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男妻 作者:修七 从前有一个少年, 有一天, 他嫁了一个将军。 凶残暴力娇花VSXXXX将军 背景架空无逻辑 作者智商低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真 编辑评价 纪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到古代,变成一个被主母赶出家门地位低贱的庶子,还好自己有个学霸的脑袋。岂料,十几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家族竟然一封信叫自己回去成婚。谁让这里就是一个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纪真的处境实在是不乐观。主角无奈下只有韬光养晦,从长计议,毕竟自己那个夫君看着也绝非善类…… 本文语言清新细腻,情节流畅如同一气呵成。作者设定现代人穿到古代称为庶子,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阅历在深不可测的豪门争斗中游刃有余,故事中充满励志和逆袭。同时作者对于主角性格刻画的生动到位,给作品细节之处增添了诸多亮点。 第1章 躺在床上,纪真默默叹了一口气。 是他大意了,忘了这是一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一个孝字大过天儿子是“孽畜”可以随意上板子打死活该的家长制时代。 唉! 木樨很不满,小声嘟囔:“十几年不闻不问,一封信就叫回去成婚,也忒欺负人了。” 纪真偏了偏头,说:“这话再不可说,京里规矩大,回府以后你们都仔细些,少说少错,省得不小心丢了性命。” 木樨低着头不吭声了,专心给纪真做头部穴位按摩。 头痛暂缓,纪真说:“好了,你歇一歇,也出去吹吹风透口气。” “是,少爷。”木樨犹豫一下,下了床,到外面甲板上找府中派来接人的胡管事说话。 睡了一觉,觉得身体轻松许多,纪真起身下床,让木樨扶着出了舱门。 “三少爷,午膳还没好,可要去前面看看?船家刚逮了一条好大的鱼,足足上百斤呢!”胡管事过来说话。 纪真点点头,跟着胡管事去看鱼,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百来斤的鱼,真的算不上大。上辈子见多了变异鱼虾,别说百来斤,上千斤的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吃过多少。 见纪真不怎么感兴趣,胡管事松了一口气,说:“三少爷可是想将这大鱼养起来?老太君最喜欢吃鱼,过几日进了京,送上去也能讨个好彩头,京中这样大的鱼可不多见。” 纪真看了胡管事一眼,扶着木樨往回走,说:“你看着办就是,赏那船家十两银子。” “是,三少爷。”胡管事心底有些失望,原地站了一会,这才吩咐着船家把那条大鱼好生养了起来。 木樨扶着纪真回了房间,说:“一路上胡管事一直在有意无意提点卖好,少爷可有什么打算?” 纪真嗤笑一声:“能被派来接我想来也是个不得宠的,不过卖几个好,可进可退,不过给自己多留条路罢了。” 木樨有些发愁:“可是少爷一直住在云州老家,回了京两眼一抹黑,府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纪真笑笑,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再说了,你少爷我也不是那打不还手的,关起门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就是。我一大老爷们,还能掺合着跟一群女人玩宅斗不成?” 木樨想起他们家少爷往日的手段,小声哼哼两下,放了几分心。 这时木槿端了午膳过来,往桌上一放:“少爷用膳。” 纪真抓起筷子就奔着葱烧鱼去了。 木槿木着脸盯着纪真的筷子,声音也木木的:“少爷请先喝汤。” 纪真夹着鱼脑袋,顿了顿,转头看向木槿那张面瘫美人脸,片刻,放下筷子,端起汤碗,把那碗味道堪比馊泔水的药膳汤给灌了下去。 不喝不行,这个身体太弱了。 弱也是有原因的,还是多方面的。 纪真,纪家庶子,纪侯爷爬床小老婆所生,生产当天还算计了大老婆一把,使得大老婆早产加难产险些一尸三命,也害得大老婆的大闺女先天体弱成了药罐子。大老婆处置了小老婆,送走了小老婆生的庶子。庶子偏又是个上进的,天生学霸,念着村学还考中了秀才,十二岁的小秀才。于是,每天就多了一碗加料的鸡汤。鸡汤喝多了,秀才考完举人就躺下了,再醒来就换人了。 纪真,末世中拼杀了整十年的九级木系异能者,在和丧尸皇的决战中自爆异能核而死。庞大的精神力,孱弱的身体,硬件软件不配套,一过来就瘫了,用退化到一级的木系异能温养了小两年才能勉强出屋走几步,直到最近才明显好了起来。 然后一封信过来,要回京娶媳妇了。 饭后小睡醒来,纪真挪出舱房,翻开一本医书看了起来。拜原身内置学霸系统和他自身庞大的精神力所致,现在过目不忘不是问题,再加上木系异能对植物的亲和力和上辈子那十年中的积累,现在学起医来真真是不能更容易。 翻完一本薄薄的医书,纪真看了木樨一眼。 木樨赶紧把手递了过去。 纪真搭脉三秒钟,说:“长命百岁。” 木樨嘻嘻笑:“借少爷吉言。” 木槿过来送点心。 纪真把人抓住,搭脉三分钟,一脸痛惜:“面瘫是病,得治。”美人,快给少爷笑一个! 木槿瘫着美人脸抽出手,转身往厨房走:“晚上吃虾,奴才要去剥虾仁了。” 纪真叹气:“要是哪一天能让木槿笑一个,真是死也满足了。”这样鲜嫩的美少年,不用担心会突然变丧尸,可以放心大胆的亲近,简直不能更美好。 木樨往前凑了凑,说:“少爷,要不木樨给你笑一个?” 纪真把人推开:“你还用笑?”圆圆脸,圆圆眼,不笑也带笑的喜庆脸,真心不用特意笑给他看。 木樨嘻嘻笑着摸了一块点心。 纪真在木樨包子脸上戳一下,又给人喂了一块,一边喂一边往厨房那边瞄,暗恨不能投喂美少年。 胡管事远远地看了片刻,走过来,微微弯着腰,说:“明日要在沧州停留一天,不知三少爷可有需要采买的东西?或者,上岸走一走?” 纪真想了想,说:“我就不上去了,木樨跑一趟,听说沧州的金丝小枣不错,可以多多的买一些。” 木樨才十五岁,比纪真还小一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当下就欢欢喜喜地应了。 转天,木樨跟着胡管事上岸采买,木槿瘫着美人脸坐旁边帮纪真按摩。 纪真在美人手上摸一把,说:“别黑着脸了,下次就让你去。” 木槿咬牙:“奴才不去。”也没黑着脸。 纪真就心疼了:“好,不去就不去。”长一张祸水脸,出门分分钟被人调戏的节奏,还是跟他一起宅在家里好了。 主仆两个才吃过午饭,木樨回来了,急匆匆的。 木樨说:“少爷,我们去药店抓药的时候碰见晋阳侯世子了,他要找百年人参,胡管事让我先回来说一声,稍后就带人过来。” 很快,胡管事就把人带来了。 纪真强撑着饭后睡意看过去,布衣短打,看不出什么来,那一身已经尽力收敛的煞气却是掩不住的。 上辈子的经历让纪真对军人有一种本能的好感,当即就把手抬了起来。 晋阳侯世子正想跟人见礼寒暄,当即就愣住了。 木樨抱着人参盒子跑过来,一看就知道自家少爷犯困了,赶紧说道:“世子快把手伸过来,我们少爷可是神医!” 晋阳侯世子:“……” 胡管事直擦冷汗,想提醒一下自家三少,才张嘴就被木槿瞪住了。 晋阳侯世子沉默着走过去坐下,把手放在桌上的小药枕上。 纪真眯着眼,搭脉三十秒,说:“断子绝孙!” 第2章 晋阳侯世子默默地看着纪真。 纪真吃饱饭就犯困,药力也上来了,眯着眼从木樨手中拿过人参盒子,往人手里一塞,打个哈欠:“三百年野山参,拿去补补,不要钱。” 说完,一手扶了木槿,迷迷糊糊就朝舱房走。 晋阳侯世子强忍住把人暴打一顿的冲动,沉默片刻,拿上人参,走了。 胡管事好想哭。 一觉醒来,纪真木着脸看向木槿:“我是不是说那什么世子断子绝孙了?” 木槿点头:“晋阳侯世子,说了。” 纪真感慨:“居然没挨揍,那什么世子真好涵养!” 木槿接着点头。可不是,真好涵养,被人当面说断子绝孙都忍得下去。 纪真略无奈。吃饱就犯困,一困就迷糊,一迷糊就犯傻,上辈子就没少因为这个得罪人,不过他的异能等级高种地方便拳头又硬,还真没几个得罪不起的。现在就不一样了,身娇体弱谁都打不过,后台也不够硬,前途真心不光明。 越想越郁卒,纪真抓过木槿的美人手摸一把,默默叹了一口气。 木槿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就随他们家少爷去了。若不是少爷把他买下,他早就被亲爹卖进南风馆了,摸一把就摸一把吧,反正少爷现在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几天,船进京了。 弃舟登岸,纪真没理会过来接人的一群人,扶着木槿径直上了车。 没多久,木樨也蹿到了车里,愤愤的,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心里却难受极了。忒欺负人了,少爷进京,府上主子没有一个露面的不说,来的竟然只是大管家的一个侄子,连管事都不是! 胡管事直摇头。三少爷还没进门,下马威就来了,以后还不定会怎样呢!十二岁中秀才,小三元。十三岁中举人,头名解元。论资质,三少爷当是几个少爷里最好的。可惜太好了,把府里一干嫡出少爷全比了下去,不被打压才怪了。 车子摇摇晃晃的,纪真躺在木槿腿上享受着美人按摩。车子里面被木槿铺了好几层被子,软乎乎的,纪真现在本就嗜睡,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车子停下也没醒过来。 木樨和木槿谁都不敢把人叫醒,也不想叫。少爷身子不好,正该多睡多休息,路上折腾这么久,好人都受不住,更别说少爷了。 大管家的侄子弓着腰在车子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动静,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胡管事脸色更难看,冲大管家的侄子招招手,指指不远处。 大管家的侄子黑着脸跟了过去,恨恨的:“好大架子,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当年那事情闹得不小,大的杖毙,小的放逐,家里处置了许多人,或撵或卖或打杀,侯府内院人手几乎换了大半。别人不知道,身为大管家的侄子,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胡管事冷笑一声:“正正经经的少爷,怎么就不是主子了!主子们再怎样都是主子,轮不到奴才伸手。三少爷身上可是有功名的,十三岁的解元,你让人走奴才下人走的角门,我看赵安你是不想吃侯府这碗饭了,真闹出来你叔叔都保不住你!” 赵安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朝胡管事一拱手,为难道:“多谢胡叔提点免我一场大祸,只是上头,我却是不敢领人走正门的,还请胡叔教我!” 胡管事沉吟一会儿,问:“三少爷可是安排在云霁院?” 赵安点头:“不错,云霁院是老国公晚年清修的地方,五进大院子,正是夫人慈悲。” 说到最后,赵安声音带上了几分讽刺。好慈悲的夫人,老国公去了三十多年,那院子也封了三十多年,年久失修,这次也只不过简单打扫了下,除了院子够大,再找不出第二个好处来。 胡管事点点头,说:“云霁院是临街的院子,紧挨着一个侧门,只是那门不常用,打发人快跑几步,找你叔开门。” 赵安大喜,转头看看始终没有动静的车子,擦一把冷汗,带人绕了过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主子不会有错,错的都是他们下人。今天这事要不是胡管事提点了他,三少爷哪怕只是提上一句,他肯定会被推出去的。 纪真翻个身,在木樨美人手上摸一把,摇摇头坐了起来。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的了,烦都能把人烦死。上辈子也是,丧尸都挤到门口了活人还在勾心斗角。身为等级最高的木系异能者,到哪儿哪儿都不缺粮,香饽饽中的香饽饽,少不得各方拉拢算计。若不是秦少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挡了下来,说不定他早就撂挑子跑出去做自由猎人了。 车子在云霁院临街的侧门前停下,早有得了吩咐提早回来的下人把门打开了。 站在院门前,纪真挑了挑眉。果真好大的院子,也好空,看上去好像蒙了一层灰似的,没有半点活气。 “见过三少爷,”一个婆子走过来,打量了纪真一遍才开口道,“老奴是夫人身边的蔡嬷嬷,替夫人传个话。” 纪真看向蔡嬷嬷,没出声,等人传话。 蔡嬷嬷心中不渝,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几位小主子面前都有几分脸面,即使是世子也要唤他一声“蔡嬷嬷”,不过一个庶出的,在她面前居然拿捏起来了。心里不痛快,面上就带出了几分,说:“夫人体恤三少爷身子弱又舟车劳顿,便免了今日请安,只待明日去老太君那里请安再一起见过。” 纪真点点头,说:“谢夫人体恤。”不用请安,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再没了第二句话。 蔡嬷嬷立了片刻,见纪真已经转身朝院子里走,心知今日是得不到打赏了,只好失望地走开了,走出几步,恨恨地呸了几口。 别的地方不说,正房收拾得倒是很干净,纪真指了指卧室外间的矮榻,说:“先把被褥铺那里,让人去买床。” 木槿一边铺床一边说道:“已经托了胡管事了,少爷不挑木材,只要全新的,想来很快就能送来。” 等木槿铺好被子,纪真往矮榻上一躺,蹬掉鞋子,舒舒服服喘了一口气,说:“可惜我们初来乍到,不好把屋子里的摆设全都换掉。”一水的红木家具,厚重古朴风,好是好,可惜纪真喜欢的是浅色轻松系。 院子里有井,木槿打了水,支起带来的小炭炉烧了一壶水,浸了热布巾,把纪真的手脸好一通擦,完了又泡了一壶茶。 等纪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起身,发现整个院子已经干净齐整了许多,带来的几车东西也都归置利索了。 木樨表功:“少爷不错吧!” 纪真笑了笑,说:“木槿,把他花的银子给他补上。” 木槿打开纪真的钱匣子抓了一把银馃子,数了数,又放回去两个,说:“银子真不经花。” 木樨愤愤的。这么大一个院子,就他们主仆三个,也不说补几个人进来,一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做什么都要花银子。 纪真说:“你们身上都装些银子,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木槿给木樨抓了两把银馃子,想了想,又往自己荷包里塞了两个,说:“我不出门,只拿两个留作应急就行了。” 纪真看一眼木槿那张祸水美人脸,也觉得还是藏在自己院子里的好。 木槿说:“炉子上的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配小菜吃可好?” 纪真点点头:“一碟酱瓜就好,你们俩也一起,别等大厨房了。反正咱们什么都不缺,自己过自己的就好,就当换了个地方住。” 才摆好清粥小菜,大厨房的晚饭也送了过来。四个菜,一碗汤,一碗米饭,两个小卷子。菜全是肉菜,大荤,汤是鸡汤,表面一层黄澄澄的鸡油。 纪真身体还在调养中,日常饮食极清淡,偶尔才能开一次小荤,这样的菜他根本不能吃。 木槿沉着脸看着那几个菜,一张美人脸完全阴郁了。 纪真瞅一眼红烧肉,叹口气,说:“你们俩吃吧,别瞪了。” 不过,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点儿! 第3章 正泽院。 侯夫人郑氏看完女儿回来就砸了一个杯子,恨声道:“我恨。” 福嬷嬷挥挥手把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想起女儿孱弱的身体,郑氏眼睛红了:“奶娘,我恨。敏姐儿只不过在院子里多待了半刻钟就染了风寒,一年到头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凭什么那个贱种就能活得好好的!还有我的暄哥儿,人品才学没有不好的,却生生给一个贱种做了陪衬!” 福嬷嬷拿了帕子给郑氏擦眼泪,心里也恨极了,却不得不软声劝导:“夫人仔细自己的身子,大姑娘就指着夫人呢,还有世子和暄哥儿,便是为了这三个好孩子,夫人也得放宽了心思保重自己。夫人若是气坏了身子,敏姐儿还指望谁呢!” 自从夫人坏了身子再不能生,侯爷就一天天冷了夫人,最近更是宠着繁景院。白姨娘年轻貌美,膝下已有一女傍身,现在又怀了身子,勾得侯爷一个月总有大半个月歇在那边。比起拿捏早就得了侯爷和老太君厌弃的三少爷,挽回侯爷才是要紧啊!福嬷嬷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结和执拗性子,只好搬出小主子:“敏姐儿要看人家,暄哥儿今年也要下场,府里万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便是为了姐儿和哥儿,夫人也暂且忍一忍,总要把外面的脸面做足了。” 郑氏怔怔地坐了半晌,说:“嬷嬷看着办吧,我见不得他。” 福嬷嬷赶紧答应了:“我这就去吩咐我家那口子,先把云霁院那边的人手添补一二,赶明儿再叫了人牙子来,好好挑上几个。云霁院那边没有丫头,咱们院子里的秋红是个伶俐的,先调过去伺候几天怎么样?” 郑氏眯了眯眼,说:“正该如此。”秋红仗着祖父伺候过老国公自己又识得几个字,颇有几分拿大,时不时就往暄哥儿身边凑。暄哥儿人品才学都是好的,颇得国子监祭酒青眼,只待秋天下场中了举人便去提亲,万不能被一个丫头狐媚了去。 清早,纪真一起床就见自己屋子里多了一个丫头,十四五岁的样子,怪漂亮的。 “奴婢秋红,见过三少爷。”秋红不甘不愿地行了一个礼。 纪真点了点头,自己动手洗漱。 秋红见状,本就不情愿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鄙视。 时间还早,纪真先吃了一碗粥又喝过药才动身去请安。 侯府占地面积颇大,云霁院又偏,离侯夫人的正泽院和老太君的荣禧院颇有一段距离,于是,纪真就毫不犹豫坐了轮椅。 到了二门,木樨停下脚步,把轮椅交给了秋红。 秋红沉着脸接过轮椅,推着纪真朝正泽院走。 纪真就有几分庆幸了。这个丫头不知道谁弄来的,不情不愿的,想必是碍了谁的眼被发配了,倒是方便了他。小厮不进二门,他现在一没体力二不认路,身边还真离不开人。 到了正泽院,看门的婆子进去通传,一进去就没了踪影。 纪真从座椅下摸出一块毯子,抖开,往腿上一盖,又摸出一个手炉,怀里一抱。 秋红目光有些呆滞。夫人本就不喜庶出,三少爷又是这样一副做派,岂不是更惹夫人厌恶! 纪真往暖炉里加了一次炭。就凭他那便宜姨娘做的阴损事,侯夫人早就恨死了他,好感度刷不来也不想刷,当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越是大户越是要面子,既然不能打杀了他,别的手段也不算什么了。他有异能有银子有院子有独立生活的便利条件,一不想考进士二不想做官三不想娶媳妇四不想生崽崽,就算硬给他安个不孝的名声影响也不大。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海纳百川无欲则刚,是这么个说法吧,大概。 摸着手炉,纪真就默默一笑。 正泽院里,侯夫人郑氏直气得心口疼。那个贱种果真就是生来克她的,谁家庶子在嫡母面前是这个做派啊! 没多久,一个青衣少年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过来。 正泽院的门很快就开了。 “三少爷,四少爷,夫人叫你们进去。”一个圆脸丫头迎了出来,话是对着两人说的,眼睛却只看了一个。 “三哥。”青衣少年冷淡地喊了纪真一声,便站到旁边,等纪真先进门。 “四弟。”纪真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当先进了院子。 四少爷纪暄,跟他同一天出生的双胞胎之一,在国子监读书,去年考了秀才,正准备今年秋天下场一试。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谁先进门都说得过去,看起来倒是个谦虚知礼的。 纪真走在前面,纪暄停顿了一下才跟了上去,心里有几分意外——这个庶兄居然真的先进去了! 一进门,纪真就感觉到两道阴冷的目光刺了过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慢纪暄一步跪了下来:“给夫人请安。” “暄哥儿过来,上回你提过的两本文集你舅舅找到了,昨儿才送来,你看看。”郑氏看都不看纪真,直接招呼小儿子。 纪暄一喜,站起身就往前走,走两步停了停,往纪真那边看了一眼,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拿起了那两本文集。 母子两个亲亲热热说着话。 纪真在纪暄拿起那两本文集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四下看看,挑了一个离门不远不近吹不到风的凳子坐下了。 郑氏看到,好一阵肝疼。 福嬷嬷上前一步就想训斥,还没开口就被抢了话头。 纪真说:“夫人,我身子弱,不知道咱们府上有没有长备的大夫,来前抓的药快吃完了,大夫说吃完就该换方子了。”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纸,起身走过去放在桌上,说:“这是我的脉案和以前用过的几张方子。” 脉案在最上面,“不利子嗣”四个字清清楚楚。 郑氏看着那四个字有几分快意,想起病弱的女儿,又觉得远远不够,此时对上纪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控制不住脸上就有几分扭曲。 纪暄目光从脉案上移开,看看站在那里脸上有些冒虚汗的纪真,再看看脸色有些狰狞的母亲,微微皱了皱眉。 纪真后退两步,说:“大夫说我这病得慢慢养,药不能停,不过药钱不便宜,府中不方便的话我自己使人去抓药也是使得的。” 郑氏咬着牙,一字一句:“没什么不方便,回头我就让关大夫走一趟云霁院。” 纪真微微一笑,真心道谢:“多谢夫人体恤。”能省好大一笔开支呢,现在光出不进坐吃山空,压力老大了。 纪暄说:“三哥身体不好,当好好调养才是,我住在长松院,离云霁院不远,有事的话使人过去说一声就是。” 纪真果断点头:“那就叨扰四弟了。”管你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明早就找你一起来请安。 郑氏翻了翻下面几张药方,瞄到几样昂贵的药材名字,再看看自己被大儒教得人品十分端方的小儿子,心塞极了。 第4章 荣禧院很热闹,在院子里就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母亲这里好生热闹,倒是媳妇来晚了。”郑氏转了笑脸领着两个儿子进了屋子,把纪真从身后拽出来往前一推,笑说,“这就是真哥儿了,母亲体恤他身子弱免了请安,可也不能乱了礼数,一家子骨肉亲总是要见一见认认人的。” 好多人! 又要跪! 妈蛋! 身为一个孽畜,为了不被板子加身打死活该,纪真默默地忍了。还好便宜爹便宜叔都不在,能少跪好几个! “纪真见过老太君,给老太君请安。”便宜祖母,纪真跪了。 老太君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回来就好。”赏了一个荷包当见面礼,就再没了二话。 纪真捏了捏荷包,硬硬的两个不知道是金还是银的小花生,差不多一两重。 接下来纪暄充当了介绍人。 “这是二婶娘。” “见过二太太。”纪真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屋子里瞬间静了静。 二太太王氏沉默片刻,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样给了一个荷包。 “这是三婶娘。”纪暄加重了“三婶娘”的发音。 “见过三太太。”纪真仍旧抱拳躬身行礼。 三太太马氏沉默着给了一个荷包。 “这是四婶娘。”纪暄直直地看着纪真。 “见过四太太。”纪真照旧行礼。 四太太苏氏含笑点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说:“你四叔说你念书极好,前儿得了几块松烟墨,你和暄哥儿一人一半儿。” 纪真双手接过,说:“多谢四太太。”这句“你念书极好”明摆着是在刺他便宜嫡母,见面礼还搞了特殊,这四太太有意思。 接下来是兄弟姐妹们。 大哥纪晖,大房郑氏所出嫡长子,十八岁,娶妻杨氏,陪妻子归宁未归。 二哥纪曜,二房王氏所出嫡子,十七岁,已经与舅家表妹小王氏定亲,婚期年底,正在山东松鹤书院读书。 四弟纪暄,大房郑氏所出嫡次子,十六岁,国子监读书,今日休沐。 纪真微笑着看着纪暄。 纪暄抿了抿嘴,给纪真行了一礼:“三哥。” “四弟。”纪真从身后秋红手中托盘上拿了一个小荷包递了过去。里面是一个白玉平安扣,品质中等,不管男女,所有弟妹都是一样的东西。 五弟纪晓,三房马氏所出,遗腹子,十岁。 六弟纪昸,四房苏氏所出,三岁。 还有六个妹妹,大房嫡出纪敏十六岁,庶出纪芝四岁。二房纪莹十四岁,纪芸八岁,都是庶出。四房纪玫八岁,纪攸六岁,都是嫡出。除了纪敏染了风寒没过来之外,另外几个都在。 此外,便宜爹纪宁,袭了安远侯,兵部侍郎。便宜二叔纪安,外放湖州知府,留了妻子儿子在家侍老母,身边只带了一个姨娘。便宜三叔纪宏,庶出,已过世,只留下一个遗腹子。便宜四叔纪容,庶出,文武皆不成,娶妻商户女,专职打理侯府庶务和妻子嫁妆,正在巡视家中铺子。 漫长的请安完毕,纪真出了一身虚汗。 老太君体恤,免了体弱庶孙的晨昏定省。 侯夫人慈悲,免了体弱庶子的晨昏定省。 纪真觉得老太君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侯夫人是为了不越过老太君。 不过,长辈可以慈善,晚辈却不可以不孝。纪真决定,以后就半月请一次安好了,刚好纪暄半月休沐一次,一起,一起。 出了二门,木樨赶紧蹿过来从秋红手里抢了轮椅,又拿了帕子帮纪真擦汗,心疼极了。请安原来是个力气活,瞧少爷这汗出的! 纪真拍了拍木樨的手,转头吩咐秋红:“去问木槿拿银子,照着他开的单子找府中采买代买,能办到吧?” 秋红一凛,赶紧点头:“奴婢哥哥便在采买上,保管给少爷办得妥妥当当的。”被夫人打发到云霁院,再没了接近四少爷的机会,要是再被三少爷退回去,恐怕她只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三少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府里一干主子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她一个奴婢了。 回到云霁院,纪真开始吃第二顿,仍旧是清粥小菜,只比早上多了两片白切肉。 放下筷子,胡管事领了一群丫头小子过来,给纪真挑人。 纪真已经习惯了三个人,不想再要别人,只是这里院子太大活计太多,小厮又不能跟着他进内院,只好再添几个。 木槿小声说:“院子大,空地多,后面还有一个废弃的花园,可以种花。”少爷种花可好,卖得可贵,手里银子多了才不至于看人脸色。 纪真在小子堆里扫了一遍,果断挑出四个胳膊粗力气大的棒小伙。 又看了一眼小丫头,说:“会做饭的针线好的上前两步。” 走出来好几个。 纪真挑着最漂亮的留下了四个,两个做饭两个做针线。 胡管事笑眯眯的:“三少爷是现在挑几个粗使还是等一等再挑?这些都是刚从庄子上挑上来的,明天人牙子也会送几个过来。”他那个只会傻吃傻睡的憨儿子也被挑上了,跟着三少爷,不拘做些什么,总比在庄子上累死累活还遭人嫌弃的好。 纪真说:“胡管事看着帮我挑几个就好,丫头就不要了,挑几个机灵一点儿能干活的小子。” 胡管事说:“那老奴就揽了这个活了。” 纪真微微点头,示意木樨赏了胡管事一个荷包。 胡管事捏着荷包犹豫一下,说道:“奴才家小儿子,就是那个大个儿,有幸得了三少爷青眼,那孩子心眼直,还请三少爷,请……”后面就说不下去了,请少爷照看包涵奴才,真没那么大脸。 天下父母心。 纪真垂下眼皮沉默片刻,抬头,冲大个儿招了招手。 大个儿跑过来,砰一下就跪下了,还磕了个头,一开口,声若洪钟:“三少爷!” 胡管事心里就捏了一把冷汗。这,这傻儿子呦! “叫什么名字?”纪真。 “石头。” “多大了?”纪真。 “十三。” 纪真顿了顿,说:“起来说话。” 胡石头站起身,好大一只,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超过一百六。 纪真扫一眼自己小胳膊小腿,看一眼胡石头,思考着要不要做一次恶毒少爷无故暴打小厮家奴啥的…… 第5章 得了许多劳动力,云霁院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在云州老家的时候纪真并没有住在祖宅,而是被放在一个庄子上养的。一百亩大的小庄子,收益全归他,府中并不另外拨钱。原主过得很节省,却也只堪堪够花,毕竟读书是很花钱的。现在的纪真就不行了,一过来就瘫了,药罐子一个,收来的租子完全不够花。还好木系异能够给力,种花种草都使得。尤其是一些珍贵花草,种好了千八百两银子不在话下。 从云州过来的时候纪真就带了两车花苗和许多花种,一路小心翼翼照顾着,有大半花苗都活了下来。院子里的空地已收拾出许多,两车花苗也种了下去。 纪真很满足:“四月底,有些花草种起来是晚了些,有一些却正当季。”而且,有他好不容易爬上二级的异能催生,便是反季节也完全不成问题,只是太惊骇了些。 木槿精心伺候着几盆碗莲,闻言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 过来传话的纪暄看呆了。 纪真脸一沉:“下去。” 木槿赶紧低着头回了屋子。 纪真觉得糟心极了,他们家美人一笑被人看到了! 纪暄脸一红,惭愧极了,说:“三哥,父亲叫你去他书房。” 纪真就更糟心了。便宜爹前些日子一直在出公差,昨天才回来,他只跟着人在门口迎了迎,连话都没说上。出差归来应该很忙才对吧,有点儿闲工夫干点儿什么不好呢,比如陪陪老妈睡睡小老婆考考小儿子啥的…… 纪侯爷的书房在千泽院,位于侯府东路,云霁院则在西路,离得不是一般的远。 纪真不想去,又怕挨板子,就磨磨蹭蹭换了衣服,想了想,又抱了一盆花,这才坐上轮椅让木樨推了出去。 纪暄打量着生机盎然的云霁院,心底有几分喜欢,就不急着走,慢慢看了起来。 秋红在廊下做着针线,定定地看着不远处正在赏花的四少爷,许久叹口气,低下头,继续做着手中的衣服。刚刚四少爷进来没人通报,估计三少爷回来以后那两个守门的小厮就要被撵走了。三少爷很好伺候,很多事都不在乎,可要是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想想每次请安都被气得肝疼却说不出话的夫人,秋红头低得更低了。 到了千泽院,纪真在院门口就站了起来,抱上花盆跟着引路的小厮进了院子。 “见过父亲。”纪真规规矩矩跪下磕了一个头——这是可以名正言顺对他板子加身打死不论的那个人! “起来吧。” 很好,纪侯爷没让他一直跪下去! 纪真摇摇晃晃爬起身,抱起放在旁边的小花盆,往纪侯爷身前的案桌上一放,说:“这是我亲手种的,孝敬父亲。两三天浇一次水就好,很好养。” 纪侯爷面无表情看着纪真。 纪真还在推销他的花:“含羞草,碰一下叶子就会合起来。”是他院子里最好养最便宜的了! “你养了很多花。”纪侯爷说。 纪真点头:“是啊,养花来钱快,我吃药花销大,云州那一百亩地被我改成了花圃,好多花不好带,平阳侯家二公子挑了一些,说是明年随父亲进京述职的时候再帮我带一些回来。” 纪侯爷沉默了。 纪宁并不喜欢这个儿子,生母做了那样不光彩的事,害了他的嫡妻和嫡长女,坏了他们夫妻感情,也使得他在岳家面前落了许多埋怨。十二岁的秀才,十三岁的解元,可惜是个庶子,又被坏了身子眼见着绝了前程。罢了,就这样吧,保他一条性命就是了。有自己的谋生手段,再分上些许家产,便是婚后分家出去日子也过得下去,这样就行了。 纪侯爷低头看一眼桌上正慢慢张开叶子的含羞草,再看一眼颤颤巍巍站在那里的庶子,心里一阵烦躁,挥挥手,说:“下去吧!” 纪真却没动,好不容易来一次,有些话,拼着挨板子也得说一说,反正不管他怎么做都讨不了侯府上下的喜欢,何必委屈自己呢! 纪真说:“父亲,有一事儿子要问父亲。” 纪侯爷点了点头:“问吧。” 纪真说:“长住云州,我不懂府中规矩。就想问下,未分家子嗣能不能有私产?” 私产,云霁院那些花花草草吗?纪宁冷了脸,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个儿子他找人查过,除了一些银子和从云州带来的花草,手中并无半分私产。只是,才刚回府便惦记私产,是在指责他这个父亲苛待了他吗? 这么一想,纪宁脸就更冷了,心中对这个庶子又多添了三分不喜。 对上纪侯爷的冷脸,纪真暗想果真如此,却不以为意,接着问自己想问的:“若是不许,我院中花花草草拔了也好,另找人照看也好,都请随意。若是可以,请问私产所得是全部归自己所有还是要部分缴纳公中?交入公中的话要交几成?”反正他是不会给人白干的! 纪侯爷冷冷地看着纪真。 纪真默默地与便宜爹对视。 看到庶子站都站不稳却硬挺着与他对峙的执拗,再想到这个儿子破败的身体和被毁掉的前程,纪宁心里莫名一软,冷声说道:“堂堂侯府,岂会惦记你一点花花草草!” 拜庞大的精神力所赐,纪真对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当即就发现了他这便宜爹的一点软化,赶紧打蛇随棍上:“父亲,儿子需要忌口的东西多,饮食清淡,一天要吃六顿饭喝三次药,大厨房那边不甚方便,菜色又是一贯的浓油赤酱。” 纪宁脸黑了:“这种事去找你母亲说。” 纪真笑眯眯:“好的父亲。” 纪宁挥挥手:“滚吧!” 纪真就麻利地滚了,出了书房门就被木樨按在了轮椅上,又拿着帕子擦了一通汗。 回了云霁院,纪真吩咐秋红:“去回了夫人,就说父亲怜我体弱,允我在云霁院自用小厨房,以后我的份例直接拨到院子里就好,不必经大厨房。” 木樨:“……”明明侯爷什么都没说! 第6章 那边秋红进了二门,这边纪真就拿了银子让人建起了小厨房。这些日子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完全不能吃,他吃的都是用小炭炉做的,除了粥就是汤,有了便利的小厨房,就能吃些正经的东西了,那两个灶上的丫头也不用闲得慌整天抢着种花种草了。 秋红走后,侯夫人郑氏把手边能摔的东西全摔了,恨得要死,却无计可施。 当年那事闹得太大,郑氏九死一生生下双胞胎,儿子还好,女儿却成了一个药罐子。纪家理亏,郑家强硬,纪侯爷和老太君杖毙了正坐着月子的姨娘,又把庶子送去了老家庄子上,也默认了让人自生自灭。纪真中了秀才后郑氏使人下毒,侯爷和老太君不满,看在郑氏两儿一女的份上也只好轻轻揭过。但是纪真又考中了举人,十三岁的头名解元,连整个大周都找不出几个的。郑氏再想下狠手就不能了,纪侯爷和老太君都不会允许。狠手下不了,连拿捏一下都不行。 纪真住在外院,仗着体弱轻易不请安,每次去都跟着他那才学出众人品端方的四弟,让嫡母折腾庶子的手段都使不出来。本来还能在大厨房的吃食上动一二手脚,现在纪侯爷又亲许了小厨房。 “侯爷这是在防着我了。”郑氏心里一阵阵发苦,“我的敏姐儿,都快进五月了还穿着厚袄子,到了冬天就再不能出屋,都十六了也没个像样的人家来提亲,就连娘家嫂子都不接话头。现在侯爷又这样打我的脸,半点儿不念多年的情分。奶娘,我心里好苦。” 福嬷嬷只能跟着抹眼泪。 当晚,纪侯爷歇在繁景院。 第二天一早,纪侯爷让人往正泽院送了几张地契,说是给几个孩子添私房。 福嬷嬷拿起最上面那张一千亩大的温泉庄子地契,笑道:“显见侯爷是记着大姑娘的,这个最大的温泉庄子给敏姐儿最好了。”又往下翻了翻,两个八百亩大的,一个五百亩大,一个三百亩大的。 郑氏挑出那个五百亩大的温泉庄子和三百亩的小庄子,讽刺一笑,说:“你说侯爷这一出是为了云霁院还是繁景院?温泉庄子是云霁院那个贱种的,小庄子是给六丫头的,繁景院那个肚子里可还揣着一个呢!最大最好又怎样,总抵不过最需要,我还缺几个庄子吗?” 福嬷嬷叹了一口气,把三个小主子的挑出来,剩下两个使人送了过去。 京郊小汤山温泉庄子,五百亩,便宜爹给的私房。 纪真摸了摸下巴,懒得多想,笑纳了。温泉庄子好啊,冬天不用愁了,京城的冬天可是冷得紧呢! 受宠若惊之余,纪真决定投桃报李,从院子里挑了两棵长得最好的梨树,叫胡石头挖了送去千泽院。 纪侯爷不在书房,千泽院进不去,胡石头又是个憨的,拿了锹在院门两边一边挖了一个洞就给种上了,还找看院子的小厮要了两桶水给浇了浇。 胡石头第一次出云霁院办差成功归来,很是骄傲,就详详细细从头到尾给说了一遍。 纪真:“……” 胡石头挠着后脑勺冲着纪真嘿嘿笑。 纪真默默叹口气,转头看向木樨:“吩咐厨房,晌午给石头做一顿肉包子,吃到饱那么多。” 胡石头乐坏了。肉包子他一顿能吃一盆,他们一家八口,七口子加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吃得多。吃肉包子吃到饱,那是只有做梦才能梦到的好日子。在来云霁院之前他几乎就没吃过饱饭,也只有三少爷不嫌他吃得多,厨房份例不够吃,每顿还能跟着吃小灶。 木槿说:“少爷,就快到你生日了。” 纪真略蛋疼。五月初五,端午节,既是他的生日,也是侯夫人郑氏所出那对龙凤胎的生日。回来这么久都没见过那个据说病歪歪的妹妹,又赶上回府的第一个生日,他一大活人往那一杵——虽说也是药罐子一个,可轮椅一坐哪儿都能去——多扎心啊! 这么设身处地一想,纪真真心同情他们家嫡母。 “秋红,你看着备两份礼,别让人挑出错来。”纪真吩咐。 秋红一听就知道该怎么置办了。挑不出错来,一个没分家的庶子给嫡出弟妹的礼物,完全不必花多少心思。 纪暄一把扇子,纪敏一串风铃。 纪真没有私房玩意,都是秋红托了哥哥出门买来的,都没花多少银子。 纪真默默叹气。要不是他现在身体软绵绵的没力气,一人写一副字就行了,原身的字又好看又省钱。 正泽院。 郑氏说:“再过几日就是暄哥儿和敏姐儿的十六岁生辰,待今年秋闱之后,他两人的婚事也该提起来了。可怜我的敏姐儿,侯府嫡长女,什么人家嫁不得,便是皇子也嫁得,如今却要,却要……” 福嬷嬷心知自家夫人不甘,却只能接过话头:“秋闱过后各地学子也要动身进京准备来年春闱了,好生挑一个人品才貌都好的,有侯府做靠山,大姑娘的日子再没有不好的。别的不说,总比嫁进高门大户三妻四妾的好,敏姐儿那样的玲珑心肝,可怎么受得了。” 郑氏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恨恨开口:“老太君说今年两个孩子的生辰要办得大一些,显见是要给那个贱种铺路了。” 福嬷嬷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云霁院那个也满了十六了,该看人家了,把人接回来不就是为了亲事吗?” 郑氏抿了一口茶,笑了:“可不是,真哥儿还排在暄哥儿和敏姐儿前头,婚事当然要先提,不然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可怎么办呢!便是我不急,二弟妹也是要着急的,莹姐儿可都十四了,也不小了。” 福嬷嬷笑说:“就是的,长幼有序,夫人最是慈悲了。” 郑氏又抿了一口茶,说:“吴家表嫂有个庶妹,大前年没了丈夫,带着女儿投奔了过来。那女孩我见过,弱质芊芊,花容月貌,一说话声音跟百灵似的,算来现在也该出孝了。那女孩是独女,家中又做过皇商,万贯家财傍身,年龄也相当。真哥儿是庶子,就算分家也分不到多少家产,这门亲事倒是相宜。虽说门第上差了些,真哥儿身子骨却是个不成的,那姑娘也不算高攀了。毕竟,四叔娶的也是商户女。” 福嬷嬷帮郑氏重新倒了一杯茶,说:“都是夫人慈悲,这么好的亲事也能想着三少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三少爷也必定是满意的。” 第7章 一进五月天热得就快了。 纪真换上了薄夹袄,细棉布的。 木樨捏着自己的新衣衣角,一脸肉疼:“少爷,银子越花越少,现在又没进项,做什么新衣服啊!”云霁院上下都有,他们小子们都是布衣,那几个丫头穿的却都是缎子,比一些小门户的太太娘子们穿得还好,太破费了! 木槿没吭声。少爷就喜欢好看的,几个小子还好,只要能干活,长得齐整些就好。那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漂亮,都省了上头夫人自己费心往院子里塞人了。不过,塞了也没用,少爷的身子,唉! 千泽院。 纪侯爷第三次在院门外停了下来,看一眼那两棵不过到他腰部高的小树苗,哼一声,走了。走出几步,吩咐身边小厮长生:“给云霁院送五百两银子过去,走我私房,悄悄的。” “是,侯爷。”长生低头应了,暗暗决定要照顾好这里两棵树和书房窗台上那盆草。 云霁院,纪真磨磨蹭蹭换着衣服,眉头皱得死紧。 荣禧院老太君有请。 也不知道叫他去做什么,挡箭牌纪暄也不在,好烦。 这次纪真带了两个丫头,秋红和芍药。 进了屋子,一屋子女人。 纪真目不斜视,先给老太君请安,然后是侯夫人。 郑氏浅笑着介绍坐在她身边的妇人:“真哥儿,这是你吴家表舅母。” “见过吴太太,吴太太安。”纪真。 “真真一表人才,好,好!”吴太太笑容满面,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 “谢吴太太赏。”纪真双手接了,回手给了身后秋红。 郑氏笑容越发真诚,介绍吴太太身旁那个一直在偷偷打量纪真的妇人:“这是你陈家表姨母。” “见过陈太太,陈太太安。”纪真。 “听说真哥儿十二岁中了小三元,十三岁便中了头名解元,想来明年春闱也会得个好名次,夫人真是有福的。”陈太太满意得很,一出手就是一块端砚。 纪真双手接了,一起给了秋红。 陈太太最后一句话一出,郑氏脸上的笑就浅了许多,可还是接着话头说:“可不是,真哥儿是几个孩子里资质最好的,只是上次秋闱的时候年纪还小,又一心闷头读书,到底熬坏了身子。调养了这几年,眼瞅着是大好了,日后前程是不会少的。” 陈太太就更满意了。 老太君也很满意。身子骨弱一些罢了,只要没伤到根本,他们这样的人家,好好养一养就是了。便是以后再不下场,身上有了举人功名,荫个职位也是使得的。至于这门亲事,虽说女家门第差了些,家底却是不薄,庶子本就分不到多少家产,郑氏又不是个慈祥的,有这么一份厚厚的嫁妆,以后的日子也过得了。 “这是陈家姑娘,比你大一岁。”郑氏介绍到了重点。 一直坐在炕上的姑娘站起身福了福。 纪真低头行了一礼:“见过陈家姐姐。”见礼的时候头都没抬,眼睛也没乱看。 吴太太凑趣:“真哥儿可是害羞了?都是亲戚,很不必这样避讳。” 纪真古板了一声:“男女七岁不同席。” 吴太太被噎了一下。 郑氏说:“真哥儿坐吧,你不常出屋,也陪着老太君说说话,老太君平日最惦记的就是你们几个小的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真哥儿且坐一坐。” 纪真就在炕边上的椅子上坐了,随手从旁边的点心盘子里拈了一块点心吃。酸酸甜甜,山楂糕。挺合胃口,纪真就多吃了两块。这种东西木槿看得严,轻易不许他吃,院子里也不常做。 看陈家姑娘有些局促,郑氏让人端了一盘点心过去,说:“嫣丫头也尝尝我们府里的点心,老太君这里的点心最好了。” 陈家姑娘吃了一块,大概也觉得不错,或者是饿了,又拿了一块。 陈太太审视的目光一直没离纪真半分,时不时点下头。 郑氏和吴太太相视一笑。 纪真懂了。 他进京,本来就是要成亲的! 纪真抬眼看了陈家姑娘一眼,觉得有些不对,调动异能细细感受一下,笑了,转头对秋红说:“你不是说要找你表姐要花样子吗,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快去吧!” 秋红小声谢过纪真,把刚收的玉佩和砚台放下,一拉芍药,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老太君冷眼看向纪真。 纪真拍拍手上的点心屑,站起身,说:“陈姑娘,山楂糕不宜多吃,不然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陈姑娘手上的山楂糕啪一下落在了地上,脸色瞬间惨白。 整个屋子里落针可闻。 纪真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也别说我红口白牙坏人名声,滑脉最是简单,只要不是庸医都把得出来。夫人,老太君,我纪真不想做那剩王八!” 不想掺和身后的乱摊子,纪真快走几步,出了屋子,坐上已经被秋红推到门口台阶下的轮椅,招呼着两人赶紧扯呼。 秋红和芍药两人合力推了轮椅一阵快走,直到走出荣禧院才慢了下来抹了抹汗。 纪真默默叹了一口气。木系异能对生命力最是敏感,要不是他感觉到了那一小团生机,只怕今天就要被塞个二手货老婆还得帮人养孩子了。不对,纪曜比他大,婚期在年底,轮到他的话最起码得到明年开春。肚子大起来是瞒不住的,到时不光是他没脸,整个侯府都得跟着丢脸。 回了云霁院,纪真说:“去找木槿要几粒珍珠,你们俩拿去镶耳坠戴。” “谢三少爷赏。”秋红心里一阵阵后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三少爷找借口把她打发出去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只是不知会不会波及到云霁院了。 芍药腿还是抖的。出来的时候她听到屋子里瓷器被砸碎的声音了,想来事情不会小。还是秋红姐机灵,一出来就把轮椅推到门口了,跑起来也方便。 嫡母为庶子结亲失贞有孕商户失怙女。 就算郑氏是被吴家表嫂骗了,在纪侯爷和老太君面前一个“不慈”的名头也是跑不了的。 这事怎么处理的纪真不知道,不过当晚他就得了纪侯爷使人送来的一间铺子,第二天又得了老太君给的一匣子两千两银票。 小发一笔。 第8章 对侯夫人郑氏,纪真的感觉很复杂。凡事有因有果。原主的姨娘做了恶心事,用自己一条命还了。恶心事导致纪敏病弱,原主用自己一条命还了。姨娘是自作自受,嫡母是含恨报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只是最可怜的就是原主了。侯府子弟,生下来不久就被送往乡下庄子自生自灭,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凭科举出了头,又丢了命。一辈子,不过短短十三年。 纪真有原身的记忆。清贫的生活,粗糙的饮食,考中秀才后奶娘每天亲手煲的鸡汤。纪真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小纪真喝到鸡汤时的满足和惬意,乡试最后一场熬不住提前交卷时的失落和惶恐,走出考场发现奶娘一家消失时的惊惧和愤怒,昏昏沉沉躺在大街上被人拖走时的不甘和绝望,以及,躺在被搜刮一空的屋子里濒死之时笑出的满脸泪。 小纪真做错了什么? 错在被生下来,还是错在太优秀? 郑氏呢,一个爬床小妾彻底毁了她的生活,自己伤了身再不能生,女儿病歪歪药罐子嫁不出去,恩爱的丈夫离心坏了夫妻情分。想报复,谁都不能说她错。 这也意味着,但凡纪真有点儿不好,她就会是最先被怀疑的那一个。 因果,真是个让人蛋疼的小妖精。 纪真默默叹了一口气。 正泽院。 郑氏整个人都憔悴了,也恨极了:“表嫂害我!怪不得她那么热心给陈家那小贱人张罗婚事呢,原来是要嫁祸!表哥表妹,呵呵!表嫂早就看上李翰林家的姑娘了,怎么会允许自己儿子娶一个失怙商家女。只是终日打雁到底被雁打了眼,表哥表妹早就有了首尾暗结了珠胎。她那庶妹不是个好相与的,豁出商家的不要脸,总要揭她一层脸面下来。活该!” 福嬷嬷叹口气:“三少爷也太狠了,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非要当面揭出来给夫人没脸,夫人对他这般好,有什么话不能私底下说呢,真真是个歹毒心肠!” 屋子里那么多人,便是下了禁口令不许嚼舌,侯爷那里却是瞒不住的。现在好了,侯爷和老太君都恼了夫人,若不是大姑娘遣人来给老太君送了一条抹额揭了过去,只怕连管家权都要被二房分些过去了。 郑氏低头沉默片刻,说:“去库房里挑东西,把云霁院塞满一些。不是说我不慈吗,一点死物罢了,我还看不上眼。好男不吃祖宗饭,我两个儿子都是能为的,不必看着祖宗留下的一点子东西过活。” 福嬷嬷欲言又止一番,领了对牌拿了钥匙,亲自去了库房,到底舍不得,只随手挑了几样不上不下的摆设让人送了过去。 东西送到,纪真看都没看就推给木槿了。 木槿就随随便便摆在堂屋多宝阁上了。 古董什么的,有什么好的,不能吃不能喝的,除了看着玩,还有什么用。就算看着玩,那些不知道谁用过的东西,谁知道谁拿着做什么用了啊! 纪真真心对古董不感兴趣。上辈子,古董什么的一碎一碎地,价值还比不上一包方便面。有一次他们被困在一个小屋子里,副队不还拿一个据说是宋朝的花瓶解决三急了吗,然后,倒掉洗洗回了基地就卖给了一个高官…… 那一次受到的震撼太大,从那以后纪真就对别人用过的东西产生了阴影。不过那时没矫情的条件,现在就不一样了,当然是怎么卫生怎么来。 书房已经收拾出来了,除了房子不能扒,里面东西全换,新铺木地板,都是自己喜欢的浅色轻松风格。以后日常起居就在书房了,至于云霁院子剩下的屋子,还是继续厚重古朴顺便年久失修好了。不然全都修理好了,谁知道这院子还能不能给他用啊!若不是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空空荡荡,外院除纪侯爷千泽院之外最大的院子能归他才怪了! 接下来的十六岁生日聚会取消了,老太君决定只一家人过端午节顺便给三个孩子庆贺一下就好。 端午节当天,一大早云霁院就热闹上了,人人都有活儿干。 纪真默默看着——原来端午节除了吃粽子还有那么多讲究,长知识了。 木槿领着一群小子,秋红领着几个丫头,一群人给纪真磕头拜寿。 纪真说:“秋红芍药跟着我,木樨在二门外听差,木槿石头看家,除了守门的,其他人都放假,出去逛逛也好,去看赛龙舟也好,一人领一吊钱再走,留下的两吊。” 一群人都欢欢喜喜地应了。 估摸着十点多钟的样子,该去内院了。纪真就先绕到了长松院,邀挡箭牌纪暄一起走,顺便送上自己的礼物。 纪真送了纪暄一把扇子。 纪暄送了纪真一套文房四宝。 糟糕,价值相差太多!最烦你们土豪不差钱了! 心里暗暗吸气,脸上却不能显,纪真笑说:“还有一盆碗莲,碗莲还小,娇弱的很,不知道四弟会不会侍弄,会的话现在就让木樨抱来,不然先在我那里养几天等再大些抱过来。”早就看到你对着我碗莲和侍弄碗莲的木槿流口水了,小呆子! 纪暄眼睛亮晶晶的:“还请三哥多养些日子,在花草一道上我却是不太懂的。”还可以借着看花的由头多跑几趟云霁院,到时就挑一盆最好的! 兄弟俩结伴先去了正泽院。 郑氏一看纪真就肝疼,只说了两句话就把人打发到荣禧院了。 到了荣禧院,屋子里仍旧是热热闹闹的,炕上坐着好几个小姑娘。 两人请过安,就陪着在炕沿下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纪真收了好多针线,两个荷包,三条帕子。四岁的纪芝送的帕子最精致,应该是丫头们做的。 纪暄收的东西也差不多,只是做工要好一些。 纪真笑笑,从秋红手里接过一个荷包,往床上一倒,滚出许多一寸大的玉石小猴子,各式各样的,雕得憨态可掬。 一群小姑娘一人抓了两个,最后还剩两个,是纪敏还没来。 纪暄也送了回礼,一人一串贝壳风铃。 纪真就又想打土豪了。妈蛋,他给纪敏准备的生辰礼就是风铃,可是他这个不差钱的弟弟给几个小姑娘准备的回礼就是风铃! 土豪让贫农无路可走这是! “大姑娘来了!”外头小丫头通传了一声。 糟糕,寿礼还没来得及重新准备呢! 第9章 纪敏一进来纪真就呆了,直到纪敏走过来请安见礼。 纪敏行过礼,才直起身就见纪真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掌心里躺着一块碧绿色的玉石。纪敏愣了愣,看一眼站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二人的同胞哥哥,双手接过那块玉石,不知道是自己收起来好还是交给身后的丫头好。这可是初次见面的庶兄刚从脖子上扯下来的贴身之物,而且这个庶兄看她的目光也怪怪的。 纪敏犹豫一下,拿手帕裹了玉,递给丫头,又福了福身,道谢:“多谢三哥,我很喜欢。妹妹也给三哥备了薄礼,希望三哥不要嫌弃。” 纪敏身后丫头捧上一个托盘,纪敏拿下一个白玉笔洗双手捧着送了过去。 纪暄了然一笑。那个笔洗分明是妹妹给他预备的,只是三哥礼太重,乱了妹妹原本的打算。 纪真这才反应过来,也才发现自己把从不离身的玉坠子送了出去,眨眨眼,接过笔洗,笑说:“妹妹送的自然是好的,我喜欢的很。” 又犹豫一下,说:“那块玉是慧海大师制作的养身药玉,对不足之症调养效果极好。妹妹最好放在离自己近一点的地方,不方便佩戴的话,挂在床头也是好的。” “可是大觉寺的慧海大师?”纪暄闻言抢过话头,高兴极了,“慧海大师医术极好,只是常年云游在外寻不到踪迹,三哥可是有幸遇到过慧海大师?” 纪敏从丫头手里拿回药玉,装进荷包,递到纪真面前:“三哥身子也不好,想来也是离不得药玉的,妹妹不能收。” 虽说刚才不知道怎么头脑一热就把药玉送了出去,给出去的东西却没有要回来的道理。纪真并不接过,笑说:“去年这个时候有幸见了慧海大师一面,随大师习了两月医术,也好生调养了两个月,现在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已经不太需要药玉了。妹妹要是不嫌弃是我用过的,还是近身收起来的好。” 纪真叹了口气。平和方正,郑氏把自己三个孩子教得都很好,也没把自己的仇恨灌输给他们。比如对他的态度,疏离,却并不排斥。 “如此,便偏了哥哥的好东西了。”纪敏笑着把荷包挂在了腰间。 “你们兄妹几个在背着我老太婆说什么悄悄话呢?敏丫头,还不快上炕!”老太君招呼了一声。 纪敏歪头冲老太君一笑:“就来,今儿是我的好日子,祖母可不许小气,快快把私房都赏了孙女才是!”又冲纪真和纪暄福了福身,朝纪暄眨眨眼,转身朝老太君走去。 纪真坐在椅子上支着头思索人生。 一看到纪敏就头脑一热失了分寸,奇怪。 反应过来以后还是觉得这姑娘亲近,奇怪。 头脑发热的时候把从不离身的药玉送了出去清醒过来以后还毫不心疼,奇怪。 难道是血缘天性?不对,这间屋子里所有主子都和他有血缘关系。比如纪暄,没感觉。 性别歧视(比如纪暄)?不对,上辈子他就是基的。 好奇怪。 思索了好久人生,无果,纪真只好把一切原因推到人的亲和力上。各人有各人的气场,比如秦少将,看到他就想跟着他舍身忘死死而后已先天下之忧而忧。比如秦少将的杀胚哥哥,看到他就汗毛倒竖起鸡皮疙瘩。再比如秦少将的肉包子弟弟,看到他就想揍他…… 没多久,四太太带着三岁的纪昸过来了,一阵寒暄。纪昸颤颤巍巍把两个堂兄一个堂姐的生辰礼都送了,一人两个小梅花馃子,金灿灿的,小孩私房出的。 中午快开席的时候三太太带着纪晓过来了。纪晓今年十岁,还跟着母亲住在内院,除了去家学,一天到晚被拘在屋子里念书,沉默寡言,看着有点木。三太太马氏穿着老气,头上只两根银钗,不问到她头上不开口,整个人都没多少活气。纪晓给三个兄姐一人写了一幅字当生辰礼。 热闹了一个中午,不停的行礼还礼,还磕了几个头陪了两杯酒,散席的时候纪真都有些坐不住了,纪敏也早就在老太君房里歇下了。 辞了老太君,纪真手一抬,秋红和芍药赶紧上前几步一边一个把人扶住了,半拖半抱把人弄到外面坐到了轮椅上。 纪侯爷在帘子后面看着,直到轮椅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到。 回了云霁院,纪真往床上一扎就睡死过去了。 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木槿黑着脸帮纪真擦手擦脸。 木樨鼓着包子脸给人穿衣服。 他们都听说了,少爷把养身的药玉送给大姑娘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少爷都不离身的。看吧,药玉刚离了身少爷就撑不住了。 纪真挠挠头,说:“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妹妹有点亲近,好奇怪。行了行了,别使性子了,你们少爷我已经大好了。再说了,慧海大师不就是大觉寺的吗,我记得去年他说过今年夏天要回来参加什么法会还是佛会的,到时去看看,好歹是我半个师父呢!” 木槿这才缓了脸色,木樨又小声哼哼两下才算揭过这茬。 纪真起了兴致:“赶明儿咱们也去寺里走走,回来这么久我还没出过府门呢!明天,明天不行,得歇歇,后天去吧,听说大觉寺的斋菜可好吃了。明天应该还有龙舟可以看吧,今天轮值的明天也放一天假好了。” 又坏笑一声:“木樨好好玩,木槿看家。” 木槿面瘫脸。 五月初七,纪真带上木樨和胡石头,兴冲冲出门准备去逛寺庙吃斋菜。 上车的时候,发现浩浩荡荡许多人。 老太君,侯夫人,世子夫人,二太太,大姑娘,二姑娘,世子大哥,挡箭牌四弟。 纪暄走过来扶着纪真上车,说:“父亲说慧海大师月前已经回京了,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干脆去碰碰运气,顺便上柱香。” 便宜哥骑马,可帅了。 便宜弟骑马,也可帅了。 纪真坐车,可寂寞了。 第10章 大觉寺在京郊小雁山上。 下车之后,纪真有些腿软。山这么高这么陡,以他现在这副弱鸡身板是绝对爬不上去的。再看看前面,一干女眷已经坐上了软兜,纪真就面无表情了。 才不要像女人一样坐软兜呢! 再然后,纪真发现自己蹭一下就长高了,屁股坐胡石头胳膊上了。 两辈子加一起活了三十好几,上辈子十年拼杀受伤无数,被人背过扛过死狗一样拖过,就是没被人抱过。 但是现在,他居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抱起来了! 用抱小孩的方式单臂抱起来了! 五岁之后就再没人这么抱过他了! 胡石头抱着他们家少爷跑得飞快,另一只手还提着轮椅。 木樨拎着两个小包袱撒腿就追。 纪暄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下,说:“看来不用担心三哥了。” 纪晖沉默片刻:“嗯。” 老太君看了侯夫人一眼。 郑氏低垂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二太太笑说:“到底是养在外面的,规矩上差了些。” 郑氏说:“真哥儿身子弱,我和侯爷都不免多疼宠几分,又是个活泼的,总是不忍拘束了他。” 二太太说:“在家里自然千好万好,到了外面还是稳重些的好,不然冲撞了什么人就不好了。大哥大嫂自是慈悲的。”说完笑了笑,把这茬揭了过去不再提了。 郑氏心里暗恨。 进了大觉寺,纪真被放了下来,只觉得头晕晕的,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胡石头把轮椅推到树下阴凉处,摸着后脑勺冲着纪真嘿嘿笑。 纪真就被笑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罢了,回家以后交给木槿回炉再教育好了,不然老这么傻下去不小心丢了命就不好了。 纪家人还没上来,纪真就在前殿慢慢转悠起来。 寺庙是个很容易让人静下心的地方,纪真也确实很快就静下来了。 木樨留在外面等纪家人,胡石头推着纪真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纪真发现周围特别安静,景色也特别熟悉,就跟看过一遍似的。 糟糕,忘了胡石头刚到云霁院的时候迷路一整天让人领回来的事了! 胡石头什么都没发现,仍在兴致勃勃推着少爷往前走。 纪真默默叹口气,回忆着刚刚的路线,指挥着胡石头往回走。 走到放生池处,远远地一阵女声传来。 为了避嫌,纪真只好避开转到另一条路上。 听刚才的声音,并不像纪家人,应该是别的显贵人家。纪家虽是侯爵,也没贵到让大觉寺清寺的地步。不过为了避免麻烦,香客还是会挑一挑的。那边的人家,就算比不上纪家,应该也不会差上多少。 这样一避,就又避到没人没声音的地方了。 纪真觉得头有些晕,看看近乎正中的太阳,说:“找个阴凉地呆一会,等那边人走了我们就回去。”快正午了,女人更不经晒,应该很快就会离开。 轮椅转过一道门,纪真一抬头就见一支利箭正冲面门而来。 躲不开! 胡石头拨开轮椅捂着腹部躺下去的时候,纪真无比痛恨这副孱弱的身体。 “住手!”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两支箭同时落地。 纪真看一眼不远处廊下站立的劲装男子,再看一眼出箭救人似乎有些眼熟的后来者,起身,蹲下,从轮椅座椅下翻出一个药箱,撕开胡石头的衣服,针灸止血,拔箭清创。 药酒一浇上去胡石头就疼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小声喊道:“少爷快跑!” 纪真一针就把胡石头扎晕了。 料理完胡石头,纪真头更晕了。本就体弱,又晒了这许久有些中暑,再来一次耗神耗力的急救,纪真撑不住了,站起身的时候身体一个打晃,便靠在了一个混合着檀香和药箱的怀抱中。 慧海大师看一眼身后两人,把纪真往肩膀上一扛,扛走了。 薛凛摸摸鼻子,瞪一眼刚刚放箭之人,把胡石头打横一抱。 没抱起来。 又加了三分力。 终于把人抱了起来,抱进了一间空禅房。 纪真含了一丸药,清醒了几分,站起身摇摇晃晃冲着慧海大师行礼。 慧海斜了纪真一眼:“坐下吧,什么时候这么懂礼了,真不错。” 纪真笑眯眯:“半个师父,自然不同别个。一日为师,日后我是要为师父把幡摔盆的。” 慧海捉住纪真一只手,用力往手腕上一按:“免了,我们方外之人不需要那个。” 纪真老老实实让人诊脉,说:“还想看看舍利子么。” 慧海诊脉的手加了一分力气。 好疼! 纪真敢怒不敢言了。这个和尚根本就不正宗,他吃肉喝酒,还经常无缘无故暴打徒弟! 慧海给诊完脉,又看了看纪真做的药丸和最近吃着的方子,点了点头,把药方略略做了些改动。 纪真缓了过来,问:“我们家石头不会有事吧?”能在大觉寺里随意走动的人都有些身份,今日他身上又穿了上好的蜀锦,而那人不问来历就敢直接放箭,显然这个禅院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慧海点头:“不会。不过,你二人暂时都不能离开。” 纪真放了心,说:“木樨还在外头,叫进来吧,不然那孩子找不到我会哭的。再给纪家传个信,就说我陪大师参禅呢!” 慧海起身,一整僧袍,顿时化身得道高僧,宝相庄严走出门去。 没多久,木樨含着两包泪被那个疑似熟人拎了进来,在纪真面前过了过眼,就被拎到胡石头睡着的禅房塞了进去。 纪真看过胡石头,拿过木樨带来的包袱换了身上沾血的衣服,看向疑似熟人,说:“救命之恩,我记住了。恩人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看着陷入回忆中的纪真,薛凛默默心塞片刻,说:“我是薛凛。” 纪真不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点点头,说:“薛,薛……”突然眼睛一亮,声音也高了两分,“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船上那个……” 薛凛在纪真“断子绝孙”四个字出口之前大喝一声:“敢说出来,我揍死你!” 纪真张张嘴,合上,终于忍不住开口:“都说了那支三百年野山参是给你补身的不要钱,为什么不能说?” 薛凛:“……”好想揍他。 第11章 两个小沙弥送了午膳过来。 纪真早就饿得不行,就招呼薛凛:“世子,要不要一起用?” 薛凛默默转身:“纪三公子自用便是。” 等人一走,木樨赶紧围着自家少爷转起了圈圈,转了好几圈,确定少爷还是那个少爷连根头发都没少才放下心来。 纪真吃完饭,说:“你在这里陪着石头,先不要给他东西吃,水只能喝一点点,能吃东西的时候我让人给他另做。” 木樨瞅着胡石头绷带上渗出的血迹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难受极了。 纪真去了慧海的禅房,没找见人,就翻了架子上的医书慢慢看起来。 慧海回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那一大摞明显刚被看完的书心塞了一下。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纵使是他徒弟,还是见一次想揍一次。 慧海默默坐在蒲团上念清心经。 纪真从摞起的书堆上面看到慧海,放下手中那本刚刚看了一半的医书,说:“师父,你这里书好多。” 慧海瞄了一眼空了小半的书架,又默念一遍清心经,说:“明日午时,给我打下手。” “好!”纪真迅速点头。学医跟别的不一样,最是注重实践,就算他医书背的再多,穴认的再准,诊脉扎针却是离不开实际操作的。 慧海说:“再去练一遍梅花针,早点睡养足精神。” 纪真用力点头。做得好,胡石头就能保住了。不然若是有什么牵连,纪侯府或许会花力气保他,胡石头却是不会管的。这年头,在贵人的眼里,奴才的命就不是命。 纪真对着人偶练习梅花针。 慧海去了住着贵人的禅房。 等慧海诊过脉,床上那人开口了:“如何?” 慧海微微一笑:“明日午时行针,能赶上城门关闭。” 床上那人瞬间睁开了眼睛,沙哑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希望:“可是大师想到了别的法子?大师昨日说需要行针七日,且无药引。” 慧海宝相庄严笑:“小徒今日来了大觉寺。” 床上那人挑眉:“大师的徒弟?” 慧海:“并未正式收徒,只是随我学些医理罢了。” 床上那人问道:“大师尚需七日,大师的徒弟只需半日?” 慧海继续宝相庄严笑:“小徒是有福之人。” 床上那人追问:“怎个有福之法?” 慧海瞬间高深莫测起来:“污秽不沾,邪祟不侵,诸邪退散。”他家小徒一身功德能闪瞎人眼,岂是一只阴邪法子养出的小虫子挡得住的。 床上那人神色莫名。 慧海说:“小徒才刚熬过生死大劫,身子虚弱,这一次过后,最少要躺上个把月。若不是我刚好回京,若不是小徒刚好来了大觉寺误入贵人休养之地,若不是小徒身子刚刚将养至能站立片刻独立行针,佛渡有缘人,也是殿下的缘法。” 床上那人面上微赧,说:“是我着相了。”慧海的话,可以说是挑明了。怕他对那能使诸邪退散的有福之人不利不成?也忒小看了皇家之人的气度了。 纪暄使小沙弥送了东西过来,还带了几句老太君和侯夫人的话,无非就是好好陪慧海大师参禅再为纪敏求医罢了。 纪真没理会,听听就罢了。 慧海大师这里显然是有侯府得罪不起的贵客,就算请医也得等这边完事之后,而且还得看大师心情。他那半个师父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年就没少揍他,那时他还瘫在床上呢! 转天,午时。 纪真做足了准备,一掀薄被,就呆了呆。 明黄色的中衣。 这个年纪,只可能是太子。 冲撞太子。 他和胡石头死了也不冤。 纪真朝太子拱了拱手,伸手探脉,然后目光就定在太子小腹处了。 慧海说:“苗疆蛊虫,剧毒辅以女子污血所养。” 纪真说:“知道了,昨天才在书上看过。” 慧海心塞不已。一柜子书,半天就被人看了一遍,看一遍不说,还倒背如流,还马上就能用。简直不能忍,完了一定要揍他一顿。 接下来慧海用说的,纪真用扎的,没多久就把太子殿下扎成了刺猬。 薛凛冷眼看着太子小腹的皮肤上慢慢鼓起一个小指肚大的鼓包,鼓包随着金针一针针扎下迅速移动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 这时,纪真说:“师父,我站不住了。”别倒腾你小药炉了,煎药谁都会,快来扎太子! 慧海:“……” 薛凛看纪真是真的腿软,就几步走上前,双手往人腰上一掐。 纪真:“……”卧槽! 慧海指挥得越来越快,纪真下针也越来越快。 少顷,太子头一歪,哇一声吐了一口血。 慧海拿盆子接个正着,手腕一翻,银筷子上就多了一只血红血红的小肉虫,小指肚大,脑袋大身子小,别提多恶心了。 慧海拿筷子夹着蛊虫在杯中涮涮,往一个小瓷盆里一放,面前一字排开几个茶杯,挨个捏起来往里倒。 纪真抽抽鼻子,惊恐了:“白醋,白酒,师父你要做什么?” 慧海把几个茶杯里的东西全都倒了进去,冲纪真说道:“放几滴指尖血进去。” 纪真凑过去一看,瓷盆里一层黏糊糊的红色液体,味道可难闻。再看看慧海手中端着的药罐子,深吸一口气,拿金针往指尖上一刺。 指尖血又叫心头血,用秦少将那个肉包子弟弟的话说,珍贵的很。不过,师父不会害他,既然让他放血,必定是有用。或许是为他的前程铺路,或许是为了保他的命。不管是为哪一个,纪真知道他都没有选择。为了他和胡石头的两条命,不,还有后来搭上的木樨,或许还有整个纪侯府,几滴血罢了。 血一滴滴滴入瓷盆,黑乎乎的药汁也一点点倒了进去。 渐渐的,原本血红色的黏稠液体变得清澈透明起来,最后变成了无色,腥臭的味道也消失了。 最后,慧海倒出一杯药液,又把剩下的整盆药液倒入瓷瓶封口,说:“一天一杯,连喝半月,可解余毒。” 看看事了,纪真拍拍腰间那两只铁钳子似的大手,说:“世子,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薛凛歪着脑袋看了看纪真惨白的脸色,想起那句“断子绝孙”,果断放手。 纪真啪一下就摔地上了,爬都爬不起来。 慧海:“……” 太子:“……” 薛凛沉默着出门。关了房门,双手背在身后在衣服上蹭了蹭,又握在一起搓了搓。 纪三的腰,可真细,真软…… 第12章 太子很快便能起身了,只是还有些虚弱,为了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城,连灌了两碗参汤。 纪真软在榻上眼巴巴看着太子。 太子缓了缓,站起身,坐过去,弯着腰看着纪真,笑了笑。 纪真呆了呆,想捂脸。 艾玛,太子长得真好看! 太子已经明了了纪真的身份,想起纪家已经过世的老国公和老侯爷,说:“纪三,孤许你一件事。” 纪真瞬间杀气腾腾,一手指向门口树桩子一样戳在那里的劲装男子,说:“我要揍他!”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就这一个要求,没了! 太子呆了呆,又笑了笑,心中却对纪真的知进退多了几分好感,当即点头:“准了。” 劲装男子扫了一眼纪真小胳膊小腿,主动走上前,还拿了一支箭,往纪真手里一塞。 纪真浑身无力,两只手还有些发抖,连箭都抓不紧,更别说在人肚子上戳个洞了。让人自己扎?总觉得直接提这种要求有些无耻…… 眼瞅着太子急着走,过了这村没这店,纪真就果断小无耻了一把,看向薛凛,说:“世子,帮我在他肚子上揍一拳,我送你一样东西。” 薛凛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端坐着喝茶。 薛凛果断给了那人一拳。 把人揍翻了。 纪真出了一口恶气,说:“我这人不记仇,打你一拳算扯平了。” 那人爬起身,点了点头,说:“是魏齐莽撞,纪兄有事尽管到永安伯府寻我便是。” 纪真:“好说。” 又看向薛凛:“东西现在没有,日后给你。” 薛凛:“……” 太子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走前给纪真留了一块玉佩。 龙佩。纪真怕带回家惹麻烦,就交给慧海了,顺便提了提纪敏。 慧海未置可否,把软绵绵的小徒弟拖回禅房,往被窝里一塞。 纪真很快就睡死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睡了一夜,纪真只觉得身上更乏了,连坐起身都吃力得很,更别说下地走几步了。梅花针果真耗神,难怪当初慧海大师一直不肯教他。 纪家人失望极了。 尤其是郑氏,简直恨极了。好不容易寻到慧海大师的踪迹,却连大师的面都没见着。敏姐儿身子总不见好,这次出来也是小心又小心,只盼着能让大师看一看。请来请去却只有一句话,大师在忙。忙,却把那个贱种留下了! “侯爷说,慧海大师已进宫,先请夫人带了大姑娘回府。待大师回寺,就让三少爷请了大师过府为大姑娘看诊。”纪宁派来的小厮是这么传话的。 从纪敏休息的禅房里出来,又听到慧海大师被请进宫的消息,正恨得不行,又听到侯爷如此传话,郑氏生生把掌心掐出了血。 除了郑氏带着纪敏留下等慧海大师之外,纪家其余女眷在第二日就回了侯府,不算纪真,如今就剩了纪晖陪着母亲和妹妹守在这边。得了纪侯爷的传话,纪晖使人给纪真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母亲和妹妹回去了。 在大觉寺一连住了七八天,连胡石头都大好了,纪真才能勉强起身坐在轮椅上让木樨推着在院子里转一转。 怕再惹事,纪真一直没敢出慧海大师的院子。 直到半月后得到消息,慧海大师已离京。 纪真:“……” 说好的帮他调养身体再正式收徒呢! 说好的出宫就送他回侯府顺便帮妹妹看诊呢! 侯夫人会吃了他的! 纪真回府了。 没带回慧海大师。 据说慧海大师出去云游了。 正泽院。 郑氏呆坐许久,起身,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合上盖子,递给福嬷嬷:“奶娘,送去吴家,亲手交给表嫂。” 福嬷嬷犹豫着不敢接:“夫人不可啊,那晋阳侯世子一连克死三个妻子,都说是天煞孤星命格,侯爷和老太君不会同意的。” 郑氏低着头拨弄着茶杯,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了庚帖,不同意也得同意。那个贱种八字生得好,慧远大师亲批的,大富大贵。虽说比不得暄哥儿,也不错了。既然他命中富贵,我便送他这一场富贵。” 福嬷嬷看着装庚帖的盒子,为难极了。 郑氏笑了:“他二人早就相识,情投意合也是有的。我身为嫡母,总不好阻了庶子的好姻缘。” 福嬷嬷暗暗后悔前几日不该劝着夫人去参加户部尚书府的赏花会,却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夫人,思来想去,只得拉出四少爷说话:“夫人想想暄哥儿吧,不管怎样,且等暄哥儿过了秋闱再说。听说国子监祭酒脾性耿直,若是因着这事落了不是就不好了。换个时间,云霁院那个怎么处置都行,总逃不过夫人的手段。” 郑氏沉默片刻,叹口气:“奶娘,我心里恨。只不过去了一趟大觉寺,敏姐身上便又添了些毛病,从小到大看了那许多大夫都不中用,慧海大师又被那个贱种教唆着避了开去。奶娘,我怎么不恨!” 福嬷嬷把装庚帖的盒子放回原处,看看已经陷入魔障的夫人,心里难受极了。 云霁院。 离家半个多月,满院子花花草草都长大了不少,有一些甚至已经打苞了。 纪真只在刚回府的时候去老太君那里请了个安,因为还不能自己走路,就又被体恤了下,免了日后的请安。 纪侯爷亲自过来云霁院探望“犯了老毛病”的庶子。 纪真瞅着便宜爹在他房间里看来看去,有些得意。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原本云霁院的书房,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正房三间加东西厢房。现在是纪真的卧房加书房,正房住人,东厢房放医书,西厢房放四书五经和杂书。小院子里只住了他和木樨木槿三个,此外便只许秋红进出。 家具摆设是纪真喜欢的浅色轻松风格,在纪侯爷这个标准古人看来就太素了,心下不喜,却也没多说什么。 父子两个坐下,纪真把当初遇到太子的事说了一遍,隐下了太子中蛊一事改为中毒,自己行针改为给慧海大师打下手。 纪侯爷听完,沉吟片刻,说:“此事到此为止,再不许与人提起。” 纪真点头:“知道了。” 看看乖巧病弱的庶子,再看看屋子里空荡荡的博物架,纪宁心一软,说:“赶明儿让你母亲开了库房,好好挑上几件喜欢的,这样空空荡荡的,像什么样子!” 纪真赶紧阻止:“父亲,我不爱那些,母亲早就给送了许多好东西过来,都让我摆在正房那边了。” 又递上一张摆设单子。 纪侯爷接过一看,脸色就是一沉。 第二天,千泽院送了整整三口箱子过来。 纪真打开一看,呆了呆,随手捡了两件出来,又让人原路抬了回去。 三箱子,件件精品,侯爷爹是嫌他身上仇恨不够多怕他死得不够快吗! 第13章 纪真把箱子退了回去。 纪侯爷又使人送了三千两银票过来。 纪真毫不客气收下了。 摆设是个什么,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摆在那里是要上册子的。银票就不一样了,怀里一揣谁也不知道。 院子里花草长得好,纪真自己不能动,就坐在轮椅上看着别人动手。 木槿说:“庄子那边送了一车花肥过来,发的不好,臭烘烘的,我打回去了。” 纪真点头。 木槿接着说:“木槐来信了,说平阳侯二公子要进京,到时带他一起过来,还给寻了许多花种花苗。” 纪真眼睛亮了亮:“梁二终于舍得把木槐还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他一借不还了呢!” 木槿无视纪真点评,接着说:“四少爷来过一次,选了一盆碗莲,自己备了新的花盆,只等少爷给换盆。” 纪真就有些肉疼了:“碗莲真的挺贵的。”比那次得的文房四宝也不差什么。 木槿又说:“夫人使人来了一趟,搬了十六盆牡丹到荣禧院。” 纪真这次就真的肉疼了:“知道,去请安的时候看到了。还好,墨牡丹和绿牡丹藏得好。算了,侯爷把银子补上了。”不过,那牡丹苗还小,离开花还早着呢,夫人你心急了,等开了花就知道哪盆更值钱了,到那时再搬才好呢…… 有小厮送了帖子过来。 魏齐的。 想回帖子,想起自己现在那笔绵软无力带发抖的毛笔字,纪真手腕一勾,就在那张帖子最下面留了一个笑脸。然后让人送了回去,又使人往千泽院和正泽院送了个信儿。 转天,魏齐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晋阳侯世子。 两人直接被领到了前厅用茶。 纪晖纪暄陪客。 用了半盏茶,仍旧不见纪真身影。魏齐本就是给鲁直的急性子,当即就问了:“怎的不见纪三?”他可是专程来给纪三赔罪顺便求医的。 纪晖已经使人去催了,就是不见人来,心下不满,也有几分焦急,就又打发了一个小厮去催。 薛凛只是静静喝着茶。他本来就是跟着魏齐来凑热闹的,对了,纪三还欠他一样东西没给呢。 云霁院。 纪真舒舒服服窝在新打的摇椅上吃杏子,面前杵着一个小厮。 过来请人的小厮都快哭了,客人都上门了,三少爷就是死活不肯动,怎么办! 没多久,第二个小厮也到了,应该是小跑过来的,呼哧呼哧喘得厉害。 纪真说:“过来探病还要病人亲自过去前厅给人探,这谁家道理!回去告诉魏齐,要探病就来我云霁院,我走不动!” 两个小厮请不动人,只好回去复命。 大概两刻钟以后,魏齐和薛凛来了云霁院,纪晖和纪暄也跟了过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纪真坐着没动,只朝着两人拱了拱手:“随便坐。” 魏齐带了许多赔罪礼,原本是放在前厅的,一说要来云霁院,就又招呼着跟来的小厮把东西都抱了过来。 薛凛打量着花花绿绿的院子,随手捡了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又从纪真手边的果盘里捏了杏子吃。 纪真默默地看着薛凛。木槿只许他一天吃三个杏子,这人居然抢他杏子吃,吃一个还不够居然把剩下两个都给吃掉了! 魏齐看着纪真欲言又止。他觉得吧,赔罪礼已经送上了,接下来就该求医了,只是,这里不相干的人太多了! 秋红给众人上了茶,果盘,冰盘,点心盘。 纪真只得了一杯温水。 魏齐正觉得热,就舀了一勺水果冰吃,发现挺不错,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纪真默默地喝了一口温水。 “纪三,你还欠我一样东西呢!”薛凛看着纪真,想起欠账,开始讨债。 纪真瞅了一眼薛凛面前只剩空盘子的冰盘,从身后随手摸出一盆花,往桌上一放,又赶紧收了回去。 纪暄叫了出来:“啊,我的碗莲!” 纪真心塞了一下,说:“给你留着呢,拿错了。”又往身后一摸,什么都没摸出来,扎了一手仙人掌刺。 木樨瞬间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帮自家少爷挑刺。 薛凛冷眼看着那个圆头圆脑的小子捧着纪真的手挑刺,突然发现那只手还怪好看的,挺白的,也挺修长的,就是不知道摸起来软不软……反正腰摸起来挺软的…… 薛世子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手指。 这时,有人来报,二少爷纪曜回来了,晚饭之前能到侯府。 纪晖和纪暄很快就告辞离开了云霁院,整个侯府也都忙碌了起来。 纪真想起自己回府那次,摇头笑了笑。 纪晖和纪暄一走,魏齐马上就放开了,凑到纪真耳边说小话。 纪真脸皮抽抽,确定一遍:“你问我,怎样才能生小孩?” 魏齐一脸理所当然:“找了好多大夫都说我和我媳妇身体都没问题,可就是怀不上。你不是慧海大师的徒弟吗?” 纪真:“……”为什么和尚的徒弟要知道你和你媳妇怎样才能生小孩! 魏齐很苦恼:“我成婚三年了,二叔很着急。” 纪真瞬间就想起了一件事,现在的永安伯是魏齐的二叔,兄死弟及承了爵,当时言明爵位会传给侄子,对侄子视若亲子。现在侄子长大了,娶了亲,生不出娃。而永安伯自己光嫡子就有三个。 想起前世养伤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纪真呵呵一笑:“笔墨伺候!” 纪真用说的,魏齐用写的,越写脸越黑。 吃食,香料,花草,摆设,一样样相克的禁忌写出来,大热的天,魏齐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停笔的时候,厚厚一叠。 魏齐看着那叠纸发呆。 纪真拿了一根水萝卜,削几刀,往薛凛面前一递。 薛凛冷眼看着那根水萝卜。 纪真拿着水萝卜照着薛凛胸口刺了几下,说:“我管它叫三棱刺,适合近身刺杀,有放血槽,伤口不易愈合,杀胚必备,谁用谁知道。” 薛凛目光顿时就变了,沉思片刻,拿了水萝卜,叫上再没了做客心情的魏齐,告辞了。 走出侯府,和魏齐分开,薛凛上了马,盯着手中的水萝卜看了半晌,一口口吃掉了——纪三削的水萝卜,味道也不怎么样! 第14章 纪曜是回来参加秋闱的,之前一直在山东松鹤书院念书,每年只有年底两个月的假期。 纪真照常吩咐了小厨房准备晚餐。这种场合,他是不必参加的,体弱的福利啊! 晚饭后,有小厮送了礼过来,一套文房四宝,和当初生辰纪暄送他那套差不多。 纪真笑了笑。这就属于那种让人挑不出错的礼,却也让人知道没用多少心。 木槿把东西收了,脸一直木木的。少爷伤了元气,只怕日后再不能参加科举,现在连笔都拿不好,送这种东西来也太扎心了些。 纪真随手指了一盆花当回礼。 转天,纪真吩咐木樨:“花枝巷的铺子也收拾出来了,伙计应该也调教得差不多了,你和木槿看着挑一批花过去,价钱照市价高一成。” 木樨欢欢喜喜地应了。辛苦这么久,终于要有收成了,太好了!再不出手,听说夫人想在府里办赏花会,到时少爷的花还不定被糟践多少呢! 进入六月,天越发热了。 除了早晚凉快的时候让人推着在院子里散散步,纪真就再不肯出屋了。 屋子有夹墙,里面摆着满满的冰盆,使得整个屋子凉快许多却又隔绝了寒气。 纪侯爷来过云霁院一次之后就不想走了。六月间,院子里有许多花都开了,到处都生机勃勃的,丫头小子们瞧着也伶俐许多,各个脸上都带笑。屋子里也凉快,只不知这孩子花了多少银子买冰。府中的份例可不够这样大手笔地摆冰盆。 “我自己硝的。”纪真说。硝冰不难,只是有点麻烦。再买上一些冰做掩饰,反正没人能进他小院,能进来的三个人又一个比一个嘴紧。 纪侯爷很有兴趣。 纪真却不配合:“硝冰虽然容易,却不能吃。若是拿出去卖,在这个季节,冰是暴利,总有那黑了心肠的。我院中用的,都是我亲手所制,连木樨和木槿都不知道。这个方子,我绝不允许从我手中流出去。” 纪侯爷不知道是该赞他这个庶子有人品还是骂他死心眼。 纪真又换了话题:“父亲,我想在京郊买一个庄子种花和药材。木槐回来了,他擅长这个。” 纪侯爷有一种摸自己腰包的冲动。这些日子在这个庶子身上花了不少私房钱,还都是他心甘情愿往外掏的。掏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回头一拢账,嚯,好大一笔开支! 见纪侯爷沉默不语,纪真说:“不用太大,一千亩刚好,多了管起来太累,我也没那么多人手。” 一千亩,你以为京郊的地那么好买吗! 纪侯爷说:“京郊地不好买,现在地价一亩地二十两。” 纪真:“……”妈蛋真贵,云州上好的水田一亩才十二两银子,旱地只要八两! 纪侯爷说:“我手上倒是有一个一千五百亩的庄子。” 然后就没了下文。 纪真顿时死鱼眼。他这个侯爷爹这是还在惦记制冰的方子呢,太狠了,才一千五百亩地就想换一张暴利方子。 不过,一千五百亩,三万两银子,他一个人买一辈子冰都够了。 纪真狠狠犹豫了一下,说:“父亲,我想换一下地板。木地板舒服是舒服,就是磨损快了些。” 纪侯爷挑眉看着纪真。 纪真把桌上果盘里的果子捡出去,四个一模一样的平底盘子拼在一起,说:“瓷砖,家里有瓷窑,烧一些一面光的瓷砖还是很容易的,弄些雅致的花纹,拼起来,铺地铺墙都使得。这东西成本不高,就算被人仿了去影响也不大。中低档的话,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能挤出银子铺上一间待客的屋子装门面的。”后世做瓷砖的厂子那么多,也没见哪家亏本的。 纪侯爷深深地看了纪真一眼,转身就走。 没多久,纪真收到了一张一千五百亩地的地契,还有两户人家的身契。 木樨不解:“少爷,好像很赚钱的样子,少爷为什么不自己……”说了一半赶紧打住了。 纪真高深一笑:“说几句话就赚三万两和自己劳心劳力办窑厂,傻子才不知道选哪个。” 木樨:“……”我是傻子么,少爷真坏…… 纪真盘点着自己的财产。 庄子两个总计两千亩,铺子一个,银子万把两,有身契的劳动力十多个。 有点点寒酸。 几乎都是从侯爷爹身上刮来的。 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纪侯爷应该已经做到了对一个出身不光彩的庶子能做的极限了吧! 那么,也够了。 纪真不得不考虑起自己的婚事来。 他和纪暄同一天出生,却要大上几个时辰。为了不耽误心爱小儿子的婚事,侯夫人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他定亲的。时间的话,大概会在秋闱以后。那时不管过没过,纪暄的婚事也都要提起来了。说不定早就看好了人家,只单等着秋闱得了名次再打发了他这个兄长就去下定呢。 至于他的婚事,侯府庶子,婢生子,有功名却没健康,眼瞅着也没什么前程,就算嫡母是个慈悲的只怕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何况嫡母是个早就恨死了他的。为了纪暄和纪敏的面子,大概会给他配一个看上去十分光鲜的人家,至于内里,谁知道呢! 好发愁,他纪某人是个断袖啊! 不折不扣的死断袖啊! 上辈子发现自己断袖倾向,因为有今天没明天的,爱人是没想找过,倒是跟队长约过一次炮。但是,队长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就变丧尸了,还咬了他一口!要不是他等级比队长高了一级,只怕当时就得跟队长作伴去了。 约炮阴影有些大,从此人生中再也没有了春天,清心寡欲整十年。 唉,不知道能不能娶个美少年…… 晋阳侯府,薛凛面前放着一把刚做好的三棱刺。 薛世子看了三棱刺半晌,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桌上拿起一根水萝卜,刷刷几刀削成三棱刺形状,一口口吃掉——自己削的萝卜,味道也不怎么样! 第15章 纪真考虑着能不能去跟侯爷爹申请一下娶个男媳妇。 别说什么男男婚姻有违人伦,前朝就有一个娶了男皇后的皇帝!本朝面上是没有娶男妻的,可在南方一些小地方就有不少结契的。 所以,娶个男媳妇,侯爷爹应该会同意的吧,大概。 不,还有一个可能。 孽畜,敢丢你老子的脸,看老子不打断你三条腿! 没错,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了。 这才是国民老爹最普遍的精神风貌啊! 身为一个可以被亲爹打死不论的孽畜,纪真就深深地忧郁了。 忧郁着,忧郁着,纪真就多了一个弟弟。 六月初九,繁景院白姨娘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老来子,还是心爱小妾生的。 洗三,大办。 纪真觉得,纪侯爷整个人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侯夫人郑氏却朝正兴冲冲给小儿子取名字的侯爷泼了冷水:“我瞧着侯爷选的名字都是日字的,真哥儿那里侯爷准备怎么说?” 纪侯爷就为难了。纪真出生不光彩,一开始就决定放弃,名字也是随便取的,当然没有随了这一辈的日字。回来以后是侯府这一代唯一一个庶子,区别于嫡子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一代嫡女和庶女的名字也不一样。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庶子,取名的时候就要讲究一下了。 到底抵不过对老来子的疼爱,纪侯爷最终选定了小儿子的名字,纪晨。 侯夫人满意一笑。 纪真也笑了笑,把向侯爷爹请示娶男妻的念头压了下去。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到时如何,到时再说吧,不要连累了无辜的姑娘就是了。实在不行,他是不介意找了外面大夫诊脉看病的,谁家会把姑娘嫁给绝了子嗣的男人呢!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会的,那得是多不堪的人家啊!就是为了纪暄和纪敏的脸面,郑氏也得好好想一想。这一想,就可以拖些日子了。纪暄也才十六,年纪不大。纪敏,姐妹的婚事本就不需要一定随着兄弟,也影响不到什么。 打定了主意,纪真略略安了心,就把精力投到了手中的产业上。 一千五百亩庄子划了五百亩出来等着秋收以后种花和草药,余下一千亩还是由原本的庄头负责该种什么种什么。 温泉庄子,等庄子里这茬庄稼收了之后就改建温室暖房,用金属管子通了温泉水增温。照现在的水平,铜管最佳,只是铜能铸钱,容易被偷,安全上就要格外注意。 京城冬天极冷,温泉庄子是要用来养那些娇贵的花草的,半分马虎不得。纪真就考虑着去哪里找几个可靠的护卫放在那边。那边的院子也要重建,泡澡的温泉池子也要挖新的,工程不小,花费更不小。 纪真数着银子,再看看铺子里可以称得上惨淡的收益,肉痛极了。 木槿看着花店的账本有些心急,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院子里能卖的花花草草都给卖出去。 纪真在木槿手上摸一把,说:“不急,我们的目标是秋闱。世人都爱牡丹,文人最爱梅花兰花菊花荷花,梅花菊花不应季,到时我们主打牡丹兰花和碗莲。这几样都是大头,有几盆比较少见的,到时尽管宰肥羊就是了。” 木槿就突然想起曾经被当成肥羊宰过好几次的平阳侯家二公子了,说:“木槐应该也快到了。” 纪真说:“还有梁二,注意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不然就要被借走一盆鲜花还回一把干柴了。” 木槿重重点头。可不是,去年冬天借走一个木槐,现在都夏天了还没还回来呢。 盘点完财产,又支出一大笔建温泉别院的银子,纪真暂时没了事情做,就想出门转转。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了,虽说还受不得劳累,却已经能够停停歇歇地走到内院去给老太君和侯夫人请安了。 郑氏虽然恨不得生吃了纪真,却实在拿捏不住他。请安的时候多等一会儿多跪一会儿?轮椅随身带,不开院门就坐着,开了院门行过礼还是直接就坐下。老太君都不让他跪,她又怎能越了老太君去! 回京这么久,纪真只出过一次门去大觉寺,竖着出门,躺着回府。 第二次出门,人生地不熟,纪真带了木樨,又找纪侯爷借了一个叫长平的小厮。纪侯爷还额外给加了大管家的侄子,刚提了管事的赵权。 赵权这次就热情多了,也周全多了,态度比之到码头接人那次简直天上地下。 知道这位主子喜欢花草,赵权就引着纪真去了花鸟市场。 纪真挑了几盆花,捡了一堆别人丢掉不要的残次品和差不多已经死掉的花草,又买了一只鹩哥。 然后,纪真就转到了书坊,随手挑了一大堆话本游记野史地理志什么的杂书。 买完书,赵权又把纪真带到了云香斋,整个京城都有名的素菜馆。 纪真一下车就觉得有个什么东西破风而来。不大,头一歪就躲开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多了一粒花生米。 抬头朝花生米袭来的方向看去,薛凛正面无表情站在二楼窗口剥花生吃。 纪真:“……”世子你连掩饰都不屑了么这是。 薛凛不可能一个人过来吃饭,纪真懒得应酬,就不想上去,转头就想上车。 这次一粒花生米就砸在后脑勺上了,又快又狠,没躲开,纪真觉得他后脑勺上肯定起包了,说不定还有脑震荡。 薛凛仍旧面无表情站在二楼窗口,一只手却在身后搓了搓手指。刚刚力气好像大了些,不知道纪三疼不疼…… 第16章 纪三当然疼。 所以纪三当即就转身进了云香斋,直奔二楼而去薛世子手上剥着花生,眼睛瞄着包厢门,耳朵听着外面动静。 纪真走到包厢外,突然又不想进去了,就从追着他过来的木樨手中拿过鹩哥笼子,往门口一放,敲一下门,走了。 薛凛听到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远,扭头看看外面走远的马车,暗暗叹了一口气,走出包厢,踢一脚鸟笼子,喊人:“拿去加菜!” 鹩哥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大喊:“救命!救命!救命!” 薛凛慢慢抬脚。 鹩哥扑腾着喊救命。 云香斋老板被吵了过来,拎了鸟笼子下楼,没多久送上来一盘炖鸽子。 包厢里一个细眉细眼的书生微微一笑,一筷子扯下一个鸽子腿。 薛凛抢了另一个鸽子腿,吃掉,说:“这鸽子味道不对,不新鲜,待会儿得让梅老板退钱。” 细眉细眼的书生一笑,两只眼睛就都看不见了,说道:“是啊,鸽子都不新鲜了还拿来卖,他这素菜馆是不想开了!” 薛凛:“……”每次见到纪三都没好事! 纪真大包小包回了府,才进门就接了梁二的帖子,说是明日过府拜访。 纪真觉得头有些大。梁家一家子土匪恶霸,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不撒手。梁二从第一次迷路迷到他庄子上以后每年都要突然迷上几次路,庄子里什么好东西都藏不住。也正是靠着这个不差钱的肥羊大客户纪真才赚出了抓药的银子把自己勉强拉扯大了。 这满院子花花草草,可往哪里藏! 梁二到的时候刚好赶上纪侯爷休沐,当然要先去拜见了长辈再说。 纪真被小厮唤到千泽院的时候,就见梁二正陪着他侯爷爹下棋,纪曜旁观。 纪真就在旁边坐了下来,跟着一起看棋。 纪曜转头看了纪真一眼,点了点头。 纪真也微微点了点头,只当回礼。他这个堂兄一向周全,比起世子纪晖的沉默寡言来要显得圆滑多了,做人的手段也要圆滑许多。 一盘棋下完,纪侯爷赢了三子,赞了一句后生可畏。 纪曜给倒了一杯茶。 纪侯爷就靠在椅背上慢慢喝起茶来。 纪曜就非常自然地接过话头和梁二攀谈起来。 相谈甚欢。 纪真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手段。像这种见谁都能说上话跟谁都能友好相处的技能他上辈子就没点亮,估计这辈子也不行了,还是安安分分躲在院子里做他的技术宅好了。 纪侯爷留了饭。纪晖也过来了,父子叔侄一起在千泽院招待了梁二。 纪真的饭是特别做的,还不能乱吃东西,就回了云霁院用午膳,完了又小睡了片刻。 睡醒的时候梁二正坐在外面花厅里喝茶。 看到纪真出来,梁二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纪真肩膀。 纪真也笑了笑。在云州,梁二可以只是梁二,不管不顾和他玩笑。回了京,梁二就变成了梁粲,平阳侯家二公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平阳侯府,行动再不得自专。 梁二放下一个包裹,说:“这是单独给你的。”然后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回了家,失了自由的又岂止他一个,有什么办法呢! 纪真毫不客气打开,一大包上好的官燕,还有一小包血燕,显见是出了血的。一高兴,就指了指院子:“看上的,随你挑一盆。” 梁二瞬间跳起蹿了出去,一双贼眼巡视片刻,没多久,从木樨的屋子里抱了一盆已经打苞的黑牡丹出来。 纪真:“……”小厮的房间你也钻,梁二你还要不要脸! 梁二抱着黑牡丹撒腿就跑。 纪真好一阵肉疼。这一批黑牡丹只有三盆,这就丢了一盆!那么大的盆,也不怕摔跟头! 长柏院。 纪曜做完为明日文会准备的两首诗,指了指书案上的玉狮子镇纸,说:“包起来,给云霁院送去。” 如柳蹙了蹙眉,轻嗔一句:“这可是舅老爷给的一整块玉雕的,好吧,二少爷挂念堂弟,奴婢亲自去送就是了。” 纪曜含笑点头。 如柳送了玉狮子镇纸到云霁院,打量了一遍周围花花草草,笑说:“好教三少爷知道,舅老爷得了一块石头,赏了二少爷,剖开以后竟然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二少爷使人雕了这只狮子,想着三少爷喜欢,自己舍不得用,特特叫奴婢送了来呢!” 纪真眼皮都没抬,只点了点头,说:“多谢二哥惦记,我记住了。”又转头吩咐木樨:“把上面墨点洗干净,收起来吧。” 截了他的朋友给自己铺路,平阳侯府二公子的人脉,岂是小小一个镇纸买得到的! 如柳被打了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讪讪地行了礼,飞快地退了出去。 纪真摇了摇头。 纪侯府根基浅薄,初代老国公泥腿子出身,参军后稀里糊涂跟着太祖造了反,立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军功,但是架不住运气好,光救驾就救了三次,之后被封了安国公,其实大字不识一个。 老国公只有一子,跟着母亲在乡下长大,父亲参军没了音信,母子两个饥一顿饱一顿活了下来,还是大字不识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了村东头的春花妹子当媳妇。