大腿暴露出来的部份。 12:11.5 现在,阮向远大爷表示,他大概在一个名叫雷切雷因斯的男人身上找到了绝对领域的全新解释——亮点是,这个男人比狗熊还强壮。 12:12 被盯着看的人不乐意了,拧过脑袋,那双湛蓝色的瞳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发呆的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口水要掉下来了,老子有那么好看?” 12:12.5 有种人就是可以自恋得那么理直气壮。 12:17 阮向远吃饭的时候一向很认真,但是这并不代表跟他一起吃饭的人也会很认真。有时候,当他认真地将一口白米饭塞进嘴巴里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无耻红毛会一边切着他面前的那一份牛排,一边头也不抬地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忽然好想在这里就干哭你。” 12:18 强忍住了喷对方一脸的欲望,黑发年轻人淡定地说:“雷不要挂标题,公众场合,不要淫荡,注意形象。” 12:18.5 红毛王权者呵呵一笑,放下手中的餐具抬起头来,那双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自带“扒衣服功能”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黑发年轻人身上扫过一圈,当看见对方的唇角开始忍不住抽搐起来的时候,男人唇角边的笑容变得更加清晰:“下午没事做了吧?” 12:19 阮向远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没事做了,他就要倒霉了,于是脱口而出地变成了:“我好忙。” 12:19.5 面不改色张口胡扯什么的,都是跟蠢主人学的。 12:20 雷切:“好可惜,还想给你看点好东西。” 12:21 除非伊莱在菜园子里养了一只孔雀,阮向远想不到绝翅馆里会出现什么狗屁好东西——特别是那样“好东西”是雷切的,并且是雷切“主动提出要展示的”,危险级别SSS。如果你被哄上床发现自己被坑了个爹并且表示抗议时候,这毫无逻辑可言的家伙甚至还会一边做他喜欢的那种活塞运动一边理直气壮地告诉你:“射在你体内的是成千上万个小雷切,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12:22 都说了雷不要挂标题。以及,这种时候对于这种问题,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阮向远至今还未想好答案,于是他决定在自己想好答案之前,坚决不给男人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机会。 12:23 阮向远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块黄桃罐头——再一次地感慨一下成为王权者的好处,那就是整个绝翅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吃黄桃罐头。 12:24 “下午答应了爱莎她们要去医疗室帮忙。”阮向远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着黄桃罐头一边满脸真诚撒谎。 12:25 坐在阮向远对面的红毛王权者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再一次说出了让阮向远想喷他一脸的话:“你又想去摸别的男人的屁股?” 【小知识插播】 在某一次雷切难得跑到医疗室探(SAO)班(RAO)时,男人一推开门就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黑发年轻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病床边,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正满脸严肃地摸着某个一号楼犯人的白花花大屁股,并且试图在将一个什么仪器塞进那个犯人的屁股里。 过程是雷切一声不吭地坐在了一旁。 结果是接下来的几天雷切都一声不吭。 吃这种外太空醋的蠢主人很可爱,但是时间久了阮向远表示也有点吃不消,于是在某天被摁在床上进行了一场无情无义的啪啪啪之后,他骑在雷切的胸口义正言辞地告诉男人,那个一号楼的犯人只是得了痔疮。 于是,“去值班”=“去摸男人屁股”成为了雷切近期内最喜欢的梗。 12:25.5 蠢主人就是蠢主人,纯的。 12:26 阮向远微微一笑:“你要是有痔疮了我也摸你屁股。” 12:26.5 阮向远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没得痔疮我也可以摸你屁股,前提是你让我摸——上次老子的手刚碰上去还没进行进一步的深入你他妈就像被扔进开水里的猫似的瞬加炸毛差点把我从三十一楼扔下去——雷切,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不到爱。” 12:27 红毛王权者冷笑:“你感觉爱的方式会不会太奇怪?” 12:28 阮向远:“自古黑红红在后,雷切妥妥是个受——你为什么不按着规矩来?” 12:29 雷切面无表情地说:“因为物竞天择。” 12:29.5 阮向远沉默。 12:30 阮向远:“上一次,在我成为王权者那天晚上,唔,你不是看上去已经做好了要在下面的准备么?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12:31 雷切:“不是很喜欢引用古文么,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12:32 阮向远再次沉默。 12:33 立场不同,谈判再次破裂。 1:00 绝翅馆普通犯人放风时间结局。 1:10 对于阮向远来说,现在轮到王权者放风了,于是,从医疗室主动加班出来的他,一路将自己“放”到了二号楼的大门口。 1:11 二号楼的楼梯口,大众脸狱警正踮着脚吭哧吭哧地将这周的各种公告和工作安排往那块门口的告示栏上贴,感觉到了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会呼吸的生物,大众脸狱警莫名地转过头,在看见沉默地站在二号楼门口探头探脑满脸纠结踌躇的黑发年轻人时,瞬间产生了当年看着某只狗崽子蹲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等主人的模样,亲切感没来由地深入骨髓,大众脸狱警微微一笑,对黑发年轻人说:“雷切今天有乖乖在牢房里没有出去哦。” 1:12 阮向远:“……”跟我说这个干嘛,我又不关心他去哪! 1:12.1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咂舌音,但是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二号楼的地盘。 1:13 少泽:“楼梯在那边哦——哦对了,你应该也知道雷切的电梯的密码才对。” 1:14 正保持自然而然的姿态站在王权者电梯跟前啪啪啪地摁着密码的黑发年轻人手上动作一僵,忽然觉得雷切唾弃少泽话很多还真是没冤枉他——亏他那时候还为了“雷伊斯比较吵闹”还是“少泽比较废话多”跟蠢主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1:15 当然,“面红耳赤”只是阮向远单方面的,雷切最拿手的就是一边冷笑着一边用他的神逻辑把你带进他那奇怪的思维逻辑里,然后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2:00 走进二号楼王权者的牢房,推开门之前,没忍住往那摆在墙角边的粉红色狗食盆多看了几眼。 2:01 “——这么想念那个食盆的话,今晚借你拿去吃饭。”从房间里冷不丁地传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2:02 阮向远咬碎了一口后槽牙,走进牢房里,发现某个红毛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雷因斯家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工作中的男人最英俊,所以他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后打消了骚扰男人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走到茶几边上打开饼干盒——在完全没有受到邀请的情况下独立自主地完成了下午茶。 