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把你掰直 作者:寻香踪   文案:   陈赞死了,洞房花烛夜都没来得及进行,就被谈天这个王八蛋给搅和了!   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去走歪路、混黑道,还把他给玩死了,还发小呢!   谈天个王八蛋,小爷跟他没完!   重新来过,陈赞发誓不鸟那个死谈天,可是这牛皮糖似的可怜虫又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好吧,小爷就大发慈悲,发誓要在他歪(弯)掉之前把他掰得笔直!   但是——到底是谁先弯掉?   这是一个拯救发小、发家致富的故事,背景是1990年代,温馨,种田。   补充一下:变态渣攻变忠犬。   内容标签: 重生 天作之和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赞,谈天 ┃ 配角:谈阳,沈小羽,陈巧等 ┃ 其它:重生,种田 第1章 夺命发小   终于将所有闹洞房的朋友都送走了,陈赞松了口气,将脖子间箍了一整天的领带拉松开来。回头看着满屋子悬挂的五颜六色彩花和满地的五彩纸屑,嘴角不由得浮上笑容,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吼一声:我结婚了!   回到卧室,发现新娘子沈小羽已经洗好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了。   陈赞打了个大哈欠,走过去想亲亲新婚老婆的脸,被沈小羽推开了:“去,洗了澡再亲,满身都是烟酒臭。”   陈赞迅速在她脸上偷了一口香:“是,老婆,这就去!”   陈赞一面洗澡一面得意地笑,终于结婚了,小羽嫁给自己了!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小羽的丈夫,小羽也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吧,不,应该算是多年朋友熬成夫妻,沈小羽可不好追啊,不过也是值得的,她那么漂亮能干,自己能娶到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陈赞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搓洗,没有听到门铃响起来。他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赫然发现自己卧室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有些傻眼:“谈天,你怎么来了?”   坐在床边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身体后仰,一手撑在床上,斜睨着眼笑看着陈赞:“怎么?不欢迎哥们来闹洞房?”   陈赞皱皱眉头,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发小,但却有近十年未见了,今天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婚礼上,带了一大帮子彪形大汉,说是来讨杯喜酒喝。   陈赞当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因为谈天不仅是他的发小,更是他的情敌,他的新娘沈小羽以前是谈天的女朋友。   后来谈天一走多年没有音讯,陈赞才有机会追求到从小就喜欢的沈小羽。可是这节骨眼上,谈天却出现了,陈赞心里有些内疚,却也真怕他闹事,幸而他们并没有闹事,婚礼顺顺利利地进行完了。   婚宴结束之后,谈天也不见了影子,陈赞松了口气。可是现在又出现了,陈赞嗓子眼有些肿胀发疼,看样子谈天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和小羽。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嗫嚅着说:“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这洞房都闹完了,我们正准备休息了。”他挤了一个干涩的笑容。   谈天满身酒味,看样子后来又喝了不少酒,他嘿嘿笑了一声:“今天赶得及时,刚到家就听说你结婚了,礼物也没来得及买。这不,买好了顺便送过来,给你们补上。”   陈赞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这时沈小羽小心翼翼端着一个玻璃茶杯进来了,接过话头:“是啊,陈赞,阿天非要来补送礼物给我们。阿天,来喝杯茶醒醒酒。”说着指指卧室的化妆台,谈天转头一看,居然是一大盒杜蕾斯。   陈赞皱皱眉头,他看着沈小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穿着连身长裙的睡衣,这天不冷,裙子不厚,她没穿内衣的胸在浅粉色的睡衣下若隐若现。她虽然在外面加了件小外套,但是胸前一片并不能掩住,她就这样去给谈天开了门,又亲自去泡了茶给他醒酒,自己可是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谈天瞟了一眼沈小羽,接过茶笑嘻嘻地道了声谢,又略带挑衅地看着陈赞:“陈赞你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真是羡慕死兄弟啊。”   陈赞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对沈小羽使眼色,让她去换件衣服,但是沈小羽根本就没看陈赞,只是眼神欣喜而殷切地看着谈天:“阿天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怎么一点音讯都无?”话语都带了些娇嗔。余情未了的前男友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任何一个女人的心情都不会平静的。   陈赞知道自己完败了,如果谈天早一天回来,沈小羽都是要反悔的,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面前的这对男女。   只听得谈天呵呵笑了一声:“在外头讨生活,一直都朝不保夕,今年才刚稳定下来。这不,就回来看看,正好赶上你俩的喜事了。没想到陈赞的手脚还真麻利。”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陈赞。   沈小羽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谈天:“阿天,你若是早些回来,我……”突然记起陈赞还在自己身边,噤了声。   陈赞脸色刷白,他的嘴唇都是白色的。大概所有人都有这个通病,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自己这么多年鞍前马后为沈小羽和她家里做牛做马,不过依旧是个备胎。   谈天没有看陈赞,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沈小羽:“小羽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当年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走了,对不起啊。”这句对不起却颇有玩世不恭的语气。   但是沈小羽没有听出来,她一下子捂住嘴,这迟来多年的道歉让她情绪有点失控。   谈天站起身,将手放在沈小羽肩上。陈赞怒从心起,挥手去拨谈天的手,却被谈天一个反转就抓住了手腕,挑眉道:“陈赞,你心疼了?”   陈赞怒不可遏:“你到底想干什么?”   谈天扯起嘴角一笑,眯缝着眼睛道:“想干什么?想要回我曾经失去的东西,要回我没争取到的东西。”   陈赞瞪红了眼看着他:“谈天,是你自己放弃的,你回来得太迟了!”他说着将脸转向沈小羽,然而沈小羽并没有看他,只是将头抵在谈天手臂上,捂着嘴轻轻啜泣。   谈天将放在沈小羽肩上的手收回来,将陈赞拉到自己身前,将脸贴近他,滚烫的气息喷在陈赞脸上:“我回来得迟了吗?永远都不迟,以前只是我不敢,现在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你说还会迟吗?”   陈赞从谈天的眼睛看到了危险,他突然打了个哆嗦,当年谈天就是因为背了人命官司而远走他乡的,后来听说他跟人混黑社会去了,这一刻,他信了这传闻是真的。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朴实的发小,这早已成了一个危险的男人,而且完全不会顾念当年的感情。他梗着脖子,努力抑制住颤抖道:“谈天,你想干什么?”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沈小羽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连忙直起身子,抹了把泪,摇了摇头说:“阿天,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已经和陈赞结婚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我不想对不起陈赞。”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谈天瞟了一眼沈小羽:“这是我跟陈赞之间的事。”   他说着重新坐回床上,翘起二郎腿,好像就是在自己家里那么自在,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他从裤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拿在手里把玩。   陈赞和沈小羽瞪圆了眼,谈天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把黑乎乎的手枪。陈赞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打结:“谈天,你、你要干什么。”   谈天无所谓的笑道:“不做什么,咱们做个游戏吧。这把左轮手枪是我从香港淘弄回来的,美国货,老古董了,不过依旧能用。枪里只有一枚子弹,陈赞,你要是有胆量拿着枪对自己开一枪,我就什么也不跟你计较。要是你不敢试,咱们就做另一个游戏。”   这种情景陈赞只在无聊的港台片中看过,他有些看白痴似的看着谈天:“你喝多了吧,谈天!”陈赞走到客厅,跑过去开门,想将他赶出门去,却发现门打不开,纹丝不动。   谈天在背后笑起来:“门早就反锁上了。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那行,那咱们就做另一个游戏吧。”   陈赞回到卧室:“谈天你别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谈天凑到他耳边:“想干什么?干你!”说完还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陈赞打了个哆嗦,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锁了眉头看着谈天:“谈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谈天邪笑着说:“我变成什么样了?我不就想玩个3P么?你干你老婆,我干你。”   陈赞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扬起手用力向谈天甩过去,然而手还没有甩到他脸上,自己的手就被抓住了,坐惯办公室的斯文男人,怎么可能与生死线上打拼回来的男人相提并论。谈天抓住陈赞往床上一掼,陈赞往床上摔去,谈天扑上去便吻住了陈赞的唇。   紧接着,沈小羽尖叫了起来。   谈天将陈赞压在身下,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对沈小羽吼:“叫什么叫,再叫我就弄死他。脱衣服!”   沈小羽惊慌失措地看着魔鬼一般的谈天,以及不住挣扎的陈赞,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禁泪流满面。她以为谈天还是那个追求她宠爱她的谈天,没想到今天的谈天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陈赞吃力地说:“小羽,报警!”   谈天一只手去解陈赞的睡衣:“沈小羽,你去报警我就掐死他,再弄死你,反正我也不在乎多背两条人命。”   陈赞怒目圆睁,几乎要将眼眶瞪裂开来,一字一句地说:“放开我,我选第一个游戏。”   谈天顿了一下,他表情复杂地看着陈赞,手慢慢松开了。他拿出那把手枪,当着陈赞的面打开了转轮:“看好了,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你若是没死,我就离开这里,永远不再来打扰你们。”说着将枪合上,用力扒拉了一下转轮,三圈半,用手止住,递给陈赞。   陈赞接过手枪,不太信任地看了一眼谈天,十个子弹孔,他有十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可以将枪对准谈天,但是无论打不打得准,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他的心脏怦怦跳得如擂鼓一样,颤抖着手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拿着枪对准自己,当年一起长大的发小,竟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谈天静默地看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小羽哭得像个泪人:“陈赞,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陈赞将手里的枪放下来,谈天肃穆的面容有一丝破裂,然而陈赞迅速地将转轮扒拉了一下,再次将枪对准了自己,在谈天来不及扑过来的时候,指尖已经扣动了扳手。   随着谈天一声绝望的“不要”吼出,陈赞的脑袋开了花,他看见自己飘了起来。   陈赞看见谈天将自己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傻逼,嘴大张着,仿佛在嚎叫,但是却许久没听到声音。沈小羽身体往后一仰,晕倒在了地板上。   陈赞看看自己脚,没有接地,身体离天花板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仇人,那个抱着他尸体的男人嘶吼出了声:“小赞我爱你啊——我不是想你死,我只是想吓吓你,想让我自己死心。你为什么要再去转转轮?你为什么这么傻?你难道完全不知道我爱的一直是你吗?”   陈赞不蠢,他一瞬间便明白了,原来自己多转的那一下,本想将命运控制在自己手里,却将自己推到了真正的绝路上,真讽刺!   他看见谈天满面泪痕地捧着自己那个血肉模糊满是脑浆的脑袋,还吻上了自己的唇。他嫌恶地呕吐了一下:真是个变态!却在瞬间想到一个事:这个变态,他居然爱的是自己!   天花板上突然生出一个漩涡,将天花板下的陈赞一下子吸了进去。 第2章 重生了?   陈赞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放大的一张哭脸吓了一跳:“谈、谈天?”自己怎么又活过来了?   缩小版的谈天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小赞,你醒了?”说着便伸手来拉陈赞。   陈赞连忙挥开着手臂,挡开对方的双手:“别碰我!”   小谈天瘪起嘴,告饶地说:“小赞,我刚刚不是故意推你下去的,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和老师啊。”   陈赞脑中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上下打量了一下谈天,不对,眼前的这个谈天,赫然是二十年前的谈天。再看自己的手,沾满了泥土的手脏兮兮的,指甲里都是污垢,而且明显比自己的手小了好几圈。   他猛然抬头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河堤上,头上正是自己小时候常玩耍的那棵木芙蓉,树上开满了红的黄的大朵大朵的木芙蓉,有几个枝子被压断了,垂在树干下,露出新折的白色痕迹,还在一晃一晃的。左边是清澈泛着绿意的河水,流水潺潺作响。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没有开花,自己穿越了?   谈天伸出手抓住陈赞的胳膊,哭丧着脸:“小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是不小心把你挤下去的,你千万别告诉老师和我爸,我爸会打死我的。”   陈赞甩开谈天的手,坐起身来:“好了,我不会告诉老师和你爸的。我要回去了。”   谈天缩着手站起来,将沾了泥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小赞你真不去告状啊?那我回去就将滑板车借给你玩。”   陈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己这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听见谈天在一旁絮絮叨叨,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你能别那么啰嗦吗?我不稀罕你的滑板车,你自己玩吧。”   谈天又被吓住了,完了完了,陈赞果真还是生气了,他连自己的滑板车都不要了,昨天他还央求自己借给他玩半天呢,今天就不要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小赞你还痛吗?”   “不痛。你怎么这么啰嗦啊,赶紧走吧。”陈赞不耐烦地扭头回了一句,这个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怎么这么讨厌,啰里八嗦的,烦死了!这一扭头不要紧,发现自己的脑袋痛起来了,“哎哟”,一摸后脑勺,手上有一点血迹,敢情刚从树上摔下来,还是磕到脑袋了。   谈天吓得面无人色:“小赞,你、你头上出血了。”   陈赞看了一下指尖上的血,白了他一眼:“别大惊小怪的,一点小伤,我不会跟大人说的。我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去水边洗手,然后爬上河堤往回走,心里愤愤地想:谈天那个邋遢鬼,两只手如同乌鸡爪子一样,都不知道去洗洗手。   陈赞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景象,是那个熟悉的村庄,但却是二十年前记忆中的模样,脚下的路是平坦的青石板路,不是后来的水泥车道。在路边田地里干活的,都是依然健在的祖辈和年富力强的父辈。   陈赞看着看着,突然泪流满面。迎面走来提着竹篮的姐姐陈巧,还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看见自己弟弟哭泣,连忙跑上来,焦急地问:“弟你哭什么?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陈赞搂着姐姐的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姐陈巧从小就是个很出色的女孩,懂事听话,成绩很好。初中毕业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随大流考了中专,毕业后分在一个偏僻的村小学教书。   陈巧不甘于平淡,不顾家人反对,毅然辞职南下闯荡。结果在外头遭遇不幸,他的父母从外头接她回来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了。吃药打针无数,病情稳定之后,人变得又胖又黑,性情也大变,变得不爱说话,不搭理人。   陈赞家人辗转打探到消息,据说是陈巧出去的时候被一个老乡骗了,拐带去做小姐。陈巧哪里肯愿意,想尽法子想逃出来,被拉皮条的狠揍了一顿,不知怎么就打到头了,人就打坏了。   陈赞记得当时父母喊了叔叔舅舅们去找那个老乡说理。结果被人添油加醋反咬一口,说他姐姐自愿去做小姐,因为私自接客,才被老板打伤的。弄得人尽皆知,一家人许久都抬不起头来。而陈巧则一直都不愿出门,后来真有些精神失常了。   陈赞正哭着,只听得陈巧护犊子一般的声音响起:“坛子你给我站住,是不是你欺负我弟弟了?”   陈赞连忙抬头,看见谈天正慢吞吞挪着步子朝他们姐弟走过来,他连忙止住哭声:“姐,不关他的事,是我刚刚摔了一跤,撞到头了,还出血了。”   陈巧一听说弟弟的脑袋流血了,哪里还顾得上谈天,连忙拉着陈赞到路边,找了点止血草,放在嘴里嚼了嚼,帮他糊在伤口处:“走,赶紧回家包扎一下。”猪草也不打了,拉着弟弟就往家跑。   “姐,你慢点,我头晕。”陈赞有点吃不消陈巧雷厉风行般的性子。   陈巧的脚步慢下来:“我倒是忘了,你受伤了。来,我背你。”她说着在陈赞面前蹲下身。   陈赞摇摇头:“不用了,姐,我很重,我还是慢慢走就好了。”陈巧只比陈赞大了三岁,小时候父母忙,总是让陈巧照顾弟弟,小小的陈巧便常常将更小的陈赞背在背上,带着他到处走。   以前陈赞也喜欢姐姐背着,可以省得自己走路啊。可是现在陈赞却不愿意让姐姐背了,陈巧的身形纤纤细细的,他哪里舍得去压迫姐姐。   陈巧回过头来看弟弟:“弟今天怎么懂事了?那我牵你回去吧。”陈巧将手伸出来,拉着陈赞的手回家。   陈赞安静地由姐姐拉着,有多少年没有这种姐弟手拉手的经历了?自从姐姐受伤之后,陈赞就再也没有享受到姐姐的照顾,而是反过来照顾姐姐了。   陈巧一边走一边轻轻责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到头了,要是撞傻了怎么办?以后要小心点,别老是爬树,很危险。”   陈赞含泪笑道:“撞傻了就让姐姐养我。”   陈巧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一下:“想得美。你是又想让我帮你写作业吧?”   陈赞吸了一下鼻子:“嘿嘿,被姐姐猜中了。”他吃不准自己现在是几岁,八岁还是九岁来着。   陈巧拉着他的手甩了甩,皱皱鼻子:“就你那四年级的破题,那么简单,还想我帮你写,也太偷懒了吧。”   陈赞笑了起来,原来自己回到九岁这年了。他们姐弟都上学比人早一年,他们上学的时候,小学还只有五年,所以今年十二岁的陈巧已经上初二了,他自己这一年正好上四年级。   “不用姐姐帮忙了,我自己会写。”   “这才对,我自己还有一篇作文没写呢,明天一早回学校就要交的。”陈巧读的是寄宿生,每周都是周一一早返校,周六中午回家。   姐弟俩说说笑笑进了村子,快进家门的时候,被一直尾随在后的谈天叫住了:“小赞,我和你一起写作业吧,我的数学都写完了。”   陈赞知道这是谈天要借他抄数学作业的暗号,但是他打定主意要和谈天保持距离、撇清关系,省得被他再次拖累,都重生一回了,还不好好看清形势,真的就白活一回了。   “不用了,我的也写完了。”他是理科不擅长,但这小学数学还难不倒他。   谈天有些沮丧地抓抓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陈赞进了家门。   陈赞回了家,少不了被爸妈唠叨一番。妈妈刘双双心疼儿子,还煮了两个鸡蛋给他补身体。陈赞吃着鸡蛋,就着晕黄的灯光看着尚还年轻的父母,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笑眼中闪烁着泪花,真好,终于有机会可以再活一次,陪着父母一起慢慢老去。   这是一九九零年,家里的房子还没有修,住的还是原来的土坯房,刚拉上的电灯像个葫芦一样吊在屋子中央,暖黄的灯将屋子照得影影绰绰的。   陈赞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昏暗,他在灯下迅速写完了作业,洗了澡趴在堂屋隔间的小床上。拉熄了电灯,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夜,听着夜虫唧唧地窃窃私语,这样静谧纯粹的黑夜,他多年没有享受到了。   家里房子窄,只有两间半,陈巧大了,那半间就让给了她,父母给他在堂屋的西北角给他隔了出来,架了一铺床,让他一个人睡在堂屋里。堂屋宽敞,杂物也不少,不过倒也落得清静。   陈赞睁大眼睛不说话,想着这一切的一切,心里既兴奋又紧张,有些不敢闭眼睛,怕一闭上,醒来又是二十年后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老天会如此偏爱他,居然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是了,他前生也没做过什么孽,莫名其妙被谈天那个混蛋逼得横死,所以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以补偿他的遗憾,这一次,自己再也不会浪费机会了,一定要好好活。   他趴在床上想了很久,有哪些事情可以弥补遗憾的:姐姐读中专的时候一直遗憾没能考高中上大学,一定不能让姐姐读中专了,要让她考大学;父母不能老种着那一亩三分地,要找点别的营生才行……想了许久,终于抵抗不住疲惫,睡着了。 第3章 早起的鸟儿   睁开眼睛,还是那个黑漆漆的堂屋,陈赞松了口气,从床上探出头来,天还没亮。陈巧正“吱呀”一声拉开沉重的木门,将自行车搬出去。   “姐,你去上学了?”   陈巧放下车走过来:“弟,吵醒你了?头还痛不痛?”她伸手摸了摸陈赞的额头。   陈赞摇摇头:“不疼了,姐。”   陈巧拎起装咸菜的搪瓷缸子,挂在自行车的把手上,这是她要吃上一星期的菜:“那我走了啊,弟,在家听话,好好学习,回来给你带贴画。”   陈赞看着陈巧拎着的那个菜缸子,心里有些酸酸的,当时家里穷,姐姐初中吃了三年没营养的咸菜,整个人都瘦瘦小小的,发育很迟,后来身高都没长过一米六。   “谢谢姐,再见!”陈赞没有拒绝姐姐,不干胶贴画是这个年代人的共有记忆,当时商家将许多港台影视剧照印在不干胶纸上,两毛钱可以买十来张一寸左右的贴画,很是精美,学生们喜欢将这些贴画贴在日记本或课本上。   陈巧掩上门走了,陈赞再也睡不着,爬起来去挑水做早饭。但是水桶太高,他够不着,便提了个小木桶。   秋天的早晨有些凉意,天未大亮,只有些微薄的晨曦,还有不算淡的白雾。路边的蒌蒿、小草上沾满了细细的晶莹露珠,陈赞走过去,将这些小草扫得摇头晃脑的,但也沾湿了他的裤腿。   “呀!小赞这么早就起来打水了啊?”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来。   陈赞抬头一看,竟是谈天的妈妈于碧莲,他连忙打招呼:“碧莲婶子早。”   “小赞真懂事啊,这么早就起来打水做饭了。我家那几个崽跟他爹一样睡到太阳晒屁股都不起床,真是的!小赞,你爸妈也真是太有福气了。”于碧莲絮絮叨叨不无艳羡地感叹。   于碧莲年轻时算得上是个远近闻名的美女,谈天的爸爸谈卫民年轻时也是个帅哥,是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但是他爸也是个远近闻名的赌鬼,且逢赌必输,输了就揍老婆孩子。   于碧莲是个胆小懦弱的女人,没什么本事,管不住丈夫,经常被丈夫打骂,是个极可怜的女人。   后来于碧莲不堪忍受谈卫民的暴力,跟着村里的年轻姑娘媳妇们外出打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是被一个有钱的老板看中,嫁到台湾去了。这事发生在陈赞上初中的那一年,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陈赞偷偷地吐舌头,其实他以前和谈天一个样,都是经常睡到妈妈拿五指山压迫屁股时才拖拖拉拉地起床的。他想到谈天的家境,便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难怪谈天会长歪掉。   陈赞将木桶放进露天井里,将桶压下去,灌满了水,往上一提,囧了,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只有九岁了,根本提不上一桶满水,还差点一个趔趄被拉进井中。   于碧莲眼疾手快赶紧将他往后拉了一把,水桶脱手而去,浮在了水井里。   一大一小都吓了一跳,于碧莲惊魂甫定,伸手帮陈赞将水桶提上来,一面不忘责备他:“你这个孩子,你不会叫婶子帮忙啊,怎么还提那么一大桶水,万一掉下去怎么办?”说着提上来一桶清凌凌的井水,放在井台上。   陈赞吐了吐舌头:“谢谢碧莲婶子,我忘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水井是这个时候最常见的露天井,每个村都有好几口,大家公用的,水井都挖在河堤或者山坡下,收集的都是地下水。井不深,一两米的样子,虽然淹不死陈赞,这种天下井洗冷水澡,也是够呛的,并且弄脏了井水还妨碍大家用水。   于碧莲见他认错快,笑了起来:“好了,倒点水出来吧,少提一点,快回家去。”   陈赞没有将桶里的水倒出去,而是拎着那一桶水,小心翼翼地往家里去。于碧莲一脸羡慕地在他身后摇头,陈家的儿子女儿怎么都那么懂事呢,真是人比人该扔啊。   刘双双打开房门,披着凌乱的长发,一手拿着梳子,刚打了半个哈欠,就被提着水的儿子惊住了:“小、小赞?你怎么起这么早,还去打水去了?”这孩子转性了啊,平时怎么叫也不愿意起床,今天怎么比自己还起得早,该不会是昨天摔坏了脑袋吧。   “妈,早啊。”陈赞看着母亲,还颇有些不太适应,仿佛是在看多年前母亲的旧照一样,年轻而漂亮。   刘双双赶紧将手里的梳子往口袋里一放,赶紧接过陈赞手里的水桶:“我来我来。”   挑着水的于碧莲从后面跟上来,远远地跟刘双双打招呼:“双双,你家小赞真懂事啊,这么早就起来帮你提水了。”   刘双双的眼睛笑得成了个月牙,头也不回地说:“这熊孩子,不知道抽什么风了,这么早就起来打水,平时喊都喊不起。”   陈赞微微笑着摇摇头,看看妈妈提着水扭着腰轻快地进屋去了,他知道母亲虽然是在批评他,其实是高兴着呢。这一代的父母,从来都是打击教育孩子的,生怕一表扬孩子就尾巴翘天上去了,骄傲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当着面从来不夸孩子。   他从前不理解,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对父母有诸多埋怨,后来他长大之后,才明白这种教育方式。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性格已经成型,不够自信略显悲观的性格已经无法改变。   他依稀听见妈妈在家里训斥爸爸:“陈昌隆你还好意思赖床,你儿子都起得比你早了,赶紧起来劈柴去!”   陈赞笑了起来,对着屋子大声说:“妈,我去跑步去了。”说着伸了伸腰,扭动了一下关节,撒开脚丫子往外跑去。   刘双双追出门来:“小赞你干什么去?”   陈赞远远地答:“我去跑步,老师说的,坚持锻炼身体好。”这个年代,老师的话就是圣旨,不光是对孩子这样,对家长也是这样。   “早点回来吃早饭,一会儿还要上学呢。”刘双双远远喊道。   “知道了。”   二十年前的乡村,一切都是落后的,但是一切都是原生态的,自然又淳朴,像一幅美丽的水彩画。   黛瓦白墙掩映在红黄绿相间的秋木中,淡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各种鸟儿在树梢间婉转呼朋引伴;公鸡出了笼子,拍打着翅膀飞到树梢上,伸长了脖子打着鸣;狗吠叫着与同伴争着地盘;孩子们趁未上学牵着牛到水草肥美的沙洲上放牧;大人们扛着锄头、挑着笸箩开始一天的劳作。一个村庄在晨曦中醒来。   陈赞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欢喜得想要放声尖叫,宁愿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哪怕做个永远的九岁孩子都好,他再也不会急着长大了。   他跑过田野,跑过河堤,跑到后山边,在山坡边摘了一串甜丝丝的山葡萄,捡了几颗被夜风吹落的酸枣。路过松林的时候,捡到了几朵肥美的大蘑菇。陈赞笑弯了眼,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有宝捡。   太阳从山的那一头探出头来,陈赞直起身,将酸枣核吐出来,用手压着满口袋的蘑菇,撒开脚丫子往回跑,得回去吃饭上学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谈天已经在他家门口了。   “小赞,你头还痛不痛?”谈天关切地问他。   陈赞瞟了他一眼:“没事了。你来我家干什么?”他一面说,一面将蘑菇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篮子里。   “你这么早去捡菌了啊?有这么多啊,都是绿豆菌。”谈天丝毫不介意陈赞的冷漠,他小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鸡蛋,“小赞,你昨天撞到头出血了,我从家里拿了个鸡蛋给你补一补。”   陈赞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鸡蛋:“你从家里偷的吧?”因为谈卫民好赌,谈天的家境在村里算得上数一数二,是倒数,他家的鸡蛋都是要留着换油盐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鸡蛋来补身体。   谈天小声地嘘了一声:“别说大声了,是我背着我妈拿出来的,她不会知道的。”   陈赞叹了口气:“不用了,谈天,你将鸡蛋放回去吧,你家鸡下了多少蛋,你妈妈都是有数的,少了肯定会找你麻烦的。我妈妈昨晚上已经给我煮了两个鸡蛋了。”   谈天手心里握着那枚青皮的鸡蛋,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他顶着被他妈骂的风险给陈赞送鸡蛋,但是陈赞却不要他的:“小赞,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陈赞摇着头:“我说了不怪你就不怪你,你干嘛还老这样啊,赶紧将鸡蛋放回去吧,不然我跟你妈说你昨天把我从树上推下去了。”   谈天到底还是怕打,拿着蛋赶紧回去了。   陈赞将蘑菇都掏出来,去洗了手,想刷牙,发现没有自己的牙刷,他皱皱眉头,该去买个牙刷来刷牙了。他用清水漱了口,洗了脸,拿起碗盛饭。   妈妈在院子里剁猪草煮猪食,爸爸已经出门去了。通常是他先吃饭,然后去上学。   陈赞夹了一块用豆瓣酱蒸的豆腐泡,蹲在堂屋门槛上开始吃饭。   谈天又跑回来了,站在陈赞身边等他吃饭。陈赞不理会他。   谈天想了想又问:“小赞你刚才做什么去了?还没告诉我呢。”   “我去跑步去了。”   “哈?”谈天吃了一惊,“跑什么步?”   陈赞将嘴里满口的饭咽下去:“就是跑步,锻炼身体。”   谈天觉得很稀奇,跑步还用特意去跑吗,他们哪天不跑呢,快迟到了要跑着去学校,下课了放学了撒丫子跑去玩耍,还用专门跑吗?   陈赞白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陈赞前辈子勉强只长到170公分,而谈天这个变态却长到了178公分,据他自己说,还是因为长身体的时候没吃饱饭影响了身高,否则一定会超过180。陈赞决定以勤补拙,锻炼好身体,还要想办法赚钱补充营养,自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一定要长高。   谈天凑过来:“那你明天还跑吗?”   “跑。”陈赞下了决定,一定要将跑步进行到底。   谈天像个哈巴狗一样摇晃着讨好的尾巴:“那小赞我明天和你一起跑吧。”   陈赞上下打量了一下谈天,有些轻蔑地说:“你起得来吗?”   谈天挺直了胸脯:“我肯定起得来。”   陈赞没当回事,以为谈天只是在说玩笑话:“你要是起得来,那你就跟着我跑吧。” 第4章 新来的插班生   吃完饭,将妈妈给他准备好的饭碗装进口袋里,饭碗里是生米,放在学校食堂里蒸熟,到中午了自己去拿,菜蔬另带,午饭就在学校解决了。   陈赞每每想起小时候在食堂里蒸饭的经历就觉得有趣,常常有人认不清自己的碗,与别人的混着拿了,没想到如今还会有这样的经历,简直是太好了。   陈赞看了一下,装菜的搪瓷杯子里有一个荷包蛋,那是妈妈特意给他煎的。谈天看了看陈赞的菜,咽了咽口水。   陈赞装作没看到,谈天家里穷,一年到头都是吃咸菜就白饭,难得见荤腥。却也怪,这家伙偏偏还长了那么高,这就叫人比人气死人,吃那么多饭都光长身子不长脑子吧。陈赞恨恨地想。其实谈天的脑子也不坏,他的数学成绩一向比自己好,要不是后来走了歪路,也应该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陈赞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真不想理会谈天,但是现在这个谈天除了一股傻气,并没有戾气,他还没长歪。   “小赞我帮你背书包,你的头还没好。”谈天自告奋勇将陈赞的书包抢过来,挂在自己的右肩上。   陈赞也不跟他争:“那你就帮我背吧。”   一路上都是上学的孩子,大家都挎着军绿色的斜挎书包,三五成群地边聊边走。学校在隔壁村子,上学有两里多路,都是镶嵌着青石板的土路,从村口一直延伸到学校,路面平整得很。晴天很好走,下雨天青石板四周的泥土就被踩得稀烂,到处都是泥水,经常是泥一脚水一脚的。   路上好几个同学都跑过来一起同行,问谈天为什么帮陈赞背书包,谈天自然不敢说实话,他怕同学向老师告状,就说是陈赞生病了,自己主动帮他背的。   陈赞也不反对,他不至于跟几个孩子较真。男人在一起最爱干的事就是吹牛,小男人也不例外。   陈赞听着几个小屁孩吹嘘自己懂得多,家里谁谁谁有多厉害,争辩飞毛腿导弹和火箭谁快谁慢,原子弹和氢弹谁比谁威力更强,飞机和航空母舰谁更厉害,不禁弯起嘴笑起来,原来自己当年也是这么长大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一早出门,上课却总会迟到,因为有一半时间都停在路上争结论、开小差去了。   陈赞看看日头,天色似乎不早了,紧走了几步,谈天没有跟上来,他站住了:“谈天,赶紧走吧,要迟到了。”   谈天正在和几个同学讨论孙悟空和克塞谁更厉害,争得面红耳赤,听见陈赞叫他,从几个人中挣出来,赶紧追上陈赞:“小赞,你说,孙悟空是不是比克塞厉害多了?”   陈赞翻个白眼:“孙悟空当然比克塞厉害,小鬼子哪里比得上我们中国人。”   谈天笑嘻嘻的跟身后的同学炫耀:“我也这么说的。”   克塞是最近流行的《恐龙特急克塞号》里的主角,谈天没看过,自然不会觉得克塞比孙悟空厉害。可是其他们那些同学看过,克塞正是他们的最新偶像,都能让时间停止,还有谁会比克塞更厉害,孙悟空自然也不例外。   陈赞一看那些人纷纷拉着谈天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连忙喊一声:“打铃了,迟到了。”说完撒腿就跑。   几个人连忙拔腿就往学校跑,迟到要被罚扫地的,扫地的话,放学就没功夫出去玩了。   陈赞记得母校是一九九五年才翻修的,所以现在的学校还是原来那些土坯房,房子破破烂烂的,地面坑坑洼洼的,黑板都是缺了角的,课桌也是破破烂烂的,一坐上去便吱呀作响,条件非常艰苦。   陈赞几乎都忘记自己在哪个教室上课了,那五间教室他全都去读过,幸好有谈天在前头带路,进了左边第二间教室。   陈赞站在门口看了一下,又忘记坐哪儿了。谈天将陈赞的书包放在自己位子前面那个座位上,喊他:“小赞快点,老师马上要来了。”   陈赞想了起来,他坐在陈赞前头那一排呢。   下晨读课之后,陈赞和谈天将米饭盒子送到食堂的蒸笼里,负责做饭的胖师傅正拿着水瓢给每个饭盒加水,看见他们进来,努力板起脸说:“下次再这个时候送来,就不给你们蒸饭了。”   陈赞笑嘻嘻的:“谢谢胖师傅。”   胖师傅扬起水瓢奋力朝他俩泼水,被他俩灵巧地躲过,胖师傅佯怒道:“下次还叫我胖师傅,我非抓住你们两个臭小子扒皮不可!”   两人一边躲一边跑,陈赞脚下拌蒜,一下子撞在谈天身上,谈天没提防,身体往前一扑,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正进食堂的人身上。   对方手里的搪瓷碗被撞得脱手而去,在地上响起“哐当”的一声脆响,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把陈赞和谈天吓了一跳。谈天连忙将在地上仍在滴溜溜打转的搪瓷碗捡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陈赞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套一条红黑格子背带裙,头上扎着两个粉红色的绸子蝴蝶结,大眼睛里泪水转动着,看起来极其可怜。   陈赞唬了一跳,眼前的可不是缩小版的沈小羽,但是谈天看起来并不认识她。是了,沈小羽是他们班转学过来的同学,好像就是四年级时转来的,难道就是今天?   胖师傅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哈哈笑:“你们两个臭小子,叫你们跑,闯祸了吧,撞洒了人家的米,看你们怎么赔给人家。”   谈天傻眼了。   陈赞从谈天手里拿过碗,对沈小羽说:“对不起啊,我赔给你。”将碗拿到厨房冲洗了一下,将自己饭盒里的米到进搪瓷碗里,递给了沈小羽。   谈天拉住他:“小赞,你把米给了她,你中午吃什么啊?”   陈赞瞪他:“不吃了。走吧,回去上课了。”说完朝教室跑去。   谈天追上去:“小赞,中午我分饭给你吃。”谈天是个饭桶,饭量特别大,一顿能比别人多吃一半,今天居然肯将自己的饭分给陈赞吃,实在是很难得了。   陈赞说了句什么谈天没有听清楚,因为预备铃响了,掩去了他的声音。 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铃声响过之后,一群猴孩子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女老师,老师穿着深紫色长袖旗袍,踩着略尖的半高跟皮鞋,头发烫卷了,看起来极其时髦,将一干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看得睁圆了眼睛。   女老师用略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同学们,你们原来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陈老师因病休假。从今天开始,我担任大家的语文老师。我姓林,大家以后就叫我林老师。以后在课堂上请大家说普通话。若是谁在课堂上讲家乡话,我们就让他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唱歌跳舞都行。”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全都唬住了,他们从来都是只说家乡话,读书也是,谁也没有开口讲过普通话啊。   林老师微微一笑:“没说过不要紧,学一学就知道了。说得好不好不要紧,关键是要敢说。好,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说着去门口领进来一个女孩,就是陈赞已经见过的沈小羽。   林老师给大家介绍:“这位同学叫沈小羽,她是从镇小学转学来的,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互相友爱。”   沈小羽还是那身白毛衣格子裙,脚上穿着一双圆头的小皮鞋,她的穿着打扮就像是仙鹤掉进了鸡窝里,将一众野孩子全都镇住了。   陈赞清晰地记得当年沈小羽给自己带来的震撼,这个女孩就像是电视里的小演员一样,那么时髦漂亮,比谁都好看。   沈小羽一来,便吸引了全班所有男生的目光,甚至是全校男生的目光。他还记得,谈天第二天就为沈小羽和五年级的男生打了一架。   陈赞回头去偷眼打量谈天,只见谈天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没敢朝讲台上看。可见是怕被沈小羽认出来,向老师告状。   偏生林老师将沈小羽安排在最后一排,和谈天同桌。   陈赞推了谈天一把:“谈天,起来了。”   “干嘛,小赞?”谈天不情愿地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自己旁边的沈小羽,吓了一跳。   陈赞低声说:“老师让她坐在你旁边,你让人家进去。”   “哦。”谈天赶紧站起来,将沈小羽让进去。   沈小羽感激地对陈赞笑一笑,走进去,大大方方地用普通话对谈天说:“谢谢!”   谈天一下子面红耳赤,呆在原地。   陈赞转过头去,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出息!”他打定主意,这辈子一定要和谈天、沈小羽这两个人保持距离,爱咋咋地,这辈子绝对不搀和他们的事了。 第5章 有饭一起吃   因为沈小羽坐在自己旁边,谈天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他都忘了问陈赞中午怎么吃饭了。   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大家一窝蜂跑去食堂找自己的饭碗。陈赞拿上自己的饭碗,准备回家去。想了想,将自己的菜拿出来:“谈天,这个给你吃吧。”   谈天才想起来陈赞没饭吃的事来:“小赞,你给我这个干嘛?走,我的饭分给你吃。”   陈赞摇摇头:“不用了,我回家吃去。”   “那你来得及吗?你爸妈说不定不在家,没人给你做饭。”谈天急忙说,“我们分着吃一点算了呗。”   做饭倒是难不住陈赞,上辈子沈小羽怕油烟不爱做饭,他则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他斜睨谈天:“我吃了你的饭,你不怕饿?”   谈天摇摇头:“没关系,少吃一点饿不死的。走吧,别回去了,我们去食堂。”   陈赞点点头:“好吧,一起吃。”早上那事谈天也是有责任的,吃他点饭也没什么。   谈天赶紧笑嘻嘻地跑去食堂拿饭去了,不多久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端着自己的饭回来了。谈天个子高,腿长,比别人跑得快,虽然去得迟,回来却不比人晚。   他将自己的饭用筷子拨出一半给陈赞:“小赞你够吃吗?”   陈赞用筷子弄出一块放回谈天碗里:“我有这点够了。”   谈天将饭拨回去给陈赞:“你吃你吃,我一会儿问谈阳要点去。”谈天兄弟三人,大弟谈阳也在这学校上二年级了,小弟谈伟还在本村上学前班。   陈赞不再坚持,看了一眼谈天碗里的蒸咸萝卜,将自己的荷包蛋分成两半,给谈天夹了一半。   谈天受宠若惊,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小赞。”他已经很久没吃上鸡蛋了,除了过生日那天妈妈给他煮了两个鸡蛋,不过那都是暑假的事了。   陈赞低下头吃饭:“吃吧。”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不过这还算是好的,等他妈出去之后,他们兄弟连咸菜都未必吃得上。他清晰地记得有一回去他家,看见他们兄弟三人用咸菜坛子里的盐水就饭。   谈天将半个鸡蛋吃得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品味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吃到一半,突然对陈赞说:“诶,你说那个女的怎么没回来吃饭?”   “谁?”陈赞头也不抬地问。   “就是今天来的那个。”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懂得男女有别的时候,又隐隐知道了些男女好感之事,所以谈论异性都有些闪闪躲躲的。   陈赞明白过来:“你说沈小羽啊,她应该和她妈一起吃饭去了吧。”   谈天吃到一半的鸡蛋黄挂在牙齿上,摇摇欲坠,煞是可笑,他咽下鸡蛋:“你认识她妈妈?”   陈赞头也不抬:“林老师不就是她妈?”   谈天的眼睛瞪圆了,这是秘辛啊。“小赞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吗?”   陈赞也愣住了,对啊,林老师并没有说沈小羽是她女儿,自己会知道,那是因为上辈子知道。他想了一下:“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数学老师说的。”   谈天不疑有他,只是对这个秘辛十分感兴趣,沈小羽居然是林老师的女儿,难怪普通话说得那么好。   陈赞瞥了一眼谈天,没有再说什么。   放学的时候一群小屁孩的话题不再是各种国家大事,而是新来的林老师和沈小羽。   “沈小羽长得真好看,比英红还好看。”桂小泉吸溜着鼻涕说,英红是五年级的一个女生,她还是学校的大队长,以漂亮闻名。   “就是,以后学校的大队长说不定就是沈小羽了。”张超高兴地说。   谈天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那可不一定,当大队长又不是只看样子,还要看学习成绩,说不定沈小羽的学习很差呢。小赞你说是吧?”   陈赞有些意外地看着谈天,他记得以前谈天是十分拥护沈小羽的啊,如今怎么感觉有股敌意?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别的不好说,沈小羽的学习成绩其实是一顶一的好,小学时如此,就算是后来上了中学,也是名列前茅的。   张超不以为然:“反正星期六就是期中考试了,考了就知道了。”   陈赞回到家中,迅速做完了作业,然后提着篮子去打猪草。家里养了两头猪,他们家过年和姐弟俩的学费,都指着这两头猪呢。   出了村子,在一口水塘边上遇上正在锄草的老支书,这时候支书并不十分老,五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一直都在村里做支书,威望比较高,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老支书,五十多岁时如此,到了七十多岁还是如此。   “三伯好。”陈赞打招呼道,他们村叫陈家岙,以陈姓为主,村里姓陈的多半都是本家,老支书排行第三,大家都叫他三叔或三伯,辈分小的便叫三叔公、三爷爷之类的。   “呀,小赞这孩子真懂事,居然还帮着你爸妈打猪草。”老支书这不是嘴上客套,而是实实在在意外了一把,一般村里帮家里做家事的,只有闺女,儿子多半都是“耍仔”,只会玩闹,极少有会做家务的、肯做家务的。   陈赞羞涩地笑了一下,看见村里的刘二良迎面过来了,远远地就掏出了纸烟,一脸笑模样:“三叔,来抽支烟。”   “哟,还是过滤嘴的,我尝尝鲜。”老支书接过烟,刘二良划了根火柴帮忙点上了。   陈赞看那烟,其实就是普通的香烟,价钱也不过块把钱一包,后来这烟都不生产了,不过因为它包装好,有一截黄色的过滤嘴,才显得档次高。   “这烟其实就是看着好看,味儿太淡,不如卷烟够味。”刘二良笑嘻嘻的,说的倒都是实话。但是就算是便宜的味道淡的烟,也显得有档次啊。   老支书吸了一口,道:“二良你这是打哪儿去呢?”   刘二良堆上笑脸道:“我这是专门来找您的,三叔。你看明晚上咱们村不是要承包沙洲、果园和后山吗,我是想跟三叔讨个口风,这沙洲有多少人要包?大概什么价码能承包到?”   老支书嘿嘿笑道:“这沙洲可是块风水宝地啊,大家都看着呢,据我所知,有五六家都来问过了。”   刘二良搓搓手,又递上一根烟:“三叔,都有谁来问过了?”   老支书将烟夹在耳朵上,嘴上吧嗒着香烟:“利麻子来问过,陈刚生来问过,还有好几个呢。”   刘二良又敬上一支烟:“三叔,你看大概要多少钱才能承包得来?”   老支书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刘二良殷勤地将这支烟夹在老支书的另一只耳朵上,夹着两支烟的老支书显得滑稽可笑。他说:“我估摸着,没有万儿八千的,拿不下来。”   “这么多啊!”刘二良感慨道。   老支书喷了扣烟:“不多了,假设这沙洲每年出两千车沙子,算每车沙最低十五块钱,那就是三万块啊,稳赚不赔的买卖。这要是有懂行的人,估计出个一万五都不亏呢。不过一个人可拿不下来。”   “这倒是个理,我再想想去。三叔您可别跟别人说啊。”刘二良搓着手走了。   陈赞低着头剔猪草,耳中却将这段对话听得分毫不漏。是了,从这一年起,村里的沙场、橘子园和后山的山林全都准备承包到户,但是落实了的只有沙场和橘子园。   陈赞知道,沙场挖了三年沙,基本上被淘得差不多了,成了一个荒草丛生的野洲;橘子园挂了五年果,后来老树都陆续死了,新树没有补上,就都变成了荒园子。   唯有后山的山林没人要,山上长了不少杉木、松树、楠竹和油茶,说起来全都是宝,却没有人敢要,因为没什么直接经济价值。这里几乎家家户户在东山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林子,谁也不缺树木竹子。   后山坡上连成一片的油茶有上百亩之多,是八零年前后种的。油茶种上之后,就田产承包到户了,油茶当时太小,尚无挂果,村里也就没有分它,自然也就没人去打理,杂草灌木比油茶长得还茂盛,到了该挂果的年份却没有挂果,自然更是乏人问津了,而当时承包后山的要价还不低,所以就流拍了。   很多年后,后山上失了一场大火,草木都烧光了。有个外地的水泥厂看中了连着后山雁子山,那雁子山是石灰岩构成的,买了去开发,建了座大型水泥厂,挖光了雁子山上的石灰岩,将后山的主山体也掏空了,后山在几场大雨后就坍塌了,整个青山被毁得满目苍夷。   陈赞亲眼目睹了一场沧海桑田的变更,心里遗憾不已。这不仅是陈赞的遗憾,也是家乡的遗憾,陈赞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一下结局。   其实油茶正处于挂果的最佳时机,如果承包下这座,将油茶林好好打理一番,应该就是一个会下金蛋的鸡。   但是谁会承包呢?现在的油茶林,一亩地恐怕都产不了两斤茶油,一百多亩地,一年还产不了两百斤茶油,采油茶费时费力,太不合算了。而且现在的农村人都吃动物油,也没多少人看重这茶籽油。   爸妈恐怕也不会愿意承包一座山的,毕竟一时间看不到产出,没有多少人会有耐性去等待的。这种投资,得需要有长远眼光的人才能做到,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考虑问题根本没那么长远,自己也是重生过才知道这后山的价值。   到底要如何才能说动爸妈,让他们包下这座山呢?陈赞在心里盘算着。 第6章 请叫我坛子   晚上的时候,一家三口围坐在晕黄的灯光下吃饭。陈赞一面扒饭,一面转着大眼睛,寻思怎么说才怎么开口,才怎么有说服力。毕竟他太小了,父母是不可能听信一个孩子的话的。   陈昌隆开口夸道:“小赞今天懂事了,还知道去打猪草了。”   刘双双是个严母,并不夸孩子,她问陈赞:“作业做了没?”   陈赞点点头:“做了。”   “一会儿拿给你爸检查一下。”刘双双说。   “哦。”陈赞不以为然,就小学四年纪的作业,还需要检查么,他比爸爸妈妈的学历都高得多。   陈昌隆道:“做了就行了,明天拿去让老师检查。我今晚还有事,要去和昌盛商量一下。”陈昌盛是陈赞他二叔。   刘双双看丈夫:“商量什么?”   “老支书不是说沙洲和橘子园都要承包出去,我和昌盛商量一下是不是去承包一个果园。”陈昌隆说。   陈赞咽下一口饭:“三伯不是说后山也要承包出去?”   刘双双看了一眼儿子:“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打猪草的时候听见他和二良哥说的。”陈赞答。   陈昌隆很快吃完饭,放下筷子:“后山没什么用处,不会有人要的。”   刘双双问:“那我们准备包橘子园还是沙洲?”   陈昌隆喝了口水:“橘子园吧,昌盛以前在队里种过橘子,他懂得照顾。”   “那得多少钱啊?”刘双双问。   “橘子园每年能出产最少五六万斤橘子,多的一年能有八九万斤,承包下来,至少也需要四五千一年。”陈昌隆算了个账,把刘双双吓了一跳。   “要这么多钱,那能赚多少?”刘双双急忙问道,五千块几乎相当于这个家全部的积蓄了。   陈昌隆分析说:“就算是橘子一毛钱一斤,产出九万斤的话,做得好,一年赚个三四千不成问题。”   陈赞在一旁一边吃饭一边说:“那还得要橘子结得多,并且价格不会跌,而且还没有虫害。”   这说的是实话,他记得有一年上中学的时候,橘子的价格降到三分钱一斤,还是零售价,人们将橘子存放在家里舍不得卖,结果最后一整筐一整筐的烂橘子往外倒,做了肥料,本钱都回不来。   关键是橘子树还有寿命,一般的橘子树只能挂十几年果,过了挂果龄,树都老化了,只能砍下来做柴烧。村里的橘子园顶多还只能挂三五年果,以后就都没了。   这句话把陈昌隆夫妇俩说得一愣。   刘双双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吃你的饭。”转过头对丈夫说,“种橘子要冒风险,不如包沙洲吧。洲上的沙子那么多,肯定有赚不赔,我哥去年盖房子,买沙子都要十八块一车了呢。”   陈赞暗暗吐了吐舌头,还是妈妈有远见,挖沙子是体力活,不是技术活,除了涨大水不能挖,别的时候都能挖,这个买卖不吃亏。只是他记得当年沙洲是给村里的豪强利麻子带头承包了,利麻子一分钱没出,最后还赚个大头,起码有七八千,这是空手套白狼的典范。   陈昌隆道:“沙洲是不错,但是那么大个沙洲,至少也需要五六千块。”   陈赞慢吞吞地说:“今天三伯跟二良哥说,至少要八千到一万,一万五都不会亏。”   刘双双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还是算了吧,要这么多钱呢,咱家所有的钱都不够啊。我看还是别承包了,今年卖了两头猪,明年再跟我娘家借点钱就能够盖房子了。”这个时候物价很便宜,一万块几乎都能盖四五间敞亮的红砖平房了。   陈赞又补充了一句:“我听说利麻子也要包沙洲。”   陈昌隆和刘双双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陈赞小声地说:“爸,其实我觉得后山可以包下来。”   陈昌隆颇有兴趣地看着儿子:“儿子你说说。”   陈赞说:“山上有很多菌,以后就都是咱们家的了。”   刘双双笑起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那东西又不值钱。”   陈赞说:“谁说不值钱了?我老师说了,野生蘑菇在城里能卖大价钱呢。山上还有那么多竹子和茶树,还有那么多树,树啊、竹子啊、笋子啊和茶油都可以卖啊。”   陈昌隆将信将疑地看着儿子:“小赞,你怎么知道这些?”   陈赞低下头:“我老师说的啊。”   陈昌隆锁上眉头,想了许久,点点头:“这些东西在我们山里是不值钱,但是到外面却能卖,前年我去省城,看到卖笋干的,三四块一斤呢。所以这个事也不是不可以做,只是要怎么做才好。”   刘双双说:“别想得太美了,那茶树好多都没挂果呢,里面杂草比茶树都高,还有不少树都死掉了,一年能结几个茶子啊。”   陈赞小声地说:“那是因为没有人管理,当然不行了。”油茶树四五年挂果,挂果后至少有四五十年的挂果龄,有的是前途。   陈昌隆也附和儿子:“就是,将杂草除一除,施点肥,过两年就能挂果了。”   刘双双皱起眉头:“只是这么大的后山,得多少钱才能包得下来。要是四五千的话,一年不可能赚得回本钱的。”   陈昌隆点头:“这么宽的面积,没有几千块哪里拿得下来,而且头年肯定赚不回本来,我估计这后山没几个人会要。”   陈赞知道承包的话,头两年是肯定回不来本的,但是若是承包下来,做长期规划,将那些杂草灌木都清理掉,在荒芜处种上油茶或者金银花,不出几年,产出绝对会有超值回报的。   陈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爸,你若是觉得承包了不值,你出个比底价稍微高点的价就好,高了咱们不要,低一点咱们也不会太吃亏。”   陈昌隆和刘双双都有些异样地看着儿子:“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底价?”   陈赞摇摇头:“我听三伯在跟二良哥说什么底价啊,底价是什么啊?”   陈昌隆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你个小屁孩,底价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叫你爹去承包后山。”   陈赞有些着急:“爸,那咱家到底包不包啊?”   刘双双催儿子吃饭:“你别管那么多,吃饭,我还等着收拾桌子呢。”   陈赞嘟嘟囔囔:“包下来多好,以后山上的菌子就都是我的了。”   陈昌隆和刘双双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孩子想的就是简单,哪那么容易啊。就算是后山都承包下来了,菌子总不能不让人捡吧。   第二天一早,陈赞就爬起来跑步。刘双双已经起来了,正在刷牙。   陈赞向他妈伸手:“妈,给我两块钱。”   刘双双含着牙刷瞪他,含糊地说:“要钱做什么?”   陈赞向他妈呲了一下牙:“我也要刷牙。”   刘双双把牙刷拿出来,笑着说:“呀,小孩家家的,也知道爱好了,等下,我给你拿钱。”说完便用水漱口,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两块钱出来,“牙刷只要一块五,剩下的别乱花了。”   “谢谢妈。放心吧,我不乱花钱。”陈赞将钱揣兜里,蹬蹬蹬跑出门去了。   谈天迎上来,打着哈欠:“早啊,小赞。我说了吧,我今天会跟你去跑步的。”   陈赞有些意外,这家伙吃了什么药,居然不睡懒觉起来跑步。陈赞站住了,扭动了一下关节。   谈天惊奇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呢,小赞?”   “热身运动,活动一下筋骨,免得拉伤。”陈赞面无表情地说。   谈天更加好奇了:“小赞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姐教给我的。”乡村小学的体育课都是游戏课,老师也是主课老师兼任的,谁还会管这些个热身运动啊。   谈天也学着他的样子动了动,不过以好奇好玩的成分居多。   开跑之后,谈天撒开脚丫子就开始往前冲,两手大甩,跑得像只狗熊。陈赞不理他,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跑着。谈天甩下他一大截又倒回来:“小赞你怎么这么慢?”   陈赞翻了个白眼说:“我又不跟你比赛,就是起来慢跑锻炼身体的。”   “哦。”谈天放慢节奏,跟着陈赞一起跑,结果跑着跑着,又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将陈赞甩下了一大截。   谈天只好又折回来陪他一起跑。陈赞说:“谈天你跑你的,有你自己的节奏就好,别管我。”   谈天干脆停下来了:“小赞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陈赞莫名其妙:“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他不想搭理他是真的。   谈天有些委屈地说:“从我不小心弄得你摔下树之后,你一直都叫我的书名,都不叫我的小名了。”   陈赞蓦地站住了,对啊,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一直都是亲昵地叫谈天为坛子的,后来他们各自上了不同的中学,两人相见不再有那么亲密无间的感觉,才改了各自的书名。这虽然是一种尊重,但也代表了疏离。   谈天的脸黑黑的,因为运动的关系,脸上泛起红晕,黑里透着红,眼睛黑亮亮的,遗传了他妈妈的漂亮双眼皮,看起来其实一个怪精神的小孩。   谈天比陈赞大一岁,陈赞忆起自己小时候,其实经常是跟在谈天屁股后头跑的,因为他会玩,各种新奇好玩的把戏他都学得很快,做弹弓、滚铁环、做陀螺、做滑板等,跟别人打架从没怕过,不管输赢,有点拼命三郎的架势。所以很多孩子都有点敬畏他,在一众小毛孩子中间,他算得上是只领头羊。   自从自己重生之后,便想与谈天保持距离、疏远一点,便带上了重生前的态度,没想到谈天因为内疚,反而有点事事都恭维着他,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两人的地位似乎有点反过来了。   陈赞掩饰地笑了笑:“我跟你开玩笑呢。坛子,赶紧跑吧,不跑我一脚踢得你这个坛子滴溜溜转。”   谈天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好,看谁先跑到山脚下。”   村庄离后山有一里多路的距离,跑一个来回,就有一千多米的距离,作为一个孩子的锻炼距离,是不多不少,正好。   跑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开始有说有笑了。陈赞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把牙刷,谈天看着他买牙刷:“帮你爸爸买的?”   陈赞摇摇头:“我自己买的。”   “你也用这个?”谈天有些好奇,大人才要刷牙,小孩子刷什么牙啊。   陈赞笑了起来,这个什么都匮乏的年代,小孩子是不注重这些的,不过后世的人讲究,很多小孩从三四岁乳牙刚长齐就开始刷牙了,从小就养成爱清洁的好习惯。“你的牙齿都换好了吧?正是需要刷牙的时候。现在不刷,等将来牙齿都黄了黑了,再刷就没有意义了。”   “那我也问我妈妈要钱买牙刷去。”谈天也动了心,其实在谈天心中,刷牙其实就是学大人赶时髦,但是陈赞都刷牙了,自己怎么能够落后呢。 第7章 坛子的关心   陈赞吃完早饭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看见谈卫民一手叉着腰,像把茶壶一样站在大门口骂人:“你个鬼崽子,天天喊要钱,昨天要钱买本子买墨水,今天又要买么子牙刷,你牙长齐了没有?刷屁刷,老子活了三十多年了,牙没刷还不照样吃饭。滚,老子又不造钱,捡都捡不到一分钱,天天喊要钱,有本事自己挣去!”   陈赞呲了一下牙,一辈子没刷牙,难怪这么老远就闻到口臭了。他心里默默为谈天哀悼了一下,摊上这么个爹,还真是难为他了。   谈天背着书包,站在离家二十米远的地方,倔强地用袖子抹一把眼泪。   陈赞走过去,看见他左脸上还有些红印子,可见是被他爸打的。陈赞拉他:“走吧,坛子,上学去。”   谈天吸了一下鼻子:“我碗还没拿出来。”   陈赞瞥见谈阳端着饭碗坐在侧门的门槛上吃饭,伸手招了招:“阳阳,过来。”   谈阳端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碗,吸溜着鼻涕过来了:“赞哥,什么事?”   谈阳虎头虎脑的,长得一脸憨厚相,但是这孩子却精明得很。他妈走后,他爸不管他,谈天那时候已经做了混子,弄点钱给两个弟弟读书,后他出事走了,谈阳初中刚好毕业,没钱再读书,自己出去跟人学徒学艺,后来自己做了老板,日子过得很是红火。   陈赞很喜欢谈阳,比起来,谈阳比谈天知恩图报多了,谈阳开公司时,让陈赞帮忙想了个公司名,以后每年都给陈赞送一份大礼。   他对谈阳说:“阳阳,去帮你哥中午蒸饭的碗拿出来。”   “哦,好。”谈阳悄悄溜到厨房,将他妈给他哥准备的装了米的碗端出来,“赞哥,给你。”   陈赞笑起来:“谢谢阳阳,等下次赞哥给你买糖吃。”   谈阳笑得露出了缺牙:“谢谢赞哥。”   陈赞摸摸他的头:“快吃饭,吃了饭赶紧上学,别迟到了。”   “嗯。”谈阳用力点头。   陈赞拿着谈天的饭碗:“坛子,走,去上学。”   谈天跑过来:“谢谢小赞。”   陈赞将手里的碗递给谈天,谈天看了一下说:“糟了,没带菜。”   陈赞说:“走吧。中午我分给你一点。”就谈家的咸萝卜,确实没什么好吃的。   谈天吸溜了一下鼻子,笑起来:“你中午吃什么?”陈赞家的伙食要比谈天家好不少。   “炒蘑菇。”   谈天笑起来:“有小鸡没?”   陈赞翻个白眼:“小鸡没有,你可以用你的小鸡鸡就蘑菇。”   谈天哈哈笑起来:“小赞你好黄,居然耍流氓。”   陈赞感慨一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红印子都没消,眼泪鼻涕都没干呢,就笑得这么欢畅,小声地嘀咕一句:“白痴。”   谈天想起自己今天没带菜的原因来,情绪低落下来:“我爸不给我钱买牙刷。”   陈赞想起谈卫民的模样,说:“坛子,你别问你爸要钱了,自己挣钱买吧。”   谈天两眼放光:“自己挣,怎么挣?”   陈赞说:“你别问,放学跟我走。不对,今天不行,明天一早咱们开始去挣钱,就这么说定了。”   谈天站住了,有些不太相信地说:“小赞,你、你不是哄我吧,我们自己能挣钱?”   陈赞回过头来:“我说能就能。”   刚到学校,两个人便被桂小泉和张超拉住了。张超说:“今天五年级的彭宇说要和我们打架,坛子你们也来吧。”   陈赞问:“为什么打架?”   桂小泉说:“彭宇骂我们林老师还有班里的沈小羽。”   “哦。骂什么了?”陈赞无所谓地问。   张超说:“他骂老师和沈小羽是骚xx,都打扮得跟妖精似的,说沈小羽比英红难看一百倍。你们说气人不气人,我要叫班里的男生揍死他们。”   陈赞知道,在这个离时尚和审美还隔了很远的时代与地方,人们对美丽从来都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抗拒,谁要是打扮得漂亮一些、前卫一些,就会招来许多嫉恨跟谩骂。   不过看来沈小羽很得人心,这才来第一天,班里的男生便要为她出头打架。他记得以前就是谈天带头向五年级的男生发起挑战的,如今却成了张超。   陈赞摇摇头:“我不去。我今天有事。”   桂小泉问谈天:“坛子你去不去?”   谈天看看陈赞,迟疑地说:“我也有事。”   张超露出失望的神色:“坛子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沈小羽还是你同桌呢。”   谈天说:“我又不认识她。”   桂小泉鄙夷地说:“坛子你太假了吧,她是你同桌,你居然说不认识她。”   张超也说:“就是,不想去就不想去。”   陈赞叹了口气,说:“打什么架,有什么好打的,要是气不过去告诉林老师不就行了,这是林老师的事,她自己会处理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群小公鸡,为一只漂亮的小母鸡打架。   几个人面面相觑。陈赞说:“赶紧走吧,要打上课铃了。坛子,我们快去食堂。”   谈天回过神来:“哦。”赶紧追上陈赞的脚步。   回到教室,大家都在晨读了。林老师居然让沈小羽在讲台上领着大家读书,陈赞皱皱眉头,林老师想让大家尽快学好普通话这没有错,但是让自己女儿带读,这未免有点偏袒她了,虽然大家还不知道沈小羽就是她女儿。   沈小羽今天又换了件蓝色的百褶裙,穿着白色的紧身打底裤,看起来依旧漂亮动人。陈赞看着教室里卖力扯着嗓子跟着读书的小男生,没有几个人是看书的,只是张嘴跟着读,眼睛都盯着台上的沈小羽看。   陈赞叹口气,将书本拿出来,开始自己看书。这些内容虽然简单,也有一二十年没看了,今天再回头看,还怪有意思的。   过一会儿,一个人敲了敲他的桌子,陈赞抬头一看,居然是新来的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   林老师弯下腰:“你怎么不跟着大家一起读书?”   陈赞说:“我会背了,想自己预习。”   林老师看了他一眼,拿过他的书,翻到他的名字,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陈赞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谈天的脚在桌子底下踢他,陈赞扭过头看他,谈天将手圈成筒状:“老师说你什么了?”   陈赞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晨读课结束之后,沈小羽从台上下来,使劲盯着陈赞看了好几眼。要换前辈子,陈赞肯定激动得热血沸腾,但是如今却有些不自在。 第一节 是语文课,林老师一来便叫人朗读课文。先是让一个同学读了一段,又叫沈小羽读了一段,接着又把陈赞叫起来读一段。   陈赞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顺利将课文读完了。惹得林老师多看了他好几眼,全班同学更是惊诧莫名,以前他们从没有说过普通话,就算是读书都是家乡话读的,谁知道陈赞一开口就是标准的普通话,这怎能不令大家惊奇。   谈天更是兴奋得直伸大拇指,小赞真是太棒了,什么时候学的普通话,真标准,比沈小羽都读得好。   陈赞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学,毕业之后又在大城市工作,普通话说得跟北京人似的,岂会不标准,起码比林老师略带口音的本地普通话强多了。   其实学好普通话并不难,只要有一个发音标准的拼音启蒙老师,日后说好普通话,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而陈赞恰好就遇上了一个好的启蒙老师。   林老师非常惊奇:“陈赞同学读得非常好,你从哪里学的普通话?”   陈赞撒了个谎:“跟着家里的收音机学的。”这会儿电视还不算普及,半导体收音机倒是很多人家里都有了,陈赞家正好有一台,可以用来当借口,总不能说他天生就会说普通话吧。   林老师笑起来:“很好,陈赞同学非常好学,而且效果非常好,大家要向他学习。以后每天早上,就由陈赞和沈小羽同学轮流领大家读课文,所以陈赞同学以后早上可不能迟到呀。”   陈赞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了,怎么能觉得是林老师偏心呢,她应该真的是想让大家都学好普通话吧。囧,这人变小了,心眼怎么也变小了呢。   下了课,沈小羽非常主动地拿了练习册来向陈赞请教,把周围一干小男生羡慕得不得了,在他们座位旁边撞来撞去的,想引起沈小羽的注意。   陈赞恭敬有礼地回答了沈小羽的问题,然后跑出去上厕所去了。谈天赶紧追上来:“小赞,你什么时候学的普通话啊?真是跟着收音机学的?”   陈赞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头:“当然啊,要不然我怎么学的,做梦的时候?”   “那我没见你听过收音机啊。”谈天想不明白了。   “我经常晚上在家听节目,七点钟的时候准时收听新闻联播,里面的播音员普通话可标准了,没有比他们说得更好的了。”陈赞扯谎蒙谈天,他以前是没听过收音机,不过以后就会经常听了。   谈天将信将疑:“真的吗?听收音机能学好普通话,那我以后能来你家听吗?我也想学。”他家没收音机。   陈赞想了想:“行吧,不过每天只有半小时。”   “好。就这么说定了啊。”谈天兴奋起来。这年头,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实在是一件时髦而有面子的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赞将自己的蘑菇给谈天拨了一些,两人就着少量的菜勉强吃完了饭。其实谈天这家伙,没有菜,光吃白饭也是能够吃得下的,但有菜总比没有好。   吃过饭,那群张超那小子又来撺掇谈天去打架,因为谈天是四年级的打架王,他要是不去,他们绝对是没有胜算的。   陈赞懒得理他们,借口睡午觉趴在桌子上考虑晚上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各种应对措施,大概孩子的脑容量只有那么大,一思考起来就容易疲惫,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直到上课了才被同桌和谈天推醒来。   陈赞睁开眼,发现谈天、同桌和沈小羽都关切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谈天一脸关怀地看着他,“小赞你生病了吗?”这群猴孩子除了夏季学校强制性午睡时会睡会儿觉,平时哪里会午睡。   陈赞摇摇头:“没有啊,有点累,睡了个午觉。”他心里有一点点感动,其实小时候的谈天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只是,哎!走错路真是害死人。   “没事就好,要上课了。小赞你要是不舒服你说啊,我背你去看医生。”谈天又补充了一句。   陈赞摇摇头:“没事,不用。”心里感觉暖暖的。 第8章 承包后山   这天放学后,陈赞背上书包刚出了校门,就被桂小泉一把拉住了:“陈赞,别走,一会儿我们去黄土山。”黄土山是他们学校附近的一个黄土坡。   与他一路的谈天也被张超拉住了:“坛子,走,去打架。”   陈赞明白过来,这些人还没有忘记打架的事呢:“还是别去了吧,当心被老师知道。”   张超梗起脖子:“陈赞,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胆小鬼!你不去就算了,别拦着坛子。坛子你是我们的老大,你不可能不去吧?”   陈赞心里嗤笑了一下,一群小屁孩,什么老大,这顶高帽子还送得真好,谈天必定被说动了。   果然,谈天犹豫了,他一向是班里的大哥大,如今打架居然不去,这有点损害自己的地位和形象。他看向陈赞:“小赞,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陈赞白了他一眼:“你们今天一打,明天等着叫家长吧。”   这句话把谈天又震慑住了,比起老大的高帽子来,谈卫民的威慑力更大,要是谈卫民被惊动了,谈天肯定会有一顿胖揍。   桂小泉说:“陈赞你不去告状,老师怎么会知道?”   陈赞轻描淡写地说:“我当然不会去告状,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确信会没有人跟老师说?”   谈天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反正我跟沈小羽又不熟,犯不着为她打架。”   那边已经有人在叫张超了,张超跺了一下脚:“哼,胆小鬼,不去拉倒。以后班里的老大就不是你坛子了。”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桂小泉也瞪了他们一眼,走了。   谈天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表情那个纠结,看得陈赞都想笑,当个小老大就那么有意思么?   陈赞回到家,没有乱跑,他做完作业,然后开始做饭。做饭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会做饭,以前他会做饭,都是用电饭煲,淘好米放好水插上电就万事大吉,现在却要用炒菜的敞口锅做饭。   灶台有一米多高,架两口大铁锅,一口用来炒菜,一口用来做饭,大锅之间还有个烧水的小鼎锅。   陈赞得站在小板凳上才能将米放进锅里,他加好水费力将沉重的木锅盖盖上去,开始烧火。陈赞不知道其实烧个十几分钟就可以了,不断地加柴草,直到从锅里面传出来一股烧焦的味道,陈赞唬了一跳,完了完了,烧糊了。   刘双双正好提着一篮子猪草回来,闻到烧焦的味道,连忙冲进厨房,看见还够不着饭锅的儿子站在板凳上,一手提着巨大的木锅盖,转过被烟灰弄得黑乎乎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妈,饭烧焦了。”   刘双双连忙将锅盖接过来:“乖崽,下来,让妈妈看看。没关系,焦了就焦了,下次再做。来,妈妈教你做饭,你下次听见锅里开始咕噜咕噜响的时候,就赶紧打开锅盖用筷子在饭面上插几下,这样饭就会熟得均匀。不用煮很久,闻到有米饭香了就别添柴了。”她抽了双筷子给陈赞做示范,无比耐心和温柔。   活了两辈子,陈赞第一次听见妈妈叫自己乖崽,当面夸自己,他心中有点酸软酸软的,在妈妈的指点下,也终于学会了怎么用敞口锅做饭。   而这一幕也让刘双双记忆了一辈子,儿子多懂事啊,九岁就开始站在板凳上帮忙烧饭了,第一次不会做,还将饭烧糊了。这是母子俩温馨而又充满趣味的回忆。   吃饭的时候,陈昌隆吃到了一口黑锅巴:“呸。刘双双,今天煮饭时想梦去了,怎么烧糊了?”他将黑锅巴吐了出来。   陈赞吐吐舌头:“爸,饭是我做的。”   陈昌隆瞪圆了眼珠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儿子,你没发烧吧?”他们家条件虽然不好,但是孩子不多,也没要求帮他们做家务,女孩八九岁开始主动帮忙做家务,那是懂事,男孩就算是从不做饭,也没人要求做的。   陈赞嘿嘿笑:“老师说,好孩子要为爸爸妈妈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长大了,以后会帮着爸爸妈妈做家务的。”他心里恶寒了一把,又把功劳归给老师了。   陈昌隆点点头,笑得十分爽朗:“好,好,老师说得对。”   陈赞看爸爸高兴,趁机说:“爸,今晚我跟你去看热闹好不?”   陈昌隆迟疑了一下:“可能会回得比较晚。”   陈赞说:“没关系,到时候我睡着了也不让爸爸背我回来。”   刘双双看看儿子:“让他去吧,困了就早点回来。”   “好吧。”陈昌隆答应了。   “爸,咱家承包后山不?”陈赞拉着父亲的袖子,迈大步子跟上父亲的脚步。   陈昌隆说:“还没定呢,看情况。”   陈赞赶紧说:“爸,包下吧,不会亏的。”   “那么大个山头,咱们也看不过来啊。”陈昌隆说出心中的考量。   陈赞说:“那就跟二叔一起吧。”陈赞不担心将来跟二叔分不清帐,因为二婶是个极通情达理的女人。一般来说,兄弟在成亲之后起隔阂,多半是因为妯娌之间的矛盾。而陈赞的妈妈和二婶却是一对相处得极好的妯娌。   陈昌隆看着儿子:“小赞你怎么这么关心承包后山的事?”   陈赞后背一阵燥热,爸爸终于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么。他想了想说:“我就想后山是我们家的。爸爸你不是老想做大事业吗,你把后山包下来,想种什么都可以啊。”   这句话终于打动陈昌隆了,他的心气一向很高,当年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但由于家里穷,初中没上完便被迫辍学了,他看着那些原本不如他的同学一个个混得风生水起,心中颇郁郁不得志。   陈赞记得自己上辈子听见父亲感慨得最多的便是“要是当年我有书读,那我……”,总有种龙困浅滩的遗憾。陈赞知道父亲其实是个有抱负的人,但是一直都在错过机会,一辈子都在一亩三分地上扒拉。当然,这跟他自己的性格也有关。陈赞觉得父亲需要机会,还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陈昌隆问儿子:“小赞你真的觉得把后山包下来要得?”   陈赞点着小脑袋:“我觉得要得。我们可以和二叔一起包,爸爸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陈昌隆从儿子这处得到了鼓励,下定了决心,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处理那些山地。   这个年头外出务工的人很少,每个村大概只有极少数几个年轻姑娘和媳妇在外头打工,大家都呆在家里种地,所以开会时家家户户几乎都到齐了,场面极其热闹。   也有小孩子跟着大人过来凑热闹玩耍,不过大会一开始,孩子们被禁止玩闹之后,他们就开始打瞌睡了。只有陈赞睁大了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场地中央的老支书和村长看着。   老支书说了一席话,无非是动员大家承包果园、沙洲和后山。然后开始承包,首先承包的是沙洲。沙洲是位于河心的一片陆地,被河流日积月累冲击而成的,不知道存在有多少年的时间了,洲上都是泥沙。