后来被接入京中当了世子,还有了一个皇帝赐婚的高门贵女做妻子。老国公死后就降一级袭爵成了安远侯,也终于把春花妹子娶回来做了妾。老安远侯没什么能耐,让皇帝每次赏赐功臣之后都要找尽借口。不过老安远侯有一个优点,忠君。随新帝狩猎遇袭,老安远侯第一个冲了上去把皇帝扑在了身下。救援到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被射成了刺猬,唯独皇帝安然无恙。万箭穿心死得太惨,皇帝就让老安远侯的长子纪宁平级袭了爵,且以后还有五代爵,不降等。 纪宁就是现在的安远侯,纪真的爹,第一个正正经经念了几年书凭自身能力领了正式差事在朝中站稳了脚的纪家子弟。 老国公和老安远侯都没什么亲人,纪家根基浅,人口少,有能力的更少,除了一个爵位顶着,在官场上真没多少人脉。 二房老爷纪安是荫恩入仕,一个三品官就到头了。纪曜想凭科举入仕,人脉必不可少,只是也太心急了些。 第17章 长柏院。 听了如柳的回复,纪曜轻笑一声:“看来我这个庶堂弟脾气不小呢!” 如柳偷偷看了纪曜一眼,笑说:“可不是呢,三少爷当时……” 纪曜冷冷地看了如柳一眼。 如柳再不敢多言,不轻不重掌了自己两下嘴,低着头退了出去。 纪曜冷眼看着如柳退了出去,说:“去回了母亲,帮我寻一些上好的补药回来。” 如柳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纪曜抬手写了几个字,看看不满意,往篓子里一扔,自言自语:“如柳岁数也不小了,该许人家了。” 旁边一直低着头研磨的小丫鬟头低得更低了。 云霁院。 纪真一边啃西瓜一边上下打量着木槐。 木槐回京以后就去了纪真的温泉庄子,知道那是他以后最主要的工作地点,一点一点看得非常仔细,回来后就列出了详细的规划单子。种花的,种菜的,种果子的,折腾新鲜东西的,给主子留着玩的,一样样细致极了。 纪真就知道为什么梁二不肯放人了。他们家木槐一个顶一群,都是以前地盘太小才拘束了。也是,以前在云州才一百亩大的小庄子,连地契都没有,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屈才了,屈才了。 纪真起了兴致,就想去庄子上看看。 木槐赶紧拦着:“少爷,现在也就是个规划,还什么都没弄呢。那庄子上原本的别院太旧了,已经推了正在建新的,到处都乱糟糟的,还是等新的院子建起来再过去的好。到时几个暖房应该也建好了,还得少爷给掌掌眼呢!”天这么热,现在庄子上没遮没挡的,少爷身子又弱,可折腾不起。 纪真想起当年提着脑袋出任务随时都能死上一死的日子,再想想现在退休一般种花种草的悠闲日子,笑了笑,又坐回了花厅阴凉处。这样的日子,可是以前做梦都梦不到的,得珍惜。 庄子上去不得,花店还是可以去看看的。 用过早膳纪真就带了木樨和已经养好伤回来当差的胡石头出门了。 纪真是第一次过来花店。花店左边是一间纸笔铺子,右边是一间绸缎铺子。店门才开不久,冷清得很,两个小伙计正在往外面搬花盆。 纪真在店里四处看了看,一手提了小喷壶,一手拿了剪刀,借着修剪浇水的机会把那几盆比较娇贵的牡丹和兰花梳理了一遍。 木樨趴在柜台上看账本,把胡石头使唤得团团转。 薛凛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牡丹丛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过去,在纪真肩上一戳。 纪真一下子就栽了个前趴。 薛凛:“……”偷偷把惹事的手背到身后。 纪真默默爬起身,看看站在三步开外的薛世子,再看看那盆被压坏的牡丹,手一伸:“承惠五百两。” 薛凛看一眼那盆被压折的白牡丹,怎么看也不值五百两,又不是什么珍贵品种。 纪真面无表情:“本店店规,故意使坏者,坏一赔十。” 薛凛:“……” 纪真晃晃手中剪刀,木着脸:“刚刚差点戳我脸上。” 薛凛伸手就往怀里摸,只摸到一包碎银子,就把腰间挂着的玉佩往下一解,往前一送:“中午我做东,赔罪。” 上好的羊脂玉,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值钱。 纪真暗骂一声土豪,放下剪刀,把玉佩推回去,宽宏大量一笑,说:“算了,吃饭也免了,白水胡同口的赵家烧鸡来一只就好。” 木樨在纪真身后木着脸:“少爷你还不能吃烧鸡,太油了。” 纪真忍了忍,改口:“一个鸡腿。” 木樨不吭声了。 没多久,纪真收到了一个鸡腿,薛世子亲手从一只烧鸡上撕下来的。 一个细眉细眼的书生从隔壁纸笔铺子过来,手上还把玩着一块砚台,看一眼薛凛手中缺了一只腿的烧鸡,看一眼捏着一只鸡腿的纪真,微微一笑,两只眼睛就都看不到了。 薛凛给两人引见。 “纪真,安远侯府三公子。”薛凛。 纪真放下鸡腿朝人行了一礼。 “白妙山,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必理会。”薛凛。 白妙山:“……” 纪真:“……” 白妙山狠狠瞪了薛凛一眼。只可惜眼睛太小,没被薛世子接收到。 白妙山是个雅人,爱好广泛,什么都能说上几句。 纪真是个学霸,过目不忘,两辈子积累也不少。 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薛世子发现自己插不进话的时候就有些心烦了,等发现自己听不懂两人说什么的时候就更烦了,站起来好几次,偏就是不想走,就一次次坐下来猛灌茶水。 纪真停顿一下,看向薛凛,说:“茅厕在后面。” 薛凛面无表情放下手中不知道续了几次的杯子,跟着领路的小伙计往后面走。 白妙山又把眼睛笑没了。 薛凛放水回来,越看自家军师那双狐狸眼越不顺眼——纪三还小,被这只死狐狸骗了可如何是好! 于是,薛世子一拍白妙山肩膀,看向纪真:“我们该告辞了。” 白妙山把刚得的端砚给了纪真。 纪真许了一盆墨兰,只等回府以后送过去。 薛世子揽着白妙山的肩膀把人带了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白妙山扭了扭肩膀,龇牙咧嘴:“混蛋我肩膀要碎了!” 薛凛在白妙山肩上拍拍,收回手,说:“没碎,我力道控制得很好。” 白妙山揉着肩,斜了薛凛一眼,说:“纪家小解元,名不虚传,可惜了。” 薛凛眯了眯眼,说:“别打他主意,纪三不是你能算计的。” 白妙山唰一下打开扇子,扇一扇:“不过交个朋友罢了。” 薛凛双手背到身后,走几步:“不过给你提个醒罢了。” 花店里。 纪真瞄一眼柜台上的油纸包,说:“世子忘把烧鸡带走了,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一个鸡腿。” 第18章 在纪真能一顿吃两个鸡腿的时候,七夕到了。 七夕是个什么日子纪真记忆比较深刻,也比较蛋疼。当年,他就是在七夕这一天用生命和队长约了一次炮,被队长一口咬成了X冷淡。 七夕安排挺多,花会,乞巧,放河灯,往树枝子上挂小荷包什么的。 纪家人也有安排,男丁白天自由活动,晚上陪同女眷出门干这干那一起玩耍。 纪真也有安排。 他搞了一个摊子,卖花。 摊子是纪真找了纪侯爷纪侯爷吩咐了大管家弄来的,云霁院除了看院子的都出动了,纪侯爷还出了两个小厮。 生意火爆。 纪真坐在后面搭起的棚子里吃西瓜,脚底下摆着两个冰盘,盆里冰着大西瓜和小甜瓜。 梁二掀帘子进来,往空着的轮椅上一坐,拿起纪真的杯子就喝,就着桌上的点心喝完一整壶凉茶,打个饱嗝,说:“就知道你这里有好吃好喝的,不出去逛逛?” 纪真拿了一个甜瓜,切下瓜柄,挖掉瓜籽,递给梁二:“不去,外面太热了,怕中暑。” 梁二嘎吱嘎吱啃完一个瓜,在纪真脑袋上拍拍,一脸同情:“歇着吧,我走了。”才巳时中就怕中暑,纪三这副小身板怎么办啊! 纪真冷眼看着梁二一手抓了两个甜瓜跑掉,摸摸歪掉的发髻,招呼木樨过来重新给他梳头发。 木樨很兴奋:“少爷,那些积压的花草今天卖掉好多,这还是上午呢,长贵说晚上人更多。” 纪真说:“带着女眷的年轻男子,使劲削他们,今天晚上他们都不差钱。” 木樨猛点头。 胡石头跑进来,说:“少爷,那天那个鸡腿世子带着人把所有的牡丹都给包圆了。” 这时,“鸡腿世子”掀帘子走了进来。 纪真朝胡石头摆摆手。 胡石头砰一下跪下朝薛凛磕个头,爬起来,跟着木樨跑了。 纪真看向薛凛,一脸诚恳:“鸡腿好吃,我现在一天能吃两个鸡腿了。” 薛凛直戳戳站在那里,背着手,冷眼看着纪真。 纪真暗想,胡石头还是需要回炉再教育,回头就扔给木槿,教不好就再也不往外带了,不然老这样傻下去哪天丢了命就亏大了。 纪真一边叹气一边弯腰从冰盆里捞了一个甜瓜。 薛凛目光就落在纪真肩上了——就是那里,戳一下就趴下了,趴牡丹丛里了…… 纪真切甜瓜柄,挖甜瓜籽。 薛世子背在身后的手搓了搓手指。 纪真双手捧着甜瓜递给薛凛。 薛世子接过,三两口就吃掉了,心想,纪三切的瓜比萝卜好吃多了。 薛世子吃完一个甜瓜两片西瓜,说:“中午我做东,云来楼。” 纪真果断点头:“听说他们家的烤乳猪可好吃了!” 木樨木着脸进来,把小炭炉上温着的砂锅掀开,说:“少爷,该喝粥了。” 纪真:“……”谁来把这个小管家公扔出去! 薛凛:“……”好想把那个没眼色的小子扔出去! 纪真回忆着烤乳猪的味道喝了一碗粥。 木樨迅速收拾了碗筷从他们家少爷面前消失。少爷现在一顿不见肉就馋得慌,可是少爷现在真的不能吃太多肉啊,少爷自己说的! 薛凛坐在那里看人吃粥,脸色不太好看。 纪真问:“上次的萝卜可还好用?” 薛凛深深地看了纪真一眼,点了点头,说:“好用。” 纪真:“那就好。” 薛凛在心里加一句:“不好吃。” 纪真捧着药碗,拿小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说:“绿豆芽,可防治坏血病。海带,可防治大脖子病。”西北冬季漫长,军营里新鲜蔬菜本来就少,这个时代又没有碘盐,这两种病应该都不少。 薛凛猛地站起身,双手抱拳冲纪真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纪真说:“世子再见!”语气略欢快。 薛世子转头又深深地看了纪真一眼。 纪真跟人招手:“世子再见!” 薛世子转身就走。 中午人少,纪真懒得折腾着回府,就在躺椅上凑合着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后无聊,想出去转转又受不住热,就带着木樨溜达到了附近的四方书斋,蹭书看。 木樨推着轮椅,四下转了一圈,停在专放野史杂记的书架前。 纪真抽一本,从头翻一遍,放回去。再抽一本,翻一遍,再放回去。 书斋里也有几个书生,时间一久,就都注意到了纪真那边的古怪。 书斋掌柜也注意到了。 纪真翻完面前整个书架的书,站起身,伸下懒腰,做了个扩胸动作,重新坐下让木樨把他推到了四书五经那边,随手抽了一本看了起来。 很快翻完又换了一本。 去摸第三本的时候,书斋掌柜过来了。 “不知公子需要些什么书,或许小老儿能给几分建议。”书斋掌柜笑眯眯的。 纪真慢慢抬起头,目光移到掌柜脸上,微微一笑,说:“你们这里的书只能买不能蹭吗?”上辈子的书店里还有小板凳呢! 书斋掌柜顿时就无言以对了。蹭书蹭的这样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简直,简直不要脸! 书斋里那几个书生都变了脸色,有两个悄悄放下手中的书,离开了。 也有一个走了过来。 “三弟,你也是来买书的?四方书斋的书很全,三弟定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纪曜脸色不太自然。 纪真朝纪曜一笑,说:“二哥,我是来蹭书的。” 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身后新结识的几个朋友投来的怪异目光,纪曜顿时觉得丢脸极了。但是又不能放着不管,这个庶堂弟又是个性子古怪的,就觉得十分挠头。忍了又忍,笑着说:“三弟若有喜欢的,只管交与二哥一起会账便是。” 这种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一人犯事全族倒霉的封建制度!纪字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当众给人丢脸,想想前些日子收到的各种补品,想想回京后纪侯爷对他行的一切方便,说:“这里的书,不好。” 纪真起身朝另一边卖纸的地方走去。 纪曜不解,赶紧跟了过去。 书斋掌柜心下不喜,却也跟了过去,打算看看他们书斋里的书“不好”在哪里。 纪曜的同伴也跟了过去。 纪真抽了一些云竹纸,又折又叠,做了几个飞针走线的动作,说:“线装。” 再拿一张纸裹在外面当封皮,指着折出来的书脊位置,说:“书名,作者名。” 转头看向纪曜,说:“二哥,就像我们在家里做的那样。” 纪曜就呆了。 一群人都呆了。 纪真说完转身就走。木樨推着轮椅迅速跟上。 书斋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纪真已经不见了。 书斋掌柜直追到店门口,大喊:“先生,先生请留步!” 纪真的影子早就不见了。 纪曜被人围了起来。 第19章 纪曜觉得自己被一张天大的馅饼糊了一脸。 即使纪真只简单比划了一下说了寥寥几句话,线装书的大致模样却是出来了,都是读书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线装书的好处显而易见,纪曜就犯愁了。这么大一张馅饼,撕下去,舍不得。吃下去,没那么大脸。至于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纪曜还真没想那么多。他那个堂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却也从不主动生事。再说了,线装书太简单,就算想生事也生不出来。 想了想,纪曜摆出惯常的端方样子,笑说:“你们问我,更详细的我还真说不出来。说来都是真弟弄出来的,真弟心思最巧,我和暄弟也不过是跟着看过两眼罢了。”到底舍不得,扯出纪暄小小咬了一口上去。 在场的书生纷纷点头,又有人想起纪真正是三年前的云州解元,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在一片赞誉纪家解元的声音里,纪曜也落了一个谦虚友爱的名声。 纪真扔下一颗雷就跑路,虽说坑了纪曜一把有些不厚道,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看他如何把握了。 这时暑气已经散了,天也凉快许多,纪真也有了逛街的心情,就一条街一条街地逛了起来。没多久,轮椅上就堆满了东西,木樨怀里也抱了许多。 纪真感慨:“多少年了,终于可以找回逛街购物的感觉了。”上辈子领国家补贴,享受最高异能者待遇,样样都是配给好的。至于自由市场,那里更喜欢以物易物,粮食才是硬通货,再就是晶核,让人厌恶却又离不开的晶核。 看到自家少爷突然失落起来,木樨以为纪真是刚刚在书斋里受了触动伤心,也跟着失落起来了。 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中午又没睡好,纪真也有些累了,就找了一家茶楼坐下,吩咐木樨:“去找车,回府。” 木樨才出门就又回来了,跟着魏齐。 魏齐冲着纪真作了一个九十度长揖,凑过去小小声:“我媳妇怀上了!” 一脸喜气别提多傻了。 真快,有一个月没,只怕妇科圣手都把不出来吧!啊,对了,不用把脉,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妈蛋,我为什么要管别人两口子生不生孩子! 纪真死鱼眼看着魏齐:“恭喜啊大哥!” 魏齐重重地拍上纪真肩膀,一脸诚恳:“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就认下纪三你这个弟弟了!” 纪真被人一巴掌从座位上拍到了地上。 魏齐一惊,赶紧把人扶起来坐好,看看没哪里受伤,放下心来,又凑过来说小话:“你嫂子需要注意点啥快给大哥说说,要是能见个面把把脉就好了。”慧海大师的弟子,几针就扎好太子,一定得了大师真传! 纪真木着脸:“这种事去问你丈母娘。” 魏齐马上就跑去问丈母娘了,给纪真留了一匹白马。 纪真看着新到手的大宛良驹沉默了。 妈蛋,这马比他还高马镫还弄那么高怎么上去啊!送礼要送别人的心头好而不是自己的心头好啊魏兄! 再然后,一双铁钳子似的大手在纪真腰间一掐,一举,纪真就坐在马背上了。 纪真默默地俯视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薛世子,打招呼:“好久不见。” 薛凛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一手拉过纪真的马缰,把一人一马拉走了。 纪真:“……”这动作略羞耻,歧视读书人不会骑马吗?马算什么,上辈子咱连豹子都骑过,跑起来比风都快! 薛凛把人送回安远侯府,下马,掐着纪真的腰把人从马上抱下来,上马走人。 纪真:“……”世子这是专门来做好人好事的?好有风格! 世子骑马走出很远,又搓了搓手指——纪三的腰,还是那么细,那么软…… 纪真牵着新得的大白马往大门走。 白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真用力拖马缰。 白马脑袋一歪,把纪真反拖了过去,舌头一伸,在纪真脸上舔了个遍。 纪真:“……”卧槽,刷牙了没! 守门小厮犹豫着是上前帮忙牵马还是躲起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免得被三少爷记恨。 纪真深吸一口气,微微放出一点杀气锁定白马。十年杀戮,纪真的杀气早已收放自如。掩藏了三年的杀气一经放出,白马马上就老实了,也不撒娇使性子了,乖乖跟着纪真回了云霁院。 木槿把白马牵走安顿好,这才过来伺候纪真洗漱。 纪真把一张脸洗了一遍又一遍,歇下来以后发现大腿根磨得厉害,坐着站着都别扭的很,就干脆爬到床上躺下了。 木槿坐在床边帮纪真做穴位按摩。 纪真在木槿美人手上摸一把,说:“外面热闹得很,据说晚上会更热闹,等以后你少爷我能打了就带你出去玩。” 木槿面无表情:“我没想出去玩。”长一张招祸的脸,出去给少爷惹了事怎么办! 纪真默默叹了一口气。长得好不是罪,没有保护这种好的能力却会引来罪。上辈子有多少人没死在丧尸口中,却毁在一张脸上! 想着想着,纪真就有些抑郁了。以前小纪真长什么样他不清楚,家中铜镜太过模糊,不过勉强正一下衣冠而已。刚过来的时候小纪真十三岁,还没长开,又病得脱了形。他接手以后倒是慢慢长开了,越长越像他自己。纪真的脸,是有几分颜色的。可以说,比纪家所有男丁都好看。 纪家人,从侯爷纪宁到四房六少爷三岁的纪昸,长得都有几分相像,清一色四方脸,看上去倒是方正得很。大房郑氏两儿一女,纪晖和纪敏都有几分肖母,也要好看一些。纪暄则是像足了纪侯爷,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相貌,就有那么一些普通…… 纪真觉得自己或许有点像原身的姨娘——小老婆都是长得比较好的…… 第20章 纪家上下早早用过晚膳,没等天黑就出了门。 纪曜在人群里找了好几遍,没找着纪真的影子,恨不得马上跑到云霁院找人,又一直被老太君抓着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刚刚得了堂兄消息的纪暄也有些心不在焉,想去找人,又碍于母亲在旁不敢离开。因着当年的事,母亲恨毒了三哥,他明知迁怒不对,却劝阻不了母亲,三哥又不是伏低做小的性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关系恶化下去。 纪真晚上没打算出门。人挤人,有什么好玩的。黑灯瞎火的,现在他又有些轻微夜盲,身娇体弱的,不小心踩踏了都跑不掉。不去。 戌时中,纪家人被踩踏了回来。 女眷还好,几个男丁身上都有几分狼狈,更别提跟去的小厮护院了。 送了女眷进内院,安顿好,纪曜和纪暄出了二门就直奔云霁院。 纪真裹着薄被拉着小呼噜睡得可香。 木樨把两位少爷拦在了门外:“少爷用过药睡下了,二少爷四少爷若是没有急事的话可不可以明日再来?” 纪曜和纪暄心急归心急,还真做不出把体弱堂弟/庶兄从床上挖出来的事,犹豫一下,只好离开了。走前留了话,明日一早过来拜访。 转天一早,纪曜和纪暄一同造访云霁院。 纪真不在,只给两人留了两本用不同手法装订的线装书,出门遛马去了。 纪曜脸上表情就有几分复杂。这个庶堂弟,看来是真不愿意和他们走太近了。 纪暄没纪曜那么多心思,翻着手上那本用白纸做成的线装书,只想尽快拿去给老师看一看。 七夕过后,马上就到了纪侯爷小儿子的满月。 大办。 虽是庶子,却是心爱小妾生的老来子。在纪侯爷的心中,纪晨地位纵使比不过纪晖只怕也不会低上多少。纪晨和纪晖不一样,他生的时间好。 老侯爷救驾而死,纪宁少年袭爵,家中只一个空头爵位,没根基,没人脉,只凭一点单薄的圣宠。出孝之后成婚,娶书香门第女子为妻。婚后在岳家打点下外放了一个七品县令,在任上得了纪晖。 纪晖出生的时候纪家门第真不够看,可以说除了一个五世侯爵一无所有。纪宁兄弟辛苦打拼了十几年,一个做了兵部侍郎,一个外放湖州知府,总算是把纪家门第提了起来。这个时候出生的小儿子就显得珍贵起来了。 最起码,纪晨的满月酒要比当年纪晖纪曜纪暄热闹多了,宾客档次也高多了。 纪真只陪了一杯酒听了满耳朵对纪家小解元才思敏捷的赞叹收了一大把见面礼就回了云霁院。没办法,昨天遛马把大腿根遛伤了,站着疼,坐着也疼。 纪侯爷心情极好。 纪真弄出线装书,由纪曜和纪暄传出。读书人之间消息传递不慢,才过一日就已经有许多人得了消息,纪侯爷结结实实听了许多赞美,比如教子有方青出于蓝什么的。 满月酒过后,纪侯爷开了公中库房,赏了纪真一匣子宝石,纪曜和纪暄各自减一等。 没人有异议。 二太太使人给纪真送了一包燕窝一支百年野山参。 郑氏没有任何表示,纪暄把自己院子里的药材挑了一些好的送了过去。 纪真表示很满意。凑在一起拉感情就不必了,像这样不远不近我帮你一些小忙你回我大笔谢礼就挺好,挺好。侯爷爹还挺上道嘛,知道他喜欢什么。 纪曜陪二太太用饭,挥退了下人,说:“母亲,我院里几个丫头都大了,等我考完秋试就放出去嫁人吧。” 二太太顿了顿,说:“如柳是打小伺候你的,模样性情都好,也跟着你识了许多字,我原想着留在你屋里伺候的。” 纪曜摇了摇头,说:“母亲,看看真堂弟,才学胸襟心计样样都好,如果不是伤了身子,说不定纪家就能出一个小状元了。大伯和父亲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改换门庭吗,我不愿意他日看着我的子嗣毁在女人身上。” 二太太沉默不语。 纪曜说:“母亲,日后我屋里放不放人,由表妹安排就是。只一点,我不要家生子。” 二太太叹口气,说:“好,母亲应了你就是。快去看书吧,云霁院那边,可以多走动走动。” 纪曜点头一笑:“儿子知道。” 纪曜离开以后,二太太一个人坐了很久,想起丈夫的来信,冷冷一笑。 七月过半,纪曜和纪暄不再出门参加文会,开始专心做考前冲刺。 纪真窝在云霁院养花养自己,每三天出门请一次安。 转眼就进了八月。 八月初九,纪曜和纪暄收拾收拾进了贡院。 纪真收拾收拾进了大觉寺。 纪真是这么跟纪侯爷说的:“秋闱了,我想去大觉寺上个香顺便住几天静静心。” 纪侯爷被庶子一句“静静心”噎个半死,想起这个儿子三年前参加秋闱的遭遇,心里愧疚一起,就放行了。 纪真这次是自己爬到山上的,爬几步歇一歇,早上出门,傍晚才爬到大觉寺门外。 纪真毫不客气住了慧海的禅院。 爬一次山,歇了三天,缓过力气之后,纪真抄了一卷佛经,出去拜访慧远大师。 慧远大师有客。 纪真不好过去打扰,就想先在附近走走。 一走,就走到了一处放生池。 往池子里一看,纪真眼睛就亮了。 好肥的鱼! 第21章 肥鱼的十八种做法! 池子不深,水很清,水面漂着大片大片的荷叶,纪真扫了一眼,看到好几个淡金色的花苞。 木樨小声说:“少爷,荷花还没开呢,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别再盯着放生池里的鱼看了,不能吃的! 纪真蹲下身,抓一把水,凉沁沁的,觉得这边十分凉快,就不愿意走。 木樨一张馒头脸就皱成了包子。 纪真说:“好了好了,我不动里面的鱼。去给我找个蒲团过来,少爷念经给你听。” 木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开去找蒲团。 没了人,纪真果断脱鞋脱袜子,卷起裤腿就下了水。 池水很浅,只到膝盖上面一点。纪真趟着水摸了一次鱼,没摸着。脚一滑险些摔倒,站稳身的时候纪真看着手中抓着的莲花花苞忍不住心里一动。 灵力。 他感觉到灵力了。 跟着秦少将的肉包子弟弟学了一年木系异能功法也没摸到那什么玄妙境界被鄙视了好几年死后又重生好几年,他终于感觉到灵力了。 这玩意儿,大补。 虽然学无所成,功法还是记得的,怎么使用晶核也是记得的。 所以纪真毫不犹豫把手中的莲花苞当做晶核吸收起来。灵力入体,随着木系异能冲刷温养着脆弱的经脉,直到手中花苞微微颤抖起来。纪真顿了顿,体内异能瞬间返回手中莲花花苞,打个转再回到体内,一遍遍循环起来。 啊,有感觉了! 玄妙? 不对,分明是异能晋级! 停滞许久的二级木系异能顺利晋级三级,三级巅峰,四级,最后停在四级巅峰。 晋级完毕,纪真只觉神清气爽,微笑着睁开眼睛,呆了呆。 身后好像有很多人。 他们在说圣池金莲。 圣池金莲从玄悲大师坐化之后六十年未开。 现在开了一朵。 在他手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掐下来了。 惹事了! 惹事的时候还被人围观了! 纪真捧着一朵金灿灿的小莲花站在水池中,面带微笑,神情恍惚,内心咆哮。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纪真自动屏蔽了身后噪音,保持着捧花微笑的姿势一动不动,几乎想破了脑袋。 他敢说,如果他现在爬上岸,一定会被群殴的! 这时,身后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纪真脑子高速运转,突然想起一句经典,顿时眼前一亮,用慢镜头的动作转个身,看向走过来的几个和尚,宝相庄严一笑,说:“大师,我观此物与我有缘。” 周围瞬间一静。 为首的老和尚静静地看着纪真,手上捻着一串佛珠。 纪真目光落在老和尚手中的佛珠上,心想出家人再怎么暴躁应该也不至于动手打人,就大了胆子,继续宝相庄严笑,双手将金莲捧到胸前,说:“大师,我观此物与我有缘。”目光盯在老和尚手中的佛珠上,心里计算着捻佛珠的速度,看到频率没变,放下心来。 老和尚说:“此物确与施主有缘,佛赠有缘人。” 老和尚把手中佛珠交给身边小和尚。 小和尚双手捧着走到池边递给纪真。 咦! 买一送一! 不,抢一送一了! 纪真暗喜,趟着水走到池边,双手捧着花不好往上爬,正在考虑要不要叼在嘴里,肩膀一紧就被人从水中提了出来。 薛凛把人提出来,挽起的裤腿放下,后退几步。 纪真从小和尚手中接过佛珠,往莲花茎上一缠,双手捧着,继续宝相庄严笑。 几个和尚面朝莲池席地坐下念起经来。 纪真笑脸一僵。裤腿都湿了再不去换就感冒了,大师们咱等等再念经好不好!这么多人看着,抱着莲花跑路真的会被群殴的! 木樨跑过来,放下一个蒲团,小脸蛋激动得发红,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 纪真默默扭头。猪队友!这个时候你少爷我需要的是回去换衣服不是陪着和尚们坐下念经,真的会感冒的! 队友不给力,又怕被人盖麻袋,纪真僵着宝相庄严笑脸,把蒲团挪到领头的老和尚身边,捧着金莲盘膝坐下,跟人一起念经。 念着念着,纪真心静了下来。心一静,刚刚冲到四级巅峰还未稳定下来的木系异能随着念经声翻腾起来,最后不受控制地涌向莲池。 一朵,一朵,又一朵。 六十年未曾开放的金莲开了满满一池。 诵经声停了下来。 纪真整张脸都木了。 妈蛋,异能透支了,腿好麻! 老和尚站了起来,大和尚站了起来,小和尚也站了起来。 纪真依旧手捧莲花虔诚地坐在那里。 没人理会。 纪真微微回头,就见身后跪了一地,男女老少都有。 包括刚刚把他从池子里揪出来的薛世子。 纪真一惊,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大和尚,压低声音:“大师,帮个忙。” 大和尚在纪真手臂上一扶,就把人直直的提了起来,扶着走到了老和尚另一侧。 纪真双腿又酸又麻,几乎脚不点地被人拖着走,直拖到老和尚的禅房里。 老和尚了空,比慧海还高一辈,是大觉寺辈分最高的和尚。 关了禅房门,纪真往地上一坐,伸直双腿,看向老和尚:“大师。” 了空大师坐在蒲团上自顾自念经。 纪真坐了许久,没人理会,也不知道这群和尚对他是个什么意思,心一横,放开了。 老和尚的茶水挺好喝。 点心挺好吃。 杯子,用来养小金莲也挺合适…… 纪真吃饱喝足有些犯困,又睡了一觉起来,老和尚已经不见了,外面天也快黑了。 看看四下没人,纪真抱起养着金莲的杯子,自顾自回了慧海的禅房。 木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少爷。 纪真龇牙:“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下山。圣池金莲开了,不定有多少咱得罪不起的人来看,早早离开也省得惹事。” 转天,城门一开纪真就领着木樨进了城。 没多久回了纪府,先去千泽院见过正在休沐的纪侯爷。 “父亲,儿子被佛光普照了!” 第22章 纪侯爷把庶子领到了荣禧院。 纪真是这么说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处放生池。我看水挺干净,就下去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听到了佛音,佛音消失以后,我发现我手中多了一朵盛开的金莲。” 一屋子人都听住了。 纪真接着说:“我觉得这朵金莲与我有缘,了空大师也说与我有缘,还送了我贴身的佛珠。了空大师带着弟子诵经,我想着我与佛有缘,就坐下来跟着一起诵经。然后,满池金莲都开了。那时,我觉得我受到了佛光的洗礼。”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纪真捧在手中的金莲上。 纪真把金莲捧到胸前,宝相庄严一笑:“老太君,父亲,夫人,我想在院子里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为家人祈福。” 老太君微微点头。 纪侯爷一直在微笑。 郑氏看不出表情。 纪真捧着金莲站起身,说:“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后就封了云霁院沐浴斋戒诵经祈福。除了采买,云霁院再不许有人出入。” 过了七七四十九日,金莲风波也过了,秋闱也早过了,应该也没人能烦到他头上了。 大善。 纪真回了云霁院,打发了几个小厮出门大规模采买,果断下了封院子的命令。 老太君命人送了全套礼佛设备,包括一尊一尺多高的白玉佛。 纪真把花厅改成了小佛堂,金莲往玉佛前面一放,双手合十用力一拍,低吼一声:“我佛慈悲!”所以一定能帮我避开麻烦的! 圣池金莲时隔六十年重新开放,瞬间成为本朝第一游览观光胜地。论资排辈之后,旅游队伍排出老长。前头的得罪不起,就有人瞄上了安远侯府那一朵。 安远侯府每天接帖子接到手软。 几个主子接待推不掉的客人接到腿软。 云霁院院门贴着封条,安安静静。 这时消息传来,秋闱放榜了。 纪曜和纪暄都落榜了。 纪真为自己封院子的英明果断点了一个赞。 货比货,这要是他还在外面杵着,跟落榜的纪暄一对比,侯夫人不生吃了他才怪!据说侯夫人可是连花会都筹备了好久了,就等着考完试给闺女儿子相看人家呢。 两位少爷下场,一个都没考上。 侯府瞬间就安静下来了,下人们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不小心犯到哪位主子身上吃刮落。 纪曜只是笑了笑,说:“考不中,说明我积累不够,三年后再考就是。”自从见了他那位庶堂弟,纪曜觉得自己看得越来越开了。 二太太失望归失望,更怕一向心高气傲的儿子受不住打击,发现儿子放得开,自然欢喜,也就把全副心思转到了为儿子筹备婚礼上。 纪暄就失落多了。在国子监一众同龄人中他的成绩一向是拔尖的,先生也一直看好他,都觉得这次下场问题不大,谁知竟然落榜了。 如果纪暄仅仅是失落,郑氏那里简直就是暴怒了。长子承爵不需要参加科考,她把踩下纪真的一切希望都压在了小儿子身上,谁知居然没考中!就算下一场中了头名,十九岁的解元和十三岁的解元能比吗! “都是那个贱种,带坏了我们暄哥儿的运道。我就该在考前把他打发出去的。”郑氏手上抠着一个小盒子,说:“晋阳侯府老夫人正四处为他那个天煞孤星不知道克死了几个妻子的孙子看人家,早就放出消息,只要八字合得上,门第不论,男女不论,三媒六聘,不要嫁妆。” 福嬷嬷一惊。暄少爷落榜,夫人这是彻底入了魔障了,三少爷现在在老太君和侯爷面前很有几分脸面,哪是夫人可以随意拿捏的!再说了,当初下药那事已经落了老夫人和侯爷的埋怨,不然也不会特意把人接回京了。成婚,在哪里不能成婚呢,本就是放到乡下自生自灭的,随便挑个女子嫁过去就是了。 郑氏把盒子收了起来,说:“给吴家表嫂下帖子,请她后日过来赏花。” 福嬷嬷答应着退了下去,觉得不该放任夫人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却不知该如何劝阻,想了想,决定明日告假跑一趟郑家。 转天,福嬷嬷告假去了郑家。下午才从郑家回来,就见侯府气氛有些不对。 可不是不对,圣旨来了。 安远侯府纪家三郎和晋阳侯府薛家世子,要成婚啦! 第23章 接到赐婚圣旨,纪真惊呆了。 看到赐婚对象,更呆了。 艾玛这个世界玄幻了,男人和男人都能赐婚了! 纪真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他这边,不用说也是侯夫人的手笔。纪暄落榜,侯夫人受刺激过度出昏招很正常。那么晋阳侯世子,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当世子,战功赫赫,地位稳固。这样妥妥的高帅富,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成婚! 有问题。 纪真百思不得其解,也没人告诉他答案。 圣旨下来以后侯府上下都呆了,老太君当即就把郑氏叫进了荣禧院,放回正泽院以后就禁足了,谁都不许探望。 纪侯爷看过郑氏之后就进了书房,关了门一个人呆坐着。 东宫。 太子殿下喷了茶。 薛凛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啊,终于来了,在他克死好几个没来得及过门的媳妇之后,他娘终于忍不住朝良家男子下手了。至于圣旨,绝对是他那个死了六个儿子三个孙子的老祖母进宫求来的。 等等,这事不是没有预兆的。上次在大觉寺,祖母可是全程观看了金莲开放的过程,当时就连连点头,还和慧远大师谈了一次。慧远大师怎么说的来着,纪三是个有福的,大富大贵面相。回家以后母亲还拉着他问了几句关于纪三的事,他好像,说了许多好话…… 只是,这样的婚事,这样的婚事,纪三会恨死他的! 想到纪三或许会恨他,薛凛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发痛。 当晚,云霁院有人爬墙。 薛凛顺利摸进卧室,和被窝里正准备会周公的未婚妻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呦,这不是他那新鲜出炉的高帅富媳妇儿么! 纪真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挪挪,拍拍床沿:“坐!” 薛凛:“……”沉默片刻,坐下了。 纪真喊人:“木樨!” 薛凛:“别喊了,都睡着了。” 纪真:“……”是被媳妇儿打晕了吧! 薛凛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沉默着看着纪真。 纪真伸手出来在薛凛大腿上拍拍,说:“别紧张,咱慢慢说。” 薛凛大腿肌肉猛地绷紧。 纪真坐起身,懒得再穿衣服,裹着被子在床上盘膝坐下,拿个枕头往怀里一抱,说:“先给我倒杯水。” 薛凛扭着脸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听吩咐赶紧起身去给人倒了一杯凉茶过来。 趁人去倒茶,纪真一双贼眼在薛世子上三路下三路扫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这人身材不是一般的好,除了暂时断子绝孙外再没有不好的地方。难道是因为生不出崽崽? 薛凛等背后打量的目光收回以后才端着水杯回来,站在床边,拿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纪真,说:“天煞孤星,一连克死三个未婚妻。”三个,只是传出去的,再加上外人不知道的,怎么也有七八个。 纪真呆了呆。天煞孤星,这不是只存在于小说里的身份吗? 看着“小说男主”一样的媳妇儿,纪真沉默了。 纪真一沉默,薛凛一颗心就慢慢凉了下去。 果真不愿意吗,对啊,这么会愿意呢,纪三那样好的文采,合该有更好的前程,怎么会愿意做人男妻屈就一个天煞孤星呢! 纪真说:“坐呀,咱慢慢说。” 薛凛低着头,心想能上纪三床的机会大概就这一次了,心一横,鞋一脱,长腿一跨,就在纪真面前盘膝坐下了。 纪真:“……”卧槽,你个大汗脚还有脸脱鞋!臭死你老公了! 媳妇儿是个大汗脚,忒臭,怎么办! 纪真木着脸,在记忆里翻着有没有治臭脚的方子。 薛凛低着头,把自家母亲和祖母的小动作有选择的交代了一下。 没找到治臭脚的方子,纪真思考着把人撵下去穿鞋或是拿东西塞了鼻孔会不会太伤人了些。又觉得自己现在太娇气了些,上辈子别说臭脚丫子味,守着尸臭味也能吃能睡。 薛凛交代完,不敢看纪真的表情,仍旧低着头,说:“我可以去求陛下收回旨意。” 纪真摇了摇头:“拉倒吧,拿性命换来的圣宠不是这么用的,你又把老太太置于何地呢!还有陛下,为了你薛家,陛下可是毫不犹豫打了安远侯府的脸,祖父可是救过先帝的。” 不过,那又如何呢,纪家分量还是太轻了,又怎么比得上世代镇守西北不知多少男丁死在战场上的晋阳侯府呢!薛凛父亲兄弟八个,就有六个战死沙场。老太太进宫去求,别说求的只是安远侯府一个庶子,怕是嫡出公主也求得来的。 薛凛慢慢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纪真。 纪真扯着薄被一角往薛凛腿上盖,盖住臭脚味道后松了一口气,说:“你有门路吧,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帮我买地,南城积水潭,能买多少是多少,多多益善。” 积水潭在外城,住的都是平民。那边地势低,一到雨季就积水,前些年暴雨,住在那里的人家大多都迁走了,空地很多,也不值钱。 薛凛手里被塞了一个钱匣子,心情顿时飞扬起来。纪三没反对婚事,还给他私房钱! 终于可以娶媳妇啦! 薛世子激动不已,临走的时候一直瞅着纪真看。 纪真撵人:“再不走天就亮了。” 薛世子走到门口,站一会儿,大步走到床边,在纪真脸上摸一把,转身,迅速消失。 纪真:“……”看来以后不用发愁找不着人约炮了…… 从墙头上摔下好几次终于摔出安远侯府的薛世子躺在黑漆漆的墙根下看着自己的右手——纪三的脸,也很好摸…… 第24章 清早起床,纪真睡眠不足,精神就不太好。 木樨和木槿两人一边揉着脖颈一边小心观察着自家少爷的表情,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纪真在木樨眼瞅着就要哭出来的包子脸上一戳,说:“你少爷我觉得挺好的,来,高兴点儿!” 木樨嘴一咧,飙着小眼泪跑走了,跑到后面抱着一棵小桂花树哇哇叫着哭了一通。 木槿一张美人脸瘫得不能再瘫了。 纪真就沉默了。他是真的觉得挺好的,媳妇长得好,身材好,前程好,性别好,真真是不能更好了。 除了纪真一个,云霁院一片惨淡。 秋红黑着脸把下面有些浮躁不安的丫头小子们狠狠敲打了一遍。 纪真满意点头。这丫头不错,是个管理型人才,和木槐木槿一样,能干! 用过早膳,纪真钻进小佛堂继续诵经。 七七四十九日还没过,封院诵经还是需要的。这场赐婚在侯府掀起的风波不会小,麻烦,自然是能少一些是一些。 纪侯爷在书房坐了一整夜。 清早,纪晖和纪暄一起过去千泽院把纪侯爷从呆坐中跪了出来。 纪敏遣了丫头过来云霁院说话送东西。 院门紧闭,把人挡了回去。 纪侯爷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云霁院。 院门照旧紧闭。 纪侯爷面上看不出表情。 纪晖和纪暄满面羞惭。尤其是纪暄,更是暗恨自己落榜以至于母亲钻了牛角尖做了错事。 这时,云霁院门开了一条缝,木槿钻了出来,朝三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木槿见过侯爷,世子爷,四少爷。三少爷说,不是不想请侯爷世子爷四少爷进来,只是现在云霁院上下皆茹素,三少爷一日三次沐浴诵经祈福,实不敢请侯爷世子爷四少爷进来。三少爷说,他现在一心向佛,若是有什么俗事,还请等他满了七七四十九日重新做回俗人再说。” 木槿说完,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退回院子,重新关了院门。 院门外,父子三个都呆了。 纪侯爷是最暴躁的。他这个儿子,该不会想不开直接剃度出家吧! 正泽院。 郑氏坐在榻上,面带微笑绣着一方帕子。 福嬷嬷远远地看着,眼泪流了一脸。夫人,当年那个单纯美好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一品侯夫人,膝下两儿一女,地位稳固,娘家得力,长子又早早请封了世子,不知多少人羡慕。现在呢,夫妻离心,婆婆厌弃,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郑氏说:“嬷嬷,暄哥儿落榜,心里不定多难过,有时间多帮我过去看看。他还小,三年以后也不过十九岁,不着急。不过婚事也该看起来了,还有敏姐儿。几个嫂子那边也都透个话,我现在出不了门,两个孩子的婚事请她们多留意几分。” 福嬷嬷擦了擦眼泪,答应着:“是,夫人。” 是啊,暄少爷和大姑娘的婚事都该提起来了。暄少爷那里,本来已经瞧中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只是秋闱成绩出来以后那姑娘就许了自家中了举的表哥。还有大姑娘,十六岁了,再也拖不得了。 过了几天,郑家来人了。 纪暄的二舅,三舅,二舅母,三舅母。 二舅三舅和纪侯爷在书房谈了小半天。 二舅母和三舅母在荣禧院陪着老太君说了半天话,临走时才去正泽院看了看郑氏。 郑家人走后,纪真得了一张嫁妆预算清单。 嫁妆按纪敏的例再加三成,超出部分大房私房补足。 纪真:“……” 卧槽,这种被人嫁女儿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赔钱货说的就是他了! 纪家家底并不厚。 老国公不是个灵活的,打仗的时候也只是跟着人摸了一些东西。又不识货,古董字画都看不出好赖,摸的最多的就是金银珠宝。金银珠宝是什么,乱世中倒是硬通货,太平盛世却是比不上古董字画一个角的。 老侯爷更是不懂经营,老国公死后就娶了村姑春花妹子当小妾,真爱。在同样村姑出身的老国公夫人支持下夺了那时的侯夫人现在的老太君的管家权,管了几年,年年亏损,越亏越多。 现在的家底都是老太君带着几个儿子慢慢攒起来的,比之京中同等爵位的人家,完全不够看。若不是四房娶了商户女带来许多懂经营的掌柜把侯府庶务管了起来,只怕现在账上的闲散银子都没多少。 纪真在花厅小佛堂坐下,手中抱着小金莲,突然想起一件事。 从大觉寺回来也有一个来月了,有什么花,能连开一个月不败么?何况还是被采了下来养在花瓶里的! 佛光能不能普照这么久,是个问题。 看着手中依旧开得生机勃勃的小金莲,纪真陷入了沉思中。 刚刚回京得了消息就直接冲到侯府杀进云霁院的慧海大师也陷入了沉思中。 该说真不愧是他徒弟吗,一身功德金光配着金灿灿的金莲,活脱脱小童子似的。 这么好一棵白菜,就要被猪拱了! 应该剃成光头跟他一起做高僧云游天下才对啊! 纪真举起手中花瓶,眼巴巴看着慧海:“师父,一个月了,还开得这么好。”怎么办!他只是习惯性每天用异能保养一下下,真的只有一下下。他不是故意让这朵小金莲花开不败的!会被当成妖孽的! 慧海宝相庄严一笑:“为师与你剃度可好?” 纪真:“……能吃肉不?” 慧海高深莫测笑。 纪真换个话题:“能娶媳妇不?”他媳妇长得可好了,剑眉星目酷帅脸,宽肩细腰大长腿! 慧海一巴掌把纪真揍趴下了。 这时,云霁院门口一阵嘈杂声。 郑氏带着人走了过来。 一到花厅,就跪下了。 纪真正在给慧海倒茶,来不及躲开。 嫡母跪庶子。 纪真想,他这个嫡母是真心不想给他留活路了。 第25章 按照正常发展,纪真这个时候就应该一起跪下。 可是他不愿意。 除了刚回府时第一次见面请安跪过纪侯爷老太君和侯夫人,纪真的膝盖再没弯过。 所以这时纪真只是放下茶壶,沉默着后退几步。 郑氏跪请慧海大师给女儿看诊。 慧海大师坐着不动,只是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郑氏就以为又是纪真使坏,看向纪真的目光简直就跟淬了毒一般。 纪真沉默着站在那里看着郑氏。 郑氏看着纪真,突然一笑,挪动膝盖转向纪真的方向,叩下头去。 “郑氏你敢!”老太君的声音猛地响起。 郑氏一头磕到底,说:“请慧海大师为我女儿诊脉。” 纪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受了这次跪拜,然后催动异能,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木槿上前扶着纪真坐起身,木樨已经端了水盆拿了帕子过来。两人手脚麻利,没有发出半分多余的声响。 慧海给纪真诊过脉,说:“伤了心脉。” 说完,提笔开方。 匆匆赶来的纪宁一个目光都没分给郑氏,只拿了方子让人赶紧去照方抓药。 纪真缓了一会儿,滑到地上跪下给慧海磕了一个头,说:“舍妹体弱,请师父为舍妹诊脉。” “阿弥陀佛!”慧海在心里叹了一声,知道今天是拐不走这个弟子了,到底还是起身随着老太君进了内院。 郑氏赶紧跟了进去。 人群一走,纪宁无力地一屁股坐下,整个人看上去都颓败了。 在纪宁的心中,对这个庶子是存着几分期待的。 被流放在外的庶子十二岁中了小三元,纪宁得到消息的时候有几分意外,更多的是欣喜。当时想着把那个庶子接回来请个好先生好好栽培,只是一时有事耽搁了。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一年多。也得到了新的消息,十三岁的解元,毁了身子的解元。 纪宁恼怒不已,面对给他生了两儿一女的妻子却只能忍下。只是让人拨了银子过去给庶子调养身体,等人身体有了几分起色就接了回来,想着给人寻一门好亲事,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是。 可是庶子聪明能干,比之这一代子嗣都要好上许多。用瓷砖给府中添了赚钱的营生,用线装书给自己和兄弟添了名声。才华胸襟样样不缺,身体也一日日渐好。儿子和侄子落榜以后,纪宁动了心思,庶子身体日渐大好,说不定明年春闱可以下场一试,六元不敢想,中个二甲进士也是纪家第一人了。 可是,这一切美好的幻想都被他的妻子毁了。 毁了他的前程不算,今天还想毁了他的名声。 嫡母跪庶子,一旦传出去,他那个庶子就再没了活路了,那些酸腐书生能把人活活骂死。 纪宁看了看伺候在纪真左右的木樨和木槿。 纪真说:“我一向不喜欢有太多人在身边伺候,身边只得木樨木槿两个,其他人再也进不了花厅。今日之事,我云霁院传不出半个字。” 纪宁点了点头。 纪真闭着眼,说:“父亲,我常常在想,要是我没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长不大就好了,长大没那么会念书就好了,进了考场直接考死在里面就好了。” 纪宁喝道:“住嘴!” 纪真继续说道:“要是没有我,你们一家还是和和美美的。妻贤妾美,儿女绕膝,幸福一家人。父亲,你真的没这么想过吗?” 纪宁顿时语塞。怎么会没想过呢,这个庶子回京以前,家里都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纪真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纪宁。 纪宁甩袖离去。 纪真说:“被这么多浊气冲撞,还诵什么经啊,把佛堂撤了,当初荣禧院送来的东西都送回去。开院门,让人去买肉,今晚大家开荤。” 木樨答应一声去了。 木槿扶着纪真回卧室。 纪真说:“我要吃鸡腿,两个。” 木槿木着脸:“哦。” 晚膳纪真吃到了鸡腿。两个。素的。 纪真木着脸。素鸡腿做的再好吃那也不是肉啊,味道不对啊! 木槿也木着脸:“第一,少爷吃素一个月,不能一下子吃大荤。第二,少爷近期吃的药不能吃大荤。” 纪真默默心酸了一下。 当晚,薛世子又来翻墙头。 薛凛说:“明日下聘。” 纪真说:“我要鸡腿,两个。” 薛凛思考着要不要跑一趟白水胡同把那个卖烧鸡的从被窝里挖出来现烤一只鸡。 纪真往床里面挪挪,拍拍床板。 薛凛毫不犹豫脱鞋上床。 纪真迅速把手中薄被往媳妇儿那双臭脚上一捂。 薛凛伸着两条腿,抻着被子往腿上盖了盖,说:“我不冷。”表情别提多柔和了。 纪真顿了顿,把被子仔仔细细给人盖好,说:“你是武将,武将的双腿最重要,要好好保养。赶明儿我问师父要一张药酒方子,配了酒给你泡脚。” 薛凛低低地“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地契。 纪真打开一看,呆了。 薛世子把整个积水潭都给他买下来了! 东西十二里,南北八里。 纪真出了六万两银子。 三万六千亩,云州荒地都不止这个价。 纪真问:“你搭了多少?”他那几个银子,零头都不够。 薛凛不吭声。 纪真就毫不客气收下了,说:“给了我就是我的,不带反悔的。” 薛凛说:“是你的。” 纪真说:“找人,买土垫高夯实,我要在那里盖房子。” 花园小区,小户型,专门租给在京城买不起房的外地官员。再弄一些车马行之类的配套设施,应该不会亏本。 纪真越说,薛凛眼睛越亮。 纪真说:“帮我寻一些桃树苗,要小的,桃核也行,我先养着。到时十里桃花,文人最爱那个,想来那边的房子怎么也不至于砸在手里。到时用到的人手不少,你那边退下来的军汉可以安排一下,发不了大财,糊口还是可以的。” 薛凛走的时候在纪真腰上摸了一把。 纪真掀起亵裤看一眼自家二弟,略着急。 媳妇儿好像挺急切,身体硬件不达标满足不了媳妇儿怎么办! 第26章 聘礼六十四抬。 直接抬进了云霁院。 被薛家几个长辈围观了一番,纪真心情略微妙。 纪家上下心情都很微妙。 只除了郑氏。 慧海大师给女儿开了方子,说养上三五年可以大好。碍眼的贱种没多久也要被嫁出门,等说定了一双儿女的婚事,就再没什么不顺心的了。 薛家下聘,郑氏身为嫡母不能不出面。婚礼之前还有很多需要嫡母出面的地方,于是禁足就再没人提起了。 许是因为愧疚,纪侯爷又在私底下给了纪真两个铺子。地段极好,被租了出去。 对这个便宜父亲,纪真还真没什么看法。典型的封建士大夫,家长制,大男子主义,偏早期又立不起来依靠岳家良多,以至于到现在做到了兵部侍郎到了岳家面前还是不得不软上几分。 纪真是吐血晕厥的,接了聘礼又养了两天才起身过去荣禧院给老太君请安。 郑氏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纪真一个一千亩的庄子,虽然没说出添妆两个字,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纪真笑眯眯接了。江南的水田,嫡母真土豪! 老太君见不得郑氏,说了两句话就把人打发下去了。 看着郑氏满脸笑容,纪真叹了一口气。郑氏现在行事已经没有了章法,做事只求痛快不顾后果,完全失去了一品侯夫人的气度。显然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医生,可惜这个时代是没有这么高大上的职业的。只是不知他这个嫡母该分到哪一类了,抑郁症,自闭症,暴躁症,还是?反正不正常就对了。 世子夫人笑得很不自然,也跟着婆婆走了。 纪真挑了挑眉。从上次吃了闭门羹之后纪真就没再见过纪晖和纪暄。纪暄回了国子监念书,纪晖本来就不怎么跟他接触,现在更是避开了。 纪真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们兄弟间没什么矛盾,也没有利益纠葛,只是郑氏容不下他,他又做不到逆来顺受,立场的不同也就注定了他们不能像寻常兄弟那样和睦相处。远一些,挺好的。 梁二出门一趟,回来就得了朋友被赐婚的消息,当即杀上门来。 纪真坐在花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正在云霁院里四处巡逻的梁二。 梁二挑了一堆看上眼的花草,先打发了小厮送回家去,又灌了一杯茶,这才坐下,一边吃点心一边组织语言。 纪真看了梁二一眼,有些遗憾。梁二是他上辈子很喜欢的阳光少年类型,原本还想着等他养好身子对方又光棍着的话就找人约炮来着。谁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旨赐婚,得了个更高更帅更有钱的。 梁二叹口气,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赐婚不是说着玩的,不管内里藏着多少龌龊,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纪真说:“有个不赚钱的营生,做不做?做的话就给你,嫌不赚钱的话就给我老子。” 梁二来了兴趣:“什么营生?” 纪真说:“学子公寓。” 梁二眨巴着眼睛等下文。 纪真说:“寻一宽敞宅子,有现成的客栈更好,改一改就能用。住宿部分,可分单人间双人间四人间,设门禁,规定作息时间和纪律,管理要严。学习部分,设自修室,房间要大,室内拼长桌,要求绝对安静。供应三餐和茶点,杂务专人负责。” 住宿纪真参考的是上辈子四处旅游时住过的学子求职公寓,条件不太好,却也住得下去,好处就是方便便宜同龄人也多。自修室也是参考了大学校园的自修室,那是他最美好也最痛苦的回忆。 纪真把规划书往桌上一拍,说:“便宜,方便,严格。赚不来多少钱,做不做?” “做,做做!”梁二翻着规划书连连点头。当然要做,这事赚的不是钱,是名声。做好了,士林名声也就到手了。再说了,学子学子,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个未来的阁臣呢! 纪真伸手:“点子费。” 梁二:“能不这么露骨行吗?” 纪真缩回手,说:“行,等你给添妆。” 梁二瞬间便秘脸。 纪真正了脸色,说:“这买卖虽然赚不来大银子,还是做得起的,最起码不会亏本,要做就好好做。原本,我是打算自己做来打发时间的。” 梁二:“原本?” 纪真无奈一笑:“是啊,原本。原本想靠着侯府名头赚上几个小钱,后来才发现我们安远侯府的名头好像不太够用。” 老国公救过太祖三次,老侯爷为救先帝万箭穿心而死,现在的皇帝还不是毫不犹豫就把安远侯的儿子给了晋阳侯的儿子!这样赚名声的买卖,安远侯府又怎么做得来!就算给了纪侯爷,纪侯爷也会想挠头吧! 梁二拿了规划书兴冲冲地走了。至于纪三是不是要嫁人,没见纪三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么。再说了,纪三又不是个会吃亏的,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二天平阳侯府就使人送了一匣子银票过来,整整两万两,还有两成干股。 纪真躲在屋子里数银票——土豪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最喜欢土豪了! 至于两成干股,纪真给了纪侯爷。 这种买卖安远侯府可以掺合,晋阳侯府不可以。想来梁二送干股过来也是这个意思吧! 纪侯爷看过纪真抄的规划书,接下干股,叹了一口气。这样好的儿子,才华,胸襟,心计,大局观,样样都压出另外几个兄弟一头,若是,若是出身再好一些就好了。 只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这个儿子的前程,已经被郑氏断送了。 而侯府,未来是属于郑氏的儿子纪晖的。 第27章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纪真扛不住,脱下薄夹袄换上了稍微厚一些的棉夹袄,又拿了料子出来给云霁院上下都换了新的棉夹袄。 秋红说:“往常府上要到十月底才能领这样的薄棉袄,十一月底领厚棉袄。” 纪真笑了笑:“姑娘家不能受寒,还是穿得暖和些的好。” 秋红抿着嘴笑。三少爷把她全家都要了过来,爹管着云霁院的采买,娘管着浆洗,哥哥跟着木槐在积水潭忙活,再不必看上头一层又一层主子的脸色,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了。 纪真捧着手炉,觉得手脚还是有些发凉。温泉庄子那边的院子已经建好拾掇出来了,家具也是新打的,随时可以过去。纪真就考虑着要不要干脆搬去那边好了,等腊月再回来参加纪曜的婚礼,顺便过年。年后,年后就娶媳妇。 娶了媳妇就有人暖被窝了! 给媳妇治臭脚,刻不容缓! 想到就做,纪真收拾收拾让人回了纪侯爷一声就出门了,去大觉寺找师父要方子。 慧海心塞地看着小徒弟在短短半日之内就翻遍了他收藏的医书背完了百多张药方,若不是为了保持高僧范,非把人按趴下揍一顿不可。 纪真背完了师父的珍藏,斟酌着自己拟了一个方子,给慧海改过,收起来,看着那朵被偷运上来的小金莲犯愁了:“师父啊,它还开着呢!” 怎么办,寺里的圣池金莲早都败了啊,莲子都结了那老多,还怪好吃的,泡茶也怪香的。 慧海宝相庄严一笑:“阿弥陀佛。”用功德养出来的金莲,自然不一般。 趁慧海诵经,纪真开了慧海的柜子,捧出装金莲子的罐子,偷偷抓了一把塞自己荷包里了。看里面剩的还挺多,就又抓了一把。 整个大觉寺就那么点金莲子,只有慧字辈以上的和尚分了一些,真真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不,有权也不行。便是最上头那个,也不会拿皇权来压大觉寺的。 六十年前太祖落难托庇于大觉寺,玄悲大师被前朝厉王虐杀在金莲池边。太祖成事之后大觉寺被奉为国寺,只是圣池金莲从那时起就再没开放过。 现在开了,还结子了,结的子还怪好吃的。 纪真抓了一把又一把,荷包塞满了,罐子也空了。 一个木鱼飞过来,正中后脑勺,纪真瞬间扑地。 慧海踩着小徒弟的腰把荷包捏起来,往罐子里一倒。 纪真惨叫:“师父,给留几颗!还想不想弟子给你养老送终把幡摔盆捧骨灰盒了!” 慧海脚上加了三分力气,用力一碾。 纪真就爬不起来了,腰扭了。 慧海带着宝相庄严慈悲笑帮小徒弟推拿了几下。 幽深的禅院里传出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随着秋风,传出好远。 纪真趴在床榻上指挥着木樨给贴跌打损伤的膏药,悲伤极了。师父又小气又凶残,想做一个好徒弟太难了。 木樨瞅着自家少爷后腰上一片青紫心疼坏了,含着两包泪,凑过去吹了吹。 纪真:“……别吹,冷。” 木樨在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 纪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两个小厮,聪明的带不出来,带出来的又太傻,唉! 纪真在大觉寺养了两天腰,山下送来了消息。 二老爷纪安三年任满,回京述职,不日归家。 纪真只好收拾了行李跟着下山了,走之前趁慧海做早课摸了半罐子金莲子,还把那朵一直花开不败的小莲花不小心偷偷忘记带回去了。 纪真走后没多久,太子带人进了慧海的禅院,一眼就见到了房间正中央摆着的金莲。 太子扭头问身后那人:“这就是与纪三有缘的那朵花?” 薛世子面无表情上前几步,拿起花瓶,往怀里一抱。 太子单手握拳置于唇边干咳一声,强压笑意,说:“阿凛这是何意?” 薛凛干巴巴几个字:“纪三的,我的。” 太子:“……” 慧海:“……”明明是小徒弟留给他的! 回了侯府,纪真重新坐上了轮椅,先去荣禧院请安。 正赶上纪敏姐妹几个伴着老太君说话,见完礼,纪真先给了纪敏两粒金莲子,说:“拿去泡茶,对身体极好的。泡几次水没了味道也别丢掉,吃掉是一样的。” “多谢三哥惦记,慧海大师的方子极好,我现在身子已经好多了。”纪敏双手接了,心里只觉得难受得厉害。 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兄妹两个,说:“你们兄妹同一天生日,难得的缘分,合该多亲近亲近,别生疏了。” 纪真这才发现自己只给了纪敏金莲子却把老太君给忘了,只好又摸了两粒出来,说:“这是老太君的,还有两粒是给父亲的。莲子不多,我这几粒还是趁师父做早课的时候偷偷摸来的。下次再见到师父,怕是会挨揍呢!”莲子不多,来之不易,剩下的人都不用开口了,要也不给。 二房姑娘纪莹笑了笑,说:“三哥是有佛缘的,大姐姐有三哥惦记着,我们姐妹却是没那个福分了。” 纪真听得牙疼,当即扶着腰站起身,说:“老太君,我要回去贴膏药了,先走了。” 纪真转身就走。 纪莹涨红了脸,又气又恨,尴尬极了。 纪敏抿了抿嘴唇,攥着装了莲子的小荷包,到底不想送出去,也跟着告辞走了。 又过了几日,纪府开了大门,纪安回来了。 同时也开了角门,抬进四台软轿。 纪安连续外放六年,带回四房小妾,三个庶子,两个庶女。 纪真狠狠崇拜了一下他这个战斗力惊人的便宜二叔。 接风宴上,纪安把三个小儿子都抱了过来给大伙看了看。 接风宴后,纪安严肃着一张方正脸把一群子侄挨个训了一遍。 纪真转头看了看纪曜。 纪曜冲纪真笑了笑,脸色十分淡然。 纪真瞬间就在心底给这个便宜二叔打上了标签:假正经。 第28章 回了云霁院,想起纪曜淡然的表情,纪真笑了笑。 他这个堂哥还不错,这才多久,早前从他这里截人时的急切和浮躁就都已经不见了。尤其是秋闱落榜以后,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不是以前那种装出来的沉稳,而是从里到外的沉稳。而且线装书那么大的诱惑都能推开,显见品行也是不错的。最起码,比纪晖的漠然持重和纪暄的天真纯善都要好上许多。 纪家同辈的兄弟里,可以结交的也就这一个了。 晋阳侯府,水砚堂。 薛凛面无表情看着面前一天比一天打蔫的金莲,身上冷气四溢。 他亲眼看着这朵金莲在纪三手上绽放,两个月,大觉寺满池金莲早都败了,这一朵还是开的那么好。但是,到他手上才短短几天,居然就开始打蔫了!眼瞅着就要凋谢了! 想起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再看看一日日蔫下去的金莲,薛凛身周冷气越发足了。心中不甘,愤怒,悲伤,还夹杂着几分恐惧。不,纪三是有大福气的,不会像前面那些女子那样受不住他的煞气送了命,不会…… 当晚,薛世子又去爬安远侯府的墙头。 纪真默默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丢掉又被人送回来的金莲,很想咆哮——世子你手究竟是有多欠啊!你就不觉得一朵花连开两个多月很妖孽吗!会被切片的!不对,会被烧死的! 纪三少爷心塞塞。 薛世子双手抱着花瓶往纪真怀里塞。 接了花瓶在手,纪真不自觉地就用木系异能把蔫耷耷的小莲花温养了一遍,反应过来以后就更心塞了。 打蔫的小金莲没多久就精神起来了,弯下去的花茎也挺直了许多。 薛凛全身凛冽的气息也跟着一点点柔和了下来。 果真,纪三是不一样的,是他这个天煞孤星克不死的。 纪真给金莲换完水,放好花瓶,尚未转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抱了个,满怀。 头顶上还搭着个尖下巴。 卧槽,有相对高度! 很惊人! 纪三少爷瞬间就暴躁了。 身高差,力气差,硬件差。 婚期就在年后开春,这么凶残的数据,满足不了媳妇怎么办! 纪真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跑一趟大觉寺找师父开个能满足媳妇需求的方子。 不行不行,问和尚怎样和媳妇困觉,会被和尚师父揍死的! 自身实力不够,又求救无门,纪三少爷很发愁。 都快愁死了。 薛世子的手已经从纪三少爷的腰摸到肩了。 等纪真发现自己老豆腐都被人吃光的时候,已经被人上上下下摸了好几次——世子你个不检点的!说好的婚前不能见面呢! 纪真抓着腰间那双铁钳子手往下扒,被人反手抓在手心里,还摸了好几把。 听着身后略显粗重的呼吸,感受着那股目前他尚不具备的浓厚的阳刚之气,纪真悲伤极了——世子,能不能等哥重新长回一米八! 薛世子抱够了纪三少,终于放了手。临走之前又看了小金莲一眼,发现已经很精神了,顿时放下心来。他的纪三,一定是他克不死的。一定! 纪安回京述职之后兄弟二人上下打点一番,留京做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二房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口,还有几个妖妖娆娆的小妖精,不安分得很,直把二太太王氏烦得不行。 纪安六年没见长子,得了空闲就考校长子功课,考校多了,对长子的学问就不太满意。还把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纪真三年前考举人时候的试题给了长子一份,让长子做来给他看。 纪曜捧着被父亲批得一无是处的卷子去了云霁院。 纪真看了看,中规中矩,没什么不好,中与不中在两可之间。要是碰上个好中庸之道的考官也就中了,要是碰上个喜欢华丽辞藻的或是讲究务实的,肯定入不了考官的眼。 纪曜看着纪真。 纪真没理会纪二叔的点评,只是把三年前小纪真的卷子默写了一遍。 纪曜看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好的文采,那样小的年纪,这个堂弟,是真真的可惜了。 看到纪曜惋惜的表情,纪真笑了笑,说:“二哥基础功底很扎实,用词上是欠了几分华丽,不过想来二哥是不好此道的。” 纪曜点了点头:“我的确不好此道,每次参加文会遇见作诗都要愁上许久。” 纪真说:“二哥若是想走务实路线,我觉得可以去下面看看民生。若是二哥能放下身段,去下面州县做个兼职文书主簿,时间不必太长,也不可太短,做满一年最好,看看下面百姓是怎样过日子,也看看父母官是怎样做一县百姓的父母。” 纪曜静默片刻,站起身拱手冲纪真深施一礼,沉默着走了出去。 纪真转头看到纪二叔的对纪曜文章的点评,抽了抽嘴角。上辈子那句话说的好,做人领导,不怕你不晓事儿,就怕你瞎指挥。 这个二叔幸亏是走的荫恩路子,不然要是自己考科举的话,慢慢考去吧! 木槐来了一趟,说积水潭那边已经垫平夯实了,一大一小两个池子也挖出来了。两个池子奇形怪状,是连在一起的,中间九曲十八弯,正是文人最喜欢的那套弯弯绕绕。现在诸事齐备,只等做好小区规划明年开春就可以破土动工了。 趁着天还没彻底冷下来,纪真往积水潭跑了几次。做了大致的分区规划,余下的就交给了薛世子找来的专业人士。 纪真觉得,房地产这种钱真心好赚。不劳心,不劳力,也花不了多少本钱。 晋阳侯府,水砚堂。 薛世子翻完私房账本,叹了一口气。 第29章 薛世子琢磨着去哪儿弄点银子。 纪真挪到了云霁院的正院,把地龙烧上了,裹着被子往暖炕上一滚,别提多舒服了。 木槿面瘫脸看着横在炕上打滚的少爷。据说,侯府只有三处院子有地龙,老太君的荣禧院,侯夫人的正泽院,再就是少爷的云霁院。 老太君那里,要进了腊月才烧地龙…… 现在才十一月中…… 纪真从被子里伸一只手出来要果盘。 木槿低头一笑。少爷现在不差钱,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不必抠抠索索,不必看人脸色,真好。 薛凛想不出弄银子的法子,积水潭那里又天天往里面扔钱,就着实犯了几天愁。 太子看了几天热闹,了解了那一片的大致规划后,表示可以借一些银子给他,或者入一些份子。 因为是媳妇的私房,薛凛没敢应,就爬墙头来讨主意。 纪真这才知道他媳妇还没过门就把财产全部上交且险些欠一屁股债的事。 纪真不愿意给人份子。那片地太大,投入起来就跟无底洞似的,他确实没那么多银子往里面扔。不过,自己的东西,又是花了许多心思的,纪真不乐意有外人往里面掺合,更不乐意有人日后冲着他一手建起的桃源指手画脚。至于靠山,怎么看他媳妇肩膀都挺宽的,软饭一吃,怕什么! 看到纪真犯愁,薛凛有些惭愧。赚钱养家是他的责任,现在却要纪三拖着病弱的身体耗神,是他太没用了。 纪真想了想,笑了:“我这里有一个不赚钱的营生,你去问太子殿下借银子。” 薛凛看着纪真。 纪真说:“积水潭离内城远,小京官银子也不多,我原想着弄一些车马接送租客的,现在给了太子正好。固定路线,固定什么时辰发车,一天发几班车。” 纪真把后世公交车搬了过来。 薛凛脸色慢慢变了。 纪真说:“四通八达,整个京城尽在眼下。” 薛凛拿了纪真写下的简单规划书匆匆离开了。 纪真默默一笑,这样的话小区交通就可以外包了,省多大麻烦啊!上辈子看小说的经验,在马车上做手脚害人的可不要太多啊! 太子拿了规划书,沉思良久,摊开一张大周地图,在城与城之间连了一道又一道线,眼睛就亮了,挥手招来幕僚,一群人挤在一起举一反三,把整个大周版图都放到了眼下。 薛世子被挤到后面,看着太子的背影张了几次口都插不进话,有些着急。 他是来借银子的! 殿下把他给忘了! 挨到临近宫门下钥,意犹未尽的人群散去,露出后面浑身都有些发黑的晋阳侯世子。 太子讪讪一笑:“阿凛还在啊?” 薛凛理直气壮开口:“借银子。” 得了这么大的实惠,太子也不在乎桃源那几个小钱了,也不提什么份子不份子的了,痛痛快快拿了一大卷子银票出来。 薛凛仔仔细细地数了,说:“二十万两。” 太子微笑:“不够再来啊,可以带着纪三一起。” 薛凛马上回绝:“我媳妇身子弱,不好多出门。”外面危险那么多,不小心把媳妇克死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定亲这么久仍旧活蹦乱跳的,得好好保护。 太子:“……”竟无言以对。 纪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那朵一直花开不败的小金莲终于凋谢了! 即使他每天都习惯性地拿木系异能温养一次也没止住它凋谢的步伐。 凋得非常快,一夜之间花瓣就都落了,只剩了一个光秃秃的还没长成的莲蓬。三十六片花瓣,没走多少水分,纪真没舍得扔,拿木系异能温养着做成了干花瓣。莲蓬上长了十八颗莲子,也拿异能温养了起来。 纪真总觉得大觉寺那一池金莲有古怪。说不开就打了六十年花骨朵,说开就一下子全开了。嗯,佛光普照起来果真厉害。 薛凛借了大笔银子过来,直接投了五万两进去,自己留下五万两,剩下十万两送到了云霁院。 纪真默默地看着来去自如的薛世子,为自家的保全系统担忧了一下。虽说他的院子把边,但是媳妇这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战斗力也太让人心酸了。曾经,他也是这样威武雄壮的啊!不,曾经的他比媳妇要更加威武雄壮! 薛凛不知道为什么纪真一下子失落起来了,就伸手出去在人背上拍了拍,一边想着再去哪里找一找弄钱的路子。 纪真被人一巴掌拍趴下了。 薛世子举着手呆了呆,看到纪真缠在薄被里挣扎着爬不起来,那只手就落了下去,轻轻的,从后背摸了下去。 在摸到纪真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之前险险停了下来。 然后,转身,跑了。 纪真:“……” 挣扎着掀下被子爬起来,恨恨地拍了一下床板。 妈蛋,把哥摸出感觉了居然跑了! 世子你还能不能行了! 纪真撩起亵裤,伸进去摸一把,感觉一下,畅想一下自家二弟的恢复发展前景,对自己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技能十分满意。 等金莲莲蓬成熟以后,纪真挖出那十八颗莲子,想了想,又上了大觉寺。 冲进慧海大师的禅院,纪真捧出莲子,严肃脸:“师父,花开百日,结莲子十八颗。” 慧海看了一下小徒弟手中散发着淡淡功德金光的莲子,点点头,转身就走。 纪真赶紧跟上,算计着这一小把莲子能换多少大觉寺的莲子吃,少于一罐子绝对不换! 慧海把纪真带到了了空大师的禅院。 纪真眼睁睁看着老和尚接了莲子,去了莲心,拿了金线,把十八颗莲子串了起来做成手串,一粒粒捻着诵起经来。 然后纪真双手空空被师父揪了出来。 这种浓浓的财产充公人滚蛋的赶脚! 慧海把挣扎着不肯走的徒弟揪回自己禅院,往蒲团上一扔。 纪真努力争取自己的权益:“少于一罐莲子不换啊!” 慧海自顾自念经。 纪真一点点挪到柜子边,偷偷开了柜门,摸出罐子,往怀里一抱。 慧海不理会。 纪真坐了一会儿,又提了要求:“点一盏长明灯。” 慧海慢慢看向纪真,目光平静无波。 纪真直视着师父:“点一盏长明灯,给纪真。” 慧海注视着小徒弟,良久,微笑起身,在纪真头顶上摸了摸,亲手点了一盏长明灯,说:“他会投一个好胎。”有你功德相护相送,会投一个好胎,平安喜乐,富贵一生。 纪真觉得心中有个地方重重地落了下去,整个人都轻松极了。 第30章 慧海点了长明灯,纪真捧着灯随人过去挂了起来,又坐在灯下捻着当初了空大师送他的佛珠把他所有会背的佛经都小声背了一遍。 慧海看着小徒弟诵经的时候身上泛起的淡淡金光,微微一笑,也跟着诵了一次经,为那个非常不幸又非常幸运的孩子。 挂完灯,纪真想着大冷的天不能白来一回,又想起了空老和尚那里的茶挺不错的,就趁慧海不注意摸了过去。 了空一直在捻着莲子佛珠诵经,就跟不知道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把人视为无物。 纪真窃喜,出家人四大皆空,看不见他,真好。 烧水泡茶。 倒水的时候,纪真想起带来的几片莲花瓣,犹豫一下,拿了一片放了进去,又从老和尚的莲子罐子里摸了一粒莲子一起放了进去。 热水一冲。 好香! 纪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茶杯已经不见了,正被老和尚捏在手里。 高手! 明明刚刚老和尚还离他很远的! 是空间瞬移还是缩地成寸! 老和尚慈眉善目,喝一口茶,看向纪真,点了点头。 点头,几个意思? 仗着得道高僧们都戒这个戒那个人大度脾气好,纪真就把老和尚的莲子罐子也抱怀里了。 了空大师神色未动,依旧慈眉善目地看着纪真。 纪真就觉得怀里的罐子有些烫手——这老和尚可不是他师父!师父的东西才都是他的! 还回去却舍不得,纪真就把袖子里的小荷包摸了出来,里面还有六片莲花瓣,一咬牙,都送了出去。至于师父,家里还有。反正师父那么疼他,肯定不会介意的。就算介意,打一顿就是了。挨打么,谁没挨过,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得了两罐珍贵的莲子,纪真再不敢在大觉寺多呆,把罐子紧紧地抱了,跑路回家。 安远侯府已经很热闹了,上上下下都忙得很。 纪曜的婚期在腊月初七,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纪真有些遗憾,这个冬天事情太多,都没时间去温泉庄子上享受生活。婚礼过后就是年,年后就结婚,看来近期之内是泡不到温泉了。 纪曜要结婚,纪真送了一对梅瓶,当初纪侯爷给的,也不知道值不值钱,反正纪曜当时就摆上了。 纪曜现在不爱进内院。 纪二老爷那几个在任上新纳的小妾都不太安分,尤其是那个生了两个儿子的苗姨娘,瘦马出身,纪安又一味宠着,在二太太面前也敢抢话。二太太王氏并不多管,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儿子的婚事上,只等儿媳妇进门以后算总账。 纪曜现在看到这些小老婆就烦,阖府也没个清净的地方,闲下来就往云霁院跑。 纪真裹着被子窝在暖炕上吃果子。 纪曜坐在熏笼旁边看书。看着看着,说:“昨天子玉兄找我喝酒,他妻子流了孩子,表妹爱妾出了疹子。” 纪真拿勺子挖冻柿子吃,说:“人活着都得有个价值。男人通过事业实现价值,女人通过男人实现价值。男人只有一个,女人那么多个,不出问题才怪呢!” 纪曜表情十分抑郁。 纪真说:“娶了妻子还纳表妹为妾,我只能说你那个朋友脑袋被驴踢了,生怕自己的崽子活的太滋润。收丫头当通房的更是脑袋有坑,干放着高门贵女不睡去睡奴才秧子,傻帽儿!” 纪曜:“……”该庆幸自己推了母亲安排的通房脑子没坑不傻帽儿么…… 纪真看一眼纪曜,明白了,少年这是得了婚前焦虑了。不碍事,睡完老婆就好了。 纪真嘿嘿笑,略猥琐。 很快,便是纪曜的婚礼。 纪真算是见识到纪家人脉有多单薄了。 人口太少。单说纪家自己人,老国公,老家云州小山村,独子,父母早丧,孤姓,连族人都没有。 老太君,没落世家小姐,家道早就中落,阖家回了南方老家,这次娘家只来了一个侄子。 四个儿子,纪宁纪安同母,结亲书香门第,两门姻亲也是纪家最重要的助力。 三老爷纪宏,老侯爷和春花妾亲手教养,娶了春花妾的娘家侄女小马氏。马家是农户,除打秋风之外,助力可忽略不计。 四老爷纪容,自己找了个商户女苏氏。苏氏带了大批能干的掌柜过来,打理侯府庶务,是侯府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这次婚礼,最主要的宾客就是大房和四房的姻亲,此外就是纪侯爷兄弟俩在官场上结交的同僚。有重量的,真心不多。 哦,还有两户姻亲。 世子夫人杨氏,翰林家的女儿。 三少爷纪真的媳妇,晋阳侯府出身。 纪三少爷发现,往来宾客里,他媳妇是分量最重的! 薛世子与人寒暄了片刻就随着体弱不支的纪三少回了云霁院。 纪真爬到暖炕上,抱着暖炉瞅着他媳妇笑,眼睛亮晶晶的。 薛世子被看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有心想把人抓过来抱一抱,又怕把人吓到,就在心里默念:“不行,纪三还小。” 不小心,念出来了。 纪真马上接话:“是啊,我还小。”所以,等等吧,等我长回一米八,长回那个威武雄壮的汉子,我们就可以一起约炮了…… 薛凛:“……” 听到媳妇说自己小,高龄二十五克死不知道几个老婆连身边伺候的丫头都不敢爬床只会哆哆嗦嗦转身跑的资深光棍薛世子深深的怨念了。 是啊,媳妇还小,才十六岁,过了年成亲的时候也不满十七,身子又那么弱——薛凛,你要矜持!也要坚持! 第31章 纪真从枕头旁边的小箱子里摸了一个小瓷罐出来,往薛凛手里一塞:“大觉寺的金莲子。” 薛凛掀开盖子一看,呆了呆。 好多! 他们家只祖母得了一小把,一颗都要泡上足足一天。 薛世子看着暴发户媳妇,震惊了。 暴发户媳妇说:“我从师父柜子里摸了一罐,又从了空大师柜子里摸了一罐,挑了些好的出来留着做种,剩下的能吃好久呢!” 薛世子木着脸看着他媳妇。 他媳妇又说了:“煮粥可好吃了,不用放太多,一次三五粒,整锅粥都香喷喷的。早上的粥还有,你吃一碗垫垫肚子,待会儿喝酒就不怕伤胃了。” 木槿轻手轻脚打了一碗一直热在小炭炉上的粥进来,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退出去之后,摸了摸脖颈,不知怎的,一看到世子就脖子疼。 薛世子吃一口粥就看一眼纪真,吃一口看一眼。 纪真就摸了摸脸——他的秀色都已经可以佐餐了!真不愧是纪家长得最帅的! 婚宴在晚上,现在才上午,薛世子来的有些早。除了路太远提前过来的,还没什么宾客。纪真身子不好,也没人给他安排什么事情做。于是,薛世子就理直气壮地呆在云霁院不走了。 午膳,薛凛推了外面的邀请,陪着纪真一起在云霁院吃。 吃到了云霁院小厨房用小火吊了半天的坛子肉。 纪真不吃肥肉,以前都是咬下瘦肉把肥肉丢掉。这次也是,夹一块肉,瘦肉咬下来,肥肉放旁边的空碗里。 薛凛正观察着纪真喜欢吃的菜色,看到,筷子一伸,就把那块被咬得乱七八糟的肥肉夹到了自己碗里,皱着眉吃掉,说:“浪费不好。” 纪真顿时十分惭愧。 上辈子十年间他可没浪费过一分一毫,凡是打到碗里的,不管多不合胃口也会吃下去。现在日子过得精细,人也被养得娇气了。那肥肉是真的不能吃吗?不是的,他前段时间身子不行,确实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可自从异能上了四级,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了,吃上几块肥肉还是不成问题的。说到底,是他变了,堕落了。 可是,现在日子过得好,不缺吃,不缺穿,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于是,纪真想了想,说:“养条狗。”以后就不怕浪费肥肉啦! 薛世子刚刚咽下去的那块肥肉顿时就梗住了。 纪真说:“我喜欢大狗,你能帮我找来吧?”最好是大白熊萨摩耶那种又大又帅又经折腾的,哈士奇不要! 薛世子心塞不已,看到纪真往坛子肉上瞄却不动筷子,就帮人夹了一块,咬掉肥肉,瘦肉送过去。 纪真欢快地一口吃掉,脸颊鼓鼓的,说:“好吃!这次你帮我吃肥肉,等以后养了狗就用不着你了。” 薛世子:“……”心里默念,纪三还小,不能打。好不容易说上一个克不死的媳妇,不能打。克不死的媳妇还没娶进门,不能打。 默念三遍,薛世子总算平静下来,代替大狗给纪三提供了一块又一块瘦肉。 纪真吃完午饭就犯困,放下筷子就往暖炕上爬。 薛凛皱着眉把爬到一半的纪三拖了下来,说:“不要吃完就睡,先走一走,要不坐一会儿也好。” 纪真蹬了薛凛一脚,继续往炕上爬。困着呢,走什么走,大冷的天的! 薛凛心一横,用力把人往下一拽。 纪真啪一下就摔地上了,手上还抓着被子,就往厚厚的地毯上一滚,被子一盖,眼睛一闭。 薛世子呆呆地看着脚底下睡得毫无防备的媳妇,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把人打横一抱,四外看看,没人,就抱着人往床上一滚,靴子一踢,又伸手去拉被子。 纪真鼻子抽抽,说:“谁的脚丫子,臭死了!”说完翻个身,睡着了。 薛世子:“……” 收回拉被子的手,默默下床,把靴子穿上。 下午宾客就多了。 纪侯爷抽了些时间出来,请薛世子过去说话。 薛凛帮纪真掖了掖被角,脸上摸一把,跟人走了。 两人对坐在书房里面,纪侯爷心塞塞,还抽空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老丈人?公爹?不管是哪个,越想越心塞。 薛世子很有礼貌地先开口:“父亲。” 纪侯爷顿时胸口一堵。他那个儿子都没这么痛快地喊过他! 薛世子继续说:“父亲,纪真很好,我会对他好,一辈子。”语气和表情都十分诚恳。 这种嫁女儿的即视感使得纪侯爷整个人都不好了,却因着是皇帝赐婚不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末了,送了薛世子一把匕首,切金断玉,十分锋利,是早年老国公第三次救驾的时候太祖皇帝赏下来的。 薛世子毫不客气收下匕首,往袖子里一揣,又陪着公爹/老丈人呆坐片刻,想着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直接跟人告辞,出了千泽院就往云霁院走。 纪侯爷把人送出院子,看到院门口两棵光秃秃的梨树,叹了一口气。这两棵梨树春天种下的时候才到他腰间,现在已经比他高出许多了。而种树的那个儿子,那个十六年没见过面的儿子,要被他的妻子嫁出去了。 正泽院。 郑氏正陪着来参加婚礼的几个贵妇人说话,仪态大方,行事得体,与早前一般无二。 看到小姑子这般,想起年后即将被嫁出去的纪家庶子,郑家二太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小姑子入了魔障,事情也已经再无转圜,纪家也认了,可终究是他们郑家人落了下乘,只怕以后再想在纪侯爷面像以前那样说话硬气是不行了。 第32章 郑家三太太也在暗暗观察郑氏。前些日子小姑子歇斯底里的样子还在眼前,现在就已经这般平静了,果真是入了魔障了。当年的事当年就了了,爬床的贱人也处置了,稚子无辜,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又是那样优秀的孩子,纪家人丁本就不多,夫妻反目是必然的。若不是纪晖早早请封了世子地位稳固,真不敢想象她这个小姑子日后会如何。至于敏姐儿,原本除了身子弱再没有不好的地方,现在么。想到只比敏姐儿大了半年的儿子,郑三太太垂下眼皮,笑了笑。侄女虽然还没及笄,婚事也可以和娘家那边提一提了。侄女还小,儿子岁数也不大,先定下来就是了。 郑氏心情很好。敏姐儿身子在一日日变好,进京赴考的举子也瞧了几个才学好的,只家庭人品还要慢慢打听。若是敏姐儿身子能大好,年后带出去走走,说不得高门大户也是嫁得的。暄哥儿念书也好,得了先生好几次夸赞,说是这样保持下去下科是必中的。下科暄哥儿也才十九岁,年纪正好。考试,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差别呢。家里倒是有个早的,再早,又有什么用! 有人试探着问起纪真的婚事。 郑氏笑得温婉:“真哥儿身子向来不好,受不住京中的冷热天气,是打小养在南边的。不过我们真哥儿是个聪明的,极会念书,才十三岁就得了名次。只是到底年纪小,心急了些,为了考试熬坏了身子,也是我们疏忽了。这不,略略养好身子就接了回来,请了名医调养着,精心养了这许久,总算是大好了。真哥儿是个有佛缘的,得了大觉寺馈赠,慧远大师也说真哥儿是个有福的。也因着这福气,和晋阳侯世子结了缘。” 再下面郑氏就没说,脸上尽是对圣旨赐婚的恭敬,还有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慈母的担忧。 几个贵妇人不管心里是怎样想的,口中却只赞着郑氏的大度慈爱。 郑家二太太和三太太同时低头喝起茶来。 午膳有一道酒酿鸭子,纪真吃了不少,酒气上头,睡得十分香甜,裹着被子滚在暖炕里面,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薛凛坐在炕沿上看了一会儿,不想让人睡太多,就伸一根手指头戳纪真的脸,一下一下,把人戳醒了。 纪真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一捞,捞住一根手指头,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薛世子,坏笑一下,抓住那根手指头往嘴里一塞,用力咬了一口。 薛世子觉得嗖一下从手指麻到了脚后跟,又从脚后跟麻到了头皮,最后停在尾椎骨处徘徊不去。 薛世子目光瞬间幽深。 纪真却呸一声吐出手指头,又一连呸了两口,怒:“你刚摸什么了?苦死了!你个不讲卫生的,要勤洗手啊世子!” 薛世子:“……” 从上到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纪真愤怒起床,先去洗漱过,换了衣裳,又拉着呆坐着不动的薛世子去洗手。 香皂是自制的,加了许多药材和鲜花,香喷喷的。 薛世子一双手就被洗得香喷喷的了。 纪真洗完手,又抹了防冻霜。 薛凛闻了闻手上的香味,说:“给我几块。” 纪真就一样香型给人拿了一块。 外面鞭炮响起,新娘子接了回来。 纪侯爷使人把薛凛请了过去,纪真就自己过去看了一眼。 纪曜脸上带着笑,笑得可傻。 纪真总觉得他这个二哥有些灰头土脸的,估计接新娘的时候被刁难狠了。 一系列繁杂的仪式过后,新娘入了洞房,新郎去酒席上陪酒。 纪真跟着纪暄一起招呼客人。他们两人负责的是纪曜和纪暄的朋友,有得了功名的,也有白身的,有官家子弟,也有寒门学子。 纪真没想到,自己还挺受欢迎的。 也对,十二岁小三元,十三岁小解元,整个大周朝都不多。 年轻书生,不管性子是高傲的沉稳的外放的还是内敛的,年轻,都容易气盛。纪真对他们的原则是,少说少做,多听多看。遇见愤青的,只要微笑就好。微笑了你还愤青,我身子不好不胜酒力,先走一步。 于是,没多久纪真就先走一步了。 纪暄心下黯然。本想借这个机会多和三哥说说话消除一些隔阂的,可是没用,三哥根本不接他的话头,又早早借口离席,想来是在心里已经疏远他这个兄弟了。 酒席散了。 薛凛走了。 纪真白天睡多了,现在没了睡意,就守着小炭炉烤嫩玉米棒子吃。 嫩玉米棒子是温泉庄子上新建暖房的第一茬产出,后头还有几样蔬菜,只是还很小,还上不了餐桌。 纪真考虑着那些蔬菜是拿去卖还是留给自家用。东西不多,卖也卖不了多少银子。留给家里,自己又吃不了多少,侯府吃不完,倒是可以拿去送礼。 纪真看得很清楚,安远侯府好他不一定好,但是安远侯府不好他一定会跟着不好。 唉,这让后世人蛋疼的家长制宗族制世界! 想来想去,纪真决定,把菜卖给他爹。 晋阳侯府,水砚堂。 薛凛洗完澡,打发了小厮,自己在炭炉上烧了一壶水,往茶杯里放一撮茶叶,一粒莲子,一片金莲花瓣。开水一冲,晾凉一些,端起来一饮而尽。再倒满水,晾凉,一口喝干。再一杯,干掉。 五遍水后,两指夹出莲子和花瓣,放入口中,嚼嚼吃掉。 剩下半壶热水倒入盆中,兑好冷水,翻出香皂,挑一块香气最浓的,洗脚。 第33章 薛凛面无表情地捏着那块滑溜溜的小香皂在脚上搓了好几遍,最后洗完的时候那块香皂已经被攥得不成样子了,成功瘦身三分之一。 洗完澡上了床,薛世子翻来翻去睡不着,总想着午后媳妇睡得红扑扑的脸,软乎乎的,戳一下,手感超好。 还有媳妇咬他那一口…… 可惜婚期是请了慧远大师批的吉日,不能提前。 薛世子十分遗憾。 因为睡不着,薛世子又起来泡了一次茶,仍旧是一粒莲子一片花瓣,五遍水。 当晚,在不到三个时辰的睡眠时间里,薛世子起夜六次。 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纪真就想着能不能去温泉庄子上住几天。 衙门二十三封笔,那时家家户户就开始筹备着过年了,也开始送年礼走人情了。在那之前就要开始准备工作,阖家上下都忙成一团,就他一个出去躲清闲,也太拉仇恨了。而且今年侯府需要走动的人家还多了一家,他丈母娘家。 纪真觉得自己要是去打申请的话肯定得不到批准。现在身子弱已经不能作为万金油借口了,好的太快了,轮椅早就丢掉了不说,还能吃能睡能往外面跑着瞧生意。 除了常绿的和小暖房里的,云霁院里的花花草草都败了,院子里人又不多,看上去就有些颓败。 纪真嫌闷得慌,把自己严严实实一裹就出了门。 他去的是学子公寓,梁二出面办的,名字是成蹊学子公寓,位于西城。 梁二正陪着几个书生坐在厅里围着炉子高谈论阔,看到纪真过来,知道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小套间。 纪真一脸同情地看着梁二:“难为你了。”梁二以前可是最烦这些满嘴空话的书生的。 梁二撇了撇嘴:“祖父就等着我出点岔子好把这摊子给我小叔捞过去呢!” 纪真笑了:“这可是你弄到的点子。” 梁二叹了口气,说:“祖父早年就让了爵,现在宠一宠小儿子谁也说不出什么。父亲也难做,我总不能拖父亲后腿。” 纪真说:“那就做好一点,先带我四处转转。” 梁二等纪真穿好大毛衣裳,又给人塞了一个手炉,这才带着纪真四处转了起来。 转一圈回来,纪真说:“阅览室扩大一些,再多弄些书进去。我看贫寒学子挺多的,可招人抄书,包一顿中餐。每本书适当给几个钱,也可以任选一本书抄录带走,提供笔墨。自家书不够,想来找人借几本书你还是能做到的。刷几面墙,随便他们写写画画。” 梁二点头。 纪真把手炉递给梁二。 梁二接过去给添了几块炭。 纪真重新捧了手炉,说:“十五年内历届考题和优秀应试文章,能弄到吧?最好有朝中大人或是大儒的点评。若是能隔三差五请了大儒过来做个讲座更好,这些事,对平阳侯府来说,不难。”对寒门学子来说,却难如登天。 梁二连连点头,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 纪真手一伸:“点子费。” 梁二把纪真的手往下一拍,怒了:“两成干股还不够!” 又泄了气,纪家确实有人过来,纪曜来过,纪暄来过,世子纪晖来过,只有出了这个主意的纪真没来过。那三人,除了与众学子结交外,没提出过哪怕一个有用的建议。 想想纪真,想想自己,越想越憋闷,再看看纪真一到冬天就没了血色的脸,梁二有些心疼,说:“好吧,前儿刚得了些上好的燕窝,赶明儿给你送过去。” 纪真一听,就摸出一个小荷包,说:“燕窝少于两斤就别送了。” 梁二:“……”他只得了半斤! 纪真把小荷包往床上一抖,滚出一小堆圆溜溜的金莲子,说:“大觉寺的金莲子,六十年后重新开放的金莲子,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哪怕明年金莲再开,也不会像今年这样受人追捧了。 梁二一双小眼睛都瞪圆了。大觉寺的莲子,他们家也只得了三五十颗,只家里几个长辈一人分了几颗。母亲倒是得了外祖母额外给的一小把,平时宝贝得很,两天才舍得用一颗。这里有多少?不用数,肯定比他老娘的多! 梁二顿时就想起来了,大觉寺的第一朵圣池金莲,是在纪三手上开放的。 纪真笑眯眯看着梁二。 梁二把床上的莲子一粒粒装进荷包,往怀里一塞,按一按,木着脸看向纪真,说:“我观此物与我有缘。” 纪真瞬间便秘脸。 随着圣池金莲重新开放,纪真那句略不要脸的话也悄悄流行起来。不说别人,梁二就已经从他这里“有缘”走许多花花草草了。 梁二嘿嘿笑,别提多得意了。 纪真说:“我捡了一些好的留种,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接受预定,一万两一株。” 梁二不上钩:“你当你家水池子是大觉寺的圣池哪!” 纪真:“……”就知道,子子孙孙不值钱! 这时,一直等在外面马车上的胡石头过来了,说晋阳侯世子在外面,脸色不太好看。 梁二叹口气,把纪真送出门。 薛凛一见纪真出来就迎了上去,手中还拿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打开,一抖,把纪真身上那件灰鼠皮的大氅一扒,手中雪貂皮的披风就裹了上去。 把人裹好,瞅了梁二一眼。 梁二顿时觉得今天天气好冷。 第34章 媳妇给做新衣裳啦! 纪三少爷觉得他这个没过门的媳妇贤惠极了。 薛世子给人裹好披风,上上下下打量几遍,觉得他媳妇实在是好看,转头看到旁边梁二欲言又止的样子,上前一步,把他媳妇打横一抱,往马车里一塞,长腿一跨上了马车,准备送人回家。 梁二把才迈出半步的脚缩了回去,想要跟人寒暄的话也咽了回去——今天天气怎么这么冷! 纪真被薛凛粗手粗脚往车里一塞,滚了一圈半,身上披风和车里厚厚的羊毛毯子缠在一起,就爬不起来了。 薛世子坐在车门边默默地看着纪真扑腾,手往那边伸了伸,帮人把鞋脱了,又缩了回去——媳妇在一堆白毛里扑腾的样子好可爱…… 纪真脑子里一片卧槽疯狂刷屏。 终于扑腾着爬起来坐好,脚上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丢了一只,找了找,没找着,只好光着一只脚。 纪真木着脸看着薛世子。 薛世子低头看着纪真的脚,心想,一点儿都不臭,真不愧是他媳妇的脚。 纪真看到薛世子目光的着陆点,拖过被他蹬到角落的小被子往那只脚上一盖,默默扭头——哥还小,等着,哥会从三十八号小脚丫子长回四十三码大脚片子的!到时踹不死你! 薛世子说:“天冷,你身子弱,不要总往外面跑。” 纪真慢慢转头看向薛凛——他只是有一点点鼻塞,这种小毛病,在上辈子都不用吃药的! 薛世子说:“有什么事,使人给我传个话就好。” 纪真就亲自传话了:“想去看看花店。” 薛世子冲外面一声吩咐,车子就转道了。 到了花店停车,薛凛下了车。 纪真忙着穿鞋穿大毛衣服。 刚把鞋子穿上——还光着一只脚,车门口帘子一掀,薛世子又进来了,老地方一坐,说:“我看了,一切都好。”说着就把纪真刚穿上的鞋子给脱了,还拿小被子盖了起来。 车子又重新走了起来。 纪真面无表情看着薛世子。妈蛋,好想揍他,就怕打不过! 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车子又停了停。 薛世子下了一趟车,再上来就捧了两只烧鸡,四只鸡腿往下一撕,油纸一裹,往纪真面前一递。 纪真吃得可欢快了。 薛世子啃一口鸡胸脯,眼睛有意无意扫着他媳妇油汪汪的嘴唇,就觉得他媳妇手中的鸡腿肯定特别好吃。 纪真四个鸡腿下肚,心情大好,邀请薛世子:“木槐弄了几只鹿过来,你去牵一只回家呀!” 薛世子果断跟人回家牵鹿。 回到云霁院的时候,几个小子正准备杀鹿。 纪真招过木槿吩咐:“最大的那只送去大厨房给府里加菜,最小的那只咱们自己留下,再挑一只肥的给薛世子。” 木槿摸着脖子下去了,挑了一只最肥的公鹿,还把庄子上刚送来的头茬果子和蔬菜各备了一份。 纪真往自己屋子走,进了屋,木着脸看向薛世子:“下次再爬墙头别打我家木樨和木槿了,都被你打出心理阴影了。”这俩孩子忠心得很,用得着来一次就把人打晕一次吗! “我家”两个字让薛世子十分不爽。 千泽院。 纪侯爷手中拿着庶子给他的反季节蔬菜报价单子,想起随着他儿子上门吃过晚饭才走却不来拜见长辈的薛世子,再想想自己越发消瘦的私房小金库,默默心塞着。 当晚,吃多新鲜鹿肉的薛世子再次失眠。想起媳妇啃鸡腿时油汪汪的嘴唇,毫不犹豫起身,去爬他媳妇的墙头。 顺利摸进媳妇卧房,想起媳妇不让他打晕外间值夜小厮的吩咐,薛世子伸出去的手停顿片刻,就着微弱的烛光看一眼木槿那张美人脸,暗道一声妖精,果断把人翻个身,一手刀冲人脖颈砍了下去,还加了三分力气。 打完妖精脸小厮,薛世子进了屋,正对上他媳妇的脸。 “我家木槿还活着没?”纪真死鱼眼看着薛世子。 薛世子点点头,认真回答:“还活着,天亮就能醒了。” 纪真十分暴躁。想想云霁院上下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眼前这一个,又默默地忍了。末世十年经历告诉他,拳头大的是老大——不然秦少将的肉包子弟弟怎么敢鄙视他,因为他哥拳头大! 薛世子本就吃多了鹿肉,现在灯下看媳妇,越看越觉得他媳妇好看。 纪真瞄一眼薛凛的脸,果断开口:“上次的药酒不管用,我刚拟了一张新方子,专治臭脚,你要不要吃吃看?” 薛凛转身就走。 纪真下床出去看了看木槿,上了三道门栓,回屋接着睡。 清早起床,木槿脖子有点歪。 纪真心虚地看了木槿一眼。 木槿瘫着一张美人脸,说:“少爷,我落枕了。”薛世子来一次他和木樨就有个人落枕一次,只是这次落得特别厉害,也特别痛。 纪真默默扭头,心酸极了:“先忍一忍,总有一天你少爷我会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木槿无视他们家少爷的小胳膊小腿,果断点头。 被臭脚打击了一次之后,薛世子再没爬过云霁院墙头,纪三少日子就安稳多了。 腊月二十二,晋阳侯府的年礼送了过来,整整两大车。 郑氏过了一遍礼单,扣下里面那对薛世子特别加进去的五百年份野山参,剩下的都使人送去了云霁院,连礼单一起,回礼礼单也附了一份。 