2:03 带葡萄干的曲奇留了下来放在餐盘里,顺手倒了一杯小酒精炉上热着的红茶,送到红毛手边。 2:04 认真地看着雷切将自己投喂的东西吃下去。 2:07 下午太阳不错,可以到飘窗上晒晒太阳。 2:15 钢笔在纸上写字发出沙沙的声音,渐渐燃烧殆尽的酒精灯却依然让茶壶中的红茶发出滚水翻滚的声音,蜷缩着依靠在熟悉的飘窗边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脚边的木架子上,小黑小红小花生命力旺盛地在鱼缸中游来游去,这些记忆只有七秒的生物隔着透明的玻璃冲着鱼缸外那盯着他们看的黑发年轻人吐泡泡,然后转个身在鱼缸里游一圈,七秒到,它们这就忘记了七秒前的自己做过了什么,再一次地贴着鱼缸,冲那个无论来过多少次对于它们来说永远都是陌生人的黑发年轻人吐泡泡。 2:16 右边耳朵是窗外狂风夹杂着冰雪呼啸的声音,左边耳朵,却又仿佛听见了不远处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专心致志工作时,鼻息之间平稳的气息。 2:17 阮向远产生了一种错觉,此时此刻他在这里,就像两年前的它一样。 那只哈士奇狗崽子有灰黑色的背毛,跟男人一样漂亮的湛蓝色眼睛,眉骨上方和双眼之间有三个白点,通常人们叫它“三把火”——它有厚实的皮毛,毛茸茸的扫帚大尾巴,当它在雪地奔跑起来的时候爪子下矫健而有利,飞快地扬起的雪尘之间在整整齐齐地雪地上留下一大串乱七八糟的狗爪子脚印,在它撒着欢狂奔之后,会吐着舌头哈拉哈拉地喘着粗气转弯,回过头,狗崽子一定能看见它所熟悉的那个蠢主人正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它——然后,它就会用比刚才更加快更加敏捷的速度冲着那个人飞奔过去,重重地撞进他的怀里。 5:29 二号楼三十一层的王权者牢房之中,赤着脚的红发男人安安静静地蹲在飘窗边上打量着蜷缩在飘窗之上睡得沉的黑发年轻人。在他的身后,茶壶中的红茶早已变得冰凉,办公桌上,还散落着一些他刚刚处理完还没来得及整理的重要文件,而此时此刻,男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异常柔和,他一声不吭地端详着近在咫尺那张面孔——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保持这个支持在这儿蹲了多久。 5:30 “小狗,起床,晚餐时间。” 5:31 飘窗上的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地睁开眼,看着那张近的几乎就要贴上来的俊脸,整个儿被吓得虎躯一震。 5:32 红毛男人脸上一扫之前的温柔,面无表情地说:“真没礼貌。” 5:33 阮向远满脸讽刺:“下回你睡觉的时候我也离你那么近试试,我看换了你估计第一反应就是要伸手摸枕头下面掏枪了。” 5:40 一起出门,目标餐厅。 6:30 晚餐完毕,回到牢房,为“今天该谁到谁的牢房睡谁的床”再一次进行谈判。 6:31 立场不同,谈判破裂。 6:32 最后决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7:00 阮向远哼着小曲儿翘着脚丫子给浴缸放水。 7:30 浴缸放水即将完毕,阮向远脱衣服,在他脱到一半的时候,浴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一脚踹开。 7:31 黑发王权者头也不回地说:“就像是人长了眼睛就要往前看一个道理,门上面长了门把就是让你用手把它拧开的。” 7:32 浴室的门被粗暴地关上,门外的人消失。 7:35 浴室的门再次被踹开,这一次,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浑身赤裸拥有麦色皮肤的男人,男人高大英俊,当他从身后伸手拦住黑发年轻人的腰时,可以完美地将他整个塞进自己怀里。 7:36 阮向远嘟囔:“这次是你自己来三号楼的啊,别明早天一亮就他妈说得像是老子逼你跳楼似的那么可歌可泣。” 7:37 “中午说了要给你看好东西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阮向远耳边响起,“所以就送过来了。” 7:38 强烈压制下心中的不安,阮向远问:“什么东西?” 7:39 雷切:“洗完澡给你看。” 7:40 阮向远:“……” 洗完澡可以干很多事,看是要在洗完澡之后才能看的,一定不是好东西。 “雷切,你要是坑我,我就摁铃让教皇他们看看北区老大是多么人面兽心。” “恩?三号楼还有这么变态的设置?明天给我拆了,听见没。” “……” —————— 雷切走出浴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镜子跟前的黑发年轻人在一跳一跳地穿裤子。 “穿什么,反正等下要脱。” “……” “为什么不在浴室门口等我?” “我为什么要在浴室门口等你?” “因为以前你用四条腿跑步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男人嗓音低沉,异常理直气壮。 阮向远:“那是因为老子那个时候哪怕跳起来也够不着你放在柜子上面的狗罐头,现在……呃。” 好像哪里不对。 看着雷切不怀好意勾起的唇角,阮向远聪明地闭嘴。 “说下去啊。”雷切神情慵懒,及其挑衅。 “现在我有手有脚,眨眨眼就能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有胆子,明天让伊莱给你买点你喜欢那个牌子的狗罐头做为给你勇气可嘉的犒赏。” “……滚!” 洗完澡出来的阮向远一边跟他身后的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胡扯,一边在很认真地穿衣服,白色的衬衫和白色的王权者制服裤子,量身定制的衣服让黑发年轻人穿起来很合身,挺拔,修长——他长得并不算特别英俊,但是清秀的面容总给人一种干净舒适的感觉。 居家适用男。 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骚包的黑色子弹内裤,大方地让自己紧实的肌肉暴露,此时此刻某个红毛早就在旁边安顿好自己,看着阮向远穿衣服,坐没坐相睡没睡相的雷切微微眯起眼扫了一圈,难得真诚地夸了一句:“挺有气质。” 阮向远头也不回:“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男人懒散的目光在黑发年轻人耐心地系衬衫扣子的修长指尖一扫而过,续而一顿,目光停留在阮向远因为小小用力而微微泛红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了当他被自己压在身下,狠狠地进入时,那白皙的颈脖处似乎也会不自觉地染上这样的淡淡血色…… 猛地目光沉了沉,续而慢吞吞地将自己想说的话优雅地从唇角吐出:“气质到让人有一种想把它撕开让扣子蹦得到处都是的冲动……在你的惊呼声中狠狠地把你摁在地摊上,分开你的双腿,不做任何前戏和润滑就这样冲进去,听你在我身下抽泣……” 住口,老子要打电话给动物保护协会了,禽兽!!!!! 阮向远头也不回地从镜子里瞥了一眼身后满脸得意的男人,弯腰顺手捡过地上的一个坐垫冲身后砸过去—— 沙发上的男人懒洋洋地抬起又长又结实的手臂,张开五指,在那个坐垫砸到他那张俊脸之前稳稳地接住了它。 勾起唇角发出一声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嗤笑,阮向远的沙发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委屈了,男人长长的腿从沙发边缘伸出来嚣张地搭在茶几上,雷切的脑袋上还挂着一条白色的毛巾,红头发上滴答下来的水滴湿了他的衣领。 大约三分钟过后,雷切感觉到有什么人晃到了他的身后,脑袋上已经被水汽沾湿的毛巾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干燥、明显带着烘烤过的暖气的毛巾。雷切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唇角,理所当然地让这块动动鼻子就能闻到的满满都是某个人气息的毛巾挂在自己的脑袋上。 “……”阮向远在心中暗骂了俩句,最后还是不得不亲自动手给男人擦去头上的水汽,“上一次发烧不就已经是上帝在警告你自己是人类不是犁地的牛了么,大冬天的洗完头不擦干老了以后会头疼这种事情小孩子都知道吧。” 雷切:“我又不是小孩子。” 阮向远:“……你没当过小孩子么?” 雷切:“我没童年。” 阮向远:“……”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悲伤的话题却无论如何都同情不起来。 