早些年都是土坯建房的,人们用不上沙子,也就没打它的主意。   这些年大家都开始烧红砖盖房子了,沙子的用处就彰显出来了,烧砖、砌墙、造房顶、粉刷墙壁、铺地板、修场院,哪个都少不了它,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所以大家便将目光集中到了沙洲上。   村长报了个六千的底价,大家都热闹起来,开始和自己家人商量底价,场面顿时闹哄哄的。   这时有一个人站出来:“这沙洲我们包了,一万块。还有比我们出价更高的没有?”   闹哄哄的场景顿时安静下来,说话的人是村里的人王陈有利,因为满脸麻子,外号叫利麻子,知道他大名的很少,大家都只知道他的外号。   他家兄弟三人,虽然不多,但个个如狼似虎,尤爱打架,以他为长,在村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加之村长是他的堂叔,村人是敢怒不敢言。这种优势要持续到十年后他一个兄弟犯事被抓、一个兄弟病死之后才稍稍有些收敛。   利麻子说了要沙洲,别人就不敢要了,就算你出价比他高,承包下来,你也别想顺利地将沙子运出去,他会百般阻挠搞破坏的。   一时间大家了无了话,村长清了清喉咙:“既然陈有利出一万块承包沙洲,那就过来这边交定金签合同。”   陈赞看见刘二良欢天喜地往灯下挤过去,从肋下拿出一个布包,他明白过来,刘二良这是傍上利麻子了,与利麻子兄弟仨合伙,他出定金,利麻子出面承包,卖了沙子再交余下的承包款。   利麻子要了最赚钱最不用冒险的沙洲,接下来包橘子园他就不掺和了,承包过程也就正规多了。大家写了价钱,交到村支书和会计那儿,挨个唱票,价高者得。   最后橘子园由几个村民合伙承包了去。包完橘子园,有不少人散去了,也有不少人继续留下来看热闹。   村支书清清喉咙:“这余下的最后一项,是后山的承包。后山的面积是四百九十多亩,一百亩杉树林,七十亩松树林,四十多亩竹林,还有二百四十亩油茶,四十多亩荒地,按底价每年每亩十块起包,承包时间是三十年,承包下来之后,先要交一整年的定钱。”   支书的话刚一落音,全场哗然,就算是按底价承包下来,也意味着至少要一下子拿出将近五千块。包下这座山,长期下去,会不会赚钱不知道,但是至少头两年是回不来本钱的,等于拿着五千块打水漂了,后面几年回不回得来本,还要看运气,所以是很冒险的。 第9章 开始赚钱   陈昌隆已经和弟弟商量好了,就按五千块的价钱承包下来。陈昌隆写票的时候,陈赞发现有一个人交了票,他的眼皮猛然一跳,上一世明明是没有人承包这山的,难道自己重生过后,这其中也发生了一些变数?但是沙洲和橘子园都还是那些人承包,并没有变啊。   陈昌隆也瞥见了那个交票的人,心中一紧,为了保险起见,又加了五百块。等他交上票后,发现就只有两个人交票。   村支书开始唱票:“陈昌隆、陈昌盛出价五千五百块,另一位是……”老支书打开另一张纸,上下翻了几遍,上面是张白纸,支书竖起了眉,“那个短命鬼崽子在耍鬼把戏,交了张白纸上来!”   全场一片哄笑声。陈赞也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上辈子他并没有参与承包的过程,是以不知道有这么个小插曲。   自然,这后山被陈赞爸爸和二叔包了下来。这年头,他们村的收入好一点人家的也就在两三千左右,陈昌隆兄弟俩花钱承包了一座没什么产出的后山,怎么看也是亏本买卖,让许多人都不看好。   刘双双本来是家里小事她做主的,大事听丈夫的。这家里一般没大事,可是这一件事就让丈夫办坏了。她哪里气得过:“陈昌隆你作死是不是,明明和昌盛说好了是五千块,为什么最后又加了五百,钱是铳打来的?那么容易赚啊?明明除了你,就没有人要那座破山。我辛辛苦苦养一头猪,一年最多也就只能卖得五百块,都白让你糟蹋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陈赞有些同情地看着爸爸,他知道爸爸是有心要包下这座山,要做一番事业,按他们原来商议的,就五千块,能拿下就拿下,不能拿下就算了。但是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多加了五百块。   这五百块在后世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九零年,它却是一个家一年四分之一的收入。陈赞一年的学费也不足一百块呢。   陈昌隆埋着头任由老婆骂,不做声,陈赞悄悄地对爸爸挤眼:“爸,我支持你。”   陈昌隆朝儿子眨了一下左眼:“谢谢儿子。咱老爷们,是做大事的,不跟女流之辈计较,让她骂去。”   陈赞用肩膀撞了一下爸爸的肩膀,有些感慨地想道,原来父母这么多年能够和平共处,全都是靠了老爸的龟缩忍功。   第二天一早,陈赞继续起来跑步。谈天没有在门口等着,陈赞撇了一下嘴,就知道这小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才第二天呢,就起不来了。   跑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站住了,扯着嗓子喊:“死坛子,不起来跑步了?”   过了片刻,听见谈天慌乱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来了来了,就来了,小赞你等下,马上就来。”   屋里传来谈卫民呵斥的声音,似乎是在怪谈天吵醒了他的美梦。   陈赞叹了口气。谈天跑出来,衣服扣子都系错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赞,对不起啊,起晚了。”   陈赞扭了扭踝关节:“跑吧。”   谈天匆匆忙忙跟上去,一边跑一边说:“昨晚上我去大毛家看电视去了,《射雕英雄传》,真好看啊。”   陈赞恍然大悟,肯定是谈天趁他爸去开会了,偷溜去别人家看电视了。地方台播的电视剧,没有广告,一整宿连着放,能放四五集,谈天这家伙,一定是等到人家电视跟他说“晚安”才走吧。   谈天继续沉浸在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中,他喜滋滋地说:“小赞你看过没有,郭靖和杨康……”   陈赞白他一眼:“不是郭靖和黄蓉吗?”   谈天哈哈笑一声:“嘿!原来你也看过,是郭靖和黄蓉,杨康是郭靖的结义兄弟。你在谁家看的?”   陈赞不仅看过83版的射雕,还看过金庸的原著,不过他后来被各种版本的翻拍剧搞得对电视剧都失去了兴趣:“忘了。”   谈天没有追问下去,这年头一个村所有的电视机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按理不可能会忘的。谈天继续沉浸在电视情节中,一边跑一边学着郭靖射雕的傻样。   陈赞也没有出声打击他,他自己以前比这更傻,拿着家里的床单当披风,还刨了竹鞭当九节鞭呢,到处挥舞充当大侠。咳,不是谁说来着,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么。   陈赞想起自己做的傻事来,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笑啥?”谈天问。   “没啥。”   陈赞跑到后山,穿过油茶林,并没有停下来,直接进了松树林。谈天跟上来:“怎么不回去?找什么呢?”   陈赞在松树根下找到一个蘑菇:“捡菌子。”   “捡菌子吃吗?”谈天也开始帮忙寻找起来。   陈赞将蘑菇放进带来的一个布口袋里:“不是,卖的。”   谈天睁大了眼睛:“卖?去哪里卖?”   “上街卖啊,给你买牙刷。”   谈天一下子愣住了:“给我买牙刷?”   陈赞继续找蘑菇:“你爸不是不给你钱么,我们可以自己挣钱。每天都来捡蘑菇,晒干了,等多了,我们就拿到街上去卖。”   谈天有些像听天书:“这能卖吗?”   陈赞点点头:“应该可以,星期天我们上街去试试就知道了。”这个年代的人做生意的意识非常淡薄,很少有人愿意去做生意,如果把握住机会,从现在就开始做生意,将来肯定能够吃喝不愁。不是说,最赚钱的就是八九十年代的个体户吗。   “谢谢你,小赞。”谈天几乎感动得泪流满面了,陈赞居然帮他赚钱买牙刷!   这天早上,他们只捡了小半袋绿豆菌,因为赶着上学,没有多捡。   到学校的时候,他们发现班里几乎所有的男生都站在走廊上,林老师正在训话,看见他俩过来:“陈赞、谈天,你们俩过来。”   陈赞和谈天对视一眼,走到林老师跟前:“老师早!”   林老师板着脸:“昨天放学后打群架,你们参与了没有?”   “啊?”陈赞吃了一惊,扭头去看班上的男同学,发现不少人鼻青脸肿,“怎么回事?我们不知道啊。”   林老师狐疑地盯着陈赞和谈天:“你们两个昨天放学后没和张超他们一起去打架?”   陈赞摇摇头:“没有。我一放学就回家了。”   “老师,我也没有,我和陈赞一起回家的。”谈天连忙说。   林老师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没有就进教室去读书。”转过头满脸怒色对着一群男生,“太不像话了,没想到刚来这里就碰上打群架的,我以前在镇小也没碰到这样的事,你们这些人,放学了一个都不许走,让人带口信回去,叫你们父母来领你们回去!”   谈天听见林老师的话,冲陈赞做了个鬼脸,幸亏没有跟着去打架,要不然自己就死定了。   晨读课结束之后,班里那群打架的男生才被放进教室,有两个面皮薄的还流了猫尿,一个个哭丧着脸,看来林老师给了不少苦果子吃。   陈赞问前排的男同学:“怎么回事,林老师怎么知道了?”   “昨天我们在黄土山打架的时候,被校长撞见了。”那个同学沮丧地说。   陈赞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忍住了:“我说了,没什么好打的。”   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倒不是那群打架受罚的男生,而是这件事的诱因沈小羽。沈小羽因为这事名噪全校,班里的男生没有再敢跟她说话的,而女生几乎也没有几个愿意和她说话的。就这样,沈小羽被孤立了。   沈小羽大概从小就习惯了鹤立鸡群的感觉,对这种被孤立显得很淡定,每天昂首挺胸地从容穿行于校园内,不亢不卑。   陈赞倒是瞧出了这个女孩的倔强和寂寞,偶尔在四目对视的时候,会善意地对她一笑,这倒令沈小羽有些受宠若惊。   谈天赚钱的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又一天早上,陈赞起床来仍然没有见到谈天,他不敢再大声叫他,走到他家门口,于碧莲正在做早饭,看见他来,笑眯眯地说:“是小赞啊,小天说他先去跑步了,叫你去找他。”   陈赞估摸着谈天去捡菌子了,跑到松树林一看,那小子果然猫着腰在林子里搜寻菌子,看见他来,直起腰,将自己手里的兜子给陈赞看:“小赞你看我捡了好多。”   陈赞看着谈天被露水打湿的头发,心里有些触动,他笑着说:“你来了很久了啊?”   “有一会了,天刚亮我就到这里了。我想多捡一点,能早点买到牙刷。”谈天觉得让陈赞帮他捡菌子买牙刷,自己心里很过意不去,就自己早点来捡。   “赞哥,你看我也捡了不少菌子。”谈阳突然从几棵松树后面冒了出来。   陈赞吃了一惊:“阳阳你怎么也来了?”   谈阳露出缺了的门牙:“我哥说你带他捡菌子卖钱,所以我也来了。”   陈赞笑道:“阳阳你也要买牙刷?”说着指了指他的缺牙,其实谈阳就比陈赞小了一岁。   谈阳连忙用手遮住他的缺牙:“我可不可也刷牙?”   陈赞点点头:“当然可以。”   谈阳兴奋起来,将自己手里的布兜给陈赞看:“赞哥你看,我捡的菌子也不少。”   陈赞看了一下:“还真捡了不少。”   谈天高兴地说:“一会儿就拿回去晾晒起来,你说到星期天会不会干?”   陈赞心中一动,以前上菜市场买菜,卖蘑菇的用塑料袋将蘑菇包起来保鲜,要不自己也用薄膜纸将蘑菇包起来,应该能保鲜到周日吧,卖新鲜的总比干的好。“坛子,阳阳,走回去了。”   谈天直起腰:“还早呢,这么早就回去?再捡会儿吧。”   陈赞说:“不捡了,我们回去想办法将菌子保鲜,等周日了咱们再去街上卖。”   “你说我们卖湿菌子?用什么法子可以保鲜?”谈天来了兴致。   “嗯,我觉得湿的应该比干的好卖些,等我回去想办法。”陈赞赶紧拔腿往回跑,谈天和谈阳连忙跟上去。   陈赞在家找了半天,终于翻到一个白色的塑料薄膜袋子,大概是装饼干或者白糖的内袋,他将菌子倒进袋子里,用绳子系紧袋口。   刘双双见儿子翻箱倒柜找东西,走过来问:“小赞你做什么呢?”   “妈,这菌子是坛子和阳阳捡的,他们要卖钱买牙刷的,你别吃了啊。”陈赞跟妈妈打招呼。   刘双双笑起来:“你捡了菌子用塑料袋装起来干嘛?”   “老师教的,试试看能不能保鲜。好了,妈别碰我们的菌子啊,顺便帮我转告一下爸爸。我吃饭上学去了。”陈赞将塑料袋扎好,保证不通空气,郑重其事地交待好妈妈。 第10章 谣言   到了学校,谈天还在问:“小赞,菌子真的放到星期天不会坏吗?”   陈赞有些不太确定,也许能保鲜一两天,今天才周三,不知道到周日会不会坏:“等今天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坏了,我们明天采的还是先晒干吧。”   “好。”谈天点点头。   跟在他们的身后的谈阳突然叫起来:“哇,快看,有人在跳舞。”   陈赞和谈天抬头看去,只见沈小羽正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踮着脚尖转圈儿呢,她的百褶裙被旋转起来,十分漂亮。她转了一圈,又向前跨了一大步,一边跳一边往教室去了。看样子似乎是从食堂出来。   这个时候快要上课了,大部分同学都进了教室,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沈小羽的举动。谈天站在原地不动了,引颈追随着沈小羽的身影,十分惊讶地说:“那是沈小羽?”   谈阳目不转睛地看着:“赞哥,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吧?她的裙子真好看。”   “是的。阳阳喜欢,叫碧莲婶婶给你也买一条吧。”陈赞调侃谈阳。沈小羽会跳舞的,陈赞是知道的,她从小就学跳舞,来到村小后断过一年多,上了中学之后才又重新练起的。不过确切算起来,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小羽跳舞,很让人惊艳。   谈阳皱起鼻子:“我才不要呢,我是男生,男生是不能穿裙子的。”   陈赞想纠正他,男生不是不能穿裙子的,苏格兰的男人都穿裙子呢。不过这都是小问题,没必要和个孩子较真。   谈天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别看了,再好看你也不能穿。赶紧去食堂蒸饭吧,一会儿要打铃了。”   三个人笑笑闹闹去食堂了。   谈天自从见过沈小羽跳舞之后,就时不常地转过脖子去偷偷打量沈小羽。陈赞心中暗笑,看来谈天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发现沈小羽的美丽了。   下午放学之后,陈赞发现早上用塑料袋装起来的蘑菇依旧新鲜,看样子并没有坏,决定继续用这种方法保鲜。   陈赞做好饭之后,左等右等爸妈都没有回来,直到天快黑时,才看见父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   刘双双放下手里的柴刀,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瓢水,重叹了一口气:“累死了,这么大的山,要什么时候才能清得完啊?”   陈昌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等明天你去叫你兄弟姊妹来帮忙,人多力量大,就快多了。”   刘双双嚷嚷:“谁家没事啊,凭什么来帮我们的忙?要叫你去叫,我不去。”她本来对承包后山就不乐意,这会儿自然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了。   陈赞一看爸妈这架势,又像是要吵架,连忙打断问:“爸妈,你们在你说什么事啊?”   刘双双没好气地说:“我今天跟你爸去后山砍了一天的柴,结果累得半死还只清了一丁点地方。那么大的山,要几年都清不了,真不知道包下来做什么!难道每年花几千块买一堆柴!”   陈昌隆也不高兴了:“我想做一点事,你都不支持,你不愿意做就别做,我自己去!”   陈赞连忙说:“爸妈,为什么不叫大家去帮忙砍柴呢?”   刘双双没好气地说:“叫谁去啊?出不起那个工钱。”   陈赞说:“咱们不用花钱请人,让大家帮忙清山,柴火谁砍了归谁,你们说大家会不会去?”陈赞记得前世的某一年,离家比较远的东山被清过一回,那一次全村出动,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上山砍柴,东山的杂树灌木被清得干干净净。   一句话将陈昌隆和刘双双都说愣了,过了好一会儿,刘双双迟疑地问:“那柴不要了?”柴就算是不值钱,但是拉到集市,也能卖一两块钱一担呢。   陈赞笑了起来,刚刚妈妈还嫌花钱只买了一堆柴呢,现在却又舍不得了。他说:“爸,妈,吃饭吧。吃了饭再想办法。”   吃饭的时候,陈赞问爸爸:“爸,那些荒地要种什么的?”   陈昌隆将嘴里的饭咽下:“我跟你二叔还在商量呢,不管种什么,这山地都得清出来。”   陈赞想了想,没有做声,他上辈子是在食用油生产公司做管理的,知道茶油是四大木本食用油之一,其不饱和脂肪酸含量要远远高出花生油、菜籽油和豆油,而维生素E的含量甚至比橄榄油都高一倍,是最健康最营养的植物油之一。   在目前这个大家还在为温饱问题挣扎的年代,大家尚未注意到饮食健康问题。但是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以后,尤其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对食品健康要求越来越高,所以茶油一跃成为食用油的宠儿。不过因为油茶的产量有限,好的茶油往往是有价无市,许多人想买都没处买。   而且茶子全身都是宝,茶油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做润滑油,压榨后的茶籽粕可以做肥皂、饲料等,茶壳还可以制成活性炭,还是食用菌的优良培养基。   如果将后山都种上油茶树,将来就可以发展成一条产业链,并且带动周围的人们都来种油茶,以后将这儿的茶油打造出一个大品牌来,甚至比后世的X浩茶油都响亮。   陈赞想到这里,不由得兴奋起来,以后咱们也可以不用外出打工,也能在家创造一番大事业了。   刘双双先发现儿子不对劲:“小赞,小赞,你傻乐什么呢?”   陈赞猛地抬头,看见爸妈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呢,不由得嘿嘿傻笑了一声:“想起今天坛子做的一件很好笑的事来了。”   陈昌隆吃着饭,突然说:“一会儿我和昌盛商量一下,去找老支书,跟大家伙说一下,让他们来帮忙砍柴吧,别伤着茶树就成,谁砍的柴归谁,咱们也不能将眼光局限在这点小钱上,时间耽误不起啊,这都是茶树开花的季节了,可是那片茶林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啊,这两年都甭想挂果了。”   刘双双也没有反对,虽然他们每天能砍好几担担柴,但是这一天十来块的收入,一年投入下去的几千块,可不能真就这么卖柴烧啊,而且这柴到后来也未必卖得出去。   陈昌隆兄弟二人说干就干,第二天消息就发了出去。大家一听说可以免费砍柴烧,都捋起袖子,拿着柴刀、茅镰和扁担上山去了,现在不砍,以后再砍就要经过主人的同意了。   这是个以柴草为主要燃料的时代,河堤上、田垄间的茅草芦苇都被割得干干净净。若是再迟几年,大家都烧煤去了,恐怕开山都叫不动人了。再后来,大家都烧电和煤气去了,更加无人愿意去劳动了,所以田间地头的杂草几乎都能没过半个人,成了野兔、黄鼠狼、蛇们的天堂。   开山这天是周五,整个山村的男女老少都沸腾起来了,只要能走得动的,都上了山,不仅是为砍柴,更是为了好玩。只有那些要上学的猴孩子们心痒难耐,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后山上热火朝天的场景,恨不得能够放了假,也去玩上几天,可是不行,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只好把心放飞到后山上去。   相对于淡定的陈赞,谈天就显得急切得多:“小赞,你爸妈怎么挑了个这样的日子让大家去开山啊,不能等到明天吗?”   陈赞白他一眼:“你可以明天再去。”   “可是明天要考试啊。等我们放学了,山上肯定开得差不多了。”谈天记得抓耳挠腮,跟个猴子似的。   陈赞淡定地看书:“大人们是去砍柴,你又帮不上忙,你去干什么?”   谈天说:“你不知道,后山上好多兔子和野鸡,说不定还有野猪,要是能抓到一只就好了。”   这话倒把陈赞也说动了,对啊,这会儿山上应该还有不少小动物,可以抓一只来打牙祭。不过他到底还是沉得住气:“先上课吧,后山那么大,不可能一下子就开完了,明天考完试就可以去了。”   “只能这样了。”谈天遗憾地坐回去,他打定主意了,今天散学了就去。   果然,一到放学,谈天背起书包,连陈赞也不等,就溜掉了,偏生今天是轮到谈天和沈小羽打扫教室,沈小羽一看谈天要开溜,便连忙开口:“你,你别走,今天轮到你扫地。”   沈小羽又没点名,谈天哪里知道是在喊自己,半个突都不打,人就不见了踪影。   沈小羽看着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的谈天,撅了撅嘴,但是也没有去向老师告状,而是默默拿起笤帚,开始打扫教室。   陈赞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板凳翻到桌子上,走出教室,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拿起笤帚帮沈小羽打扫教室。   沈小羽有些吃惊地看着陈赞,半晌才说:“谢谢你啊。”   陈赞无奈地笑了笑:“谈天是我的好朋友,他今天有急事先走了,我帮他打扫。”   一间教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扫了好一会才将教室打扫完。   沈小羽大大方方地说:“谢谢你啊,你先回去吧,我就住学校,我去倒垃圾好了。”   陈赞知道沈小羽是最爱干净的,以前是连拖把能不拿就不拿的,更何况还是装垃圾的撮斗。他说:“还是我去吧,别把你的裙子弄脏了。”   沈小羽的脸一下子红了,陈赞提起撮斗,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倒了垃圾回来的时候,沈小羽已经将桌上所有的板凳都放了下来。   “不用帮他们放的,明天一早大家自己会将板凳放下来。”陈赞随口说。   沈小羽笑笑说:“我以前的学校,值日生打扫完了之后,会帮大家将凳子放下来。”   陈赞心说,那是你们学校穷讲究,想想后来自己上了中学了也是这么做的,便不做声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沈小羽灿烂一笑:“谢谢你,陈赞,再见。”   陈赞刚出了校门,被张超和桂小泉拦住了。   张超开口说:“嘿,陈赞,你今天故意留下来,帮那个女的打扫教室,是不是你喜欢那个女的?”这个年纪,说谁和谁好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的,而且是一件很羞人的事。   陈赞皱皱眉头:“我没有帮沈小羽打扫卫生,我是帮谈天扫地。”   桂小泉呸了一口:“你就是喜欢沈小羽,还不敢承认吗?陈赞喜欢沈小羽!”   陈赞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无聊,拔腿就走。   张超在他身后大声笑起来:“桂小泉,你看他不反对,那就是对的了。陈赞喜欢沈小羽,噢,噢,陈赞喜欢沈小羽。”   桂小泉也跟着起哄:“陈赞喜欢沈小羽!”   陈赞站住了,转过身来:“有毛病啊,你们自己喜欢就得了,不敢承认,拉我下水干什么?”   张超和桂小泉不理他,互相攀着肩,一蹦一跳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喊:“陈赞喜欢沈小羽!” 第11章 早恋风波   第二天是周六,要考试,大家都不背书包,只拿着本子和笔去学校。说起来,小学生们最喜欢考试,因为可以不用背书包,也没什么成绩的压力。   陈赞和谈天结伴去学校,一路上谈天兴致勃勃地说着早上跑步时就在说的话题,他昨天几乎逮到一只野兔,不过由于草木太深,给兔子逃掉了,今天放学放得早,一定可以抓到它。   一路上发现不少人围着一些青石板看,他们走过去,围观的人见他们来了,就都散了。不过时不时回过头来指指点点他俩。   他们低头看地上,只见石板上用白色的粉笔写着“陈赞喜欢沈小羽”、“陈赞和沈小羽是两公婆”之类的句子,笔画之稚嫩,语言之可笑,令陈赞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他们的童年是这样过来的,自己几乎都快忘记了。   谈天的脸色很难看:“谁写的?”一边说一边用脚碾去石板上的字迹。   陈赞无所谓地说道:“无聊的人吧。”   谈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赞:“小赞你好像并没有生气,难道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陈赞问道。   “你喜欢沈小羽啊。”   陈赞翻了个白眼:“谁说的?”   “那谁在乱讲?别人怎么会说你喜欢沈小羽?”谈天质问地看着陈赞。   陈赞忍住笑:“昨天谁扫地的?”   谈天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一拍脑袋:“哎呀,昨天轮到我扫地了,我忘了。”   陈赞白他一眼:“你这个马大哈,我看你是故意逃避劳动的,沈小羽都叫你了,你还当没听见。”   “她叫我了吗?我没听见啊。”昨天他回家心切,不,是连家都没回,直接背着书包上后山了,生怕错过好玩的。   陈赞说:“你走了,我只好留下来帮你扫地,不然林老师要罚你扫两天。”   谈天连忙揽住陈赞的肩膀:“小赞,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昨天有人看见你和沈小羽在打扫教室,所以有人这么造你的谣?”   “大概是吧。”   谈天抓住他的肩膀:“你知道是谁吗?”   陈赞没把这事当回事,所谓谣言,过两天自然就消散了,随它去吧:“不知道,算了吧。”   谈天气呼呼的:“怎么能够算了呢,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气。”谈天觉得让自己好兄弟的名誉受损,一定要讨回个公道才行。   陈赞没当回事,谈天心里却不这么想,尤其是一路上看见五六句类似的话之后,谈天发誓一定要帮陈赞出这口气。   陈赞一进教室,便看见几个同学对着他指指点点,张超和桂小泉更是捂着嘴在窃笑。他瞟了一眼沈小羽,只见她板着脸看着书,脸上却是红的,心里叹了口气,这在自己眼中虽然是一种毫无影响的小伎俩,但是对沈小羽来说却不一定如此。   考完第一场语文,中间休息的时候,陈赞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谈天不在位子上,直到铃声响起来,谈天才衣衫不整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张超和桂小泉。林老师满面怒容地跟在后面。   数学考完交卷后,林老师又将谈天、张超、桂小泉叫去了办公室,陈赞估摸着是谈天和那两个小子打架了,便坐在教室里等谈天一起回家。   不一会儿,林老师又出来了:“陈赞,你来一下。”   陈赞进了办公室,那三个人都低着头站成了一排。陈赞打招呼:“林老师。”   林老师坐在椅子上:“谈天欺负同学,一个人打两个,问他说是帮你出头,张超和桂小泉欺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说说。”   陈赞想了一下措辞:“是这样的,老师,是张超和桂小泉造谣,侮辱沈小羽同学,所以谈天才帮忙出头的。”   林老师脸色变得很难看:“怎么又扯上沈小羽了?”   陈赞说:“他们说沈小羽同学早恋。”   林老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这都什么学生啊这是,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早恋这回事。   陈赞继续说:“他们说我喜欢沈小羽同学,其实并没有,我昨天就是帮谈天扫了一下地而已。他们还在地上写了好多这样的话,谈天看不过去,帮我教训他们。老师,这个事情其实并不存在,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恐怕对沈小羽同学的影响不好,她是女孩子,不应该被人指指点点。”这说起来就是作风问题了,这个年代,一个女孩的作风不好,是有很大影响的。   “张超,桂小泉,陈赞说的是不是真的?”林老师严厉问两个始作俑者。   桂小泉低着头嗫嚅着说:“张超说跟陈赞开个玩笑。”   陈赞淡淡地说:“开玩笑有个限度,你们到处都写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样对沈小羽同学多不公平啊。”   林老师差点跌破眼镜,这个陈赞同学,年纪小小的,说的话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她扶了扶眼镜:“陈赞同学说得对,话不能随便乱说,有时候造谣会害死人的。你们知道错了吗?”   张超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谈天你做的也不对,无论怎么样,你不应该打同学,应该告诉老师才对。你们三个都留下来给我写检查,检查写好了才准走。”林老师严厉地说。   于是三个臭小子被留下来写检查。谈天的作文虽然不算很好,但写个检查完全难不倒他,还没等陈赞提出帮忙,他自己就写完了。   出了学校,谈天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小赞,让你陪着我留校了。”   陈赞说:“以后你少跟人打架,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武力解决不了的,要靠脑子才行。”   “哦,我知道了。”谈天老老实实地点头。   过了一会,陈赞说:“坛子,谢谢你啊。”   “啊?”谈天没有反应过来。   陈赞说:“谢谢你帮我出头。”   谈天摸摸脑袋,嘿嘿地笑了:“你是我好哥们,当然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陈赞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时候的谈天多么淳朴,只是后来怎么会变得拿着刀枪去和人拼命呢?   谈天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低头自顾自走了一段,回过头来问:“小赞,什么是早恋啊?”   “早恋啊,就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谈恋爱,这是被禁止的,会影响学习。所以千万不要早恋。”陈赞并没有给谈天介绍什么是早恋,只大概说了下概念。   “哦。”谈天点点头,“小赞你知道得真多。”   “都是从广播里听见的。”陈赞又扯了个谎,幸好说谎真的不会鼻子长长,要不然鼻子一定长得能在自己脖子上绕圈了。   回到家中,匆匆吃过午饭,两人便往后山跑。此刻村里的人十之八九都在后山呢,山上全都是人的身影,不仅有本村的,还有邻村的,陈赞的亲戚都来了,舅舅阿姨们都来了,他们一是来帮忙,二也是想弄点柴火回去烧。   后山面积很宽,地势比较缓,草木繁多,除了成片的杉木、松树和楠竹,最多的就是油茶了,不过油茶林中长满了灌木和杂草,有些茂盛得将茶树都淹没了。不过经过大家这么一清理,原本一行一行的茶树就显露出来了,倒也显露出茶树林的真实面目来。不过有不少地方茶树都死了,需要重新补上才行。   陈赞和谈天上山,自然不是来帮忙的,主要任务是玩耍、捡菌子,他们人小,能帮的忙实在不多。   陈赞看着原本还葱葱茏茏的后山,此刻已经变成了整整齐齐的茶林,真是人多力量大啊。顶多再需两三天,这山上的杂木应该就都被除掉了。   不过这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要把荒山变成种植园,还有大工程呢。起码这茶林之间的土壤需要翻一遍。   陈赞看着那些被错综复杂树根草根覆盖的地面,突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这叫人去挖,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挖完啊。   自己虽然是重生的,但是却没有小说中人物的金手指,更没有点石为金、化废为宝的本领。   他看着上百亩的山地,不由得锁紧了眉头,这些根要是不除掉,明春一到,还不照样又都发满了新芽。到时候就算是给茶树上肥料,油茶能够竞争得过这些顽强的杂草灌木? 第12章 第一次赶集   “小赞,你站在这里干嘛呢?”一个声音在陈赞耳边响起来。   陈赞抬起头:“大舅,你也来了啊。”陈赞大舅刘双生是他妈的双胞胎哥哥,虽是双胞胎,但是长得并不十分像。   刘双生的脸晒得黑黑的,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你爸爸真是大手笔,居然拿下这么大的一座山来,我也过来看看。”   陈赞听见这话并没有半点高兴,看样子爸妈要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能将这山地改种过来了:“大舅,你说这茶树中间还要松土吗?”   刘双生说:“那肯定是要挖过来的,不然这割了是没用的。”   陈赞皱起眉头:“这是不是要挖很久啊?”   刘双生将手里的斧头往后腰上一别,开始指点起江山来:“万里长征都是人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所以不要担心,总有一天是要都挖过来的。这幸好是有现成的林子,要不然让我们自己种,恐怕就难咯。”   陈赞垂下头,有些泄气,自己总想得天真,想要做大事业,事实上一切都还得从一点一滴做起,爸妈的辛苦日子恐怕才开头呢:“原来有这么麻烦辛苦啊,早知道,我就不……”   不什么呢,不让爸妈当农民,让他们去做生意?好吧,那赚钱也许会更轻松一些,也许能小富起来,但是却弥补不了心中的遗憾。现在只能让爸爸妈妈辛苦一点,等自己长大一些,就不让他们这么累了,他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大舅摸摸陈赞的后脑勺:“行啊,小赞长成大人了,也知道当农民的难处了,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以后就不用种地了。”   陈赞笑了一下,这话也是上辈子小时候常常听见大人们说的,事实上,就算是考上大学,不用种地,人活得一点也不轻松,一辈子都在做奴隶,金钱的奴隶、权力的奴隶、爱情的奴隶,甚至是房子的奴隶、孩子的奴隶。   所以最重要的,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生活的主人,而不是奴隶。   “小赞,快来,快来,这里有个怪东西!”谈天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   陈赞抬头看去,那儿已经接近茶园的边沿了,过去一点便是长满了杂树和杂草的灌木丛,还没有开始清理,大概这山上的小动物都被驱赶到那一片藏身去了。   陈赞对大舅说:“大舅,我去玩去了啊。”   刘双生笑着点点头:“去吧,小心点,别伤着了。”   “嗯,知道了,大舅再见。”陈赞一边答,一边往谈天那边去了。   “小赞,你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呢?”谈天指着一丛茂密的荆棘给陈赞看,那儿缩着一个黄色的小东西,好像是被荆棘挂住了,大概是被追赶时慌里慌张钻进去的。   陈赞看了一下,那东西也不大,有个长长的尾巴,连尾顶多二尺长,浑身棕黄色的毛发,脑袋缩在毛茸茸的尾巴里,蜷成一团,细看还有些瑟瑟发抖。“好像是只黄鼠狼。”   围观的几个孩子一听说是黄鼠狼,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因为都听大人说过,黄鼠狼放屁臭死人。   谈天找了根棍子去戳它,那家伙也不动:“它好像被卡住了,不走,我们要不要弄出来?”他转头问陈赞。   陈赞对黄鼠狼没什么好感,这东西膻味重,还老是偷鸡吃,又狡猾,并且民间传说它还有法力,常常迷惑人,所以管它叫黄大仙。“找个东西将它弄出来吧,放它走吧。”   谈天瞪圆了眼睛:“放了它干嘛?打死它算了。”   陈赞摇摇头:“算了吧,打死了也没什么好处。”以前他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但是现在他自己就是个怪力乱神的典范。   “好吧。”谈天扔了手中的木棍。   陈赞跑到他大舅那儿,拿了一把锋利的茅镰,将周围的荆棘灌木都割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黄鼠狼解救了出来,那小东西脱了身并不走,腹背处还沾着血迹。陈赞用脚尖轻轻拨了它一下:“走吧。”   小东西便弓起身子,赶紧往草丛中跑去了。   谈天不解地看着陈赞:“小赞,你放了它干嘛?”   陈赞故作神秘地说:“我听老人们说,黄鼠狼是黄大仙,有法力的,还是别得罪它的好。”   谈天翻个白眼,撇嘴:“我不信。”   “你找到兔子了没有?”陈赞换了个话题。   “没有,今天上午有人打到了两只兔子,说不定我昨天看到的那只已经被人打去了。”谈天有些沮丧。   陈赞安慰他说:“应该还会有别的,这山上不可能只有两只兔子。”不过要遇上恐怕也并不容易。   这时谈阳跑过来了,他用手按住两个衣兜,老远就喊:“哥,赞哥。我又捡了好多菌,你们看。”说着将鼓鼓的衣兜展示给他们两个看。   陈赞有些汗颜,是啊,明天还要去赶集呢:“阳阳你真行,来,放袋子里来,别压坏了。”   谈阳将衣兜里的菌子拿出来,放进陈赞手里的布袋里:“那边还有好多,我装不下了。去捡吗?”   谈天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弟弟懂事呢。“走,去捡菌去,明天我们去赶街。”抓兔子的事也忘了。   三个人结伴去了松树林。谈天问:“对了,小赞,我们明天怎么去街上?走路去吗?”   小三轮车是通到镇上的,但是要两毛钱的车费,他们没钱坐车,坐车是划不来的,虽然只要两毛钱一个人,但对他们来说也太贵了。谈天是一分钱也没有,陈赞是上次他妈给了他两块钱买牙刷,剩余的五毛钱没有交还,但是他也不打算拿来坐车。明天去卖蘑菇,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要是钱没赚到,本钱倒贴了出去,多划不来。   陈赞想了想:“要不叫我姐骑车带我去吧。”   谈天高兴起来:“对啊,巧姐今天就回来了,我们可以骑车去。我会骑,我带你去。”   陈赞有些不太相信地说:“你能带人吗?”   “没问题,我以前就带过阳阳的。阳阳是吧?”谈天拍着胸脯保证。   谈阳点点头:“是的,不过那次我们都摔到田里去了。被妈骂死了。”   “噗!”陈赞没忍住,笑出了声。   谈阳说:“我也想去赶街,我可以一起去吗?”   陈赞想了一下,镇上离他们家有十多里地,走路需要一个多小时,只是到时候一群小孩去卖东西,会不会有人要啊。万一要是卖不掉,谈家兄弟岂不是很失望。   “要不,还是我叫我姐带我去吧,你们两个在家等我,我要是卖完了,帮你们买牙刷回来。”   谈天和谈阳露出殷切的眼神:“我们一起走路去吧,要不了多久的,我们早点起来。”   孩子对上街总是很渴望的,那一条狭窄破旧的小街,对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来说,却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世界。   陈赞清晰地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妈妈上过一次街,记忆中的街道有一股清新的鸭梨香味。直到多年后,自己考上中学,去镇里上中学之后,看见那破破烂烂的街道,以及闻到从臭水沟里散发出的味道,才发现记忆原来出了错。   “那好吧,明天一早我们早点去。今天记得回去和你爸妈说一声,省得明天他们生气。”陈赞现在担心的是,谈卫民夫妇会允许两个儿子和自己去上街?   谈天也终于想起这个事来:“小赞,你爸妈会不会准你去赶街?”   陈赞笑起来:“没问题,我能搞定。”   晚上陈巧也回来了。陈赞将自己这几天拾到的菌子全都集中起来,用一个小竹篮装着,足足有一篮子,他用小秤称了一下,足足有七斤多呢。就算是一块钱一斤,也能卖七块多钱,足够他们兄弟两个买牙刷了。   陈巧看见弟弟煞有介事地忙着,很好奇:“弟你在干什么呢?”   陈赞说:“我明天和坛子到街上卖菌。”   陈巧张圆了嘴,这个弟弟太出人意料了:“谁告诉你菌可以卖的?”   陈赞扬起头:“我自己知道的。”   陈巧有些好笑地说:“你会不会卖啊?”   “怎么不会?我会称秤,还会算账,当然会卖了。姐,你就等着瞧吧。”陈赞说着,去跟父母请示去了。   刘双双一听说儿子要上街卖菌子,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小赞,你都没怎么去过街上,你怎么知道卖东西啊?”   陈赞愣住了,自己才九岁呢,九岁之前父母大概就带自己上过两次街。他说:“我经常看你们大人带着鸡蛋和小菜去赶街,我觉得蘑菇应该也能卖的。妈,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能卖了的。”   刘双双不太相信地说:“别到时候让人把你拐走了。”   陈赞笑起来:“那不可能!”别人要拐走他,除非是掳走还差不多。   “妈,我今天跟二伯娘说了,她明天上街卖鸡蛋,我跟她一起去,她会照应我的,不信你问她。”陈赞早就给自己找好退路了。   邻居二伯娘要去卖鸡蛋,他说了要跟着她一起上街,二伯娘是个寡妇,儿女都成年了,自己一个人住着,养了不少鸡鸭,每个礼拜都要上街卖蛋换生活费。   刘双双这几天忙着开山,肯定是走不开身,要不然自己领着儿子去也是一样的:“那我去跟你二伯娘说一声。”   不多久刘双双回来了:“你去也可以,但是不准贪玩乱跑,跟着二伯娘。卖不掉也不准一直等着,要和二伯娘一起回来。”   陈赞连忙点头:“好的,谢谢妈,我明天给你买糖吃。”   刘双双笑起来,儿子这阵子看起来懂事多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佯怒道:“去,妈不稀罕你的糖。”   陈赞把脸转向陈巧:“那我就买给姐姐吃。”   陈巧不以为然:“那也要你的菌卖得掉啊。” 第13章 第一次赚钱   第二天一大早,鸡叫了三遍,天还没亮,陈赞就起来了。他洗漱完毕,刘双双也起来了,她到底有些不放心儿子上街。不过也有些欣慰,儿子这么小就懂得赚钱,以后肯定就不怕他没出息。   她帮陈赞将挂在檐下的蘑菇篮子取下来,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小心点,注意安全,路上有车子,看好车。”   “知道了,妈。放心吧,没事的,很快就回来了。”陈赞安慰妈妈。   二伯娘也提着篮子从她家那边过来了,她手里还提着一盏马灯,因为清晨光线太暗,她提的都是鸡蛋和鸭蛋,不能磕碰,所以要打灯照路。   “双双啊,小赞起来了?”二伯娘是个很利落也很善良的女人。   刘双双连忙赔笑道:“起来了,二嫂,麻烦你多照看着点我家小赞啊。”   二伯娘道:“没事,小赞懂事着呢,你放心吧。”   不多时,谈天兄弟俩也出来了,循着灯光跑过来:“小赞,我们来了,没有迟到吧?”   陈赞笑起来:“没有,走吧。妈,再见啊。”   刘双双目送着一老三小点着一盏晕黄的油灯,一点一点消失在了浓重的晨雾中,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进屋。   晨露沁凉,夜色依旧浓重,一路上仅有他们这处马灯的光亮。谈家兄弟二人从没这么早赶过路,显得十分兴奋。谈天和陈赞二人一人提着篮子的一边。   谈阳乖巧地帮二伯娘打着马灯,走在前面带路。一面走,一面问二伯娘集市上的新鲜事。   “二伯娘,菌子在街上真的卖得掉啊?”谈天紧张地问。   二伯娘笑道:“卖得掉的。罗家冲经常有个老头在街上卖菌,除了腊月天没得菌子捡,他一年到头都在卖呢。”他们这儿的菌子,除了冬天太冷无法生长,其它月份都是有菌子的。   陈赞听二伯娘这么一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有人卖,就说明有市场,不过要是卖的多了,恐怕也不那么好卖。   四人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天色才终于有了点亮色,栖凤镇的轮廓渐渐浮现在微薄的晨曦之中,几个孩子兴奋起来:“到了,到了。”   二伯娘叫过谈阳,将马灯熄灭:“是要到了。一会儿到市场上,人很多,你们别乱走,省得挤散了。到时候你们就在我旁边卖。”   “哦。”说实话,这也是陈赞第一次赶集做生意,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年,他都没有去卖过东西。   他们去得还算早,集市上已经来了不少赶集的四乡村民,大家挑着担、提着篮,在小集市上一行行排开来,一面整理着各自的东西,一面大声和熟人打着招呼、聊着天,买东西的人还没到,集市上便已经热闹起来了。   二伯娘找到她惯常摆摊的地方,跟旁边几个相熟的人打招呼:“我小侄儿今天捡了点菌子来卖,大家挤一挤,让他也占个小地方啊。”   陈赞这才知道,经常摆摊的人是有固定位置的,而那些流动性比较强的人,多半都是摆在集市边沿。   陈赞见没什么顾客,便跟谈天说:“你们先等等,我去看看啊。”   谈天拉住他:“你去哪儿,小赞?二伯娘说了不要乱跑。”   陈赞摆摆手:“没事,我总要去问下行情吧,不然不知道价啊。”   “那你小心点。”谈天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陈赞离开自己的摊位,在市场上转了一圈,果然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提着一篮子菌子在摆摊,不过人家篮子里的蘑菇一个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很少有泥土和杂草,而且还分了类的,到底是做惯了生意的人啊。   陈赞也没去问价,他年纪小,问价别人多半也是不会说的,他在一旁蹲着,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问价:“这菌怎么卖?”   老头说:“绿豆菌一块三,高把菌一块二。”   陈赞探知军情,又悄悄地溜回自己的地盘:“行了,知道行情了。”   谈天问:“多少一斤?”   陈赞说:“别人卖一块二一块三,我们卖一块好了。”   谈阳探过来问:“为什么我们那么便宜啊?”   陈赞说:“他的摘得干净,又分了类,我们初次来卖,弄得乱七八糟,自然要卖便宜点,才能卖得出去。”   二伯娘此刻已经做上生意了,无暇顾及他们,随便几个小孩自己去捣鼓。仨小子坐在篮子后面,眼巴巴地瞅着周围的人群,盼望着有人来看自己的菌子。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又渐渐亮了些,来市场买菜的人陆续多了起来。终于有人路过时,看见他们的菌子,停下来问:“这菌怎么卖啊?”   陈赞连忙说:“一块钱一斤。”   对方也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谈天充满希望的眼神又暗淡下去。谈阳失望地小声说了一句:“怎么没人买啊。”   陈赞早就料到这情况,便安慰他别着急。   二伯娘刚卖完十个鸡蛋,将一块二毛钱小心翼翼地包进手绢里,陈赞叹了口气,一毛二一个纯天然的土鸡蛋,九零年的物价,真是低得叫人感叹。再过二十年,一块二毛钱都买不到一个纯正的土鸡蛋。   二伯娘将钱收好,转过头来安慰几个小子:“别着急,卖东西就是这样,你有时候很久卖不出去,但也许下一刻就有很多来买,一下子就卖光了,都是撞运气的。”   正说着,刚刚问过价的那个人倒回来了:“你这菌能不能便宜点啊?你看,又不干净,几种菌还混在一起。”   陈赞一看有戏,连忙站起来说:“一块钱一斤很便宜了,这是我们昨天捡的,很新鲜的,因为是第一次卖,不知道要分类,所以你自己挑吧。哪种都是一块钱一斤。”陈赞为了推销自己的菌子,又撒了个谎,好吧,菌子不全都是昨天捡的。   对方见他是个小孩,将视线转向二伯娘:“到底是谁在卖啊?”   二伯娘笑起来:“就是一块一斤。”   那人见二伯娘说了话,开始挑选起菌子来,第一笔生意终于开张了。对方选好菌子,放在秤盘里,陈赞拎起秤杆,给它称重,被买主制止了:“诶诶诶,你一个小孩子,不可靠,让大人称。”   陈赞说:“这就是我的菌子,我会称秤的,不会出错的。”   对方摆手说:“不行,让大人称。”   二伯娘只好笑盈盈地接过来:“我来我来。一斤半,一块五毛。”然后将菌子倒进对方的菜篮子里。   陈赞伸出手,将对方递过来的钱收进自己手里。那人走了,又回头来看一眼,嘀咕一句:“还真是小孩卖的?”   陈赞拿着赚到的第一笔钱,纵使上辈子见过更多的钱,但还是忍不住激动了。谈天兄弟俩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陈赞将手里的钱递给谈天:“给,坛子,你拿着。”   周围有买菜的人看着好玩,都过来看热闹,一个戴眼镜的老人问:“小同志,你这菌子怎么卖?”九十年代的人淳朴,同志还没有别的含义,纯粹是一种比较尊重的叫法。   陈赞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块钱一斤,买一些吧,老爷爷,老年人吃菌子有好处。”   老人并不立刻买菌子,而是笑眯眯地说:“你说说我吃了菌子有什么好处。”   陈赞不慌不忙地说:“我们这是野生菌,纯天然无污染,菌子富含丰富的氨基酸,吃了可以增记忆防衰老,增强免疫力,可以提高您的身体抵抗力。多吃菌子,能让您长命百岁。”   陈赞说得头头是道,九十年代的小镇居民谁听说过这些词汇啊,一个个觉得新奇不已:“这谁家的伢儿?居然这么能说会道,真不得了啊。”   老人摸着胡子,笑眯了眼睛:“不错不错,居然还知道氨基酸。嘴巴也甜,那我就买一点,讨你长命百岁的口彩。”   陈赞说:“老爷爷,您身体这么好,精神也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帮您挑还是您自己挑?”   老人站起身:“好吧,你帮我挑。”   陈赞问:“您要哪种,还是每种都要?”   “没关系,那种都行。”老人手一挥,随便陈赞去自由发挥了。   陈赞蹲下身,开始给老人挑菌子,谈天和谈阳也连忙蹲下身帮忙挑菌子。老人插着手看着,看数量差不多了,便说:“够了够了。”   这回秤是陈赞自己称的,老人并没有阻止。陈赞让秤杆高高扬起:“老爷爷,您瞧,一斤一两,就算一斤吧。”   老人笑呵呵地问:“小同志还在上学吧?”   陈赞点点头:“是啊,我今年上四年级了,他是我的同学,这个是我同学的弟弟。我们这是勤工俭学,自己赚零花钱。”   老人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来给你钱,小同学。”老人拿出一块一毛钱,递给陈赞。   陈赞只接过一块钱:“我们只收您一块钱。”   老人笑着将那一毛钱递进他手里:“拿着,这是我支持小同学你们的勤工俭学行为,不给爸爸妈妈添麻烦,真是好孩子。好好学习,将来考我们二中来吧。”   陈赞的笑容立即灿烂起来:“原来您二中的老师,老师好,谢谢老师的鼓励,我们一定努力考二中。”二中是栖凤镇上唯一一所高中,还是重点,初中高中都办。   老人提着菌子,一边走一边点头笑:“好好,欢迎你们来二中。”   老人离开之后,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即围上来,你一斤我一斤,很快便将陈赞的菌子全都买完了。   谈天和谈阳兄弟俩兴奋得满脸通红,对陈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小赞,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啊?”   陈赞说:“多读书,多听广播,就知道这些了。”   二伯娘在一旁也赞叹不已:“小赞这伢儿,真是长大了,说起来头头是道,真有出息。”   陈赞红了脸:“二伯娘过奖了。”   二伯娘的鸡蛋还没卖完:“小赞,你们是不是要去逛一下买点东西?要不你们先去,晚点再来这里找我,要是来这里没看到我,就去市场口的药店门口那儿找我,我等你们一起回去。”   陈赞和谈天连连点头:“好,二伯娘我们先去了,晚点再会。” 第14章 牙刷风波   三个人将卖得的钱拿出来一数,总共是七块二毛。谈天将所有的钱都交到陈赞手里:“小赞,钱归你管。”   陈赞想了想:“我们将钱平分吧,做三份。”   谈天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给我和阳阳一人买一支牙刷就行了,余下的归你。”   陈赞也不多说了:“走吧,我们先去买牙刷。”   这个时间是早上七八点钟,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虽然算不上人山人海,也是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临街的店铺都开张了,百货商店、饮食小吃、水果摊、糖果店等等在陈赞眼中看起来极其简陋,但是在谈天和谈阳兄弟二人眼中,却金碧辉煌,让他们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陈赞领着谈家兄弟来到百货商店:“阿姨,我要买两支牙刷,还要一盒牙膏。”   售货员看了一下陈赞,并不拿东西:“牙刷一块二一支,牙膏是一块八,一共是四块二毛。”   陈赞也不跟她计较,这个年代的百货商店都是公家的,百货公司的售货员都高人一等,再过几年,等百货公司解散之后,这里许多人就都失业下岗了。他将钱数出来,放在玻璃柜台上,对方收了钱,才给他拿东西。   陈赞将东西收在手里,对谈家兄弟说:“走吧。”   出了百货商店的门,陈赞将牙刷和牙膏都塞到谈天手里:“好了,咱们这次的目标已经完成了,现在还有三块钱,咱们吃早饭去。”   谈天站住了,看着手里的牙膏:“小赞,我们说了只买牙刷啊。”他刚以为是陈赞自己要的呢。   陈赞笑起来:“不要牙膏,怎么刷牙?”   谈天想一想,觉得说的也对:“谢谢你,小赞。”   陈赞拉起谈阳的手:“走,阳阳,我们去吃米粉。”   五毛钱一碗的米粉,满满一大碗,米粉晶莹剔透,肉臊子盖在粉面上,骨头汤汤清味厚,拌上红通通的辣椒面,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陈赞看着眼前这碗量足味正的米粉,不由得感叹,这个时候的人民币真坚挺啊。   这是谈天和谈阳第一次吃米粉,这顿米粉让他俩记忆了一辈子,以后再也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米粉。   满满一大碗米粉,仨小子吃得汤都没剩几滴,还有点意犹未尽。三人吃得满头大汗,陈赞笑着问:“吃饱了没?”   谈天和谈阳连连点头:“饱了。”   陈赞又跟老板说:“老板,再给我半笼小笼包,打包带走。”   说完掏出两块钱,交给老板,五毛钱五个小包子,全肉馅,汁多味美,真实惠。这样的包子,过二十年,五毛钱一个都买不到了。   谈阳看着小笼包,又舔了下嘴,陈赞笑起来:“阳阳,这个是给二伯娘买的,谢谢她带我们来。”   谈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没有想吃,我已经饱了。”   陈赞说:“等下周我们再来,到时候我们再吃小笼包。”   谈阳双眼放光:“我们下周还来吗?”   “要是还捡得到菌子,我们就来。”陈赞点点头,既然是勤工俭学,就先自己挣钱吧。   谈天面带喜色,第一次自己赚钱,便尝到了甜头。谈阳小一些,沉不住气,立即高兴得跳了起来:“好耶好耶!”   路过糖果铺子的时候,陈赞又去买了三毛钱硬糖,一毛钱十颗,三毛钱三十颗,老板另外还送了一颗。   陈赞将赠送的那颗给谈阳,余下的糖分成两堆,一堆递给谈天:“你收起来,这个带回去给小志和你爸爸妈妈吃,另外一堆我带回去给我爸妈和姐姐吃。”   谈天不要那堆糖:“小赞,都给你吧,我和阳阳已经买了牙膏牙刷了,不能再要更多了。”谈天的数学比陈赞好,早就算清楚这七块二毛当中,陈赞给自己花的只有六毛五分,大部分几乎都让他们兄弟俩花了。   陈赞笑起来:“不用,你带回去,这是我们第一次上街卖东西,也算是给家人买点礼物。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次说好了是帮你们哥俩买牙刷的,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余下还有七毛钱,就放在我这里存着了,作为我们三个共有的资金,以后你们要买笔和本子,跟我说,我会给你们钱的。”   谈天岂有不答应的道理:“那就太谢谢你了,小赞。”   “好了,我们去找二伯娘吧,她差不多该卖完了,我们也要回家去了。”陈赞说。   谈阳吮着甜丝丝的糖果,美得缺牙都露了出来:“对,我们回家捡菌子去。”   陈赞将手里的包子递给药店门口等了一会的二伯娘,二伯娘吃了一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啊,我不能要你的包子,你们自己吃。”   谈天说:“二伯娘,我们已经吃过米粉了。这是给你带的,谢谢你今天带我们来,你收下吧,要不然以后我们都不敢再麻烦你了。”   二伯娘有些难为情地接下来:“你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呢。我不用吃早饭的,回到家再做点饭就好了,不用浪费钱的。”   陈赞笑着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赚钱,奖励一下自己和大家,以后不会随便浪费钱了。二伯娘,你吃点吧,一会儿回去还要走好远的路呢。”这是实话,这个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走回去得一个小时,十点多钟才得到家,等弄上饭吃,都到中午了,不饿才怪,也是老人们舍不得花钱,饿着肚子硬扛着,真叫人心酸。   二伯娘的眼中几乎都热泪盈眶了,这孩子真懂事啊,昌隆和双双真有福气,生了个这么体贴懂事的儿子,将来有福享啊。   五个小笼包,在二伯娘的坚持下,最终还有一个落尽了谈阳的肚子里,这是谈天和陈赞死活坚持不肯吃的结果,谈阳人小,到底还是没能禁受住小笼包的诱惑。   谈阳吃完后悄悄对谈天说:“哥,小笼包真好吃,比米粉还好吃呢。”   谈天悄悄对陈赞说:“小赞,咱们下次买小笼包吃吧,我也想尝尝鲜。”   陈赞点点头:“好。”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一句:吃货!其实也不怪谈天,在这个大家都缺油水的年代,谁对美味都会有着别样的执着的。   陈赞回到家,刘双双看着儿子递上来的硬糖,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笑眯眯地说:“吃到儿子赚钱买的糖了。”眼睛微眯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满足感。   陈赞有些羞涩地笑。   陈巧在一旁开玩笑似的说:“那么多菌子,就换了这几颗糖。”   刘双双也想起来这茬,转过头来问陈赞:“不是说总共卖了七块多钱?”   陈赞给父母算账:“总共是七块二毛,给坛子和阳阳买牙刷牙膏花了四块二,三个人吃粉花了一块五,给二伯娘买了五毛钱包子,还买了三毛钱糖,余下还有七毛。”   陈巧笑起来:“都给坛子两兄弟忙活去了。”   陈赞鼓着腮帮子说:“这次本来就是赚钱帮坛子和他弟弟买牙刷的。”   陈昌隆赞许地对陈赞说:“小赞做得对,自己赚的钱,自己支配,不乱花就好。”   刘双双点点头:“妈妈也支持你。”儿子这么小,就会顾全大局,问题考虑得这么全面,事情做得井井有条,今天二嫂子对着自己将儿子夸成了一朵花,说他懂事有礼,能说会道,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谢谢爸妈的理解。”陈赞笑嘻嘻的。   谈天兄弟俩将新牙刷和牙膏拿回家,却在家里掀起了风波。谈卫民瞪圆了眼睛看着儿子手中的新牙刷和牙膏:“鬼崽子,哪里来的钱买的?”   谈天站直了身子:“我和阳阳自己去山上捡菌子卖钱买的。”   谈卫民不太相信地看着谈天:“你诳哪个,今天一大早就溜出去了,是不是去做贼偷的?”   谈天仰着头直视他爸:“昨天我就和妈妈说了,今天和小赞去赶街卖菌子。我们每天早上去捡菌子,都放在小赞家。”   谈卫民皱起眉头看着谈天:“卖了多少钱?”   谈天不说话。   “七块二。”谈阳在一旁说。   “钱呢?”谈卫民伸出手。   谈天扭过头不看谈卫民。谈阳扬起手中的牙刷:“买牙刷了,还吃了米粉。”   谈卫民一个爆栗子往谈阳头上凿去:“鬼崽子,拿着钱乱花,买什么牙刷!有什么好刷的,老子一辈子不刷牙,也照样吃饭喝水。”   谈阳没防备,一下子被敲中了,他张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谈天拉着谈阳就往门口跑,倔强地回头恨恨地说:“我们自己赚的钱,又没问你要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   谈卫民直起身,曲起手指便来追谈天:“鬼崽子,你还敢顶嘴!看我不打死你。”   于碧莲这时从外面回来,看见丈夫又在打孩子,连忙将孩子护在身后:“谈卫民,你又打孩子做什么!”   谈卫民瞪大了眼,鼻翼翕张着:“你问他们这些鬼崽子都做了些什么,拿起钱到处乱花。”   谈天气得七窍生烟:“我们没有乱花钱,我自己赚钱买牙刷,你还要管,也太过分了。”双手不禁捏成了拳头。   陈赞一家子正和乐融融的,突然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跑出来,谈天一家人正在干架呢。他连忙走过去:“坛子,发生什么事了?”   谈阳看见陈赞来了,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地说:“我们买牙刷,爸爸打我……”   陈赞皱起眉头,问谈天:“你爸不让你们买牙刷?”   谈天眨了下眼睛,努力将泪水眨回去,他扬了一下头说:“他说我们乱花钱,赚的钱应该给他花。”   谈卫民瞪圆了眼睛,厉声说:“儿子赚钱给老子花,不是天经地义的?”   于碧莲护着儿子:“你还好意思说,你赚过几个钱给你老子娘花?你儿子这么小,赚几块钱自己用,你还想昧着那几块钱,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第15章 倒霉鬼   陈昌隆赶紧去劝架,将谈卫民拉进屋去:“卫民,卫民,莫生气,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谈天这么小就知道自己赚钱花了,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等到以后他赚大钱了,还怕没钱给你花?”   谈天用手背揩了一把眼睛,直起脖子叫:“将来赚了钱也不给他花!”   谈卫民又想冲出来,被陈昌隆拉住了。谈卫民骂骂咧咧:“你个鬼崽子,我白养你了,现在就打死你算了!”   谈天还要顶嘴,被陈赞拉住了:“坛子,少说两句。那是你爸!”   谈天气得直嚷嚷:“什么爸,他哪里有一点做爸爸的样子!”   于碧莲抱着谈伟抹眼泪,被吓坏了的谈伟看见妈妈哭起来,也放声大哭起来。陈赞连忙拿出口袋里的糖果递到谈伟手里:“小伟别哭,哥哥给你糖吃。”   谈伟见有了糖果,果然不哭了,抽抽噎噎地剥开糖纸吃糖。   谈天看着陈赞的动作,想起自己兜里的糖,连忙抓了一把出来,递给谈伟:“小伟给你。”又拿了几颗给于碧莲,“妈,这个给你,这是我们捡菌子卖的钱换的。”   于碧莲看着儿子手里的糖,并不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得更凶了:“小天,妈不吃糖,你给小赞吃。”   陈赞摇摇头:“我不用了婶子,我这里也有。”   于碧莲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那就留着和弟弟一起吃。”   谈天的手垂下去,低着头站着。陈赞从他手里拿了一颗,递给于碧莲:“婶子你也尝一个吧,这是坛子自己赚钱买的。”   于碧莲想了想,将糖果接过来,放进兜里:“好,谢谢你,小赞。”   刘双双拉着于碧莲的胳膊:“走,碧莲,去我家坐,卫民今天又发神经了,别理他。等老陈劝劝他就好了。”   于碧莲摇摇头,吸了一下鼻子:“谈卫民好吃懒做,正经事不做,天天就知道赌钱打牌,输了就拿我们娘儿几个撒气。这日子真没法跟他过了,等年底秋云回来,我跟着她一起去广东打工算了,眼不见为净。”秋云是隔壁邻居家的闺女,在广东打工。   陈赞心里一紧,有些怜悯地看着谈天。谈天察觉到母亲的失望,无助地说:“妈,你要是走了,我和弟弟怎么办?”母亲在家,他们的日子尚且如此,要是走了,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刘双双笑起来:“碧莲你这是说气话,你走了,坛子弟兄三个这么小,连热饭都吃不上了,多可怜,你怎么舍得?”   于碧莲将脸转过去,盯着地上,不做声。   陈赞将谈天拉到一边:“坛子,你千万别让你妈妈出去了,要不然以后你和你弟弟怎么办啊?”   谈天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但是我妈也有难处,我爸三天两头和她吵架,还经常动手打她。”   陈赞锁起眉头,这事实在是太恶劣了,谈卫民真不是个男人。他知道谈天兄弟在于碧莲走了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谈卫民丢了老婆,又开始酗酒,经常打骂他们兄弟三个,谈天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就和他爸对着干,甚至上演父子全武行。   那时候谈天已经上中学了,他家里没钱,只读了不用寄宿的乡中学,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跟着一群混子同学,经常逃学、打架、偷东西、抢钱,初中没毕业,便彻底变成了一个混混。后来在一次群架混战中,误杀了人,逃到外地去避风头,再后来就干脆混上黑社会了,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陈赞知道,当务之急就是得把于碧莲和谈卫民的问题给解决了,但是谈卫民如此无可救药的个性,要改变起来谈何容易啊。陈赞知道自己遇上难题了。   陈赞父母事情堆积如山,劝了一会,就去后山忙活了。   过了一阵子,谈卫民走到陈赞家门前,也不进屋,就站在那吼:“都死在别人家做什么,赶紧回来做饭了,你想饿死老子啊!”   于碧莲知道这是谈卫民在妥协了,便拉着儿子回家去做饭。谈天恨恨地瞪了一眼他爸,陈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两年后山的油茶园肯定还发展不出什么规模,自然也请不起人,谈卫民每天无所事事,只会打老婆骂孩子,于碧莲迟早是要被逼出去的,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谈卫民转转性子,不那么恶劣才行。   因为牙刷的事让谈天和谈阳吃了一顿苦头,陈赞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兄弟俩,虽然事情的起因不全是因为自己。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灯下闲聊。说起今天中午谈卫民打孩子的事来,陈赞有些埋怨地说:“坛子的爸爸怎么那样啊,不分青红皂白。”   陈昌隆叹了口气:“卫民这几年越发过分了,越来越不像话。”   刘双双说:“还不是在怪碧莲耽误他的前程了。”   陈巧比陈赞先发问:“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们说说吧。”   刘双双看了一眼丈夫,说:“卫民以前读书的时候,成绩还很不错,加上他家成分低,每个大队都有上高中的名额,他就被推荐上了。高中毕业后,就在我们村办小学当代课老师。但是他这人脾气不太好,学生调皮,他就打学生,结果就被学生家长告到公社去了,他的代课名额就被取消掉了。只能回来种地。   “77年恢复高考的时候,他刚好结婚,第一年没去考;第二年你碧莲婶子怀孕难产住院,孩子没得着,卫民要照顾她,就没去参加高考;第三年的时候,正好是碧莲她爹六十大寿,他们去给老人祝寿,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喜宴上打起来了,卫民去劝架,被一条板凳打折了左臂。别人断了左臂没什么,可是卫民偏偏是个左撇子,结果又没能去参加考试,就这么给耽误了。”   陈昌隆接着说:“卫民以前的那些同学大多都考上大学或者另谋出路,一个个混得风生水起,就他一个人死守着那几亩地,心里就难免不平衡。他就把这个责任归在了碧莲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怨气越来越重,脾气也就越来越大,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陈赞心下默然,谈卫民可真是个典型的倒霉鬼,难怪谈天还能读书,也算是有遗传的吧。只是一个男人时运不济,将责任推到女人头上,发泄在孩子身上,这未免有些太没有担当了。   陈巧说:“原来是这样,但是卫民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打老婆孩子,真是窝囊废!白读了那么多书。”   刘双双叹息说:“你卫民叔其实也是个有本事的人,那些收音机、手表什么的他都会修啊。”   陈赞心中一动,要不让谈天他爸去街上摆个小摊,专门做电子产品维修,这样他就不会无所事事了,男人一旦有了事业,就有了成就感,脾气应该就没那么坏了。   只是先要找个由头去点拨一下他才行,他将目光放在自家的半导体收音机上,看了半晌,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是周一,陈赞一如既往去跑步。看见谈天兄弟俩一人拿着一支牙刷端着一瓢水,在家门口刷牙,刷得洋洋得意,泡沫横飞,昨天被他爸骂的事情仿佛都抛到脑后了。   陈赞忍住笑,将手卷成喇叭:“跑步啦。”   谈天一听,连忙漱了口,匆匆追上来:“小赞等等我。”   谈阳也从后面追了上来:“赞哥等等我,我们还去捡菌子吗?”   陈赞点点头:“捡啊,有就捡。”   谈家兄弟俩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陈赞说:“坛子,你不是说要来我家听广播学普通话吗?怎么一直都没见你来啊。”   谈天一拍脑袋:“我把这事都忘了。”   陈赞笑着摇摇头:“从今天晚上开始吧,早点过来。”   “好。”谈天点点头。   今天也是发期中考试卷子的日子。语文试卷一发下来,全班所有同学都跌破了眼镜,因为陈赞考了98分。   谈天的眼珠子一下子差点没掉出来,他抢过陈赞的试卷,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一路红勾,只有作文被扣了两分。“小赞,这真是你卷子?”谈天是知道的,陈赞的语文是比自己的好一些,但是绝对没有比自己好这么多,自己才得了82啊,陈赞是不是拿到老师的答案了?   一旁的沈小羽也十分惊异,伸直了脖子偷看谈天桌上陈赞的试卷。沈小羽的语文一向不错,就算是在镇小,她也是名列前茅的,她以为自己来到这村小学,怎么也得是无人能及吧,没想到这个陈赞让人大跌眼镜,妈妈不是说村小的学生成绩都不如镇小么?   陈赞笑着拿回自己的试卷:“好了坛子,下课再说吧,哪里不懂的,问我好了。”他陈赞堂堂文科高材生,小学四年级的语文都搞不定,就白混了那么多年了。   谈天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行。”好哥们这么厉害,自己自然觉得倍有面子。就连沈小羽也不成,这个镇小来的转学生,每天在讲台上带大家读书,语文课上积极举手回答问题,但也考不过陈赞,只有90分。   其实沈小羽也很厉害了,要知道,自从考试有了作文,九十分就成了语文成绩的分水岭。   数学相对而言比语文容易得分,得高分的就多了。陈赞得了满分。谈天也考了99分,那一分并非是出错,而是扣的卷面整洁分。   陈赞看着谈天划得一团乱的卷子直摇头,惊叹数学老师怎么找到他的答案的。   谈天满不在乎那扣掉的一分,对他来说,只要没有错,99和100就是一样的。“怎么样,小赞,我也不差吧。”他洋洋得意地说。   陈赞翻了个白眼:“坛子,你练练你那手字吧,这点你连你爸都赶不上了。”谈卫民那手字还是拿得出手的。   谈天一听炸毛了:“谁说我赶不上他了?我一定要什么都比他强!”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爸,因为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享受过父亲的温情,一直都活在他爸的阴影之下,他发誓要一切都超过他爸。   “那就好好练字,别这么马虎。”陈赞拍拍他的肩。 第16章 改造谈卫民   成绩一出来,评奖结果马上就出来了,学校会给每班前五名的同学发一张奖状,奖品嘛,就只有他们平时用的练习本,第一名五本,第五名一本。陈赞感叹学校真抠门。   不过别的同学显然很好打发,只要有奖状,没有奖品,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了。陈赞得到了平生第一个第一名,上辈子他成绩虽然名列前茅,但是从未拿过第一。他知道,这个第一名,足以让父母骄傲自豪许久了。   谈天也得了一张奖状,第五名,这也是他第一次得奖状。其实也不是他成绩不好,这之前学校期中考试是没有奖状的,期末会有三好学生,谈天这样的学生,就算是再聪明,成绩再好,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三好的。   倒不是老师们有多么秉公执法,而是三好学生是由学区评的奖,奖品也自然要好得多,有钢笔、皮面日记本或者毛巾,多半都让老师发给教师子女了,余下的每个班前一二名的估计还可能捞得着,其余的学生是没有份的。   谈天这一天都是洋洋得意的,将自己的奖状展开来,两手捧着,就这么一路招摇过市地回了家。   陈赞心里暗自笑了半天,就这点出息!   陈昌隆和刘双双自然也是听说谈天得奖了,回来问儿子:“小赞,坛子都得奖了,你呢?”   陈赞哦了一声:“我也得了,在书包里呢。”跑去拿了来。   刘双双喜滋滋地将那张折成四四方方的奖状打开来,顿时张圆了嘴:“老陈,老陈,快来看,我没看错吧,咱儿子得第一了?”   陈昌隆急忙走过来一看:“嘿呀,儿子,你可真沉得住气,得第一还这么不声不响的。坛子得第几啊?”   “第五名。”陈赞扭捏地说,不是他不得意,而是确实没啥好得意的,一张四年级的奖状,只有五个作业本,半点实际奖励都没有,好歹发点奖金啊。   刘双双笑逐颜开:“啧,小赞比谈家那小子有出息多了,你看今天谈卫民神气的,好像就只有他儿子得奖一样。”   陈昌隆掩饰不住高兴,但还是很沉得住气:“行了,咱自己知道就好了,我去给裱墙上去。儿子,得了第一可不许骄傲啊,永远得第一才是真厉害。双双,赶紧去做饭,给儿子煎荷包蛋!两个!”   刘双双将奖状往丈夫手里一塞:“好叻,你去贴奖状,我去做饭。”   陈赞说:“妈,饭我已经做好了。”   刘双双笑得眼角细纹都出来了:“那我赶紧去做菜去,等着啊,妈给你煎荷包蛋。”   这个年头吃鸡蛋,是要有喜事了才能吃的,比如过生日,来客人,所以也是相当郑重的。   谈天端着碗洋洋得意地来串门了,还没进门,大嗓门就响起来了:“小赞,你的奖状贴起来了没有?”   此时天色还没全黑,陈赞看着他碗里有个金灿灿的东西:“嘿!坛子,你妈舍得给你煎荷包蛋了?”   谈天得意地仰着头:“嘿嘿,我爸让我妈煎的,说奖励我得奖状,要不是我数学只考了99分,还能多一个鸡蛋呢。”   陈赞眼珠一转,看来今天两家的家长心情都很好。   吃了饭,谈天等着陈赞给他放收音机,陈赞拿出收音机,捣鼓了半天,终于接收到广播了。喇叭里传出来“滴滴答”的儿童广播节目,谈天两眼放光,听得津津有味。   但是过了不多久,声音一下子没了,收音机里冒出一股子焦糊味儿。   “诶诶,怎么没有了?”谈天不解地问。   陈赞连忙拿下来一看:“哎呀,烧坏了,怎么办?”   陈昌隆走过来:“怎么了?”   陈赞递上收音机:“爸,好像坏掉了。”   陈昌隆不会弄,他开关了几下:“真坏了。”   陈赞说:“爸爸,坛子他爸是不是会修这个?”   “要不拿去给你卫民叔看看吧。”陈昌隆点点头。   谈天兴奋起来:“对啊,我爸就会修这个,上次支书伯伯的收音机坏了,也是我爸修好的。”   谈卫民今天的心情好,喝了点小酒,正和颜悦色地逗谈伟玩呢,看见陈昌隆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怎么了老陈?”   陈昌隆将手里的半导体收音机递给谈卫民:“我家收音机烧坏了,卫民你看能不能修?”   谈卫民兴致勃勃:“我看看。”   谈卫民就是老一辈人眼中的不务正业者,当个农民,不爱种地,喜欢剑走偏锋,弄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把家里那些东西翻来覆去地拆了装,装了又拆,有的拆了就装不回去,简直就是败家子的典型。   而他儿子谈天,似乎也遗传了他爹的败家德行,喜欢搞破坏,常被他妈骂小败家子。   谈卫民拿来自己的小工具包,找出梅花起子,二话不说就将收音机的外壳拆开了,打着手电筒一照,便得出了结论:“烧坏了,换个小东西就好。”又在他的工具包内翻了几下,找出个极小的东西,捣鼓了一会儿,重新将壳子装上,“试试看好了没?”   陈赞连忙打开收音机,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没好,卫民叔。”   谈卫民不太相信地拿来看了一下。   谈天在一旁笑起来:“小赞你没放电池!”   陈赞嘿嘿笑了几声,真是天才也有疏漏的时候啊,赶紧装上电池,打开开关,通电了,里面传来兹兹的声响。“好了,好了。谢谢你啊,卫民。你们读书人就是有本事,小赞好好跟卫民叔学学。”   一句话夸得谈卫民满足无比。   陈赞趁机说:“卫民叔这么厉害,可以去街上帮人修收音机啊。”   一句话说得谈卫民心中一动,但是有立刻自我嘲笑起来:“我都是瞎捣鼓,哪里能去街上修东西。”   “我觉得卫民叔才不是瞎捣鼓呢,你要是不懂,怎么会修我家的收音机。我那天去街上,看见有修锁的、补鞋的、补锅的,就是没见到有修收音机的。卫民叔去修这个,肯定能有生意。”   陈昌隆似乎明白了儿子的想法,也趁机说:“就是啊,卫民,你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上街去试试。修得好你就修,修不好你就还给人家。”   谈卫民原本迟疑的心突然坚定起来:“我能行吗?”   陈赞掐了一把谈天的腰,谈天立即会意过来:“爸,你能行的,去吧。”   于碧莲从厨房里出来了:“你们说什么呢?”   陈赞说:“碧莲婶子,我们看卫民叔修收音机的技术很好,让他上街去帮人修东西呢。你说好不好?”   于碧莲有些怀疑地问:“他能行吗?不会把人家东西弄坏?万一要赔钱怎么办?”   谈卫民有些不乐意了:“我怎么可能把人东西弄坏!”   陈赞叹了口气,女人都是这样的,担心这个,畏惧那个,一考虑问题就做最坏的打算,永远活得那么悲观。   谈天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妈,你放心吧,爸爸很厉害的,他不会弄坏别人的东西,还能赚钱呢。”   陈昌隆说:“碧莲你放心,卫民有分寸的,能修的就修,不能修的就不接,一般的人都是讲道理的,不会乱来。卫民你可以逢集的时候去试试,要是效果好,就做下去。”   谈卫民终于被说动了,打定主意说干就干。大家一起给他出主意,让他准备工作台子、凳子,还写了个白底红字的牌子——修收音机、手电筒。手表还没敢写,那东西是精密仪器,需要配套的工具才行。   就这样,谈卫民的修理摊子就这么张罗起来了。   过了几天,谈天兴冲冲拿着一个小笼包给陈赞:“小赞,给你吃小笼包。”   陈赞看着那个油乎乎的小包子:“哪来的?”   谈天笑得满口白牙都露出来了:“我爸买的,买了一笼,我们一人两个。我的一个分给你。”   “你爸的修理摊子怎么样?”陈赞其实一直都很惦记这事,已经过了两个集了,上一个集谈卫民什么生意都没有,不过来问的人不少,陈赞担心他坚持不下去,没想到第二个集他居然还去了,这倒让陈赞很意外,同时也松了口气。   谈天面露喜色:“还不错,今天接了五个生意,修一个一块钱。”   陈赞差点笑出声来:“这也太便宜了吧,让你爸收费稍微高点啊,不然除了本钱,都没什么赚头了。”   谈天点点头:“好像是啊,比我们卖菌子赚的还少。”   陈赞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跟你爸说,让他和那些修东西的人说,第一天开张便宜点,这二次多收点钱,起码本钱咱们不能贴,一次至少还能赚一块钱,不然就白给人做了。”   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几十块钱一个,花一两块钱修理,人家还是乐意的。不过这事都得谈卫民自己去摸索,等他真正入了行,应该就知道市场了。   谈天惊奇地说:“小赞你懂的真多。”   陈赞做了个鬼脸:“等你家里有了收音机或者电视机,也会懂的越来越多的。”   谈天低下头:“那恐怕还要等很久。”   陈赞笑笑:“不一定。”   过了不到一个月,谈天家里就有了收音机,不过不是新买的,是谈卫民修理的时候用好几个废旧收音机自己组装的,这也让谈天乐了许久。   谈卫民去摆摊之后,脾气也好多了,很少听见他骂人的声音,不过倒是经常听见他大着嗓门在家里吆五喝六,让家里人做这个拿那个,这男人能赚钱了,腰板也挺直了许多,底气也足了。陈赞在心里比了个“V”,初步试验成功。 第17章 意外惊喜   后山上的杂树杂草都清得差不多了,陈赞父母和二叔两口子开始给油茶除草松土,并且还四处去张罗农家肥、化肥,准备给茶树施肥。   陈赞清点了一下,油茶园里起码还有几百棵需要补种。这是个问题,如果补新苗,那就起码还得四至六年才能挂果,最好是补种成树。   这天下午上体育课,数学老师代任体育老师,将他们集合起来之后,就解散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一群男生竞相往校外跑,谈天也拉着陈赞去凑热闹:“小赞,听说黄土山那边来了一辆大推土机,我们去看看。”   “推土机来黄土山干什么?”陈赞对推土机没有兴趣,但是对黄土山被挖有兴趣。   谈天抓抓脑袋:“好像是谁把那片山包下来了,要做果园。”   陈赞一下子想起来了,他们学校后头的黄土山原本是一片荒山,后来不知道被谁承包了下来,花大价钱请了推土机将凹凸不平的黄土山推平,然后种了一大片良种板栗,变成了一个栗子园。   更要紧的是,黄土山连着一片油茶园,主人家将油茶园的地盘也承包了下来,并且将油茶连根拔掉,腾出地方来种板栗。   陈赞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家的油茶园有办法补救了。陈赞拉住谈天:“坛子,我有要紧的事,下午请假回家。你去看吧,我不去了。”最后一堂课是思想品德课,上不上无所谓。   谈天不解地看着陈赞:“小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句话提醒了陈赞,学生请假只有两个理由:生病了,家里出大事了。