纪真对过礼单,再看看回礼礼单,皱了皱眉。安远侯府备的礼并不薄,只是晋阳侯府的礼太厚,两相一对比就有些不太好看了。纪真想了想,从小暖房里挑了几盆花又装了几个果篮随着安远侯府的礼一起送了过去。 两支五百年份野山参,郑氏送了一支给老太君,留了一支给纪敏。 老太君叹口气,留下野山参,开了自己私库,拿了一包上好的燕窝连同一套文房四宝让人给云霁院送了过去。 纪真也叹了口气。平心而论,现在的老太君和纪侯爷对他都很不错。只是,这份不错来得太晚了。若是再早上几年,小纪真就不会死得那样绝望了。 纪真有几分郁卒。死而复生,他心疼枉死的小纪真,却更珍惜这重来一次的生命。郑氏太狠,他不喜欢,却也不想多做什么,毕竟还没踩到他底线。得了小纪真的身体续命,他可以给那个孩子点长明灯祈福,却不会为他复仇搭上自己的生活。说来,不过是他骨子里的凉薄。 很快,便是年。 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在荣禧院正堂聚餐。 里面是女眷,外面是男丁,中间用屏风隔开,就连姨娘都在侧厅摆了几桌。 纪真左手边是纪曜,右手边是纪暄。 纪暄有些忐忑。他是真的很想和这个庶兄亲近一些的,他们是兄弟,血脉相连。而且这个兄长人品才学样样出众,即使,即使母亲对他做了那样不好的事,在母亲面前也依然恭谨有礼。设身处地想一想,纪暄自问没有那样的胸襟,于是就更羞愧了。 纪真并未冷淡纪暄,有问必答,只是与纪曜之间话要多上一些,笑得也要坏上一些。 纪曜心情略暴躁。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和这个堂弟亲近了几分,堂弟甚至还给他送了两次云霁院的菜。第一次是鹿血粉丝汤,他不知情,吃了。第二天他媳妇没能起床给母亲请安。第二次是药膳,他没记住教训,又吃了,第二天他媳妇又没能起床给母亲请安,他还被母亲叫了过去训了一通。现在这个堂弟又冲他笑,纪曜就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酒席吃到一半,纪晖起身,带着几个弟弟给父亲和叔叔们敬酒。 纪真夹在人群里给纪侯爷和两个便宜叔叔敬了一杯酒,额外的话一句都没有。 酒席吃完,姨娘们被打发了下去,碗盘撤掉重新摆上茶果,纪宁带着一众男丁给老太君磕头。 纪真跟着几个堂兄弟一起磕了一个头,仍旧没有额外的话。 老太君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只意思意思陪着坐了一会儿就回房了。 老太君一走,纪真也很快就因为身子骨不好到时间喝药回了云霁院。 郑氏对纪宁说:“跟着慧海大师调理这许久,真哥儿身子骨还是这般弱,大过年的,连守岁都熬不住。我想着,过些日子是不是请了太医来看看?” 纪宁低着头喝茶,恍若未闻。 当着小辈和妯娌小叔子,被纪宁这样打脸,郑氏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初一一大早,纪真被纪曜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纪曜有些担心:“快些吧,得去给老太君请安拜年了,别让大家等你一个。”不然大伯母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庶子和嫡母,吃亏的总不会是嫡母,连婚事都被人糟践了,这个堂弟怎么还不上心一些呢! 纪真朦胧着眼睛被木樨伺候着穿衣洗漱,又喝了一碗杂粮米粥,这才带上秋红跟着等得有些小暴躁的纪曜一起进了内院。 胡石头抱着一盆裹得严严实实的双色牡丹跟在后面。 老太君对那盆双色牡丹很是喜爱,除了压岁红包外,还额外赏了纪真一个珊瑚盆景。 纪真默默地看着那个惹来许多羡慕嫉妒恨的珊瑚小盆景,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后世十块钱能买两个!只可惜长者赐,不能拿去换银子…… 初二。 一直住在南方老家的郑家大老爷带着家人进京过年,纪宁一向怵头这个大舅兄,不敢托大,一大早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岳家。 至于纪真,嫡母早就传话了,真哥儿身子弱,恐路上见风,拜见舅父舅母也不在这一日两日,还是在家休养的好。 于是,本就赖床没起的纪三少就在家休养了。 第35章 郑氏带着纪敏坐一辆车。 纪敏偷偷地把车窗帘子掀了很小很小的一道缝往外看。从出生起,因为身子弱,整个冬半年她都从没出过屋,跟着父母家人去外家拜年更是生平第一次。此时看到外面的街景,纪敏只觉得满足极了。 郑氏一直微笑着看着女儿,女儿不太规矩的小动作也舍不得管,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女儿十七岁了,身子一日日渐好,想来不久之后就能大好。 感觉到母亲的目光,纪敏转头朝着母亲俏皮一笑。 郑氏拉着纪敏离了窗口,给女儿讲郑家大舅的事。 郑家大舅并未出仕,只在老家福州办了一家书院做山长,这次阖家进京正是为了春闱。 “这次要下场的是你三表哥,还有族中几个子弟,另外还有你大舅舅的几个学生,听说学识人品都是不错的。”郑氏笑看着女儿。侄子早就成亲,族中几个子弟和大兄的学生里面却很有几个年纪相当未有婚配的,又是知根知底的,倒是可以好生看看。 纪敏微微有些脸红,赶紧低了头。 纪暄从舅家拜年回来的时候给纪真送了两本新得的孤本。 纪真当场翻看一遍,很快背了下来,就把原本还了一直用眷恋不舍的目光看着那两本孤本的纪暄。 纪暄推拒着不收。 纪真只说了一句:“我已经背下来了。” 纪暄不信。 纪真就随便挑了里面一段背了一遍。 纪暄抱着两本孤本低着头跑了出去。 纪真:“……”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背了一段书而已! 纪暄从那以后再没登云霁院的门,只觉得自己没脸见这个兄长,这个本该最有前程却被母亲毁了一切的兄长。 安远侯府根基太过浅薄,客人不多。几门姻亲一天招待完,大老爷二老爷等级差不多的同僚一天招待完,攀附上来的底层官吏一天招待完,安静了。至于纪曜等底下小辈,各自的朋友各自招待,公中只管划账,其余并不过问。 所以,一过年初八安远侯府就安静下来了。 身子骨不好的纪三少爷一直都在云霁院安静着。 纪曜有时在家招待朋友,有时出门,邀过纪真两次,后来看人实在不愿意出云霁院,也不再勉强了。 初十,终于得了一点空闲的梁二上门了,一进门就瘫纪真的躺椅上了,要了吃的要喝的,直把木樨支使得团团转。 纪真窝在炉子边上烤嫩玉米,才烤完,被梁二一把抢了过去。 梁二啃完大半个玉米,说:“拿些生的,我带回家吃。” 纪真被抢了玉米,又拿了一个接着烤,说:“底下刚送了一袋子过来,还好些果子,你自己挑。” 梁二连连点头,一口气点了好多东西,支使着木樨去给他收拾。 纪真瞥了梁二一眼:“这么使唤人,赏钱不能少啊!” 梁二摸了一个小金馃子出来。 想起自己那巨额欠债,纪真瞬间仇富。最讨厌他们土豪不差钱了! 梁二啃完一个玉米,撇下纪真就往暖房里钻,小眼睛四处寻摸着有没有什么稀罕的花草。 纪真跟过去,把梁二往袖子里塞的小盆栽抢下来,说:“这花娇弱,半月后开花你再来取,不然非被你养死不可。另外,历届春闱考题给我来一份。” 梁二放下小盆栽,接着寻摸好的,说:“行啊,可要下场试试?” 纪真点头:“要。当初从云州过来的时候想着有备无患,保书什么的都带来了,这边考前还需要什么手续,你帮我办。” 梁二有些担忧:“我跑腿是没问题,关键是你的身体,三场九天,又那么冷,你熬得住吗?” 纪真一挺胸:“别瞧不起人,哥现在身体好着呢!”不好也得去试试。科举出头是小纪真的愿望,这次会试则是他能够下场的唯一一次机会。不然等以后娶了手握重兵的媳妇,下场考科举,文武勾结,你薛家想干什么?! 梁二在纪真小身板上打量一下,并拢双指,从纪真头顶划过,堪堪停在自己鼻尖,呵呵一笑。 纪真大怒:“梁二,想打架吗?” 梁二居高临下看着纪真头顶,把人看得扁扁的。 纪真挽了挽袖子,朝远离花草的地方走几步,冲梁二勾了勾手指。 梁二本着至交好友不好拒绝顺便娱乐自己身心的原则走了过去。虽说他文武皆不成,可好歹也算是跟将门沾边,收拾一只小弱鸡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人瞬间打成一团。 打着打着,虚虚搭在墙角的丝瓜架子倒了。 再打着打着,梁二被丝瓜秧子绊了一下摔倒了,两只脚不知怎么都被缠住了,人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纪真坐在梁二后腰上,一手按着梁二肩膀,得意一笑:“梁二,你太弱了!” 梁二大怒,反手就去抓纪真。才抓住纪真手腕,突然一股杀气袭来,再然后就觉得身上一轻。 纪真被人掐着腋窝拎了起来,举高,还抖了抖。 纪真:“……”卧槽,世子,还能不能好了! 薛凛瞟一眼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的梁二,把媳妇往怀里一搂,走了。 从暖房到卧室,一路好多人。 好多人都看到了! 看到他们家少爷被人抱着走了! 纪真一手捂脸,一手就去揪薛世子的耳朵。 薛世子就觉得嗖一下从耳朵尖麻到了尾巴骨,一进屋,搂着媳妇的手就不由自主地从媳妇的小细腰上往下滑了五寸。 卧槽,x骚扰这是! 纪三少很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担忧。媳妇严重x求不满,至于他纪家二弟,在他专治疑难杂症纪家小神医的神医光环笼罩下,一次绝对没问题,两次大概有些勉强,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坚持——可是媳妇如此威武雄壮,又是万年克妻老光棍,是区区两次满足得了的吗! 第36章 暖房里,梁二终于爬了起来,想想冲他猛放杀气的晋阳侯世子,再想想被人抱走的好友,沉默着理了理弄乱的头发和衣服,挑了一大堆中意的花草,叫上带来的小厮,果断落跑。 纪真正在和薛凛大眼瞪小眼。 薛凛只要一想起媳妇坐在别的男人身上的样子就火大,对上媳妇无辜的脸又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只好暗暗吸气,冷静,冷静,再冷静。 看人终于冷静下来,纪真说:“世子,能不能把手拿下来?”再捏,屁股就肿了! 薛世子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正在做什么,赶紧放开往身后一背,一张黑脸迅速爆红。 纪真说:“我还想换个地方坐。”你腿上硬邦邦的,坐起来真心不舒服。 薛世子装没听见,扣在纪真腰间那只手还加了两分力气,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抓一抓的。 纪真默默扭头。最讨厌你们这些仗着拳头大罔顾人权的了! 看到媳妇扭头,薛世子心不甘情不愿把人一点点从腿上挪到了炕上。 纪真转身就往暖炕另一边爬。妈蛋,世子起反应了,居然比他大!会被做掉的! 薛世子拽着纪真一只脚把人拽了回来,说:“离梁粲远一些,不然,我揍他!” 纪真:“……”打不过,我忍。 薛世子狠狠抱了抱纪真,说:“刚领了差事,我要出门一趟,大概一个月回来。二月十九,等我来娶你。” 薛凛走后很久纪真都呆呆的,脑袋里有一句话迅速刷屏:等我来娶你。 等我来娶你。 来娶你。 娶你。 纪侯爷把最终定下的嫁妆单子送过来的时候,纪三少深深地认识到了自己即将出嫁的事情。 妈蛋,出嫁! 不对,明明是入赘! 在纪三少的无限纠结中,梁二送来了二十年间历届春闱试题,还有每一届的优秀文章,带点评的。 梁二给自己邀功:“比学子公寓里的要齐全多了,你可不能辜负我啊!” 纪真翻着手中一沓文章,头都没抬,说:“暖房里的东西,随你挑。” 梁二瞬间出门,回府,叫了两辆车,直奔京郊纪真的温泉庄子——那里暖房更大东西更多,嘿嘿! 接下来的日子纪真开始闭门苦读,自己出模拟题,自己破题,自己照着历届前三甲的文章点评批改。 期间,纪暄回了国子监念书。 纪曜通过外家寻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小县过去做了文书,带着媳妇一起。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八。 该出门了。 觉得偷偷摸摸参加会试不好,出门之前纪真就特意跑了一趟千泽院汇报行程。 木樨欲言又止。 纪真说:“放心,整个安远侯府,如果只有一个人不会阻止我,那么,必定是我那个侯爷爹。” 纪侯爷有差事,一早就出门了。 纪真干脆手书一封留言:“父亲,儿子去考会试啦!” 然后,带着云霁院大半人口浩浩荡荡出门了。梁二有一个小别院离贡院不远,安排这些人住下还是没问题的。不然他一走这么多天,若是碍了府中哪位主子的眼,只怕近身伺候的几个人都没好果子吃。 贡院隔间很小,很冷,很不人道。 纪真突然就对周围一众学子肃然起敬了起来。 第一场三天考完,纪真精神有点萎靡。 第二场三天考完,纪真已经不只是精神萎靡了,整个人看着都有些不好了。 这时,一连出了好几天公差终于回了家的纪侯爷进了书房,看到了庶子的留言,惊呆了。 叫了书房伺候的小厮和云霁院小厮过来一问,愤怒了。 病弱的庶子去考会试了! 家里居然没人知道! 庶子离家那么多天,家中那么多人,居然都不知道! 庶子婚事近在眼前,可是没人提起过要成亲那人一句! 可见他这个庶子被人忽视到了怎样的地步! 纪侯爷在书房里呆坐半晌,起身,慢慢走到正泽院。 郑氏正在教纪敏做针线,见到纪侯爷过来,把纪敏打发了出去,让人泡了茶,提了几句正在进行的会试,老家来参考的几个侄子都提了几句,郑家大老爷的几个学生也提了提,还暗示了几句纪敏的婚事。 神情,十分安静。 姿态,也很优雅。 纪侯爷沉默着喝完一杯茶,叹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脚步,略蹒跚。 庶子的健康婚事前程尽皆毁在这个妻子身上,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呢!纪侯爷自嘲一笑。 算着考试结束的时间,纪侯爷告了假,直接从兵部衙门去了贡院门口,等到人群散去,却没见到他那个儿子的影子。 纪真提前交卷了。 交了卷直接回家,被木樨木槿按在浴桶里泡了个解乏的药澡,往炕上一扎就睡了过去。 纪侯爷回府,得知庶子一早就回了府,犹豫一下,直接去了云霁院。 看到脸色青白眼圈发黑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儿子,纪侯爷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他的儿子考了会试。 不知成绩怎样。 便是考了头名又如何? 二月十九,他的儿子要嫁给一个男人。 今天,二月十七。 甚至等不到放榜的日子。 纪宁单手捂脸,整个人都颓废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纪真挣扎着醒来,看到炕沿上呆坐的纪侯爷,龇牙一乐:“父亲,儿子考完会试啦!” 对上庶子毫无阴霾的笑脸,纪侯爷晃了晃神,猛地站起身,踉跄一下,大步走了出去。 木槿说:“侯爷昨晚就来了,一直坐到现在。” 纪真起床,看看外面微亮的天光,笑了笑。 陪坐一宿,该是这个年代的父亲能给一个庶子最大的温柔了。 木槿接着说:“少爷,今天接嫁妆。” 纪真扭曲脸,声音阴测测的:“除了庄子铺子银子,其他乱七八糟的都给我扔出去!老子又不是女人,姓薛的敢说一句不行我揍不死他!” 木槿沉默一下,瘫着脸,说:“少爷,你现在还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纪真幽幽地看着木槿。 木槿觉得不能太打击自家少爷,就补充了一句:“打不过薛少奶奶。” 纪真:“……” 第37章 跑趴下两匹马终于赶了回来觉都没睡一个只把自己洗巴干净就来接嫁妆的薛世子一看到纪真憔悴的样子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媳妇脸色好难看! 难道媳妇反悔不乐意这门婚事了? 可是这是皇帝赐婚! 对,这是皇帝赐婚,不能反悔,所以媳妇只能自己一个人难受自己折磨自己。 薛世子顿时也难受起来了。 薛世子一动不动站在纪真书房门口当标枪,碍事极了。 纪真一场考试透支了元气,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懒得动弹,就冲薛凛招了招手,想起木槿那声“薛少奶奶”,想笑,又强忍了下去,脸上就有些扭曲。 薛世子浑身都开始冒冷气了。 纪真见叫不动人,也不想当着一众正在抬嫁妆的人喊人,就瞅了木槿一眼。 木槿瘫着美人脸走到薛世子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少奶奶,少爷请您过去说话。” 说完,后退三步,转身,避出书房,走出老远,揉了揉一见到世子就有些发疼的后脖颈。 薛世子僵硬着转头看向那个妖精脸,看人走远了,又僵硬着转头去看正瞅着他笑的媳妇。 纪真又招了招手。 薛世子几步窜过去,看纪真脸色实在不好看,身子似乎也有些使不上力气,就心疼了。 纪真说:“没事,考试累着了,歇歇就好。” 薛世子瞬间就领会了:“会试?” 想起自己会阻了纪真的前程,薛凛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纪真点头:“是呀,会试,考起来可熬人了,光我知道的就抬出去好几个。”要不是他有异能撑着,还配了几粒补气血的参丸,被抬出去的肯定也有他一个。 薛凛直愣愣站在纪真身边,不吭声,也不动。 纪真一看就知道他媳妇想偏了,说:“这次考试可真是难得的机会,考完会试后面就不用管了,既检查了自己的水平,又不用担心不小心中了进士不得不做官。我懒散惯了,受不得拘束,那些按时点卯的活计可别找我。” 薛凛沉默着去摸纪真的脸,眼睛黑沉沉的,目光十分复杂。 纪真拉下薛凛的手,摸一把,说:“咱们家你做官我赚钱,多好啊!” 薛凛沉默着把人抱了起来,紧紧的。 纪真推了推薛凛,推不开,蹬蹬腿,够不着地,脸就黑了:“薛三少奶奶,再不放手你相公的排骨就断了。”还没过门就想谋杀亲夫,简直不能忍。 薛凛急忙松手。 纪真就摔地上了。 薛凛又赶紧把人抱了起来,四下看看,在摇椅上坐下了。 然后,往后一靠,摇椅一摇,人就睡着了。 纪真扒了扒腰间那两只铁钳子似的大手,没扒开,看人睡得沉,考试考出来的疲惫顿时也上来了,往人身上一靠,没多久也睡着了。 纪宁过来,看到抱在一起睡得正香的儿子和“儿媳妇”,呆立半晌,轻手轻脚走过去给人盖了一件披风,捅旺炭炉,又加了几块炭,这才关门退了出去。 两人香喷喷睡了一觉,被人叫醒,出去接宫里赐下来的嫁妆。 黄金百两,绸缎百匹,玉如意一对。 纪家本就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现在多了必须摆在最前面的三抬,纪真果断开了箱子,挑拣着扔了一些每次扔出去都会被人补回来的完全不需要的东西。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出了门,纪真拉住薛凛,说:“明天我是要穿新郎礼服骑马的。” 薛凛理所当然点了头,领着媳妇嫁妆回家。 人群散去,云霁院空了许多,纪真当着纪侯爷的面把绣着凤凰的大红嫁衣和红盖头扔到了火盆里。 纪侯爷脸色十分难看。 这种羞辱人的东西,只可能出自郑氏之手。 转天,纪真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挖出来了。 郑氏的奶娘福嬷嬷带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全福人来给纪真开脸。 纪真单手支头靠在椅子上,并不理会面前喋喋不休的所谓全福人,似笑非笑看了福嬷嬷一眼,说:“打断腿,扔出去。” 所有人都呆了呆。 秋红冲手底下四个丫头一挥手。 四个丫头一拥而上,把全福人按住了。 胡石头提着一根手腕粗的棍子过来,两棍子下去,咔嚓两声,全福人两条腿齐断。 全福人只惨叫了一声就疼晕了过去。 福嬷嬷打个哆嗦,张嘴就想训人。 纪真姿势没变,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打断腿,扔出去。” 福嬷嬷两条腿齐断,没晕,扯着嗓子嚎。 纪真被吵得脑仁疼,就按了按太阳穴,说:“好吵。” 木槿摸出一根银针,一针就把人扎消音了。 正泽院另外两个跟来的嬷嬷直打哆嗦,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磕了满头血也没敢发出一丝声音。 纪真叹口气,站起身,说:“开了院门,把这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东西送去千泽院。” 锁死的院门打开,门外徘徊了不知道多久的纪暄跑了进来,看到拖着两条断腿的福嬷嬷,大惊,那可是母亲的奶嬷嬷! 纪真似笑非笑看着纪暄,毫不犹豫给人添堵:“夫人的奶娘带着老鸨子来给我开脸了。” 老鸨子! 纪暄瞪大眼睛,后退两步,转身就跑。 纪真眼尖地发现他那个人品端方的便宜弟弟飙了眼泪。 木槿跟在纪真身后,低着头,小声重复:“老鸨子。”声音别提多阴狠了。 纪真笑了笑:“我说她是老鸨子,她就是老鸨子。” 她是什么人不要紧,只要纪暄认定她是老鸨子就行。至于纪侯爷那里,他可什么都没说。 纪侯爷审都没审,直接把人关了柴房,只等儿子出了门再处置。处置法子也想好了,福嬷嬷打一顿送回郑家,两个家生子灌哑药全家发卖。至于全福人,等查明身份再说。 打发了碍眼的,纪真重新梳洗一番,坐下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进内院拜别长辈。 荣禧院,老太君带着四个儿媳妇已经坐好了。 纪真拱手弯腰团团行了一礼。 郑氏看着纪真,快意极了。 纪真冲郑氏笑了笑。虽说当时他锁了院门使得内院和外院消息传得没那么快,可到现在郑氏都没意识到不对,想来是他那个便宜弟跑远了,侯爷爹也插手了。 甚好。 巳时中,薛世子一身大红,过来接他媳妇。 他媳妇震惊了。 什么时候娶亲改在上午了,这吉时谁批的?! 第38章 云霁院人挺多的。 几个兄弟都在,纪晖和纪暄脸色都不太自然,纪暄眼睛还是红红的。 专程赶回来参加堂弟婚礼的纪曜担起了招待客人活跃气氛的重担。 纪真还在想吉时怎么会改在上午,薛世子已经迫不及待把媳妇拉进房间给人换喜服了。换完,看呆了。 外面一群人看着紧闭的房门目光别提多纠结了。 谁家成婚是这种规矩! 根本就完全没有规矩! 在众人纠结的目光中,门开了。 两个新郎走了出来。 一样的大红喜服,一个大一号,一个小一号。 纪真总觉得他和他媳妇就跟两个红包似的。 薛凛拉着纪真跪下朝纪侯爷磕头。 纪侯爷端坐着,一脸复杂地受了三个头,伸手出去想把人扶起来。 纪侯爷刚伸出手薛世子就拉着他媳妇站了起来,站起来以后手也没放,拉着他媳妇就往外走。 两个男人成婚,又不是女人,哪儿来那么多规矩!浪费时间!当然是快快回家拜堂洞房才是! 纪晖犹豫着往前迈了一步。 纪真轻飘飘看了纪晖一眼,碾了碾脚尖——如果这个便宜哥哥是想背他出门,必须踹他一个马趴! 纪晖只是张了张嘴,对上旁边薛凛的目光,又沉默着退了回去。 于是,纪真就和他媳妇手拉手出了安远侯府大门。 大门外两排整整齐齐的马队,三十六匹,清一色黄骠马。骑手全部出自京郊大营,都是薛凛带出来的军官,最低六品。 最前面是两匹极其高壮的骏马,一匹黑马,一匹白马,大红马鞍,大红缰绳,脑门上还顶着大红花。 这种阵势把安远侯府上下都镇住了。 薛凛努力绷着面皮,领着他媳妇朝两匹马走去。 黑马注视着走过来的主人,一动不动。 白马也注视着走过来的主人,马蹄子小幅度踢踏着,恨不得马上凑过去蹭两下——两天没有嫩草吃了,好饿,求投喂! 薛凛拉着纪真走到白马旁边,站定,只等他媳妇一声令下就抱人上马。 纪真看一眼比他还高的马背,又看一眼几乎到他胸口处的马鞍,考虑着以他现在棉包似的装备独自漂亮上马的可能性。 薛凛从身边小厮手中取了一件狐皮披风给人披上了。 火红色的狐狸皮,一根杂毛都没有,在安远侯府只会拿来滚边的上等皮子,很贵,也,很重。 纪真就知道,自己是绝对爬不上马背了。 薛世子手都伸出去做好抱媳妇上马的准备了。 纪真瞟了薛凛一眼,又转头盯了白马一眼。 精神力锁定。 白马两条前腿缓缓下跪。 纪真顺利爬上马背。 没了精神力压制,白马重新站起身,轻轻打了个响鼻。 薛世子略遗憾,长腿一跨上了自己的黑马,一夹马腹,一手捞了纪真的马缰,瞬间两匹马小跑起来。 后面三十六名迎亲骑手赶紧上马跟了上去。 两个新郎的马越跑越快。 三十六个骑手的马也越跑越快。 在后面负责吹吹打打和沿路扔喜钱喜饼的队伍险些追断气。 纪真:“……” 沉默着努力拽自己的马缰绳,拽不回来。 晋阳侯府在银杏胡同,和安远侯府离得不是很远。 薛世子巳时(上午九点)出门迎亲,午时(上午十一点)就把媳妇领了回来。 到了晋阳侯府大门口,薛世子翻身下马。 纪真没等人上手就自己出溜下来了。上马上不去,下马还下不来吗?有他媳妇,还能摔着他不成! 当然摔不着,他媳妇第一时间就把人扶住了,只是心里略遗憾了些。 鞭炮齐鸣中,薛凛拉着纪真的手进了晋阳侯府大门。 旁边捧着喜绸准备递给两位新人的喜婆被两人同时无视了。 进了大门没走几步,薛凛和纪真停住了。 跨火盆。 纪真笑眯眯地看着薛凛。 薛凛看着面前的火盆,身上气息乱了一瞬。婚礼流程安排他亲自看过,划掉了许多步骤,比如跨火盆。祖母和母亲都是同意的,可现在火盆还是被摆了出来,就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薛凛上前一步,面无表情抬脚。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吸气声。 纪真听到了,再看看薛凛抬脚的高度,把人一拉,说:“我来吧!”你个满身煞气的天煞孤星,还是省省力气免得落人话柄吧。 薛凛拉着纪真的手一紧。 纪真不等人反应,一脚踢出,巧劲一掀,火盆瞬间翻倒下去,整个扣在了地上。 纪真踩着倒扣的火盆底走了过去。 薛凛紧跟着他媳妇也踩着倒扣的火盆底走了过去。 周围静了一静。 薛世子已经拉着纪真走出老远了。 因为结婚流程被薛世子强制简化许多,接下来就顺利多了,进喜堂的时候也是两人手拉手同时进门的,跪拜的时候同时屈膝,完全没有寻常婚礼那样谁前进着谁倒退着谁先跪谁先起谁头低得高一点低一点的讲究。 礼成。 送入洞房。 坐在床上,纪真看着沙漏掐算了一下时间。 薛世子九点出门,十一点领着他进门,十二点已经拜完堂开始吃酒席。 有一个小厮送了一大碗面四碟小菜进来。 薛凛说:“先吃些垫垫肚子,省得待会儿喝酒伤胃。” 一人一小碗分吃了面,纪真说:“这个时候,难道我不是应该坐在喜床上等你回来吗?”为什么要去应酬那老多不认识的人,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了! 薛凛憧憬了一下他媳妇一身大红喜服坐在大红喜床上等他回来的情景,十分意动,却还是摇了头:“敬酒,一起去。” 他娶的是个男人,和他一样的,堂堂正正的男人,不会养在内宅,也不需要藏在他的背后。 于是,纪三少就跟着他媳妇出去敬酒了。 第39章 两个新郎同时出现,酒席间短短的静了一瞬又迅速热闹起来。 薛凛带着纪真从首桌一桌桌敬了下去。 长辈族老,勋贵高官,甚至连宗室子弟都来了几个。 这些人心里怎么想不知道,最起码面上都做得很好看,毕竟,皇帝赐婚,谁都不能说一个破字。 酒席过半,太子来了一趟,带着宫里的赏赐和圣旨。 纪真得了个从二品诰命。 太子含笑叫了一声“薛夫人”。 “薛夫人”恨不得拿圣旨糊太子一脸。 太子还没走,大觉寺来了两个智字辈的和尚,送来了了空大师的贺礼。一部了空大师亲手抄写的佛经,一串金灿灿的莲子佛珠。 所有人看“薛夫人”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薛夫人”就有些不爽了。一部佛经才几个字,他一天能抄一大摞!那些莲子本来就是他的!亲手养的! 了空大师太小气! “薛夫人”决定,等过了这一茬就去大觉寺找了空大师讨一些好茶。马上就春天了,新茶也该下来了,最好的茶也该进京了…… 接旨耽误了些时间,酒席吃完的时候都已经未时末了。 侯府请了戏班子,散掉酒席后就开了台。 没等酒席吃完,薛世子就偷了个空子带着媳妇回了水砚堂。 除了那次去大觉寺的时候自己爬山,纪真从穿过来就没这么累过,一进屋就扎床上不动了。 看到媳妇累成这个样子,薛世子十分心疼,又觉得有些步骤不能省,就死命把人拽了起来。一人抓一绺头发往一块一系,打个死结,剪下来荷包里一塞。 纪真:“……”结发是这样子结的吗?大白天的!三点不到呢! 薛凛收好头发,又拿了交杯酒过来,扯着纪真的胳膊一起喝了,两个杯子一扔,杯口全部朝上。 纪真:“……”交杯酒是这样喝的吗?大白天的!三点不到呢! 喝完交杯酒,薛凛挥退屋子里伺候的人,拴了房门,点了喜蜡,转头就想脱纪真的衣服。 纪真:“……”大白天的,你点什么蜡,想白日宣x吗?简直不能忍! 纪三少无奈地看着他媳妇。身为一个克死了不知多少老婆的二十六岁大龄老光棍,把持不住一时猴急也是有的,但是,大白天的,是不是太羞耻了些?当年他和队长约炮还是约在晚上呢,在那个道德束缚几乎崩溃的世界! 薛世子觉得,媳妇娶回来了,该办的事当然要尽快办了才是,现在,没办的事也就剩了这一宗了!白天晚上,有什么区别! 薛世子太坚持,纪三少就想着要不要干脆破一把廉耻满足一下他媳妇,手才放到他媳妇腰带上,被推开了。 薛凛咬着牙把纪真被扒了一半的衣服重新穿好,气都没喘匀就跑了出去。 外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纪真放开精神力扫了一遍,脸皮抽了抽。 酒席上他只远远地敬了一杯酒就被媳妇带开没靠近的那一群大兵,来闹他们家长官的洞房了。 薛世子以一敌百,在院子里与一众下属大战一场。 鼻青脸肿,都。 纪真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 木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很快,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点心,果子,茶水,齐了。 纪真舒舒服服坐下喝着茶水磕着瓜子看他媳妇跟人打架。 一个细眉细眼的书生站在战场外围,时不时做个手势。 一群大兵变换着阵势轮番围攻他们家长官,尽朝着脸招呼。 纪真看得好生心疼。这样打法,他媳妇那张酷帅脸明天就没法看了,非变猪头不可! 简直不能忍! 纪真跑进屋子换了一件轻便的红色衣服,吃一粒提神的参丸,回到院子,朝白妙山招招手。 白妙山慢慢踱步到纪真身边,唰一下抖开扇子,扇扇,勾唇一笑,两只小细眼睛就看不到了。 纪真问:“你不冷吗?” 白妙山愣了愣,看一眼纪真身上厚厚的棉衣,放下扇子,往木樨刚刚搬来的椅子上一坐。 薛凛与人打得正酣,转头瞄到媳妇和白妙山那个人渣靠得那么近,大怒,飞脚一连踹飞好几个部下。 纪真给白妙山倒了一杯茶,指指那边看上去材质十分可疑的扇子,问:“看看?” 白妙山抿着加了金莲子的茶,毫不在意把那把扇子往纪真那边一推。 纪真把扇子翻来翻去看了两遍,金属扇骨,用来砸人脑袋绝对一砸一个包,妥妥的凶器。 白妙山已经喝到第二遍茶了。 纪真等人二遍茶喝完,站起身,扇子往身后木樨手中一塞,一拳就冲着白妙山面门打了过去。 白妙山就一肉脚书生,没及时躲开,脸上结结实实受了一拳,小眯缝眼都瞪大了。 纪真怒指白妙山:“敢聚众打我媳妇的脸,揍不死你!” 前世经验丰富杀“人”无数心狠手辣的伪·文弱书生vs满肚子坏水拳头跟不上脑袋的真·肉脚军师。 文弱书生大获全胜。 肉脚军师白妙山被文弱书生薛夫人按在桌子上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挣扎着转头喊人:“姓薛的,管管你媳妇!” 看呆眼的薛世子丢下一众同样看呆眼的手下,直奔他媳妇,捧住他媳妇的手,摸摸,心疼极了:“手疼不?” 白妙山:“……”卧槽! 纪真抽手在薛凛被打破的嘴角上摸摸,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群呆立的大兵,微微一笑,放出一缕杀气卷了过去。 一群大兵打个哆嗦,抬了白妙山转身就跑。 白妙山:“……我扇子!” 纪真说:“我喜欢。” 薛世子马上看向自家军师:“我要了。” 白妙山:“……姓薛的,我要跟你绝交!” 薛世子:“哦。” 一群大兵的身影迅速转过院门,白军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绝交……绝交……” 闹洞房的散去,院子重新归置利索,天也快黑了。 薛凛出去一趟,回来使亲兵守了院门,只等天黑。 晚餐摆了上来,水砚堂小厨房做的。 纪真一吃,和自家的味道一模一样。 薛凛说:“小厨房是新建的,还没找好厨子,先用你带的。” 纪真挑眉:“新建的?” 薛凛点头:“我媳妇身子弱,要少食多餐,一天要吃六顿饭喝三次药,大厨房不方便。” 纪真觉得这个借口略熟悉,只是有些久远,过时了那么一点。 薛凛给纪真夹了好几块没有肥肉的瘦肉。 纪真吃得可香。 薛凛盯着纪真油汪汪的嘴唇舍不得转开眼睛。 吃饱喝足,天也彻底黑了。 纪真一放下筷子就被他媳妇打横一抱运走了。 纪真:“……”姿势有点不对,但是目前他还抱不动他媳妇,好纠结。 薛世子把他媳妇抱进屋子往床上一放就开扒衣服。 纪真:“……还没洗澡。” 薛世子行伍出身,什么泥里水里没滚过,又光棍这么多年,就不乐意浪费时间,想想又怕媳妇嫌他不干净,只好带着人转移到后面的浴室。 一人一个浴桶,分别洗洗干净。 累了一天,热水一泡,纪真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脸蛋也红扑扑的。 薛世子顿时就把持不住了,单臂把人一搂,瞬间运到喜床上。 衣服一脱。 纪真看媳妇一眼,看自己一眼,再看媳妇一眼,再看自己一眼,干巴巴说道:“我,我还小呢……”要不咱们再等个三五年,等我长回那个一米八的威武雄壮汉子…… 大小差距太大,不好意思拿出来伺候媳妇啊…… 薛世子继续脱他媳妇衣服,说:“已经不小了。”都十七了,这个年龄他好多朋友都当爹了。 媳妇不嫌他小! 这么贤惠的媳妇! 还等什么! 纪真瞬间抖擞起来,伸手就去推他媳妇。 一推。 没倒。 用力,二推。 还是没倒。 再用力,三推。 薛世子只当他媳妇和他一样急切,当即把人一翻。 翻来翻去翻了一宿。 纪真奄奄一息,挠一把床单。 妈蛋,媳妇不嫌他小! 第40章 纪真早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薛凛睡不着,就一手撑着脑袋死盯着他媳妇的脸看,另一只手上摸摸,下摸摸。 纪真睡得晕晕乎乎的,被摸烦了,就一巴掌抽了过去。 正中薛世子下巴。 薛世子一阵龇牙咧嘴。 被一众部下集体揍过的酷帅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不知睡了多久,纪真挣扎着醒来,一睁眼,正对一张鼻青脸肿猪头脸。他媳妇那张酷帅脸上被人揍出来的青紫过了一夜更明显了。 纪真顿时就觉得昨天揍白军师的时候下手太轻了。 薛凛躺着不动,按着纪真不让起,说:“祖母昨日喝了酒,酒气上头,睡着未起,传话说敬茶时间推后一个时辰。” 纪真默默地看着他媳妇。他精神力强悍,还没睡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从昨晚起就没人进出过房门,也根本就没人传过话! 薛凛伸一只手往他媳妇身上摸。 他媳妇翻个身,说:“腰酸背痛,给我按按!” 薛凛勉强收回再来一次的心思,帮纪真按摩。 按了几下,纪真一脸嫌弃:“你力道不行,忽轻忽重的,穴道认得也不是很好,叫木槿来。” 想起那个妖精脸,薛世子瞬间冷气四溢。媳妇身边养着小妖精,简直不能忍! 薛世子黑着一张猪头脸,给媳妇按摩的时候更卖力了。 纪真疼的险些飙出小眼泪,只好运起木系异能,一遍一遍温养着劳累过度的身体。 最后起床的时候,纪真觉得除了腰有些酸腿有些软后面有些别扭外倒没什么不适的地方,就默默地给自己的异能属性点了个赞——他们队里有个空间异能,每次跟他姘头折腾狠了就去找治愈异能的弟弟做保养…… 薛世子觉得两只手都好酸…… 吃过简单的早餐,两人出门,去正堂见礼敬茶。 纪真穿一件青色直缀,外面披着那件火红色的狐狸皮披风,跟猪头脸薛世子走一起,一路吸引了许多目光。 薛凛一边走一边给纪真讲解着晋阳侯府的格局。 纪真说:“你上次给的册子我都背下来了,不怕。”那么详细的册子,他现在手绘晋阳侯府布局图都没问题,给薛家重写户口本也不难。 薛凛沉默下来,有几分抑郁。媳妇过目不忘,这样的资质整个大周朝都找不出几个,若是有心仕途,想来位极人臣也指日可待。 进了正堂,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薛凛领着纪真走到老夫人面前,跪在软垫上。 旁边小丫头端了热茶过来。 纪真并不接,自顾自磕一个头,站起身,这才接了茶过来,躬身送到老夫人面前,微笑:“老夫人请用茶。” 老夫人:“……” 薛世子:“……” 所有人:“……” 整个厅堂里落针可闻。 老夫人先反应过来,抬头深深地看了纪真一眼,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给了一个红封。 纪真把昨日婚礼上了空大师使人送来的手抄经书给了老夫人。 仍旧跪在原地的薛世子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跟着纪真走到旁边给母亲敬茶。 纪真仍旧是跪下磕一个头,起身,敬茶。 周围开始响起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晋阳侯夫人丝毫不受影响,微笑着看着纪真点了点头,接了茶过来,一口喝干,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纪真把当初了空大师送他的佛珠给了丈母娘。 晋阳侯夫人看着儿子和媳妇笑得别提多欣慰了。儿子娶上媳妇了,终于不用孤零零的了,就是这媳妇看上去脾气大了些,不过,儿子那张猪头脸还真怪好看的…… 晋阳侯还在西北,没回来参加儿子的婚礼,只在位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红包。 纪真果断跪下朝空位子磕个头,大红包顺利到手。 薛凛领着纪真朝另一边的一个看上去就很严厉的中年妇女走去。 小丫头迅速在中年妇女面前放了两个软垫。 纪真知道,这位该是上一任晋阳侯的遗孀薛世子那个丈夫儿子全死绝的大伯母了。 纪真一不下跪,二不接茶,只拱手弯腰一礼:“纪真见过大夫人。” 大夫人一双利眼直直盯向纪真,嘴紧紧地抿着,并不叫起,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得面相越发刻薄起来。 纪真在心里默数十个数,径自站直身体,微笑着看向身边一脸为难的薛世子,提醒,该下一个了。 薛凛一脸祈求看着纪真。 纪真静静地与人对视。 丈夫儿子全部战死沙场,那又如何,该得的尊荣,国家都给了。除了因为两个儿子全部无子使得爵位旁落,就连现在的侯夫人薛世子的亲娘都要看她脸色,内院权利,全家人都给了。 跪,凭什么要他跪! 上辈子舍身取义的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比现在手握重权生活富贵的薛家人目的单纯! 我尊重你的牺牲,但不代表你可以在我这里拥有特权。 离家的时候,安远侯府老太君尚且不能得他一跪,凭什么现在要他下跪!整个晋阳侯府,除了晋阳侯夫妻和老夫人初次见面这一跪,纪真不认为自己会有第二次下跪的时候。 祈求无果,薛凛慢慢低了头。强迫纪三,他做不到。 一屋子人看着这边,嗡嗡声也越来越大。 晋阳侯夫人脸上带着几分难色,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媳妇她很中意,又是儿子特别上心的,就想多护着些。可眼瞅着媳妇是个执拗性子,全家都要得罪遍了,就犯愁了。 纪真瞄到丈母娘脸上的焦急,暗暗叹了一口气。老夫人八个儿子死了六个,剩下两个,一个是现在的晋阳侯,一个随着晋阳侯驻守西北。此外,就是好几个寡妇了。上一任晋阳侯死了,两个儿子也死了,只有大儿子留了一个女儿。大房断了香火,大夫人位置也微妙起来,隐隐凌驾于一众有儿有女的寡妇妯娌之上,在有丈夫有儿子有女儿的现任晋阳侯夫人面前更是盛气凌人。 说来,薛世子他娘这个世袭罔替的侯夫人做起来可比只有空架子的安远侯夫人艰难多了。 最起码,安远侯夫人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 虽说是曾经。 第41章 纪真拱手,朝大夫人下手处一排几个妇女团了一个礼:“纪真见过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七夫人八夫人。” 薛家这几个女人都是有诰命的,一排几个夫人叫起来还怪有气势的,纪真就微微笑了笑。 薛凛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随着纪真一起拱手行礼,没有敬茶。 除了还活着丈夫的年纪最小的八夫人,一群寡妇诰命脸上都不太好看。 晋阳侯夫人自顾自喝着茶,并不去看一众妯娌的脸色,喝完一口茶,才笑着看向老夫人,说道:“上回母亲说真哥儿是个有大福气的,我没见过真人还有些不信,现在见了,才知母亲眼光确实胜我许多,我可是服了母亲了。” 又捧起纪真刚刚送她的佛珠,笑问:“这可是当日了空大师送你的那一串?” 纪真微笑点头:“正是那一串,听我师父说是大师打小带在身上的。” 晋阳侯夫人仔仔细细收了佛珠,说:“伯娘和婶娘们都见过了,就别杵在那里了,快去坐下,弟弟妹妹们都等着给你们见礼呢!”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晋阳侯夫人一眼。 晋阳侯夫人把婆婆和妯娌们的目光全都无视了。因着儿子天煞孤星的命格,阖府上下说什么的都有,当年那场折损了许多男丁的红石堡之战,甚至放出儿子天煞孤星刑克亲人的流言。笑话,若真刑克亲人,最先被克死的也该是他们三房一家!现在儿子娶了所有人口中的有福之人,看谁还敢拿他儿子的命格说话! 纪真瞅了一眼空着的两个位置,谢过丈母娘,毫不客气走过去坐下了。 大夫人目光从纪真身上挪到薛凛身上,又挪到上首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身上,看一眼满脸笑容的晋阳侯夫人,站起身,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四夫人和六夫人当即起身跟着一起走了。 纪真没关心谁走谁留,自顾自坐在那里等薛凛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过来见礼。见面礼都是秋红早就备好的,男的一对玉坠子,女的一把珍珠,不论嫡庶,全都一样。 看到这些人,纪真迅速把薛家几房的大致人口情况在心里列了一张单子。 大房,也就是先头晋阳侯那一房,两子,大郎和四郎,全部战死,只大郎留了一个女儿。 二房,五郎薛昭,已成婚,有一子一女。 三房,二郎薛凛,刚娶媳妇。七郎薛灿,八岁。 四房,三郎,已战死。 五房,六郎薛斌,去年春天成婚。 六房,六夫人过门半年即守寡,无子无女。 七房,无子,只有两个女儿。 八房,八郎薛潜九郎薛海,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这一辈男丁九个,死了三个,还有三个太小不顶事的,上一辈兄弟八个死了六个,现在薛家得用的也只有两个老的三个小的,人口太单薄了。 人不多,对纪真脸色好的也没几个,只是上头还有老夫人和侯夫人,面子上是都做足了。 晋阳侯夫人对这个男媳妇的强硬和淡定满意极了,丝毫不觉得纪真进门第一天就打了她一众寡妇妯娌的脸有什么不好。反正,儿子和媳妇住在外院,内宅闹得再狠,她一力挡了就是了。便是婆婆,当初做出直接请旨赐婚毁人前程的事来,现在又有什么脸面摆长辈的谱呢! 儿子是天煞孤星,媳妇克死了一个又一个,爬床的丫头都能半路一跟头跌死,晋阳侯夫人从薛凛十五岁起整整心塞了十年。慧远大师批命,她儿子二十八岁有一死劫,晋阳侯夫人心塞就变成心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福气极重重到能压住儿子命格的,晋阳侯夫人恨不得当天就上门提亲把媳妇领回来压一压她儿子。 只是不行,十二岁的小三元,十三岁的小解元,又是个有大福气的,想来将来必定前程无限。再试探一番,儿子对那个孩子非常看重,也非常有好感。晋阳侯夫人就犹豫了,知道那个孩子在家里处境尴尬,就想着找机会跟人偶遇一下探探底推销推销儿子培养一下感情啥的,实在不行就结拜个兄弟认个义子什么的也好给她儿子蹭点福气。 但是,担心侯府后继无人的婆婆直接进宫求了赐婚圣旨! 还抱着公公的牌位! 晋阳侯夫人一切谋划还没出手就生生被打断了,呕得要死,却不得不替婆婆善后。安远侯府自然无法和晋阳侯府抗衡,只是,手段这样决绝,便是成了婚事,也只能是一对怨偶,到时两个孩子的日子该怎么过!为了儿子,晋阳侯夫人豁出了脸皮,教儿子学他父亲,半夜去爬媳妇墙头! 现在看到儿子和媳妇感情挺好,晋阳侯夫人就有一种脸皮发烫的感觉,看看见礼也见完了,就打发儿子媳妇回去了。 回了水砚堂,纪真先数红包。 太夫人的,一张千两银票。 丈母娘的,五千两银票,一个京郊两千亩的庄子。 老丈人的,五千两银票,两个花枝巷的铺子。 薛凛就着纪真的手看了看,说:“庄子和铺子都是父亲的私房。”很显然,趁他爹不在,被他娘挪用了。 纪真就觉得这个丈母娘挺可爱的。 其他几个夫人,因为纪真打脸太过大夫人临时退场,都没给见面礼。 薛凛犹豫半晌,说:“大伯母那里,我们……” 纪真直直地看着薛凛。 薛凛就不吭声了。他娘说了,以后家里的事都听媳妇的。 纪真就笑了笑,说:“父亲母亲生了你,我跪。老夫人是你嫡亲祖母,我跪。至于别人,我会给她们最大的尊重。尊重与否,与膝盖无关。” 薛凛定定地看着他媳妇,觉得他媳妇通情达理极了,就是性子拗了点儿,脾气大了点儿。没关系,他胸襟广阔,媳妇一点小怪癖,他包容一下就是了。 纪真数着银票,转头看一眼似乎正对着他用目光说话的媳妇,表示没“听”懂。 第42章 数完银票,薛世子捧来一个箱子,打开。 庄子,铺子,宅子,干股。 纪真翻了翻,没有银票。 薛世子木着脸从箱子里拿出一本账簿。 账簿薄薄的,是他私房产业的总账。 纪真看看账簿最后面的数字,看着他媳妇黑里带红的脸,想想积水潭那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明白了。 薛世子很是羞愧。他还是太穷了,媳妇想盖几所小房子他都出不起银子,太不中用了——他爹从没让他娘操心过银子! 纪真把账簿翻得哗啦啦的,心情好极了,一高兴,就抱着薛世子亲了两口。 薛世子顿时从养不起媳妇的巨大打击中振奋了起来,抱住他媳妇就想往床上拖。 纪真双腿勾住桌子腿不放,宁死不上床——素了二十六的老光棍,吃起肉来不是人! 看媳妇实在不愿意,薛世子只好悻悻地放弃了,到底把持不住,一只手就隔着衣服上摸摸,下摸摸。 纪真拍了几次拍不开,又打不过,只好忍了。 清点完水砚堂的私房,纪真叫了自己陪嫁的丫头小厮过来给他媳妇见礼。 看到那五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薛世子瞬间就阴暗了。除了那个贴身伺候的妖精脸,媳妇居然还养着这么多小妖精! 个个都比他好看! 薛世子顿时陷入了深深的婚姻危机之中。 纪真让几个丫头和能够近身伺候的小子们报了一下名字。 秋红领着四个丫头朝她们家“薛少奶奶”福身见礼,动作好看,声音好听。 薛世子浑身上下开始冒冷气。 木槿拿了披风过来给纪真披上了。 薛世子恨不得把那个勾引他媳妇的妖精脸远远地揍飞再也看不见。 安远侯府带来的人见过礼领了赏退了下去,原本水砚堂的人也来拜见世子夫人了。 一群人跪地喊世子夫人。 世子心情大好。 世子夫人沉默许久,说:“都下去吧,以前做什么以后还做什么。” 一群人领了赏,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又吩咐木槿:“看看水砚堂,先收拾着,改日回了纪府就把云霁院里的花草移过来。” 木槿应了一声下去了。 世子夫人又吩咐世子:“找人跟着木槿,哪里不能动的指出来。” 世子说:“除了书房,哪里都能动,你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还有我,你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纪真点了头。武将的书房,军事重地,当然不能动。 当即吩咐木樨:“传下去,没有传唤,谁都不许踏入世子书房半步。去做一套对牌,进出书房须得过来我这里领了对牌。” 木樨出去了。 纪真说:“对牌做好我会用药泡过,一套对牌十二副,每一副花纹都略有不同,各自对应不同的日期,待会儿给你看防伪标记。” 薛世子拿黑漆漆的眼珠子瞅着他媳妇,觉得他媳妇聪明极了,也通透极了。 同时,薛世子也为难极了。 水砚堂是晋阳侯府历代世子居住的地方,有自己独立的一套班底,就跟一个缩小的侯府一样,五脏俱全。 所以,占地面积很大。 而薛世子身为一个单身多年的老光棍,人长得糙,念书又不多,又没什么审美能力,十多年下来,整个水砚堂除了经常用到的几个院子,别的地方都破败的厉害。 要整修的话,动作不会小。 需要的银子也不会少。 媳妇想装修,没钱,怎么办! 薛世子很发愁。 纪真说:“我不喜欢假山假水,只收拾出空地种上花草就好,放心,花不了多少银子。”云霁院虽然比不得水砚堂大,面积也不算小,当初他一穷二白只能刮便宜爹私房,不也漂漂亮亮收拾出来了。 薛世子想了想,把荷包里最后一点散碎银子上交,决定随他媳妇折腾去——母亲说了,家里的事,要听媳妇的! 纪真爬到床头翻小箱子,说:“我这里藏着好多金莲子呢,赶明儿把前面那个池子重新挖一挖,等再暖和一些就下种,以后就有新鲜莲子和莲藕吃了。大觉寺的金莲养了那么多年了,莲藕肯定很好吃,下次去挖几节试试。” 薛世子:“……”挖大觉寺圣池金莲的藕,会挨揍的吧…… 薛世子想劝媳妇不要冒险,看到媳妇兴致勃勃的样子又舍不得泼冷水,就咬了咬牙——挖就挖吧,本世子皮糙肉厚,挨得起揍! 薛世子领着媳妇在水砚堂一连转了好几天,边边角角都看过了,装修也开始了——地上挖了许多坑! 纪真没提三天回门那茬,晋阳侯府上下都没提。 直到水砚堂遍地都是坑,该去安远侯府搬云霁的花花草草了。 晋阳侯夫人给纪真备了一份礼。 纪真看了看礼单,在心里暗暗地给他丈母娘点了个赞。礼不轻,就是和回门礼不沾边,倒是和年礼差不多。 为了移栽顺利,纪真吃过早饭就带着薛凛回了纪府,让前一天接了帖子特意请了假等在家里因为心里不痛快晚上失眠半宿早上没能按时起床的纪侯爷心塞了一下——被儿子堵在被窝里,该庆幸他昨晚没睡通房么! 纪真领着媳妇在千泽院等纪侯爷洗漱用早餐,木槐带着小子们拾掇云霁院的苗圃。 纪侯爷收拾利索,带着纪真和薛凛去了前厅,二老爷纪安已经领着几个侄子等在那里了。 见礼过后,一群人移步内院去给老太君见礼请安。 到荣禧院的时候,老太君正带着几个孙女玩笑,几个儿媳陪坐在一边。 纪真和薛凛随着纪侯爷进了屋子,朝老太君拱手一礼:“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微笑着叫了起,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两人又转身朝郑氏拱手行礼。 郑氏笑说:“真哥儿身子弱,如今有了归宿,我也算是放了心。薛世子,我们真哥儿脾气大,还得请你……” 纪真没心思去听郑氏说什么,从行礼开始就在心里数数,数到五,自顾自站直了身体。 薛世子爷随着他媳妇站直了身体。 郑氏等两人站直身体后退两步,那句“还得请你多担待些”才说完,顿时尴尬不已,脸也沉了下去。 纪真和薛凛转身朝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拱手团了一个礼。 二太太给了一套文房四宝,三太太给了一对双鱼佩,四太太给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郑氏沉着脸坐了许久,被纪侯爷盯了两眼,才拿出一对鸳鸯玉佩。 薛凛接了,谢过,回手就给了秋红。 鸳鸯玉佩,他薛家尚且不会拿这样的东西,纪家倒是…… 冷冷地看了强忍下愤怒的纪侯爷一眼,薛凛再不后悔娶了纪真过门——留在这样的家中,便是纪三有国士之才,只怕也很难出头。 这时,外面有人传话进来给郑氏。 郑氏听完就笑开了,朝老太君说道:“今日会试放榜,我那嫡亲的侄儿侥幸中了八十九名,一个族侄中了一百三十六名,大兄的学生里也有一个中了。” 老太君也很欢喜。媳妇的娘家人,也是日后侯府的助力,过了会试自然是好的。 纪侯爷猛地转头看了纪真一眼。 纪真正在和薛凛小声说话,根本就没理会屋子里欢喜的喧闹。 这时纪暄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进屋第一句话:“中了,中了,三哥中了会元!”说完看到坐在一起的纪真和薛凛,脸色瞬间惨白。 纪侯爷的脸也变成了惨白色。 满屋子喜气荡然无存。 纪宁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安深深地看了纪真一眼,目光一转落到郑氏身上又迅速移开,只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侄子是很好,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已经被他那个短视的大嫂嫁出去了。薛家从武,又手握重兵,走不了科举晋身的路子,那个侄子,他的前程已经止步在会元这里了。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纪真眼泪都快下来了——手要断了,媳妇抓得他好疼! 第43章 从听到纪真中了会元那一刻起,薛凛就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毁了,纪三的大好前程,被他毁了。 心里发冷,抓着他媳妇的手也越来越紧了。 纪真险些飙出小眼泪,好不容易才把薛凛抓着他不放的那只手给掰下去,眼圈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还含了两包泪。 这副样子落在屋子里众人眼中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各自的理解,还惊人的一致。 纪宁慢慢抬头看着强忍着眼泪的庶子,整张脸都灰败了下去,良久,无力地站起身,蹒跚一下,沉默着走了出去。 薛凛跟着站起身,一言不发把纪真拽走了。 薛凛人高腿长,心里有事,步子迈得极快,也极大。 纪真两条小短腿就跟不上了,一路被拽得跌跌撞撞的。 追出来的纪晖和纪暄看到这一幕都沉默着叹了一口气。 被拽出荣禧院,纪真赶紧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抓薛凛,整个身子拼命往后坠。 薛凛站住身子,转身低头看着纪真,一双眼珠子黑漆漆的,目光别提多复杂了。 纪真喘匀一口气,伸一根手指戳他媳妇的腰,笑:“我们回家吧,估计纪家上下今天都没心情了。你说,我都考了第一,母亲应该会给大红包吧?”考试考第一爸爸妈妈必须给奖励! 薛凛浑身冷气收了一些。 纪真又戳一下,接着笑:“要不是你,我才不去考会试呢,考中了纪侯爷必定押着我去考殿试,不小心被点了官怎么办,点官不做,我纪家人可没那么大脑袋。” 薛凛满身冷气又收了一些,拉着纪真慢慢往回走。 捧着一堆礼物终于跟上来的秋红远远地缀在纪真和薛凛后面,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那么有才华的少爷,生生被毁了!又想起自己曾经心仪过四少爷,秋红突然就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回了云霁院。 木槐从晋阳侯府带了许多人手车马过来,几乎把云霁院给挖空。 纪真说:“挖吧,让木樨看着,我种的,全部挖回去。” 胡石头想了想,拎起铁锹就往外走。 等人走出老远纪真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人叫住:“石头回来,千泽院门口那两棵梨树就不用特意过去挖了。庄子里养了许多梨树苗,种满整个水砚堂都是够的。” 胡石头摸摸后脑勺,又回来了,眼睛四处寻摸着,坚决不能落下少爷一根草。 花草还没挖完,纪真也不想再去刺激他那便宜爹脆弱的心灵,叫上媳妇,也没跟人打招呼,直接回了晋阳侯府。 回了府,薛凛让纪真先回水砚堂,自己去内院请安。 纪真对他媳妇的上道十分满意,说:“记得替我问母亲要红包,要大的!” 薛凛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大夫人和侯夫人都在,还有好几个婶婶。 侯夫人脸上带着笑,只是怎么看气氛都不太融洽。 薛凛给人请过安,发挥死人脸风格,面无表情陪坐片刻,随着侯夫人回了缀锦院。 侯夫人还来不及伤感,就被儿子一句话给震住了。 “我媳妇说,考第一,要红包,大的。”薛凛。 侯夫人就默默地包了个大红包让她儿子给她儿媳妇带回去。 他儿子捏捏红包厚度,说:“大的。” 侯夫人又默默地塞了几张银票进去,十分心塞——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混球! 混球世子回了水砚堂,上缴红包。 世子夫人对红包厚度十分满意,觉得他们家丈母娘真是贴心极了——装修的窟窿银子终于可以补一补了! 纪真指挥着一群小子拾掇刚从安远侯府挖回来的花花草草,看着水砚堂一点点热闹起来,心情好极了。 白妙山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他们家将军夫人正蹲暖房里面发呆,他们家将军蹲暖房门口看着将军夫人发呆。 两姿势都可傻。 白妙山就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不管以前如何,日子总是要过,因为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可惜了纪三,已经中了五元,如果纪三还只是纪三,殿试成绩但凡过得去,单只为了讨个好彩头,说不定就能得一个六元。何况,纪三的成绩,又岂会只是过得去! 可是现,纪三已经不再只是纪三,他是纪三,薛家的纪三。 手握重兵的薛家,不会出一个可以瞬间成为文人领袖的六元。 白妙山蹲他们家将军旁边,戳一肘子。 薛凛往旁边挪了挪,仍旧盯着他媳妇发呆。 白妙山跟着往他们家将军身边挪了挪,把手往脖子上搭。 纪真冷冷地瞟了一眼过来。 白妙山就觉得嗖一下,他们家将军就不见了,他还保持着胳膊抬起的动作。 分开了媳妇和小眼睛小白脸,纪真回头,继续盯着手底下那碗金莲子,异能一遍遍温养,计算着出芽最佳时间。 白妙山绕过薛世子,进去找世子夫人说话。 薛世子跟自家军师身后摸了进去。 纪真护着莲子碗,一脸戒备地瞅着他媳妇:“离远点儿!” 夫妻失和?!白妙山眯了眯小眼睛。 薛世子悻悻地站住不动了,只拿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纪真看。 纪真犹豫一下,又坚定下来了:“不行,再吃就不够种了!先忍一忍,咱们秋后吃。” 这时,白妙山咽了一下口水,咕咚,可响亮了。 纪真用杀必死的目光盯着那只不知不觉伸到碗边上的手。 白妙山默默地把伸出去抓莲子的手缩了回去——可是泡莲子的味道好香好想吃! 来了客,三人回屋。 纪真把莲子碗随身携带,走到哪儿捧到哪儿。 薛世子仗着身手好,一眼不着,从里面捏了一颗吃了,嚼一嚼,满口生香。 白妙山眼巴巴地看着纪真手中的莲子碗——大觉寺的金莲子,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他也只从世子那里摸了三五粒,可是世子他媳妇一泡泡一碗! 白妙山看着世子夫人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仰慕。 这种好东西,打死他也不信是他们将军弄来的! 大觉寺和尚个个都不好说话,将军可没那么大面子! 还有,将军手腕子上那串珠子看上去也十分可疑。 第44章 纪真只陪着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回了屋子,再出来的时候白妙山已经不在了,薛凛脸色也不太好看。 想着或许是外头的事,纪真就没问,薛凛也没说。 内院来人传话,老夫人请世子夫人过去说话。 薛凛脸一沉。从安远侯府回来以后他就去请了安,该说的也说了,眼瞅着就要吃晚饭了,偏这个时间叫人过去——媳妇还要按时吃药呢! 薛世子第一次觉得女人多了真怪麻烦的。 纪真换了衣服,准备去听老夫人说话。 薛凛沉默着跟着媳妇一起走。 过来传话的丫头咬着唇看了看薛凛,想说老夫人只请了世子夫人一个,对上那张冷脸,没敢吭声,低下头只管默默领路。 出了水砚堂,纪真转头冲着他媳妇笑了笑,又把脸板了起来,换了个面无表情的表情。 薛凛一张冷脸就更冷了。 两人保持着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脸进了老夫人的安锦堂。 弯腰拱手见礼。 老夫人并不叫起,只眯眼看着两人。 纪真在心里数数,数到二十,站直身体,还拉了薛凛一把。 薛凛看一眼身边冷气四溢的媳妇,跟着站直了身体。 老夫人目光冷了下来。 这时,外面一声通传:“夫人来了。” 晋阳侯夫人随着通传声进了屋子,先给老夫人请了安,又东拉西扯说了几句,这才转头看向站在当中的儿子和媳妇。 纪真跟着薛凛给丈母娘请安。 晋阳侯夫人无视老夫人冷脸,抬手招过秋红,说:“真哥儿身子弱,快把药喝了,这丫头是个傻的,也不说通传一声,只知道捧着药碗在院子外面等,耽误了喝药时间就不好了。” 纪真冲着自家丈母娘龇牙一乐,接过药碗一口喝干。 薛凛从秋红手中接过蜜饯往他媳妇嘴里一塞。 晋阳侯夫人低头一笑,满意极了。儿子一个人孤单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娶上一个克不死的媳妇,又是上了心的,她绝不允许有人破坏她儿子的快活日子,谁都不行。 纪真喝完药就被薛凛拉着坐下了。 老夫人不好发作,气闷极了。 秋红把手中托盘放在纪真手边的小桌子上,收了空药碗,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雪白的药丸放入碗中,拿水化开,这才退开站在纪真身后。 纪真皱着眉头喝第二碗药。 老夫人看一眼近来不太听话的儿媳妇,看一眼同样不太听话的孙子,目光落在纪真身后的秋红身上,说:“二郎家的初来乍到,府中很多规矩都不晓得,二郎身边又都是小子,粗手粗脚的,也没个好使唤的。” 纪真挑了挑眉。二郎家的,好有趣的称呼。 晋阳侯夫人放下手中茶盏,笑说:“还是母亲体恤,我倒是疏忽了,我这里……” 老夫人直接打断:“红玉是个好的,从小在我屋子里长大,样样妥帖,有她照顾着二郎我再没有不放心的。红玉,过去给你主子磕头。” 晋阳侯夫人也冷了脸。 老夫人话落,一个穿红衣服的丫头走了出来给薛凛和纪真磕头。 纪真把剩下半碗甜得要死的药勉强灌了下去,打量一眼跪在脚下的丫头。十六七岁,大胸大屁股,正是好生养的身段。 晋阳侯夫人想阻止,话没出口,又被打断。 纪真说:“老夫人,这个我不喜欢,换一个吧。我看老夫人身边那个穿绿衫子的不错,长得比这个好看多了。” 又加一句:“世子也喜欢好看的。” 世子险些把椅子扶手抓断。 媳妇又要往屋子里收小妖精了! 简直不能忍! 晋阳侯夫人呆了呆,险些笑出声来,赶紧低了头。 老夫人心塞极了,也没了教训打压人的心思,挥手让一干人都退下。 纪真提醒:“老夫人,还有那个穿绿衫子的丫头。” 老夫人一言不发让人扶着转去了内室。 纪真瞅着丈母娘笑:“母亲。” 晋阳侯夫人笑着摇摇头,领着儿子和媳妇往外面走。 秋红快手快脚收拾了托盘,往傻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绿衫丫头手中一塞,说:“姐姐先随我回去,这边的东西找相熟的姐妹收拾了送出来就是,水砚堂什么都不缺,少爷是个和气大方的,姐姐什么都不用担心。” 绿衫丫头傻呆呆跟着秋红出了安锦堂进了水砚堂。 晋阳侯夫人把儿子和媳妇领回了自己院子,缀锦院。 纪真咂摸了一下侯府几个主子的院子名子。 外院,晋阳侯的墨砚堂,世子的水砚堂。 内院,老夫人的安锦堂,晋阳侯夫人的缀锦院,大夫人的净砚堂。 纪真忍不住呵呵一笑,对大夫人在府中的超然地位有了更深切的认识——丈母娘做了十几年的晋阳侯夫人,却连历代侯夫人的院子都没住进去。 晚饭摆在缀锦院花厅。 薛灿也过来了,穿一身短打,像模像样地给兄嫂见礼:“灿见过二哥二嫂,二哥二嫂安。” 纪真冲小舅子招招手。 薛灿犹豫着上前两步,站在纪真面前,眨巴着眼睛:“二嫂。” 纪真把人往怀里一拉,在人脸上用力一揪。 薛灿:“……”泪汪汪。好痛。忍着不哭。长嫂如母,不能反抗。 好乖的幼崽! 纪真把人往腿上一抱,越看越喜欢。上辈子的末世灾难中老人小孩是最先被淘汰的,在落脚b市基地之前他见过的十岁以下幼童屈指可数,基地里面的人口出生率也低得可怜。这样软绵绵的幼崽,真的好久不见了。 薛世子冷着脸在弟弟肩膀上一抓,想把人从他媳妇腿上弄下去——媳妇的大腿,他都没坐过呢! 纪真屈指在薛凛手腕上一弹。 薛凛顿时手腕一麻,把人放开了。 打发了媳妇,纪真把小舅子从左腿上换到右腿上,接着揪小舅子的脸。 薛世子盯着弟弟的后脑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难得媳妇有个喜欢的东西——忍了。 于是,晋阳侯夫人出来的时候,就见小儿子被大儿媳妇捏了满脸手印子,大儿子还在朝小儿子后背甩眼刀子。 见到丈母娘出来,纪真只好把小舅子放了下来。 薛灿被放到地上,眼睛瞄着纪真,偷偷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挪到纪真够不着的地方才停下。 晋阳侯夫人看着小儿子满脸红手印子心疼了一下,说:“叫真哥。” 薛灿马上改口:“真哥。” 纪真心一软,上前两步把人抱了起来,直接抱到饭桌上,安置在自己座位旁边。 薛凛再不能忍,大步走过去,把弟弟往母亲座位旁边一放,自己占了弟弟原本的位子。 晋阳侯夫人看着三个孩子,尤其是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许多的大儿子,觉得今天的饭菜格外香甜,不知不觉就多用了半碗。 薛灿只用了大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菜吃得也不多。 薛凛连扒三大碗饭才停筷。 纪真已经吃完了第五碗饭,放下筷子,漱过口,说:“母亲,下次给我换世子那样的大碗,小碗吃起来不方便。” 晋阳侯夫人笑着点了头,心塞了一下。这就是儿子说的少吃多餐?少!吃! 饭后回了水砚堂,纪真从老夫人那里要来的丫头过来磕头。 薛世子看看新来的小妖精,再想想媳妇带来的一群小妖精,在心里把手底下那群小子一划拉,迅速列了一张光棍清单出来。 纪真说:“以后叫秋兰,跟秋红一样拿一等月例。” 秋红才磕了一个头谢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世子冷着脸打发下去了。 纪真转头看了看薛世子,嘿嘿一笑,说:“还是说世子更喜欢那个叫红玉的?那个倒是个好生养的。可惜,世子您断子绝孙了。” 薛世子:“……”目光在他媳妇肚子停留一瞬,又默默转头——可不是断子绝孙了! 纪真捕捉到薛凛目光的着陆点,笑眯眯地往人双腿间看了一眼。 薛凛顿时产生了一种会被人切掉的强烈危机,赶紧把大马金刀的坐姿改成二郎腿姿势,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纪真:“嘿,嘿嘿!”敢拿出去乱用,切掉,换姿势。 当晚,薛世子格外勇猛。 世子夫人觉得,如果换了姿势,他可以比世子更加勇猛。 转天,薛世子起床,神清气爽出了门,销了婚假去京郊大营点卯上班。 世子夫人揉着有些发酸的腰也出了门,去大觉寺躲清闲。 晋阳侯府接了许多帖子,给纪会元的。 那次自己爬山爬了一整天才到寺门口还险些去了半条命,这次都爬到一半了才觉得有些喘,显见身体是真的大好了,纪真对自己身体的恢复速度十分满意,坐下来,冲被自己顺手打包出来的小舅子招招手。 只自己爬了一小段就爬不动只好让人背的薛灿木着脸坐在纪真身边。 纪真在小舅子颇有他媳妇特色的小面瘫脸上揪一把,说:“不急,以后多吃饭身体就好了。” 薛灿抿了抿嘴唇,没吭声。他胃口一向不好,一顿只吃一点点,都八岁了,力气还没五岁的八郎大。大夫不知看了多少,可就是看不出毛病。 纪真把薛灿的手掌摊开,捏着手指关节处,微微一笑。 薛灿突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进了大觉寺,纪真领着薛灿直奔慧海大师的禅房。 慧海正在泡茶。 闻到茶香,纪真眼睛一亮。果真今年的新茶下来了,香死个人了! 想着师父的都是自己的,不着急,纪真开始惦记别人的了。比如了空大师,大觉寺辈分最高,又喜欢喝茶,最好的茶必定都在老和尚那里。 陪着师父略坐了坐,把小舅子一扔,纪真就摸了出去。 慧海品着茶宝相庄严一笑——徒弟弄来的好东西,自然是要先孝敬师父的! 第45章 摸进了空大师的禅院,纪真满意点头。 出家人四大皆空。 多好的四大皆空啊,连院子里洒扫的小和尚都当没看见他! 小和尚不理会,纪真就顺顺利利进了老和尚的禅房。 了空大师正在坐禅,也没理会纪真。 纪真不敢打扰,干巴巴站了一会儿,干脆捡了个蒲团在老和尚对面坐下了,想着待会好讨茶叶,就捡了个木鱼,敲着木鱼背佛经,把自己所有会背的佛经从头到尾全部背了一遍。 背着背着,心就静下来了,眼睛也闭起来了。 了空大师睁开眼,看到纪真身周一层淡淡的功德金光随着诵经声一波波漾了开去,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 纪真把全部佛经连背三遍才停下,只觉得口干舌燥,看了空大师仍旧不动如山,就自己动手了。 水是现要的,清早打来的山泉水。 茶是从了空大师的柜子里摸来的,不知道什么品种,可香。 纪真咕噜噜喝了一整壶。 了空大师坐如钟。 纪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荷包,转头看看老和尚。 老和尚没反应。 纪真把柜子里的茶叶一样装了一半,拿衣服下摆一兜,再看看老和尚。 老和尚还是没反应。 纪真只当人默许,转身就跑。 了空大师在纪真身后摇了摇头。 纪真兜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荷包乐颠颠跑回慧海的禅房,兴冲冲往他师父面前一放。 慧海一样一样看着徒弟弄回来的茶叶,碰上喜欢的,少的就自己全部留下,多的就分出一半。 那边慧海检阅徒弟弄回来的茶叶,这边纪真就开了师父的柜门。 薛灿眼巴巴看着,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师徒两个分配完毕,又泡了一壶茶。 纪真捧着一个大茶杯,咕咚咕咚。 薛灿捧着自己的小茶杯看呆了。 慧海细细地品着茶,动作别提多优雅了。 纪真瞥着他师父。师父就这点不好,一有外人就放不开,喝茶就是要大口大口的才好啊,又香又解渴。 慧海喝完一杯茶,瞟了徒弟一眼,说:“牛嚼牡丹。” 纪真嘿嘿笑,在薛灿脸上一揪,说:“了空大师赏的茶可香了,等回去咱们煮茶叶蛋吃,肯定好吃。” 薛灿:“……”不,我一点都不想吃拿这么珍贵的茶叶煮的茶叶蛋! 纪真把薛灿抱起来往他师父面前一放,说:“师父给看看,我觉得他脉相不太对。” 慧海诊了脉,捏着薛灿手指看了看指关节,问:“你怎么看?” 纪真犹豫一下,说:“胎里带毒?” 慧海点了点头,心塞了一下。这个徒弟明明都没怎么实践过,凭着一点子书上看上来的东西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简直招人恨。不对,不是一点子书上看来的东西,是很多很多书上看来的东西,这小混蛋过目不忘! 纪真一蒙就对,就小小的骄傲了一下。 慧海说:“当年薛侯爷中过毒,不过已经解了。” 纪真说:“那是世子的事,师父只管开方子就是。”那些烦心事自然有人去烦,还轮不到他头上。晋阳侯府手握重兵,世代驻守西北,内敌外敌不知多少,谁知道在哪个地方糟了算计呢!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这种事还是让专业的来比较好。 薛灿眨巴着眼睛看着纪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什么都没说。 纪真把小舅子抱坐在腿上,揪小脸蛋。 薛灿捂脸。 纪真换一边脸蛋揪。 薛灿两只手一起捂脸。 纪真把人两只手拉下来单手抓住,另一只手接着揪小脸蛋。 慧海正琢磨着开方子,见小徒弟玩得开心,十分不爽,手一扬,一个木鱼飞了过去。 纪真脑袋一歪。 木鱼正中薛灿脑门。 慧海若无其事埋首书案,专心拟药方。 薛灿:“……”好痛!顿时含了两包泪,用力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薛家儿郎,流血不流泪,不哭。 纪真眼睁睁看着小舅子脑门上起了老大一个包。 薛灿默默地看着自家二嫂。 纪真问:“头晕不晕?” 薛灿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纪真又问:“想不想吐?恶不恶心?” 薛灿又点了点头。 纪真扭头看着一脸宝相庄严得道高僧范的慧海,哀怨极了:“师父,砸出脑震荡了!你就一个徒弟,又聪明又漂亮又可爱的,砸坏了怎么办!”谁给你养老送终把幡摔盆捧骨灰盒擦舍利子啊! 慧海专心开方子,四大皆空,什么都没听见。 纪真只好自己料理不小心被砸出脑震荡的小舅子。 薛灿干呕了两回,喝了药,抓着纪真袖子不放。 纪真心一软,把人抱了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走圈。 薛灿脑袋枕着纪真的肩膀,没多久药劲上来,睡着了。 纪真小心翼翼把人放在榻上盖好被子,看着脑门上那老大的包沉默了。 慧海在他徒弟身后说:“有淤血,得揉开。” 他徒弟顿时糟心极了。第一次拐带小舅子出门就让人脑震荡,丈母娘知道了会哭的! 慧海把开好的两张方子拍在纪真胸前,转身回自己屋子收拾东西。 纪真跟过去,死鱼眼看着慧海收拾东西,看着看着发现不对了,赶紧阻止:“师父,外面天寒地冻的,等暖和些再出门吧!”小舅子还等着看医生呢,专家号都挂了,专家却要出门旅游了! 慧海手不停,说:“马上就三月了。”春暖花开了都。 纪真没辙了,往人背上一扑,贴脸蹭:“师父你老胳膊老腿的就别到处跑了,留在家里让你聪明漂亮可爱的徒弟孝顺养老吧!” 老胳膊老腿的慧海大师扯了扯小徒弟,没扯下去,就背着这一百多斤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觉得怪重的,就用力把人一撕,地上一扔。 纪真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整颗心都碎了,爬起来,跪坐在地上,朝他师父伸一只手,撕心裂肺一声嚎:“师—父—徒—弟—舍—不—得—你—啊—啊—啊……” 慧海打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搓着鸡皮疙瘩把刚收拾好的包袱扔他徒弟身上了。 纪真跳起,把慧海才收拾好的行李瞬间归位。 完了,狠狠搓了搓胳膊。 得意极了。 秦少将那个肉包子弟弟对付他们家那个凶残杀胚哥哥的绝招,真太好用了! 这时慧海用餐时间到了。 纪真蹲在旁边,指着菜盘子,说:“你徒弟我的温泉庄子,蔬菜瓜果管够,多么孝顺的徒弟这是!”三天一车大棚菜,便宜爹都没这待遇! 慧海大师十分心塞。 当晚,纪真夜宿大觉寺,被窝里一钻,小舅子一搂,瞬间睡死过去。 当晚,薛世子夜宿京郊大营,翻来翻去睡不着,总觉得被窝里冷飕飕的,只恨不能把媳妇带进来一起翻来翻去。 第46章 清早,薛灿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身边暖烘烘的,舒服极了,没忍住,就转头蹭了蹭。 一蹭,眼泪险些掉出来。 忘了脑门上的包了! 好痛! 看旁边二嫂还在睡,薛灿强忍了痛,一点一点从二嫂怀里挪出来,穿衣起床,洗漱过,跑到院子里打拳。 小暖炉没了,纪真嫌被窝里透风,只好也起来了。先跑去慧海大师的禅房,看人正在做早课,这才放下心来回去洗漱。 薛灿打了一趟拳就被纪真叫停了。 纪真问:“头还晕不晕?” 薛灿摇摇头:“不太晕了,也不怎么恶心了。”就是脑门痛的很。不过,薛家儿郎不怕痛,忍一忍就好了。 纪真给自己治疗脑震荡的神医技能点了个赞。 用过早膳,纪真领着薛灿在大觉寺里遛弯。 薛灿脸就红了。他都八岁了,还被牵着手,怪不好意思的。二嫂动不动就抱着他,还,还搂着他睡觉…… 父亲说过,薛家儿郎都是硬汉子,不能娇生惯养。好为难。 纪真已经领着小舅子走到了金莲池子,往池子里一指:“看,多肥的鱼!” 薛灿拉了拉二嫂的手,小声说:“真哥,那边大师在看你。” 纪真转头看到慧远大师,不知怎的,有一点心虚,想了想,赶紧离了金莲池子,领着小舅子过去见礼。 慧远大师还了礼,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愧疚。圣池金莲六十年之后重新开放,当时看到的人不少,也是他对人说了纪真是大富大贵面相且与佛有缘。后来晋阳侯老夫人拿来两个八字,他批的,相合,婚期也是照着八字批的,却没想到另一个八字是纪真的,结果造成了这样一段姻缘。 纪真瞄着慧远大师脸色,说:“天暖了,我积水潭那边也要开工了,大师什么时候给安排安排瞧瞧风水呗!”大觉寺高僧瞧的风水,妥妥的卖点! 慧远点头:“七日后。” 卖点到手,房子可以涨价了!纪真满意极了,决定以后送瓜菜过来的时候再多加两成。 慧远大师只怕自己无心之语造就孽缘影响纪真命格,就又重新看了看纪真的面相,又推算一遍八字,疑惑了,同一个人的八字和面相,竟然对不上。 一连推算三遍,还是对不上,慧远大师心下大惊,唯恐自己造孽,便匆匆辞了纪真,去寻了空大师求指点。 纪真被撇下,不知道慧远大师为什么跑那么快,就又忍不住跑金莲池子边上去了。 鱼可肥。不行不行,放生池的鱼,不能吃,忍住! 勉强忍住了,纪真一双眼珠子就又开始乱瞄了。池子里的水不知道是从哪里引来的,冬天也不结冰,因为天气还很冷,水面上方笼着一层轻烟。莲花早就败了,只支棱着残茎,配着淡淡的水烟,别有一番味道。 纪真觉得,池子底下的莲藕肯定更有味道。 纪真伸手脱鞋。 木樨早就蹲旁边瞄着自家少爷的小动作呢,一看,果断上手把人抱住了,小声喊道:“少爷不可!” 纪真往下扒拉木樨的手。 木樨抱着纪真的腰把人往后拖,一张馒头脸皱成了包子:“少爷水冷仔细着凉,圣池金莲的藕不能吃啊少爷!” 薛灿原本已经冷了脸想骂木樨放肆,一听最后一句,犹豫一下,冲上去,把纪真的大腿抱住了。二嫂好可怕,想摸圣池金莲的莲藕吃! 纪真被小舅子和自家小厮生生拖走,看着越来越远的莲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么大一池子藕,干放着不吃,多浪费啊! 回到慧海的禅院,纪真还有些不甘愿,就去找了空大师,发现师父和慧远大师都在,犹豫一下,到底没忍住,一本正经说道:“大师,去年圣池金莲长得好,我发现里面的藕太密了,为了不影响日后生长,我建议分根。” 慧海大师眼皮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了空大师和慧远大师都看着纪真,等下文。 纪真下文就来了:“不知咱们寺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没有的话,我家院子里新挖的池子还空着,积水潭那边大大小小好几个池子也都空着。”一脸为人分忧的表情,别提多诚恳了。 他就知道!慧海低头捻动佛珠诵经,瞬间四大皆空,什么都没听到。 了空大师笑而不语。 师叔和师弟都不接话,慧远大师身为大觉寺主持,打理外务也是职责之一,就不得不顶上去了。第一朵圣池金莲在纪真手中开放,刚师叔还说了他身上有大功德该富贵一生且有深厚佛缘,再加上因为自己一句批语毁了他大好前程,慧远大师心中正在愧疚,思虑再三,点了头。 慧远大师一点头,纪真眼睛就亮了。 午后,纪真沐浴过,一脸宝相庄严笑去给圣池金莲分根。 池子边上,一群和尚诵经。 池子里面,纪真放开木系异能摸索着挖莲藕,东挖一块西挖一块的。挖完,怕伤了池中金莲,又拿异能细细温养了一遍。 两筐莲藕到手,再拿上搜罗来的茶叶,纪真把小舅子一抱,回家。 回了晋阳侯府,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为防夜长梦多,纪真直奔水砚堂后面新挖的池子,挑灯放水,连夜把两筐藕种了下去,只挑了几节不能种的出来留着加菜。 薛灿先去给母亲请安,比比划划把这两天的经历一说,又捧出几包茶叶,还有一小段在车上没吃完的生藕。 晋阳侯夫人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个媳妇,好……活泼……也好……无赖…… 转念一想,晋阳侯夫人又笑了。真哥儿中了会元,老夫人怕失了掌控才总想仗着辈分拿捏一二。偏真哥儿又不是个好脾气的,现在又得了大觉寺馈赠的圣池金莲藕种,这样大的福分,想来老夫人也能安分些日子了。 薛灿一点一点啃咬着生藕,说:“慧海大师给我诊脉了,说我胎里带毒,脉案和药方都在真哥那里。真哥说还差几味药,等找齐了药材就给我做药浴,让我以后住在水砚堂。” 晋阳侯夫人呆愣片刻,摸摸小儿子脑门上还没消下去的包包,红了眼圈。灿哥儿是老来子,生来体弱,现在八岁了,胃口一直小小的,大夫不知看过多少,太医也请过好几位,都说是因为老来子才造成的体弱,身体没别的毛病。原来,竟然是胎里带毒吗! 好一个胎里带毒! 第47章 把两筐藕种下去,纪真吃到了凉拌藕片,酸酸辣辣的,别提多开胃了。 纪真连扒三大碗饭。 木槿一看,就把已经送到厨房里的几节藕拿了回来,放在白瓷盆里,用清水养着,等少爷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省得放在厨房里人多眼杂的被人惦记上。 纪真吃饱喝足,往椅背上一靠,说:“这东西太招眼,明天往母亲和老夫人那里一处送两节,别人就不用管了。还有后面的池子,把旁边的亭子收拾出来改成佛堂,改天问师父讨一座小佛像。薛家世代驻守西北,杀戮过重,我要对着金莲日日诵经百遍为薛家祈福。”嘿嘿,省得有人朝他开口。 木樨跑出去招呼了人手连夜收拾小亭子,务必要赶上明日少爷诵经祈福之用。 木槿不情不愿地提醒:“还有安远侯府。” 纪真叹口气:“给我侯爷爹送两节。” 在这个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的时代,有的时候真心憋屈。 木槿在水盆子里翻翻,挑了六节品相最差的出来。 纪真被自家美人小厮的小家子气惊呆了,说:“母亲对我不错,要好的。” 木槿从挑出来的六节藕里面捡了两节出来放回水盆,犹豫半晌,挑了两节不好不坏的出来,脚底下挪挪,把水盆一挡。 纪真:“……”好吧,少爷什么都不说了。 当晚,薛世子仍旧夜宿京郊大营,想媳妇想得睡不着。 因为临时从大觉寺回来没来得及烧地龙,纪真又嫌熏得慌不爱点炭盆,屋子里就有些凉。大暖炉不在,小暖炉还没搬过来,纪真翻来翻去睡不着,总觉得被窝里冷飕飕的,就往过来送茶的木槿身上看了一眼。当年在云州,银子不趁手,冬天冷起来的时候木樨和木槿可都是陪他一起睡过的。尤其是木槿,睡觉老实,也不打呼噜。 木槿无视自家少爷求暖被窝的目光,接过空茶杯,后退一步,面无表情摸了摸后脖颈,转身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给人盖好,又摸了摸脖颈。 纪真默默扭头。唉,世子都把他们家小厮打出后遗症了!这么美的少年,怎么下得去手! 清早醒来,纪真起床。 木樨说:“少爷,小佛堂已经收拾好了。少爷带来的东西里有一座小金佛,要不要先摆上?” 纪真说:“先摆上吧,从大觉寺请了新的佛像之后再换。” 木樨去摆佛像。 木槿伺候着纪真用早膳。 纪真看一眼餐桌,沉默片刻,说:“温起来,我先去诵经祈福,完了再吃饭。” 木槿:“……” 纪真自从养好身体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肉,不想吃完大鱼大肉去诵经亵渎佛祖,只好早起空着肚子的时候先去诵经了,诵完经再吃肉…… 纪真对着才下了藕种的小池塘念了一百遍《金刚经》。 然后吃早餐。 再然后绕道捎上小舅子进内院给晋阳侯夫人请安。 出门一趟,虽说只在大觉寺过了一个晚上,回了家总该去给长辈请个安,礼节问题。 秋红和秋兰一人捧着两节莲藕跟在后面。 晋阳侯夫人接了那两节藕,亲手放到小供桌上供了起来。 纪真眨眨眼,对大觉寺那一池子金莲的超然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对自己在那几位老和尚面前得到的优待产生了疑惑。得大觉寺众位得道高僧的另眼相待,他纪某人何德何能!有问题,下次找师父问问。 纪真把抄好的脉案和药方给了丈母娘一份,说:“下面那张单子是我那里缺的药材,世子不在家,母亲得空的话帮着找一找。调养身体越早越好,阿灿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个三两年就能调养过来,母亲不必太担心。” 薛灿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真。 纪真手一伸,把人抱了过来,抱坐在腿上,小脸蛋上一揪。 薛灿捂着脸转头去看母亲,见母亲笑吟吟地看着他和二嫂没说八岁了不能抱什么的,放下心来,避开脑门上的包包,小脑袋在纪真肩膀上蹭了蹭。 看大儿媳妇对小儿子是真心喜爱,晋阳侯夫人越发欢喜了。灿哥儿是老来子,等长起来的时候侯爷年纪已经很大,未来还要靠大儿子多多扶持。大儿子对媳妇这么上心,很大可能会绝了子嗣,就算可以过继分支子嗣继承香火,又怎么比得上亲兄弟来得贴心!兄弟俩岁数差那么多,又没有利益纠纷,自然是越亲密越好。 略坐了坐,晋阳侯夫人带着纪真过去安锦堂给老夫人请安,除了纪真拿来的两节藕,还从昨天小儿子拿来的茶叶里挑了两种一样包了一两。 纪真瞅着丈母娘嘿嘿笑。上次老夫人叫他过去说话,他和薛凛才站了那么一会儿丈母娘就到了,显然是早就盯着了,护短护得那么明显,连太夫人的面子都卷了。 到了安锦堂,老夫人没见,只使了人出来传话,说是头疼歇着没起来,不必见面了,只在外面行个礼就是。 纪真笑了笑,拉着薛灿朝着老夫人屋子方向弯腰拱手一礼,留下莲藕和两包茶叶,退了出去。 晋阳侯夫人没走,坚持留下给婆婆侍疾。 出了安锦堂,纪真又把薛灿抱了起来,慢慢往外院走。 薛灿想着长嫂如母不能违背,而且刚刚母亲也没说不能抱,就张开两条小胳膊把自家二嫂的脖子抱住了,小脸蛋也贴了上去。 想媳妇想得一连两宿没睡着觉借着差事之便摸进家门的薛世子好不容易找到媳妇,却发现媳妇抱着他弟弟! 世子大怒,单手把弟弟一揪,拎在半空,兄弟俩大眼瞪小眼。 薛灿很有礼貌,即使被兄长揪着衣服拎在半空也不忘见礼,小拳头一抱:“见过二哥,二哥安。”长兄如父,不能反抗,拎着就拎着吧,忍一忍就是了。 纪真看着怪心疼的,当即把人抢了下来,理好衣服,牵起小手,这才跟薛世子说话:“以后阿灿住水砚堂,我们回去再说。” 薛灿抓着二嫂的手板着和他二哥如出一辙的小面瘫脸看着他二哥,说:“母亲已经同意了。” 世子:“……”今天好想揍他弟弟! 第48章 回水砚堂。 薛灿人小腿短,身体又不怎么好,走路就走不快。 薛凛好不容易见到媳妇,嫌弟弟走太慢拖后腿,就把人一拎,肩膀上一扛。 薛灿被扛得不舒服,扭着身子调整下姿势,心里可不乐意了。二哥身上硬邦邦的,还臭烘烘的一股子汗味儿,还是二嫂抱着舒服,还香香的。不过,薛家儿郎不怕苦,男子汉大丈夫,忍了。 薛凛没理会弟弟的小动作,一手扛了人,另一手拉上媳妇,大步往回走。 回了水砚堂,木槿已经领着人把薛灿要住的厢房收拾妥当了,拎包就能入住。 薛凛对那个妖精脸小厮的办事能力十分不满。太快了! 打发了薛灿去看屋子,纪真转身关了门就往薛凛身上摸了两把。 一摸,薛凛火气就起来了,把媳妇往怀里一搂,往里间拖。 纪真把薛灿的脉案往薛世子面前一递。 薛凛看完脉案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纪真说:“时隔太久,只怕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若是出自内宅还好,只怕是外面什么人做的。父亲那里最好打个招呼,你也要多小心一些。八叔魄力不够挑不起大梁,五弟六弟军功不足年纪也不足,七弟八弟九弟还小,要是你和父亲有什么,整个薛家就倒了。” 薛凛沉默片刻,说:“以后你出门的时候多带几个人。” 纪真点头:“放心好了,我很惜命的。”再说了,他身体已经大好了,虽说手上功夫还没捡起来,等过些日子草木长起来,别说自保,便是无声无息弄死个把人也是很容易的。 气氛太沉重,两人都没了别的心思,薛凛就把纪真抱在腿上一起坐在椅子上看薛灿的药方。 纪真把需要的几味药抄了下来,说:“我哭着喊着把师父暂时留下了,估计留不长,药材要快点找,我手生,有师父看着要好一些。” 薛凛沉默着点了点头,知道这种陈年旧事急不得,就忍不住憧憬了一下媳妇哭着喊着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薛灿看完屋子过来道谢,一看门关着,就伸手敲门,一边敲门一边说:“真哥,屋子很好,灿很喜欢,谢谢真哥。” 薛凛就又想揍他弟弟了。 想想弟弟还小,又胎里带毒以后调养起来不定得遭多大罪,就又忍了下去。 这边纪真已经开了门把小舅子领了进来。 “阿灿过来。”薛凛心疼幼弟,招呼人过去。 薛灿拉着二嫂的手看着二哥,总觉得二哥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危险,就不愿意过去,还往他二嫂身后缩了缩,又觉得薛家儿郎不能后退,就又站出去了,却还是不肯过去,只拉着二嫂的手不放。 薛凛:“……”小混蛋! 送走不得不去忙差事不能多待的世子,世子夫人领着小舅子在水砚堂走了走熟悉一下环境。 花草树木都是新种的,正是万物萌生的时节,整个院子一片新绿,看上去生气勃勃的。 薛灿看呆了。这还是那个在二哥手里破破烂烂的院子吗!二嫂简直化腐朽为神奇! 纪真领着小舅子去了暖房,让他挑了一批丈母娘喜欢的盆栽送了过去。 晋阳侯夫人看过,留下几盆最喜欢的,剩下的分一分,再搭上几匹缎子,让人给各房送了过去,以水砚堂的名义。 当天,纪真接到好几份回礼,一想就知道是丈母娘在背后做好人好事了。 晋阳侯夫人把这两天接到的帖子都给纪真送了过去,有邀请他参加文会的,有想要登门拜访交流诗文的,甚至还有投文的。 纪真看了看,让人全都推了。 木槿一张美人脸阴郁极了。小三元,解元,会元。毁了少爷的大好前程,还想把少爷像内宅女子一样拿捏,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纪真不知道他们家美人小厮的三观正在扭曲,还在沾沾自喜:“幸亏世子是武夫,不用应酬这些,不然做起诗文里可真要了命了。” 木槿一张美人脸更阴郁了。少爷是最好的!无所不能的!以后还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区区诗文算得了什么! 到了晚上,纪真把小舅子从厢房抱过来,被窝里一塞,怀里一搂,睡得可香。 薛世子跑回来看了一次媳妇,晚上就更睡不着了,摸出临走前媳妇塞过来的一节生莲藕,咬一口,顿了顿。大觉寺的圣池金莲藕,也不怎么样。 清早,白妙山过来回事,看到薛凛床头放着一节被咬了两口的莲藕,眼珠子就转上了。纪三上了大觉寺,世子回了家,特意带到营中的生莲藕,白妙山瞬间推测出那节莲藕的来历,就狠狠剜了自家将军一眼,个暴殄天物的! 白妙山回完事抱了薛凛的脏衣服就走了。 薛凛洗漱完,想起那节虽然很难吃但是媳妇心意不好浪费的莲藕,决定还是忍一忍把它吃下去。 然后,发现自己找不着了。 白妙山偷了莲藕,从另一头咬了两口,剩下的拿去厨房切丁凉拌了,吃饭的时候几个高级将官一人一小勺。 薛世子怒瞪军师。 军师幽幽开口:“我们都不嫌你口水!” 饭后,薛世子给了军师一堆文书工作,又给剩下几个武将挨个狠狠指导了一番拳脚功夫。 侯府有丈母娘撑着,小舅子需要用到的药材还没到位,水砚堂又早就收拾利索了,纪真无事可干,就把注意力投到了积水潭那边。 积水潭那块地太大,分了九个区,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大和尚给瞧完风水就破土建房子。 纪真数着手里的银子就犯愁了。无底洞,投入不起啊! 想了想,纪真就给刚得了赐婚即将做驸马的梁二下了帖子。 梁二接了帖子直奔晋阳侯府,至于帖子上定的时间,没看见。 春闱一放榜梁二就煎熬上了,心里难受,却没法子可想。木已成舟,小三元,解元,会元,都已经毁了。 进了水砚堂,梁二看着纪真笑了笑。 纪真说:“快别笑了,比哭都难看,我日子过得好着呢!” 梁二低了头,眼泪珠子落了一地。 纪真拿一张帕子往梁二脸上一拍,说:“你都快娶媳妇的人了,可不能再这样直来直去情绪化了。” 清河公主是元后嫡出,太子胞妹。太子是嫡子,却不是长子,有能力,圣宠却差了几个兄弟几层。皇帝年老,疑心越来越大,打压,平衡,把几个儿子折腾得不轻。 梁二擦了眼泪,自嘲一笑:“我也就在你这里能松快一下了,在家里都得小心翼翼的。自从做了这个驸马,祖父瞧我父亲脸色都不对了,总觉得是我抢了小叔的前程。也不想想我那小叔的出身,填房所出,怎么配得上天家嫡出公主的身份!” 纪真不接话茬,贼贼一笑:“梁驸马,有个赚钱的营生……” 第49章 梁二瞬间竖起耳朵。 纪真拿来纸笔,说:“先说名字,金窟,银座,这是本质,外面名字你爱叫什么叫什么,说白了,就是给有钱人烧钱的地方。” 屋子里没留人伺候,梁二亲自上手磨墨。 纪真一边说一边写,把上辈子末世之前见过的娱乐会所结合着养伤期间扫过的大量小说再结合着当下社会现状,经营内容,管理方式,积分会员制,涵盖了方方面面,写完后,厚厚一大摞。 梁二捧着一摞纸,眼睛亮晶晶的:“纪三,你脑袋咋长的?”配给薛二浪费死了! 纪真指指梁二手上那摞纸,说:“摊子太大,又是暴利,脑袋不够大的人撑不住,估计你平阳侯府再加一个公主也吃不下,至于找什么人怎么分配,那是你平阳侯府的事,与我薛家无关。” 梁二愣了愣。这可不是仨瓜俩枣! 纪真笑了笑:“想想吧,能去里面玩的都是什么人。薛家本就手握重兵,再掺合这种买卖,姓薛的,你想做什么?” 梁二哑然。 纪真手一伸:“点子费拿来,收你十万两不算多吧?” 梁二不吭声了。几句话十万两,来钱这么快,薛家真不用掺合这种买卖! 纪真说:“有一点要记住,里面绝不允许出现情色交易!你做的是休闲娱乐,不是高级妓馆!找一个脑袋足够硬的靠山,有人想坏了规矩来硬的,只管打出去,若是会员,把他和担保人一并列为拒绝往来户。不想坏了招牌,管理一定要严!” 梁二想了想,问:“有人模仿怎么办?” 纪真说:“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随他们去!情色那一块不是什么人都禁得住,禁不住,就落了下乘,下流之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正人君子了。” 梁二连连点头。 纪真给人时间消化一下,喝一杯茶润润嗓子,说:“还有一个营生,赚不赚银子得两说。” 梁二嗖一下跑到纪真身边,给人倒茶打扇。不赚银子,学子公寓也不赚银子,可它赚的东西拿银子买不来。 纪真把扇子推开,说:“棋馆。别扇了,冷。金窟银座终究俗了些,那些清高的文人可不喜欢。文人喜欢的,琴棋书画。另外三个不好整,棋就不一样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梁二拿一支笔往纪真手里一塞,铺好纸,磨墨。 纪真仍旧一边写一边说:“分象棋组和围棋组。淘汰赛,小组赛,晋级赛,决赛。弄个雅致地方,一级一级挑战,擂主可得一块金棋盘,棋盘只一块,只是一个荣誉,被挑战下去要交给下一个擂主。” 纪真把前世芒果台那一套搬了过来改了改套在了棋馆上,只是这个时代“王”这个字不好乱用,不然就直接叫棋王争霸赛了。 梁二眨巴着眼睛翻着手上厚厚一叠规划书。 纪真往椅背上一靠,说:“会下棋的都是什么人?擅下棋的又是什么人?”擅棋者擅谋。 梁二顿时一凛。 纪真说:“想来钱的话,就扩大报名人群,只要良籍均可参加,每人收个十文八文报名费,不能收太多,人口基数大,来钱也不少,期间再卖些周边产品,加上食宿。手够长的话,也不必只限于京中,就是管理起来麻烦些。当然,文人清高,要不要赚这个钱看着办。” 梁二想了想,说:“这个和银座不一样,干系太大,我不能自己做主,等我回去找人问问。” 纪真点头:“嗯,这个点子费看着给,用不到的话当我没说。” 梁二:“……”操作好了得多大人脉,能当你没说吗!啊,能吗! 纪真又说了:“还有一个赚钱的营生。” 梁二抱着银座和棋馆的规划书,晃了晃,狠狠犹豫一下,艰难开口:“不,先别说,我脑袋已经塞满转不动了,等我回家找人倒空了再说。” 好想把纪三的脑袋带回家! 纪真就不吭声了。其实这次只是一个小营生,养殖户,皮毛水产啥的,真没啥难度。不想知道就算了,靠着媳妇的肩膀自己也干得起来。 那个,珍珠也算水产吧…… 梁二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晋阳侯府,冷风一吹,冷静了几分,在胸口按一按,上马,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未来驸马当街纵马。 转天就被参了一本。 梁二走了,点子费还没到位,纪真看着木槐送过来的积水潭账本狠狠抽气。 无底洞,无底洞啊这是! 太烧银子了! 薛灿在旁边念书,看纪真脸都扭曲了,走过来在纪真腿上拍拍:“真哥?”往前凑凑,把小脸蛋送了上去。 纪真揪一把,叹气:“太穷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薛灿慢慢地往纪真身上靠了过去。 纪真揪了一会儿小舅子的小脸蛋,听人背了一遍书,把人放出去玩耍。 薛灿跑出纪真书房,没多久,带着小厮跑了过来。 小厮手里抱着一个箱子,脸上表情纠结极了,到底没敢说什么,放下箱子就退了出去。 