指尖在男人红色的头发上擦过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响,直到感觉到厚重的水汽终于消失,发尖处甚至在暖气空调的温度之下变成了毛茸茸的干燥感,阮向远这才将毛巾拿开,与此同时,几乎是在他转身去放毛巾的同一时间,雷切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红发男人高大的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让阮向远下意识地怔愣在原地。 下一秒,这片阴影消失了,因为原本站在沙发旁边的男人此时毫无征兆地蹲了下去——他低着头,似乎正在努力地从沙发底下那点儿空隙处往外拖什么东西,并且在尝试了几次依旧让装那样东西的纸盒子卡在沙发边缘处时,男人忍无可忍地爆了粗。 站在雷切身后的阮向远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勾起唇角,戏谑的目光从男人蹲着时更显挺翘的臀部上扫过,顺便欣赏了一会儿对方结实漂亮的大腿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穿着一条内裤蹲在那里和沙发生气的蠢主人相当可爱。 阮向远没能欣赏多久,因为在尝试了几次依旧让纸盒子卡在那儿之后,男人暴力地整个儿将阮向远那张沙发掀了起来,轻而易举地用一只脚将那个纸盒子勾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毫无缓冲地放手了。 沙发哐地一声砸在地上,哪怕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也依旧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阮向远:“……” 雷切回过头,将那个纸盒子往阮向远那边踹了踹,扬了扬下巴示意阮向远自己打开,并且还不忘提醒:“好东西。” 阮向远:“好东西藏在沙发底下什么心态?” “怕你洗完澡出来自己多手多脚先打开。”然后等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你就跑得影都没了吧。雷切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将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阮向远满脸警惕地瞅了一眼蠢主人,又瞅了一眼那个被随便找了几根绳子打包起来就算是“礼物”的纸盒子,最后迫于雷切那湛蓝色的瞳眸中闪亮亮的期待,他终于还是慢吞吞地将盒子上的包装绳解开,慢吞吞地掀开纸盒子的盖子,然后—— 在看见盒子里安安静静躺着的那东西的第一秒,阮向远目光停顿。 第二秒,阮向远沉默。 第三秒,阮向远:“!!!!!!!!!!!!!!!!!!!!!!!!!!!!!!!!!!!!!!!!!!!!!!!!” 第四秒,阮向远抽着唇角,将那个根部部分挂着几根彩带的按摩棒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掌心强迫症似的默默数了数,发现彩带不多不少,正好九根,那根又粗又长长相一点也不含蓄的按摩棒的柱身上还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凸起,大概是为了仿真,按摩棒的前端是模仿男性器官前端伞状物做的。 按摩棒是黑色的,低调奢华,土豪黑。 阮向远: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 默默地举起那根按摩棒,阮向远看着雷切。 后者眼中闪着诡异的满意光芒:“和你很配。” 阮向远:“……” 去你大爷的,试衣服嘛?!!!!!!!!!!!配你妹!!!!!!!!!!!!!!!!!!!!!!!!!!!!!!!!!!! 踢开纸盒子,阮向远强忍着把这根按摩棒塞进男人鼻孔里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雷切面无表情地回答:“九尾狗的尾巴。” 阮向远:“……” 你他妈在逗我!!!!!!!!!!!!!!!!!!!!!!!!!!!!!!!!!!! 见黑发年轻人满脸斯巴达地沉默,雷切继续认真地补充说明:“因为找人做这个东西其实花了不少钱,所以想着不要浪费以后说不定可以用掉的心态就留了下来,”男人顿了顿,看上去对自己优秀的决策力十分满意地勾起唇角,“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你到底曾经对你的狗抱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隼是我老婆。” “……老子是公的……” 男人嗤笑上前,单手轻而易举地一把捞起僵硬在原地的黑发年轻人的腰将他半抱半拖地弄到床边,在阮向远想起来要反抗之前,不容拒绝地用一只大手将他摁进了柔软的床上,自己也随身附了上去—— 两名成年男子双双陷入柔软的被褥,床发出一声不堪负重的嘎吱声,宽大的床上,俩具修长的身体彼此纠缠,压在上面的男人拥有漂亮的肌肉曲线和健康的麦色皮肤,当他紧紧地跟身下皮肤白皙的年轻人贴合在一块时,麦色与白色忽然就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色差…… 雷切低着头,红色的头发垂落跟阮向远的头发相互交缠在一起,近乎于着迷一般,他的一只手撑在后者的脑袋旁边,另一只手,用粗糙的拇指腹摸索着阮向远高挺的鼻梁。他微微眯着眼,而后,当他感觉到身下的人连着气息都变得清浅,男人发出一声短暂的沉笑,附身在黑发年轻人的唇角处落下响亮地一吻,原本在摸索对方脸颊的手拿开,不动声色地从阮向远的手中将那根尺寸可怕的东西从他手中拿了回来—— “我帮你……” 男人的嗓音十分富有磁性,因为沾染着欲望而稍显黯哑,就像是用大提琴演奏出的低音般,优雅而深沉。 天生地极具诱惑力。 阮向远甚至也一时间被这种仿佛如同恶魔邀请般的嗓音所迷惑,而当他反应过来自己着了道的时候,他的蠢主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他刚刚才穿好的裤子扒了下来—— 阮向远倒吸一口气,终于意识到此时不反抗一会儿等着自己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A片戏码,下意识地就要屈膝去顶撞男人的下身进行最直接有效的攻击,却在他行动的第一秒,就被男人识破并且猛地一下抓住了他的膝盖—— “真歹毒。”雷切啧啧咂舌,粗糙的大手用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方式摩擦着阮向远的膝盖,并且顺势分开他的大腿,与此同时,男人的另一只也伸到了阮向远的身下,屈指仿佛戏弄一半地勾起后者内裤的边缘,然后放开—— 啪地一声,弹力良好的内裤边缘在黑发年轻人白皙的胯骨间留下一道小小的红痕。 阮向远被这没尺度没下限的声响搞得面红耳赤。 “我发现我就喜欢看你穿白色内裤的模样……啊,当然了,什么不穿的时候也很好看就对了。” 雷切一边笑着一边说着不知羞耻的话,他的胸腔因为低沉的笑而发出微微的震动,他的手从阮向远的内裤边缘伸了进去,轻轻地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下体,拨弄了下,忽然在掌心无意间蹭过前端的时候感觉到了湿润—— 雷切一顿,低下头,毫不意外地发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此时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喂,小狗。” “什、什么……”对视上那双湛蓝色的瞳眸,阮向远显得有些结结巴巴,“算了,求别说。” 雷切当然不是那种“求别说”就真的不会说的人,黑发年轻人的反应在他看来那是相当的有趣,这让他唇边的笑意显得更深了些,并且与之相应法的,男人平日里湛蓝色的瞳眸此时也因为沾染欲望而变成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深蓝。 雷切手上的力道反而加大了些,近乎于肆无忌惮地揉搓着黑发年轻人藏在内裤后面的下体,看着前端冒出的透明液体弄湿了刚刚换上的干净的白色内裤,柔软的棉质被沾染成了一种像是透明的颜色…… “你看,你这里又硬又湿……”男人故作无奈的声音让阮向远羞耻感成倍地往上翻——尽管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黑发年轻人索性闭上眼,却忘记了这样只会让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感,他用一只手手背掩盖住自己的双眼,薄唇轻启在男人的逗弄之下呼出急促的气息……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在雷切看来简直像是盛情地邀请他赶快兽性大发,从黑发年轻人的口中陆陆续续地发出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 “放、放手!