“我没事,就是家里有点事。不过你别跟老师说。”   陈赞请假很顺利,他说自己的肚子痛,林老师连忙说要送他去看医生,陈赞坚持自己回家让妈妈带去看病。   林老师也没有坚持,让他回去了。陈赞捂着肚子出了校门,撒腿就往家里跑,不过也没回家,而是直接上了后山。   他气喘嘘嘘的找到爸妈,把陈昌隆两口子吓了一跳:“小赞,你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就放学了吗?”   陈赞摇摇头:“没有,下午没什么要紧的课,我请了假回来的。”   刘双双一下子怒了:“没事请什么假,赶紧回学校去。”   陈昌隆拉着刘双双:“别急双双,看儿子有什么事。”   陈赞笑起来,还是老爸知道重点:“爸,我刚听说我们学校后面的黄土山来了个推土机,要推平了土山种板栗呢。”   刘双双怒目圆睁:“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妈妈的性子永远都这么急,陈赞心里感叹了一句,他继续说:“而且听说黄土岭的那片茶子树也要被挖掉。”陈赞终于说到重点了,黄土山是属于黄土岭村的。   陈昌盛这时也过来了,接话道:“小赞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将那些茶子树移到我们茶园里来?”   陈赞朝二叔竖起大拇指:“二叔聪明。”   陈昌隆激动了,黄土岭的油茶树比他们这里的茶树还要早种几年,并且已经挂果好几年了:“走,昌盛,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刘双双说:“这茶树已经开花了,这个时节能不能种得活啊?”   陈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茶树最佳的栽种季节是初春时节,最好就是立春过后,现在离立春还有两个月呢。不过他似乎记得那片茶树并不是最开始就被挖掉的,而是最后才被挖掉的,对方春天种板栗树,那他们也还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   陈昌隆说:“我们先去看看,说不定可以等明年春天种。”   陈赞点点头:“就是啊,爸爸,去看看吧。”   刘双双拎着儿子:“跟你爸去上学去,好好的请什么假,给老师印象不好。”   陈赞想了想,跟着爸爸去也好,不过不一定是去上学。但是陈昌隆也并不好糊弄,并不让儿子跟着,打发他去了学校。   陈赞慢吞吞回到学校,林老师很吃惊:“陈赞你怎么回来了?”   陈赞说:“我回去之后发现肚子又不疼了,我就回来上课了。”   林老师大感惊奇,这孩子得多么爱学习啊,回家了还赶回来上课,难怪学习成绩那么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他表扬了一番。   谈天觉得有些蹊跷,在桌子下踢他的凳子。陈赞没有理他,他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爸爸和二叔能不能搞定那批油茶树。要是油茶能够移植到自家后山上去,明年就可以挂果了,这不比补种新苗要快得多吗?   放了学,谈天拉住他问:“小赞,你怎么了,真的病了?”   陈赞摇摇头:“没有。走吧,回家了。”   “那你怎么回家去了?”谈天追上去问。   陈赞加快脚步,想知道爸爸是否已经将事情谈妥了:“家里头有点事情,所以回去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哦。”谈天将信将疑地答了一句,谈天又想起一件事,“小赞,后天咱们还去赶街吗?”   陈赞点点头:“去啊,不过让阳阳别去了吧,后天不逢集,人会少很多,我们两个去就好了。”   谈天问:“不赶集会有人买吗?”   陈赞想想:“应该会有一些吧,街上的人总要买菜吃饭的。”陈赞知道,随着经济的发展,再过两年,栖凤镇就取消隔日集,改为全年集了。   “那就好。我们去看看,要是卖不掉也没有关系,拿回来晒菌干,就可以放很久了。”谈天说。   陈赞站住多看了他两眼。谈天莫名其妙:“你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陈赞笑起来:“坛子你很聪明嘛,这么快就懂得举一反三了,有前途啊。”   谈天有些羞赧:“不该这样吗?”   陈赞点点头:“是该这样的。”   陈赞回到家,发现他爸和二叔还没回来,他心里有些焦急,早知道这样就该放了学直接去黄土岭的。   一直到快天黑,陈昌隆才回到家来。陈赞连忙迎上去:“爸爸,怎么样?”   陈昌隆披着暮色走进屋来:“进屋说。”   刘双双将锅里温着的饭菜端上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陈昌隆喝了口凉水,喘了口气,做到桌边。陈赞乖巧地替爸爸盛饭过来,急切地看着他。   陈昌隆抹了把脸:“下午我们和那家主人商量了一下,人家愿意将油茶树替我们留到三月份,不过是将树卖给我们。”   刘双双吃了一惊:“啊?多少钱啊?”   “他说要五块钱一株。”陈昌隆说。   “这么贵!”刘双双惊呼出声。   陈赞想了一下,五块钱其实并不贵,但是相对于现在这个物价来说,五块钱可以买一棵成年杉木,买一株原本要砍掉的油茶的确有点贵了。不过成年油茶一年的产值估计都差不多有这个价了。   陈昌隆说:“是有点贵了,我们要将他那一片茶树都买下来,好几百棵呢,所以我们谈了一下价格,最终是三块钱一株。”   刘双双问:“总共有多少棵树?”   陈昌隆说:“下午我和昌盛就去数树去了,总共有七百二十株。主人家折算了一下,算我们七百株,也就是说,我们得付人家两千一百块。”   刘双双神色黯淡了下去,这后山才刚开始,一分钱没赚着,钱就跟石头扔水里一样哗哗往里扔,不知道赚不赚得回本钱呢。“要不我们还是种小苗吧,我们自己育种,不怎么花钱。”   陈赞说:“妈妈,小苗要好多年才结果呢。大树栽下去,结茶子不是更快吗?”   陈昌隆说:“小赞说得没错,大树移栽过来,明年就能结茶子了。咱们不能省这个小钱耽误大事,时间不等人啊。”   陈赞补充一句:“妈妈,这就是我们老师说的,时间就是金钱啊。”   刘双双被说得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陈昌隆说:“茶树要立春后才能种,我们先将需要补的坑挖好,到时候移过来时直接种就好了。明天我去交定金,得先交三百块定金,人家才不会推掉。”   刘双双还是心疼钱:“怎么要花这么多钱,不知道赚不赚得回本钱呢。”   陈赞安慰妈妈:“妈妈,你要相信爸爸,一定会赚得回来的。不出两年,就能赚回来了。”   刘双双被儿子安慰得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好了,不说这个了,吃饭吧。”   陈赞说的回本不是没有可能的,七百多株大油茶树移植过来,这些大油茶树跟园里原来那些不同,已经是果龄树了,明年就能结茶子,到时候就有茶油卖了。   他去打听过,现在的茶油是五块一斤,一亩地要是能平均产到三斤茶油,就有三千多块的收入,再加上其他的收入,差不多就可以回本了。   等油茶结了果,就有了茶籽壳和茶籽粕,到时候让爸爸去学食用菌栽培,自己又有培养原料,那就可以双管齐下,多一个收入了。   陈赞勾画着美好的蓝图,怀揣着希望,向着美好的生活出发。 第18章 同甘共苦   周末,陈赞和谈天又去了一趟栖凤镇。因为不是集日,二伯娘没有去赶集卖蛋,两个孩子起了个大早,摸着黑出了门。幸而还有点微弱的月光,没有马灯和手电筒,也勉强能够看得见路,胜在青石板路平坦,天气又不坏,所以一路顺利地上了柏油路。   柏油路是国道,从他们村两里地远的地方经过,这也便是陈赞如此大胆搞茶园的原因,因为有公路,也有河流,交通不受阻碍,就不怕将来发展不起来。   不逢集,市场上的人就少了很多,不管是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这次没有了二伯娘助阵,菌子没有那么好卖,不过又遇到那位二中的老师,他鼓励性地又买了半斤菌子。   陈赞倒觉得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个时候,一个老师的工资月入只有一百来块。许多青菜比菌子便宜得多,买半斤菌子,都能买几斤青菜了,当然,菌子的营养价值还是比较高。   陈赞这次也打听到了老人姓蒋,老人也问了他俩的姓名,这一老二少算是结成了莫逆之交。   有了蒋老师助阵,陈赞的菌子又很快卖完了。谈天数着手里的钱,笑嘻嘻地对陈赞说:“这个蒋老师人真好,给我们带来了好多生意。”   陈赞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两次都是借了老人的东风。   谈天将手里的钱叠得整整齐齐,递给陈赞:“小赞,给你,一共是五块八毛。这次没有上次赚得多。”   “嗯,天气越来越冷了,菌子长得少了,以后怕会是越来越少。”陈赞拿出一块钱,“坛子,我们吃了早饭再回去吧。你说吃什么好?”   谈天看了看那一块钱,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我们买两个面包吃一下就算了,赚钱不容易。”他们这里的所谓面包,其实就是白面馒头,一毛钱一个,比后来五毛一个的都大。   陈赞心里暗乐,你小子也知道赚钱不易了吧。“好,我们买两个面包。给阳阳买五毛钱小笼包回去。”   陈赞花两毛钱买了两个馒头,走到水果摊边上,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金黄的香蕉,全都外地运来的,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谈天吞了口口水,拉了拉陈赞的袖子:“小赞,走吧,这些都好贵。”   陈赞笑了笑,问了一下价格,居然都要两块多一斤,快赶上猪肉的价了,陈赞直咋舌。这也没办法,谁叫这个年代交通不便,运输困难呢。最后陈赞买了一个苹果,花了四毛钱,用袖子擦了擦,问摊主借了把刀子,咔嚓一下一分为二,和谈天两人分吃了一个苹果。   谈天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香甜的苹果把他美得都不分东西了,只会呵呵傻笑。   陈赞就着半个苹果吃了一个馒头,甜丝丝的苹果,毫无味道的馒头,别样的混搭,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   谈天将果核都嚼着咽下去了。陈赞看得哭笑不得:“好了,回去别和阳阳说我们吃了苹果,不然我们吃独食,让他知道了不好。等下次我们赚得多些了,再给他们买。”   谈天狡黠一笑:“这个我当然知道。”   陈赞和谈天结伴往家走,在柏油路口遇上了骑着自行车的陈巧,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   “姐,你要去哪里?”陈赞大声问。   陈巧从车上下来,脸上有些红晕:“弟,你们回来了。我和同学去买资料书,要去镇上。”   那个男生也从车上下来了,朝陈赞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巧并没有跟陈赞介绍他的同学。陈赞看了一眼那个男生,他对这个男生有印象,叫做王文俊,他长着国字脸,五官端正,是这个年代的帅哥。   陈赞知道他是附近某个村的,当年他姐上中专的时候他来找过几次姐姐,不过姐姐毕业之后他就来得少了,听说是考上大学,去上海上学去了。   陈赞可以猜到,姐姐和这个男生之间是有点什么的,不然姐姐也就不那么执着要出去打拼,大约是因为和对方的差距太大了,觉得配不上对方,才执意要出去的。   陈赞笑一笑:“嗯,姐,那你去吧。”   陈巧想了想,拉着陈赞到一旁低声说:“别跟爸妈说我和男同学一起去的啊,不然又要唠叨了。姐给你带糖吃。”   陈赞点头笑道:“不用给我买糖,我不会跟爸妈说的,你们去吧,早点回来。”   陈巧重新上了车,对陈赞挥了挥手。   那两个人并排骑着车,一路说说笑笑地往那头去了,早上的阳光将那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地上的影子随着两人的速度时而纠缠,时而分开。   陈赞和谈天目送他们离开,谈天回过头来对陈赞说:“巧姐怎么和男生一起上街啊?”   陈赞说:“没准是碰巧遇上的。”   谈天突然做了个鬼脸:“我怎么觉得像你说的那回事。”   “哪回事?”   “早恋。”谈天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啊。”陈赞白了他一眼,他姐才12岁呢。   谈天将装蘑菇的篮子往地上一放,伸手搂住陈赞的脖子,一只手伸向他的腋下,开始挠他痒痒:“叫谁小屁孩?叫谁小屁孩呢?我比你还大一岁呢。叫哥哥!”   陈赞最怕痒,瞬间便软了下去,嘴里直叫哎哟,一边还嘴硬:“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我才不叫你哥呢。”   “不叫我还挠你。”谈天力气比陈赞大,一面托住他,一边伸进衣服里去挠痒痒。   陈赞站不住,往后一倒,便将谈天压倒在了柏油地上,趁机反击,挠谈天的痒痒。俩小孩在地上滚成一团,幸亏这年头车辆稀少,在柏油路边玩闹没什么危险。   到最后两个人都互相求饶,这才住了手,站起来,一面扑身上的灰,一面吐嘴里的灰。   陈赞嘴里还不忘骂:“死谈天,下次再挠我痒痒,看我不饶你!”   谈天转到他身后替他扑后背的灰尘,一面施淫威:“不要没大没小,以后还叫我小屁孩我还挠你!”   陈赞转到谈天背后,伸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谈天吃痛跳起来,陈赞说:“跳什么跳,灰还没拍干净呢。”心道:你比我大一岁,小爷我比你老了差不多二十年!   谈天将信将疑地看着陈赞,自己伸手在屁股上拍了几下,然后捡起篮子,率先踏上了回家的青石板路。一面不忘回头来对陈赞说:“巧姐真不是早恋?”   陈赞说:“不是,我姐这人最知道分寸了。不过你也别回去跟大人们说,省得疑神疑鬼的。”陈巧早不早恋不知道,但是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并且还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了本县的师范学校。如果她真的早恋,只能说明早恋对她的影响会是正面积极的。   到了家门口,陈赞站住了,想了想,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坛子,这钱要不给你管着?”   谈天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管不住,万一丢了怎么办?”   陈赞说:“那你记个账吧,钱归我管。上次剩余七毛,这次还有四块七,一共是五块四,你拿个本子记下来。”   谈天蹙起眉头:“这么麻烦,还是不用了吧。”   陈赞认真地说:“要记的,这是我们和阳阳一起赚的钱,不记账到时候会很乱的。算了,我先记吧,你来我家,我给你做示范。”   陈赞回家拿了一本上次得奖的本子,在封面上写上“记账本”三个字,将每次赚到的钱总数记上,花了哪些,剩余多少,都记得井井有条。   然后拿给谈天:“你带回去,余下的钱在我这里,以后每次都要像这样记好,钱怎么赚的,花哪儿了,都要记下来。”   谈天疑惑地说:“为什么要弄这么麻烦?”   陈赞只是说:“你照这样记就好了,反正比做作业轻松多了。而且你数学成绩那么好,记个小账完全不在话下啊。”这是培养他的理财能力的最佳时期,知道赚钱难,花钱容易,以后就懂得要去赚钱了。   谈天被陈赞赏个甜枣,乐滋滋地回去了。 第19章 守财奴   眨眼到了十二月,入了冬,天气冷了起来,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冷雨来。山上的菌子也不怎么发了,陈赞和谈天上街卖了一回干菌子之后,就不怎么捡得到了,索性就不去捡了。   雨一下,晨跑也被迫中止了,室外活动也无法进行。女孩子尚且可以寻个宽敞处跳皮筋、跳房子、过家家,而男孩子则只能在屋里斗鸡、滚弹珠、拍方片儿。   陈赞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冷雨,北风刮着,颇有点萧瑟的意味。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不大不小的雨,父母为了赶时间,冒着雨去茶园挖茶树坑去了。这种天气,真是遭罪。   二叔家的堂弟和堂妹也在自己家里玩,谈天兄弟仨也在。小点的几个孩子在堂屋的地上滚弹珠,陈赞不感兴趣,和谈天一起写作业。   谈天抽出书包里的账簿,看着账簿上的数字,感叹说:“咱们总共赚了才九块九毛,还不到十块呢。”   陈赞说:“你说错了,我们总共赚了十九块,花了九块一毛。”   谈阳则喜滋滋的过来:“哥,赞哥,咱们有这么多钱了啊。”   陈赞说:“阳阳你想买啥?”   谈阳说:“我想买一副军棋。”   谈天嚷嚷:“买什么买,想下棋,自己在地上画去!”谈天跟着陈赞去卖了三次菌子,知道早起卖菌子的艰辛,对钱更珍惜一些。他们平时也下棋,捡几块瓦片,在地上画几根线,便能对弈了,所以谈天让谈阳自己去画。   陈赞想了想说:“军棋没什么好玩的,改明儿我们去买副象棋来。”   “你会下吗?”谈天和谈阳问。   陈赞自然是会下象棋的,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没学呢,所以不能泄了密:“我不会,但是你爸肯定会,让他教我们。”   谈天怀疑地问:“我爸真会下?”谈天只见过他爸打牌,没见过他爸下棋。   陈赞说:“不信你去问他。”   谈阳问:“赞哥你怎么知道我爸会下棋?”   陈赞狡黠一笑:“我听他说的。”事实上是后来谈卫民年纪大了,谈阳做老板赚钱了,在城里定了居。谈卫民跟着谈阳进了城,脾气也没那么坏了,开始修心养性,不打牌了,经常去公园和几个老头子下棋消遣。这也是陈赞偶尔听谈阳说的。   “象棋好玩吗?”谈天问他。   陈赞点点头:“当然好玩。”就棋盘上那么小小的楚河汉界,却蕴藏着大智慧,是开发智力的极佳游戏。   “那贵不贵?”谈天又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陈赞想了想:“不会很贵吧,大概也就是一两块钱的样子。”   “这么贵!”谈天俨然一副守财奴的样子。   陈赞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不需要这么多,下次去文具商店问一问就知道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陈赞远远看见有人打着一柄黑布伞,穿过湿滑的泥地,往自家来了。谈天和谈阳引颈探看,谈天说:“小赞,好像是你爷爷奶奶。”   陈赞连忙站起身,他重生这近一个月来,还没见过爷爷奶奶呢,他知道他们去了县城的姑姑家帮忙带孩子。   说起陈赞这个姑姑陈小芳,是他们村很了不起的一个人物。陈小芳是陈家最小的女儿,比陈赞的爸爸小了十来岁,自幼聪明伶俐,学习极好,在县城读完师范后,分配在他们乡的小学教书。   陈小芳并不满足这点,漂亮的她拒绝了诸多的追求者,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了十岁的离异男人。这个男人是镇中学的副校长,叫李大原,这个李大原也是个厉害角色,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便爬到了县城关镇中副校长的位子。   陈小芳也因此调到了县小学,听说最近还在自考大专文凭,准备调到她丈夫的学校教中学。   陈赞爷爷奶奶颇为这个女儿自豪,一家数代务农,结果出了个女先生,可不叫人扬眉吐气么,所以时时刻刻都将这个女儿挂在嘴边。   这次他们去县城帮陈小芳带孩子,一去就是数月,要不是陈小芳的公婆过来了,老两口还不愿意回呢。   陈赞看见爷爷一个人打着黑布伞走在前头,他姑陈小芳打着花伞搀着奶奶,小心翼翼地走在后面,肩上还背着一个帆布大口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种天气,怎么送老人回来了。   奶奶看见陈赞,远远地就在雨里招起手来:“小赞,过来,你姑姑给你带糖吃了。”似乎已经忘记了正在下雨。   陈赞看了一会,换了胶鞋,打着伞出去接老人。“爷爷奶奶,你们回来了。姑姑好。”说完伸手去搀扶他爷爷,虽然他爷爷还不到老态龙钟,但是六七十岁的年纪,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小芳笑了一下:“小赞没出去玩啊。你爸爸妈妈呢?”   陈赞说:“爸妈去后山茶园了,姐姐也去帮忙了。”   奶奶埋怨了一句:“这下着雨,怎么还出去做事。我们去昌盛家算了。”   陈赞接过话说:“二叔和婶子也在后山忙,峰峰和敏敏都在我家。”心说,这下着雨,您老还往家赶呢,要做什么事岂是被天气挡得住的。   奶奶立即皱起眉头:“谁兴起这个劲,要包后山的?这不是拿钱打水漂么?”显然他们也是听说陈赞家承包后山的事了。   爷爷嚷嚷道:“好了,好了,别那么多嘴,他们有自己的打算。让小赞去叫他们回来就是了。”   奶奶遂不再抱怨,说:“小赞,去叫你妈妈回来做饭,说你姑姑来了。”   陈赞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到了走廊下,几个人放下伞跺着脚上的泥。陈赞端了凳子给大人们坐:“爷爷奶奶坐,姑姑你也请坐,我去叫爸妈回来。”   陈赞堂弟陈峰和堂妹陈敏都围过来喊爷爷奶奶,拿眼偷瞧烫着卷发、穿着喇叭裤的姑姑,不敢认人。   爷爷奶奶也是欢喜孙子孙女的,一人拉了一个在脚边,让他们叫姑姑,两个小的矜持着,开不了口。   谈天和谈阳看了一会,对陈赞那个一身洋气的姑姑有些忌惮,连忙跟陈赞打个招呼,飞跑回自己家去了。   陈赞并不忌惮他姑,虽然陈小芳对陈赞并不算友好,对他们家也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这个时候他们两家的关系还没有破裂,面子上还是维持得过去的。   而关系僵化要从陈小芳的儿子李俊瑞病了说起。陈赞记得有一年夏天,陈小芳外出学习,将两岁多大的儿子李俊瑞送到陈赞爷爷奶奶这儿照看。   结果那孩子哭闹得特别厉害,爷爷奶奶以为他只是离不了妈妈,所以也没当回事,结果后来就高烧不退,送去医院一查,原来是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因为耽误了治疗,左腿落下了残疾,耽误了孩子一辈子。   小俊瑞病了之后,中年得子的李大原对岳父母怀恨在心,从那以后就不登门拜访。陈小芳也觉得是娘家人害了她儿子,同娘家便疏远起来。   爷爷奶奶也觉得是自己害了外孙子,心怀愧疚,落下了心病,不过两年,便相继病逝了。   后来陈巧师范毕业,陈昌隆夫妇原本想托妹妹妹夫帮忙,去一所好一点的学校教书,但是陈小芳夫妇并不答应帮忙,他们对娘家人耽误俊瑞治病的事一直记恨于心。   陈巧心气高,也不愿意仰仗姑父姑妈,自己辞职去闯荡,结果才出了事。陈赞清晰地记得,后来陈巧病了之后,这个姑姑就完全不与他家来往了,因为娘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她蒙羞,实在不值得来往。   陈赞还知道,后来他那个谢了顶的姑父李大原,在快六十岁时还爬上了校长的位置,并且与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保持不正当的关系,诚然,他有权,别人送上门去,岂会有不接收的道理。   而陈小芳失了矜持与高傲,如泼妇一般大闹城关镇中,李大原再次提出离婚。陈赞爸爸和二叔得知消息去看望陈小芳,但是陈小芳并不领情,冷言冷语地将哥哥们赶了回去,自己带着残疾的儿子单独过,晚景不可谓不凄凉。   陈赞想着这些事,不禁唏嘘不已。他打着伞出了门,泥一脚水一脚上了后山,雨中茫茫都是苍翠的茶树,厚实的叶子上滴答着水珠,有的树上还有不少青青的小茶果。   陈赞踮起脚尖,依然看不见人在哪里,便大喊了一声:“妈,妈,我姑来了,奶奶叫你回家做饭。”   过了不多会儿,刘双双戴着斗笠,披着塑料薄膜做成的简陋雨披出现了:“你爷爷奶奶和你姑回来了,还有谁?你姑父来了吗?”   “没有,就我姑。”陈赞摇摇头。   刘双双答:“好了,我知道了。”又大声对着茶园里说,“昌盛,你和明丽中午也别回去做了,去我家吃吧,小芳回来了,你们哥俩陪陪她。”对于这个全家最有出息的小姑子,刘双双还是高看一眼的,没准哪天就要求小姑子帮忙。   陈赞二婶张明丽回了一句:“嫂子,那我也回去帮你做饭吧。”   刘双双想了想:“好,一起回去吧。巧巧,你也回来,别忙了,让你爸和你叔忙去。” 第20章 白费心情   一大家子,难得到得这么齐,老老少少加起来十多个了。为了招待小姑子,刘双双还狠心杀了家里打鸣的公鸡,七拼八凑弄了一桌子菜,甚至还动用了陈赞平时攒的菌干。   陈赞心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母亲的想法,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努力了也没法达成的。   刘双双一个劲地劝陈小芳吃菜,热情得连陈赞都有些挂不住了,但是又不好驳妈妈的面子。倒是陈昌隆看不下去了:“双双,小芳自己知道吃,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见外。你自己吃吧。”   奶奶给陈赞和陈峰两个孙子一人夹了一只鸡腿,她的用意很明显,孙儿比孙女重要,其实陈敏才是这个桌上最小的孩子。   陈赞看了瘪着嘴要哭的陈敏,连忙将碗里的鸡腿夹给陈敏:“谢谢奶奶,我不爱吃鸡腿。敏敏,给你吃。”及时制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混乱。   张明丽连忙安抚女儿:“敏敏乖,快谢谢赞哥哥。”   陈敏破涕为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声:“谢谢赞多多。”   陈昌隆和刘双双看着懂事的儿子,欣慰地笑了。爷爷也夸道:“小赞长大了,懂事了啊。”   陈赞低头啃着鸡爪子不做声。奶奶看见孙子不吃肉,拣最没肉的部位啃,连忙加了一块胸脯肉要放到陈赞碗里来:“小赞吃鸡肉。”   陈赞最不爱吃鸡胸脯那块儿,除非是炒鸡丁,他连忙端着碗离开了:“谢谢奶奶,你自己吃吧,我想吃自己会夹的。”   陈小芳笑了一声:“陈赞懂事多了啊。”   刘双双连忙说:“小芳啊,我家小赞今年期中考试考了第一名呢,等后年他就上初中了,让他考你们学校怎么样?”   陈小芳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不自在的笑脸:“到时候再看吧。其实只要成绩好,在哪个学校都一样的,也未必非要到县城去上学。况且县城虽然教学质量好一点,但诱惑太多,学坏也是极容易的。”   陈赞在一旁听着,面目表情地看了一眼姑妈,她不愿意自己去,自己还不稀罕呢,上辈子他没去城关镇中读书,也照样考北京的重本。   陈小芳其实是担心侄儿到自己学校去读书,要住在自己家里,这样就有很多不便,所以不愿意领这个事。   刘双双连忙说:“这倒也是。但是小赞很听话懂事,不会学坏的。”   爷爷奶奶当然也希望女儿拉一把自己家里人,所以奶奶也说:“小芳,你们学校到底还是好些,到时候让小赞去读吧。”   陈小芳放下碗筷,有些为难地看着父母:“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都是通读生,没有宿舍。到时候小赞只能来我家住,刚好大原的侄女明年要上中学,到时候肯定是住在我家的。我家房子只有那么宽,陈赞又是个男孩,你让我怎么安排?难道让陈赞到外头去租房子住?”   一时间大人们都沉默了,原本热闹的气氛有些压抑。陈赞开口为大家解难:“妈,到时候我要考二中的,不用到县里去上学。”   刘双双转过脸来看神情淡漠的儿子,眼睛有些泛红。陈赞对着妈妈笑了一下。刘双双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好,小赞上二中也行,离家也近,我们也可以随时去看你。”   陈昌隆也松了口气:“就是啊,二中还有高中呢,到时候直接在那里升高中也可以。”   二叔陈昌盛也说:“小赞,只要学习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看你姐姐,在乡里读中学,还不照样在县里拿名次。”   陈赞笑一笑:“二叔说的是。”三两口扒完饭放下碗到屋子外面去了,这屋子里气氛紧张压抑,呆久了影响人的性格。   不多时陈巧也出来了,陈赞正蹲在地上和陈峰玩弹珠,陈巧蹲下来:“弟,你别往心里去,小姑那人是这样的。你去二中读书,比在县城还好呢,二中的教学质量也不比一中的差多少,爸妈可以经常去看你,给你带吃的。”   陈赞点点头:“嗯,我知道。”他一定会去二中上学的,不仅他自己去,还要带上谈天也去,毕竟谈天就是上中学那几年学坏的,他要看好他了。   陈赞突然说:“姐,你下周从学校回来,帮我带点邮票和信封回来吧。”   陈巧有些意外:“你要写信?写给谁?”   陈赞摇摇头:“没有写信,我有用。”上次林老师说了,他的作文写得不错,要将他的作文推荐报社去。陈赞本来没当回事,算起来自己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去和小学生抢资源。   但是现在赚钱那么难,自己可不能光靠吃饭和跑步长身高啊,还得补充营养,他还要先攒点钱以防不时之需。现在家里刚包了后山,开销大,经济无比紧张,所以必须要尽自己的能力赚钱了。   菌子已经没有可捡的了,冬笋还要过一阵子才能挖,这段时间根本就赚不了钱。而发表作文有稿费可拿,一篇作文应该能有几块钱吧,虽然不多,也是聊胜于无,要不试试好了。   说干就干,陈赞试着以小学生的口吻写作文,但要写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己怎么看也怎么不满意,总觉得矫情又做作。最后心一横,将稿子交到林老师那儿去了,把个大难题扔给林老师了。   过了两天,林老师告诉他,作文已经帮他改好寄到报社去了。陈赞囧了一下,这连邮费都给自己省了啊。刚开始陈赞还有些记挂这事,但是过了半个月,都没什么回音,便知道这事黄了,遂不再记挂,转而想别的法子赚钱。   天气越来越冷,陈赞开始犯懒了,早上留恋温暖的被窝拖拖拉拉不愿意起来。有一天早上,谈天都到屋外叫他了:“小赞,跑步去了吗?”   陈赞一个激灵,头脑清明起来:谈天这家伙都起来了,自己岂会有赖床的道理,一二三,起!他用力一掀被子,冰凉的空气立即包裹起他,冷得打了个哆嗦,他迅速穿上衣服鞋袜,匆匆从床上跳下来。   谈天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自言自语地说:“难道已经走了?不该啊,今天我比平时还起得早。”   陈赞拉开门,打了个哈欠,呼出浓浓的白气:“这儿呢。”   谈天都跑出去几步了,收住脚回过头来:“小赞你还没走呢?”   陈赞揉了一把脸,把脸上的红晕揉掉:“嗯,才起来。走吧。”   谈天把脚步放慢,和陈赞并排跑,没有菌子捡后,谈阳就不跟着他们一起跑步了。   陈赞看他只穿了件毛衣,一件不厚的外套,光脚穿着解放鞋:“坛子你不冷啊?袜子都不穿。”   谈天嘿嘿笑:“不觉得冷啊。袜子有一只不见了,就没穿了。”   陈赞看了一下他的脸,虽然穿得少,但脸色依旧是黑里透红的,可见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心说:这家伙火力真壮!   跑到后山处,谈天还习惯性地往松树林里去转一圈,陈赞不去松林,而是转到竹林去看了一下,地面还没有任何裂痕,冬笋看样子还没长大呢。   谈天没找到任何菌子,回头来找陈赞:“哎,一个菌也没看到。你在找什么?”没有菌子,就没有钱赚,谈天俨然已经是个小财迷了。   “找冬笋。”陈赞头也不回,用脚扫了一下地上的叶子,继续找裂痕。   “在哪里,有吗?”谈天果真被吸引过来,挖冬笋,几乎是每个山里人都有的经历,就算是自己没挖过,也跟大人去挖过。   陈赞摇了摇头:“没有,应该还要过一阵子。”   谈天问:“你说冬笋拿到街上去卖,能卖钱吗?”   陈赞看着谈天,用手点一下他的脑袋:“能,你这个财迷!”   谈天立即浮想联翩起来:“嘿嘿,那就太好了,这么多竹子,肯定能长很多冬笋,到时候咱们就能赚大钱了。”   陈赞白他一眼:“想得美吧,这笋子还没长出来呢,笋子的价钱肯定不如菌子。再说了,到时候笋子是要挖的,咱们人小力气不够,能挖多少?”   谈天挥挥胳膊,信心满满地说:“不怕,我有的是力气。”   陈赞心道:真是个傻大个。   谈天不断地在地上寻觅着,试图找到冬笋的痕迹。陈赞说:“走吧,回去了。要迟到了。”   谈天恋恋不舍地走了,走远了还回头瞧瞧,看看竹林有多大,盘算能出多少笋子。   刚到学校,谈天就被林老师叫去了。陈赞觉得有些奇怪,最近谈天没惹什么祸事吧。不久,谈天回来了,脸上还带着笑,陈赞放了心,看样子不是被批了。   下了课,陈赞问谈天:“有什么好事?”   谈天呲牙笑:“老师说明天区里有个长跑比赛,叫我去参加。”   陈赞明白过来,不知道是哪级领导又整什么幺蛾子呢:“那你明天要去学区?”   “是啊,明天要很早就起来,不能去跑步了。”谈天说。   陈赞笑起来:“跑什么跑,明天去了学区,有得你跑的。加把油,跑个第一名啊。”   谈天抓了抓脑袋:“我尽量啊。”   放学回到家,陈赞从几个人的积蓄中拿出了五块钱,给了谈天。谈天看见他手里的钱,很吃了一惊:“你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你明天去学区参加比赛,中午说不定都要在那边吃饭,自己带点钱,想买什么吃的就买什么。”陈赞将钱塞到谈天口袋里,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妈子特征了,怎么那么像谈天他妈啊。   谈天将钱拿出来:“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我有两块钱就够了。”   陈赞摇摇头:“你先拿着,等明天若还有剩余再给我。”   谈天将钱收进裤兜里,紧紧拽着,生怕失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掌握这么大一笔“巨款”呢。   第二天一早,陈赞比平时早起来了些,在家门口热了一会身,一直等到谈天从家里出来。   谈天跑过来,笑眯眯的:“小赞你也这么早啊。”   陈赞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说:“那个,你去跑步,尽力就好,也不是非得拿第一的。”   谈天笑起来:“我知道的,谢谢小赞啊。我走了,你去跑步吧。”   陈赞跑了几步,回过头跟谈天挥手:“坛子,你路上小心点。”   谈天拍拍自己的裤兜:“放心吧,不会掉的。”   陈赞翻个白眼,谁跟他说小心掉钱了,真是白浪费一片心情。 第21章 体育天赋   下午正在上课,谈天回来了,满脸神采飞扬,他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喊了一声:“报告!”把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同学都惊了一吓。   课堂上的数学老师和颜悦色地说:“进来。”说起来谈天还是数学老师的宠儿,他脑瓜子灵,转弯快,数学成绩一向很好。   谈天昂首阔步地从最前排走到最后排的位子上,还冲陈赞眨了一下左眼。陈赞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取得好成绩了。   下课之后,谈天被班里的男生团团围住了,纷纷问他情况怎么样。谈天神气地说:“那还用说嘛?当然是第一名,谁也没有我跑得快!”   “发了什么奖啊?”有同学问。   “嘿嘿,得了五块钱,还有一张奖状,喏,给你们看!”说着从书包里将奖状拿出来,几个孩子伸手去抢。   谈天高举着奖状:“慢点慢点,别扯坏了。”   陈赞瞟了一眼,上面写着“某学区体育比赛三千米长跑冠军”的字样,这小子,这下子尾巴肯定翘天上去了,陈赞的嘴巴不由得弯成了弧形。   果不其然,谈天开始坐在自己桌子上吹嘘自己的英勇神武来了。陈赞笑着摇了一下头,他知道,谈天平时是靠强有力的拳头来树立自己的威信,此刻却是真正地用实力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这孩子的自信心正在慢慢树立起来。   散了学,谈天将单肩书包挂双肋下,然后将书包举过头顶,往背后一甩,做成了一个双肩包,非常神气地对陈赞一甩头:“走,回家去!”   陈赞笑着轻摇了下头,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一群人簇拥着谈天已经出了教室门。陈赞听见沈小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笑了一下,快步出了教室。   到了校门口,簇拥着谈天的人才各自散去,只有几个同路的同学还在他周围跟着。谈天颇有点小老大的气势,他站住了,回头对陈赞喊:“小赞,快点啊。”   陈赞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谈天拉着他就跑,将其余几个同学远远甩在后面。陈赞倒也是能跑的,但是这么被拉着跑,还真有点不习惯:“坛子,坛子,你干嘛?”   谈天将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打开书包,小心地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他手里:“小赞,我给你带油条了。你尝尝,可好吃了。”   陈赞哭笑不得,拿着已经冷透的油条:“谢谢啊。”   谈天看着他:“你吃啊,特别香,不信你尝尝。”中午带队的副校长带着他们去吃米粉,每人加了一根油条,谈天吃着又脆又香,就自己花钱买了一根给陈赞带回来,连他爸妈和两个弟弟都没份呢。   陈赞是知道油条的滋味的,也知道冷油条的味道的,他不好却谈天的意,在他殷切的注视下,撕下一截油条放进嘴里,冰冷的,有点硬,一股油腻味,实在算不上美味。他吃了一口便不吃了,递给谈天:“好了,剩下的带回去给阳阳和小伟吃吧,让你妈加热一下再吃。”   “是不是不好吃啊?”谈天接过来,撕了一小截放进嘴里,和中午的口感完全不同,他嚼了嚼,“怎么这么难吃?中午明明很好吃的啊。”   陈赞说:“刚出锅的热油条应该很好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谈天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小赞。对了,我今天赚了五块钱奖金呢,我带去的五块钱也没怎么用,只花了两毛钱买油条,都给你吧。”   陈赞说:“你怎么不花啊?中午没吃饭?”   谈天说:“吃了,校长请我们吃的米粉,还有一根油条,我吃着挺好吃的,所以才买了一根给你吃,没想到冷了会这么不好吃。”   陈赞笑一笑,他能记得给自己带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四块八你还是给我吧,我收着。这五块钱是你的奖金,你留着自己花,或者给你爸妈也行。”陈赞说。   谈天摇着头:“不给我爸妈,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你帮我收着吧,我怕放家里会给我爸缴去了。”   陈赞说:“行,都给我好了,我给你收着。你自己记得在账本上写着,你跑步得奖,赚了五块钱奖金。”   隔了两天,谈天又被老师叫去了。谈天回来时喜滋滋的,告诉陈赞:“老师让我去县里参加比赛呢,明天去。”   陈赞皱了一下眉头,心想大概是哪个体校下来选苗子,所以叫学生去比赛,这大冬天的,真会挑时间。“一定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老师说了,县里比赛的奖品更丰厚呢。”谈天想得美滋滋的,区里第一都有五块钱,县里不得十块啊,这比捡菌子还容易赚呢,跑一跑钱就来了。   陈赞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小子掉钱眼里去了,真不知道自己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第二天,谈天带着他自己赚的那五块钱去县城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离家最远的一次,所以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这天下午谈天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回家去了。陈赞回到家时,谈天已经回来了,他从自己家里瞥见陈赞回来,兴冲冲地跑过来报喜:“小赞,小赞,我得了一个第二名,看,这是我的奖牌!”说着亮出一个亮晶晶的银色牌子。   陈赞看那上面烙着“xx县春蕾杯少年运动会3000米长跑亚军”,接过来看了一下:“行啊,坛子,不错嘛,全县第二呢。”   谈天面露得色:“那是当然。我还得了这么大一个本子,这是奖品。”   陈赞看着那本硕大的八开黑皮日记本,问:“有没有奖金?”   谈天摇摇头:“没有。”   得!比学区还小气。陈赞心里嘀咕了一句。   谈天又拿出一个盒子来:“小赞,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象棋?我看县里的商店有卖,就买了一盒,一块钱。”   陈赞接过来,是一副不大的木制象棋:“对,就是这个,还是你厉害,记得买象棋。有空让你爸教我们下棋去。”   谈天将余下的钱又递回给陈赞:“还余了三块五毛钱,那五毛钱,我买酸梅粉了,我还给你留了一些,你等着啊,我去拿给你。”   陈赞笑起来,酸梅粉啊,好遥远的记忆呢,小时候特别爱吃这个。   谈天将奖牌和本子放回家去,给陈赞带回来酸梅粉。陈赞尝了一点酸梅粉,酸酸甜甜的,味道实在很一般,不知道小时候为什么爱吃这个。   “好吃吧?”谈天一脸殷切地看着他问。   陈赞本想将酸梅粉还给谈天的,又担心他失望,便收起来:“很好吃。我留着慢慢吃。”   谈天心满意足地看着陈赞收下了自己买的东西,又说:“对了,小赞。校长说我有可能被选到地区的体校去培训呢。”   陈赞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是为了选拔体育苗子吧。“坛子你想去做体育专长生?”   “什么是体育专长生?”谈天不解地问。   “就是专门去学跑步,训练跑步。以后就去参加各种比赛,如果成绩好,可能还会参加全国比赛,甚至是全世界比赛。”陈赞说。   谈天双眼放光:“哇,我也可以吗?”   陈赞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你有天赋,再加上训练,当然是有可能的,但是通常很难就是了。学了体育,以后文化课就会学得很少了,就不能考普通的大学。你要是跑得出成绩来,以后可能会拿冠军,但是要是跑不出成绩来,大概就只能回家来种田了。”   谈天有些拿不准了,他甚至都没去注意为什么陈赞懂这么多东西,而是问:“小赞,你说去体校好不好?”   陈赞坚决摇头:“不好。”当然不好了,国家每年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去搞体育,都梦想着要出人头地,但是能出头的有几个呢?就算是拿了全国冠军,甚至是世界冠军,又能怎么样,弄得一身伤病还不说,连谋生的本领都没有。自己要是没重生,恐怕会觉得这个出路很好,但是自己既然重生了,怎么能选如此下策。   谈天问:“为什么?”   陈赞说:“你喜欢跑步吗?从早到晚不干别的,就跑步。”   谈天想了想,摇摇头:“那我不喜欢,多没意思。”   陈赞点头说:“就是啊,训练枯燥不说,而且还可能受伤,特别辛苦,还是别去了。好好读书,将来我们一起考大学,做生意赚大钱。”   谈天对这个感兴趣:“好,好!我将来要做生意赚大钱,我们一起啊,小赞。”   陈赞笑:“行,到时候我当大老板,你当二老板。”   谈天连连点头:“好,好,我们都当老板。”能当老板就行,管他是大老板还是二老板。   陈赞心里知道,恐怕这事还得经过谈天父母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了几天,就有体校的老师来谈天家里当说客了。承诺的条件非常好,免费上学,包食宿,直到小学毕业。如果成绩依旧很好,那么就继续免费上中学甚至高中。如果将来成绩好,还可以继续免费上体育大学呢。   谈卫民和于碧莲顿时觉得是被天上掉的馅儿饼砸中了,怎么有这么好的事落到自家头上呢?谈天上了体校,那以后自己就再也不用操半点心了,也不用花一分学费了,几乎等于别人白给自己养个儿子啊。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第22章 体校风波   但是问题来了,谈天自己死活不同意去!   谈卫民气得七窍生烟:“鬼崽子,这是国家出钱培养你,是看得起你,你为什么不去?”   谈天说:“我不喜欢跑步。”   “你不喜欢跑,那你天天早上去跑步?”谈卫民眼珠子都瞪圆了,几乎要冒出火来。   谈天说:“那是我早上锻炼身体。我不想学体育,我将来要考大学做老板的。”   谈卫民不怒反笑:“你个臭小子,就你还考得起大学,还想做老板呢?”   陈赞在一旁说:“卫民叔叔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你怎么知道坛子考不起大学?他一定考得上的。”   谈卫民愣了一下,对陈赞说:“小赞,我家谈天和你不同,你是考第一名的,你当然考得起大学,他哪里及得上你。”   陈赞一本正经地说:“坛子其实比我还聪明呢,他是不用心学习,所以才考了个第五,你不信试试,等以后他保准能考上大学。”   谈天感激地捏了捏陈赞的手。   谈卫民不在乎儿子考不考得上大学,他在乎的是那些上学的钱啊,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不算吃喝,光学费都要几万啊,加上吃的穿的,没有十来万哪里下得来,去哪里找那么多钱啊。   “鬼崽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明天就给我收拾东西去地区。”   “我不去!”谈天脾气跟他爹一样又臭又倔,认定了的事就不愿意改变,“我不去上体校,我就要考大学。”   谈卫民换了种方式,哄他说:“想考大学也可以啊,那体校的老师说了,体校生也照样可以考大学啊。”   谈天梗着脖子:“我就不去体校,你要去你去,从早跑到晚,累都累死了。谁知道能不能出成绩。”   谈卫民操起笤帚要抽他:“去不去?不去你就莫想老子再送你上学了。”   谈天一下子愣住了,连逃跑都忘了,他不送自己读书,自己还能考大学吗?   陈赞在一旁拉着谈卫民手里的笤帚,笑嘻嘻地说:“卫民叔叔,小学到初中是九年制义务教育,送坛子上学是你的义务,你可不能逃避责任啊。”一面又小声地对谈天说,“别怕,他不送你读书,我们自己赚钱,其实学费也不贵。”   谈天吃了定心丸,不论老子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为所动了。   最后谈卫民吹胡子瞪眼,把目光转向陈赞:“小赞,你啊你,你可不得了啊,我看你都成精了,老陈和双双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鬼精灵出来的。”他是指陈赞这么点年纪,居然知道义务教育和责任这样的词语来,说得还头头是道。   陈赞做了个鬼脸:“卫民叔叔也很厉害啊,现在连电视也会修了啊。”   说到这个,谈卫民就乐呵起来,他的小摊摆了快两个月,生意也渐渐稳定了,每次去赶集,都有好多生意主动上门,喜得他是见牙不见眼了。   谈天上体校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陈赞对谈天学体育有点排斥还有另一个原因,当年谈天上了中学之后,就是去做了体育生,不是因为他成绩不好,而是因为体育生有补贴,又自由,没人管。   谈天自从做了体育生,成绩那是一落千丈,成天跟着一群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混账学生混在一起,到处惹事生非,打架的水平倒是日益见长,而且胆子也是越来越大。最后书也不读了,成了本地的一大混混,以致后来惨祸发生,只得逃离家乡,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这之后不久,便到了寒假时节,一群猴孩子从学校的牢笼里被放了出来,心立刻如脱缰的野马,怎么收也收不回来了。   陈赞父母依旧日日在油茶园里忙碌,茶树的肥料已经施过一遍了,那几百个需要补的树坑,也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大人们开始准备去黄土岭挖茶树回来补种了。   因为除过草,今年的茶树看起来比往年的情况要好多了,不少树都挂了果,虽然不多,但总算是个好的开端。碰上下雨天不能出门干活的时候,陈赞父母和二叔两口子就呆在家里织篾货,总要想法子从山上抠点钱才行啊。   陈赞他奶对两个儿子的异想天开颇有些不以为意,还时常将女儿家里的好处挂在嘴边上,对两个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刘双双张明丽妯娌俩也深谙婆婆的脾气,所以也不计较,由得她去唠叨去。   倒是陈爷爷还是将儿子们的事放在心上,一有空便帮着砍竹子破篾,织东西,他是老山里人,这些手艺本就是吃饭的本钱,所以倒是帮了不少忙。   放了假,陈赞知道自己又终于开始有事做了。今年的冬天还不算太冷,连一场大雪都没有,冬笋长得快一些,笋子已经成形了。一天早上,陈赞跑步至竹林,看见地面上出现一道裂痕,便知道冬笋可以挖了。   他叫上谈天兄弟俩,背上锄头,挎上提篮,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后山的竹林,这么大一片竹林,够他们忙上一个寒假的了。   挖冬笋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有点寻宝的意味,看见地面上有裂痕,那多半是冬笋拱出来的,挖下去,十之八九能够有收获。   不过挖笋子也有讲究,陈赞出门挖笋之前,爷爷就交代过,要挖山坡高处的,因为那些地方的冬笋长成春笋的几率比较小,这样就不会影响明年春笋的生长。   所以陈赞带着谈天兄弟俩上了山坡高处,从上头开始找竹子。对于挖冬笋的经验,陈赞并不比谈天丰富多少,他小时候跟着大人挖过几次,后来上中学之后,学业太忙,偶尔上过一两次山。   再后来后山烧了,就没地方挖了,虽然村里有不少人家有竹园,但是去人家园子里挖笋,总是不太好的事情。   谈天自从上了山,就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挥着锄头乱挖一气,照他的说法,反正这么大的园子,肯定有很多冬笋的,随便挖都能挖得到。   陈赞白他:“就算是有,你有力气都挖过来?一会儿你就知道难处了。”这话不假,挖冬笋需要技巧,更需要力气,这是实实在在的力气活。   他在地上找见一道裂痕:“这儿肯定有一个,就挖它吧。”   三个人兴致勃勃,谈天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握住锄头把:“我来我来,你们让开一点。”   陈赞有些担忧地看着谈天,这家伙能行吗?   殊不知谈天有着赚钱的念头作为支撑,信心和气力都是倍增的,所以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一锄头下去,便看见嫩黄色的笋尖了,谈阳叫起来:“啊呀,有一个,真有一个。”说着就往前凑。   吓得陈赞连忙将他往后拉:“慢点,阳阳,小心锄头挖到你。”跟小孩子出门,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安全问题很严重。   谈天的水平也不怎么地,第一个笋子虽然面世很快,但是也很快便夭折了,它被谈天一个没准头的一锄从中挖断,本来就不大的冬笋变成了两截,陈赞知道,上半截除了笋壳,就不会有笋肉。但是谈阳还是兴致勃勃地捡起来放进篮子里,怎么说,也是他们第一个收获啊。   “谈天,你慢点,看准了再挖。”陈赞说。   谈天嘿嘿笑:“刚才用力一下子偏了,失了准头,下次一定不会了。”   陈赞无奈地笑了一下,眼前这三个小财迷凑成一个队,就是支典型的杂牌童子军。   谈阳很快又找到另一个裂缝,这次谈天挖得小心了些,花了起码有二十分钟,才将一个儿臂粗的笋子挖出来。   看着分外有成就感的谈家兄弟俩,陈赞再次无奈苦笑,这么慢,几时能够去卖啊,罢了,只能慢慢来吧。谈天挖得热了,将棉袄一脱,就穿了件毛衣,继续去挖笋。   陈赞赶紧说:“坛子,你把衣服穿上,我来试试。”这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谈天说:“不用,我来就好,我还有力气。”   陈赞抢过锄头:“我来。将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谈天没法再坚持,只好乖乖地将衣服穿上,这山里头风大,要是不运动,还是很容易冷的。谈天是个闲不住的主,他决定下午来的时候要多背把锄头来才行。   陈赞挖笋子的技术比谈天略高,但是有一点很致命,他的力气不如谈天,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才将笋子挖出来。这个笋子也不大,比谈天刚才挖的那个还小一点。   陈赞挖到第二个的时候,手心就起了水泡,到底还是没有常劳动的缘故。他抬起手看了一下,中指下面红肿着,有点痛。   谈天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看了一下:“呀,小赞,你手打水泡了。我来我来,你别挖了。”   陈赞知道这是个必然的过程,便说:“没事,等起茧子了就好了。”等水泡破了,长了茧,以后就不会再起了。   谈天还是抢过他手里的锄头:“等回去了拿个针挑破了,别挖了,看我的。”说着开始挖他刚才寻到的裂缝。   这一次,他们找到了个大家伙,这个冬笋不仅大,而且埋得深。谈天为了将这个冬笋挖出来,起开了很大的地盘,几乎挖了有半米宽。更让人苦恼的是,这个笋子是长在另一根竹鞭下,又不能将竹鞭挖断,所以还得往外边挖,才能将那个笋子完好无损地挖出来。   陈赞发现谈天丝毫不觉得困难,笋子越大,他的兴致就越高。他不断地刨土,挥舞锄头,最后终于将这个笋子挖了出来。陈赞估摸着,这笋子快有两斤重了。   谈天用手举着这个大家伙嘿嘿傻笑,满面通红,发根都给汗湿了,他浑不在意:“这个真大,能卖钱不?”   陈赞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冬笋的价格不比菌子,但至少也有三四毛钱一斤,所以若是挖得多,也还是很有赚头的。只是这么难挖,钱并不好赚啊。幸而谈家兄弟两个并不以此为苦,这个事情还做得下去。陈赞心想,得想点别的容易的法子赚钱才行啊。 第23章 卖笋   这天上午他们收获也不少,大笋子挖了好几个,加上其他中的小的,总有二三十个,虽然比陈赞预期的少了些,但是对三个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他们带着战利品回了家。吃了午饭,陈赞准备去叫谈天继续上山挖笋。跑到他家,发现他正和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小呼噜都打起来了。这对从来没有在冬天午睡过的谈天来说,真是破天荒了。   陈赞担心他病了,伸手摸一摸额头,温凉的,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帮忙扯了一下被子,替他盖上。于碧莲进屋来,正要开口说话,被陈赞“嘘”的一声制止住了。   于碧莲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小天怎么在床上,是不是病了?”说着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陈赞说:“婶子,坛子今天在山上挖笋累着了,让他睡会儿。”   于碧莲替儿子掖了掖被角,走出里屋,有些埋怨地说:“平时让他干点活推三阻四的,挖笋怎么就那么卖力。”   陈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到底还是赚钱比较有吸引力啊,平时干活不给钱,谁也不愿意干啊。“婶子,我们在挖笋子卖钱呢。”   于碧莲是知道儿子和陈赞一起赚钱的事的,“哦”了一声:“那你们小心点啊,别伤到自己了。”   “知道的。”陈赞老老实实地回答。   陈赞回到自己家,姐姐陈巧用自行车驮着行李和书本回来了,中学放假比小学晚一点。陈赞跑上去帮姐姐的忙,一起收拾东西。   “姐,你明年就上初三了啊。”陈赞跟姐姐聊天。   陈巧点了下头:“是啊。今年寒假还有得玩,等暑假就要开始补课了。”   “姐姐你准备考什么学校?”陈赞问。   陈巧顿了一下:“爸妈说让我考中专,但是我想考高中。”   陈赞说:“我也觉得姐姐读高中好些,将来还可以上大学。”   陈巧笑了一下:“大学哪有那么好考啊。”这是真话,九十年代初期的大学录取率可不能跟扩招后的相比,大约是百分之二三十左右,真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时候的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姐姐的成绩很好,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陈赞笃信地说。   陈巧苦笑了一下:“家里没钱让我读高中的,以后你也要读高中呢,我上了中专,就不需要家里负担了。”   陈赞摇摇头:“不用,姐姐,你千万别这么想,花不了多少钱的。再说,我自己也会赚钱呢。”   陈巧只当他小孩子说玩话,他能赚几块钱呢,也就没在意。   陈赞说:“姐,我知道你自己想上高中考大学的,不要让自己有遗憾啊。爸妈会赚到钱的,你别担心。姐姐,加油!”   陈巧心里略有些苦涩,不再接话,扭头看到了廊下竹篮里的笋子:“你们在挖笋子呢?”   “嗯,我想挖笋子卖钱。”陈赞说。   “你们自己挖的啊?”   “嗯,我和坛子一起挖的。”陈赞说着,摸了摸手心的水泡。   陈巧拿过陈赞的手,看见两个大水泡,心疼地说:“弟,怎么起水泡了,疼不疼?”   陈赞摇摇头:“不疼。”说不疼当然是假的,不过也没有多疼是真的。   陈巧将东西撇下,回屋拿了根针来,小心地替陈赞将水泡挑开了,挤出水来:“好了,等过两天就好了。”   “谢谢姐。”陈赞揉了一下手,水泡挑破了果然好多了。   他将上午挖的笋子分开来,大的好的拿去卖,小的破的就留着自己吃。   陈巧将东西都收拾好,去吃饭,回头看见正在收拾笋子的陈赞,说:“弟,下午我也跟你们去看看吧,帮你们挖一下。”   陈赞笑起来:“谢谢姐。”   陈赞将收音机打开来,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写寒假作业,等谈天睡起来,已经到了两点多。   谈天从自己家里出来:“小赞,走啊,还去山上。”   陈赞将作业收好,提了竹篮,陈巧背了锄头跟着一起出来了。谈天吃惊地说:“巧姐也要去啊?”   陈赞点点头:“我姐去帮我们挖。阳阳你从你家还提个篮子吧,省得装不下。”   “哦,好。”谈阳飞快回家取篮子去了。   下午有陈巧帮忙,速度果然快了许多,效果也十分不错,挖了两大篮子的冬笋。陈巧看天色不早了,便说:“走吧,不挖了。等明天去赶街,看看效果怎么样,若是好卖,那就多挖一些,若是不好卖,以后就只能少挖一点了。”   这也是陈赞最担心的,栖凤镇到底还是个小镇,尚未完全城镇化,消费能力有限,他担心笋子不好卖,或者卖不出去。那么冬笋这个收入就没有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巧帮忙将装笋子的篮子捆绑在车后座上。让陈赞坐在自行车横杠上,载着陈赞去了镇上。因为笋子的重量起码有二三十斤,光靠陈赞和谈天拎去的可能性不大,陈巧自告奋勇当搬运工,而谈天就不能去了,只能让陈赞一个人去卖。   为这个,谈天心里老大不愿意。不是他信不过陈赞,而是他也想知道笋子到底好不好卖。   陈赞和姐姐借着微薄的晨曦到了镇上,找了一处将篮子放下来。第一个客人还没到,谈天就到了。   陈赞有点哭笑不得,谈天来得这么早,必定是比自己还先出门。他们在路上遇到不少走路赶街的人,但是没有料到谈天也在其中。而谈天怕他们担心,必定是看见他们姐弟俩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也没有出声叫他们。   “不是说让你不来了吗?”陈赞心里有些歉疚不安,但也有几分高兴。陈巧将他送到之后,就返回家去了,父母最近开始移栽茶树了,陈巧得回去帮忙做家务。   谈天的脸唰地一下变了:“你不高兴我来?那我回去好了。”   陈赞连忙拉住:“都来了,还回去干吗,过来吧,帮我的忙。”又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没有不高兴。你一个人走路来的啊?”   谈天不答话,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看周围的人群。陈赞看他那不自在的样子,偷笑了一下,没再追问什么,只是说:“你来了正好,你看着笋子啊,我去市场上转一转。”   陈赞又去调查市场去了,这一看有些心凉,买笋子的有好几家呢,打听了一下价格,三到五毛不等。他有些泄气地垮下肩,不知道今天卖不卖得完呢。   正转身要离开,便听见一个男人大声跟一个熟人说话:“罗爹,今天卖笋的又比上次多了些。看来不好卖啊。”   叫罗爹的老人回答:“是啊,上次好不容易才卖完,卖到最后两毛钱一斤处理了。镇上不好卖,听说县里要好卖一些,最便宜也能卖到四毛一斤,就是有点远,出车费划不来。”从镇上到县城,要一块五的路费。   陈赞心中一动,从他们这里到县城,骑自行车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如果真是县城好卖一些,那以后就上县城去卖好了。不过这样的话,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卖了。   陈赞回到摊位边上,谈天正安静地蹲在篮子后面,看他回来,眼睛一亮,仿佛小狗看到了自家主人一样。“小赞,怎么样?”   陈赞摇摇头:“卖的人比较多,如果今天卖不掉,我们明天就去县城卖吧,县城天天都赶街。”   谈天两眼放光:“好啊,我去过县城,我们一起去。”   陈赞有点担心地说:“车费太贵了,我明天还是让我姐送我去吧,这次真的不能带你去了。”   谈天的眼神黯淡下去:“哦。”开始蹲在地上画圈圈。   天渐渐亮了,早起买菜的人也多了,果然如陈赞所预料的,买的人比较少,有几个还是以前买他菌子的老客户,见他们又来卖笋,捧场买了一点回去。   这一次陈赞没有看到二中的蒋老师,陈赞有些失望,倒不是希望蒋老师来帮忙拉宣传做生意,而是希望能看到他,打一声招呼,说明老人正身心健康。   两人一直守到菜市快散场,笋子都没有卖完,还剩了一半左右。陈赞和谈天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师不利,想赚个钱真难啊。   笋子价钱不高,四毛三毛的卖,十几斤笋子,也就只卖了五块六毛钱,最后还得提着半篮子笋子回去。   两人一人提着篮子的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连早饭都忘记了要吃。直到咕咕的叫声传到耳朵里,陈赞回过神来,看了一下,找到声音的源头,原来是谈天肚子在响。他才想起来,两个人都没吃早饭。   陈赞拉着谈天:“走,吃了早饭再回去。”   谈天有些舍不得花钱:“我们回去吃吧,也不要多久了。”   陈赞看了一下天色,起码有九十点了,还没吃早饭,饿着肚子回到家,都该吃中饭了。不由分说,拉着谈天进了米粉点:“老板,两碗米粉。”   此时粉店也是人数寥寥,店里只有两个在吃饭的客人,老板正倚着炉子烤火。看见他们来,赶紧烫粉:“先坐一下,很快就好。”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米粉就端了上来。陈赞抽了一双筷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吧,不能饿肚子。”   谈天也不再犹豫,抽出筷子,埋进碗里,稀里唆啰便吃了起来。陈赞听见他吃饭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吃自己的去了,管他呢,就是乡下人,动静大也没咋。 第24章 意外收获   倒是旁边两个吃得差不多的客人有些玩味地看着这两个冻得满脸通红的孩子。陈赞斜眼打量了一下对方,穿着整齐的工装,桌子边的凳上放着一个旅行袋。   陈赞对这个旅行袋非常熟悉,那袋子是灰蓝色的,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塔寺建筑,上海产的旅行包,质量超级好,他家也有一个,用了十几年都没坏。看样子这两个人不是外地人,就是从外地回来的。   谈天显是饿得狠了,三两口便将粉吃完了,又咕咚咕咚地将粉汤喝了个精光,最后一打饱嗝,终于吃饱了。陈赞则还有半碗没吃完,正细嚼慢咽地一口接一口吃着。   谈天吃饱了,身上暖和了,便东张西望起来,打量着那两个客人。   一个客人站起来,走到谈天和陈赞身边,低头看了一下篮子里的冬笋,蹲下身去,用普通话问:“小同志,这个是冬笋吧?你们这是买笋还是卖笋呢?”地道的北京口音。   谈天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还没听明白买和卖两个字的区别,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赞连忙接话说:“是冬笋,卖的。”   那人个子极高,宽背长腿,方正脸,轮廓很深,典型的北方汉子,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陈赞:“怎么卖的?”   陈赞伸出五个手指头,随口答:“五毛一斤。”对方显然不是买笋的,陈赞也就没当回事。   那人笑了起来,拿起一个笋子在手里,准备扒壳。谈天连忙制止说:“不能剥。”   说是虽然是家乡话,但是对方估计也听懂了,挑眉看着陈赞:“不能剥来看看?”   陈赞笑着摇摇头:“冬笋一旦剥了壳就老掉了,不能久放。”   “那我想买,但是又没见过笋子,想剥一个看看也不行?”对方笑起来。   陈赞心中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你真的要买笋子?”他有些难以相信,这么大老远的,对方会买几个冬笋回去。   那人笑了一下,露出满口白牙:“难得遇上,买几个尝尝鲜。”   他的同伴走过来:“老虞,你真要带几个笋子回去?”   叫老虞的回头看他的同伴:“买几个回去试试,我们那边没有这个,平时也难得碰上这个,遇上了就带几个。老郑,你要不要也带几个?”   老郑看了一下,皱皱眉头:“上面还沾着泥,有点脏啊。”   陈赞赶紧说:“有泥的才新鲜呢,我们昨天才挖的,又鲜又嫩。”   老郑说:“那你怎么帮我们包起来呢?”   陈赞想了想:“你们要是真的要,那我去找张旧报纸给你们包一下。”   老虞看陈赞这小孩怪机灵的,而且在这个穷乡僻壤,这孩子据然说得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隐隐带了点北方腔,又会做生意,便觉得颇有意思:“好,我们要买。”   陈赞说:“坛子,你去找你爸,让他帮忙弄几张旧报纸来。或者去新华书店,问人家要几张抱书的牛皮纸也成。”今天逢集,谈卫民也在街上摆摊呢。   “哦,好的。”谈天站起来,赶紧跑出门去了。   老郑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呢,没想到你是哥哥他是弟弟啊。”   陈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坐回去继续吃米粉:“我先吃米粉啊。两位大叔是北方人啊?”一边吃还不忘和客人聊天。   老虞和老郑都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小大人似的孩子,老虞说:“我是北京人。小同志你叫什么啊,几岁了?”   陈赞喝了一口汤:“北京啊,我知道,我们的首都嘛。我叫陈赞,今年九岁了。叔叔你们那没有竹子吗?”说着站起来给他们称冬笋,“你们自己挑吧。”   老虞放下一个笋子,拍拍手:“你给我们拿吧,我信得过你。我们那也有竹子,但是没有能长这么大冬笋的竹子。”   陈赞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那一定只能种观赏竹子。”   老虞和老郑越发诧异了,这孩子小小的,居然就知道观赏竹子,不得了啊,遇上个小人精了。   陈赞挑了一些:“你们要多少呢?分开还是一起称?”   老郑说:“你这里还有多少啊,我看看,有损伤的我们就不要了,带回去怕坏了,余下的都称给我们吧,不用分开了。”   陈赞笑眯了眼睛,遇上大主顾了,把几个略有损伤的挑拣了出来。老虞说:“小同志,你看我们把你的都买了,你是不是算便宜一点给我们呢?”   陈赞点点头:“嗯,便宜点给你们,算四毛一斤好了。”四毛一斤他也不亏,今天最贵也就只是四毛一斤呢。   挑完之后,他去提篮子称秤,发现自己居然提不起,篮子里起码还有十多斤笋子,一只手提秤杆,确实有点重了。   米粉店的老板走过来:“来来,小伢儿,我帮你称。”   陈赞连忙答:“谢谢伯娘。”   刚称完,谈天也回来了,他没找到报纸和牛皮纸,只找到两个蛇皮袋:“小赞,没有纸,这个行吗?”   陈赞看看两个客人:“叔叔,袋子可以吗?”   老虞点点头:“可以,袋子更好。一会儿我们正好可以提到车上去。”说着指了指停在街边的大卡车。   陈赞看着那满载货物的大车子,心里估摸着,这大概是做生意的人:“原来这车是你们的啊?真行。叔叔你这么远从北京来我们这里是做生意的吧?”   老虞拿下嘴上的烟卷:“小同志真行,这都猜得到。没错,我们其实就是从山东装苹果去广西卖,又从广西装了点柚子回去。”   原来是倒爷,这年头就会南北倒卖了,将来必定能做大生意。眼睛转了一下:“叔叔,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能做生意呢。”   老虞惊得刚叼上的烟都掉地上了:“嘿!你个小家伙,口气还真不小,要和我做生意呢。你说说,你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卖给我们?”   陈赞说:“这个暂时不好说,等将来可能会有茶油、干笋或者别的干货,肯定是你们那里没有的东西就是了,到时候我跟你们联系,您再决定要不要吧。”   老虞有些大跌眼镜,今天倒是长见识了,居然和一个九岁的孩子谈起了生意,但他并不看轻陈赞,从随行的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和地址,笑眯眯地说:“我今天与你这个小家伙投缘了,就留个联系方式吧,交个朋友也好。”   写完将纸条交给陈赞,陈赞接过来,小心地将纸条折起来,放进衣兜里,笑眯眯的说:“那就谢谢虞叔叔了,我会给您写信的。”   老虞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来,给你笋子的钱,不用找了。”一共是十二斤,四块八毛。   陈赞跟人交了朋友,倒有点不好意思跟人要笋子钱了:“笋子就算了吧,送给虞叔叔和郑叔叔吃,反正是我们自家产的。”   老虞将钱递给谈天:“拿着,这么小小年纪,就开始做生意了,前途不可限量,没准以后我们还真能做生意呢。”这是真话,许多年后,老虞成了陈赞家在北方的最大供应商时,他无比感慨当初在一个小镇米粉店里的离奇际遇。   谈天看了一下陈赞,将钱接了过来:“谢谢叔叔。”   老郑将谈天用蛇皮袋装好的笋子提起来,走到街边的卡车上,打开车门,将袋子放了上去。又从车上拿了两个大苹果下来:“来,小同志,这个送给你们吃。”   陈赞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郑叔叔您太客气了,您留着自己吃吧。”   北方汉子素来爽直,老虞大着嗓门说:“小家伙,拿着,这东西叔叔多的是,拿着尝个鲜。”   陈赞赶忙接过来:“谢谢两位叔叔。”   老虞和老郑上了车:“走了啊,小家伙再见!”说着还挥了挥手。   陈赞挥挥手:“叔叔再见!祝你们一路顺风!”目送着他们的卡车离开了小镇,向北方疾驰而去。   谈天有些惊讶地看着陈赞:“这都卖完了?”   陈赞将两个大苹果塞到谈天手里,将挑出来的几个稍微有点破损的笋子倒出来,对粉店老板说:“伯娘,这几个笋子我们就不提回去了,送给你吃吧。今天谢谢你啊。”   店老板也十分意外,连忙喜不自禁地道谢:“那太难为你们了,小伢儿,谢谢啊。”   陈赞将多余的那个蛇皮袋拿起来,装进空篮子里,朝已经有些傻愣的谈天神气一摆头:“走吧,坛子,回家去了。”   谈天一手拿着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连忙跑上去:“小赞,你真行啊。”   陈赞提着篮子,得意得左摇右摆:“嘿嘿,这就叫营销啊。你看看那个老虞,就是个天生的生意人,遇到别人,会主动多问几句,然后他就买到了冬笋。所以以后卖东西,不光要坐等客人上门,更要主动去推销自己。”   陈赞也觉得自己很奇怪,要换前辈子,他是打死也不会主动跟人开口说话的那种,但是重活这一辈子,居然什么面子都放得下了,这大概算是活明白了吧。   谈天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什么营销、推销啊?”   “不懂了吧?”陈赞得瑟地说,“就是主动去寻找商机,问问别人有没有买东西的需要,多问一句,咱也不吃亏,没准就做成生意了,就是这么简单。”   谈天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陈赞笑一笑,谈天还小呢,一时间明白不过来很正常。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勾画自己的宏伟蓝图,简直是越想越美。   谈天只关心手里的大苹果,这苹果比上次陈赞买的几乎大了一半,红彤彤的果皮刺激着他的食欲,浓郁的果香诱惑得他满嘴生津,都咽了好几回唾沫了。“小赞,这苹果真大啊。”   陈赞停住了,伸出篮子:“将苹果放进来吧。这两个苹果,加起来起码得有一斤呢,是红富士品种。”   谈天恋恋不舍地将苹果放进篮子里的蛇皮袋上:“小赞,我们吃一个吧。”   陈赞拿着苹果嗅了一下:“现在不吃,回家了再吃,你家一个,我家一个,和爸妈一起分着吃。”像这么大的苹果,他们这儿也是不常见的,就算是有,也是很贵的,父母肯定不舍得买,所以必定也是没有吃过的。   谈天点点头:“好吧,那我拿着行不?”   陈赞将其中一个偏大点的递给他:“这个给你吧,别摔了,摔坏了就不脆了。”   谈天说:“我还是要那个小一点吧,他们是送给你吃的,我吃小的好了。”   陈赞说:“没关系,你家比我家还多一口人呢,我还能比你多吃一点。”   谈天想着苹果的滋味,不禁唾液满腔了。 第25章 蹂躏坛子   笋子卖完了,第二天就不必去县城了,他们当天回去便又上山挖笋,下午挖的不够卖,决定再挖一天才去。   谈天则抽空苦练车技,虽然他会骑自行车,但却载人的水平却不够,他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够骑车驮着陈赞一起去县城卖冬笋。但是非常苦逼的是,谈天发现自己腿太短,够不着二八自行车的车座,所以无论他怎么练,都没办法又驮东西又载人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个子太矮了。   隔了一天,陈赞和陈巧骑车去了县城卖笋,谈天带着谈阳和谈伟上山挖冬笋,时不时打发谈伟回去看陈赞回来了没有。   谈伟本来老大不愿意去,但是谈天说,陈赞一定会给他带好吃的,谈伟才乐颠颠地跑来跑去。直到跑完第七趟,谈伟终于拿着一颗蒲扇糖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哥,赞哥回来了。”   谈天看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和谈阳拎了锄头、篮子下了山,往陈赞家跑去。还没进屋,谈天的大嗓门就嚷了起来:“小赞,小赞。”   陈赞从屋里出来,手上正端着饭碗吃午饭呢:“坛子。你还没吃饭吧?快回去吃饭,吃了饭我们一起去挖笋。”   谈天哪里顾得上吃饭,只急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陈赞笑眯眯地说:“还可以,比镇里好卖多了,就是太远了。”   “卖了多少钱?”谈天迫不及待地问。   陈赞说:“县城的笋子贵一点,能卖到五毛一斤,一共卖了十多块钱。对了,我给你们买了点糖,你拿回去吃。”说着从家里拿出来一小包蒲扇糖,递给谈天。   谈天笑眯了眼睛:“那以后就去县城卖了啊?”   “嗯,每次多挖一点,隔一天去一次。”陈赞算过了,这么一来,这个寒假就能赚上好几十,要不是过年期间不能去上街,恐怕能赚上百块呢。   谈天挥挥胳膊:“好,我回去吃饭去,吃了饭我们就上山。”   期末通知书很快也发下来了,陈赞不意外又是第一名,这次谈天进步了,考了第三名,数学终于考了个满分。第二名无意外是沈小羽。   因为林老师做班主任,没有原来老师发奖只发给教师子女的陋习,而是按成绩来发的,所以陈赞和谈天都得了三好学生奖,每人奖励了一个日记本和一块毛巾。   这可把谈天美死了,回到家,左看右看自己的奖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陈赞看着他的傻样,趁机说:“好好读书吧,书中自有黄金屋。”   谈天嘿嘿傻笑:“说得真对,书中有黄金。”   这个寒假,他们就在挖冬笋、赶集赚钱中度过,遇上雨雪天不能出门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烤火,让谈卫民教他们下象棋。   陈赞爱下象棋,但是他下棋的本领不如谈天,甚至连谈阳的水平都赶不上。和谈天下输了就再战谈阳,和谈阳下输了,就去挑战谈伟,只有六岁的谈伟与他还不相上下,两人能够平分秋色。   陈赞的宽面条热泪在心里狂飙,自己就只能与幼儿园小朋友一个水准了吗?他很鸵鸟地安慰自己:下棋这事情,是需要天赋的。   陈赞和谈伟下棋的时候,谈天就在一旁观棋,某天突然冒出一句:“小赞,你好像想得比较复杂了,这一步不用走这么快的。”   陈赞心里一惊,自己的想法好像是复杂了点,下棋最讲究心静,自己却掺杂了太多的想法,难怪总会输棋。   经谈天这么一点拨,陈赞的水平终于有了一点突破,不过也就仅止于此了。他日后还是一个著名的臭棋篓子,屡战屡败,但是屡败屡战。当然,他不怕没人蹂躏,谈家三兄弟都是他练兵的好对象。   一个寒假下来,陈赞和谈家两兄弟的积蓄达到了八十多块,在这个捡一分钱都难的年代,八十多块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了。谈天和谈阳简直就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有时做梦都能笑醒来。   但是陈赞知道,这点钱算什么呢,赚钱实在是太难太慢了,他巴不得天上掉下个馅饼来,落在他早起跑步的路上。但是他每天都低着头看路,并没有见到任何值钱的东西。   过年前,陈赞用他们赚到的钱,给四个男孩各买了一双胶底鞋,黑色的鞋面,绿色的装饰条纹,这是这个年代非常时新的款式了。   谈天虽然肉疼掏出去的那三十多块钱,但是穿上新鞋时,跑步都比平时轻快得多,这种感觉和妈妈给他买新鞋时是不一样的。   这个寒假,最忙碌的要数陈赞的父母和叔婶了,他们要将黄土岭的七百多株大油茶树都挖出来,移栽到自己的茶园里。   为了赶时间,大人们就只歇了过年前后的三天,其它的时间都在黄土岭和后山之间忙碌。   陈赞的舅舅和姨妈们都来帮忙了,二叔家的亲戚们也被叫了来,村里关系比较近的邻居也都叫了来,比如谈天父母等。好在这个年头,帮忙做事只需要管饭,还无需发工钱,不然光工钱都是一大笔数目。   忙到正月过完,七百多株油茶终于在后山安家落户,陈赞心里松了口气,这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但是经济问题明显紧张起来,二叔虽然和他家一起承包,但是二叔的积蓄总共只有三千块,交了承包款,几乎就没有余钱了。陈赞家积蓄稍多一点,但是也多不到哪里去。交了承包款,买了茶树和肥料,几乎就没什么余钱了。   年前陈赞家里的两头肥猪卖掉了,因为养得好,每头都有200斤左右,按市价三块卖的,卖了一千多块钱,也全都扔到茶园里去了。   茶树要种好,不可能只靠农家肥,那么宽的地方,哪来那么多农家肥,不足的必须得施化肥。陈赞倒想像人家种田文里的主角一样,金手指一挥,用什么空间水一浇灌,什么肥料都省了,既环保又健康。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办法,老老实实来吧。   这个年过得紧巴巴的,除了陈赞自己添的那双鞋,就没有再添置任何新衣服。   陈赞父母差点就要向亲戚朋友家去借钱了。家里的经济前所未有的的紧张,陈巧还没上初三,父母就说让她考中专了。   陈巧已经十三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作为长女,自然是要替家里分忧的,虽然不那么情愿,但也没有反对,只把委屈悄悄地藏在心里。   但是陈赞力排众议,坚持跟父母说:“不能让姐姐考中专,要上高中考大学。”   刘双双无奈地看着儿子:“可是明年你也要上初中,你姐若是上高中,咱家哪来的学费呢?”90年代早期,师范生还是免费的。   陈赞看向爸爸:“爸,姐姐成绩那么好,她一直都想考大学呀,考中专太可惜了。”   陈昌隆有些为难地看着儿子和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儿,咬了咬牙:“怕什么,上高中就上高中。不是还要到明年才上吗?我就不信咱们赚不到学费。”   陈巧含着泪终于开口了:“谢谢爸。我想考高中,听说二中最优等的学生是有奖学金的,我一定会争取到奖学金的。”   陈昌隆也有些动容了:“好,我们巧巧就是懂事。别担心,咱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上大学,只要孩子念得起、愿意念。”   刘双双抹了一把眼睛,转过身去:“我去喂猪。”为了增加收入,家里今年又多养了一头猪。   陈赞说:“妈妈,我也会赚钱的,以后我会赚自己的学费的。”   刘双双摸着儿子的头顶,没有说话,欣慰地笑了笑。   陈巧悄悄地提着篮子去打猪草去了。   陈昌隆背着锄头准备上山去。   陈赞二婶张明丽这时从外面进来了:“大哥,要出去啊?我嫂子呢?”   陈昌隆放下锄头:“明丽来了啊?你嫂子在后面喂猪呢。”   “我找嫂子有点事,大哥,要不你也来吧,有个事咱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做。”张明丽说。   陈赞去叫妈妈,他估摸着二婶有重要事要跟父母说。   张明丽看着哥哥嫂子,开口说:“是这样的,大哥,嫂子,我娘家的哥哥不是在家弄了个孵化场么,有个人定了一批小鸡没要完,还多了三百多只小鸡,我哥问我要不要养。我想着咱们茶园那么宽的地方,要是咱们能养点小鸡小鸭的也不错,就来问问嫂子看这事怎么样。”   刘双双看着张明丽:“你说咱俩一起养?”   张明丽点点头:“毕竟数量有点多,我怕一个人看不过来。”   陈赞在一旁说:“妈妈,我觉得二婶的主意不错。”   刘双双对儿子的信任显然已经高出许多,她看向儿子:“真的可以?”   陈赞跑回屋去,从书包里找出一本《新农村发家致富专业养殖》的书来:“妈妈你看,这上面就有好多介绍养猪养鸡的呢。”这书是他去县城卖笋时,和姐姐一起上新华书店转悠时买的,就等有机会拿给父母看呢。   刘双双拿过来翻了一下:“这上面说除了谷子,还要喂饲料,咱们哪来的饲料呢?”   陈赞说:“妈妈,这上面也说小鸡吃草吃虫子呀,我们后山上最不缺草和虫子,这比饲料还好呢。”要是在油茶园里养了鸡鸭,那么连野草都不怕它长了。   