薛灿亲手打开箱子,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纪真默默地看着堆在面前的东西,金银馃子,银票,玉器,小玩意,合在一起差不多五六千两,一个八岁孩子的全部私房。 薛灿小面瘫脸微红,说:“我有银子,都给真哥。” 纪真猛地把小舅子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口。 薛灿大惊,两手按在纪真脸上用力把人往后推,险些飙出小眼泪——二嫂亲他了,灿,灿无礼了……二哥,灿,灿不是故意的……二嫂也不是,不要怪二嫂…… 纪真被推开,又在薛灿通红的小面瘫脸上用力揪了两下才把人放下。 薛灿狠狠松了一口气,回到小书桌前坐下,一张小面瘫脸更瘫了。 二嫂太热情,灿,灿好为难。 第50章 纪真毫不客气地把小舅子的私房全部收下了。 薛灿念着书,瞄了一眼旁边锁了门的柜子——那里面锁着他的小钱箱子! 小舅子这般大方,纪真觉得自己也不能小气,既然要教人念书,自然要做到最好。 身为世子夫人,纪真在薛家还是很有几分说话行动权的。 花了三天时间泡在府中藏书阁,兵法,史书,地理志,凡是与西北战争有关的,纪真精神力全开,全部背了下来。背完,又觉得太少了,就给丈母娘递了个话,让帮忙找书。 晋阳侯夫人厚赏了传话的丫头,一整天都欢喜极了。 薛楠看母亲高兴,也跟着高兴:“真哥哥是个有福的,有他在二哥身边,母亲也该放心了。” 晋阳侯夫人笑着点头:“那孩子是个妥当的,我是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又拿了几张纸递给女儿:“拿去做私房。” 薛楠接过,看了看,惊讶了一下:“这是真哥做的那种香皂方子?” 晋阳侯夫人点头:“嗯,真哥儿说了,这几款香皂秋红都能做,只拿方子不好上手的话可以借你用几天。” 薛楠有些受宠若惊。 晋阳侯夫人小小地心塞了一下。儿媳妇昨天找她借了五万两!方子是谢礼…… 薛世子一直没回家。 纪真除了积水潭看风水那天跑了一趟迎了一尊佛像回来之外再没出过门,只专心呆在家里给小舅子编课本。 初级课本一套六本,三本基础文化课,三本战争理论课,都做了分科。 成书后纪真抄了两套,先给薛凛送了一套让人鉴定,另一套留下备用。 薛凛看完,叹一口气,给府中传了一句“可用”,整个人都抑郁了。 媳妇太能干,压力好大。 白妙山偶然瞄到,趁人不备偷走细细看了一整天,看完,看他们家将军的目光就不对了。鲜花牛粪,妥妥的!可惜他打不过将军。 纪真亲自给小舅子安排了日程表,上午念书,下午习武,晚上针灸药浴,一天一顿药膳。 薛灿表示,薛家儿郎不怕痛不怕苦,就是,就是,那药膳好难吃…… 纪真舍得出银子,积水潭那边的准备工作又是从去年就做好的,今年又新招了许多人手,破了土建起房子来就很快了。 九个区,第一个小区房架子立起来以后木槐就安排着往那边不碍事的地方移栽了许多桃树苗。 纪真过去走了走,用木系异能把新栽的桃树苗温养了一下,家中早前用莲子养的金莲苗也移栽了一半到那边的小池子里。 最里面是纪真给自己留的五进大宅子,剩下都是三进小院,预备出租的。 纪真眯眼打量着四周,琢磨着这一片建好之后种些什么花好。 这时,有人找来了,熟人魏齐。 魏齐把纪真拖出施工现场,马背上一扔,打马就走。 纪真:“……”这是什么情况! 魏齐说:“陛下口谕,着会元纪真参加殿试。” 纪真眯了眯眼睛。有情况!为免同进士,几乎每次春闱都有会试名次不好的学子不参加殿试,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有人来抓他参加了,不正常! 不正常也得参加。 纪真连衣服都没能换一套就被魏齐带到了殿试现场,只在进殿前凑合着拿帕子擦了擦手脸。 进了殿,纪真目光就落在最前方两个明黄色的身影上了,一坐一站,正是皇帝和太子。 太子冲纪真眨了一下眼睛。 纪真垂下目光,跪拜。 太子弯腰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点了点头,叫了起。 有太监把纪真领到了一众学子最前方的一张空桌子旁边。 纪真坐下之后开始发卷子。 纪真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一群学子干坐着等他一个,这下子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题目不难。 以纪真的过目不忘阅读量加原主的举一反三学霸属性,做一篇漂亮文章出来不难,难的是做出来以后会怎样。 纪真偶然抬头的时候目光恰好和太子对上了。 太子冲着纪真微微一笑,很是温和。 纪真低头磨墨。太子对他亲和是必然的,不提他当初的援手除蛊,他们家薛世子可是太子的伴读,从小相伴长大,总有几分情谊。不过,跟政客谈情谊,除非他脑袋被师父的木鱼砸肿了。 文章怎么写,好一点还是普通一点,会带来什么影响,纪真脑子里一瞬间推测出许多种不同的结果。 提笔,写下名字,看着纪真两个字,想起已经不知魂归何处的小纪真,纪真沉默一下,开始认认真真打草稿。 罢了,为了小纪真。 不管这次殿试成绩如何,只要他还顶着晋阳侯夫人这个名头,上头那群政客有再多心思也不会让他做官出头的。 再说了,晋阳侯府有兵权,太子绝对不会傻到把伴读往外推。就算有人挖坑,他也得先抢在前面把坑给填平了。 写完文章,检查一遍,纪真举手交卷。 有太监过来收了卷子,太子接了,亲手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完卷子,眼睛眯了眯,没说什么,只允了纪真提前退场。 太子在旁边跟着看了卷子,心里忍不住有几分忐忑。 纪真的文章做的太好了,行文漂亮,言之有物,有新颖观点,却并不激进,不光是年纪渐老越发保守的老皇帝看了眼前一亮,就是太子看了也想拍案叫好。 太子年轻,满腔抱负雄心勃勃,最是惜才爱才,只要那个人可用他就敢用,所以他并不在乎纪真晋阳侯夫人的身份。 可是老皇帝在乎,也开始暗暗后悔当初不该那般轻率把人嫁进薛家。薛家是西北门户国之长城,固然重要,可纪真却是难得的六元之才,前所未有仅此一个!却生生被人为毁掉了。 老皇帝顿时对薛家产生了几分不满,连带着对纪真也多了几分不喜。 第51章 小心瞄了一眼父皇的表情,太子越发忐忑了,对纪真的前程也多了几分担忧。这些年父皇对薛家越发忌惮,尤其是做过他伴读的阿凛,更是被拘在京郊大营轻易不得离京。 纪真若是只是纪家那个病弱的庶子,哪怕顶着十二岁小三元十三岁小解元的名头,老皇帝也不会多看一眼,毕竟不管是小三元还是解元整个大周朝都不少见。所以当初薛家太夫人来求,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求到了。 但是纪真中了会元,没有名师,甚至一直在养病也没怎么正经念过书,他偏偏中了会元,十七岁的会元。又在殿试上做出了非常漂亮的文章,六元之才和解元庶子的差别太大了,由不得老皇帝不动怒。 皇帝不会犯错,错的自然是拥兵自重欺君罔上的薛家。而那个有六元之才的纪真已经嫁进了薛家,一言一行也都开始代表着薛家。 皇帝越发年迈,疑心病一日重过一日,亲生儿子都能折腾得死去活来,想要迁怒一个人太容易了。 太子开始后悔不该使了手段把纪真推到殿试上。 以纪真的才华,或许等上几年会更好。 太子垂下眼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是他太心急了。 纪真随着领路的小太监出了宫,站在宫门前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妈蛋,魏齐你个管杀不管埋的,晋阳侯府怎么走啊! 车都没有一辆! 纪真不认识这边的路,就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了过去,想着走到有人的地方雇车回家。 一转弯,就见他们家圆头圆脑的木樨正在不远处跳着脚冲他招手。 纪真决定回去就给木樨涨工资。 身后等着学子出考场的人不少,木樨不敢说话,就亮晶晶地看着他们家少爷。少爷去考殿试了,看时间肯定还提前交卷了,少爷肯定考得好极了! 纪真走过去。 木樨说:“这边只有马,不知道少爷走哪边,宫门附近又不许留人,石头就赶了马车等在另一边胡同口。” 纪真说:“无碍。”一边拿了挂在马脖子上的水囊喝水。 才喝两口,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三哥,这里有热茶。” 一杯热茶递过来,端茶的那两只手还有些抖。 纪暄端着茶,眼睛却不敢看纪真。 纪真笑笑,两手接过一口喝干,说:“再来一杯,我可渴坏了。” 纪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从身后小厮手中拿了茶壶,又给纪真倒了满满一杯。 纪真一连灌下三杯茶才停手。 纪暄小心问道:“三哥应该是提前交卷了,考得还好吧?” 纪真想了想,看时间不早了,也快到交卷时间了,就把考试题目说了一遍。 说完,发现身边多了好几个人,应该都是陪考生过来的家人朋友。 纪真不想多跟人废话,笑了笑,冲周围人一拱手,回身牵了马带着木樨就挤出了人群。 纪暄手上拿着茶壶呆呆地看着纪真的背影,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涩意眨了下去。 等到纪真的身影消失,纪暄失落地回了马车。 车上刚刚掀着车帘旁观了一切的中年男子在纪暄脸上细细看了一遍,问:“刚刚那个,就是纪真?和你同一天生辰的纪真?” 纪暄点了点头:“正是我三哥,大舅舅,三哥才学是最好的,母亲,母亲……”后面纪暄声音越来越小,说不下去了。 中年男子靠在车壁上,看着纪暄的脸,喃喃出声:“同一天生辰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回了晋阳侯府,纪真怕丈母娘担心,回水砚堂换过衣裳就抱上小舅子去了缀锦院。 晋阳侯夫人果真担心极了。魏齐急匆匆过来找纪真,只说叫人去殿试,不在家,话都没多说一句就直接找去了积水潭,到了那里更是抓了人就走,把上上下下许多人都惊了一场。 纪真说:“当初考会试的时候我只想着圆一个梦,殿试就不参加了,谁想到居然会中了会元,今天又被抓去考殿试。母亲,当初我既然能考中会元,今天我是不能在卷子上含糊半分的。” 晋阳侯夫人追问:“考试结果呢?” 纪真苦笑一下,说:“题目不难,我很快就做完了。” 晋阳侯夫人脸色变了变。 纪真犹豫一下,小声说道:“我只恐……会迁怒侯府。”说着手指往上方指了指。 晋阳侯夫人讽刺一笑。迁怒是必然的。六元之才,国朝唯一一个,不,历史上唯一一个。皇帝不会错,错的只能是抱着牌位进宫逼迫皇帝的晋阳侯太夫人。 晋阳侯夫人在小儿子头上摸摸,说:“真哥儿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无辜被我侯府连累。” 纪真笑笑:“母亲,我不爱做官。做官要整天跪来跪去的,我身子弱,膝盖疼,不好打弯呢。” 晋阳侯夫人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纪真又说了:“而且,我也喜欢世子。不然,这门亲事成不了。” 不仅成不了,他还能扒掉薛家和纪家一层皮。 晋阳侯夫人惊讶地看着纪真。老夫人面子大,陛下都轻易不敢驳,怎么会成不了。 纪真说:“拿文房四宝来。” 很快拿了过来。 纪真只稍加思索,提笔,一气呵成。 吹干,递给丈母娘:“母亲,《陈情表》。” 晋阳侯夫人接过,看完之后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这哪儿是陈情表,分明是战斗檄文!瞧里面的罪名,拥兵自重,欺君罔上,蔑视文人。一顶顶帽子压下来,又赶上秋闱春闱,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学子,学子容易激愤,被这样犀利的言辞一煽动,只怕要重现太祖时期学子宫门静坐那一幕。那样的话,丢卒保车,薛家说不定就得被扔出去平息整个文人集团的愤怒。 纪真从晋阳侯夫人手中抽出那张《陈情表》,没看见火盆,就团了团,往砚台墨汁里一按,直到全部浸黑。 然后冲丈母娘龇牙一笑:“母亲,我喜欢世子。” 第52章 纪真走后,晋阳侯夫人一个人坐了很久,先是浑身发冷,后来冷静下来,想起那句“我喜欢世子”,又微笑起来。那句话,那个孩子可一连重复了两遍呢!儿子不是一头热,儿子身边有这样一个才华心计样样不缺的知心人伴着,她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薛灿被纪真领去缀锦院,听着二嫂和母亲说了许多他听不懂的话,又被领了回来,一路都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二嫂去考了殿试,好像考得还很不错。二嫂说怕会牵连侯府,母亲却说是侯府连累了二嫂。 坐在小书桌前,薛灿两手拖着下巴,本来就不是很灵光的小脑袋越发不够用了。 琢磨许久,薛灿得出一个结论,不管大人们谁牵连谁,反正二嫂对灿好,灿也要对二嫂好。而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长嫂如母,做小孩的,孝顺父母天经地义! 纪真却很是抑郁。 这次被抓去参加殿试一定是被人阴了,什么人动的手脚不知道,反正那几个有心思的皇子和他们背后的人都有动机。 媳妇被点为太子伴读的时候还小,那个时候侯府当家还是大老爷,世子也另有其人,现在的晋阳侯在薛家一众兄弟中都不算起眼,更别说他们家媳妇了。 但是,打仗就会死人。死着死着,晋阳侯就做了晋阳侯,还特别会打仗。世子做了世子,也特别会打仗。 太子有这样一个伴读,本身出身才干又样样不缺,就算没多少圣宠,地位也轻易动摇不得。太子的兄弟若是有别样心思,自然见不得薛家太好过,只是薛家死人太多了地位有些超然,几个有心思的皇子谁都不想先下手。那么,如果借着纪真能从薛家身上咬一口就再好不过了,最好是让他们家内部乱起来,一乱,机会就来了。 想明白这一层,纪真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重活一次,他只想种种花喝喝茶过过悠闲的退休日子啊!顺便再每天捏捏小舅子时不时找媳妇约个炮。怎么就勾心斗角起来了呢,上辈子他都没操心过这些乱七八糟的! 纪真万分怀念那个一直像一座山一样护在他们所有人身前的秦少将。 为将者当如是! 薛凛得了消息赶回家的时候,就见他媳妇正一脸梦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即大步走过去,狠狠把人一抱。 纪真差点喊出“秦少将”三个字,好险才憋了回去。 薛凛就把纪真抱坐在腿上了。 纪真叹口气,说:“找机会去西北吧,最好把五弟六弟都带上。” 薛凛摇了摇头:“五弟六弟可以,若是不起战事,陛下不会放我去西北的。” 纪真无奈了。 人生两大悲哀,英雄迟暮美人发福。 皇帝老了。 老了的皇帝能做什么? 看看汉武帝和康熙帝就知道了,那两位曾经是多么的雄才大略威武霸气啊! 若是太子加薪升职…… 纪真顿时就想大逆不道了。 又摇了摇头,太子做了皇帝就是皇帝,皇帝都会老。不过,太子变老最起码还要在二三十年以后,二三十年,足够薛家谋划了。 薛凛捏着纪真的手指,说:“交给我,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便是想出仕为官,也会为你辟出一条路来。 纪真歪着脑袋看看一脸认真的薛世子,点了点头:“好,交给你,我只管赚我们的银子。对了,前些日子我卖给梁二两个赚钱的点子,点子费到现在都没到位,害我找母亲借了五万两银子。” 媳妇借了老娘的嫁妆银子! 薛世子顿时心塞极了。养不起媳妇,还连累了老娘,他一定是天底下最没用的男人了! 纪真又乐了:“阿灿把他私房都给我了!” 薛世子:“……”小混蛋。 纪真喜滋滋说道:“我都收下了,就在柜子里锁着呢!” 薛世子:“……”好意思! 不想听到弟弟的名字,薛世子抱起媳妇就往内室走,进了屋子,把人往床上一扔,正想压上去,又顿住了。 等等,媳妇枕头旁边那个小枕头是怎么回事! 还有,床上为什么只有一床被子! 媳妇和弟弟睡一个被窝了! 发现这一惊人事实,薛世子整个人都黑了,僵硬着转头看向纪真,问:“阿灿跟你睡?” 纪真高兴点头:“是啊是啊,你不知道,阿灿身上暖烘烘的,小暖炉似的,抱着睡觉可暖和了,连地龙都不用烧!” 抱着睡觉! 薛世子脑子里瞬间开始疯狂刷屏:媳妇抱着弟弟睡觉,媳妇抱着弟弟睡觉,媳妇抱着弟弟睡觉…… 媳妇抱着弟弟睡觉了! 完全,完全不能忍! 他媳妇还在说:“阿灿现在每天都要喝一碗羊奶,身上一股子奶味儿,小身子又香又软,抱起来可舒服了,就是瘦了点儿,身上肉再多些就更好,还得再多喂些肉给他……” 薛世子脑子里那根“媳妇还小不能太过分”的理智之弦嘎嘣一下就断了,当即把人一翻,用力一压。 天还没黑帐子就放了下来。 纪真被折腾狠了,昏昏沉沉间就剩了一个念头。 妈蛋,媳妇你没洗脚! 第53章 薛灿觉得今天晚上的药膳要比平时好吃许多,就是钟大夫扎针扎得他有些不舒服。 洗漱完,薛灿往正房看了一眼,回自己的厢房睡觉。 二哥回来了,把二嫂抢走了! 灿,灿睡不着! 东宫。 太子也睡不着,坐起身,拿起纪真写的银座和棋馆的规划书再看一遍,手指轻划着被面,叹了一口气。六首这样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的祥瑞他当然想要,不过比起祥瑞,他更想要纪真本人。 为帝者,谁不想凭借文治武功在史书上留下漂漂亮亮的一笔,父皇自然也想。武功父皇是得不到了,十多年前的红石堡大战太过惨烈,使得父皇再不敢轻言战争。武功不行,只能从文治下手了。六首祥瑞父皇肯定想要,只是嫁出去的祥瑞太过打脸了些。太子就思考着能不能在保住纪真六首的同时把皇家脸面圆回来一些,最起码不能让父皇心里起太大的疙瘩看纪真不顺眼,更不能就此记恨上薛家。 纪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薛凛正在外面考校薛灿的拳脚。 薛灿累成了狗。 纪真看到,心疼坏了,又不好过去阻止,就默默地转去后面金莲池子,开始每日一次的百遍诵经。 瞄到媳妇的身影,薛凛很快就撇下累趴下的弟弟追了过去。 纪真正捻着当初送了丈母娘又被丈母娘送回来的了空大师送他的佛珠诵经。 薛凛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越看越觉得他媳妇好看。 他媳妇诵完经很快就过来了,还戳了他一指头。 薛凛抓着媳妇的手摸一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了想,问出来了:“诵经百遍,百遍?”虽说媳妇念得很快几乎让人听不清,但是也太快了吧! 纪真理直气壮:“当然百遍,我许了愿的!短的念全篇,长的截一段,再念快一点,百遍而已,能花多少时间!”比如金刚经,那么长,念全篇叫诵经,念一段就不叫诵经了吗!人啊,要会变通。 薛凛:“……” 沉默着跟人回去吃饭。 餐桌摆好,薛凛陪吃。 薛灿跑过来,瘫着脸往纪真身边一坐。 薛凛用“出去不许打扰我和我媳妇吃饭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的目光看着自家弟弟,试图以眼撵人。 薛灿不看他二哥,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家二嫂。二嫂昨晚被二哥抢走了,灿都没睡好。 纪真看薛灿脸红得厉害,喘得也有些急,放下筷子,给人把了下脉,想了想,对薛凛说:“阿灿先天不足,不适合走你们那样刚猛的路子。以前都是基础炼体还不显,今天这一下就看出来了。先停下吧,每天只做基础训练,等身体再好一些,我教他内家功夫。” 纪真话音一落,一大一小两张如出一辙的面瘫脸一起看了过来,小的眼睛亮晶晶的,大的眼珠子黑漆漆的。 薛凛震惊过后,目光先在他媳妇小胳膊小腿上扫了一遍。 纪真斜了薛凛一眼,一扬下巴,骄傲极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有师父的!我师父是高人!” 薛凛:“……” 薛灿悄悄抓住纪真放在身侧的手,在手心里挠了挠,把自己的小手塞了进去。 纪真抓住那只小爪子,笑了笑。 上辈子十年末世,多少隐世家族不得不出世,为了生存,更是连家里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纪真手上那套内家功夫就是一个隐世家族的不传之秘,而且是经过秦少将那个杀胚哥哥改良过的,初学者最好不要超过十岁。可惜上辈子他得到那套功法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战斗模式也基本已经定型了,起到的作用不大。而且内家功夫练起来需要的时间很长,十年顶多小成,只是他死得太早了,就算后来真的有人“神功大成”他也看不到了。 不过现在么,功法总得有个出处,再没有谁比他那个喜欢四处云游行踪不定的高僧师父更合适的了! 大觉寺,正随着一群大和尚一起坐禅的高僧慧海突然打了个喷嚏。 慧海:“……” 薛凛还没到休沐的日子是请了假回来的,能在家里留一个晚上就不错了,早饭后不得不收拾收拾回了京郊大营,还带上了纪真在殿试上做的那篇文章。 白妙山把那篇文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一遍就瞪他们家将军一眼,看一遍就瞪一眼。上届春闱前三甲的文章他都看过,不如纪三这一篇。白妙山就又狠狠地瞪了连战报都写不好的薛牛粪一眼,咬牙切齿的。 薛凛冷眼看着白妙山,说:“我是叫你来拿主意的。”不是叫你咬牙切齿瞪上峰的,以下犯上,想挨军棍吗! 白妙山突然幽幽开口:“你说,皇帝赐婚能不能和离?” 薛凛一愣,半晌,摇摇头:“不会有和离。”红石堡大战之后胡人安定了这许多年,近两年虽说还没有大的动作,小动作却越来越多。在找不出能够取代薛家的人之前,陛下不会毁了赐婚打薛家的脸。 白妙山说:“两个结果。一,纪三的名次被压下,最大可能是探花,坏一点被压到二甲传胪,不会更低,差事就不要想了,最多得个闲职做冷板凳被养起来。二,这也是你需要担心的,状元,历史上唯一一个六首。然后会怎样,不知道。毕竟,盯着你们家的人太多了。” 薛凛沉默许久,说:“我会小心。” 白妙山在薛凛肩膀上拍拍,说:“保重。” 然后叹息着走了出去,走前偷偷地把纪真那篇文章塞袖子里了。 事关媳妇前程和两人未来的好日子,薛凛越想越暴躁,只把手底下将官操练得嗷嗷叫。 很快,就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纪真这次换了一套比较正式的衣服,比殿试那天被人从工地上抓过去时穿的那件好多了,也干净多了。 随着一群人进了大殿,纪真垂着目光,该跪的时候跪,该拜的时候拜,剩下就只出一双耳朵听。 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 纪真,进士及第,头名状元。 后来上头再有人说什么纪真就没心思听了,只觉得脑子里轰轰响,好不容易走完一套程序,背后生生出了一层汗。 状元纪真,授六品翰林院修撰,赐状元府。 状元府! 第54章 在一众新科进士中,纪真年纪最小,长得最好,和探花赵熙一起被点为探花使为三日后的杏园宴采花。 纪真在所有人热烈到近乎诡异的目光中拷贝了媳妇的面瘫风格,一路面无表情,高冷到底。 由不得他不高冷。 纪真身份特殊,以解元身份被赐婚晋阳侯世子,又以晋阳侯府夫人的身份中了状元。六元确实可以让所有读书人激动,可是皇家的态度就让人深思了。 首先,他是穿着一身沾着泥点子的衣服被人抓来参加殿试的,一群学子干坐着等他一个。 然后,赐了状元府。三年一个状元,从太祖建立大周朝起整个国朝已经出了不知道多少个状元,赐下状元府的也就这一个。 最后,状元以后住在哪里。御赐府邸不能不住,住了,晋阳侯世子怎么办?一文,一武,呵呵。 纪真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点为探花,然后被打发进翰林院混清闲日子,看着清贵,实则可有可无。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阁老确实都做过翰林,可翰林更多的是在翰林院翰一辈子林。纪真觉得老皇帝应该会这么做,那么现在这种局面,就不知道是谁或者谁谁谁在背后推手了。当然,太子是肯定跑不了的。 纪真保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表情出宫,回府。 才走到马车边,车门一开,一双大手探出,纪状元就被拖了进去。 纪真转身就往媳妇身上扑。 他媳妇抱他可紧了。 纪真在媳妇手上摸一把,喜滋滋的:“我有新房子了,以后带你住新房子呀!” 薛凛不吭声,只是抱着人不放。 纪真接着摸媳妇的手,问:“你说我要不要给你请封诰命呢?就是官太小了,才六品,还不够诰命级别。” 薛凛抱得更紧了。 纪真在薛凛手上拍拍:“松一点儿,喘不过气了。” 薛凛松了一点点。 纪真说:“纪六元目无下尘,清高自傲,凡人皆不入眼,最是难接近。”外交就省了。 薛凛闭了闭眼睛,说:“做你想做的就好,有我。” 纪真又笑了笑:“我就想养养花喝喝茶过悠闲小日子,偶尔琢磨琢磨赚钱的点子。当差就要点卯,幸好我没有站班上朝的资格,跪都能把人跪死。” 薛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纪真又笑了笑,说:“翰林院别的不多,就书多,看我不把它搬空!回去让人去买上好的纸墨,咱们家这个真心不多。” 薛凛紧绷了一路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晋阳侯府的气氛略微妙。 一群媳妇聚在安锦堂陪着老夫人说话。 晋阳侯夫人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并不说话,只低头盯着手中的茶杯,时不时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挡一下脸上的笑容。一大早儿子就回来把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对她说过了,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心里也是真的为那个孩子高兴。至于会给侯府造成什么影响,那是男人的事,她丈夫儿子都在,不需要她一个妇道人家操心外面的事。再说了,真哥儿可不是只知念书的书呆子,论心计,只怕他们三房大小三个姓薛的爷们加在一起也玩不过真哥儿一个。 老夫人冷眼看着晋阳侯夫人,看这个媳妇半点话茬都不接,旁人又和水砚堂那位说不上话,灰了心,只留下大夫人,让人散了。 出了安锦堂,几个寡妇刺了晋阳侯夫人几句才离开。 几句闲话,不疼不痒的,晋阳侯夫人很大度的不跟人计较。 倒是八夫人,看三嫂是真的欢喜,诚心诚意道了贺,回去后又让人打点了贺礼,一份送去水砚堂,一份送去缀锦院。 晋阳侯夫人看了一眼就让人收了起来,却并不想回应八弟妹的想头。八郎才五岁就想送去水砚堂,当她媳妇整天闲着没事做不成!阿灿一个就不知耗了真哥儿多少心血,现在又授了官,哪儿还有精力再去应付一个才刚启蒙的孩子啊!这事,从她这里就过不去。 纪状元领着状元夫人回了晋阳侯府,没多久工部就来人了,太子的小舅子王杉,来商讨修缮状元府事宜。 状元府紧挨着晋阳侯府,与水砚堂只有一墙之隔。原主人是先帝时期的礼部尚书,站错队被当今上位后清算了,宅子家产也都被抄没了。太子使了力把这座宅子给纪真要了过来,又把修缮状元府的差事揽了下来。 纪真说:“按规格来就行,我没什么要求,只有一点,我喜欢花花草草,到时从庄子里移了过来就是。” 知道新房子和水砚堂只一墙之隔的时候纪真就想好了,墙上开道门,晚上想住哪边住哪边,不然他还真舍不得水砚堂那一池子金莲。 纪真带着媳妇去新宅子看了看。 新宅子颇有江南特色,有山有水有亭有阁,还有一片很大的小湖,上面回廊弯弯绕绕的。在文人眼里很雅致,在纪状元眼里,妈蛋,绕来绕去脑袋晕死了! 薛凛也不喜欢,和纪真一样,他也更喜欢北方横平竖直开阔大气的风格。 纪真咔吧咔吧嘴,说:“好别致的院子,保持原样就好,破败的地方收拾收拾就行。”大改?银子谁出!工部拿的拨款是有数的,纪真穷的要死,哪儿有闲钱往这边扔! 儿媳妇中了状元,还是难得的六元,晋阳侯夫人准备好好庆贺一番,就算不好大宴宾客,自家人也要热闹热闹。 晋阳侯府热热闹闹筹备宴席,安远侯府却一片惨淡。 纪真去参加殿试,纪暄是第一个知道的,纪侯爷随后也知道了,整个安远侯府都知道了,也都在等着成绩最终揭晓。 殿试没有落榜之说,最多只是名次变动一二,纪真本就是会元,又有解元和小三元的名头,再变又能变到哪里,最差落个二甲进士,那也是纪家学历最高的。 放榜当天,纪家几个男丁一起聚在千泽院等消息。 纪真中了六元被赐下状元府的消息传来,纪侯爷当即呕了一口血。 当天郑氏回了娘家,和兄嫂一起等侄子的成绩。 郑家大老爷的儿子中了二甲六十八名,族侄一百一十六名,弟子一百二十三名。 郑家上下大喜,鞭炮放了足足两箩筐。 郑氏看着大兄弟子的目光别提多满意了。双方已经交换了信物,只等男方来人下定,女儿的终身大事总算是解决了,又是这样难得的青年俊才,郑氏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榜的小厮也带来了纪真的消息,头名状元,国朝第一个六首,御赐状元府。 郑家的老爷太太们再看郑氏的时候目光就带了几分微妙。 郑氏只是笑了笑:“我不后悔,若是他还留在纪家,现在我两个儿子就都没了立足之地。” 郑家大老爷看着妹妹的目光复杂极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妹妹已经入了魔障,若是现在说破,恐怕妹妹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以庶乱嫡,闹出去,只怕纪家的爵位都会出问题。若是妹妹再闹出什么事来,只怕郑家的女儿都别想嫁出去了。 第55章 很快就是杏园宴。 整装待发,纪真就想起了一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采花是个好活计,名园名花随便看,看中了随便采,便是主人心疼得要死也得笑着让你采。 早就有花商托人递过帖子,纪真都推了,他早就瞧好了园子,也打了招呼。 所以,纪真骑在马上看到安阳公主府大门前等门的梁二时笑得别提多得意了。叫你偷我花!叫你拖欠我点子费! 梁二围着纪状元团团转,只说小话:“祖宗诶,你那点子费马上就能到位,待会儿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尤其是那几株牡丹,外祖母的心头肉那是,比你兄弟我都金贵!” 梁二的外祖母是安阳大长公主,也是今上的嫡亲姑姑,身份贵重,独女破格被封了郡主,赐婚平阳侯,也就是梁二他爹。早前梁二从纪真这里不知道弄走多少花花草草,稀罕的全都搬到了安阳公主的镜花园。镜花园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园子,这次还是第一次对探花使开放,想来梁二在里面说了许多好话。 纪真审美能力低下,对满园春花欣赏得不多,只是放开木系异能扫描了一下,很快就选中了自己要采的花。 金剪刀拿起,咔嚓两下,两朵冠世墨玉到手。 梁二被人绊住说了两句话,再找过来盯梢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指着纪真的手都哆嗦上了:“好你个纪三,成心不给兄弟留活路你是!我的黑牡丹,只开了两朵,外祖母最喜欢的,亲手打理的,旁人碰都不许碰一下的!” 纪真不理梁二,用异能把两朵花温养一下,放在鼻端嗅一嗅,冲梁二龇牙一乐。 梁二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纪真转身就走。 一路遇见的人看见纪真手中两朵黑牡丹都肉疼极了。 纪真捧着两朵花去给园子的主人请安。 安阳大长公主笑脸僵了僵,并不让纪真行礼,赐了座,说了几句话,赏了一个玉石笔筒就走了,走的时候也捂了捂胸口。 纪真看着那个品质极佳的白玉笔筒,想了想,从水渠里舀了半筒水,两朵黑牡丹往里面一插。点点头,这样的话一天花开不谢就不会太打眼了。 梁二捂着自己破碎的小心肝忧郁地跟在纪真身后,一眼一眼跟人甩眼刀子。 纪真遛够了梁二,发了善心:“我那里有一盆黑牡丹刚刚打苞,颜色嘛,接近纯黑。”不枉他拿异能温养了那么久,总算有点进化变异的样子了。 梁二看纪真一眼,转身就跑。趁纪三不在家,偷他们家牡丹花!不给钱! 纪真默默扭头。你以为水砚堂跟云州乡下的宅子一样让你来去自如呢!进得去,出得来么你!真傻。 采完花,贱皮子梁二也不在了,程序回到正轨,纪真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脸,反正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都有负责的礼官提醒,照做就是。 采完花打马游街,路过云香斋,二楼窗子一开,纪真一抬头,一篮子花瓣兜头洒了下来。 木槿嗖一下撒完一篮子花瓣,又嗖一下缩了回去,旁边就剩下一个圆头圆脑的木樨抱着篮子接着往下倒花瓣。 薛凛站在窗边死死地瞅着他媳妇,觉得他媳妇今天特别好看。 纪真仰着脑袋冲薛凛笑笑,从笔筒里抽出一朵黑牡丹,精神力锁定方向,抬手就扔了过去。 薛凛伸手捞个正着,再看看媳妇手里一模一样的花,突然笑了笑。 纪真顿时就看呆了。 他媳妇居然有酒窝! 也明白了。 怪不得媳妇从来都不笑! 忒破坏杀胚形象了! 薛凛只浅浅一笑就马上恢复了面瘫脸,单边小酒窝也跟着昙花一现。 纪真恨不得马上回家抱着媳妇让媳妇笑个够。 小酒窝什么的太勾人了! 简直犯规! 被媳妇的美色冲击了一下,接下来的流程纪真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杏园宴进行到一个传统环节。 作诗。 当然要状元先来。 纪状元一张高冷脸顿时就裂了。 作诗,那玩意不当吃不当穿又不能杀丧尸谁学那玩意干啥啊! 小纪真?村学也不教这个啊!再说了,村学里就请了一个老秀才做夫子,夫子自己都做不出来,更别说教会学生了。 纪真翻遍记忆,确定原主也只学过一点简单的格律对仗,对对子勉强可以,作诗绝对没那能力。 于是,纪真就毫不犹豫开口了:“我不会作诗。” 周围瞬间静了一静。 状元,不,六首,六首说他不会作诗! 看不起人呢这是! 殿试文章都传出来了,那么漂亮的文章,居然说不会作诗! 六首不开篇,底下人谁好意思抢着出头啊! 一瞬间,许多人看着纪真的目光就复杂起来了。 纪真诚恳地说:“在云州的时候村学夫子没教过,回京以后忙着养病也没学过,真不会。”总不能偷吧!可是上辈子他背过的诗词也不多,理科生么,高中语文从来就没及格过。要是偷了上句背不出下句,那得多丢脸啊…… 所有人:“……” 村学! 养病! 没学过! 好想揍死那个别人家的六元! 发现自己瞬间成为别人家的孩子,纪真就更诚恳了:“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术业有专攻,不会就是不会。各位,请!” 太子主持杏园宴,对纪真也有几分了解,赶紧出面把场面圆了过去。 好不容易熬完杏园宴,纪真拿上那朵被无数人觊觎了无数次好不容易保下来的黑牡丹,躲开试图过来说话的同科,迅速落跑回家。 一进水砚堂就被抱起来了。 纪真拿手里的黑牡丹在他媳妇左脸颊上酒窝的位置蹭蹭,坏笑:“媳妇,给爷笑一个!” 他媳妇就又笑了一个。 纪真被他媳妇抱坐在手臂上,看呆了。 薛灿瘫着一张小面瘫脸从他二哥腿边走过,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二嫂都没看见灿,一定是灿长得太矮了! 还有,二哥你太不矜持了,灿还小呢! 第56章 薛世子抱着纪状元往回走,大步迈开,嗖,嗖,嗖。 薛灿小短腿紧倒腾也追不上,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二哥抱着他二嫂消失在转角处,呆站半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回了屋子,纪真把薛凛往床上一扑,伸一根手指戳人脸:“把酒窝交出来!” 薛凛就又笑了一下。 纪真瞬间眼花花。 太犯规了! 让酒窝控怎么活! 纪真一下子没把持住,没头没脑冲着酒窝亲了上去。 薛凛:“……”能不能不要老亲一个地方! 只长一个酒窝还是太少了!薛世子略遗憾。 看够了小酒窝,纪真又叹了一口气:“再过三天就要去翰林院当差了,得天天点卯,想想就累。” 薛凛一只手往他媳妇衣服里摸。 纪真把人打开:“去换衣服,别让母亲等太久。” 两人出了门,薛灿正耷拉着脑袋倒背着小手在院子里绕圈圈。 纪真随手就把人抱了起来。 薛凛顿了顿,伸手就想把弟弟接过来。 薛灿小身子一扭,张开两条小胳膊往纪真脖子上一抱,小下巴往人肩膀上一搭,看都不看他二哥。 薛凛脸一黑。 纪真毫无所觉抱着小舅子往前走。 薛凛落后两步,面无表情看着他弟。 薛灿眨了眨眼,面无表情看着他哥。 薛凛:“……”再不放开抱着我媳妇的手,我揍你! 薛灿:“……”脸一扭。 薛凛思考着怎样支开媳妇揍他弟弟。 缀锦院。 放下筷子,纪真说:“我殿试考第一,母亲你还没给我大红包呢!” 刚被文弱书生·儿媳妇比儿子还多一碗的饭量震惊到的晋阳侯夫人呆了呆,哭笑不得地亲手裹了一个大红包出来。 薛灿私房早都上缴了,穷得叮当响,送了一堆新得的小金馃子。 纪真喜滋滋数金馃子,那边母子两个说起了薛楠的婚事。 薛楠十四,正是说亲的年纪,只是府中还有一个十四的。薛慧,大房唯一的血脉,前晋阳侯世子的独女,大夫人的眼珠子,老夫人的心头肉。 看到丈母娘脸上压抑着的怒气,纪真想了想,懂了。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薛楠不光比薛慧大一辈,还要大上六个月,可婚事却要让着侄女。晋阳侯夫人看好了几家,却被婆婆一句话就夺了过去让大房先挑。 晋阳侯夫人说:“姚家有家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只这一点就胜过别家许多。另外几家也是我细细选出来的,都托人打听过。” 纪真笑了笑,插了一句:“母亲,我有话说。” 晋阳侯夫人本来只是冲着儿子唠叨唠叨解解心烦,也没想着两个爷们能给出什么意见,当即有点惊讶。 纪真说:“第一,不纳妾很高尚吗?不过一个名分罢了。收通房不是纳妾,养外室不是纳妾,喝花酒不是纳妾,捧戏子也不是纳妾。表妹有没有?青梅竹马有没有?红颜知己有没有?心爱的丫头有没有?不纳妾三个字能代表什么?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晋阳侯夫人呆滞脸。 薛凛面无表情,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好东西,末了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收通房,没养外室,不喝花酒,不捧戏子,没有青梅竹马,没有红颜知己,丫头没人敢伺候他,只有一个表妹一听他名字就发抖且早就远嫁。他果真是个好东西! 薛世子看一眼媳妇,瞬间挺胸抬头。 纪真突然严肃起来,说:“第二,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母亲,他们家填房多不多?” 晋阳侯夫人拿着丝帕的手猛地抓紧,心里也紧了紧——现在的姚夫人就是填房! 看丈母娘精神有些恍惚,纪真和薛凛很快就告辞了。 薛灿看看走出门的二哥二嫂,看看仍旧有些恍惚的母亲,走过去拉了拉母亲的手。 晋阳侯夫人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小儿子终于养出肉来的小脸蛋,伸手一揪。 薛灿捂脸。 晋阳侯夫人拉开儿子的手。 薛灿叹口气,不再反抗。母亲也学坏了,都怪二嫂! 晋阳侯夫人多揪了几把,心情大好,把小儿子放走了。 薛灿撒腿就跑。 晋阳侯夫人说:“自从搬去水砚堂,阿灿越来越活泼了,以前总像小大人似的。” 庄嬷嬷笑说:“灿哥儿身子骨也越来越好了,显见,显见……是用了心的。” 庄嬷嬷中间模糊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纪真。叫世子夫人吧,纪真是个男的,又刚中了六元,赐了状元府。不叫吧,偏偏又是赐婚,纪真身上还有个从二品诰命,叫别的也不合适。若是纪真还是那个只顶着解元名头的纪家庶子,叫就叫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是不敢了。 晋阳侯夫人也为难了,想了想,决定改日问过纪真再说,就放下不管了,只专心琢磨女儿的婚事,越琢磨越闹心。想起京中那些不纳妾的人家,晋阳侯夫人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给人做了次人口普查,专查有没有填房,填房多不多。 薛灿跑回水砚堂,就想过去找二嫂背书,一进门就被他二哥捉住了。 薛凛一手拎着弟弟一手关门,隔着门,说:“我去检查阿灿的功课。” 纪真回了一句:“阿灿不能睡太晚,你注意时间。” 薛凛应了一声,拎着弟弟,把人往厢房里一塞。 薛灿面无表情拿来课本和笔记。 薛凛检查了一会儿就沉默了。他八岁的时候绝对没他弟弟知道的多! 薛灿把二哥领到墙角,展示二嫂让人做的小沙盘,拿了一盒小旗给二哥,邀人对战。 薛凛眯了眯,三两下把弟弟的兵干掉,把沙盘往怀里一抱,说:“征用了。” 薛灿眨眨眼,又眨眨眼,看他哥是来真的,沉默着上前几步,往他哥腿上一抱,两条小短腿往上一盘。 薛凛:“……” 卧槽,谁把他弟弟教成这样了! 啊,好像是媳妇教的…… 第57章 薛凛最后抱着沙盘回房的时候腿上就拖了一个弟弟。 纪真羡慕:“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进了屋子,薛灿放下他哥的大腿就往他嫂子身上扑,一手指着小沙盘,小面瘫脸委屈极了:“哥哥抢我沙盘!”抢小孩子东西,那么大人了都! 薛凛面无表情放下沙盘,手一伸,把弟弟从他媳妇身上撕下来,举高,对视:“八岁了还让人抱,薛灿你断奶了没?” 薛灿面无表情看着他哥,看着看着,脸一扭。 薛凛:“……”这熊孩子,好想揍他! 纪真笑不停了:“阿灿现在每天一碗奶,还没断奶。” 薛灿小面瘫脸瞬间爆红,结结巴巴:“真,真哥也喝。” 纪真笑着点头:“是啊是啊,我也喝,羊奶好喝,喝了长大长腿大高个,阿灿还要不要喝?” 薛灿小脑袋一耷拉,半晌,挤出两个字:“要喝。” 纪真走过去,想把薛灿抱过来。 薛凛不撒手,还把弟弟往上举了举。 纪真伸手在薛凛胳膊上捏捏,羡慕极了:“瞧这结实的腱子肉!这才是男人的胳膊!” 薛灿瘫着脸在自己小胳膊上捏捏,叹口气。灿,灿还小呢,等灿长大了,就有男人的胳膊了,就,就能举起二嫂了!~\(≧▽≦)/~为了显摆只有自己才有的“男人的胳膊”,薛凛特意把他弟弟多举了一会儿。 纪真说:“那副沙盘太小了,是做来给阿灿玩的,你别抢他的。我最近在画西北地图,不过不全,你给我调几个人过来。画好以后先跟上面打个招呼,大型沙盘到时再说。”老皇帝防薛家跟防贼似的,地图可以偷偷画,大不了画完烧掉,反正他过目不忘,随时都可以再画。沙盘就不行了,太麻烦了。 薛凛把弟弟往旁边一丢,凑过去看纪真还没画完的那张地图。 看不懂。 纪真是用上辈子画军用地图的方法画的,用了很多图例,知道薛凛看不懂,就招呼薛灿。 薛灿小手指点着自己看得懂的部分,说得头头是道。 纪真趁机去洗了个澡。 薛灿说一点就瞟他二哥一眼,瞟一眼就挺一下小胸脯。 薛凛懂得越多脸就越黑,最后把他弟弟往胳肢窝下一夹,嗖嗖嗖,把人往厢房里一扔,回房,关门。 纪真窝在床上裹着被子瞅着他媳妇直乐,脸蛋红扑扑的,泡澡的时候被水气熏的。 薛凛一边走一边扒自己衣服。 纪真说:“你还没洗澡呢!”说着十分明显地在薛凛那双久治不愈的臭脚丫子上瞄了一眼。 薛凛顿了顿,沉默着转去浴室,挑了一块香味最浓的香皂。 纪真白天参加杏园宴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 薛凛洗完澡回来的时候纪真睡得可香。 薛凛低头看看自己拿香皂搓了整整三遍散发着一股茉莉花香味儿的脚丫子,看看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媳妇,犹豫一下,心一横,上床,帐子一放,往下一压。 睡着的人都不放过,薛世子你简直禽兽! 纪真踹了薛凛几脚,没把人踹下去,只好忍了。 清早起床,薛凛跑去院子里操练他弟弟,纪真跑去小佛堂,念了一百遍心经。 木樨手捧经书陪坐在佛堂外面听他们家少爷诵经,没多久,把手中的经书合上了——少爷念太快了,他看着书都追不上! 慧海大师都念不了这么快! 少爷果真是最厉害的! 木樨骄傲极了。 纪真念完百遍心经,木鱼一丢,转身就往饭厅走。 走可快了。 那边兄弟俩已经洗干净手脸等着开饭了。 薛灿吃了满满一小碗饭,还饶了两个小包子,吃完亮晶晶地看着纪真。灿现在一顿吃一碗多,身体大好了,可以跟二嫂学内家功夫了!马上就能打得过二哥了! 纪真在薛灿小面瘫脸上摸摸,说:“再等等,等换了现在的药浴方子就可以了,阿灿还小,不急。” 薛灿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唉,看来还得接着被二哥揍,薛家儿郎,灿,灿不怕疼! 为了地图,薛凛请了三天假。 纪真先给薛灿讲了当天的功课,布置好作业,这才教薛凛军用地图。 临近晌午,梁二来了,揣着厚厚一卷子银票。 纪真仔仔细细数了一遍,二十三万两,数完,往旁边一放,拿镇纸压了起来。 梁二端坐着喝茶,一眼一眼往银票那边看,肉痛极了。银座已经开始筹建了,规划书是他们家拿的,占两成份子,梁家一成半,他半成。太子占三成,另外五成分了大小十几股,参股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银子到位很顺利。棋馆暂时不能做,已经搁置了,该出银子的人就不太痛快了,拖拖拉拉的。梁二昨天过来偷花,被薛凛堵个正着狠狠威胁了一把,回去哭着喊着找太子耍了个赖才弄来十万两,家里给了一万,自己又私房出了两万。两万!那是他全部私房了几乎! 纪真拿银票扇扇风。 梁二没忍住,一双小眼睛就直勾勾看了过去。他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口袋里连余粮都没有,日子好难过。 纪真拍拍银票,嘿嘿一笑:“积水潭眼瞅着就要建起来了,那边我留了一块地建小商铺,到时给你留一间。” 梁二死鱼眼看着纪真:“我记得那边是平民区,你那房子租得出去吗?” 纪真一抖银票,说:“我准备在那里种满桃树,东西十二里,南北八里,到了明年春天就是十里桃花。大觉寺的金莲子养了一批莲花苗,已经移栽过去了,长势不错。十里桃花大觉寺圣池金莲二代我养出来的花花草草足以供应日常生活的平价商铺四通八达的车马行外包交通,你说租不租得出去?” 梁二:“……”妈蛋,好想把纪三的脑袋偷回家! 纪真笑得欢快,梁二就开始抓耳挠腮了。几乎半个京城都知道晋阳侯世子买下整个积水潭给纪真盖房子,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热闹,当然,他没看热闹,却也没看好。但是,今天这么详细的一说,那得多大一笔银子啊!十里桃花,十里桃花啊那是! 纪真再次嘿嘿一笑,说:“积水潭的小商铺吧,我只留了一小块地方,最多三五条小街道,搁不下多少铺子。其实呢,可以换个大些的地方,规模大些,建许许多多的商铺,涵盖方方面面,做个百货商场。至于铺子,或卖或租,或留着自己用。” 梁二眼巴巴看着纪真。 纪真接着说:“京城挺大的,东城富人区,走高档路线。西城平民区,专营中低档。两个商场,京城还是吃得下的。” 梁二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干巴巴说道:“我,我没钱了……”纪三的点子费,又贵又不能拖欠,薛世子好凶的…… 纪真豪爽地挥挥手:“是兄弟就别谈钱,伤感情!黄金地段商铺,十八间!” 梁二眼睛一亮又一黑。果真还是应该把纪三的脑袋偷回家! 第58章 纪真说:“先圈了地把架子搭起来,本金不凑手的话先招商,反正那么多铺子你也不能都留着自家用,用商户的钱赚商户的钱。不过这样的话用人上就要格外小心,提防被人卷包。” 想起梁家太子党的身份和当前太子的处境,梁二顿时一凛,把大把银子带来的飘飘然掐灭,饭都没吃就告辞了。 回了家,梁二直奔他爹书房,挥退下人,凑过去,神秘兮兮的:“爹呀,我这里有一个赚钱的营生……” 平阳侯眼角一抽。 梁二如此这般一说。 平阳侯斜着眼睛把他儿子打量一遍,奇了怪了。也不知道他这个儿子哪里得了纪六元的青眼,好事一桩接一桩,简直走了狗屎运了! 平阳侯在心里感慨一番,看儿子还是一副贱皮子相,就提点了几句:“纪六元今时不同往日,你……” 梁二不乐意听,打断:“纪三就是纪三,爹你别拿外面那一套亵渎我朋友,你不认识纪三,不知道他有多好!” 平阳侯把他儿子一巴掌拍了出去。敢顶撞老子了,没大没小的东西! 梁二琢磨着去哪儿弄点银子。琢磨许久,眼前一亮。晋阳侯世子可以买下整个积水潭给纪三盖房子,他也可以买一大块地盖商铺给媳妇当私房啊!至于本钱,纪三不说了么,用商户的钱赚商户的钱,别的且不说,先去找外祖母给媳妇递个话再说,说不定外祖母还能凑个份子顺便赏他一笔银子呢!对了,昨儿偷来的那盆黑牡丹,带上带上…… 梁二跑了一趟安阳公主府,献上偷来的花,再回家的时候不仅得了外祖母的赏,还得了一大笔做先期投资的银子,来源不明,外祖母只笑不说。 梁二莫名产生了一种媳妇还没娶过门就先吃上了软饭的感觉。 下午,薛凛接着学军用地图,薛灿跟着一起学。 纪真看着书桌两边一大一小两张差不多六七分相像的面瘫脸,没忍住,大的脸上摸一把,小的脸上揪一下。 兄弟俩同时转头看着纪真,又同时低头看地图。 薛灿:“……”要是二哥不在,二嫂早就抱着灿了,二哥真碍事,不对,长兄如父,怎能嫌二哥碍事呢,灿错了…… 薛凛:“……”好想把他弟弟扔出去! 兄弟俩同时抬头,对视一眼,又同时低头,接着看地图。 学习告一段落,薛灿被放出去玩耍,薛凛马上就把他媳妇抱坐在腿上了。 纪真把薛凛乱摸的贼手拍开,说:“现在有钱了,买几个海边的庄子,种海带紫菜海白菜什么的,鱼虾也养一些,新鲜的不好运,干货也不错。另外,弄些珍珠蚌,养珍珠。” 薛凛顿了顿:“养珍珠?” 纪真点头:“怎么养我只有大致思路,得让人慢慢摸索,出结果怎么也得三五年以后。真要出了结果,势必招眼,到时咱们家就卖方子出租技术人员。” 不养珍珠不是穿越者!穿都穿了,养珍珠,必须的! 薛凛:“……”不知怎的,突然有点自卑。 纪真说:“后天家里宴客,明天带薛灿去趟大觉寺,让师父看看,该换方子了。师父这次在京里留了这么久,估计早就想出门了。” 薛凛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下巴在纪真肩膀上蹭了蹭,情绪有些低落:“过些日子,五弟要去西北了。” 纪真脑袋里顿时就塞满了阴谋诡计,都是怎么干掉老皇帝的。想想无冤无仇的太大逆不道了些,又赶紧掐掉了,只在媳妇手上拍拍表示安慰。纪真觉得,要不是老皇帝找不到可以替换的人来,他媳妇京郊大营的位子只怕也得换人做。 老皇帝提防薛家,更信不过别家,儿子又都大了,看谁都像觊觎他屁股下那把椅子。偏偏太子太能干,人又谨慎,想打压都打压不下去。 纪真觉得,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真心不容易。 转天,纪真带着媳妇和小舅子出门去大觉寺看医生。 慧海给薛灿把过脉,又看过纪真新开的方子,稍微改动一下,背上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袱,出门云游去了。 纪真撒腿就追,追上,往他师父背上一扑,撕心裂肺嚎:“师父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你心爱的小徒弟啊!师父您想一想,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呢!快想起来呀!”殿试考第一,红包还没给呢!当人家长,你好意思! 慧海四大皆空掉挂在背上的徒弟和魔音穿耳的嚎叫,把人拖行到了空大师禅院门口,往下一撕,地上一扔。 两个小和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把人往院子里一拖,禅房里一塞。 纪真灰头土脸爬起身,死鱼眼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心塞极了。 又被师父给甩了! 都六元了他! 自从娶了媳妇,师父越来越不待见他了! 好为难。 纪真整张脸都皱巴了。 薛凛全程旁观了他媳妇是怎样撒泼耍赖又被无情扔掉的全过程,三观抽搐之余,突然就想起了前日弟弟抱他大腿的举动——除了他弟弟没声音没表情外,根本就一样一样的! 媳妇才教了阿灿多久! 薛凛没有子嗣,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小他十八岁的胞弟会是未来的晋阳侯。想到晋阳侯府的未来,薛世子顿时就揪心起来了。 媳妇无赖好可爱,但是如果家主无赖,简直,简直不能想象了。 看到媳妇毫不客气打开柜子拿衣衫下摆打包了空大师东西的熟练动作,薛世子更揪心了。 薛凛蹲在门口眼巴巴看着纪真,恨不得冲进去把他媳妇打晕带走,但是了空大师的禅房,非请勿入,他可没那么大面子进去,也没那个胆子——冲撞了佛祖怎么办! 于是,薛凛眼睁睁看着他媳妇兜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出来了。 薛世子几乎是用逃的把媳妇和弟弟弄下了山,并暗暗决定,大觉寺,近期之内他绝对绝对不会再来了! 第59章 马车里,纪真打开一罐茶叶,茶香四溢。 薛灿抽抽小鼻子,小屁股挪挪,挪他二嫂身边去了。 纪真欢快极了:“这茶叶香,晚上煮茶叶蛋!” 薛灿伸两根小手指:“要吃两个!” 纪真放下茶叶,把薛灿往腿上一抱,小脸蛋一揪,说:“吃几个都行,今天换方子,以后忌口就没那么多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薛灿再伸两根小手指:“一天两个!”上回二嫂煮的茶叶蛋可好吃了,灿才吃了半个就不给了,灿都想了好久好久了。 车外,薛凛端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内心十分沧桑。 纪真把几罐茶叶挨个闻了一遍,挑了两罐,说:“母亲一罐,老夫人一罐。” 薛凛在外面加一句:“岳父喜欢龙井。” 纪真又挑了一罐龙井出来。明天侯府宴客,纪家必会来人,不,丈母娘说了,让他和薛凛一起去请纪侯爷,纪侯爷也得送一罐。一下子出去三罐,纪真好一阵肉痛。 回府以后,纪真打发小舅子去内院送茶叶,自己动手照着新方子配药,旁边原本煎药用的小炉子上咕嘟咕嘟煮着一锅茶叶蛋。 薛世子坐在药房门口看着他媳妇陷入了沉思之中。 纪真配完药,看看茶叶蛋差不多好了,捞一个出来剥开,凉一会儿,拿到正在发散思维的媳妇面前,在人下巴上一捏,一整个蛋往里一塞。 薛凛条件反射一咬。 好香! 了空大师的茶就是好! “好吃吧?”纪真笑眯眯的。 薛凛果断点头,点着点着,又停住了。了空大师珍藏的茶叶不是拿来煮茶叶蛋的啊混蛋! 不过,真的好香诶…… 纪真一锅煮了十六个茶叶蛋。 薛凛瘫着脸吃了半锅。 这时纪真才刚吃完两个,看看剩下六个,招呼木樨:“拿食盒装了,让秋红送去缀锦院,给阿灿趁热吃。” 缀锦院。 晋阳侯夫人留了小儿子说话,又叫了薛楠过来。 薛灿接了茶叶蛋,给他娘他姐一人分了两个。 他娘他姐都觉得挺好吃的,就想让人去水砚堂抄了方子来好方便日后煮来吃。 薛灿犹豫一下,说:“真哥放了许多药材,时间用量都有要求,怕是不好学。”是放了一点药材吧,反正茶叶是不能说的。 一听那么麻烦,母女两个就都放弃了,转头商量起明日宴客的事情来。 看时间还早,纪真说:“我总觉得去纪家的话会有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发生,为免明天耽误事,现在走一趟吧,反正时间还不晚。” 薛凛想了想,起身跟人进屋换衣服。 两人骑马出门,很快就到了安远侯府。 纪侯爷等在千泽院,脸上带着笑,只是脸色却不太好看,明显带着病容。 纪真给人把了个脉,脸色就微妙起来了。怒急攻心,应该还吐了几口血,该不会是因为他吧! 纪宁看着纪真的目光别提多复杂了。他儿子中了六首,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的六首,可他连大宴宾客祭告祖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这个儿子已经被他的结发妻子嫁出去了。御赐状元府?不过是为了面上光鲜罢了,又能说明什么呢!从二品诰命可是婚礼当天就赐下去了。诰命,只有女人才有的诰命! 纪真面上担忧,说:“我先开个方子吃吃看,不过父亲您这是心病,还是放开些的好。” 纪宁低头看着请柬,看到上面一前一后薛凛纪真两个名字,强压下一口老血,点了点头。放开,怎么可能放得开,他兄弟二人兢兢业业那么多年,求的不过是改换门庭,好不容易出个六元,却再不属于纪家。 纪侯爷留人用晚餐。 纪真和薛凛还没动,纪宁就先灌了三杯酒下去,很快就把自己喝得微醺。 纪真给纪侯爷夹一筷子菜,说:“父亲,世子对我很好。” 想了想,又加一句:“婆婆对我也很好。” 薛凛在桌子底下踢了纪真一脚。 纪真踢回去两脚,说:“父亲,我已经放开了,您也放开吧。我现在过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薛凛又踢了纪真一脚。 纪真一脚踩在薛凛脚背上,碾一碾,再碾一碾,踩住不放,却也不再刺激这个被刺激狠了的便宜爹了。 纪侯爷很快醉了过去。 纪真亲自把人扶了起来,让小厮引路把人送进卧室,又吩咐人去熬醒酒汤,料理清爽了才跟薛凛告辞回家。 出门的时候纪真心情有些低落,忍不住想若是站在这里的是小纪真又会如何。想多了又觉得多余,大觉寺属于小纪真的那盏长明灯已经撤掉了。师父是怎么说的来着,小纪真已经投胎了,一个好胎,平安喜乐,富贵一生。 薛凛一直紧盯着纪真。 纪真揪着马鬃爬上马背,转头朝薛凛龇牙一乐:“媳妇,我们回家呀,别回去太晚让婆婆惦记!”说着一拍马脖子加速向前跑去。 薛凛翻身上马,迅速追上前面一人一马,长臂一伸,借着夜色把纪真从白马上捞过来往自己身前一放,一手抱着媳妇的腰,一手抓了白马马缰,跑得更快了。 回了水砚堂,纪真先赶着给薛灿做了药浴针灸,把人打发了又拿过明日的宴客名单看了看。人不多不少,倒是没什么外人,都是薛家亲缘极近的至亲,另外几房的姻亲都没请。纪真自己没什么要请的人,纪家不算,朋友他也只有一个半,梁二算一个,魏齐算半个。只是梁家和薛家向来没什么来往,魏家又乱,扯上家族的事还是远着些的好。 转天,纪真和薛凛兄弟早早就起了床,先做完了各自的功课才准备宴客之事。 巳时中,纪家人到了。 男丁,纪宁纪安兄弟,带着纪暄和三房纪晓。 女眷,二太太四太太,带着二房两个庶女四房两个嫡女。 大太太郑氏带着大儿子纪晖嫡女纪敏庶女纪芝回了娘家,因为郑家也在今天宴客。 第60章 郑家宴客的日子是郑家大老爷使人打听了薛家宴客的日子后特意选的,安排在同一天,以他妹妹的性子,必然会来郑家放弃去薛家,也免得妹妹在薛家闹出什么不愉快让纪家郑家脸上都不好看。 郑氏这些日子着实受了些刺激。 身为一个眼界有限的内宅女子,郑氏只知道六元是难得的荣耀,也知道丈夫会恨她恼她,却没想到六元的地位会那么尊崇,丈夫不仅是恨她恼她,简直就是恨毒了她恨不得她马上去死。丈夫恨她,婆婆恨她,二房厌恶她。而且不仅如此,儿女也都不赞同她,纪晖和纪敏还好,私底下怎样不知道,在她面前却没露出什么。纪暄就不一样了,躲她躲得厉害,人在国子监,每次回家跟她请安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话都不多说。 比如这次,她坚持来郑家,纪晖和纪敏只小小犹豫了一下就跟来了,纪暄却梗着脖子说:“三哥是我哥哥,亲哥哥!三哥中六元摆酒,亲兄弟却一个都不到场,别说三哥面上不好看,父亲和我们兄弟能有多大脸不成!” 小儿子跟着纪家众人去了晋阳侯府,郑氏心里抑郁,面上就带出了几分。 郑家大太太心里也抑郁。郑家三进士,多大风光,身为当家太太的她却不得不分出大半心思看着小姑子。想起丈夫私底下对她说的那事,郑家大太太心里抓挠得厉害,看着犹不自知的小姑子总有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老爷说得对,这事必须压下去,不然以小姑子的魔障必然会闹出来,到时纪家爵位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牵连到郑家却是必然的——她还有两个女儿没出嫁呢!至于那个外甥,六元再好,终究不是他家的,况且或许还是和纪家结了仇的。 郑家宾客如云。身为书院山长,郑家大老爷在福建颇有名气,这次又教出三个进士,名气更上了一层楼,每日投帖拜见的不知凡几。三个新科进士更是结交了许多好友,这次宴客请了许多同科过来,饮酒作诗,好不得意。 与郑家的热闹相比,薛家就要低调多了。 中了状元之后纪真马上就给自己换了一副目无下尘高冷脸,帖子一概不接,邀约全部拒绝,一个朋友都不结交,摆明了要孤僻到底。 所以现在站他身边的所谓读书人就只有一个纪暄,还是个不敢和他对视的惭愧脸。 来的都是至亲,又有长辈,侯爷不在,身为世子,薛凛不得不陪着,就有些顾不上打完招呼就走来去要自由许多的纪真。 薛灿从内院女人堆里跑出来,看他哥不在,义不容辞担起了照顾二嫂陪伴二嫂的重担,小手往他二嫂手心里一塞,决定要寸步不离跟着他二嫂。 艾玛,今天小舅子好贴心! 纪真在薛灿脸上一揪,把人抱了起来,放到旁边给人吃果子。 纪暄看着,觉得眼睛一阵阵发酸。亲兄弟不过如此,亲兄弟,明明他们才是亲兄弟! 纪看纪晓从进来就缩在一边不动不吭声,把人叫过来,随口问了几句功课,给了一块玉佩。 薛家的亲戚大多从武,年轻一代多喜欢舞刀弄枪,念书上没几个通透的。尤其是几个大的,在纪真这个六元面前就有几分放不开,见过礼就都跑了,由五郎六郎负责招待。 纪暄犹豫一下,带着纪晓跟了过去。那些人都是薛家的亲戚,身为三哥的弟弟,既然见了,来往一二还是必须的。至于文武道不同,都是年轻人,总有几分共同话题在吧! 看纪暄带着纪晓走了,纪真笑笑,领了这个情,把剩下几个小的带到小校场,让薛灿陪他们玩打仗游戏。 薛灿领着一群小客人参观自己的小校场。小校场是二嫂给设计的,里面有好多连二哥都没见过的东西,有山有水有沟有坑,玩打仗游戏最好不过了! 想想平时都没人陪他玩,家下人又都让着他,薛灿果断引诱了一下这群最大不超过十一岁的孩子。 然后一挑一群,把他们家小客人全给撂趴下了。 简直英勇极了! 薛灿小胸脯就挺起来了,亮晶晶地看着他二嫂。二嫂,快看我快看我!灿,灿一个人打赢了这么多! 纪真强忍着笑,把花猫样的小舅子抱回去换衣服,又让人去找衣服给那几个更花猫的小孩换。 人群散开,校场一角转出几个人,看着小校场若有所思。 “三十六计用了好几计。”为首的老者直点头。灿哥儿不错,看来不必担心阿凛之后侯府无人了。 薛凛一径面无表情,语气却颇得意:“我媳妇教得好。” 老者笑而不语。 薛凛从怀里摸出一卷书,递过去:“我媳妇给阿灿编的初级课本,外祖父请看。” 老者接过,随手翻了几页,目光就变了,一口气翻完,抬头扫视一眼小校场,想想刚刚小外孙的英姿,又转头上下打量了大外孙好几遍,咂舌。看来闺女真没说错,能娶到这个男媳妇,他外孙是占了大便宜了! 薛凛挺胸抬头,任外祖父打量,心里骄傲极了。媳妇他已经娶回来了!娶回来了就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热热闹闹一天过去,宾客慢慢散了。 晋阳侯夫人把贺礼全都送到了水砚堂,堆了一地。 因着是三房自己的事,为免有人说酸话,回礼就没走公中,知道儿子和媳妇穷得要死,晋阳侯夫人就大方地全都给包了。 纪真翻着贺礼单子,把笔墨纸砚书籍字画什么的自己留下,古董摆设挑几样出来入水砚堂私库,剩下的添上一些宝石尺头都给缀锦院送了过去。 晋阳侯夫人笑了笑,挑了一些东西,自己又搭上一些,以水砚堂的名义给各房送了过去。至于宝石和尺头,显然是儿媳妇特意给闺女挑的,当然都是她闺女的。 薛楠看到那几匹料子,有些惊讶:“这应该是当初赏下来的吧?”说着手指朝上指了指。 晋阳侯夫人想起来就抑郁。可不是当初赐婚时赏下来的嫁妆,绸缎百匹,这样鲜嫩的料子,哪儿是男人用得上的!老夫人当初作了孽,若不是媳妇掌得住,现在怎样还不知道呢! 薛楠叹了一口气,收了料子。二嫂有六元之才,被拘在这样的位子上,可惜了。 晋阳侯夫人提点女儿:“你二哥二嫂都是男子,外面事情多,万不能拿内宅之事扰了她们。母亲只生了你们三个,阿灿还小,指望不上他媳妇。你五嫂六嫂那里终究隔了一层,都有自己的私心。楠姐儿今天做的不错,便是日后出嫁,有需要的地方也要尽心才是。你二嫂是个有心的,比你二哥靠谱,那才是你日后的依仗。”晋阳侯夫人敢说,若是日后楠姐儿的丈夫不好,她那个大儿子顶多把人暴揍一顿领妹妹回家,儿媳妇却能把人整得生不如死还找不着原因。 千泽院。 纪宁纪安两兄弟对坐着发呆。 纪安坐了一会儿,甩袖离去。 纪宁想起日间酒席上一众人对他“生了个好儿子”“家学渊源”“侯爷大喜”的恭维,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第61章 纪真早早起了床,先给薛灿讲了小半个时辰功课,布置下作业,出门上班。 薛凛把人送到翰林院才出城去了京郊大营,脸色略阴沉。媳妇以后要点卯当差,还要顾着阿灿的功课和身体,太累了——得给阿灿另请个先生,要不干脆送去族学好了。 下了车,看到不远处略眼熟的两人,纪真迅速换上高冷孤僻脸。 结伴过来的榜眼林琛和探花赵熙停下脚步,冲纪真拱了拱手。 纪真回了一礼。 榜眼林琛显然没有停下寒暄或是等纪真一起走的意思,转身就走。 探花赵熙看看纪真,看看林琛,犹豫一下,跟着林琛走了。 纪真笑笑,接过木樨手中的书袋,去上班。 三个同一天入职的新丁,前后脚到岗,入职手续却分了两批。 老翰林们脸上表情也略微妙。 手续办完,终于坐到办公桌前,纪真叹了一口气。 榜眼林琛,翰林院掌院嫡长子,今年二十五岁,十八岁中解元,素有才名,押后两届才参加春闱。会试第二名,殿试还是第二名。 很显然,如果不是纪真突然杀出来,林榜眼那是妥妥的三元,押后两届,厚积薄发么。 纪真默默捂脸,他真不是故意考第一挡人三元前程的,只怪小纪真底子太好太学霸了——想当年,他请了两个家教才勉强考了个一本…… 至于其他人略显疏离的态度问题,纪真倒是觉得这样刚刚好,谁让现在他不只是纪家的六元还是薛家的六元呢,上头态度不明,下头自然小心。外面的学子或许敬仰他六元的名头,朝堂上的老狐狸和老狐狸家里的小狐狸们就不一样了。就像翰林,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入阁的翰林不多,翰一辈子林的多。再比如他这个六元,可以是国家栋梁的六元,也可以是吉祥物的六元。 而老皇帝大概也是想把他当个吉祥物的。 纪真决定,在把翰林院的书看光之前,他会安安分分做好这个吉祥物的。 上班第一天还没有正式工作,主要是熟悉翰林院内部事务,带纪真的是一个长得特别可爱的胖老头,姓赵,从五品侍读,庶吉士出身。 纪真跟着赵翰林在翰林院走了一圈,一边听人解说一边偷瞄人胖肚子,很想上手摸一把。 赵勤寒门出身,年近三十才考中进士,没门路,家境贫寒,人又迂直,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到从五品翰林院侍读。赵勤性子疏阔,旁人都当纪真是烫手山芋不愿接手,他倒是没什么看法,上头让他带就毫不犹豫地带了。赵勤想得开,他就一穷翰林,除了做学问什么都不会,估计前程也就这样了。朝堂争斗?他哪儿有那资格!再说了,过上几年也该告老了,不过是带新人熟悉一下事务,几天而已,他还真没什么可忌讳的。 这么一想,赵勤笑的更慈祥了,看稀罕物似的,一眼一眼往纪真身上看。六元呢,前无古人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来者,可得好好看看。 纪真把两手往身后一背,搓了搓手指,脸上表情更严肃了。艾玛,这胖老头好可爱,圆滚滚弥勒佛似的,一笑眼睛都没了,好想摸摸胖肚子捏捏双下巴。唉,要是还能见到周大宝就好了,肉呼呼的,找准机会总能摸一把…… 很快,就到了中午,该用午膳了。 翰林院提供午餐,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纪真跟赵勤过去取了饭菜,看看清汤寡水的菜色,对翰林院这样清水衙门的清水度有了几分了解。 木槿怕他们家少爷吃不好,打发人送了午餐过来。 木樨一直守在翰林院附近的马车上等着听吩咐,接了府中送来的午餐,毫不犹豫使了银子让人递了进去。至于吃食物过了别人的手会不会安全这个问题,第一,少爷自有计较,第二,少年是神医么! 看到小吏送过来的午餐,纪真嘴角抽了抽,把周围打量的视线顽强地全部无视了。 翰林院么,都是文人,文人有怪癖,安贫乐道是美德,耐得住清苦,看不上奢侈。再说了,里面穷人也多,大多数人都是吃工作餐的,虽说也有家里送饭菜的,菜色也都很简单,最多的是送一些雅致的点心。 而纪真呢,两个三层大食盒。四菜一汤,三荤一素。荤是大荤,素也是配着瘦肉炒的。菜是大碗装的,饭是整盆的。 众人皆侧目。 纪真瘫着脸让了让同桌之人。 除了赵勤意思意思舀了一小碗汤,其他人全都婉拒了。 纪真顶着诡异的目光干掉一盆饭四碗菜一碗汤,收拾收拾,提到外面交给那个小吏,想着累着人家了,就又给人塞了一小块银子。 饭厅内众人沉默着交换了一下目光,纪六元饭桶形象瞬间深入人心。 小吏接了空食盒往外走,走到没人的地方,放下食盒,从怀里摸出两个小银馃子,看看,又揣了进去,决定以后每到午膳时间就去翰林院门口转几圈。送一次饭得一两银子的赏,在这个清水衙门还是第一次。 下午,纪真照旧跟着赵勤。 赵勤就在纪真小胳膊小腿上多瞄了几眼。 所经之处总有人在纪真身上上上下下的看。 纪真:“……”看毛看,异能者都是饭桶不知道吗!纪哥现在正在调养身体需要大量能量不知道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知道吗!没文化的,都! 等了解得差不多,赵勤去忙自己的差事,纪真就瘫着脸进了一间上午瞄中的屋子。 屋子靠墙的地方摆着两张桌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不知道正在忙什么,看都没看纪真一眼。 纪真打个招呼,也不管人听没听见,在靠门处的书架前站定,取下第一本,开翻。 翻了一本又一本。 翻完一架书,看看不远处的沙漏,纪真冲一直当他不存在的老头拱手一礼,走了。 就快下班了,真好! 第62章 下班时间一到,纪真迅速收拾好东西,冲周围人拱手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林琛已经约了几个年轻翰林准备下衙后一起吃饭,一直没看到纪真,好不容易等人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相邀人就跑了,心里就有些不痛快,脸上却不显,只叹了口气表示遗憾,招呼着几人走了出去。 等他们出了翰林院,薛家的马车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纪真舒舒服服在马车里滚了一圈,往木樨腿上一躺,等人给做头部按摩。 中午木槿让人送了饭菜,木樨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赶紧表现自己:“少爷,晚上有白水胡同的赵家烧鸡吃,保证刚出炉热乎乎的。” 纪真在木樨包子脸上一揪,说:“让人再跑一趟,多买几只,每个院子里送两只,咱们院子里多留几只。” 木樨掰着手指头算买多少才够分。 纪真伸手示意自己要吃六个鸡腿。 木樨迅速分出少爷的鸡腿和灿少爷的鸡翅,想着自己最少能啃三根最喜欢的鸡脖子,高兴坏了。 回到水砚堂,纪真才进院子就被人抱住了。 薛灿本想抱他二嫂大腿,可是他二嫂长得没他二哥高,抱着腰又有点够不着,就努力踮着脚,怕被骂不稳重,有点紧张,小面瘫脸就越发瘫了。 纪真轻笑出声,把人往上一揪,怀里一抱,抱走了。 薛灿眼巴巴看着他二嫂,小脸蛋慢慢贴上去,蹭蹭,红了。一天没看到二嫂,好想二嫂,二嫂还是这么喜欢灿,灿,灿好开心。~\(≧▽≦)/~纪真一边抱着薛灿往回走一边考校人功课。早上只教了小半个时辰专业课,而平日都会教足一个时辰,虽说留了作业,纪真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文化课可以另外请夫子,专业理论却不好另外请人,毕竟那教材还不能外传,而他们老薛家又没几个会念书的。 考校完薛灿的功课,开饭了。 桌上四只烧鸡。 纪真亲自动手,撕了两个鸡腿两个鸡翅给薛灿,自己留下六个鸡腿。 木樨捧着四只残疾烧鸡出去,四根鸡脖子给自己,六个鸡翅给木槿,剩下的都给了胡石头。 吃过晚饭,纪真张罗着薛灿的药浴准备。 胡石头搬浴桶,提热水。 把小舅子泡进去以后,纪真出门,站在台阶上伸长手臂拍怕胡石头的肩膀,闻到一股子烧鸡味儿,说:“改天少爷给你买一大堆烧鸡,吃到饱那么多。”省得老吃别人挑剩下的。 胡石头抓着后脑勺嘿嘿笑。自从跟了少爷,天天都能吃饱饭,顿顿有肉吃,他爹都羡慕他的好日子,少爷大好人! 纪·大好人·少爷默默地看着胡石头,半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胡石头才十四岁,目测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七。再看他自己,十七岁,身高一米七(死命踮脚),体重刚破百(冬天不去皮),太打击人了。 要是他能长到一米九,就能推倒媳妇换姿势了! 畅想一下美好未来,再看看自己小胳膊小腿,纪真默默低头,回房料理小舅子,趁着泡药浴的时间给人讲以前的战争故事,重点讲解里面的战略战术,捎带一点阴谋诡计,再隐晦地穿插一点政治和人性。 薛灿陷入了沉思中。 沉思着被人捞出来洗干净塞进被窝,额头上还被亲了一下。 薛灿一张小面瘫脸唰一下就红了,抿抿嘴,往被窝里缩缩,小鼻子抽抽,发现另一边更香,就一点点挪了过去。二哥臭臭的,这边这么香,肯定是二嫂睡的地方!长兄如父,身为弟弟,不能占二哥的地方,灿,灿只好睡二嫂的地方了!~\(≧▽≦)/~纪真还不困,先根据自己的上班时间重新修改一下薛灿的课表,又捡了一本今天比较有兴趣的书默写起来。所幸那书字数不多,全部默完也不耽误睡觉时间——媳妇不在家,时间多多了! 转天,纪真骑马出门上班。骑马要比坐车节省时间,这样的话早上授课时间就能多一会儿,薛灿也不必为了迁就他的时间起太早。 到了翰林院,纪真发现气氛略微妙,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翰林,隐隐有抱团的倾向,小团体还不少,相同的是对他都很疏离。 纪真默默叹气。果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比之其他部门,翰林院是多么清净的地方啊!罢了,你们自去搞你们的小团体,反正纪哥是来看书的! 翰林院的活计又多又杂,没什么急活,就是繁琐得很。 纪真虽然顶着个六元名头,但是身份微妙,而且不管是薛家还是纪家,在翰林院这边都使不上力,于是上面给三人布置工作的时候就有了些侧重。 纪真看了看自己被安排的工作,修史。全套史书早就已经编完,改了又改,现在就是复查校对等最终定稿。编史是要在史书上留名的,班底早就已经固定,纪真知道即使自己被塞了进去也不会有人让他做什么,更分不到功劳,可以说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闲差。要换在前世末世前,就是那种上班以后喝茶看报上网等下班的悠闲工作。 纪真满意极了。 不用干活,却能接触到全部史书,中级教材资料轻轻松松到手,简直完美。 纪真默默地给那位替他安排了这份好工作的不知名上司和做了推手的不知名势力念了一遍金刚经。 赵勤给纪真传达完新的安排,叹口气,在纪真肩膀上拍拍,走了。 纪真强忍下内心的迫不及待,收拾收拾东西,高冷面瘫脸奔赴新的工作岗位。 新的工作岗位不错,这边人挺多,也挺忙,负责接手的翰林只说了几句话就把纪真丢下回去忙自己那一摊子了。 修史是个大工程,需要的人手非常多,虽说现在已经是收尾阶段散去不少,一眼看过去还是很多人。 纪真目光从忙碌的人群身上略过,落在高高低低的书架上,默默地笑了。 不花钱的书,最喜欢了。 决定了,回去就给安排他来这里的人上柱香。 第63章 上班,看书,喝茶,吃饭,喝茶,看书,等下班。 纪真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惬意极了。 到薛凛休沐回家的时候,纪真已经扫了一间屋子的史书,读书笔记写了满满几大本,中级教材也有了大致框架。 薛凛只觉得心里疼的厉害。六元该是荣耀的,纪真现在却落得这样尴尬的位置,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一看薛凛失落的样子纪真就知道他媳妇又想多了,叹口气,吟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世子,你是知我者还是不知我者?” 薛凛:“……”媳妇求不作诗,一听脑袋就发大。 纪真死鱼眼。这么简单的诗别说你听不懂,我看你根本就是心理阴影!母亲早就说了,你小时候一见夫子就头疼,十岁就偷跑,十三岁终于偷跑到西北,个没文化的! 薛凛抱着他媳妇不撒手。 纪真给人一肘子,说:“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不一定是最喜欢的。你说我最喜欢什么?” 想起他媳妇那个没上进心的理想日子,薛凛沉默了。 纪真回头,幽幽地看了薛凛一眼。十年末世,无尽的杀戮下来,哪个不想过过退休养老的太平日子,与年龄无关,这是时代和大环境造成的代沟,跟把责任两个字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古代人沟通不了。 就知道跟你说不通! 纪哥就是太曲高和寡了。 薛凛:“……”虽然不知道媳妇在想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人抱得更紧了。 纪真往下扒了扒那两只铁钳子似的大手,没扒下去,就随他去了。 薛凛脸色有一瞬间扭曲——媳妇力气好大,扒得他好疼,还好他薛家儿郎不怕疼,忍一忍就是了。 纪真说:“明天我也休沐,我们去积水潭看看吧,那边房子建得挺快,咱们家的院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差打家具了。你过去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再让他们改。”而且那里的桃树也该拿异能温养温养了,不然明年第一年开花怕是不够热闹。卖点不够,会影响房租定价的。 薛凛点点头,把媳妇拖上床,用掌风灭了蜡烛。 正房的光线暗了下去。 厢房,被自家二哥连小枕头一起丢回房间的薛灿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二哥又回来跟灿抢二嫂了,太坏了! 清早,薛灿按时起了床,坐在小书房等二嫂过来上课,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就有些愤怒了。每次二哥回来二嫂都起不来,二哥一定是逼着二嫂练武把人累着了,二嫂是文人,练武做什么,二哥太坏了! 薛凛先起床,下床的时候觉得腿有些发软,出门看到蹲在门口的弟弟,突然觉得指导弟弟练武陪弟弟喂招的力气还是有的。 薛灿就被他哥毫不留情地指导了一番。 起床出门,看到那小小的身体一次次被揍飞出去,纪真心疼坏了。这可是珍贵的幼崽,人类传承血脉的希望,该受重点保护的,媳妇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太残忍了! 看到纪真出来,薛凛后退几步,双手偷偷往身后一背。 薛灿倔强地瞪着他哥,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就不愿意停手。 纪真把小舅子抱过来,上上下下检查着,问:“阿灿有没有哪里疼?” 薛灿摇了摇头:“薛家儿郎不怕疼,灿不疼!” 淤青都出来了你个八岁小崽子!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跟怕不怕没关系,真搞不懂你们这群老古董那些古怪的坚持,一看就没上过生物课!文盲都! 纪真说:“上次考试阿灿得了两个优秀,今天放一天假,去玩吧!” 薛灿眼睛就亮了:“外祖父给表哥建了小校场,表哥有邀请灿去玩打仗游戏。” 纪真在小舅子脸上一揪,说:“等吃过早饭就送你过去。” 薛凛眼睛亮晶晶的:“背行军包。” 纪真点头:“背,穿迷彩不?” 薛灿眼睛更亮了:“穿!” 薛凛:“……”总觉得媳妇又弄出了什么对他十分有用偏偏他又不知道的东西。没错,关键就在这里,他!不!知!道! 看着整个人都亮起来的弟弟,薛世子十分心塞。 吃过早餐,纪真和薛凛打点了一些礼物,连薛灿一起送到外祖贺家,想着第一次不好过门不入,就进去坐了坐。 贺外祖不是个讲究规矩礼法的,知道大外孙两口子聚少离多,也没十分留饭,只陪两人说了会儿话就把人打发了,又领着小外孙和几个孙子去小校场玩。 薛凛盯着弟弟片刻不离身的行军包看了片刻,虽然很想从人背上扒下来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跟着纪真去了积水潭。反正媳妇是他的,媳妇做出来的东西也都是给他的,不急这一时半刻。 积水潭的建设十分喜人,有速度,也有质量,预计秋天可以彻底完工,到时再好好拾掇一番,不怕银子不大把大把的。 纪真略苦恼:“手上银子不多了,也不知道够不够填这个无底洞,能卖银子的点子也不多了,剩下几个不好卖。”脑袋都不够大,就算卖给太子暂时也用不上。太子野心那么大,会把这种能大幅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的点子拿给他老爹用的吗?想想都不可能,棋馆规划还搁置着呢。 要是太子做了皇帝,手上几个来钱的点子一卖,银子绝对大把大把的。再说了,太子野心大,要实现他的野心,薛家必不可少,那么最起码在这一二十年内薛家是安全的。至于一二十年后,有这一二十年的经营,要是还保不住家族,那么薛世子,你可以去洗洗死掉了。 再想想他和薛凛现在的尴尬处境,纪真瞬间就塞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天凉了,让老皇帝驾崩吧…… 看媳妇脸色不对目光也有些发散,薛凛心里一抽。媳妇卖出去那几个赚钱的点子他都知道,各个都是能赚大钱的,可惜牵连也大,薛家参与不得。赚的银子不够媳妇花,媳妇每天都那么累了还要操心家中生计,果真是他太无能了。 再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养不起媳妇的悲惨事实,薛世子整个人都憔悴了。 第64章 在积水潭溜达一圈,温养一遍花草树木,纪真默默地擦了一把汗。积水潭太大了,草木又多,养护起来真挺累人的,幸亏最近他的异能已经到了五级,不然一次还真忙不过来。 纪真给自己留的是一套五进的大宅子,大多数地方都拿来种了花草树木,屋子倒是不多。 薛世子对纪真给他们俩盖的房子特别满意,前前后后看得十分仔细,还挑着不合心意的地方指了几处。 工匠马上就去做了改动。 薛世子心情大好。媳妇给他盖的房子,真好。 想起刚刚媳妇还在担心不够银子盖房子,身为一个当家爷们,却连弄银子的路子都没有,薛世子就又糟心起来了。 从积水潭出来,两人去云来楼吃烤乳猪。 纪真多叫了一只,又把桌上那只四只小猪蹄切下来一起打包了,说:“阿灿喜欢啃猪蹄,给他吃。” 薛凛沉默半晌,面无表情违心说道:“我也喜欢啃猪蹄。” 纪真顿了顿,看着桌上已经没了蹄子的烤乳猪沉默一下,毫不犹豫又叫了一只。虽说这里的乳猪每天都是限量供应,凭晋阳侯世子的面子怎么也能多抢几只吧?纪哥银子是不怎么凑手,但是,给媳妇买猪蹄儿啃的银子还是有的! 正是饭点儿,厨房里备下的烤乳猪不少,晋阳侯府势大,店家伺候得周到得很,纪真刚吩咐下去那边就把第二只烤乳猪送了过来,薛凛连阻止都来不及。 白妙山跟着烤乳猪一起进来,也不等人招呼,毫不客气往纪真身边一坐,眯缝眼瞪到最大,观赏国朝第一吉祥物纪六元,目不转睛。 纪真把目光从烤乳猪身上挪到白妙山身上,对上对方看稀罕物似的表情,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一只比白妙山两只加在一起还要大上许多的双眼皮大眼睛。 白妙山转头怒瞪薛世子。六元鲜花在将军牛粪上插太久,都学坏了! 薛凛面无表情看回去,鉴于自家军师眼睛太小,没接收到那个愤怒的小眼神,就又转头看向餐桌,面前的盘子里放着他媳妇刚撕下来的三个小猪蹄,以前从来不吃的。 纪真正在给他媳妇拧第四个小猪蹄。 白妙山啃了啃手指甲:“呦,呵呵呵……” 纪真把第四个小猪蹄拧下来递给薛凛,瞟白妙山一眼,幽怨极了:“打扰别人两口子二人世界会被驴踢的。” 薛凛僵了僵。 白妙山一呆,捶桌大笑:“呵呵呵,被驴踢,说太对了,可不是被踢了么,哦呵呵呵……” 纪真:“……” 薛凛脸黑了。 为防被打击报复(尤其是小肚鸡肠心狠手黑的纪六元),白妙山端起一只没有蹄子的烤乳猪,跑了。 薛凛:“……”别看我,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 面无表情脸看着面前四个小猪蹄。 纪真忍了忍,没忍住,看着他媳妇:“哈,哈哈,哈哈哈……” 薛凛:“……”姓白的,我记住你了! 用过气氛略怪异的午膳,纪真带着薛凛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把这些日子一直在倒腾的东西领人看了一遍。 帐篷,睡袋,迷彩,行军包,坎肩,护膝,工兵铲。 样子有些怪,也做不到前世的水平,大致样子总算是做出来了,基本功能也能勉强保证。 薛凛一样一样仔细看过,又配着几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干吃了一碗油炒面。 纪真说:“看什么用的上,只管把人领走另外安排就是,刚好给我腾出地方来另外买人来干活。我就一个温泉庄子,又这么小,地方金贵着呢!” 薛凛看着手上那几套不同颜色的迷彩,说:“父亲私房里有一个一千多亩的温泉庄子,等我给你要来。” 纪真死鱼眼:“……父亲会揍你的!” 薛凛面瘫脸十分肯定:“揍完肯定给。”他被拘在京中,这些东西做出来肯定是要送去西北的,用了他媳妇的东西,不表示表示怎么行。 纪真:“……”被他媳妇的厚脸皮惊呆了。为了媳妇算计亲爹私房,这样的儿子谁想要!反正纪哥不想要! 薛凛接着研究那些东西,十分专注。 纪真戳人一指头:“你看看哪些合用咱们先让人赶制一些,过些日子五弟六弟去西北的时候也好给父亲带过去。” 薛凛点点头,放下那件到处都是口袋的坎肩,又拿起那把怪模怪样的工兵铲,激动过后,又自卑起来。 媳妇太能干,配不上,怎么办! 从庄子出来,薛世子整个人都颓废了,马也不骑了,跟纪真一起窝在马车里,耷拉着脑袋,就跟被主人揍了一顿罚蹲墙角的大狗似的。 纪真拿手指头一下一下戳薛大狗腰眼。 薛大狗一动不动被戳了许久,突然出手,把纪真两手一抓,恶狠狠开口:“我不会和离的!”媳妇再能干,也是他媳妇!他一个人的!皇帝赐婚的!反悔不要脸的! 纪真手腕一拧,轻轻松松挣脱开来,反手把人一按,车壁上一压,压低声音:“姿势还没换,想什么美事呢!傻子。”活了两辈子,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脸好腰好背景好的媳妇,人傻,钱还多(?),这样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美事,谁敢来破坏一个事实! 薛凛脸一扭,耳朵尖一点点红了起来,心跳略快,气息微乱。 纪真嘴角一抽,把人往毯子里一按,踹了一脚。 妈蛋,这傻子还真想美事了,昨晚姿势换太多了么…… 等着,总有一天纪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换姿势…… 等哥长回那个宽肩细腰大长腿的一米八糙汉子…… 从今天起,每顿再多吃一碗饭好了…… 第65章 先去贺外祖家接了薛灿,出来的时候纪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上了车,看纪真脸色不太好,薛凛说:“外祖父很喜欢你。” 纪真把薛灿抓过来往怀里一抱,说:“我知道。”他只是单纯不喜欢那样打量的目光罢了,毫不掩饰,肆无忌惮。末世是不能那样看人的,会被视作挑衅引起纠纷的。但是没办法,这是一个可以毫无原则倚老卖老的年代——谁让他是小辈呢! 薛灿歪着小脑袋看看他二嫂,又转头看看他二哥,觉得他二嫂好像不太高兴,就往人怀里缩了缩,还蹭了蹭。 纪真伸手在小舅子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一揪。 薛灿亮晶晶地看着他二嫂。 薛世子顿觉碍眼,大手一探,小弟一抓,四处看看,没从满车厢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找出能塞他弟弟的地方,就把人抓自己怀里了。 薛灿扭头看他哥一眼,叹口气,坐他哥腿上不动了,一张小面瘫脸更瘫了——车里这么挤,二哥你快去骑马! 回到晋阳侯府,薛灿去给晋阳侯夫人请安,纪真和薛凛先回水砚堂安置带回来的大半车东西。 没多久,晋阳侯夫人让人送了许多药材补品过来,还有一个口信。 安远侯病重卧床。 纪真:“……”总有一种“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我!”的赶脚。 木槿动手收拾他们家少爷出门探病要带的东西。 薛凛看着纪真,担忧之余心中又多了几分忐忑。 两人一起出门。 到了安远侯府,纪真和薛凛直奔千泽院,只使了秋红和秋兰进内院请安。 两人到的时候纪宁正睡着未醒。 薛凛留在外间,纪真随小厮进去看了看,就见他那侯爷爹满脸病容,整个人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纪真给人把了把脉,看过药方,心下了然,却只能叹口气。 心病还须心药医,可他侯爷爹这心病是没药医的! 憋气憋太久了! 庶子中了小三元的消息是和病重不起的消息一起进京的,当时纪侯爷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庶子毁了健康,毁了前程,偏偏妻子仍旧容不下把人嫁了出去,纪侯爷就又憋了一口气。即将出门的庶子拖着病弱之身去考会试,中了会元。纪侯爷憋了第三口气。已经嫁出门的会元庶子去考殿试,中了状元。纪侯爷已经不只是憋气了,简直就是伤肝伤肺伤心伤胃。六元庶子摆酒宴客,身为亲生父亲却要以客人身份去薛家参加酒宴,被人面上羡慕追捧实则鄙视奚落一番,纪侯爷回了家就开始呕血。呕着呕着,就起不了床了。 看看快到晚饭时间了,纪真就给纪侯爷扎了几针。 没多久纪侯爷就醒了过来。 薛凛进来给人请安。 纪侯爷看看坐在床头整理银针的六元儿子,看看站在床边的世子媳妇,略心塞。 纪真把挣扎着想坐起来的纪侯爷一巴掌按回去,说:“父亲躺着别动,我再给你扎几针顺顺气。” “……”纪侯爷十分庆幸昨天把瓷枕换掉了。 纪真扎他爹扎得十分投入。 扎完针,纪侯爷喘出一口不知道在胸口堵了多久的气,觉得轻松许多,就挣扎着坐了起来。 纪真把纪侯爷扶住,往人身后塞个垫子,接了小厮手中的湿毛巾帮人擦脸擦手。 纪侯爷目光追着从进门起就一直忙碌不停的六元儿子,脸色灰败,心里难受极了。 纪晖过来请安。 这时厨房送了晚膳过来。 纪侯爷留饭。 薛凛在纪真后腰上戳了一指头。 纪真瞄一眼菜色,看到那几样很显然不在病号食谱内的荤菜,犹豫一下,留下陪人用晚膳。 饭后,两人该回府了。 纪侯爷强撑着病体把人送到卧室门口,又吩咐纪晖送两人出门。 纪真看看脸上难掩复杂之色的便宜大哥,回头冲纪侯爷笑笑,说:“父亲快别出门,容我回去收拾些药材,明天再来看父亲。” 纪宁目送着几人出了门才叹口气又躺回床上。 回了水砚堂,纪真把木樨木槿使唤得团团转,东西收拾了足足两大车。 薛凛忍不住了,问:“你想做什么?” 纪真一脸理所当然:“父亲病重,身为人子,当然要过去侍疾啊!” 薛凛:“……” 纪真死鱼眼:“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是孝顺儿子!很孝顺的!” 虽说,越孝顺,大概他爹越难受…… 但是,也不能为了不扎他爹的肺管子就不孝啊…… 当今,以孝治天下…… 儿子孝顺老子,天经地义么…… 薛凛无言以对,想想病卧在床在老丈人,到底不忍,说:“收敛一些,要适可而止。” 纪真果断点头,说:“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着呢!” 薛凛:“……”更不放心了。 纪真动手把薛世子往浴室拖。 一拖,薛世子就被拖走了。 转天,薛世子离家去京郊大营上班。上马的时候,腿略软。 纪真给薛灿讲了一早上功课,又一连布置了两天的作业,出门去翰林院请假。 然后,带着三大车东西到了安远侯府,给他爹侍疾。 看到大包小包的庶子,纪侯爷震惊了。 纪真给他爹诊脉,完了拧了一条湿帕子,在他爹脸上一顿擦,说:“父亲,我来侍疾,给收拾间屋子呗!” 纪侯爷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毛病,不愿意让人当重病伺候,把人往回赶。 纪真诚恳地说:“父亲不用担心我差事,翰林院清闲得很,告几天假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再说了,我懂医,会做药膳,可以帮父亲调养身体。” 这时木樨已经快手快脚地在外间支起矮榻把他们家少爷的铺盖铺上了。 纪侯爷:“……” 纪真说:“父亲,我带的人多,住后面小跨院怎么样?离得近,您这边喊一嗓子我就能听到。” 纪侯爷:“……” 纪真突然羞涩起来:“是哦,跨院离得近,没住通房吧?” 纪侯爷心塞极了,挥挥手:“没有,你自去就是。” 正泽院。 郑氏也心塞极了。 庶子告假回来侍疾,嫡子呢! 第66章 午后,过来侍疾的庶子窝在外间矮榻上睡得喷香。 他爹坐在旁边看着人发呆。 目光十分复杂,略慈祥。 纪侯爷坐了许久,直到身体有些撑不住才起身回屋,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矮榻边的书案。书案上面满满当当堆着几大摞医书,还有几张拟到一半的药方。医书上有很多批注,墨迹看上去还很新鲜。 等纪侯爷进了屋子,纪真睁开眼,抓了抓脸——刚被侯爷爹摸了好几下——侯爷爹该不是误会他昨晚熬了整晚看医书现在才撑不住睡着的吧? 其实他只是看书比较快而已…… 真都是一个上午看的…… 虽说昨晚也真挺累人的…… 世子早上也软着腿走的么…… 大龄光棍x2才新婚就分居,不人道么…… 纪真可郁卒了。 郑氏也可郁卒了。 两个嫡子,大的有差事,但是早晚都各请一次安。小的要念书,为了照顾生病的爹,还跟国子监打了申请,住宿改走读,也是早晚各请一次安。又不是什么大病,可以说,这俩儿子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但是,那个出嫁的庶子一回来,那俩孝顺嫡子瞬间就被比成了渣。 亲自开方,亲自煎药,亲自煮药膳,亲自喂纪侯爷喝药。 纪晖媳妇儿小声问婆婆:“母亲,您看要不要使人唤了世子和四弟回来?”那边连铺盖都铺到榻上了,总不能等人值了夜再唤世子和纪暄两个嫡子回来侍疾吧,那样的话侯爷面前也太难看了,传出去也太难听了。 郑氏点头让媳妇自己去安排,心里恨得不行。 纪侯爷从薛家吃了酒席回来以后就一直歇在外院书房,除非给老太君请安,轻易不进后院。憋出病来以后更是把身边伺候的人打发了好几个,后院女人也是一个都不愿意见。 郑氏知道他们夫妻之间已经没了情分,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她两儿一女。女儿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亲事也定下了,女婿人品才学都不错,家里人口也简单,凭着侯府的名头和大兄的面子也能过上好日子。大儿子在念书上没什么天分,胜在有爵位,有差事,虽说品级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实差。小儿子会念书,颇得国子监祭酒青眼,将来总有出头之日。 让正在当差/念书的儿子回来给纪侯爷侍疾耽误差事/学业,郑氏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可她再不愿意,也只能忍了。 纪暄先回来。 回来的时候纪真正陪着他爹吃燕窝,上好的金丝血燕。 纪真拿勺子在燕窝碗里搅了几圈,凉掉之后端起碗,呼噜噜三两口就扒掉了。 才拿小勺子喝了一口的纪侯爷:“……”仪态呢儿子! 刚刚进门的纪暄:“……”优雅呢三哥! 纪真招呼纪暄:“来的刚好,我刚整理了几个养身的药膳方子,你抄一份。” 纪暄早就看到外间那一桌子书了,先跟老爹暄寒问暖一番,痛痛快快过去抄药膳方子,一边抄一边瞄摊开扔了一地的书。抄完方子,犹豫一下,请教了一个今天在国子监先生刚刚教过他觉得有些不太明白的问题。 表情略忐忑。 纪真对纪暄没什么看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给解答了一下。一个问题,正着分析一下,反着分析一下,不同人群不同立场分析一下,再引申发散一下,知识点就扩充出去不知道多少了。 纪暄目光有些发直。典故信手拈来,比先生讲解的还要到位深刻,这就是六元之才么…… 这样的才华,却只能在翰林院领闲职,都是,都是…… 纪暄惭愧极了,低下头,眼圈有些发红。 纪真默默扭头。做人不能太端方,会很累的。好好一个孩子教成这样,也不知道他爹妈怎么想的。 末世十年经历告诉我们,好人不长命。秦少将只有一个——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凶残的杀胚做哥哥!唉,也不知道秦少将的哥哥把那只丧尸皇剁了没,没剁掉的话他就白自爆了。不过,情况那么危急,战场上强行结婴,根据他扫荡那么多小说的经验,但凡高大上的活儿,能成功的必定是主角。