……恩啊……雷切……” “我在。” 男人的眼角因为笑意而出现了好看的弧度,他俯下身,将自己的耳朵凑到黑发年轻人的唇边,像是要听他说什么—— 却不料在这个时候,原本还老老实实可怜呻吟请求他放手的黑发年轻人,忽然张开嘴对准他的耳垂就是一口—— 男人宽阔的背部猛地一震,连带着手下的动作也变得不知轻重起来,强烈的刺激让阮向远发出一声短暂的倒吸气音! “小狗,你自找的!” 此时男人已经管不了许多,一只手拎着阮向远的腿轻而易举地将他用粗暴的力道整个儿翻过来变成了背部朝上趴在床上的姿势,快速地将他的内裤拉下来拽至膝盖部位,看着那从内裤之中跳出的臀部暴露在空气之中,随着身下人的呼吸微微颤动,并且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男人抬掌,重重地在那白皙的臀部上揍了一巴掌,在阮向远痛呼以及破口大骂声中,看着自己的掌印在那白皙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臀部留下红痕印记,眼底沉了沉,雷切压了上去,凑到阮向远的唇边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扳了扳,在他的唇边啄了下,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探进了黑发年轻人的股缝之间,指尖准确地找到臀部之后那隐藏着的入口,蹭了蹭入口处的褶皱…… “嗯……放开……” “不放,”雷切嗓音沙哑,顺手抓过那个已经被他遗落在一旁的尾巴按摩棒,“我要开始了——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痛,你可以叫,但是最好不要叫得太大声……” “唔唔唔……” “因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三号楼的隔音效果怎么样。” “唔唔唔……” “什么?” “王八蛋!” “我在。” 男人低笑着,俩只手掰开那始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臀瓣,让那令他理智全失的穴口暴露在空气之中,看着它因为紧张收缩,而后,手腕一沉,猛地将按摩棒的前端送入那入口处…… 第202章 狗崽子的观察日记(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某处忽然被撑开,冰凉坚硬的东西无情地进入了最柔软的身体内部,那忽如其来的异物侵入感让黑发年轻人浑身脱力,他趴在柔软的床上,半张脸埋进了蓬松的羽绒被中,难以相信自己居然保持着高高地撅起臀部以便让人从后面一览无余的羞耻姿势…… 当他感觉到身后雷切的手似有似无地蹭过他的臀瓣,那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瘙痒让他狠狠地皱起了眉——与此同时,在最初被进入时所发出的惊叫声到了最后也变成了呜呜咽咽断断续续的呻吟。 “唔,叫得真好听啊。” 男人嗓音低沉沙哑,掌心像是奖励似的狠狠蹭了蹭黑发年轻人因为疼痛稍稍软下去的男性器官,在他感觉到手掌心的那东西再一次热情地抬起头恢复了最初的渴望状态,低声嗤笑一声,雷切一边不急不慢地上下套弄着身下人的下体,一边手抓着那根“狗尾巴”以不会伤害到他的速度缓缓地将它一点点地推进…… 与此同时,男人已被欲望沾染成了深蓝色的目光近乎于着迷一般地看着那粉色的肉穴如同贪婪的小兽一般,一点点地收缩着,将那粗大狰狞的黑色狗尾巴吞食,那褶皱处此时已近完全被它所吞咽的巨大所撑开,仿佛每一个下一秒都会就这样被弄坏——然而,它却没有停下来,挣扎着,一点儿一点儿地,仿佛用尽了力所能及的能力将那巨大缓缓地包裹进去…… “小狗,看见了吗?你下面的小嘴在非常努力地接受我的礼物。” 男人让自己结实的胸膛紧紧地贴在背对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那白皙细腻的背上,与他说话时那温柔的嗓音完全不同的是,男人那只握在他下身器官上的手的动作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强势占有力,他不急不慢地揉弄着阮向远早已分泌出不知道多少透明液体的前端,修剪得干净而整洁的指尖仿佛不经意一般蹭过那挺立起来的柱身下面沉甸甸的小球—— 雷切微笑着,满意地听见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被他压在身下的黑发年轻人发出重重的倒抽气声音,他能想象,如果不是现在他的小狗正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克制自己,大概早就要忍不住发出了另他期待已久的淫荡喘息—— 就像他们早晨在操场上晨练似的,多少次当身边的人毫无自觉地用急促的频率在他耳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都必须要强忍着从脑海深处挖出理智,这才不至于让自己就像是个随时随地就会发情的淫魔似的将他干脆带到看台后面的背风口处狠狠地干上一场。 粗糙的拇指在那完全充血的前端狠狠刮过,离开的时候甚至带起了一丝仿佛难舍难分的银丝,红发男人低沉地笑着,将那沾染了阮向远体液的拇指恶作剧般地放到了他自己的唇边,并且胡乱地在他唇上捣乱似的乱蹭一气—— 鼻翼抽动,钻入鼻腔的气息几乎是让阮向远第一秒就猜到雷切到底在干嘛! “操!简直不要脸!” 瞬间从脖子根红到了脑门,阮向远终于放弃了再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张开嘴看也不看也狠狠一口叼住男人的手指,在身后那人猝不及防的痛呼声中,他含糊地骂了几句脏话。 直到雷切终于放开那个还在不断尝试往他身体里推的“狗尾巴”,提醒似的拍了拍他的背,阮向远却如同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依旧用越来越大的力道咬着男人的指尖,当他明显地嗅到血腥气息在唇舌扩散开来,他非但没有松嘴,反而勾起唇角,伸出柔软丝滑的舌尖,舔了舔那被自己叼在口中的手指—— 雷切真正叫做虎躯一震,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卡住黑发年轻人的下颚,没好气地说:“松口!” 阮向远松开嘴,回过头给了红毛王权者一个嚣张的笑:“知道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了么?” 这他妈放这货嘴里的要是是老子的老二,估计这会儿已经宣告断子绝孙了把?雷切被气乐了:“张口就咬人的臭毛病还能不能改了?” “这不是毛病,”阮向远满脸无耻,“这是优点。” “属狗的你。” “怕被狗咬您到是别什么破玩意都往老子的狗嘴里塞啊。”阮向远说着,非常具有暗示性地斜睨了一眼此时男人还包在那骚包子弹内裤当中的玩意——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根玩意的形状,光是不兴奋的时候,尺寸就可以用客观来形容了。 这会儿,蠢主人这个抖S大概虐他虐出了点快感,下面那根孽根眼瞅着恨不得要冲破内裤冲出宇宙…… 想着想着,阮向远自己笑场了。 做爱这么严肃的场合居然笑场,原本空气中好不容易聚攒起来的淫靡气氛就被这货活生生地给搅合了,雷切挑眉,心想自己逗他说话可能还不如听他趴在那儿要哭不哭地哼哼唧唧来得痛快,于是果断地抓住还深深插入身下人后穴的那根按摩棒重重往里面一顶—— 此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那根低调奢华土豪黑的按摩棒被连根顶入了黑发年轻人的后,穴,伴随着阮向远沉重艰难的呼吸,他身后那令人着迷的入口处以不可思议的姿态被狠狠地撑开着—— 果不其然,雷切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只见那原本还笑得贼兮兮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男人手下几乎可以立刻地感觉到这副柔软的、可以配合他摆出各式各样姿势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 雷切嗤笑,伸出手轻轻用指尖弹了弹身下人那挺立着的男性器官,深蓝色的瞳眸不动声色地扫过床单上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某个人不自觉地磨蹭湿的一小块,眼底的笑意更深,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此时此刻真的如同九根尾巴似的挂在黑发年轻人身后的按摩棒末端……男人顿了顿,强忍下小腹中凶猛燃烧的浴火,用如同恶魔般磁性的声音轻声笑道—— “小狗,这个东西挂在你身后很漂亮啊。” “屁、屁啊!”