陈昌隆说:“那还要修一些篱笆,山上不仅有虫子,也有黄鼠狼呢。”   张明丽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大哥和昌盛先做一些竹篱笆,织得密一些,我们先在圈出个地方养,等草和虫子吃得差不多了,就将小鸡移到另一片去。这样就不会跑得满山都是了。”   刘双双吃下定心丸:“好,养吧。如果养得好,到时候我们再多养一些。”   陈赞心里雀跃起来,看来大家都在各显神通呢,养鸡的成效可比养猪快多了,有个四五个月,小鸡就能出栏了,到时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过还得提醒做好防疫工作,虽然这个年代的鸡瘟少发,但偶尔也会出现。   春天来了,万物生发,素颜一冬的世界又装扮起来了,桃红柳绿,草长莺飞,一切都是欣欣然的,叫人的心情也轻快起来。   春雨下来了,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却不似冬雨那么恼人,仿佛是一曲优美轻快的乐谱,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又似洗涤心灵尘埃的清洁剂,让人整个都清爽起来。   春雨来了,希望也便来了。   茶园里的油茶吸饱了大自然的雨露和甘肥,以几乎看得见的速度在抽枝发叶,不仅原本的茶树在长,新移栽来的茶树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适,十分迅速地适应了新环境,也开始绽吐新芽,甚至是原本已结的茶果也并没有太多的脱落,继续汲取养分,蓬勃生长着。   春雨来了,春雷响过之后,蛰伏于地底下的笋子终于聚集了足够的气力,将地面顶破,迎接它的,是和暖的春风和温暖的阳光。它伸了一个懒腰,一下子便拔出一尺多高,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竹林,真是喜煞人。   陈赞爷爷是个经验丰富的山里人,他去竹林里将那些长得密集的春笋拔除一些,挑了好多春笋下山。   奶奶虽然有些偏狭,但心里还是顾着自己儿子的,所以也不嫌麻烦地细心将每一棵笋子都扒了皮,切了根,放大锅里煮熟,漂洗干净,切片,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就变成了笋干,可以经年不坏。如果遇上阴雨天气没有太阳,就要生火烘烤,使笋子尽快脱水干燥,否则就会发霉坏掉。   一个春天下来,陈赞家里就积了两三百斤笋干。陈昌隆带着笋干去了一趟省城,两块六一斤全都批发给了农贸市场,后山赚到第一笔近千块的收入。   春雨来了,滋润着大地,雨过天晴之后,安静了一动的松林里,菌子又长出来了,这是陈赞和谈天最喜闻乐见的,因为这样又可以捡菌子卖钱了。   每天早上,他们都早早起来跑步,然后上松林捡菌子。每周头三天的晾晒卖干菌子,后三天的攒起来卖新鲜的,依旧每个周日去赶集,渐渐地,积蓄就又多了起来。   春天里还有一件快乐的事,就是上油茶园去采茶耳。茶耳是油茶树嫩叶的变异品种,茶叶变厚,未成熟时是红色的,熟了之后便是银白色或者白色的,味道甘甜爽脆,是一种美味。   采茶耳是孩子们春天里最爱做的事之一,因为这有一种寻宝的乐趣,又能够一饱口福,何乐而不为。   放了学之后,村里的好多孩子都会绕道直接去后山采茶耳,有的甚至要在茶林里玩到天快黑时才回去。陈赞和谈天也会去,他们会先找一阵茶耳,再回去写作业做家务。   刘双双和陈昌隆经常在后山忙,对这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的任务就是玩和吃,只要不耽误写作业便成。有时候他们自己无意间碰到成熟的茶耳,也会顺手摘下来,放在口袋里,带回去给孩子尝鲜。 第26章 越来越好   开学之后,陈赞还收到了一份惊喜,林老师帮忙投稿的那篇作文居然刊登在了本县报纸的文艺版。报社给他寄了一份报纸,还有二十块钱的稿费。陈赞很是意外了一把,没想到居然还会被采用,他都以为这事儿早就过去了。   林老师显然也为这件事感到意外和高兴,她还给陈赞拿了好几本少儿刊物:“陈赞,这些杂志给你看看,你看自己有没有兴趣写同类型的故事,写好了老师可以帮你修改再投稿。”   陈赞赶紧跟林老师道谢,这写故事可比捡蘑菇来钱容易多了。他决定将老师给他看的那几本刊物好好研究一番,多写几个故事去投稿,万一中了,那就是几十块的稿费啊。   陈赞的作文登报之后,在整个学校都引起了轰动,好多人都慕名而来,要认识一下他。弄得陈赞面上有点挂不住,几十岁的人了,写了篇小学生作文发表,结果弄得人尽皆知,真是囧啊。   这其中要数谈天最高兴了,出风头的是自己哥们啊,他的作文都能发表在报纸上了,真是倍有面子。   再看陈赞时,仿佛那头上如如来佛和观音菩萨一样,都围了一圈圣洁的金光。他拿着陈赞的作文翻来覆去地看,一面看一面傻笑。   回家的时候,谈天两手捧着那份报纸,一路上不知跟人炫耀了多少回:“看,这是我好朋友陈赞的作文,都上报啦!”   陈赞上报纸的事让陈昌隆夫妇也高兴了好一阵,儿子眼看越来越有出息啊,干活的劲头也越发足了。这大概是天下父母的共性,子女有出息,就是他们最大的动力和荣光。   陈赞将林老师给的刊物研究了一番,又扔给谈天看去:“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写的故事,一起写吧。”   谈天连连摇头:“我不写,写作文我最头疼了,还是你写吧。”   陈赞瞪他:“写不写?”   谈天摇头。   陈赞看了他好一会不说话,瞪得谈天心里有点毛毛的。陈赞说:“坛子,你初中准备考哪里?”   “你考哪个学校我就考哪个学校。”谈天想都没想。   陈赞故作为难地说:“我要考二中的初中部,你也考二中?我姐说二中的分数要求特别高,去那里的都是每个学校的尖子生,你语文不好,不一定考得上啊。”二中是比较难考,但是谈天的成绩是绝对能上的,可谈天不知道,陈赞便恐吓他。   谈天果然急了:“那怎么办?”   陈赞说:“你主要就是作文和阅读理解题不行,多看一些课外书,多写一些作文,肯定就不会有大问题了。”陈赞让谈天写作文的原因,自然是培养他的语文水平,不然以后上中学了再补就有些迟了。   “那我就试试吧。”谈天果然成功被陈赞骗过,“我写得不好你不要笑我。”   “咱们是好哥们,我肯定不会笑话你的。”陈赞信誓旦旦,当面不笑,背后偷乐总可以吧。   五月的时候,陈赞和谈天又多了一件事,每天除了捡菌子,还要去上采金银花。金银花在乡间是一种极为常见的植物,缠绕在人家园子的篱笆墙上,乡下人知道这是一味草药,偶尔会连茎带叶扯一把回去烧水泡澡,平时是不管不顾的。   孩子们会摘了来舔花蕊里的蜜水,甜丝丝的,可以解馋。在缺少零食的年代,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慰藉。   陈赞知道金银花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良药,后世许多人都爱用这个花泡茶喝。干燥的金银花在药店能卖上七八块一斤,他便动了采集的心思,反正都是野生长的,不要白不要。   陈赞便和谈天谈阳兄弟俩去采金银花。因为金银花的花期比较短,前后也就半个月,所以陈赞干脆将早上的跑步都中断了,一大早便提着篮子出门去采花,趁着露水未干时采摘。   谈天为了多一双手,甚至连六岁的谈伟都叫上了,许诺给他买大红苹果和鸭梨,小谈伟被苹果和鸭梨诱惑着,每天一大早便跟着哥哥们起来,挨家篱笆园子去摘花。   照于碧莲的说法,这三兄弟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小小年纪,就知道赚钱。谈卫民倒也落得清静,儿子会赚钱了之后,再也不伸手问他要钱了,多好。现在他的修理摊子已经成了气候,他便考虑要不干脆在街上弄一个小铺面算了,这样便可以长期做生意。   只是于碧莲不大乐意,家里还种着地呢,谈卫民要是去了镇上,家里事多半是顾不上了,她一个女人又要种地又要照顾孩子,得多辛苦啊。但是谈卫民打定了主意,正慢慢寻找合适的铺面呢。   金银花刚收完,真正的夏天便到了,山上的菌子在潮湿和温度的催化下,不要钱似的疯长。他们每天都能够满载而归,喜得陈赞和谈天兄弟是见牙不见眼。新鲜菌子卖不赢,多半都拿来晾晒成菌干了。   陈赞挑了些干菌子和干金银花,就着老虞给他的地址,邮了一些过去。他每个月会给老虞写一封信,告诉他自己的近况,捡了多少菌子,摘了多少金银花,顺便说说家里的情况,妈妈养的鸡长得如何茁壮,油茶园里果子结了多少,奶奶晒了多少笋干等等。   在陈赞心中,老虞既然是做生意的,那就是潜在客户,就算是他本人不跟自己做生意,也可以介绍朋友来做啊。   陈赞前后写了三四封信,老虞没有回过信,但是给陈赞寄过一个类似于拉洋片的万花筒,里面是北京的名胜风景,有故宫、长城、毛主席纪念堂等等,卡一下换一个场景。谈天喜欢得不得了,陈赞就送给他了。   老虞在收到陈赞的菌子和金银花后,又给陈赞寄了一包北京果脯和茯苓夹饼,可把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美坏了。而且几乎全村人都知道,陈昌隆家的小子有个北京朋友,不仅给寄玩的,还给寄吃的。   邻居们见了陈昌隆和刘双双,无一例外地表示艳羡,夸奖他们有个有出息的儿子。陈昌隆两口子是既意外又自豪,儿子怎么会有一个北京朋友呢,儿子居然会有一个北京朋友。   当然,陈赞早就说了,老虞是他们在街上吃米粉的时候巧遇上的,还买了他们的冬笋呢。谈天也佐证了此事。人们只能羡慕嫉妒陈赞了,随便认识一个北京人,人家就愿意送吃的玩的来,真是奇遇啊。   这个夏天,三个孩子的积蓄已经达到了三百多块,陈赞自己的稿费也攒了一百多块,俨然一个小财主了。   而陈赞妈妈和二婶在油茶园里养的三百多只小鸡长势喜人,只是公鸡比较多一些,有两百多只,母鸡也陆续开始下蛋了。陈赞妈妈将两百多只公鸡都挑出来,留下几只比较健壮的做种鸡,其余的都挑到集市上去卖了。   这是继笋干之后后山产出的第二笔较为可观的收入,而且等所有的母鸡开窝之后,以后每天就都有鸡蛋可卖了。   这让陈赞爸妈和二叔二婶大松了一口气,在油茶还没有产出的时候,这些副产品起码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加上家养的那几头猪,如此以来,便可以应付明年的承包款了。   卖了两百只公鸡后,刘双双和张明丽一合计,又从张明丽哥哥那儿买来了四百只小鸡仔,进行第二轮养殖。   陈赞暗暗咋舌,妈妈和二婶还真能干,而且对商机的敏锐度远远高出了他的预料。他原本还担心头两年家里的日子会过得紧巴巴的,但是很明显,妈妈已经找到入门的路子了,只要养鸡场不出意外,估计每年的承包费用都不用担心了。   养鸡场的兴旺,直接带来了一个好处——陈赞每天都能吃上鸡蛋了。在这个缺少各式牛奶、各种肉类、各种保健品的年代,鸡蛋在农村人眼中,就是最实惠最好的营养滋补品了。   所以从养鸡场的小母鸡下第一只蛋开始,陈赞姐弟和堂兄妹几个都有了固定的营养来源,虽然单一,也比没有强多了。   而且不定时的,陈赞还能喝上鸡汤了,刘双双不再吝惜这些家禽,家养了这么多,孩子们读书辛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丈夫干活劳累,公婆操心也不少,吃,全家都吃,吃几只又不会吃穷。   倒是谈天兄弟几个,总是眼巴巴地看着陈赞吃香喷喷的鸡蛋,喝馋得人流口水的浓郁鸡汤。看得陈赞心里十分内疚,便会隔三岔五从自家养鸡场摸了鸡蛋出来给他们兄弟仨解馋。   谈天吃了几次,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小赞,这样不好吧,反正我们有那么多钱在你那里,我们还是给钱给你妈妈好了。”   陈赞差点将嘴里的蛋黄喷出来,这个谈天,他居然会吃到不好意思,上回他还去利麻子家的鸡笼子里偷摸出来两个刚下的鸡蛋来煮了吃呢,因为利麻子头天坑了二伯娘家的一只骚鸡公杀了吃。   利麻子的老婆站在自家门口骂了两个小时,但是没有人看到是谁摸走的,她找不到偷蛋贼,只好胡乱骂了一气。知情的陈赞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谈天偷的,利麻子的老虎屁股别人摸不得,有人敢摸,就当瞧热闹了。   “不用,几个鸡蛋而已,到时候我家摘茶子了你来帮忙就好了。”陈赞无所谓地说,鸡场的母鸡都下蛋了,每天至少产出几十上百个,少几个妈妈和二婶肯定不会介意的,就当几只小母鸡没下呗。   谈天讪笑道:“好吧,那就谢谢你了,小赞。”   谈阳说:“我也去,我也去。”   谈伟也说:“还有我,还有我。”   陈赞看着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孩子,笑起来:“当然,都要来。”几个鸡蛋,换几个小劳力,陈赞觉得自己有点不怎么厚道。 第27章 坛子吃醋了   暑假里,陈赞小姑陈小芳带着三岁大的儿子李俊瑞回来了。说是陈小芳要去市里学习,孩他爸已经去了省里学习,爷爷奶奶要照顾大孙女(李大原前妻的女儿),小俊瑞便托付给外公外婆照看。   陈赞记忆中的往事如闪电一般闪现了出来。因为来往很少,他对这个小表弟的记忆有限,尤其是在他病了之后,更加没什么来往的记忆,但是这一次,他可以确定,就是小俊瑞害病的那一次。也许,他这次可以为这个小表弟做点什么。   爷爷奶奶的房子在二叔家旁边,陈赞跟爷爷奶奶的感情也并不十分亲厚,因为他妈妈刘双双是个女强人,对陈昌隆管得严,奶奶不太喜欢这个强势的大儿媳,故此对陈赞姐弟两个没有二叔家的两个堂弟妹好。陈赞也是无事不去爷爷奶奶家的。   但是这次陈小芳一来,陈赞就过去了。陈小芳见到陈赞倒也算得上热情,上次回来,这个侄子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尤其他还没有同龄孩子的脏乱,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没什么泥灰。   “小赞,来,吃香蕉。”陈小芳从一把香蕉上掰了一根下来,递到陈赞手里。   “谢谢姑姑。”陈赞也不客气,他虽然不稀罕这香蕉,但也得卖姑姑面子,要表现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该有的情态来。   陈小芳怀里的那个孩子拿着半根香蕉,也不吃,就那么看着陈赞。陈赞抬起头去看他,伸出手去拉他的小手:“这是瑞瑞吧?”   陈小芳满脸都是母性的光环,低头对儿子说:“瑞瑞,去和赞哥哥玩吗?”   小俊瑞看了一眼陈赞,没有出声,张大嘴咬了一口香蕉,他跟陈赞还不熟,不愿意和他玩很正常。   陈赞听见谈天和他弟弟在窗外开滑板车,齿轮在地上摩擦出“哗哗”的声响,便对小俊瑞说:“瑞瑞,走,哥哥带你去坐车车去。”   陈小芳很配合地抱着儿子走到门边,看谈阳推着滑板车上的谈天呼啦啦地满地转:“瑞瑞,要不要也去坐车车?”   小俊瑞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要去。   陈赞连忙喊一声:“坛子,滑板车给我表弟坐坐。”   谈天哪有不配合的,赶紧狗腿地跑了过来,看了看小俊瑞:“他太小了,一个人坐不稳。”他的滑板车就是一个半米见长的一块木板,前头窄后头宽,前后各安装了两个齿轮,人坐在上面要抓紧屁股底下的底板才安全。   陈赞说:“我抱着他,你来推我。”他说着将手里的香蕉递给了最小的谈伟,“小伟,这个给你吃。”   谈伟羞涩地看了一眼陈小芳,高兴地接过来,拿在手里不敢就剥了吃,谈阳瞟了一眼谈伟手里的香蕉,转过头去,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陈赞将手向小俊瑞张开:“瑞瑞,来,哥哥抱你去坐车车。”   小俊瑞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终于肯让陈赞抱了。   陈赞抱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奶香柔软的孩子小心地坐上滑板车,用双腿将他圈在自己的保护中:“坐车车了。坛子你推我。”   飞驰的感觉让小俊瑞立即兴奋起来,也忘了要去寻找妈妈的身影。陈小芳看儿子玩得高兴,赶紧回家又拿了三根香蕉出来陈赞、谈天和谈阳。谈阳如愿以偿终于吃上了香蕉。   就这样,小俊瑞接受了陈赞,与他十分亲近,因为这个好看的哥哥会带自己玩,带自己坐好玩的滑板车。   陈赞担心这孩子有什么异常,一直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因为知道小儿麻痹症是通过病毒传染的,故对俊瑞的卫生情况十分注意,不让他随便抓东西吃,还经常带他去洗手。   陈小芳看着侄儿对儿子这么好,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至少自己离开之后,儿子应该不会太孤单,起码有个玩伴,还是个比较懂事的玩伴。   第二天陈小芳就回去了。小俊瑞和陈赞玩得正兴起,没有注意到妈妈已经走了,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便开始找妈妈了,不要外婆不要外公,也不要赞哥哥,找不见妈妈,便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嚎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见分贝降下来。   陈赞的头皮都给震麻了,他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能哭的孩子,彻底没辙了,心里只是担忧,这么哭下去会不会生病啊。   刘双双见天黑了儿子都没回家,便来寻儿子,便看到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俊瑞:“啊呀呀,哭得这么伤心,来,舅妈抱。”   小俊瑞居然没有反对刘双双的怀抱,只紧紧地抱着刘双双的脖子,趴在她肩上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了哭声。大概是成年女性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陈奶奶出声了:“既然瑞瑞要舅妈,那双双你就带一会吧。”   刘双双抱着小俊瑞,轻摇着将他送入梦乡。陈赞担心他会有什么意外,爷爷奶奶年纪大,不愿意折腾,把小事糊弄过去,结果酿成大祸,便对妈妈说:“妈妈,要不今晚带瑞瑞去我们家睡吧,等明天我再带过来。奶奶,让瑞瑞跟我们回家吧,我会照顾他的。”   陈奶奶本来不大愿意的,但是看着在刘双双臂弯里睡得香甜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瑞瑞晚上要撒一次尿,你记得起来把尿。把这瓶牛奶带上,晚上饿了他要喝。”   母子俩抱着孩子回了家。陈赞睡觉之前,摸了五六回俊瑞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因为小儿麻痹症的一个症状就是低烧。   但是小俊瑞睡得很安稳,似乎没有什么不适。陈赞知道,小儿麻痹症也只是偶发情况,是要感染上病毒才会发病。自己这两天还是很注意他的卫生,没准就逃过这一劫了呢。   这一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第二天小俊瑞活蹦乱跳地跟着几个大孩子一起玩。午后下了一场急雨,陈赞急着回家去收衣服,将俊瑞丢给了奶奶。   收好衣服的时候,回来发现俊瑞趴在自家到奶奶家之间的路上哭,浑身弄得湿漉漉、脏兮兮的。一看见他就抱紧他不放手,嘴里直叫:“哥哥。”   陈赞只好带着他回去洗澡换衣服,到了傍晚,陈赞发现这小家伙蔫蔫的,一摸额头,不得了,发烧了,赶紧告诉爷爷奶奶:“瑞瑞病了,我们赶紧送他去医院。”   奶奶吓了一跳,赶忙抱过来一摸:“没什么大事,有点低烧,到罗春那儿看看就好了。”罗春是他们村的赤脚大夫。   陈赞坚持要送小俊瑞去镇上的医院,奶奶嫌他小题大做:“又不是什么大病,去什么医院,打一针吃点药就好了。”   陈赞急得都要哭了,这可不是什么小病,是小儿麻痹症啊,不及时就医,耽误了可怎么办,他可不想让小俊瑞的悲剧再次重演了。“奶奶,我们还是带瑞瑞去医院吧,姑姑送他到我们这里来,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爷爷听到迟疑了一下,但是又感叹说:“可是天已经晚了,去镇上太远了啊。”   陈赞连忙跳起来:“我去叫爸爸骑车带瑞瑞去医院。”说完不等爷爷奶奶回话,便拔腿往家里跑。   陈昌隆这时正好从山上回来,陈赞一把拉住他:“爸,快点,瑞瑞病了,你赶紧骑车送他去医院。”   陈昌隆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瑞瑞得什么病了?”   陈赞说:“瑞瑞发烧了,快送他去医院。”   陈昌隆放松下来:“发烧带他去罗医师那儿啊。”   陈赞急得直跺脚:“爸,万一不只是发烧呢,要是什么重病呢,烧坏了瑞瑞谁赔啊?怎么跟姑姑交代?”   刘双双许久没见儿子的情绪如此激动了,她接过话头说:“小赞说得对,昌隆你骑车送瑞瑞去医院。不行,我也去,他一个人没法坐车啊。”对于小姑的事,她还算是比较重视的。   陈昌隆说:“不用,你去将小赞小时候的背带翻出来,我背去就好了。你们都不用去。”   “爸,我也去吧,瑞瑞不太亲你,他没有熟人会哭的,我去陪他。”陈赞坚持要去。   就这样,在陈赞的坚持下,发着烧的俊瑞被送到了镇人民医院。他们的运气很好,这天的值班医生正是医院的儿科主任,俊瑞很快便得到了治疗。   回去的路上,陈赞坐在后座给爸爸打着手电筒。陈昌隆说:“你这个孩子,小题大做,医生不也说没什么大碍么,搞得非要上医院来。”   陈赞嘿嘿的:“我不是怕严重了么,没事不是大家都放心了?”没病就好,多麻烦几趟都愿意。   陈赞想起一个事来:“爸,我小时候打过防疫针没有?”   “什么防疫针?”陈昌隆问,疫苗的种类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他问的是哪种。   “就是预防小儿麻痹啊麻疹一类的。”   陈昌隆沉吟了一下:“打过的吧,回去问问你妈。”   “那瑞瑞也是打过的了?”陈赞随口问。   陈昌隆随口想答“当然”,突然又愣住了,他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和陈小芳闲聊,似乎说过小俊瑞对什么疫苗过敏来着,就没有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一种没打,据说是过敏。回头问问你姑姑。”   陈赞一下子明了了,难怪俊瑞会得病呢,希望今天是真的治好没事了,他伸手拍了拍挂在爸爸背上的小俊瑞。   第二天,俊瑞的病完全好了,可见并不是小儿麻痹症,陈赞松了口气。小俊瑞则成功进化为陈赞的跟屁虫,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甚至连晚上睡觉,都要跟着赞哥哥,大舅母都不要了。   陈赞领着这个小麻烦,终于理解到父母的不易来,这么个小小的人,怕饿着又怕冻着,还要担心各种病毒的侵袭,得终日陪着、看着、教育着,要养大多么不容易啊。便天天数着姑姑回家的日子。   半个月过去,陈小芳终于回来了,这回小俊瑞又舍不得哥哥了,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但还是被他妈强行带回去了。陈小芳对陈赞的态度明显较之以前又亲切了许多,大概是自己儿子喜欢这个表哥的原因。   陈赞松了口气,但到底也没有同她求证小儿麻痹疫苗的事,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这孩子远离病灾。   小俊瑞一走,谈天终于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陈赞像个保姆一样,到哪都带着那个小子,也没空跟自己玩,甚至连捡菌子都不那么积极了,捡来的菌子也不去卖,全都晾晒起来,说是等俊瑞走了再去卖。   谈天觉得这样的陈赞实在是太陌生了,他把注意全都倾注在别人身上,跟自己似乎也隔膜了,这个认知让他难受,他不喜欢这个陌生的陈赞,他应该和自己天天形影不离才对。   那个小屁孩一走,陈赞才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和自己兄弟几个疯跑玩闹,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陈赞么,才是他的陈赞。谈天终于笑了起来。 第28章 丰收了   这个夏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谈卫民在栖凤镇上找到一间铺面,每个月二十块的租金,他决定在镇上常驻了。于碧莲心里不太乐意,但是谈卫民已经打定主意了,他急吼吼地嚷嚷:房子都租了,难道不去吗,不去谁赚钱养家。   于碧莲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谈卫民自从上街摆修理摊子之后,暴脾气收敛了许多,还会时不时拿点钱回来补贴家用了,算是一个好现象,要是不同意他去,谁也承担不起那个风暴。   就这样,谈卫民开始了早出午归的生活,每天一早骑车去镇上的铺子,下午关铺子回来,遇上赶集日就多留一会儿。要是家里农忙了,就留家里干活。   谈天乐得他爸这样,管他的时间就少了,喝骂他的次数也少了,家里的经济也渐渐宽裕起来,表现得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偶尔也能吃上自家的鸡蛋了。   陈巧的暑假还没过完就去补习了,她上初三了,再也不用担心考高中还是考中专的问题,家里现在的情况,送她上高中绝对不是大问题。学校为了抓紧时间填鸭,初三的学生每个月只休息两三天,美其名曰——月假。   刘双双每个星期至少会去看望一次女儿,给她送点煮鸡蛋,或者用天麻炖了鸡给她送去。陈赞记得自己读中学的时候,妈妈也送了不少煮鸡蛋给他,每次一送就是十来个,他怕放坏,便在一两天内全部消灭掉,结果都吃伤了。   以致这辈子他对煮鸡蛋也不十分感冒,但是想到它的营养价值,便忍受着不喜吃下去,幸而每次也就一两个,不算太难忍受。   虽然没有量过,但是很明显,他在拔高长个子,去年秋天穿着大小合适的衣服,现在已经有些短小了。刘双双在新学年开学之前,去扯了几尺布,让会裁衣的张明丽帮忙做了两身新衣裳,再苦不能苦孩子。   让陈赞郁闷的是,他长,谈天也在长,并且一直都保持着半个头以上的优势。那家伙明明就只吃了些米饭,又没吃什么营养品,怎么也会那么长呢。   九十月之交,后山的油茶园迎来了第一次收获。油茶采收需要及时把握时间,采早了,影响茶籽的含油量,采晚了,茶果就会开裂,茶籽便会脱壳而出,难于采摘,损失也不少。所以要赶在茶果成熟前后采摘,也是异常紧张。   为了抢时间,陈赞父母和二叔二婶将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发动过来了,甚至还将村里关系较好的乡邻也都请来帮忙。   油茶园是修整过后第一年挂果,虽然与硕果累累相去甚远,但也比预期的稍微好一些,至少从黄土岭上移植来的几百株大茶树,几乎没有落果,今年的油茶产出,主要就出在这一批茶树上。   采摘油茶的那几天,正好赶上国庆节,又连着周末,学校放了三天假。陈赞带着谈天兄弟以及堂弟妹也去帮忙,每人给一个爷爷亲手做的竹背篓,小心地教给他们采茶子的技巧,嘱咐他们别遗漏树上的茶果,也别折断了茶树枝,尤其是不要碰落了树上的花苞。   陈赞一边菜茶果,一边仔细观察每棵树的花苞情况,情势尚算喜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茶树都长了花苞,看来明年便要普遍挂果了,爸妈和叔婶早出晚归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陈赞一面采着茶子,一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一阵惊叫声惊动,扭头一看,只见谈天像个猴子似的上蹦下窜,双手不住挥舞,嘴里还不住叫着救命。   陈赞连忙问:“怎么回事?坛子,怎么了?”   谈天越跑越远:“啊呀呀,蜜蜂子,好多蜜蜂要叮我!”   陈赞脱了自己的外套追上去,对着追着谈天的那几只蜜蜂挥舞,但却不十分奏效,那一群蜜蜂一直嘤嘤嗡嗡驱逐不去。只好连忙向大人求助:“爸爸,爸爸,快来帮坛子,他被蜜蜂追上了。”   陈昌隆正挑着一担茶子路过此处,赶紧放下担子来帮忙:“坛子你蹲下别动,抱住头。”   陈昌隆拿着自己的外套,呼啦啦几下便将几只蜜蜂驱散了。但是很快那几只蜜蜂又聚集起来,向陈昌隆和谈天扑来,惊得陈昌隆手忙脚乱,谈天“嗷呜”一声惨叫,拔腿就往村里跑。   陈赞猛然提醒陈昌隆:“爸,快跑开。”自己也不敢停留,赶紧拉着弟弟妹妹们躲得远远的。   等他在谈天家里找到谈天的时候,谈天的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泪汪汪地看着陈赞:“小赞,好痛!”   陈赞又好笑又可怜地看着他:“你怎么招惹到蜜蜂了?蹲下来,我看看。”   “我也不知道。”谈天蹲在地上,由陈赞给他查看伤口,痛得眼泪不由自主地淌,“我就在那儿摘茶子,不晓得蜜蜂是从哪里出来的。”   陈赞就着光线看了一下:“阳阳,去找根针来。”等谈阳找针的时候,陈赞去弄了点肥皂水来,蜜蜂的针毒是带酸性的,涂点碱性的肥皂水能中和一下。   谈阳拿来针,陈赞小心地将谈天额头上的蜂针给挑了出来。谈天紧张地抓紧陈赞的腰,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依偎着最可靠的母亲。   陈赞挑完针,将肥皂水小心地涂上去:“好了,过一阵子就不痛了。”   谈天抬起袖子擦干了淌下来的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谢谢啊,小赞,果然没那么痛了。”   陈赞说:“你在家歇着吧,我还去摘茶子。”   “我也去。”谈天连忙跟上,“我还想看看那蜜蜂是从哪里来的。”   陈赞也有一点好奇:“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谈天走到遇袭的那棵茶树附近:“就在这里,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陈赞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茶树上并没有蜂窝,不过依然有几只蜜蜂在那嗡嗡飞舞,似乎在寻找入口,他看见一只蜜蜂落到地上,不一会儿便消失了,心中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原来是土蜂子。肯定是你刚才不小心踩到它的入口了。”   土蜂子是比蜜蜂稍小一点的蜂种,在地底下筑巢,据说每个蜂巢里都会有大块的蜂蜡,蜂蜡可以做药,这是每个乡下孩子都听过的传说。   谈天啐了一口:“真是气死个人,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等着,我回去拿个锄头来将它们挖出来,居然敢叮爷爷我!”谈天是典型的伤疤未好就忘了疼。   陈赞拉住他:“算了,你别去了,不知道里头还有多少蜜蜂呢,万一有很多,逃都逃不掉,一会儿叮得你满头的包。让它们在这里吧。蜜蜂也怪可怜的,它叮了你一口,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谈天伸手摸了摸头上未消的肿包,想了想,认命地提着自己的背篓,小心地绕过那一片土蜂子窝,去采茶子去了。   陈赞看着那些蜜蜂,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很快油茶就要开花了,要是自己能养蜜蜂就好了,冬蜜几乎是所有花蜜中质量最高的呢,这么宽的茶园,浪费了真可惜,有机会一定要养蜜蜂。   茶子采收完毕,便是晒茶子和榨油了。第一年的收获比陈赞预期的好,虽然不多,但也有五百来斤茶油,五块一斤,差不多便有两千五的收入。加上笋干以及养鸡的收入,第一年的收入能够填上承包款还略有盈余。   这一年年成相当好,橘子园里获得了大丰收,而且价钱也不算很低;沙洲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开挖之后,那拖拉机和小四轮就没有停过,利麻子和刘二良赚得盆满钵满,见人就哈哈笑。从当前的形势看,只有后山是最亏的了,辛辛苦苦一整年,居然只保个本,白干了一年,简直亏大发了。   但陈昌隆兄弟俩已经觉得很满意了,照他们的话说,本来还以为头两年必亏无疑,没想到娘子军们能干,居然赚回来了本钱。这让他们的信心十足,到明年,必定就可以赚钱了,以后茶园的茶子只会越来越多,那是必赚无疑。   陈赞也觉得这已经是相当好的状况了,比自己预计的好太多了,爸妈有了信心,那么日子便会越过越红火。   上次种完从黄土岭移栽来的油茶之后,荒山还余下有二三十亩的空地,暂时没考虑到种什么,刘双双和张明丽得空就去翻地,陆陆续续都快翻过来了,种了些花生、红薯之类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至少能保证不让这荒山继续荒芜下去。   陈昌隆兄弟两个合计了一下,决定将余下的那片空地都种上金银花。这倒不是陈赞提议的,而是陈昌隆自己决定的,他上回去省城卖笋干,特意去种子公司转了一圈,种子公司的人给他推荐了不少种子,其中就有金银花的新品种,说是亩产量有两三千斤。   当时陈昌隆也没当回事,后来看见儿子忙活了半个月,居然卖了好几十块钱,晒干的金银花价格也不便宜,居然有七八块一斤。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是亩产两千斤,五斤鲜花晒一斤干花,做六块一斤的干花算,那就有两千四百块的亩产,就算是这个数据有水分,每亩就赚个几百块,他们种上一二十亩,那也不得了啊。反正荒着也是荒着,金银花又不需十分打理,只是采摘的时候会忙一点累一点而已。   这个提议也得到了全家一致通过。说干就干,等茶油一榨好,陈昌隆兄弟二人便带着茶油去了省城,本来茶油是要在油坊直接卖掉的,但是想到要去省城的,不如自己麻烦一点,带去省城卖了算了,价钱可能会更好一点,顺便去买金银花种子。   陈昌隆临走前,陈赞拉着爸爸的袖子:“爸,你去省城,能不能买点蜜蜂回来呢?我想吃蜜糖。”   陈昌隆对儿子的突发奇想已经司空见惯了:“想吃蜜糖就买蜜糖。要蜜蜂做什么?我们也不会养啊。”   陈赞睁大眼,充满期待地看着爸爸:“爸爸很厉害,肯定会养是不是?”他内心在哀嚎:爸,咱都卖萌了,还不赶紧答应啊。   陈昌隆想了想:“这个季节都没有花了啊,还养什么蜜蜂。”   陈昌盛接过话说:“咱们茶山不是马上就要开花了?”   陈赞心里为二叔握了一下拳头:二叔威武。   刘双双也说:“自己养点蜜蜂也不错,春天里到处都是菜花,你们要是明年种金银花,不也是有很多花?”   陈昌隆点点头:“那行,我去看看,有就买一点。”   过了好几天,陈昌隆兄弟二人从省城回来了,茶油的价格比榨油坊的稍贵一些,车旅费起码没有亏。   他们还买回了一批金银花苗,回来就种上了,据说明年就可以开花,数量不多,得慢慢拓展规模。并且还如陈赞所愿,带回了两箱蜜蜂,回来不多久,便赶上油茶开花了。全家人都很满意,因为养蜜蜂不仅能割点蜂蜜,也是油茶丰收的保证啊。 第29章 不想分开   到了五年级,学校的各式竞赛就多了起来,什么奥数、作文等等,陈赞作为班级的第一名,哪一个也逃不掉。   但是陈赞很懊恼,奥数他根本就不在行好不好,那什么从1递加到100的题目,他勉强还知道,但是那些一大串相近的数字相乘再相减或相加,他真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就是高中代数也没这么难的啊。   这样的题学来干什么用,能够实践到生活中去吗?能够转化为生产力吗?自己又不要做数学家,做这些数字游戏干嘛来着。陈赞学得满腹牢骚。   但是他还不能拒绝,老师的眼神那么殷切,倾注于了那么多的期望,他怎么能对老师说,自己不想去考试。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谈天也要参加奥数班,下午留校补习就有伴了。   谈天显然有一个逻辑思维强大的脑子,他能在那些弯弯绕绕的数字迷宫中畅游,迅速捕捉到那些在数字中跳跃的规律,简直是如鱼得水一般快活,甚至有时候比数学老师都反应得快一些。难怪数学老师偏爱他,这样的得意门生,一个老师一辈子能遇上几个啊。   相对于奥数,陈赞更喜欢作文比赛,至少这个是不用培训的,也不能量化,因为他的作文能力强,林老师对他采取了放羊式的教育方法,从不要求他交习作,只要考试的时候直接上场就行。   五年级上期,谈天顺利通过了各级奥数的初试复试,县里准备推荐他去参加明年三月份的某权威奥数初试,听说还要去市里参加比赛的。   谈天能够参加这种规格的奥数比赛,令陈赞几乎跌破了眼镜。他清晰地记得上辈子谈天也是参加过奥数比赛的,但是只在学校获过奖,连学区都没能排上名。   为了支持谈天参加奥数比赛,陈赞从三个人的基金中拿出钱来,给谈天买了好几本奥数资料。既然要做,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而陈赞的作文竞赛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算是皆大欢喜。   谈天现在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但是他并没有多高兴,因为数学奥赛的奖品太实在了,不是数学课外读物,就是证书,最好的还是县里比赛发的派克钢笔。   为什么不发奖金呢?谈天不止一次和陈赞提起此事。   陈赞哭笑不得,他将谈天彻底培养成了一个财迷,都钻钱眼里去了。   快到期末的时候,学校来了一批镇中学的老师,把班上的尖子生都叫去动员了一番,然后将资料登记在册。陈赞和谈天都在此列,陈赞知道,这是镇中在摘尖子呢,到时候这一批学生,多半都是上了镇中学,以前他也是这么被挑去的。   但是陈赞并不想去镇中,他想去二中。比起镇中来,初高中都办的二中环境要好得多,虽然有些人觉得二中的附属初中不及镇中,但是陈赞觉得将来直接上二中的高中部也不错。   他自己以前上的是镇中,后考的县一中,但是考大学那年,二中出了一名清华生一名北大生,而一中一个也没有。比起来,二中的环境肯定不如县城的一中,但是人家是有龙则灵啊,这一次他一定要去沾沾那些尖子生的光,让自己也承受一下尖子生的压力,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谈天问陈赞:“小赞,这些都是镇中的老师啊,以后我们就可以上镇中了?”   陈赞点点头:“如果升学考试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在镇中了。不过我不想去镇中,我想考二中,等下我跟林老师说一声去。”   谈天连忙说:“那我也上二中吧,我跟你一起。”   “好。”心说:你当然得跟着小爷走,不看着点又要走歪路了。   陈赞跟林老师说要考二中的时候,林老师吃了一惊:“为什么要去二中?镇中要比二中的初中好一点啊。”   陈赞想了想:“我去过镇中和二中,二中比镇中大很多,我觉得环境要好一些。而且我听说二中比镇中管得要严一些,将来我直接考二中的高中了。”   这个年代,小学升初中不存在志愿问题,也不存在划片区问题,通常是学校来挑人,有关系门道的,就托熟人去了自己想去的学校,余下没被挑选的,都被发配到乡中学去了。   林老师想了想:“好吧,我给你留意一下。”   陈赞说:“老师,还有谈天,他也跟我一起上二中,麻烦您留一下心。”   林老师锁起眉头,看了一下陈赞,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赞知道,这事虽然跟林老师打过招呼了,但最好还是让爸妈找个二中的熟人说一声才好,确保万无一失,他也不担心人家不要,好学生到哪里都抢手。   寒假的时候,陈小芳带着李俊瑞又回来了,这次只是小住,没有把小家伙托付在此。   陈赞看着小俊瑞头上的绒毛皮军帽,帽子前面有一颗闪亮的红五星,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几乎都忘记了,这还是这个年代的流行款呢,小时候自己也有一个,可神气了,不知道后来成了哪只老鼠的窝了。   陈小芳来的时候,陈赞正和谈天准备去山上挖冬笋,陈赞看见姑姑来,便将手里的篮子和锄头都放下了,去逗小俊瑞:“瑞瑞,叫哥哥。”   小俊瑞已经不太记得这个哥哥了,有些羞怯地往妈妈怀里躲,扭过头不看他。   陈小芳说:“瑞瑞,不记得哥哥了呀?”   谈天本来抿着嘴在一旁看着,看到陈赞吃瘪,不由得咧嘴笑了,不记得最好,省得像个跟屁虫似的,霸占着陈赞,可讨厌。   陈赞呵呵笑:“很久没看到了,有点认生。瑞瑞一直都很好吧?”   陈小芳笑笑:“挺好的。暑假时带他回去,找哥哥足足找了三天呢,现在看着又不记得了,真是小孩子,忘性大。”   陈赞对陈小芳说:“姑姑,你带瑞瑞进屋坐吧,我去挖冬笋,你回去时也带点去炒着吃。”   陈小芳有种和大人说话的错觉,这个小侄子说话跟个成年人似的,她笑着说:“听说你在县城卖冬笋,怎么从来不去姑姑家玩?”   陈赞笑了笑:“每次卖完笋都不早了,要赶回来挖笋,所以一直都没空去。”   今年寒假卖笋,陈巧没有再去,谈天取代了陈巧的司机地位,他现在拔了个子,勉强够得到车座,载人虽然算不上十分娴熟,但在陈赞的再三敲击下,骑得倒也稳妥,不过时间要比别人多一点。   陈小芳又说:“小赞你明年上初中了吧?”   陈赞点点头。   谈天一直斜倚着锄头把,这时候有些不耐烦地换了一条腿支撑着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赞和陈小芳。   “小赞你想不想去我们城关一中读书?”陈小芳问。   谈天的脸一下子难看了起来,转过去看陈赞。   陈赞并没有注意到谈天的表情,他有些吃惊,他分明记得姑姑不大乐意自己去城关一中的,说是没有地方住,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不过还是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了姑姑,我和坛子要考二中,我爸爸已经帮我找熟人打了招呼了,只要能考上,就能去读。”   陈小芳看了一下旁边的谈天,嘴巴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   陈赞背起锄头,提着篮子往山上走。   谈天连忙跟上来:“小赞你不会去城关一中吧?”   “不去,我们就去二中。”陈赞头也不回地说。   谈天咧嘴笑起来:“就是啊,去什么城关一中,还不如二中呢。”谈天知道,要是陈赞去了城关一中,自己必定就得和他分开,因为陈赞的姑姑不可能会让自己也住在她家的。   陈赞也不愿意去县城上学,那离家更加远了,家里很多事他都顾不上,这离得近一点,自己多少还能顾着点。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昌隆和刘双双也说到这个问题了:“你姑说可以去她学校读书,你还可以住在她家,你去不去?”   陈赞低头扒饭:“不去。”   刘双双看着儿子:“为什么不去啊?”小姑子愿意照顾自己儿子,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陈赞说:“二中好些。”   陈昌隆说:“二中倒也不差。”   刘双双说:“你去你姑那儿上学,就能够在她家吃住了,比你自己在学校寄宿好一些啊。”当妈妈的总是考虑得更全面一些,尤其是孩子的生活问题。   陈赞说:“我自己会洗衣服。二中离家近,回家方便,你们要是来看我也方便。”   这倒是实情,家里这么忙,要是去县城,那得特意去才行,二中的话,顺道就去了。   陈赞又说:“姐姐也会考二中,到时候她读高中,我读初中,我们在一个学校不好吗?”陈巧这时在学校补课还没回来呢,要到过小年后才放假。   陈昌隆夫妇想了一下,这样也不错,离家近,想送点吃的用的都方便,两个孩子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挺好的。   陈昌隆说:“那我明天和小芳说一声,不去他们学校了,就在二中吧。本来我也跟人家吴老师说好了,到时候要是不去,也不好说不是?”吴老师就是陈昌隆托的熟人。   刘双双夹了一筷子青菜,说:“这也是你妹妹的不是,老早就说了不愿意帮忙,现在我们都把这边的事都定下来了,才来跟我们说,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折腾。”   陈昌隆瞪了一眼老婆:“少说两句,孩子还在呢。”   陈赞说:“妈,跟姑姑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打算去县城读书的,太远了,我不喜欢。”   刘双双看了一眼陈赞,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儿子越大越有主见了。 第30章 坛子的烦恼   自去年冬天起,陈赞便如愿以偿喝上了蜂蜜。受气候影响,冬蜜的产量不高,但却是最浓稠的蜂蜜。   第一次割蜂蜜的时候,大家看着蜂箱里密密麻麻的小蜜蜂,只觉得头皮发麻,没有人敢动手,最后还是巾帼英雄刘双双动手的。因为是第一次割蜜,留着的要比割下来的蜜还要多不少,但是大家也没继续弄,反正在那里呢,蜜蜂也要吃的。   自家产的蜜,数量有限,也没打算用它赚钱,全都分给家里人吃了。按大人们的说法,这么甜的东西,给老人和孩子吃就好了,陈赞却坚持让爸妈都吃,每天用温开水泡一杯,喝了可以润燥养胃、美容养颜,长期坚持下去,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春天的时候,百花盛开,到处都是菜花、野花,蜜蜂嘤嘤嗡嗡忙个不停,繁殖地非常迅速,原来的蜂箱已经装不下了那么多蜂蜜了。   陈昌隆去隔壁镇请了一个专门养蜜蜂的人来,将自家的蜜蜂又多分了两箱,这样一来,蜜蜂的数量便翻倍了,到年底,产量就会比上年多上一半。   陈赞和谈天兄弟俩的积蓄已经接近五百块了,这对几个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陈赞为了不影响谈天的学习,在五年级下学期停止了捡菌子的活动,每天早上起来后跑一圈,然后直接回去吃饭上学。   谈天起初实在无法对那些菌子视而不见,但是陈赞已经不捡不卖了,他捡了也顶多是过过瘾,自己尝个鲜。   谈天不止一次对陈赞说:“小赞,这不捡菌子了,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咱们继续捡吧。”   陈赞推他的脑袋:“你真是个劳碌命,不捡了,等考试完再说吧。你昨天的日记写了没有,拿过来我给你看看。”现在陈赞要求谈天每天记日记,以提高他的写作水平。   谈天耷拉着脑袋:“不捡菌子,我不知道写什么了。”   陈赞踢他:“就你这点出息。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呢,看到的,听到的,自己做过的,想到的,哪个不能写?”   谈天跳起来躲开:“每天就跑步、上课、做作业、吃饭、睡觉。”   陈赞说:“就这些事,你拿一件来写,都能够写一篇日记了。这样好了,以后我给你出作文题,你还是写作文吧。”   “啊!不要吧,我不喜欢写作文,还不如让我去做奥数题呢。”谈天抱着脑袋哀嚎。   陈赞翻白眼:“你想得美,以后中考、高考又不是只考数学,哪一个不考语文,你要是考不上,你回去跟你爸学修电视机去。”其实谈天的作文水平在陈赞的训练下,已经大有进步了,陈赞只是想锦上添花。   谈天脖子一梗:“我不跟我爸学修理,我去广东打工去。”   陈赞冷笑两声:“你去啊,你这身板,将来估计长得比你爸还高,去做搬运工最合适了,一天从早背到晚,全身都是灰尘和汗水,一个月倒是可以赚个几十上百块,你有出息啊。”   谈天立即换上一副嬉皮笑脸,趴在陈赞肩上:“我和你开玩笑呢,小赞。你放心好了,你将来考什么学校,我就考什么学校,肯定不会和你分开的。”   陈赞想起一件事来,脸色突然一变,一把将谈天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推下去:“死开,死开。”   谈天一下子愣住了,神情十分受打击:“小赞,我——”   陈赞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头了,换上一副神情说:“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好好给我写作文,你以为想和我考一个学校就能考一个学校啊,说得倒轻巧。不知道自己重死了,压得我肩膀酸。”   谈天还是很好糊弄的,立即便被陈赞真真假假的几句话哄骗过去了:“小赞你给我出题吧,我一定会好好写的。”   “好吧,我要好好想一下。”陈赞故作轻松地答。   三月份,谈天去参加奥数比赛,虽然没有进复赛,但是也算是给学校争了光,全县也不过就三个名额。这个成绩在陈赞的预料之中,就奥数来说,半路出家的谈天也就是个业余水平,能够入围这个比赛,就已经很不错了。   谈天没有半点失落,他将那些奥数书扔在一旁,大吁了一口气:“嘿,终于不用再做奥数了。”一脸的轻松。   陈赞也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东西,说起来还真是兴趣爱好而已,多一些虽然没有坏处,但也没有十分明确的好处,最大的益处就是能够锻炼一下思维方式而已。   五月份的时候,陈赞家里种的金银花迎来了第一次收获,头一年产量不高,因为花苗有限,所种面积有限,只有三四亩地的面积,一共只赚了一千多块钱。但也算是不错了,到明年,等二十多亩地全都种上,至少会有几千块的收入。   陈赞看着爸妈每天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家里和后山之间忙碌,心里也颇有成就感,一切都照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着。   他发现,许多事真是要去破才能立,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若是没人推动,谁会愿意花一大笔钱去承包一个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后山呢。   自从后山承包下来了,养鸡场也便跟着发展起来了,再接着金银花田也发展起来了,养蜜蜂也日渐有了规模。   有一天他还听二叔说,准备将家里的茶籽粕和茶壳用来养蘑菇。这事他可从没有跟二叔提起过,他本来还打算将养蘑菇的事推迟到自己上中学后才说的,没想到二叔的消息还很灵通。   爸爸显然也很支持这个想法,正准备在后山的鸡场旁边用竹子搭一座蘑菇棚呢。因为他们听说,除了茶籽粕,鸡粪也可以用来做蘑菇的养料。   谈天听说陈赞家里要人工养菌子,还准备用鸡屎来养,不由得呲牙说:“那还能吃吗?鸡屎臭死了,反正我以后不敢吃你家的菌了。”   陈赞凉凉地说:“你妈用你拉的大便去浇菜,你没吃过那些菜?你今天早上吃的辣椒,就是用大便淋过的。”心说,小样儿,让你矫情,看小爷不恶心死你。   谈天果断被恶心到了,他的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十分难受地看着陈赞:“你不要这么报复我吧!”   陈赞嘿嘿笑,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谁叫你想象力那么丰富,你不去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谈天连连告饶:“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家的菌子了。”   陈赞说:“这就叫化腐朽为神奇,它现在还是鸡屎,等过一阵子,它就变成了蘑菇,你不觉得特好玩么?”   谈天跳过这个话题,看着陈赞说:“你是不是知道你家要种蘑菇,所以才不去捡菌了?”   陈赞白他一眼:“这哪跟哪啊,我哪里知道家里要养蘑菇啊。我不捡菌子卖,是因为要考试了,不想大家那么辛苦,好心当成驴肝肺。”   谈天说:“是没那么辛苦了,但是没有钱赚,感觉好无聊。”   陈赞拍拍他的肩:“等考试完就好了,我们就能够再去赚钱了。”   于是谈天热切盼望着暑假的到来。   然而暑假还没到,谈天的美梦就被敲碎了,他找到陈赞的时候,几乎都要哭了:“小赞,我完了,我爸他让我暑假去他那儿帮他做饭!”   “?”陈赞一头雾水,“怎么回事,你爸不是一直在街上吃么?”   谈天突然暴躁起来,加大了嗓门:“可是他说他不想在外面吃了,要自己做饭。他让我放了暑假去给他做饭去!谁去给他做饭啊!每天赚那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想外面吃,就自己做去!”   陈赞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是谈卫民觉得在镇上吃饭划不来,要省点钱自己做饭,所以让谈天去帮忙做饭呢。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是他想办法让谈卫民去摆修理摊子转移注意力的,如今他做得顺手了,自然就想挣钱,只是没想到,这极有可能便是促成谈天一家走向另一条路。   陈赞不说话,谈天更是着急:“你说怎么办啊,小赞?烦死了,我不想去我爸那儿,我还要赚钱呢。”   陈赞想了想说:“你爸店里生意很好啊?”   谈天撇撇嘴:“谁知道,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个百多块吧。”谈天自己能赚钱了,压根儿就瞧不上他老子那点收入了。   “而且我要是去了,他肯定又要天天骂我,我会烦死去。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在街上吃,一碗米粉也才五毛钱,一个月顶多就三十块。”谈天简直要抓狂了。   陈赞心说,一个月要是赚个几十块,那也就只够个饭钱了,哪里还有余钱,谈卫民显然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家里种着地,老婆分不开身,就叫儿子去帮忙。可惜他忘了,他这个做爹的不仅没有树立威信,也不够慈爱,与谈天相处得不像父子,倒像是仇人,儿子根本就不愿意去帮忙。   陈赞有些同情地看着谈天:“要不,让阳阳去?”他说这话也有些违心,因为他不觉得谈卫民是个好父亲,哪个孩子跟着他,都不会很好过。   谈天气呼呼的:“他不会做饭!我就是烦,我爸为什么非要去镇上开铺子,还得让我去帮忙做饭。”   陈赞斜睨他说:“你爸要是不去镇上开铺子,你哪有现在这么滋润。”   谈天一下子就蔫了,这是真话,自从谈卫民开修理铺子了,牌也打得少了,脾气也没那么大了,以前每三天要挨一顿胖揍,变成现在一礼拜挨一顿骂,只有谈天惹了事或者谈卫民心情不好才会想起来揍他,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你要去多久?”陈赞问。   谈天叹气说:“他说暑假里生意好一些,我又闲着,便让我放了假就去帮忙。”   陈赞拍拍他的肩:“那你就去吧。坛子,别烦,我和阳阳赚的钱依旧算你一份。”   谈天涨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不想跟着我爸啊,他老是骂人打人。”   “再怎么说,那还是你爸爸,你们是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你要好好和你爸相处才行。再说你爸爸已经很久没有打你了吧。”陈赞觉得这对父子的恩仇也不能长此以往,要尽早化解才是。   谈天的眼睛里突然有些潮湿,抿紧了唇看着陈赞,仿佛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和哀伤。   陈赞有点感觉自己在将他往火坑里推的罪恶感,他扭转头不敢看他:“坛子,你反正是白天去,下午就回来了,下午回来咱们一起玩。再说我经常要去街上卖菌子,到时候我就去找你啊。”   谈天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烦死了!不想去上学了,也不想回家,我讨厌那个家。”   陈赞心头猛地一跳,谈天的叛逆期来得比自己预料的还早,要是这样下去,他去了他爸那儿,会不会走向自己没法控制的那条路?“坛子,别着急,我回头跟你爸说说去。”   陈赞对自己也没多大信心,谈卫民那么刚愎自大的个性,不见得会把一个孩子的话当回事。他在试图改变谈家人的命运,但是开了头之后,命运最后到底会走向哪里,却不由他的控制,他只能暗暗祈祷谈天能够保持他淳朴热情的性格,不受外力的影响失了本性。 第31章 进火坑   谈天以前盼着考试完放暑假,现在却巴望着这个学期永远不要结束。因为情绪受影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他的成绩出现了一些下滑迹象。   放学的时候,陈赞冷着脸说:“坛子,这次考试是怎么回事?数学居然还有两道应用题没做。”   谈天梗着脖子不答话。   陈赞冷笑一声:“你这算是打击报复你爸爸?你跟谁发脾气呢?你不打算好好考,不想上二中,是不是准备去乡中学?到时候你爸会让你寄宿?想都别想!你得每天回家,天天都看着你爸那张脸,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谈天听到这里,打了个哆嗦,嗫嚅着说:“我就是考试的时候有点烦,不想做了。我以后不会这么干了。”   “你最好别这么干,否则别怪我瞧不起你!”陈赞扬起头,大步走了。   谈天有些沮丧地看着陈赞,没有追上去,一个人在后头慢慢地走着。   陈赞走了一段,见谈天没跟上来,站住回转身来:“磨蹭什么呢!赶紧走啊,天都要黑了。”   谈天神情一松,连忙拔腿追上去:“小赞,对不起,我错了。”   陈赞叹了口气:“坛子,你虽然叫坛子,但是不能够破罐子破摔。去帮你爸做饭只是暂时的,等开学了,我们都住校了,就会比较自由了。”   谈天的眼睛为陈赞给他画的饼闪亮了一下,自己只有赶紧长大,才能脱离爸爸的控制。暑假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过去了,谈天点了一下头:“好,我会好好考的,一定会上二中的。”   “这就对了。来,笑一个!”陈赞说着去扯谈天抿了一天的嘴巴。   谈天被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来,旋即又自己笑了起来。陈赞心里叹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   暖红的夕阳将路上两个肩并肩的孩子矮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扁扁的,却十分浓重。   考试很快就结束了。谈天在万分不情愿中踏上了去栖凤镇的路,他去的那天陈赞正好去卖菌子,两人是一起出发的。卖完了菌子,吃了早饭,谈天还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陈赞推着他的背:“走吧,我陪你去。”推着谈天到了谈卫民的铺子里。   这不是陈赞第一次去谈卫民的铺子,但是铺子比他上次去的时候更乱了,里面摆满了黑白电视机、半导体收音机的成品和半成品,地上堆了不少零件,谈卫民正拿着梅花起子和一个小电焊修理着一个收音机,余光瞥见谈天和陈赞来了,对谈天说:“怎么才来?去给我去隔壁粉店端一碗粉来。”   谈天的面色有些不悦:“钱呢?”   谈卫民说:“钱在抽屉里,自己拿。”自从开修理铺子赚了钱,谈卫民对钱看得也没那么认真了。   谈天打开抽屉,拿了五毛钱出来:“小赞你等下啊,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赞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说完坐下来看谈卫民修理收音机。   谈卫民对别人家的孩子倒是比对自家的孩子和蔼:“小赞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我和坛子都吃过了。”陈赞答,又说,“叔叔你这生意很好啊,这个时候都还没吃饭。”现在时间都快十点了。   谈卫民说:“赶集的日子生意会好点,好几个客人一会儿要赶着将修理的东西领回去,所以没来得及吃。”   陈赞看了一会,有个中年女人过来取东西,谈卫民放下手里的活,将一台收音机拿给她,收了三块钱。   陈赞说:“叔叔,坛子最近的进步可大了,又不生事,成绩也好,还知道自己赚零花钱。你别对他那么凶好不好?他有点怕你。”   谈卫民抬头看了一眼陈赞,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那个臭小子都拿了好几个奖状回来了。这也要谢谢你啊,小赞。他就是太调皮,要是没个人能镇住他,他就要上天去。”   陈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谈卫民对谈天也不是不关心的,但是表达爱的方式太过粗糙粗暴。“叔叔,其实坛子已经很懂事了,而且他已经长大了,光靠打骂是没什么用的,越打骂越叛逆,你好好跟他说,这样效果可能还好一点。”   谈卫民手上的活也停了,有些吃惊地看着陈赞,这孩子真叫人吃惊,一点也不像才十岁啊,太少年老成了吧,居然跟自己谈论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陈赞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他嘿嘿笑了一声:“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我爸妈要是打我,我肯定会跟他们对着来,什么事都不跟他们说。但是他们都很尊重我的意见,很多事都让我自己拿主意,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喜欢什么事都和爸爸妈妈说,让他们听我的想法,替我参考建议。”   谈卫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其实我也很久没打骂谈天了,他不惹事,我就省得管。只是他没你这么懂事,昨天让他来帮我做饭,他还十分不情愿。我这也是为了他着想,我一个人在铺子里,忙起来连饭都没时间吃,还经常要去外面吃。一碗粉五毛钱,早晚两顿至少要一块,有时候一碗粉根本不顶饱,还要加点别的。这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个百多块,要是不好,顶多也就几十块,除了吃饭,哪里还赚得到钱,所以叫了谈天来帮我做饭,他还老大不乐意。将来他上初中高中,考大学,哪里都要钱啊,不省点怎么行?”   这时谈天已经端了米粉从外面回来了,他显然将这段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本紧绷的脸上有些松动。陈赞朝他眨了一下左眼,谈天几乎要笑起来了:“爸,吃饭了。”   谈卫民放下手中的活,拿出一块帕子,将沾满油污的手擦了擦,然后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粉来。   陈赞小声地对谈天说:“其实你爸还是很关心你的,就是脾气大点,你让着他点呗。”   谈天皱皱鼻子,有点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不过脸上却隐隐有了点笑意。   陈赞看着铺子后头那一截,已经用布帘子围了一圈出来了,里面摆了一张竹凉床,是临时休息用的,铺子后头还有一间门通往后面,后头走廊上有个临时搭建的小灶,锅碗瓢盆什么的都准备齐全了。看样子是真打算这里常驻了。   谈天看着那堆东西,脸又垮下来了,这就是活生生的现状啊。陈赞看着他板着的脸,拍拍他的肩:“没事,反正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自己找点事做,要不跟你爸学修电视机也可以啊。”   谈天撇撇嘴,表示不屑的样子。   两孩子在铺子里捣鼓了一阵。谈卫民吃完米粉,又叫谈天将碗筷给粉店送回去,自己又开始忙碌。   陈赞看天色不早了,等谈天回来,便说:“我要回去了,坛子,下午回来的时候再来找我玩啊。”   谈天依依不舍地将陈赞送出老远。陈赞笑了起来:“行了,回去吧,晚上又不是不回来了。”   谈天抿紧了唇,只将墨黑的眼珠盯着陈赞,不说话。陈赞知道他心里难受,便扬扬头,跨大步走了。走了好一段,回头看见谈天正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己,陈赞突然有种把自己孩子送进牢笼的感觉,囧了。   抬头看时,已经到了新华书店门口,陈赞想了想,抬腿进了书店。   这个年头,书是人们最大的精神食粮,但是对小镇上的人们来说,能够享受得起这精神食粮的并不多。陈赞从书架上翻了一下,发现好多书都是八几年的印刷版本,价钱便宜得很,厚厚的一本《三国演义》,也才三块多钱,不过因为翻看的人多了,书显得有点旧,再问,已经没有别的了,这一版的就剩这一本了。   陈赞想了想,将这本《三国演义》拿到柜台前去结账,旧点不要紧,知识不打折扣。买好书,又沿着来路往回走,一直走到修理铺子。   谈卫民在修一台电视机,天气太热,谈天在一旁给他打扇,看见陈赞回来,双眼一亮,连忙丢了扇子扑上来:“小赞你又回来了。”   陈赞将手里的书给他:“我刚刚在新华书店买的,怕你在这里无聊,先给你看,你看完了再给我看吧。”   谈天急忙接过来:“什么书?”   陈赞笑笑:“是《三国演义》,你最喜欢的赵子龙就是这里的。”   谈天笑眯了眼:“那我要看看。”   陈赞说:“不着急,慢慢看吧。我刚翻了一下,里面有些生字,要是认不得,就问卫民叔叔,叔叔你会教坛子的哦?到时候再让坛子教给我。”陈赞扭头对一旁直着身子擦汗的谈卫民笑道。   谈卫民点点头:“行,这么厚的书,就怕谈天没耐性看。”   谈天不服气地对着他爸说:“我一定会看完的。”   “那你就好好看,先看,再讲给我们听也可以。”陈赞笑道,“我回家了啊。”   谈天捧着书,没有再追上去送陈赞,只是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谈卫民放下手里擦汗的毛巾:“书先放着,等有空了再看,先来帮我扇扇子,我先把这电视机修好。”语气倒是难得的平和,没有责骂,也没有呵斥。   谈天将书放到里面的凉床上,赶紧乖乖地去帮老爹打扇子。   傍晚的时候,谈天坐着他爸的自行车回来了,其实过了午间,基本上就没什么生意了,但是天气太热,谈卫民不想顶着烈日踩单车回家。   谈天虽然想早点回去,但是也有点畏惧中午的炎热,加上有陈赞买的书看着,倒也没那么心浮气躁了,父子俩打着扇子,在店里相安无事地呆了一个下午。   有卖冰棍的打门口经过,谈卫民还掏出一毛钱来买了两支白冰棒,父子俩一人一支。 第32章 暴露狂坛子   谈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赞,最后在河边找到了他。天气炎热,陈赞此刻正在河里消暑洗澡。   每到夏天,池塘与小河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太热了,跳进水里洗一洗;汗多了,跳进水里泡一泡;身上脏了,跳进水里泡一泡;无聊了,还是跳进水里泡一泡。反正总有下水的理由。   虽然学校在放暑假前一再告诫:不许下河下塘洗澡。但不去河里塘里洗澡,去哪里洗?跟女孩子一样用个盆子装点水洗洗?这帮小子肯定要说:这不跟鱼装在碟子里一个感觉么,要憋死去!所以规定是这么规定的,但是谁也不会奉行。   虽然每年夏天总有那么一两个倒霉孩子折在了水里,但家长也不会禁止孩子去河里洗澡,因为他们的童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在这水道纵横的地方,要是不会游泳,那生命威胁就会更多一分。只要有同伴就行,单独去倒还是会担心的。   谈天将身上的衣服一扒,赤条条地“噗通”一下就扑进了水里,展开了四肢畅快地向陈赞游过去:“小赞,我回来了。”   陈赞正在练习仰泳技术,听见谈天的声音,停在水中,双脚踩着水,向他挥手:“坛子。”   释放着白天吸收的太阳温度的清澈河水缓缓流淌着,包裹在身上格外舒泰,人沉浮在其中,就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温柔而舒适。   谈天游到陈赞身边,第一句话就说:“小赞,书我放店里了,怕路上弄丢了,没带回来。等我看完了再带回来给你啊。”   陈赞无所谓地点点头:“没关系,先看吧。今天看到哪了?”这书他上辈子就看过了,再看也就是温故而已,买了这书,就是为了移谈天转移注意力,给他打发时间用的,当然,顺便也长点知识。   谈天来了兴致:“看完第一回 了。原来刘备是个卖草鞋的,关云长是个卖枣的,张飞还是个杀猪的呢,嘿嘿,真好玩。真是英雄不问出处。”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拍打着身边的河水。   陈赞知道这多半是他爸解说给他听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贩履是卖草鞋的意思,还知道英雄不问出处这话,但是也不戳破,装得津津有味地听他的故事。   谈天说了一会,换了话题:“小赞,咱们游到河对岸去捡鸭蛋去。”   村里有不少人家养鸭子,白天将鸭子赶在河湾里喂养,晚上再赶回家。鸭子一般在晚上下蛋,但也有一些特立独行的家伙,喜欢白天下蛋,而且还爱自己找窝,一下就是一窝。   孩子们最爱干的事,就是去寻窝捡漏,有寻宝的快感。有时候运气好能捡一窝,有时候只能找到一个,敲开来看,没准还是个臭了的蛋,因为太久没被人发现,变质了。   陈赞说:“我刚刚看军伢子已经去转了一圈了,好像什么都没捡到。”   谈天说:“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可能会有蛋,我们去看看。”说着朝那股最湍急的水流游过去。   陈赞连忙叫一声:“坛子,别走那边,回来。”   谈天不仅没回头,一个猛子扎进去,陈赞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过了两分钟,谈天在河对岸的浅水中冒出头来,冲他挥手:“快过来啊,小赞。”   陈赞把心放回肚子里,叹口气,绕过那段激流,从水流平缓处游了过去。   谈天已经从水里爬到岸上去了,赤条条的,光着屁股对着陈赞,猫着腰在草丛中搜寻。   陈赞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了,这破坛子,怎么连个裤衩都不穿。正想着,谈天转过身来了,手里举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哈哈,小赞,看,鸭蛋!”   陈赞没有看到鸭蛋,第一个闯入自己视线的,是谈天的小鸟。陈赞只觉得尴尬得面上发烧,连忙往水里一缩,让河水驱逐去燥热感。   “你赶紧过来啊,这里不止一个呢,好多,来帮我拿。”谈天浑然不察陈赞的尴尬,只是抱怨他太慢了。   陈赞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水里爬上河堤,探头看去,谈天正撅着屁股将草窝里的鸭蛋一个个拣出来:“……三、四,总共是四个,还有一个软壳蛋,但是已经烂了,不能要了。帮我拿着,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一面不由分说,将两个大鸭蛋塞到陈赞手里。   陈赞拿着鸭蛋,看了一下,蛋的颜色还是几近透明色,没有变黑,还是很新鲜的。   谈天已经将附近的草丛都看过了:“没了,嘿嘿,捡了四个蛋。我就说了吧,别人不知道这里有,我上次在这里捡过两个蛋。”神情颇为得意。   陈赞拿着蛋退回水里:“走吧,天快黑了,洗洗就回去了,太晚了蚊子就多了。”率先往河对岸游去。   谈天连忙跟上来,还不忘说:“小赞,鸭蛋分你两个吧。”   陈赞大声回答:“不要,我家里鸡蛋都吃不完呢,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谈天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   洗好上岸穿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蚊子在人头顶上形成一团团的黑云,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还不住往人眼里、嘴里扑。   谈天不穿衣服,站在那啪啪啪拍打蚊子。陈赞顾不得蚊子叮咬,赶紧擦干身上的水珠,背过身换上干净衣服。   “坛子你赶紧穿衣服,要回家了。”陈赞用余光去瞥谈天,那个暴露狂还一丝不挂地在打蚊子呢。   谈天哦了一声,一边像猴子一样跳着脚穿衣服,嘴里不住嚷嚷:“咬死了、咬死了,好多蚊子。”   陈赞将自己的衣服都收起来,用帕子捆成一束,在头上挥舞了一圈,以驱赶蚊子,凉凉地斜睨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光屁股洗澡,活该被叮。”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   谈天愣了愣,光屁股洗澡和被蚊子叮有直接的关系吗?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关系,他哦了一声,伸手在腿上啪啪拍死了两只蚊子,用换下的衣服兜上四个鸭蛋,急吼吼地从陈赞身边超过去,还一面说:“快点回去,咬死了!”   陈赞扔过去一枚白眼,暴露狂,活该被咬。   第二天早上,陈赞起来跑步,习惯性地在家门口等了一会儿,谈天没有出现,便想张口喊他,突然忆起他已经去镇上了。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些失落的感觉,仿佛一直存在的那个东西不在原处了。他自嘲了一下:陈赞,你养成成瘾了啊。   甩了甩头,便迈开腿往前跑,一直跑到后山,看见爸爸在养鸡场外低头寻找什么。“爸,你找什么呢?”自从家里在这边养了鸡,爸爸就搭了一个棚子,和二叔轮流着住在这里,不守着不行,黄鼠狼和蟊贼都不可不防。   “昨晚鸡场里有黄鼠狼进来了,咬死了好几只鸡。”陈昌隆头也不回地说,“我看看哪里有漏洞了。”   “来黄鼠狼了?”陈赞吃了一惊,也过去帮忙找漏洞。鸡场的外墙是用整根竹子编织成的,虽然不能长久不衰,但是用上好几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不至于这么快就腐坏掉了。   陈赞沿着跟爸爸相反的方向仔细看过去,竹墙是完好的,没有破损,走了一段,在竹墙的下方看到一个老鼠洞,洞口处还隐约有些血迹:“爸,爸爸,你快来看,是不是这这里。”   陈昌隆快步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会:“应该是这里。什么时候死老鼠在这里打了个洞,倒是便宜了黄鼠狼。”   “那现在将这个老鼠洞堵起来吗?”陈赞问。   陈昌隆说:“黄鼠狼知道这里有鸡吃,迟早都是会再来的,等今天晚上我和你二叔来抓住它打死算了。”   刘双双这时提着三只已经僵硬的小鸡从棚里出来了,满面怒容:“找到洞了?赶紧堵起来吧。这该死的黄鼠狼,咬一只吃就算了,非要咬这么多,只喝血不吃肉,真可恶!”   这鸡还是今年春天新养的,都快要下蛋了,没想到就被黄鼠狼给惦记上了。天气太热,死了一个晚上,鸡都开始发臭了,得挖个坑埋起来才行,真是可惜了。   陈赞说:“妈妈,爸爸说晚上要和叔叔抓黄鼠狼。”   “抓得尽的么,这山上没有十只也有八只,赶紧把洞补起来吧。”刘双双拿了一把锄头去埋鸡,陈赞连忙过去帮忙扛锄头。   陈赞也觉得妈妈言之有理,有黄鼠狼还能灭鼠呢。   陈昌隆听了这话,也去找了把锄头来,将鼠洞堵上了。   谈天不在家,陈赞感觉自己突然无聊起来了,看着外头白花花的阳光,就觉得头晕目眩,不想出门。以前谈天总有花样百出的鬼点子和馊主意,有时候自己虽然觉得那游戏挺无聊的,但是投入进去了,又会觉得乐趣无穷,但是让自己一个人去玩,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陈巧早早就考完中考了,回家待了半个月了,之前为了考试,费心耗神了一年多,又加之在拔个子,人就跟个豆芽一般瘦,风都能吹倒似的,不过现在看起来水灵多了。   两个毕业生,都没有暑假作业,除了做点家务,也没别的事干。陈赞为了打发时间,便将陈巧的课本都翻了出来,找点能读的东西看看。   谈阳拎着一个网袋,举着一个长竹竿做的网兜来找陈赞玩:“赞哥,我们去捉知了。”   陈赞抬头:“捉那个干嘛?”   “烤了吃啊,喷香!”谈阳的门牙已经快长好了,现在不担心缺牙,说话也不捂嘴了。   陈赞闲得无聊,放下手里的书出门。天气炎热,知了在树上“知了——知了——”地聒噪长鸣,将原本就烦闷无聊的夏日渲染得更加枯燥单调,虽然都是溜着树木的浓荫走,也有风偶尔刮过,但风都是带了情绪的,它被烤得闷热,吹给人自然也清凉不起来。   陈赞抹了一把汗,抬头看谈阳举着网兜,往树干上一只正在肆意嘶叫的知了身上轻轻一扣,然后往下一拉,知了便掉进网兜里去了。谈阳将网兜放下来,将知了抓起放进装知了的网袋里。   陈赞指着一根树枝说:“阳阳,那儿有一只,我来抓。”   谈阳将网兜递给他:“给你。”   陈赞小心地学着谈阳的样子,往那只知了身上一扣,轻轻一拉,便带了下来。他有些兴奋地迅速将网兜收过来,伸手抓住了知了,然而手一捏,瘪了,而且轻得超乎人的意料。   谈阳已经看清楚了:“赞哥,是个知了壳子。”   陈赞拿起来仔细一看,的确是一只蝉蜕,浅棕色的,上面还沾了不少泥,外形看倒是一只完整的知了。   谈阳说:“赞哥,这个没用,扔了吧。”   陈赞笑了一下:“怎么没用,有用呢,可以卖钱,就是太少了。”陈赞知道,蝉蜕是一味中药,是能卖钱的,不过要量多才行。   谈阳一听说可以赚钱,立即两眼放光:“真的可以卖钱?”   陈赞说:“是啊,这个是中药,可以卖给药材铺子,但是太少了,这一个也没什么用啊。”作势就要扔掉手里的蝉蜕。   谈阳连忙抢过来:“诶诶,别扔,我知道哪里有知了壳子。”   “哪里?”陈赞问,他平时似乎也在哪见过不少,不过当时并没有留意,没往心里去。   谈阳说:“我在你家后山的松树林里见过不少,还有茶山上也有很多的。我们去捡吗?”   陈赞心思动了动,但是看着这炎炎烈日,要是在松树里,马尾松的针叶那么细,茶树那么矮,根本就挡不住阳光,擦了把汗说:“还是算了吧,太热了,别中暑了。”   谈阳想了一下:“不会的,我还知道有个地方,那里很凉快,不会热。”说完兴冲冲地拿着网兜就往河边跑。 第33章 坛子的惆怅   河堤上有一片茂盛的柳树林,是五六十年代搞水利建设时为了护堤而栽的,年头很不短了。树木十分高大茂盛,人们干农活热了累了的时候,常会在这里小憩,孩童们也喜欢在柳荫下嬉戏。   谈阳爬上河堤,便钻进柳荫之下,不一会儿便听见他欣喜的声音传来:“赞哥,快来看,这棵树下有好多呢,五个、六个……,树干上还有。”   陈赞也迅速躲进阴凉的树荫下,看见谈阳正猫着腰在一棵大柳树的树根处仔细地寻觅。他也低头一看,果然在柳树的根部看到两只沾满泥的蝉蜕,便弯腰捡起来。   谈阳一会儿便捡了一把过来:“好多,赞哥,放网袋里吧。”说着将网袋里抓到的知了都倒掉了,有了蝉蜕,哪里还想着要吃啊,赚钱要紧。   陈赞将他手里捡到的蝉蜕也放进网袋里,继续低头捡蝉蜕。谈阳问他:“赞哥,这知了壳子怎么这么多泥巴啊?”   陈赞说:“知了没长大的时候是生活在地底下的,等长大了,才从地底下钻出来,所以壳子上全都是泥。”   “难怪。”谈阳嘟囔了一句,“这地上这么多圆洞,难道就是知了的洞?”   陈赞点点头:“是的。”   谈阳啧啧称奇:“它怎么钻到地下去了?那能长大吗?不吃东西吗?”   陈赞说:“它们生活在地下有树根的地方,靠吸树根的汁长大。要在地下长四年呢,才能变成知了,从地下钻出来。”   谈阳听得眼都直了:“四年啊?都在地下,那它们能活多久?”   “过完夏天就死了。”陈赞轻描淡写地说,说实话,他自己知道这个事实之后,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平静,四年暗无天日的等待,就为了一个夏天的阳光灿烂,这样的生命,该是多么的悲壮。   谈阳也完全被震住了,喃喃地说:“它叫得那么欢实,讨人厌得很,原来寿命这么短啊。”   陈赞笑笑不做声,继续低头寻找蝉蜕。还别说,这条柳荫道上的蝉蜕还真不少,很快,他俩就捡了一网袋。陈赞又将网兜子拿过来装,直到捡满为止,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谈阳说:“赞哥,要不洗了澡再回去吧。”   陈赞看看身上,这一下午爬上爬下捡蝉蜕,早已弄得满身污黑:“还是回去拿衣服吧,洗了澡要换衣服。顺便将知了壳子送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谈天已经回来了,正在陈赞家门口的青石凳上坐着,看见陈赞和谈阳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心里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挖空了,一股难以言语的失落和愤怒涌现了出来。谈天不了解这是什么滋味,就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弟弟霸占去了,他站起来气呼呼地对谈阳说:“谈阳,明天你跟爸爸去街上,我不去了!”   谈阳莫名其妙地承受着他的怒气:“哥,怎么了?”   陈赞也有些狐疑地看着谈天:“坛子,跟你爸吵架了?”   谈天扬扬头,粗声粗气地说:“没吵,不想去了!”   陈赞说:“要是不想去,偶尔休息一天也没什么,跟你爸说声,他会同意的吧。”   谈天觉得陈赞是在偏袒谈阳:“我都去了这么多天,谈阳去几天怎么了?”   “你不是说阳阳不会做饭吗?”陈赞醒过味来,谈天直接叫谈阳的名字,估计是生谈阳的气,但是没听谈阳说和他哥吵架啊。   谈天嚷嚷起来了:“不会做不会学吗?我还不也是学会的。”   谈阳有些无措地看着盛怒中的谈天,不知道哪点惹到他了。   陈赞耸耸肩,看样子谈天是发神经,他拿着蝉蜕进了屋,准备找个蛇皮袋装起来。谈阳连忙跟上去。   谈天只觉得猛地一挥拳,砸进了棉花堆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那团火啊,烧得更旺了。他猛地伸手一薅,将谈阳手里的网袋扯了过去,一把掼在地上,作势就要踩上去。   “别踩!”谈阳眼疾手快,一把将谈天推开去。谈天一个没提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有些傻眼,这是谈阳第一次挑战他作哥哥的权威成功。   通常家里男孩只要超过一个,就必定是少不了打斗,这跟动物界的雄性生存法则是一样的,大的要树立自己的威信,抢占自己的地盘,奴役小的,便少不了拳脚施威。小的不甘于奴役压迫,便要反抗,所以这个家便时时热闹异常,父母的责骂也是常常不断的。   谈天是家里的老大,除了靠兄长的身份树立权威,更要紧的还是靠自己的拳头争取来的。谈阳平时被他教训得服服帖帖,偶有反抗,也都是以失败告终,毕竟身高和力气在那摆着。   陈赞听见动静,转身回来:“谈天你做什么呢?”   谈天醒过神来,翻爬身起来:“谈阳你敢推我,看我不揍死你。”   谈阳毫不示弱:“谁叫你踩我们捡的知了壳子,这是要卖钱的!”在谈阳心中,自己占着理儿,就没有怕的必要。   谈天一听说要卖钱的,赶紧转头去看陈赞。   陈赞叹了口气,将谈阳手里的网袋子拿过来,将蝉蜕倒进蛇皮袋里,说:“明天去捡的时候拿篮子去吧,这东西轻,一蛇皮袋也没两斤,怕是要捡好多才能卖呢。”   谈天见陈赞不理自己,心里难受得要死,倔强道:“我明天也去。”   陈赞说:“跟你爸说一声吧,明天不去镇上就不去,就当放假了。”   谈天老老实实地答:“好。”   陈赞将东西收进屋,又去拿衣服毛巾。谈阳也不理他哥,自己回去拿衣服帕子准备去洗澡。   陈赞拿好东西出来,看见谈天还站在自家门口,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坛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洗澡了?”   谈天如梦初醒,面上的神色终于放松开来:“哦,等等我,我很快就好了。”