也不知道秦少将的哥哥有没有那个主角命…… 对了,回头小舅子的课还得多加一门…… 做人不能太那啥了…… 不是有句话说,讨老婆要小昭,做男儿要像乔峰,交朋友当然是令狐冲,出来混还得韦小宝…… 纪暄心里难受,看纪真面上带笑,忍不住想多跟人亲近亲近,就又问了一个问题,还把书袋打开拿了纸笔出来,准备做笔记。 纪真:“……”这傻孩子谁教出来的,防人之心有没有了! 纠结着给人当家教。 兄弟俩一问一答,别提多和谐了。 屋里纪侯爷别提多抑郁了。庶子才华胸襟样样不缺,若是还在家里,一个六元之名马上就能撑起纪家门楣,又知照拂兄弟,届时兄弟齐心,纪家改换门庭只在眼前。 纪家大好前程,都被一个妇人给毁了! 纪侯爷就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老爹呕血,外面兄弟俩马上放下功课冲了进去。 纪真摸出银针,扎他爹。 纪暄插不上手,就看着他哥扎他爹。站了一会儿,拿了一块帕子帮人擦汗,他爹擦一把,他哥擦一把。 纪真:“……”别可着一块帕子擦啊兄弟!洁癖呢我们这里! 纪晖回来的时候,父子三个正忙着扎针和被扎针,擦汗和被擦汗。 纪晖顿时就心塞起来了。 心塞着凑过去看他刚呕完血被扎了许多针的爹。 纪侯爷扎完针没多久就缓了过来,看着身边三个儿子就沉默了。 纪宁知道自己是心病,过了这段时间也就好了,所以虽说着实呕了几口血,到底也没当重要,人又年轻,自然也没想过要不要让人侍疾这个问题。两个嫡子每日晨昏定省,尤其是纪暄还把住宿改了走读,两人晚上不管回来多晚都要过来看过病中的父亲,儿子这般孝顺,纪宁心里是很欣慰的。 但是,庶子来了,直接告了假来的。 然后两个嫡子也跟着告假回来了。 纪侯爷就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第67章 纪真收起银针,默默地看着他刚呕完血脸色重新恢复过来的侯爷爹,偷偷搓了搓手指——扎他爹两次,他的针灸技能熟练了许多! 真怪不好意思的…… 为了报答他爹,纪真就又跑出去亲手熬药了。 纪宁看着身边两个嫡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打发两个儿子该当差的出去当差该念书的出去念书。至于外面煎药的六元儿子,纪侯爷糟心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管不住那一个。 纪暄拿帕子给他爹擦脸,说:“父亲不用担心儿子的功课,刚请教了三哥几个问题,我觉得收获良多。”脸红了一下,说:“儿子还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三哥,就是不知,不知……” 纪暄脸越来越红,惭愧之下,说不下去了。 纪宁沉默了。凭郑氏做的那些事,他真没脸要求纪真指点纪暄功课,换了他他也做不到。拿父亲的身份压人?一,没那么大脸,二,他压不住。讲兄弟情分?他也是有庶出兄弟的! 纪晖一直沉默着坐在旁边,看着他爹他弟越发心塞了。 为了方便照顾才刚吐完血的爹,纪真让人把外间的书案挪了进来,就摆在他爹床榻的不远处,坐下,一边看医书一边做笔记。 纪暄蹭了一块桌角,整理今天刚学到的东西,觑着纪真看书做笔记的空子问上一两句。 纪宁看了一会儿,见到大儿子无所事事干坐在一边,就问了几句差事。 纪晖在念书上没多少天分,走了岳家的路子才得了现在的位子,吏部从七品小官,品级不高,好在是实差,前途不错,做起来十分用心。本来纪晖身上是领着差事的,为了侍疾只好让给别人了,现在想起错失的机会就有几分心不在焉。 纪侯爷也不想耽误长子的差事,可庶子一门心思给他侍疾撵又撵不走管也管不了,只好心塞塞地忍了。 纪真翻完两卷医书,转头对上纪暄羞怯愧疚渴望仰慕的小眼神,默默地叹口气,放下已经拿在手中的第三卷医书,给人当家教,心想,回去就给阿灿加一门厚黑学! 纪真讲学本就发散,再加上书读的多,这阵子混在编史的队伍里又看了很多史书,各种历史典故信手拈来,一认真讲解就把纪暄给听住了,连笔记都顾不得做了。 纪侯爷和纪晖父子两个也听住了。 直到外面一声通传。 安远侯夫人带着纪敏和纪芝前来探病。 纪真讲课声戛然而止。 那边父子三个意犹未尽,脸上同时带出几分被打扰了好事的遗憾和不满足。 没多久,清场完毕,郑氏也带着两个女儿走了进来。 见完礼,纪真揉揉鼻子退到了后面。郑氏不只带了两个女儿,再加上嬷嬷丫头,留在外间和院子里的不算,光屋子里就有十来个。女人多,脂粉味儿就浓。纪真是学医的,鼻子灵,水砚堂丫头少,也都不是近身伺候的,冷不丁这样一熏,就有些受不了了。 三个女人对着当家人嘘寒问暖,纪真一退再退,就退到了角落处。 纪暄还沉浸在刚刚的课堂氛围里不能自拔,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郑氏现在对丈夫不过是面子情,简单问候几句目光就落到了小儿子的身上,看到小儿子紧扒着那个下贱的庶子不放,想起被迫推了差事回家侍疾的长子,心里恨极,却不得发作,只恨恨地盯着纪真,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纪暄手上拿着一卷书,低头看着刚做的笔记,看似在思考问题,脚底下却挪了几步,把纪真挡在了身后。 纪真:“……”卧槽,兄弟你这么正直真不怕你老妈爆血管吗!做人不能太纯良啊少年!帮亲不帮理啊少年! 给阿灿开新课,马上!必须! 纪暄思忖片刻,抬起头,顶着亲娘的冷脸,说:“父亲,我回家之前先生布置了一篇文章,得了三哥提点,现在已经有了腹稿,我想马上去写出来。” 纪侯爷果断点头:“去吧,也让你三哥指点着些。”既能把庶子和看庶子不顺眼的媳妇分开,又能让念书好的儿子去教导念书不好的儿子,真一举两得! 纪暄拉住纪真往外走。 纪真默默扭头看了一眼他爹——其实他还不想走啊! 内宅女子到底不好在外院多呆,没多久郑氏就带着两个女儿走了。 纪真默默地看着干坐在桌前咬笔杆的纪暄——不是说已经有腹稿了吗兄弟! 纪暄一时觉得文章可以以后慢慢写应该趁三哥在多请教几个问题,一时又觉得文章应该现在写好让三哥看一看改一改,纠结许久,纸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纪真看一眼题目,思考片刻,提笔,两种不同的破题思路很快就放到了纪暄案头。 纪暄眼巴巴看着纪真在旁边收拾药材准备煎药,咬了咬牙,决定做文章,两篇。 晚饭后,纪真决定给他爹守夜,顺便给小舅子编写新课本——怎样把正直单纯薛小灿教成阴险狡诈薛小渣…… 纪晖本想第一个守夜,听说媳妇身体不适请了大夫,犹豫着被纪侯爷打发回去了。 纪暄也让人在外间摆了书案,准备熬夜写文章。 纪真列出新课本大纲的时候,内院传了消息过来,纪晖媳妇怀孕了。 纪侯爷大喜,吩咐人开了私库,赏了一大堆东西过去。 纪真停了笔,沉默片刻,吩咐木樨:“让秋红拟一份礼单,明天跑一趟晋阳侯府。” 木樨答应着跑了出去。 纪真低了头,继续琢磨新课本的大纲。 正在欣喜于自己即将当叔叔的纪暄顿时想起当初摆在他面前的脉案,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泼下,整个人都呆了。 不利子嗣。 母亲做的。 绝了三哥的子嗣,毁了三哥的前程,都是母亲做的。 现在大嫂有了身孕,父亲如此欢喜,又让三哥如何自处! 纪暄一张脸红红白白,拿笔的手都抖了起来。 看到两个儿子的表情,纪侯爷也想起了那一茬,心下愧疚,收起满脸笑容,却又实在压抑不住即将抱孙子的喜悦忍不住嘴角往上勾。 纪真说:“添人进口事大喜事,想笑就笑吧,别憋着啊老头儿!”要笑不笑的,脸都扭曲了好吧,很吓人的! 纪侯爷脸上挂不住,背过身去,又吩咐人开了库房,照着刚刚给孙子的例给纪真来了一份。 纪真默默点头——侯爷爹儿子好几个,以后有来钱的路子了! 第68章 纪真收拾好刚列好的新课本大纲,交给木樨收起来,端一碗药,拿上银针包,准备伺候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爽到精神大振病都好了几分的侯爷爹睡觉。 “父亲喝药。”纪真吹凉药汁,把勺子拿出来放到一边,一手端着药碗凑到他爹嘴边。 纪宁:“……”勺子呢! 纪真手腕一翻,一碗药三两口就给他爹灌了进去。 纪宁:“……”好苦!木着脸看一眼儿子,自己够了一块冰糖含着。 纪真扶着他爹躺下,摸出银针,一扎。 纪侯爷含着一块冰糖就睡着了。 纪暄:“……父亲睡了。” 纪真:“睡了,估计明天就能大好了。”要抱孙子了,精神爽嘛! 纪暄沉默片刻,收拾收拾再也写不出一个字的文章,没敢提自己守夜让三哥先去休息的话,回了自己院子。 转天一早,纪侯爷醒来,觉得身上轻松许多,就自己起了床,走到外间,听到一阵低低的诵经声,循声走过去,就见纪真正坐在树下的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手上还捻着一串佛珠。 纪侯爷老怀大慰,微笑点头。 纪真念完百遍经,木鱼一扔,双手合十用力一拍,说:“佛祖保佑我媳妇长命百岁!” 纪侯爷:“……”居然不是给他念经祈福! 纪真念完经,起身打拳。 木樨收拾了木鱼佛珠蒲团,走了。 纪侯爷木着脸看着他儿子打拳。 纪真打完一套拳,转头看着纪侯爷一笑:“人逢喜事,我就说父亲今日能大好。今日一看,父亲果真大好了。” 纪侯爷总觉得他这个儿子脸上写满了讽刺,脸色就不太好看。沉下心来仔细一想,确实挺讽刺的。因着六元儿子被妻子嫁出去毁了振兴门楣的希望一直呕血呕得要死要活的,得了要抱孙子的信儿马上就大好了,可不是讽刺。 被儿子一刺,纪宁有几分恼羞成怒,又不好发作,只好转身回了屋子。回了屋子,想着自己在儿子面前连老子的谱都摆不起来,就更恼了。 纪暄过来的时候他哥正陪着他爹吃早餐。 他爹面前清粥小菜,他哥面前大鱼大肉。 纪暄拿着新添的碗筷毫不犹豫坐他哥那边了。 纪真说:“看吧,父亲果真大好了,刚还想吃肉了。”想也不给吃! 纪暄小心地给纪真夹了一个小笼包。 纪真一口就塞嘴里了,礼尚往来,把自己手边一碟子花糕挪了过去。 纪宁看到,暗暗点了点头,嘴角又弯了起来。眼看要抱孙子血脉有了传承,六元儿子孝顺知礼又知照拂兄弟,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不考虑内宅的话,再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早饭后,纪真给纪侯爷把了一次脉,说:“比昨天这个时候起码好了五分,可以换一下方子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抱孙子精神爽是一个,不过,是不是好太多了,抱孙子不在心病根儿上啊!还是说,侯爷爹脑补了什么美好的东西?话说,刚他侯爷爹确实在他和纪暄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次…… 好药吃着,好医生(!)看着,好儿子(!)陪着,好孙子抱着(即将),纪侯爷心病去了大半,精神大振,让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把纪真带来的几盆花挨个看了一遍。 没多久,纪晖过来了,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气。 纪侯爷表示自己大好了,再次要求三个儿子该当差的回去当差,该念书的回去念书。 纪晖和纪暄瞄着纪真。 纪真说:“托小侄子的福,父亲今日好了许多,照这样下去,再将养几日便可以大安了。” 纪晖笑说:“父亲还是多将养几日的好,祖母和母亲也都惦记着呢!” 纪暄看看他爹,看看上头两个哥哥,没吭声。反正他没有差事,三哥怎么做他都陪着就是了。 纪宁点点头,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已经大好了。明日起,你们不必过来伺候了。晖哥儿和真哥儿回去当差,暄哥儿也回去国子监。” 纪真说:“行,以后下了衙我再过来探望父亲,总要看着父亲彻底好起来才是。”总得把“孝顺”按钮彻底点亮才是,不能半途而废。 纪侯爷说:“跑来跑去太过劳累,云霁院还给你留着呢。” 纪真笑了笑,说:“家中孩子们越来越多,云霁院就不必特意为我留着了。我是闲职,当差累不着,来回骑马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了,阿灿的功课还得我负责,我也不能长时间外宿。” 纪宁脸上不太好看。 纪真笑着说:“阿灿现在跟我一起住水砚堂,才刚启蒙,原本功课都是我教的,只是现在要到翰林院点卯忙不过来才请了夫子担了一半儿功课。” 纪暄低了头。他想跟着三哥念书,想让三哥帮忙改文章,可是他没脸开口,即使他才是三哥的血脉兄弟。 纪宁气闷不已。 纪真严肃起来:“阿灿还小,小孩子,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从小养在身边才好亲近。毕竟,我没有子嗣,以后还得等他养老。” 纪宁一口闷气生生憋了回去,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团邪火,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父子三个相对无言。 纪真想着做事要有始有终,看纪暄始终没把文章做出来,就把自己昨晚写的两篇文章拿出来给人当了范文。 纪暄捧着两篇文章看得如痴如醉。 这时,郑家来人了。 纪侯爷久病,一日之间三个儿子跑回家侍疾,这么大的动静,作为岳家,郑家当然也得来人看看。 于是,郑大老爷就带着刚刚考中庶吉士的次子郑珣和纪敏的未婚夫岳怀溪一起上门了。 三人过来的时候纪真正在给纪侯爷扎针,纪晖和纪暄一起迎了出去。 针还没扎完,纪真专心扎他爹,进来的人看都没看一眼。 针灸并不是什么优雅的活计,郑珣和岳怀溪见过礼就避了出去,纪晖纪暄作陪,郑大老爷留下了。 扎完针,见礼。 纪真眯了眯眼。郑家大老爷,纪晖纪暄嫡亲的舅舅,说来算是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当初从殿试考场出来这人可是掀着车窗帘子打量了他好久呢。据说学问不错,人品未知,长相倒是比他侯爷爹这一家子好上许多。 纪真弯腰拱手一礼:“见过郑大老爷。” 郑大老爷并不叫起,只冷眼打量着纪真。 纪真在心里默默数秒,数到十五,自顾自站直了身体。 郑大老爷脸一沉。果真是逆骨! 第69章 郑大老爷沉着脸,毫不掩饰对这个外甥的不喜。 纪真转身收拾刚扎完他爹的银针,拿了烈酒一根根消毒。 纪宁脸色不太好看。庶子无礼落了他的面子是一个,大舅兄仗着长辈身份意图打压拿捏他儿子是一个。只是纪宁对这个大舅兄怵头久了,不好说什么,想发作儿子又实在没那么大底气,也怕儿子当着外人的面顶回来更伤面子,想了想,就靠坐在床头不动了,端一杯蜂蜜水,垂下眼皮专心喝水。 纪真收拾好药箱,过去接过纪侯爷手中早就空掉的杯子,伺候人穿衣起身。 纪侯爷顿时受宠若惊,偷偷打量了他儿子好几眼。 一时整理完毕,几人挪步到外间。 纪真说:“父亲,耳房炉子上熬着药膳,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得过去看着添加药材。” 纪侯爷点头:“去吧,这两日多亏了你了。” 纪真朝郑大老爷拱手一礼:“父亲的身体要紧,少陪了。” 说完,不等郑大老爷发话,转身就走了。 郑大老爷脸色越发冷了下去。也对,现在这个外甥还是庶子,与嫡母有着解不开的仇恨,若是身份揭开,便是妹妹不会失去冷静做出不智之事,母子两个还能有什么情分不成!况且,揭开又能有什么好处?若是揭开,以妹妹现在近乎癫狂的性子必将闹起来,又赶上诸皇子争位的敏感时刻,入了有心人的眼说不得就会闹大,届时纪家爵位不保郑家名声扫地,谁又能落得好呢!亲外甥又如何,顶着见不得人的身份,揭露出来只会害人害己,还不如当初死在南边的好,也省得现在害得所有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有小厮进来倒茶,郑大老爷的碧螺春,纪侯爷的药茶。 纪宁捧着儿子亲手炮制的药茶,喝一口,含笑说道:“真哥儿是个孝顺的,这两日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我能好这么快,看来这孩子倒是有了慧海大师几分火候。” 郑大老爷垂眸冷哼一声。你那个孝顺儿子就是个祸根,一个不好你安远侯府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覆灭在他手上。他要是真的孝顺,就该以死以全孝道。 大舅兄不接话,纪宁接着说道:“晖哥儿和暄哥儿也都是好的,我这里只不过稍有不适两人就都跑了回来侍疾。暄哥儿还好,有真哥儿提点着不至于落下功课,倒是晖哥儿的差事耽误了。” 这时,纪真端着一碗药膳汤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纪晖郑珣四人。 纪真径直走到桌边,放下药膳汤,说:“这种药膳最是讲究火候,早一点晚一点都会减了药性。” 纪暄点头附和:“大舅舅不是外人,父亲还是现在用的好,身体最重要。” 郑珣和岳怀溪也跟着劝。 郑大老爷似笑非笑劝道:“妹夫不必在意我,总是孩子们的心意。”说完瞟了纪真一眼,又看了纪暄一眼。 纪宁就毫不犹豫把碗端起来了。 纪真和郑珣岳怀溪是第一次见面,三人见了礼,岳怀溪就谈起了纪真早前给纪暄的那两篇文章,颇有推崇之意,还拿了自己一篇文章出来。 纪真接过,顿了顿,放开三成精神力,冲着不远处卷了过去,锁定,碾压,想了想,又加了两分杀气。 无缘无故冲他放杀气,真当他没脾气不成! 看妻侄和未来女婿请教儿子学问,纪宁心下欢喜,就冲着大舅兄谦虚了几句。 郑大老爷心下不耐,看向纪真的时候目光里就掺杂了几分厌恶。看了两眼,郑大老爷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从头顶压了下来,登时耳鸣胸闷心跳加快,没多久,一股浓浓的危机感浮上心头,好像被什么危险的凶兽盯上一般,似乎随时都会被撕碎。 郑大老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腿用力夹了起来。 纪真给未来妹夫讲完一个问题,笑了笑,在郑大老爷失禁之前把精神力和杀气收了回来——晚上他还要在这里给他侯爷爹值夜呢,弄脏地板就不好了。 正说着话,大舅兄突然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满头冷汗,纪宁吓了一跳,生怕大舅兄在他这里犯了急症,赶紧喊人:“快快去请大夫!” “父亲!”郑珣先跑了过去,看父亲似是得了急症的样子,急坏了。 岳怀溪和纪晖纪暄也紧跟着跑了过去,几人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 纪暄先反应过来,转头喊也跟着走过来站在人群后面的纪真:“三哥医术最好,快来看看大舅舅!” 纪真似笑非笑看了纪暄一眼,走过去,抬起手准备给人把脉。 郑大老爷一把拍开纪真伸过去的手,推开几乎要把他半抱在怀里的郑珣,压低声音咬牙挤出几个字:“去净室。” 郑珣担心老父亲是吃坏了肚子或者伤了肠胃,扶着人一起去净室。 结果他爹放完水就出来了。 郑大老爷解决完险些失禁的问题,剩下所有人就都-_-了。还以为是那什么什么最不济伤了肠胃吃坏肚子啥的,原来是那什么什么x频x急啊……隐疾吧这是…… 大舅兄突然失仪,而且是在小辈面前,大半辈子在岳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的纪侯爷不知怎的就突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快意感觉——麻爽麻爽的。 郑大老爷丢了脸,再不愿意多待,很快就带着郑珣和岳怀溪离开了,连大夫都没看,午饭也没留。 一直以来压在头上的大舅兄走了,且还不是很光彩,纪侯爷吩咐了贴身小厮过去郑府问安看看情况,压下心头总是忍不住冒上来的一丝丝暗爽,带着三个儿子一起用为待客准备的格外丰盛的午膳。 多用了半碗饭。 纪真:呵呵…… 第70章 郑大老爷回家以后又一连跑了好几趟净房才勉强止住心悸稳下心神。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得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诊断,惊吓过度。开的方子也都差不多,都是安神的。 郑大太太惊讶极了。老爷只是去了一趟安远侯府探望妹夫,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回来不说,还添了一桩难以启齿的毛病。问过儿子,却说在侯府没什么不正常的,老爷陪着妹夫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发病了。郑大太太知道不应该多想,可还是忍不住打听了一番郑大老爷在侯府都吃过用过什么东西,见过哪些人。 当晚,郑大老爷噩梦连连,梦中惊叫不断,一连喊了好几声“去死”“该死”什么的。 郑大太太惊得一夜没敢睡,还连夜使人熬了一剂安神汤给人喂了下去,忍不住猜测老爷是不是撞邪了魔怔了。 当晚,纪真再次给他侯爷爹值夜。 纪暄陪同。 纪真没理会纪暄,一针把他侯爷爹扎得睡着之后就爬到外间榻上躺下了。 纪暄呆坐在自己榻上,看三哥不理他,只觉得难受极了。他知道三哥和母亲不合,肯定也不喜欢外祖家人。他也知道今天开口请三哥给大舅舅看病是犯了忌讳,可是大舅舅突然发病,三哥医术高明又近在身边,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舅舅难受不管,那可是他亲舅舅啊! 纪真很快就睡着了。 纪暄呆坐片刻,也沉默着躺下了。 转天,纪真一大早就起床了,先去院子里诵经百遍,然后打了一趟拳,给纪侯爷诊了脉,药煎在炉子上,这才急匆匆吃了早饭跑去翰林院销假上班。 兄弟三个一起出门,纪真骑马,纪晖和纪暄都坐马车。 到了翰林院,纪真接受了同僚一番目光洗礼,虽说主动跟他说话的没几个,但排斥感却消退了很多,有几个老翰林在他走过之后还点了点头。 纪真察觉到周围微妙的情绪变化,默默点头,“孝顺”光环已点亮,大赞。 到了修史的那边,纪真朝人见礼的时候还得到了好几个人的点头致意,包括原本一直当他不存在的梅翰林王翰林。 史书本来早就修完,现在剩下的也只是校对收尾部分,这些事自然有底下年轻翰林去做,几位老翰林也很是清闲。 瞄着梅翰林和王翰林烧上热水准备烹茶,纪真在心里迅速把两位老翰林的资料过了一遍。 都是寒门出身,性情耿直狷介,只一心做学问,姻亲学生也与各方没多少牵扯。 纪真只略一沉吟就摸出一个厚厚的小本子凑了过去,上面记录的都是自他进了翰林院翻书以来一个人搞不懂的问题。 一上午时间,纪真从躬身站立到坐下品茶,从两位老翰林带搭不理到写满一大本笔记。最后,纪真给两位老翰林一人送了一包从了空大师那里摸来的茶叶和一把金莲子,两个工作时间摸鱼开小差的业余家教顺利到手。 纪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只是一个人,看书不过是消遣,懂不懂理解不理解都不重要。可要为人师表,总不能让阿灿只听他一家之言。他只不过是半道穿来,价值观更多停留在平等和平的二十一世纪和蛮横粗暴的末世,即使已经竭力融入,仍旧与这个君权父权高高在上的封建王朝格格不入。阿灿还小,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又对他盲目听从,他可不想教坏小孩子。 中午,晋阳侯府送了午餐过来。 安远侯府也使人送了一份过来。 纪真看了看,从大鱼大肉里挑出四个最清淡的菜给梅翰林王翰林送了过去。 两位老翰林都没推辞。 纪真就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找人学个习都得思前想后,老皇帝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驾崩! 下午,纪真又看了半天书,下衙以后,先去安远侯府。 看到一下衙就过来的庶子,纪侯爷心里复杂极了。 纪真先给他爹诊了脉,又亲手煲了药膳,药膳煲好就准备回家了。 纪侯爷一再挽留,不想让儿子来回跑。 纪晖和纪暄也跟着一起挽留。 纪真说:“我得回去看看阿灿功课,小孩子不定性,不盯着不行。两天没回家,那孩子不定落下多少功课。” 父子三个挽留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好眼睁睁看着纪真离开去给别人家孩子指导功课。 纪暄是最失落的。今天破题作文得了夫子好一顿夸奖,可他用的都是三哥的思路,而他不过只跟着三哥念了一天书!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三哥,已经被母亲亲手推出去了。 纪真一进水砚堂就被人抱住了。 薛灿用力踮着脚把自己挂在二嫂腰上,仰着小面瘫脸盯着人看。 纪真轻笑两声,把人抱了起来。 薛灿两条小胳膊抱着他二嫂的脖子,小脸蛋贴上去,一蹭。 纪真一颗老心都被蹭软了,把人抱到屋子门口,站住,双手一举,把人往上一扔。 薛灿嗖一下就被扔高了,高出屋顶足有两三尺。 落下来,接住,再一扔。 薛灿瞪着眼睛,嘴唇紧紧抿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纪真再扔。 木槿木着脸:“少爷,您用力太猛了,会吓着灿少爷的。”扔高高不是这么扔的,太高了! 纪真在第四次把小舅子扔出去之前将人抱住了,脸上有些讪讪的。 薛灿两只小手紧抓着二嫂衣襟不放,一张小面瘫脸瘫得格外厉害,说:“薛家儿郎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痛什么都不怕,灿,灿才没吓着!” 所以果真还是扔太高了么,唉,俺们异能者力气就是大…… 纪真讪讪一笑,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一手在小孩后脑勺上抚着。 薛灿慢慢放软身体,说:“真哥,房顶上有东西,黑的,看不清。” “去查。”纪真吩咐一声,抱着薛灿进了屋子,同时精神力全开,把水砚堂整个扫描了一遍。 这一找,还真找到了点东西。 纪真眉头就皱了起来。 难道水砚堂的侍卫是看两个主子都不在就松懈了?居然让人摸了进来,看来是该给他们紧紧皮了。不对,水砚堂的侍卫都是薛凛带出来的,没这么不中用。那么,就是进来那一个太厉害了。 纪真检查了薛灿的功课,又布置了作业,亲自出马,从水砚堂后面搁置不用的暖房角落逮了一只老鼠出来。 老鼠身上有伤,纪真毫不犹豫一针就给人扎晕了,还好心地给人处理了伤口,喂了药。 护院统领牛俊眼巴巴看着纪真,等指示,惭愧极了。世子把水砚堂的安危交给他们,他们居然让人摸了进来,主子的屋顶上留了血脚印都没发现,灿少爷可是住在那里呢!这要是有个万一,他们有多少命都不够赔! 纪真掰着老鼠的脸看了看,又扒开眼皮看了看眼珠子,说:“虽然长得很像大周人,但是眉骨高了些,眼窝也陷了些,十有八九是胡人。装麻袋,明早送去大觉寺,给世子送信,家里痕迹扫干净。” 只要人不在他家里,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 转天上午,重伤·昏迷·疑似胡人就被捆成一团塞进麻袋,和一堆蔬菜瓜果花草盆栽一起送到了大觉寺,而晋阳侯世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下午,纪真下衙,一出翰林院就见他媳妇正等在门口。 黑衣黑马黑脸,简直帅极了。 纪真大步走过去,上马,带着媳妇一起去安远侯府找他爹刷“孝顺”光环点数。 身后一群翰林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沉默着摇了摇头。男男婚姻终究有违天和,但是,陛下赐婚,不能说。 第71章 纪真带着媳妇从他爹那里刷完孝顺光环点数回来,带上薛灿去缀锦院吃饭。 晋阳侯夫人已经知道昨晚抓了一个胡人探子的事,想着怕是又要再起战事,很是担忧,有心说几句,偏下面三个孩子一模一样的动作大口扒饭,看都不看她一眼。 晋阳侯夫人瞪一眼大儿子,大儿子专心吃饭,没看见。 再瞪一眼小儿子,小儿子为了长大高个儿大长腿正在努力啃脆骨,也没看见。 最后看向儿媳妇:“真哥儿啊……” 纪真抬起头,有些不安,说:“母亲,下次我不会放着阿灿一个人了,他还太弱了。” 太弱! 薛灿顿了顿,放下手上刚啃干净的骨头,摸摸已经很饱的小肚皮,又拿了一块接着啃。 晋阳侯夫人摇了摇头,说:“水砚堂是外院除了墨砚堂之外守卫最严密的地方,若是那里还能出事,别的地方更不好说了。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打仗…… 纪真说:“从历史上看,中原和草原每隔一二十年必有一战,战事或大或小,死人或多或少。除非人死绝,打仗是必然的。” 晋阳侯夫人更揪心了。她家老头子好几年没回家了,连儿子娶媳妇都没能回来,原本说今年年底回来给老夫人过寿的,若是起了战事,到时就回不来了。 纪真叹了口气。除非人类死绝,否则战争永远不会停止。未来有了原子弹震慑,大国之间不敢轻易动武,小国之间不也经常打来打去吗!再说了,就算人类死绝了,别的物种之间也会有战争。所谓战争,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 晋阳侯夫人出身将门,嫁入将门,可以说从小就是伴着亲人的死亡成长起来的,性情又开阔,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只是想想已经打了半辈子仗未来还会继续打下去的丈夫,看看十三岁就上了战场现在正在准备着随时上战场的大儿子,再看看一脸稚气将来也必定会上战场的懵懂小儿子,晋阳侯夫人一颗心碎了又碎,深呼吸几次,到底还是平静下来了,只微笑着看着面前三个孩子大口大口吃饭。 纪真默默感慨,丈母娘这样的女人才称得上是贤妻,可惜这么强大能干的女人太少了。又看一眼他媳妇,媳妇是丈母娘生的,应该能得丈母娘几分真传吧,嘿,嘿嘿。 晋阳侯夫人说:“眼看就要端午了,真哥儿十七岁生辰,也是到咱们家里后第一个生辰,我想着还是多请几个人热闹热闹的好,你们看呢?” 纪真说:“也不用请太多人,一家人吃顿饭就好。但有一点,母亲,生辰礼不能少,红包要大的,大大的!” 晋阳侯夫人抿嘴乐:“行,大大的!” 薛灿歪着小脑袋算自己最近攒了多少银子了,够不够给二嫂办生辰礼。 薛凛插一句:“还有父亲的。”人不在,红包也得在。 晋阳侯夫人嘴角在帕子的掩护下狠狠抽了两下。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混蛋! 纪真想了想,说:“隔壁状元府已经拾掇好了,就差挂门牌了,里面花花草草长得不错,到时可以过去赏花。” 晋阳侯夫人微笑:“你那宅子原主人是个风雅的,园子收拾得极为雅致,到时可得好好看看。” 纪真笑笑:“那刚好,那宅子格局没变,就照着原来的样子修了修,去了些逾制的地方,不好收拾的地方我就添了些花草进去。”人穷,没钱投入,只好凑合着了,幸好那宅子底子好,还算看得过去。 随着纪侯爷身体大安重新回到朝堂,纪真每天下衙以后跑到安远侯府给他爹治病顺便刷孝顺光环点数的日子也结束了。 别的不说,针灸技术都熟练了好多。 纪真敢说,现在他闭着眼睛都能耍一遍梅花针。 真怪不好意思的。 这时,端午节也快到了。 水砚堂收了许多节礼,粽子,香囊,扇子,五彩线等等。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俗,很多人家送来的节礼也不一样,必不可少的粽子也是多种多样的。 休沐日,纪真盯着薛灿念书,薛凛坐在旁边剥粽子吃,喂媳妇吃一口,自己吃一口。 吃到不知道第几个,纪真咬一口,吐掉,说:“查一查这个是谁家送来的,如果别的院子也有,收回来。” 薛凛呆了呆。 纪真拿了纸笔开方子,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单吃无毒,只是和雄黄凑在一起容易造成心衰。要是有不小心吃了的,照着这个方子煎一剂药喝下去就好。” 木槿已经查了礼单,没敢开口,只把礼单送到纪真面前。 纪真:“……”送礼的吃食都能被人动手脚,太子你还能不能好了! 纪真考虑着如果太子被干掉薛家会有什么影响,见媳妇盯着他看,就朝东指了指。 薛凛转身就走。 纪真喊人:“等等,我这里有一个成本特别低效果特别好的金疮药方子,还有一个能让战场上少死几个伤兵的法子,你去帮我换点银子。”这个时代还没被广泛使用的三七,还有末世后改良了配方的白药和红药,成本低,效果好,正好拿来换银子。 薛凛拿着媳妇递过来的一沓子纸,心都痛了。 媳妇又为银子发愁了!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纪真又仔细交代了一番才放人离开。 东宫。 被人找上门说送他们家的粽子有毒,太子殿下心塞极了,也愤怒极了。 找上门讨说法的人还要强卖他东西还不许讨价还价,太子殿下更心塞了。东西是好东西,好想要。但是,他很穷啊!很穷很穷啊!早前买来赚钱的点子还没赚到钱呢,在皇帝爹的眼皮子底下弄钱多难啊,偏偏每次弄来钱都被同一个人刮!这年头,东宫也没余粮啊! 太子殿下纠结极了,忧伤地看着自家伴读,试图在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一点可以商量商量的表情来。 薛凛说:“我媳妇说,殿下要是出钱痛快,就送殿下一个或许赚钱或许不赚钱的营生。” 太子僵住了。刚刚,他好像挺痛快的吧,大概。 薛凛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想了想,递了一半儿过去。 太子接过,打开抚平,当先看到上头两个字——邮政,再往下看,咔吧咔吧嘴,刚刚,他真的挺痛快的,肯定! 最后,太子殿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收到的孝敬还没在手中捂热就进了自家伴读的腰包,被人带回家孝敬媳妇去了。 好想把那个六元绑了关在东宫! 第72章 纪真喜滋滋数银票,十五万两银票数完,亲他媳妇一口,表扬:“还是我媳妇最能干,一次性到账。梁二就不行了,每次都是拿点子的时候痛快,掏银子的时候就拖拖拉拉的。” 薛凛:“……”其实太子殿下今天也想拖拉一下来着。 纪真说:“我刚刚想通一件事,有些东西,给太子,可以卖。给陛下,却只能献。” 薛凛说:“君臣大义,太子只是储君,还不是君。” 纪真嘿嘿一笑:“我手上还有几个赚钱不赚钱的营生,我决定趁早都卖给太子。”虽说太子现在还用不到,但是等太子做了皇帝就拿不到银子了。 薛凛:“……”感觉略糟心。 纪真摊开一大张纸,在上面写字,一边写一边解说。邮政,驿站,漕运,车马行,然后画了一个大圈圈起来,旁边接着写,报纸。 解说完报纸,纪真说:“这几个有共通性,有些地方可以交叉使用同一套班子,到时需要的人手不少,可以安置伤残退伍老兵。赚钱多少先不说,这样一来交通政令四通八达,整个大周尽在眼下。” 薛凛:“……” 纪真又写,银行,简单解说一下,忧心地说道:“问题是这种银子只能一个人赚,太子还不行,现在卖给他也大多用不了,银子不好到位。” 就算太子全都买了,他会拿出来献给老皇帝吗?舍不舍得先不说,他敢吗?别说太子不敢,纪真也不敢拿着这些东西去老皇帝面前显摆。老皇帝老了,早就没了开拓进取之心,搁置是好的,说不定还会忌惮上献策之人。若是纪真直接拿去献策,以老皇帝现在的魄力,忌惮之余,说不得会动手把他除掉好为下一任皇帝扫清危险。汉景帝是明君,为了儿子不也弄死了周亚夫么! 所以老皇帝,你究竟什么时候想驾崩嘛! 薛凛:“……”除了沉默,只能沉默。 纪真又说:“还有海贸,可赚钱了。咱们国家往南,好多海岛小国,宝石金子特别多。不过海路难走,出海的人不多,所以海货都是暴利。国家管一管,让水军清清海盗给商船护个航啥的,设海关坐收关税,完全无本买卖。” 薛凛:“……”沉默到底。 纪真卷起纸往他媳妇怀里一拍,转了话题:“妹妹的嫁妆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你也看着搜罗些好东西回来。” 薛凛:“……哦。”只觉得怀里的轻薄的纸张重逾千斤烫手得厉害。 纪真说:“你先拿去找机会跟太子探探底,看他表现决定咱们家是出思路、出大纲还是出简章,反正详细到条条框框是不可能的。” 薛凛把那张感觉越来越烫手的纸仔仔细细收了起来——这可都是银子啊!虽说他赚银子不行,讨账要银子还是可以的——太子打不过他,脸也黑不过他! 很快,就是端午。 初四到初六城外清水河有龙舟赛,不过薛家从十几年前那场大战折损了许多男丁之后就再没去看过了,纪真也不爱凑热闹,只分批给院子里的丫头小子们放了假出去玩,自己窝在屋子里守着小舅子念书。 至于生日,纪真懒得费事,打算和端午节一起过,只不过地点要移到隔壁状元府,席间多加一碗寿面就是了。 清早,纪真和薛凛带着薛灿进内院请安。 三人一进门,晋阳侯夫人就觉得眼前一亮。三人都是新裁的衣服,一样的款式,料子也差不多,只在颜色上有些差别。纪真的是很浅的青色,薛凛和薛灿的也都是青色,只是颜色要深一些。 纪真龇牙一乐:“母亲,家庭装,好看吧?” 晋阳侯夫人连连点头,心下欢喜,再看看旁边女儿身上那件早前纪真使人送来的碧青色裙子,笑了笑,走进内室也换上了自己那件和女儿同款不同色的裙子。 一家五口一起出门去安锦堂给老夫人请安。 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很多人了,正热热闹闹陪着老夫人说话,一家五口一进去里面就静了静。 晋阳侯夫人脸色未变,顶着一屋子打量的目光带着四个孩子给老夫人见礼,见完礼就带着女儿上前陪老夫人说话,薛楠更是凑在老夫人怀里撒娇卖乖,直把人哄得刮着她鼻子笑。 纪真笑了笑,见没人注意他们,拉着薛凛在五郎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五郎比薛凛小三岁,膝下已有一儿一女,都是嫡出,现在媳妇又怀上了,据说屋里有两个通房也怀上了。 纪真表示,身在将门,男丁自然是多多益善,他媳妇不会生,嫡亲的小舅子还小,目前两个已经结了婚的正当龄的叔伯小舅子自然是生产主力了,多生,快生,优生,养孩子的银子多的是!纪哥不差钱! 五郎薛昭突然觉得背后一凉,浑身都不自在了。他和他二哥一样,标准的武人,糙汉子,念书天生短板,对满肚子弯弯绕绕的读书人本能的不喜欢,偏偏天底下最会读书的那一个嫁进了他们家!被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说几句话就想逃跑!真不知道二哥怎么受得了!难道这就是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杀的人多和杀的人少的区别? 薛五郎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到二嫂冲他笑,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站起了。 等人到齐,一行人动身前往隔壁状元府过端午节顺便赏花。 大门处,门牌早就挂上了,拿红布盖着。纪真手一揭,金灿灿五个大字,敕造六元府。 纪真:“……”敕造!好意思用这两个字!明明是收拾的别人的旧宅子!二手房这是!虽说围墙是全部扒了新建的,但是里面芯子都没换!旧货翻新翻得看上去再新也不是真新! 脸略疼。 第73章 脸再疼也得把人迎进府中。 因为六元府至今没住过人,纪真也不怎么打算在这边住,所以这边并没有什么严格的内院外院之分。因着女眷要过来,这边府中的男仆一早就都打发了出去,只有丫头嬷嬷们伺候着。 一群女眷进了门就下了软轿,一路赏着花慢慢走着,有健妇扛着肩舆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等着伺候。 纪真领着薛灿随着一众男丁跟在后头,东看看,西看看,对着这座颇有江南风格的宅子实在找不出美感来。 薛五郎指着水上的回廊小声唾弃:“文人自己一肚子弯弯绕绕,整个宅子还是弯弯绕绕。几步就过去的事儿,非拐这么多弯儿不可,不嫌累!” 纪真点头赞同:“说太对了,照我说,这湖上整两道走廊就行,东西一道,南北一道,四通八达,又快又省事。”湖里也不该养锦鲤,中看不中吃的,养那么肥,得浪费多少粮食啊!这要养鲤鱼草鱼大白鲢多好,这么多,一网兜下去铁定能捞一大堆。 薛五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还有,二嫂什么时候走他旁边了,好别扭! 薛五郎嗖一下蹿他二哥另一边去了。 纪真:“……”媳妇娘家兄弟都跟他没共同语言,好失望。 还是阿灿好! 媳妇也好! 因着没有需要避讳的东西,一群女眷走走停停,直到天热起来也才走完小半个宅子。 晋阳侯夫人心情很好,坐在亭子里,吃着冰水镇过的果子,听到几个妯娌说起谁家儿郎人品才学前程都好尤其是家里不纳妾的时候忍不住把那家几个媳妇都过了一遍,看有没有哪个是后娶的填房。然后,脸就扭曲了一下。 发现被儿媳妇几句话说得再也无法直视“不纳妾”三个字,晋阳侯夫人浑身都僵住了。这节奏不对!不纳妾,人人都说好!但是,但是,看到填房就容易联想怎么办…… 晋阳侯夫人就发愁起女儿的婚事了。楠姐儿都十四了,眼瞅就要及笄得着紧看人家了,不知道有没有不纳妾也没娶过填房的人家…… 六元府本就修整得十分雅致,纪真又挪了许多花草进来,还单辟了几个小花园分别种植一些稀罕的品种。女人们本就喜欢花花草草,纵使将门女眷,审美也比纪真好了许多,况且薛家寡妇多,出门走动的机会少,在别人家忌讳也多,这边却是完全无拘无束的,一群人愣是消磨到申时中才回去晋阳侯府,有几人走的时候看着满园花草还有些依依不舍。 纪真吩咐一直跟着伺候的秋红秋兰:“夫人姑娘们喜欢的,都挑出来送过去。不好养的,抄了侍弄法子一起送过去。”孤儿寡母的,只要不给他添堵找不痛快,一点子东西他还是舍得的,也不能老让丈母娘给他往里搭东西不是。 纪真收了大堆生辰礼,比去年这个时候多多了,档次也高多了。安远侯府各房也送了生辰礼过来,档次也上去不少。 薛凛沉默着看着纪真翻看礼物。 纪真就同情了。他媳妇生辰七月初二,鬼门开,又顶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媳妇克死了一个又一个,把那天煞孤星的名头坐得实实的,从小到大都没正式过过生辰,最多在缀锦院三房一家人小小地过一次,煮一碗长寿面,多添几个菜。 纪真在他媳妇肩膀上拍拍,说:“乖不哭啊,今年七月初二的时候我给你过生辰。” 薛凛:“……”没哭!还有快住手,肩膀好痛! 看媳妇脸色还是不好看,纪真扔下没看完的寿礼,把人往床上一拖,衣服一扒,肚皮上一坐,准备用全身心抚慰一下他心灵受创许多年说不定早就留下心理创伤的小说男主一样的天煞孤星媳妇。 被人一只手按着做到腰酸腿软整晚不能翻身的薛世子万分怀念当年那个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戳一个前趴的软绵绵白嫩嫩的小媳妇。 五月初六,薛凛拿着他媳妇还没卖出去的点子去了东宫。 一听通传,太子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想想自己干巴巴的荷包,想想自家伴读媳妇弄出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好东西,双手背在身后一抓一抓的,咬牙切齿磨蹭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转身往外走。走着走着,心里忽然痛了一下,脚步也跟着慢了一下。一忽儿心里又快乐了一下,脚步也跟着快了一下。又痛一下慢一下,快乐一下快一下,就这么痛并快乐着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地走到了书房。 薛凛摸出那张烫了他许久的重逾千斤的纸,摊开,指着上面一个个专有术语,把他媳妇当日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太子听完,哆嗦着手拿过那张纸,咔吧咔吧嘴,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多,多少银子?可以打欠条不?” 薛凛木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太子。 太子实在是从自家面瘫脸伴读脸上解读不出可以商量商量的语气,又穷得要死,低头想了许久,就想到了自家媳妇庞大的嫁妆。对啊,他还有好几处目前还没见到银子的不久的将来必定会赚大银子的买卖,可以卖给他媳妇啊! 就这么定了! 孤真是太睿智了! 太子自觉想到了好主意,从容不迫的储君范儿马上就出来了,淡淡一笑,说:“那就……” 话没说完,被打断。 江南水患,水淹六州。老皇帝急召太子儿子进宫议事。 太子撒腿就跑。 媳妇的嫁妆保住了! 被毫不犹豫撇下,薛凛空着手回府,总觉得太子殿下这是要借机赖账,再想想还不知详细情况的江南水患,脸色就不好看了。 纪真脸色也不好看了。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他那个高僧师父还在江南云游呢! 第74章 纪真说:“从江南到这里,即使八百里加急也要好多天,该淹的早就淹完了,除非暴雨一直不停。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灾后重建和疫病防治,再有就是流民安置。过些日子说不定会有流民进京,估计也进不了城门。捐银子设粥棚什么的,到时别人家怎么做咱们家跟着怎么做,不必抢着出头,嗯,这种事交给母亲负责就好。问题是,若是有疫病,我师父必定会冲在第一线的。我得想法子预备些药材,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疫病,而且到时药材怎么给师父弄过去也是个问题。” 谁让他媳妇姓薛呢! 收买民心这种事别人做得,薛家人做不得。 上辈子十年末世,丧尸病毒肆虐全球,前期人类逃亡的时候杀掉的各种尸体都是直接暴尸荒野的,没能力收拾,各种瘟疫也不少,只是在丧尸病毒面前太不够看了。纪真努力回想着前世应对各种疫病的法子,结合扫荡过的无数小说中无所不能的穿越男女主们应对穿越小说中必定会出现的各种疫病的手段,再结合现在的医疗条件,仔细改动着手中刚刚试着拟出的几张药方。 知道纪真在思考对策,薛凛不敢打扰,只使了人去打探消息收集药材。 纪真在屋子里坐了一天,坐到腿发麻,提笔,种种应对法子就落在了纸上。分门别类,厚厚几大摞。再抄两份,一份交给薛凛给太子送过去,一份使人送去大觉寺交给了空大师。大觉寺的和尚,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师父的下落。 太子收下,翻看一遍,拍了拍薛凛的肩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纪真不知道朝堂上怎么吵的,五月初十,大皇子带着三百万两赈银前往江南赈灾。 二十天后消息传来,赈灾队伍在常州遇到劫匪失了一半赈银,江南水淹六州瘟疫严重,已封城。 朝堂上又吵了起来。 六月初三,太子主动请缨前往江南赈灾。 薛凛带兵八百随行保护太子和赈灾物资。 纪真默默地收拾好行装,去牵马,却见木槐已经套好了马车,木樨木槿胡石头三个一言不发站在车下。 木槿脸上画着妆,黑一块白一块,眼皮上不知道糊了什么,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一手抓住纪真袖子,死也不放。 木樨紧跟着抓另一只袖子。 胡石头站在纪真身后,摸着后脑勺憨笑。 木槐放下脚凳,说:“少爷去哪儿,木槐去哪儿。” 纪真木着脸:“你得盯着积水潭。” 木槐笑笑:“江南六州瘟疫,听说已经蔓延开了,且已经封了好几座城。少爷要去那九死一生的地方,若能活着回来,积水潭自然还是少爷的,没人敢动手脚。” 言外之意,若是回不来,积水潭也不知道落入谁手中,盯不盯有什么用呢! 不对,看他们这意思,若是他回不来,他们三个只怕也都不想回来了。木樨是为了救病重的父亲跑到他庄子门口自卖自身的,木槿是他从南风馆老鸨手中买回来的,木槐是他在县令的便宜大舅子把人拖在马后险些拖死的时候救下来的。这三个人,是撵不走的。 纪真不再废话,转头看向胡石头。 胡石头憨笑:“少爷去哪儿石头就去哪儿。” 纪真摇了摇头,说:“不行,我是要跟着去赈灾的,那边缺粮食,你吃得太多了。吃不饱又没力气,干不动活儿只会拖累。” 胡石头被撇下了。 有人帮忙要比一个人偷溜方便多了,行李也多带了不少。 最后,一行四人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等到了赈灾的大部队。 薛凛骑在马上整个人都僵硬了。媳妇要跟着去江南,那么危险的地方,会被他克死的!不,媳妇是有大福气的,成婚这么久都没事,一定是他克不死的!绝对绝对克不死的! 薛凛双拳紧握,却又无计可施。这个媳妇他从来就管不住,就算现在送回去以后也会自己摸去江南的,家里那些人可看不住他媳妇。要是媳妇自己上路,到时遇到坏人怎么办!他这样的天煞孤星,会把媳妇克死的! 薛凛心底慢慢爬上无尽的恐慌,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这时,一个丑八怪小厮跑了过来,站在薛凛马下说了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跑。 薛凛怒瞪那个扮丑的妖精脸小厮,恨恨地压低声音说道:“总有一天把你弄走!” 木槿跑回去爬上马车,木着脸说道:“世子已经恢复正常了。”不过少爷,你这么刺激世子真的没问题吗,突然觉得脖子好疼呢!“少爷有我就行了”这句话真的可以随便说吗! 看到贴身小厮伸手揉后脖颈子,纪真默默转头,糟糕,他们家小美人儿当年被半夜爬墙的世子揍出来的后遗症发作了。 有小太监过来传话。 纪真下车直奔太子。 太子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纪真,忧国忧民正气凛然的表情之下,略心虚。 纪真可没心情在这个当口跟人讨银子,说:“殿下,随行人员里要不要加一个京城名医。”非常肯定的语气。 太子:“……” 纪真:“手续办一下呗,无故离职,无诏出京,想想都很麻烦。” 太子:“……”默默唤来心腹,给人去办正式手续。 纪真感激一笑,从怀里摸出两个烧鸡腿递过去,说:“殿下您真是个好人,吃鸡腿,还热乎着呢!” 把鸡腿往人手里一塞,跑回自己马车,跟赈灾银两和物资还有太子一起被护在队伍最中心。 太子看看手中油纸包,看看身边冷着脸的薛伴读,果断把鸡腿往怀里一塞。 中午休息的时候,太子摸出鸡腿,打开油纸包,抖开一层又一层裹着烧鸡腿的纸,突然看到四个很小很小的字,隐户,棺材。 治瘟疫的时候可趁机清查隐户,拉着棺材与灾区百姓共存亡可收民心。 太子一激动,鸡腿掉地上了。 太子第一个想法,多少银子? 第二个想法,一定要绑了那个六元回家! 第75章 越往南走遇见的流民越多,得到的消息也越多。 快要进常州地界的时候,太子下马,换上便服进了纪真的马车。 纪真瞄一眼他媳妇身侧那个与太子一般无二的替身,想想在常州遇到劫匪丢了一半赈银的大皇子,龇了龇牙。大皇子丢的是银子,太子要是不小心,丢的只怕就不只是银子了。皇家呦! 纪真默默地看了一眼太子,低头琢磨手中的药方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乱了起来,纪真就又看了太子一眼。叫你不上进,你要早干趴下你爹自己当皇帝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不过,也不是很麻烦。薛凛从京郊大营带了八百精兵,再加上太子带来的三百御林军,还有隐在暗处的从青州兵营调来的五千精兵,多少劫匪做不掉!至于劫匪是不是真的只是劫匪,那就要看上面怎么查怎么说了。 到达齐州,水淹六州的第一州,太子骑在马上,身后八个御林军抬着一口雕着四爪金龙的薄皮棺材,所经之处灾民纷纷一静,很快又大声嚎啕起来。 太子说:“灾不平,不回京。” 纪真笑了笑。作秀不可怕,政治手段而已。只要百姓真正得利,纪真不介意再给太子搞几个作秀手段出来。况且太子真的不错,最起码比为了抢功过来赈灾的大皇子好,也比早前险些抢破头得到瘟疫消息后全都缩起来的几个皇子好。 一直滞留在齐州的大皇子迎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那句话,又一眼看到太子身后的棺材,登时脸都绿了。 知道太子接下来会很忙,媳妇也必须跟在太子身边严密保护,纪真不想在这边浪费时间,说:“我要去济州。”那里是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师父一定在那里。 薛凛沉默半晌,猛地抱了纪真一下,放开,点了一百精兵出来,转头看着太子。 太子沉吟片刻,点了六个太医,三十个从京城附近征召来的名医,又分了足足三分之一的药材出来,怕一个不小心心爱的六元挂掉,有心再加些兵,又怕太过看重纪真引起他方觊觎下暗手,想了想,又加了许多粮食,派了一个心腹幕僚,以押运粮食药材的名义多加了一百个精兵和五十个御林军。 然后。 “济州城就拜托纪先生和诸位了。”太子冲纪真弯腰拱手一礼,动作摆了足有三十秒,忧国忧民表情一摆,语气特别诚恳。 纪真忍着抽嘴角的冲动侧身受了半礼,又咬牙当众行了跪拜礼,带着分到的人力物力财力上路了。 薛凛一直眼看着纪真一点点走远,低下头,用力攥紧拳头。 太子忧伤极了。上次的点子还没谈妥价钱,不知道此间事了之后会不会涨价。 那个六元,怎么就不是他们家的呢! 济州疫情最重,且早已封城,许进不许出。 一行人进了城,只觉得城中安静得厉害,到处都死气沉沉的。 太子的名头很好使,没多久济州目前最大的父母官济县县令严诚就到了,对一行人的到来表达了深切的欢迎,看着纪真等一群大夫和二十多车药材的眼睛几乎都在放光。 纪真没多理会,太子既然派了幕僚过来,外事自然有人负责,他只负责专业部分就好。 严诚和庄澜一路寒暄着把人往衙门领。 纪真说:“慧海大师在哪里?带我们去找我师父!” 严诚不知道纪真是什么来路,一脸为难,又看那东宫属官只看纪真脸色,纪真身后又站着二百个凶神恶煞的大兵和五十个代表皇家的御林军,到底不敢多说什么,把人领到了一处大院子。 这处大院子封得严严实实的,院门拿木条钉了起来,只在旁边留着一道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用铁链锁着,旁边有十几个衙役看守。 纪真明白了。重灾区中的重灾区这是,他师父肯定在这里了。 一群大夫进了院子就自动自行动起来了。 纪真一路走来已经对这次的疫情有了几分把握,这次又看了几个重病的,走到慧海大师屋子门口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底。 慧海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小徒弟,半晌,叹了一口气。慧海知道,他在这里,那么纪真一定会跑来,等人真的来了,心里又难受得不行。 纪真说:“师父,你放心,你要死了,我会把你舍利子带回去的。” 慧海:“……”好想打徒弟,可惜没力气。 纪真让木樨三个把药箱放下,把人打出去看门的看门煎药的煎药,穿上月白色的大褂,戴上口罩,帽子,拈着一把银针,说:“我没见过这样的疫情,看着有些像出血热,也有些像黑死病,反正都是耗子引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琢磨了几个方子,不知道好用不好用,在别人身上试过,可惜他们大多都不懂医说不出好赖,我也没时间等着看结果。要不师父给试个药先?” 慧海沉默一下,说:“别哭。”是人都会死,师父也会死。 纪真把过脉,拿银针扎了他师父一身,低声说:“没哭。早就哭不出来了。上辈子,比这里惨多了。” 慧海只看着小徒弟。 纪真说:“全世界六十万万人口,一夜之间有一半人口变成了活死人,类似僵尸,比僵尸更恶心,我们管他们叫丧尸。丧尸无知无觉无意识,以新鲜血肉为食,只知杀戮和进食。被抓到咬到都会变成一样的怪物,全世界。” 慧海吃力地抬起手在纪真头上摸了摸。 纪真低头配合师父摸脑袋的动作,接着说道:“你心爱的小徒弟我,在那样的世界里活了十年,是个异能战士,杀了十年丧尸,在和丧尸皇的决战中自爆异能核而死。” 慧海手顿了顿。 纪真接着说道:“我总觉得你和了空大师都知道些什么。我的异能,木系,师父就算知道得不太清楚应该也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吧?”慧海大师是高僧,开天眼那一种,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表情就很复杂,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应该是看到他身上有不太正常的地方了。等等,开天眼这一说法是和尚还是道士来着? 慧海微微一笑,又在小徒弟脑袋上摸了摸,以前总是想不明白的问题终于弄明白了。做了十年战士,和丧尸皇同归于尽,怪不得小徒弟身上带着那样多的功德,救世功德,难怪了。 看到自家师父脸上夹杂着骄傲满足崇敬心疼的表情,纪真脸色古怪起来,说:“师父不会以为是我杀了丧尸皇吧?我可没那能力。丧尸皇有两个,第一个被大家群殴殴死了,当时我们都以为结束了,正欢呼的时候又出来一个,吃了第一个丧尸皇的晶核进阶了,我们就都打不过了。秦先生才是打怪主力,金丹真人。丧尸皇多厉害啊,翻江倒海不在话下。为了杀第二个丧尸皇,秦先生在战场上强行结婴。我的异能本就是偏辅助的,即使自爆也只不过能牵制丧尸皇一会儿罢了。我是第一个,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后面的,火系风系雷系异能者们自爆起来才叫厉害。不过,我不知道了,我已经死了。” 纪真在笑,慧海却心酸极了。 纪真笑着说:“师父,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要死啊!” 说了这么多,老底都交代了,师父快把你那出家人四大皆空连自己性命都能随时皆空掉的脑残思想改掉啊!快,快燃起生的斗志啊师父!生命多美好,家里还有好多肉等着他回去吃呢!死了师父要守孝的啊,守孝不能吃肉的啊师父! 慧海看着小徒弟的目光别提多柔和了。 纪真用完口遁神技,出门接过木槿手中的药碗,吹吹凉,把他师父扶着坐起来,手腕一翻,一碗药就灌了下去。 慧海被呛了一下,怒瞪小徒弟。 纪真拿出小本子,开始记录他师父的用药反应,准备根据反应改动药方。 慧海:“……”果真还是想打徒弟。 七天后,纪真方子不知道改了多少,慧海开始慢慢好转。纪真把手上的改了又改的方子散了出去。 又七天,慧海已经可以下床了。治疗瘟疫的方子终于可以彻底定下来了。 也是在这一天,太子殿下带着棺材进了济州城。 “瘟疫不平,誓不回京。” 太子这样说。 纪真看着手中刚刚抄好的大摞药方:“呵呵。” 来的真是时候。 这好感刷的! 。… 第76章 太子放下纪真使人送出来的药方,瞅着薛凛:“纪三果真是有大福气的。” 薛凛:“……”一直在担忧终于松口气,黑脸想媳妇中。 太子踱着方步在屋子里转一圈,在自家伴读肩膀上拍拍:“你们两口子一文一武,孤也是有福气的。”好想大笑三声。 薛凛:“……”持续黑脸想媳妇中。 太子说:“慧海大师以身试瘟疫,终于成功找出治疗瘟疫的法子。阿凛,你可真有福气。” 平瘟,完全可以载入史册的功绩,这样大的功劳都能推出去,阿凛这个媳妇可是娶着了!娶得好! 阿凛是孤的,阿凛的媳妇自然也是孤的…… 灾赈了,流民安置了,五大三粗有力气闹事的以工代赈了。 瘟疫平了,隐户查了,民心扛着棺材收拢了。 劫匪抓了,折子上了,大皇兄脸绿了,二皇兄被关了。 太子殿下觉得这一趟赈灾之行收获实在是太大了。 随着慧海大师的好转,大院里的病人也纷纷好转,一些病情较轻的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也有人开始在院子里走动了。 纪真扶着师父到院子里晒太阳,给人泡了茶,又拿了小剪刀出来帮人剪手指甲。 慧海品着茶,突然觉得活着还是挺好的。 这时,一个花白胡子老头被人扶着走了过来。 纪真给人让了座位,又倒了一杯茶,没跟人寒暄见礼,搬了小板凳过来坐下,接着给师父剪手指甲。 老头喝着茶,跟慧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不时看纪真一眼。 这时,庄澜过来传话:“纪先生,太子殿下使人送了东西过来,已经放在先生房间里了。” 纪真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几包药递过去:“你们别断了预防的药,每天都要喝。仗着身体好没得病嫌药苦偷工减料不愿意喝的,都给我打板子。” 庄澜接了药就跑了。 这时,老头说话了:“你姓纪?从京城来的,安远侯纪宁是你什么人?” 纪真愣了愣,说:“我老爹。” 老头笑起来:“那就是没错了!我刚看你面熟的很,现在想来,可不是与你那小舅舅长得一模一样么,连眼角的痣都和明远那孩子在一个位置。可惜你那小舅舅走得太早了,才十四就夭折了。那孩子身体不好,受不住北方冬天的干冷天气,从小就随着祖父住在泉州别院。身子弱,却最是心大,总想着能坐船出海看看大周外面的地方。可惜别说大周以外,就连泉州都没出过。” 纪真眨眨眼,再眨眨眼,问:“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头说:“老朽姓周,周半山就是我。” 纪真拱手一礼:“原来是半山先生,小子有礼了。”周珩,号半山,福建一带有名的大儒。 老头点点头,说:“我与你外祖家是世交,只是我只在江南一带走动,你外祖家却搬到了京城,这才少了来往。说来当年我进京的时候还见过你一次,那时你才出生没多久。小时长得随你们纪家人,现在大了长开了倒是和你小舅舅一样,像极了郑家老夫人,也就是你母亲的祖母。” 纪真沉默片刻,怜悯地看了一眼老头身后的小厮,说:“老先生快别说笑了,我是庶子,纪真。” 老头顿时就哑了,突然想到什么,身上冷汗就下来了。纪真,是那个科举史上的第一个六元,同一天出生的庶子!对,是的,传闻纪六元佛缘深厚,得了大觉寺赠送的第一朵圣池金莲,是他的话,伺候在慧海大师身边很正常。若是另换一人,以慧海大师的难接近,又怎会容许他人近身!这么明显,刚刚居然没想到!果真是读书读迂了! 周半山扶着小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家中嫡亲的血脉,又是这样惊才绝艳,不该顶着庶出的名头。这个孩子看着也不是个软绵的,又从他这里得了信儿,回去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来,到时纪家难免脸上不好看。 周半山惯来是个慈祥的,最喜照拂小辈,就想着还是提前告知那边一声的好。只是周半山和纪家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郑大老爷现在住在京中,想着这边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说不定纪真不日就要回京,怕误事,想了想,就给郑二老爷写了一封信。 周半山走后,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师父接着品茶,徒弟接着给师父剪手指甲。 剪着剪着,纪真呵呵一笑:“幸亏小纪真死得早投胎也早。”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慧海:“阿弥陀佛!” 纪真伸手捏他师父胳膊,担忧极了:“师父瘦了好多,以后背不动我怎么办!” 慧海:“……” 纪真又捏捏自己小胳膊,一脸憧憬:“没事,以后我背着师父好了。师父,你心爱的小徒弟我最起码还能再长一尺!”一定会长回一米八的! 慧海摸出佛珠,瞬间四大皆空,把他“心爱的小徒弟”四大皆空掉了。 纪真顿时就忧伤起来了:“七月初二是我媳妇生辰,我媳妇都没正经过过生辰。本来我还说给他过一次生辰的,结果当时尽在赶路了。这眼瞅着就中秋节了,院子还封着,也团圆不上。唉!”从娶了媳妇还没分开这么久过呢!媳妇在外面赈灾,也不知道有没有遇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只要能留在恩人身边宁愿为奴为婢的…… 纪真默默决定:“他要敢睡小老婆,回去分分钟切了他。” 慧海沉默着收起佛珠,卷起袖子,揍小徒弟。 纪真嗷一声惨叫:“师父果真大好了,打徒弟可有力气了!连瘟疫都能干掉,真不愧是我师父!” 慧海十分纠结:“……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小徒弟处境有些艰难。 纪真:“我师父是高人!无所不能的高人!我师父还会练武术呢!” 慧海决定修一年闭口禅。 大夫多,药材也充足,大院里的人渐渐都好了起来,封闭许久的院门也终于可以打开了。 纪真站在门内,门一开就见到了站在大门口的媳妇。 薛凛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死盯着纪真不放。 纪真先上上下下把媳妇仔细打量个遍,又往四周看看,没看到不该出现的小妖精,这才放下心来,冲他媳妇龇牙一乐。 薛凛上前两步,猛地把纪真抱了起来。 直接抱走了。 三个小厮快步跟上。 慧海站在后面,眼瞅着小徒弟那棵好白菜又被薛世子那头黑猪给拱了,郁卒了一下,张张嘴,想起自己在修闭口禅,又把嘴巴闭上了。 太子带着一众钦差迎接为了治疗瘟疫不惜以身试瘟终于在徒弟的协助下成功治好瘟疫的慧海大师。见到慧海大师走出门,太子上前两步越众而出,一撩衣衫下摆,行了一个跪礼。 纪真被薛凛扛在肩上,看到太子那结结实实的跪拜礼,忍不住磨了磨牙,来济州之前他就这么跪太子来着! 这差别待遇! 第77章 离京的时候才进六月,回京的时候已经到了九月底,一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为防带了病气进京,一行人在城外三十里处扎下营寨,等三日后再进京。 老皇帝派了太医过来,还有传旨的太监。 慧海大师在修闭口禅,不想跟太子进宫受赏,原想随着众人一起等三日再回去,大觉寺却派了几个和尚来接,就跟着一起走了。 太子恭恭敬敬躬身行礼送走了慧海大师。 大皇子在旁边看得牙疼,想酸两句,可自己差事实在办得难看,太子身边的人又都虎视眈眈的,就默默地忍了。 三日后进京。 看到巍峨耸立的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薛凛要先随着太子进宫,纪真就直接回了晋阳侯府,没急着进内院请安,只使了丫头进去传话,说自己要闭院七日等身上彻底干净了再去给夫人老夫人请安。 晋阳侯夫人抱着小儿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儿子被派去那么凶险的地方办差,儿媳妇把小儿子塞给她以后就跟着偷跑了去。那可是瘟疫啊,绝户村绝户县都是寻常,一个不好甚至能绝了几个城。那么危险的地方,那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 晋阳侯夫人担惊受怕三个多月,平安信送回来的时候怕人报喜不报忧,直到现在人进了家门才彻底安下心来。安心之后就怒了,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水砚堂噼里啪啦把人一通数落,数落完就送了一大箱子各式补药。 纪真直抹冷汗:“女人是老虎,果真没错!” 郑家。 郑家三兄弟之间气氛不太融洽,郑二老爷看着大哥的目光很冷。 “大哥,现在人已经进京了,你的决定呢?”郑二老爷语气不善。 郑大老爷冷眼看着二弟,怒了:“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长幼尊卑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郑二老爷也怒了:“大哥,那是我们嫡嫡亲的亲妹妹,亲外甥!眼睁睁看着妹妹残害亲子,看着妹妹魔怔发疯,这样的长幼尊卑不要也罢!” 郑大老爷冷哼:“亲外甥又如何,敢坏我郑家名声,莫说是亲外甥,就是亲儿子,我也会亲手诛了他!”小畜生,合该死在瘟疫里才是! 郑二老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半晌,说道:“名声,就为了名声?观其文看其人,那孩子的文章我看过,开阔舒朗,很是大气,想来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为什么不能找了妹夫和那孩子坐下来慢慢说?闹出来,咱们家最多名声扫地,纪家却有削爵丢官的危险,难道那孩子还能害了亲生父亲不成!那分明是个纯孝的孩子!” 郑大老爷呵斥道:“妹妹已经疯了,若是说破,她只会更疯,你可知道一个疯子能做出什么?” 郑二老爷冷笑一声:“一个疯子!昔日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幼妹现在在大哥的口中只是一个疯子!那么外甥呢,那个疯子生的亲外甥呢,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郑大老爷的声音顿时就阴冷起来了:“你怎么不想一想,妹妹已经入了魔障,若是说破必定闹开,到时说不定就会引起各方注意。现在正是敏感时刻,若是入了有心人的眼,纪家那些破事根本就不经查。届时妹妹残害庶子的事必定会爆出来,到时我郑家未嫁的女儿还要不要出嫁?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在夫家又如何自处?我郑家姻亲多为书香门第,最重德行,若是休回一个两个,我郑家百年名声还要不要?我劝你不要做多余之事,那孽障天生逆骨,只会给两家带来灾祸。况且生恩最大,他若是真的孝顺知礼,就该以死全了孝道!此事交给我来办,你不要再插手。” 郑二老爷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郑三老爷:“三弟,你怎么说?” 一直沉默着未发一语的郑三老爷想了想,说道:“我是弟弟,自然要听哥哥的,两位哥哥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做。” “好,你们很好!”郑二老爷甩袖就走。 被亲弟弟忤逆顶撞,郑大老爷气极,拿起茶杯狠狠摔了出去。满城瘟疫都不死,果真是个祸害!早早死了,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郑二老爷甩袖而出,在街上乱走一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远侯府。想了想,就上门了。 纪侯爷才得了六元儿子平安从江南归来且立下平瘟大功的消息,心放下了,也高兴起来了,见了二舅兄话就多了些,几乎三句话不离这个儿子。 郑二老爷才在大哥那里受了气,又听说了外甥许多事迹,一时没忍住,就多嘴了一句:“才收到半山先生的信,半山先生说在江南见到了真哥儿,说,说真哥儿长得和我那早夭的幼弟一模一样。” 纪宁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揉碎了连起来琢磨了几遍,突然一口血喷出,白眼一翻,整个人厥了过去。 郑二老爷说完就后悔了,正在懊恼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就见妹夫喷了一口血晕了过去,顿时又悔又急,赶紧喊人请大夫。 纪侯爷吐血晕厥,侯府上下都急得不行,老太君亲自过去探望。 郑氏先一步过去,看到面如土色的丈夫,听大夫说是急怒攻心,急忙问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妹夫尚且如此,妹妹又是个魔怔半疯的,郑二老爷就更不敢透露一个字,只拿了外面朝堂上的事来搪塞。 纪侯爷早前病了许久才刚大好,身体一直在精神调养着,这次被刺激狠了,带动早前还没彻底断掉的病根,一下子就病重不起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安远侯府顿时乱成一团。 水砚堂。 纪真正舒舒服服泡热水澡,水面上漂着托盘,托盘里一壶热酒,一堆鸡腿。一口小酒一口鸡腿,简直不能更幸福。 至于纪家那些事,纪真当初就没放在心上,又一直忙着治疗瘟疫,更是早就忘到了脑后。 正泡着澡,宫里来人了,传纪六元入宫。 纪真跑了一趟,跪了几次,得了大笔赏赐,一个长假。自己还讨了一个恩典,可以到太医院书阁看书七日。 回来以后,纪真翻了翻刚领的赏,良田百亩,绸缎百匹,珠宝一箱,古董字画一箱。 很多。 纪真想了想,明白了。这是老皇帝在赏他知情识趣呢!治疗瘟疫的方子是他弄出来的,只不过是对外宣称是他师父的功劳,自己只落个协助的名头。不过当时他身边有太医,有御林军,里面必定有老皇帝的人,这事对上根本就瞒不住。太子也肯定不会瞒着他皇帝老子,说不定这大笔赏赐就有太子推动的手笔。 二皇子被圈,底下官员被清算,被抄家的不在少数,倒是添补了一下江南水患造成了亏空。纪真这些赏赐的东西里只怕就有不少是刚刚抄来的东西。 皇宫都能进了,内院自然能进,闭院七日也不必了,晋阳侯夫人直接使人过来叫纪真过去说话。 纪真挑了挑,把颜色鲜亮的缎子都挑了出来,又抱了珠宝箱子,把六个丫头都带上,包括过来传话的丫头,一群人手提肩扛,浩浩荡荡去了缀锦院。 薛灿瘫着小脸走过去,往他二嫂腰上一抱,抱住就不撒手了。 纪真腰间挂着小舅子,手上捧着小箱子,把箱子往桌上一扔,打开:“母亲瞧着喜欢的就自己留下,剩下都给妹妹留着。” 说完,把小舅子揪起来抱在怀中,狠狠揉了两把。 晋阳侯夫人看到活蹦乱跳的儿媳妇,又气又心疼,等人近前问安,毫不犹豫举手揍了几拳头。 纪真嘿嘿一笑:“不疼,比我师父差远了。母亲你不知道,早前师父病着没力气,好了之后一天照着三顿饭打徒弟,可疼可疼了!” 晋阳侯夫人气笑了。好端端的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挨打才怪了!儿子是皇命难违,且只负责护卫太子,只要小心些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问题不大。可这孩子呢,才学了几天医,就敢往疫病最重的地方跑,真要有个好歹…… 晋阳侯夫人不敢往下想了。 纪真用力掂了掂薛灿,把人放下比比身高,高兴坏了:“阿灿重了许多,高了足有一寸!” 晋阳侯夫人笑着点头:“可不是,吃得也多,现在一顿能吃两碗,春天的时候一顿才半碗呢!”阿灿能长这么好,都是托了这个孩子福。 这时,薛凛回来了。 天使也跟了来,两卷嘉奖的圣旨,一人一卷。还有薛凛原本已经很体面但是跟媳妇一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赏赐。 接完圣旨,送走天使,一家人移步老夫人的安锦堂,等着晚上的洗尘宴。 薛凛被老夫人叫到身边说话,纪真就领着薛灿在六郎薛斌旁边坐了下来。薛斌性子有些腼腆,话不多,与纪真说了几句话就不吭声了。 七月的时候五郎薛昭动身去了西北,留下一屋子好几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六郎没去,因为他还没留后,得留在家里给薛家开枝散叶。 纪真:呵呵。 生吧生吧,多多益善,生多少真哥给你们养多少。积水潭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眼瞅着就能赚大钱了,今天出宫的时候还被梁二拉着打听价钱了! 薛灿坐在纪真身边,伸一根小手指挠他二嫂的手心。 纪真一把就把人抓住了,笑说:“想真哥了吧,真哥以后要休长假,陪着我们阿灿念书的日子多着呢!” 薛灿顿时就高兴起来了,亮晶晶地看着他二嫂。 薛斌愣了愣。二嫂协助慧海大师治好瘟疫,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要休长假了。再一想,明白了,是被他们薛家给拖累了。 顿时薛斌就有些愧疚了。 纪真笑了笑,没在意。休长假对他来说求之不得,现在朝堂上乱得厉害,大皇子被申斥,二皇子被圈禁,太子立下大功,不只收了江南大半民心,也得了朝堂上大半官员青眼。可以说,现在太子的位置前所未有的稳固,即使老皇帝想动他,只怕才刚露出一点点意思就能引起朝臣的一致反对。就像刘邦,当年那么想废掉刘盈,可是因着刘盈“羽翼已丰”不得不放弃。现在的太子也是羽翼已丰,而且太子可比被老娘拿捏在手心的刘盈能干多了。 老皇帝肯定十分心塞。 第78章 长假第一天,清早,纪真去后面金莲池子诵经,诵完百遍经,看着满池子莲蓬伤心极了。离京的时候才刚打花苞,回来的时候莲蓬都快长熟了,没有异能温养,质量肯定要降一个品级。唉,还想拿着大觉寺圣池金莲的名头赚银子呢!亏了。趁着没长熟,多温养几遍,没鱼虾也好不是。 吃过早饭,给薛灿布置了功课,纪真和薛凛动身去安远侯府请安。 到了安远侯府,纪真发现他老爹居然又病了,而且病得特别重。一把脉,急怒攻心。 纪真:“……”侯爷爹谁又气着你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疏忽了。纪真想了想,没想起来,就不再想了,找府上的大夫借了银针扎他爹。 几针下去,纪侯爷悠悠醒来,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面前正专心为他针灸的六元儿子,悲怒交加,顿时又喷了一口血出来。 然后,又厥过去了。 纪真:“……”卧槽,这节奏不对。 纪真努力回想着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气着他爹了,想着想着,想起来了。 哦哦哦,他爹知道了! 知道大老婆的儿子和小老婆的儿子被换了! 知道被他大老婆害得要生要死绝了他纪家振兴门楣希望的儿子原来是大老婆亲生的了! 纪真:“……”可惜“孝顺”技能光环刷太亮,现在落跑来不及了。 好苦恼。 反正正是长假,闲着也是闲着,纪真就又准备给他侯爷爹侍疾了,不过这次侍疾就不再全天候了。 纪真是这么打算的,早上过来扎他爹针,灌他爹药,完了出门该干嘛干嘛,比如给小舅子上上课转转积水潭快马跑一趟大觉寺看看师父啥的。傍晚过来再扎他爹针,灌他爹药,等人睡下就回晋阳侯府抱着媳妇睡觉,看情况考虑要不要值夜陪老爹。 于是,纪真就准备这么侍疾了。 薛世子恨不得他媳妇一剂药下去老丈人马上活蹦乱跳,可惜只能想想。 下午,纪侯爷再次醒转,抖着一只手抓住纪真,断断续续开口:“真,真哥儿,你是,是……” 纪真反手握住他爹的手,拿帕子给人擦擦额上的汗,微微一笑,说:“父亲,我是你儿子,庶出次子,纪真。” 纪侯爷怔了怔,手无力地落了下来,才提起来的一口气也泄了,半晌,才喃喃出声:“庶出次子,是,庶出次子。” 他不能让纪家爵位丢在他手上,也不能让六元儿子因为内宅阴私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他的六元儿子,他嫡亲的六元儿子,他嫡亲的被亏待了许多年的六元儿子,只能是庶子,庶出次子。 看纪侯爷平静下来合上了眼睛,纪真退出房门,拿了小厮刚抓回来的药过去煎。 正在耳房煎着药,纪真突然听到一声嚎啕,紧接着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压抑的哭声。 纪真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哭得再伤心又有什么用,你那个惊才绝艳的亲儿子已经死了,投胎了,做了别人的孩子了,有了新的很幸福很幸福的人生了。 至于他自己,无所谓接受,也无所谓原谅,他的日子悠闲快活,别人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纪真在安远侯府守了纪侯爷一天,晚上也留下了。 许是痛哭过一场发泄了郁气,纪侯爷第二天就恢复了神智,不再昏昏沉沉的了,只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 纪真发现,纪侯爷看着纪暄的目光特别冷。 早饭后,看侯爷爹精神还行,纪真决定去积水潭看看。积水潭就快完工了,就像木槐说的,只要他还活着,没人敢在那里动手脚。 在积水潭走了一遍,查看过工程进度,把花花草草温养一遍,给干活的工人加了两道肉菜,纪真转道去了云香斋素菜馆,打算从那里请一个厨子回去给他侯爷爹做一日三餐。 在云香斋遇到了郑大老爷。 跟人在包间坐了一刻钟,纪真直接死鱼眼了。 亲生父亲的爵位官职,亲生母亲的名声,整个纪家的前程,辞官回家老老实实做庶子,好处不会少。即使做庶子,总有知道的人,难保不露出消息。现在敏感时刻,活着就是隐患,生恩最大,要是真的孝顺,就该以死全孝道。 这也是亲舅舅!让人以后如何直视“舅舅”两个字! “老人家,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不会说人话呢!”纪真都想笑了。 郑大老爷大怒,劈手一耳光抽了过去。 纪真抓住那只手,一拉一甩,把人甩在地上,原想一脚踩上去,又想起自己现在是文明人,就又扯着衣领把人揪了起来,往椅子上一按,脸上拍一拍,精神力一压,微笑:“老人家,安远侯府姓纪,不姓郑,手不要伸太长了。说话做事之前请先问过我老子,可好?我爹娘还没死绝呢,你有什么资格定我生死?” 郑大老爷只觉得整个人重得厉害,头昏昏的,被放开之后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时纪真已经带着高薪聘请的厨子离开了。走出半条街,纪真下了车,让人先送厨子去安远侯府,自己牵着马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没多久,郑大老爷从云香斋走了出来,上了自家马车离开了。 纪真远远地跟了两条街,等郑家的马车走到一家书斋前面,看那边人挺多的,就放了一缕精神力出来,又裹上五分杀气,毫不留情卷了过去。 然后一指弹出,一粒小石子飞过,郑家拉车的马突然抽搐倒地,车子歪在一边,大小一起失禁的郑大老爷当场就滚了出来。 郑珣和一群书生才从书斋走出来,当即惊叫一声扑了过去:“父亲!” 当街失禁老者身份顿时明朗。 纪真眨眨眼,一拨马头,换了一个方向,去太医院。 太医令木着脸就想让人把纪真往藏书阁领。 纪真笑道:“大人,我今天不是来看医书的,只是有几张方子想拿给大人看看。” 太医令接过纪真递过去的两张药方,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纪真也不急,等人慢慢看。 太医令一手拿药方,一手拿笔在纸上乱写乱画,激动起来一拍大腿:“妙,妙啊,真真是奇思妙想!” 琢磨完两张方子,太医令冷静下来,这才注意到纪真,正想说什么,就见到纪真手上厚厚一摞方子,看样子少说有二三十张。 纪真笑眯眯说道:“这都是我和师父一起琢磨的。” 太医令眼巴巴地看着纪真……拿药方的手。 纪真拿一摞药方扇扇风,太医令的目光就随着方子的起起落落上上下下。 纪真仍旧笑眯眯的:“大人也知道,我少有行医机会,方子在我手里也是埋没。” 太医令懒得跟人拐着弯说话,直言:“你要什么?” 纪真也跟人直来直去:“太医院好药多,父亲身子不好,我想要一些补身的药。世子干的是打打杀杀的营生,受伤的时候多,我要一些补血补元气的药。多多益善,当然,我花钱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走正规流程,黑药我可不要。至于方子,自然是献给太医院的。” 太医令沉默不语。太医院好药是多,但是,什么叫正规流程? 纪真把方子塞进袖子,说:“大人先考虑着,改天我再来。对了,大人家中要是有什么用不到的良药,我刚整理了十二本手札。”像这种杏林之家,家中都有珍藏的好货,媳妇总有一天会上战场,好药永远不嫌多。 纪真说完就告辞了,只留下太医令纠结不已。 纪真先拐到晋阳侯府,检查了一遍薛灿的功课又给人布置了作业才过去安远侯府。 来到纪侯爷院子,就见院中一个下人不见,屋门紧闭,纪暄和纪晖正呆站在门外。 纪真放开精神力,纪侯爷和纪二叔压低了声音的谈话声就传入了耳中。 听着听着,纪暄猛地转头,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纪真,张张嘴,在脸上抹了一把,跑了。 纪晖瞥了纪真一眼,撒腿就追了上去。 纪真再次死鱼眼。 被偷听了。 以纪暄被人教傻的正直死板纯良性子,一定会有麻烦的。 唉,咱们就都当不知道,让我安安静静做个庶子可好! 纪真敲了门,进屋,看向侯爷爹和纪二叔,说:“刚大哥和纪暄在外面,纪暄跑了,大哥去追了。” 纪侯爷:“……” 纪二叔:“……” 正泽院。 听说那个贱种被太子带去江南不仅没得瘟疫死掉还立了大功回来,小儿子又对他推崇备至整天想着怎样贴上去让人指导功课,郑氏整个人都扭曲了,扭曲之余,就做了个小布人。 纪暄突然神功附体英勇无比地干掉一路障碍冲进屋子的时候,郑氏正捏着一根针扎小布人。 原本只是头脑发热直冲过来压根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说什么的纪·正直纯良好孩子·暄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就爆发了。 “母亲!别扎了!三哥才是你儿子!” 第79章 郑氏疯了。 正泽院被封了。 正泽院伺候的人不见了好多个,不知道是被打发走了还是怎么了。纪暄当初那一嗓子吼得太大声了,也所幸郑氏为了扎小人把身边人都打发出去了,不然只怕现在就得另外找人近身伺候了。 纪暄肚子上被郑氏捅了一剪刀,整个人都木了。 纪真帮人处理完伤口,说:“再有两年就是秋闱,去老家考吧,那里有庄子有房子,环境很安静。你底子打得牢,不必死读书,可以拿一年时间出来游学,四处看看,也能长不少见识。说句实在话,你性子太直,不适合走官场,做学问倒是很适合你。改天我让人把当年的手札拿给你,回京后也看了一些书,手札也一起给你。” 纪暄没有反应。 这个傻孩子这次彻底被打击傻了,估计要想恢复过来还得好些时间。 纪真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就应该扔去末世进修一下才对,出来以后马上博士毕业。 纪侯爷亲眼看着下人给郑氏灌了药,等人睡着才扶着纪晖走出门,又在正泽院门口站了许久,走的时候腰都佝偻了。 等人回来,纪真端上煎好的药,直接给他爹灌了下去。 纪晖看着纪真的目光复杂极了。 纪真说:“三件事。一,我第一次见到郑大老爷是参加殿试出来的时候,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二,夫人的弟弟因为体弱一直住在泉州,郑家人长住京城,郑大老爷长住福建。三,郑大老爷让我辞官回家老实做庶子,最好以死全孝道,不然就是不孝。” 纪真说完就走,没去看身后那父子两个的表情,走到门口,说:“明天我就不过来了,父亲自己多保重。” 走出门,再没回头。 后面父子两个谁都没说让纪真去看看亲生母亲的话,即使郑氏已经疯魔。 回了晋阳侯府,纪真把这几天的事从头过了一遍,想起郑大老爷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总觉得怪恶心的,同时也觉得那天下手还是太轻了。不过,九阶异能者拼杀十年攒出的杀气,等级稍微低些的异能者都受不住,又用了足足五分,只怕那老头要失禁很长一段时间了。 想一想,还怪痛快的。 只可惜那间书斋了,里面书不错,新书上的很快,以后倒是不好去了,也不知道店家把店门口的地板洗干净了没。 薛世子去了京郊大营,没到休沐时间,纪真就毫不犹豫抱着目光十分挣扎手脚缠得飞快的小舅子一起睡了。 薛灿纠结极了:“灿,灿都八岁了,二哥说灿是大人了,不能和真哥一起睡了。”虽说长兄如父二哥的话不能不听,但是长嫂如母二嫂的话也得听啊。再说了,灿,灿反抗过了,就,就是二嫂力气太大了!~\(≧▽≦)/~转天,纪真带着薛灿跑了一趟大觉寺。 大觉寺的金莲莲蓬也快长熟了,眼看着再过几天就能收获了。纪真舍不得莲子,再不敢吝惜异能,跑到师父禅房里,摸了师父惯常用的蒲团和木鱼,在莲池边上盘腿坐下,木鱼一敲,佛经一念,异能全开,全方位温养着整池金莲,重点关注着莲子,想了想,后来又捎上了莲藕——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大觉寺的莲藕吃,天底下最好吃的莲藕那是,没有之一! 慧海在修闭口禅,一个不查被小徒弟摸走蒲团和木鱼,自己没得用,想了想,直接找到圣池,就见他那小徒弟正瞪着眼睛念经,念得特别特别快,坐在那里跟个金娃娃似的,身上的功德金光就随着念经声一波波朝着莲池漾了过去。 慧海默默地骄傲了一下,想起小徒弟身上功德的来历,又狠狠地心疼了一下。知道小徒弟打着他的名义做了不少事,慧海微微一笑,决定在小徒弟处境彻底好转之前都要把闭口禅一直修下去。 大觉寺的圣池金莲是有灵气的,纪真一边温养金莲一边进补灵气,随着异能和灵气循环得越来越快,只觉着浑身都舒服极了,也越来越忘我了。 薛灿觉得现在的二嫂格外好看,在二嫂身边也格外舒服,就一点点凑了过去,蹲人身边不走了。 木樨和胡石头远远地蹲在旁边捧着下巴看着自家少爷和灿少爷,肚子饿得咕咕叫。最后木樨受不住了,大着胆子跑过去,看纪真念经念得投入,又听灿少爷肚子一样响,想了想,不敢打扰少爷念经,也不敢发出声音,手一伸就把同样饿着肚子的灿少爷抱走了。 薛灿吃完斋菜就又跑过去蹲他二嫂身边了。 木樨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个蒲团过来送了过去。 薛灿学着他二嫂的样子往蒲团上一坐,身上又被二嫂的小厮皮了一件小斗篷,暖和和的,就更是坐下不走了。 天黑了下来,纪真还在念经,无知无觉的。 木樨把薛灿抱走看着人吃了晚膳,又陪着在慧海大师的禅院里歇下了,想起自家少爷已经饿了两顿了,担心的不行,又不敢过去打扰,也不敢离开薛灿身边,就只好在房间里绕圈圈。 寅时初,胡石头跑到慧海禅房门口敲人房门,敲几下,贼头贼脑看看四周,没人,就推门钻了进去。 慧海被惊醒,皱眉看着自家小徒弟的小厮。 胡石头小声说:“圣池金莲快开了,少爷说让大师赶紧请了了空大师过去。” 慧海一惊,被温养了这么久,那么多功德,圣池金莲重新开放也很正常。只是小徒弟不能太打眼,得赶紧遮掩一下的好。 慧海迅速收拾好出门,就见了空正急匆匆朝圣池走去,赶紧也跟了上去。 了空正想在纪真身侧坐下,被慧海拉了一把,两人一坐一右在纪真侧前方坐了下来。 纪真异能已经冲到了七级,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念经念得越快异能就翻腾得越厉害,别说圣池金莲快开了,就连圣池附近青石地板的缝隙里都长出了青草。若不是纪真一直努力控制着范围,只怕方圆一公里都要长草了。 两位大师加入进来以后纪真就开始努力压制自己诵经的速度,直到渐渐与两位大师同调,体内的异能也才慢慢安静下来。 纪真暗想,果真他这没信仰的念的经比不上专业的,静心效果上就差了好几个档次。 天渐渐放亮,纪真身边的和尚越来越多,圣池里的金莲花骨朵也越来越精神了,眼看着就要开放了。 开放那一刻,纪真起身,趁着所有和尚都在闭目诵经,伸手从莲池边上薅了四个已经长熟的莲蓬,往怀里一抱,转身就跑。 跑到师父禅院,把莲蓬塞给木樨,拿被子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舅子一裹,抱起来就往外跑。 木樨和胡石头两个连带来的东西也不收拾了,只草草抓了薛灿的衣服就跟着自家少爷往山下飞奔。 等到终于回到水砚堂,纪真把小舅子从被子里扒出来让人去睡回笼觉,然后一摸肚子,好饿。 十月天,大觉寺的圣池金莲又开啦! 大觉寺再一次成为旅游胜地。 纪真剥了几粒莲子泡茶,喷香,比去年的一点儿都不差,就担忧起来了。圣池金莲子去年大热,今年估计也会大热,不知道落到他手里能剩多少,只希望师父和了空大师能多分一些了。 四个偷来的莲蓬,纪真留了一个,给丈母娘送了两个,又让人往安远侯府送了一个。 晋阳侯夫人看着手上两个还没剥的莲蓬,使人给老夫人送了一个,又犹豫一下,把自己那个从中间掰开,比一比,把小的那一半儿给大夫人送了过去。 安远侯府。 纪侯爷亲手把莲子剥了,分成两份,一份给母亲,一份亲自送到了正泽院。 郑氏正安安静静坐在榻上做衣服,一件书生直缀,纪真最喜欢穿的青色。 看到纪侯爷过来,郑氏停下手中的活计,满脸期待:“我儿子呢?他什么时候过来看我?真哥儿是我拼着命生下来的,你们凭什么关着我不让他看我?” 纪侯爷沉默良久,说:“如果你当初做事留一线,真哥儿岂会不愿意见你!那样孝顺知礼的好孩子,被你毁了健康,绝了子嗣,断了前程,以男子之身嫁给一个有天煞孤星命格的杀神,你又拿什么来见他!” 郑氏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当初合的八字不是我儿子的,是纪暄那个小贱种的,让那个小贱种去。” 纪侯爷满脸失望:“暄哥儿在你膝下养了十七年,眼珠子似的养到大,‘小贱种’三个字你是怎么叫出口的?那一剪刀你又是怎么扎下去的?” 郑氏满不在乎,拿起那件直缀又做了起来,说:“真哥儿是我生的,我等他来看我。我是他亲娘,我会对他好,他会孝顺我。” 纪侯爷呆立片刻,扔下装莲子的荷包,说:“大觉寺的圣池金莲开了,这是今年的金莲子,真哥儿弄来的。” 说完,转身就走。 郑氏死死地盯着荷包,许久,哆嗦着手拿过来,双手捧着,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80章 自从纪暄不小心点爆郑氏的雷,为了救急,纪侯爷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摆脱了病危状态,心里憋着一口气还要安抚疯魔状态的妻子。 还有大舅兄,纪侯爷喷着火找上门,却发现大舅兄已经病得脱了形,整个人哆哆嗦嗦缩在床上,不停嚷嚷着有人要害他,合上眼睛就做噩梦,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大小齐上失禁三次。 纪侯爷顿时就连发火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想着大觉寺的金莲已经开了好几天了,纪真看着自家后院那一小池子金莲就起了心思。家里的金莲他每天都会温养几遍,却不敢像在大觉寺那样过分,不然真开了就没法对外交代了。 想着大觉寺应该已经把金莲子收完了,纪真就又摸上大觉寺了。 回来的时候抱了三个罐子,师父一个,了空大师一个,慧远大师特意分给他一个。 坐在马车里,纪真把三个罐子在腿前一字排开,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别提多满足了。 马车走着走着,赶车的胡石头一声惊叫,车里多了一个人。 梁二蹿上马车,看到纪真眼冒小星星看着三个罐子,顿时自己双眼也冒起了小星星。 能让纪三露出这种表情的,肯定是好东西! 抢! 梁二大吼一声,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罐子扑了过去。然后,砰一下砸毯子上了,背上还踩着一只脚。 纪真鄙视极了:“跟小爷抢东西,不知道小爷师父是高人吗?个没文化的!” 梁二挣扎着抬起脑袋,就发现三个罐子早就被纪三藏到身后了,还拿毯子盖了起来。好快的动作,完全没看到。如果不是纪三突然变得太厉害,难道是果真是他太弱了?!! 梁二整个人都不好了,趴那里就不动了,两条大长腿露在车帘子外面,蹬一下,蹬一下。 “拿去拿去。”纪真看不下去梁二耍贱皮子,拿荷包装了一包莲子,往人手里一塞。 闻到熟悉的香味儿,梁二赶紧往怀里一塞,爬起来就往纪真身上蹭,一手试图往人身后抓:“这么多,别小气嘛,我们什么交情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再来一些嘛!” 纪真把那只贼手拍下去,说:“我的就是你的?呵呵,薛世子就是我的。” 梁二一哆嗦:“别,别提那杀神,被瞅一眼都打冷战好不好!杀气可重可重了。” 纪真默默扭头。那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也因为你太无能了,我们家阿灿就从来不哆嗦,还能跟他哥单挑对峙呢! 梁二死皮赖脸继续伸手:“再给一些撒,刚刚的拿去孝敬老娘,再来一些拿去给我大舅哥。”大舅子再送给他媳妇,嘿嘿。 纪真想起那个欠他许多银子不还还使手段放他长假美其名曰保护纪六元的狡猾太子,抓莲子的动作就顿住了。 梁二直催:“快些快些,眼瞅着就到云来楼了都。” 纪真略一沉吟,换了一个稍大一些的荷包,装满,往自己袖子里一塞,穿了鞋往车下一跳,梁二往下一揪,当先朝云来楼走去。 有太子哦,刚好进个谗言先。 太子是便服。 真好,不用跪了。 纪真拱手一礼:“殿下。” 太子僵硬脸:“……”糟糕,讨债的来了! 纪真开门见山:“殿下,我是来进谗言的。” 太子:“……”咦,要害谁?快说,孤帮你办了他! 纪真说:“听说殿下最近在办报纸,我有几个小想法。” 太子马上就坐直了。 纪真说:“我听说,很多地方的百姓不知君王只知县令。我听说,很多地方政令不下乡,只到县令。邮政,驿站,漕运,车马行,交通四通八达,如果有人的地方都有皇家报刊,政令自然也能四通八达。”纪真描述了一遍未来美好的前景。 太子略为难:“目前只在京城,花费太大。”皇帝爹不掏银子只盖章,太子儿子很难做啊! 纪真说:“关于报纸,我有个赚小钱的想法。” 太子眼睛一亮。孤最喜欢赚钱的东西了! 纪真说:“搞一份民报,面向大周所有老百姓的,内容要吸引眼球,可以杂一些,怎么杂自己看着办。好处,可以引导舆论。里面再多划两个版块出来,一个文报,整些诗文啥的,给文人们一个尽情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这个版块比较高大上,文人清高,方便的话建议独立出来。一个商业版块,专登商业信息,就是广告,广而告之,总有商家捧着银子自动上门。对了,可以弄一个拍卖行,公开半公开不公开拍卖啥的,价高者得,只要有好东西卖,总有那人傻钱多好面子的败家子来扔钱。这个可以和商业版合作。对了,还有卖报,几岁孩童就可以,卖几份报纸赚一两个铜板,咱们看着不多,平民之家就多了。” 梁二被抓了壮丁,运笔如飞,努力做笔记。 太子屈起一指轻敲桌面,除了怎么赚小钱,迅速捉住了掩盖在一大段看似临时起意毫无逻辑的话的重点,引导舆论。 纪真默默点头。这份活儿需要的人手非常多,伤残老兵可以安置许多许多。这种兵哪里最多?西北啊!老薛家的西北啊! 