阮向远保持着叉开腿趴在床上的姿势大腚朝天,难以想象这样的姿势究竟有多么像是一只被温水煮过的青蛙,他满脸尴尬地回过头怒骂,“快点拿出来——你喜欢的话自己拿去插啊!” “可是彩色的东西当然要衬着白色才好看。”男人说着,轻轻地在黑发年轻人屁股上扇了一巴掌,“走,小狗,带你出去散散步?” “!!!!!!!!!!!!!!!!!!!!!!!!!!!!”阮向远瞪大眼,也不顾自己身后还插着那个玩意,一下子从床上蹦跶起来,蹦跶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哎呀叫了一声又笨重地倒了回去—— 一动一静之间,反而将那个已经被推到很里面去的东西更加深入,此时此刻,阮向远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内部被撑开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那个破东西上的凸起……通过了薄薄的内壁上,轻而易举地将那东西投射到了他的脑海中去! 想也不想,阮向远伸手一把抓住托在他身后羞耻度破表的玩意就想要往外面拉,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了手腕,雷切淡定微笑:“开玩笑的,怎么可以让别人看到你这个小浪货似的模样。” 阮向远:“……” 你他妈才浪货! “这么粗的东西一下子抽出来搞不好真的会弄伤你,”雷切慢吞吞地说着,还没等阮向远来得及象征性地感动一下,就听见男人不急不慢地淡定补充道,“我还没进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弄伤自己,是准备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惩罚我吗?” 阮向远:“……”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应该果断地把那个破东西抽出来摔到那张俊脸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要不是手腕被他牢牢地扣住的话!!!!! 而此时,雷切仿佛并不准备给阮向远喘息的机会,他就着将对方的手腕扣在自己手心的姿势,轻而易举地将他拖下了床——然而在阮向远的双脚落地的前一秒,强壮的手臂顺势一捞将黑发年轻人打横抱在怀中。 雷切继续微笑:“公主抱。” 公主抱你妹!!!!滚回去你的童话世界去啊幼稚鬼!!!! 阮向远瞪眼,却奈何自己现在每动一下身后那玩意几乎就像是要了他的老命似的使劲儿在他身后摩擦,并且他发现在他摆出某个角度的情况下,那巨大的怪物似的东西上的某个凸起很容易就碰到…… 传说中的体内的那一点。 阮向远不争气地伸出手抱住男人的脖子,并且没忘记伸手狠狠地蹂躏了俩下男人的耳垂——并且顺利地换来了雷切的警告:“不要乱动哦小狗,现在摔到地上去的话搞不好那个按摩棒会深入到不好拿出来的角度,到时候就麻烦了……” 半威胁半诱哄之中,雷切将阮向远弄到了后者的牢房中唯一的一面落地镜之前。 几乎是雷切停下的第一秒,阮向远就意识到这货想干嘛——抬起头,僵硬着脖子坚决不回头看一眼,猛地对视上斜上方那双饱含笑意注视着自己的湛蓝色瞳眸,阮向远顿了顿,咬着后牙槽呸雷切一脸似的一字一顿道:“休想。” “就看一眼。” 雷切轻声诱哄着,话语之间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放下来,让他背对着镜子——而后,男人轻轻捏着他的下颚,拦着他的腰,试图让他的上半身转动做出一个回头的动作——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那只原本扶在阮向远腰间的手一路下滑,在后者毫无准备地情况下,抓着那暴露在外面,长长的、彩色的九根尾巴,开始缓慢地就着站着的抽动着深埋在黑发年轻人身体中的器物—— 那粗大的凸起狠狠地摩擦着柔软的内壁,阮向远咬着牙沉吟一身,一只手死死地扣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才不至于当场脚软滑落下去! “你看,小狗,虽然嘴巴上说着不喜欢,你后面却很好地在吞咽着它呢。”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当他说话的时候,冰凉的薄唇仿佛就在阮向远的耳边摸索,如同在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耳垂。 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身后的情况在镜子中被完全地投射出来—— 原本粉红色的地方因为这会儿的抽,插动作意外地变得有些肿胀,粉红色变成了好看的桃红色,微微地有些充血犯肿,当雷切抓着暴露在外面的那些“尾巴”拖拽的时候,每一次拖拽都能看见粉色的内壁嫩肉被拖拽出小小地一截,再伴随着推入的动作,那些嫩肉又如同最听话的孩子似的乖乖消失在入口处—— 雷切低下头,双眼目不转睛仿佛着迷一般盯着镜子中的一举一动,却分明在一心两用一般,让细碎的亲吻落在怀中呼吸不稳的黑发年轻人的额头,鼻尖,唇角以及下颚——伴随着男人耐心的取悦和抽插,很快地,哪怕是窗外落雪拍打在窗户发出的细微声音,也再也掩饰不住屋内令人面红耳赤的“噗嗤噗嗤”的水响。 雷切:“没有流血。” “知道了!”阮向远咬着牙,“用不着转播!” 男人嗤笑,含住他的双唇细细吮吻,在感觉到对方不自觉地越来越将自己靠近,微微踮起脚,在他平坦结实摩擦着他那早已经火热坚硬到不行的器官——雷切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阮向远的下体。 “喂!”身下摩擦感消失,阮向远不满意地狠狠皱眉。 “……怎么可以淫荡到被这种东西操得射出来。” 男人轻笑着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屁话,一边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将那个深埋在黑发年轻人体内的东西慢慢拖拽出来,当他完全将那个狗尾巴脱离,两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啵”地一声轻响,就好像是木塞从红酒瓶口被拔出时才会有的声响—— 此时此刻,因为之前被过度的撑开,黑发年轻人那充血肿胀的后穴还不能完全合拢,暴露在空气之中让它就像是略微不适应似的微微收缩着…… 仿佛在渴求下一次的进入。 红发男人微笑着,在怀中人的唇角处落下响亮的一吻:“小狗乖,现在就喂饱你。” 话语之间,灼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阮向远的面颊之上,后者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掀了掀眼皮瞅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足够让雷切意识到恐怕自己再也不能多等一秒。 伸手草草地拉开自己的内裤,让麦色结实的臀部完全地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之下,随之跳出的,是完全勃起的巨大狰狞,难以想象男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着冷静的态度玩弄了许久,他翻转过阮向远,捏着对方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然后狠狠地将自己的巨大连根毫不留情地深深挺入那还柔软湿润的入口处。 阮向远被迫看见自己被进入的那一刻瞬间凝固的面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微微眯起双眼,双唇轻启的模样……当身后的男人开始一次又一次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被牢牢地锁在他怀中的白皙修长的躯体开始伴随着他的每一次挺进无力地轻轻摇晃—— “嗯……啊啊……雷、雷切——”细碎的几乎不成完整词语的单词从黑发年轻人的唇角边泻出,“慢点……太快了——啊啊啊——” 与之前那只该死的狗尾巴抽插速度完全不同,尺寸不相上下却异常火热的、似乎上面的青筋还在突突跳动的男性器官狠狠地进入那原本并不应该被用来进入的地方,肉体拍击发出的声音仿佛每一次都击打在彼此的心脏…… “这才是我的东西,小狗,认清楚了吗?”