说着拔腿就往自家跑。   陈赞嗤地出声——发什么神经。   洗澡的时候,谈天还在打击报复谈阳,游到谈阳身边,将他往水里压,又将河水拍得水花四溅,奋力往谈阳身上泼去。谈阳到底平时经常被谈天镇压习惯了,只好到处躲,但是谈天的水性比他好,走到哪儿都能被追赶上,甚至还在谈天的捉弄下呛了两口水。   谈阳只好不住求饶,又向陈赞求庇护,谈天怒从心起,水花泼得越发狠了,干脆连陈赞都波及了。这下谈天可算摸了老虎屁股了,陈赞可不是吃亏的主,与谈阳联手,将水拍得如排山倒海般向谈天推去,谈天急忙闭了眼睛泼水回击,一时间水花四溅。   谈天双手难敌四掌,被泼得连连告饶。不过他的怨气也在这种嬉闹中烟消云散了,陈赞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自己嬉戏玩闹,并没有半点生分的意思,怕是自己多想了。   洗完澡,仨小子便又笑又闹了,仿佛之前的隔阂并不存在一样。但谈天心中却难掩淡淡的惆怅,就怕这个暑假下来,陈赞会和自己慢慢生分起来。便急切盼望着上学,这么一来,自己又能和陈赞形影不离了。   第二天,谈天吃了他爹两个爆栗子,换来了留在家里的机会。陈赞早上起来跑步的时候,终于有了伴,谈阳是没有跑步的习惯的,他虽然每天都会去松树林捡菌子,却很少像陈赞这样按时起来跑步。   但是谈天会去跑步,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去锻炼身体呢,还是去陪陈赞,总而言之,也都成了习惯了。   谈天平日里没觉得在家的日子多么宝贵,但是这一阵子去镇上被抓了好几天壮丁,便怀念起在家的种种乐趣了。所以这一天都马不停蹄,早上采菌子,上午和下午便去捡蝉蜕,日头晒得脸上冒油都浑然不觉得难受,因为可以和陈赞在一起。   然而这一天过去,谈天又不得不直面现实,老爹那里还是得去。虽然谈卫民现在脾气收敛了很多,但还是不定时火山:饭没做好,糊了,会有一个爆栗子吃;叫做事稍微拖拉了些,会有一顿训斥;无生意的时候,父子俩便下棋打发时间,谈天不管是赢了输了都要挨训斥……每天都免不了。   扬手招呼孩子、张口便骂小畜生兔崽子,这在谈卫民是日常交流方式。谈天那个苦逼啊,别提多难受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有兄弟三个供谈卫民选择,被打骂的时候还可以躲得远远的,但是现在目标范围大大缩小,谈天还无处可逃,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时间久一点,谈天跟周围铺子的人都混熟了,一见苗头不对,便会到隔壁铺子去避难。   这天从镇上回来,谈天兴冲冲地跟陈赞说起一件事:“小赞,我今天在街上发现一个十分好玩的地方,有人今天开了一家电子游戏厅,那些电子游戏机特别好玩,画面是彩色的,比电视还好看,而且游戏也很好玩,我还去试玩了,免费的,不要钱。”   谈天说起游戏机的时候,双眼神采奕奕,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说到要收钱,便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似乎颇有些遗憾。   陈赞心里咯噔一下,90年代早期,互联网开通之前,电子游戏机几乎风靡全中国,那简直就是这个年纪男孩子最大的时间和金钱杀手。   上辈子上中学的时候,班里稍微调皮一点的男生没有不打电子游戏的,有些游戏成瘾,半夜还翻墙出去打游戏。所以师长们对打游戏的同学深恶痛绝,也因此,沉迷于游戏的男生基本都贴上了坏学生的标签。   陈赞记得谈天上了乡中学,跟着一群狐朋狗友也经常混迹于游戏厅,他有好几次都碰上谈天叼着烟从游戏厅出来,所以对游戏厅并无多大好感。   “坛子,不要去玩游戏机。”陈赞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我姑姑说,我姑父学校就有玩游戏成瘾的,学习成绩从前几名掉到倒数几名的。而且为了玩游戏,还去偷人的钱。”   谈天抓抓脑袋,尴尬笑道:“我也就是今天试玩一下,他们明天就开始要钱了,一毛钱一个游戏币,贵死了,谁花钱玩那个啊。”   陈赞听见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让这破坛子学会赚钱理财,果然比较懂得珍惜钱物。他想说,其实偶尔去玩玩也不是不行,他们现在有几百块的积蓄了呢。只是怕谈天自制力不够,沉湎其中,到时候真是无法挽救了。便换了个话题,开始谈论起《三国演义》来。 第34章 开学了   这个夏天,对于谈天和陈赞来说,都十分漫长,不过收获也不少。   谈天日复一日地往来于家里和栖凤镇,一个暑假下来,在谈卫民的操练下,不仅学会了如何应对谈卫民的各种间歇性发神经,也学会了做很多家常小菜;将三国演义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能够原原本本地将故事复述一遍;象棋水平也在谈卫民的调教下突飞猛进。   陈赞和谈阳捡了一个暑假的菌子、蝉蜕,最后加起来,居然赚了一百五十多块。其中蝉蜕是大头,卖到药店去,居然有十块钱一斤。   只不过,蝉蜕太轻了,满满一蛇皮袋蝉蜕,称起来也不过两三斤,陈赞和谈阳几乎将村子周围的蝉蜕都捡遍了。后来村里不少孩子也学着他们去捡蝉蜕卖钱,数量慢慢就少了。   捡不到蝉蜕之后,谈阳又怂恿陈赞去钓青蛙。青蛙在市集上其实是很畅销的野味,陈赞狠不下心去钓青蛙。这个年代,因为生态环境尚好,庄稼喷的农药不如后来那么多,其中少不了青蛙这个农家好帮手的功劳。   而村里的孩子,一到暑假,便一人一个钓竿,粗钓绳的一头系一截鸡肠、菜青虫之类的,一手提着蛇皮袋,袋口用铁丝圈撑出一个圆口子,将饵放进稻田里,上下抖动,诱惑青蛙。   青蛙眼睛只看得见动的东西,以为是虫子,便来吞饵,顽童便迅速将青蛙提起来,在它脱饵之前用口袋接住。这些青蛙也笨,咬了饵轻易不撒口,所以十之八九都逃不开顽童的魔掌,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   陈赞不去钓青蛙,偶尔拉着谈阳去河边抓螃蟹。抓螃蟹的乐趣也很多,螃蟹一般栖息在离水面比较近的河堤上,用钳子在潮湿的河堤上打一个浅洞,然后就驻扎在里面。而且一个洞内通常不止一只,而是一家子,有时候挖到一个螃蟹洞,能抓到十几只大大小小的螃蟹。   但是河蟹瘦,没什么肉,味道也不顶好,一般都是连壳带肉油炸,酥脆喷香,做零食吃吃还成,拿到街上卖一般没人要。陈赞自己也不爱吃,抓螃蟹便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游戏罢了。   陈赞和坛子兄弟的积蓄加起来统共都有六七百块了,也不算缺钱花了,但是谁也不嫌钱多,能挣多少就赚多少。   陈赞家里的事业也是蒸蒸日上,妈妈和二婶养的鸡都换了好几茬,因为精力有限,每次最多就养个五六百只,长大了就都卖掉,风险也比较小。   留下两三百会下蛋的母鸡,每天光鸡蛋都能捡一两百个,和镇上的副食收购站签了合同,隔几天送一次,这个收入倒是十分稳定,每个月都有好几百的入账。这样算下来,光这养鸡场,每年都有好几千的收入,这一点令周围的乡邻着实眼热了一把。   鸡场旁边的蘑菇养殖场也开始初见成效了。为了养好蘑菇,陈昌盛特意去临县的蘑菇养殖场学了蘑菇养殖技术。目前养的只有常见的平菇和口蘑,虽然品种比较少,胜在原料都是自家的,除了种子,倒也没什么别的成本,能出多少就赚多少了。   所以这个夏天,第一批人工养殖的蘑菇就出产了。村里人都觉得新鲜,都弄了点回去尝尝,吃过之后,纷纷都说不如野生的菌子香。   人工养殖的自然不如野生的口感好,所以价钱自然也要便宜一些。出菇的时候,陈昌隆兄弟俩忙了好一阵,因为每天都要照料、采收,还要去赶集,忙得脚不沾地。   陈赞知道,父母和叔婶们正打算自己买台机动三轮车呢,因为天天要赶集,挑担提篮什么的太不方便了,要是自己有了车,想去县城也是可以的。   陈赞发现长辈们比自己预想的步子迈得还要快,大概是身处这个位置了,许多事情都迫使你去面对和改变,而眼界也渐渐跟着宽了起来。这是一个好现象。   早在八月初,陈赞和谈天就收到了二中的通知书,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陈赞不必说,谈天也更不必说,两个均有特长的孩子,去哪个学校都是大受欢迎的。尤其陈赞还是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的。   陈巧也在同样的时间接到了二中的通知书,不过她的是高中部的通知书。陈巧的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完全可以上一中,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二中,因为二中离家近,并且学校还提供了奖学金,陈赞也上二中,可以就近照顾一下。   后来陈赞在学校看见陈巧和那个叫王文俊的男生在一起说话,才知道这也是姐姐考二中的一大原因。   两家人都高兴了一阵,陈赞家里还摆了一次家宴,庆祝两个孩子考上二中。   不过现实问题很快便来了,二中是寄宿学校,吃住都在学校,与乡中学的寄宿生不同的是,连粮食和菜都是学校提供的,不用家里送去。不过这么一来,这些就都要折算成现金,一个学期下来,学费差不多要四百块。   陈赞家现在经济宽裕了,几乎每天都有钱进出,四百块倒也没放在心上,但是谈天家就不一样了。   谈卫民为这笔钱唉声叹气了好几天,谈天若是上乡中学,通读的话学费只需要一百多,上了二中,就要多出一半都不止。   虽然以前父子俩吵架的时候,说过不给谈天读书,但到底是气话,这笔钱不能不出啊。谈天考上了二中,村里乡邻见了谈卫民,都会停下来递支烟夸上两句。谈卫民几时受过这种待遇,颇有点受宠若惊,过了数天,慢慢也就想通了,得,花钱买点面子吧。   燠热的夏天过去之后,就是燥热烦闷的秋老虎。陈赞和谈天各自打点了自己的被褥行李,装了两身换洗衣裳,提了个装着口杯饭盒的桶子,上学去了。   二中的初中部算是附属于高中的,每一年只招收一百二十名初一新生,分两个班。陈赞和谈天都怀着紧张的心情,在公告栏张贴的大红榜上搜自己的名字,两个人都不愿意和对方分在不同的班。   幸而陈赞在三十九班的前端找到自己的名字时,谈天已经在同一张纸的下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谈天将手放在陈赞的肩上:“嘿,太好了,小赞,咱俩还在一个班。”脸上掩饰不住兴奋。   陈赞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两人继续在那张纸上看其他的名字,反正以后这些就都是同学了,先认个眼熟。   谈天突然叫出声来:“嘿,沈小羽!”说着指着旁边的那张红纸。   陈赞的目光也立马被吸引过去了,在隔壁初一年级四十班的红榜上,赫然便有沈小羽的大名。“会不会是同名啊?”陈赞心里有些狐疑,他明明记得沈小羽以前和他一样是上的镇中学,现在怎么会在二中呢?   谈天揽着他的肩:“不知道,也许就是她呢。”   陈赞将肩上谈天的胳膊扔下去:“走吧,我们报名去。”   这天是集日,谈卫民将谈天拉到镇上,就托付给陈昌隆了,没来给儿子报名。于碧莲本来要来的,但被谈天劝住了,自己和陈赞一起去,学费不放心给自己带,可以放在陈昌隆身上。   陈昌隆和一堆家长挤在报名窗口给两个孩子报名,等报好名,找到宿舍,将两个孩子安顿好,陈昌隆便起身准备回去了:“小赞,你和谈天两个在学校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啊,爸爸先回去了。”   陈赞赶紧跟上陈昌隆的脚步:“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送送你。”   陈昌隆推着自己的单车,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忘记给你了,这一周的零花钱。”   “爸,我不用,我自己有钱。”陈赞摆手说。   陈昌隆说:“爸知道你自己会挣钱,这是爸爸和妈妈给你每一周的零花钱,这才刚开学,以防学校要交点什么费用,拿着。”   陈赞想了想,接了过来:“谢谢爸。其实不用这么多的。”说实话,一礼拜十块钱,这零花钱太多了点。吃住都是学校提供的,又不花钱,只需要买点笔墨而已,而笔墨又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陈昌隆说:“以后每周是两块钱,这刚开学,多给你点防急用。我走了啊,在学校听老师话。”说着跨上了自行车。   陈赞挥挥手:“爸爸再见!”   回到宿舍,谈天坐在床边,悬着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已经和宿舍的几个同学聊得很熟了,这家伙倒是不是个会寂寞的主。   谈天见他回来,冲他摆摆手:“小赞,叔叔回去了?”   陈赞点点头,安静地坐在谈天身边。他们到得早,陈赞挑了一个靠窗的下铺,光线比较好一点。谈天和他同住一张床。   二中虽然很大,但学生也多,住宿环境实在很一般。初中生都是两个人一张床,陈赞本来不想和谈天同睡一张床,但是他更不愿意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同睡一张床。   一个个子高大的男生在他们隔壁床整理东西,冲谈天说:“你们认识?”   谈天搂住陈赞的肩,笑嘻嘻地说:“对,我们俩是邻居,也是小学同学。他叫陈赞。”又转过头对陈赞说,“他叫李宏强。”   很普通的名字,跟他本人的形象倒是很搭,陈赞冲李宏强点点头:“你好。”   李宏强也点头示好。   谈天又指着对面上铺一个长得很白很瘦的男生说:“他叫周国光。”又指着斜对面下铺的男生说,“他是冯必凯。”   陈赞很无语,好像这屋子他是个主人似的。“走吧,坛子,我们去吃饭去。”忙了一上午,都快到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李宏强连忙说:“等等,你们去哪儿吃饭?”   陈赞说:“食堂啊。”   “怎么吃?”周国光叶问。   陈赞说:“报名交钱的时候,每个人都发了饭票和菜票的,拿去食堂买就可以了。”   “我怎么没有。”周国光一脸迷糊。   谈天说:“都有的吧,在你的收据里一起的,你看看。”   果然那三个人再次去翻了一下自己的收据,里面果然夹着几张白底绿字的票:“原来这就是饭票啊。走,我们也去吃饭去。”   “哎呀,我还没买饭盒。”冯必凯一拍脑袋,“你们先去吧,我先去买个饭盒。”   他们几个人结伴去食堂,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遇上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一只时髦的行李箱和一个男孩上来了,几个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一下,因为这年头提行李箱的人并不多见。没想到那个男生走到他们宿舍门口:“305,就是这儿了。”   谈天连忙压低了声音说:“我们班的。”   陈赞说:“先去吃饭,回来再说。 第35章 同居生活   几只菜鸟出了宿舍楼,在偌大的校园里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食堂所在。因为这个延误,赶上了下课铃响,只见无数饥饿的狼从各个教室奔涌而出,冲向食堂。   那些早他们开学的二三年级学生,每人手里拿着碗盆筷勺,一下子便将各个打菜窗口填堵上了。一些菜色好点的窗口,挤得就像一群上水的鱼,前面的打好了,高举着饭碗,从人群中奋力游出来,后面的马上又补上去,将腾出来的空隙牢牢补上,根本就没有秩序可言。   时隔多年,陈赞终于再次亲身经历吃食堂饭的遭遇,他看着那盛况,有点哭笑不得。另外几个初来乍到的小朋友,看着那些彪悍的大哥哥大姐姐,完全被惊吓住了。想到以后每顿饭都要经过这样的竞争才能吃到,不由得沮丧得想哭。   “我们去哪儿吃饭?”谈天好半天回过神来。   陈赞估计中午还没有安排新生班级的饭,因为报名人数参差不齐,食堂无法进行统计,估计得到晚上才能正式安排。   “我去找个人问问,你们在这等我啊。”陈赞看了一下,食堂边上有一排房子,应该是后勤处的办公室。   他找到后勤处办公室,跟一个老师打听了一下,原来新生统一在食堂最边上的窗口排队打饭,凭票去打就行,到晚上就可以去给各班划分的区域打饭了。也就是说,到晚上,就得和那些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壮汉们去争夺了。   几个人在陈赞的带领下,终于吃上了午饭:水煮豆芽和豆腐泡,豆腐泡里还有几片瘦肥相间的猪肉,典型的学生食堂菜。   几个新生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他们都是农村来的,平常在家都吃的是家产的蔬菜和咸菜,不到逢年过节,哪里来的肉吃,就连豆腐泡,也是难得一见的。据说这二中食堂的饭菜,竟还算是有名的比较好的了,听说别的学校,一年到头都是水煮白菜、冬瓜、白萝卜、胡萝卜等等。   吃了饭,就着自来水刷了碗,四人结伴回到宿舍,宿舍的同学已经到了大半。宿舍里共有十二张床,两人一个铺,共有二十四个学生,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   他们这个宿舍还算好的,二十四个人全是自己班上的,班上还有十多个男生要和四十班的男生共一个屋,来得晚就只能被发配到公共地带去了。   二十多个人的宿舍,全是半大小子,刚离了家,没了父母的管束,又不比小姑娘一样恋家和矜持,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热闹纷乱。   陈赞对这种生活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很能泰然处之。谈天那种与人天生自来熟的性格发挥得林淋漓尽致,不到天黑,就几乎与宿舍的同学都熟悉了。只有他们出去吃饭时遇上的那个男生不说话,躺在上铺看书不搭理人,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晚上上自习课的时候,陈赞在教室外面看见了沈小羽。沈小羽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布鞋,腰背挺得笔直,神情十分倨傲,也十分惹人注目。   陈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切有点向自己预料之外发展呢,难道真有命运之手这回事?   “操,还真是沈小羽。”身旁的谈天喃喃说了一句,还带了个脏字。   陈赞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怎么说话的呢,注意点文明。”   谈天吃痛咧嘴,也没计较陈赞掐他,只是说:“小赞,你看到了没,真是沈小羽。”   陈赞点点头:“看到了,看样子林老师将她也安排到这里来了。”他心里隐隐猜到,沈小羽来二中的原因跟自己和谈天的选择多少也会有点关系。   陈赞转身进教室,教室里闹哄哄的,抬头一看,其实班主任白桦老师已经到了,正坐在讲台前整理花名册。   白老师姓白,但是人却有点黑,而且有点矮胖,跟修长挺拔的白桦不大扯得上关系。今天报名的时候陈赞和她交谈过,应该还是个很和蔼的人。   他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谈天在他旁边坐下,不断和周围的男生打招呼。陈赞注意到宿舍那个很特立独行的男生一个人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头枕着胳膊看窗外。   铃声响过之后,大家都自觉安静了下来。白老师站起来,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说话,然后开始点名。班上总共六十四名学生,估计那多出来的四个是走后门安插进来的。   等老师点完名,陈赞终于知道了那个不说话的男生叫郑伯齐,很有文化的名字。   这天晚上,白老师给大家排了座位,男女生搭配坐,陈赞的同桌是个很白净秀气的女生,好像是学校哪个教师的子女,性格还算活泼开朗。   谈天个子高,排到了最后一排,因为班里男多女少,剩下的男生便只能和男生同座,谈天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同桌是大个子李宏强。与陈赞隔了四五排座位,谈天伸着脖子,远远只能看见陈赞的后脑勺,这让他沮丧了很久。   陈赞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斜后面坐的就是郑伯齐,他正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在转着自己的钢笔,神情专注,仿佛周围鼎沸的人声都不存在似的。这小子是个怪胎,陈赞嘀咕了一句。   白老师又指派了几个临时班干部,陈赞被任命为临时班长,这令他有些意外。大概是上午和白老师交谈的时候,老师觉得他比较稳重,所以才这么安排的。陈赞倒也无所谓,班长就班长,也没多大个事。   谈天很为陈赞高兴,自己的好兄弟当班长诶,以后肯定就会被罩着了。   陈赞淡淡地说:“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当班长,第一个要管的就是你。”   谈天挺起胸:“我还需要管么?小赞你说让我朝东,我绝不朝西,绝对支持兄弟你的工作!”   陈赞笑起来:“好,这可是你说的啊。”   谈天拍胸脯:“那当然。”   “那走吧,去帮我背扫帚去。”陈赞用手拍拍他的肩,老师刚刚交代任务,要他去总务处领打扫工具。   谈天说:“等等,我帮你叫两个帮手。李宏强,王根深,帮哥们搬工具去。”   那两个坐后排的高个子男生很快跑了过来,跟着一起去领东西去了。陈赞心想,其实谈天比自己更适合当班长么。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陈赞才察觉出麻烦来。谈天睡觉的姿势那个霸道和蛮横,本来床就窄,只有一米二宽,那家伙四仰八叉,一个人占了一大半。   陈赞已经多年没有与人同床的经历了,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要说自己睡得四仰八叉还说得过去。谈天这家伙,一直和谈阳是睡一张床的,居然都没学会谦让来,可见这人的本性多么霸道,谈阳不知怎么受他压迫的呢。   直到第三次被谈天一个螳螂无影腿踢中下巴的时候,陈赞怒了: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这家伙纯良无害呢?这明明就是一贻害千年的祸害啊。   他真想将他的手脚全都用绳子绑起来,他万分苦恼地将谈天的腿从自己身上抬起来,扔到一边去。还泄愤地在谈天腿上揪了一把,就这样,谈天都没有醒来,小孩子的觉睡得那个沉啊,真叫人羡慕。可是他自己现在也是个孩子啊,他的觉也很多,不想被人打扰睡眠,真是欲哭无泪。   第二天一早,谈天在起床铃声中醒过来,看着陈赞盯着两个乌青的大眼圈,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盯着自己,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遂觉得奇怪:“小赞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陈赞拼命忍住想要掐死他的心理,咬牙切齿地说:“你还问我为什么这样?你当这里是武馆呢,睡觉还上演全武行,把我当沙袋是吧?”   谈天有些没听明白,但是大概意思是知道,他尴尬地举手投降:“对不起小赞,我肯定吵得你没睡好觉。”   陈赞哼了一声,狠狠扔下一句话:“你今晚上要是还这样,我就把你踹床底下去!”忿忿起来洗漱。   谈天赶紧说:“今晚上我和你睡一头吧,我挨着你睡,我就不会乱动了。在家我和阳阳也是这么睡的。”   陈赞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第一天上课,还不熟悉环境,陈赞也就没去跑步,直接去了教室。谈天跟上来:“小赞,以后咱们还跑步吗?”   陈赞斜眼看他:“当然跑,不过先要熟悉一下环境,找到操场再说。”他还生着谈天的气呢。   早自习开始发新书,又是陈赞带着谈天和一群男生去教务处领的。谈天现在的劲头可比陈赞足,他俩一起上了五六年学,这还是头一回当干部呢,得好好帮衬着陈赞干好。   初一年级的教室在一座两层高的木楼上,木楼是五十年代建的,颇有点历史了,这些年被一批批精力旺盛的少年人踩踏蹦跳,已经颇陈旧了,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极富韵味。   陈赞和谈天落在最后,两人各自抱着一摞书拾级而上。谈天抱着一摞捆扎好的数学课本,足有二三十本,那小子也不嫌沉,跟没事人一样。陈赞抱着十几本散装的数学课本,上到楼梯转角的时候,有几个人从上面下来了,陈赞下意识地往边上让,结果叠在最上面的两本书就滑下去了,掉在地上。   陈赞准备蹲身去捡,一个人影比他迅速,弯腰将书捡起来,并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赞连忙说:“谢谢。”抬眼看时,竟是沈小羽,她与几个男同学一起,看样子也是去教务处领书。   沈小羽白皙的脸上浮上红晕,转身赶紧下楼去了。陈赞用下巴移了一下最上面的书本,抬腿继续上楼,却发现谈天倚着楼梯扶手看着自己。   “干嘛?”   谈天的神色里有些不屑,说:“沈小羽看见我们居然装不认识,招呼都不打,而且还脸红!”   陈赞说:“你看见人家不是也没打招呼?”   虽然是老同学,但是少男少女之间无法像成年人那般大方洒脱,彼此间都有些矜持羞涩,是以见了面也不一定会主动说话。况且沈小羽本来不是个话多的人,陈赞又有意识避开她,是以他们同学快两年时间,对话的次数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次。   谈天被陈赞噎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沈小羽也当班长了?”   陈赞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多半也是班干部吧。” 第36章 如鱼得水   初中生涯就这么开始了,陈赞应付得游刃有余。谈天似乎也混得如鱼得水,与宿舍里的一群男生打得火热,又没有父亲的打骂,感觉跟天堂一般自由自在。   唯一有点烦恼的,就是还不太习惯充满竞争性的集体生活,比如去食堂跟一群高年级的人抢吃的,在自来水龙头边抢水洗澡洗衣刷饭盆,在澡堂子里抢地盘洗澡,每天都跟打仗一样紧张。   陈赞最苦恼的就是洗澡的问题,学校为了节约空间,澡堂就是间空旷的屋子,连个隔板都没有,一到高峰期,整屋子都是光着屁股露着鸟的男生,那种赤裸裸的视觉刺激叫人实在难以忍受。   以前他上中学的时候基本上也是这么过来,但那时候思想单纯,都是男人,别人有的他也有,没啥好顾忌的。但是上辈子的经历给他留下阴影了,弄得他现在完全不能坦然面对同性的身体。   陈赞心里响起一个大警钟,这可是个大问题,自己居然不能够泰然面对同性的身体,是不是有毛病了?   反观谈天,这个始作俑者却满脸兴奋和好奇,两个人蹲在角落洗澡的时候,他还有闲心去关注其他人的私密部位,有时候甚至还窃窃私笑,要跟陈赞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弄得陈赞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陈赞现在无比盼望冬天的到来,冬天到了,就可以尽量少洗澡,避开人流高峰期,那么就不用每天面对这种尴尬。   秋老虎肆虐,第一次离家的小孩子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水土不服的迹象来,有几个同学拉起了肚子。陈赞则是长了满身痱子,谈天看他一脸苦恼地抓脑袋,非常肯定地说:“你这肯定是水土不服,我刚到镇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长了好多痱子。我爸说了,就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而陈赞则坚信是和谈天挤一张床热的。   因为这家伙说,如果不想再被他闹得睡不着,就只能和他睡一头,并且要贴着睡,这样他才不会拳打脚踢。谈阳就是和他这么平安相处下来的。   陈赞讨厌和人贴着睡,尤其是这种天气,热得要死,动不动就是汗,怎么还能贴着睡。他真宁愿去打地铺都不和谈天一起睡,但是条件实在有限,屋子太窄,打地铺的空间都没有,除非将自己挂在墙上,但是陈赞不是一把剑。   他内心流着泪,默默忍受着与谈天的亲密接触,心里惦记着一定要找个机会与其他人换一换才行。   开学第二天,他们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还排了名次。陈赞依旧是第一,不过他发现坐他后排的郑伯奇居然总分只比自己少了一分,这令陈赞十分意外,果真是个怪胎。   而他不知道,如果眼睛能冒火,他的后脑勺应该都让郑伯齐烧穿了。这是郑伯齐有生以来吃到的第一个败仗,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是无往而不胜的,一直都是第一名。而面前这个长得像个苦瓜(一脑袋的痱子)一样的乡下小子,居然比自己还多了一分,简直岂有此理。   陈赞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假想敌了。   考试结束后,班干部就都确定下来了,还是由班主任白老师指定的,按照成绩来分的。   陈赞依旧是班长,因为在做临时班长的这两天里,他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老师同学都是有目共睹的。   学习委员本来要选他后面的郑伯齐。这个闷葫芦一般的臭小子当场就跟老师说自己不做班干部,这令全班同学几乎都跌破了眼镜,居然会有人拒绝当干部的,在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啊。   因为这事,谈天对郑伯齐相当不屑,他私下里和陈赞说:“这小子神气得很,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厉害也不过考了个第二名,有本事你考第一啊。”   陈赞心里虽然有些吃惊,但是也没过度表现出来,很显然,郑伯齐有着比同龄孩子更多的主见,而且还是个相当孤傲清高的人。   不过谈天也没多少工夫去跟郑伯齐较劲,他自己也当官了,捞了一个体育委员的职务。   因为他在体育课上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活跃和优秀,个子又比较高,长得也人模人样,胆子又大,性格又开朗,当即被体育老师选中为临时体委,后来就这么直接定下来了。这可是谈天上学以来最值得称耀的事了,嘿嘿,做官了,第一次啊。   新学年的学习对陈赞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谈天对英语表现出了大部分男生都有的迟钝和不适来,他对由拼音字母转化成英文字母表现出了极大的困惑,明明是“啊波呲”,怎么又读成了“诶逼色”,这拼音还没全搞明白呢,英语就又来了,真是痛苦啊。   陈赞对谈天学英语,表现出了比训练谈天写作文还大的毅力和耐性来,从早到晚都在他耳边念字母,把二十六个字母当成了紧箍咒,念得谈天连连告饶:“小赞,你别念了,我好好学,跟你学还不成啊。”   陈赞面无表情地说:“没你想象的那么难,你长这么大,捉到的蝌蚪还少么?养成癞蛤蟆的都不少。区区二十六个蝌蚪文,你会奈何不了?这也太对不起那些被你弄死的蝌蚪了吧。打起精神来,张开你的嘴巴,大声读出来。”   谈天张了几次嘴,还是读不准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和单词,这太囧了,干嘛要把舌头卷起来读那些莫名其妙的蝌蚪文啊。“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英国话?”   陈赞用手拍他的后脑勺:“只怪你没投好胎,你要是生在英国,绝对没人要求你学中国话。老老实实学吧,以后考大学当老板还得指望它呢。”   考大学对刚进中学的学生来说,多半都是比较遥远的事情,没有几个人把这个当成目标的。但是谈天不,他当初顶着不上体校的压力非要上普通中学,其中最大的诱因就是要考大学做老板的。所以再不好学,他也要硬着头皮去学。   他很羡慕陈赞,教英语的那个小老太太将课文读过两遍,陈赞就能学得会,而且很快便能和老师进行课堂对话练习。陈赞也因此获得了小老太的青睐,被她任命为英语课代表。   陈赞不知道,小老太的举措又激发了郑伯齐的无限斗志,他一定要打败这个乡下小子,不能让他处处都压着自己。   陈赞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对手,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该如何依旧如何,并无半分得色。   到了周六,初一年级的新生放了假,和小学生一样,每星期还能照旧享受一天半的休息时间,但这种待遇等到了初二就要被取消,只能和高中部的学生一样每个月放一次假。   谈天初时听见月假很是兴奋,他问陈赞:“是不是上一个月课放一个月假?”   陈赞白他:“想得美,上一个月课,放三天假。”   “啊?!”谈天一下子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那多没劲。”   两人现在有零花钱了,都懒得走路回去,直接坐上三轮车,一溜烟便到了村口。谈天看着柏油路上冒着黑烟突突离去的三轮车,感慨说:“坐车真快呀。”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车回来呢,就连开学那天,都是坐各自的父亲的自行车去的。   回到家中,刘双双见到儿子满脑袋都是痱子,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扯了一些金银花藤和艾草烧了一锅水给儿子洗澡。“在家从来没长过这些,怎么去学校几天就成这样了?”   陈赞无奈地挠着后背,那儿的痱子痒得难受:“都是坛子把我给热的,没想到这人臭毛病这么多,非要挨着人睡才能不拳打脚踢。”   刘双双心疼儿子:“你们学校床铺多不多,叫老师给你再安排一个吧。”   “算了,等天气凉快些就不会热了。”陈赞不是没有想过这事,但是自己若是搬出去,那必定是要住混合宿舍,麻烦必定多得多,而且把谈天一个人扔在那边,无人管束,这家伙肯定会翻了天去,况且他也未必愿意和自己分开。   刘双双赶紧去杀鸡炖汤去了,儿子去学校吃了一个礼拜的大锅菜,肯定是半点油水也没有,得补上。   陈赞看妈妈在厨房忙个不停,知道是给自己做好吃的,也不推辞,说实话,学校饭菜吃多了人还真有点饿。况且自己正长身体,需要大量的营养。   陈赞洗了个澡,赶紧身上舒服多了。便去茶园转了一圈,茶子已经快要成熟了,一个个油光发亮,饱满而硕大,看起来比去年的产量起码多了三成,一些从未结果的茶树上也开始冒出了小小的花骨朵,看样子明年这所有的茶树都要挂果了。顶多再过两年,茶园就要迎来丰产,前景一片大好。   养鸡场又新养了一批小鸡,到过年的时候也能够出栏了。这鸡场现在看来真是个下金蛋的宝贝,一年光这里的产出用来支付承包费都绰绰有余。其余如蘑菇养殖、金银花、茶油和竹园的产值,就全都属于纯收入了。   承包的第二年便能够赚钱,这大大出乎了陈赞的意料,可见只要有机会、有门道、肯钻研,还真是不愁发财。   陈赞从茶园回来的时候,路过村口的小店,在篱笆墙外听见一群打牌的人在闲聊,话题似乎就是他家的后山。陈赞便站住了,听那群人说话。那篱笆墙有一米多高,大人是遮不住的,但是正好能将陈赞挡住。   “陈昌隆今年肯定赚死了,光山上养的那些鸡就赚回本了吧。”   “是啊。这后山还真是个风水宝地,竹林子里产笋,又种了金银花,还养了蘑菇,这茶子又该摘了,看样子真要赚大发了。”   有人惊奇问道:“这一年昌隆和昌盛兄弟俩不要赚上万把块?”   “今年万把块大概没有,不过明年肯定就不止了。”   “没想到后山还真是能赚钱啊,当初我要包上就好了。”有人不甘地感叹。   立即有人鄙视了:“你包?你天天在这里打牌,还不如把那钱扔水里呢,还能听个响声。”   “这个倒是真的,昌隆和昌盛两家那是过年都没歇几天,这钱赚得也不容易。”   被嘲笑的人嘿嘿笑了几声:“那也是,当初后山那么荒,看着都头皮发麻,谁知道钱扔进去是不是打水漂了,包后山是要有胆气的。”   “要不怎么没人包呢。最赚钱的就是那沙场,不过我看也挖不了多久了。”有人压低了声音。   “这两年利麻子是赚了不少,你看那排场,摆得那个离谱,自己不去挖沙子,大热天的还穿个袜子,还真把自己当个老板,不晓得还会横行到什么时候。”有人讥诮说。   立即有人出声喝止住了:“喂,年轻伢子话莫乱讲,祸从口出。”   很快,感叹声被一阵出牌声淹没了。陈赞从藏身处出来,装作刚从后山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跟那些人一一打过招呼,往自家走去。留下又是一片感叹声。   陈赞心里兀自掂量,这年头民风尚算淳朴,村里除了利麻子一大家子,好逸恶劳者虽然有之,但是横行霸道的倒少。这两年利麻子守着沙场这座金山,倒是无暇去顾及旁的。只是这沙洲眼看就要挖得差不多了,倒是自家这棵大树越来越大,树大招风,只怕到时候人家就会将主意打到自家头上来了。得多留个心眼才是。 第37章 夜半惊魂   吃过午饭,陈昌隆和刘双双去了后山,谈天过来找陈赞写作业。陈赞端了妈妈给自己炖的鸡与谈天一起分享,谈天不好意思吃:“不用了,我妈给我煮了鸡蛋的。这是你妈特意给你做的,你自己吃吧。”   陈赞拿了一个鸡腿给他:“我一个人吃不了一只鸡。一起吃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兄弟我。”   谈天不再推辞,接过鸡腿开始啃。鸡是四五个月大的嫩鸡,炖得刚刚好,鲜嫩多汁,实在是美味。   谈天对陈赞不是不羡慕的,他哪里有机会这么单独吃一只鸡的。家里一般只有过年时才杀鸡,两个鸡腿是弟弟们的,没他的份,他只能啃鸡翅膀。倒不是鸡翅膀不好吃,但是比起鸡腿来,肉少啊,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肉就是命,少吃两口真是跟割了自己肉一般难受。   两人一边写作业,一边啃鸡肉,作业写完了,碗也空了,地上扔了一地的鸡骨头。谈天红了脸:“那个,把你的鸡都吃完了。”   陈赞吃了半只鸡,刚刚饱,喝完最后一滴汤,拍拍肚子:“正好,一点也不浪费。”起身去拿扫把扫鸡骨头。   谈天赶紧抢过来:“我来我来。”   陈赞也不跟他争,自去将碗筷洗了。   收拾好,谈天对陈赞说:“小赞,我想拿点钱花。”   “要多少?”陈赞没有问他钱的用途,谈天父母知道儿子有钱,所以给的零花钱很少,可以说除了学费,就没再给他钱。   谈天想了想:“二十好不好?”   陈赞想了想,还是没问用途:“好,你将账记上。我给你拿钱。”   谈天将钱小心地收进口袋里,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寄宿了,没法赚钱,以后这钱就只出不进了。”   陈赞说:“只能等寒暑假再赚了。”   谈天又说:“谈阳这小子也钻钱眼里去了,他现在带着小伟每天捡着菌子,每次卖完了之后都只给小伟一块钱,余下的全都收自己荷包里去了。”   陈赞吃惊得张大了嘴,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阳阳,真是个可造之材,比我们有出息多了。”可不是么,小小年纪就懂得雇佣劳动力,前途不可限量啊。   谈天撇撇嘴:“哼,小气鬼。没义气的家伙!”摆明了看不上谈阳的做法。   在家过了一个舒适的周末,陈赞返校时带的东西可不少:两瓶蜂蜜,一瓶是自己吃的,一瓶是给姐姐陈巧带的;妈妈还给陈巧用天麻炖了一只鸡,让陈赞带去;又给姐弟俩煮了十几个鸡蛋。   陈赞双手抱着装鸡的缸子,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的,走路时书包撞在腿上,蜂蜜瓶子叮咣作响。   谈天看不下去:“你的蜂蜜拿一瓶给我吧,我帮你背。”   陈赞笑起来:“我倒忘了,该你背才是,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也有你的份。”   谈天结巴了:“还、还给我吃?”   陈赞说:“你不要?”   谈天岂会客气:“不,不是。就是觉得……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陈赞说:“都是我自己家里产的,又不要钱买,叫你吃就吃,不吃白不吃。再说要不是你被蜜蜂叮那么一下,我还想不起来要养蜜蜂呢。”   谈天嘿嘿笑起来。   到了学校,陈赞让谈天先回宿舍,他自己则直接去高一一班给姐姐送东西,怕晚了下课了,没地方找人。他还不知道姐姐的宿舍在哪里,再说女生宿舍也不好去得。   回到自己宿舍,发现谈天不在,不知去哪里了,大部分同学都还没回来,只有郑伯齐一个人面无表情地一边干嚼着方便面块,一边看书。看见陈赞回来,只抬了一下眼皮,也没出声打招呼。   陈赞知道这个同学有些孤傲,不怎么爱说话,便也懒得理会。人活在世上,反正也没必要讨好所有的人,各有各的生活,合得来就做朋友,合不来就做路人。   陈赞拿了《三国演义》倚在床头看,这书谈天已经在暑假里看完了,现在带到学校来给陈赞看。陈赞其实上辈子就看过,不过多看一遍也无所谓,温故而知新。   嚼方便面的咔哧声一直在耳边萦绕,吵是吵了点,陈赞也没当回事,这年头,方便面还是个新鲜物事,人们拿它来当零食比当主食的几率更多一些。谈天兄弟几个也爱嚼这个,偶尔会从陈赞这里拿了钱去买方便面来嚼,不过陈赞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会限制一下。   郑伯齐吃完两包方便面,又从床上下来去洗梨子吃,估计也是从家里带来了补给品。下床的时候,还偷眼瞧了一下陈赞手里的书,看见是本小说,便放心了。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谈天才回来,手里拿个东西,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给陈赞看,径直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去了。陈赞挑了一下眉,这小子开始有秘密了。   两人和宿舍的同学一起去吃晚饭,郑伯齐没有去,估计是已经吃饱了。   下了晚自习,一群半大小子吵吵闹闹地去食堂买零食当夜宵,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隔几小时就饿了。   食堂里有个卖米粉、油条、包子、炸糯米团子等食物的窗口,从早上营业到晚上十点。东西是用菜票换的,菜票的面值是两毛五分钱,两张打一碗粉,一张换一根油条或者两个包子,跟市场价也差不多。   每次下课后那个窗口都挤满了人,多数是男生。陈赞知道,每个月不到月末,大部分男生的菜票就会告罄,到最后只能吃白米饭。当然,也可以拿钱去食堂后勤处换菜票。   陈赞也去买了两个包子,跟谈天一人一个分吃了。晚上他们还能喝杯蜂蜜水,也可以扛饿。   陈赞看见郑伯奇也买了两个糯米团子吃。   熄灯之后,大家嬉闹了一阵才去睡。陈赞虽然是班长,但也不怎么管,反正有老师会来值班,到时候大家自然都安静下来了。   睡到半夜,陈赞听见有人在呻吟,他睁开眼睛,听了一下,发现声源是从对面的上铺传来的。仿佛是有人在艰难地呼吸,还伴随着隐忍的咳嗽声。   陈赞赶紧起身来,走到对面床边,一边推一边叫:“刘宁,郑伯齐!”   刘宁睡在外边,被陈赞推醒过来,迷迷糊糊说:“啊?怎么了?”   呻吟声并没有消失,陈赞连忙说:“好像是郑伯齐病了,你赶紧推他醒来。”   刘宁赶紧去推郑伯齐,但是郑伯齐并没有醒来。   陈赞知道出问题了:“他肯定病了,我们去找老师,带他去看医生。”说着将谈天推醒来,又将大个子李宏强推醒来,“你们赶紧起来,郑伯齐病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我们赶紧带他去看医生。”   一时间宿舍的同学几乎都被吵醒来了,有人赶紧打开了应急手电筒,陈赞和几个个子大点的男生将郑伯齐从上铺搬了下来。   谈天背起郑伯齐,几个人下了楼,陈赞已经将传达室的门叫开了。几个男生和传达室的大爷一起,几个人轮流着背郑伯齐,将他送到了医院。好在学校离人民医院很近,要不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郑伯齐患的是自发性细菌性胸膜炎,说是因为胃肠道的原因引起的,这病要是不及时治疗,恐怕会有大麻烦。陈赞心想,大概就是郑伯齐下午和晚上吃的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造成的。   等班主任白老师得了传达室大爷的信赶过来的时候,郑伯齐已经经过急救,度过危险期了。陈赞和谈天几个人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打瞌睡。   白老师得信后吓了一大跳,当老师的,最怕学生出现安全问题,虽然有时候是因为人力不能控制的意外和病痛。   陈赞瞌睡醒来,看见白老师和值班的护士在说话,叫了一声:“白老师。”   白老师走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赞?”   陈赞说:“我睡到半夜听见郑伯齐在呻吟,便去叫他,叫不醒来,就赶紧叫大家送他来医院了。不知道老师家在哪里,没有去叫你。”   白老师松了口气:“谢谢你,陈赞,你处理得很好。老师家在教室宿舍区x栋一搂,西边第一间就是,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我家找我。”   “好的,白老师。”陈赞点点头。   白老师看了一圈几个坐在椅子上的学生:“大家都辛苦了,谢谢你们,现在你们都回去睡觉吧。郑伯齐就由老师来照顾。”   陈赞拉着谈天起来,一行人睡眼惺忪地回学校去了。   天亮后,郑伯齐没有回来。白老师来班里打过招呼又走了,连语文课都变成了自习课,到下午才回来,据说是郑伯齐的家长赶来了。医院说最好是住两天院,打两天消炎针。   陈赞和班里的同学商量了一下,带头凑了点分子,买了点营养品去看望郑伯齐。同去的除了陈赞和谈天,还有两个女生。   病房内很空,只有郑伯齐一个人,他正倚在病床上看书。陈赞微笑着说:“郑伯齐,班里同学知道你病了,派我们几个代表来探视你一下。”说着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郑伯齐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谢谢。请坐吧。”   几个人坐在对面的病床上,陈赞问:“你爸妈呢?”   郑伯齐说:“我爸上班,我妈回去拿点东西,下午才回来。”   “那你吃午饭了吗?”郑伯齐的同桌宋艳问。   郑伯齐点点头:“吃过了。”   谈天问:“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郑伯齐说:“还要两天。”   陈赞说:“你只管好好养病,这两天的上课笔记我都给你记着呢,你回来再看,要是有不懂的,问老师或者问我都是可以的。”   郑伯齐看了一眼陈赞:“谢谢,不用了,我自己看得懂。”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尴尬起来。陈赞倒是浑不在意,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想什么说什么,从不顾虑别人的感受,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但谈天生气了,他板着脸,一句话也不再说,觉得陈赞受了羞辱,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还嫌弃。   病人话少,又不投机,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谈天有些忿忿的:“这小子有点不识好歹啊,那天晚上要不是小赞你听见了,死在那都没人知道。帮他抄笔记还嫌人多事,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宋艳说:“郑伯齐这个人,我跟他同桌了一个星期,加起来只说过三句话,都是他要进位子去了才会跟我说:‘我要进去。’连个请字都没有。”   谈天哼一声:“我就说这小子有毛病,当真是的。亏得我还背了他那么远。”   陈赞笑笑:“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会跟人交流。他是个病人,不用跟他计较。”   谈天撇撇嘴:“什么叫不会啊,我看压根儿就是不愿意和我们说吧。”   陈赞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压低了声音不让前面的两个女生听见:“你少说两句。”   谈天摸摸鼻子,不做声了。 第38章 坛子的浪漫   周五的时候,郑伯齐回来了,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没了病态。   这天正好是中秋节,这时的中秋节还不是法定假日,所有学生都被拘在学校过节。   学校给大家加了餐。承包学生食堂剩饭的养猪场这一天杀了很多猪,每个老师都提了好多猪肉回去,学生们也吃上了大餐,每人一张加餐票,面值三元,晚饭的时候凭票打菜,全都是猪肉、木耳和黄花菜炒的大杂烩,一人一大碗,吃得学生个个嘴上冒油,心里美滋滋的。   谈天将自己碗里的瘦肉挑出来,夹给陈赞:“小赞,给你肉吃。”   陈赞看着谈天:“怎么了?你自己吃啊,我这有。”   谈天笑了笑:“明天是你的生日,今天晚上你暖寿,多吃些肉。”暖寿是他们这的习俗,生日前一天晚上要预热寿诞,做大寿时会办酒席,平时则会吃鸡蛋。他们在学校没鸡蛋吃,还好这天中秋节加餐,还有肉可以填补一下遗憾。   陈赞笑了起来:“谢谢你坛子,你吃吧,我这也足够了,等明天中午回家吃好的,上周我妈就说了的。”陈赞心里满满都是感动,谈天还记得他的生日呢。   谈天嘿嘿笑:“晚上不上课,我们出去赏月吧。我们两个单独出去。”今晚学校没有安排晚自习,由各个班组织大家搞活动、唱歌、游戏、赏月。   陈赞想了想:“班里应该会有活动,只怕走不开。”   谈天说:“我们悄悄走啊。”   “可我是班长,不好带头走吧。”陈赞有些为难。   谈天说:“没事,我们半途走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跟白老师说去。”   晚上白老师趁此机会给大家开了次班会,表扬上次帮助郑伯齐的同学,接着又嘱咐一些生活细节问题,让大家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同时也鼓励大家发挥团结友爱的精神,关心身边的朋友同学。   开完会,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操场上开始有隐约的歌声传来,有不少班级在操场上赏月呢。白老师也放了班里的同学去操场,谈天私下里找到白老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居然获得白老师的首肯,准许他俩擅离班级。   谈天让陈赞等他一会,回了一趟宿舍,然后急匆匆地下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拖着陈赞往操场跑,经过操场时并不停留,一直走到操场边上,继续往前走,那儿是一片连着操场和稻田的荒芜地带,有不少老师在那儿垦荒种菜。其中还有一口水井,不过是吊水井,井很深,井台也很高,平时不用时是盖着的。   陈赞发现,朦胧的月色下,有不少成双成对的绰约人影,估计都是趁机出来约会的小情侣。陈赞被谈天拉着手,突然觉得有些暧昧了,人家在这里约会,自己和谈天来干嘛,便挣开了谈天的手。   谈天站住了:“怎么了,小赞?”   “坛子你要去哪儿啊?”陈赞压低了声音。   谈天不解他为何要挣开自己的手:“找个没人的地方玩啊,你过生日,给你庆祝一下。”   陈赞讷讷地说:“庆祝什么呀,吃饭时不是已经庆祝过了吗?”   “那个不算。”谈天扬扬手里的东西,“我买了点好玩的东西,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一下。”   陈赞无奈地跟上去,搞什么把戏呢。   “就这儿吧。”谈天终于不走了,已经到了荒地边上的水渠边了,水流淙淙作响,明月被水波荡漾成银色的碎片,看起来似乎挺美好的。但是陈赞知道这水沟里的水并不那么干净,除了从水库引下来的灌溉水,还有不少生活污水,好在有干净水的注入,才显得没那么肮脏。   谈天就着月色已经将东西弄出来了。陈赞蹲下去:“是什么呀?”   谈天嘿嘿笑:“我看电视里,人家过生日要吹蜡烛放烟花,所以我也买了点烟花。”   陈赞扶额,难道他不知道那是人家男女朋友在搞浪漫么,他们两个,搞个鬼浪漫。但是又不好打击谈天:“你买这个干嘛,浪费钱。”   谈天拿出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烟花,那烟花只有不到三十厘米的样子,冒出的火花很小,不是彩珠筒那种,火花呲呲往外冒,将谈天的脸都照亮了,他脸上满是得色和兴奋。   “小赞,给你拿着。”说着便塞到陈赞手里,自己去点另一根。   陈赞被动地接过来,看着这小小的活泼的火花,这种东西在后世是很常见的,这个年代倒是不多,不知谈天从哪里买来的。“你这哪买的?”   谈天得意扬头:“好看不?我爸铺子斜对面就有个卖烟花爆竹的,暑假时新进了这种烟花,我看他们放过,觉得挺好玩的,一直想买来放一放呢。”   陈赞心里嘀咕:原来是自己想玩,算了,让他借个由头吧。   烟花买得也不多,只有五六根,放完之后,谈天将另一个东西递到陈赞眼前:“我去商店买了些蛋糕给你,今天你暖寿,没有鸡蛋,就吃点蛋糕吧。刚好今天是中秋节,没有月饼,这个也是圆的,权当月饼了。”   陈赞拿过来趁着月色一看,原来一包烤蛋糕,也就是最常见的那种外面烤得焦黄、里面嫩软的小圆蛋糕,用简易的塑料袋包起来,一包有八个。   陈赞找个地方坐下来,撕开口袋,拿了一个给谈天:“谢谢你,坛子。”   蛋糕是冷的,有点淡淡的蛋腥味,不过口感倒还好,不太甜,做夜宵正好。   两人一边吃蛋糕,一边看月亮。谈天突然说:“小赞,你妈可真会挑日子生你,居然在八月十六这天生你。是不是八月十五晚上吃月饼吃多了,把你挤出来的?”这种话乡下人开玩笑常说,比如大年初一出生的,八月十六出生的,多半都会被人玩笑几句。   陈赞啐他一口:“呸,我看你才是你妈吃多了撑出来的呢,要不然怎么这么能吃。”   “嘿嘿。”谈天傻乐,“我可不是过节的时候生出来的。”   陈赞跳过去揪他的耳朵。谈天也不躲,只捂着耳朵哎哟哎哟惨叫:“好吧,你不是被撑出来的,我是撑出来的。”   陈赞松开掐着耳朵的手,坐在谈天旁边看月亮。   谈天说:“小赞,你说月亮像个什么?”   陈赞煞风景地说:“像个球!”   谈天不知道这个球是句粗话,嘻嘻笑道:“你好没创意,我看像个饼,尤其像北京那个老虞寄过来的茯苓夹饼,又白又圆。”   陈赞用手肘捣他:“吃货,就知道吃!”   谈天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什么是吃货?”   陈赞嘿嘿笑:“就是你这样的,贪吃、能吃、会吃。”   谈天也不生气:“哦,其实你也差不多啊。”   陈赞满脸黑线,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刻薄了。   “走吧,回去了。找我们班去,看他们玩什么。”陈赞站起来,拉着谈天回去。   谈天说:“回去干吗,等快熄灯了再回去。”   陈赞说:“你好意思吗?这周围全都是一对一对的人,我们两个在这像怎么回事?”   “什么一对一对的?”谈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突然拔高了声音,“哦,你是说这些人早——”   陈赞及时捂住了他的嘴:“能不能别说出来,一会儿给人听见了要打死去。”   谈天拿下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你是说我们刚刚碰到的那些人都是在早恋?”   陈赞白他:“所以你拉着我来这里干嘛?人家还以为我们也是在约会呢。”   谈天嘿嘿笑:“那我不怕,反正我们两个男的,也不怕老师抓。”   陈赞只觉得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这破坛子,怎么跟他说不清呢,越说他越来劲。亏得这年头民风淳朴,没人会看见两男的在一起会往歪了想。呸呸!想什么呢,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被个死坛子搞得头都晕了。   谈天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东西来:“别走,小赞,生日礼物还没给你呢。”   “还有什么生日礼物?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陈赞心里高兴,嘴里还是要埋怨几句的。   谈天说:“嘿嘿,以前不是不知道过生日要送礼物的么,现在知道了,肯定要送啊。”所谓过生日送礼物,是暑假时在他爸铺子里看电视学到的。谈卫民修好电视机之后,顾客有时候要等几天才能来拿,父子俩就会放来看。那些过生日的七七八八的事都是从电视剧里学到的。   陈赞拿过东西一看,是块电子表。他前几天跟谈天提过这事,说想买个手表来看时间,没想到他就及时送了一块,倒是挺实用的。“谢谢啊,坛子。”   谈天嘿嘿笑起来:“你觉得好就好。”   陈赞将手表揣进口袋里,准备回去戴。   谈天拉着他,悄悄地说:“我们等下再回去,先去玩玩。”   “去哪玩?干什么?”陈赞不解。   谈天嘿嘿一笑:“你说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咱们去听听。”说完猫着腰,轻手轻脚往一块玉米地走去,玉米地的那边有一对约会的情侣。   陈赞拉住他:“赶紧给我回去,谁让你去听了。”这不缺德嘛。   谈天哪里肯依,非要去听个究竟,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学学,可惜了。   陈赞奋力拉住他,有些严厉地说:“谈天,你给我回来!”   谈天一下子停住了,陈赞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叫他学名:“怎么了,小赞?”   陈赞说:“不要去听,当心人家揍你。你以为敢谈恋爱的人都是普通人啊?都是一些不学好的,被发现你就死惨了。”陈赞说的是真话,这个年代,校园风气淳朴,学风浓厚,在学校早恋不学习的,基本都是些吊儿郎当的人。   谈天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们回去吧。”临走时还不甘心,学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拉着陈赞逃也似的回到人声鼎沸的操场上。   两个人摸黑想找到自己的班级,但是并不好找,因为地方并没有固定,他们对自己班上的人又不太熟,只好挨个找过去。   直到走到最靠近教室的那一端,谈天说:“应该是这儿了。嘿,还有人在跳舞。”   陈赞站住了,月色下,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在蹁跹起舞,只一会,他便认出来那是谁了。“这不是我们班,我们班在那边。”   谈天拉住他:“看看呗。有人跳舞呢。”   陈赞只好站住了:“是沈小羽。”   “谁?!沈小羽?”谈天的声调都扬高了。   “你小点声。”陈赞发现沈小羽班上都有人回头来看他们了。   谈天瞅了几眼,拉着陈赞走了:“你怎么知道那是沈小羽啊?”   “以前她不是在学校跳过舞的,你忘了?”陈赞自然不会说自己知道她会跳舞。   谈天想了许久,才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她可真会出风头,居然在这里跳舞。”   陈赞笑了笑,没做声,这就是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了,有人喜欢藏拙,有人喜欢表现自己。你不能否认,爱表现的人总比藏拙的人多一些机会,沈小羽从来都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这一晚,沈小羽一舞成名,就连高中部的男生都知道初一年级有个会跳舞的漂亮女生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陈赞发现走廊上来了不少高年级的男生,从他们教室窗口一直看过去,最后在四十班教室外面站住了,有胆大的直接走进了教室。   陈赞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瞟了一眼就走了。谈天好奇心较重,跟了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去看热闹,回来时跑到陈赞座位边贼兮兮地笑:“你知道那些高年纪的男生是来干嘛的吗?”   陈赞一边擦桌子一边摇头:“我哪里知道。”   谈天嘿嘿笑:“是来看沈小羽的。”   陈赞哦了一声,继续整理桌上的书本。   谈天说:“你都不好奇?看她昨晚上爱现,这会儿可出大风头了。”   “别人看她又不会少块肉。”陈赞不以为然地说,出名又不是坏事。   谈天撇撇嘴:“那可不见得。不过也不关咱们的事,你说是吧?”拍拍陈赞的肩,回自己座位上了。   陈赞发现自己对谈天有些看不太懂了,以前谈天的每一个变化自己都看在眼里,这个暑假他跟着他爸去镇上待了一个多月,结果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都很让他吃惊。他摇摇头,没去深想,谁都会长大的,谈天也不例外,只要他不学坏就好了。 第39章 英雄救美   谈天送给陈赞的电子表是黑色的,表带很宽,戴在陈赞手上显得稍微有点大。不过这年头谁也不计较款式,中用就行。   陈赞总算明白谈天从自己这里支走那二十块钱是干嘛的了,原来就是给自己过生日呢。这么想着,不由得笑起来,自己算是没白拉扯他。   周日下午从家里返校的时候,谈天到了镇上就和陈赞分道了,他要去他爸的铺子。这几天谈卫民不知道在忙什么,干脆不回家了,家里虽然没有大事,但琐碎事也不少,于碧莲想亲自来逮人,又走不开身,便让儿子去看看丈夫到底在忙什么。   陈赞听谈天提起过,谈卫民有搬到镇上的打算,但是于碧莲不同情,毕竟他赚的并不算多。虽然这两年买电视买收音机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会越来越好,但是他们家的三个孩子也越来越大,读书、吃饭、穿衣都是钱啊,要是自己不种地,米都要买着吃,这日子该紧巴成什么样啊。   陈赞觉得谈卫民这人一向有点不着调,之前没出来开铺子吧,在家懒得庄稼长草,还折腾老婆孩子,开了铺子吧,就想做城里人了,从来不从实际角度出发考虑。   陈赞的初衷是让谈卫民先在镇上开铺子过渡一段时间,等他家的茶园发展起来了,到时候领着大家都种油茶,一起发家致富。没想到谈卫民这么快就想搬离陈家岙。   没想到谈天一去不复返,到晚饭时间都还没回来。陈赞犹豫了一下,没有给他打饭,想着也许是和他爸一起吃饭去了,要是真没吃,那就打碗米粉吧。直到上晚自习,谈天才鼻青脸肿地进了教室,把陈赞吓了一跳。   他赶紧将谈天拉了出去,推着他去医务室:“坛子,怎么了?你爸打你了?”   谈天伸出舌头碰了一下裂开的嘴角,“嘶——”了一声,摇摇头:“不是,跟几个小混混打的。”   陈赞一下子严肃起来:“好端端的,跟人打什么架?你太闲了是吧!”   谈天连忙拉住他:“别生气,你听我说,不是我去招惹他们的……”   原来谈天到了他爸铺子里,发现谈卫民正在隔壁店里和几个老板打牌。谈天没好当着那些人的面质问谈卫民,只说家里有事,要跟他爸说。   谈卫民老大不情愿地打完那把牌,回到自己铺子里,父子俩就谈卫民为什么不回家的问题说开来。谈卫民认为于碧莲应该听自己的,全家都搬到镇上来住,家里的地不种了,于碧莲可以在街上找点小生意做,家里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谈天知道他爸早就厌倦了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现在有机会做点轻省营生,肯定第一个就要选这个,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打打牌,风不吹雨不打日不晒的,日子过得多逍遥。之前他在镇上帮忙做饭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听他爸提起过这事。   但谈天不以为然,自从他跟着陈赞开始赚钱,他便对生活花费计较得非常清楚,甚至比他妈还算得利索一些。上镇上来住,一个月住房、吃饭、水电等等的开销他都估算了一遍,还没有算他们兄弟上学、穿衣等的开销,这些远不是他爸想的那么简单,只怕赚的那些钱远不够填这些黑洞。除非他们兄弟仨都不打算读书,混个中学毕业就出去讨生活。   父子俩为这事话不投机,吵了一架。谈卫民气得扬手想掌掴谈天,谈天退开几步,怒目圆睁地与他对视。谈卫民这才发现,儿子都是半个小大人了,身高早就过了自己肩膀,再也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能教训的孩子了。   谈天说不动老子,背着书包满腹牢骚地回学校去。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不少镇上的通读生开始赶往学校去上晚自习。   谈天晚饭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便想抄近路去学校,赶在上课前吃点东西。他从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巷子穿过去,没想到在巷子里遇上了推着自行车的沈小羽,另外还有三个男生。   谈天对沈小羽的印象不算很好,以前做同桌的时候就没什么交情,上了二中又不在一个班,更没什么来往了,而且谈天一直觉得沈小羽这人装得很。便不准备打招呼,径直越过他们就走。   但是沈小羽出声叫住了他,语气带有一些哀求。谈天这才注意到那三个男生正拉着沈小羽的单车后座。其中一个男生说,沈小羽,都是老同学了,见了面不能装作不认识啊,这么久不见面,你还是那么漂亮。   沈小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愤怒地说,徐昆你放开我的车,你拉着我的车干嘛?   叫徐昆的男生留着时下最流行的中分头,打着硬梆梆的发胶,穿着小年轻最爱的蝙蝠夹克衫,蓝色牛仔裤。因为瘦得像个猴子,这个打扮有点不伦不类的。更可笑的是,徐昆长了一脸的青春烦恼痘,连嘴角那一圈都满是苞。   徐昆用手挡着嘴,嬉皮笑脸地说,沈小羽,那年你在镇小的时候我就说了要追你,但是你躲到乡下去了,现在既然回来了,我又还没女朋友,你给我做女朋友吧。   另外两个小子也一并起哄,美女,你就答应了吧。   沈小羽是多么高傲的人,怎么会瞧得上这样的瘪三,她涨红了脸,推着车子想离开,但是却推不动。   谈天虽然不怎么待见沈小羽,但他更不喜欢徐昆这个瘪三,整个就是个小流氓。他伸手将沈小羽车座上的那只手抓开,对沈小羽说,快走。   沈小羽赶紧推着车一溜烟出了巷子。   徐昆和他两个小弟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坏他好事的谈天。而谈天正好心情不好,火气大得很,有人主动来找他打架,他岂会放过,反正对方只有三个人,他也没怕。他将书包往地上一扔,便与扑过来的徐昆打了起来。   谈天打架虽然只是乡野级别的,没和城里混混干过架,但是水平和技术还不算太差,尤其是力大如牛,对方三个人打他一个,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双方挂彩都不少。最后还是沈小羽从学校叫来老师助阵才将徐昆仨吓跑。   沈小羽对谈天满怀感激和歉意,一路上含泪说了无数回的谢谢和对不起。   谈天背上自己的书包,对沈小羽说了一声,下次走大路,别走小路。撇下沈小羽,直接进了教室。   “嗬,原来是英雄救美啊。”陈赞拿着从医务室拿来的碘酒给谈天涂药,一边调侃说。   谈天咧着嘴:“屁的英雄救美,老子就是看那几个瘪三不顺眼,长得比个烂桃子都难看,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正好老子心里不爽,教训几下当出恶气了。”   陈赞拿着棉签用力在他颧骨上的淤青处按了一下。   谈天“嗷”一声惨叫出声:“小赞你轻点,唉哟,疼!”   陈赞冷冷地说:“一口一个老子,你是谁老子呢?”   谈天连连告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老子了。”   陈赞哼了一声:“少给我说脏话。还有,以后别一个人独自出学校,当心那些小痞子报复你。”   谈天说:“不会吧,他们又不认识我。”   “谁叫你名字这么好记,沈小羽叫你名字了吧?他们肯定知道你是她同学,指不定会在学校门口堵你,要教训你。”陈赞说。   谈天气焰嚣张得很:“来了我也不怕,他们打不过我。”   陈赞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又在他颧骨上重重按了一下,谈天再次惨叫出声。陈赞说:“这次他们三个打不过你,下次来六个,你还打得过?”   谈天这才后怕起来:“好,我这星期不出去了。”   “老老实实给我在学校待着。”陈赞将碘酒盖起来,和棉签一起收起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陈赞回到教室,在门口看见正在引颈往自己教室内张望的沈小羽。陈赞走近的时候,沈小羽正好回头,看见陈赞,她的脸便红了,小声地说:“陈赞,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谈天。替我谢谢他。”   陈赞看了一下她手里的东西,是一盒药膏,伸手接过来,淡淡说:“好的,谢谢。”   沈小羽红着脸赶紧回自己教室去了,班里几个男生朝陈赞挤眉弄眼,隔壁班的大美女居然向他递送橄榄枝,真是好福气啊。   陈赞不以为然,这橄榄枝又不是递给自己的,自己不过是个传递橄榄枝的人。   不多时谈天打完开水回来了,将装满水的玻璃瓶子递给陈赞。他俩轮流打开水,今天轮到谈天。   陈赞将沈小羽给的药膏递给谈天。谈天拿过来一看,是专门治疗瘀伤的药膏,效果据说很好,立即满脸感动:“小赞,你给我买的?”   陈赞朝四十班所在的位置抬下巴:“你昨天救的那个美让我转交给你的。”   谈天将东西在手里抛了一下,哦了一声,转身走了,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和意外的表情。这让陈赞有些意外。   下午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叫谈天提了一筐子球出来,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都有,让大家自行活动。陈赞抢了个篮球在手,因为据说打篮球有利于长高。上辈子他就不爱运动,所以长不高,这辈子可不能放弃机会了,先天不足后天补。   一群刚上中学的小屁孩对篮球这个运动还陌生着呢,几个人拿着篮球一通乱拍,拍得手心发麻。陈赞虽然少运动,但也知道篮球的运球方式的,他曲着五指,将皮球压下去,又弹上来,运得像模像样的。   谈天对运动的领悟力极强,他跟着陈赞学了两下,便会运球了。一群精力旺盛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毫无章法地拍着、投着,玩得不亦乐乎,皮球也满天飞。   不多时便听见“啊哦”一声惨叫,一时间大家都停下来了。谈天恼怒的声音响起来:“谁拿球砸我?”   陈赞赶紧将手里的球一扔,跑过来:“坛子,怎么了?”   谈天用手捂住鼻子:“痛死我了。谁砸的我?”   没有人敢接话。   陈赞将他的手拿下来一看,还好,并没有流血,大概是因为瘀伤未好,球砸在旧伤上了。“还好,没有出血。你别打了,去边上歇着吧,等下次好了再来。”   谈天放开红肿的鼻头,爆了句粗口:“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呢!”   陈赞也不好说他,拉着他走到跑道上:“行了行了,球又不长眼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砸一下很正常。不打篮球了,我们打羽毛球吧。”   羽毛球多半都是女生在玩,有几个不太爱剧烈运动的男生也在玩。谈天摸摸鼻子,回头不甘地瞪了一下篮球场,似乎还没解气,悻悻地拿着羽毛球拍乱挥一气。   陈赞皱起眉头:“得了,你就不能心眼大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满身都是伤,还去人堆里凑热闹,砸到了怪谁啊?”   谈天一看陈赞要发火,便蔫了:“好,好,怪我自己。我们打球吧。”   对第一次打羽毛球的人来说,那球是飘忽不定的,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接得住那轻飘飘的小球。谈天就追逐着那只小球跑,陈赞也不轻松,为了捡谈天打飞的球,累出了一身透汗。   到下课时,谈天总算打得像个样子了,一节课的努力没算白费。两人都累得一身臭汗,陈赞盼望着下课去洗澡。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悲剧来了,停水了。 第40章 体贴入微   停水是一个学校经常发生的事,而且常常是毫无预兆的,尤其是在比较干燥的秋冬季节。   陈赞平时有储水的习惯,但他不知道,他那点水早就被宿舍的同学抢了个精光。因为有人中午吃了饭连碗都没刷,晚上要吃饭了,才想起碗里还沾了一层饭粒油污,水龙头没了水,便满宿舍找水,结果只有陈赞桶里还有点水,也顾不得陈赞平时有没有拿这桶子来洗脚,先洗了再说。   陈赞吃了饭回宿舍,拿着饭盒准备回去刷,澡是没法洗了,刷了碗也许还能洗个脸。结果揭开脸盆一看,桶子里空空如也,水全都没了。他扭头看见走廊的地面上还有些饭粒子,无奈地垮下肩,叹了口气。   “小赞,怎么了?”谈天放下饭碗,伸过头来看,“咦,怎么没水了,我中午明明看你去打了水的啊。”   陈赞说:“被他们用了。”   谈天火大了:“这些人搞什么鬼,凭什么要倒别人的水,谁干的,我找他算账去!你自己的碗还没刷呢。”   陈赞摆了摆手:“算了,都没水,困难时期,互相体谅下吧。”   李宏强这时吃了饭上来,带着歉意地对陈赞说:“班长,我中午忘了洗碗,又停水了,舀了你一点水洗碗,等来水了帮你打啊。”   谈天没好气地翻白眼:“懒鬼,吃了饭不洗碗,饿死活该。”   李宏强理亏,也没反驳,只笑呵呵地说:“下次再也不敢偷懒了。”   陈赞说:“没事,用了就用了吧,我去问问,看看什么时候来水。”   谈天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陈赞跑到食堂后勤处,结果后勤的老师说,镇上某处在修路,将水管挖破了,正在抢修,会尽快恢复通水的,时间未定。   陈赞揉揉太阳穴,头痛不已。早知道下午就不那么费劲去打球了,弄得全身都是汗臭,衣服都变色了,现在倒好,连澡都洗不了,这可怎么忍受。   谈天没那么多讲究,比较能够忍受,但是知道陈赞一向爱干净,怕是忍受不能。   去哪里弄点水来才行,谈天心下盘算。这自来水还不如家里的水井呢,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去打,就算是再干旱的年成,也不至于断水。想到水井,不由得灵光一闪,操场那头可不是有口水井么。   想到这里,便兴冲冲地拉着陈赞往宿舍跑:“小赞,我们去操场那头的井里打水去。”   陈赞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学校那头可不是有个井么。   他们提了两个桶子,穿过大半个校园,兴冲冲跑到操场尽头的吊水井边。很快便失望之极,原来不仅他们,还有许多人都想到了这处水源。学校的老师,高年级的男女生,无一不是拿着桶端着盆,排着队等着打水。   幸而这井不是他们家那边的露天敞口井,是挖得极深的吊水井,因为平时很少用水,水井里水倒是足够的。但是这水井没有轱辘,全凭人力拿着长长的绳子吊着水桶打水,这需要力气,又需要技巧。   陈赞看着这阵势,头更加痛了:“这么多人,算了吧,一会儿都上课了,我们还是回去等自来水来吧。”   谈天看了看人群,跑到队伍后面站好:“小赞你去上课,我来排队。今晚上是数学自习课,我晚点去数学老师不会骂我的。”谈天的数学光荣历史早就被数学老师知道了,所以从一开始,数学老师便对谈天青睐有加。   陈赞还在犹豫,谈天推他:“你先回去吧,打好水了我叫你。”   陈赞想一想:“那我也陪你等会儿吧,说不定很快就到我们了。”   然而还没有等到打到水,就要上课了。陈赞在谈天的催促下先回教室了,他作为班长,很多时候要起带头作用的。   夜幕慢慢降临,华灯初上,上课铃响了,打水的人慢慢散去了。终于轮到谈天了,此时井里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了,打上来的水甚至有点浑浊,但是谈天也不介意,还是装满了两桶水。这水只要放一放,沉淀一下,上面的水又会是干净的。   谈天提着两桶水穿过大半个校园回到宿舍,将桶塞在床底下,这次再不能被人偷用了。然后兴高采烈跑回教室去表功去了。   数学老师见到得意门生这么晚才来,特意抓过来问了几句。谈天便说是去医务室拿药去了,正好满脸的淤青给他佐了证。数学老师没有多追究。   谈天从教室前门进去,路过陈赞的座位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陈赞笑了起来,看样子水已经打好了。   下晚自习之前十分钟,谈天又跟数学老师请假提前回了宿舍,他拿着脸盆,小心地将桶里已经清澈的上层水慢慢倒出来,然后将底层水倒掉,将桶子洗干净。最后倒出了一桶半干净水,这些给陈赞用足够了。   水管还没有修好,水还没来,整个宿舍区传来骂骂咧咧的吵嚷声,学生们都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陈赞高兴地说:“太好了,终于可以洗澡了,谢谢你啊坛子。”   谈天有些担心地说:“井水太凉了,要不要紧?”井里打出来的水是冰凉的,尤其又是中秋过后的天气,有点冰人了。   陈赞煎熬了一晚上,哪里还顾得上凉:“没事,不怕,这天气还不算冷。”   其实他此刻头晕脑胀,有点感冒的征兆了,但是比起这些,他更不能忍受身上的肮脏。他也没有提水去澡堂子洗,等熄灯后就在走廊上对付了一下,迅速洗了个澡。   他不仅自己洗了澡,还留了水让谈天擦了个澡,他还得跟自己睡一张床呢,他要是邋里邋遢,自己不就白洗了么。   谈天擦完澡上床的时候,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他摸着黑爬上床,抖开薄被将自己裹起来,然后从后面将侧躺着的陈赞拦腰搂住。   陈赞如通了电一般打了个激灵,这个姿势太让人恶寒了,虽然谈天并没有别的意思。他赶紧将谈天的一只手抓起来扔一边,转身平躺好。   谈天抽回被他压着的那只手,将陈赞的胳膊放在自己怀里,身体与他贴着,只有这样,他才会意识到有人和他同住,不会胡乱翻滚踢打。   谈天抱着陈赞的手,压低了声音问:“小赞,你身上怎么这么冰冷?”   陈赞头痛加剧,也没心情说话,无力地答:“没事,洗澡洗的,一会儿就好了。”井水虽然放了两节课,但依旧是冰冷的,又是在走廊上洗的冷水澡,一边被风吹着,冻得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那我给你暖和一下。”谈天侧过身,将陈赞的双脚夹在自己小腿间。   陈赞想挣开,但是又觉得谈天身上挺暖和的,自己身上也无力,便没再挣脱,两个人以相当纠结的方式睡着了。   睡到半夜,谈天被热醒来了。他伸手去探寻热源,摸到陈赞,滚烫的,吓了一大跳,陈赞正在发烧呢。   谈天慌了,赶紧推陈赞:“小赞,小赞?”   陈赞粗重地出了口气,模糊地唔了一声。   谈天一摸他的额头,烫得他连忙抽回手:“小赞,小赞,你醒醒,你生病了,我送你去医院。”说着跳下床,准备将陈赞背去医院。   陈赞烧得迷迷糊糊的,被谈天弄醒来:“不去医院,我书包里有感冒药,你帮我找一下,红色的胶囊,拿两粒给我。”   谈天慌忙翻找出备用的手电筒,这还是他爸修理铺子里拼凑出来二手货,急急忙忙地去陈赞书包里翻找,没找到,干脆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打着手电筒猛照,终于找到了。又跑去找水,还好热水瓶里有半壶温开水,赶紧倒出来,送到床边,一路上不知踢飞了多少只鞋子。   谈天笨手笨脚地将陈赞扶起来,陈赞伸手接过药吃下去,又就着谈天的手喝了水。   谈天埋怨地说:“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洗冷水澡的。”   陈赞鼻子里都能喷出火来,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跟洗澡没关系。”因为生病,声音软而无力,听起来倒像是撒娇。   谈天气得鼻子冒烟,真想把他摇醒来,说没关系,那就赶紧好起来,别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弄得人心急。但是听着黑暗中不均匀的呼吸声,又不忍心下手,纠结了半晌,最后抬起来的手还是轻轻落到了这个人的额头上,希望自己能帮他散点热度。   “他发烧了吗?”黑暗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把谈天吓得心几乎都跳出来了,那个声音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发烧了?”   谈天听清楚了,是对面上铺的郑伯齐说的,谈天胡乱应一句:“是的,陈赞发烧了。”   郑伯齐并没有下床,只从床上抬起头来往下看:“你找点水,拿毛巾给他敷一下,要冷水。”   谈天明白过来,用冷水给陈赞散热。他哦了一声,拿着手电筒出去拿毛巾找水。然而几乎所有的桶子都是空的,谈天急得有点想哭,心里恨得要死,这破学校,怎么连个水都没有。   不甘心地跑到楼下,恨恨地将水龙头拧开,没想到“哗”地一声,水大力地冲了出来,将鞋子都溅湿了。谈天几要喜极而泣,赶紧将手里的毛巾打湿,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来,将湿毛巾盖在陈赞额头上。   郑伯齐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他忙活,自然也是听到了水龙头冲水的声音,又说:“再去拿块毛巾,给他身上也擦一下。”   谈天闻言赶紧拿个桶子下去接了一桶水,将另一块毛巾浸湿了,掀开被子,解开陈赞的衣服给他擦身体。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谈天摸黑给陈赞擦身体,尚未发育的男孩身体是单薄的,皮肤细滑,如丝绸一般。谈天此际尚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也无暇去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身体滚烫的,一直烫到了自己的皮肤底下。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陈赞擦着身体,心中焦急无比,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心中的唯一念头,便是让陈赞赶紧降下温来。   谈天这么翻箱倒柜地忙活,除了郑伯奇,其他同学居然没有一个被吵醒的,到底是小孩子,觉重,雷都打不醒,不知道郑伯齐是怎么醒来的。   