太子一眼就看出了纪六元毫不掩饰的小心思,忍不住好笑,想起一直拖着不还的银子,又心虚起来。 纪真可不给人赖账的机会,就算太子现在没银子,好处还是能要一些的,于是,就说了:“梁二知道我喜欢侍弄花花草草。” 梁二用力点头。可不是,侍弄得可好了,外祖母可喜欢可喜欢了。 纪真接着说:“我种过三年棉花,前年在云州,只种了一亩,我带人亲自收拾的。去年种了五亩,让人过去手把手教人收拾的。今年水砚堂种了半亩,我院中小厮收拾的。庄子上种了一百亩,家下人和那几个去年教出来的老农收拾的。” 太子看着纪真,等下文。 纪真说:“平均亩产两百斤。” 太子猛地站了起来。棉花产量向来不高,即使丰年也很少过百斤。收益太低,农户大多不愿意种,棉花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但是现在产量整整翻了一倍!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一万亩地就可以产两百万斤棉花,就是二十多万件厚厚的棉衣!产量翻倍,价格减半,省好大一笔银子! 纪真说:“棉花吃肥重,不能重茬。那几个熟手都在我庄子上,随时可以领走。” 太子双手背在身后抓了抓,默默想着这次得花多少银子。鉴于自己实在太穷,一咬牙:“我手上还有几个庄子,这种东西,只有在先生手上才能发挥出更大作用。”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弄出产量翻倍的粮种啥的,到时军粮也不用愁了。只可惜那几个庄子了,底下人才从那些被清算抄家的人家低价买下来献上来的,又没了。加在一起足足一万多亩呢,换算成银子,小二十万呢! 纪真嘿嘿一笑:“那多不好意思,殿下就是太体恤我们底下人了!” 殿下含了一口老血。 目的达成,纪真告个辞就要走,走到门口,想起来了,说:“殿下,现在我要进谗言了。” 殿下精神抖擞,决定不管纪六元看谁不顺眼,只要妨碍不大,马上办了他。 纪真就苦恼起来了:“我才刚得到消息,原来我是我侯爷爹和侯夫人生的。” 信息量略大。 太子和梁二都愣了愣。 纪真接着说:“远的不说,三年前我什么样子梁二最清楚了。”要不是梁二动不动就上门送银子给他宰,他也不能顺利把自己拉扯这么大。 梁二心有戚戚。 纪真说:“郑家大老爷,就是我那亲大舅,找我,说为了我侯爷爹的爵位和官职,为了我侯夫人娘的名声和侯府前程,以庶乱嫡残害庶子绝对不能有。让我以死还生恩全孝道,不然就是不孝。” 太子和梁二顿时一模一样的卧槽脸。 卧槽脸之后,太子就怒了。这可是六元,有国士之才的六元,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六元!居然有人敢让他心爱的纪六元去死!不可饶恕。 纪真瞄一眼太子脸色,说:“我听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这当官啊,能干固然好,人品也不能不要。我那大舅是个大儒,学生可多可多了!” 太子又迅速抓住了自己想抓的重点:“什么是红薯?” 纪真一愣,说:“红薯,白薯,地瓜,叫什么的都有,不挑地,产量挺高。南方有种,上次我在济州还看到有人吃了,怎么还没推广开吗?偶尔吃吃还好,吃多了烧心。” 红薯产量是高,可一个国家要是沦落到只能依靠红薯果腹就太悲哀了。 而且,纪六元对红薯生理性厌恶! 被困孤岛,连吃三个月红薯,一天三顿,亲手催种! 全体六个最低七阶异能者,脱困出来后联手暴揍了一顿因为跑太快脱队没被困住的空间异能者,顺便对红薯一生黑。 谗言进完了,想想没什么事了,纪真留下给太子的金莲子,告辞了,走前还重复了一句:“殿下今天我是来进谗言的。”就是铺垫太多一时说过头了,但是殿下你不能抓错重点。 太子一直到回了东宫捋顺了今天的东西才勉强把心思转到纪六元的谗言上,细细一琢磨,顿时就起了八卦之心,当即一招手:“去查。” 一道黑影迅速融入黑夜之中。 七天后,一叠资料被人送到纪六元手上。 纪六元看完,默默感叹,好能干的小妾! 第81章 小妾是真的能干。 资料特别详细,纪真再举一反三,润色一下,就得出了一个特别励志的小妾奋斗be故事。 从头开撸。 郑氏,郑家嫡幼女,娇养,天真烂漫,宅斗技能低,手下宅斗技能中偏低。嫁入纪家,一结婚就随夫外放,没多久生下嫡长子纪晖。夫妻恩爱,没妾没通房,依旧天真烂漫。 小妾碧桃,家生子,爹是外院二管家,娘先是老太君的贴身大丫头后来做了内院管家,祖上伺候过老国公。暗恋男主人,老太君亲点跟去任上伺候,终于找到机会睡了男主人。 男主人与女主人感情正好,对丫头拔吊无情,对媳妇隐瞒不报,准备一回家就把人给嫁掉。 任满回京,郑氏查出两个月身孕,胎不稳。 碧桃爆出三个月身孕,正式转职做小妾,有编制。 老太君,没落贵女出身,长于战乱年间,父母早丧少人教导,管家能力略废。被村夫丈夫与村姑春花妾压制半生,丈夫死后终于苦尽甘来拿到管家权。媳妇身份比她高,心里不喜欢,死活不放管家权,维护碧桃妾跟人打擂台。 郑氏胎不稳,安心养胎,管家事半点儿插不进手,人手眼线都不够。 碧桃当了妾,可是不受宠,有一天看到春花妾,着急了。 春花妾,老侯爷真爱,俩儿子,纪宏,纪容。纪宏,老侯爷心头肉,亲自教养,准备传爵。 老侯爷死了,春花和两个儿子都鹌鹑了,差点当侯爷的纪宏病了。 碧桃妾发现了一个事实,没有父亲照顾的庶子就是个废,尤其她还是个侯爷不喜夫人厌恶的爬床妾! 于是,碧桃下手了。 家生子盘根错节的庞大关系网发挥力量了。 趁端午节忙乱下药,自己一碗催产的,夫人一碗催产加料的。 郑氏要生了,但是备下的产婆前一天儿子摔断腿回家了,最得力的管事嬷嬷和大丫头拉肚子拉趴下了。临时请产婆请大夫,都是碧桃提前安排好的。 碧桃顺利生了一个将近足月的儿子,一看,纪家标准四方脸,可以换! 郑氏先生了一个早产儿子,皱巴巴红猴子,落地就被换了。然后,肚子里第二个就生不下来了。正院一团乱。 碧桃妾心想事成,至于换来的这一个,能养(相貌上看不出来)就养,不能养,深宅大院夭折个把孩子太容易了,没准儿还能得侯爷怜惜。况且安排得当,尾巴也扫干净了,夫人想查也没证据。 郑氏醒来,儿子还好,女儿却先天体弱,大夫都说活不了。 天真烂漫少妇顿时化身猛鬼夜叉。 她不需要证据,府中能害她的只有一个。 庶子送走,小妾杖毙。 打死小妾再审小妾家人。 打死一批,卖掉一批,撵走一批。 换掉府中大半人手,彻底掌权。 特别上进特别励志的碧桃妾,就这么be了自己,be夫人,也be了侯爷。 真是一个让人叹气的be故事。 纪真自己叹完气,整理一遍,就拿去安远侯府让他爹接着叹气去了。 纪侯爷都快没气了:“你,你告诉太子了!”吓死爹了! 纪真果断点头:“是啊,只告诉太子一人总比别人爆出来告诉全世界的好,到时上头就不得不处置了。父亲你放心,只要太子舍不得动我,就绝对不会动你。”最起码二十年以内太子舍不得动他。二十年以后,陈太久的米煮出来就不香了。 纪侯爷深吸一口气,沉默着看着纪真。 纪真说:“父亲可以放心了,太子已经帮忙把所有尾巴都扫干净了。只要咱们家和郑家不说话,你儿子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庶子。” 纪侯爷目光顿时就柔和下来了:“委屈你了。” 纪真无所谓笑笑:“六元,我自己考试考来的,与嫡庶无关。才学,我自己看书看来的,与嫡庶无关。日子,我自己过好的,与嫡庶无关。父亲,我很好。” 纪真走后,纪侯爷莫名地就失落起来了。是的,这个儿子现在过得很好。但是这种好,不是他这个父亲给的。儿子的好,与他这个父亲无关。 一个不被儿子需要的父亲。 最担心的事被儿子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可纪宁整个人都颓废了。 纪暄走了,一个人都没带,只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和从小到大攒下来的月银,再就是几本书和纪真送给他的手札了。 纪真看过特意留给他的信,转身就进了薛灿的小书房,给人开新课。 一定要把天真纯良薛小乖教成阴险狡诈薛小渣! 不坑死几个不出师!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傻子呢!太傻了! 薛灿觉得今天二嫂讲的故事特别有意思,里面的人都好聪明好厉害,好人特别好,坏人特别坏,就是好人比坏人死得快。 积水潭已经竣工了,东西十二里,南北八里,全都收拾得清清爽爽的。价格纪真也初步定好了,论年租。一进院子年租金一百两,二进二百两,这两种小院面向口袋比较羞涩的年轻人,即使大家族没有私产的子弟,凭私房钱也租得起。三进八百两,面向拖家带口又喜欢附庸风雅舍得花银子的中等收入者。四进两千两,五进五千两,面向人傻钱多速来的败家子们。 纪真去找梁二走后门在新办的民报上登广告。 梁二看着报价呆坐半晌,扑上去掐纪真脖子,咬牙切齿:“老实交代,你有多少房子!” 纪真想了想,说:“具体不知道,这事儿是木槐在管。凭我印象,大概,一进几百套二进几百套三进几百套四进五进不知道多少套,反正越大数量越少。”大房子太贵,要考虑市场大小不是。 梁二掰手指:“一进算你五百套,一年五万两。二进五百套,一年十万两。三进三百套,二十四万两。四进五进不算,光这三种一年就差不多四十万两!再加上四进五进呢!加上四进五进呢!” 纪真真挚脸:“第一,我投入更多,倾家荡产了都。第二,我觉着没那么多套大概。” 梁二接着掐纪真。 纪真挣扎着艰难开口:“第三,租金定得略高,租不租得出去还不知道呢。毕竟那边是平民区,说不定就没人理呢!” 梁二掐得更狠了:“来年三月就是十里桃花,你敢说租不出去!价钱再高一些也租得出去!”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更别说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没钱人了! 纪真眼睛一亮:“要不我再提提价?” 梁二专心掐纪真脖子。 纪真伸手轻轻松松把梁二两手掰开,微微一笑:“给你留了一套五进院子,自己挑,不要钱。” 梁二马上换上笑脸,帮纪真整整衣领,一拍胸口:“广告交给我了,不要钱!” 纪真马上递上一张纸:“来,广告词。” 梁二打开,磕磕巴巴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纪真黑着脸打断:“住嘴吧你,唐寅会哭的!” 梁二讪讪一笑,不耻下问:“唐寅是谁?” 纪真答得干脆:“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师父最喜欢四处云游,搜集过不少旧书旧本子,他自己又不喜欢,往往就堆着不管了,时间一长,来历年代都不可考了。我整理了一些,好些不错的诗文,可惜没流传下来,有很多连作者都不知道。” 梁二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去哪里找个师父。 纪真摸摸下巴:“好多呢,等我挑一些好的,等文报热闹起来,看我不扔上去震死那群酸书生!” 梁二默默地看着纪·六元·酸书生·真。 纪真拿桃花诗糊了梁二一脸。 广告发布以后,过去积水潭踩点的络绎不绝,即使现在是冬天那里实在没什么看头。 租出去的不多,就这个租房淡季来说也不算少。 纪真挑了一些地段好的用来送人。安远侯府和晋阳侯府分别一套五进院子,纪侯爷和丈母娘两人分别一套四进院子,纪曜纪暄和薛楠每人一套三进院子。 纪真以十年为期算了算送出去的这些院子值多少银子,顿时好一阵肉疼。 薛凛翻了翻账本,看着上面的数字捂了捂胸口。 好多银子! 媳妇一个人赚的! 薛凛说:“白妙山托我请你帮他留一套地段好些的二进院子。”又补充一句,“不用给他打折。” 纪真肉疼一小下,拿笔在手中的分区平面图上圈了一个地方,说:“好歹是你师爷,送套三进的吧。” 薛凛又捂了捂胸口。他就是个赔钱货! 第82章 纪真说:“老夫人今年七十整寿,不知道父亲和八叔能不能回来,还有五郎,他媳妇眼瞅着就要生了。” 薛凛说:“父亲早就上了折子请旨回京,只是陛下一直没批。” 纪真说:“江南瘟疫,为防胡人趁火打劫,西北一线都加强了戒备。又抄了许多人家,朝廷不缺银子,有太子插手,军备早就足足地拨了下去,胡人应该不会那么不开眼动武的,不过明年就不好说了。” 而且,太子话语权越来越重,明年但凡有战事,他媳妇一定会上战场的。 薛凛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上战场,看媳妇脸色不好看,就忍不住一阵英雄气短。 纪真说:“老夫人的寿礼我已经准备好了,陛下赏下来的一座五彩珊瑚,了空大师亲手写的寿字,亲手抄的经书。” 纪真一直在修长假。平瘟功劳太大,虽说纪真只顶了一个协助师父的名头,偏偏回来以后把大觉寺的圣池金莲给弄得开花了。圣池金莲反季节开放,世人忍不住联想,一想,哦,慧海大师平瘟归来,花开了。而纪真刚好是慧海的徒弟,协助师父治好了瘟疫的徒弟。 对老皇帝来说,薛家六元只需要做好吉祥物就行了,别的就不需要了,比如声望民心啥的。 纪真知道,在京城百姓对大觉寺金莲重开的热情降下去之前,他是别想回去上班了,估计年前都可以呆在家里了。 但是,身为吉祥物,也不好打压太明显,刚好老皇帝刚发了抄家的财,赏赐就源源不断的来了,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次,好彰显皇家对天下第一个六元的恩典。 太子推得一手好棋! 纪真:深得我意! 木槿泡了一壶莲子茶过来。 薛凛看一眼木槿那张妖精脸,略揪心。他平时要呆在京郊大营,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回家。媳妇不用当差,又嫌冷不爱出门,整天和这个妖精脸朝夕相对——不,院子里还有好几个小妖精——太糟心了! 木槿后退几步走出门去,一出门就揉了揉后脖颈子。世子脸太黑,目光简直可以杀人,好可怕。 纪真拨弄着缠在手腕上的紫色小藤条,有些心急。末世有一种变异植物,铁线藤,三级,防御力特别高,刀砍不断火烧不着,三级以下异能者完全不能破防。他手腕上这根小藤条就是铁线藤的前身,师父找人给弄来的。他现在异能是七阶,要想培养出一株铁线藤来,起码要催种一百多茬才能得出变异进化的种子。等到弄出真正的铁线藤,最早也要到明年秋天。只希望那时他媳妇还在家里,还来得及穿上防身衣。 晋阳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在腊月初七。 府中早就撒了帖子。 老皇帝也在晋阳侯一封接一封接连不断的折子中批了下去,只是批的时间有些晚。 腊月初五,晋阳侯单人单骑进了京,随身二十个护卫被远远地甩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纪真正在太医院看医书,太子使了小太监过来报信,说晋阳侯回来了,已经进了宫,很快就能回府。 纪真赶紧收拾收拾回家。 才到家门口,就见一个九尺大汉牵着一匹黑马站在侯府门前,双目含泪,踌躇着不敢进门。 纪真眨眨眼,小声打招呼:“父亲?” 晋阳侯转头,就见一个小白脸从一匹极其雄壮的白马背上滚了下来。 纪真正考虑着是先跟人进门再说,还是第一次见面先在大街上直接磕个头行了跪礼再说。正在考虑,就见大汉大步走了过来,因为腿长,三两步就到了。 纪真膝盖略弯。 晋阳侯一巴掌拍在马背上,大赞:“好马!” 纪真就默默地站直了。 晋阳侯又一巴掌拍在纪真肩膀上,大赞:“好孩子!” 和“好马”一模一样的语气。 纪真站得直直的,晃都没晃一下。 晋阳侯心下惊奇,就又拍了一下,还加了三分力气。 纪真仍旧站得直直的。 晋阳侯眼睛就亮了。好个硬骨头的小白脸! 纪真幽幽地看着老丈人……满脸络腮胡子。他都十七了,还没长胡子呢,身上毛也特别少——都怪小纪真身子太弱了! 晋阳侯大笑出声,把自己的马缰绳朝纪真身上一扔,大步跑进家门,大吼一声:“老子回来了!” 纪真:“……” 默默牵起累得快趴下的黑马,进门,牵进水砚堂,让人备了精饲料,又从暖房里割了一捆嫩草。 纪真一转身白马就张嘴朝着黑马咬了过去。黑毛的都抢它马草!抢马草的都不是好马! 晋阳侯回府,阖府上下都热闹起来了,晚上一起在安锦堂吃洗尘宴。 晋阳侯一路累坏了,吃过饭陪着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坚持不住了。 老夫人心疼儿子,当即就打发人回去休息。 走到半路,晋阳侯一把抱起小儿子,一顿揉搓,狠狠亲了两口,喜滋滋问道:“儿子儿子,儿子最喜欢的人是谁?” 他儿子毫不犹豫:“真哥!” 晋阳侯:“……”卧槽脸看着他儿子。 晋阳侯夫人拿帕子捂着嘴笑,眉眼间满是欢喜。一家团圆了,真好。 晋阳侯哼哼两声,把他最喜欢最宝贝的小儿子往他小儿子最喜欢的人怀里一塞:“滚远点都给我!” 纪真真诚脸:“还没正式给父亲见礼问安呢。”见面礼也没给呢。身为长辈,第一次见面不给小辈见面礼,好意思! 晋阳侯咂咂嘴,显然是早就从媳妇的信中知道了儿媳妇的性子,当即从靴筒里摸出个东西往人怀里一塞:“拿去拿去,明早再来问安。” 纪真抱着匕首和薛灿艰难地行个礼,毫不犹豫走掉了。久别的不是很老的老夫妻,大家都懂的。况且,老丈人是个不纳妾的! 薛灿一把拔出匕首,就见寒光闪闪,很是锋利的样子。 纪真略纠结。 老丈人刚从靴子里拔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脚气…… 又是赶了那么久路的,也不知道路上洗没洗过脚…… 他媳妇,长了一双可臭可臭的大汗脚…… 第83章 回到水砚堂,薛灿抱了新做的小沙盘出来,拉着哥哥一起插小旗。 纪真一边温养手腕上的小紫藤,一边看着媳妇在沙盘上虐他弟弟。 虐着虐着,被他弟弟吃掉了一组五个小旗。 薛凛惊讶极了。 薛灿心里得意,脸上面瘫,板着脸,说:“真哥说,阴谋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懂。真哥说,有的时候阴谋比阳谋好用,好用就要用。真哥说,兵不厌诈,在战场上什么都能用。” 薛凛:“……”媳妇,你都教了这孩子什么东西! 薛灿被二哥吃掉一大片小旗,依旧面不改色,连气息都没乱,说:“真哥说……” 薛凛冷脸:“你自己说。” 薛灿嘴一抿,什么都不说了。等自己所有小旗被吃干净,抱起小沙盘,回自己屋子睡觉。 薛凛:“……”这个弟弟真不可爱! 纪真摇头:“阿灿今天高兴,难得话多一次,又被你给气走了。” 薛凛面无表情拉着媳妇去后面浴室洗澡。真哥说真哥说,都是真哥说,听着就火大。 转天清早,薛凛在院子里揍弟弟,纪真在小佛堂里诵经,顺便温养那一大瓶十几朵从大觉寺连抢带偷弄来的金莲。大觉寺异能+功德+佛法催开的圣池金莲,十月开放,整整开足一个月才开始凋谢。花瓣拿来泡茶,特别特别香。至于自家那一瓶,天天养着,现在还开得好好的,纪真是打算一直养下去等它们自然凋谢的。 诵完百遍经,纪真招呼着那边互殴的兄弟俩梳洗换衣服,去缀锦院给老丈人请安,顺便蹭早饭。今天腊月初六,薛家本家要来给老夫人拜寿,老丈人应该不会赖床吧! 晋阳侯确实没睡醒,可也知道耽误不得,一早就起床等着儿媳妇过来请安了。还有心爱的小儿子,都好几年没见了,可想死了。 晋阳侯端坐主位,时不时在下巴上摸一把,很不习惯的样子。看到小儿子进来,喜笑颜开。 “儿砸!快过来,可想死爹了!”晋阳侯朝着小儿子猛招手,笑出亮闪闪一口大白牙。 纪真呆了呆。 老丈人把大胡子刮掉了! 有酒窝! 俩! 可深可深了! 纪真猛地转头看向自家媳妇,恨不得马上逼着媳妇把酒窝交出来。 晋阳侯夫人戳了自家丈夫一指头。 晋阳侯搓搓手,朝自家夫人讨好一笑,严肃了面孔,等着儿子和儿媳妇见礼。 纪真毫不犹豫下跪见礼,见完礼,眼巴巴看着晋阳侯。 晋阳侯夫人塞一个红包到丈夫手里,小声提点:“改口钱。” 晋阳侯在红包上一捏,好厚! 纪真接了红包,喜滋滋往怀里一揣。 该吃早膳了。 薛楠也过来了。 晋阳侯单手把小儿子拎起来往胳肢窝下一夹,当先走在最前面,一边跟小儿子说话:“儿砸,是不是最喜欢阿爹了!是不是!是不是!” 薛灿一动不动让老爹夹着走,毫不犹豫:“不是!” 晋阳侯摸摸鼻子,把小儿子规规矩矩抱了,亲两口,摸一把小匕首往小儿子怀里一塞,接着问:“现在呢,现在最喜欢的人是谁?” 薛灿拿手背擦擦脸,斩钉截铁:“是真哥!”昨天最喜欢真哥,今天也最喜欢真哥,明天也最最喜欢真哥!灿,灿最喜欢真哥了!~\(≧▽≦)/~晋阳侯:“……”好伤心。 戍边五年没回家,儿子不喜欢爹了! 纪真眨眨眼,觉得小舅子的渣计划得持续开展。做人不能太实诚,不能啥话都实说。嗯,以后不得不实话实说的地方不会少,“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的语言艺术精髓,必须熟练掌握。 吃饭的时候,晋阳侯夫人就忍不住直笑。 晋阳侯夫人吃得精细,早餐种类很多,做得也精致。知道今天饭桶多,所有东西都备了大份,风格相比平日也粗犷了许多。 晋阳侯吃小笼包,一口一个,转眼吃完一笼,直奔下一笼,一笼又一笼。 薛世子吃小笼包,和他爹一样一样的。 纪真吃小笼包,和他媳妇一样一样的。 晋阳侯手边摞了高高一堆空笼屉的时候,肚子里有了底,抬头一看,小白脸儿媳妇居然比他吃得还多! “啊哈哈,哈哈,这孩子吃饭好,我喜欢。咱爷们儿吃饭就得大口大口的,别学那些个酸书生,羞羞惭惭嘴都张不开,一顿吃的没猫多,娘们似的。”晋阳侯拿过烙饼,三张摞一起,抹一层辣酱,对折一下,开咬。 薛世子跟他爹一样。 这个纪真就不行了,没办法,他嘴小。 吃完饭,秋红端了一碗药过来,冒着热气,显然是算计着时间煎好拿食盒保着温送过来的。 纪真接过,喝一小口,脸扭曲了一下,吧嗒一会儿,这才递给薛灿。 薛灿接过,咕咚咕咚几口喝干,面不改色。 纪真给人塞了一块冰糖。 薛灿嘎吱嘎吱嚼冰糖,这样甜的快,嘴里就不苦了。 秋红低眉敛目,等薛灿喝完药,接过空碗,领了晋阳侯的赏,回了水砚堂。 晋阳侯转脸看着窗外,微不可见地哽咽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又在纪真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好孩子!” 纪真顽强地挺住了。妈蛋,刚没防备,肩膀都麻了,老丈人肯定下死手了! 晋阳侯大为惊奇,昨晚已经得知这孩子在教小儿子内家功夫,看来果真有几把刷子,刚刚他可是用了足有七成力气!看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吃惊之下,晋阳侯心痒难耐,就想试试用全力。 薛凛面无表情把他媳妇往旁边一拉,自己往他爹面前一站。 晋阳侯:“……”咬牙。 媳妇说得没错,这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爹的,个混蛋! 算计了老子多少私房去!个混蛋! 幸好还有小儿子! 晋阳侯转头找小儿子,就见小儿子正拿着他刚给的小匕首往他大儿媳妇手里塞。 晋阳侯:“……”好心塞。 第84章 晋阳侯回来了,老夫人的寿宴又格外热闹了几层。 纪真对外一向是目无下尘高冷脸,又是薛家这种武将家族最不愿意接近的文人,且只与媳妇这一房亲近,也只在这一家人面前暴露真面目,此时往那里一坐,广袖长衫,矜持冷淡,明显和周围其他人风格不同,上来说话的人就不多了。 至于长辈那里,长辈几乎都在老夫人那边说话,纪真倒是随着薛凛过去拜见过,只是老夫人知道他不怎么听话,怕族中长辈在他面前拿大被削了面子下不了台,简单问候几句就把人打发了出去。为了做面子,老夫人还把纪真送的寿礼给人显摆了一遍又一遍。 一座三尺高的五彩珊瑚,一盒子七十片大觉寺反季节开放的金莲干花瓣,一盒子七十粒反季节开放金莲子,了空大师亲手抄的佛经,亲笔写的寿字。 到了老夫人这个等级的,东西的价值已经不再放在眼里,心意和体面更重要。 可以说,纪真这份寿礼就是相当体面的。五彩珊瑚还好说,虽然珍稀,也不是找不到。后面几个就难得了,那可是银子和权势都换不来的。尤其是大觉寺十月开放的圣池金莲,开足一月才凋谢,花瓣和莲子都是寺中慧字辈高僧亲手采的,珍贵异常,求都求不到的东西。 对于纪真来说,不花钱不费事的东西拿来送礼还让被送礼的人受宠若惊,简直完美。 珊瑚值钱,可惜打着皇家印记,换不了钱,纪真也不喜欢。花瓣,自己偷偷揪的,从师父和了空大师屋子里摸来的,慧远大师特意给留的,简直不要太多。了空大师亲手抄的佛经,禅房里随便一翻就一大摞,随手摸的。寿字,耍个赖撒个泼,有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可不用钱就能解决了事就更好了! 最喜欢不用钱的东西了! 从内院请安出来,晋阳侯想起媳妇的提点,毫不犹豫就把这个骨头特别硬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儿媳妇带在身边了。不然要是族中长辈倚老卖老反被卷了面子到他面前哭诉,身为家主,他是罚不罚呢? 不罚,那是族中长辈,老了老了,就靠着脸面活着呢! 罚,舍不得。大儿子的命和小儿子的前程都在这孩子手中呢,俩儿子又都是吃里扒外的!而且听媳妇那意思,这小白脸真怪招人喜欢的,媳妇就可喜欢可喜欢了! 纪真乖乖跟在老丈人身后,让行礼的时候就行礼,问到头上的时候就回答一两句,没人搭理的时候就在老丈人身后躲清闲。 晋阳侯把纪真带在身边一整天,也护了一整天。家主的意思也明明白白告诉了整个薛家,这是老子的儿媳妇,侯府未来当家人,老子稀罕着呢,都给老子招子放亮了,少整事儿! 纪真就默默地感动了一下,又感慨了一下。内宅丈母娘自己顶上去了,外面老丈人一回来就全给挡了——都比他媳妇中用多了! 纪真一想,应该不是世子不中用,是世子见识太少才想不到。 薛凛见识确实不多。 原本的侯爷是晋阳侯的大哥,原本的世子是薛凛的大堂哥,那两父子才是受过正统家主教育的。一场大战,大房父子三个全死了,现在的晋阳侯做了晋阳侯了,世子也做了世子了。晋阳侯倒不是个好糊弄的,世子却是个打仗技能满点生活技能偏低的,心思又直,知道媳妇在家里会难做,具体什么地方难做他就说不上来了。 纪真感慨。在这个倚老卖老的封建君权年代,辈高一级压死人,官高一级压死人,有些话有些事晋阳侯能说能做,晋阳侯世子却不能说不能做。 今天,老丈人可是撅回去好几个族老的明示暗示的。 纪真看一眼薛世子,摇摇头,又转向小舅子。媳妇太老已经定型现在教也教不出来了,还是全力教导小舅子好了。 热闹一天,人群散去,因着明日还有官场上的人来祝寿,众人吃过晚膳就都回了自己院子休息。 晋阳侯想小儿子,就摸了过去。在小儿子屋子里转一圈,小书房转一圈,小校场转一圈,最后抢了小儿子全套课本跑掉了。 薛灿面无表情看着他老爹跑掉的方向,脸一扭。阿爹抢灿的课本,灿还有文章没背过呢,会让真哥失望的!灿早上都答应真哥要喜欢阿爹了,灿,灿反悔了! 晋阳侯抢了小儿子的课本跑回媳妇的屋子,一本本看过,看完,一拍大腿:“好个小白脸!” 晋阳侯夫人:“……”幸好真哥儿没听见。 晋阳侯粗粗看完一遍,又看第二遍。课本是特别装订的,每一课后面都装订着两张空白纸张。晋阳侯看到上面小儿子从歪歪扭扭到越发端正的笔迹,再看看小儿子笔记下面用特别特别漂亮的字体写的批注,又一拍大腿:“好个小白脸!” 晋阳侯夫人:“……”没听见没听见,真哥儿没听见。 晋阳侯放下小儿子的书,回味一番,大赞一声:“真好个小白脸!” 晋阳侯夫人默默地看着丈夫,说:“真哥儿脾气急,你,算了,真哥儿是个不记仇的。”因为有什么仇他马上就报了。要是被真哥儿知道侯爷叫他小白脸,呵呵,侯爷你的私房就不用留着了。 晋阳侯不明白媳妇的意思,就拿两个酒窝对着他媳妇。 晋阳侯夫人压低声音,说:“婚事怎么来的你知道,我不多说。我只说,只要那孩子不愿意,没人能逼他,”手往上一指着,“也不能。” 晋阳侯眨眼不信。 晋阳侯夫人声音压得更低,把当日纪真写的《陈情表》自己还记得的地方背了一遍,说:“你觉得,那样的话,薛家现在还剩几层皮?” 晋阳侯干坐着,眨眨眼,再眨眨眼,大笑:“幸好我儿子姿色不错让人看上了!真好真好,我原本总担心阿凛性子太直不知变通以后会被人坑,现在好了,他媳妇不坑别人就不错了。还有咱们小灿,谁教的像谁,将来肯定也是个坑货!” 真是太好了! 第85章 水砚堂。 纪真把他媳妇往床上一按,戳脸:“把酒窝交出来!” 薛世子沉默一下,微微一笑。 纪真果断扑过去啃了一口。 薛世子又笑了一下。 纪真又啃了一口。 薛世子略遗憾。他才只有一个酒窝,他爹有两个,居然少遗传给他一个! 纪真在他媳妇脸上乱啃乱摸。 薛凛和薛灿有七八分相像,和他们的爹也有七八分相像。不同的是晋阳侯比较活泼,性子爽直开阔,行事不拘小节,又喜欢大笑,笑起来特别阳光,给人一种十分好亲近的感觉。他那俩儿子就不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变异了,全都沉默寡言死面瘫。 纪真怀疑媳妇是为了掩盖酒窝才面瘫的,阿灿是学他哥哥学面瘫的。 话说,不知道阿灿有没有小酒窝…… 笑起来肯定特别特别可爱…… 嘿,嘿嘿嘿…… 明天就让他笑一个! 纪真表情顿时就发散起来了。 被他媳妇趁机掀翻了。 清早,纪真抓着小舅子,眼睛亮晶晶的:“灿宝,给真哥笑一个!” 薛灿:“……”面瘫脸,疑惑眼。 纪真蹲在小舅子面前,纠结脸:“阿灿是不是不喜欢真哥?都这么久了,阿灿都没对真哥笑过。” 薛灿急了:“喜欢!最喜欢真哥!” 纪真引诱:“可是阿灿都没对真哥笑过。”忧伤脸。 薛灿犹豫一下,酝酿一下表情,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 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纪真被煞了一下,身体猛地后仰坐在地上,拍拍胸口——艾玛好可爱!——结结巴巴要求:“再,再来一个!” 薛灿努力一番,又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 还是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纪真毫不犹豫把小舅子往怀里一拉,一抱,贼响贼响地亲了两下。 薛灿一张努力保持着的小酒窝脸刷一下就红了,小酒窝也保持不住了。 纪真把重新恢复了小面瘫脸的小舅子使劲在怀里揉了揉,抱着人去换衣服。 在旁边做壁花被媳妇忽视到底的薛世子脸黑了。妈蛋,弟弟酒窝比他多一个! 仍旧去缀锦院蹭早膳。 晋阳侯看着大儿子嘿嘿直笑,越看越觉得他儿子有姿色——瞧人家那媳妇娶的,六元,开天辟地头一个! 薛凛完全无视亲爹,猛吃早餐。 晋阳侯又转头看儿媳妇。被自家媳妇拎着耳朵灌输了一晚上儿媳妇的能干,再想想早前五郎带到西北的那老些好东西,晋阳侯就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娶着了!这个儿媳妇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长得有些太小白脸了。 纪真突然抬头,幽幽地看向老丈人:“父亲,我听到了。” 晋阳侯一呆。诶? 晋阳侯夫人拿着帕子默默捂脸。小白脸,侯爷你可真够胆,当着那孩子的面就叫出来了。侯爷你保重,你的私房,我会节哀的——反正以后也是留给孩子们的…… 纪真特别幽怨:“父亲你骂我小白脸。我不是陪世子解闷的,我也是有官职在身的,虽然才从六品,可再小也是官身不是……”当着未成年小舅子,纪真说的特别含蓄。 晋阳侯傻眼了。 薛凛看一眼父亲,看一眼媳妇,低头扒饭。没错,薛大饭桶清早就开始吃干饭。 薛灿还不是很懂“小白脸”是什么意思,一听二嫂说“骂我小白脸”,再一看二嫂那么伤心难过的脸,果断认定父亲骂的不是好话,当即怒瞪亲爹,又拿自己小手在二嫂腿上拍了拍表示安慰。 晋阳侯捂着胸口悲伤地看着两个儿子,心酸极了。 一个娶了媳妇忘了爹的! 一个给他哥当嫁妆的! 都是他生的! 晋阳侯转头眼巴巴地看媳妇。 晋阳侯夫人专心喝燕窝粥。 晋阳侯失去了最喜欢的一个温泉庄子和收益特别好的一个铺子。 得到觊觎已久的原本属于老丈人的温泉庄子,纪真嘿嘿一笑:“有爹的孩子像个宝,我总算知道了。父亲就是疼我们小辈,真好!” 薛灿附和:“真好!” 薛凛:“……”媳妇求不欺负老爹。 晋阳侯艰难一笑,两个酒窝装满惨淡,说:“你们喜欢就好。” 纪真猛点头:“喜欢喜欢,可喜欢了!” 又嘿嘿一笑,转向丈母娘:“母亲,我有一个赚小钱的点子。” 晋阳侯夫人顿时精神一振。来了!就知道削完了侯爷侯爷夫人有银子赚! 纪真说:“梁二在西城的百货商场已经建起来了,再有几天就能开张。我有两间临街的铺子,正对住宅区,即使现在没开张,那边人流量也不少。我的想法是,薄利多销,做一文店,一文店到多文店。小本买卖,只胜在下货量大,给母亲和妹妹赚个脂粉钱。薛家族亲有好些住在京郊的庄子上,有什么小东西也可以拿去寄卖。菜蔬也可以扎成小把一文两文的卖,可以单独隔出一块地方出来。” 薛家籍贯山西,老晋阳侯起来以后许多族人都依附了过来。几代晋阳侯都不是徇私的人,有能力从军的就安排到军中,没能力的就在京郊置办了田产让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去了。这次来给太夫人祝寿的人里,就有好些衣服看上去很新却不太合身的,很显然是家里情况不太好借了来撑门面的,或许也盼着能得了这边的青眼求一个前程。 纪真就想起《红楼梦》里那个贾,贾,贾什么来着,正经的贾家少爷,落魄到给国公府下人送礼求差事过日子。 纪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谁让现在他老丈人是族长,以后他媳妇是族长,未来小舅子也是族长呢! 纪真看看陷入沉思的媳妇和老丈人,决定还是和丈母娘对话:“母亲,可好?” 丈母娘还没说话,老丈人先动手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大笑:“好,好,好孩子!好孩子,爹手里还有一个温泉庄子……” 晋阳侯夫人顿了顿。嗯?还有她不知道的私房?! 第86章 纪真默默同情一下老丈人,毫不犹豫收下第二个温泉庄子,说:“父亲,现在我手上有好几个温泉庄子了,我想着能不能找附近的人家换一换都整到一块儿。我那小庄子拿铜管铺了地暖,都整到一块儿好照顾,也好管理。” 又羞涩一笑:“我没事的时候就爱在庄子里捣鼓点小东西。”就是旁边庄子主人来头都不小,老丈人要是能给打个招呼的话就容易多了。 晋阳侯顿时就又想起了五郎带到西北的东西,这种“小东西”,不怕多! 当即,晋阳侯大手一挥,特别帅气:“小事儿,爹去给你办!” 纪真马上打蛇随棍上:“爹你真好!” 薛灿跟着附和:“爹你真好!” 晋阳侯看着心爱的小儿子就默默地心酸了一下。打仗五年,小儿子最爱的人已经不是爹了! 早膳过后,一家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今日是太夫人寿辰的正日子,请的客人大多是薛家的故交旧部,再就是姻亲了。 安远侯府也来人了,纪侯爷带着两个弟弟和纪晖纪曜纪晓,阖家男丁都到了。内眷,老太君带着二太太四太太,还带了二房两个已经到了说亲年纪的姑娘。 晋阳侯带着儿子儿媳妇亲自把亲家迎了进来,握着纪侯爷的手腕子,笑得特别爽朗,特别开心。一路把纪真夸了又夸,语气特别真挚,表情特别慈祥。 亲爹肯定又要受刺激了…… 老丈人你太坏了…… 纪真默默退后几步,跟特意提前几天回京参加晋阳侯府老夫人寿辰的纪曜说话。 纪曜亮晶晶地看着堂弟。他在外面一个中等县做了一年文书,长了不少见识,攒了一肚子话想要跟堂弟说。而且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个堂弟居然可以毫不犹豫一笑置之,胸怀之宽广,实在让他拜服。 还有堂弟送的积水潭的房子,他去看过,三进院子,收拾得特别雅致,地段又好,连父亲都很是喜欢——但是,这是真堂弟送给他的,他不会送给父亲的!真堂弟明明已经给家里送了五进大院子了,父亲想邀多少人办文会花会都足够了! 安远侯府,正泽院。 郑氏穿戴一新,坐在花厅里看着外面紧锁的院门,手上抓着一个裹着一件青色书生直缀一双黑色书生布鞋的包袱。今天是晋阳侯府老夫人的七十整寿,府中必定得了邀请。她是正正经经的一品侯夫人,合该带着家中女眷过去拜寿。去了,就能看到那个被她残害过羞辱过糟践过最后被她像个女人一样嫁出去嫁给一个天煞孤星的儿子了。 郑氏坐了很久,直到厨房送来午膳,她终于知道,今天她是走不出这个院子了,也见不到她的儿子了。 丫头摆好晚膳,轻轻退了出去、 郑氏呆坐许久,从怀里摸出一个装了十多粒莲子的小荷包,摩挲一会儿,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被她弄丢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晋阳侯府。 为示恩宠,老皇帝把除了被圈禁的二皇子之外的所有十五岁以上皇子都派来了,来的还挺早的。 太子带队,看到随着晋阳侯迎出来的纪六元,略心虚。欠人太多银子没还,自己没银子还,又没脸借媳妇嫁妆银子还,偏债主又是他真心心爱的,太子殿下的心情,别提了,简直糟心透了。 纪真冲太子殿下微微一笑。 太子殿下摸摸鼻子,赶紧免了侯府众人的跪礼。 太子都免了,剩下的皇子们自然不敢拿大,也赶紧都免了。 纪真默默一笑——听说太子想让梁二以公主的名义买他积水潭的院子——不知道你有多少银子…… 临近中午开宴,宫里的赏赐下来了,皇帝的,皇后的,太后的。薛家太夫人面子太大,宫里除了这三个,还没人敢对太夫人用赏的,哪怕是贵妃位上的。 纪真知道各宫主子也有表示,都是在寿辰前几天送来的,给太夫人祝寿的。所以说,老皇帝对薛家忌惮也是有原因的。男丁死的太多,在他媳妇长起来之前,整个侯府只有老丈人一个人撑着,老丈人又是个有能力的,一个人就牢牢攥住了西北兵权,把西北大元帅之位坐得稳稳的。偏偏也是因为死人太多,又都是为国捐躯,这也意味着皇家轻易动不了薛家。最起码在老皇帝在位期间,非谋反大罪不能动薛家。可是薛家手握三十万重兵,他敢给薛家安这样的罪名吗?要真的反了呢?那可是三十万大军啊!就像他以前写的《陈情表》,就算趁春闱期间拿出去煽动文人闹事,闹大了,也顶多扒薛家一层皮,真正伤筋动骨却是不能的。 再说太子。太子自江南回来就稳压了所有兄弟一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隐忍内敛,手中权力越来越大,对皇帝爹也不再一味顺从。薛家虽没摆明阵营,那个跟他爹一样会打仗的世子偏偏是老皇帝当年亲自指给太子的伴读!说薛家不是太子的人,谁信! 这样能干的太子,这样动不得的薛家。 老皇帝果断十分心塞。 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寿宴过去,人散了,晋阳侯府一群主子都松了口气,可以歇一歇了。 当晚,晋阳侯险些被媳妇揪肿耳朵。 晋阳侯哎哎叫唤着求饶:“媳妇媳妇,我真没偷藏私房,真是才到手的。那不是,前些日子抄了许多人家吗,有个专跑西北跟胡人做买卖的商队,小八带兵剿过一次劫匪,救了他们家主人一命。这是他们家买了孝敬过来的,我一个庄子,小八一个铺子。这不是回来事忙,你又整天拉着我说儿媳妇,我这不就给忘了么!媳妇媳妇,快别揪了,肿了肿了。不不,我不疼,媳妇你仔细手疼!媳妇我给你留着好东西呢,都在后头呢,都是他们跑太慢了!小兔崽子们,老子都给亲娘过完寿了,那帮小兔崽子居然还没到,欠操练都!回来就让他们去跑护城河给我!” 到了后面,晋阳侯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理直气壮。没错,就是儿媳妇太能干了小兔崽子们跑太慢了耽误了本侯上缴私房的大事,才不是本侯故意隐瞒不报! 晋阳侯夫人拿出丈夫的私房账本子,打开。 晋阳侯凑上去卖好:“媳妇媳妇,咱们家银子还够花吧!”老子私房那么多,养媳妇肯定够够的!老子就是那种从来不让媳妇操心银子的男人! 晋阳侯夫人把账本推给丈夫。 晋阳侯一看,傻眼了。咋,咋有那么多都跑儿媳妇名下去了! 第87章 薛侯爷脸都绿了。 当兵五年,大儿子跟人跑了,小儿子不爱爹了,媳妇把他家产都败光了! 晋阳侯夫人淡淡一笑,又拿出一个账本,说:“这是楠姐儿的,让我帮她收着。” 晋阳侯一看,眼珠子就瞪大了。好,好多钱!闺女比老子有钱多了! 晋阳侯夫人再次淡淡一笑:“要看我的不?” 晋阳侯默默摇头。不用了。他的私房没了,可是闺女和媳妇都可有私房了! 晋阳侯夫人指着薛楠的账本,说:“楠姐儿的香皂雪花膏铺子,真哥儿送的方子,送的点子。一开始我只想着给孩子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这么赚银子。别说楠姐儿拿着不好意思,我都有些脸红。” 晋阳侯划拉一下自己曾经所有的私房,再看看闺女几个月赚的银子,就默默地沉默了。沉默一下,又高兴了:“这么说来,这次真哥儿说的那个一文钱几文钱的铺子,只怕到时来钱也不少。不行,我得给他们吩咐一下,好好管着那个铺子。”说不定以后族人们的生计就不用光指着那几亩地了。族人过的好,他这个族长脸上也有光不是。不对,儿媳妇这是给他儿子铺路呢,不是给老子! 晋阳侯直咬牙。这小白脸,看得就是远!当初他赶鸭子上架,才袭爵的时候可没少跟族里那群老家伙打机锋。 晋阳侯夫人又说了:“梁家二小子那个百货商场就是真哥儿给出的主意,建成后得了十八间铺子,地段都是极好的。我也买了几间,只是地段没那么好,平均下来一间也要七八千两银子,这还是看真哥儿的面子给的折扣价。” 晋阳侯张着嘴彻底傻住了。好大一笔银子那是! 晋阳侯夫人又说:“想来侯爷今儿在寿宴上也得了信儿,京郊三十里新开了一家银座,简直是男人的天堂,最是让人乐不思蜀,侯爷可动心了没?” 晋阳侯确实起了好奇心,可一看媳妇似笑非笑的脸,哪儿敢说动心啊,赶紧摇头否认:“你这妇人又胡说,本侯可是正派人!不去,绝对不去!” 晋阳侯夫人抿嘴一乐:“想歪了吧,那里可是干干净净正正经经做玩乐的地方,去就去呗!真哥儿有钻石金卡,享顶级贵宾待遇,花费全免,已经带着阿灿去过一趟了。你要想去,可以找媳妇儿带你去,他那卡只能本人用。” 晋阳侯狠狠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当爹的,带着小孩儿出去玩还行,哪儿有让小孩带着玩的! 晋阳侯夫人说:“也送了咱们家一张金卡,八折。但是,去那里一趟最低消费三百两。据说好多人第一次去估计不足,连贴身物件都压在那里了。”言外之意,凭你现在不超过二百两银子的身家,你随便玩呗!反正阿凛从来都不去,还拦着他媳妇不让去。 晋阳侯好心酸。他,他玩不起……这种全家都是有钱人就他一个穷光蛋的感觉…… 晋阳侯狠狠悲伤了一个晚上,天亮以后又抖擞起了精神。五年没回京,回来后为了给母亲做寿也一直没出门,寿做完了,也该去给老丈人请安了。刚好腊八,还能喝碗腊八粥。 去马厩牵马,晋阳侯看着空荡荡的槽位呆了呆,回忆一下,好像回来那天把马绳扔给儿媳妇了。现在,马呢! 马在水砚堂,吃得油光水亮。纪真亲手配的精饲料,暖房里用异能温养出来的鲜嫩牧草,一天两次水果加餐,还有专人按摩梳毛。 马生再不能更幸福了! 虽说旁边那匹白马脾气有点大,大就大吧,反正顶多咬上几口,不疼不痒的,身为打过不知道多少场胜仗的军马,不跟没见识的土包子马一般见识。 晋阳侯找过去的时候,他那匹心爱的乌云骓正卧在地上让人梳毛,嘴里嚼着一个苹果,旁边还放着一个。 看到主人,乌云骓加快吃苹果的速度。 晋阳侯看一看儿媳妇这里堪称腐败的马房,骂一声小败家子,上去牵了马就走。 乌云骓不乐意走。它还有一个苹果没吃呢! 晋阳侯生把自己的马拖了出去。 纪真看着,有些舍不得,说:“父亲出门的话就先骑我的马去吧,大白跑得可快了。老黑连日赶路消耗太大,现在还没养回来呢。” 晋阳侯狐疑地看了看乌云骓,这么精神,一身黑毛油亮油亮的,哪里像是消耗过度的样子!才赶了个路而已!晚上都有停下休息的! 晋阳侯看着儿媳妇,认真地说:“它叫乌云骓,不叫老黑。” 纪真诧异了一下,说:“世子马的叫大黑,这匹马是大黑的父亲,难道不叫老黑?我叫它老黑它跑得可快了,世子也没说不是。” 晋阳侯脸色古怪起来:“阿凛说它的马叫大黑?” 纪真想了想,想不起来第一次叫大黑的情形,果断点头。 晋阳侯瞬间便秘脸,艰难点头:“好吧,大黑。”原来他儿子不光有姿色,还这么会哄媳妇,真,真不错哈,哈。 纪真叫一声:“大黑。” 薛世子的马迅速跑了过来,得到一粒泡开的莲子。 再叫一声:“老黑。” 乌云骓迅速挣脱主人跑了过去,也得到一粒泡开的莲子。 白马不用叫就跑了过来,两匹黑马,一匹咬一口。 黑马父子默默地躲开了。 纪真喂了白马三粒泡开的莲子,一指老丈人:“跟父亲出去玩,父亲是可厉害可厉害的将军,跑得可快了。” 白马在纪真脸上舔一下,冲着黑马父子打个响鼻,高傲地走过去站在晋阳侯身边。 晋阳侯木着脸,骑了儿媳妇的马出门。 白马一出门就撒开四蹄跑了起来。主人说了,这人跑得快! 晋阳侯:“……”卧槽! 薛凛在校场上操练完弟弟回来,就见媳妇正窝在马房里给他的马梳毛。走过去,接了梳子自己动手。 纪真说:“该给阿灿找匹小马了。” 想了想,又说:“找太子要。” 薛凛:“……” 纪真又说:“也该给阿灿建自己的班底了。” 薛凛疑惑。班底?薛家人都有自己的伴当,打小一起长大,大了就是自己的亲信,要跟着一起上战场的。当然,家主和世子都有自己的秘密人手,要一代代往下传的。阿灿身边也有两个小子,就是留作伴当的。将来他的人手也都是要留给阿灿的,不过很显然他媳妇说的不是现在的班底。 纪真说:“我的想法是,找一些资质好的孩子,最好和阿灿岁数差不多的,从现在起开始分别培养他们的专精能力。比如,侦查,刺杀,医毒什么的。总之你们需要什么,就培养什么。数量的话,先照着两套来,有了折损也好补充。这事你找父亲商量,父亲怎么说就怎么做。” 纪真对冷兵器战场不了解,技能按钮没点亮,只能放着让专业的来。 晋阳侯从老丈人家喝了腊八粥回来,马上就得了儿媳妇要为小儿子培养未来班底的消息,还拿到了除培养内容之外的简单章程。 晋阳侯沉默许久,一拍大腿。幸好这小白脸是他们家的,这要是别人家的,这妥妥的一个人干死他们整个老薛家的节奏! 还好他儿子有姿色! 晋阳侯拍着大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儿子啊,薛家儿郎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痛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媳妇,以后都要听你媳妇的知道不?” 薛世子沉默。母亲早就说了,他们家的事都听媳妇的!早就记住了。 第88章 晋阳侯父子两个正在琢磨薛灿未来的小班子,被晋阳侯远远甩在后头的二十个护卫到了。 晋阳侯大喜。 纪真看看地上一大摊东西,再看看背着手一脸矜持的薛侯爷,默默扭头。难道老丈人特意使人喊他过来是为了显摆财力的? 不过也难怪这几个护卫会整整比老丈人晚到家三天了,坐下马不如老黑不说,一人还捎了一个大麻袋! 晋阳侯大手一挥:“这边一堆都是咱们三房的。真真啊,看上啥自己挑,挑剩下再给他们。” 晋阳侯夫人默默地看着自家夫君。这里最值钱的是宝石,最多的是皮子,真哥儿再挑能挑什么,最多挑几块好皮子做两件大毛衣裳,宝石他又不喜欢,早前宫里赏下来的一箱子珠宝可是连箱子一起都给她搬来了。 纪真看一眼正隐晦地鄙视晋阳侯的晋阳侯夫人,笑着说:“母亲和妹妹先挑,我不爱石头,给我留几块皮子就行了。” 晋阳侯夫人瞅一眼夫君,笑了笑,说:“侯爷让你先挑就先挑吧,总是你们父亲的心意。” 薛楠也说:“真哥先挑。” 纪真不再推辞,在堆了一地的皮子上一眼扫过,心里有了数,又看一眼老丈人,心里坏笑一下,手就朝着那块火红色的狐狸皮摸了过去。 晋阳侯背着双手,面上豪爽笑,心里小抽一下。那是他亲手猎的火狐,原本打算给媳妇做个毛领子的。 纪真拿了红狐皮,薛灿马上跑过去接了过来帮他二嫂放在一边。 晋阳侯一颗老心狠狠抽了一下。这忘了爹的小混蛋! 纪真又看一眼老丈人,龇牙一乐,一连拿起三块雪白雪白的白貂皮。 晋阳侯又抽了一下,那是他高价买来准备给闺女做披风的。 纪真把白貂皮交给薛灿,转头看向薛楠,笑眯眯的:“妹妹,我前儿做金疮药的时候突发奇想,弄出来一份美白润肤效果特别好的雪花膏,现在秋红已经能上手了,等她再熟练一些就让她过去你那里。” 又从袖子里摸出两瓶样品,丈母娘一瓶,小姑子一瓶。 晋阳侯:“……”不知怎的,突然就骄傲不起来了。 薛楠接过新品雪花膏,谢过二嫂,瞄一眼父亲,往母亲背后一缩,直抿着嘴笑。母亲说得对,二嫂果真最活泼最喜欢使坏了。 晋阳侯夫人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雪花膏,打开盖子挑了一抿子往手背上抹了抹,感觉确实挺水润的,还带着一股子不知道什么花的香气,淡淡的,十分好闻,当即就十分喜欢,看纪真挑了几块皮子就不挑了,就亲自动手给指了几块品质上佳的皮子出来,又给拿了一匣子宝石。 晋阳侯:“……”那是他特意挑出来留着给媳妇打首饰过年戴的最好的宝石! 晋阳侯深深地认识到了这个儿媳妇在家中的地位。 这个儿媳妇,在他媳妇他闺女他儿子x2的心中,比他这个当家人,好像,一点儿都不低。 晋阳侯一颗老心略酸。 纪真毫不犹豫收了丈母娘给的一匣子宝石,往媳妇手里一塞,笑眯眯看向老丈人:“父亲哪,我有一个赚小钱的主意。” 晋阳侯眼睛一亮。全家都有钱就他一个穷光蛋着呢!儿媳妇这是要孝敬老公公了么,真好孩子! 皮毛养殖。 本来纪真打算自己做的,可惜人手不够,货源也不好找。没办法,他们家媳妇在经济事务方面的技能按钮没点亮,略废。 晋阳侯撇下没分完的一地东西拉着儿媳妇一通聊。 聊完,晋阳侯展望一下收益前景,犹豫一下,把这项产业归入了公中。他们三房的私房已经很多了,媳妇和闺女私房大把大把的,大儿子是儿媳妇屋里的,小儿子是儿媳妇捧在手心里的,三房每个人都可有钱可有钱了。 晋阳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纪真。 纪真笑眯眯地看着老丈人,没露出半分不乐意的表情。晋阳侯兄弟八个,现在就剩了老丈人和八叔两个,其他几房就只留下一群孤儿寡母,老丈人作为侯府当家人,能照应的自然该多照应着。再说了,晋阳侯府真不算特别有钱的。侯府产业不少,可需要养的人也多,每年往底下伤残兵身上贴的钱都不在少数。军心,不光是打仗打来的。 作为一个即将年收入几十万的兼职房东,纪·不差钱·真表示,皮毛养殖,小钱了,拿去拿去,反正现在入了公中以后也是他媳妇和小舅子的。 晋阳侯感慨了一番儿媳妇的能干大方,喜滋滋转到外院书房招了底下人来置办新产业。 水砚堂后院暖房的葡萄熟了,摘了三筐。纪真送了一筐到缀锦院,一筐到安远侯府,自己留了一筐。 安远侯府的葡萄是木樨送过去的,还带了纪侯爷的传话回来。 纪真就默默地检讨了一下,他是真把纪敏的婚礼日期给忘了。 过了腊月初十,京中各家各户开始走动送年礼了。 晋阳侯一早就拟好了给安远侯府的礼单,让人送到水砚堂给纪真看。 纪真看一遍,比之去年这个时候又厚了几分,自己不需要再添加什么东西。纪真想了想,就把温泉庄子里的新鲜蔬果多加了几车,到时纪敏的婚礼也可以添几样菜,想来他侯爷爹特意给他带话就是这个意思。 腊月十六,纪敏结婚。 纪敏身子弱,不适合冬天成婚。只是年纪实在是不小了,再拖到明年的话就十八岁了。十八岁,在这个年代已经是老姑娘了,再不出嫁就很丢人了。纪真就无奈了一下。十八岁,上辈子才刚成年的年纪。不,那是末世前,末世后,丧尸咬人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满了十八岁。 为了给纪真做面子,晋阳侯带着两个儿子来了纪家,晋阳侯夫人也带着八夫人和薛楠来了。 纪侯爷带着人亲自迎接亲家。 一进正厅,纪真眼一扫,就在一个有些偏僻的角落看到了郑大老爷。 跟人看个对眼,纪真龇牙一乐。 郑大老爷默默地夹紧了双腿。 喝了两个多月苦药汁子,郑大老爷失禁的毛病总算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当初当街失禁,又被儿子情急之下喊破身份,人丢的有些大,好起来以后就不太乐意出门见人。偏偏这次外甥女成亲,娘亲舅大,他不得不出席,却恨不得马上从人前消失才好。纪真出现以后,郑大老爷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些急。 内院。 郑氏含泪看着换上新娘礼服的漂亮女儿,忍不住一眼一眼往外院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被她弄丢的儿子,就在外面。 第89章 纪敏出了门子,宾客也散了,纪真把晋阳侯府一行人送到大门口,犹豫一下,终究在纪侯爷殷切的目光中留了下来。 书房中,纪宁纪安纪晖和郑家三位老爷都在。 纪真只给纪侯爷和纪二叔行了个礼就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纪宁脸上略显尴尬,却什么都没说,只端了杯子喝茶。 纪安皱眉看着纪真,对侄子不给娘舅见礼的行为十分不满,张嘴想呵斥,又见自家大哥一言不发,想了想,忍了下去。 纪晖脸色就难看了。不管是亲舅舅,还是嫡母家的舅舅,纪真这种行为都太打脸了。 郑家三位老爷被人当面无视,脸就都黑了下去。 郑大老爷正想开口,纪真先抢了话头。 “父亲有话就直说吧。”纪真抬眼看着纪侯爷。 纪宁却一时语塞了。他本来是想替岳家和儿子讲和的,可是临了他却有些开不了口了。 纪晖就急了。年底考评,舅家一脉最好的只得了一个中,甚至有好几个人的差事都被人顶了,说这里面没有纪真的手笔,谁信!现在太子权重,薛世子可是太子的伴读,纪真的好友梁粲是太子的妹夫!纪家人脉单薄,舅家是他最大的依仗,如果真是纪真在里面做什么手脚,那他也太不懂事了,也太不孝了。 纪晖看着纪真的目光就冷了下去。 纪真突然看着纪晖一笑,说:“大哥是不是也和郑大老爷一样想让我以死全孝道?没关系,直说就是。” 纪晖脸上一阵狼狈。 郑大老爷高声呵斥:“竖子无礼,我问你……” 话没问完,又被纪真打断。 纪真说:“父亲,夫人和姨娘当年做事都不太干净,小尾巴留的太多。咱们家缺乏专业人才,我只好求太子帮忙扫尾。父亲和二叔放心,殿下对咱们纪家没什么不满。”有他也得压下,欠那么多银子呢!至于郑家,真当他谗言是白进的么! 纪真谈起太子的语气太过随意,也太过熟稔,这可不只是凭着薛世子和梁二公子的关系能做到的!太子威严日重,在座的他们所有人,哪个在太子面前不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多了。 纪安心头十分火热。太子有能力有身份,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位君王。而侄子已经在未来皇帝面前得了脸,他儿子纪曜和这个侄子向来交好! 纪宁就有些担忧了。 早前纪真往侯府送了两套三进院子,纪曜一套纪暄一套,未来当家人纪晖没有。这让纪宁和纪晖父子两个不得不多想,纪晖和纪真,可是一母同胞的!再说了,纪敏出嫁,纪真还送了一套添妆。 纪宁是担忧,纪晖就是憋屈了。 郑大老爷冷冷地看着纪真。没了人伦的小畜生,当初就该让妹妹把他和那个贱婢一起弄死才是,纵使落个嫉妒名声,总好过现在养大了不知感恩反过来坑害他郑家! 郑二老爷低头喝茶,比之兄长的愤怒,他更多的是灰心。把人往死里得罪,还跑来摆长辈的谱,真不知道大哥是哪来那么大自信!真以为这个外甥也和纪晖一样凉薄只认利益不成! 郑三老爷看了纪真一眼,也低头喝茶。他最小,家里什么事自然有上头两个哥哥做主,是好是坏,他听着就是了。当然,要是能把人压下去就最好不过了,年底考评的时候他可是得了好大一通训斥呢。 纪真看一眼众人,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就站了起来,说:“父亲,时间不早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纪宁皱眉犹豫了一下。 纪真又说:“父亲才回京,一身旧伤,我现在正给人调理身体,时间不好耽误。” 听到“父亲”两个字,纪宁低叹一声,点了点头:“薛侯爷身体要紧,你路上小心。”终究是离了心的儿子,便是不喜欢晖哥儿,总还是愿意孝顺他这个亲爹,也愿意照拂暄哥儿和曜哥儿,慢慢来罢,总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以后总会好的。 纪真给纪侯爷和纪二叔分别一礼,转身就走。 郑大老爷脸都青了,看着妹夫的目光几可喷火:“纪侯爷,你好,你很好!”这是说和还是带着儿子来羞辱亲舅! 郑二老爷愣愣地看着外甥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突然扔下手中的茶杯跑了出去。 屋子里一群人相对无言。 没多久,郑二老爷又失落地走了回来,手中死死捏着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张地契一张房契一卷子银票,那是他没送出的见面礼。 “让我以死全孝道的舅舅,我不敢要。”郑二老爷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再想起外甥那张和早夭的幼弟一模一样的脸上淡漠的表情,就更灰心了。 内院。 郑氏送走了女儿,送走了宾客,连身边几乎寸步不离陪了她一整天的二弟妹也回了二房,却始终不见儿子进来看她,满心期待也一点点死掉了。 她的儿子不愿意见她。 她的家人也不愿意她的儿子见她。 呆坐良久,郑氏慢慢抬头,目光在针线笸箩里的剪刀上停顿片刻,想起被她刺了一剪刀的纪暄,顿了顿,摇了摇头。继续抬头,在房梁上停顿片刻,想起刚刚出嫁的小女儿,又摇了摇头。 不行,她的儿女们都有大好的前程,不能有一个自尽或者暴病的母亲。 回到晋阳侯府,纪真先去找老丈人说话,给人肩膀上贴了一帖臭烘烘的膏药,领着小舅子回水砚堂。 看到媳妇捂着鼻子,晋阳侯生怕被扫地出门,就偷偷扒了衣服往下撕膏药。 晋阳侯夫人毫不犹豫一巴掌拍了上去:“老实点!撕什么撕,比你汗脚味儿轻多了!” 晋阳侯:“嘿,嘿嘿,我媳妇最好了!”腆着脸笑。 水砚堂。 纪真抱着小舅子检查功课。 薛灿背完功课,得了表扬,想了想,酝酿一下表情,朝他二嫂浅浅一笑。 纪真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薛世子果断出手,在他媳妇低头之前把弟弟一揪一抱,转身就往外走。 薛灿:“……”迅速面瘫脸,冷脸看他哥。 他哥伸一根手指头,在他比他哥多长的那个酒窝位置上戳了一指头。 转天,薛凛磨蹭许久,用力牵出在家里养了几天就胖了一圈不愿意走的大黑回京郊大营。 晋阳侯府上下开始忙着做过年准备。 纪真也忙了起来。 忙着忙着,腊月二十二,皇帝封印,开始休年假了。 薛凛回来休假了,还带着军师白妙山。 白妙山想住进积水潭院子里过年,可惜积水潭那边要到年后才对外开放,现在那里要啥没啥干啥都不方便,就又滚出来了。 可是他为了打家具已经把原来的房子给卖了,无家可归了。 第90章 纪真算是见识了一把古代过年究竟有多麻烦。 也幸亏他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未来宗妇,活儿更多任务更重,恐怕会更累。没看丈母娘么,气色越来越难看了,一看就是被累狠了。 晋阳侯五年没回家,这次过年就不像前面几年那么简单了,最起码祭祀的规格就上去了。虽然没回山西老家祭祖,但是山西老家那边年前过来给老夫人拜寿的族人还有很多没走呢。 身为一个男媳妇,纪真表示自己很想回避,可是老丈人整天搓着手叫他真真!什么事都叫真真!被他儿子盯了好几眼了都! 人多,事多。 年前准备过年累人,年后拜年更累人。 纪真本来就不胖的小脸蛋眼瞅着就瘦了。 初二,外甥给舅拜年。 去年初二,纪真“身体不适在家休养”,没去郑家。今年初二,薛凛和薛灿都要去贺家给自己舅舅拜年。 纪真就有些犹豫了。郑家他固然很厌恶,但是贺外祖那毫不掩饰审视打量的目光他同样不喜欢。所以对于贺家,他向来是无事不登门。而他本来也没什么需要找贺家的事,所以几乎就不怎么登门了。 晋阳侯自己没有舅舅,也没有外甥不用在家当舅舅等人上门拜年,就带上媳妇去给老丈人拜年了,还叫上了不太情愿的儿媳妇。 主子两辆车。 晋阳侯夫人带着女儿坐一辆,纪真抱着薛灿坐一辆。 晋阳侯和大儿子骑马。 两匹黑马老往纪真马车的窗口凑。 薛灿掀开窗帘伸出小手,手心里托着几粒泡开的莲子。 老黑一口咬向大黑,把儿子咬跑了,一马独享所有的莲子。 晋阳侯:“……”卧槽!他那跟着他横扫无数战场矜持骄傲的乌云骓,怎么才被人养了几天就变这样了! 晋阳侯木着脸,用力牵过乌云骓,艰难上马。 纪真伸出一只手,递出一小把莲子。 大黑往前凑。 薛凛一按马脑袋,接过莲子,上马,吃莲子,吃到最后两粒,犹豫一下,喂马。 拿这么金贵的莲子喂马,媳妇简直浪费! 可是他赚不来银子,没脸说媳妇浪费! 薛世子面无表情脸,心里可忧郁了。 晋阳侯也可忧郁了。乌云骓肥太多了,瞧这懒洋洋的,哪儿还有半分战马的样子!不能再养在儿媳妇的马房里了!可是儿媳妇那里伙食好好,饲料都是精心配的,大冬天的还有嫩草吃,肯定可贵可贵了!同样的伙食标准,公中马房肯定养不起,自己私房,还是养不起! 想想全家人一个比一个庞大的身家,再想想自己被刮得几乎只剩一层皮的私房,晋阳侯就可糟心可糟心了。 到了贺府,一看儿媳妇的表情,晋阳侯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三分浅笑,那是儿媳妇的标准待客脸,年前他带着人接待族人的时候这种表情看太多了。对家人,那孩子可从不这个样子,都是该笑的时候笑,该闹的时候闹,时不时耍个赖,跟个欠揍的小混蛋似的。 晋阳侯心里顿时就转了几个圈,等看到老丈人看向纪真的目光的时候,明白了。审视,打量,当年他娶媳妇的时候没少受这种待遇。但是那孩子,呵呵,那孩子可是个脾气大的,而且那孩子也不是来贺家娶媳妇的。看来老丈人是把人得罪还不自知了。唉,倚老卖老要不得,做人不能太端着。 晋阳侯没多说什么,也没拉着纪真跟岳家人亲近,只想着现在顺其自然回家以后问过媳妇再说,饭后,小孩子们被带出去玩。 薛灿一个人把好几个比他大的表哥都给揍翻了。 揍完了沾着一身土跑来跟二嫂显摆。 纪真从跟进来的小厮手里拿了湿帕子帮小舅子擦干净手脸,从袖子里摸出一瓶药给人擦药,心疼坏了:“我们阿灿肯定打赢了。”语气特别肯定。 贺外祖:“……” 贺家几个舅舅:“……” 薛灿一挺小胸脯,眼睛亮晶晶的,小声音特别骄傲:“灿带着琳表弟,把四表哥五表哥六表哥涵表哥钰表哥都给打败了。” 琳表弟是贺小舅家的,才四岁。四表哥是贺二舅家的,十四岁。 薛灿九岁。 晋阳侯把小儿子口中几个表哥捋一遍,双掌一拍,大笑出声:“我儿子太厉害了!啊哈哈哈!我儿子太厉害了!” 贺家人脸都黑了。 晋阳侯喜不自禁,一把抱过小儿子扔了几个高高。 薛灿一声没哼由着老爹扔来扔去,一张小面瘫脸别提多平静了。父亲扔太低了,在屋子里呢,二嫂扔灿的时候灿都能看到屋顶呢! 从贺家出来,晋阳侯捞过小儿子往马背上一放,抱着小儿子一起骑马。脚跟在马肚子上一磕,黑马嗖一下就跑出去了,没多久就看不到了。 晋阳侯带着小儿子出城跑了一圈才回转。 薛灿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 晋阳侯揉着小儿子脑袋,喜滋滋问道:“儿子儿子喜欢骑马不?” 薛灿用力点头,大声回答:“喜欢!” 晋阳侯又问:“喜欢阿爹不?” 薛灿仍旧用力点头,大声回答:“喜欢!” 晋阳侯再问,满脸期待:“最喜欢阿爹不?” 薛灿不吭声了,小脸露出了除面瘫之外第一个表情,纠结。灿,灿最喜欢真哥,可是真哥说做人不能什么时候都实话实说,情况自己估摸。现在,大概就不能实话实说吧…… 可是阿爹最喜欢灿,灿不能骗阿爹。真哥说过,不能实话实说又不能骗人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要说,沉默一笑就好了。 于是,薛灿努力酝酿一番,转头,抬起小脸,朝他爹浅浅一笑。 两个可漂亮可漂亮的小酒窝。 晋阳侯一捂胸口,把小儿子用力往怀里一抱——我儿子笑得真可爱——肯定最喜欢他爹(就是本侯我!)了! 第91章 回到晋阳侯府,晋阳侯抱着小儿子一下马,马就跑了。 晋阳侯顿了顿,装没看见,抱着小儿子回缀锦院找媳妇。 黑马熟门熟路直奔水砚堂。出门一天,饿死马了! 水果,点心,嫩草,精饲料。黑马一顿猛吃。 纪真才把同样在贺外祖家饿了一天肚子的大黑喂饱,老黑又来了,同样一副饿死相。 纪真就犹豫了一下。大黑和老黑都是战马,以后要上战场的,现在吃得这么精细,不知道会不会养刁胃口。西北可没这么好的马饲料,到时挑食怎么办? 纪真就考虑着要不要克扣一下黑马父子的伙食。 薛世子拿刷子给马梳毛,说:“在京郊大营,大黑什么都吃。”所以,不用惯着它们了。身为一匹马,比人吃的都好,太浪费了。 纪真一听,放心了。原来这是两匹能够迅速融入环境适应环境的马,真不愧是战马! 心一放,纪真又一马给了两个苹果。 薛世子:“……”白说了。好无力。谁让他是一个不会给媳妇赚银子的男人,没脸管媳妇怎么花银子! 薛世子十分失落。 白妙山借住在水砚堂临街的一个小院子里,跟朋友一起过完年,溜达回来,钻暖房里摘草莓吃。 纪真扔一个桃子过去:“接着!别吃太多草莓,还没熟透呢。”才红了那么一点点,吃起来倒是酸中带甜,因为是异能养出来的,不会吃坏肚子,就是吃多了倒牙。 白妙山听到声音,一回头,一个硬邦邦的桃子正中脑门。好痛! 纪真默默扭头。桃子都接不住,这个军师好弱! 白·肉脚书生·妙山默默地捡起桃子,水渠里洗洗干净,衣襟上一擦,狠咬一口,又甜又脆,好吃!就知道跟着世子回家有好吃的!世子媳妇最能干了! 纪真坐草莓地里跟白军师一通聊。 聊完,抑郁了。 胡人不老实,说不得今年会有大动作。太子又掌握了话语权,只要找到能接手京郊大营的可信之人,他媳妇一定会被派上战场的! 冷兵器战场,砍的又是活人,可凶残可凶残了! 纪·前异能战士·真整个人都抑郁了。活人他也砍过几个,感觉特别不好。媳妇他们家却是专门砍活人的,比他伟大多了,都。 抑郁着,抑郁着,元宵节到了。 薛家寡妇多,能出门赏灯的人不多,主要集中在三房和八房,再就是六郎一家。五郎不在家,可他家里一屋子产妇孕妇幼崽,没一个能出门的。八叔不在家,两个孩子还小,八夫人也不好出门。 到了出门的时候,晋阳侯带队,世子,六郎,薛灿,带着晋阳侯夫人和薛楠,六郎媳妇,还有大夫人的孙女薛慧。 纪真除了惯常出门带的木樨和胡石头,还把木槿带上了。 薛世子整个人都阴郁了。媳妇把那个妖精脸带出门了! 妖精脸木槿这是第一次出门,不敢乱走乱看,只紧紧地跟着自家少爷。 纪真也怕自家美人小厮走丢,就给人下了一个精神印记,薛灿身上也下了一个。至于女眷那边,有老丈人带着护卫寸步不离的跟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白妙山一眼一眼偷看木槿,看一眼木槿,看一眼世子,再看一眼纪六元。 然后。 “呵呵呵。”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对于元宵灯会,纪真的感觉,灯好多,人好多,小吃好多,好挤,好吵,好热闹。 纪真一手领着薛灿,另一边走着世子,木槿就只能跟在自家少爷身后了。 纪真回头看一眼兴致勃勃四处乱看的木樨和胡石头,再看看只顾跟着他走路不敢往周围看生怕走丢的木槿,默默叹口气,把薛灿抱了起来,让木槿走在身侧。 木槿摸摸后脖颈子,犹豫一下,上前两步站在纪真侧后方一步半远眼角余光能瞄到的地方——站在少爷身边,会被少奶奶活活瞪死的! 纪真猜了一盏莲花灯给木槿。 木槿提着灯,低头一笑。 美人一笑。 纪真呆了呆,发愁了。木槿比他大一岁,都十九了,长成这样,家门都出不去,可怎么娶媳妇啊!难不成在他身边伺候一辈子?前途呢! 纪真就考虑着要不要干脆在他美人小厮脸上划几刀换个造型试试。 发现自家媳妇盯着小妖精看,薛凛脸一黑,杀气顿开。 纪真在薛凛腰间戳一指头,木着脸:“收回去。” 薛凛忍了忍,默默地把杀气收了回去。 几人远远地缀着前面薛家的大部队,慢慢逛街看灯。 逛着逛着,薛家人停了下来,猜灯谜。 一群文盲(男丁)半文盲(女眷),猜一个不中,猜一堆一个都不中。 晋阳侯看到媳妇和闺女喜欢的灯被人猜走,顿时来了急脾气,转头四下看看,很快从一片人脑袋上面看到了被人抱起来举高的小儿子。 抱着小儿子的,肯定不是大儿子! 晋阳侯果断招手:“真真,快过来给爹娘猜谜!” 纪真忍着笑挤过去,马上被老丈人推到了摊子最前面,正对着那盏最大最亮的孔雀灯。 摊子主人苦着脸,想哭的心都有了。原本还想着从薛家人身上赚几个银子呢,可是薛侯爷太狡猾了,居然叫纪六元!他就几个小灯笼,经得住六元猜吗?会赔死的! 纪真笑了笑,转头安慰一直催着他快猜全都猜回来的老丈人:“父亲不急,等我看过再说。” 晋阳侯大笑:“看我们家真真的!” 纪真把摊子上所有花灯迅速看过一遍,瞄一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压低声音,用每天早上诵经百遍的速度毫无停顿地把所有灯谜答案报了一遍。 薛家人:“……”没听清。 围观所有人:“……”没听清,但是好长。 摊子老板:“……”虽然听的不是太清,但是感觉全中。 纪真笑笑,对晋阳侯夫人说:“大家一人挑一盏最喜欢的,感觉猜中了好几盏的样子。” 晋阳侯扬眉吐气,大手一挥,不光薛家主子人手一盏,除了护卫,丫头小厮也上手一人摸了一盏。 摊子顿时就空了大半。 看着薛家人走远,老板好想哭。刚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厮跑过来,装作看灯的样子,偷偷扔下两个十两重的银锭子,小声说:“我们少爷和世子爷赏的。” 圆头圆脑的小厮跑开以后,又跑来一个凶神恶煞的麻子脸大汉,啪一下扔下两个银锭子,瓮声瓮气一声:“你家灯做的好,侯爷和夫人赏的。都听好了,这是侯爷赏店家的,要有哪个不开眼,先问过爷爷手里的刀。” 四十两银子,一年的生计都有了! 摊子主人大喜,跪地上朝着薛家人离开的方向磕几个头,爬起身快手快脚收摊。 麻子脸大汉并不走,等着摊子主人收完摊送人回家。 逛了两条街,晋阳侯带着家人去早就包下的酒楼歇脚。 薛灿拉着纪真的手,眼巴巴看着二嫂。 纪真抱起薛灿,说:“父亲母亲你们先歇着,我带阿灿下去买个面具,刚买的那个掉了。” 卖面具的摊子就在离酒楼不远的地方,附近有许多薛家护卫,晋阳侯也没犹豫,就让人下去了。儿媳妇不光是个能接他七分力气不趴下的硬骨头,还是个懂内家功夫的高手,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薛凛不放心,跟了过去,才出酒楼,见到不远处太子暗卫隐秘的动作,犹豫一下,转了方向。 纪真带着薛灿重新买了面具,自己吃了几样小吃,又挑着好的打包了几分。 薛灿身子弱,不能吃外面小摊子上的东西,只能眼巴巴看着二嫂吃。 纪真一手领着薛灿,一手举着肉串,往小舅子面前一递:“给你闻闻香味儿,香不?” 薛灿抽抽小鼻子:“香!”二嫂舌头最灵,吃过一次就知道有什么材料,回了家小厨房试几次就能做出来了,到时灿就有的吃了。 纪真吃了一路,薛灿闻了一路,木槿低着头叹了一路。少爷太会欺负人了,灿少爷还是小孩子呢! 纪真走着走着,手中竹签突然一甩,身体一转,薛灿已经被他抱在了怀中,木槿也被按在了墙根阴影处。 太子微服出宫遭遇刺杀。 暗卫回报,纪六元带着晋阳侯小儿子就在不远处,极有可能遇见刺客。 太子顿时就急了。 纪六元是谁,太子殿下的真爱,掌中宝心头肉。 自家最能打的伴读不在,太子一急,亲自带了身边护卫去救心爱的六元。 几人到的时候,纪真正一手抱着小舅子,一手拎着一条一丈多长的紫色鞭子,不远处躺着几个被打爆了脑袋的黑衣刺客,脚底下还躺着一个。 看到来人,纪真嘴角一抽,略心虚。不小心都给爆头了,上辈子丧尸杀太多杀出后遗症了么…… 太子看到心爱的六元没事,心一松,为免暴露自己对纪六元的看重引人觊觎,只装作路过遇见的样子,略微关怀几句留下一个亲卫就急匆匆离开了。 纪真看看终于找过来的薛家护卫,拍拍薛灿后背,说:“阿灿,怕不怕?” 薛灿趴在二嫂肩膀上摇摇小脑袋,说:“薛家儿郎什么都不怕,灿不怕。” 就是灿太弱了,遇到坏人只能趴在二嫂怀里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薛灿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几具被爆了脑袋的尸体,胆怯之余,更多的是失落。 纪真轻抚薛灿后背,没有说话,也没走开,一直站在那一片血泊之中。杀人是薛家儿郎必经的功课,身为晋阳侯府未来当家人,阿灿没有后退的资格。所以他只能带着这个九岁的孩子直接面对,在这个孩子的面前用最血腥的方式解决敌人。 不然,几个小小刺客,无声无息把人做掉,很容易的。 第92章 留了人善后,纪真卷起藤鞭交给木槿,抱起薛灿,带人回薛家歇脚的酒楼。 纪真鞋子上沾了血,没上楼,只让人上去说了一声,就带着水砚堂的人先回府了。 晋阳侯也赶紧带着家人回了侯府。 纪真先给薛灿煎了一剂安神助眠的汤药,趁煎药的时间把事情经过给急匆匆找过来的老丈人说了一遍。 期间薛灿一直坐在他二嫂的怀里抱着他二嫂的腰,他爹揪都揪不出去。 纪真笑笑,说:“阿灿还小,被吓到是难免的。今晚让他跟我和世子一起睡,明早醒来,就是一条好汉了。” 又重复一遍:“明早醒来,我们阿灿就是一条好汉了。” 晋阳侯呆愣愣地看着纪真,半晌,在人肩膀上一拍:“好孩子!” 然后,走了。 走出几步,哽咽了一下。 娶到这个儿媳妇,是薛家的福气。阿灿身子养好了,有人手把手教了,就连第一次见血,都有人寸步不离陪着抱着安慰着。他的儿子,会慢慢长大,会比薛家所有人都要强大。 晋阳侯脚步略蹒跚。 当晚,薛凛没回家。 紧接着,晋阳侯也忙碌起来了。 正月过完的时候,老皇帝重病一场,移居重华宫休养,国事全部交由太子负责。 纪真默默一笑。 就知道太子快忍不住了。 一个雄心壮志攒了一肚子富国强国点子的太子,怎能容许前进的路上总是有人扯后腿! 况且那些点子他不知道投入了多少银子目前有几笔还没算过不知道总共欠着多少银子! 太子有身份,有才干,有民心,有亲信官员。 老皇帝就在养病的过程中被他儿子一点一点给架空了,后来就连送过去的折子也都是他儿子看过挑拣过的了。 等老皇帝意识到最喜欢的两个皇子已经许久没进宫的时候,他已经被架得很空很空了。 这时,已经进了三月了。 积水潭的桃花快开了。 被人遗忘在家休长假的纪六元毫不犹豫带上小舅子搬家到了积水潭,把即将开放的十里桃花细细温养几遍,回家找丈母娘借人。 “母亲,借我几个丫头,要干净漂亮的,帮我摘桃花酿酒。再给妹妹收一些花瓣,做雪花膏也好,做蜜饯也好,都使得。”纪真说。 晋阳侯夫人把整个缀锦院扒拉一遍,能空出时间来的年纪相当长得漂亮又没嫁人的也就那么几个。想了想,去各房走了一圈,带了十来个出来。 纪真就带着二十个漂亮丫头跑到积水潭等着采花了。 十里桃花打苞以后就吸引了许多喜好风雅的文人和并不文雅却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非文人,积水潭的房子也紧跟着出现了一个出租高峰期。 纪房东狠狠赚了一笔。 旅游周边又赚了第二笔。 等桃花开放的时候,纪真使了人出门摘花,专摘将开未开的花骨朵。 人面桃花。 薛家丫头的质量还是不错的,纪真又专门挑的最漂亮的几个,又正是好年华,桃花树下一站,真真是人比花娇。 好些呆书生直接看呆了。 纪真带着薛灿和木樨木槿出门摘花。 正遇到邀了好友过来赏花的妹夫岳怀熙。 岳怀熙在和纪敏成亲前后都给这个六元大舅子下过帖子,可惜全都被推了,这次遇到,当即直接邀请,目光十分热切。 纪真对外一贯的目无下尘高冷脸上适时带上三分待客标准笑,略略问候一下妹妹纪敏,便婉拒了文会邀请,辞了几人自顾自带人去摘花。 不能与六元大舅子相交,岳怀熙十分遗憾。 同行的几个文人也十分遗憾。 纪真摇了摇头。这个妹夫人品才干都不错,也是郑大老爷的弟子里面唯一没被谗言影响到的。只可惜他是郑大老爷的弟子,单这一点身份他就喜欢不起来,更遑论结交或者当亲戚亲密走动了。 桃花开得越发热闹。 整个积水潭的房子,除了暂不外租的四进五进大院子,一进二进小院最便宜,租的也最好,除了地段不太好的几乎全都租了出去。三进院子相对要贵一些,客户人群大多是有钱人,也差不多租了大半出去。 纪真发现,还有做二房东的。租一整套三进院子,置办了家具,按间往外租,比一进二进租金便宜一些,主要面向低收入又好风雅的人群,生意居然也不错。还有做短租的,比如现在的桃花期,估计还有日后的百花期,结果期。 纪真感慨,群众的智慧果真是无穷的。合租房,短租房,上辈子末世前不知养活了多少二房东,也不知方便了多少收入不高的小白领! 想了想,纪真给木槐打了个招呼,不许人改变房子原本结构,不许一个人租太多套,就算过去了。 又想了想,在租房公约里加了一条,桃源清净地,不许养外室! 不然被那些多情少金的文人弄成养小老婆的二乃小区就不好了。 纪真酿了二十坛纯花瓣桃花酒,百来坛用上好的底酒泡的花瓣酒,全都埋在了院中桃树下。 桃花酒埋下去,薛凛终于得了空闲过来积水潭,一连歇了两天。 纪真知道,太子已经彻底架空老皇帝大权独揽,也把心腹魏齐安排进了京郊大营,等他彻底掌握了京郊大营,薛凛就要跟着晋阳侯动身去西北了。 胡人并不安分。 去年冬天太冷,牛羊冻死不少,缺粮,又得知晋阳侯不在西北,就更不安分了。 八叔能力有限,就快压不住了。 四月,积水潭桃花开始凋谢。 纪真领着薛灿,在京郊十里长亭送走了即将奔赴战场的薛家男人。 晋阳侯薛平川,世子薛凛,六郎薛斌。 第93章 薛凛不在,纪真觉得水砚堂空了许多,自己又一直在休看不到头的长假,无事可干,除了折腾小舅子,就掉着花样折腾京郊那几个庄子。 梁二偷偷地给纪真送了十万两银票过来,还带了太子殿下的一句话——纪先生辛苦了。 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庄子里那几个刚调理出来的熟手老农给弄走了,有种棉花的,有种地瓜的,还有研究轮作套种堆肥的。 看纪真庄子里棉花种的好,还提前给下了一批秋后才要的军需单子。棉衣,棉被,帽子,护膝,睡袋等等。 薛家留守的男丁还太小(九岁),纪真就毫不客气给推掉了。 军需确实赚钱,可是牵连也大。他不可能每一件都盯着人做,一旦被人动了手脚,到时不光西北军倒霉,薛家会更倒霉。 再说了,棉花是种在他私房庄子里的,身为一个成功的房地产大亨(目前职业房东),现在他还真不差钱,更不想赚这种费心费力对他来说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的钱。 太子接到妹夫带来的消息,就默默地沉默了一下。纪先生大才,可惜人太懒,不太好用。 太子殿下就考虑着日后该如何做才能请动心爱的纪六元出山。不对,不是出山是出门。也不对,不是出门是出,反正不知道出什么,只要人出来给他干活就是了。 对于太子,纪真没有土著古人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来自于君臣地位上的敬畏,却也是十分欣赏和尊重的。太子有能力,会是一个好皇帝。在皇权社会,再没什么比一个明君能带给百姓更多的实惠了。 而这样一个志在天下的明君,却在遭遇刺杀身边危机重重的情况下亲身跑来救他,虽说最后可能受到的惊吓更多。 可惜,上辈子末世十年磨砺早就让纪真心硬似铁,也早就让他遇到了一个心甘情愿交付生命和所有的人。太子再好,终究比不得那个可以让所有人毫不犹豫舍身成仁的将军。 想起秦少将,纪真低头微微一笑。十年杀戮,到最后连性命都一起舍掉,这辈子,他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和媳妇过过幸福小日子,顺便养一个渣黑小舅子。 六月,西北八百里加急进京。 纪真得了消息,愣了愣,却又松了口气。提心吊胆那么久,终于打过来了。 西北军三十万,步兵二十二万,骑兵八万。 胡人骑兵十三万。 必定是一场苦战。 西北八百里加急进京,才刚养好身子正憋着气准备和儿子夺权的老皇帝瞬间想起十几年前那场惨烈的红石堡大战,他为帝生涯中最大的污点,使得他半生不敢轻言战事的屈辱之战。 想起红石堡,老皇帝就想起了当年前晋阳侯父子三人万箭穿心死在他面前死不瞑目的惨状。 也想起了自己险些死在胡人刀下被才满十四岁的少年薛凛救下时的满身狼狈。 当晚,老皇帝做了一整夜噩梦。有时是被万箭穿心的前晋阳侯父子三人,有时是没人救援被胡人砍成一块块的自己。 天亮后老皇帝就起不了床了。 御驾亲征瞎指挥,害了西北三十万大军,害了薛家几十口,害得薛家嫡枝只剩了两兄弟,绝了好几房的嗣。 老皇帝不留下心理阴影才怪了。 西北八百里加急军报一封封进了宫,过一遍太子的手,送到老皇帝床头。 每来一份军报,老皇帝的病情就加重几分。 没多久,老皇帝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太子叹一口气,再不敢拿政事打扰父皇养病,又把太医全部召进宫,还亲自跑去大觉寺请了慧海大师进宫。 特别孝顺。 纪真当然也没被放过,一早就被召进宫了。 纪真只在老皇帝榻前打了个转,脉都没摸到就被太子传了过去。 太子细细地问了一遍他皇帝爹的病情,特别忧心的样子。 纪真抽着嘴角把他师父和太医令的诊断糅合在一起说了说。 八月,西北战事越发凶残,有胜也有败。 老皇帝终于驾崩,举国齐哀。 太子登基,改元嘉平。 太子登基没多久,弹劾晋阳侯世子薛凛贪功冒进的折子就堆满了嘉平帝的案头。 嘉平帝无奈叹气。薛凛善用奇兵,和寻常将领不同,有的时候打起来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不到最后一刻总给人一种抓不住头绪的感觉。而西北军中就有一个当初老皇帝安插进西北的亲信,赵熹,赵家家主的堂弟,赵贵妃的亲弟,十一皇子的亲舅舅。 十一皇子才三岁,指望不上,老皇帝对赵家十分信任,却不知赵家早就投靠了四皇子。 四皇子正是元宵节刺杀太子的背后主使人,也是老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惯会做一副孝顺样子博老皇帝欢心,手里还握着老皇帝留下的一些力量,据说还有一道谁都不知道内容的遗旨。 纪真就觉得这人怪傻的。老皇帝活着的时候你都上不了位,亲爹都死了你还蹦跶什么,怕带累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么!跟大皇子二皇子学学多好,被太子干趴下之后就可老实了,看,现在亲王爵位都有了。 手里攥着老皇帝的遗旨又怎么样,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嘉平帝要是想说你是伪造圣旨,你就是伪造圣旨,不是也得是。 在御书房,嘉平帝当着一众臣子的面把弹劾薛凛的折子指给纪真看。 纪真沉默着跪下,磕一个头。 嘉平帝叫了平身。 纪真没为薛凛辩解,只说了一句从前世不知道哪本小说上看来的话:“国朝将士当背朝国门死在冲锋的路上,不该死在自己人的算计之下。” 嘉平帝瞬间热血上头,一下子站了起来。 御书房里几个老臣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九月,纪真终于培育出第一株完全变异植物铁线藤,催熟搓丝,浸药炮制,合着金线,加两块玄铁打造的护心镜,织成了一件短袖背心。 然后进宫求了一个差事,去西北劳军。 第94章 离京之前,纪真给《皇家报刊》和《大周民报》分别撰写了一篇稿子,主旨只有一个,“国朝将士当背朝国门死在冲锋的路上”。只是投给《皇家报刊》的严谨端方,投给《大周民报》的则要通俗直白的多,就是煽动性特别强。 全都走了后门第一时间发表了出去。 离家当日,纪真看着送到大门口的侯府众人有些担心。他再一走,府中最大的男丁就是才只有九岁的薛灿了,一家子妇孺,可怎生是好! 晋阳侯夫人笑着说:“真真且不必担心,我们早都习惯了。现在总比十几年前要好,母亲会给你们守好这个家的。”有陛下的全力照拂,不必担心有人在朝堂上使绊子扯后腿,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战场上如何,那是外面男人们的事情。 纪真点点头,在薛灿面前站定,说:“薛灿,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薛灿挺直身体,重重点头。 三百御林军,八百京郊大营出来的精兵,长长的车队。 御林军和京郊大营带队的都是熟人,孙拓曾跟他去过济州赈灾,李晟是薛凛一手提拔起来的,还参加过他们两人的婚礼伙同一群大兵揍过他媳妇的脸。 纪真从薛家带了一队护卫,又带上了木樨和化了妆的木槿,还有二十个教了大半年急救和外伤包扎的学徒大夫,都是买来签了死契的。 劳军队伍速度很快。 除了纪真两个小厮和二十个学徒大夫,剩下全是军人出身,倒是在他这个柔弱书生(!)面前叫一声苦试试,前程还想不想要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孙拓却是对当今对纪六元的看重一清二楚。跟着纪六元,只要差事办的好,前程绝对跑不了,况且这一趟除了赶路辛苦些也称不上是苦差事。 纪真倒是想过要不要撇下众人先走一步,想一想又放弃了。这一趟带的物资不少,尤其是他自备的那些药,全都是中成药,异能催出来的,疗伤效果特别好,若是出了岔子丢了就太可惜了。要想撇下众人,最起码要过了山西再说。 山西鹰愁峡。 纪真笑了笑,让人在距离一线天入口处一里多地的地方停了下来。 前面有埋伏,人不多。按照这里的地形,应该是安排的弓箭手。 埋伏在距此三里多地的地方,而纪真精神力全开下的感知范围差不多有半径五里地。 队伍停下,纪真叫上李晟,两人两骑进去探路。 出来的时候,李晟精神特别恍惚,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的样子。 过了山西,纪真把木樨和薛家的护卫留下照看那几个学徒大夫和他带的东西,自己带上木槿和一些紧要的东西轻身上路了。 大白是大宛良驹,本就是优良品种,好吃好喝喂了好几年,又经常被纪真用精神力梳理自身精神力,速度一放开,载着一个人一大包行李也跑出了赛马冲刺的标准。 木槿那匹原本看着还不错的黄骠马就不行了,只驮着一个人也追得险些脱力。 纪真无奈放慢了速度,又在路上另买了一匹好马给木槿换着骑。 可怜木槿一个娇养的小美人,没几天整个人都憔悴了。眼睛却亮得厉害,一双漂亮的眼睛黑黑亮亮的,只盯着西北方向,腿根磨破了一次又一次,却从没叫过一声苦。 两人被早就接了信过来迎接的五郎薛昭接进了西北大营。 纪真随着薛五郎进了媳妇的帐篷,只看了一眼,知道媳妇不在,拿了自己医药箱就转身进了伤兵营地。 木槿简单收拾一下自家少爷的东西也跟了上去。他已经随着少爷学了好几年医了,外伤急救也是重点学习过的,总算是能给少爷出一份力了。 薛凛不在,纪真抓着治疗时间见了一次负伤的薛家八叔,看人伤得不重,留了些药,就带着小厮在伤兵营扎了根。 直到薛凛带兵回营。 看到媳妇第一眼,纪真呆了呆,怒了。 媳妇毁容了! 媳妇那张英俊酷帅的黑脸被人划花了! 好长好深一条疤! 薛凛呆愣着看了纪真许久,等人在他身上摸了个遍才反应过来,长臂一伸,把人抱个满怀,缓缓喘出一口气。 纪真被盔甲硌了一下,毫不犹豫冲着他媳妇脸上啃了一口。 长太矮,啃下巴上了。 他媳妇微微屈膝半蹲马步。 纪真顺顺利利啃到了。 薛八叔目瞪口呆,赶紧转身回避。 这时,一个兴奋的声音由远而近:“真真啊,爹可想死你了!” 紧接着薛凛帐篷门帘一掀,一个九尺大汉冲了进来,把他儿子往旁边一扒拉 ,两个大巴掌就重重地落他儿媳妇肩膀上了。 薛八叔沉默脸。三哥,你这样当众大喊想死儿媳妇了真的好吗?你儿子瞪你呢!还有三哥,你巴掌那样重,会把小白脸侄媳妇拍坏的! 事实证明,他的小白脸侄媳妇还是很经拍的,居然纹丝不动站住了。 薛八叔惊呆了。好个硬骨头的小白脸! 晋阳侯身上有伤,八叔身上有伤,薛凛身上也有伤。 虽说伤得都不重,可也证明了前些日子那场仗有多凶险。 纪真给老丈人处理完伤口,裹好绷带,利落地打一个结,问:“爹,我媳妇的脸是谁干的?”老子爆了他! 晋阳侯不吭声。儿子现在没了以前那么好的姿色,可睁只眼闭只眼还勉强看得过去,应该不会这么快失宠吧!儿媳妇可是大夫,慧海大师唯一的弟子,做个祛疤药啥的应该不难吧! 瞅着儿媳妇那张漂亮白嫩的小白脸,晋阳侯就忍不住想多了。 纪真看一眼老丈人腰间的伤,看一眼媳妇破相的脸,再看看旁边因为受伤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八叔,犹豫一下,让木槿把他带来的包裹拿了过来。 打开,金灿灿的闪瞎人眼。 好几件金丝甲。 纪真压低声音说道:“师父给我寻过一种紫藤,老藤搓出来的丝非常结实,我拿药材炮制过,合着金线织成了一件金丝甲。” 纪真拿过最上面那件短袖金丝软甲,拔了薛凛的匕首,一刀戳下。 金丝软甲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所有人目光都热了起来。 纪真又说:“紫藤丝不缺,但是炮制需要的药材却很难找,我找到的药材只够炮制一件金丝甲需要的量。余下几件没经过炮制,可抵挡寻常刀剑,世子那样的力道却是承受不住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 八叔爽朗一笑,伸手拿了一件普通金丝甲,当场就扒衣服,扒到一半,想到当着侄媳妇呢,就又赶紧穿好了,嘿嘿笑:“我看挺多,侄媳妇,八叔先拿一件啊!” 薛凛拿了那件短袖金丝甲往他爹面前递。 晋阳侯一把抢过,往他儿子身上一摔,低吼:“还不快穿上,不知道你爹娘老子想起你那个死劫就睡不着觉吗!”明年你就二十八了!过不去怎么办!媳妇会哭死在家里的!还有,金丝甲那么小,老子根本就穿不进去,分明是你媳妇特意给你做的! 薛凛也发现了,非常为难。 纪真木着脸,说:“都是你没用,才让一军之帅亲自上战场。” 薛凛:“……”我错了。 晋阳侯拿了一件最大的,剩下几件也一并卷了起来,两件给五郎六郎,还有三件,给谁不给谁得好好思量思量。 纪真指指薛凛刚换上那件金丝甲,说:“有几样药材十分稀少,我问陛下要来的。”言外之意,这东西,陛下知道。 晋阳侯脸色一整,坐了下来。 八叔也跟着坐了下来。 纪真问:“父亲,这场仗,必赢?” 晋阳侯果断点头。他在西北练兵多年,就等着这一天呢。况且今上对西北战事十分关注,军备都是提前足足的拨下。兵精粮足,又有儿媳妇弄出来的那老些稀奇古怪的方便东西,这场仗,必定会赢,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纪真又问:“可能打残胡人?” 晋阳侯低头思考一下,说:“只要不出意外,最少十五年,正常二十年。”没个一二十年的休养生息,胡人绝对没有能力轻言战事。 纪真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老丈人,半晌,说道:“爹,你功高震主了。” 晋阳侯:“……诶?” 纪真说:“世袭罔替的一等侯,已经封无可封了。再往上,世袭罔替的国公?咱大周可是一个都没有。”开国功臣也没有。 晋阳侯顿时语塞。 纪真说:“父亲,从来只见百年书香世家,可有人见过百年武将世家?” 晋阳侯一颗老心顿时火热起来。 纪真说:“仗打完,加几条家规吧。比如,薛家忠君,只忠君。不站队,不结党。女不入宫男不尚主。嫡支子弟必须习武从军,分支从文做官不可超过几品。当然,不管嫡支分支,若真有那国士之才,咱也不能毁了国家栋梁,分宗出去,让他自去经天纬地,与薛家再无关系。” 晋阳侯兄弟俩眼巴巴地看着纪真。 纪真说:“做一把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一把只要拿起就舍不得放下的刀,一把只要一想毁掉就会让拿刀的人痛彻心肺挖心挖肝的刀。” 晋阳侯兄弟俩同时搓着手往纪真身边凑了凑。 纪真说:“这只是我初步想的几点,父亲和八叔觉得可还能用?现在还早,以后还可以慢慢补充。” 晋阳侯搓搓手,竖一根手指往上一指,说:“真真那,真有……能给武将那么大信任?” 纪真说:“兵权军心尽握在手,就能。再加一条,凡班师回朝,城外十里长亭交兵权。关于兵权军心,我有几个小点子。”比如军校军纪换防啥的,上辈子看的小说里很多。 晋阳侯咂摸一下,说:“这个就先不必跟我们说了,到时弄出来说给该听的人就是。” 纪真点了点头,不说了。这些想法都是刚刚看到媳妇和老丈人身上的伤临时想出来的,还不成熟,得整理妥当了才能拿出来给薛家换前程。 想到薛家以后或许会成为第一个永远不被君王忌惮的武将世家,晋阳侯激动地再也坐不住,起身在帐子里大步走了几圈,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纪真后脑勺,大赞:“好孩子,好孩子,真好孩子!” 纪真没防备,被拍了个跟头。 薛凛把他媳妇抱起来,看一眼他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劳军的大部队也到了。 纪真赶紧换了衣服,带上木槿,跑回去当传旨钦差。 第95章 三百御林军歇息整顿一天返程回京,八百京郊大营精兵留下了,他们领了密旨,保护纪六元。 纪六元正忙着整理自己从薛家带来的东西,吃食衣物药品,很多。 还有那二十个做过专业培训的学徒大夫,再加上那几个早前给媳妇和老丈人带来一来就随手扔开没得到妥善安排的外伤专业大夫,纪真开始着手改革军中的医疗模式。 西北原有的军医十分欣喜。 薛凛给纪真挑了一批不适合上战场的杂务兵过来。 纪真安排人一并给培训了。 除去冬天最冷的三个月双方休战,战事一直呈现胶着状态,双方互有胜败。 薛凛在前面打仗。 纪真带着一队医护兵和八百护卫跟在他大后方走遍了大半个草原。 这时,已经是来年五月,战事也开始明朗起来。 某一天,薛凛带着五百亲兵在草原上失去了踪影。 过了几天,纪真带着八百护卫也在草原上失去了踪影。 晋阳侯差点把赵熹剐了祭旗。 因伤休养的李晟直接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赵熹。他们可是领了密旨保护纪六元的,可见纪六元在陛下心中分量有多重。这人坑了晋阳侯世子或许只会死他一家,坑了纪六元说不定就会死一族。 晋阳侯直接给赵熹扣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李晟在密折里果断附和,还把纪六元新弄出来的战场医护模式推崇了一番。 两道折子进了京,嘉平帝直接摔了杯子。 想到心爱的纪六元生死不知,嘉平帝恨不得马上把仗着先帝遗旨勾连宗室和一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在朝堂上搞风搞雨的四皇弟发配去给先帝守皇陵。 那可是纪六元,有国士之才的纪六元,一个人顶的过满朝文武的纪六元! 他怎么敢! 啊,对了,还坑了纪六元的媳妇,朕的伴读。 嘉平帝砸了一堆杯子,平静下来了。想想自家伴读二十八岁的死劫,再想想纪六元那有着大福气的富贵命格,一颗龙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别提多糟心了。 大草原,薛凛抱着奄奄一息的媳妇,带着自己已经不足两百之数的亲兵和媳妇身边也折损了上百个的精兵护卫,在浓密的草原深处努力辨认着方向。 纪真早前急着找人,精神力有些透支,找到人的时候薛凛正与一支足有两千人的胡人骑兵交战。眼看着媳妇手下的兵死伤惨重,纪真一个心急,剩余精神力全开,连珠箭射出取了几个头目性命,又催动异能掩护身边护卫灭了那支两倍于己方的骑兵。 透支狠了,纪真有些支撑不住,又正处在大草原,大片大片的草木生机,就毫不犹豫出手了。只是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吃多了,异能进阶了。异能进入八阶,透支的精神力还没来得及恢复,一个不兼容,人就躺平了。 等到纪真恢复过来的时候,发现媳妇脸上表情有些不对。 薛凛看着纪真,犹豫一下,说:“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再过去二三百里,就是胡人王廷所在地。” 纪真毫不犹豫:“打他丫的!主力都在前方跟老爹死磕呢,后方肯定空虚,抄他老窝!” 薛凛:“……” 虽说他们这边不足千人,但各个都是好手,又是骑兵,吃饱喝足休息一日,当晚,薛凛带着媳妇和那几百个拼凑起来的杂牌兵去抄人老巢了。 纪真从腰间解了腰带,打开,里面一根细细的紫色藤鞭,一丈多长,鞭梢还带着暗红色的陈旧血迹。 薛凛带兵前冲,纪真拎着鞭子在后面捡漏,爆了许多头。 天亮之前,撤退。 有两个将士的马背上多了捆成一团的粽子,胡人左贤王,和胡人单于大老婆生的小王子。 几天后,薛凛找到了回去的路,两个粽子也一道捆了回去。 纪真直接去了后方伤兵营,薛凛带兵驰援陷入重围的薛八叔。 去的时候是个活人,回来的时候被扎成了箭靶子。 八叔拖着一条伤腿在侄子床头哭成了傻子。 要不是侄媳妇早前送来的金丝甲,这个侄子就要步上大哥和大哥家两个侄子的后尘死于万箭穿心了! 当年亲眼看着前晋阳侯父子三人万箭穿心而死的人可不止老皇帝一个,被偷跑上战场的少年薛凛从胡人刀下救下的人也不止老皇帝一个。 薛八叔就是一个,深受重伤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侄子惨死而无能为力的一个。 纪真给薛凛换完药,看一眼旁边动不动就哭上一哭的八叔,默默摊手。慈不掌兵,八叔性子太软了,难怪早前各方只盯着薛家三房下手了。 阿灿胎里带毒,带的毒是胡人的。下手的又是谁呢?胡人,皇子,老皇帝?谁知道呢!反正老皇帝已经死了,皇子都被太子干趴下了,胡人也被打残了。 八叔盯着媳妇的目光实在太紧张,纪真忍了几天,不乐意了,说:“八叔,打仗本就是打生打死的,你要一直放不开,以后如何教导下面的弟弟?世子没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断掉的骨头也接起来了,养一养就会好的。”所以你快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老盯着我媳妇了,老丈人那里忙着呢! 侄媳妇撵人的表情太明显,八叔只好抬了抬断腿。 纪真:“……”这倒霉催的! 九月,胡人请求和谈。 十月,晋阳侯班师回朝。 嘉平帝亲自出城迎接凯旋之师。 城外十里,晋阳侯上交兵权。 连同兵权一起交上去的,还有纪真写的一份小东西。 十一月,薛家家规被人放到嘉平帝案头。 嘉平帝放下手中军校简章,翻看一遍,忍不住微笑。 这个纪三! 就没有他想不到的! 年底,晋阳侯犯了旧疾,上折子让爵。 薛世子变成了薛侯爷。 纪真得了密旨。 从二品世子夫人变成了正一品侯夫人。 纪真狠戳薛侯爷毁容脸上险些被剜掉的小酒窝:“明天我就去给你求个诰命,不,敕命,从六品敕命夫人!” 毁容薛侯爷努力保持酒窝脸,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番外容我先酝酿酝酿。 第96章 番外一 作者有话要说:侯爷换人做,侯府有些地方自然要有变动。 老丈人要让院子,墨砚堂,历代晋阳侯才能住进去的地方。 纪真不乐意换地方。水砚堂他花了老多心思收拾,也花了老多银子。暖房建起来可不便宜,再说,还有他那池子从大觉寺坑来的金莲呢。 想到金莲纪真就心疼。去年走的时候莲子还没熟,后来收了大多被丈母娘拿去分了,留了一些现在也是陈货了。今年回来的时候莲子倒是才刚收下来,但是完全没经过异能温养,品质要差多了,泡茶煮粥都不够香。 于是,纪真说:“父亲别急着搬院子了,我们住水砚堂也挺好的。