雷切呼吸粗重,附在怀中黑发年轻人微微湿润的耳际发梢处轻轻摩挲,犹如催眠一般缓缓道,“只有我才可以弄得让你的前面立起来,只有我在你身体里的时候,你才会兴奋,只有在我一次次撑开你,填满你的时候,你才可以愉快地尖叫着射出来……” 在雷切近乎于粗暴的横冲直撞之间,那原本细微的水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响彻整间牢房,那带着黏性的液体几乎弄湿了双方结合的一整片地方,男人的汗水大滴地从额间低落,落在怀中人那微微弯着腰承受冲撞时,一次次微微耸动的白皙背部—— “你是我的。” …… “小狗,你只能是我的。” 第203章 终 … 和蠢主人的十个约定。 一:一想到今后能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直到老得喝不下豆浆啃不动花卷依然也可以一回头就看见你就觉得非常满足。 二:还是不想陪你晨练,怎么破? 三:把眼睛睁开,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打瞌睡,否则请滚一边去,不要跟我说话。 四:我们打架,我们争地盘,我们带着手下互相厮杀,这个时候可以不用让着我,因为我不会输给你。 五:我懒得理你的时候,总是有原因的,请你在像个弱智一样大发脾气之前好好简单今天是不是又带着人到三号楼的地盘上捣乱了?以及虽然我已经没有犬牙,但是我还是可以咬你。 六:除了我,谁也不许欺负你。 七:请你相信,无论是隼还是阮向远,我永远都是我。 八:几十年后,当我们上了年纪,我或许会嘲笑六十岁的你为什么没有当年的英俊,请记住,那只是因为二十九年又一百零四天前——也就是昨天,你居然敢趴在老子摸着老子的肚子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他妈只是晚餐多吃了一点而已。 九:和你一起度过的岁月,我一辈子不会忘。 十: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请你陪伴在我的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上天堂下地狱无所不惧。也请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我一直爱着你。: 【预售日期】 2015年7月29日20:30-2015年8月31日23:59 (预售期内均送作者亲笔签名明信片一张) 【发货日期】 预计十月中下旬 【书本信息】 全文83W字无删减,全套四册,双封面,附赠可折叠书盒。 【赠品】 5W+新增番外册X1 全金属王权徽章X4 王权徽章金属书签X4 明信片X4 人物Q版贴纸X1 【特典二百名】 赠送特制《和主人十个约定》磁铁冰箱贴写字板一个,白板笔一支,可反复擦写。 《和主人的十个约定》预售地址https://item.taobao.com/item.htm?id=520872715985 【购买个人志就可以看到完整版本的5W字以上不封顶的绥特别独立番外哦!!精彩不容错过】 绥篇:王的骑士(福利免费试阅) 第204章 序 序 又是一年冬季。 北风呼啸着席卷大地,被风带着从天上飘然落下的鹅毛大雪将整个山头变得银装素裹,大雪覆盖了整个山头,山上所种的常绿植物墨绿色的针叶都被隐藏在了白雪皑皑之下——哪怕是在这片因为地理位置极靠近寒带导致一年四季都处于寒冷温度的土地上,这也绝对是一年之中最冷得叫人受不了的时刻了。 当积雪大概已经堆积了到成年人的腰间那样的深度,这给这座空地之上唯一的那座建筑周围添加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周围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会从外界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也不会有人能够从白森森的围墙后面走出来来到外面的世界……周围了无人烟,侧耳倾听,也压根听不到那高高的围墙之后有任何人语或者声响。 除却早已覆盖在白雪之下的车轮碾过的痕迹显示着大概还有人真的在这个地方生存,周围唯一动态的东西,大概就是不断飘落在树枝头的雪花,以及在枝头蹦来蹦去,这种时候还不滚回去冬眠的小松鼠们。 而这座建筑物就屹立在这种奇怪的偏僻极寒地区。 白森森的高围墙,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见围墙的那一边是什么模样,而但凡是抬起头的人,大概注意力也会立刻被围墙之后围绕的建筑吸引去注意力——大概是某个隐姓埋名的建筑设计师此生最得意的作品,既具有艺术气息的四栋高楼,每一栋楼都有三十一层高,除此之外,操场、礼堂、教堂等设施一一俱全,不计成本的现代科技设备,四通八达的密封通道,堪称富丽堂皇的建筑耸立在冰天雪地之间,白雪成为了它最天然的装饰品,瓦蓝的房顶在并没有任何温度的阳光之下徐徐生辉,给这死气沉沉的气氛稍稍增添了一丝丝的亮色。 这是一座监狱。 这样一座超越了大多数现代国际大都市建筑水平的建筑物作为监狱被暴殄天物地建在这种地方,放眼全世界,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它的存在提出过质疑——这仅仅是因为,这座监狱存在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恰巧是因为它里面关押的犯人也既具有特殊性。 当今社会,有许许多多的达官显贵以及政界要员会触犯其所在国家的各种法律,这样举足轻重的人如果不能将他们直接铲除,若是被投放到普通的监狱去,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社会威胁,所有各国政府将会将他们送到这个没有具体国界限定的监狱来,同意关押在一起,与世隔绝;还有的,就是那些犯下了穷凶极恶大罪之人,当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已经超越了法律可以维护的到的范围,现存的法律不足以公平的惩罚他们犯过的错误,他们也会被“流放”到这个特殊的监狱,各国政要相信,恰巧是因为这件监狱其本身的特殊性以及自称规律的生存模式,反倒成为了束缚这些大凶大恶之人最好的牢笼。 就像是关着雀鸟的金丝鸟笼,华丽,看似自由,却拥有着绝对自我的束缚能力。 这座监狱的名字叫“绝翅馆”。 绝翅馆,顾名思义,插翅难飞。 一 新的一天清晨降临。 圆圆的雪子从天而降拍打在窗户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绝翅馆四栋建筑中位于最边缘的那栋建筑的最顶层的牢房中,有了一丝丝的动静——这是一间占地面积横跨了整个建筑横截面的宽大牢房,牢房中拥有独立的浴室、洗手间以及客厅,黑白这样单调的颜色为主色调的房间里,每一样家具都是可以叫得出名字的奢侈品牌手工制作的高级定制品,如果不是位于门口处的栏杆门还显示着这是一间牢房的本质,大概任何人都会怀疑自己错来到了什么高级酒店的总统套间。 当位于门边的电子仪器发出“哔哔”的叫声,那惊天动地的叫声传到了里面的卧室里——卧室正中央那尺寸大的叫人咋舌的床铺上,微微隆起的黑色棉被之下,有一个人形的形状稍微动了动…… 几秒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拥有古铜色皮肤的强壮手臂,大手胡乱在床头柜上摸了几下,最后一把抓住了一个小巧的遥控器之类的东西,看也不看往门的方向按了一下,那“哔哔”的尖叫声立刻安静下来……露在被窝之外的手捏着那玩具似的遥控器保持对准门口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儿,良久,仿佛是被窝里的人终于意识到被窝外究竟有多冷,他猛地一下将那遥控器甩出去摔在墙上摔得粉碎,然后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臂缩了回去。 十几秒后,卧室中再一次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中央空调悠哉哉地吹送着最合适人体温度的温度,黑色的大棉被下,人形身影恢复了匀长的起伏…… 直到墙边那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电子仪器再一次地疯狂尖叫起来。 