过了好久,久到谈天以为郑伯齐应该也睡了的时候,又听见他说:“再喂他喝点水。”   谈天哦了一声,又赶紧去倒水给陈赞喝。   就这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再摸陈赞的身体时,终于不再滚烫了,而是温热的了。谈天松了口气,摸了一把汗,直起腰来,发现自己的背心都汗湿了。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汗,将上衣脱了,赤裸着上身,重新回到床上。再三伸手探了探陈赞的额头,温凉的,又将耳朵凑到陈赞口鼻边,呼吸也没那么浊重了,变得清浅绵长起来,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这才合上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第41章 肯定是早恋   第二天,谈天是在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中醒来的。   “我日,我的鞋呢?”   “搞什么鬼,这里怎么有个盆子?还有水!”   “啊呀,我的鞋怎么湿了?”   “……”   整个宿舍闹哄哄的。   谈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旁边的陈赞,陈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去跑步,依旧睡得很沉。谈天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温热的,没有再发烧,放下心来,不耐烦地对床外低吼一声:“吵什么吵,这里还有个病人呢!东西是我放的,谁的鞋找不到了我帮忙找,弄湿了要洗的我帮着洗就行了。”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朝谈天看过来。李宏强小心地问:“坛子,谁病了?”   谈天的下巴朝床内抬了一下:“陈赞昨晚上发烧了,我给他冷敷降温呢。”   “那班长好了没?”周国光问。   “应该是好了,一会儿我带他去医务室看看,你们小点声,别吵。大强你帮我们跟老师说一声,请个假。”一夕之间,谈天仿佛就变了个人,陈赞病了,没人给他拿主意了,他得自己拿主意。   “要我帮忙吗?”李宏强问。   “不用,我背他去就好了。”谈天拒绝道,打了个哈欠,从床上下来,顺手捡起了踢翻的脸盆,又将踢到床边的一只鞋子扔回到主人床边。   大家都看见陈赞还在床上躺着没动,自觉地噤了声,轻悄悄地拿着牙刷毛巾去楼下洗漱去了。   谈天用桶子里剩下的水匆匆洗漱了一下,回来准备带陈赞去医务室。发现陈赞已经醒来了,正杵着胳膊发呆。   “小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谈天惊喜万分,问题如连珠炮一样甩出来。   陈赞揉了一下眼睛:“身上有些酸痛,好像没有发烧了。”   “你起来,我们去医务室看看。”谈天说。   陈赞坐起身来,摇摇头:“不用了,我要去跑步。”   谈天没好气地说:“跑什么步,都快要上课了。你才病好点,就去跑步,嫌病得太轻了吧。”   陈赞说:“我感觉是好了啊,没有再烧了。”他自己伸手摸了下额头。   谈天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来:“多穿件衣服,我带你去医务室。”便拿过书包将昨晚上倒在床上的东西收起来,又翻了件外套出来,扔给陈赞,“穿上。我让大强给老师带了信,我们先去看病,再去上课。”   陈赞看着谈天:“谢谢你啊,坛子,昨晚上麻烦你了。”他虽然病着,但是并没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谈天在他身上忙活了半宿,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过病得迷迷糊糊,有人给自己冷敷挺舒服的,所以也就由得他去了。   谈天不自在地转过脸去:“谢什么,我们还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陈赞脸上溢出一个笑容,心中有些欣慰,谈天也长大懂事了,会照顾人了呢。   郑伯齐从外面洗漱完回来,看见他们起来了,说:“没事了吧?”   谈天转过头来朝郑伯齐点点头:“嗯。昨晚上谢谢你了啊。”   郑伯齐摆摆手:“不客气。”放下东西,转身走了。   陈赞满眼疑问地看着谈天。谈天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昨晚上多亏了他,要不然我哪里知道要用冷水给你降温啊。”   陈赞有些意外地笑起来:“是吗,那可真要好好谢谢他。”   谈天轻哼一声:“总算上次没白帮他。”   陈赞拍打他的胳膊:“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同学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谈天转过头去:“好了,你起来吧,我带你去看医生。”   陈赞说:“是你陪我去看医生,不是带我去。”   谈天说:“我本来就比你大,带你去也没有错。”   陈赞懒得跟他计较,将他推一边去准备穿鞋下床,看了半天没看见自己的鞋子。   谈天蹲下身去,从床底伸出将他的鞋捞出来,放在他脚边,一边小声地说:“昨晚上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陈赞看着蹲在床边的谈天,伸手摸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谢啦坛子,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点,不会生病了。”   谈天板着脸:“以后可不能再洗冷水澡了。”   陈赞笑眯眯地点头:“好,以后不洗。”不知怎么的,陈赞看着这样严肃的谈天,就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觉。   谈天要背着陈赞下楼,被他果断拒绝了:“我又没断腿伤胳膊,能自己走。”   谈天伸手摸摸鼻子:“我怕你没力气嘛。”   “走个路我还是可以的。”陈赞烧了一晚上,身上肌肉有些酸痛,走路不如平时那般利索,但好歹还能自理不是。   医务室的值班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大夫,年纪不大,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大学生,脸上的青春美丽痘都没消,态度倒很温和。她先给陈赞量了一下体温:“37.5c,低烧,拿点退烧药吃吧。”   陈赞点点头:“好,谢谢医生。”   谈天问:“不打针吗?打针好得快。”   女医生瞟了一眼谈天:“只是一点点烧,吃点药,好好休息一下,多喝点水就好了。中午再来看看。”   出了医务室,谈天对陈赞说:“医生说要休息一下,你上午回宿舍躺着吧,我给你去请假。”   陈赞拿着药,摇摇头:“不用了,医生说了,只是低烧,没什么大问题,况且我拿了药。”   谈天手一伸,抓住了陈赞的胳膊:“你现在是低烧,可昨晚上烧得都能把自己烤熟了,你自己不知道是吧。你快要好了,再去休息半天,下午就彻底好了,耽误半天课,我帮你补上行不行?”语气中有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陈赞很少见这样严肃的谈天,觉得颇有点新奇,转念一想,缺半天课也不打紧:“好,我回宿舍去休息一下吧。你帮我跟老师请假。”   谈天得了胜,这才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晚点我给你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就这样,陈赞在谈天的强力强制下,回宿舍休息了半天。其实更需要睡眠的是谈天,昨晚上他照顾陈赞折腾了半宿,睡眠严重不足,上课的时候呵欠连天,但是想着要给陈赞抄笔记,便强打着精神听讲。一直到中午陪陈赞去医务室再次量过体温,确认不再发烧了,这才放松下来。   下午的课上,谈天让李宏强给他望风,自己则躲在厚厚的课本墙后睡大觉。幸而都是些历史政治一类的课,节把课不听也不打紧。   月底,又是国庆节,初一年级的新生享受到了高年级学生一样的待遇——放月假,四天。可把这群猴孩子乐死了。学校除了初一学生是每周放假之外,其余年级的学生全都是月假,但是当大家都放月假的时候,初一也都跟着大家一起放假。   回到家,陈赞看到了北京的老虞写过来的一封信,信上说十二月份他大概会南下一次,听说陈赞家的茶油今年可能丰收,他也许可以顺道来买点茶油回去。   陈赞喜出望外,这是老虞第一次给他写信,看来他们终于可以开始合作了。虽然照陈昌隆的话来说,他们家的茶油并不愁卖,但是陈赞知道,这只是现阶段不愁卖,以后若想要更长远的发展,最好是有一个固定的销售渠道,与老虞合作,也许会走得更远一些。   这个假期,又赶上了家里采摘茶子,陈赞姐弟正好在家帮忙。这次陈巧还叫了好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来家帮忙,据她说都是想来玩的朋友。陈昌隆和刘双双自然欢迎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多想。   只有谈天拉住陈赞,神秘兮兮地问:“小赞,那个谁,那不是以前那个男生么?”   陈赞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王文俊,装作不知道地问:“哪个男生啊?”   谈天偷偷指着王文俊说:“就他啊,那次我们遇上他和巧姐去上街。”   陈赞淡淡说了一声:“哦,他啊,那是我姐的同学啊,来我家玩,怎么了?”   谈天贼笑:“我觉得他肯定和巧姐关系不一般,是不是就是那个——早恋?”   陈赞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的嗅觉怎么跟狗鼻子一样灵呢,就这样都能看出异样来:“瞎说八道,干你的活去。满肚子花花肠子,都不用在正道上。”   谈天被陈赞抢白了一顿,并没有生气,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陈巧那些同学男生女生都有,都是初中同学,毕竟高中才上了一个月,还没有要好到请家里来玩的地步。王文俊现在并不和陈巧同班,但是既然来的都是老同学,他来自然也就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王文俊是个很风趣幽默的男生,经常妙语连珠,逗得一帮同学乐得前仰后合,茶园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笑闹声。陈赞看着姐姐和她的同学嬉笑玩闹,青春烂漫无敌,便觉得分外美好。   谈天看见陈赞不住关注他姐那边的状况,不怎么搭理自己,不由得有些吃味。一个人嘀嘀咕咕:“哼,说什么只是同学关系,我看绝对有问题,巧姐明明就在早恋。”   陈赞转过头来:“你说什么呢?”   谈天说:“巧姐明明就在早恋!”   陈赞不知道谈天为何老纠结这个问题,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你不信?你不信咱们就打个赌。”谈天说。   陈赞问:“堵什么?”   谈天转了一下眼珠子:“要是他们在早恋,那你就不许比我先——”说到这里,谈天卡住了。   陈赞问:“比你先什么?”   谈天转了个语气小声地问:“小赞,你会不会也早恋?”   陈赞白他:“废话。”   谈天急忙追问:“是会,还是不会?”   陈赞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会!”   谈天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忘记刚才打赌的问题,仰起头来看了一会儿天上的云,自言自语了一句:“早恋是什么滋味呢?”   陈赞不搭理他,这个坛子,今天有毛病了吧。去另外一边摘茶子,一边和谈阳说话。   今天除了谈卫民,谈天一家都在这后山帮忙。   早在今年夏天摘金银花的时候,陈赞父母和二叔二婶就商量了一下,这金银花好几亩地,每天都有无数的花要摘,光靠自己肯定忙不过来,必定要请人帮忙才行。   但也不好年年都白请人干活,也不能老麻烦亲戚们。便决定花钱请人来摘金银花,五块钱一天,请了二十个人。当时是忙活了半个多月,工钱花了不少,但是回报也不少,总共赚了一万多块。   摘茶子也要请人帮忙,依旧是请人工,还是二十个人,不用十天工夫就能摘完了。算起来,这工钱差不多都需要一千来块,虽然有点肉疼,但总好过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自己赚大钱,让人帮忙累死累活的白干活。   这样一来,效果果然很不错,大家干活的劲头十足,而且责任心也强得多,完全没有消极怠工拖延时间的情况出现。因为这个年头,大家观念中还没有形成普遍的经济概念,邻里之间帮忙是有的,花钱请人工却是极为难得的。乡亲们都淳朴,既然拿了主人家的工钱,自然事情要做得最好。   谈天家里只有他妈是陈赞父母去请的,他们兄弟仨则是来帮忙的。闲聊中,陈赞发现谈阳居然在这一个多月里赚了快三十块,不由得大为惊叹,这谈阳果真是个可造之材啊。   谈天摘完他那棵树的茶子,提着背篓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陈赞笑:“我说阳阳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大老板。”   谈天撇撇嘴,揶揄道:“数学考试六十分都没有,还做老板呢,他算得清账吗?”   谈阳涨红了脸,闭着嘴不说话。   陈赞也变了脸色:“坛子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踢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阳阳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他有你没有的优点,你干什么老挤兑他?他的成绩不如你的好,你这当哥的怎么没好好教他?”   谈天苦着脸看着陈赞,怎么谈阳成绩不好,又是他这个哥哥的错了呢。   陈赞对谈阳说:“阳阳别理你哥,你很有生意头脑,将来肯定能赚大钱。不过,你要是把数学学好了,对将来当大老板就更有用了。”   谈阳点点头:“我知道了,赞哥。”   事后陈赞对谈天说:“你这个哥怎么当的呢?谁都需要鼓励才会有动力,你难道希望我天天打击你?”   谈天狡辩说:“我说的是实话啊。”   “你想揭他的短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是吧?”陈赞对谈天毫不客气。   谈天有些委屈地看着陈赞,以前他们兄弟之间互相挖苦,谈阳也会反唇相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赞缓了一下口气:“坛子,你是哥哥,所以要有点哥哥的样子。你要努力发掘谈阳和谈伟的优点,不要怕他们太优秀盖过你的光芒,你也有你自己的光芒啊。等将来他们长大了,每个人都过得好的话,你就会少操很多心,这是你爸妈和你的福气。”   谈天哪里会想到那么长远去,只要自己目前还能树立自己的威信,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可以。他狡辩说:“那可不一定,没准他将来出息了,也不会对我们好。”   陈赞笑起来:“你若是现在对他不好,他将来还真不一定对你好。但是你现在对他好,将来他肯定会对你们好的。”   “我才不稀罕呢,我将来肯定会比他有出息。”谈天的语气明显有些缓和了。   陈赞说:“那当然,你将来肯定会比阳阳还有出息。但是要是阳阳自己过得好,你是不是就不需要替他操心呢?”   谈天说:“我懒得操心!”   陈赞但笑不语,他知道谈天就是嘴硬,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己的兄弟,怎么可能袖手旁边。平日里谈阳和谈伟被人欺负了,不照样是他用拳头帮弟弟们讨回公道来。 第42章 前生番外:求而不得   谈天叼着烟从游戏厅出来的时候,半眯着的眼突然亮了起来,因为他看见陈赞正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谈天拿下烟,张嘴想叫住陈赞,但是陈赞目不斜视,从他身前匆匆走过了。   谈天失魂落魄地看着陈赞的身影,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花衬衫掉了三个扣子,松垮垮地敞着胸,一个礼拜没换的牛仔裤都看不出原色了,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实在和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白球鞋的陈赞想去太远了。   陈赞那么干净,白白净净的脸庞永远洋溢着温和的笑容,举手投足都彬彬有礼,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吸引着他。却又干净得让自己不敢太靠近。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谈天怀着一种隐秘的难以诉说的情怀,远远地注视着陈赞,不敢靠近,但夜晚在梦里却和陈赞做着任谁也猜想不到的难以启齿的亲密事情来。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春梦的对象就成了陈赞,而且只有陈赞,他知道自己这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谈天扔了手中的烟,胡乱抓了一下油腻腻的头发,将衣服拉得整齐一些,快步追上了陈赞的背影,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过分靠近。   谈天追了一段,看见陈赞在一条巷子口站住了,谈天也找了根柱子将自己隐藏起来。其实他这么做有点多余,因为陈赞的眼睛始终没往别处看。等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孩骑着车从里面出来了。   谈天看见陈赞扬起手和女孩打招呼,他认出来,那个是他们共同的小学同学沈小羽,不过沈小羽是他们小学语文老师的女儿,插班到的他们班上的,长得很漂亮,谈天自己以前还为她和五年级的男生打过架呢。   谈天知道,陈赞一直很喜欢沈小羽,没想到他们现在关系这么熟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肿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   陈赞将车从沈小羽的自行车接过来,自己骑上去,用腿支着车,等沈小羽坐到车后座去。然后踩动踏板,往前驶去,风将陈赞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也将沈小羽的裙摆鼓吹起来,谈天看着那对年轻鲜活的身影,失魂落魄。   又是一个周末的夜晚,谈天在街上混了一个礼拜,出没于游戏厅、台球室和各个学校附近,收着所谓的保护费。他带着几个小弟路过一个路灯昏暗的巷子,正好碰上几个瘪三在调戏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女孩,那女孩穿着水红色的裙子,头发用手帕束成一束,背向谈天。   谈天认识那几个瘪三,是另一个小派系的人,跟谈天这帮人素来不怎么对付。谈天远远怪叫了一声:“哟!杨伟就这么点出息,带的小弟就知道欺负女人?难怪他要阳痿。”   谈天几个小弟都哄笑了起来,那几个小瘪三看他们人多,赶紧溜走了。那个女孩转过身来,谈天愣了一下:“沈小羽?”   沈小羽脸上的惊恐未消,抬眼看了两眼谈天,认出他来了:“是你?谈天。谢谢你。”   谈天看沈小羽那身打扮,心里嘀咕了一声:这么爱打扮,难怪会被人盯上。嘴里只是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不要走这么偏僻的巷子。”   沈小羽伸手抿了一下头发,说:“我家就在这巷子里。”   谈天也愣了一下:“那你回去吧。我送下你,免得那些人再返回来。”便尾随着沈小羽,送她回去,看她进了门楼这才离开。   接下来几天,谈天经常会出现在小巷口,尾随沈小羽送她回家。有时候会是谈天的小弟护送。   谈天说不清楚自己对沈小羽是什么感受,他肯定是羡慕嫉妒她的,因为她能够获得陈赞的爱慕。但是为什么又要这样护着沈小羽呢?也许是出于义气,毕竟他是陈赞喜欢的女孩,所以他应该有道义去保护她。   其实还有一种理由,因为沈小羽和陈赞熟悉,通过接触沈小羽,便有一种接近陈赞的错觉。   就这么护送了几天,沈小羽开始和谈天熟了起来,毕竟是老同学嘛,聊起来不愁没话题,林老师、同班同学,还有陈赞。   谈天跟沈小羽站一块儿,就忍不住把自己收拾得像模像样的,倒不是为了让沈小羽看得起他,而是他不自觉地在和沈小羽比较。沈小羽是很漂亮,但是他谈天也不差吧。   谈天有两次直接去沈小羽学校门口接她,他是想借此机会看看陈赞,但是却被沈小羽的同学误认为是沈小羽的男朋友,而沈小羽并没有否认。   周六这天中午,谈天又晃荡到了镇中门口,这一次,他如愿以偿等到了陈赞。陈赞走到他面前:“坛——谈天。”   谈天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陈赞叫他坛子了,他以为今天他会叫自己坛子,没想到还是他的大名,谈天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小——陈赞。”谈天堆上笑脸。   陈赞说:“我想跟你谈谈。”说着往大门边上走去。   谈天紧追几步,心里难掩兴奋:“好。”   陈赞看着谈天,他头发理得很短,眉目俊朗,皮肤有点黑,但是看起来很精神,衣服比上次看到的干净整齐多了,那次他在家和谈卫民打架,父子俩几乎都要动刀子了,能干净才怪。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谈天很久没有回家了,而且据说还辍了学。   谈天抬头回视陈赞,陈赞只觉得谈天的目光咄咄逼人,他此时尚不能理解这眼神里的热望和炽烈,他垂下眼帘错开那视线,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在追沈小羽?”   谈天在与陈赞对视时,几乎沉溺进那双黑亮的眼睛中,但是陈赞没有给他太多机会,他回过神来:“啊?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就承认了。   陈赞的嘴角颤抖得有些厉害,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想说,我也喜欢她,你别追她好不好。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也不能说,他是同情谈天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谈天是个很仗义的人,对自己对朋友都不错,而且他几乎等于没有爸妈,也没有家,什么都没有,自己怎么还能阻止他去追求喜欢的女孩。   陈赞听见自己说:“那你好好待她。”然后转身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落下来。   谈天懵了,这个结果实在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想开口叫住陈赞,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时沈小羽出现了,她推着车走到谈天身边:“你今天来得很早啊。”   谈天回过头来看着沈小羽的笑脸,想起陈赞颤抖的嘴角,苦涩的表情,心里难受得要死,他和陈赞,都是求而不得。是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人,会让自己离他更近一些?谈天问自己。   后来,沈小羽就成了谈天的女友,谈天对她很好,因为陈赞会希望自己对她好。   再后来,谈天和杨伟的派系火拼,吃了人命官司,来不及跟所有人打招呼,便匆匆逃逸,音讯全无。   陈赞以朋友的身份一直默默陪在沈小羽身边。   再后来,沈小羽跟陈赞说,谈天不会回来了,我等累了,不等了。   再后来,就有了第一章 的故事。 第43章 慢慢渗透   回到学校,陈赞赶紧将写给老虞的回信发出去,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并告诉他茶油会给他留到十二月。   过完十一,天气总算凉快些了,晚上睡觉都可以盖薄被了,陈赞不再为长痱子而烦恼。虽然谈天这个八爪鱼还是摆脱不了,陈赞裹着自己的被子,再与谈天贴着睡时就不那么尴尬了。   白老师发现陈赞的普通话十分标准,将他推荐到校广播室去当播音员。陈赞本来不想去的,但是白老师说,如果广播站有自己班上的人,以后对班级也有好处,念本班的广播稿就方便多了。广播稿是可以为班级操行加分的。陈赞想想也罢,这也算是与人方便吧,自己也顺便去锻炼一下。   广播站的播音员基本都是女生,陈赞成了广播站的第一个男生。那些高年级的学姐们对陈赞十分喜爱,难得有这么一个长得俊秀、做事说话又十分得体的小男生来供她们使唤。   陈赞既来之则安之,培训了两天,便走马上任了。于是每个周二,学校的广播里就会传来清朗的男声,大家听惯了女声广播,这次乍听到一个男声,觉得很新奇,以致关注的学校广播的人也多了起来。   谈天对这一切都感到新奇和自豪,每到周二,就会给陈赞打好三餐饭,送到广播站去。他看见陈赞低眉敛目,对着扩音器认真念稿子,便觉得这样的陈赞真了不起,真可爱。   陈赞在播音,他就坐在旁边看陈赞。陈赞转头去瞪他,他就做鬼脸,好几次搞得陈赞差点破功,在广播里笑出来。后来陈赞就不理会他了,只要一吃完饭,就打发他赶紧走人,弄得谈天很失落。   期中考试很快就到了,他们学校和乡镇中学不一样,乡镇中学一般只考主课,像地理生物这样的副科,一般都不考的,就连平时上课都是应付一下。因为这个年头,地理与生物既不是中考科目,也不是高考科目,对应试教育来说,学了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但二中是重视的,不仅每堂课都上,而且还要考试。陈赞也觉得,比起政治,地理和生物显然要实用得多。这是对学生视野和知识面的拓展,学好地理,整个世界都在心中了,学好生物,整个大自然也都在胸中了。而且地理学得好的人,方向感一般都比较强。   人仰马翻的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学校紧锣密鼓地举行了秋季运动会。   谈天表现得十分踊跃,报了所有他能够参加的项目,还非常积极地参加训练。原因很简单,运动会上得了名次会有钱奖励,第一名据说有五块钱。   谈天恨不能将所有的项目都包揽下来,但是每个参赛运动员的项目是有限的,包括接力,一个人最多只能五个项目。谈天都不和陈赞商量,一气报了五千米长跑,一千五百米、八百米中长跑,还有四百米,此外还有一个四乘四百米接力赛。   谈天掐指算了一下:“划不来,就算是五个第一,也就只能赚二十五块,而且五千米跑累死个人。”   陈赞说:“你不用报那么多的,跑多了很辛苦。要不你的项目给我两个吧。”   谈天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动脑子动嘴皮子的活你来,费力气的活我来干,跑步是很累人的。”   在谈天心目中,就应该这样的,陈赞是典型的智力型人才,卖东西算账他肯定比自己厉害,但是挖笋子当司机还是自己厉害些。   陈赞也不跟他争,到时候比赛的时候,他少不了要坐在主席台上念广播稿,恐怕也没时间。运动会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很快就到了。   陈赞去主席台报到,在一群熟悉的播音员中间,居然看见了沈小羽。播音站的站长是高三年级的一个女生,不过她马上就要卸任了,她对陈赞说:“沈小羽同学是我们广播站新吸纳的播音员,跟你一样是一年级的新生,陈赞你先来广播站,你们又是隔壁班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多教教沈小羽。”   陈赞看着一旁低头脸红的沈小羽,硬着头皮应下来:“是,站长。”   沈小羽抬起头来,笑靥如花:“以后就麻烦你了,陈赞。”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更好办了。”站长拍拍手,走了,她目前已基本不在广播站播音了。   开幕式结束之后,谈天抽空溜到主席台上来看陈赞。发现沈小羽居然坐在陈赞身边,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沈小羽见了谈天,倒是很大方地笑着跟他打招呼:“谈天,你一会儿要跑四百米啊。我给你念广播稿加油啊。”自从上次谈天帮了沈小羽,沈小羽对谈天倒是熟稔起来了。   谈天说:“不用了,让小赞给我念就行了。”   沈小羽也不生气:“那好吧,你加油哦。”   陈赞这时念完一篇稿子,将话筒转给别的播音员,回过头来对谈天说:“坛子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沈小羽帮你念加油稿你都不愿意啊?”   “我这不是怕沈小羽难做么,如果她给我加油,那不是和他们班的同学作对了,沈小羽你说是吧?”谈天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陈赞。   陈赞一愣,没想到谈天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显得是自己考虑不周了,便笑了一下:“说得有道理,我没想到那么多。那我给你念吧,一会儿加油啊。”   谈天眨了一下眼:“那还用说么,等我得了第一名,我请你吃好吃的。”   沈小羽也参与进来:“那请我不?”   谈天回过头来:“这是男生间的聚会,没有女士。”脸色十分坦然,自己辛辛苦苦跑来的钱,干嘛要请一个不相干的女生吃饭啊。完全不顾沈小羽下不下得来台。   运动会分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初中部总共才六个班,人数很少,很多项目都只有预决赛,比如这男子四百米就是。   谈天虽然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但是跟一群初二初三的男生站一起,就明显不占优势了。陈赞并不看好他,谈天的中长跑应该很不错,他的耐力好,所以在县级比赛中还能获胜,但是四百米算是短距离跑,需要的是爆发力,谈天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取胜的几率不大。尤其是初二初三还有两个体育特长生。   陈赞在谈天比赛之前,就给他念了三篇加油稿,等到真跑的时候,他将话筒一扔,跑去看比赛去了。   谈天自枪声响后,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很快便冲在了最前头,并且没有减速的势头。陈赞一看就急了,赶紧追上去,把手圈成喇叭:“坛子,先慢一点,到最后再冲刺,有四百米,还长着呢。”   谈天听见他的话,脚步顿了一下,这么一耽搁,初三的体育生就已经超过他了。   陈赞继续说:“坛子,别着急,保持好你的节奏,晚点还有八百米呢。”   谈天冲陈赞摆了摆手,调整了一下速度,一直处于第二的位置,也不再急着往前冲了。跑完半圈,谈天跟前面那个人还差着十米左右的距离。陈赞看他慢慢地加快了速度,开始冲刺了。   对方也发现他开始追,便加快了速度,后面的人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到最后一个弯道的时候,谈天和前面的人还差着两米左右的距离。此时观众都激动起来:“加油!加油!”   陈赞等在最后一百米的位置,用手卷了喇叭喊:“坛子,加油!”班上的同学也都跟着喊起来。   谈天迈开了大步,埋头往前猛冲,还剩五十米的时候超过了第一名,并且将这个优势保持到了最后,拿到了第一个第一名。   陈赞和李宏强在终点处接住了他,其实谈天并没有特别累,但是他就是喜欢陈赞重视他的感觉,也不要李宏强扶,整个人都挂在陈赞身上。一面得意地笑:“小赞,我厉害吧,我比那两个体育生都厉害呢,我是第一。”   陈赞驮着他往前走,不让他立即停下来:“知道,你厉害。你跑四百米费这么大的劲,晚一点还有八百米呢,下午还有一千五呢。要均匀分配体力才行。”学校运动会总共才两天,除了长跑和接力赛放在第二天,大部分项目都在第一天。   谈天拍了一下脑袋,惨叫道:“我怎么全都挑的是这么长距离的比赛啊,小赞你都不提醒我,惨了,我不是拿不到所有的第一了?”   陈赞扶着他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下:“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等跑八百米的时候喝点葡萄糖。中午去午睡一觉,好跑下午的一千五。明天上午五千米,下午四百米接力,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一会儿你去找下体育老师,问问他,跑八百米和一千五有什么决策,要以最小的消耗跑出最好的成绩来。”   谈天搂着陈赞的一只胳膊,将脑袋枕在他肩上不愿意动弹:“小赞你太英明了,我现在还是没力气,让我靠会儿。”   陈赞喊李宏强:“大强,过来扶着坛子,我要去读广播稿去了。”   李宏强跑过来:“好的,班长。坛子,你靠我身上吧。”   谈天不满地直起脑袋,将腿放在台阶上:“不用了,你帮我捏捏腿吧,放松一下肌肉。”并不是所有人身上的气味都像陈赞一样是清爽好闻的。   陈赞已经走出几步了,听见谈天的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这一天谈天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的冠军,他简直就成了整个班级的英雄,连晚饭都是李宏强帮他打了送回到宿舍的。   陈赞正在帮他按摩,放松腿部的肌肉:“明年可不能再这么跑了。你爆发力也还可以,报短跑吧,没这么吃力。”   谈天享受地嘿嘿笑:“好。”   “吃了饭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跑五千米呢。”陈赞说。   “嗯,好。”谈天将头埋在枕头里,枕头是陈赞的,上面有陈赞的气息。要换平时,陈赞是不许他用自己枕头的,但是今天这个功臣坚持要枕他的枕头,陈赞也没跟他计较。   这天谈天像个大爷一样,吃饭有人打,洗澡水有人帮忙提,睡觉的时候还有人帮他捏腿,别提多惬意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伸手搂着陈赞的腰,他都没有过分抗议。美得谈天想天天搞运动会。咳,不是搞运动。 第44章 情敌出现   第二天的五千米是谈天的专长,当初他上小学时跑了三千米的全县第二,体校的老师都来招收过,可见是真有天赋。所以五千米虽然漫长,但是对于谈天来说,还是十分轻松的,拿第一自然也不在话下。   下午跑四乘四百米接力赛的时候,谈天跑最后一棒,他发现陈赞居然站在起跑线上,惊得几乎都要掉下巴了:“小、小赞,你怎么也来了。”   陈赞笑笑:“手痒,看你拿了那么多冠军,我也想拿个冠军试试。最后一棒是你,加油啊。”事实是有个同学跑不了了,他临时替换上的。   谈天连连点头:“这个当然。那你跑第几棒?”   陈赞伸出三个手指头。   “第三棒啊?”谈天喜出望外。   结果陈赞跑的时候,谈天比他本人还要紧张,要不是他需要接棒,非要去陪着陈赞跑一圈不可。谈天平时没少见陈赞跑步,但是陈赞那是慢跑,据他说就是为了锻炼身体而跑的,速度从来没有快过,所以他一直认为陈赞不能跑。   但是陈赞的速度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不是六个人中最慢的,也不是最快的,一直保持在第三的位置,步伐很轻盈,看样子跑得很轻松。最后一百米的时候,陈赞加速了,他居然超过了前面的两个人,第一个将接力棒交到谈天手上。   “坛子,加油!”陈赞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谈天便已经冲出去了。   人们看到谈天如打了鸡血一样,四百米的距离,他一直处于冲刺状态,自然毫无疑问地拿了第一名。不过跑到后腿就软了,陈赞拖着他走了好远才恢复过来。   “坛子,你昨天不是跑了四百米么,今天怎么还这种跑法,不累死你才怪。”陈赞皱着眉头。   谈天嘿嘿笑:“我怕跑不到第一,让你白跑了。”   陈赞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听见广播里传来消息,说初中组的男子四乘四百米破了校纪录。   谈天抬起脑袋:“嘿,破纪录了?”   陈赞嗯了一声。   “有奖励没有?”谈天只关心这个。   陈赞也不太清楚:“大概有吧。”   这时候周国光跑过来了:“坛子,班长,我刚刚听体育老师说,破纪录也有奖金的,十块钱。”   谈天用力一拍大腿:“哈哈,我就知道没有白跑。”一面用手搂住陈赞的腰,将他抱起来又放下,“太好了,小赞,我们破纪录了,有你的功劳啊,还有钱拿!”   陈赞看他有力气抱自己,显然已经恢复体力了,便将谈天推开:“好了,走吧,领奖去。”   总而言之,这一次运动会,是谈天的成名战,运动会结束之后,他火了。初中部的人都知道初一年级有个拼命三郎,所有的中长跑,他都拿到了冠军,为班级挣得了无数的荣誉。这是个牛人,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牛人的动力全都是来自那第一名五块钱的奖金。   体育老师对谈天说:“你要不来我们体育队做特长生吧,将来考试能加分哦。”   谈天不为所动:“我还是想好好学习考大学,不做体育生。”   谈天有他骄傲的理由,全班六十几个学生,其中考试他是班里的第七名。要知道,班里的同学,大多都跟他们一样,是从各地学校考进来的尖子生。   陈赞依旧是第一名,郑伯齐是第二。因为郑伯齐的地理和生物比陈赞少了几分,这让郑伯齐平衡了,地理和生物都是副科,这些都不重要。   陈赞不知道有人对第一名那么执着,他要是知道,恐怕会少做一道政治题什么的,让郑伯齐拿第一好了。   谈天感觉很不爽。周二一早,他照往常一样去给陈赞送早饭。因为陈赞说想吃米粉,他从食堂打了一碗米粉过去,怕他不够吃,又买了一根油条,这次油条是热的,酥脆喷香。   广播室的门一向是关着的,要敲门才能进去。谈天到了广播室后,先从窗户外往里头看,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沈小羽,她穿着红色的蝙蝠衫外套,坐在陈赞旁边看他读稿,眼珠子都没错开过。   谈天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腾地冒了出来,沈小羽怎么跑到广播室来了,还坐在陈赞旁边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他看,而且陈赞似乎毫无知觉。谈天觉得,有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沈小羽这个女人觊觎了。他手上不空,抬腿砰砰踢门。   很快,门开了,是沈小羽来开的。她笑盈盈地看着谈天:“呀,送早饭来了啊。真香,我肚子也饿了。”   谈天板着脸没接话,将米粉端进去,放在桌子上,等陈赞来吃饭。陈赞念完稿子,放了一首歌,将麦关掉:“下一篇稿沈小羽你念吧,我先吃早饭。坛子,你不能轻点敲门?”   谈天没好气地说:“手上没空!”   沈小羽将稿子拿起来给陈赞看:“是这一篇吗?”   陈赞点点头:“是。”   谈天不理沈小羽,搬了个凳子坐在陈赞旁边:“吃饭吧,我给你还带了根油条。”   陈赞拿起油条刚想咬,突然瞟到了旁边的沈小羽,沈小羽是通宿生,不在学校吃饭,所以恐怕也没人给她送早饭。陈赞将油条递给沈小羽:“沈小羽,油条给你吃吧。”   沈小羽欢天喜地地接过来:“谢谢陈赞,谢谢谈天。等明天我请你们吃东西。”   谈天的脸立马臭了,他兴冲冲买过来邀功的油条,结果被沈小羽给吃了,还是陈赞送给她的。他努力地瞪陈赞,想用自己的眼神表示不满,但是陈赞低头吃着米粉,并没有抬头看他。谈天心里有些烦躁,他站起身,打开广播室的门:“我先回去了。”   陈赞有些愕然,他不是每次都等自己吃完饭,然后拿着饭盒去刷的吗,毕竟早上时间短,等他结束播音,差不多都要上课了,根本没时间去刷饭盒。   饭盒没刷,一上午就没法喝水。因为所有的同学都是将饭盒或水杯放在教室外面的窗户上接水的,值日生会将开水挑过来,挨个给饭盒和杯子分水,这样大家就有水喝了。   谈天气呼呼地出了门,又想起来这一出,又从外面进来,干嘛要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啊,让沈小羽那女的得了机会。   陈赞看他进来,小声地说:“坛子,你怎么了?”   谈天鼓鼓腮帮子,没有接话,只说:“你吃吧,吃完了我去洗碗。”   歌放完了,沈小羽开始读稿子。谈天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在这儿?”   陈赞说:“她是广播室新招来的播音员。”   谈天说:“那怎么跟你一起播音?”   陈赞说:“是站长让她暂时跟着我学习几天的,以后不会一起播音。”   谈天心里的气才稍稍顺了些,但还是不甘地瞪了沈小羽一眼。   陈赞再迟钝,也看出来谈天是对沈小羽不满了。他觉得有些奇怪,前一阵子谈天不是还帮助沈小羽来着,现在怎么就看不顺眼她了。沈小羽哪里得罪他了?按说沈小羽应该是喜欢谈天的啊。   中午的时候,谈天将陈赞的饭送到之后,人就走了,说是要去一趟他爸那儿。陈赞只是叮嘱他让他路上小心点,别跟徐昆那帮混子遇上了。   谈天去他爸那儿的原因,是因为他爸有好一阵子没回家了,周末回家的时候,他妈说让他去看看他爸在干什么。星期天谈天跑到他爸的店里吃了个闭门羹,隔壁铺子的人说是去给客人上门修电器去了。   谈天只好再去一次,发现他家隔壁的铺子换成了一家理发店,人行道下还有不少红色的鞭炮纸屑。   谈卫民剪了个新发型,正坐在门口和人聊天。谈天看着他爸的头发:“爸,你不是上周才剪过头发么。”   谈卫民伸手在头上挠了挠:“隔壁不是开了个理发铺子,老板娘给我们街坊邻居免费剪的。你要不要也去剪一个?”   谈天说:“不用。我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去看看,我看店里也没什么生意,你都好久没回去了。”谈卫民不回家,自然赚了的钱也是回不去的。   谈卫民皱起眉头:“我前两个星期还回去过,晚稻已经割完了,家里还有什么事啊?”   谈天说:“家里没事就不能回去吗?稻子已经晒好了,妈一个人弄不进谷仓,还是我和阳阳帮忙一起弄进去的。你平时没事,就坐在这里跟人聊天,也不回去看一眼,这条破街就那么好?”   谈卫民青筋爆张:“你个鬼崽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呢?我叫你妈搬街上来住,她就是不搬,我懒得回去,要不她自己来街上。”   谈天冷笑一声:“跟你上街来喝西北风?”谈天打定主意不再过来了,下次让妈妈自己来好了,跟他爸根本就说不清楚。   谈天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隔壁理发店也走出来一个十多岁的男生,个子比谈天还高半个头,那人冲谈天笑了一下。谈天不动声色,自己走自己的。   那个男生居然和他同路,走了一段,主动跟他说话:“你家是修理电器的?”   谈天侧眼看了一下那个男生,嗯了一声。   那男生笑起来:“我妈在你家隔壁开理发店。你是二中的吧?我也在二中上学。”   谈天点点头,不知怎么接话。   那个男生又自顾自说:“我认识你,你就是运动会上五千米跑第一的那个吧。”   谈天这才回头又看了几眼那个男生。对方又笑着说:“我是三十八班的。”是初二年级的。   谈天的性格虽然有些自来熟的特性,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但是还很少在大街上跟人攀交情。他并不想跟对方有什么交情,就算现在已经是邻居了,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到他爸店里去了。所以加快了脚步,撇下那个男生径自走了。   好巧不巧,谈天半道上碰上了徐昆和他的几个小弟。他很久没有单独出校门了,离那次打架也过了快两个月,没想到徐昆居然还记得他。   徐昆其实也不是故意逮他的,只不过正好遇上了,那就顺便教训一下呗。这次他们人多,有五六个,排成一排,便将谈天的去路给堵上了。   谈天回头看了一下,路上只有刚才那个跟他说话的男生。对方见了徐昆的架势,也并没有退缩,而是直接迎了上来:“谈天,你跟他们有过节?”   谈天没说话。   徐昆用手抓着自己的下巴:“有一笔老账了,今天算算吧。谈天,你是从我胯下钻过去呢,还是让我打一顿?”   谈天没接话,将拳头捏紧了,打就打,怕什么。那个初二的男生伸手拍了一下谈天的肩膀,对徐昆说:“你是哪条道的?你认识杨伟吗?”   徐昆脸色变了一下:“你是谁,怎么认识伟哥?”   “你去问问杨伟,他认不认识二中的刘景程。刘景程是我哥们,谈天是我同学,今天我做个中人,你和谈天之前有什么过节全都一笔勾销了吧。”   徐昆显然也是听说过刘景程的,脸色非常难看:“好吧,我就卖刘景程一个面子,便宜这小子了,以后敢坏我的好事,我还是照打不误。”说完便扬长而去。   谈天回头对那个男生说:“谢谢!”   那个男生笑笑:“小事一桩。认识一下吧,我叫潘力。”   谈天点点头:“你好,谈天。”   潘力笑起来:“走吧,上课去。”   “那个,刘景程是谁?”谈天按捺不住好奇心。   潘力说:“程哥是我们学校体育队的老大,这镇上的混混都怕他。对了,我听老黄说,你不愿意进我们体育队。你小子很能跑啊,要不要来我们体育队啊?”老黄是体育老师。   谈天说:“跑步就是个副业,我还是想读书。”   潘力拍拍他的肩:“不错,有前途,有空一起去打球啊。”   就这样,谈天认识了潘力。 第45章 真叛逆了   陈赞发现,谈天不再时时刻刻围绕自己转了,他开始有自己的朋友了,还不是班上的同学。他经常在课余时间跑出去打球,然后在上课前几分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跑进教室。   刚开始,谈天拉着陈赞去打过几回球,陈赞看谈天的那些玩伴,居然全都是高年级的体育生。陈赞委婉跟谈天说过,别和那些人打球了,咱和自己班上的同学一起玩吧。但是谈天说,人家技术好,愿意教他,为什么不去啊,先去学了技术再说。   事实上,陈赞去的那几次,发现谈天坐场下捡球的时间比较多,只有那些人缺人手了,谈天才有机会上场。陈赞自己坐冷板凳无所谓,受人冷遇也无所谓,但是他看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受这种待遇,这让他觉得更尴尬更难受。所以去了几次就不去了。   倒是谈天每次回来喜滋滋地跟自己说,学会投三分球了,学会三步上篮了等等,搞得陈赞也不好泼他冷水。算了,就当那冷板凳是学费吧。   幸而除了打球,谈天倒是不跟着那些人一起出去混。这让陈赞稍稍放心了一些。   十二月份,老虞和老郑如约开着大卡车来到了陈家岙。那天正好是周末,陈赞也在家。全家人高高兴兴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杀鸡烹鸭,盛情款待。   饭后,陈赞领着老虞去参观了他家的后山。老虞对后山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致:“陈赞,再过几年,你家的茶油就会有好几千斤的产量啊,那可是不得了啊。”   陈赞笑着说:“我家现在快三百亩茶园,过两年就是丰产期了,倒时候每亩地就算产五十斤茶油,那也有一万五千斤呢。这还只是初步的,等我们的茶园完全步入正轨,我爸妈还准备将周围的那些山坡全都承包下来,全都种上油茶树,以后我们这里就专产茶油了。虞叔叔,您要不要和我们长期合作啊?”   老虞看着这个刚到自己肩头的孩子勾画着宏伟的蓝图,不由得暗自惊诧,这小孩真是个不得了的人呐。“你们这里要是真能够成规模,到时候我们长期合作肯定不成问题。”他从这边采购茶油回去,五块五一斤,回去能卖到七八块,一斤能赚上两三块,若是加工包装一下,价钱还要往上,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老虞离开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利麻子扛着锄头拦在村口的大路上不让走。他说这马路是他办沙场修起来的,大头都是他出的,老虞这外来的大卡车将他的路压坏了,得数过路费。   村里许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陈昌隆兄弟两个连忙递烟赔笑脸跟利麻子说情去了。   陈赞皱着眉头,这利麻子真不要脸,这路明明就是全村人凑份子修的,修路的沙石还是从他沙洲上买的呢。自己家第一次和老虞合作,他就搞这么一出,纯粹是想给他们下马威是吧。   陈赞对老虞说:“虞叔叔,您在车上别下去,我们会处理好这事的。这纯粹就是个无赖,要讹我们呢。”   老虞和老郑是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的,这样的事情碰上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所以倒也显得很淡定,只是对陈赞说:“给他点钱,然后请你们村里的支书和村长调停一下,堵上他的嘴,以后应该就不会闹了。”   陈赞点点头:“虞叔叔你放心,下次来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心里却暗暗摇头,有些人是给点好处就算了,有些人却是贪得无厌永不餍足的那种,像利麻子这样的,从来只认钱不认人,就算是他自己家里的亲戚,也未必会买账的。   等了一支烟的功夫,连村支书和村长都出动了,劝说了好一会儿,利麻子才拿着刘双双买的两包过滤嘴香烟扬长而去。   陈赞一家将老虞的车送到国道上,看着他们的车呼啸而去,这才回转去。谈天一脸愤懑地迎住陈赞:“小赞,这利麻子真他妈横,我们想个法子整他一顿吧。”   陈赞叹了口气:“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整一顿没用,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只怕这事才开了头呢。”   谈天说:“要不我们从街上找一些人来,把他搞一顿?”   陈赞睁大了眼看着谈天,冲他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教你这样的?你怎么做事不动脑子呢,这以暴制暴能够把问题解决掉?你不怕事情越闹越大,到时候没法收场?你以后少跟潘力那群人混一起,就知道用打架解决问题,做事不用脑子!”   陈赞气坏了,上辈子谈天会走上那条道路,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环境影响,性格也是一大因素吧,他天生逞勇好斗,骨子里不安分,环境一逼,便理所当然地走上那条不归路。   谈天被陈赞抢白了一通,立刻耷拉下脑袋,不再做声了。潘力那群人虽然学习不好,但是十分讲义气,从来不让他们自己人吃亏,谈天被罩着,跟着他们学了不少江湖道义的事来。尤其是刘景程,真是个厉害人物,虽然还只是上高二,但是街上的混混没有不怕他的。   陈赞又再次重申了一遍:“坛子,以后不许跟潘力混在一起,要打球找自己班上的同学。”   谈天摸摸鼻子,不置可否。看得陈赞十分想去掐他,后来想想也算了,自己就这么盯着吧,再闹腾应该也出不了格去。陈赞笃信,不可能换了一条路,结局还会是一样的。   陈赞说的没错,利麻子这是才刚开头呢。沙洲是典型的不可再生资源,利麻子就是坐吃山空,这沙洲挖了两年,最佳的黄金时段已经过去了,越挖越贫。眼看着这后山却越来越富,自然是眼红嫉恨,巴不得那后山现在就成了自己的。但是人家签的是三十年的合同,他就算是有村长这个堂叔,也是无能为力的。   很快到了寒假,陈赞和谈天回到家里,又开始了挖冬笋赚钱的生涯。两个人上了一学期中学,个子都拔高了一截,谈天长得更快一些,都快一米七了,不过因为营养跟不上,整个人瘦得跟竹竿一样,每顿都能吃上三碗米饭。   个子大了,力气也就足了,挖起冬笋来自然不在话下,他俩头天挖了去卖,当天下午回来就能挖好第二天卖的。赚钱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   但是谈天已经不满足卖冬笋这点小钱,他琢磨着找个来钱更快的法子。陈赞听了直翻白眼:“你去抢吧,这样就快了。”   碰上雨雪天气不能上山,谈天就往镇上跑。陈赞知道他肯定不是去找他爸的,而是去找潘力的。陈赞不喜欢那个潘力,浑身一股子戾气,但是谈天却说他是个讲义气的人。   陈赞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谈天大了,翅膀渐渐硬了,不再是那个一切以自己为轴心的谈天了,他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万幸,谈天还算听陈赞的,陈赞让他打架惹事千万别跟着去,玩耍就算了。   谈天跟着潘力玩什么呢?打球、打电玩、打台球、看录像,这样的生活比在家丰富多彩多了。   潘力家是栖凤镇郊的,很小就没了爹,他妈改嫁过一次,但是嫁得很不如意,就离了,依然回来带儿子。早两年去外头打工,赚了些钱,又学了门手艺,便回来盘个店子,开了个理发店。只有这个一个儿子,自然是宠着的,管束得少,所以潘力跟镇上那些不怎么长进的小孩一样混着,小问题不断,大事情不犯。   谈天每次上了街,先去他爸店里报个到,然后去隔壁找潘力。谈卫民对儿子找潘力玩居然毫无异议。也是,他对谈天操的心还不如陈赞对谈天操的心多。   学校的通知书是寄到家里,全班的成绩按照名次排序,印在一张纸上。陈赞这次还是第一,郑伯齐依然是以几分之差落在他后面,谈天的成绩有些退步,虽然退得不多,是第十名。   陈赞拉住谈天,将成绩单给谈天看。谈天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是还是面不改色地说:“不就落后了三个名次,我会想办法赶上去的。”   陈赞看着谈天,许久不说话,把谈天盯得心里发毛。末了陈赞叹了口气:“我看你的心思也野了,没精力放在学习上了。以后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也懒得管了。还有,你和谈阳放在我这里的那些钱,账都记得好好的,什么时候想要,你就来拿,都拿去好了。”谈天提到钱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谈天突然觉得心里难受起来,陈赞对他失望了,他眼圈有点热:“小赞,我,我没有想要把钱拿走。我就是想去找个来钱更快的法子。”   陈赞垮下肩:“我们现在只是赚点零花钱,目前最要紧的是好好读书,等你读了书出来,想怎么赚钱就怎么赚。”   “好,我知道了。”谈天低下头说。   经过这么一次,谈天果然收敛了一段时间,也不往街上跑了。开学后,认真学习了半个学期,期中考试终于考了个第五名,而郑伯齐终于如愿以偿考了第一名,陈赞屈居第二。   陈赞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他对第一名看得没那么重要。但是谈天愤愤不平了许久,郑伯齐怎么能够超过陈赞呢,一定是陈赞失误了,才没有考过郑伯齐。他仔细观察了两天,发现陈赞并没有任何异样,每天早起跑步,上课,去广播室,吃饭,睡觉,一切正常。   直到陈赞发现谈天有些异样,问他:“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小赞你没事吧?”谈天关心地问。   陈赞莫名其妙:“没事啊,怎么了?”   谈天说:“没关系小赞,这次没考第一,咱们下次考第一。”   陈赞笑起来:“你说的是这事啊。没事,第一第二在我看来都差不多。”   谈天伸手摸摸陈赞的脑袋:“我相信你是最棒的,加油,小赞!”他现在有身高优势,一抬手,就能摸到陈赞的头顶。   陈赞囧了,这也变化得太快了吧,什么时候,自己需要谈天来劝慰了。 第46章 坛子开窍了   初一的暑假,对谈天来说是一个人生的分水岭。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年轻稚嫩的心几乎无法承受。   放暑假之后,谈天想到了一个比较赚钱的法子,他去卖冰棍。弄一个白色的泡沫箱子,顶上开一个圆形的活动盖子,箱子里放上棉絮和旧棉袄,装在二八自行车后座上。每天去镇上的冷库批发百来支冰棍,然后骑着车走街窜巷,叫卖冰棍。   陈赞觉得这样太辛苦了,每天都在烈日下暴晒,那得多难受啊。   谈天的脸晒得黑黑的,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不怕,骑车的时候有风,很凉快的。卖冰棍赚钱呢,一天卖一百支,白冰棒一支赚三分,绿豆冰棒一支赚七分,一天差不多能赚好几块。比卖菌子来钱快。”   陈赞跟着他去了两天,晒得实在难受,不肯去了。因为卖冰棍和别的不一样,你得拣最热的时候去,那个时间冰棍才好卖,人们被晒得嗓子口都要冒烟,这时候就想吃点凉的解暑,越冷越好。这个年头,冰箱和冰柜都是稀罕物,一般人家都没有,所以冰棒很是畅销。   谈天每天吃过早饭骑着车出去,运气好,一天能卖上两箱,也就是两百支左右,能赚十几块。他将每天赚来的钱都交给陈赞收着,陈赞也不拒绝,单独替他保管起来。   八月的一天,刚过完中午,谈天卖完一箱冰棍准备去他爸铺子里吃饭。前几天他过生日的时候,陈赞用自己的钱给他买了一套《射雕英雄传》,谈天带了一本放在他爸的铺子里,等吃饭休息的时候就去翻翻。   天气炎热得很,谈天将单车踩得飞快,经过新华书店门口的时候,自行车后座被人拉住了。“买冰棒!”有人哈哈笑起来。   “没了!”谈天随口答,回头一看,“力哥?”   潘力穿着花衬衫,大裤衩,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嘴上还叼着一支烟:“去哪儿呀,坛子?”   谈天也不下车,腿一伸,支在地上:“我刚卖完冰棍,正要去我爸那儿吃饭呢。下午再去卖一箱。”   潘力将烟拿下,一手摘了谈天的草帽:“这么勤快做什么,走,跟哥哥玩去,休息一下午。”   “可我还没吃饭呢。”谈天说。   潘力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去我家吃吧,有好东西看。”   谈天好奇地问:“是什么?”   潘力嘿嘿一笑:“好东西,保准你从来没见过。来一支?”   谈天摇摇头:“不了。”谈天没学抽烟,会抽烟得花钱,多浪费。   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谈天没能经受住诱惑,便跟着潘力去了。潘力上学的时候就在他妈店里吃住,放假就回到镇郊自己家里。说是镇郊,其实就是在镇子边上,等过几年,小镇发展起来,这里差不多都是中心区。   潘力自己也没吃午饭,用鸡蛋做了两碗蛋炒饭,和谈天草草对付了午饭。   不多久,又来了几个人,有谈天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潘力也不介绍,把碗往桌上一撒,就去捣鼓屋里的VCD。谈天觉得白吃人家的不好意思,便收了碗去刷洗干净了。   潘力在里屋喊了一声:“坛子,快点来。”   谈天洗了碗,将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进了里屋,潘力说:“门关上,插上。”   谈天依言做了,回头去看那几个人,都在沙发凳子上坐好了,大气不出地盯着电视机看。谈天发现那居然是一台彩色电视,虽然只有十七寸大小,但是货真价实的彩色电视,而不是他在一些人家里看到的用一张变色胶膜装饰的那种。   有人向谈天挥了一下手:“过来这边看,别挡着了。”   谈天找了个凳子坐下来,这才有心思去看电视里究竟放了些啥,一看,立即面红耳赤,居然是两个没穿衣服的男女在滚床单。由于是彩色的,那画面的冲击力极大。   谈天不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黄片。以前他连电视都少看,男女主亲个嘴都是刚一碰上就转换镜头了,哪里看过这么劲爆的场面。   眼前是黄片直接的画面,耳边是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他觉得十分羞愧,想冲出去,但是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心中仿佛有根羽毛在撩拨一样,撩得心痒痒的。   他看见那男人光着屁股对着镜头,不住地在前后摇摆,镜头切换,又是男人纠结隐忍的表情,他的双手在女人的胸前搓揉,女人做出极其享受的表情,发出夸张的叫声。   谈天偷偷扭头去看周围那几个人,他们一个个脸色潮红,眼睛盯着画面,鼻翼翕张,不自觉地张着嘴,粗重地喘息,甚至有人将手直接塞进了裤子里,手急剧地动着。   谈天他不好意思再去看其他人,但是那些粗重的喘息和着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却不绝于耳,谈天发现,自己某一处硬了起来。但是他没好意思去摸哪儿,一直紧紧地夹着双腿,艰难地挨过了那一个多小时。   谈天还没有梦遗过,但这次,他被揠苗助长了。   终于完了,电视被关上,窗帘被拉开,门也开了,满屋子的雄性气息也慢慢消散开去,一屋子脸色通红的半大小子不干净不净地说:“操,小日本真是变态,这片子真他妈带劲。”   “力子,再借我看看呗。”有人还意犹未尽。   谈天连招呼都来不及和潘力打,赶紧骑上车往他爸店里跑,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再去卖冰棍就不合适了,所以他准备去他爸店里睡个午觉。   八月的午后,一切都是慵懒疲惫的,连知了都懒得叫。许多店子都虚掩着铺子大门,只留一个小门,主人在里面休息。   谈天发现他爸的铺子门也是半掩着的,隔壁理发铺子的门完全是关着的。谈天推开门进去,谈卫民并不在店里。谈天叫了一声:“爸!”   没有听见应答,他也没在意,去凉席上找到那本《射雕英雄传》,准备一边看书一边酝酿睡意,反正这个点太热了,家里又没什么事,晚点再回去。   他刚躺下,谈卫民从后门进来了,谈天抬起头:“爸你去哪儿了?”   谈卫民没做声,走到前门,哗啦一声将大门全都打开了,光线打在谈卫民脸上,他的脸是潮红的,身上似乎还有些汗湿。   这要放在平时,谈天也不会多想,但是谈天看着谈卫民脸上的潮红,突然就想起了刚才从潘力家里看完毛片的那群小子,他们看完片子之后,脸色和这就是一样的。莫非爸爸也在哪里看毛片,谈天心里嘀咕了一句。   谈天没细想,转回注意力来看小说。不多时,便睡着了,睡到四五点钟醒来,谈卫民正坐在店门口和隔壁潘力的妈吴丽红聊天。   谈天洗了把脸,跨上自行车回家去了。谈卫民自从搞完双抢,又有大半个月没回家了。谈天也不管,就那么地吧,不回就不回。   走的时候,谈天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吴丽红似乎换了件衣物。倒不是他刻意去记的,早上吴丽红还穿了件红艳艳的裙子,当时谈天心里就嘀咕了一句,还真是红啊。但是这会儿吴丽红穿的是一件绿色的上衣,红绿对比太明显,是以谈天便想起来了。   这天看片的经历,谈天自然不好跟陈赞说得,他甚至都想这事儿是自己做梦吧,赶紧将这事忘掉才好。   但是到了晚上,那画面不仅没有忘掉,反而钻到他梦里来了。他梦见自己和一个没穿衣服的人搂在一起,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自己在那人身上摩擦冲撞,但那人发出来的声音,不是女的,而是男的。这让他十分惊恐,他竭力去看对方的模样,待看清时猛地惊了,这人可不是陈赞么。谈天被这么一吓,一下子便醒了,同时也泄了出来。   谈天惊魂不定,满脑门子都是汗,想着这个奇怪的梦,觉得实在匪夷所思,那个人怎么会是陈赞呢,不该是个女的吗?等回过神来伸手一摸裤裆,湿滑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谈天偷偷爬起来消灭罪证,将裤衩洗好晾挂在竹竿上。陈赞过来叫他跑步的时候,他都不敢正眼看他,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谈天为了不看陈赞,埋头跑在陈赞前头,脚步快得像在比赛一样。陈赞有些疑惑:“坛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鬼在追你?”   鬼没追我,是你在追我。谈天心里嘀咕。   “我想快点去捡菌子。”他找了个借口掩饰。   由于早上起来得有些慌乱,以致出门的时候谈天忘了拿装菌子的袋子。谈天捡了一捧菌子在手里,扭着头找地方放。陈赞过来了,将布口袋抖开:“放进来吧。”   谈天低头一看,陈赞撑着口袋的手指节分明,十分修长好看。他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有了偏差,手一抖,手里的菌子都没能准确放进口袋去,有好几个掉在外头了。   陈赞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有些埋怨地说:“你干嘛呢,心不在焉的,魂丢了?”   谈天迅速瞟了一眼陈赞的脸,他的皮肤因为夏天晒了太阳,没有冬天那么白皙,因为刚跑了步,脸蛋有些红,还有一些细汗,显得皮肤格外细滑,眼睛乌黑明亮,黑白分明,鼻梁虽然不算很高,但是笔直的,嘴唇润红,惹得人十分想上去舔一下,看看是不是软的。   谈天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心顿时全乱了,他赶紧垂下眼帘,蹲下身去捡菌子,掩饰性地说了一句:“没,没什么。昨晚上没睡好。”   陈赞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笑着说:“你居然没有睡好,一向不都是你欺负别人的份么。”   谈天红了脸,嘿嘿笑起来,掩饰性地说:“咳,谈阳那小子,现在大了,我欺压不了了。得跟我妈说给我另外打张床,让他欺负小伟去。”   陈赞啐了他一口:“呸,你个没良心的,就知道欺负小的。” 第47章 坛子发威   谈天还来不及理清自己对陈赞的心思,家里就出事了,事情突然得让他猝不及防。   这天谈天卖完了冰棒,骑车回他爸铺子,路过米粉店的时候,一群正在聊天的街坊们见他来了,立即收了口。谈天觉得奇怪,他跟他们打了招呼,回到他爸店里,发现他爸不在,他妈居然在。店里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砸过一样,于碧莲蓬头垢面,坐在床边抹眼泪,两只眼肿得像两个桃似的。   “妈,你怎么来了?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我爸呢?”谈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母亲身边。   于碧莲本来是在小声啜泣的,看见谈天,便忍不住抓住儿子,放声大哭起来。   谈天不是第一次见他妈哭,但是哭得这样伤心还是第一次。“妈,到底怎么了?”   于碧莲说:“你爸不要我们了,他要和我离婚。”   谈天一下子懵了:“妈,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哭。”他一着急,便抓着他妈的手臂摇了一下,急于知道更多的信息。   于碧莲抹了一把眼泪:“你爸爸说,他不想跟我过了,要跟我离婚。”   谈天气红了脸:“他想干什么?我爸呢?”   于碧莲咬着唇:“他在隔壁理发店里。”   “我去找他!”谈天腾地站起来,要去找谈卫民。   于碧莲没拉住儿子,看他像旋风一般消失在门外。   谈天冲到理发店,店里没有一个人,后面的隔间传来说话声,谈天没有进去,站在店里喊:“爸,你出来!”   不多时谈卫民出来了,站在盛怒的谈天面前,头一次显得气势有些弱。   谈天怒目直视谈卫民:“你要跟我妈离婚?”   谈卫民回头看了一下跟出来的吴丽红:“是你妈想跟我离的。”   吴丽红连忙说:“卫民,别冲动,好好跟孩子说。小天,你爸没有要和你妈离婚。”   谈天莫名其妙,他们家的事,这个女人凭什么插嘴。   只见谈卫民拉了一下吴丽红:“丽红,你别管。今天干脆就将这事弄个清楚明白,我不能对不起你。”转过身对谈天说,“是,我要跟你妈离婚。我跟她合不来,没有共同语言。早多少年前就该离了的。”还下意识地将吴丽红挡在自己身后。   谈天就算是再不经世事,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气疯了,好半天才冷笑出声:“好一个没有共同语言。你跟她就有共同语言了是吧,一对狗男女!你怕对不起她,你就对得起我妈了!”说着猛地抓起理发店里的椅子,往墙上的镜子用力砸过去,将所有的镜子都砸得一干二净,几乎将眼眶都睁裂,“谈卫民,你欺负我妈没人撑腰是吧?!”   砸完镜子,又举着椅子要去砸谈卫民,谈卫民连忙推着吴丽红往里间退。   谈天被闻声赶过来的于碧莲拉住了,哭着喊:“小天,别打了,不要打了,我们回家去。”   谈天气红了眼,将手里的椅子往地上狠狠一扔:“杂碎!妈,跟他离婚,这样的男人要来干嘛,离了干净!看着就恶心!我们回家去,让他逍遥快活!永世都不要回来,我就当没这个爸,反正他也从不稀罕!”说完拉着他妈,回到修理铺子,粗鲁地将他自己的东西全都收起来,然后拉着流泪的于碧莲,推着自行车往家走。   吴丽红其实年纪并不比于碧莲少多少,论模样,也不如于碧莲漂亮,但是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很会打扮,穿着时髦,弄着最洋派的发型,还抹粉擦口红,身材保持得好,又不像农村妇女一样粗糙,看起来比于碧莲年轻好几岁。对男人又体贴温柔,所以谈卫民被迷得神魂颠倒。   谈天心烦意乱地走着,于碧莲一直在耳边嘤嘤地哭。谈天心里烦躁得很,但知道这事最受委屈的其实还是他妈,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妈,别哭了。你别难过,以后就当家里没谈卫民这个人了,反正他也不着家。等你老了,我们三兄弟会养你的,不养他。”   于碧莲将头靠在儿子肩上,哭得更大声了,她一方面是觉得委屈,一方面是觉得欣慰,儿子大了,能给自己撑腰了。   于碧莲将谈天的肩头都哭湿了,才抬起头来:“小天,妈妈不会赚钱,没了你爸,以后你们的学费咋办?”   谈倔强地说:“我自己会赚学费。妈,你放心,没有他,我们也会过得很好。”   陈赞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上午去了县城他姑家送点东西,没想到晚上回来,就赶上了这么劲爆的事。   谈卫民为了个理发店女老板和于碧莲离婚的事,村子里已经人尽皆知了。   有句俗话说,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永远是当事人,谈天和于碧莲就是这样的。谈卫民在镇上开修理铺子,和吴丽红眉来眼去的,已经勾搭上好几个月了,还是村里的人听街上的人说的,大家就这么悄悄地传着,传到于碧莲耳中,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于碧莲听到消息,跑到谈卫民那儿去对质,正赶上谈卫民在吴丽红店里玩,吴丽红在剪头发,谈卫民便在一旁和她眉来眼去,说些俏皮话。两人和乐融融,好不融洽。   于碧莲面色绯红地瞪着那对狗男女。谈卫民拉着于碧莲回到自己铺子里,于碧莲也不遮掩,当场便质问谈卫民。谈卫民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泥性的人也有脾气,于碧莲气急了,就冲上去抓谈卫民,被谈卫民摔在一旁。于碧莲见奈何不了谈卫民,便砸他的店子,谈卫民伸手便扇了于碧莲的耳光,于碧莲震惊伤心之余,便提出要离婚。   回到家之后,于碧莲冷静下来,便觉得这事实在是太丢人了,这个年头,离婚还是极不寻常的事,不管是谁的过错,离婚都是丢脸的事,尤其是这么落后的农村。于碧莲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呜呜地哭,哭自己的委屈,哭自己的悲惨命运。   谈天不知道怎么劝妈妈,他也烦躁得要命。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想起原来这些苗头早就有了,他爸一个月只有要挑米时才会着家,而且最近几个月拿回家的钱也减半了,说是赚得少了,谁也没法去对账。   谈天又猛然想起那天下午的事来,他爸脸色不对地从后门进来,吴丽红要换衣服……原来一切都那么明显,只不过谁没事会往那方面想呢。   潘力知道吗?谈天暴躁地想,操,他妈居然勾引自己爸,真贱!不过也说不定,谈卫民一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狗男女,这才会凑到一堆去。王八蛋,都滚一边儿去!   陈赞从家里出来,外面黑漆漆的,家家户户都亮着昏黄的灯光,白天的暑气还没有完全消失。蚊子见了肉,嗡嗡嗡嗡接二连三地朝人扑过来。陈赞走到谈天家窗外,在外面叫了一声:“坛子!”   不多时谈天出来了:“小赞。”   陈赞说:“出来走走吧。”   谈天沉默地跟上来。   陈赞领着谈天走到村中的晒谷坪边上,那儿比较空旷一些。他弄了把稻草点起来,拔了点艾草放在上面,这样可以驱赶蚊子。又拔了一把稻草扔在草地上,挨着一丛南瓜坐下来,对谈天说:“坐吧。”   谈天也挨着他坐下来。   陈赞这会儿心里十分不好受,他当初想让谈卫民找点事做,去镇上开修理铺子,作为过渡期,没想到结果会这样。前辈子于碧莲为了自己,将几个孩子撇下,不闻不问地走了,这辈子谈卫民却出了轨,找了别的女人。这一对夫妻,就是一对冤家吧。   空气中飘着炙烤苦艾的味道,耳边传来夜虫的浅唱低吟,萤火虫在夜空中忽闪忽闪,悠游自在,它们不知道人的喜怒哀乐,永远都那么怡然自得。   谈天将头放在自己膝盖上,闷声说:“小赞,你不会笑话我吧?”他最怕的,就是陈赞看不起自己。   “笑话你做什么?”陈赞惊诧了,“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妈的错。所以不用那么介意别人的说法。”   谈天闷着头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陈赞说:“对不起,坛子。”   谈天惊诧万分地抬起头看着陈赞,晦暗不明的火堆照不亮陈赞的表情。   陈赞苦笑了一声:“当初我就不该起哄让你爸去镇上摆修理摊子的,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谈天摇摇头:“这事跟你没关系,真的。我一直觉得,我爸和我妈之间的问题,迟早都是要爆发的,只不过我没想到居然是我爸先对不起我妈。他这样男人,居然还有女人看得上他。”   陈赞默了,没想到谈天居然会这样看他爸妈的。   谈天又说:“这两年他去镇上开修理铺子,我们的日子要好过不少。我和阳阳、小伟都少挨不少打骂,我妈也少受不少委屈。说起来其实要谢谢你呢。”   陈赞越发觉得惭愧了:“真要离吗?”   谈天叹了口气:“应该是吧。他跟潘力妈妈搞在一起据说也有不少时间了,我们居然都不知道,离了好,省得我看着膈应。”   陈赞说:“那你和阳阳、小伟怎么办,跟谁?”   说到这个话题,谈天的声音扬了起来:“当然跟我妈,他要离婚就从这个家里滚蛋。难道他还想把我们赶走不成,他要是敢来赶我们,我们兄弟三个就打断他的腿!”   陈赞想了想说:“要是协议离婚,你爸每个月都要给你们赡养费。”   “赡养什么呀,谁要他赡养,我们自己养活自己,不要他管。”谈天嚷嚷起来。   陈赞叹了口气,谈天还真是个硬骨头,不过要是离了婚,他们跟着于碧莲,总要比跟着谈卫民好得多。   谈天捏紧了拳头:“从明天开始,我就去自己挣学费。不仅挣我的,还有阳阳和小伟的。我就不信我赚不来钱。”   陈赞说:“钱的问题其实倒不用担心。我家后山也慢慢发展起来了,正需要人手,以后可以让你妈妈来我家帮忙,就照以前摘茶子那样,每天都付工资。”   谈天觉得自尊心一下子被伤到了,他觉得这是陈赞在可怜他,接济他家,他倔强地说:“不用了。我自己会赚钱。”   陈赞不理他,继续说:“我这不是在做慈善事业,是跟你说真的。我妈和我婶养鸡,因为人手有限,每次最多只能养五六百只,要是叫你妈来我家帮忙,起码还可以多养几百只。而且你看吧,春天里我家晒笋干需要人手,夏天的时候摘金银花要人手,秋天的时候摘茶子也要人手,这蘑菇棚里也要人手,平时还有除草,施肥什么的,哪里不要人手啊。   “我爸妈平时没好意思请人来帮忙,一直都自己做着,做不完就拖着。要是你妈妈来帮忙了,这事就会快得多了,我家当然也赚得更多了。我倒是一直想让你妈来我家帮忙,但是始终开不了口,现在趁这个机会和你说了,你别觉得是我们家压榨你妈的劳动力就好。”   谈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赞又接着说:“其实不光是请你妈妈,等以后我家茶园和金银花全都长起来了,以后还要请很多人呢。”   谈天突然说了一句:“你家要做资本家啊。”他们政治课上已经学了这一课了。   陈赞嘻嘻笑:“这是我的打算。我跟你说啊,将来,我不仅要把后山都种上油茶,我还要将橘子园都包下来种油茶。最好是动员周围村子的人都来种。到时候,我们这里就全都是油茶,以后就专门产茶油。我还要办茶油加工厂,要打出品牌来,将我们的茶油销售到全国各地去,让人人都知道我们陈家岙的茶油。”   谈天被陈赞的宏伟蓝图镇住了,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了:“小赞,你真行啊,以后真要当大老板啊。”   陈赞笑:“当然是真的,到时候请你来当二老板啊,你来不来啊?”   谈天满口答应:“当然来。到时候你别请别人啊。”只要他不赶自己走,自己就永远赖在他身边,不,就算赶也不走!   陈赞拍拍他的肩:“我请的老板都是要有素质、有本领的,所以你还得加油啊,好好学习吧,坛子同学。”   谈天挥了一下拳头,几乎要蹦起来:“当然没问题!”   陈赞说:“请你妈妈去我家帮工的事,你可以找个机会先跟她说一声,你那边说好了,我这边再让我妈具体跟你妈谈,好不好?”   谈天回归到现实里,他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回家就跟我妈说去。”   压在头顶上一整天的乌云终于消散了些,谈天觉得脚步都轻快起来,他知道,这个消息要是告诉妈妈,她必定也会觉得有光明和希望的,至少不会为生计问题觉得前途惨淡无光了。   他看着身边的陈赞,心头又隐隐泛上一些甜蜜和快乐,小赞真是太好了! 第48章 温柔的网   谈天回去跟于碧莲一说,于碧莲果真喜出望外,面上愁云消散了许多。不管怎么样,生活是有望了,男人靠不住,还能靠自己,而且还有孩子可以指望。   谈家母子等着谈卫民回来谈离婚的事,然而谈卫民似乎完全销声匿迹了,既不回来说离婚,也不在陈家岙露脸了,窝在栖凤镇上,把老婆孩子彻底撂在家里不闻不问了。   于碧莲在家等了几天,见谈卫民不回来,也就把这事暂时放到一边去,生活还是要继续。况且刘双双已经来请她去帮忙了,她收拾了一下心情,去后山正式上工了。   谈天继续去卖冰棒,他现在发了狠,每天至少要卖完两箱冰棒才收工,为了省钱,中午还顶着炎炎烈日回家来吃午饭。   刚开始他为了节省时间,中午就吃两支冰棍打发了,结果饿得人几乎要虚脱了,胃似乎都打结了,疼得难受,冷汗将衣服都浸透,又被烈日烤干。傍晚他拖着面条似的两条腿回到家中,端着饭锅用饭勺舀着冷饭就往嘴里塞。   陈赞看着饿死鬼投胎一样的谈天,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抢过谈天手里的饭勺,对谈天狠狠吼道:“谈天你不要命了是吧?有你这么赚钱吗?你中午买碗米粉会穷死?跑回来吃顿饭会累死?你要是明天还敢这么虐待你自己,我就把你的冰棒箱子都扔了,卖个屁啊!饿得胃疼,你还给我吃冷饭,我真想踹死你算了。”吼得自己的眼泪都差点滚出来,连忙低下头去掩饰表情。   谈天塞了几口饭,胃里发烧一般的饥饿感稍稍缓和了些,他摸了一把冷汗,讪笑道:“嘿嘿,我以为没事呢,没想到这么饿。明天我就回家吃饭,不吃不行,扛不住。”一边说一边摇头。   陈赞将谈天赶到灶台后面去:“赶紧烧火去,我给你炒个饭。”   谈天嘿嘿笑:“算了,我吃几口冷饭就行了,天气热,不要紧的。晚点我妈就回来做晚饭了。”   陈赞狠狠剜了一眼谈天:“你给我闭嘴!”吼完狠狠地刷锅。   谈天看陈赞是真的生气了,赶紧缩了一下脖子,乖乖地划火柴点火。陈赞等锅热了,淋上油,拿了两个鸡蛋磕开来煎上,等鸡蛋的一边熟了,便将饭锅里的剩饭铲出来,和鸡蛋一起炒,快好时再加一点点盐,撒一点葱花,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就好了。   谈天吃着陈赞亲手给他做的蛋炒饭,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小赞,真好吃。”   陈赞转过脸不愿意看他贱兮兮的笑脸,那脸上红晕未退,汗水未干,头发尖都是湿的,吃相狼吞虎咽,实在是像一个可怜虫。陈赞怕自己看多了以后要记一辈子,其实就这么一眼,估计一辈子想忘也忘不了。   陈赞吸了一下鼻子,仰起头看天:“坛子,你何必这么逞强。”   谈天停止了扒饭,费力地咀嚼着满嘴的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都很恨他,他虐待我妈和我们,但是那毕竟还是我爸,是一家之主,是这个家的天,有他在,我们很多事都不必操心。但是现在他跟我们没关系了,这个家的天塌了,我要将它撑起来,让我妈放心,让我弟弟有个依靠。我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要做给他看看,没有他,我们照样也过得很好,甚至要过得比之前更好,让他把肠子都悔青!”   陈赞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伸手将谈天发根的一颗晶莹汗珠接到指尖上,没有温度的汗珠几乎灼痛了他的手指:“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你犯不着把所有的劲一天都用光。慢慢来,坛子,没你想的那么难,有我们呢。”   谈天大力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小赞。但是我不想全都依靠你,我是个男人,又是长子,我自己会应付得来的。”   陈赞苦笑起来:“你才多大,就男人了,也不知道羞。小屁孩,做你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好了,不用拼命的。”   谈天不高兴了,直起身来:“谁是小屁孩呢,我现在比我妈都高,我是个大人了好不好。而且我比你还高半个头呢,你才是个小屁孩吧,以后不许叫我小屁孩!”说完伸手在陈赞腋下挠了一把,陈赞痒得几乎要摔倒。   陈赞收拾好感伤的情绪,抬起腿,报复性地去踹谈天。谈天吃饱了饭,立即生龙活虎起来,轻轻一跳,便灵活地躲开了。   他仔细地将碗底剩下的几粒米饭和细碎的蛋花都扒到嘴里,吃下肚去,意犹未尽地咂巴了几下嘴:“吃完了,没有了。小赞,你的手艺咋这么好呢?我炒的蛋炒饭怎么没你的香?”   陈赞笑起来:“拜我做师父吧,我教你。”   谈天将碗放在腰侧,斜睨着陈赞:“其实我知道诀窍,你放了两个鸡蛋,哈哈。”   “切!给你三个鸡蛋你都未必炒得出我这水平。坛子同学,这是技术问题,不服是不行的。”陈赞得意地扬起头。   谈天将脸皱成一个苦瓜状:“好吃是好吃。不过有个问题啊,我一下子吃了两个鸡蛋,我妈会不会哭啊?”   陈赞白了他一眼:“小气鬼,你妈才没你那么小气呢。不就两个鸡蛋么,一会儿上我家拿去。”   