水砚堂和隔壁六元府只一墙之隔,不管走小门还是翻墙,来去都方便的多。再说了,阿灿到底不好册立世子,就算我们搬出去,这个院子也只能空着。房子空太久不好,没人气,等阿灿的儿子长大还要好久呢!” 老晋阳侯憧憬一下小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儿子,想了想,点了头。反正他现在都跟着媳妇住,以后也应该不会再上战场,外面的事也尽可以交给儿子和儿媳妇,墨砚堂也可以空出来了,等儿媳妇什么时候想换院子直接换就是了,反正不会给外人看儿媳妇住不进主院的笑话就是了。至于自家媳妇,大嫂不挪窝,母亲装看不见,他们两口子还能跟寡嫂一般见识不成!不住净砚堂,他媳妇也是晋阳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而且,媳妇还能落个礼让寡嫂的大度名声,没什么不好。 说完了正事,老晋阳侯搓着手嘿嘿一笑:“真真那,爹听说你前几天又带阿灿去银座了……” 纪真笑了:“是啊,里面的玩意都有两年了,大伙也没什么新鲜感了,我给他们添了两样小玩意。”上辈子玩的东西多多啊,慢慢往外放,一次两三样,能顶好多年呢。 老晋阳侯十分向往。 纪真十分善解人意:“明天我要去拿点子费,父亲您看?” 老晋阳侯一拍桌子,特别爽快,也特别慈祥:“真真不是爹说你,你看你小胳膊小腿的,拿着银子跑来跑去多危险!幸好爹在家,这样吧,赶明儿爹保护你,真真不怕啊!” 纪真:“……谢谢爹,爹你真好!” 老晋阳侯大手一挥,特别帅:“家里就你们几个孩子,爹不对你们好对谁好!行了没事了,走跟爹去找你们娘吃饭。真真有啥想吃的都告诉爹!” 纪真马上提要求:“想吃鸡腿,白水胡同赵家烧鸡的,六个。” 老晋阳侯:“买!” 纪真继续提要求:“云来楼的烤乳猪。” 老晋阳侯:“买!” 纪真:“两只。” 老晋阳侯:“买!” 纪真:“天天吃?” 老晋阳侯:“……等爹先算算银子……” 烧鸡二两银子一只要三只,烤乳猪八两银子一只要两只,天天吃。一天二十二两,还是儿媳妇一个人的。再加上媳妇老娘闺女儿子…… 我老人家的私房银子哦…… 够不够哦…… 老晋阳侯一瞬间觉得特别揪心。 纪真笑眯眯:“父亲别算了,咱们家可有银子了。咱们在打仗的时候,东城百货商场也开了,那边也有我十八间铺子,地段都是极好的。还有积水潭桃源,去年春天开的好,今年租房的人特别多。今年又赶上秋闱,还有一早赴京等着来年春闱的学子,父亲,你懂的。” 老晋阳侯懂了,简单一算,眼珠子就瞪出来了。 西城平民区的百货商场非常火,有了成功样本,去年才落成的东城富人区的百货商场就更火了,商铺价格比之西城高出一大截。秋闱加春闱,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学子,十里桃花,据说那边大大小小几千套房子。 真真好有银子! 老晋阳侯再一次得意起大儿子的姿色来,得意之余想起大儿子的毁容脸,决定要快快找几个好大夫弄些祛疤药来。 去缀锦院吃饭。 薛灿被二嫂牵着手,十分纠结:“真哥,灿,灿过完年就十一岁了。”这么大了,还让真哥牵着手,好难为情。 纪真十分忧伤:“是啊,我们阿灿就快十一岁了,十一岁,就不给牵手了吗?” 看到二嫂这么难过。薛灿马上用力攥紧了他二嫂的手,迅速改口:“给牵!” 他二嫂更难过了:“昨天真哥想抱抱我们阿灿,阿灿都不给抱。可是等阿灿再大一些,真哥就老了,想抱也抱不动我们阿灿了。” 薛灿毫不犹豫:“给抱!”主动抱了抱他二嫂。 一抱,顿时好开心。 灿抱二嫂的腰已经不用踮脚啦! 灿,灿长高啦!~\(≧▽≦)/~ 老晋阳侯见此大怒。小儿子昨天还不给他亲爹牵也不给他亲爹抱呢!小混蛋! 老晋阳侯冷哼一声,把小儿子从儿媳妇身上撕下来,胳肢窝下一夹,大步迈开,咚咚咚跑回缀锦院找媳妇告状。 薛灿被老爹夹着走,特别难为情,小面瘫脸就更瘫了。当着这么多人,灿的男子汉形象都没了,阿爹真坏! 纪真:“……” 默默目送小舅子和老丈人,百思不得其解——老丈人这么活泼,是怎么生出两个死面瘫的! 薛凛回来以后,开饭了。 晋阳侯夫人,不,老晋阳侯夫人,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一家人微笑起来。 丈夫完完整整地从西北退下来,大儿子万箭穿心应了死劫活下来,小儿子身体越来越好功课也越来越好,女儿已看好人家只准备来年下定。 真没有什么再不好的地方了。 至于儿媳妇,儿媳妇自然是最好的,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 薛楠用过晚膳就回去了,剩下几人坐在一起喝茶闲聊。 纪真问:“妹妹的婚事就定下那家了?” 虽说老丈人决定女儿低嫁,可那家人家世也太低了点。晋阳侯嫡长女配乡绅之子,才把孙女订给那个不纳妾的姚家的大夫人心里只怕不定怎么优越呢!对比一出来,只怕小姑子会觉得委屈。 薛凛说:“让人查过,嫡长子,家中有一弟一妹,去年考中武举。父辈已分家,父母和气,当地有仁善之名。人口简单,家风清正,三代均无纳妾之男。” 见纪真盯着他看,薛凛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声音也低了一些:“也没有填房。” 老晋阳侯喷了茶。填,填房!这俩孩子都在想什么!转头看媳妇,却见媳妇正默默点头,老晋阳侯整个人都不好了。 纪真迅速戳一下媳妇小酒窝,戳完若无其事收回手,眯眯笑:“他敢填房,我让他全家都填房。”下面的房。 老晋阳侯僵硬转头看向儿媳妇。 他发誓刚刚他感觉到了杀气! 纪真决定去探探那个未来妹夫的底。 被老丈人保护着去银座拿了点子费回来,趁天还没黑,纪真就上街绕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未来妹夫暂住的客栈。 客栈中等,六七成新细棉布短打,桌上只四个菜一壶酒,看着倒是个节俭不奢侈的,当然不排除囊中羞涩的原因。身材挺拔修长,剑眉星目,挺帅。目光清正,气息平和。手上有茧,是个勤快知上进的。 纪真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丈母娘看人的眼光果真不错。 不过,有没有心爱的丫头漂亮的表妹一起长大的青梅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啥的,还得查。 这时,正在猛啃一盆馒头的燕清猛地抬头,正对上纪真隐晦的打量目光,还有目光中那一闪而逝的嫌弃。 嫌弃? 燕清瞅着纪真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纪真:“……”脸红什么,脸再红纪哥也不会误会的!纪哥是有老婆的!特别特别喜欢的! 纪真站起身慢慢走过去。 随着纪真的接近,燕清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张俊脸越来越红,手上半个馒头也被捏得不成样子了。 纪真微微一笑,一撩衣衫下摆,特别优雅地往人对面一坐,再次微笑:“兄台,拼个桌?” 燕清努力起了两次身都没能成功站起来,看人坐定了,自己也不再试着起身了,坐直身体,声音却微微发颤:“在下燕清,兄台怎,怎么称呼?” 燕清一手拿了酒杯,另一手去拿酒壶准备给人倒酒,却发现手上还拿着半个被捏得不成形的馒头,顿时好生窘迫,赶紧把那半个馒头放了下来,又拿了帕子用力擦手。 纪真欣赏了一阵这人窘迫的样子,微笑开口:“纪真。” 燕清擦手的帕子一下子就掉地上了。纪,纪真,那不是鼎鼎有名的纪六元,晋阳侯的,的,的…… 未来大舅子的男媳妇!!! 燕清头顶冒烟脸皮冒火,结结巴巴自我介绍:“在,在下燕清,字长靖,山西太原人士,嘉平元年武举,进京考,考武进士。” 纪真木着脸:“……纪真,没有字,江南云州人士,上届文状元。”这人好傻,小姑子聪明大气漂亮多金,好亏。 纪真就更嫌弃了。 燕清正襟危坐,两手分别放在双腿上,努力放松自己别太紧张。可身为一个四书都念不下来的武举子,在名满天下的文六元面前又怎么可能放松得下来! 纪真微微一笑,看人坐的挺偏僻,周围也没什么人,就压低了声音,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比如,叫什么名,念什么书,住什么地,练什么功夫,拜的谁做师父,一个个交叉重复着问。 燕清脸上的汗就滚下来了。 侯府嫡长女不是他一个乡绅之子攀得上的,但是少年慕艾,当日大觉寺山脚下匆匆一瞥,当时心都跳出来了好吗! 可惜惊马不是天天有,姑娘也不是天天等着给他救。 但是,他就偏偏救命之恩(!)得了侯府青眼了。 年后爹娘就要进京给他张罗娶媳妇了! 等等,大舅子的媳妇在老家那边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大妗子儿…… 本章未完 昨天刷一晚上,95章还是打不开,明明早就审完了,一点,总是“文章审读没通过,不允许操作”。 早上起来接着刷,还是审读没通过。 好吧,我被催更的娃娃催出来了。 单开一章,以后番外就往这一章里塞,希望不要老是审读没通过。 番外承接正文,全部欢乐日常,正文里一些没写到的让人比较在意的都会出来遛遛。 字数应该不少,娃娃们不急,等我慢慢坑来。 据说字数过167才可开新章,我数数够不够。 够了,本章一分钱。 第97章 未来妹夫除了人傻了些家世低了些倒没什么不好的地方,纪真相看得还算满意,就点了点头。 燕清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给人递了过来。 纪真接过,一口喝干。 然后。 妈蛋,这什么酒,怎么这么辣!两辈子都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纪真嘴里肚子里像是烧了一把火,瞪人一眼,一张小白脸就一点点红了起来。 被未来大妗子儿(!)一瞪,燕清顿时就坐立不安了,嘴又笨,一时情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给自己加分,急得直攥拳头。 指关节咔吧咔吧一顿响。 纪真:“……”拳头攥起来了,这是要武力威胁纪哥不成?呵呵。 寒冬腊月,燕清急出一脑门汗。 等酒劲稍微缓下去一些,纪真头重脚轻站起身,在燕清肩膀上拍拍,说:“少年,好好干,星辰大海在前面等你。” 然后,走了。 燕清把人送走,忍不住把纪真最后那句话在心里咂摸了好几遍。星辰大海在前面等他,啥意思?难道是在暗示他日后前程,不然,还让他好好干…… 燕举人十分迷茫。 回到晋阳侯府,纪真小脸蛋还是红扑扑的,把观察结果跟丈母娘汇报过,才撂下筷子就被他媳妇拉起来告辞了。 薛侯爷回到水砚堂就直奔浴室,抱着他媳妇。 早上起床的时候,薛侯爷腿略软。 纪真揪着自己小裤头往里面瞄一眼,再跟媳妇做一下对比,十分着急。过了年他就二十了,眼瞅着快长到头了,尺寸却老是上不去,没脸拿出来伺候媳妇啊! 不然要是他这边忙活半天媳妇突然问一句“你怎么还不进来”怎么办! 很丢脸的。 纪真顿时就抑郁起来了。 年底事多,又才打了胜仗回来,今年祭祖的规模就比往常大了许多,薛家男丁几乎都忙了起来。 纪真相对就轻松多了。薛家祭祖他不掺合,纪家人少事少也累不到他。差事上,自从先帝给他放大假就一直闲到现在,哦,不对,中间跑去西北劳军是出的公差,算正事。 纪真就眯了眯眼。干钦差打手军医的活计,拿从六品翰林的工资——年薪四十八两,亏到家了简直! 纪真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找嘉平帝谈谈工作问题。年轻力壮的,不上班怎么行——翰林院的书还那么多没看呢! 木槿端了一盘果子进来,放下,帮人磨墨。 纪真默默地看着木槿。 木槿瘫着脸磨完墨,退出去,一戳木樨:“少爷要写字,进去伺候着。”长太高真不是他的错,都怪西北的死面饼子太养人了。 木樨强忍着笑。跑了一趟西北回来,木槿长高许多,比少爷足足高了大半个脑袋。还是他好,才长高两寸,顶多比少爷高一个头顶尖尖,偷偷弯一点腰就不显了。长那么高有什么用,看吧,又被撵出来了。 纪真整理完早前写下的几篇随军笔记,看看木樨终于褪去婴儿肥的脸,感慨:“你们都长大了。”木槿也长残了,原本纤细白嫩的美少年,在西北吃了一年沙子,生生长成了糙汉子!一米八多,小麦色,可帅可酷了! 木樨眨巴着眼睛。 薛凛进来,听到纪真那句话,眼一眯,说:“木槿在西北立下大功,我已写下荐书,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纪真默默扭头。媳妇您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先斩后奏了都! 屋外,木槿瘫着一张冷冰冰酷帅脸。 就知道侯爷想把他撵出去! 他偏不走! 纪真也发愁木槿的前程未来。人聪明,学什么都快,不光管着水砚堂上下大事小情,还一直跟着他学医,别的不说,割肉正骨缝伤口可利索了。当初在西北,一个人能顶好几个军医。手快心狠,砍胡人的时候眼都不带眨的。噎死人的死面饼子,就着凉水一口气能吃好几张,眼瞅着一个纤细白嫩美少年就长成了五大三粗糙脸汉。 纪真摸摸自己那张小白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秋红秋兰两个去内院送完东西过来回话。 秋红手上多了一个戒指,秋兰头上多了一根簪子,两人手上还捧着几个荷包。 纪真看着两个越发沉稳的丫头很是满意,又一人赏了一匹缎子。 薛侯爷面无表情看着底下那两个长开以后越发漂亮的小丫头,想起同样漂亮的小丫头院子里还有好几个,脸一沉。 纪真嘴角抽抽,把人打发下去,说:“走前我让母亲给调教了几个小丫头,过两日就调过来。秋红几个也大了,把人带出来以后就可以嫁人了。” 薛侯爷脸色顿时一缓。 纪真接着说:“这几个丫头都不容易,嫁妆就等着侯爷赏了。” 薛家内宅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又不是个尊老的,仗着外姓身份轻易不进二门,来往内院都是那几个丫头跑腿。除了八房和五郎六郎那两房,几个丫头可没少受委屈。尊卑有别,当家夫人想要拿捏看不顺眼的小辈身边的奴才,太容易了。比如最简单的,见礼福身不叫起,那几个丫头可不敢跟她们主子似的数秒自己起身。晋阳侯夫人能不惜撕破脸皮护着纪真,却不能为了几个丫头跟寡妇妯娌对上。况且不打不骂的,只是为难一下小丫头们。 提到嫁妆,薛侯爷十分为难。 没办法,穷啊!本来就很穷,一场仗打下来伤亡无数,他那点子私房连一半都不够补贴的,还不是得花他媳妇的银子。 纪真当然知道自家媳妇有多穷。他们家不光他媳妇穷,老丈人和叔丈人也都一样穷。仗打完了,抚恤银也发下去了。新帝才登基没多久,正是抓典型的时候,上头盯得紧,每人十两银子倒是足量发了下去。但是十两银子够做什么用? 薛凛五百亲兵折损近九成,身边四个副将只剩下一个,其中两个一个为他挡刀而死一个为他挡箭而死。再加上其他亲信属下,很多人家死了当家人就断了生计,这些侯府都是不能不管的。 晋阳侯府公中有专门的产业,前几年战事少,银子一年一年累积下来也不在少数,但是到了现今要用到的时候还是远远不够。况且,各人的亲信属下,各人自然还要额外补贴一份,这就要动用各房的私房了。 兵,都是靠养的。 军心,并不是只靠会打仗就能得到的。 纪真在薛侯爷黑脸上摸一把,嘿嘿一笑:“美人,酒窝给爷戳一下!” 薛侯爷赶紧上酒窝脸。 纪真戳酒窝,戳够了,往薛侯爷怀里塞了一把银票。 薛侯爷酒窝脸顿时一僵——这种浓浓的卖笑的感觉! 第98章 纪真手一挥,豪爽极了:“拿去花,纪哥不差钱!” 薛侯爷摸出银票,数一数,二十万两整。他自己是用不完这么多的,很显然他媳妇把他爹他叔他两个堂弟的份也一起掏了。 薛侯爷十分羞愧。 两人一起过去缀锦院送银子。 因为自己私房产业越来越少,老侯爷银子不凑手,又找不着弄钱的地方,人穷志短,就想找媳妇讨几个私房钱花花,正挣扎着组织语言,儿媳妇的大笔捐款就到了。 老头儿腰杆子顿时就直起来了。 瞧我家真真多孝顺! 多好的孩子这是! 纪真给分银子。老丈人八万两,叔丈人三万两,五郎六郎一人一万两。 老侯爷搓着手嘿嘿笑:“真真那,花不了这么多,你拿一半儿回去撒!” 纪真抿嘴乐:“剩下的留着给妹妹办嫁妆。” 确实花不了那么多,尤其是八叔和五郎六郎。八叔还好,在西北经营多年,底下人不少,花销的地方也多。五郎六郎那里就是借机给银子了,谁让他们家媳妇的亲兄弟年纪相差那么多呢!媳妇已经断子绝孙了,阿灿又那么小,侯府想要开枝散叶只能指望八叔和五郎六郎了。尤其是五郎,特别能生,嫡出已经有了两儿一女,庶出的一大群,现在媳妇又怀上了,还有一屋子好生养的小妾。就像八叔是老丈人的臂膀,五郎六郎是媳妇的臂膀,这些小的,以后可都是阿灿的臂膀。 说到薛楠的嫁妆,纪真发现丈母娘脸上有几分抑郁,想了想,明白了,一定是大房那个比薛楠小了半年低了一辈的薛慧了。 纪真问:“可是慧姐儿的日子定下了?” 老晋阳侯夫人压抑着几分怒气:“三月十六。” 晋阳侯父子两人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纪真挑眉。三月十六,看来是一心想要抢在薛楠前面了。翻过年来薛楠和薛慧都是十七,薛楠是六月生辰,薛慧是腊月生辰,而下半年是有好几个好日子的。薛楠的亲事刚刚提起还没定下,这个年代婚礼又很繁琐,前期走礼最少也得大半年。老晋阳侯夫人原本是打算过完年就把闺女的亲事操办起来,赶在秋天出嫁,后面还有好几个好日子可供大房挑选。老夫人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被大夫人哭了几次就又改了主意。 沉默一会儿,老晋阳侯狠狠叹了一口气,手一挥,说:“早早晚晚有什么差,我薛平川的娃不差那个!”大儿子还单日成亲大中午就拜堂呢,两口子日子过得多好! 纪真目光落在薛凛手腕的莲子佛珠上,笑了笑,说:“妹妹那里也不用太着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慢慢操办就是。原本担心碍了慧姐儿的婚事才急着定在明年秋天,既然慧姐儿日子提前,妹妹那里就不必太赶了。” 老晋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过了十八就是老姑娘了,名声上总是不太好。” 纪真微笑:“怎么会,妹妹可是孝女啊!今春梦到父兄染血,每日跪经一个时辰,吃长斋穿布衣抄经书,初一十五到大觉寺进香。” 老晋阳侯虎目含泪,咔吧咔吧嘴,又闭上了。 薛凛低着头,沉默了。全家上下都知道他二十八岁有一死劫,西北偏又起了战事,母亲和妹妹在家中又是怎样煎熬呢!可以说,妹妹的婚事是被他耽误了。 纪真又说:“班师回来以后妹妹说再茹素跪经百日当做还愿,要我说,再多些日子吧,到明年春,满一年。初一十五进香继续,包括大年初一和正月十五。到满了一年之期再好好去大觉寺还个愿,到时我也一起过去看看师父和了空大师。”得几位大师说几句好话,孝悌名声传出,便是拖过十八嫁人,谁又能提一句“老姑娘”呢,会被全天下的口水喷死的! 老两口呆滞片刻,老头儿手就朝着儿媳妇脑袋摸了过去,赞:“我们真真这脑袋可咋长的!” 纪真默默扭头——不,是你们武人脑袋里弯弯绕绕太少。当然,一般人也请不动大觉寺慧字辈以上老和尚就是了。而老和尚的批语则是画龙点睛之笔,若是有谁能请动了空大师开口说几句好话,那好处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比如他纪某人,自从翻了了空大师的柜子,在大觉寺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老头儿追着儿媳妇的脑袋摸。 薛凛站起身,伸手扶住老爹伸出去的胳膊,硬生生把他爹扶回他娘身边坐着。 被他爹在后脑勺上糊了一巴掌。 纪真说:“做人要低调,这事儿啊,咱们薛家只做,不说。”到时自然有人去说。 一家人深以为然。 老晋阳侯夫人去了烦心事,心里欢喜,想到自己这一房日子过得越来越圆满,也歇了跟大嫂计较的心思。 离年越发近了。 腊月二十二,嘉平帝封笔。 封笔之前下了最后一道圣旨。 六元纪真升官啦,要当崇文馆大学士啦! 手捧圣旨,纪大学士蛋略疼。 正一品大学士,年后上任。 从从六品小翰林一步蹦到正一品大学士,陛下你想做什么! 还有,崇文馆在哪里? 崇文馆自然是有的,只是还没建呢。 嘉平帝掐在封笔之前发圣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时间也是特意挑出来的。纪六元一向是他心爱的,只是人太聪明,也太懒散,摆明了不喜欢做官,没什么功利心,对待一般臣子的法子根本不适用。把人闲放着又不甘心——纪六元可是有国士之才的! 于是,嘉平帝琢磨许久,决定把人绑在只存在草稿之中的原本打算过些年再建起来的崇文馆中。大学士,崇文馆一把手,纪六元要是不想干活,那就是个闲差。要是勤快一下弄些东西出来,那他这辈子除了武功,文治也有了。关键是,品级上去了,见面就方便了,说话也跟着方便了。 想想怎么都不亏,嘉平帝果断就任性了一把。但是品级跨越太大,朝臣必定不满,就把发圣旨的日子定在了封笔这一天,只给满朝留了一句话:谁要能中六元谁就能做崇文馆大学士! 然后,封笔回宫谁都不见,只留下憋了满肚子话的文武百官。 偶尔出门被御史逮住险些喷成狗的纪·大学士·真:“……”妈蛋,坑死哥了! 正二品兵部侍郎纪宁纪侯爷则是觉得坑死爹了。 儿子未及弱冠,正一品,自己考的。 老子已经不惑,正二品,先帝赏的。 从来都是老子给儿子让位博出头的,没见过儿子一下子就比老子官职高的。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以后到了朝堂上,父子俩可该怎么见面呢! 纪侯爷十分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娃娃们别扔雷,太贵 第99章 但是再为难,纪侯爷也没想过从兵部侍郎的位子上退下来彻底给儿子让路,纵使知道日后在朝堂上见面会尴尬。因为除了这一个能干的儿子,他膝下还有三个儿子,世子纪晖还不能独当一面,纪暄才刚中举,幼子纪晨还那么小。而除了纪暄,那个最能干的儿子纪真,摆明了是不想理会另外两个兄弟的,即使其中一个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嫡嫡亲的。 可是前人造下的孽,有什么办法呢!在那个儿子面前,他连父亲的威严都摆不出来,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照拂兄弟呢! 不,还是照拂了。今年秋闱纪暄和纪曜齐齐上榜,两人的行文中都带着纪真的影子。 想起不被待见的长子,纪宁一阵抑郁,转身去了正泽院。 郑氏正在做鞋子,有简单的素面书生布鞋,也有精致的嵌宝刺绣锦靴。各种各样的鞋子,摆了满满一架子。架子旁边还有一个衣柜,里面是四季衣裳,书生直缀,锦衣华服,里衣外裳,分了类,整整齐齐摞满了衣柜。 纪真上了战场之后正泽院就已经解禁,只是郑氏再没出过院子一步,每天除了做针线就是念经捡佛豆,再没同丈夫说过一句话,也同娘家长房断了关系。 纪宁站在鞋架旁,看着妻子黑发中夹杂着的根根银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郑氏只低头看着手中刚做好的一双黑色书生布鞋,前前后后检查几遍,再挑不出半点不好,抱在怀里摩挲一会儿,起身走向鞋架,将挡住鞋架一角的纪侯爷一扒拉,把鞋子端端正正地摆了上去。 险些被扒拉个跟头的纪侯爷:“……”好抑郁。 抑郁着走出正泽院,走到转角处,纪宁回了一下头,一眼就看到正站在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正泽院院门发呆却不敢上前的纪暄,顿时就更抑郁了。纪暄过了年就二十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夫人又关了院门不愿见人,更别说替他张罗人家了。 纪暄没发现父亲在看他,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只觉得身上已经冷得受不住了,这才冲着母亲的院子作了一个揖,转身离开。 纪宁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再次后悔起来。如果当初他对那个被发配到老家庄子上自生自灭的庶子稍微上些心,如果夫人能顾及着他的血脉稍微软下手,又何至于落得现在无法收拾的局面呢!母子反目,兄弟陌路,老子在儿子面前摆不出父亲的谱。 纪真升官了,晋阳侯府气氛略微妙。 首先是纪真自己,放了这么久大长假,他自然不乐意再天天上班点卯,但是翰林院藏书还没看完,太可惜,就想着什么时候能重归工作岗位看完书好早日告老还家。 但是,皇帝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发了明旨,时间掐得又好,下完圣旨就封笔,百官一个都不见,摆明了任性耍赖皮。 再想想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崇文馆,纪真整个人都忧郁了。他只简单提过一些崇文馆的概况,完全是大纲中的大纲,只一点简单思路,什么都没有,年后就要作为一把手上任了,说不定还是个光杆司令,简直不能更虐心。 侯府上下心情也很微妙。先说晋阳侯府一众男丁的品级,老丈人最高,骠骑大将军,从一品。其次薛凛,镇军大将军,从二品,今年打完仗刚升上来的。然后是八叔,怀化大将军,正三品,打了十几年仗打出来的。五郎六郎两个都是六品校尉。 而纪真,未及弱冠,仅凭着一个六元名头就做到了正一品大学士,比镇守西北三十多年的老晋阳侯还高一级。 仅凭着一个六元名头就做到正一品大学士,年纪又小,且不说武将官职品级最高只有从一品,便是文臣,兢兢业业大半生,又有几人能爬上正一品高位! 满朝文武皆侧目,嘉平帝简直是在把纪真架在火上烤。 用心简直不能更险恶! 就知道皇帝不想看他过得太轻松! 纪真挑着两只死鱼眼,一只看自家媳妇,一只看老丈人。 老晋阳侯摸着儿媳妇的脑袋哈哈笑:“都怪我们家真真脑袋长太好了,又聪明又漂亮又可爱!” 薛凛面无表情掰他爹的手,掰下去了,自己摸摸媳妇脑袋。 纪真顶着一脑袋乱毛,糟心极了:“昨儿带着阿灿上街买烧鸡,碰上御史王铁嘴,好一通说教,那个义愤填膺,可吓死人了!”追他追出两条街,袖子都被扯开线了,还当着小舅子呢!面子都丢光了! 王御史绰号铁嘴,最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当初一群人参薛家,王铁嘴一个单挑一群,当堂骂哭好几个。这个人,人品要敬,人情得领。这个时候被说道几句,又句句都在理上,除了听着,纪真也就只能跑路了。 老晋阳侯摸不着儿媳妇脑袋,就在人肩膀上拍了拍,特别慈祥:“真真不怕,想做啥就去做啥,你爹我不忌讳那个。”大学士,虽说品级是高,但也架不住手中无权,且不说陛下心里清楚什么能给什么不能给,真真,终究不是姓薛的。 纪真又挑了一下死鱼眼,有气无力:“我就想看完翰林院藏书告老还家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老晋阳侯沉默一下,干笑:“……哈,哈……哈……” 又竖起大拇指,赞:“好志向!” 纪真默默扭头避开老丈人两个深深的酒窝。 爹你凑太近了…… 这不逼人犯上么…… 拉足满朝文武的仇恨,纪真知道外面不定多少人憋着火只等着朝他发,就果断不再出门了,每天只窝在屋子里数银子调理小舅子。 薛灿被他二嫂灌了一肚子阴谋诡计。 年,就在薛灿的黑肚皮教学中到来了。 今年薛家男丁全部聚齐,老丈人和八叔又都是豪爽不羁的,酒席上就格外热闹起来了。 直到大夫人开口:“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这里也有一桩喜事跟大家说说。慧姐儿就要出阁,大郎只这一点骨血,四郎也是个不孝的,跟着他老子哥哥早早的没了。大房不能断了香火,我在族中看中了两个孩子,都是伶俐的,合该早早开了祠堂过继在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名下。” 包括老夫人在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薛家八房,有四个房头断了香火。 而五郎薛昭屋里,不算两个嫡子,庶子就有七八个。 第100章 纪真瞅了屏风一眼,转头给五郎倒了一杯酒。 五郎一口喝干,脸色不太好看。媳妇刚一生下嫡子他那里就被老夫人塞了几个好生养的丫头,只差没明说过继一事。他对过继一事也没什么看法,都是亲叔伯,总不能看着他们死后无人祭祀。再说他媳妇向来大度,屋里孩子多,一个房头过继一个也是够的。而且大伯那里老夫人是准备过继他嫡次子的,媳妇哭了好几回,总算说通了。但是现在,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从族里选了人了?他是晚辈,怎么都没关系,只是大伯母这般行事,又把一心为她出头的老夫人置于何地呢! 屏风内。 二夫人首先开口:“果真是喜事,恭喜大嫂。”桌底下却握紧了手,心里恨极。婆婆亲自开口,她都同意把嫡孙舍出去了,这个老虔婆却私底下挑了族中孩子,简直是把他们二房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大夫人点头,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不再多话,却也并不把众人的脸色放在心上。慧姐儿眼瞅着就要出嫁,大房无人无牵挂,她再没什么好怕的,也再不想看人脸色。过继,不过是为了给两个儿子传香火,都是姓薛的,又没出五服,没了父母的孩儿总比亲生爹娘健在的要好。况且,二房向来是亲近三房的,五郎又与那个不知长幼尊卑的混账交好。二房的孩子,她又如何喜欢的起来!而三房,三房的一切都是从他们大房偷走的,三房欠他们大房三条命! 接下来的酒宴就有些压抑了,不管八叔怎么调动气氛都热烈不起来。 纪真觉得满屋子人现在最欢喜的恐怕只有五郎媳妇一个。 五郎媳妇是真的欢喜。亲生的孩子,谁舍得送出去过继!生下长子不过半月安锦堂就送了两个丫头过来,是婆婆硬顶着老夫人给人用药,直到她又生下一个女儿才停药。为了留住亲生的孩儿,这么多年她忍着心酸看着丈夫纳妾,帮那些女人调理身子,屋里庶出子女遍地,可老夫人一句话就要夺了她嫡次子。拗不过终于认命,养到那么大连名字都没取,没想到却在这里出了转机。五郎媳妇坐在位子上不敢抬头,生怕不小心笑出来。大伯母看不上二房的孩子,真是,真是太好了! 酒宴算得上不欢而散。 守岁。女人随着老夫人进了屋子,男人聚在不远处的花厅。 几个年轻人摆了牌局,老侯爷从银座弄来的纸牌。 三把之后,纪真被撵了下去,老丈人代替。 眼瞅着纪真赢来的大堆银馃子就输了出去。 薛灿坐在老爹怀里看牌,说:“真哥翻着番赢,阿爹翻着番输。” 老侯爷看看手边几乎输光的银子,干笑一声,把纸牌往小儿子面前一塞,说:“阿灿来!” 薛灿转头看二嫂。 他二嫂眯眯笑:“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薛灿严肃点头,回身看牌。 五郎六郎相视一眼,摸摸手边赢来的大堆银子,贼贼一笑。 薛灿手小,掌不住牌,就在老爹手中看牌,小手迅速抽牌理牌。 几把过后,老晋阳侯笑得嘎嘎的。 薛灿腼腆一笑,亮小酒窝,不太好意思:“真哥一次翻十几番,我才翻几番,差太多了。” 五郎六郎脸都绿了。 薛凛默默扣牌——一直在输牌,从来没赢过,媳妇已经给添了好几次银子了…… 老晋阳侯笑骂儿子侄子们:“瞧你们一个个熊的,连十岁娃娃都赢不过!”在小儿子脸上猛亲一口。 薛灿擦擦脸,老爹的手一推牌一亮,又赢了。 五郎六郎:“……”卧槽!明明阿灿以前跟二哥一样都是个傻孩子来着! 顿时,一群人看纪真的眼神都不对了。 纪真正盘腿窝在椅子中给八房的薛潜薛海和五郎的长子薛臣璧讲他们爹在西北打仗的故事。故事经过美化,当爹的都特别英勇,特别神武,杀敌如砍瓜切菜,剜肉刮骨都面不改色。 三个小孩听得如痴如醉。 八叔坐在后面偷听,强忍着没在儿子面前捂脸——接骨剜肉洗伤口的时候嚎得惊天动地的那个才是他。 纪真开始在故事里穿插兵法和三十六计。 八叔心下一动,又摇了摇头。侄媳妇带着阿灿,过了年又要领差事,怕是分不出功夫来教导潜哥儿了。罢了,反正他要在家里呆很久,他,他,他亲自教就是了!三哥也有在亲自教导阿灿!阿凛也是三哥教出来的! 小儿子赢牌,老晋阳侯心里高兴,就压着不许大儿子和两个侄子下牌桌,直到把五郎六郎的银子全部赢光光他二人耍赖哭穷才放人。撤下牌桌,仍旧意犹未尽。 薛灿把赢来的银馃子拿桌布包了,重重的一大包,拖到二嫂面前:“给真哥!” 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小眼神别提多亮了。 纪真抬手在小舅子肩膀上拍拍,表扬:“我们阿灿真厉害!” 一大包银子毫不客气收下了。 眼巴巴看着小儿子的老晋阳侯:“……”卧槽,亲爹还是比不过二嫂! 小混蛋! 把小儿子抓过去搂怀里一顿揉搓。 薛灿挣扎着伸手接过二嫂递过来的一把银馃子,往老爹怀里塞:“给阿爹!” 被揉搓的更厉害了。 临近午夜,一群人移步到院子里放鞭炮。 放完鞭炮,回到安锦堂正厅给长辈磕头拜年。 老晋阳侯带着一众男丁,大夫人带着一众女眷,这次没设屏风。 纪真随着薛凛拜了一圈年,领了一圈压岁钱,又给底下孩子们发压岁钱。 薛楠领了二哥二嫂给的压岁钱,抿着嘴一笑,福个身,迅速道了一声谢,回去同薛慧坐在一起。 薛凛看着妹妹心疼极了。布衣素颜,簪环全无,只在头上簪了几朵碎布堆成的花,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金佛,腕上一串檀香佛珠。再对比一下旁边珠光宝气的薛慧,差别就更大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守不了通宵,很快就回去歇着了。 大夫人看一眼薛楠,端起茶杯抿了一下,拿帕子拭一下嘴角,就要说话。 纪真眼尖,当即就抢了话头:“妹妹上次说想抢今年头炷香,也该回去收拾东西了,昨天雪才停,路不好走,不提早出门怕是赶不上呢!” 大夫人一顿,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但是显然这里没人会给她解惑。 丈母娘点头称是,马上就把闺女打发下去了。现在时间还早,楠姐儿回去还能睡上一会儿,不然白天一天还有得熬呢! 老晋阳侯看了一眼大嫂,也没等重新立起屏风,又带着一众男丁转移到了外院正厅。 然后,又把牌桌支了起来。 薛灿和他二嫂都不被允许靠近赌桌三步之内。 第101章 天还没亮薛楠就出了门,薛凛护送。 纪真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坐在车中,薛楠抱着手炉,又裹了裹棉斗篷,把厚厚的车窗帘子掀开一条缝,看着车边骑马随行的兄长,忍不住红了眼睛。今天是大年初一,哥哥今年二十九,熬过了二十八岁死劫。哥哥还活着,真好。 赶着开城门的时候第一个出了城,马车终于在大觉寺山脚下停下,薛楠戴上面巾下了车,踏着山路上未扫净的积雪开始爬山。 这时天还没大亮,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家中过团圆年,能在大年初一出门进香的,除非是有特殊情况。 薛楠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下面开始有声音传来。 纪真往下瞄了一眼,离太远看不清,却能肯定是显贵人家。 薛楠咬牙加快了爬山速度。 纪真给人递了一包参丸,加快脚步先上了山。 薛楠不愧是将门女,到底没让后来的那两个华服少年抢了先,第一个冲进大觉寺正殿抢了头炷香。 只是狼狈的很,应该是摔过跤,衣服沾了污渍,走路的时候左脚有些跛。 慧远大师亲手把头炷香交到薛楠手中。 两个华服少年不甘极了。 薛凛则浑身冒着寒气。如果不是那两个混账追赶,妹妹不会险些摔下山。如果不是大伯母不顾情分把慧姐儿亲事抢先,家中也不会为了补救让妹妹来吃这种苦。 薛凛知道大伯母恨他,恨他当年晚到一步没能救下大伯和大郎四郎。他又何尝不自责,若是他能再快一些,说不定就能多救下几个人。三郎和四郎还那么小,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没见过血的孩子,第一次上战场历练就折在了那里。 可是,她不该牵连到妹妹身上,姑娘家名声何其重要。比妹妹低了一辈小了半年的慧姐儿先出嫁,外面不会相信是先晋阳侯的遗孀从中作祟,只会猜测妹妹有什么不妥,不然缘何堂堂侯府会长幼不分!可恨他们却什么都不能做,不然就是欺负寡妇孤女。 薛楠在大殿中跪经。 很快就有小沙弥过来在殿中多加了几个炭盆。 两个华服少年烧了二炷香和三炷香,也跪了下来。跪了一刻钟想走人,看前面的布衣少女还在跪,就又不动了。 半个时辰过去,布衣少女还在跪。 “……”两个少年脸略白。 一个时辰过去,布衣少女还在跪。 “……”两个少年脸很白。 慧远大师过来,在薛楠头上摸了摸。 两个少年十分羡慕。得慧远大师摸顶,虽然没有任何仪式,却也十分难得了。 薛楠跪经完毕,在小丫头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转去后面客院禅房休息。 丫头穿绸缎,小姐却是布衣,两个少年十分好奇小姐的身份。 纪真没等薛凛兄妹,请动慧远大师之后就先回了城。大年三十在薛家过的,初一该轮到纪家了,办完事回去还能赶上午膳。 纪真先出了门,早饭后木樨和胡石头就先带人去了纪家。饶是年礼早就送过,这次也赶了四辆车——虽说纪真自己都说不出来车里有什么。 到了安远侯府,木樨先替少爷告了声迟到之罪,开始按照名单往各房派发礼物,只留了一些荷包等着纪真回来给府中小辈派压岁钱。 纪真回城之后先跑去积水潭现挖了一坛早就忘在脑后的桃花酒,尝着味道不错,这才又挖了一坛拿去孝敬老爹。 纪侯爷心情特别复杂。是人都期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他们家的青胜蓝胜得太早太快了,完全没心理准备。 忒尴尬。 纪二叔外放六年知府回京做到四品少卿,自认是个能吏,现在却认为干得好不如读书好。正一品大学士,马上就能摘掉泥腿子的牌子变成清贵无比的书香门第。但是,但是被嫁出去了!纪二叔看一眼好不容易考中举人名次却有些靠后的儿子,恨不得把他塞回母亲肚子里重新生一回。 纪曜领着儿子朝叔叔要压岁钱,至于自家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只当没看见——看多了,早都麻木了。 纪暄看着三哥,眼都不眨。 纪真看看纪暄,叹口气,说:“前几天我被王铁嘴追了两条街,想必你们都知道。”陛下新封的崇文阁大学士纪真纪六元被御史数落得当街落跑,坏事传千里,估计这事儿全京城都知道了。 所有人目光都有些微妙。 纪真压低声音:“他们家有个闺女,家教自不必提,性子十分爽利,关键是能干,十二三就帮着管家。”说着瞄了纪暄一眼。 纪暄脸刷一下就红了。 纪·媒婆·真抹一把脸,无视掉所有人的微妙表情,低头抱了酒坛子,抠泥封。 一群大老爷们自然不好讨论别人家闺女,不过纪侯爷很相信这个六元儿子的眼光,就决定稍后找母亲说说,再拜托一下二弟妹。 一行人移步内院。 荣禧院正厅,郑氏端端正正坐在老太君下首,目光却自始至终都看着门口方向,听到通报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纪真进了门,先给众人团了个礼当做拜年。至于礼物,木樨早就着人送到各人手上了。 所有长辈都很慈祥,几个大些的弟弟妹妹态度也恰到好处的亲近中带着敬畏。 想起当初进京的情形,纪真低头一笑。 郑氏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个被他弄丢的儿子,只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虽然有些惊讶郑氏出现在这里,纪真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一个被嫡母残害过的庶子在孝道面前面对嫡母最应有的样子,疏远冷淡,恭谨守礼。 实在不愿面对郑氏和纪暄愧疚的目光,用过午膳纪真只待了一会儿就告辞了。理由都是现成的,给崇文馆做策划。 纪侯爷也知道纪真被皇帝坑得厉害,不敢耽误儿子的正经差事,只好早早放行,只说初七老太君过六十整寿让他早些过来。 儿子走了,郑氏的精气神儿一下子就没了。心心念念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见到儿子一面,却连儿子一个目光都没得到,话也没能说上一句。儿子走了,郑氏看着满屋子送不出去的衣服和鞋子,整颗心都灰了。 送走儿子,纪侯爷看一眼再次关起门的正泽院,转身去了母亲的院子。纪暄的婚事,既然纪真给看好了人家,那么也该提起来了。 第102章 回到水砚堂,纪真一进门就被抱住了。 薛凛声音有些闷:“我把那俩小混蛋揍了。” 纪真:“……他们活该。” 薛凛闷闷点头,仍旧十分低落。 纪真当然知道自家媳妇在介意什么,不过也没什么好办法。看在死去之人的份上,只要大夫人不太过,只要没伤到人,都不能太过计较。 对老晋阳侯来说,那是他兄长的遗孀。兄长和两个侄子一起战死沙场,长房绝嗣,寡嫂只拉扯着一个孙女。不管这个寡嫂做什么,但凡能忍的,忍一忍就是了。一个守寡多年的内宅妇人,再折腾,又能折腾到哪里去!相反,如果计较了,闹开来,一个“苛待寡妇孤女”的名声马上就得扣到他头上。御史多会骂人就不说了,被政敌抓到借口,说不得整个侯府就得伤筋动骨。 薛凛说:“大伯母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大伯母最是和善不过,满府上下的孩子都喜欢。” 纪真嘴角一抽。那个时候你大伯母还是侯夫人呢,当然端庄大方和善客气。也不想想,丈夫儿子一日死绝,又正是女人更年期的年纪,顺风顺水半辈子,突遭大变,偏这个年代又没有心理医生,心理绝对正常不了。再加上一家子都让着,人只会越来越偏执,越来越无法忍受有人忤逆反抗。偏他来了,不尊老不听话,丈母娘在他的问题上又寸步不让。 薛凛很难受。 纪真说:“我只问你,慧姐儿出门子,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你管不管?” 薛凛点头:“大伯只这一点血脉,我自然是要管的。” 纪真笑笑:“这不就结了,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薛凛略迷茫。 纪真说:“随她去吧,反正也影响不到咱们。内宅母亲镇得住,外面有你和父亲。”阴人的话有他。 大夫人确实有恃无恐,可也落了下乘。这样作,冷了所有人的心,去掉怜惜和心疼,就只剩下道义了。出于道义上的管,和出于感情上的管能一样吗?侯府前面也有出嫁的姑娘,丈母娘那里都照应得妥妥当当的。但是如果将来薛慧受了委屈,丈母娘就算出头,又能多尽心呢? 薛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纪真想起那两个挨打的少年,问:“被你揍的那俩小混蛋,知道谁家的不?我写封信去跟他们家长谈谈孩子的教养问题。”害小姑子跌下山,要不是他们家侯爷手快,大过年的就要出人命了。 薛凛犹豫一下,说:“回城后让人打听出来了,是安阳大长公主的两个孙子。” “……”纪真一顿。安阳大长公主,梁二的外婆,历经四朝荣宠不衰,宗室中说话很有分量。 他媳妇把这么一重量级人物的亲孙子给打了。 “打得重不重?伤没伤残没残见没见血留没留痕?”纪真问。 薛凛摇头:“一人踹了一跟头,没伤没残没流血,肚子上应该有脚印。” 纪真顿时就放心了,笔也提起来了:“那就没事了,稍后收拾一些药材再搬几盆花让六郎跑一趟,先看他们家什么反应。反应良好一切好说,不良好,呵呵,宗室和武将,可以写的东西太多了,侧重点也是多种多样的。”就像“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境况,换个说法就完全俩境界。汉语就是这么博大精深! 可惜纪真一堆文章大纲都没用上,花盆才搬到厅中,梁二就带着两个表弟来赔礼道歉了。 安阳大长公主是个护短的没错,可她也是个政治敏感性特别强的女人,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凭六元名头封正一品大学士?怎么可能!不说今上多么精明,就她那个傻外孙手里那些营生哪一样不是出自纪六元之手!再说了,害人家小姑娘跌下山本就理亏,薛侯心疼妹子亲自出手,揍就揍吧,反正也没啥大碍。 于是,安阳大长公主等两个孙子上完药之后马上就把人撵出家门过来道歉了。又怕两个孙子年轻气盛不会说话得罪人,就又把外孙喊上了——据说外孙没少在纪六元面前撒泼放赖,脸特别大…… 梁二仔细问了一下两个表弟挨打的过程,问完后松了一口气,一脸庆幸:“幸好先动手的是晋阳侯,不然落到纪三手里别说你俩,我都得跟着脱层皮。” “我表弟,赵小八,赵小九。我兄弟,纪三。”梁二如此介绍,又端正了脸色,“晋阳侯薛凛。” 薛凛:“……”面瘫脸点头。 纪真死鱼眼看着梁二。公主府主动示好,又有梁二这厮在,那就好说了。想想当初多亏了梁二才把自己拉扯大,纪·专治跌打损伤小神医·真表示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动表示可以那两小孩重新上药推拿一下肚子上的青脚印,不容拒绝。 两少年险些飙泪——刚在家里上药绝对没感觉到疼——含泪看着自家表哥。 梁二默默扭头,趁人不备,熟门熟路就摸进了水砚堂花房。 搬走大半车。 纪真还给送了一匣子好几套中老年妇女专用的纪神医秘制美白保湿雪花膏,外头买不到的。 表兄弟三人告辞回家。 三人委委屈屈挤着蹲在马车一角,面前摆着大大小小的各式花盆。 花很喜欢,雪花膏很喜欢。至于孙子,孙子就先委屈着吧。 当然,关键是,纪·大学士六元·真,陛下很喜欢。 安阳大长公主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赵小八赵小九兄弟俩就不喜欢了。起大早出门抢头炷香输给一个姑娘,输给姑娘不说还被姑娘家人打,挨完打还要去道歉,道完歉还被“推拿”肚子——活了十几年加在一起都没受过这么多委屈!大过年的还! 了结了打人这一茬,把公主府送来的东西送进内院,纪真觉得这个年简直过得累极了。 初二,出嫁女回娘家拜年。 老晋阳侯照例收拾收拾带着媳妇孩子去岳家。 想起上次去贺外祖家拜年时那老头时时刻刻都在打量审视的目光,纪真就有些皱眉。 老晋阳侯是个粗中有细的,知道儿媳妇上次就有些恼,干脆在人后脑勺上一拍:“真真你那什么馆子弄好了没?可别耽误了正经差事。”那事儿媳妇被坑得不轻,却不得不干,早就憋了火,还是别去贺家憋新火了。 纪真顿时死鱼眼:“是崇文馆。”虽说连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但是也别叫馆子好吧,档次一下子就下去了。 老晋阳侯哈哈笑着先带着媳妇闺女和小儿子走了,留下薛凛看着纪真有些为难。 纪真想了想,拿了两小坛药酒过来:“走吧,不然母亲脸上不好看。”丈母娘处处维护他,他总不能在关键时刻打人脸。 两人落后一步到了贺府。 看到纪真,老晋阳侯笑得特别开心,直接把人带在身边。 纪真是文人,头上除了六元光环又戴了一个正一品大学士的帽子,武将就没有一个不打怵的。有一个不知道几房的表弟,每次纪真看过去就忍不住整理一下衣服端正一下表情,特别拘束。 薛灿凑到二嫂身边说小话:“那是三舅舅家的钰表哥,大我四岁,我手下败将!” 小面瘫脸略得意。 纪真忍不住一笑,再次看了过去。 正在跟人笑谈的“钰表哥”马上坐直身体板起脸,两手齐上整理衣襟。 第103章 贺家人丁兴旺,初二这一天嫁在京中的女儿都过来了,外院表哥表弟成群,内院表姐表妹成片。 此时,纪真就坐在成群的表哥表弟中间,媳妇和老丈人去了贺外祖书房,身边只剩一个阿灿。 薛灿今年十一,按他去年的战绩,在所有的表哥里,大他五岁以下全部揍趴下无压力。 纪真环视身边一群表哥表弟。 目光所到之处,好几个人都僵了僵,“钰表哥”又坐直身体板起脸理了理衣服。 纪真觉得有趣,反正也没人找他说话,就隔上个几分钟四下看看,“钰表哥”身上多停留一下目光。 没多久,“钰表哥”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纪真朝小少年招招手。 “钰表哥”浑身猛地一僵,四下看看,确定找的果真是自己,脸一沉,僵硬着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纪真笑脸略僵。少年你同手同脚了,哥有这么可怕吗? “贺小钰?”纪真问。 少年点头。 “十五了?”纪真。 少年点头。 “打不过阿灿?”纪真。 少年点头点到一半,顿住了,脸一红。打不过小自己四岁的表弟,好丢脸的,不想承认。 纪真伸手捏人胳膊肩膀,还拍了拍胸口。 少年脸爆红。 纪真又给人切了脉,说:“早产,底子有些弱,得闲去我那里配些药。” 少年小红脸略扭曲。他最怕吃药了,好苦好苦的,一碗药下去舌头好多天都尝不出饭菜味,好痛苦的。 纪真向后靠在椅子上,右腿抬起压在左腿上,双手交叠放在右腿上,微笑:“贺小钰?” 少年十分抗拒。 纪真呵呵一笑:“当初阿灿身体更弱,现在一个打你十个。” 少年眼睛唰一下就亮了,十分亲热:“表嫂我去!”双手迅速理了理衣服,还正了正小发冠。 纪真:“……”呵呵。 旁边薛灿一张小面瘫脸前所未有的瘫。 抢真哥! 揍他! 薛灿上前几步,挡在真哥和钰表哥中间,挑衅:“钰表哥今年可打得过我?” 十五岁的少年,身子刚刚展开,瘦瘦高高的,还没发个儿的薛灿只到人胸口处。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旁边又有那么多人看着,钰少年马上就被挑衅成功了。 然后,被揍趴下了。 趴地上直捶地板。 薛灿走过去,蹲下,小声说:“真哥教我一个学生就够累了,马上就要做大官,忙着呢,不好再给真哥添麻烦的。” 小面瘫脸十分严肃,小眼神可犀利→不许抢我真哥!真哥不会收你做学生的!真哥是灿的! 纪真精神力高,听得清清楚楚,当即险些乐出声来。 薛灿说完小话,站起身,伸手:“贺小钰表哥,我拉你起来。” 钰少年险些崩溃。 这个表弟好坏蛋! 还有。 “我不叫贺小钰,我叫贺从钰!”钰少年怒瞪小表弟。 薛灿扬起小面瘫脸,目光疑惑,语气肯定:“刚刚真哥叫你贺小钰,你点头了。” 钰少年顿时一僵。 此时他还不知道,“贺小钰”这个一点儿都不威武霸气的名字将伴随他整个青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午膳的时候,纪真被老丈人拉走了。 最大的几个表兄弟几乎都松了一口气。表嫂正一品,该当坐主桌——不用跟六元大学士坐一桌,真太好了! 纪真就不乐意了。媳妇和小舅子都在别桌呢,媳妇还是侯爷呢! 坠着身子不往前走。 薛老侯爷拉一把,没拉动。加三分力气,还是没拉动。加七分力气,还是拉不动。 在老丈人用上全力之前,纪真开口了:“阿爹,疼。” 这时薛凛已经挤到了他爹和他媳妇中间。 纪真就龇牙一乐:“阿爹我媳妇来找我了,我先走了啊!”手腕一翻,轻轻松松挣脱出来。 薛老侯爷:“……”小混蛋!往大儿子后脑勺上用力呼一巴掌。 薛凛领着媳妇回到自己那一桌。 桌上气氛顿时就严谨起来了。 表兄甲: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好尴尬。 表兄乙:才刚和琼表弟比划了下功夫,不知道衣着整不整齐。 表兄丙:得找个话题,可我读书不多。呀,看过来了,要,要跟我说话吗? 表兄丁:…… 武将之家,又是男人的饭桌,正是过年联络感情的时候,这时候可没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推杯换盏热闹的很。 纪真这一桌就显得格外安静了。表兄表弟们说话都斯文不少,碰杯也轻轻的。纪真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跟着所有人一起喝了一杯,第二杯酒到现在还满满的呆在那里没动,连个敬酒的人都没有。 薛灿板着小面瘫脸给他二嫂夹菜,很快就把他二嫂面前的小盘子堆成了尖尖。 纪真在小舅子脸上一揪,给人剥了一堆虾。 薛灿嚼着虾仁,送上两个小酒窝。 纪真恨不得马上抱着小舅子亲两下。 薛凛冷眼看着媳妇给弟弟剥虾,面无表情——阿灿内家功夫已经练到第三层了,该练一下枪法了,回去就亲自教他。 一顿饭吃完,同桌几个表兄弟全都松了一口气。桌上坐着一个文人,完全搭不上话,品级又高不好冷落,绞尽脑汁熬过一顿饭,兄弟几个都觉得需要吃点补品补补脑子。 薛灿不忿二嫂被冷落,薛凛倒没放在心上。当初在西北他媳妇跟最底层的大头兵都能同吃同睡称兄道弟,现在若是想亲近,自然容易的很。既然不想亲近,自然也有不能亲近的理由。京城和西北,总是有差别的。 饭后吃完茶,贺外祖想要考校几个小辈。 薛老侯爷抓住小儿子,压低声音叮嘱:“儿砸藏下拙,让着点表哥们。” 纪真:“……”爹你声儿太大,所有人都听见了,外公胡子都翘起来了。 先考兵法背诵。 薛家人念书都是短板,薛灿还真不会背原版,他学的是纪氏白话版,带案例的,原版一句能改编出一大篇。 前面几个表哥背了,有磕磕绊绊的,也有背得特别好的。 轮到薛灿,薛灿想着二嫂说过自己的兵法课本内容不能对外透露,阿爹又说藏拙,小脑袋干脆一摇:“不会。”特别理直气壮,反正他是真的不会背。 贺外祖生生被小外孙一句“不会”给噎住了。谁说不会他都信,包括大外孙,但是这个小的,六元教出来的,闺女女婿提起来就满口好的,怎么可能不会! 薛老侯爷干笑。 薛侯爷冷脸。 贺外祖的目光就落到纪真身上了。 许多人的目光也随着贺外祖一起落到纪真身上了。 纪真恍若未觉,坐在薛凛身边安然喝茶——阿灿人际外交上还是差了些,得开新课。 第104章 贺外祖心塞不已地考较完一众小辈背书,本想再考较一番拳脚功夫,看看板着小脸站在纪真身侧的小外孙,再看看注意力就没从媳妇身上离开过的面无表情脸大外孙和时不时拿茶杯挡着脸嘿嘿笑的女婿,胸口一闷,果断取消接下来的例行考较,放一众小辈自由活动。 老晋阳侯在小儿子脸上揪一把,看看纪真,抬起手,拐个弯在大儿子后脑勺上呼一巴掌,跟着老丈人走了,脸上两个大酒窝明晃晃挂着——老子特别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长辈们一走,屋子里气氛顿时一松,少年们齐刷刷换上中小学生的特有表情——背诵检查完了,解放了! 纪真一乐,一掀衣衫下摆,坐下,手一伸。 薛凛适时送上一杯茶。 纪真接过,冷热刚好,正想一口喝干,瞄到众表兄弟们眼角偷偷打量的余光,唇角微勾,慢慢品起茶来,学自了空大师的动作,十分优雅。 以贺小钰为代表的一群放养型糙脸少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就那么一小口茶,你要喝到什么时候! 纪真喝完一杯茶,抬头,微笑着看了众人一眼。 贺小钰嗖一下就坐直了,比刚刚被祖父检查背诵时还紧张——才刚他做鬼脸嘲笑灿表弟一个字都不会背来着——忘了灿表弟是表嫂教出来的了!祖父打了半辈子仗才从二品,表嫂尚未弱冠都已经正一品了! 纪真略感慨。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他位居正一品,连辈分最高的贺外祖都不像去年那般毫不掩饰地审视打量了,更别说这些年岁不大阅历不深的同辈了。再加上文武之间天生的代沟,像贺小钰这样手脚都放不开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贺小钰还算好的,岁数小心思浅,说话做事要随性许多,那几个稍大一些的就更拘谨了,想亲近一下才打了胜仗回来的薛凛薛表哥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纪真不想留下碍事,干脆借了忙差事的借口告辞。 去内院向长辈辞行。 一进贺家老夫人的屋子,一股子脂粉味儿。 表姐妹们都避开了,屋子里人却不少。舅妈三个,姨妈三个,慈眉善目老太太一个,笑眯眯丈母娘一个。 纪真说要回去忙崇文馆的差事跟人请辞,得了舅妈们和姨妈们好一通话,有真心为好的,也有语气泛酸的。 老晋阳侯夫人知道纪真不耐烦在内院应酬,偏俩儿子又一个塞一个哑巴,只好心塞塞的接过话头,三言两语把泛酸气的二妹和二弟妹压下去,就要打发纪真回府。 贺老夫人瞪了一眼二媳妇,庶女则看都没看一眼,让人开了自己嫁妆箱子,取了一副古画并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给纪真,也不多说什么,只说薛凛性子直让他多迁就提点些两人好好过日子。 出了贺府,纪真往车厢里一躺,笑了笑。贺老夫人是个明白人,知道他今天逗弄了贺小钰一把且邀人过府,却始终没提过孙子半个字。 回到水砚堂,纪真无事可干,想起过了初十就要光杆司令走马上任,也知道在他拿出正式章程之前肯定见不到那个狐狸皇帝,只好捏着鼻子静下心来给人干活儿。 这一忙,就忙到了掌灯时分。 纪真放下笔耸了耸右肩。 马上两个小拳头就捶了上来。 薛灿一回府就被他哥抓到小校场拿枪杆抽了一顿。他爹旁观,心疼得不行,又不能拦着,急得直绕圈圈,直到小儿子被大儿子抽完才松了口气,毫不犹豫把大儿子拎到了书房。 他大儿子十分委屈。薛家儿郎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当年他被家将抽得半死也没见他爹多看他一眼! 大过年的,没什么事要谈,老子是个活泼的,偏儿子是个哑巴的,父子俩很快没了话题,大眼瞪大眼,直到内院传饭。 随着父亲去綴锦院,走到一个拐角处,薛凛就见他媳妇正牵着他弟弟的手等在前面,笑眯眯的,特别好看。大步走过去,拽出弟弟的手,自己手心里一攥。 兄弟俩大面瘫脸对小面瘫脸。 兄:“……”多大人了,还让大人牵着走,薛家不能有这样软绵绵的继承人,得狠狠的教! 弟:“……”二哥手真硬,练完枪不洗澡,臭哄哄,还要抢真哥,坏哥哥!坠着小身体不愿意走,被他哥硬生生拖走了。 纪真笑眯眯看着,冲老丈人感慨:“阿爹,他们兄弟俩感情真好!”亲兄弟就应该这样才对嘛!亲亲热热的,多好! 老丈人:“……嘿,嘿嘿……” 到了綴锦院,已经摆好了晚膳。 薛楠身上出门穿的锦衣一到家就换了下来,仍旧是布衣素颜,面前也只摆着几碟子素菜豆腐。 老晋阳侯平日与女儿一道用膳的次数不多,再次见到女儿吃草吃豆腐,整个人都抑郁了,手中酒盅啪一下就捏碎了。 老晋阳侯夫人就跟没看到丈夫强压着的暗火似的,给人舀了一勺豆腐,笑说:“真真这个豆腐好,又滑又嫩。” 纪真:“……几个丫头倒腾着做的,糟践了好几筐鸡蛋才做出来,母亲要喜欢就让她们每天做一盘子送来。鸡蛋都是挑过的,妹妹也不必很忌讳。”吃斋的人能吃不能孵崽崽的鸡蛋……吧……想想师父…… 薛楠朝纪真笑笑,舀了一勺豆腐,说:“谢谢真哥。”鸡蛋豆腐是丫头们做的,可肯定是真哥吩咐的。还有每日吃的素菜和果子,都是真哥的温泉庄子上捡了最好最嫩的送来的。冬日的瓜果蔬菜,多难得啊,外头有银子都买不到的。 老晋阳侯沉着脸。他带着儿子在战场上流血拼命,妻子女儿却在家里被家人拿捏欺压,若不是大儿子仗着几分好姿色娶了个狐狸媳妇,真真是一家子的脸都被人打了。越想越憋屈,老晋阳侯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了。 一家子都当没看见,该吃吃,该喝喝,把那暴躁老头儿晾一边儿了。 老头儿自己冲着饭碗和酒盅子暴躁了一阵儿,又泄了气。寡嫂办的糟心事,寡母亲口允的,再窝火他也只能忍了。老晋阳侯也知道,自从真真进门他媳妇就硬气起来了,只要扯到那孩子他媳妇必定是寸步不让,屡次打婆婆和妯娌的脸。母亲会允,大嫂闹事是一个原因,只怕也是恼了他媳妇的忤逆。 但是,不管怎样,都不该牵连到无辜的楠姐儿身上。 转头看到儿媳妇,老头儿又笑了起来。这媳妇儿娶的好,狡猾狡猾的,满肚子心眼儿,面子又大,不然光凭着他们薛家的脸面可请不动大觉寺的高僧给闺女背书。 两个鸡腿全部送到儿媳妇碗中。 心爱的小儿子都没给。 老头儿慈祥笑:“真真那,薛凛那混球有哪里不好你只管打,要下不去手就告诉爹,爹帮你打,别不要他……” 薛凛:“……”这他亲爹! 第105章 初三,侯府外嫁女归宁。 薛家这一辈姑娘比较少,除了尚未出阁的薛楠就只有七房两个女儿,双胞胎,在纪真成亲前一年出嫁。因为七夫人不愿女儿再受跟她一样的苦,一个嫁给了娘家侄子,一个嫁给了娘家外甥,都是念书郎。上一代姑奶奶就多了,一个嫡出,随着丈夫外放扬州知府。四个庶出,出嫁门第都不高,文武都有,京中有三个。 清早,纪真把来客名单撸了一遍,看没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撂开手,接着忙自己那光杆司令的活计。反正他品级高又不姓薛,不需要陪客迎客,只等客人到齐之后去内院给几位长辈姑奶奶见个礼就好。 巳时初,薛老侯爷使贴身小厮送了两罐茶叶一本字帖过来,让他回纪家的时候带给纪侯爷。 于是纪真知道,不知哪位来客这是想找他托人情走关系了,而且见他没出面或者不想直接找他就求到了老丈人身上。 而老丈人的意思也很明显,别理他们!要是不想见他们,就直接躲出去。 纪真犹豫片刻,决定干脆出门避开,也好省些冲突。因为他们三房所有人都明白,若是有人仗着辈分情分压人,他是必定会直接打脸打回去的。 大过年的,还是和平些的好。→→老丈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等纪真犹豫完毕,木槿已经快手快脚张罗了三大车东西,礼单写好,木樨袖子里一塞,点了两个丫头,叫上胡石头,送少爷出门。 纪真:“……”少年你要不要这么能干!少爷会舍不得放你出去奔前程的! 看着面前酷帅美青年,纪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木槿太能干,把个水砚堂管得妥妥当当的,万事不需要他操心。人又聪明,学什么都快,管家之余又学武又学医,不管砍人还是救人都特别利索。再加上当初跟着他在西北立下的军功,又有薛家照顾,放出去从军必能挣下一份前程。可真要把人放出去,纪真还真找不出第二个用的这么顺手的大管家。木樨不行,只有小机灵,撑不起大场面,真要让他管家能把他愁死。 真是放出去舍不得,留下也舍不得,好愁人。 不管哪个年代,最珍贵的都是人才。纪真爬上马车,默默感慨着。 听闻儿子上门,纪侯爷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亲自出门把人迎了进来,待看到木樨手上儿子惯用的书袋,明白了,这个儿子是来躲清净了。 安远侯府是真的清净。 人口少,才四房。老太君娘家人和三房四房岳家都在外地,只大房二房姻亲需要走动。 大房郑氏单方面跟娘家人断绝了关系,初二只纪侯爷带着两个儿子走了一趟。初三纪宁就没了要走动的亲戚,只等纪敏归家即可。纪晖也带了媳妇儿子去了岳家。 这要在人口多的人家,婆婆有婆婆的娘家,媳妇有媳妇的娘家,外嫁的姑娘既有自己的娘家又有婆婆的娘家。错开日子走动,往往需要好几天。而在安远侯府,大房二房加在一起,两个婆婆两个媳妇一个外嫁女,初二初三两天时间轻松搞定。然后,在初七老太君过寿之前,闲下来了。 纪真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份安静。于是,毫不犹豫打发了胡石头回家搬行李,再次占据了自从考中六元之后重新被他爹收拾出来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的云霁院。 纪侯爷求之不得,开了自己私库,好东西流水似的搬了过去。 纪真木着脸:“爹你还有好几个儿子呢!”承爵的嫡长子,小可怜没人管的嫡次子,心爱的庶出老儿子,现在头脑一热给这么多,以后有你哭的!关键是,未来当家人会有意见的! 纪侯爷脸上有些讪讪的,却没拒绝纪真退回来的古董摆设。 纪真才把云霁院的地龙烧上,纪敏带着丈夫岳怀熙回来了。 看儿子没有动弹的意思,纪侯爷犹豫一下,回了自己院子等着女婿拜见。 正泽院。 郑氏陪女儿说着话,时不时看一眼门口方向,但凡外面有些稍大的声音都要侧着耳朵听一听。 纪敏心疼母亲,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不能劝解母亲,更不能劝解三哥。说亲生母子不该有隔夜仇?出嫁之前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出嫁之后听了夫君的分说,她这才知道三哥到底失去了什么。 六元之名,家世简单,又有真才实干,位极人臣指日可待。但是现在却做了正一品大学士,品级高,却不合理,碍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况且品级再高又有什么用,手中半分权利都没有,只落得一个清贵至极。论实际好处,别说比不过一州知府,恐怕也比不上一县父母。 而这一切都是血脉至亲带来的。谁能不介意,谁能轻飘飘一句没有隔夜仇带过?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有人阻了她夫君的前程,即便是生养她的亲生父母,她也无法做到毫无芥蒂。而三哥不报复不迁怒,已经很有胸襟了。再要求别的,过了。 纪真始终没有踏进内院半步,只使了跟来的两个丫头把给各房的礼送了过去。 午膳内外院是分开的,外院摆在花厅。 纪真也终于挪了出来。 岳怀熙正和纪暄说话,看到纪真过来,赶紧见礼,神态语气带着几分亲近。 纪真微微一笑,略聊几句,确定了,话题一转,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敏姐儿倒是什么都跟你说。”配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岳怀熙心里咯噔一下,对这个大舅子的敏锐又多了几分认识,又有几分懊恼。依舅兄素日行为,对郑家人似乎十分疏远。而他,却是不折不扣的郑氏一脉。不,说不定郑氏一脉这两年受到的打压就是出自舅兄之手。那他之所以没受到波及看来是托了妻子的福,那么以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是先把母亲的娘家侄女送回南边吧!他们夫妻二人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第106章 岳怀熙三年前考中庶吉士,眼瞅着就要散馆选官,以他的意思是想先入翰林院熬几年资历经营一下京中人脉。毕竟他们家家世不显,郑家又被打压,想走通人脉还得从纪家入手。至于六元舅兄那里,岳怀熙直觉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反正只要有妻子在,这个舅兄就算不提携他至少不会出手打压。他看的很清楚,只要薛家不倒,这个舅兄必定会一直被高高供起。大学士无权,却有帝心。而帝心这种莫测的东西,打死他也不信仅凭一个六元名头就能得到。 这么一想,岳怀熙脸上笑容越发真诚,面上一片坦荡,也不谈其他,只拿了纪暄新做的一片文章来说话。 纪真微微一笑,有些担心纪敏。纪敏先天体弱,虽然在慧海大师调理下好了许多,较之常人还是差上一些,过门两年尚未有孕,只怕婆家人早已心急,而这个妹夫看起来心思也有些活。 纪暄精神不太好。昨日随着父兄去舅家拜年,这也是自他身份揭露以来第一次登舅家的门。而原来亲厚的舅舅们,二舅除了脸上有些不自然外还和往常一般无二,三舅则是一脸冷淡,大舅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想到昨日,纪暄越发难过,正在神伤,肩上被重重拍了一下,转头,三哥正笑眯眯看着他,手上晃着他的文章,顿时收敛起心神,听三哥讲解文中不足。 岳怀熙一边听人讲文章一边不动声色打量两位舅兄,心下却忍不住惭愧了一下。以男子之身出嫁,前程子嗣尽毁,如此尚能善待占据自己之位的兄弟,不迁怒不报复,他自问自己没有这样的胸襟。这样一想,岳怀熙心底猛然一动,对身份尴尬的兄弟尚且如此,那一胎双生的同胞妹妹呢! 知道舅兄心思敏锐,岳怀熙生怕自己面上露出什么,赶紧低头喝茶。 没多久,纪曜和纪晓过来了。 兄弟几个一阵寒暄。 纪晓坐在角落,时不时偷看纪真一眼,在纪真看过去的时候又会迅速低头避开目光对视,整个人显得畏畏缩缩的。 纪真皱眉。又一个被内宅毁掉的孩子! 当初老公爷死后老侯爷迅速娶了真爱春花妾,且不是一般的宠妾灭妻,对原配嫡子视而不见,一心想把爵位传给妾生第三子。结果自己救驾死了,原配嫡子上位了,真爱妾和两个妾生子生生被磋磨成了鹌鹑。真爱妾死了,嫡母做主,给一直被当做世子教养的三子娶了一直当做侯府正经亲戚走动的村姑表妹。没多久,三子也死了,留下表妹遗孀和遗腹子,仍旧鹌鹑一般活在侯府角落。 略坐片刻,纪宁纪安两兄弟过来了,见礼过,几人移步花厅用膳。 纪安皱眉看着纪真,脸色不太好看,对这个侄子来了一上午都没过去内院请安很是不满。而且,也没过去给他这个叔叔见礼拜年。 纪真没空理会纪二叔的小情绪,他正忙着吃饭呢。在座的除他之外都是吃猫食的文人,就他一个饭桶,早都饿了。 除纪真忙着吃饭纪晓没存在感两人都不插话之外,席间还算热闹。纪宁先放下筷子,纪安紧接着也吃完了。两位长辈一撂筷子,底下小辈也都跟着停了筷。 除了纪真。 他才吃四碗饭,还差两碗呢! 岳怀熙看着舅兄手中一个顶他两个的大饭碗,再看看舅兄面前一片空盘子,眼皮抽一下,又抽一下。 纪安呵斥:“纪真,长辈面前,你的礼仪呢!” 纪宁端着自己面前一个菜盘子往儿子那边移的动作顿时一顿,顿了顿,一连挪了三个菜盘子过去。 纪真莫名其妙。虽然他吃得多,可他坐姿端正动作优雅,就是夹菜箸子大了些速度快了些吃饭碗大了些扒饭口大了些,没有半分失礼的地方。难不成非得跟着你撂筷子饿着自己才叫礼仪?长身体呢,怎能挨饿! 咽下口中饭菜,帕子擦擦嘴角,纪真抬头冲纪安微微一笑:“二叔当我家人还是当我客人?” 纪安脸皮一僵,面上微现狼狈。自从这个侄子带着嫁妆出了门子,他确实已经从心里把人疏远了。 纪真招过身后捧茶壶的小厮,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纪侯爷,龇牙一乐:“爹还是你好,心疼我吃不饱。” 纪安胸口一堵,正想说些什么,被兄长拉住了,直接拉出花厅进了旁边小暖阁。 纪家三兄弟和纪家女婿赶紧跟上,走前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纪真一眼。 纪安心塞不已,纪宁却十分欢喜——儿子朝他撒娇了!!! 纪真继续吃饭,十分怀念晋阳侯府的用餐氛围。三个大饭桶加一个小饭桶,鸡腿都是整个儿的直接拿着啃——丈母娘就从没嫌他们没礼仪过,每次都笑眯眯的! 饭后,纪真跟侯爷爹打了个招呼就回了云霁院,继续忙他那光杆司令的活计,走前给纪曜留了话让他闲下来过去说话。 纪曜不知道堂弟找他有什么事,借着媳妇传话过来脱身拐到了云霁院。 纪真直接问他初七给老太君准备的寿礼。 纪曜笑了:“今年是祖母六十整寿,大生日,寿礼确实不能马虎。”真堂弟和他们不一样,有银子有面子,当年晋阳侯府老夫人过寿,纪真准备的寿礼可是相当有面子。不说别的,了空大师手抄的经书,六十年重开的金莲子和金莲花瓣,那可不是什么人都弄得来的。 纪真也笑了:“就是啊,嫡庶有别,寿礼不能马虎。虽说我有差事有品级,但我是庶出,总不能越过长房承重嫡长孙。纪暄还没成家,也不能照着他来。不过也因为我有差事品级不低,虽说我是庶你是嫡,照着你的例也勉强说得过去。” 纪曜呆了呆。虽说他是嫡孙,可他身上只有一个举人功名,连差事都没有,又能送什么拿得出手的寿礼!在此之前他可从没想过要和真堂弟比寿礼,恐怕满府上下也都没想过,包括晖堂哥。 纪真笑眯眯地看着纪曜。 纪曜犹豫一下,说:“寿礼是你嫂子准备的,具体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待会儿我让人送礼单过来。” 纪真点头,给人拿了一本前些日子默出来的古籍。 纪曜很快就告辞了。 纪真笑了笑,继续做手上的活儿。虽说都是祖母做寿,但是,袭爵的承重孙(薛凛)和嫁出门的庶孙,那能一样吗! 小纪真的悲剧来源于妻妾相争,而妻妾相争,来源于小纪真的亲祖母。 第107章 因为纪真想留在纪侯府躲清净,木槿足足给人收拾了六大车行李,分了两趟送过来。 纪真感慨过美青年小厮的细致,往烧得热乎乎的暖炕上一窝,一手执笔干活儿,一手摸侯爷爹使人送过来的点心盘子。 正苦逼的干着活儿,郑氏身边的嬷嬷带着纪敏的大丫头来了,请他过去帮纪敏瞧瞧身子。 纪真抓一把后脑勺,叹口气,带上芍药和珍珠两个丫头,提上药箱进了内院。 纪敏两年无孕,家中婆母不可能不着急,便是碍着侯府不敢明目张胆给儿子纳妾,只怕私底下也会摆一摆脸色或者做些小动作。妹夫又是个心思活泛的,心里也必定有自己的打算。 纪真有些犯愁。双生妹妹,不管不行,不然弄出事来就太打脸了。纪敏的现在和郑氏的当年何其相似,同样低嫁,同样娇养得天真烂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郑氏所有的哥哥都是男权社会长大的标准封建士大夫,认为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女子该当三从四德。 纪敏成婚两年,两年里看过许多妇科大夫,苦药汁子不知喝了多少,偏就是怀不上。婆婆急,她自己更急。今日归宁碰到三哥,忍不住就起了让三哥看一看的心思。三哥是慧海大师的弟子,父亲也说过他的医术是极好的。只是终究男女有别,三哥又太年轻,跟母亲提起的时候心里很是尴尬。 郑氏却求之不得,当即就遣了身边的嬷嬷过去请人,自己也开始忙活开了。一会儿照照镜子看自己衣着整不整齐气色好不好看,一会儿又打开衣柜鞋柜挑选早前做好的衣服鞋袜。千挑万选终于选出年前才做好的一套新衣新鞋,又一遍遍检查着看有没有哪里做的不细致。 看着这个样子的母亲,纪敏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纪真不是自己来的,来之前先去千泽院绕了一圈,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个纪侯爷一个岳妹夫。 先给郑氏见礼,依旧是庶子见嫡母,疏远而有礼。 然后给妹妹诊脉,诊过脉坐在一旁拟药方。 郑氏眼都不眨盯着儿子看。 纪真拟出一张方子,改了又改,好容易才定下来,说:“照方子抓药,不出一年必有消息,到时再开保胎的方子。” 捧着方子,纪敏整张脸都亮了:“谢谢三哥!” 纪真心中一软,再次感慨一下双胞胎间的血脉感应,从药箱中摸出一个小玉盒,打开,里面是四分之三颗药丸子,雪白雪白的,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纪真取出药丸,切下四分之一,装入瓷瓶,说:“去西北之前做的,整颗药丸可吊命三天。现在只剩了这么些,分你一块儿,第一次煎药时放进去,可充作药引,用来养身最好不过,可以说事半功倍。” 纪敏双手接过,深深地福身下去。 岳怀熙也深深地施了一礼。 纪侯爷目光在剩下那半丸药上扫过,看纪真把药收了起来而不是送给他还小小抑郁了一下,又转念一想应该是儿子特意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心中又暗暗高兴起来。 眼尖的捕捉到纪侯爷面上表情,纪真心说,侯爷爹你想多了,这是他们家媳妇保养身体治旧伤用的,头脑热一次就够让他后悔了,不会有第二次了。 没多久纪敏夫妻两个就告辞了。 岳怀熙坐在车上,手中掂着装四分之一药丸的小瓷瓶,心里又多了几分计较。看来妻子在这个舅兄心中地位不低——屋里那两个通房,到时就放出去配人吧! 纪真跟着送了送妹妹妹夫,送完人直接回了云霁院。 纪曜拿了寿礼单子,想了想,去了母亲的院子。 二太太说:“这事你不要多嘴,随他去就是。真哥儿说的对,嫡庶有别,别说照着你的例来,就是减上一等也说的过去。” 想到什么,二太太又讽刺一笑:“别说照着你的例减一等,就是照着敏姐儿的例减一等都说的过去,毕竟是嫁出去的孙子么。现在再描补再光鲜,也掩不住当初带着嫁妆出门子的事实。晋阳侯府老夫人敢抱着牌位进宫跪求,若是老太太有心,咱们家老侯爷可也是救驾死的,老公爷还救过太/祖三次呢!” 纪曜愣愣地看着母亲。 二太太借机教儿子:“你也别想着加厚寿礼,没必要。真哥儿是个明白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占着理字呢!至于老太太那里,当年作乱的姨娘,你大伯当时正在侯缺,原是不想留的,是老太太一手抬举起来的。老太太早年受过苦,容不下出身比她高的媳妇,先是打算让我们妯娌两个斗,我避开了,这才抬举了那个姨娘上来。” 纪曜整个人都呆了。原本他只知道内宅相争害了真堂弟,却不想当中还有这样的内情。论起出身,母亲和大伯母都是高过祖母的。祖母能这样打压大伯母,想来当年母亲也不轻松。想想真堂弟,再想想自从父亲回京后二房越发糟污的后院,纪曜再次坚定了媳妇只娶一个好的信念。 晚餐是在纪侯爷院子里吃的,纪晖纪暄都在。 看着三个儿子,纪侯爷心情大好,还开了一坛酒。 纪暄给父兄倒酒。 纪真只倒了半杯就叫了停,说:“够了,晚上还要挑灯干活儿,不能多喝。“纪侯爷点头:“差事要紧。”显然也是想到儿子那个没头没脑的差事了。 纪真苦了脸。光杆司令不好做,连个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光是划拉框架就能把人烦死。 纪晖试探着开口:“不知这崇文馆……”是做什么的,以前都没听说过。 纪真默默地看着纪晖:“陛下也不知,你确定你想先知道?”侯爷爹都不敢探听消息,你倒是不讲究。 纪晖不敢问了,心里却对这个弟弟又多了一分芥蒂。 当晚,纪真挑灯夜战,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正发愁晚上没人暖床地龙又才烧起来不够暖和,一阵风刮过,灯灭了。 他媳妇来半夜爬床了! 第108章 薛侯爷摸黑往纪大学士身上摸。 纪大学士一脚把人踹开:“去点灯,本官要灯下看美人儿!” 薛侯爷也觉得灯下看媳妇更美,麻溜儿翻身下炕,点灯。 十二根牛油大蜡点起,屋子里瞬间亮如白昼。 薛侯爷上酒窝脸。 纪大学士瞬间倾倒在薛侯爷的美色中,把人炕上一拖,办了。 办完,纪大学士懒洋洋喊人:“水来!” 薛侯爷披衣下炕,到外间,揍醒小厮。 木樨含着两包泪揉着脖子出门要水。侯爷一来他就准备去烧水了,可才刚坐起身就被一手刀砍晕了。 侯爷您何苦来着! 都老夫老妻了! 再次被打晕,木樨迅速找回当年心理阴影,十分郁卒。当年被打晕都是直接晕到天亮的,现在晕到一半儿还要起来烧水,少奶奶果真没有最凶残只有更凶残! 薛侯爷面无表情脸回屋,心略虚。他真的只是顺手——都怪当年技术太熟练了,见到熟悉的场景就忍不住下手了。 清早,纪真带着媳妇去纪侯爷院子里蹭饭。 纪侯爷眼皮直抽。 纪真就知道他爹是在担忧家里的保全系统了,赶紧安慰:“爹你不用担心,咱们家墙头挺高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跳进来。护卫也挺警醒的,不是什么人都往里放。” 又一指薛凛:“我媳妇不算,千军万马中都能跑几个来回,除外除外。护卫你也别罚了,真不是他们的错。” 纪侯爷更心塞了。读书人的斯文他儿子没学到多少,尽跟着薛家一家子武夫学坏了。 薛侯爷蹭完饭,打道回府。今天家中招待勋贵世交同僚,他必须出席。 回到水砚堂,薛凛回房换衣服,扔给木槿一张礼单,说:“照着这张单子准备一份差不多的寿礼。” 木槿看过,心知是安远侯府老太君六十大寿的寿礼,眉尖一蹙,转头去了库房,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对古董花瓶。 古董,只要是瓶状碗状罐状盘状杯状壶状,不管多值钱,少爷统统都不爱。 这对花瓶刚好,又贵又体面,拿来送礼最好不过了。 虽说价值差不多,单从数量上来说一对花瓶还是简薄了些,木槿略一犹豫,走进书房,打开柜子,从纪真练字用的一摞百寿图中随手抽了一张让人送去装裱,觉得当初自己把少爷练字的纸收集起来留下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开天辟地头一个六元正一品大学士亲手写的百寿图,还有比这更体面的吗?!! 寿礼搞定,木槿从水砚堂小厨房点了两个厨子,又挑了两个擅做小点心的丫头,加上庄子上才刚送来的两车瓜果蔬菜,再加两车米面油盐鱼肉蛋奶,算算能把云霁院的小厨房撑起来,停手了。 薛灿眼巴巴看着木槿收拾东西,特别想爬到车上给他二嫂当行李,知道行不通,转头面无表情瞪了他哥一眼。二哥早饭都没在家吃,一定是偷偷去找真哥了!不带灿!坏哥哥! 薛凛眼一眯,觉得不能惯着弟弟小脾气,刚好可以趁着媳妇不在教弟弟,当即把人胳肢窝下一夹,小校场上一扔。 老晋阳侯得了消息过去旁观,总觉得今天小儿子格外英勇,也格外耐打,每次被抽飞都能迅速爬起来。 真是,真是,真是心疼死老子了! 刚好这时第一批客人到了。世交,勋贵武将出身,姓吴,福建总兵,最是不拘小节。进门不见当家人迎接,一听薛五郎解释,吴总兵当即来了兴致,打发了女眷去内院,自己带着一干儿孙转到水砚堂小校场。 老晋阳侯正心惊胆战地看着小儿子被大儿子抽成滚地葫芦,见到来人,只草草跟吴总兵见了一礼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小儿子身上,连吴家小辈们行礼都顾不上理会。 没多久,薛凛停了手。 薛灿顽强地站了起来。 吴家一干小辈都围了上去。 打发了小辈们,老晋阳侯捂着胸口喘一口大气,目光幽幽的,声音也幽幽的:“我这颗老心啊,可疼死了!”阿灿才多大啊,那么点儿大个娃娃,怎么就下得去手往死里抽呢,大儿果真是个混蛋! 吴总兵:“……老哥哥诶,咱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当年抽老大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过!” 老晋阳侯咔吧着嘴不说话。老大能跟灿宝比吗,皮糙肉厚的,又不聪明又不可爱! 薛侯爷觉得弟弟今天十分耐打,很满意,看人站都站不稳了,心疼了一下,想着若是媳妇在家该怎么做,慢慢走过去,弟弟脑袋上摸摸,把人抱了起来。当着外人,脑门上亲一下实在做不出来,掐掉了,只一手拍着弟弟的背。 薛灿:(⊙o⊙)。整个小身体都僵硬了。→→背好疼,二哥你别拍了! 薛凛抱着弟弟走出校场,放下弟弟,给吴家人见礼,见完礼告辞,又把弟弟抱了起来,抱回去洗澡上药换衣服。 老晋阳侯:o__o”… 儿砸你做啥,快把你弟弟放下,虽说你媳妇不在家,可弟弟真不是这样教养哒! 老晋阳侯不知道大儿子为啥这么反常,薛灿也不知道。其实很简单,昨晚睡不着的时候,纪大学士给薛侯爷科普了一下纪侯府的恩怨情仇,又跟人阐述了一下打一棒子给个枣的文化精髓。 薛侯爷这是学以致用了,用他弟弟身上了。 且不说晋阳侯府多热闹,木槿安排的几大车东西送到安远侯府,纪侯爷脸皮就僵住了。 云霁院小厨房拾掇出来了,厨子自备了,柴米油盐自备了,不用府中一分一毫,所有东西都自备了。 所以儿子这是借他一个院子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来了? 想起这个儿子照拂暄哥儿,提点曜哥儿,却始终不肯与继承人纪晖亲近,事关侯府未来,纪侯爷十分忧心。 第109章 纪真确实不想沾安远侯府的东西,只可惜这是一个宗族制父权社会。纪侯爷是他爹,一个孝字就能把人压死,不想被御史骂,只好忍着刷一刷孝顺光环。但是纪晖他是真不想搭理。纪侯爷亲自教养的继承人,一切以侯府利益为先,凉薄冷漠与纪侯爷如出一辙。纪真打压了郑家,那是纪晖最大的助力,纪晖不可能不恨他,可他却能面不改色与他坐在一起吃饭喝酒甚至打探消息。就心性来说,这是一个特别合格的大家长。 再说了,孝悌孝悌,他已经孝顺了侯爷爹,拉拔了纪暄纪曜,就算不理会纪晖,谁又能说他不友悌兄弟呢!就连他侯爷爹,不也是只能私底下干着急想法子吗! 中午纪真在云霁院开了火。这次秋红也跟来了,这丫头是个全面的,一来就领着下面几个丫头做了几样精细的点心,攒了盒子,一个院子送了一盒,满府大小主子都照应到了。 纪真抽着嘴角,没管。他去西北的时候这丫头被丈母娘带在身边调理了一年多,现在别说当个内管家,就算放到官宦人家做当家太太那手段也是够够的。老晋阳侯夫人目的只有一个,真真脾气大,万事喜欢由着性子来,脾气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调理个丫头行走内院,务必把方方面面小细节打理妥当,万不能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开了火,纪真闲的蛋疼,灵机一动,给他爹下了帖子,请吃饭。 纪暄作陪。 这顿饭吃得纪侯爷极端心塞。两个儿子话特别多,说的都是功课,一个教的细致一个听的认真。看纪暄连连点头受益匪浅的样子,纪侯爷舍不得打断,胸口堵堵的吃完一顿饭,筷子一撂就走了。 纪真:嘿嘿! 晋阳侯府,宾客一散薛灿就成了他哥的小尾巴,走哪儿跟哪儿,甩都甩不掉。 他爹看不过去:“老跟着你哥做什么,过来找阿爹,阿爹带我们阿灿骑大马!” 骑大马! 薛灿狠狠犹豫一下,小爪子仍旧抓着他哥袖子不放,小面瘫脸特别严肃:“找真哥检查功课!” 他爹:“……过年放假了我记得。” 薛灿:“……”脸一扭。 他爹一呆,扬起蒲扇大掌,大儿子后脑勺上呼一巴掌。 薛凛面无表情看着他爹。又迁怒,每次都只迁他一个。 直等用过晚膳都没能甩掉弟弟,想着原本可以陪媳妇一起吃晚饭,薛侯爷顿时一怒,陪着弟弟插过小旗,毫不犹豫让人在弟弟的养身药里加了一味安神的草药。 只是,弟弟睡着了,袖子还被人攥得紧紧的。 于是,转天薛灿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窝里多了一截他哥的袖子。 抓着袖子去找娘亲告状。 端庄优雅了大半辈子的老晋阳侯夫人险些笑岔气,还得强忍着安抚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儿子。 于是,给媳妇暖完炕又吃过早餐才回来的薛侯爷一进门就被他爹数落了一顿,他娘拿帕子捂嘴笑着细声细气的帮腔。 薛凛顿时严肃起来,说:“父亲,母亲,阿灿养的太娇了。” 一说正事,老晋阳侯夫人就不出声了。 老晋阳侯就瞪了眼睛:“娇!怪谁!我们阿灿三岁就没人抱过了,五岁就单独住外院了,现在娇了,谁养的?!!” 薛凛就更严肃了:“我媳妇养的,我负责改。”多大人了,老腻着嫂子撒娇算怎么回事→→他媳妇昨晚还问怎么没带阿灿呢!没法忍。 老晋阳侯接着瞪眼。 现晋阳侯瞪回去。 父子俩大眼瞪大眼。 老晋阳侯夫人插一句:“校场上难免受伤,我们阿灿可没吭过一声。”真真说的对,在家人面前娇一些又怎么了,战场上挥得动刀枪就行了。再娇,也没娇出过他们三房。 薛灿眼巴巴看着他哥。 他哥就心软了一下:“明天初五招待族人老亲,几位族老都在,你必须在场。后天初六招待部将下属,你可以在纪家呆一天,住一晚,初七再回来。” 老晋阳侯想了想,说:“初六那天老大你也去,给你老丈人拜年。今年家里人多,你老子我也在,不差你一个。” 薛灿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初六,天还没亮薛灿就起来了,扎完马步打完拳吃完早餐换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精精神神的等着他哥回来接他去找真哥。 纪侯爷看着才一起吃完早餐走人没多久的薛侯爷又登了门,还带了弟弟和年礼,一副正式拜年走亲戚的模样,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一到晚上就来爬墙头,现在又来装正经,真是,真是,好想打他! 纪侯爷忍着一口心头血在书房里招待薛家两兄弟。 薛灿见完礼,坐他二嫂身边,从小荷包里掏东西:“给真哥!” 一捧二十四个玉石小猴子,只比大拇指指甲盖大一点,姿态各异,雕刻得惟妙惟肖,青红白三种颜色,玉质极佳,价值不菲。 纪真毫不犹豫全都收下了。 正好瞄到这一幕的纪侯爷:“……”小孩子的东西你也要!脸呢! 纪侯爷怒瞪他儿子。 他儿子朝他爹显摆:“阿灿得了好东西都是我的!”都他柜子里锁着呢! 纪侯爷目光忍不住转到薛灿身上。 薛灿坐直身体,抱拳朝二嫂的爹拱了拱手,浅浅一笑,特别有礼貌。 纪侯爷:“……”无语了彻底。 既是正式拜年,当然得按正式拜年的规矩来,内院是必须得跑一趟的。 郑氏陪坐在老太君下首,看到薛凛,因着常年礼佛指甲都剪的短短的,现在却生生把掌心掐出血来。就是这个男人,生食人肉生饮人血杀孽无数的天煞孤星,她亲手把儿子推过去的。她的儿子,本该有大好前程大好姻缘的儿子,被她毁掉大半的儿子。 看到这样的郑氏,纪真心里有些发涩。这个女人很可怜。可是又能如何,再悔恨,再弥补,小纪真都已经死了。那个惊才绝艳的孩子已经死了,在发现自己活得像一个笑话之前,就已经死了。 第110章 陪着几个中老年妇女说了一阵子话,纪真就有些坐不住了。女人们说话都喜欢拐三拐四的,纪真不耐烦这个,薛家两兄弟又天生没点亮在女人的拐弯子话中找重点的技能,于是,大多时候三人都是同样的表情→O__O"… 纪真就想赶紧告辞出去,毕竟在外院要自在多了,纪侯爷又一向不管他。 起身起到一半儿,被喊住了。 “真,真哥儿,我,我想求你个事儿……”一直缩在角落闷不吭声的纪三太太见纪真起身想走,急了,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屋子人都看着纪三太太,目光或冷淡或不屑或厌恶,四太太还撇了撇嘴。 纪真看了纪三太太一眼,站在那里没动,也没出声。求,她是长辈,却对晚辈用求字,且当着纪家全家人,尤其是当家人纪侯爷也在。越过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自家人当着外人求住在外面的晚辈,这是把侯府当家老爷们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呢。 纪宁纪安兄弟俩的脸都黑透了。 纪三太太被满屋子人看的瑟缩了一下,又抬起头,只期盼地盯着纪真。 纪真笑笑,说:“三太太,我是晚辈,你不该对我用求字,父亲那里说不过去。”却并不问求他什么事。 纪三太太想着自己都求人了,只等着纪真问什么事,这样就好直接开口,谁知纪真只挑完她的理就不吭声了,心里着急,本就不是多灵透的人,话就更说不出来了。 纪宁强压下暗火,吩咐道:“有什么事先跟你大嫂说,我要办不到自会出去托人。” 又跟老太君告辞,就要带着人出去外院。 纪三太太急了,一嗓子喊了出来:“真哥儿,让晓哥儿跟着你读书!”第一句出口,后面就利索了,“让晓哥儿跟着你读书!晓哥儿聪明得很,先生都赞的,你教教晓哥儿!你们是兄弟,你得教他读书!” 一屋子人都呆了。 老太君怒声呵斥:“癔症了不成!爷们儿的事哪儿轮到你妇道人家大小声,还不快快退下!” 老太君一使眼色,两个粗壮嬷嬷就走了过去一边儿一个扶住了三太太的胳膊。 纪真被纪晖揽住后背引着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住脚,转身面对屋内众人,拉过薛灿,说:“我脾气急,功课不过关会动手,火气上来保证不了轻重。”说着把薛灿的袖子往上拉到手肘处露出小臂。 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登时暴露在众人眼前,整只小臂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四太太倒抽一口冷气,顿时就打消了把儿子送去跟着纪真念书的心思。 放下袖子,纪真说:“手脸要见人,这些地方倒是可以保证不动。不过纪晓只刚念完四书,以他的体质,只怕在我手底下撑不过三天。” 况且四书原文都背的磕磕巴巴的,解释更是张冠李戴,完全不是念书的料。 三太太被吓住,不敢吭声了。 解决了未来或许会被塞学生的苗头,几人告辞出门。 纪侯爷用看猛鬼夜叉的目光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 纪真赶紧给自己洗白:“爹你别那样看着我,那不是我打的,都侯爷拿枪杆子抽的。我不用枪,我用鞭子。爹你不知道,我在西北的时候拿鞭子抽人,一鞭子爆一个人脑袋,西北一趟,总计打爆脑袋二百六十八个。爹你不知道,人脑袋真不结实,一鞭子下去脑浆子就出来了,白花花的,还冒着热气,沾着血,就跟浇了辣椒油的豆腐脑似的。” 这时众人才走出老太君的屋子,还没走远,纪真声音又大,屋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纪真一席话说完身边就只剩了薛家两个兄弟,男人在院子里吐,女人在屋子里呕。 纪真十分有成就感。 娇弱的人类啊,这才到哪儿,你们是没见过末世长啥样呢!知道坐在断肢残骸的包围中吃军用肉罐头是啥滋味不?知道枕着死人大腿睡觉做的是噩梦还是美梦不? 能在内院勾心斗角,这是多么幸福的人类生活啊! 纪真抬头四十五度看天,正想感慨一句“人类,你们好幸福!”,就被薛凛一指头戳在腰眼上从濒临变态的末世专用三观中戳了出来。 纪真赶紧收拾收拾心情,切换成转世退休正常人类模式,凑到纪侯爷身边,关切:“爹你没事吧?” 纪侯爷默默转头——儿子你先别过来等爹涨涨胆子先! 午膳摆在花厅。 除了薛家三口,纪家人都不太有胃口,筷子只往素菜上夹。一盘烧豆腐还没上桌就被打了回去,让纪真十分可惜。豆腐是他云霁院出品,加了鸡蛋做的,特别嫩,本来纪家上下都挺喜欢的,那几个丫头每天都要做一整盘才供得上府中几个体面主子。不过,估计从今天起豆腐就该滞销了。 纪真突然想到一事,就问了:“爹呀,我记得前儿有说让我这里多做些豆腐,寿宴上添一道菜。” 纪侯爷一僵。 早就定好的寿宴菜单,改起来可不容易,怎么搭配可都是有讲究的,撤一道菜就意味着要改好多道。 明天就初七了! 怎么办! 第111章 纪真大口扒饭,大块吃肉,等他爹脸色好了一些,又来一句:“我知道,爹你肯定特想骂我孽畜。没事,骂吧,别人家老子都叫儿子孽畜,我还没被叫过,总觉得人生不太完整。”不被亲爹骂孽畜的穿越都是不完美的! 纪宁一口青菜噎了半天,好容易咽下去,木着脸看向他儿子:“孽畜,闭嘴,吃饭。” 纪真顿时就圆满了,低头专心吃饭,发现自己三人这边都是装的特别满的深口盘子,且以肉食为主,就在心里默默地给他侯爷爹的细心点了个赞。 纪家人都吃得特别安静。 纪晓被三太太拘在三房称病没过来吃饭,纪暄坐在末座,斜对着纪真,手里捧着碗,脑袋里只来回漂着几个字:豆腐脑,辣椒油,豆腐脑,辣椒油… 天知道,原先他可喜欢吃豆腐脑了……最近厨房里做的烧豆腐他一顿就能吃一大碗…… 纪晖的座位正对着纪真,一顿饭下来都没怎么抬脑袋,他倒是没想豆腐脑辣椒油,他只想着,二百六十八个人脑袋。二百六十八个人脑袋,寻常武将一辈子才能砍多少人脑袋,纪真可是个读书人来着。 气氛诡异的午膳用完,几人移步花厅暖阁用茶说话。 薛灿乖乖坐在纪真身边听人说话,被问到头上就答几句,每次还都有礼貌地送上小酒窝。 纪家爷们儿就犯寻思了。身上没看到且不说,他们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整条小臂都找不出一块好肉,肿得厉害,可一天下来都跟正常人没啥两样,眉头都没皱一下,难不成武将人家孩子都是揍出来的不知道疼! 纪曜偷偷在自己手臂上拧了一下,好痛!完完全全歇了儿子长大后送去跟堂弟念书的心思——原先他可是打算着哪怕豁出脸皮哭着喊着用求的也要把儿子塞给堂弟的心思的。那孩子满身伤,堂弟看都没多看一眼——听说打孩子都会上瘾的!至于豆腐脑辣椒油,纪曜已经放下了,毕竟当年他在县里做文书历练的时候是看过乡下因为争水引发的械斗现场的。 喝过茶,说过话,纪真带着媳妇和小舅子回云霁院休息。 身后纪家人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纪二太太却在发愁。大嫂不管事,管家就落在了她和四太太身上。明日婆婆六十整寿,丈夫和大伯心疼婆婆早年受苦拉扯他二人长大不容易,都主张大办。寿宴菜色更是一早定好的,因着婆婆喜爱真哥儿孝敬的豆腐才重排了菜单。但是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老太太只怕再听不得见不得豆腐两个字。菜单怎么办!主厨是从外面托了关系请来的,架子很大,材料又都备好了,哪儿容得临到阵前更换菜单,时间这么紧,会坏招牌的! 下午薛凛回了晋阳侯府,晚饭前赶了回来,还把纪真明天要用到的寿礼捎了过来。 纪真看了看,一对古董花瓶,一副百寿图,一座宝石盆景,一座六寸高小金佛。 花瓶和百寿图很显然是木槿的手笔,宝石盆景和小金佛很显然是丈母娘后来给加的。 纪真皱着眉,觉得有些憋屈。丈母娘就是太小心了,不想差晋阳侯府老夫人太多给人留话柄。当年最惹眼的是大觉寺六十年重开的圣池金莲子和金莲花瓣,只是现在圣池金莲年年开已经没那么稀罕了。了空大师的手抄佛经丈母娘也弄不来,只好在别的东西上用银子往上堆。 所以,这副寿礼显得特别暴发户。 而纪家是一心想洗干净腿上的泥点子变成书香门第的。 所以这副寿礼虽然特别值钱但也注定了不会合主人家的心意。 晚膳纪侯爷是在云霁院吃的。中午受的刺激太大,有些话忘了说,也有些话不好当着兄弟子侄说,就特意找了时间跟薛凛单独说话。 晚饭后薛灿跑到一边做功课,纪侯爷和薛凛坐下谈话。 纪真想旁听,就在旁边支了小炭炉煎药,掐着时间一点一点分门别类往砂锅里扔药材,最后,拿出一个小玉盒,打开。 盒子略眼熟,香气也略熟悉。纪侯爷瞄到,抽抽鼻子,心里一惊。这不就是那半颗据说一整颗就可以吊命三天的药丸子吗!那碎成小手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块是什么?半个药丸子呢? 纪真拿小玉勺舀了一块儿扔进砂锅,转头喜滋滋地朝他爹显摆:“爹你看,我亲手切的,别看形状不规则,每一块分量都是一样一样的,可有准儿了!爹你不知道,当初薛凛险些万箭穿心,若不是穿了护身金丝甲就回不来了。就这样腿上胳膊上也中了好几箭,被砍了好多刀,血都差点流干,就靠这种小药丸救命了。一颗整个吞吊命,一颗切碎了慢慢吃养身。爹你不用担心,你儿子我是神医,只要有这种小药丸,这一身旧伤总能给他调养过来,不会当小寡夫的!” 纪侯爷整个人都沧桑了。 他只当那半丸药是儿子要送给母亲的寿礼,为了讨巧,已经悄悄告诉母亲知道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只怕母亲早都打算好到时在来贺寿的夫人们面前显摆显摆了——好东西谁都想要,就算自家不用,拿来走关系给儿孙铺路也是好的。 但是,现在且不说切成碎渣渣的东西能不能拿来做寿礼,就算能,薛侯保命的东西,他也没脸张嘴问人要啊! 纪真又苦恼起来:“可惜这种药太难配了,我刮净皇宫珍藏的珍稀药材才一共得了三丸。只论药材成本的话,这一丸药,还真算不出来,好些药材都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可惜药材难找种子更难找,不然救命小药丸要多少有多少,分分钟成为全国首富。