这一次,被窝下的起伏终于停止——藏在被子下仿佛准备冬眠的人一家伙掀开被窝,猛地坐了起来,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犹如雕刻家手下的完美作品一般刚劲有力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乍眼一看觉得是黑色,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那是带着浅浅紫色的墨蓝色瞳眸,坐在床正中间发呆的男人英俊,且充满了令人感觉到侵犯意味的危险气息。 此时此刻,那双浓浓的剑眉正紧紧皱起,深色的瞳眸之中写满了不爽的起床气,他坐在原地盯着房间角落发了一会儿呆,片刻之后一把掀开了盖在下半身的被子,长腿一迈从床上走了下来——小腿饱满的肌肉无一不在显示着它的主人平日里大概一刻也不曾放松锻炼,再往上,是结实挺翘的臀部…… 男人似乎并不认为自己这样一。丝。不。挂地乱走会对监狱的环境造成困扰或者负面影响。 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出卧室门,路过浴室,穿过客厅,无视那还在各种尖叫的电子仪器,径直地从那从未被关闭过的牢房门走出去,他来到走廊上,俯身往下看—— 此时,在他的脚下足足有三十层监狱,上百名的犯人走动、交谈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传入他的耳朵,无一不在显示着他这些“隔壁邻居”们早已经醒来,并且开始了一天的活动——一楼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小鬼将自己铲雪的工具拖在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这声音仿佛弄断了男人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他额角青筋猛跳,顺手抄起身边的一个空易拉罐往下一砸,骂道:“去你妈的,大清早的那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你们是不是有病?!” 男人的声音通过整座大楼中间的空间传递到大楼的每一个角落。 神奇的是,在他这样嚣张的谩骂声后,不仅没有人回骂,那喧哗的声音反而戛然而止,现场重归于宁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男人嘲讽地掀了掀唇角,这个时候,在他的楼下,一个从年纪上来看绝对足够做他叔叔的中年大叔从自己那层伸出脑袋,仰头看着他:“怎么了绥老大,一大早火气那么大,也不怕吓到你新弄到自己房间去的小家伙?” “哪来的小家伙。”名叫绥的年轻男人唇角嘲讽的语气不变,“昨晚就让少佳送走了。” “……啊,真是无情啊,”那名大叔愣了愣后耸耸肩,笑着调侃,“明明昨天还宝贝宝贝的叫着。” 语气却不无恭敬。 绥趴在栏杆上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抬起手扒拉了下钢丝一般的黑短发,想了想,这才想起已经被他自动当成背景乐的某个电子仪器还在各种乱叫,他将打呵欠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手哐哐地拍了拍栏杆——等那个已经将脑袋缩回去的大叔又重新将脑袋伸了出来,他这才问:“少佳那个王八蛋到哪去了,大清早我房间的监控器一直在叫个不停,结果我还没有看见他人——” “少佳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有新犯人要接进来,今天是雷伊斯替他放我们出来的。”中年大叔说,“是不是雷伊斯对于你上次怂恿三楼的王跑到二楼的王那里过夜,害得他被整的事情心存不满,故意整你……” “什么鬼?这种无聊的事我才没——”绥正想要叫冤,脸上又突然放空了几秒,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啧”了声,“什么我怂恿哦,小狗自己长了腿,他要跑到雷切的房间去过夜是我能怂恿得了的吗?……你刚才说什么,我们这栋楼有新犯人了吗?” “大概是吧,少佳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通知你一下,结果昨晚你早早就回牢房了我都没来得及通知你……”中年大叔兴致缺缺地说,“你中午应该就能看见啦,新人什么的。” 绥“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缩回了脑袋。 新人啊。 会是什么样的家伙呢? 希望是稍微有趣一点的人,不然这个冬天真的是太难熬了啊。 第205章 第一章 与此同时。 绝翅馆外。 一辆在雪原中飞驰的汽车发动机咆哮声将整个寂静的山谷唤醒,强而有力的越野车轮在厚厚的积雪上碾压出两道干净利落的丑陋痕迹,汽车就像是在赶时间一般飞快前进,偶尔扫过被雪压得低低的枝头将积雪扫下来,惊得蹲在树枝上的松鼠扔掉爪子中的食物,飞快地钻进树洞里。 外面的世界一片冰天雪地,人在外面呆几分钟恐怕鼻子都要冻掉,好在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阿嚏!” 重重的喷嚏声响起,发出这个声音的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家伙——深棕色卷发,眼皮底下有一些雀斑让他看上去还挺年轻,眉眼五官分开来看都挺精致的凑在一起却偏偏给人一种刻薄以及不好相处的感觉……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款式有些类似旧时德国纳粹时代的军装,此时,他正一边碎碎念着什么“肯定是绥那个王八岛又在念我不告而别之类的”一边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抬手将因为打喷嚏而歪掉的帽子扶正,他坐正了些,意识到他们似乎快要到地方了,不经意地掀起眼皮子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从头到尾一直坐在后座安静得过分的家伙。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 ——用“极为”实在是一点都不夸张的形容词,因为此时此刻坐在汽车后座正转过脑袋垂眼看着车窗外的男人确实是高大到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少佳在看见他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少佳自己都接近一米七五左右的正常身材,结果刚才往这个人面前一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霍比特人,只到他的腋窝左右,说话都要抬起头到脖子都酸掉。 “……”想到这里,就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似的,少佳抬起手蹭了蹭鼻尖,显得有些无聊似的主动搭话,试图开启话匣,“埃,那个……你有没有两米一五啊?” 被叫到的人的目光依旧在窗外停顿了几秒,大约是五秒之后,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转过头来。 当他转过头来时,从少佳的方向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楚他的正脸——绝对纯种日耳曼人,金色柔软的头发比外面的白雪还刺眼,肤色白皙,一双碧绿的瞳眸就像是春天刚刚化冰的湖水一般,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也是标准的美男子的配置,大概是因为他的身材高大得简直像是一座小山,所以哪怕他不说话,整个人看上去也非常的有气势,不怒自威的感觉……而矛盾的是,这家伙偏偏很爱笑。 跟少佳对视上时,也不知道是察觉了后者的目光闪烁还是怎么的,他唇角轻勾露出个儒雅的微笑:“沙加?罗门,你叫我沙加就可以。” “……” 妈的,竟然被发现忘记他名字这件事。 虽然刚刚才做完自我介绍没多久,但是轻微的晕车让少佳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住——这会儿被对方这样以并不尴尬的方式提醒,他反而变得尴尬起来:如果他能凶巴巴地嫌弃他作为狱警不够尊重人,搞不好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一下。 “在来绝翅馆之前有体检过,显示的身高是二米一八。”名叫沙加的男人微笑保持不变。 “那你多大啦?” “过了今年圣诞节,就二十了。” “妈的咧,真的假的?!你才十九那么小?!” “这是必要回答的问题吗?” “……” 当然不是。 