谈天嘿嘿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呢。我吃饱了,咱们洗澡去。”   夕阳早已下去,天色暗了下来,晚霞将天边染成绚丽的紫红色,投射在水面上,水天一色。露水也下来了,凝结在禾苗的尖梢上,晶莹剔透,田野里蛙声连成一片,呱呱地叫着吸引着异性。   陈赞和谈天结伴去河边,一路上听谈天说着他卖冰棒的经历,谈天拣有趣好玩的说,逗得陈赞不时爆笑。   陈赞扭头去看身旁的谈天,这个男孩正在向一个男人迅速蜕变,几天功夫,他晒得更黑了,肩膀似乎更宽了。他会想着省钱养家,还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磨难是最好的人生导师,这样的谈天,自己应该放心了,他一定不会再走邪路了吧。   自从谈天做了那个难以启齿的梦,便总觉得有些对不起陈赞,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是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要偷偷去打量他,看着看着,眼睛就有点转不开了。   他把陈赞和那些漂亮的女生比较,这样的陈赞,怎么也比不上那些女生漂亮啊,脸蛋没有女生那么红,眼睛没有女生那么大,身材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他心里却明白,这样的陈赞,是任何女生都比不上的,没有哪个女生像陈赞这样聪明博学,没有哪个女生像陈赞这样精明持家,没有那个女生像陈赞这么善良可爱,更没有哪个女生像陈赞这样对自己好。   陈赞就像块磁铁一样吸引着他,有了陈赞,他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女生。谈天甚至没有去想过,自己喜欢陈赞是一件难容于世的事,只像一个婴孩一样,心思全都依照着自己的喜好和本能去走。   每天洗澡是谈天最快乐的时刻,他和陈赞一同泡在流动的河水里,两个人一起游泳、潜水,偶尔还会来场比赛。这个时候,谈天可以潜水游到陈赞身边,恶作剧般在他的身上摸一把。有时候一起嬉闹的时候,还可以将陈赞搂在怀里片刻。他的心会像小鼓一样跳得怦怦响,为着那短暂的亲密接触的激动和欢快,心里只觉得甜蜜无比。   陈赞是很抗拒和谈天的肢体接触的,他总会在谈天捉弄他的第一时间像只鱼一样溜开,但是在水中,谈天比鱼还灵活,所以多半都会让他顺利得手。   每到这时,陈赞就会假装生气,他有时候偷偷地想,莫非谈天这辈子对自己还是那种心思?每想到这个,心里便有些发紧,但是转头去看谈天时,他没心没肺的笑脸哪里和那种龌龊扯得上关系。陈赞安慰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谈天也敏锐地察觉到陈赞对自己的抗拒了,心想他难道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从没表露出来过啊。他沮丧之余,便急切盼望着开学,开学了,两个人便可以住在一张床上,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和他有更亲密的接触。   谈天的如意算盘显然是打错了。忙碌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的,很快便到开学了,谈天背了两个人的被窝卷跑到学校,老师告诉他们,他们搬宿舍了。因为原来的初三生毕业了,腾出了条件较好的宿舍,就让已经荣升初二的他们搬过去,那边是一人一床!   谈天看着窗明几净的宿舍,内心如有数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陈赞欢天喜地地赶紧挑了一个靠窗的上铺占领下来。谈天看着雀跃的陈赞:“小赞你怎么睡上铺?”   陈赞说:“以前两个人睡一张床,怕上铺不安全,才睡下铺。现在一个人睡了,还是上铺干净一些。坛子你睡哪儿?”   谈天看着陈赞的下铺和挨着他床的上铺,犹豫不定,选哪儿比较好呢,选上铺便可以每天晚上都看着他入睡,下铺呢,可以给陈赞提供方便,万一他要是又病了,可以搬到自己床上来照顾他。   就在谈天犹豫的瞬间,宿舍里又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上铺没人睡吧,我睡这里。”说话的正是郑伯齐。   谈天不再犹豫,赶紧说:“有人有人,我睡这儿呢。”   郑伯齐疑惑地说:“那怎么没放东西?”   谈天嘿嘿笑:“我这不是在帮陈赞递东西么,现在才有空。你睡对面的上铺吧,那儿也没人。”说着赶紧将自己的席子扔到床上,还是就近照顾算了。   上学期期末考试,陈赞又考回第一去了,不过总分只比郑伯齐多了两分,这让郑伯齐不那么介怀,他觉得只要自己加把劲,还是可以超过陈赞的。   事实上,从初二开始,他就一直牢牢盘踞榜首,因为初二开物理课了,这是陈赞的弱项,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并没有因为他活了两辈子就强大起来了,顶多就是理解力比以前强一些,虽然不会让他在物理上失分太多,但是却不能够保证拿百分。   陈赞打定主意了,等以后还是学文科好了,不再跟力学、电路打交道。   陈赞发现,谈天现在变得稳重多了,他不再出去和体育生厮混,打球只找自己班上的同学。有时候在学校里碰见潘力,也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陈赞就亲眼见过潘力想和谈天打招呼,被他无视过去了。   其实谈天不知道,谈卫民至今没回去和于碧莲离婚,最主要就是因为潘力。谈卫民和吴丽红的事闹得半条街的人都知道了,潘力天天在街上混,哪里会有不知道的。   他得知自己妈妈和谈天爸爸搅和到一起去了,简直羞愤得要死,气得将家里的窗玻璃都砸了。这事不管谁主动的,但是搞到一起去,那谁也逃不开责任,他们做大人的只图自己快活,从来不顾孩子的感受。   他和谈天是哥们,哥们最讲究的就是义气,自己妈妈和谈天爸爸搞到一起,这都是个什么事,以后还要不要脸混啊。   吴丽红再婚过一次,第二次婚姻十分不幸,好不容易才离婚,对婚姻早就不再抱希望,也不指望再结婚。跟谈卫民一起,也就是想找个排遣寂寞的男人而已,也没想过要他离婚娶自己。所以看到儿子的态度,便极力将谈卫民离婚的念头打消了。   潘力竭力想找个机会和谈天把话说清楚,但是谈天一直都不肯给他机会,直到有一天,潘力终于将谈天堵在了男生厕所里。   “坛子,你给我站住!”厕所里没有别人,潘力决定打开窗子说亮话。   谈天一脸的嫌恶,扭过头不看他。   潘力说:“坛子,你放心,你爸爸不会和你妈离婚的,他们答应过我。”   谈天冷笑一声:“他不和我妈离婚就是对得起我妈和我们了?我永世也不会原谅他们。而且总有一天,我妈要和他离婚的。”他不回家离,难道他们就不会去找他离吗?凭什么让他妈为这个破男人守活寡。shu xiang men di潘力脸色一变:“就算是这样。这事是他们大人做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必要看着我就像见了鬼一样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坛子的?”   谈天将潘力挡在门口的手臂推开,径直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说:“你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我,只是我看见你就会想起那对狗男女,就会忍不住犯恶心。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再见!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坛子。”   潘力气得狠狠在墙上蹬了一脚,留下一个分明的鞋印子。 第49章 坛子的心思   相比起谈天家的惨淡,陈赞家的情况显然要好得多。他们家决定在茶子采收之后盖新房了,因为老房子太窄了,家里的事业越做越兴旺,添置了不少新设备,从后山收回来的东西也没地方放,需要大量的空间。   这年夏天他们家的金银花开得比第一年多了很多,总收入达到了六千多块,这是在吸收积累上一年的经验之后取得的成效。   考虑到金银花的采收需要大量的人工,每亩地每天至少需要两三个人采收,陈昌隆兄弟并没有盲目地扩大种植面积,要是种了没时间收,那也是白种的。所以他们只是在上一年的规模上增加了三四亩地,就这样,开花的那段时间,每天至少还要请十几个人来帮忙。   而且花采收完之后,要及时烘干。为这,陈昌隆还特意买了一台二手的小型烘干机,就这样还差点忙不过来。如果鲜花不及时烘干,放着坏掉了,采回来的花也等于白忙活一场。   陈赞大舅刘双生过来帮忙,看到金银花的产量如此之高,价格又不便宜,觉得有利可图,建议让妹妹妹夫将后山的茶树不种了,全都挖了种金银花得了,这比种茶树来钱快得多啊。   但是在他连续帮忙摘了一个礼拜的花,累得差点要吐血之后,连忙打消了念头,这钱还真不是好赚的。因为金银花这东西,只有靠人工摘,任何机械都是帮不上忙的,抢时间抢天气,比农村双抢还累人。   金银花开花那段时间,家里人几乎忙得四脚朝天。真要全都种上金银花的话,那是要把人累死去,所以不管是陈昌隆还是陈赞,都不支持扩大规模种金银花。倒是村里有人发现商机,开始在自家的前后院或者自留地里栽种金银花。   陈赞觉得这是个好现象,让他爸跟大伙儿说,要是因为数量少难找销路,他们家可以代销,或者直接卖给他们家,由他们家统一收购、烘干,然后再统一销售。大家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不管一斤还是两斤,反正是有人愿意买,不愁销路了。   今年养鸡场和蘑菇养殖的收入也超过了一万块,这个时候油茶还没有采收,预计比去年的产量要翻一番,估计收入也有上万块。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光养鸡场的收入就超过油茶了,明年金银花的收入估计要翻一番。但是陈赞知道,种金银花和养鸡场的风险远比种油茶树要大,他还是坚持他的绿色食用油事业,只要种好油茶树,将来还有一系列的附属产业呢。   二叔和二婶支持陈赞家先盖房子,等明年赚了钱再给他家盖。所以在忙过秋收之后,陈赞家的新房就动手建起来了。这个年代,钢筋水泥以等材料价格都不像后来那般飞涨,人工也便宜,九三年盖一套六间平房,有个两万多块钱便差不多了。   陈赞知道过些年,这样的小平房会远远跟不上潮流,但是他也没打算让父母现在就盖个小洋楼,这不太现实。因为这个年代的房子款式是无论如何都要被淘汰掉的。   与其现在花大价钱盖洋楼,不如等将来赚大钱了,和大家一起盖别墅。到时候就跟华西村一样,家家户户都住小别墅。现在就盖个宽敞点的房子对付一下吧。   谈天对陈赞家盖房子不是不羡慕的,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他爸这么一闹腾,家就散了一半,能维持日常生活就不错,哪里还有闲钱盖房子啊。   陈赞看得出他对自家新房的羡慕,便笑着说:“坛子,你急什么,将来你赚钱了给你家盖别墅,你肯定会瞧不上我家的破平房。”   谈天笑起来:“你觉得这平房破,借我住住呗。”   陈赞想了想,谈天家的房子也不宽,只有三间,中间是堂屋,两旁是住房。三兄弟挤在一个房间内,确实有些拥挤了。便说:“到时候借你半间房住。”   谈天眼睛闪着精光:“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陈赞说的不假,他家房子虽然是六间宽,但是有两大间是隔间,分成了四小间,房间还是足够多的。   谈天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去跟你妈说去,给你家做儿子得了,我不要别的,管吃管住就行。”   陈赞只当他开玩笑,顺着话说:“好啊,来了这么个大壮劳力,我爸妈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只怕你妈哭都来不赢。”   谈天只嘿嘿傻乐,眼里却闪过一丝精光。   期中考试结束之后,陈赞发现谈天居然到了全班第三名,仅次于郑伯齐和自己,一个班前三名都是男生,明显有点阳盛阴衰的表现。   通常来说,初中时一个班名列前茅的会是女生,虽然不那么绝对,也至少能和男生平分秋色。但陈赞这个班级,前五名只有一个女生,这让老师既惊又喜。   谈天考了第三名,陈赞简直比自己得了第一名还高兴,这说明谈天终于肯主动积极地去学习了。   谈天却不太高兴,因为郑伯齐又考过陈赞了。   陈赞看着谈天的臭脸:“怎么不高兴?进步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谈天说:“那个郑伯齐又赢了你。”   陈赞笑笑:“没什么啊,他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人,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再说有竞争才会有进步。你也加油,说不定能够超过他呢。”   谈天看了一下成绩单上的分数:“也不过就比我多了几十分,下次我也要赶超他试试。”   不久,学校举行朗诵比赛,陈赞毫无疑问是他们班的种子选手。为了办好这次演讲比赛,学校专门安排了一个高中语文老师来给参赛学生上辅导课。陈赞在辅导班上看见了沈小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因为来的都是每个班的种子选手,上课的人大多都不认识,沈小羽跟陈赞比较熟一点,很自然地就和他坐一起。陈赞不知道这个教室里有多少男生艳羡他,初中部的第一美女居然主动和他一起坐。   第二次上课的时候,陈赞到得较早一些,有一个高年级的男生跑过来:“这位同学,你是不是和沈小羽很熟?麻烦帮我转交一封信。”   陈赞还来不及拒绝,那人就跑走了,接着又有两个男生过来,扔了两封信让他转交给沈小羽。陈赞想开口拒绝,但是沈小羽和辅导老师一前一后进来了,陈赞只好摸摸鼻子,将信收进桌斗里。   下了课,陈赞将好几封信递给沈小羽。沈小羽的脸一下子红了,羞涩地笑问:“这是什么呀?”其实她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因为她接到的情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是此刻她是兴奋的,因为这是陈赞给她的情书。   陈赞有些不自在地说:“别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沈小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掉了,脸上露出极其难过的神色来,但是陈赞没有看她的脸。沈小羽咬了一下嘴唇:“我不想看,你帮我扔了吧。”   陈赞回头看看那几个男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看呢。陈赞将信放在沈小羽的手里:“要扔还是你自己去扔吧。”   沈小羽恼恨地看着那些信,伸手想当场扔掉,但是最终还是作罢了,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说:“陈赞,你以后不要替人转交这些信了,我还是个学生呢,要好好读书的,不想被这些事分了心。”   陈赞面上挂不住,心里也着恼得很,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以后这事坚决不能沾边了。连招呼都没打,就转身走了。   一转身,便看见谈天了,谈天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脸上有震惊,似乎还有点愤怒。   陈赞走过去:“坛子,你来这干嘛?”   谈天想说,来抓奸!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些干巴巴地说:“来接你,这段路黑。”   陈赞的辅导课是在实验楼的会议室里上的,实验楼比较偏僻,从教室到实验楼,是有路灯的,但是从实验楼到他们宿舍,却有一段比较黑的路,谈天不放心陈赞,下了课便从教室跑过来接他。   陈赞用手肘捣了一下他的肚子:“接个屁啊,我又不是女生,怕黑。”   “一个人走没意思,我陪你嘛。”谈天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你刚和沈小羽在说什么?”   陈赞愣了一下,敢情刚才的事他都看见了,难怪脸色不太好,连忙说:“没事啊,有几个高中部的男生让我帮忙送几封信给沈小羽。”   谈天心里一宽,不是他自己写给沈小羽的情书就行:“嘿嘿,是情书吧。”   陈赞耸了下肩膀:“你要是想写给她,就自己去送,我可不帮忙转送情书,这事吃力不讨好。”   谈天就着暗淡的光线仔细看了一下陈赞,他的表情很平淡,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这应该不是喜欢沈小羽的表现。很好,陈赞并不喜欢沈小羽。但是沈小羽有没有喜欢陈赞,却不太好说,因为那丫头每次见到陈赞就格外娇羞,几乎次次都要脸红。   他不在乎地撇撇嘴:“我干嘛要写情书给她?我又不喜欢她。”   陈赞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谈天,不喜欢沈小羽,那刚才干嘛脸色那么臭。有些不太相信地问:“你真不喜欢沈小羽?”   谈天摇头:“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了?她长那么漂亮,谁看得住啊,而且长得漂亮的女生向来麻烦事多,不能喜欢。”这话虽然是他对沈小羽的看法,其实也是在告诫陈赞,不要去喜欢沈小羽,太漂亮了,是个麻烦。   陈赞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然后仰头看着头顶上树木之间狭窄的天空,那儿有几颗闪亮的星星。心里想的却是,上辈子沈小羽有谈天那个小混混男友挡驾,没人敢轻易招惹,如今她要怎么办。女生长得太漂亮,其实不完全是优势,有时候甚至会成为致命的缺点吧。自己虽然不可能再喜欢她,但是总希望她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这辈子找到对的那个人吧。   谈天站在一旁看着他,心里有些憋屈,想直接告诉他,你别喜欢沈小羽,不要喜欢别的任何人,喜欢我就够了。但是这太惊世骇俗,肯定是说不得的,一说出来,只怕就要撕破脸。   他换了个话题:“对了,沈小羽也要参加朗诵比赛?”   陈赞点点头:“是啊。”   谈天说:“你肯定会赢过她对不对?我觉得你的普通话要比她的标准。”   陈赞听了,笑着摇了一下头:“朗诵比赛又不光是比普通话,要比朗诵稿,而且还要感情丰富,甚至是肢体语言。”   谈天笃定地说:“你肯定会赢的,对吧,小赞?”   陈赞说:“我尽量吧。” 第50章 坛子的危机   隔了几天,朗诵辅导课结束之后,沈小羽叫住了陈赞:“陈赞,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陈赞站住了:“什么事?”   沈小羽站在灯下,洁白纤长的手指绞在一起,几乎扭成了麻花,等了好一阵都没说出话来。   陈赞知道谈天应该快到了,就说:“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晚了人少了,路上不太安全。”   沈小羽满脸通红:“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我最近不是老被一些男生骚扰嘛,我想来想去,要找个法子打消他们的念头才行。所以我就想让你假扮我男朋友。”   陈赞唬了一跳:“这、这可不行!”   沈小羽眼睛扑闪了一下,连忙解释说:“你听我说,我并不是真要你做我男朋友,就是想对外面那么说就是了。”   陈赞连连摆手:“这个忙我帮不上,你还是找别人吧。”这替人挡子弹的事,要不是有着博大爱心和强大心脏的人,谁能够轻易胜任啊。   沈小羽面露恳求之色,有些央求地说:“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些男生特别讨厌,经常在我教室门口和我家门前等我,我害怕。你放心,我真不会让你太为难的,我会跟你们班主任老师和我班主任老师说的,还会跟我家长说的,这只是个幌子而已。你是我的老同学,我相信你的人品,所以才请你帮忙的。”   陈赞有些为难的看着沈小羽,心里十分同情她,这要是放在上辈子,对自己来说该是多么美好的差事啊,可是现在他真帮不上这个忙。这辈子他一定要摆脱这个叫沈小羽的网,不能再陷进去了。   “沈小羽,你这主意可真够馊的啊。”谈天出现了,他其实在沈小羽说让陈赞假扮她男朋友的时候就出现了,不过他想听听陈赞的态度,才没有马上出现,“就算是陈赞答应做你的男朋友了,那些人就会消失了?到时候倒霉的恐怕是陈赞吧。”   沈小羽被突然出现的谈天吓了一大跳,立即羞愧难当,将头都低得只能看见后脑勺了。她咬着唇,带着哭腔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那些人太烦人了。”   谈天说:“你只要答应其中一个与他交往,那个人保准会义无反顾地帮你把那些苍蝇都赶走。不过要记得,找一个比较厉害点的。”   沈小羽摇头说:“可是,我不想谈恋爱。”   谈天说:“陈赞帮不上你的忙,你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说着揽着陈赞的肩推着他就走。   陈赞回头去看孤独地立在灯下的沈小羽,觉得十分不忍心,挣开谈天的手,跑回去对沈小羽说:“沈小羽,你不想谈,谁也没办法强求你。你可以非常明确地跟他们说,你目前不想谈朋友,如果真有心,等到你考上大学之后再来追求你。大胆些,直接些,你可以做到的。”   不等沈小羽说什么,在谈天跑过来抓人之前又跑了回去:“走吧,坛子,我们回去。”   谈天跟上他的脚步,有点小埋怨地说:“干嘛要跟她说那些啊?”   陈赞苦笑一下,谈天怎么会理解自己的心思呢,他淡淡说:“不为什么,她是我们的同学啊。”   谈天心里有点不满,但是又不能说陈赞什么,只仰头对天感叹了一句:“报应啊!”   陈赞斜睨他:“什么报应?”   谈天嘿嘿笑:“沈小羽知道自己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自己还那么张扬,爱出风头,你说是不是容易招来一大堆苍蝇?”   陈赞叹口气:“这也不是她的错,每个人都想做到最好,她只是想展现自己而已。”   谈天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了。谈天知道,沈小羽多半是喜欢陈赞的,但是陈赞并不喜欢她,这就足够了,自己就放心了。   不过自这之后,沈小羽一改往常的清冷孤高的模样,变得开朗大方起来,非常爱笑,并且每次遇到前来表白的男生,都会很温和有礼地拒绝别人,这么一来,居然还真摆脱了不少纠缠,并且还赢得了不少同班同学的维护。   陈赞不知道沈小羽的开朗是真是假,但是这种情况,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学校破天荒地举行了一次全校性的秋游活动,路线是沿着丰水河向下,然后过春风桥,去爬河对面的鱼台山。鱼台山是本地最高的一座山,当地的电视差转台就设在鱼台山的顶峰鱼背峰。   鱼台山离栖凤镇有七八里的路程,离得也不算远,山上有很多枫树,每到秋天,在秋风的浸染下,枫叶便如火如荼地燃烧起来了,实在是当地的一大胜景。此际正好是枫叶正红的季节,学校领导居然也动了诗情,放了一帮学生去爬山。   对学生来说,出了教室和校园,就如同出了牢笼一般,所以一听说可以爬山,整个学校就走得只剩下教职员工了,比平时放假还空旷,因为放假时,还有离得远的同学留校不回家的。   从二中校门到丰水河,从丰水河到鱼台山,全都是二中的学生,队伍拉得足有好几里路长。谈天和陈赞也在这队伍当中,甚至连郑伯齐这样平时只会读书的学生都去了。   秋阳当空,秋风送爽,实在是一个好天气。谈天和陈赞同了宿舍里的一群男生,不走寻常路,抛开从山脚一直修到山顶差转台处的土公路,专门拣以前人们上山砍柴走的小路往上爬。这路程是短一些,但是由于走的人少,灌木丛生,路的上方已经被藤蔓植物缠满了。大家猫着腰在小路中穿行,偶尔能找到一些能吃的野果子,倒也有一番乐趣。   郑伯齐也跟着他们一声不响地爬着。陈赞知道郑伯齐是县城人,长得细皮嫩肉的,平时也很少见他去运动,担心他体力跟不上,结果很意外,他居然也不掉队,一直牢牢跟在大伙儿后面,虽然发脚有点湿,但也没听他叫过一声累。   大家钻出一片灌木丛,停下来抹了一把汗,抬头看见差转台已经近在眼前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马上就到了。”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没有路了。眼前是一个六十度左右的斜坡,斜坡是灰黑色的石灰石,几乎寸草不生,只有石头的缝隙间长了几棵顽强的灌木。这坡也不是不能爬,但是要爬上去得费一番劲,而且是要经常走山路的人才上得去。   大部分人都没问题,他们这群孩子多半都是农村来的,在他们这丘陵地带,几乎算得上是在山路上滚爬长大的。只有郑伯齐这个城里孩子没走过这样的路。陈赞心细,他注意到郑伯齐抿紧了唇,看着那道六七米长的山坡不说话。   陈赞说:“这个坡有点陡,大家小心点别滑下来了,擦破了皮难得痛。坛子,你走前头,我们一个一个上去,不好走的地方互相拉一把,大强你走最后吧。”   谈天听话地第一个往上爬,陈赞推了一把郑伯齐:“跟上去。”   郑伯齐知道这事陈赞在帮自己呢,也不客气,赶紧跟了上去。陈赞在后面也跟上,爬到陡峭处,陈赞说:“坛子,上不去了,拉一把。”   谈天回头来,发现自己后面并不是陈赞,而是郑伯齐,他疑惑地看一眼陈赞,陈赞笑嘻嘻地说:“赶紧拉人吧。”   谈天明白过来,让郑伯齐开口求他,可能性太小了,所以陈赞才这么安排的。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很义气地拉了一把郑伯齐。陈赞自己则完全不需要人帮忙,自己手脚并用,跟在谈天和郑伯齐后面,稳稳当当地往上爬。   就这样,大家顺顺利利地爬完了陡坡,穿过一段没有路径的枫树林,上到了鱼背峰。他们是最早到达山顶的一拨人,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都在山腰上呢。   鱼台山的风景实在是美不胜收,枫叶如火焰一般自山脚燃烧到山顶,丰水河像一条玉带似的绕过栖凤镇蜿蜒向东南流去,金黄色的晚稻像地毯一样自山脚下铺陈开去,美得跟油画一样,令人见而忘忧,唯一遗憾的,就是少了一个相机。   “这么好的风景,要是有个照相机就好了。”陈赞感叹说。   谈天接话:“那有什么的,等以后有了照相机,再来爬山呗。我陪你来。”   陈赞呵呵笑:“好啊。”   他们坐在山顶吹风看风景,等到大部队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顷刻间,小小的差转台上全都是人,他们也不再逗留,沿着大部队上山的土路往下走。不走来时路,才有不一样的风景啊。   大家的脸都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陈赞摸了一下发烫的脸颊和鼻梁,知道肯定要脱一层皮去,这日头可真够毒的。   还没进学校,就在校门口看见一辆警车,车旁站着一个穿警服的男人,他看见陈赞他们,就远远地喊起来:“齐齐,你可算回来了,赶紧过来。家里有事,我来接你回去,我已经帮你跟老师请好假了。”   郑伯齐三两步冲上前去:“爸。家里出了什么事?”   郑爸爸拉开车门,推着儿子的背:“赶紧上车,车上说。”   郑伯齐关上车门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推开门对陈赞说:“今天谢谢你,陈赞。我家里有事,先回去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事情办好了就回来。”   陈赞跟郑伯齐挥挥手:“好的,再见。叔叔再见!”   郑伯齐的爸爸跟陈赞点个头,然后发动汽车,倒车出去,一溜烟就走了。   几个同学看着远去的汽车:“哇,原来郑伯齐爸爸是警察,真看不出来啊。”   陈赞也有点意外,照说警官的儿子一般该比较皮实的吧,但郑伯齐更像是艺术家的儿子,细皮嫩肉,又很高傲。   谈天说:“啧啧,他爸居然是警察。”每个男孩自小心中都有一个伟大的军人梦想,军人的形象最高大,退居其次的便是警察。小时候,一看见穿军绿色服装的人,就会生出莫名的崇拜感来,以为那些人是生在云端的高人,一个个神圣无比,是普通人所不能企及的。就算是再大一点,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普通人,但对军人和警察的好感和钦慕还是不能消减。   陈赞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在网上见过无数以权谋私的公职人员闹出的丑闻,所以对警察倒也没有多敬仰,不过就是一份职业而已,比普通人多了一些权力。   郑伯齐一去好几天,直到下周一才来上课。回来的时候嗓音都是沙哑的,陈赞一打听,原来是他奶奶生病去世了。   陈赞将那几天的笔记借给郑伯齐看,这次他没有再拒绝,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不过自这次之后,郑伯齐也开始和陈赞慢慢熟悉起来,有时候还会和他一起讨论功课。   只有谈天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生怕郑伯齐抢走了自己在陈赞心目中的地位,但是除了讨论功课,郑伯齐跟陈赞也并无过多的来往。陈赞依旧每日和自己进出,一起吃饭、打水、跑步、打球,一起喝蜂蜜,在他偶尔犯浑的时候会毫不客气地拿书拍他的脑袋。   很显然,人家心里坦荡荡的,根本就没鬼,只有这个心里有鬼的人,才疑心处处都有鬼。谈天只能把自己的爱慕深压在心底,任它在不见阳光的地方肆意生长,等到合适的一天,自己会找个机会让它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第51章 飞来横祸   过年前,陈赞家搬进了新房子。六大间平房,宽敞明亮,是推了老房子重建的,修房子期间,陈赞父母暂时住在二叔二婶家中,等房子一修好,就赶紧搬到新房里去了。   这个年代的装修材料多半都是原生态的,墙上抹的是石灰浆,门窗刷的是生漆,只有门窗钢筋才是工业油漆,不过经过两个月的时间,那些有害物质早就消散掉了。   这个年可以说是陈赞记忆中最舒心的一个年了,家里修了新房,家里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他和姐姐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尤其是家泰人和,爷爷奶奶身体康健,随着后山的发展,奶奶的牢骚话也少多了,叔叔婶婶也和睦乐观,弟弟妹妹活泼健康,一大家子在一起其乐融融,好不和美。   就连陈赞他姑陈小芳,过年时也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住了两天。李大原大概看出了外家的实力和前景,所以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怠慢,破天荒在陈赞家住了两晚上。换做往年,那是只能住一晚的,那还是因为要在岳丈家和两个内兄家各吃上一顿官方饭的缘故。   小俊瑞已经五岁了,上了学前班,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他现在胆子大多了,看见陈赞不仅不躲,而是十分粘着他,甚至晚上睡觉都要和赞哥哥一起睡。   谈天这几天忙着去外婆舅舅家拜年,不知道小俊瑞霸占了他的陈赞,等他赶回来时,小俊瑞已经在陈赞床上睡了两晚了。   当时正赶上陈小芳夫妇俩要带儿子回家,小俊瑞泪眼汪汪抱着陈赞的大腿不肯走:“我要在赞哥哥家玩,等我开学了你们再来接我吧。”   陈小芳哭笑不得:“明天我们还要去你姑姑家拜年,等拜了年再来舅舅家。”这自然是哄孩子的权宜之计。   小俊瑞不为所动。   李大原对儿子说:“瑞瑞,咱们去姑姑家拿大红包去。”   小俊瑞从口袋里摸出舅妈给的红包:“我不要,我有红包。”   陈赞几乎要笑出声来,蹲下身对他说:“瑞瑞跟爸爸妈妈回去吧,明天哥哥就去你家。”   小俊瑞这才松口:“好。哥哥来我家,我还要和哥哥一起睡。”   陈赞点头:“好,好,和哥哥一起睡。”   谈天在自己家门口看热闹,本来还觉得挺好笑的,但是一听说“还要和哥哥一起睡”,顿时怒从心起。操,自己都多久没和陈赞一起睡了,居然让这么个小屁孩先占了便宜,简直是太过分了。   他真想就这么冲过去,将那小孩抓起来扔他妈身上,赶紧带走,别再粘着陈赞,看着就烦。   等李俊瑞和他爸妈走了,谈天满脸不高兴地走过来,对陈赞说:“小孩子就是麻烦。”   陈赞笑着说:“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玩的。”   谈天几乎要喷火了:“你明天还要去县城?”   陈赞说:“还没定是哪天,是要去我姑家拜年的。”   “一定要去吗?”谈天不甘心地问一句。   陈赞觉得奇怪:“干嘛?你有什么事吗?”   谈天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没事。”   陈赞耸了下肩,又发神经了吧。   然而这个年刚过完,陈赞家就出事了。   正月还没过完,陈赞妈妈和二婶就从二婶她哥的孵化场买了一批小鸡回来。   小鸡要进行疫苗接种,这样才能预防鸡瘟。那天刘双双从防疫站买了一批家禽防疫药回来,和张明丽于碧莲三个人在养鸡场内忙了一整天,给小鸡们滴鼻接种疫苗。   由于小鸡的数量太多,足有五百多只,三个人从早忙到晚,对外面放养的大鸡也没多留意,只是给它们喂了三次食。   到天快黑的时候,于碧莲去关鸡,发现鸡舍里少了很多母鸡,她有些狐疑,这天都快黑了,鸡怎么还不进鸡舍。便出去查看,发现好多只母鸡都躺在了地上,腿脚都伸直了。吓得于碧莲大喊:“双双,明丽,快来,鸡出事了!”   三个女人看着满地的死鸡,大惊失色,捡起一只鸡来一看,早已死僵了。   “发鸡瘟了?”张明丽难以置信地问。   刘双双迟疑地说:“不可能吧,我们每只鸡都按时接种疫苗了啊。今天早上放出去的时候,鸡还活蹦乱跳的,并没有缩脖子啊。”   空气中有一股怪异的刺激味道,于碧莲拿着鸡凑到鼻子下一闻:“好大的农药味!”   刘双双和张明丽一检查,发现果真如此,分明就是敌敌畏的味道。陈昌隆和陈昌盛闻讯赶紧过来了,愁云涌上几个人的心头,五个人将死鸡收起来清点了一下,足足有两百一十多只,还有几十只缩着脖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也是吃了那些东西。   五百只下蛋的母鸡,这一下子就要去掉一半,大家看着堆积成山的死鸡,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   陈昌隆兄弟俩一口接一口地抽烟。陈昌盛说:“肯定是有人给我们下药了。”   陈昌隆点点头:“这还用说么?”   刘双双和张明丽在一旁抹起了眼泪。刘双双带着哭腔说:“缺大德的,谁这么见不得别人好。”   于碧莲看着这四个人陷入悲伤之中,特别不忍心,转身去给那些还没死的鸡对肥皂水喝,想着也许还能挽救一下。   张明丽问:“怎么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行,我去找村长。”陈昌隆站起身,扔掉烟头,抹了一把憔悴的脸,往村里走去。   陈昌盛也跟上大哥的脚步,一起去了。   几个女人转身回了鸡舍,将那些萎靡不振的母鸡拣出来,给它们分别灌肥皂水。   很快,村干部和一些村民都来了,大家被铺天而来的农药熏得直皱眉,这是显而易见的下毒药。   “真是有人下农药啊,真缺德!”   “哪个红眼病看人家发财了,看不过眼吧。”   “真倒霉!”   “死了这么多鸡,都是下蛋的鸡,多可惜啊!”   “这损失起码有好几千块啊。”   “……”   大家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   村长和村支书看了一下现场,支书说:“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投毒,要是抓到了,可以到派出所去告他。”   村长问:“你们看到是谁做的了么?”   陈昌隆摇摇头:“没有。我们全都在忙,今天双双她们在给小鸡接种疫苗,没怎么出去,不知道有谁来过。”   支书说:“今天有谁看到谁来过后山?只要是来过的,大家都可以说说。”   一时间大家都不做声了,这就等于指证啊,是要担负责任的。   陈昌隆有些期待地看了一圈乡邻,但是暗淡的天色下,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模糊,陈昌隆充满希望的心慢慢沉寂了下去。   虽然知道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是因为缺乏证据,最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全家人在后山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含冤而死的鸡们埋了,一共死了二百四十只,下蛋的母鸡一下子去掉了一半,这等于每天的鸡蛋收入直接缩水了一半。   虽然大家一直在防备着鸡瘟,但是天灾还没来,人祸就先至了。全家人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隐约都猜到,这恐怕只是个开头,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给他们家的鸡投毒,以后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很显然,他们家不是被贼惦记上了,而是被强盗惦记上了。   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三个女人轮流看护起了这些鸡们,白天总有一个人在鸡场外面忙活,对方看到有人在,自然不敢轻易来冒险。   但这样让人的感觉十分不好,有人在暗处时刻惦记着他们家这块肥肉,哪里有什么安全放心可言。   过了几天,刘双生给妹妹送来了两只小狗,这狗混了点狼狗的血统,只要好好调教,将来看家护院是一大帮手。   陈昌隆一直在懊恼没有将养狗的事放在心上,虽然陈赞提了好几次,因为访不到好的品种,这事一直都没有实施下去,现在懊悔也晚了。   陈赞知道这事的时候,是他放月假回来之后的事了。他一听说此事,便气得七窍生烟,人心居然如此险恶,真让人低估了人心的狠毒,他一直以为农村人是淳朴善良的,没想到恶毒的人根本就是不分地域的。   “爸,为什么不去报警呢?”陈赞说。   陈昌隆说:“支书都问过大家了,没有人肯说。也许大家都没看见。”   “怎么可能!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这破案侦查的事,不是村干部能干的,这是警察们的事啊。事发当时就该去报警的啊。”陈赞气得要死,当时就应该保留证据,让警察来破案,现在证据全都销毁了,气死也没用。   “这事也能报警吗?”刘双双问。   陈赞说:“怎么不能,起码让警察来一趟,就算是破不了案,也要给那些人看看,再招惹我们,迟早让他吃牢饭!”   陈巧蹙着好看的双眉:“我觉得这事还没完,肯定还有后续的。”   陈赞点点头:“等着,看谁先浮头。”   陈赞隐隐猜到,这事和利麻子脱不了干系,因为年前在村里的大会上,他就听刘二良提起过,说沙洲的承包期是三年,橘子园也只有五年,只有后山的承包期是三十年,时间太长了,应该重新制定规矩才行,不能让一个人独自发财。   但是支书说了,承包山地的合同是根据国家规定来的,并没有违反规矩。当时机会对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人都可以承包,但是除了陈昌隆兄弟,根本就无人愿意承包后山。所以这事不能说改就改。   陈赞知道,刘二良以前是个胆小本分的人,自从跟了利麻子,这人便有点狐假虎威的情况,跟利麻子倒成了一丘之貉。这话多半也是利麻子的主意,因为他去年就结束沙场承包了,因为沙洲上的沙子已经被挖得七零八落,没什么油水了,目前他正无所事事,有大量的精力去打别人家的主意。   陈赞看着两只活泼的小狼狗,倒是很喜欢,但是想到它们到来的原因,不由得惆怅顿生。   谈天对陈赞说:“我觉得这事十之八九是利麻子或者他指使人干的,换了别人,没有那个胆子。”   陈赞叹了口气:“是他我们也没证据。”   谈天说:“看着坏人逍遥法外,我真想去抓他过来暴打一顿。”   陈赞说:“你别冲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有一天他要受惩罚的。”   谈天看着这样的陈赞,心里很憋屈,只恨自己没本事,让陈赞受委屈,那些不长眼的,迟早要让他们知道小爷是不好惹的。   果不其然,就在鸡场投毒事件过了半个月后,有人出头来说话了。来说话的是本村的一个媒婆,找的人也不是陈昌隆夫妇和陈昌盛夫妇,而是陈赞的奶奶。   这个媒婆看似是闲聊一样和陈奶奶提到鸡场被药的事情,她假惺惺地感叹了一番,末了说:“老姐妹,我看啊,昌隆兄弟俩的后山来越来赚钱,以后只怕招来的惦记越来越多。这次是给鸡下毒,下次就不知道是给谁下毒了。”   陈奶奶是个本分且没什么见识的老太太,一听这话打了个寒战:“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人要害我儿子不成?”   媒婆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这么胡乱猜测罢了。就是觉得这树大了招风,但是他们兄弟又都太本分,奈何不了那些豪强的人,只怕以后会更吃亏。”   陈奶奶满面愁容:“这有什么办法。当初我就不赞成他们两兄弟搞这个后山,累得要死,还不一定能赚钱。现在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又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叫人放心呢。这可怎么办?”   媒婆压低了声音,凑近陈奶奶耳边说:“要不让他们兄弟俩不做了,把后山转给别人好了。跟人说,无论谁包了这后山,都要付他们兄弟十万块钱。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包。”   老人家眼皮子浅,一听这主意,眼睛顿时明亮起来:“要真能这样,我去跟昌隆和昌盛说说。不包这后山,我们就省得提心吊胆的。”   “就是啊,这不用做什么,兄弟俩一人能赚个五万块,多好的事啊。”媒婆添油加醋地说。   当天晚上,陈奶奶就把这话跟两个儿子说了。   陈昌隆看着母亲:“妈,这话谁跟你说的?”   陈奶奶说:“你们兄弟觉得好不好嘛?我觉得就要得,咱们不要这后山了,省得每天提醒吊胆的。有了这五万块钱,咱们去做点别的生意。”   陈昌盛冷笑了一声:“十万块钱就想买我这座金山,做梦!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想要我们兄弟的命!”   陈奶奶吓了一跳:“昌盛你胡说八道什么,妈这不是替你们兄弟俩担心么。”   陈昌隆比弟弟沉得住气些:“妈,你不用担心。有人看中我们这后山,无非也是为了钱,不会来拼命的。我们这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不怕人来闹事。他们想做的,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怕了,然后就白捡我们辛苦搞起来的后山。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不违法,不用怕这些心术不正的人。如果真有问题,还有警察呢。”   陈昌隆兄弟俩也跟对方杠上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他再蛮横,也总要考虑到那个王法吧。 第52章 亲还是不亲   日子依着它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走着,虽然大家都绷紧了神经,但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家里出了那档子事,陈赞在学校都有些不安心,常常担心家里还会有事发生,父母不愿意告诉他,又担心父母再次处理不当,让坏人继续逍遥法外。所以每个周六,陈赞都会请一晚上的假,回家去看看。   陈赞跟老师说的理由是,目前正在吃一味中药,每星期一剂,要回家煎服。跟家里的说法则是,特别想家,一个月回一次家太久了,周六晚上又没课,回家来陪陪爸妈。   因为他的成绩一向很好,又比同龄人处事稳重得多,是以老师和父母居然都没有异议。只有谈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时刻关注着陈赞的动静,知道自从上次家里鸡场被投毒之后,陈赞就有些心神不宁,他每周回去,其实是想看看家里是否安好。   谈天偶尔也会跟陈赞一起回去,但是陈赞不让他每周都陪着回家,自己是请病假,谈天没有理由啊。   这是陈赞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棘手问题,一个他能力范围内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两个月,他发现父母的神经也绷得特别紧,知道要是问题不解决,这就是个定时炸弹,迟早要爆炸的,对谁都没有好处。   期中考试的时候,陈赞虽然还是第二名,但是成绩依旧和第一名的郑伯齐拉开了二十多分的距离,倒是和第三名的谈天成绩非常接近了。   谈天看着陈赞:“小赞,你再不努力,我就要追上你了啊。”   陈赞苦笑一下,他自以为多活了一世,这辈子肯定能够处变不惊了,但是那只是对于常规问题,而一些不按理出牌的事,还是会搞得自己束手无策,神经紧张的。   “没事,追上就追上吧,我还怕你追不上呢。”陈赞笑笑。   谈天真想说:“我要是真追上你了,你就归我吧。”可是他知道,此追非彼追也,就算是在学习上追上他,那也离把他的人追到手远着呢。不过这样至少是追上了,谈天勉强安慰自己。但是他又有点担心,要是自己真的超过陈赞,他会不会难过呢,要不,自己还是少使把劲,只要跟在他后头就行了。   星期五下午,学校组织看电影。这个看电影是每个学期的固定节目,一学期至少有两场,说是爱国电影,但当没有爱国电影看的时候,也会有一些流行动作片。   学校组织的看电影,是到电影院去看,镇上唯一的电影院。这跟谈天和陈赞他们村的露天电影不一样,电影院的座位是阶梯式的,就一个大厅,里面可以坐上几百上千人,也不是后来的那种小放映厅。   因为近些年电视机和录像厅的逐渐普及,电影不再是人们唯一的休闲娱乐方式,电影院从以前的宠儿变成了如今门可罗雀的局面。只有当学生包场时才不虚席,平时则空置在那里蒙尘。   电影院为了维持生计,经常会在夜晚放一些港台的爱情动作片,向广大有闲有钱的成年市民开放。当然,那都是跟学生无关的。学生看的动作片,那是动刀动枪打打杀杀的动作片,而且,此枪是真枪,非彼枪。   这天下午的电影是一部名副其实的动作片,还是抗日战争时期的,都算得上是爱国动作片了。一群热血青年看得热血沸腾,尤其是在片中,居然还夹杂了一段主角的侠骨柔情,和女主亲上了,而且那个镜头,足足有五秒钟的时间。男女主吻得十分投入。   羞涩的女生们惊叫出声,用手挡住了眼睛。男生们则看得津津有味,陈赞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荧屏,这样的尺度,对于一个从21世纪穿越回去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小菜一碟了。   谈天看着这个镜头,突然想起了去年夏天在潘力家看到那个片来,脸上不由一热,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看陈赞。   陈赞全神贯注地磕着瓜子,看着屏幕,影院里没有灯,黑漆漆的,只有屏幕上映射出来的光线。谈天却看从侧面看清了陈赞的长睫毛,他突然生出一个胆大的念头,要是自己假装不小心亲他一口,他会不会生气?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像中了魔一般疯狂地盘踞在他的心头,再也驱散不去了。亲,就假装自己是不小心碰到的;不能亲,他肯定会生气的,好久都不会理自己。谈天心里的天使和恶魔在打架,胜负难分。   直到电影放完了,四周厚重的门帘被拉开,门被打开,光线从四周投射进来,大家都纷纷起身离场,谈天才懊恼地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没做,而且电影后来演了什么都完全没有印象。   “坛子,走啊。”陈赞起身,将瓜子壳和剩下的瓜子都拿起来准备离开,发现谈天还双眼发直地盯着正在出字幕的荧屏看,“看什么呢?”   谈天回过神来:“哦,完了啊?”   陈赞翻了个白眼,梦游去了吧,看个电影都能胡思乱想,真有他的。转身不再理他,自顾自出去了。   谈天连忙站起身去追陈赞,不小心被椅子把手撞了好几下,疼得他呲牙咧嘴也没停下来。   这个时间已经是五月下旬了,夏天早已到来,路旁法国梧桐上的浓荫密匝匝地落下来,与人分享几丝阴凉。   谈天追上陈赞,从侧面看着他的脸,那张脸经过一冬和一春的养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白皙。因为常吃蜂蜜的缘故,陈赞的皮肤十分细腻。谈天自己的皮肤也不差,没有其他同学脸上的青春烦恼痘。   谈天注意到陈赞的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绒毛,是以衬托得他的脸庞格外柔和。谈天想,这张脸,亲上去会有什么感觉呢,有蜂蜜的香甜和清香,还是淡淡的乳香?戏文中不常说乳臭未干么,陈赞应该也算是乳臭未干吧。   陈赞突然转过头来:“看什么呢?”   谈天慌忙伸手摸自己的额头:“看你脸上长痘痘没。你看我这里是不是长了个青春痘?”   陈赞拿开他的手,看了一下:“蚊子叮的。”   “啊?难怪昨天晚上一直听见有蚊子嗡嗡作响呢。”谈天故作恍然大悟地说。   陈赞想了一下:“天气热了,该挂蚊帐了。我明天晚上回去,顺便帮你捎蚊帐过来吧。”   谈天说:“不用了,明天我也请假回家去,我也有两个礼拜没回去了。”   陈赞想说,下周不就要放月假了么,但是也没说出来,因为上完下午的课回去,早就没有车了,要走路回去,有个伴也挺好的。   谈天心里一直惦记着电影院里生出的那个念头,总要找个机会吻一下陈赞才好,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就像水蛭一样钻在念头中拔不出来了。   甚至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谈天还想着,是不是趁陈赞睡着了,偷偷去亲一口。但是上铺的郑伯齐一直打着手电在看书,谈天等了半天,手电都没关,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打了个哈欠睡了,临睡前还想:讨厌的郑伯齐,就你那笨样子,非得熬夜才能把成绩维持在第一,等小爷哪天超过你去。   其实他不知道,人郑伯齐正打着手电在看《天龙八部》呢。   周六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陈赞去食堂买了四个糯米团子,分给谈天两个,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正餐回家再吃。   五月里,白天已经很长了,上完最后一节课是下午五点二十分,走路回去,可以在天擦黑的时候到家。   谈天和陈赞一边走一边说话,谈天说:“早知道就该把自行车骑过来,这样就不用走路回去了。”   陈赞淡淡地说:“以前我们卖菌子的时候,大热天的也是走路来回呢。”   谈天仰天长叹:“哎,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陈赞惊奇:“嘿,坛子,不错啊,有长进!”   谈天嘿嘿笑了:“跟着你能不长进么。”   “行啊,越来越有出息,不仅会奉承人,还会顺便夸自己。”陈赞笑起来,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谈天不仅能出口成章了,还会奉承人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谈天越发笑得得意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到了村道口,还没拐进村道,便看见一个人慌里慌张地从村道上疾步走了过来。   陈赞看清来人,开口打招呼:“有利叔,这么晚去哪儿呢。”   利麻子吓了一大跳,抬头一见陈赞和谈天,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胡乱点了一下头,唔了一声便迅速走了。   谈天看着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样的人你还叫他叔,他配吗?”   陈赞说:“这只是基本礼貌,他们没情义,我们得有家教。”   谈天若有所思,突然说:“刚刚闻到他身上好大一股汽油味。”   陈赞扭头看了眼消失在暮色中的利麻子:“我也闻到了。”   就在这时,陈赞看见了村子那边火光冲天而起:“失火了!”说着拔腿就往村子跑。   谈天连忙跟上去。   陈赞跑到村口,总是聚满了各色人等的小店如今只剩灯火,房门都闭上了。   陈赞绕过小店,急忙抓住一个人问:“许文伯伯,哪里起火了?”   陈许文一看见陈赞,连忙说:“哎呀,小赞你回来了,赶紧去拿桶子救火,你家后山烧起来了。”   陈赞闻言脸色刷白,谈天连忙抓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后山跑。   陈赞慌乱中还记得拿桶子的事:“要去拿桶。”   谈天径直跑到附近的一户人家:“借两个桶。”也不等人家答应与否,提上两只桶就往后山跑。   跑近一点一看,原来火烧在后山的西南角,是茶园挨近竹林的那一片,村里的乡邻几乎都在赶来帮忙扑火。陈赞和谈天从山前的池塘里提上水,拔腿便往火边跑。   但这杯水车薪实在赶不上大火的燃势,陈赞在人群中看着被熏得满脸漆黑的爸爸和妈妈,连忙拉住爸爸:“爸,赶紧叫几个人去砍竹子,砍出一条隔离带来,火势就不会蔓延过去了。”   陈昌隆一听有理,赶紧叫了几个壮劳力帮忙,回家去拿柴刀砍竹子去了。   陈赞继续和谈天奋力提水灭火。好在此际正是初夏,植被都是绿色的,比起秋冬之际来又稍微好了一些,并且晚上刮的是东南风,起火点是在西南角,才没有蔓延至整个油茶园。   再者油茶并不高,火势烧起来,并没有高到人不能控制的地步,也降低了灭火的难度。竹林的火比较难控制,还好有了陈赞的主意,大火最后只蔓延到隔离带,便慢慢熄灭了。   还好这附近除了一位鳏居的陈老汉,并没有什么人家。陈老汉一向独来独往,在后山的竹林边上修了一间土屋,火势蔓延起来之后,人们第一个就将他叫了出来。大火一直蔓延到他家附近,将靠近林子的茅厕和猪圈烧掉了,还好并没有烧了房子。   这一晚,大家一直忙到快十二点,才终于将火扑灭。陈昌隆沙哑着声音跟大家道谢。人群慢慢散去,只有几个村干部留了下来。 第53章 自有恶报   大火终于灭了,黑暗中,还有一些地方火光明灭不定。刘双双和张明丽流着泪收拾着最后的残局。   陈赞看着满山的狼藉,不由得想哭。这一次油茶起码被烧了十几亩,竹林也去了四分之一,真是飞来横祸。   他将桶子放下:“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陈昌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这种天气又不干燥,怎么那么容易失火呢?”越想越觉得纳闷。   这时陈赞听见村长问:“是不是有人在烧火灰?”所谓烧火灰,就是将泥土和干草混起来烧,烧过之后的泥灰比较肥沃,当地人都有烧火灰做肥料的习惯。   刘双双红肿着眼摇头:“这几天没有人烧火灰。”   村支书问:“那怎么会失火呢?”   一直在园子边上转悠的谈天突然说:“这里有一股子汽油味。”   陈赞跑过去,拿过谈天手里的手电筒,往地上一照,蹲下身去翻看了一下:“这些草被泼了汽油的。”汽油是挥发性气体,但是要是泼得多了,一时半会儿是挥发不完的。   大家都围了过去:“当真是的。”   陈昌盛拿着手电沿着火线一查看:“这边也有。”   谈天说:“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火!”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陈赞说:“爸,报警吧。”   村长迟疑地说:“要不咱们先自己处理吧。还是别闹大了。”   陈赞冷笑一声:“人家将火都放到我家里来了,事情还没闹大吗?是不是没烧死人,所以不算大?这警非报不可,不然以后我们会永无宁日。”   陈赞知道,这火是利麻子放的无疑,他选择西南角也是故意的,就是不想把整片茶园都烧掉了,他想用这个方法来逼迫自己父母和叔婶放弃后山。这要是在以前,谁也不会想到去报警,这种事,谁摊上谁倒霉,你撑不下去了,那就滚蛋,有的是占便宜的人来接手。   但是这次陈赞绝对不会再放过利麻子,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故意纵火罪,至少也得判他个三年徒刑,吃几年牢饭,看他还老不老实。他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谈天小声在陈赞耳边说:“这事百分百是利麻子干的。”   陈赞嗯了一声,瞟了一眼村长,小声说:“先不张扬,我们把这情况跟警察说清楚好了。”   陈昌隆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陈赞坚持要报警,所以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派出所报了警。正值严打时期,派出所对纵火事件很重视,当即派来来了两名民警调查情况。陈赞和谈天也没有回学校,先要把家里这事弄清楚才行。   陈赞和谈天提供了证词,说明昨晚七点左右,在村口遇见了身上带着浓重汽油味的利麻子陈有利,怀疑放火的人就是他。又将利麻子以前敲诈来他家买茶油的老虞的事也说了,还说了自家鸡场的鸡被人下农药的事。   陈昌隆又补充说,三天前利麻子来找过他们,说愿意出十五万块钱,让他们将后山转让给他,被陈昌隆拒绝了,利麻子当时脸色十分难看的走了。   民警录了口供之后,又去村里其他人家去了解了情况。有人指出,数天前,看到过利麻子在加油站买过几桶汽油。后山的陈老汉也提供了一个有利的证据,前天下午,他见过利麻子和刘二良去后山附近转悠过两次。   所有的矛头直指利麻子,民警直接去利麻子家调查,发现利麻子并不在家,他老婆说他昨天下午就去亲戚家了。但是陈赞和谈天昨天下午七点还在村口看见他了,并不是下午就去亲戚家了。   民警又去了刘二良家,与正要出门的刘二良碰了个正着。刘二良一见到带着大盖帽的民警,拔腿就往后门跑,被两个身手敏捷的民警抓了个正着。   刘二良素来胆小怕事,一被民警逮住,就哭爹喊娘地说:“不是我干的,都是利麻子让我去做的。”   这还没打就招了,陈赞和谈天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放心回学校了。虽然利麻子还没有抓到,但是抓人不是警察叔叔的责任么。   等下个周末放月假的时候,陈赞回到家中,得知利麻子已经在他亲戚家被抓住了。陈赞松了口气,这下子可天下太平了。   陈昌隆有些担忧:“利麻子现在被抓了,等他放出来了,会不会来报复我们?”   陈赞说:“爸,你别担心,这故意纵火罪,最少也要判他三年,我们家把损失的财产统计一下,叫陈大爷把他家的损失也统计一下,交给警察,法院会量刑处理。我看至少也要判个三四年。平时他在我们村做的恶事还少么,叫大家把他做的那些恶事都报上去,现在国家又在严打,我看他起码得有个五六年牢饭吃的,自有国家教育他。”   陈昌隆还是有些担心,说实话,普通百姓最怕的就是吃过官司坐过牢的人,那些地方出来的人,个个都横得要命。但是陈赞不怕,再过几年,他们家的经济肯定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了,到时候有了钱,财大了气也粗了,利麻子难道会不忌惮。这样的小人,从来都是欺软怕硬的。   不管怎么样,暂时压在头顶的乌云总算烟消云散了,陈赞家的生活总算又安定下来。金银花正在采收,今年的产量比去年几乎多了三四成,花架上花枝累累,据说这还没有达到最丰产的时期,要第四年才会进入丰产期,并且以后好几年里都会有这样的盛状。   陈赞从每天的产量估算了一下,今天的产量至少要比去年多一半以上,那就是一万好几的收入。但是今年的养鸡场被药和后山被烧,起码也让他们家损失了上万块。   不过今年茶园的油茶硕果累累,去年的亩产量已经超过十斤一亩,今年怕是要超过二十斤一亩。听老虞回信说,茶油的价格在上涨,北京都能卖十多块一斤了,他知道陈赞家的茶油丰收,到时候还会来买他家的茶油,价钱可以比去年再涨一点。这诚然有点物价上涨的因素,但是也说明了人们生活富裕了,对生活品质越来越重视。   而且现在利麻子被抓了,就不担心人来搞破坏,全家只要卯足劲来搞生产,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今年除了自家采收的金银花,他们还从左邻右舍那里收来了不少。并且周村庄的人都看好金银花的前景,种植的人越来越多了。   陈赞知道这就是连锁反应,其实商机是处处存在的,只是没人带这个头,就没人敢去冒那个险。不是有句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走在机会前头的人便发达了。   家里的事处理好了,陈赞便不再每个礼拜都往家跑了,安安心心地上课。   谈天的心却越来越煎熬,他每天和陈赞呆在一起,两人说着话,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陈赞那两片粉润的唇瓣。   陈赞的唇色是健康的粉红色,因为常年锻炼的缘故,他的身体底子还不错,加之又常吃蜂蜜,气色比一般的人都要好,所以两片唇瓣格外饱满莹润。让谈天肖想了许久。   谈天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可救药了,之前他就想亲亲陈赞的脸颊,现在却拼命想尝尝那唇瓣的味道,是不是真的如书上说的那么柔软动人。   陈赞不知道,谈天坐在后面,跟李宏强那群人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除了武侠小说,还有各种猎奇的书,甚至还有前排女生偷偷租借来的琼瑶小说。你问谈天为什么连琼瑶的书都看,他的理由很简单,学谈恋爱的技巧呗。   可惜学了一箩筐,一个都用不上,因为陈赞压根儿就没开窍似的。自己对他好,他会觉得是好朋友好哥们之间应该的。总不能让自己直接写个情诗给他吧,那样陈赞没把他鄙视死,他自己都要鄙视死自己了。   要说谈天也是神人,一般人谁要是春梦的对象是同性,肯定会觉得自己得病了,而且这事又不能和人启齿,只能把羞愧之情深深埋在心底,几乎都不肯见人、不肯和人交流,时间稍长,性格便会染上一种莫名的忧郁或阴沉气质。   但是谈天这家伙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强,他最初发现自己感情不对时,也羞愧难当了好几天,但是没等他将这事酝酿成阴沉的底色,家里就遭遇了变故。   在最困难的时候是陈赞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为生计忙碌,为学习奋斗,而陈赞,一直都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地站在自己身边,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得到。谈天便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喜欢就喜欢了,怕屁啊,这么好的人,比谁都好,最好是把这个人也划进自己的所有物范围内,让谁也不能染指!哪个人都甭想!   但是现在有个最大的困难,就是无法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陈赞说了,不会早恋。而同性别的自己要他接受起来肯定更加难,那就只能慢慢渗透,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等到时机到了,自然便能够水道渠成了吧。   这首先要做的,便是扫除陈赞身边所有的可疑人物,比如沈小羽之流;其次,陈赞对自己期望很高,希望自己能够有出息、很优秀,那么自己就要变得很优秀,一定要有出息,让他对自己很满意。   一个周六,于碧莲破天荒来学校看谈天。这是谈天上了快两年中学仅有的一次。   于碧莲不是过分信任自己的儿子,一来是她忙于生计,确实没什么时间,其次是相信陈赞,有这么懂事的陈赞看着,谈天肯定犯不了什么事。这不,谈天初二都快读完了,还从来没有被老师请过家长,而且成绩是越来越好,于碧莲没道理不放心。   于碧莲来看谈天,说是给他和陈赞送吃的,其实是来找儿子讨主意的。谈阳马上要小学毕业了,他的成绩虽然不算很好,但是于碧莲却不太想把他送到乡中学去读书,毕竟谈天在二中读得就非常不错。现在家里没有了男人,这大儿子就成了于碧莲的主心骨。   谈天和陈赞一边喝着于碧莲送来的炖鸡汤,一边讨论这事。   谈天皱着眉头:“谈阳的成绩虽然有进步,但是只能算中等,考初中没问题。但是要上二中怕是不太容易,就算来了也未必跟得上。”   陈赞不太赞同他:“阳阳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他的心思并没有在学习上,所以成绩才不突出。我觉得让他上镇中和二中都可以,有不少男生上小学和初中成绩都不怎么样,但是到了高中却突飞猛进,最后还顺利考上大学的。所以阳阳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于碧莲高兴地看着陈赞:“小赞你也觉得让阳阳来镇上读书比较好?”   陈赞点点头:“阳阳是明显属于自制力不太强的孩子,镇上的中学比乡中学的管理稍微好点,对阳阳来说应该比较好。要不婶子你回去跟我爸妈说一声,让我爸还去找吴老师说一声?让阳阳考我们二中吧。”   谈天有些不高兴,又要麻烦陈赞家里,这都欠下多少人情债了,以后怎么还得清。但是是为了弟弟的前程,他也不能拒绝。“妈,你回去跟谈阳说,让他自己好好复习,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了,就算是陈叔叔托人说了情,他考不上也是白搭。”   于碧莲点点头:“我晓得了,回去让他好好学习。”   陈赞想了想:“婶子,要不这事还是我回去跟我爸说吧,今天正好周末了,我回家一趟,明天一早来。”   于碧莲喜出望外,连忙点头答应:“那就太难为你了,小赞。”   谈天说:“那我也回去。”   陈赞说:“坛子你就不用回去了,家里也没什么事,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了。我们经常一起请假,老师会以为我和你出去玩了呢。”   陈赞回家后,又跟谈阳谈了一会心,好好鼓励了一下他。谈阳倍受鼓舞,决定要努把力,不辜负赞哥的期望,争取考到二中去,继续和他做校友。 第54章 好男人坛子   很快便放了暑假,谈天开始琢磨着如何赚钱,卖冰棒、捡菌子以及蝉蜕来钱都太慢了,赚点零花钱还行,但是想要挣学费就不太容易了。   虽然现在于碧莲在陈赞家帮忙,一个月也有个两三百块,但是家里的开销也大,三个孩子上学、穿衣穿鞋,哪个不要花钱呢。谈天想了许久,终于决定跟人学钓鱼。   这个钓鱼不是用钓竿钓,而是用线放排钓。一根上千米长的细棉绳,每隔一米多的距离就挂一个用细尼龙绳子系扎好的鱼钩,在鱼钩上挂上蚯蚓,夜间沿河道将长线放下去,来吃饵的多半是杂食性鱼类如黄骨鱼、鲶鱼、鲤鱼、鲫鱼等。这种方法主要是钓黄骨鱼的,而黄骨鱼的价格很不低,市场上能卖到猪肉的价。   排钓这种钓法是从福建那边传过来的,整个村会的人就只有住在后山边上的陈老汉,那是多年前他行走江湖时在福建学到的法子。每到春暖花开之后,陈老汉就扛着锄头,提着桶子到处去找蚯蚓,然后回家给鱼钩装饵,待天黑了便去河边放钓线。   谈天看中这个法子,是因为看中了黄骨鱼的价格。一斤鱼有两三块一斤的话,每天钓个好几斤,那至少就是十几块。他听陈老汉说过,运气好的话,一天能钓十几斤甚至几十斤,那就是几十块钱。这个诱惑还是相当大的,比走街串巷卖冰棒要来得快得多。   谈天提了两瓶酒去看陈老汉,拜了老汉为师。   陈赞知道,上辈子时,黄骨鱼的价格节节高升,最后能卖到十几块一斤。随着黄骨鱼价格的提升,村里不少人都向陈老汉学会了放排钓,不过那是在九五年之后的事了。而谈天为了赚钱,居然提前想到了这个法子,可见真是穷则思变。   这事有多艰辛陈赞是知道,他和谈天以前没少去陈老汉家瞧过热闹。看陈老汉将每个鱼钩挂上蚯蚓,然后将鱼钩挂在糊在小木盆边沿的湿泥块上固定。好几百个鱼钩,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弄完,而且晚上还要耽误睡眠,说白了,就是一个费时费力的事。   过了一个礼拜,谈天跑来找陈赞,想要拿点钱去置办装备,买一只新木船。   陈赞说:“船就不用了,咱们去搞一只旧汽车内胎来吧,把轮胎充气,大脚盆放在轮胎内部,应该就能当船用了。”充气了的轮胎总怎么也比木船轻便。   谈天一听,猛地一拍大腿:“这法子好,小赞你真是太聪明了!”轮胎不仅轻便,也比木船便宜得多啊。   就这样,谈天马不停蹄地忙活开来了,两天功夫便将装备备齐了。谈天为了提高效率,开始雇佣谈阳和谈伟帮忙挖蚯蚓,一块钱两百条蚯蚓,他的钓线上有六百只鱼钩,每次光买蚯蚓就需要三块钱。   没有办法,没人帮挖蚯蚓他忙不过来,他自己得装鱼饵,晚上还得去放钓,白天还要适时补眠。若是无人帮忙,他就得干一天歇一天,一个暑假也挣不了几天的钱。   陈赞有些担心:“坛子,你这样太累了,你还长身体呢。”   谈天露齿笑:“没事,我睡眠质量好着呢,晚上十一点去放了线,我可以睡到五点再去收线。卖了鱼我还能回来睡个回笼觉。我也不天天这么干,每隔三四天我就休息一天。”   陈赞想了想说:“要不,你还是去卖冰棍吧。”   谈天已经钓过两次鱼了,每次的收入都在二三十块:“还是不卖冰棍了,虽然不缺睡眠,但是也晒得很,一天赚不了几块钱,还得想着卖不掉咋办。”   陈赞说:“那我帮你的忙吧,我帮你装饵。”虽然那蚯蚓软滑滑的挺恶心的,但是至少它不咬人。   谈天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当心鱼钩挂住你的手。”谈天怎么舍得让陈赞的手去碰这些邋遢的东西。   陈赞叹口气:“那你自己小心点。”他曾经对谈天说过,说不用担心学费的事,他会帮他的,但是谈天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陈赞知道,谈天长大了,他有他的骄傲和自尊,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是很正常的。   谈天钓上鱼了,家里饭桌上的菜蔬也丰富起来,时不常能吃上新鲜鱼肉了,就连陈赞家里也时常有鲜活的鲤鱼、鲫鱼之类的鱼类,都是谈天送的。   陈赞爱吃鱼,他尤其擅长做鲫鱼汤,可以将鱼汤熬成乳白色,鱼肉酥嫩,鱼汤鲜美。   谈天最爱喝陈赞做的鱼汤,每每钓到了大鲫鱼,都要留两尾回家给陈赞做鱼汤,两条鱼,一锅汤,够两家子人喝了。照谈天的说法,陈赞顺便一起做了,省时又省力,还能节省柴火。所以每次都是陈赞做好了端一碗给谈天家里。   钓鱼跟卖冰棒不一样,钓鱼偶尔还有额外的收获,比如甲鱼。   90年代初期,人工养殖甲鱼还没有发展起来,市场上多是野生甲鱼,但是野生甲鱼数量有限,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是以价格十分昂贵。一斤甲鱼,能卖到好几十块。   陈赞发现谈天的运气相当不坏,刚去钓了一个星期的鱼,便钓到一只重一斤一两的甲鱼。可把谈天喜坏了,这真是一笔意外之财啊,陈老汉说了,现在甲鱼能卖到五十左右一斤呢。他去镇上问了一下价格,人家只愿意给四十块一斤,他舍不得贱卖了,将甲鱼带了回去。   陈赞自告奋勇上县城帮他卖甲鱼,凭借他坚持不懈的毅力和三寸不烂之舌,最终卖到了五十一斤。   他还专门在鱼虾市场替谈天找了个装鱼的氧气袋,因为天气太热,鱼一旦离了水,就极容易死亡。有了氧气袋,便能够保证鱼几个小时内不死。至于氧气哪里来,谈天自己有办法,他去医院跟人家买,一轮胎氧气两块钱,可以用上两天。   当他把钱拿给谈天的时候,喜得谈天真想要扑上去亲他一口。   谈天看着黄绿色的五十块纸币,美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陶醉了一会,抬头对陈赞说:“小赞,你看这比卖冰棍来钱快多了吧?我要卖六七天冰棍才能赚这点呢。可惜现在甲鱼少了,要是每天都能钓到就好了。”   陈赞也替他高兴,看着他黑红的脸,心里还是难以抑止的心酸。他错开眼睛:“想得美吧你,要是真有那么多,那也就不稀罕了,价格也跟白菜一个样了。”   谈天嘻嘻笑:“说得也是。我听我妈说,她小时候甲鱼可多了,我外公傍晚出门走一圈,就能捡回来一两只。不过那时候还真不值钱。小赞你也没吃过甲鱼吧,等下次我钓一只给你尝尝鲜。”   陈赞只当他开玩笑:“得了,心意我已经领了,钓到甲鱼了还是拿去卖钱吧。”   没想到谈天说的话很快就兑现了。那天谈天去河坝下钓鱼,结果钓上来一家子甲鱼,大的小的总共有五只,这下子可把谈天的嘴都要笑歪了。   谈天将一兜子甲鱼豪气万丈地往陈赞面前一摆:“小赞,想吃哪只,自己挑!”   陈赞张大了嘴看着那几只甲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谈天。谈天竭力忍住笑,但是眉峰已经高高扬起了。陈赞撞了一下谈天的肚子:“得了,想笑就笑吧!”   谈天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嘿嘿嘿,哈哈哈,我今天发财了,有这么多呢,咱们自己杀一只来吃。”   陈赞摇摇头:“不吃,都拿去卖吧,还是我帮你卖?”正需要钱的时候呢,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舍得自己吃。   谈天急了:“不,你先捉一只回去。余下的我和你一起去卖。”   陈赞哪里肯。谈天便伸手抓出最大的那只塞到陈赞手里:“这个给你!给你和你爸妈都尝尝。”   吓得陈赞连忙将手收回来:“不要。”这么大一只,比上次那只都大,估计都能值个百把块了,给自己吃了多可惜。   那只甲鱼啪一声掉在地上,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陈赞连忙蹲身去检查,那家伙受了惊,将头和四肢都缩了进去。陈赞不放心地用手戳一下,那家伙缩得更进去了,他松了口气,还好没事,幸亏壳子厚。   陈赞捡起来,放进谈天鱼兜里:“别闹,坛子。我捉一只小的吧,大的拿去卖钱。我们尝个味道就好了。”说着抓起最小的一只,大概有个三两重的样子,小甲鱼价格便宜,一二十块钱一斤,这一只也就是几块钱,陈赞心里没那么大的负罪感。   谈天还要坚持给他个大点的,被陈赞拒绝了,笑道:“说了是尝个鲜而已,这东西还能吃得饱不成?”   他不明白谈天为什么坚持要给自己甲鱼,难道是因为自己帮他卖甲鱼的缘故么?他哪里知道谈天心里想的却是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谈天自己也留了另一只小的给家人尝鲜,另外三只大的,两个人拿到县城去卖了,一共赚了两百多块。   这天他们是坐车去的县城,回家的路上,陈赞和谈天并排坐在位子上,谈天一直乐得见牙不见眼,上了车还在一个劲傻笑。   陈赞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他一下:“得了,再笑人就傻了。”   谈天靠着车座,掐着指头算:“最近运气真好,光甲鱼就卖了快三百块,每天至少还有二三十块的黄骨鱼,小赞,我已经将我下学期的学费赚出来了。嘿嘿,我还要努把力,将谈阳和谈伟的学费也赚回来。最好是将下学期的也赚一些,因为冬天不能钓鱼。”   陈赞心突然又有点酸了,他以前再苦,家里条件再不好,也从没有为学费操过心。但是谈天却得挣自己和弟弟们的学费,他也不过才14岁。   上辈子时谈天的条件比这更苦吧,谈卫民那么潦倒的一个男人,老婆走了,就只会打孩子发泄怨气。谈天连最基本的衣食都成问题,谁去关心过他的饱暖呢,谁去关心过他的想法呢,谁去关心过他的前程呢。没有人。   当时自己不也是觉得他堕向一个不能控制的深渊,唯恐拖累自己而渐渐疏离他了么。陈赞觉得自己十分可恨,当时要是多关心一点他,他也许就不会走向那条道呢,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   谈天其实是个多么淳朴善良的孩子啊,他不该有那么灰暗的少年时光的。幸而自己重来了一回,还有机会补救,感谢上苍!陈赞想着这一切,不由得眼圈红了。   谈天半天没听见陈赞说话,扭过头来看他,正好撞进陈赞泛红的眼睛里。谈天一下子就慌了:“小赞,你怎么了?好好的你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陈赞。   陈赞摇摇头,垂下眼帘,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啊,没啊,没哭呢,刚才窗户外面扬起一阵沙,有沙子迷眼了。”   “哦。”刚才有风吗?谈天狐疑地抬头张望了一下窗外,树叶子也没怎么动啊。   陈赞说:“你不睡一觉?”谈天晚上出去钓鱼,每天早上回到家都要补两个小时睡眠,然后才开始给钓线装饵,一忙就要忙到大半个下午。   谈天本来是兴奋难耐的,没什么睡意,突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打了个大哈欠:“好,我眯一会,到了叫我啊。”   他将头靠在椅背上,过了几分钟,似乎就已经睡着了,慢慢地,身体就开始往右边倾斜,随着车子突然刹车,身子突然往前一倾,差点摔到过道里,把旁边的陈赞都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拽了一下。   谈天睁开眼,擦了把嘴角,无辜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又开始打哈欠,闭上眼睛,继续睡觉。过了几分钟,他的脑袋开始往左边倾斜,慢慢地,慢慢地挨近了陈赞的肩。   陈赞先是僵硬了一下,又慢慢放松下来。谈天在他的肩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这回睡得很安稳了,一路睡到站。 第55章 离婚了   陈赞将谈天推醒来:“坛子,到了。”   谈天睁开眼,不舍地在陈赞肩上蹭了一下:“啊?哦,到了啊。”抬头四处张望,看见熟悉的街景,“这么快就到了啊。”   陈赞揉揉有些酸麻的肩膀,对谈天说:“我看你最近累得不轻,这下赚了不少,休息两天吧。”   “好。”谈天点点头,“正好有点事情要处理。”   陈赞随口问:“什么事啊?”   谈天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去找谈卫民。”   陈赞惊异地看着他:“找你爸做什么?”   谈天说:“他跟我妈的事已经拖了一年了,我妈嘴上说离不离无所谓,其实还是庆幸他没回来谈离婚的事吧。毕竟离婚实在不好听,能拖一天是一天。但是这么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这一年多,他露过面没有?不说别的,就连我爷爷奶奶的坟他都没去扫吧,这还是个人么?我非要让我妈把婚离了,断了干净,以后我们就跟他再没有半点瓜葛了。”   陈赞看着谈天,不说话了,谈卫民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了,实在不配做人的子女和父母。他以前只是觉得谈卫民只是脾气坏,没想到连人品都有问题了。谈天要是现在不和他把话说清楚,等以后他是不是又会找机会来找他们的碴?而且这样对于碧莲相当不公平,凭什么守活寡,离了婚,她还可以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想到这里,陈赞点点头:“好,这事早点了断也好,我支持你。要我陪你去吗?”   谈天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谈卫民会有多无耻,他想象得到,不能让陈赞也去经受那些难堪的场面。   谈天回到家,好好睡了一觉。中午吃饭的时候,直接把话和于碧莲摊开了:“妈,我们今天就去找谈卫民把婚离了吧。”   于碧莲夹菜的手抖了一下,菜掉到了地上,她有些不安地放下碗筷:“小天,怎么了?是不是你爸来找你了?”于碧莲对儿子直呼他爸的名字,觉得有点难受,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谈天摇头:“他没有找我。是我觉得咱们应该把这事和他算清楚了。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既不回家,也不跟你离婚,这么拖着你,算怎么回事?”   于碧莲有些无措地捏了一下手背:“小天,要不还是算了吧,就这样吧。我怕离了对你们不好,别人会说你们兄弟几个的。”   谈天一听这话就火大,但是他努力克制住怒气,深呼吸了一口气:“妈,其实我们没有关系的。他这种情况,不离和离就是一个样,别人也不会因此瞧得起我们。而且离婚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离了,对我们大家来说是一个解脱。你要是将来找得到合适的对你好的人,也可以再结婚的。我不会介意的,阳阳和小伟也不会的对吧?”   谈阳和谈伟正垂着眼帘扒着碗里的饭,听见哥哥这么一说,扒饭的动作停止了,眼睛瞪得老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这一年来,谈天长的不止是个子,还有威信,两个弟弟已经完全把他当大人来看待了。   谈天看着他们,等他们的回答。   谈阳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谈伟瘪了瘪嘴,眼圈红了:“妈妈也不要我们了吗?”   于碧莲眼睛顿时红了,摸着小儿子的脑袋安抚说:“别听你大哥瞎说,妈妈不会不要你们的。就算是和你爸爸离婚了,我也不会再嫁人了,妈就带着你们兄弟三个。”   谈天笑了起来:“妈,我不是说了吗,要是真对你好的人才嫁啊。若是人家嫌弃我们兄弟三个拖油瓶,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又不是自己养不活自己。阳阳和小伟别怕,哥赚钱供你们读书,不过要努力才行啊。”   谈阳和谈伟红着眼睛,连忙点头。   吃了饭,于碧莲换了件干净衣裳。谈天推了自行车出来,驮着妈妈上镇上去了,他本来是想把谈阳和谈伟都带上的,但是又怕谈卫民不讲理,当场撕破脸,闹起来给两个弟弟留下阴影,便作罢了。   这次谈天也不准备去吵架的,就是想把父母的事情办清楚。谈卫民这样不离婚又不着家的做法,实在是犹如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咙,十分不舒服,非拔除掉不可。   自从去年夏天砸过吴丽红的店子之后,谈天就再也没有去过谈卫民那儿,甚至后来上街卖冰棒,都要绕过这一段路,他不想看见那对贱人,太他妈恶心。   谈天到的时候,正值午后,大家都在休息,谈卫民也半掩着门和吴丽红躺在床上午睡。   谈天在谈卫民铺子门口停下来,下了车,也不进门,只敲了一下门:“爸,你出来一下。”他本来想直呼谈卫民的名字,但是想到今天是来和平谈判的,没必要一来就把气氛搞得那么僵。   