也正因为皇宫药材刮多了,皇帝使唤起他来就更理直气壮了,都直接发明旨赶鸭子上架了。 纪侯爷不敢问第三丸药去了哪里,也不敢在这堆碎药渣上多纠结,只想着赶紧去跟母亲通个信儿,药丸就别想了,到时提都不能提。皇帝面前挂了号的东西,留给晋阳侯调养身体的,不是他们家能伸手的。 第112章 纪侯爷走的时候心特别累,从母亲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更累了,连心爱的白姨娘打着幼子的名头半路请人都没把人请动。 这边纪真还在叹气:“母亲就是太小心了。这么重的礼,只怕把我上头那两个嫡出兄弟都压下去了,以庶压嫡,多不好。”虽说这样的寿礼拿出去也算不上多出彩,但是贵呀! 可是在这一点上,薛侯爷和他老娘观点是一致的,不能因为一件小事让他媳妇给人留下话柄。 所以纪真只好叹一口气,默默的憋屈的接受了丈母娘的好意。 薛灿拿着才做好的功课过来求检查,才刚坐下朝他二嫂露出小酒窝就被他二哥拎起来胳膊一夹夹走了,送到厢房,被窝里一塞,衣服一扒,跌打损伤药膏一抹,开揉。 薛灿攥着小拳头咬枕头——真哥上药一点儿都不疼,二哥好笨! 直到揉完淤青睡着,一声没吭。 料理完弟弟,薛凛擦着手走出内室,就见纪真正站在外间看着蜡烛发呆。 看到薛凛出来,纪真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说什么,说阿灿还小下手轻点儿?可是薛家男人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这个年纪上战场的就不在少数。薛凛上战场的时候也还很小,还是自己偷偷跑上去的。而且不起眼的三房长子和未来极有可能承爵的当家侯爷嫡幼子,境遇差太多了,成长中能得到的资源也差太多了。 薛凛沉默着看着纪真。 纪真重重地叹口气,说:“我懂,现在不舍得挨打未来就得舍得丢命。”可是心疼啊,那么点儿大,那可是特别特别珍贵的人类幼崽!放在上辈子,那可是国家大力保护的! 薛凛一径沉默着看着纪真,目光特别柔和。天知道当初他中箭倒下时有多么害怕,醒来时又有多么欢喜,不过是舍不得。 纪真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搓搓胳膊,转身就走——糙脸汉忒多年,抒情技能未点亮,拒绝互瞪。 薛凛默默跟上,总有一种刚刚似乎被媳妇嫌弃了的感觉。 转天,天还没亮云霁院三个就起床了。 纪真坐在小花厅里诵经。 薛凛在花厅外面小揍了他弟弟一顿。 用过早饭,薛凛回了晋阳侯府,稍后会随着家人一起过来。 纪真没上赶着出门找活儿干,坐房间里一边等侯爷爹传唤一边给薛灿讲战争故事。 薛灿听的特别认真。不认真不行,听完故事要复述要写读后感要写战场分析要写战略战术兵法谋略政治总结,方方面面,特别复杂。 故事才开个头,纪暄拿着昨晚新做的文章过来了,打算让三哥得空的时候给看看。 纪真只挥手让纪暄坐下,接着给薛灿讲故事。 纪暄坐在一旁听住了。 故事很快讲完。 薛灿抿着嘴陷入了沉思之中。 纪暄则微微皱眉,说道:“白起将军确实战功赫赫,只可惜杀戮过重,杀俘有伤天和,终究落得那般下场。”摇头一叹。 纪真微微一笑。白起被文人骂得很惨,纪暄可算是标准的文人,最是耿直不转弯那种,看不惯也只不过轻描淡写叹几句,性子果真还是太厚道了。而且看问题太浅显了,政治敏感性太差,看来果真是不适合走官场。 薛灿照着往日二嫂教的往深里一分析,看他二嫂一眼,对上二嫂淡笑的脸,心里一凛,一张小面瘫脸就更瘫了。白起为什么杀俘,白起为什么会死。薛灿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政治。 纪侯爷使人来唤两个儿子。 纪暄赶紧回去换衣服。纪真也换了衣服,让人捧上寿礼,去找他爹,准备先跑一趟内院过去给老太太拜寿。 纪侯爷本想嘱咐一下几个儿子待客事宜,看纪真捧了寿礼,挥挥手,让人先行一步。自从小药丸落空,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个儿子对纪家感情上的疏离了,也不再对这个儿子的寿礼报任何希望了。现在送上去也好,在宾客面前出不了风头,可也留不下话头。想也知道,这份寿礼必定是比不上当年晋阳侯老夫人那份有面子的。 打发了纪真,纪侯爷又觉得待会儿寿宴上献寿礼的时候单少了这一个儿子不好看,想了想,在叫回儿子给母亲做脸和顺着儿子不让儿子对侯府离心太过之间犹豫一下,叹口气,把身边儿子侄子都打发了过去磕头献寿礼。 纪晖脸色十分难看。他媳妇好不容易寻来一副双面绣,就等着在宾客面前献上去呢。 纪真进了老太太屋子,伴着一个深深的揖礼,一篇长长的祝寿词脱口而出。 老太太十分抑郁。可吊命可养身的灵药,自从得了儿子的信儿她就一直在盼,谁知这个孙子心里眼里完全没有她这个嫡亲祖母的存在,连已经出阁的敏姐儿都得了一块! 等纪真背完一篇祝寿词不等叫起就自己直起身以后,老太太就更抑郁了。且不说跪都不愿跪一下,这样齐整漂亮的祝寿词放到寿宴上当着一众宾客做来也是好大体面,但是这个孙子连这样的脸面都不给她做,今天可是她六十整寿! 老太太心中恼火,正想说些什么,纪晖等一众兄弟过来了。 为了给人腾地方,纪真干脆往旁边一缩,椅子上一坐,喝茶吃点心,看人磕头献寿礼。 心知这是儿子的安排,老太太强笑着受了孙子们的礼,把寿礼摆上多宝格,纪真送的金佛和宝石盆景被放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百寿图也正对门口挂了起来。 不多时,客人陆陆续续上门了。 兄弟几个出门迎客。 纪真则被纪侯爷带在了身边。重要的总是最后出场,现在过来的客人还不需要他位居正一品大学士的六元儿子出门迎客。 纪真跟着他侯爷爹在正堂待客。 一众兄弟包括世子纪晖都在外面迎客。 直到晋阳侯府来人,纪真领着薛灿迎到大门口。 来人不少。 除了男丁,三个媳妇也都跟着老晋阳侯夫人来了。 纪真就默默地抹了一把脸。好吧,当初晋阳侯府老夫人做寿的时候纪侯府也差不多是阖府出动,这次薛侯府兴师动众也很正常,毕竟他在五郎六郎八叔面前面子都不小,丈母娘是个全面的,老丈人又是个护短的。 他是真不想给老太太做脸的,可丈人丈母娘都太给他做脸了! 不甘心。 纪真送薛家女眷进内院,把最熟悉纪家的秋红给丈母娘留下了。 老晋阳侯夫人最是了解纪真的性子,不放心,又嘱咐一句:“乖一些啊真真。” 纪真不情不愿点了头。他凡事依礼而行,总不会让人挑出错处说他不好。但是很显然,他们家媳妇丈人丈母娘对他的期待不是让人说不出他不好,而是让人都说他好。 这个着实有些难度。 尤其是面对郑家人,完全摆不出好脸色好吧!视而不见已经很不错了——郑家大老爷可是一来就对他上杀必死目光的。可惜他不姓宇智波,目光没有杀伤力。 寿宴上少了孙辈磕头送礼一节逊色不少,不过因为纪家人少人脉少寿宴只安排了一天,不像别的勋贵人家一样要分好几天办,倒也热热闹闹的掩过去了。 尤其是老晋阳侯夫人,一进老太太的屋子就看见纪真那副百寿图了,还有多宝阁上最显眼处的宝石盆景和小金佛,那可是她亲手打理的。知道纪真这是又使了性子,身为一个体贴的丈母娘,为儿媳妇描补义不容辞,本就是个全面的,又有手段,稍稍捧了老太太几句就把场面体体面面的圆过去了。 只是宴席上出了些小意外。 虽然豆腐脑让人无法接受,可时间太紧,菜单没法改,那道鸡蛋豆腐就稍稍改了改做法,颜色浓一些,摆放离老寿星远一些。 可是老晋阳侯夫人不知道豆腐脑的典故,在宴后一位夫人提起那道菜时毫不犹豫把儿媳妇拉出来赞了一番,弟媳妇和侄媳妇附和。 一群夫人把纪六元的孝心狠狠赞了一番,又对有这样有出息有孝心的孙子的老寿星的福气羡慕了一番。 老寿星努力撑着笑脸,连含两枚酸蜜饯才勉强压下脑子里翻腾不息的豆腐脑辣椒油。 一场六十大寿做得老太太人累心更累,宾客一散就推说头疼打发了儿子儿媳孙子孙媳躺下了。 纪侯爷心下微酸,就想找儿子说说话。 这时,圣旨到了。 初八开衙,皇帝赏了纪真一套正一品官服,并一对玉如意。 纪真o__o”…脸接了制服赏赐。 纪侯爷叹一口气,把找儿子谈人生的心思也放下了。今日是母亲六十整寿,只皇后宫里象征性赏了一对玉璧几匹缎子。皇帝若是想给纪家体面,就不会特意等到宾客散开才给他儿子赐下官服和玉如意了。 第113章 初八要上朝,纪真想了想,决定从纪家出门。 薛凛还处在休假养伤期,没有公事,家里拜年那摊子事却也烦琐得很,就决定送了弟弟回家,晚上自己再来爬墙头。 薛灿双手抓门框,不愿意回家:“功课还没做完。” 薛凛把弟弟两手硬扒下来:“回家做,做完了拿给父亲看。”生把他弟弟薅下来拎走了。 纪真微笑着送别小舅子。纪老夫人六十整寿,来祝寿的人也有住下的,外客多,女眷也多,他可不敢自己出门上朝把阿灿一人留在云霁院。 初八,纪真起个大早,诵完经,吃个早饭,换上官服,坐上皇帝赏下来的官轿,和他爹一道出门,上朝。 被官大一品的儿子让道先行的纪侯爷心中十分复杂。 纪大学士:=_==_= 好困。 还没到往常停轿的地儿,纪侯爷命人停轿,下了轿,往身后看看,不见儿子出来,心道果然如此,走过去,厚厚的轿帘一掀,就见他儿子裹着毯子呼呼呼睡得正香。 纪真:(~o~)zzzz…… 纪侯爷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瞄准儿子脚尖,一脚踩了上去。 纪真非常敏捷地躲开了,人也清醒了,朝他爹龇牙一乐:“父亲,仔细硌脚。” 纪侯爷:“……” 离得也不远,纪侯爷没再上轿,准备走过去,顺便再给儿子说说上朝面君的注意事项。 纪真微微一笑,拿了自己雪貂皮的斗篷给老爹披上,又往快要熄灭的暖炉里塞几块炭,老爹手中一塞,落后老爹半步,跟人一道步行。 父子俩到的时间不早也不晚。 有纪侯爷相熟的官员上前见礼。 纪真侧身避开,跟着他侯爷爹拱手回礼,并不与人寒暄,只微笑以对。 待纪侯爷与那几个相熟的官员寒暄完毕,纪真扶了他爹走进等待上朝的朝房,与朝房内众人见过礼,从旁边茶水房要了一壶热水,给他爹冲了一杯养身茶。 手炉不能带进宫,天又冷,纪侯爷一路走来早就冻得双手冰凉,这时捧了热茶在手,喝一口,没多久全身都暖了起来。 纪真伺候完亲爹,往他爹身边一坐,袖子里小册子一掏,把四下里种种意义不明的打量目光四大皆空掉,低头琢磨崇文馆。心里忍不住感慨,幸亏皇帝给他的官大品级高,不然朝房就这么大,根本装不下所有等着上朝的官员,而且品级越低得来得越早——外面那几个四品官可是在不停地偷偷跺脚擦鼻子呢! 早朝时间到。 群臣入殿。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纪真身上瞄了一眼。 纪侯爷心里则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忘了跟儿子商量站班位置了! 纪真谁都没看,一脸淡定走到侯爷爹身后,站定,等前面人入殿。 子不越父。这个借口不错,可以堵言官一半儿嘴。至于另一半儿不依品级站班,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而现在这个皇帝,脾气也是有些大的。 群臣跪拜。 嘉平帝瞪着眼睛从前往后看,从一堆人脑袋里找出那个最年轻好看的脑袋,顿时觉得圆满极了。 纪真站他爹背后,低头看着脚底下的一小块地板,觉得很是无聊。 才刚开衙,事情不多,朝政很快告一段落。 纪真心想,按照电视上的路数,这时应该来一句“有本奏来无本退朝”,然后有官员出列“臣有本奏”。而今天被奏的十有八九是他——摸袖子之前都看他了! 纪真抢先一步,出列:“臣有本奏。” 崇文馆虽然才只划拉出大致框架,框架也是可以奏一奏的。 崇文馆大学士,正一品。二十岁。 满朝文武就没一个满意的。消息灵通的知道这个职位有品级没实权,有人不在意,也有人很在意。熬了大半辈子白了头,到了被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儿压在头上,能含酸对纪侯爷说一句“后生可畏教子有方”的已经算是好涵养了。 纪真当着满朝文武划拉完崇文馆大致框架,朝堂上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崇文馆哦,终于知道是什么了,原来就是皇家图书馆啊! 所以,崇文馆大学士,就是图书馆馆长喽! 几个言官不约而同把捏在袖口处的奏章又塞了回去。这个位子不好说,陛下性子也不好说,这事儿,得再议。 嘉平帝看不清远处的人脑袋,近前几位阁老的表情还是很清楚的,底下官员手上小动作也是能看清一二的。 奏章收起来的,不止一个! 嘉平帝十分遗憾。怎么就收起来了呢,奏啊参啊谏啊,朕还等着纪六元拿好东西出来打你们脸呢! 怎么就都不吭声了呢! 早朝十分平淡的结束了。 嘉平帝十分不甘,留了纪大学士御书房说话。 说完崇文馆,君臣相对无言。 嘉平帝有心引导心爱的纪六元展望一下美好未来,可崇文馆连架子都没立起来,地址也待定,实在没未来可展望。 只好放人离开。 连个办公室都没有,纪真果断打道回府。 晋阳侯府。 薛灿正在做作业,做完一题,拿给他爹看。 薛老侯爷看完,一呆,冷汗就下来了。这,这都啥玩意儿!这是这么点儿大娃娃该琢磨的东西不! 其实也没啥,薛灿只是在分析白起为啥杀俘。 薛老侯爷略结巴:“灿,灿哪,你都跟着你嫂子学啥啦?” 薛灿从他爹手中抽出作业纸,扔进火盆,看着烧完,捣碎纸灰,期待的小目光看着他爹:“这道功课从昨天开始做,真哥给打回好几次。” 他爹:“……嘿,嘿嘿……”爹要说的你都写出来了…… 薛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做第二题。 白起为什么必须死。 刷刷刷几个原因列出来,薛灿开始叹气:“也被打回来了。” 薛老侯爷:“……那啥,爹还有事……” 第114章 薛灿给他爹一个面无表情的表情,转头,接着做作业。 薛老侯爷嘿嘿笑着遁走,转身跟媳妇诉苦:“真真给阿灿留的功课,我都不会做。” 老晋阳侯夫人正忙着对礼单,抽空回了自家老头儿一个字:“嗯。” 薛老侯爷:“……”十分憋屈。 老晋阳侯夫人对完礼单,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用一口茶,冷了脸,说:“谁敢坏我儿子快活日子,我一个不饶,不管是谁。” 一字一顿重复一遍:“不管是谁。”侄女外甥女,亲的远的旁支的,投亲的,小住的。呵,往年她儿子背着天煞孤星名头娶不上媳妇的时候可没一个上门的。 薛老侯爷在媳妇手上拍拍,叹口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咱们儿子也有数。还有咱们真真,真真……” 说到后面,薛老侯爷整个人都纠结起来了。他眼瞅着就知天命了,做儿媳妇布置功课的话,和他十一岁小儿砸一个水平……大儿砸是他一手教出来哒……还不如他…… 老晋阳侯夫人收了怒火,觉得好笑,也欣慰了:“不怕,咱俩儿子都有酒窝,真真喜欢那个。” 薛老侯爷:“嘿,嘿嘿!随我,都随我!”一笑,脸上深深的两个大酒窝。 纪真回了安远侯府。 轿子进门,停在云霁院门外。 半晌,没动静。 纪真:(~o~)zZZZ…… 睡得可香。 木樨把轿帘掀开一条小缝,又放下了,很苦恼。少爷昨晚睡的那么晚,又起的这么早,在轿子里就睡着了,坐着睡,多累啊! 帘子一掀纪真就醒了,打着哈欠钻出轿门,马上一件厚厚的斗篷就披了上来。 纪真暗暗点头,轿子真是个好物,一晃悠就打瞌睡,以后不怕起太早睡不醒了。 洗过手脸,干掉两盘子点心一大碗热汤,纪真就又钻进了书房。 木槿过来磨墨,说:“少爷没回来的时候总有眼生的小厮在附近探头探脑,我让人盯了下,进了暄少爷的长松院。” 纪真笑了:“不必理会。昨儿老太太六十整寿,有些客人没走,也有上京赶考寄住的,大概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走门路吧。” 不过,他们算是找错门了。纪暄是个呆的,他们要是打着探讨诗文的名义进长松院,纪暄会很专心很专心的跟他们探讨诗文到底。除非他们将心中所求直接开口,而文人都是好面子讲婉转迂回的。迂得太回,纪暄是听不懂的。 木槿点点头,专心磨墨。 纪真抬头盯着木槿小麦色的酷帅侧脸看一阵儿,咬咬牙,说:“西北军中,京郊大营,军校医科教官,你选一个。” 木槿手中墨条一扔,转身就走:“我哪儿都不去。” 纪真:“……”又被拒了。给人娶媳妇的话还没说呢,不用说,肯定还是不要。 纪六元十分苦恼。木槿死也不肯出门,偏人又能干,放在家里简直浪费资源。打理产业?为了不被人说嘴“与民争利操商贾贱业”,纪真早就把名下铺子全部关掉租出去了。那点子铺子庄子房子木槐一个人管起来轻轻松松,完全不需要增加人手。 外间传来裁纸的声音。 纪真提高声音:“你没入奴籍,身上又有军功,得了差事便是官家小姐也娶得的。” 外间声音传来:“入了。少爷考完会试我们三个就写了卖身契,木槐去衙门办的。” 纪真沉默了。考完会试,考完会试就是他的婚礼,显然他们三个是怕他在薛家落人口实。 纪真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兵部事少,纪侯爷赶在晌午饭前回来了。 叫了纪真过去吃饭。 纪真瞄了瞄他爹的脸色,说:“我这边差事不关政事,不需要每天上朝,五天一朝或者等传召都可以,倒是父亲那里要吃些话头了。” “无碍,你好好办差就是。”纪侯爷脸色未变。儿子有前程得帝心才是最重要的,被人阴阳怪气说几句酸话又算得了什么。况且纪暄和纪曜都有了举人功名,有这个六元儿子的提点,总有一天会考中进士。届时纪家一六元两进士,出门也可以被人说一声书香门第了。 纪侯爷心情大好,自斟自饮喝了一壶小酒。 饭后,纪真说:“家里人多,有人想往我这边使力,父亲你提点着纪暄些。下午我回六元府,御赐宅子,现在又有了正经差事,也不好总空着。” 纪侯爷点头,又皱了皱眉。儿子从薛家避了过来,可自家也不清净。 纪真说:“在崇文馆建起来之前白天我都待在六元府,纪暄和曜堂哥功课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过去那边找我。至于春闱,纪暄基础扎实,文笔上略差一些,大概在三甲和二甲之间。” 纪侯爷十分纠结:“暄哥儿的性子不适合为官,我想让他入翰林院。以他的水平,考庶吉士可有把握?” 纪真略一沉吟:“下一科肯定有。” 纪侯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念着村学还能考中六元的天底下也就这一个了!这么一想,心里又抓挠起来了。 纪真想了想,说:“考不中的话就来崇文馆吧,到时我准备招考一批校书郎和学士助理,总有他能干的活儿。书山书海里腌二三十年,到时纪家就能出一个大儒了。” 纪侯爷连连点头。以纪暄的性子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确实要放心的多,况且崇文馆里有纪真护着,总不至于被人算计。 纪真低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做学问确实是最适合纪暄的路,可这样的安排到底也脱不了他的私心。纪暄性子太直,政治敏感性太差,说句不好听的,全身上下都是破绽。若有人想做些什么,到时他铁定是最好下手的一个。纪侯嫡子,身份也够,攀扯纪家太容易了。攀扯了纪家,下一个就是他和薛家了。 第115章 走前,纪真去内院请辞,一进老夫人的屋子就先皱了皱眉。秋红早就来传过话,不相干的女眷该早就避开才是,可现在除了纪家几个当家太太外炕上还坐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碧纱橱里也还避着几个人。 两个妇人,一个是老太太的娘家堂房弟媳,一个是娘家表妹,特意从南方老家赶过来给老太太祝寿的。 听完介绍,纪真挑了挑眉。远亲,应该早就到了,只是早前并未安排在府中住下,甚至侯爷爹都没跟他提过有这么两个需要注意的亲戚。 当即,纪真笑笑,冲两人拱手一礼,又朝屋内众人团一个礼,话也不多说,直接借口公事告辞走人。 纪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 郑氏眼都不眨地盯着儿子,儿子走后略坐了坐就起了身,也不顾婆婆脸色,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二太太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只坐在自己位子上低头喝茶,心里讽刺一笑。老太太想要在娘家人面前卖弄体面,阖府上下几十口子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看她脸色,偏要去啃那块最硬的骨头。那孩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大伯尚且不肯在他面前仗着父亲身份压人,你又哪儿来那么大脸面在人面前拿大!要好处拉拔娘家人?姓纪的都不敢开口呢! 回到晋阳侯府,水砚堂没人,纪真直接去缀锦院找人。 薛家父子三个正头碰头挤在一起做薛灿的作业。 薛灿左手拉他爹,右手拉他哥,面前放着老样子的作业纸。 他爹:“……” 他哥:“……” 纪真一进门就被那父子三个盯住了。 薛灿眼巴巴看着他二嫂,十分羞愧:“灿,灿不会做。” 纪真接过两张作业纸,看过,看一眼薛侯爷,再看一眼薛老侯爷,在薛灿脸上摸摸,说:“那就先这样吧,你还小,不急,反正都已经达到你哥的水平了。” 和十一岁弟弟一个水平的薛侯爷:“……”不想说话了今天。 被儿媳妇体贴地略过不提但实际上和十一岁小儿砸一个水平的薛老侯爷:“……”今天的屋顶真好看。 薛老侯爷欣赏完屋顶,决定不耻下问。 身为一个才打了胜仗回家的曾经也杀过许多战俘的武将,他更关心第二个问题。 白起为什么必须死。 纪真放开精神力扫了一下,确定附近再无外人,说:“阿灿写的已经很明白,只是有些东西没说到点子上,我补充几句。” 这一补充,就补充到了天黑。 经济,利益,时局,民心,军心,外交,君,臣。 方方面面,究其根本两个字,政治。 父子三个都听傻了。 看着薛灿,纪真又加一句:“还有一种情况,哪儿哪儿都好,但是为了给后人铺路,你必须死掉。” 薛灿一脸懵懂看着他二嫂。 纪真弯腰看着薛灿,严肃起来:“战场上流血,官场上丢命。阿灿,不管做什么决定,记得看看前路。”嗯,明日课程有了,饿死的丞相周亚夫。 薛灿郑重点头,把纪真刚刚一边说一边随手写下来的东西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扔进火盆,看着烧成灰,把灰捣碎。 薛老侯爷默默地看着小儿子烧纸。 他小儿子说了:“我的作业每次真哥看过都烧掉,绝不过第三人的手和眼。真哥说,咱们家只有阿爹和二哥可以看。” 薛老侯爷默默点头。谨慎是好事,那些话虽说句句都是理,就是太大逆不道了,漏出去会招祸的。 收拾完,出去吃饭。 老晋阳侯夫人已经在花厅等了许久,饭菜也热了好几遍,但是始终不曾靠近屋门喊人吃饭。 纪真朝丈母娘抱拳一礼,笑眯眯的:“说起话来忘记时间了,母亲原谅则个。”不等人说什么,话音一转,笑眯眯的,“饿坏了,要吃好几个鸡腿。” 老晋阳侯夫人嗔笑着亲手把整盘子鸡腿放到纪真面前,招呼着几个爷们儿吃饭。 薛侯爷吃饭不太香甜。 薛老侯爷一会儿看看小儿子,一会儿看看儿媳妇,忍不住嘿嘿嘿,愣是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这么好的夫子,千金万金都不换! 他儿子有一个,不要钱! 不光不要钱,还特别特别会赚钱! 嘿,嘿嘿嘿! 薛老侯爷就觉得他大儿子今天看起来格外顺眼。 饭后,老晋阳侯夫人抿着茶,说:“客院那边有几个小子要来给你请安,我看你们在说话,叫他们回了。” 薛老侯爷点点头,浑不在意,对纪真说道:“你那边没住过人,缺了什么只管问你们阿娘要。”又吩咐自家媳妇,“你多使几个人过去,明儿就收拾出来。” 纪真笑眯眯点头:“要拜托母亲了。” 转天,纪真移步六元府,懒得干活,媳妇又带着小舅子出了门,想了想,就给梁二下了个帖子,邀人后日过府。 木樨出门送帖子,再回来时就多了个梁二。 梁二凑上前,贱兮兮问道:“第一次上朝,感觉咋样?” 纪真死鱼眼看着梁驸马:“不是一般的好。” 幸亏他有职无权又是自己考的六元,不然非被人扣个惑君佞臣的帽子不可。那针锥子似的目光,幸亏他佛法高深深得师父四大皆空真传。 因为六元府厨房还没收拾出来,晌午两人就涮了个锅子。 梁二特别喜欢那一盘盘新鲜菌菇,一边吃一边点单:“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媳妇最喜欢,一样给我来一筐。哎,我那里也有蘑菇暖房,养的蘑菇就没你这里好。木槐一定是藏私了!不厚道,亏我对他那么好!” 纪真:“呵呵。”你当这年头搞温室蘑菇很容易呢,那都他拿木系异能养出来的! 涮完锅子,纪真拿出两个小盒子,打开,是两盒子珍珠,大小不一,形状不一。 梁二眨眼看着纪真。 纪真说:“曾在书上看到说砂砾成珠,就让人试了试。年前开了一批,成了。只是年头太短,成色不太好。不过,总算是有了经验。” 梁二伸手。 被拍开。 于是,梁二就知道这不是给他的了。 纪真:“一个是海水珠,一个是淡水珠,包教包会。” 梁二抱着两盒子珍珠漂浮着脚步进宫去见皇帝大舅子。 早朝时因为没找到年轻漂亮的六元脑袋而失落了许久的嘉平帝看着珍珠陷入了沉思之中。 纪六元一定是察觉到朕打算让人参他一本了! 不然为什么单挑这个时候送珍珠! 堵朕的路呢! 谁让朕总是那么穷呢! 第116章 人穷志短,拿人手软。嘉平帝叹息一声,决定暂停压榨纪六元的暗搓搓小手段——从他登基以后纪六元就没往外掏过好东西了! 那怎么行,纪六元聪明漂亮的脑袋,是朕的! 皇帝是真的穷。南方水灾,西北兵祸,哪哪都要钱,偏他爹给他留的是个烂摊子,国库空的能跑马。先头攒的私房钱小金库全都填进去了都不够,还厚着脸皮收了一批妹夫给妹妹盖的私房铺子。 漕运邮政钱庄银行啥的是来钱,可那些都是大动作,投入高,目前还没回本儿呢! 再看纪六元,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当包租公每年就能坐收几十万,现在连最不起眼的海边庄子都能种珍珠了! 可惜纪六元太懒了,不戳不动,不逼不下真功夫。 嘉平帝再看一眼手中珍珠,默默摇头——罢了,这次就先不戳了。 纪大学士非常满意的得到了许多天的平静。 朝堂上很平静,也不是没有言官上纪真的本,但是应者寥寥,言官分量也不够,大佬们也没人说话,皇帝根本就没理会。 于是,做足了与同僚狠掐一架准备的纪侯爷就眼看着他儿子轻轻松松稳稳当当从六品翰林一步蹦到了正一品大学士的位子上。 很快,便是元宵节。 薛楠早早起身,城门一开就出了城,去大觉寺上香。 薛凛陪同。 用过早饭,纪真也带着薛灿出了门。 出门没多久,天上飘起了雪花。 薛灿小眉头都皱了起来:“下雪了。” 纪真也皱了皱眉。大年初一的时候薛楠是自己爬的山,既然有了那个开头,今天必然也是自己爬的——丈母娘肯定又要给老丈人摆脸色了! 纪真带着薛灿从后山小路上了大觉寺,直奔慧海大师禅房。 慧海不在,纪真熟门熟路翻出师傅珍藏的好茶,问小沙弥要了热水,自己动手泡茶。 薛灿捧着茶碗暖手。 纪真咕咚咕咚喝完一碗茶,捞过师傅的木鱼,像模像样敲两下,念一段金刚经,一指薛灿茶碗中漂着的一根茶叶,宝象庄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薛灿抬头看看二嫂,低头看看茶叶,双手捧起白瓷大碗,咕咚咕咚喝干,说:“如来,好喝。” 门外慧海大师脚步一顿。 纪真在薛灿脑袋上摸摸:“乖。” 慧海大师走进禅房,把小徒弟从自己蒲团上提起来旁边一扔,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纪真换个蒲团坐,给师傅倒一碗茶,认真回答:“杀他全家。” 慧海大师:“……”木鱼猛敲小徒弟脑门。 薛灿眼巴巴看着,忍不住了,蹭过去,两只小手往他二嫂脑门上一捂。 慧海放下木鱼,看向薛灿:“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薛灿眨眨眼,转头看他嫂子。 他嫂子一脸正直:“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薛灿想了想,说:“只是忍他,让他,由他,由他,由他……”忘词了,偷瞄真哥。 纪真小声提点:“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薛灿赶紧接上:“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顿一顿,斩钉截铁,“杀他全家。”他还小,能力不够,做不到马上杀他全家,只能先忍上几年了。 慧海大师毫不犹豫把小徒弟按趴下揍了一顿。自己歪也就罢了,还把这么点儿大孩子给教歪了,小混蛋,欠打! 被扔出禅房关在门外听着二嫂鬼哭狼嚎却无计可施只能挠门干着急的薛灿:“……”好,好可怕,二嫂的师傅好可怕…… 纪真灰头土脸被师傅撵出禅房,没处去,领着小舅子在大觉寺晃悠几圈,直到得了薛楠已经上山的消息才过去前面,看着明显在雪地里滚过的小姑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薛楠在正殿里跪经。 薛家兄弟两个站在殿外沉默着看人跪经。 回到晋阳侯府,纪真就见丈人丈母娘之前气氛略微妙,显然老丈人是被收拾过正在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中。 纪真:呵呵。 老晋阳侯夫人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笑。只要闺女以后过的好,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好计较,但是不计较归不计较,家中老头子还是要时时管教的。 当晚,急于表现的薛老侯爷带上全家浩浩荡荡出门看花灯。 薛楠正在吃斋念佛中,不往热闹地方凑,没出门。 薛老侯爷摩拳擦掌准备猜几盏最漂亮的花灯哄媳妇和闺女开心。 身为老薛家最有文化的一个,纪六元身负重任,当仁不让。 木樨跟在后头给人扔赏钱——小老百姓摆个摊子不容易,哪儿经得住老侯爷这种猜法,人还得养家糊口呢!再有,猜灯谜的是他们家少爷,要是坏了人生计到时落了埋怨的也只会是他们家少爷,这样不好。 一路走一路猜,走过一条相对冷清的胡同口,薛老侯爷看里面灯都很精致,就想拉着儿媳妇过去。 纪真看了一眼,反拉着老丈人往外走,小声说:“阿爹,那边摆摊的是国子监的学生。” 薛老侯爷点点头,领着小儿子掉头往外走。 就听那边一声喊:“三哥!”声音别提多濡慕多亲近了。 纪真瞬间死鱼眼。 纪暄你个猪队友! 第117章 有长辈在,纪暄过来见礼,几个交好的朋友也一道跟了过来,剩下的都没动,只远远地拱了拱手。 薛家人都不爱跟酸书生打交道,只跟纪暄简单说了几句话薛老侯爷从腰间扯了一块玉佩当节礼就都走了。 把他们家唯一一个酸书生留下了,“你们兄弟说说话”。 纪真:“……”别人走就走了,侯爷你别走! 知道书生们聚到一起不爱干好事,深知自己文化水平的薛侯爷怕留下拖媳妇后腿,一步一顿跟着老爹走了。要知道,当年杏园宴,众新科进士作诗,他媳妇可是直接硬邦邦地甩了一句“不会”的。 薛家人一走,纪真面带微笑杀气腾腾看了纪暄一眼,冲几个国子监学子拱手一礼,随人过去赏灯。 一过去就被漂亮雅致的花灯吸引了全部心神,整个人都投入了进去。 准备同纪六元见礼攀谈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却被人四大皆空掉的国子监学生们:“……” 纪·忘我·真花了一分钟时间把左侧五十多个字谜花灯看一遍,最后提了一盏圆滚滚的元宵灯,赞一声:“妙,当真妙极!” 赞完,提着元宵灯扬长而去,一边走一边称妙,把所有人都给“忘我”掉了。 大步迈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走掉了。 留下一众国子监学生仰慕不已。 有赏灯猜谜的客人不解发问。 一青衣学子与人解惑:“那边所有字谜均出自同一首诗,正是前朝半山先生的《元宵》。半山先生遭奸人所害,所著《半山集》也被销毁,其诗文并不多见。” 又一学子感慨:“不过短短几十个数的时间便猜出我等花了许多时日做出的灯谜,可见六元才思之敏捷,六元不愧是六元。”从语气到表情,特别仰慕。 三哥来了又走,话都没与他说上几句,纪暄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走出胡同,纪真把元宵灯往木槿手里一塞,大步往烤肉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走,撸串!” 木槿出门的时候挎了一柄腰刀充护卫,玄色劲装,整个人挺拔得跟小白杨似的,特别英武,特别帅气。 现在手上提了一个圆滚滚的元宵灯。 纪真撸着串,瞟一眼木槿:“上次带你出门看灯的时候还不敢抬头看人呢,现在多好,所以说,男人得有事业。” 木槿:“……”一手握刀柄一手提花灯,装没听见。 一如既往地被无视,纪六元十分无奈。 这时,纪真瞄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手中没撸完的串往木樨手里一塞,抽出帕子嘴上一抹,一整衣衫,目无下尘脸一摆,顿时化身清高美书生。 御史王铁嘴:“……”一身烤串味儿,你装什么装! 纪真朝王御史躬身拱手一礼,特别有礼貌。初七那天也请了王家人,双方算是偷偷相看了一回。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就是纪暄的未来老丈人了。 当初有人参他官太大升太快不合规矩的时候这老头可是一声都没吭的! 明明年前还追着他跑了几条街的! 老头儿耿直归耿直,政治嗅觉不差,知道怎么摸皇帝的脉。有这样精明的老丈人提点,再加上一个爽利能干的老婆管着,纪暄总不能一直傻下去吧!要求不高,别像刚刚那样坑他就行了。 展望一下傻弟弟聪明起来的光明未来,纪真就默默骄傲了一下——请叫我目光如炬英明睿智小媒婆! 告别王铁嘴,寻到薛家歇脚的酒楼,纪真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探头出去,正好看到薛灿和贺从钰一人抓着一把面具朝酒楼走过来。 抬头看到坐在二楼窗边的二嫂,薛灿马上笑出两个小酒窝:“真哥!” 贺从钰眨眨眼,跟着喊:“表嫂!” 纪真:呵呵。 伸手往另一边一指。 兄弟俩看过去,一个穿着打扮都很体面的婆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锦衣小男孩,小孩睡着,身上裹着一件灰鼠皮斗篷。婆子身边走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体面丫头,身后跟着两个利落的小厮。与家人走散的被忠仆护着的已经睡着的小少爷,看上去没什么不正常的。 贺从钰还没反应过来,薛灿手一挥,身后护卫就冲上去把那主仆五人给围了起来。 小孩一夺,大人一捆。 特别简单,特别粗暴,也特别有效。 婆子被夺了小孩,一愣,哭嚎起来。围观群众也指指点点的。 薛灿一指小孩,说:“贺小钰,我表弟!” 贺从钰:“……” 薛灿又一指婆子等人:“堵嘴,拿我哥的帖子,送衙门。” 薛家护卫都大兵出身,特别有效率,瞬间就清场完毕。 薛灿上了楼,见全家人都盯着他看,略害羞,一张小面瘫脸就更瘫了。 老晋阳侯把小儿子拉怀里揉一把,问:“给爹说说,咋看出来的?” 薛灿看一眼二嫂,说:“第一,小孩脚脖子露出来了,下人不敢那样抱主子。第二,疑似与家人走散,那几人脸上表情焦急,却并不问人,也不向巡街衙役求援。第三,小孩身上衣料和我的一样,是贡缎,斗篷太差,不搭。第四,斗篷滑落,盖上时挡小孩脸,怕被人看。第五,婆子留指甲。第六……” 薛灿越说他爹脸上酒窝越深他娘笑容越大他哥越……面瘫…… 老晋阳侯嘿嘿嘿,又问一句:“那拍花子的这么全面,该有同伙吧?” 薛灿小声说:“那是衙门的事,咱们薛家不管闲事。” 老晋阳侯哈哈大笑,一把把他小儿子举了起来,大吼一声:“老子我后继有人啦!” 晋阳侯:“……”不是人,心好酸。 老晋阳侯夫人瞪一眼自家老头,笑说:“你后继早就有人了,这个明明是青出于蓝。” 晋阳侯:“……”没胜蓝,心更酸。 第118章 薛侯爷十分心塞。 纪真看过被拐的小孩,摸出银针给人扎了几针,又开了方子,说:“药挺霸道的,放着不管的话最起码要睡上三天才能醒,醒来就算不变傻子也灵光不了多少。” 又一挑眉:“这药可不多见。” 小孩身上没有能显示身份的东西,只从衣料也能看出出身不低,再加上这样阴毒的药,显然是个不小的麻烦。 “人是你俩救回来的,你俩处理。”纪真写下诊断书连解药方子一起递给薛灿,又看一眼贺表弟。 贺从钰:“……”一脸懵懂。处理,咋处理? 咋处理纪真是不想管了,反正这里这么多人呢,朝丈母娘眯眼一笑:“母亲你们慢慢玩,我和侯爷去西大街撸串。” 两口子转身就走。 薛灿不声不响跟他哥屁股后头。 被他哥一指头戳回来了。 憋屈极了。 老晋阳侯夫人拉过满脸不乐意的小儿子,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 老晋阳侯:“嘿,嘿嘿!”大儿还是很有才干的!嘿嘿! 走出酒楼,刚被爹妈重重打击过一番的薛侯爷马上振作起来了。没带弟弟,没带护卫,没带妖精脸,就他跟他媳妇两个,就他们两个! 媳妇果然还是最喜欢他的! 薛侯爷背着手跟在纪大学士身后,脸上单边酒窝一会儿露一下,一会儿露一下。 纪大学士走着走着,停下脚步,从旁边摊子拿过两个夜叉面具,只有上半截的扣自己脸上,整个儿的递给薛侯爷:“戴上。” 京城女郎每年一到这种日子就爱粗心大意掉东西,一路走来纪六元路过薛侯爷踩过的帕子香囊两只手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藏好媳妇勾三搭四的单边小酒窝,纪真直奔烧烤摊。 薛侯爷两手都是串儿。 一条小吃街从头吃到尾,纪大学士打个饱嗝,心满意足:“晚上少吃两碗饭,我真是太英明了。” 薛侯爷:“……嗯。”有点儿饿。面具捂太严实,他还什么都没吃呢。 眼都不眨看着他媳妇。 他媳妇头都不回:“你晚上回去吃药膳,不能吃外面东西。” 薛侯爷帮媳妇拿了一晚上的串儿。 回府的时候,两人都一身烤串味儿。 也得了被拐小孩的消息,诚亲王世子唯一的嫡子。 纪真把诚亲王府资料在脑袋里过一遍,嗤笑一声:“你说这事儿是那小孩怀了崽的后娘干的还是他爹生了庶长子的爱妾做的?或者有第三方闷头发大财?” 薛侯爷:“……”好混乱。 纪真唾弃:“干放着高门贵女偏要去睡奴才秧子,脑袋里有坑都。” 薛侯爷眼睛一亮。他媳妇最聪明→→脑袋里肯定没坑→→不会干放着世袭罔替的一等侯去睡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妖精! 世袭罔替的一等候! 就是本侯! 这时,纪大学士伸个懒腰朝浴室走去。 薛侯爷偷偷跟上去,整个人都亮了。 十六,大朝。 纪真早起出门上朝,晃晃悠悠一路睡到皇宫门口。下了轿,一眼就见到不远处的纪侯爷和纪二叔。 纪真:“……” 糟糕了。 纪二叔也正在暗暗叫苦。他是四品少卿,也不用天天上朝站班,只有大朝或宣召的时候过来,站班位置本就靠后,再加上大朝人多,每次几乎都排到殿门口。而且,等待上朝的时候,目前他还是进不了朝房只能在外面墙根房檐下挨冻的一个。 但是现在,侄子来了,尚未加冠的正一品大学士侄子来了。 纪二叔十分心塞。 等待上朝。 纪侯爷看看弟弟,看看儿子,纠结着进了朝房在自己老位置上坐下。 众人皆侧目,纪六元再一次沦为焦点。 纪真微微一笑,跟着侯爷爹走进朝房,从隔壁茶水房讨了热水,养身茶冲两杯,老爹一杯送到手边,二叔一杯捧到外面。在外面等二叔暖完手喝口茶,上朝时间也差不多了,放回茶杯,随侯爷爹一起进殿。 几位老臣暗暗点头,其中得了昨晚纪六元瞬猜国子监灯谜消息的孙阁老更是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赞赏。 纪真看个正着,恨不得把纪暄拉出来暴打一顿。 一朝天子一朝臣,首辅次辅都是先帝亲信,眼瞅着即将告老让位,孙阁老深得帝心,便是做不上首辅估计也能捞个次辅,手中权利大大的,这种人的青眼,能要吗! 上头在议政,纪真躲他爹背后抠手指头。 抠着抠着,有了。 把满朝上下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也把他们纪家爷仨从尴尬目光中解救出来的主意,有了。 四库全书是个什么样子来着? 快撸。 到“有本奏来无本退朝”的时候,纪大学士刚好撸完四库全书大框架,踏出队列,有本奏来。 满朝皆惊。 嘉平帝:“……” 心都痛了。 纪六元朕错了朕不该嫌你惫懒坑你做官戳你干活的,你把刚才的本收回去过几年再奏好不好! 朕现在真的很穷的! 朕才做皇帝没几年武功刚刚到手文治真的不太急的,过几年等朕攒点钱多好! 奏完,纪六元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太妙了。身为皇家图书馆馆长,现在馆里一本书都没有,将来必得找人打秋风,抄书更是少不了。既然都要抄,那就大家一起抄,反正抄完了崇文馆必定分一套! 本官真是太冰雪聪明了! 纪大学士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嘉平帝面露激动,心塞地等纪六元把折子呈上来。 纪六元:……诶? 纪侯爷死鱼眼看地板——儿子诶,你瞅着光秃秃的笏板奏了足足半刻钟,条理脉络无一不清晰,谁相信你没提早写下折子啊! 反正你要不是我儿子我肯定不信。 纪真眨眨眼,迅速抬头,朝皇帝龇牙一乐,重新低头看地板。 嘉平帝:“……” 好想打那个六元! 第119章 嘉平帝只让纪六元稍后上一道折子,就默默地退了朝。 皇帝一走,朝臣退出大殿,交头接耳瞬间变成了大声讨论。 纪真…… 纪真跟着他爹他叔趁人不注意从人群里溜走了。 出了宫,纪侯爷在儿子肩膀上拍拍,摇摇头,自去兵部衙门。 纪二叔看着侄子的目光复杂极了,有心说教几句,见兄长都没说什么,只好忍下转身自去当差。 纪真:“……”麻蛋还要自己写折子失算了! 嘉平帝真心心塞。虽说纪六元只简单说了四库全书的大致框架,但这东西影响太大,完成以后那是势必会作为国宝流传于世的,民族文化传承那是。而且,主持编纂之人的名字也必定是会随着四库全书流传千载万世的。吸引力太大,天下文人哪个不想参与其中!尤其是春闱就在眼前,京中最不缺的就是书生。 嘉平帝已经可以想象到在不久的将来全国各地名师大儒齐聚京师天上掉块砖都能砸到几个大家的景象了。 这事儿根本不能拒不能推,不然全天下读书人都不干。 撸一遍小账单,嘉平帝心好痛。别的且不说,抄那么多书,笔墨纸砚多少钱,抄书人工多少钱,这么大的工程,得多少多少钱! 哪怕晚上个三五年等朕缓一缓啊! 纪真回到六元府,苦逼地写折子。 一写写到天黑。 写完装订,厚厚几大本册子。 木樨磨墨磨得手软,终于结束,出去一趟,又捧了一大摞帖子进来:“都今天接的。” 纪真揉胳膊:“不管谁的,全都推掉,以后也不要接,老子不见客!” 写完折子,纪真松了一口气。四库全书诱惑太大,皇帝不可能不批,只是眼下春闱在即,最起码也要等到忙完春闱这一茬再开始。一拖好几个月,到时赶到京师的大儒不知有多少,想啃这块香饽饽的朝臣也不知有多少,想来接下来的事也落不到他头上才是。 谁让他年纪小呢! 纪真就默默一笑——本官只想看书,不想抄书,更不想盯着别人抄书——反正不管你们抄多少本官都能分一套! 十七,早朝。纪侯爷替他通宵达旦写折子引动肩上旧伤(当初在西北中箭蹭掉好大一块油皮)无法入宫面圣的儿子递了折子。 朝臣意义不明的目光、赞誉甚至暗讽,纪侯爷都英勇地替他儿子一肩扛住了。 御座上,嘉平帝看着面前厚厚一大摞册子默默运气,运完气,还要问一句“众卿意下如何”。 嘉平帝龙脸一板,看着莫测高深,实则苦逼郁闷。问也白问,没一个体谅朕缺银子的!修四库全书是个大工程,估计怎么也得花个一二十年。书的来源不愁,官家有的书可以从官家调,官家没有的书也自然有人上赶着捐,可编书的材料人工场地,哪样不需要掏朕的腰包! 四库全书嘉平帝当然想要,这就是一块肥肉,就是吃着有点烫口。 但是,烫口也得吃啊! 散了朝,嘉平帝心塞地翻着厚厚一摞册子,翻到其中一本,眼睛亮了。 第一步征集图书,这个不怎么花钱,朕可以慢慢慢慢的征上几年嘛! 就说了,纪六元最是忠君体国,怎么可能不心疼朕! 纪六元有功,得赏。 嘉平帝亲拟赏赐单子,一箱子贡缎一匣子珠宝——这玩意有标记,折现卖不出去,熔铸拆分又太丢脸,换不了钱,只能拿来赏人。至于赏人,赏给后宫那些女人穿了戴了就没了,太亏。赏纪六元,赏一分,能赚回好多好多分。 好遗憾,朕娶了那么多,加一块儿也比不过伴读家那一个。 朕明明比阿凛英俊那么多! 朕还长着时下最流行的小白脸呢! 嘉平帝对着镜子照照龙脸,十分遗憾。 六元府。 纪六元十分暴躁——陛下你还能不能好,每次都赏女人用的东西! 这时秋红拿着礼单过来:“再过半月就是二姑娘的好日子,这是给二姑娘的添妆。” 二姑娘? 纪真一愣,反应过来,是纪二叔的庶长女,因着男方守孝拖到十八还未出嫁的纪莹。看过礼单,纪真一指新得的赏赐:“加一匹缎子,挑两件首饰。” 秋红打点了一份十分体面的添妆送了过去。 纪家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看。纪家要底蕴没底蕴,要帝心没帝心,往年宫里给的赏赐都是中规中矩的。这样好的贡缎,她以前只见别人穿过,自己是从没上过身的。而她那个有了出息的孙子,宁可送给隔房的庶堂妹也不愿意孝敬她这个嫡亲的祖母。 从老夫人院子里回来,纪二太太打发了庶女回房,叮嘱过来请安的儿子:“真哥儿那里,不管什么东西,他可以给,你不能要。他开口给的,不管是什么,只管痛快接着就好。你们是兄弟,不必多推辞。但是不管你日后如何,不能首先张嘴要,更不能伸手拿。春闱在即,有不解的地方可以过去讨教,但万不能带了旁人过去,哪怕是你舅家表兄弟,也不可以。” 纪曜连连点头。舅舅确实想让他带几个表兄弟们结交真堂弟,他推辞了几次,现在得了母亲的话,再不用为难了。 二太太微微一笑,说:“春闱也还有个把月,心里不必存负担,考中更好,考不中也没什么,你才二十一,不急。别听你父亲的,他愿意拿你跟真哥儿比就让他比去。” 纪曜点头:“真弟说我基础还行,就是文笔差些,若是往年大概有些悬。今科的话,或许能入二甲,只是名次会靠后一些。”今上喜欢干实事的,又正值新旧交替,这也是他的机会。 二太太稍微压低声音:“若能得中,或外放或留京,真哥儿那里应该早有打算,到时你只管听你伯父吩咐,你父亲那里不必理会。”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纪晖和真哥儿不睦,纪暄又太过迂直,真哥儿若想照拂纪家,也只能落在他儿子身上了。虽然娘家人也能照拂儿子,可帝心不是谁都能得的——郑家一脉年年考评都是末等,想也知道碍了谁的眼。 纪真收拾完新得的赏赐,诚亲王府也送来了谢礼。谢礼有两份,晋阳侯府一份,六元府一份。 晚上纪真过去侯府吃饭,老晋阳侯府夫人说起此事,叹了口气。 纪真嗤笑:“阿灿送进去那几个拐子当晚就死在牢里了,那还有侯爷的帖子呢!那药霸道,我写了诊断书开了方子,可也不是寻常大夫能看得了的,他们家可没多问我一句。” 不止没多问一句,连谢礼也是隔了一天才送过来的。 最恶心对小孩下手的了。 第120章 薛家老两口都担忧地看着纪真。 薛凛伸手过去握住纪真的手,说:“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 纪真:“……我想再吃个包子。”半路上手被你抓住了。 薛侯爷默默放手。 纪真拿了包子,说:“别人家务事,我可没立场掺和。不过跟那孩子总算有一面之缘,我让庄子上备了一车合用的药材和瓜果蔬菜,庄子上正忙,车子又坏了,庄头怕误事,就只好就近送到诚亲王的温泉庄子上去了。” 诚亲王早年在战场上受过伤,体虚畏寒,每年一到冬天就会挪到温泉庄子上过冬,除了过年脱不了身的那几天,非必要不回城。 现在,自然也是在庄子上的。 家丑不外扬,既然已经落到外人眼里,就算诚亲王对那个嫡孙没多在意也必不会再放任不管。最起码,能保那孩子一命。 老晋阳侯点点头:“诚王近几年不管事,早年也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这事儿到此为止,咱们家不插手。”皇家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纪真吃完包子,说:“嗯,我也这么想的。”当时他给人扎了针开了方子,马上就有人去抓药了,用药及时,中的毒应该也去了大半,如果后期再调理得当,那孩子身体没多大妨碍。 转天一早,贺外祖家来人了。 贺家小舅带着三个侄子,贺从善,贺从峥,贺从嵘。 晋阳侯低头喝茶,面无表情。 老晋阳侯也不怎么吭声。 老晋阳侯府夫人垂眼一笑,只跟弟弟侄子们闲话家常,就是不接弟弟话头。 贺小舅早知这一趟不会顺利,看到姐姐姐夫外甥这幅作态心里也不痛快起来了。 元宵节晚上薛灿抓人贩子那一茬不止乐坏了他爹薛老侯爷,也震傻了同伙小钰表哥,传回贺家更是震惊了贺家一群老爷们。薛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打小身子弱性子直脑筋慢,这才多久,别说把比他大四岁的表哥比到天边,只怕比许多大人都要胜出许多。 纪六元教的。 初二那天纪六元曾亲口邀请过贺小钰。 而在贺外祖的眼中,贺从钰这个孙子资质不好性子跳脱心思又浅,是远远不如另外几个孙子的。 薛灿眨眨眼,跟小舅说话:“小舅舅,小钰表哥怎么没来?真哥让人给小钰表哥寻了好多泡药浴的药材,可是小钰表哥老不过来,可是身体已经大好了?还是功课太忙没功夫过来?” 贺小舅很尴尬,胡乱答应道:“身体还好,家学开学了,功课也忙。” 薛灿松一口气:“小钰表哥身体好了,真是太好了。小钰表哥功课忙,真哥也很忙,每天都忙到后半夜才睡下,好辛苦的。” 老晋阳侯夫人叹气:“可不是,崇文馆那么一大摊子事全压在他一个人头上,最近又要写四库全书章程,一日三餐都要人送到手边才有空吃几口。整个人几乎都长在六元府了,得亏离得近,还能把阿灿送过去看两眼功课。” 父亲的意思她不是不懂,可她不能张这个嘴。阿灿一个就够那孩子耗心血的了,小钰是人亲口点的,她自然乐见其成。可带了别人过来却单撇下小钰,以真真的性子,便是这三个孩子再好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若是今天小钰也一起过来,还能打着请安的幌子让几个孩子一起过去看看。现在这样,她是万万不能让人过去的。 贺小舅跑了一趟晋阳侯府无功而返,十分憋屈。 跟父亲回话的时候也带了两分火气:“大姐让改日送了小钰过去,不过也要看人是不是得空。呵,我一做舅舅的去那许久面都不露一个,真好大官威。” 贺外祖沉吟片刻,打发了小儿子,叹了口气,暗暗后悔不该不听早前女儿的提醒过去试探这一回。只是谁能想到那人脾气那般大一点面子都不给呢! 矛盾的中心点贺小钰在做什么呢? 他正反锁了房门躺床上发呆呢。 初二被灿表弟打趴下之后他就想过去姑母家了,好不容易熬到初十家里清净下来,去跟父亲说,父亲只说问过祖父,然后就再没了消息。十五晚上他是真被灿表弟震到了,抓拐子干脆利落,理由一条一条的特别清楚,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而灿表弟整整小了他四岁! 很快祖父找了他过去,父亲在,大伯在,二伯在,四叔也在。而他们的意思,把机会让给资质更好更能挑起贺家未来的几个兄弟! 父亲私下又跟他说:“去了你姑姑家,多跟六元提提从善,你们才是最亲的。” 可是他呢,因为他身体不好资质不好脑子不好,就活该一直不好什么都不好吗! 阿灿当初,明明还不如他的。 贺小钰发了拧脾气,宁死不去姑姑家,把自己锁房间里了。 贺小舅带着三个侄子去了薛家,无功而返。 贺小钰:呵呵。 六元府。 纪真扔下笔,往椅背上一靠。 一双大手朝着右肩捏了上去。 一双小拳头朝着左肩捶了上去。 一只大手把两只小拳头一抓一攥,攥住不放了。 薛灿木着小脸用力挣扎,挣扎不出来,犹豫一下,踢掉一只鞋子,一脚蹬他哥腿上借力,两手一起用力。 纪真歪着脑袋看看右肩上那只捏来捏去的大手,再转到另一边看看仍在角力的兄弟俩,噗嗤一笑:“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薛侯爷:“嗯。” 薛灿:“……”才不好! 纪真动动肩膀,握握拳头,关节嘎吱嘎吱一阵响。 “去院子里,打一场。”纪真伸手往袖子里一摸,一抖,一根细细的藤鞭在手。 薛灿当先往外跑,跑出去墙根下一蹲,大喊:“真哥必胜!” 薛侯爷:“……”又要挨抽! 来到院子里,纪真扫视一圈,又把鞭子卷了起来:“去校场,这里施展不开。” 薛侯爷:“……”又要被老爹看着挨抽! 第121章 校场上打的话得去隔壁。 一墙之隔,方便。 墙高一丈二。 纪真提气,跃起,墙头上一蹲。 薛侯爷快跑几步,跃起,墙上点几下,媳妇身边一蹲。 薛灿:“……” 眼巴巴看着顶他三个高的墙头。 纪真旁边一指:“有梯子。” 薛灿看梯子。 薛侯爷面瘫脸嘲讽眼:“呵!” 薛灿猛地抬头怒瞪他哥,看都不看梯子一眼,运起内家心法,内力转两圈,提气,瞅准墙头,用力一跳。 跳到一多半儿,气力用老,身子一顿,掉下去了。 后翻站直身体,再提气,再跳,再掉。 再站直,再跳,再掉。 再站直,后退,助跑,提气,再跳,再掉。 纪真死鱼眼看他媳妇:“阿灿还小。” 薛侯爷:“嗯。”长臂一伸,媳妇腰上一抱,转身向后一跳。 纪真:“阿灿。” 小声提醒。 薛侯爷:“有梯子。” 大声回答。 纪真:“……”你这么一说,阿灿更不想爬梯子了。 水砚堂小校场。 纪六元执鞭,薛侯爷提枪。 薛老侯爷匆匆赶到,左右看看,问:“我灿呢?” 薛侯爷装没听见,沉默着一枪刺出。 纪真嘴角抽抽,抽空回答老丈人一声:“跳墙头呢!” 老侯爷猛地一顿。那么高的墙头,那么小的儿子! 心里抓挠一阵儿,老侯爷憋不住了,跑过去看小儿子跳墙头。 薛灿扒了棉袍只穿夹袄,离墙远远的,快跑一阵,提气跳起,双脚在墙上迅速踢蹬,两手成爪墙上一扒,蹿高几尺,又开始下滑,直到两手扒不住墙,往下一掉,地上一摔。 躺地上好久没爬起来,举起手,血肉模糊。 远远地扒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的老晋阳侯:“……”心疼死老子了! 校场上,纪六元迅速抽完晋阳侯,去药房抓了药,以最快的速度熬制药浴汤。 薛凛摸摸鼻子,走到围墙处,对一手扒墙一手握拳堵嘴露出半个脑袋往另一边偷窥的老爹视而不见,跃上墙头,在薛灿再次跳到最高点开始下落的时候探出身子伸手一捞,把弟弟抱个满怀,披风一裹,墙头上一站,盯着弟弟看一阵儿,额头上碰一下,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纵身往下一跳。 薛灿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家二哥,等二哥抱着他走到正房门口,挣扎着从披风中露出血糊糊的双手,二哥脸上一拍,用力一抹。抹完,想了想,又往自己脸上一抹。 一脸血的哥哥看着同样一脸血的弟弟:“……”总有一种即将不好的预感。 老晋阳侯:“……”总有一种大儿子即将不好的预感。 看到满脸血的薛家兄弟,纪真只挑了挑眉就接手了接下的工作。 小舅子洗干净双手,衣服一扒,整个扔进浴盆洗洗干净,捞出来,药浴桶里一扔,嘴里塞一颗药丸,这才开始仔细处理伤得不轻的双手。 浴桶是专门打的,薛灿站在里面几乎没脖,伸着两手在桶沿上,站得很是辛苦。 看媳妇忙着处理弟弟的双手,薛侯爷主动上前帮忙,拿了葫芦瓢,舀一瓢药汤,弟弟头顶上一倒。 弟弟:“噗,噗,噗。” 包扎好薛灿双手,泡足半个时辰药浴,纪真把薛灿一提,旁边水盆里洗干净,擦干,榻上一扔,搓了药油针灸按摩。 按摩结束,再次扔进水盆,洗干净药油,捞出擦干,穿衣服。 老晋阳侯看完全场,总觉得有些地方十分熟悉。琢磨许久,恍然大悟——儿媳妇洗他小儿子和火头军洗萝卜的动作架势是一样一样的! 看看浑身没了力气软绵绵趴榻上起不来的小儿子,老晋阳侯结巴了一下:“这,这个药浴……”一定很有内涵!小儿砸都泡软啦! 看老丈人不自然,纪真就善解人意了一下:“父亲不用介意,花的银子不多,我就是大夫,咱们家只买药材花不了几个钱的。” 老晋阳侯一呆。呀,小儿子长住水砚堂,忘了花银子这一茬了!月利二十两,显然不够花。 于是大手一挥:“以后阿灿花销该走公账的走公账,别傻乎乎的自己掏钱。” 虽然已经让了爵,但是还没交接侯府产业,侯府还是他当家,大儿子手中只有原属于世子的水砚堂产业,那么点子东西,可禁不住这么花。 纪真眨眨眼,说:“父亲,以前就不说了,从西北回来以后,阿灿单只打熬筋骨的花销少说也有一万五。” “怎,怎么那么多?”老晋阳侯一下子就傻了。一万五,几个月?等等,家里几个男娃来着,八弟那里两个,五郎那里七八个。不对,他们一家子习武出身,全家人捏在一起几个月功夫也花不了那么多呀! 纪真说:“穷学文富学武,武和武也不一样。外家功夫就不说了,那咱们家传的。内家功夫不一样,可以很省钱,也可以很花钱。省钱有省钱的练法,花钱有花钱的练法。阿灿练的这门功夫,不用药拓展筋脉,最快十年小成三十年大成。现在嘛,不出意外,再有五年就能揍趴下他哥了。” 薛灿掰着被捆成小白萝卜的手指头数五年还有多少月多少天。 纪真垂下目光:“父亲,这笔支出不能走公中,也不能走水砚堂。”只能走他私房。公中的银子属于薛家,水砚堂的银子也属于薛家,薛家那么多儿郎,养得起一个,养不了那么多。他养得起,但是他为什么养? 老晋阳侯沉重地叹口气,点点头,在小儿子脑袋上摸摸,走了。 当晚,薛灿早早睡下。 就着美好的月色,纪大学士和薛侯爷在水砚堂小校场做了一番友好的切磋。 薛侯爷,他又失败了。 第122章 薛侯爷升起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 打不过媳妇他早有预感,毕竟媳妇是有高人师傅的。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输得这么彻底这么快——刚刚他都尽全力了没像以前一样轻飘飘下不去手,虽说这次每次刺的地方也都有些偏。 如果这是媳妇的真正水平的话,五年后他岂不是真的要被阿灿揍趴下了! 完全不能忍。 于是,晚上纪大学士睡着以后,薛侯爷偷摸起床,钻到书房挑灯研究起了薛家枪谱。 纪大学士看着空掉的半边床:“……”默默叹口气。媳妇你都三十豆腐渣了,要不要这么上进啊! 一连几天薛侯爷都半夜爬起来研究枪谱。 终于有一天被按住了。 “乖乖留下暖床,就算现在你就被阿灿揍趴下我也不嫌弃你。”纪大学士非常大度明理。 薛侯爷:“……”完全没被安慰到,总觉得更心塞了。 白天趁人忙公事的时候继续研究枪谱,重新捡起基本功,比如找个没人的地方蹲马步。 二十八,大朝。 纪真再次晃悠着睡到皇宫,下了官轿,随他爹他叔入宫。给爹泡碗茶,陪叔东拉西扯说着话在外面站着等。 有官员试图上前说话打招呼。 纪真背了双手,只点头微笑,并不接话头。心里却感慨,这就是品级高的好处了,穿上正一品官袍就可以大摆正一品官威,年纪小又怎样,官场只论品级,只要你不姓纪! 散朝的时候纪真感动极了。 因为,他终于有办公室了! 还是规格特别高的! 先睿亲王府,太祖唯一胞弟的府邸。 睿亲王,帮太祖打下半壁江山的,终身未婚的,拒绝过继子嗣的,做了十年摄政王的,死后太宗皇帝充当孝子发丧的,特别高大上的。王府整得同样高大上的,保存特别好的,特能体现皇家气象的,关键是不用花钱另外置办的,还能省下每年好大一笔修缮费的。 嘉平帝:拿这里做崇文馆不仅不用花钱盖新房子,修旧房子也肯定不用再花朕的银子——有六元呢,六元最会赚银子了! 别看朕,朕就是这么英明睿智! 纪六元:呵呵。幸亏崇文馆是皇家编制,不然那亲王规制的府邸不定能坑死多少人呢! 有了办公室,人员也很快配备到位了。 两个学士,从翰林院侍读学士位置上平调过来的。两学士才从说好听是清贵雅致说难听是寒酸简朴的翰林院出来,一进刚摘掉睿王府牌匾挂上崇文馆牌子的磅礴大气的皇家图书馆先震了震,简单参观过日后当差的地方,就来寻上峰问询工作了。 纪真毫不犹豫下放权利。 笑话,重活一世他是来享受生活的,不是劳心劳力给人打苦工的!这阵子被皇帝坑得睡都睡不醒,抱媳妇都没力气了! 纪真诚恳地看着两个学士,目光诚恳,语气更诚恳:“人手还不足,到时要招馆生,你们两人每人配三个学士助理。还有校书郎,人数暂定二十,时间就在庶吉士考试之后。这些事可以慢慢来,你们先把自己负责的那一摊子做好。只要照着章程来就好,不必事事来问我。” 别拿那些早就列在章程上的属于你们职责范围内的杂事来骚扰本官,本官一人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忙了一个多月,烦都烦死了。本官是非常真诚地在放权,真的,别怀疑,也别胆小,快来架空本官! 两位学士第一天上岗,受到来自上峰的惊吓,极大。 就在两位学士战战兢兢把前期杂事一一操持起来每天累成狗终于使崇文馆慢慢走上正轨的时候,春闱已经在众人瞩目中开始了。 三场会试稀里哗啦考完,学子们,面色青白的,黄白的,惨白的,赤红的,铁青的,忐忑不安的,强做平静的,欣喜若狂的,如丧考妣的,各式各样的,或站着或躺着出来了。 纪真没去看纪暄和纪曜,只让人跑了一趟安远侯府拿了两人默写下来的卷子回来。 看完心里有数了。 从两人卷子结合本届主考官的喜好来说,纪曜大概在二甲很后面的地方,纪暄则有很大可能落入三甲。 不过,后面还有殿试,到时再加上嘉平帝的喜好就很难说了。嘉平帝新帝登基,正是去旧换新的时候,纪曜这样的实干派应该会合胃口,纪暄那样直通通的就不太讨喜了。 纪真把话给纪侯爷递了过去。 纪侯爷叹口气,整个人都有些无力。生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子的心智好像都长在一人身上了。 会试放榜日,大朝。 嘉平帝高坐御坐,找到下面那颗最聪明最漂亮的六元脑袋,高深莫测一笑。 散朝之后,纪真知道一早上头顶上那诡异的目光来源了。 纪曜和纪暄都榜上有名,且名次都不是很低,纪暄排在中下,纪曜则在中等偏上。 纪真:“……”总有一种不好的即将被坑的赶脚。 第123章 这时,已进三月天气转暖,积水潭的桃花也含苞欲放了。 纪真毫不犹豫把家搬到了积水潭的五进大宅子里,带着媳妇和小舅子,还有丈母娘给挑的二十八个漂亮丫头。 丫头们是用来摘桃花酿酒的,七人一组,衣服都是同款的,按组分不同的颜色。纪真财大气粗,料子都是上好的锦缎,丫头又正是好年华,且个顶个儿漂亮,桃花林里一散真真是人比花娇。 再次看傻了许多呆书生。 两位学士在崇文馆忙成狗累成死狗。 纪真在积水潭酿了许多桃花酒。 想想有失厚道,纪真就挖了两坛子前年的桃花酒,一人一坛送了出去。 两个前穷翰林现工资翻倍学士几乎是抖着手接过。这可是纪六元亲手酿的,他们住不起只能借文会过去赏花的十里桃花酒!很难得很受追捧的有银子也求不到的! 热泪盈眶了简直! 办差更精心了。 纪大学士就默默地笑了。 不能不笑,今年积水潭的生意爆好。正值春闱,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或附庸风雅或真的风雅的或酸或不酸的书生,再加上前次爆出来的四库全书消息,几乎全国各地动了心思的名士大儒都在往京城赶。路近的已经有人到了,而其中不乏不差钱的,就算差钱也有不差钱的学生后辈上赶着孝敬。 除了纪真硬留的几套四进五进大院子和早前就划了片儿留待自家用的,剩下的一进二进三进院子已经全都租出去了。 好多是京中人家租了去投资用的,比如趁大儒齐聚京城的机会给家中孩子们找个好老师。 纪六元很有职业道德的没涨价。 但正值春天大多房子租约到期重新大规模续约交租,银子每天都是哗啦哗啦的。 眼见着纪六元再次坐收一二十万二三十万银子,嘉平帝十分羡慕。 当然,最近他的私房产业也是来钱不少的。尤其是银座,本就是烧钱的地方,小舅子又磨着纪六元给添了几个新玩意,再加上各地进京的不差钱,要不是国库太空私房不够添,嘉平帝也是很有银子的! 等过上三五年国家那几个营生回本盈利,朕的私房就完完全全都是朕的了! 朕就是有钱人了! 对着镜子,嘉平帝摸摸龙脸,心情特别好。 纪氏桃花宅。 纪真在翻账本,面带微笑。 薛凛凑过去看一眼,正瞄到总账那一页,沉默一下,默默扭头。 纪真笑了笑,递过一张单子,说:“眼瞅着就是慧姐儿的好日子,这是添妆单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的。” 薛凛沉默着看完,摇摇头:“太重了。”以后府上还会有许多姑娘,这一个添妆太重后面的没法照着来。 纪真叹口气:“薛慧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大房没人了。大房本就是承爵的房头,她爹娘都不在,侯府原本就该多照应些。而且,世人皆知这段日子我赚了许多银子,出手太寒酸会被人笑的。” 薛凛皱眉。 纪真看着皱眉的媳妇龇牙一乐:“全京城谁不知道积水潭十里桃花是晋阳侯给纪六元种的?”当年他身子弱靠山薄,这边可都是当初的薛世子出面操持的。 没错,当年婚是先帝赐的,但薛世子为了娶纪六元也是很拼的! 在世人眼里,且不说薛世子给纪六元种了十里桃花,单只那场婚礼就能让人说道许久。两个新郎两马当先,过去很久才是整整齐齐的武官迎亲队伍,迎亲队伍过去很久很久才是吹吹打打的鼓乐队和撒钱撒糖队,等鼓乐队到侯府的时候那边早都已经拜完堂吃上喜宴了。 纪真眯了眯眼。当初只顾着黑线抢缰绳了,现在想想还蛮带感的。 薛凛静静地看着纪真,慢慢地笑出一个酒窝。 纪六元手一顿:“……”又色诱他,这大白天的!不检点! 转天休沐。 薛凛一大早就出门了,纪真慢悠悠吃过早餐,领着薛灿出门溜达。 纪真骑大白马,薛灿骑小黑马。 溜达到积水潭路口,纪真看着不远处路边的小摊贩皱了皱眉,转头吩咐木樨:“以前面几棵老树为界,让他们退到三十丈以外,不许过来这边揽客。另外,在道路两边划线,不许他们的摊子占道太多。” 木樨下马,答应着去了。 旁边有三五书生路过,看到木樨带人驱赶摊贩,纷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其中一个更是直接问到纪真脸上:“百姓所求不过衣食,不过占些许道路,走路小心些就是,又何苦坏人生计?” 纪真转头看过去,正对一张正直书生脸,当即一笑,说:“来往积水潭的不止有你这样的包容明理之人,也有不讲理的跋扈纨绔,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个,命就没了。” 书生一怔。 纪真又说:“定下规矩划下道来,只要在规矩之内,总能保他们一个吃饭的营生。”只要不坏规矩,晋阳侯府的面子还是很大的,想来没人敢在这里轻易惹事。 这时木樨过来回话。 纪真又吩咐:“让护卫巡逻的时候多走几步,只不许他们收保护费,也不许外人到这里收保护费。另外几个路口都照此安排。” 书生面现羞惭,同行之人面上皆有几分羞愧。 这时纪真已经带着薛灿催马离开了。 书生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这个年纪这样相貌又一副主人的语气,分明就是此间主人纪六元啊! 立马一整衣衫,冲纪真离开的方向拱手一礼。 纪真带着薛灿出城跑了一圈。 薛灿小脸蛋红扑扑的,亮晶晶地看着纪真。 纪真微笑:“回去让你哥教你骑射。” 薛灿用力点头。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哥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 学二哥,观察二哥,了解二哥。 五年后,揍趴下二哥! ~\(≧▽≦)/~ 第124章 城外跑马归来,纪真带着薛灿回侯府吃午饭,顺便把添妆单子给丈母娘送过去过目。 老晋阳侯夫人看过,没说什么。大儿子已经袭爵,虽说还没接手公中产业,多添些妆也是应该的,毕竟慧姐儿身份特殊,又是孤女。儿子是当家侯爷,真真是正一品大员,给少了,他二人面上也不好看。 再看真真给的东西,古董字画,头面贡缎。贵重,体面,但是都不是活钱。 又忍不住心中抑郁。丈夫承爵以后接手公中产业的时候留了一些给大房做私房,儿子做了世子又把原本水砚堂除不能动的产业之外都留给了慧姐儿,大嫂掌家多年又攒下许多私房,再加上公中定例,慧姐儿的嫁妆,可比前头侯府出嫁嫡长女多出许多倍。 想想当年交接侯府产业时账本上毫不掩饰的亏空,老晋阳侯夫人讽刺一笑。论嫁妆,她的女儿也不会少。慧姐儿那么多铺子,加在一起可顶得上楠姐儿一个香皂雪花膏铺子? 丈母娘看过以后纪真就让人把备下的添妆送了过去,还另外给薛灿准备了一对梅瓶。 知道这个时间那祖孙两个都在老夫人院子里说话,老晋阳侯夫人就带了三房几个孩子直接过去安锦堂给人添妆。 两件古董两幅字画两幅头面两匹贡缎,件件精品,额外还有五千银子。水砚堂的大手笔让老夫人连连点头。 薛楠虽然还未出阁,到底也是姑姑,也大手笔的给侄女置办了一套金镶玉头面一套宝石头面并一副双面绣小屏风。 就连最小的薛灿都捧来一对梅瓶。 老夫人十分满意。 薛慧福身谢过,坐回祖母身边低头不语,面上难掩娇羞。 大夫人则难掩失望。不是三房送的东西不好,相反,足够贵重体面,但是,不合心意。慧姐儿嫁的是书香门第,姚家大郎是读书人,若是嫁妆里能有一套积水潭的宅子就再体面不过了。早前她暗示过妯娌几次,谁知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那纪家子也不知礼,既然进了薛家门自然就是薛家人。早早就给了楠姐儿一套宅子当私房,怎么就不能给慧姐儿一套当嫁妆做脸面呢!薛凛的爵位可是从他儿子手上拿走的,也是个不知感恩的! 越想越抑郁,大夫人脸色不好看,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得越发刻薄起来。 老晋阳侯夫人可不愿意让孩子们看人脸色,当即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起身告辞了。 大夫人让人把东西送进自己院子,又打发了孙女,看着老夫人叹气:“谦哥儿是个好学的,最喜风雅之物,积水潭十里桃花,隔三差五就有文会。谦哥儿喜欢交友作诗,我想着,若是有一套自己的宅子就再方便不过了。” 老夫人沉默半晌,说:“那边都是姓纪的。” 大夫人笑笑,说:“说什么姓纪,纪家什么光景谁不知道,哪里出得起那个银子,还不都是凛哥儿从水砚堂掏的。水砚堂,可也是姓薛的。” 老夫人盯了大夫人一眼,说:“薛家可掏不起盖十里桃源的百万银子,我劝你安安分分送了慧姐儿出门子,别尽出幺蛾子。” 纪真不是个好相与的,狗怂脾气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她还没那么多脸皮送上去给人打。 大夫人心下不甘,到底还是忌惮多一些,不敢在孙女出阁的关头挑事。 三月十六,薛慧出嫁。 嫁妆前一天就出了门,满满当当手插不进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当真是风光的很,晒嫁妆的时候看呆了婆家许多人。 花轿出了门,薛凛作为娘家人跟去姚家吃酒席,带了下一代最长的薛臣璧。 纪真没去。 薛慧回门前一天刚好是薛楠茹素一年期满去大觉寺还愿的日子。 纪真在前一天晚上拿了一对厚厚的护膝给丈母娘送了过去,贼贼一笑:“让妹妹别那么早出门,在山脚下多跪一下,上了山在寺门前跪一下,正殿佛前跪一下。都多跪一会儿,师傅和了空大师那里,嘿嘿。”师傅和了空大师那里,打过滚,撒过泼,这事儿就不用往外说了。 “你这孩子!”老晋阳侯夫人笑骂一声,心中积攒许久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但是,万事难买预料。 当日大朝,纪真上了朝,薛侯爷上了朝,薛老侯爷也上了朝。 三个爷们出了门,薛楠也马上就紧跟着出了门,只薛灿跟了过去。 这次大朝事挺多,散朝的已经临近晌午,下朝之后薛家三口又被嘉平帝赐了午膳,午膳后商议了足有一个时辰西北军事。 被迫旁听的纪六元十分无奈,但涉及到即将建立的军校医科部,他不得不听一耳朵。 出宫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有薛家仆人早已等在外面。家仆面带焦急,周围议论纷纷… 晋阳侯的妹妹从小雁山山脚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上了大觉寺。 薛凛父子俩同时眼前发黑,翻身上马直奔大觉寺而去。 纪真心里咯噔一下,也跟了上去。 小雁山不高不低,寻常男子走路上去差不多要一个半时辰。一路跪上去,怎么也得小一天。 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膝盖脑门和双手算是不用要了。 到了大觉寺山脚下,下马。 纪真嗖一下就绕后山小路上去了。 薛凛到底年轻,比他爹步子快,当先寻到妹妹。 这时薛楠已经爬到大觉寺正殿门口,整个人意识都已经有些不清醒,双腿打颤,只能在身边两个大力嬷嬷的帮助下站起,迈步,下跪,叩头,再站起,迈步踏进殿门,跪下,面朝佛祖深深地磕下头去。 穿过层层叠叠围观的人群,薛凛踩着地上斑斑血迹,一步一步走到殿门前,在门外跪了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 此时,伴随着一声佛号,一队和尚走来,在殿外围坐成半圆状,闭目诵起《金刚经》。 了空大师则直直走进正殿,亲手为薛家两位侯爷点起两盏长明灯供在佛前,在薛楠面前坐下,一手摸上薛楠头顶,也开始诵起《金刚经》。 老晋阳侯从在半山腰看到地上血迹的时候就有些腿软,循着路上越来越多的血迹找到正殿,看到趴在地上的女儿,整颗心都缩了起来,几乎是立刻眼睛就红了。 红着眼,张着嘴,老晋阳侯蹒跚进正殿,扶起早已昏过去的女儿背在背上,无声地说道:“闺女,咱们回家。” 爹不要长明灯,不要佛祖保佑,爹只要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闺女。 第125章 老晋阳侯夫人坐在客院,面无表情看着门口方向,掌心被掐出一排深深的指甲印。 同来上香的二夫人和五夫人陪着妯娌,也都沉默不语。 趁着薛楠还愿,薛家二房五房八房的女眷也跟来了,只是来的比较晚。在山脚下听说有人三跪九叩上山的时候几人就都呆了,尤其是老晋阳侯夫人,不用想也知道前面跪拜上山的是她女儿。 路过女儿的时候,老晋阳侯夫人只陪着跪了一次,就抛下女儿首先上了山,跪经一个时辰,就进了客院再没出门。有相熟的官家女眷过来说话,老晋阳侯夫人也无心理会,两个妯娌只好帮忙应对。 八夫人带着五郎媳妇和六郎媳妇一直跟在薛楠身边,看到晋阳侯父子赶来都松了一口气。 等到老晋阳侯背了闺女下山,薛凛也背了跟着姐姐跪了许久磕了许多头的弟弟下山,看客们退出正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感慨起来。 感慨薛家姑娘的纯孝,感慨薛侯的福气,也感慨正殿外寻常人不得见的正在诵经的一众慧字辈大师,更感慨了空大师亲手点起的长明灯和摸顶赐福。 此间事了,纪真喘出一口气,去客院接了被媳妇和老丈人完全遗忘的侯府女眷回府,骑在马上,忍不住自嘲一笑。 布衣茹素跪经进香,他给薛楠出了刷孝悌名声的主意,却忽视了那丫头的本心。刷名声是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的,三跪九叩,是因为薛楠是真的感激,感激佛祖保佑她的父亲活着,感激佛祖保佑她的哥哥活着。 纪真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终日算计太多,却是失了本心了。 马车撵上老晋阳侯,薛楠和薛灿也都被挪到了车上。 纪真拎着从师傅那里顺来的药箱上了车,帮薛楠处理过血肉模糊的双手和额头,下了车,跟在车窗外面指导薛楠身边那个懂医的丫头处理伤得更重的膝盖。 膝盖包扎结束,纪真上去给人把个脉,冲殷切看着他的丈母娘点点头,下了车。 马车继续前行。 老晋阳侯转头四下看看,找到跟在身边不远处的马,上马,一连踩了两次马镫都没上去。 纪真扶了老晋阳侯上车,说:“父亲来陪着阿灿吧!”阿灿也陪着跪了许久磕了许多头呢,也需要上药包扎的。 老晋阳侯上了车,眼看着小儿子包扎完毕,把人往怀里一抱,不吭声了。 纪真收拾完,沉默着下了车,上了马,跟薛凛并辔而行,说:“以后,别冲太猛。” 薛凛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京城添了新话题,薛家孝女。 宫中太后皇后都下了表彰的懿旨,赏了许多东西。 薛慧出嫁盛况再没人提起,眼红她嫁妆的妯娌们则对着她把薛楠赞了一遍又一遍。 而此时薛楠还晕着未醒。 老晋阳侯夫人坐在女儿床头抹泪。 老晋阳侯坐在女儿门口,大眼盯着一个个来探望的人,看到姗姗来迟的大嫂的时候甚至带上了煞气。 纪真…… 纪真拿自己的帖子请了一群太医。 下完帖子,又忍不住自我唾弃了一下。算计已经成了本能,才在大觉寺算计了一把,回来又忍不住了。 不过,一家子脑瓜子不够使的,他再不算计着些又哪儿来好日子过呢! 自嘲一笑,提笔,牛痘预防天花一二三,金鸡纳霜治疗疟疾一二三。 他可以强拉师傅硬磨了空,大觉寺那么多早已不出门的慧字辈大师,不拿点真东西出来,他可没那么大面子使动师傅和了空大师做说客。 转天,薛慧回门。 老晋阳侯夫人离不开尚未清醒的女儿,老晋阳侯在闺女和小儿子之间两头跑,两人都只在回门礼上露个面送了见面礼略坐了坐就走了,话都没多说几句。 晋阳侯出席了,可惜是个面瘫。 而姚家大郎最想结交认识的纪六元,他去上朝了。 听闻纪六元不在家,姚子谦脸上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薛慧的回门礼十分平淡的结束了。 大夫人恨极了抢尽风头的薛楠,可再恨她也无计可施。现在的薛楠,身上背着纯孝名声,了空大师摸顶赐福亲手为其父兄点长明灯,慧字辈大师尽出为其诵经,皇后太后亲下懿旨表彰,文人士子撰文作诗赞美。 生生踩在她孙女的脸面上。 在非大朝的日子里找到那颗聪明漂亮的六元脑袋,嘉平帝十分惊喜,散朝后果断把人留下了。 大觉寺的事,他很好奇。 大觉寺与皇家关系密切,嘉平帝对那里几个老和尚的难搞程度清楚的很,他自问除他之外这天底下只怕没几个能指使得动。 顿时,嘉平帝就想起了他和纪六元的第一面,慧海大师口中的大福气,轻轻松松就干掉了慧海大师要花七天时间才能弄死的蛊虫,给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拔钉子。 好像从那之后就越来越顺利了。 朕和纪六元,果真是命中注定! 嘉平帝摸着龙脸默默地笑了。 纪真死鱼眼看地板——啊,出现了,皇上的谜之微笑…… 据说没人能看懂…… 总觉得有点傻,错觉吧…… 等嘉平帝谜之微笑笑完,纪真给人解惑:“师傅神医无敌,发现有二。一,牛痘可防天花,青蒿可治疟疾。”金鸡纳霜舶来物,先不说。 嘉平帝:“……”睁着眼睛当面欺君,六元你好大胆! 接下来,纪真模仿了一下皇上的谜之微笑,笑完,脸一板:“资源人手都有限,天花疫苗今年大概勉强能过千,不知一支一万两卖不卖得出去。” 治天花!京城那么多不差钱,一万银子绝对卖的出去啊! 等等。 一支一万一千支。 朕先算算多少钱! 嘉平帝瞪大了龙眼。 第126章 假如朕有一千万…… 假如朕有一千万……私房钱…… 嘉平帝迅速在心里计算出了一千万的一千种花法。 呵呵,有了这一千万,四库全书算什么,修,马上修! 朕不差钱! 皇·不差钱·帝看纪六元的目光特别缠绵。 纪六元,一定是佛祖赐给朕的! 朕的六元! 纪六元就提要求了——天花疫苗大工程,师傅年纪大了,一人做不了。 嘉平帝看着心爱六元的目光就更缠绵了。瞧,这么大的功劳都送给朕,可见六元心里眼里只有朕! 纪六元:“……”鸡皮疙瘩爬满身。 赶紧告退。 纪真走后,嘉平帝再次对着镜子照照龙脸,欣赏完英俊的龙脸,谜之微笑一收,脸色一整,微微叹息。 纪六元有国士之才,却注定无国士之遇,可惜了。 纪真出了宫就去了崇文馆,看看自己用从皇帝那里讹来的书装点起来的藏书阁,摇摇头,还不够。 四库全书还得抄,中央+地方,国家+个人,那才叫书多。 俩学士十分能干,把纪真分下去的活儿干得特别利索。 纪大学士泡杯茶,翘着腿欣赏窗外美好春光,看着看着,觉得门外青石甬道两旁那两块两丈见方的小花池子不太好看。 果断招过几个打杂的小吏,铲花拔草。 又使人拿着条子跑了一趟六元府,问木槿拿了一包种子要了两筐花肥。 人参籽,六元府种剩下的。 用种萝卜的方式种上了。 两个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帮忙却插不上手的崇文馆学士眼巴巴看着上峰熟练地翻地浇水上肥,特别想问一问里面种的什么东西。 做完种地小能手,纪真绕道太医院,讹了一些保养膝盖的好药,打道回府。 小姑子送一份,小舅子留一份。 陪着薛侯爷去内院看妹妹,三房没有一个人提起薛慧回门之事。 纪真只微微一笑。 若说以前老丈人还对寡嫂存着几分香火情,那么薛楠这一跪就把那些情分跪得剩不下多少了。 这么懂事孝顺的闺女,哪个当爹的舍得让人伤她一丝一毫! 想了想,纪真说:“待妹妹好些,也可以去积水潭那边小住几日。今年桃花开的好,妹妹拘了一年多,也该邀几个姐妹赏个花喝个茶什么的松散松散。我把碧波亭周围一里都圈了起来,里面都还空着,自在得很。” 薛楠的婚事两家已经在相看了,无忧无虑的闺阁日子也就只剩今年了。 薛楠抿嘴一笑:“那就要麻烦真哥了。” 纪真是外男,就算老丈人丈母娘都在也不好在小姑子屋子里多待,只给人换完额头上的药就离开了。 回到水砚堂,料理傻乎乎陪跪陪磕头的小舅子。 薛灿呆愣愣由着二嫂换药,突然指着膝盖说道:“疼,姐姐疼。” 纪真一顿,赶紧趁机教育小孩子:“等你死在战场上,你姐姐会更疼。不仅你姐姐疼,阿爹疼,阿娘疼,疼的活不下去那种疼。” 薛灿眼都不眨地看着二嫂,看着看着,伸出裹成小白萝卜的双手,往他二嫂脖子上一抱。 纪真在薛灿脑袋上摸摸,问:“知道以后打仗怎么打吗?” 薛灿闷闷点头:“知道,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看结果要不要跑要怎么跑。” 刚进门的薛侯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太对的东西。 一脸疑惑看他媳妇。 他媳妇解释:“换句话说就是,惜命,但不怕死。”因为有些事,是明知道会死也必须去做的。 薛侯爷沉默了。 纪真心思又转到了科考上,问:“你可有让人打听燕清的情况?我这段日子太忙,把他给忘了。” 薛凛点点头:“前面两场都过了,就差最后一场武比了。” 纪真说:“那你多照应些,我最近又给自己招了麻烦事,分不开身。”比如,天花价值一千万。 一千万,不知道能不能买来自己不被坑。 总觉得最近皇帝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纪六元的直觉是正确的。 嘉平帝原本觉得,四库全书是纪六元提出的,主持编纂之人自然也应该是纪六元。 但是现在,纪六元要替朕赚一千万…… 很快,便是殿试。 纪真等在安远侯府,第一时间拿到纪曜和纪暄默出来的卷子。 正常来说,按两人答卷情况+主考官喜好+皇帝喜好,纪曜应该能落在二甲下等,纪暄则在二甲和三甲之间,上一点下一点全看阅卷考官一念之间。 想起二人会试名次,纪真顿了顿,只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纪真一点头,纪侯爷和纪二叔脸上就都带了笑。 纪曜和纪暄两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纪真脸色一整,问:“曜哥和暄弟,以后的打算跟我说说。是外放还是留京?外放的话,是直接谋缺外放还是考庶吉士等三年后再外放?留京的话,是直接谋缺还是考庶吉士入翰林院三年后再谋以后?” 纪曜纪暄对视一眼,又分别瞅了瞅自己的爹。 纪暄张张嘴,憋红了脸,说:“我听三哥的。”元宵节那天打个招呼都险些给三哥惹麻烦,他脑子转的慢,不想以后给家里给三哥招祸。 纪真点了点头,说:“你考庶吉士大概有些困难,我建议你考崇文馆助理学士,到时我送你去跟着修几年四库全书。” 纪暄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四库全书,天下学子都在憧憬的四库全书,能参与修书,不枉此生了。 纪二叔想说什么。 纪曜抢先开口:“真弟,我想外放。以前我只看过别人怎么做一县父母,现在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一县父母。” 纪真想了想,说:“那你先想一想是今年就谋缺外放还是考了庶吉士在翰林院熬三年资历再外放。庶吉士总比单纯的二甲进士好看一些,阁老们也都是在翰林院熬过的。不过,各有各的好。考庶吉士还要再熬三年,而现在新旧交替正值皇帝用人之际,外放做出成绩来也比较容易出头。” 纪二叔抢过话头:“先考庶吉士,要不要外放以后再说。” 纪曜:“……”就知道。 纪真笑笑,说:“那曜哥你慢慢考虑,一切都等放榜后再说。”不过还真没想到纪二叔居然还对入阁有点小想法,只是,纪曜虽然有些才干,却天生没长狐狸心眼。能入阁的,哪个不是老狐狸! 殿试之后第三天,武比开始。 纪真领着脑门上扎绷带的薛灿去看人打架。 台上,燕清头顶冒烟手心冒汗。 那边,就在那边,大妗子儿带着小舅子来相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瘦。 第127章 在大妗子儿和小舅子相看的目光中,燕举人英勇地来了个三战三胜。 第一天武比结束。 纪真摸了摸下巴。妹夫身手不错啊,以后想松活筋骨的话应该可以换人了。媳妇身手不好,抽多了又舍不得…… 呵呵。 纪真心情大好,冲不远处燕清点点头,叫上看得意犹未尽的薛灿回府。 薛灿连连回头看那个功夫特别好的武举,眼睛亮晶晶的。 燕清心中一动,眼睛一亮。小舅子这边这是相看通过了,一定! 薛灿转头问二嫂:“真哥可知道那个三战三胜的武举是谁?” 纪真挑眉,心知薛楠婚事尚未彻底敲定还瞒着许多人,阿灿也了解的不太清楚,就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薛灿一听,猛地转头看向三战三胜,眼中刷刷刷狂飞小刀子。 燕清一呆。咋,咋了这是?刚刚还好好的呢!大妗子儿你跟小舅子说啥了都? 燕举人十分茫然。 纪真在未来妹夫迷茫的小眼神中带上正在喷火的小舅子,回府。 后面的武比纪真没去看,每天都窝在崇文馆给皇帝干那一千万的私活。写好详细章程,师傅送一份,宫里送一份。 学士之一过来汇报工作,往路边疑似萝卜地里瞄了一眼又一眼。一指高了那什么,就是不知道到底种的是什么。 纪真蹲地里用间萝卜苗的方式给人参间苗,听手下小弟汇报完工作,点点头,想着小弟工作要肯定,就表扬了几句,抓几根间出来的人参苗,递过去:“这苗子不错,要不要拿回家种种看?随便犄角旮旯哪儿都能种。” 小弟犹犹豫豫接过一把不知道什么苗子,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就见上峰抓起剩下的苗子拿手帕一兜,大步走开了。 上峰给的东西,祝学士不敢怠慢,熬到下衙,捧了打蔫的不知道什么苗子回家,到后院,拔了一小片老娘亲手种下才寸把高的小白菜准备晚上做疙瘩汤,把蔫嗒嗒的不知道什么苗子给栽上了。 忘了告诉他娘了。 第二天就被他娘当杂草给拔掉了。 武比结束,和文比同一天放榜。 燕清,武状元。 纪曜,二甲中上。 纪暄,二甲中下。 武状元十分勾人眼球。年轻,长得好,家世简单,前程清晰看得见,榜下捉婿的不二人选。 杏园宴,武状元和文探花被选为探花使,得了谕旨,两人分别采花。 武状元人生地不熟,想了想,直奔京城花最多的地方,绕一圈,挑了最大最好的一根枝子。 纪六元:“……” 卧槽,我亲手嫁接的良种桃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睡了 第128章 积水潭的桃花已经快要过季了,如今开着的是只占了不到三成的晚熟品种。纪真更是寻了良种挑着品相最好的做了嫁接,现在才开花,又是用木系异能特意温养过的,开的特别好。尤其是家门口那棵,摘花酿酒都没舍得动,一树桃花可美可美了。 结果武状元一眼就相中了。 眼光真不错。 纪六元:呵呵。 终于理解当年捂胸叹气的安阳大长公主了。 待会儿就让人把那盆新培育的绿色牡丹给梁驸马送过去。 稍顷,嘉平帝到场,在离自己特别特别近的地方给心爱的纪六元赐了个座。 看武状元看得特别清楚。 武状元看大妗子儿也看得特别清楚,就是总觉得有点儿冷,一阵儿一阵儿的。 宴到酣处,新科进士们又到了作诗环节。 嘉平帝笑看心爱的六元。 纪六元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别逼臣,臣不剽窃诗文的! 那是臣唯一还在的节操了…… 又无比庆幸皇帝给他的高品级,高高在上的正一品,这种情况下只要皇帝不开口是没几个人敢让他作诗的。 不然堂堂六元,三年前能说村学不教那个不会做,三年翰林做下来还说不会就说不过去了。 陛下真是个好人! 纪六元在心里默默感激着。 但是,事无绝对。 有人就出了那个头了。 嘉平帝出题,见到纪六元看着武状元面前桃花的凶残眼神,果断丢掉早前拟好的题目,改题,都给朕做桃花诗。 文状元先来,道自己最爱积水潭纪六元种下的十里桃花,一脸仰慕渴慕倾慕总之各种慕的请纪六元先来一首。 纪六元:麻蛋,这谁家熊状元! 定睛一看,国子监出来的,元宵节晚上卖过灯笼的! 顿时明白。 嘉平帝再次露出谜之微笑,只等一接收到心爱六元求救的小眼神就马上出马保护心爱的六元。 却见纪六元站起,袖子一甩,双手背在身后,望天,长叹一声,说道:“昔年家师游历天下,得古本残卷一箱。” 说到这里,顿一顿,目露憧憬。 全场皆静,等待下文。 嘉平帝:咦? 哦,慧海大师顿悟出家前确实游学多年且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来着。 纪六元再叹一声,说道:“非是我不愿做那抛砖引玉的砖,只是,自我见过太白的玉,便再也烧不得半块砖。” 太白? 谁?!! 全场皆迷茫。 纪真微微一笑,开口:“其中也收录一首桃花诗,还请诸位品鉴。” “桃花山下桃花庵,桃花庵中桃花仙……” 桃花诗背完,纪真张嘴,又闭上了。糟糕,这诗作者是谁来着?名字就在嘴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满场文人目光都变了。 纪真再次微笑:“这首诗,在我眼中不及太白十分之一。” 然后,坐下,喝茶。 众人细品桃花诗,也有心急的士子追问太白。 纪六元呵呵,问啥李太白,皇帝还等着你们做桃花诗呢! 嘉平帝:这么大一块玉在前还说不及那谁十分之一,你堂堂六元见了那谁都不敢作诗了,下面谁还能做啊! 分明砸场子呢你! 纪六元:反正哥以后一辈子不用作诗了! 少了作诗环节,本次杏园宴残缺且气氛诡异的结束了。 有那好诗文的就等不得了,纷纷跑到积水潭,桃花林里一钻,一边背桃花诗一边联想“不及十分之一”的太白。 简直抓耳挠腮了都。 纪真趁机把自己编的《李白诗选》和十多篇经典诗词印在报纸上了。 卖脱销了。 全城纸笔铺子生意大好。 积水潭旁边一家纸笔铺子里最低五两银子一张的香笺花笺洒金笺等贵死人不偿命的各种笺卖脱销了,最低十两银子一块的来源不详的各种墨也卖脱销了。 小赚一笔——嘉平帝。 纪真:呵呵。 刚过去那书生手中那张纸怎么那么像前不久他才进上去的自制桃花笺呢! 被自家皇帝一两银子都不放过的持家精神惊呆了。 对自家持家皇帝每次都赏他珠宝缎子的诡异行为理解了。 这个皇帝,简直简直了。 但是,除了进上去的桃花笺,纪真还送了一些出去,比如自家兄弟,比如手下小弟,比如他一那根手指头就数得过来的至交好友。哦,一根手指头那个不算,这铺子就他们家的。 还有,小姑子那里送了许多,小姑子办花会又散出去许多。 而这家店铺是位于积水潭的,积水潭是他纪六元的。 纪六元发现自己脑袋上好像刷过两个大字:背锅。 没错,背锅。 不止一人认定那铺子是他的铺子里好纸好墨是他的你不光与民争利还卖那么贵简直坑死人了! 卖脱销后每天都有人往六元府下帖子求纸求墨。 纪二叔就曾使人过来问他讨洒金笺云香墨。 纪真:麻蛋我是清白的! 这时,庚帖过完亲事定下,武状元跟着媒人正式上门了。 纪六元写了请假条,自己批了,专门守在家里。 唉,最近心情不太好,媳妇又舍不得下重手,好久没松筋骨了。 第129章 大舅子冷着脸,小舅子和大舅子一样冷着脸。但燕状元就是觉得即使冷着脸,两个舅子也比一直笑眯眯的大妗子儿亲切和善多了。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大妗子儿刚被皇帝无意中小坑一把,心里憋着气呢。 纪真对武状元漂亮的功夫赞不绝口。 武状元脸红了。 薛侯爷看一眼未来妹夫,眯了眯眼。 薛灿不高兴,一张小面瘫脸瘫得死死的——真哥都没这样夸过灿,一定是灿让真哥失望了!都怪灿太笨了! 纪六元言辞恳切请武状元指点小舅子功夫。 武状元:“……”不是上门看媳妇的么,怎么话都没说几句就要上校场了? 一脸迷惑看老晋阳侯。 老晋阳侯:“……那就指点指点我们阿灿。”虽然不知道未来女婿啥时候得罪了儿媳妇,但必须是儿媳妇更重要好吗! 纪真把地点定在水砚堂小校场。 薛灿修习内家功夫时日尚短,年纪小力气不够,但是身法灵活反应快,结果,他和武状元打平了。 纪六元:“……”唉,还想发挥国人传统打了小的来老的呢,结果他们家小的太能打他这个老的都没借口出手了。 老晋阳侯沉思状摸下巴——要不要也让阿灿去考武举呢,说不定他们老薛家也能出个状元呢…… 晋阳侯毫不客气打击亲爹:“第一场通不过。”要知道,武比也是有笔试的。 走下校场,燕清还没从震撼中走出来。和小舅子打平了,那孩子才十一——大妗子儿好像不太满意…… 没错,燕状元下了校场以后注意力就落到纪六元身上了,即使跟未来泰山说着话也分了大半心神关注着。 纪真拿帕子给薛灿擦汗。 薛灿低头不看二嫂,抿着嘴,没打赢,很失落。 纪真笑笑:“这就难过了?你姐夫要是不放水,三十招之内你就被放倒了。要是下杀手,十招之内你就没命了。”武状元学的,可是真真正正杀人的功夫,也就是差在经验上了。 薛灿转头看他哥。 他哥点头。 纪真又说:“换你哥,你姐夫走不过十招。”手上功夫差得不多,这就是有经验和没经验的差别了。 薛灿眼睛都瞪圆了。他哥抓他,每次都当面一招…… 出了小校场,几人转道水砚堂小书房。 薛灿落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掰手指头。灿打不过姐夫,姐夫打不过二哥,二哥打不过真哥,灿是真哥教的。真哥说还要五年才能打败二哥,灿,灿还要给真哥丢人丢五年呢! 整张小面瘫脸都阴暗了。 五年呢! 给真哥丢人丢五年呢! 进了书房,燕清目光就粘在墙边那满满一架子兵书上了。 纪真眨眨眼,在三个薛家爷们儿身上扫一眼。 老晋阳侯:“……”瞬间想起当年死背兵书的苦逼日子。 晋阳侯:“……”瞬间想起当年死背兵书背不下去离家出走偷跑上战场的苦逼日子。 薛灿:“……”真哥说架子上的兵书不是用来背的,是用来装门面的,灿就从来没背过,灿只学真哥改编过的。真哥编的兵书最好了! 纪真默默叹息——你们这群文盲!终于遇见一个识字的了! 纪真说:“都是我闲来抄的,妹夫喜欢的话走的时候可以挑两本。”也省得只能干放着落灰了。 于是,燕状元走的时候就真挑了两本,特别不舍。 送走未来女婿,老晋阳侯心酸感慨:“也是个会读书的。” 纪真点头微笑:“我那里兵书不少,再找一找,到时应该能给妹妹装一抬嫁妆。” 老晋阳侯沉默了。兵书珍贵,是可以一代代传下去当做家族传承的。况且纪真看得书多,又身处那个位置,仗着身份之便不知从犄角旮旯寻出多少早已失传的珍稀兵书。这么珍贵的东西,身为薛家大家长,他不得不多想一想。 纪真并不多说,只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大家长不好当,比如老丈人。他不疼薛楠吗?疼,疼到哪怕拿命去换都毫无二话。但是涉及到整个家族,他又是那个冷静的大家长。薛楠低嫁,燕家势弱人口单薄,所以他会犹豫着想一想。但若是薛楠高嫁或者门当户对,他想都不会想。 重男轻女吗?大概。可是重男轻女是这个社会无法避免的。比如老晋阳侯夫人。对薛家来说,她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是最最合格的当家主母。但是对贺家,她连替侄子们跟纪真说句话都不肯。娘家再重,也重不过丈夫孩子。 转天,纪真再次批了自己假条,跑去大觉寺看师傅。 进门就被按住暴打一顿。 慧海下手毫不留情:“一箱古本残卷,嗯?” 纪真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小声辩解:“师傅你不知道,那些酸书生一见面就想让我作诗,我是怕作不出来丢师傅的人,师傅我都是为你好!” 慧海一听,又加三分力气。 纪真一边挨打一边骄傲:“师傅你不知道外面人多羡慕我,我师傅是高人来着!” 高人把他徒弟屁股打肿了。 打肿徒弟,慧海神清气爽,坐下敲木鱼,敲着敲着,想起一事:“该加冠了。” 纪真正挣扎着给自己上药,一愣,也想起这一茬了,说:“我正想着呢,我和纪暄同一天生的,行冠礼也该在同一天。至于地点,分不分开都很麻烦。” 不分开,纪家来往结交的都是文臣,那是他避之不及的。 分开,且不说同一天出生的亲兄弟分开行冠礼不好看,单说客人,他这边的客人是要比纪家那边高好几个档次的。对比太明显,谁脸上都不好看。 慧海瞟他徒弟一眼:“俗事别问我,这里有几个字,你挑一个。” 咦,师傅给他取字了? 纪真兴冲冲凑过去看师傅给取的字,一看,哑了。 智海,智空,智远,智明,智深,智若,智…… 满满一大篇。 大觉寺慧字辈的和尚,下一辈就是排智来着。 而智海排在第一个,字体要比后面的大上好几圈。 纪真无语片刻,摸一摸被打肿的屁股,爬起身,木着脸往外走:“师傅我刚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来着。” 慧海:“呵呵。” 纪真一顿,默默转身,心都碎了:“师傅你说过真字是最好的,一个真字什么都涵盖了,你徒弟我真的最真了,一个名就够了不需要另外取字了!” 慧海敲一下木鱼:“没说过。” 纪真眼睛一亮,师傅身上一扑:“那就现在说,现在说,师傅你快说,你快现在说!”家里两个爹都想着给他取字呢,会出矛盾的! 慧海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徒弟,专心敲木鱼,敲了一会儿,觉得徒弟太吵,站起身,走到门口,小徒弟往下一撕,院子里一丢,门一关。 纪真屁股落地,险些飙出小眼泪,被人扶起,含泪扭头:“师傅打我。”都打肿了。 薛凛:“嗯。” 沉默着把人背起,背下山,扶上马,带回家。 纪真:“……”麻蛋!说了才挨打!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了,另开新坑更纪真日常,那样的话可以细细细长长长。 不然这边慢节奏日常番外太多对比前面快节奏正文总觉得怪怪的,写的时候也总是束手束脚不敢展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