少佳头一次觉得有些窘迫,不知道为什么,他实在是没办法在面前的这个家伙跟前说出“我就是想跟你聊下天打发时间也免得那么晕车”这种无耻的话,就好像他多说一句废话真的会耽误人家少赚十几亿似的—— 哎,对了,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这种人明明合适坐在华尔街的什么上市公司高层办公室里操控风云啊?少佳有些无趣的想,结果却还是不小心当了人渣被送进绝翅馆,真的是作孽。 “我是看你这一路上一直在看窗外的风景实在是很无聊的样子,所以跟你聊聊天啊,”少佳厚着脸皮说,“绝翅馆周边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环境,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你也不跟我说话,一般的犯……一般的人在进入绝翅馆之前多少都对这个有所耳闻,在去到目的地的一路上都会有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你都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绝翅馆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当然,”少佳觉得终于被自己抓住了机会,赶快喋喋不休起来,“在这里面的可都是穷凶极恶的犯人,不怕实话告诉你,虽然里面的设施和天堂一样,但是等到了地方你就会发现绝翅馆大概也只有这一项好处了,不是我夸张,你最好要做好心理准备,绝翅馆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简直如同地——” “你看,周围的松鼠都不冬眠。” “……” 少佳发出一声尴尬的笑,脸上的和蔼可亲几乎快要挂不住,心里默默碎碎念:什么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难得有心想要端正下工作态度,结果却轮到对方拒不配合……少佳有些愤怒地抿抿唇,抱着“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等死吧到时候别来找我哭诉”的看戏心态闭上了嘴,而他不说话,沙加当然也不再搭话,高大的金发男人就好像真的对那种大概还没有他手掌大的毛茸茸生物挺感兴趣似的,接下来的一路上直到汽车在绝翅馆的大门前停下来,他全程在看着窗外的风景——这副很有骨气的模样成功气得少佳在心中骂了无数次“死乡巴佬”,自己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不忘记回过头嘲讽一下坐在后座的男人:“下车的时候当心,别碰着头。” 完全将他当傻大个处理。 虽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觉得气势被压倒。 金发男人下了车站在绝翅馆的大门前,跟绝大多数的初来乍到的新人并不相同,对于绝翅馆这样高科技且堪称壮观的建筑物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者有情绪波动的模样,只是以相当平静的、像是在评估什么的方式扫了一眼面前的建筑,然后说出一句就连少佳都听出完全没多少诚意的:“真漂亮。” “啊啊,去年才装修的,大门的油漆还是二号楼的那帮家伙亲自刷上去的呢,想想雷切那个家伙拿着油漆刷的滑稽模样,真的是笑死人……” 狱警懒洋洋地痞笑,也懒得解释在自己的句子里突然出现的人名是怎么回事,此时大门在他们的面前缓缓打开,没有警卫,没有电门,大门后面就是一片空荡荡的空地外加花坛,里面静悄悄的,完完全全没有个正经监狱的模样。 少佳瞥了一眼沙加,见男人果然还是没怎么惊讶,顿时觉得接待新人的乐趣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收敛起唇角边因为回忆起二号楼的笑话而出现的笑意,放平唇角,他冲着男人挥挥手无精打采道:“走,进去吧,我带你熟悉下地形,里面蛮大的,还有地域划分,稍微搞不清楚跑到别人的地盘去被胖揍一顿就惨了……” 沙加安静且顺从地跟在狱警身后进入这个他接下来要待十五年的地方。 作为狱警,尽管此时已经快被冻的发疯,少佳却还是耐着性子尽职尽责地给身后看上去处于游神状态的家伙介绍环境,先是介绍餐厅,然后是露天的体育场——并不是饭点,而且是超级冷的鬼天气,除了每天不吃东西就会死的三号楼王权者会在这时候还蹲在食堂跟食堂大叔不要脸地耍贱卖萌跪求开小灶之外,这两个公共场所自然是鬼都没有一只。 顺便一提,少佳觉得,作为在绝翅馆出现在新人面前的第一位犯人,三号楼的王权者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代表。 “喂,阮向远,你再这样调戏食堂大叔我要跟雷切告状咯——” 少佳扯着嗓子对趴在拎餐窗口的黑发年轻人吼,后者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远远地看见少佳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他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说:“啊,少佳,比起告我状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今天早上绥还在抱怨你不知所终——” “哦,所以呢,”少佳无动于衷地问,“他现在人在哪?” 黑发年轻人想了想,随即回答:“室内体育馆吧,大概在跟我家雷切在打球……” 这时候,领餐窗口里面传来“叮”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阵好闻的面包奶香甜气息传来,上一秒还在好好跟少佳说话的人立刻将自己的脑袋转了回去:“啊啊,大叔,新产品菠萝包让我尝一口好吗?谁知道豆沙馅的菠萝包会不会毒死人啊,我愿意当小白鼠的啊——” 少佳翻了个白眼,十分看不下去似的狠狠关上了食堂的大门,将里面黑发年轻人的央求声彻底隔绝在了一门之后,他转过头,瞥了眼似乎没有因为看见疯子而出现不良反应的沙加,这会儿又忍不住感激起他的淡定来。 “现在人大概都在体育馆,趁着牢房没人,我带你去看看?”少佳说着抬起手挠挠头,蹙眉,“虽然你早晚也要见到那些家伙……” “那就先去体育馆好了。” “啊?” “我很喜欢打篮球。” “……你这个身高往那里一站,谁还要跟你打球啊,先把你打一顿差不多……不过算了,既然你坚持要先见一见那群人渣也是可以的,反正以后,你们也要‘亲密接触’。” 少佳无恶意地调侃了句,想了想也没有再坚持要去看牢房,转过身带着身后的新人往体育馆方向走去…… 从餐厅到室内体育馆一共大概是十分钟的脚程,好在一路上有暖气通道,不用再被冻的不成人形。 狱警带着新人不急不慢地往体育馆方向走,两人一路上也没怎么交谈,直到临近体育馆,远远的,就能听见体育馆里面传来人们呼喊、口哨以及鼓掌的声音,当然,其中最清晰可闻的就是各种奇葩的脏话,除此之外,就是篮球鞋摩擦在地板上发出的略微刺耳的声响…… “喏,这里就是体——” 少佳的话语还未落,原本老老实实走在他身后的人先一步上前,与他擦肩而过走进了体育馆。 此时此刻,在开阔的大门口处,男人借着身高的优势一眼就可以将赛场上正在奔跑中的人们一览无余——和普通的监狱里邋邋遢遢的犯人并不相同,在赛场上奔跑着、成为众人目光中心的十个人看上去都是干净整洁的,其中,又以一个红头发的家伙最为显眼,他奔跑起来就像是爆发速度的猎豹,目光专注冷漠,大冬天的体育馆也没怎么开暖气,豆大的汗珠却顺着的他的面部轮廓下滴—— 此时,只见他一个翻身跳跃,试图去做出一个拦截的动作。 与此同时,另外一抹身影就如一道光一般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白色的人字背心,宽松的休闲裤,一头黑色的短发像是钢刷似的短短的却显得十分精神……沙加微微眯起眼,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立刻被这个之前差点被他忽略的身影吸引了去,湖绿色的瞳眸盯着那抹身影像是再也挪不开,他看着他灵巧的带球过人,运球,再一个漂亮的转身,手中那颗篮球立刻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大约是两秒后,只听见“唰”的一声,篮球乖乖地从篮筐正中央穿过。 周围的一部分人发出一阵爆裂的欢呼声。 少佳收回目光,这个时候他发现站在他前面的金发男人转过身来,问:“刚才那个三分球的家伙是什么人?” 少佳先是微微一愣。 随即挑起唇角,露出抹懒洋洋的笑容。 “啊,那家伙啊,该死的你居然对他感兴趣了吗?”狱警用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嗓音说,“介绍一下好了,他是绥,是你们那栋楼的王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