谈卫民听见这一声喊,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往门口看过来。但是因为逆着光,看不清模样,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堵在门口。谈卫民有些不可置信地赶紧出来:“谈天?”   谈天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我和我妈今天来找你把事情办清楚,结婚证、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拿过来了,一起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一下吧。”   谈卫民看了一下一年未见的大儿子,谈天的变化很大,他长得几乎跟自己一样高了,肩膀虽然还稍显单薄,但已经足够宽了,脸上的轮廓也渐渐分明起来,脸膛呈现出健康的黑红色,乍一看,已经像个大人了。妻子于碧莲正抿着嘴在儿子身后站着,并不看自己。   “你现在有空吧?”谈天见谈卫民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哦。”谈卫民点点头,慌乱将衣服扣子系上,手有些抖,将扣子系错了一个眼,又解开来重新系上。   吴丽红从后面跟出来,看着谈天和于碧莲,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老谈,真要去办?”   谈卫民迟疑了一下:“办吧。”   谈天不看吴丽红:“那就走吧,这个点民政局应该上班了。办完事我们还要回去有事忙呢。”说完便推着车往民政局方向走,于碧莲紧跟着儿子。   谈卫民只得跟上去。   一路上,谈天对谈卫民说:“你和我妈离婚,我和两个弟弟都跟我妈,房子归我们,我们也不要你出赡养费,你的钱你自己想怎么花怎么花。当然,老了我们也不会给你养老,你自己管你自己。”   谈卫民站住了:“不行,你们兄弟三个我至少要一个。”   谈天也站住了:“我们不会跟你的。你可以跟别人结婚,自己再生,不要拆散我们母子兄弟。”   于碧莲一直没有做声,她感觉很欣慰,现在儿子大了,可以全权给自己代言了,要不然她自己跟谈卫民谈,肯定会被迫让步。   谈卫民说:“那这些年我养你们兄弟三个是白养了?”   谈天将自行车支起来,与谈卫民面对面:“你生了儿子不抚养,是不是还准备让我们养你?”   谈卫民的怒火腾地起来了:“我生儿子当然就是为了养老,不然我生你们养你们做什么,不然早就溺死尿桶里了。”   谈天冷笑了一下:“我爷爷奶奶把你抚养长大,你给他们养老了没有?”   谈天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不到六十岁,根本就没让子女赡养过,谈卫民梗着脖子说:“我老子娘还没老就死了,我不用给他们养老,如果他们老了,我照样要给他们养老。”   谈天继续冷笑:“好吧,那今年清明节的时候,你给我爷爷奶奶去扫墓了没有?”   谈卫民哑口无言。   谈天说:“我爷爷奶奶抚养你多少年?送你读完高中,你连个墓都不给他扫。你养了我们多少年?我从初二起,你就没给过我们兄弟三个一分钱,我们还没有成年,这该怎么判?要不我们不去民政局了,去法院起诉吧,看法院判定你该给我们多少抚养费,把这些钱全都折算给你做以后的养老费吧。要是不够,我们还可以补上。”   谈天为父母离婚的事准备了足足一年的时间,花了不少功夫去打听相关的事宜,并且查了婚姻法,草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可以说是有备而来,只等说服谈卫民签字。   谈卫民突然说:“我不离了,我就这么拖着,等我老了,看你们养不养我!”   谈天说:“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去打官司离婚。你外头情人都找了,跟人家同居了一年多,多少人都有眼睛看着呢,我看法官到时候怎么判。”   谈卫民虽然很混账,但是并不愿意吃官司:“今天不离了,协议书都没有,怎么离。”   谈天说:“我都写好了,一会儿到民政局拿给你看,你觉得行就签了吧。我们没你那么多闲工夫,天天有时间在这里耗,忙完这事我还得回去赚钱呢,我和我弟的学费都还没凑齐。”   谈卫民不再说话了,儿子虽然看起来像个大人,其实只有十四岁,这一年多,他在镇上赚的钱是一分都没拿回去,那一家子过得如何他自然是猜得到的。   民政局里很安静,这年头离婚的人少,这天又不是什么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来办结婚证的人都没有,所以里头除了工作人员,就没别的人。   谈天将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给谈卫民看,谈卫民看着那略显稚嫩的笔触,就知道是出自谈天之手。   协议书很简单,因为需要协议的内容很少,除了他们兄弟三个,就是那栋土砖房,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债务,至于存款,家里的经济大权本来就在谈卫民手里,他手里还有没有钱,有多少,谈天都没有追究。   谈天为了不让谈卫民有过多纠缠,把条件放得很宽松,他们兄弟三个的抚养费没让谈卫民负担,母子四个只要了家里的老房子,谈卫民的责任田归他自己处理,如果不要,就让给他们母子种。   谈天看见谈卫民拿着那张纸看了许久,心一直都悬着,又怕谈卫民不同意,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最后谈卫民叹了口气:“我以后就在这镇上开铺子了,那田是不会再种了,就归你们处理吧。”犹豫再三,终于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谈天将心放回肚子里,一直挂在心里的这件事总算是处理完了,以后,谈卫民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出了民政局的大门,谈天上了自行车:“妈,上来吧,走了,回家去。”   于碧莲有些恍若梦境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民政局的大门,又看了一眼谈卫民,淡淡地应了一声:“哦,好。”   谈天驮着母亲往回走,于碧莲一直沉默不语。谈天说:“妈,别担心,跟他那样的男人离婚,对你来说是种解脱。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于碧莲也不说话,只是想起很多年前,谈卫民用借来的自行车载着她从民政局出来,那时候她对婚姻和新生活充满了期待和希望,没有想到会是进入了一个束缚的大网中。如今儿子载着他,一样的场景,一样的面临新生活,只是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于碧莲想着这其中的辛酸变迁,不由得泪流满面。   谈天听见了母亲的啜泣,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蹬着车,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会对母亲更好的。   陈赞看着谈天一脸如释重负地对自己笑,不由得也替他高兴。心里却忍不住酸涩起来,谈天现在虽然已经有一米七多了,但毕竟只有十四岁,他稚嫩的肩膀却得挑起全家的生活,那是一种怎样的沉重。陈赞以前没有试过,现在也没有试过,他知道,自己比起谈天来,要幸福许多许多倍。将来,谈天会很有出息吧,陈赞默默地想。 第56章 这回真亲了   八月,谈阳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是二中的。谈阳在最后一段时间内冲刺,将成绩提高了一大截,如愿考上了二中。全家人兴奋之余,看着随通知书一道寄来的费用通知单,将近五百块,大家的笑容立即隐去了。   谈天拍拍谈阳的背:“好了,明天去挖蚯蚓就不给钱了,现在我帮你挣学费呢。”   谈阳说:“其实我自己也有三百多块钱了。”   谈天笑起来:“行啊,你小子,还挺能挣。好吧,拿三百块来充公交学费。明天去挖蚯蚓装钓,给你赚下学期的学费。”   谈阳点点头:“好。”   谈伟在一旁说:“我也有三十五块钱,要不要也充公?”   谈天一挥手:“嗯,先留着,等多了再充公,以后留着上初中时再用。”   陈赞听谈天说起两个弟弟拿私房钱充公的事,不由得哈哈笑,末了感叹一句说:“坛子,你弟弟都很懂事。”   谈天说:“那是,你不看看谁是他们老大,有我这样的榜样,他们能不懂事吗?”   陈赞笑:“越来越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对了,学校补课你真不去了啊?”   谈天摇摇头:“不去了,我这么聪明的学生需要补课吗?你不是也没去吗?”   每个学生一到毕业那年,都逃不开补课这例行之事。陈巧开学就上高三了,暑假补一个月课是强制性的,她前几天就已经去学校了。   陈赞和谈天是初三,学校也想让初三学生补课,但是并没有硬性规定,采取自愿原则,鼓励他们去补课。陈赞不喜欢这种额外负担,以他的成绩,考个高中那还不是绰绰有余,所以就不去了。   谈天的成绩也很好,不担心升学。而且这种假期补习课不仅要花钱,还要耽误他赚钱的时间,太不合算了,还不如抓紧时间赚钱呢。   这个暑假,谈天不仅赚够了他们兄弟仨的学费,还为下学期的学费也打了点基础。   照他本来的意思,是想暑假里每天都去钓鱼的,这样下学期的学费都出来了。但陈赞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坛子,你每天挑着几十斤重的担子,睡眠又不足,你是不是准备就长这么点高不长了?等将来我超过你啊。”   谈天的身高现在快一米七五,在同龄人来说已经算高的了,比陈赞也高了几厘米。但是谈天却担心自己真不长身高了,到时候万一陈赞真比自己高了,那岂不是很丢脸,所以他才收敛了一些,不那么拼命。反正再怎么着,他妈一个月也还是有收入的,不至于供不起他们现在上学,赚钱等以后不长个子了再说吧。   初三的生活其实跟以前差不多,只是老师们都变得紧张兮兮的,天天把升学率、考试挂在嘴边,弄得整个学习氛围也紧张起来。   陈赞和谈天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原来的生活,每天早起去跑步、上课、写作业,休息之余去打打球,完全不受老师们的影响。   郑伯齐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来,早上居然也爬起来跟着他们去跑步,休息时间也去打篮球。二人行变成了三剑客。   刚开始时,谈天十分紧张,因为他担心郑伯齐对陈赞的心思也跟自己一样。   某天郑伯齐对谈天说:“谈天,你是不是有套《射雕》啊,借给我看下。”   谈天有些意外地看着郑伯齐:“你居然也看武侠小说?”   郑伯齐笑:“哪个男生不看武侠小说啊?我前一阵子刚看完了《神雕侠侣》,发现好多人物都有点理不清楚。我爸说我应该先去看《射雕英雄传》,可是我爸那套给同事弄丢了,我去了几趟租书铺子,都没碰上。想起你也有,跟你来借了。”   谈天更惊奇了:“你爸居然让你看武侠小说?”   “是啊。”郑伯齐点头,“我以前作文写得特别烂,我妈找了好多作文书来给我看,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爸就让我看武侠小说,嘿,还真有用,写作文再也不怕没词写了。我妈看我看这些有用,也不禁止我看。”   谈天有些艳羡地说:“你爸妈可真开明。”   陈赞说:“你妈也没有不许你看小说啊。”   谈天抓抓头:“话是这么说,她从来不会建议我去看什么书。”   陈赞白他一眼:“我给你推荐的书还少么?”   谈天嘿嘿笑起来:“对啊,还真要谢谢你。”   郑伯齐说:“你们看过古龙的小说吗?”   陈赞点头,谈天摇头。郑伯齐兴致勃勃地对陈赞说:“那你看过《陆小凤传奇》没有?”   陈赞说:“看了。”   谈天好奇问他:“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怎么不知道?”   陈赞才想起来,是上辈子看的:“我在书店看到的,翻了一点。”   郑伯齐有些失望地说:“那你也没看完了?你不知道,我最喜欢里面的西门吹雪了,这个人外号剑神,剑术超群。我最喜欢他的性格,独来独往,冷漠无情,超然物外……”   陈赞和谈天同时黑线,难怪郑伯齐的性格如此孤僻,因为他的偶像是西门吹雪。   郑伯齐一说到他的偶像,便滔滔不绝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冷漠之感。郑伯齐说完,看见陈赞和谈天两个人半点反应也没有,失望之极:“原来你们都没看啊,那太可惜了,你们真该去看看的。”   “哦。”谈天应了一声。   郑伯齐话题一转:“对了,金庸的小说你们都看了吧,你们最喜欢哪个女主角。”   陈赞心里感叹,这小学霸的思维跳跃得还真够快的,刚才还在滔滔不绝说西门吹雪,现在又开始说金老爷子的女主角了。   陈赞想了想,说:“黄蓉吧。”其实并不是他最喜欢黄蓉,而是翁美玲版的黄蓉太深入人心了。   郑伯齐又把目光转向谈天:“谈天你呢?”   谈天想说哪个都不喜欢,但是最终还是说:“小龙女吧。”   郑伯齐叹息了一句说:“你们都太大众化了。其实我最喜欢阿朱了,多温柔体贴啊。我将来要是能娶个这么温柔贴心的老婆,那我就有福了。”一边说一边傻笑。   谈天的心顿时怒放起来,原来郑伯齐喜欢的是女生,嘿嘿,嘿嘿,太好了。   十一放月假的时候,郑伯齐听说陈赞家摘茶子,便说要去玩一天。陈赞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谈天自从知道郑伯齐喜欢的是女生之后,更不介意了,去就去,就当抓个免费劳力。   郑伯齐还来不及为陈赞家漫山遍野的油茶树惊叹,便被陈巧吸引去住了全部的注意力。清秀可人,温柔体贴,谈吐又不失机智,可不就是金庸笔下的那个阿朱。郑伯齐同学去了一趟陈家岙,便怀了春,暗恋上了陈赞的姐姐陈巧。   郑伯齐不敢现在就去表白,便曲线救国,向谈天打听陈巧的消息。初时谈天没在意,多问了两次,谈天就开始怀疑了,这小子莫不是喜欢上陈巧了?也不点破,只是心里偷偷暗乐,巧姐肯定不知道,她的魅力这么大,连小她两岁的男生都被她吸引住了。   谈天在幸灾乐祸郑伯齐,却不知道自己的桃花也开得遍地都是了。过完初二的暑假,他的身高已经有一米七五了,这在初中生中,算是很高的了。虽然有点瘦,但是也不掩其挺拔,皮肤虽然黑,也难掩其帅气。况且他学习好,球也打得好。这样的男生能不吸引女生的注意才怪了。   本班不少女生都向他暗送秋波,还有不少外班的甚至高中部的女生都来悄悄打听他的情况,但是谈天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些秋波,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陈赞身上呢。   他只担心有女生会打陈赞的主意,在他眼里,陈赞才是那个有着万人迷资本的,长得又好看,学习又好,各方面都出色,待人又温文有礼,气质一流,整个人都像个发光体一般。肯定有不少女生喜欢他。   尤其是在一个初二的女生托他给陈赞转送一封情书之后,更证实了他的想法。谈天的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这封信可想而知是没有到达陈赞手里,谈天将信偷偷看了,然后撕成了碎片,扔在风中。女孩在信中说,陈赞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谈天心说,就算是白杨树,那也是我的。   但这样并不能让谈天放心,有人托自己转交,肯定就还会有人直接交给陈赞。这种事陈赞又不会跟自己说,所以一想到这些可能,他就心急火燎的,如有蚂蚁在挠心一般难受。虽然陈赞说了不早恋,但是他一天没有主,那就是大家的公共财产,会引得无数人觊觎。况且陈赞虽然说了不恋爱,但是万一被某个女生吸引呢,心动难道还是能被理智控制得住的?   原本他打算要晚一点才表白的,现在看来不行了,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说明自己的心思才行。越快越好,及早把他定下来。但是又考虑到目前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刻,不能够让陈赞分心了,谈天做了个非常艰难的决定:等到中考一结束,自己就和陈赞说。   谈天是关心则乱,他倒是忘记了,自己这么急吼吼地去表白,都忽略自己跟陈赞是同一性别的事实了,也不怕把人陈赞吓着。   谈阳在二中初中部的四十五班上学。他现在是初一,每个礼拜都能回家,所以会经常性帮谈天和陈赞捎带吃的。   陈赞大舅刘双生的女儿刘冰洁今年也在考上了二中,和谈阳是同班同学,偶尔会和谈阳一起过来找表哥,其实找表哥是假,看谈天是真,她也早就注意到了常和陈赞出入成双的谈天。   刘冰洁只比陈赞小了一岁,是正常年龄上学的,所以和谈阳同班,十二岁的小姑娘,有点早熟,情窦初开。谈天那么帅,那么厉害,是整个初中部的风云人物,喜欢他是自然而然的。再加上他又和自己表哥那么熟,当然要找借口多接触一下才行,没准谈天就注意到自己了呢。   这个年头,会主动表白的女生不多,多半都是把爱意藏在心中,刘冰洁也是如此。不过她不担心,她的机会比别人多得多,起码她还可以去姑妈家玩,还能和谈天继续接触,她甚至有点懊恼,为什么以前去姑妈家去得那么少,要是经常去,不是早就和谈天熟悉了吗。   初三是忙碌而紧张的,很快便过去了。考完中考,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陈赞和谈天没什么升学的压力,他是直升本校高中部,参加中考,是看成绩能不能进实验班。   大考是很伤元气的事,考完试,陈赞和谈天在家倒头睡了三天。谈天也做了三天的心理建设工作,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比较有艺术性,让陈赞不反感自己,顺理成章地接受自己呢?这个问题自然不止是想了三天,也不止三个月了,结论就是:没有。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陈赞会不会接受自己,做朋友做哥们也许可以,但是接受自己做恋人,谈天的脸皮再厚,自信心再强大,也不能打包票陈赞会同意。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件事只能硬碰硬。   中考的时间是六月十八日,考三天,考完就放假,比任何学校都放得早。   午后时分,村子里除了老人和孩童,都没什么人。   谈天睡了个午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他一扭头,便看到了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陈赞,一动也不动地仰躺着,没有醒的迹象。   谈天深呼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下了床,向陈赞走去。陈赞家的金银花还有一些开得比较迟的需要采收,上午谈天和陈赞就去帮忙摘花,中午在陈赞家吃的饭,然后就顺便在陈赞家睡午觉,大人们没有休息,直接就上山去了。   谈天将手轻轻地撑在床上,俯身看睡得正香的陈赞。天气还不到最炎热的时候,陈赞怕着凉,扯了被单盖在肚子上,热得鼻头和嘴唇上一圈都有了些细细的汗珠,嘴唇依旧十分饱满红润。   谈天的心突突跳起来,他扭头看了一下四周,没有人。他鼓起勇气,慢慢俯身下去,用自己的双唇贴上了陈赞的双唇,温软的触感如触电一般传达到谈天的大脑皮层,感觉太美好太刺激了。   他犹觉这样还不够,舌尖从唇齿间探出来,轻轻地舔上那柔软的唇瓣。正当谈天沉浸在一个轻飘飘的美妙世界之中时,一个巴掌从天而降,把他的美梦惊醒了。   “谈天!”巴掌之后,是一声暴喝。   谈天从天堂跌入地狱,他看见陈赞怒目圆睁,以几要撕碎自己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里只出现了一个念头:完了!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57章 表白   陈赞用手背狠狠地擦自己的嘴唇,用力之猛,嘴边的皮肤都擦红了,脸上全是嫌恶之色。   谈天被陈赞这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懵了,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小赞……”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恐慌,冷汗涔涔地从全身各处冒出来。   陈赞猛地一挥手,张嘴便骂:“谈天,你个死——”变态二字没有吐出来,电光火石之间,陈赞想到了无数种可能,自己要是和谈天撕破脸皮,谈天会不会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又去走上辈子的老路?转念又想,管他这么多,这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无论你花了多少心思,他最后还是死性不改,要吃你的肉吞你的骨头,你还管他的死活!   谈天看着陈赞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脸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等待着承受陈赞的怒气。   陈赞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最后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你刚刚在干什么?”   谈天张了张嘴,满面都是汗,他不知道陈赞为什么这么问他,他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陈赞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根本不容他逃避,谈天把心一横:“我喜欢你。”   陈赞虽然知道这事的可能性了,但是这四个字一说出来,还是有一种如同头顶炸雷的效果,把他震得头晕目眩。陈赞竭力定了定心神,说:“坛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喜欢我我知道啊,你是不是喜欢和我一起玩、一起说话、学习?”   谈天点点头。   陈赞说:“所以我说你搞错了。这种喜欢很正常,我也喜欢和你一起玩、一起学习,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好哥们啊。但是你似乎把这种喜欢搞混淆了,当你喜欢一个女孩时,才应该想和她亲近,想拉她的手,摸她的脸颊,甚至亲吻她。这种事情要对喜欢的女孩才能做的,不能和朋友哥们一起做。”   谈天低下头:“我没有想和女孩这么做,我没有喜欢的女孩,我就想对你这么做。”   陈赞几乎想一脚踹死面前这个谈天,这一辈子,两个人的人生道路明明全都变了,谈天怎么还是一样的呢,他怎么就只喜欢自己呢,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等你遇到了,你就会想对她那么做了。”陈赞苦口婆心,简直想吐血。   谈天抬头看着陈赞:“我不知道,但是长这么大,我还没有遇到过想要喜欢的女孩,我就想喜欢你,亲近你。”   陈赞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咆哮,想敲开谈天的脑袋瓜子,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成:“可是这是不对的。”他站起身,准备出去。   谈天还是坐在原地,他扭过头去看陈赞:“你不喜欢我吗,小赞?”   陈赞的步子顿了一下:“我说了,喜欢,但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你以后也不要喜欢我了,找一个女孩喜欢吧。”他费了这么老大工夫养成他,不是为了最后来搅基啊,是想让他走向正常的人生轨道啊。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只成功了一半,而且还不能说是成功了一半,这人生才刚开了头,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再往歪道上走。   谈天坐在地上,将腿埋在双腿间,想了老半天,最后给自己找个理由打气,至少他还是喜欢自己的,不是讨厌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只要再往前几步,就会变成自己这种喜欢呢?一定要继续努力,让他对自己的喜欢更进一步。   然而陈赞似乎并不再给谈天机会,他们虽然没有吵架,但是陈赞却不和谈天主动说话了,甚至对谈天的主动也不怎么理会。比如第二天早上,谈天起来跑步的时候,陈赞已经跑完回来了。第三天,谈天起了个大早,在陈赞家门口等他,陈赞出门来,就当没看见谈天一样跑过去了。谈天主动找陈赞说话,不到万不得已,陈赞不会接话。   他们就这样冷战起来了。这种冷战很快让家里人也感受到了,比如上午谈天帮陈赞家里摘完金银花,吃饭的时候谈天在自己家还没过来,刘双双让陈赞去叫谈天。陈赞不动:“不来就不来吧,懒得去叫。要不妈妈你去喊吧,离得又不远。”   刘双双奇怪了:“小赞你和坛子吵架了?”   陈赞扭过头去看另一边:“没有。”   陈昌隆在一旁说:“我看也不像吵架了,今天上午他俩还抬一个箩筐呢。”其实是谈天主动过来和陈赞抬的。   “那你去叫一声吧,小赞。”刘双双说。   陈赞不乐意去:“爸,要不你在门口喊一声他吧,他能听见的。”   陈昌隆看了一眼儿子,正要去喊,谈天自己来了。   陈昌隆问:“坛子你和小赞拌嘴了?”   谈天做无辜样:“没有啊。他说我们拌嘴了?”   陈昌隆摇摇头,两个人都没说拌嘴,但这分明就像是拌嘴了啊。   就这么僵持了个把礼拜,无论谈天怎么热情相待,陈赞完全没有半点妥协的迹象,这下全家人都知道了,陈赞和谈天吵架了。   陈昌盛开玩笑说:“我听说这孩子到了十几岁,都有一个青春叛逆期,我看是小赞的叛逆期到了。”   于碧莲笑着接话说:“要说叛逆啊,小赞绝不可能会,他那么懂事。我家小天会叛逆才对,我怕到时候谁都管不住。”   谈天悄悄地做鬼脸,低声对陈赞说:“我要是叛逆了,你肯定管得住我。”   陈赞冷冷地瞟他一眼:“凭什么要我管你?我是你爹还是你妈啊?”   谈天被噎住了,他摸摸鼻子:“小赞你能不能不对我这么冷淡啊?”   “等你有喜欢的女孩了,我就像从前那样对你。”   谈天不说话了,他可以说谎骗陈赞,但是他骗不了自己。   陈赞家的金银花都开败了。谈天也不再去帮忙,开始重操旧业,挖蚯蚓钓鱼,两个弟弟还没放暑假,没人帮忙,他只好自己慢慢弄。   谈天觉得天有点灰,虽然天气晴朗,骄阳似火,但是陈赞不理他了,他就觉得天永远也不可能明朗起来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他一个人闷头干活,话也少了很多,不说话的时候就思考,不能老这么下去啊,得想办法扭转局面。   过了不久,陈巧考完高考放假了。陈巧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成绩上了高中之后一直都还不错,虽然考不到第一名,全校前二十名还是有的,学的又是理科,如果发挥正常,考一个重点还是不成问题的。   陈赞老觉得他和姐姐的大脑是错位了,他姐一个女孩,却有一颗逻辑严密的脑袋,所以学的是理科,而他一个男生,在逻辑问题永远都转不清楚,因而将来只能学文科。   高考之后,中小学也陆续放假了。陈赞家里来了个小客人,他大舅的女儿刘冰洁要来大姑家玩,向表哥表姐请教功课。   刘冰洁以前也来过陈赞家,不过都是过年时拜个年就走了,平时是很少过这边来玩,当然,也跟以前陈赞家房子太窄了有关,现在房子宽了,有的是地方住,想住多久都行。   陈赞很快发现,表妹的醉翁之意不在功课,而在他家的邻居谈天家。初时他见刘冰洁跟着谈阳出去玩,挖蚯蚓,捡菌子,捡知了壳子,以为这是一对青梅竹马呢。结果发现小丫头的目标其实是谈天,每次谈天坐在他家门口的大樟树树荫下给钓线装饵的时候,刘冰洁就会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热闹,叽叽喳喳不知道和谈天说些什么,反正嘴是没停过。   陈赞以为是瞧新鲜,但是小丫头在旁边一连看了三天,新鲜感还没有消退,他才咂摸出意味来。小丫头怀春了,目标是谈天,很好!   陈赞偷偷观察了一下,谈天似乎也不讨厌小丫头,有问必答,态度和蔼可亲,很多次都闹得小姑娘脸红。有戏!   陈赞以为,只要谈天喜欢女生了,自己就能够高兴了、轻松了。   刚开始的时候,小丫头满面怀春地进屋的时候,他还暗暗高兴来着。但是时间一长,他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谈天有小丫头陪着,日子似乎非常滋润,再也不每天来跟自己作报告了,也不主动跟自己说话了,前一阵子无论自己如何给他脸子看,他都会涎着脸来跟自己事无巨细地汇报的。   他早上虽然还等着自己一起跑步,但是却只跟新参与进来跑步的刘冰洁说话。谈天钓到甲鱼,也不拿来跟他献宝了,而是自己带到县城去卖了。很好,陈赞安慰自己,养成任务已经完成,谈天终于直了正了,不需再让自己操心了。   可是,为什么有一种自己种的果子被别人摘了的感觉呢,还有种被宠物抛弃背叛的感觉呢?看见他和别人亲近,自己就觉得心里酸胀难受,甚至想骂人呢?陈赞惊慌地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但是就算是不对劲,他也不能表现出来,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招手,谈天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但是他不能任由谈天在一条错误的道上走到黑啊,一定要把他扭转过来才行。   陈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开始随着谈天转,谈天坐在樟树底下装鱼饵的时候,他就拿着书在自家梧桐树下的躺椅上翻,时不时就把目光瞟向那个弯着背专心致志干活的谈天。   谈天还没觉得累,他就替他难受起来了,那么大的个子,坐那么点的小板凳,一直佝偻着背,坐着不累吗?将来肯定会驼背的。   他真想大吼一嗓子:“坛子,给我直起背来。”但是又觉得不能率先打破僵局,让谈天觉得自己关心他,不就给了他希望?那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便想了个曲线救国的辄,把谈伟叫过来,如此这般地交待了几句。   果然,谈伟的声音隔三岔五地响起来了:“哥,妈说了,你别弓着背,要变驼子,将来娶不到媳妇。”   谈天一听,瞟了一眼对面的陈赞,连忙直起背来,不能变驼子啊,小赞肯定嫌弃。忙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驼了下去。没办法,架子有点矮了。不多时谈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哥,背又驼了,将来变驼子,娶不到媳妇的。”   谈天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再看一眼陈赞,发现陈赞的目光正从书本上面看过来呢,心里顿时心花怒放,觉得谈伟这话如天籁一般悦耳了。   刘冰洁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觉得谈伟的话有种映射自己的味道,便不由得脸红起来,心里想,就算是谈天有点背驼,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他不仅学习那么好,人长得帅,而且还像个男子汉一样是家里的顶梁柱,自己赚学费,还给弟弟们赚学费,简直是太伟大了。真是越看越爱,这个暑假来姑姑家就是对的,知道了谈天不为人知的一面。   陈赞看着满面桃花的刘冰洁,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他清了下嗓子:“冰洁,我昨天给你留的作文你写了没有?拿来我给你看看。”   刘冰洁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表哥虽然比自己只大了一岁,怎么像个大人似的那么严肃,真讨厌,可是偏偏还让人不敢拒绝,谁叫自己作文那么烂,人家的作文却能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呢。撅着嘴磨磨蹭蹭慢慢往回走:“还没呢。不知道怎么写。”   陈赞面无表情地说:“那还不赶紧写去,写作文就是要多锻炼,多写,才会有提高。”   谈天非常适时地补充一句:“小赞说的没错,以前我的作文写得也很烂,后来他也是用这种方法训练我,我的作文才没有拖语文的后腿。”   刘冰洁一听说谈天也有类似的经历,再也不以此为苦:“真的啊?表哥你和谈天都这么厉害啊,真了不起。”便欢天喜地去写作文去了。   陈赞瞟一眼谈天,他正满眼笑意地向自己邀功呢。陈赞朝他做了个识相的表情。美得谈天这一天都有点找不着北了。 第58章 吃豆腐   幸而刘冰洁在陈赞只呆了一个多礼拜就回去了。   农村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不一样,城里孩子一到假期,就有忙不完的各种补习班,农村孩子除了毕业生需要补课,倒是会有一个囫囵的假期,但是也并不代表假期就能尽情地玩耍,像刘冰洁这么大的女孩,得帮着家里做家务,能够偷闲这一个多礼拜的时间,都是很难得了。   刘冰洁一走,陈赞心里那股隐隐的不爽终于消了。这回没有人对着谈天献殷勤犯花痴了,自己可以安心做点自己的事了。陈赞不敢去深究自己的心态,他觉得不能让谈天喜欢自己,但是却又无法忍受谈天去喜欢别人,自己这心理不也是变态么。为了不让自己去纠结这个问题,他决定找点事让自己忙去。   这一年已经是九五年了,到年末,橘子园的承包期就到了。橘子树的结果寿命有限,这两年结的果子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明显不如前两年,对于承包的几个户主来说,是有点鸡肋了。村里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人会再去承包。   陈赞知道,从明年起,橘子园就变成公共的了,因为无人打理,老化的橘子树不再挂果,不是被虫蛀掉,就是枯死了,人们将橘子树全都砍回家做柴烧。不出两年,这园子就完全荒芜了,几百亩的黄土山地,全都长满了樟树、杂树和白茅草。   他觉得应该趁早利用起来,最好就是在橘子采收后,就将这些橘子树全都挖掉,种上油茶。不过这事还得通过村民表决才行。   去年利麻子被抓之后,村里有两个胆大的妇女鼓起勇气地揭发了利麻子欺男霸女的罪行,赶上严打期间,利麻子数罪并罚,被判了十年之久。   村长作为他的堂叔,监管不力,威信扫地,所以在村干部换届选举的时候被撤职了,原本的会计做了村长,会计的位置就空缺了出来,陈昌隆在村委会的提名下,由全村村民表决通过做了会计。   选举陈昌隆做会计,也有大家的私心在。眼下陈昌隆兄弟是陈家岙最有钱的人,以后村里搞什么公共建设,必定是要他们兄弟挑大梁的,他要是做了村干部,肯定要起带头作用,拿钱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好推辞。   陈赞倒是乐见其成,这村干部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在一个村里是有话语权的,起码说一句话是会引起重视的。   陈赞对他爸说:“爸,咱家后山的油茶虽然面积不算窄,但我觉得还远成不了气候。”   陈昌隆知道儿子总有奇思妙想,便饶有兴趣地听着:“难道小赞你还想扩种?”   陈赞说:“我在电视上看到报道,现在国家正在提倡大家种植油茶,我们省有几个县已经在将油茶当产业来搞了,要是我们这里也能做成产业就好了。大家都种油茶,数量多起来,以后我们就不愁卖了,会经常有人专程来批发购买。我们甚至还可以自己进行加工包装,做出油茶品牌,直接卖到全国各地去,而不是批发给粮油站,价钱就更高了。到时候富的就是大家了。”   陈昌隆自从当了村干部,对国家的政策也比较关心,类似的新闻他也看到过:“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村的人都来种油茶?”而且自从做了村干部之后,他对先富带动后富这个口号比较敏感,觉得那不仅仅是个口号,应该是自己的责任才是。   陈赞点头:“对啊,以后要是大家都种油茶,这一带成了产业之后,富的可就不止咱们村的人了。周围村的也肯定会学我们,要是乡里、镇里、县里都重视起来的话,那对我们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都有好处啊。”   陈昌隆为儿子的想法震惊了,他只想带动全村致富,儿子却想带动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他才十四岁,真是后生可畏啊。   陈昌隆点头说:“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这也没多少荒地了啊。”   陈赞说:“我昨天听许文伯伯说,他们明年不包橘子园了,说橘子树老化了。要是把橘子园都用来种油茶就好了。”   “这个倒是真的,橘子园到年底要重新包。”陈昌隆点点头,“但是我们已经包了后山,好像不能再包橘子园了。要是别人包了橘子园,可不能保证会种茶树啊。”   陈赞说:“这个好办,我们不能包,但是可以让相熟的人去包,比如坛子家里,他们家没钱,我们借啊。到时候让他们种油茶就好了。不过要是挖掉重新种,成本有点高,头几年是没有回报的,其实我觉得可以的话,还是我们家包下来最好。”自己管理的话,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陈昌隆说:“其实种金银花也不错,回报期比油茶短两年。”   陈赞摇摇头:“那不如种油茶了,金银花隔几年要重新栽种一次,每次都要花上一两年的成本时间。并且采花要花的人工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一户人家顶多只能照顾得来一两亩地,多了根本种不过来。”现在倒还无所谓,只怕以后的人工成本涨起来之后,一亩地一天的人工成本就要五六百,半个月就要近万块,划不来。   陈赞看爸爸陷入沉思,便说:“爸,橘子园承包的事要趁早啊,最好是在橘子摘完之后就开始承包,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清除园子,重新栽种新苗啊。”   陈昌隆点点头:“好,这事我跟村长和支书说去。”   陈赞又补充一句:“爸,报纸说油茶出新品种了,比我们这本地的油茶产油量高,要是橘子园都种油茶的话,就种新品种吧。”   陈昌隆笑一下:“这个我懂的。”他们家种了这个,自然对这方面的关注比旁人多一些。   陈赞心里有怨气。自己冷淡谈天之后,谈天居然慢慢也不来纠缠自己了。每次见了面也不说话,顶多笑一下,笑屁笑,真没礼貌,叫个人会死啊,说句话会闪了舌头啊。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才不示弱呢。最好永世都不要跟自己说话,就当没认识好了。   陈赞努力把心思集中在了家里的蘑菇棚里,这两年他不捡菌子卖了,那点小钱让给谈阳和谈伟去赚去。他专注于家里的蘑菇养殖,为了养殖蘑菇,他去买了一本这方面的技术指导书,新种了两个品种,每天都在菇房里打转。   除了照料蘑菇,他还把家里的蜜蜂养殖也接管过来了,虽然事情不多,也需每天去查看一次,看看有没有盗蜂,蜂箱有没有破损。   现在蜜蜂已经有八箱了,除了给自己家里人吃,每年还能卖不少。蜂蜜的价格不便宜,每年一箱蜜蜂能产十多斤蜜,一年差不多就有一百多斤蜜,也能有个上千块的收入,给陈赞姐弟俩做零花钱足够了。   八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陈赞和谈天同时收到了二中高中部的通知书。没几天,陈巧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到了,她报考是上海的一所有名的大学,学的专业是计算机。陈赞隐隐猜到姐姐选择上海,和王文俊也不无关系。   陈赞知道姐姐选择的专业时,扶额长叹了许久,她姐居然要做技术强人,太让人惊叹了。这个年头,学计算机的确非常吃香,她的性格倒是挺适合学这些的,比较沉静,耐性好,不急不躁的。只是陈赞一想到那些代码,就无比头痛,所以对姐姐只有森森的羡慕和嫉妒了。   陈巧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正值陈赞爷爷七十大寿。全家人决定趁此机会好好庆祝一番,顾不上天气炎热,也要摆酒做寿,并且还要放电影庆祝。   关于办大事放电影,在九十年代的农村还是很盛行的,一般新房落成、做寿或者白喜字,人们都会请放映员来放电影庆祝。   天还没黑,就拣村子里最空旷的晒谷坪,在场边挖两个坑,埋上两根笔直的树干,将白底黑边的幕布张挂起来了。   人们老远就看见了白白的幕布,听着大喇叭里的音乐,知道今晚上有电影看,都要早早回家准备晚饭。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家里的板凳椅子搬去占座位,催着父母吃完饭,天没黑就在场上坐下了。   看露天电影,电影不必最时新,故事最好精彩些,最重要的就是看个气氛和热闹。天还没黑,场上就都坐满了人,老人们也早早搬着板凳在前排坐下了,孩子们也在场地的最前端席地而坐了。本村的,邻村的,甚至隔了几个村的人都赶来了,那就是一场盛会。   卖瓜子花生的点着古老的马灯陪坐在人群的边沿。这样的暑天自然是少不了卖冰棍的,电影在前头放着,下面的人嗑着瓜子、吸溜着冰棍,比任何高级影院都有气氛啊。   陈赞十分怀念这种看电影的方式,有一种粗犷而淳朴的热情和快乐。这种热情在九十年代后期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生活,那个时候彩电普及、有线电视进入家家户户,人们的业余生活越来越丰富,快乐却不是一场简陋的露天电影能够点燃的了。   今天是他家做东,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心怀大慰。电影还是他去挑的,《少林寺》和《新龙门客栈》,都是百看不厌的经典。   谈天今天没有去钓鱼,休息一天,准备晚上看电影。   谈阳现在接手了他哥的卖冰棒事业。这孩子特别有商业头脑,陈赞家办喜事,亲戚朋友来得多,他这天就专门做他家的生意。不到中午就卖完了一箱,吃过午饭,谈阳又一口气批了两百支绿豆冰棍回来,准备晚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做生意。   结果到了半个下午,冰棒就卖得七七八八了。谈阳知道进货少了,赶紧骑车上街,趁着冷库还没下班,又批发了两百支冰棒,看电影的时候谁不花点小钱啊。孩子要吃冰棒,大人能不给买么?人们难得如此休闲,口渴不买支冰棍吃么?这全都是商机啊。   谈天懒得跟谈阳凑合,他直接去谈阳的保温箱里掏了十来支冰棒出来。谈阳肉疼得很:“哥,我这都要卖钱的,你少拿点送人情行不?”   谈天瞪他:“瞧你那小气样子,你这箱子不是我免费给你用的?你批发冰棒不是我带你去的?我都没跟你算账,吃你几支冰棒怎么了?”   谈阳顿时蔫了,算了,少赚点吧。   谈天捧了一大捧冰棒,送到陈赞姐弟和他们家的小亲戚们面前,陈巧拿了一支,刘冰洁笑眯眯地拿了一支,刘峰刘敏各一支,李俊瑞也抢了一支,陈赞家的另外几个小亲戚都拿了,最后轮到陈赞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支了。   谈天在陈赞旁边坐下来,笑盈盈地说:“小赞,最后一支给你吧,这一支绿豆最多。”   陈赞看他所有人都送到了,最后一支才给自己,尤其是看到刘冰洁得意洋洋的,仿佛是谈天特意送冰棒给她吃的一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虽然他知道这其实是人之常情,那些都是亲戚和女士嘛,本来就该优先的,却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又看到谈天忙了一圈,头发尖上都滴着汗,自己一口还没吃呢,他说:“你自己吃吧。我要吃找阳阳去买。”   谈天也不说什么,直接将外面的包装纸一撕,将陈赞的手拿过来,将冰棒棍塞他手里:“吃吧,谈阳的冰棒还要花什么钱,一会儿我再去拿。”   陈赞说:“你别欺负人老实,赚两个零花钱也不容易。”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舔了一口冰棒,甜丝丝凉飕飕的,真过瘾。   谈天突然拿起陈赞拿冰棒的手,就着他舔过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一边掩着嘴模糊地说:“好了,我不欺负他,让他去赚钱,我们一起吃一根算了。”   陈赞的手差点抖得没将冰棍掉地上,脸火辣辣地烧起来,谈天个作死的,居然公然调戏他!小心地转过头去看姐姐弟弟妹妹们,没有一个人觉得异常,是了,这个年代民风这么淳朴,两个要好的朋友吃一根冰棍,谁会往那方面去想呢。   陈赞狠狠地剜了一眼谈天,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谈天的肚子。谈天装痛叫起哎哟来:“小赞你真小气,就吃你一口冰棒怎么了,你还有那么多呢。”   陈赞板着脸:“你要吃给你好了。”他咬过的,自己还怎么吃。   谈天装作无辜地说:“小赞你不要这么小气吧,我吃一口你就嫌我脏?你刚刚都舔了的,我也没嫌你啊。”   咬牙切齿地对谈天说:“给我闭嘴!坛子你再得寸进尺,我把你的耳朵咬下来下酒,你看我敢不敢!给我老实点。”   谈天听不出陈赞是真怒还是假怒,果真不再有别的动作,心里却想,咬吧咬吧,我倒看你真舍不舍得咬。   不过那根冰棍,最终还是进了陈赞的肚子! 第59章 陪你一起   这天晚上的电影十分精彩,每个人都看得兴高采烈的。谈天却觉得自己是收获最丰富的,因为陈赞又开始搭理自己了,陈赞叫他坛子呢,他还吃到了陈赞舔过的冰棒,这算是间接接吻了吧。这么想着,晚上做梦都在傻笑。   陈赞却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想起那根被自己舔过又被谈天咬了一口、最终还进了自己肚子的冰棍,自己当时怎么就脑袋短路了呢,怎么就把它吃了呢,应该扔了才对啊。好吧,浪费是可耻的。可是,这不是间接那啥了么?   谈天那个死家伙,一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不会因为这根冰棍,就以为自己就这么接受他了吧,自己前面的努力岂不是都前功尽弃了?不行,明天一定要摆明态度,自己绝不是已经妥协了。   不知翻烙饼翻到几点,陈赞才终于睡着了。第二天依旧是在生物钟的呼唤下起来,陈赞觉得浑身难受,都不想去跑步了,但是习惯驱使他还是爬了起来。他小心地绕过摊成大字样睡得正香的李俊瑞下了床,这小家伙现在一来外婆家,就缠着要和表哥一起睡。   谈天为了李俊瑞,这几天醋坛子都打翻了好几回,昨晚上的冰棍他就不想给这臭小子的,谁叫他霸占陈赞的床,跟陈赞一起睡!   陈赞一出去,看见谈天果然满面春风地在门口等陈赞:“小赞,早啊!你昨晚上没睡好?”语气中尽是关切。   陈赞淡淡的嗯了一声,往前跑去了。因为家里办喜事,今天是爷爷大寿的正日子,不少亲戚都住在他家,早起在院子里遛弯的人不少,陈赞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没有当场给谈天脸色看。   谈天一看果真有转机,顿时心花怒放,连忙追上去,开始说一大早谈阳和谈伟去扫荡昨晚的电影场地的收获。因为黑天里看电影,小孩子缠着大人们要零钱买零嘴儿,就有可能掏钱的时候顺便带出钱来,因为没有灯光,掉了钱也看不到,故很多有心眼的孩子天刚蒙蒙亮就会去扫荡“战场”,经常能捡漏。这事谈天和陈赞以前也没少干过。   陈赞一路听着,一句话都没有。   谈天越说心越晃荡,敢情昨晚上的破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伸手拉住陈赞的胳膊:“小赞,你,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陈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生你的气做什么?”   谈天脸色放松下来,又听见陈赞补充说:“我跟你有那么熟吗?”甩开谈天的手便跑了。   谈天愣住了,他呆了五秒,反应过来,追上陈赞:“小赞,你不能这样啊。你昨晚都不生气了,你还吃了那冰棍。”   一说到冰棍陈赞就来气:“你还提那冰棍,不就一根破冰棍吗?你要多少我赔你多少!别以为我吃了你一根冰棍,你就挺把自己当回事。谈天,你听着,做哥们,可以,做朋友,行!别的,免谈!”   谈天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这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跑不完了。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策略怎么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呢?说白了,还是他不喜欢自己吧。自己老这么像个变态似的缠着他,他肯定会越来越讨厌自己的吧。可是真的好喜欢他,好想他也喜欢自己。谈天蹲下身,将头埋在手臂里,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一样。   陈赞跑出好远,发现谈天没有追上来,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只见他蹲在那一动不动地蜷成一团,那模样十分受伤,心里不禁一痛。陈赞闭上眼,将疼痛关起来,心痛又怎样,现在不痛,将来痛得更厉害,现在狠绝些,这对他对自己都好。   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表妹刘冰洁已经在谈天身边了,她弯下腰去拉谈天,关切地问他什么话,谈天抬起头,摆了摆手,直起身子。刘冰洁和他并排一起跑步,陈赞发现谈天的脚步似乎有点迈不动,一小步一小步的,正好和刘冰洁的速度同步。   陈赞看见刘冰洁的小脸笑得绯红,心里酸胀酸胀的,转过头去,迈开步子,一口气跑到后山,穿过茶园,跑进竹林,直到竹林的最顶端。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躺倒在竹林的落叶上。   闭上眼睛,听风过竹林沙沙沙的声音,还有附近的松树林传来时有时无的阵阵松涛,生命多么安详。能做一棵树或一棵草就好了,没有复杂的感情,没有那么多的牵挂和顾虑,可以了无牵挂,自由自在。   陈赞睁开眼,看着细长青翠的竹叶密密织出的网,将蓝天割成无数细碎的小片,那天际之上,究竟有什么样未知的存在呢。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由得喟然长叹,他以为,重活一辈子,应该如同人家小说写的那样,应该所向披靡、笑傲人生了吧,然而却还是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人,有欲望,有情感,有牵挂,有恐惧,也有渴望。   这是幸,也是不幸。幸的是,他还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不幸的是,他还是摆脱不了为人的种种牵挂和顾虑。   他以为自己重生,是为了弥补遗憾、纠正错误而来的,但是为什么事情却不能像预想的那样顺利呢?谈天不走歪路了,但他还是喜欢上了自己。更要命的是,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谈天那种单纯的关怀和关注似乎也变了质。   他们两个,都错了。他不能放任谈天继续错下去,更不能放纵自己也错下去。谈天和他,都需要一个正常的人生,应该如所有正常的人生一样,爱一个女孩,娶她,生子,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是的,这也许会有短暂的痛苦,但都是能克服的吧。谈天也许只是短暂的迷乱错觉,自己肯定也是才有点脱轨的苗头,他们只要及时刹车,应该能够扭转过来的。一定能,要相信自己,现在的痛苦是一个短暂的过程,等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各自带着自己妻儿,笑对这段青春错觉的时光时,肯定会轻松一笑。这些都会过去的。   陈赞躺在地上,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工作,决定要好好和谈天谈一下。   这一天陈赞浑然心不在焉,他想找个机会和谈天好好说一说,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时间。家里办喜事,小客人来得很多,陈赞得照顾这些小朋友,分身乏术。   谈天也在忙,他忙着装饵钓鱼,昨天他已经休息一天了,今天断没有再休息的道理,暑假的时光短暂,也是钓鱼的黄金时间,只要去钓,每天都至少有几十块的收入,这是他和弟弟们的学费呢。开学就是高中了,学费又涨了几百块。   况且刘冰洁一直都在他附近转悠,陈赞没法去和谈天谈话。   到了下午,陈赞家的亲戚渐渐都散去了,热闹了一天的院子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但是刘冰洁和李俊瑞都没有回去,他们都还要在陈赞家玩几天。   陈赞看着谈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轮胎、塑胶大盆装成一担,准备出门了,他心里一急,叫住谈天:“坛子,我今天想跟你去钓鱼。”   谈天惊讶地看着陈赞,眼中难以置信,又有些欣喜。陈赞垂下眼帘,不敢跟他对视,那眼睛里的希望太多,自己承受不来,给予不了。   谈天终于反应过来:“你要跟我去玩吗?但是晚上蚊子挺多的,我放钓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岸上会很无聊。而且我今天走得有点远,要很晚才回来。”   陈赞说:“没事,我在岸上等你呗。”他一直都想去体验一下,谈天每天总是乐滋滋地向自己汇报战绩,今天钓了多少鱼,赚了多少钱,但是从来不解释他身上那些草木划伤、蚊虫叮咬伤口的来历。陈赞知道,这绝对是一份辛苦钱,谈天已经经历了这么久,他去体验一次是最起码的。   谈天说:“那你换一双胶鞋吧,晚上不太安全,怕踩到东西。”   陈赞点点头,晚上最怕的就是蛇了吧。他回家换上他爸的胶鞋,跟妈妈说了一声,要跟谈天出去钓鱼。   刘双双说:“吃了饭再去吧,这都四五点了,晚上都没饭吃啊。”   陈赞回头看了一下谈天,谈天也说:“当然要吃饭啊,我很晚才能回来呢。”   陈赞说:“你吃了吗?”   谈天点点头:“吃了。去吃,我等你。”   饭菜都是中午现成的,陈赞烧了把火加热了一下,其实这种天气不加热也没什么,但是陈赞会觉得冷饭对胃不好。他知道谈天肯定吃的是冷饭,那家伙自认为火力壮,从来都不计较这些小节的。   吃好饭出来,谈天已经在自家门口等了好一会了。谈天看见他,笑得非常温柔:“你去拿双凉鞋吧,胶鞋放我盆里,我帮你挑着,天黑了再穿。”   陈赞说:“那多麻烦。”   谈天说:“这种天穿胶鞋捂着不舒服,还要走好久的路呢。”   “你挑着多沉啊。”陈赞还是不愿意让他挑,“我自己拿着吧。”   谈天说:“能有多重?总比你提着舒服多了,赶紧放进来。”   陈赞只好把胶鞋放进谈天的大盆里。   谈天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丰水河的下段,离他们家大概有十来里路程,傍晚时赶路,走一个多小时,天黑前赶到。   陈赞空着手走在谈天前头,时不时回头来看挑着担的谈天,突然便响起了三师弟,噗嗤一声笑出来。   谈天见他一个人傻乐,也跟着乐:“你高兴什么?”   陈赞给他唱:“你挑着担,我牵着马……三师弟,担子沉不沉?”   谈天会意:“大师兄,师父和二师兄呢?”   陈赞说:“上西天去了。沉不沉啊,坛子,我帮你挑一肩吧。”还成,没叫自己二师兄。   谈天摇摇头:“你走你的,不沉,也就三四十斤重的东西。”三四十斤重的东西,走上十几里路,也不是个轻省活。   陈赞说:“坛子,以后我们找个轻省活吧,这活儿太累人了。”   谈天笑起来:“以后当然要轻省的,我还要给你做二老板呢。这个只是暂时的,等我成只是密集型劳力了,我还干这体力活么?”   陈赞又问:“坛子,你现在多高?”   “暑假前量的是一米七六,可能又长了点,老是觉得骨头疼,晚上睡觉腿抽筋。”谈天答,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赞说:“我怕你天天挑担子,压着不长,不过看样子没多大影响。”跟上辈子也差不多了,一米七六在南方也不算矮个子了,而且还只有十五岁,还会再长的。   “嘿嘿,小赞你关心我啊?”谈天涎着脸讨好地笑。   陈赞转过脸说:“我担心你长不高,以后娶不到老婆。”   谈天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说:“我妈都没担心过这个,小赞你对我真好。”声音低低的。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陈赞想哭。陈赞吸了一下鼻子,故作掩饰地说:“我可没你这么个便宜儿子。”   谈天也笑了起来,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要跟我去钓鱼。”   陈赞决定不把那话先说了,等谈天从水中上了岸再说:“想陪你体验下生活。”   谈天何等聪明,早上陈赞才对自己撂了那些话,这会儿肯定是有话对他说才跟着来的,这话又只能两个人说,那自然是私密的话。而且,照今天早上陈赞的态度,能有什么好消息吗?谈天看看陈赞的背影,心里的石头越发沉了。他甩了下头,索性放开了,及时行乐,眼下起码还是高兴的,那就先高兴着吧。 第60章 甜蜜小番外   前情提要:很多年后,谈天和陈赞都是老夫老夫了。   陈赞接到谈天的电话,说是让他去趟公司,有要事相商,一个人去。   陈赞挂了电话,想了半天,想不起什么要事来。   李俊瑞在一旁用勺子舀着冰镇西瓜吃,见他挂了电话,挑眉问:“哥,谁啊?”   陈赞说:“你自己在这玩吧,我要去公司,有点急事。”说着拿上车钥匙匆匆出门。   李俊瑞放下勺子,偏着头自言自语:“大周末的,又不上班,忙个屁啊。难道做老板有这么累,连周末都没有?”   陈赞开着车直奔公司,公司在栖凤镇上,位于镇上最高的建筑,一座二十三层的大楼。这楼是陈家的产业,功用大得很,最下面几层是商场,中间的是酒店,最顶上三层才是他们家公司的办公室。   谈天平时就在这里办公。谈天其实不喜欢栖凤镇,他宁愿在陈家岙,但是陈赞说要保证陈家岙的原生态环境,不能太过破坏了,而县城又嫌远了点,就将办公楼建在镇上。   陈赞从公司专用的电梯直接上了顶层。周末,办公室里根本就没人,陈赞走进空荡荡的办公室,直接走向总经理办公室。门居然是锁着的,陈赞抬手敲门:“坛子?”   很快,门一下子从里面开了,陈赞被猛地拉了进去,然后被人蒙住眼睛,嘴唇被狠狠地攫住了。一个绵长浓情的深吻,将陈赞吻得双脚几乎都站立不稳,他不由自主地贴着墙壁往下滑,被一只手揽住腰,及时托住了。   谈天最后在他唇上惩罚性地重重咬了一下,这才松开,抱着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坏蛋,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还陪着那个小屁孩不理我,看我不惩罚你。”谈天不解气地咬了一下他的鼻子。   陈赞窝在谈天怀里,蹙起眉,想,然后问:“今天什么日子?”   不问还好,一问谈天就火大,他直接就将陈赞的T恤一把扯了下来,然后啃上他胸前的红点,用指甲招呼着另一个,刺激得陈赞浑身战栗。   陈赞用手去托谈天的头:“慢、慢点,你把话说清楚……啊……”   谈天哪里肯停,口手并用,将陈赞这张琴弹得只剩下各种战栗的音符。谈天用牙齿咬住陈赞的裤头(星期天,陈赞穿着居家运动服),往下一拉,迅速找到了那个已经微微抬头的漂亮小家伙。   陈赞还剩下最后一点理智,嘴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别……白天,有人……”   谈天抬起头:“没人!门锁了!”然后一口将小陈赞吞了进去,陈赞的脑袋完全成了浆糊,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太爽了!   谈天将陈赞压在沙发上做了一次,又压在老板桌上来了一次,要不是陈赞竭力反对,他还想压着他在落地窗上来一次。   最后做了四五次,将数日来的亏空都填补上。谈天才终于心满意足了,抱着陈赞在浴缸里,一根一根地玩着他的手指头。   陈赞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是还记得今天这事的缘由来,懒洋洋地问:“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还不知道节制。”   谈天吻了一下他的手指:“你还真忘了?那一年夏天,我们被困在那间屋子里,你终于肯接受我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吗?”   陈赞猛然记起来,那个被洪水围困的夏天,谈天冒了生命危险来救自己,而他,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心,答应他的求爱,可不正是这一天。陈赞微笑起来,仰起脖子在谈天下巴上吻了一下:“当然记得。”   那年夏天,他们正青春年少。 第61章 心疼   天色将黑的时候,他们到了目的地。谈天拿出胶鞋来给陈赞换上,自己也换上胶鞋,下了河滩,找了一处河卵石地,将东西放下。   陈赞听着潺潺的水流声,捡了块鹅卵石扔在水里:“什么时候开始放线?”   “晚一点,太早了鱼不吃饵。”谈天拉着陈赞坐下来,“坐一会吧。”   陈赞走了十几里地,浑身都是汗:“想洗个澡。”   谈天说:“等会儿吧,汗收一收,省得着凉。”   两个人朝着河并排坐着,看晚霞渐渐消失,天色慢慢暗沉下去,周围的景色变成淡淡的模糊轮廓,最后这点轮廓也消失在了一片夜幕之中。星子一颗一颗点亮起来,慢慢缀满了墨蓝的天幕。耳畔只有水流虫鸣,还有彼此前不可闻的呼吸声。   谈天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打破了这种难得的和谐,虽然明知这和谐是一种短暂的假象,他也愿意哄骗自己更久一点。   陈赞抬头四顾了周围的景象,夜色温柔,十分撩人,但这仅局限于他这种无所事事的人的体会,像谈天这样,经常从天黑一直坐到半夜,这种黑夜恐怕就变得十分煎熬了。   陈赞心疼起来,轻轻地问:“你经常在河边这样坐到半夜?”   谈天紧绷的那根神经放松下来,微笑起来:“有时候是这样,要是就在家门口的河里放,我就等到快半夜才出门。远一点的地方,尽量找个人家借个板凳坐坐,和主人家聊聊天。只有找不到人家的时候,才会在河边坐着等。”   陈赞转过头去看旁边的谈天,夜色太浓,他看不清他的脸。谈天也安静地注视着他。良久,谈天呢喃似的说:“小赞,这样真好。”   陈赞扭过头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刚才他有一瞬间的动摇,两个人就这么也好,他们彼此在乎,处处合拍,他们会相处得很好很和谐。但是这世界不仅仅只有夜晚,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天里,很多东西都呈现在光天之下,也有许许多多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别人的目光和看法,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不能不在乎。   谈天大着胆子,伸出汗湿的手去抓陈赞的手,在覆上陈赞手背的那一刻,陈赞将手抽开了:“没有汗了,我去洗个澡。”说着站起身来。   谈天失落地收回手,拿着手电筒跟过去,在地上照了一圈,再关上手电筒。   陈赞等他关了手电才敢脱衣服,随口问:“你刚刚照什么呢?”   “看看有没有长虫。没事了,洗吧。我也一起洗。”放下手电开始脱衣服。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谈天脱得赤条条的,看见陈赞开始往水里走,突然说:“小赞,短裤也脱了吧,不然一会儿穿湿的很难受。”   陈赞停止往水里走的动作,脸上有些发烫,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脱内裤。想了想,还是将裤子脱了,扔在岸上,这么黑,谈天就是想看什么也看不到。   河水清凉,包裹在人身上十分舒服。陈赞在水里舒展着四肢,游得十分自在,不多时耳边也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知道是谈天跟了上来,心里突然有些慌乱,想要躲避什么似的,加快了速度,迅速往下游游去,想拉开与谈天的距离。   谈天立刻追上来:“小赞,别游得太远了,这儿的河道我们不熟,小心漩涡。”   陈赞觉得有理,准备掉头往回走,突然间发现水流迅速起来,他心道不好,遇上激流了。水流往下一带,陈赞便被冲去了好几米远,他心下一慌,手脚便有点乱了:“坛子!”   谈天迅速朝陈赞泅过来,在陈赞被冲卷下去之前抓住了他的手。   “别怕,小赞,我在这儿呢。”谈天沉稳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陈赞瞬间觉得安全了,他紧紧回握住谈天的手,就在这时,两个人同时被这股激流带到了下游。陈赞不明情况,心下一紧,四肢都失了协调,慌乱中呛了一口水。谈天连忙松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托住,这才腾出一只手来,划着水带着他往河边游去。嘴里不断安慰:“小赞别怕,没事,没事,安全了。”   陈赞的水性本来是不错的,这点激流本来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但他不熟悉河道,是以失了镇定,下意识地朝谈天靠去。   不多时,谈天已经带着他到了河边,脚已经踩在河底上了,陈赞还紧紧地搂着谈天的腰。两个人都不着寸缕,谈天激动得心肝儿都在打颤,不忍心出声破坏这种状态。   陈赞察觉到谈天不再划水了,连忙松开手,踩到河底:“安全了?”他的脸忍不住发烧,刚才好像大腿都贴着了。   谈天嗯了一声:“忘记告诉你了,那边有个险滩,水流很急。”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还在为刚才的亲密接触心荡神驰。   陈赞掩饰地捧了水去洗脸:“那咱们怎么上去?”   谈天拉起他的手:“跟我来,走这边,水缓一点。”   陈赞没有拒绝谈天的手,跟着他上到了他们原本歇脚的河滩前。虽然他会游水,但并不代表就淹不死他,被淹死的人多半都是会水的人,因为往往都是会水的人才常下水。   谈天说:“洗洗就上去吧,别在水里泡太久了。”   月亮升起来了,淡淡的光辉洒在河面上,水面上银光粼粼,看起来颇为朦胧梦幻。陈赞知道,就是这梦幻般的美景,却隐藏着看不见的危机,就比如刚才,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又想到刚才和谈天的亲密接触,不由得面上绯红一片。他将自己埋进水里,迅速地洗了澡,上岸穿衣。   谈天很快也跟着上来了。   站在河卵石上被夜风吹了一会,等身上的水珠干得差不多了,陈赞弯腰将衣服捡起穿上。突然听见水里传来哗哗的响声,他抬头往水里看去,黯淡的月色下,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扑腾:“是什么,大鱼吗?”   谈天看了一下,淡淡说:“不是,水蛇。”   “哈?”陈赞吓了一跳,拿着手电筒往水里一照,只见水面上一个东西在游动,长长的身体掀起了许多水花,“怎么会有水蛇?”而且看起来还不小。   谈天穿好了衣服,拨了一下头发上的水珠:“我们洗澡动静太大了,它以为是大鱼呢,它们吃鱼。”   陈赞满脸黑线,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自己差点成了这水蛇的晚餐。   “没事,水蛇是无毒的。”谈天安慰他。   纵使这样,也让人放心不下来啊:“它会不会上岸?”   “不会,一会儿它就走了。”谈天见惯不怪。   陈赞平静下来,想起刚才的事:“谢谢啊,坛子。”   谈天笑笑,走过来,拨了一下陈赞的头发:“以后别乱跑,尤其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小心点。”   陈赞汗颜,这个道理居然会是谈天跟他说,这让他怎么也有点接受不了,反差太大了。他有点不服气地说:“要不是你刚刚追我,我至于吗?”   谈天有一点小受伤:“我又不会怎么样你。”   陈赞扭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谈天见气氛有点变僵,转身去河边弄了点柴草过来。   陈赞看着他:“坛子你弄这干嘛,晚上又不冷,不用烤火。”   “晚点我要去放线,你一个人坐在岸边很无聊,给你点堆火,好有光。”谈天说,“我们刚过来的地方有块红薯地,我去看看有红薯没有,有的话挖两个烤着做宵夜。”红薯一般分两季插,早一点在五月就插了,八九月就能收。晚的七八月才插,十月份或十一月份才收陈赞说:“算了吧,惹人骂。”   谈天嘻嘻笑:“骂什么?不就两个红薯么。”   谈天打着手电穿过一片芦苇,陈赞也要跟上去,谈天摆手制止了。陈赞只好坐在河滩上等,过了十几分钟,谈天出现了,不仅带来了两个红薯,还有一个香瓜。   陈赞哑然失笑,其实以前这种事他也没少干过,只是重生了之后,做什么事都会考虑到道德问题,想着主人家的不易,那份干坏事的心就肆意不起来,不过今天看到谈天做,又将自己的那点破坏因子勾得蠢蠢欲动起来。   谈天从一个塑料袋里摸出一盒火柴,将火点燃,将红薯扔进了火堆,又到水边将香瓜洗干净了,拿回来在手心里捶开,将大的一半递给陈赞:“吃点瓜解个渴。”   陈赞就着火堆一看,是花皮香瓜,这种香瓜十分香甜可口。陈赞咬了一口,满嘴香浓,想起来问:“你常干这样的坏事呢?”   谈天嘿嘿笑:“有时候渴了,顺道摘个瓜解渴。我可没糟蹋东西啊,都是吃多少摘多少,绝不兜着走。”   陈赞笑出了声,顺手牵羊的事,乡下哪个调皮的小子没干过,但是像他这么理直气壮的还真不多,便啐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谈天从他的言语中听出几分亲昵来,心不由得软成了一滩,只知道嘿嘿傻笑。   陈赞时不时往柴火中扔点柴,想起一个事来:“对了,坛子,有个事要跟你说。”   谈天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了:“什么事?”   陈赞说:“今年咱们村橘子园该重新包了,我本来想让我爸都包下来种油茶的,但是我家已经有了后山,估计不会让我家再包了,到时候我想让你家出头去承包橘子园。钱先从我家借,到时候橘子园也都挖了种油茶,我们一起做。”   谈天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你说这事啊。橘子园的橘子树为什么都挖了?”   陈赞说:“树龄老化了,不能挂果了。所以正好用来种油茶,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干?”   谈天想了想,点头道:“好,这事我回去跟我妈说去。”这不就是陈赞蓝图中的一部分吗,自己一定要帮他一起完成。   陈赞笑笑:“这事我爸也会找你妈谈的。不过先让你跟你妈通个气。不过橘子园有点大,到时候恐怕还要找几个人跟你家合伙一起。我觉得只要从这里开了头,以后大家都会自动自发地一起来种油茶了,离成规模也就不远了。”   谈天盘算了一下,这样也不错,以后自己家里也算是有事业了,妈妈就不仅仅是去帮工了。不过就是钱的问题有些棘手,都得跟陈赞家里借呢,这是他最不愿意的。转念一想,就当是借钱做前期投资吧,一般人做生意不都是借钱起家么,幸运的是陈赞家里还肯借,这不是挺好吗。   这么想着,就释怀了。他点点头:“好,我也很期待那一天呢。”   陈赞吃完香瓜,用棍子将火堆里的红薯翻了个边,又离得远远的坐着。这种天实在不适合烤火,太热了。   谈天心说,难道就这事?这事是该私下说,但是也不急啊。他再次看向陈赞,陈赞只将目光投向广袤的黑夜中。   谈天想问还有什么要说的,陈赞回过头来:“坛子,你什么时候开始放线?”   谈天从刚才包火柴的塑料袋子里翻出一个电子表看了一下:“快十点了,我准备一下。”说着开始往脚盆里捡鹅卵石。   陈赞看着惊奇:“你捡石头干嘛?”   谈天说:“线要沉在水底才不被水冲走,鱼才找得到饵,所以每隔一段就要缠个石头压一压线。”   “这样啊。”陈赞也蹲下来帮忙捡石头。   一共捡了五六十个,谈天说:“好了,够了,我要去放线了。小赞你在这边等我啊,别怕,我就在河里,有事喊我一声。”   陈赞笑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还有火呢。你去你的吧,不用着急,慢慢放,安全第一。”   谈天将大脚盆放进轮胎内,将装线的盆子从蛇皮袋里拿出来,放进脚盆中,自己跨了进去,蹲在脚盆里,用小竹桨划着水,将轮胎慢慢推向深水区。   陈赞站起来,看谈天慢慢消失在火光照射的范围之外。谈天打开了手电筒,点燃幽静河面上一盏渔火。   陈赞看着那缓缓移动的灯光,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烟波里”,小时候学《江上渔者》,只觉得这诗好读好背,没想到有一天的感受会是如此深刻,出没在烟波里的,就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陈赞慢慢蹲下身去,心疼痛难当。 第62章 不许喜欢   谈天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陈赞已经将烤红薯扒拉出来,放在一边晾着,柴火不多了,他将火堆烧得细细的,有一点光亮就可以了。   谈天披着一身的水汽上岸来了:“没柴了吗?”   陈赞点点头:“好了吗?”   “已经放好了,等会儿再去收。”谈天丢了一把柴草到火中,又跑去收了一捆柴来,笑着对陈赞说,“今晚要很晚才能回去,你要不要先睡会儿?”   陈赞抱着膝,将下巴枕在膝盖上:“你每晚都是这样的?”   “啊?不是啊,离家远的时候才这样。因为放线要晚一点才好,太早了收了鱼放着会死。有时候我就在别人家台阶上将就一下,打个地铺补个觉,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回去睡。”谈天轻描淡写地说。   陈赞的眼睛酸胀得难受,他吸吸鼻子,竭力控制住情绪说:“坛子,咱不干这个了,行吗?”   谈天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没事啊,就偶尔离家远才这样。在家门口我都是睡到11点多才出门的,两三点就回来了,可以睡到天亮。”其实村里钓鱼的人越来越多,家门口已经钓不到多少鱼了,需要经常出远门。   陈赞一听这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唰地就淌了下来:“你别给我干这个了,找点别的事做,不赚这个钱了。你才多大啊,正长身体呢,天天这么熬夜,把身体熬坏了怎么办?”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哭腔的,这个时间,哪个大人和小孩不都是在睡梦中酣眠,他才多大,把最黄金的休息时间拿来挣钱,这哪里是在赚钱,简直是在拼命。   谈天懵了,陈赞这是在为他哭泣吗?“没、没事啊,我身体挺好的,真的。小赞你别哭。”说着走到陈赞身边,伸出手去想替他擦眼泪。   陈赞自己伸手擦了一把眼泪,揪住谈天,踢他的脚,用拳头捶他:“谁哭了!你说没事就没事啊,现在没事,以后不会有事?你这么糟践自己,看我不现在打死你算了!”   谈天伸手搂住情绪有点失控的陈赞,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肩上:“别哭,小赞,好了,我以后不做这个了,我听你的,不做了。”   “不准再做了!”陈赞大声地嘶吼,吼完拼命咬住唇,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谈天心里既高兴又心疼,高兴陈赞这么关心他,心疼他为自己这么难受。   陈赞又说:“还有,以后不许再喜欢我了!”   谈天一下子如跌进冰窟里:“为、为什么?”   陈赞又擦了一把眼睛:“你刚才说了,都听我的。我说不能喜欢,就不许喜欢,以后你要娶老婆生孩子,不许喜欢我!”   谈天有些为难地看着陈赞,不说话,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吗?他要是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他还会喜欢他吗?   陈赞霸道地说:“听见了没有?你答应不答应?”   谈天固执地看着陈赞,不说话。   陈赞叹了口气,这个谈天,怎么这么固执呢。“坛子,你别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得顾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啊。你喜欢我,就算是我不拒绝你,我们俩将来能在一起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和你弟弟,你有没有想过我爸妈和我姐?你让他们怎么办?还有那么多世人的目光啊,他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你想让我们大家都被人戳脊梁骨吗?”   谈天的目光慢慢地软和下来,这些问题,他确实没有考虑到那么多。   陈赞又软下语气说:“坛子,你试着把你的注意力放到别的女孩身上,别都在我身上。你会发现你能喜欢女孩的。”   谈天看了看陈赞,低下头去。   陈赞抓住谈天的胳膊,语带哀求地说:“你试试看行吗?坛子,我求你了。”   谈天抬起头看着陈赞,艰难地点点头:“好。”但是眼圈却湿了。   陈赞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唾沫,竭力不去在意自己的心颤,他将目光收了回来,换了个话题:“今晚上是你最后一次钓鱼,明天开始,咱就不钓鱼了。”   谈天不做声,心乱如麻,今晚的事太多了,他需要时间去整理,不钓鱼他能做什么呢?他和弟弟的学费怎么办。   陈赞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得找个比钓鱼赚钱更容易的法子,突然灵光一闪,伸手抓住谈天的胳膊:“坛子,我有办法了,我们不钓鱼了,我们改做收鱼吧。”   谈天不解地看着陈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陈赞说:“你看你钓这个鱼要拿到市场上去卖,我们村里还有不少人也钓了鱼拿去卖,我们就专门买这个鱼,然后集中起来送到外面去卖。”   “送哪儿去?”谈天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不就是贩鱼卖么。   陈赞说:“广东或者是广西,明天我要出一趟门。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要去寻访一下买家,我们这东西好,全都是野生的,两广地区的人特别会吃,他们肯定爱吃这个。只要他们有这个意愿,我们就不怕没有销路。”   谈天有些迟疑地问:“这能行吗?”   陈赞说:“别担心,肯定行的。你什么时候去收线?”   谈天说:“现在就可以了,我现在去吧。”   陈赞说:“好。”又叫住他,“等等,吃了烤红薯再去。”捡起地上已经放凉的烤红薯放在谈天手里。   谈天看着这个红薯,心里五味杂陈,陈赞说了,不许自己喜欢他,却又对自己这么好,这叫他怎么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心?罢了,罢了,都随他的愿吧,不能喜欢,自己偷偷喜欢,不告诉他还不行吗。   谈天下水的时候,陈赞站在岸边,千叮嘱万叮咛让他小心点,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么一闹,谈天的心神肯定不宁,万一心不在焉掉水里去了就坏了。   谈天果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事,放心吧小赞。”   陈赞目送他离去,视线随着黑暗中那盏微小的渔火转动,在提心吊胆中看见他终于回到岸边,这才长长吐了口气。   今晚的收获不错,有十来斤黄骨鱼,若不是刚才那么一闹腾,本来是个很高兴的夜晚,但是两个人都高兴不起来。陈赞帮着谈天将鱼装进氧气袋,打好包,这才一起往回走。   要是平时,谈天不会走夜路赶回去了,随便找个地方打个地铺就对付过去了,但是今晚陈赞跟着出来了,他不舍得让陈赞也露宿人家的台阶上。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两人几乎是彻夜未眠。到了家门口,谈天拉着陈赞:“别回去叫门了,吵醒了你爸妈,去我家对付一下吧,天亮了再回去。”   陈赞想了想,没有拒绝,跟着进了谈天家,两个人都累得要死,直接在谈天床上和衣而睡了。期待已久的同床共枕终于到来了,谈天却没有心思去做旖旎的梦,陈赞睡在他旁边,他是激动的,但是也就仅限于将手放在陈赞腰上,闭上眼睛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谈天要去卖鱼,被陈赞制止了,他要留着鱼做样,这样才能和人家谈生意啊。因为各地的人对同一种鱼叫法不一样,要是光跟人比划,那等于鸡同鸭讲,怎么还能做生意呢。   陈赞拉着谈天去镇上卖了火车票和一些冰块,天气太热,没有冰块鱼死得很快。他们这个小镇有一个火车站,平时会有慢车在这里靠站。陈赞不知道哪里的鱼好卖,只是凭感觉买了去桂林的票,因为桂林是个旅游城市,饮食业发达,对这种鱼的消费需求肯定会很大。   陈赞的预测没有错,在他们那里只卖到三四块一斤的黄骨鱼,在桂林的各大酒楼里,对方收购价达到九块甚至十块一斤,这就等于只要跑一趟,一转手,就能赚一半的价钱。   陈赞并没能跟对方当场就签上协议,虽然他和谈天个子都不小了,看起来像个大人。但脸还是很嫩,一看就像个小孩,尤其连身份证都拿不出,对方肯定是不会跟他签协议的。老板只是说,只要你有货来,我们就收,有多少要多少。   回去的路上,谈天难掩兴奋,这简直是太让人高兴了,果然生意是要出去跑就会有的。陈赞和谈天商议了一下,这个事他们两个孩子出头不太合适,应该叫个大人来撑场面才行,而且以后他俩上学了,肯定不能去送鱼,得找人来照料。   谈天说:“你爸妈都忙。我妈也不行,她不会跟外面的人打交道,不合适,叫谁来帮忙比较好?”   陈赞想了想,这个事一个人是绝对做不来的,放假时他们两个可以做,但是上学之后怎么办?那些钓鱼的渔民继续要打渔,你不收,肯定会有人发现商机把机会抢去了。就算在谈天妈妈来做,那也是做不来的,因为收鱼要时常都有人在,而送鱼的至少也要两天一趟。   陈赞不禁想起了谈天他爸,要是他不折腾,这个事由他家来做不是正好吗?不过如果谈卫民不折腾,陈赞恐怕也想不起来要寻这么一个营生了。   谈天想了一圈:“小赞,你觉得我师父怎么样?”   陈赞说:“陈师傅其实倒是挺合适的,但是他一个人做不来啊。既要收鱼又要送鱼呢。”   谈天说:“那让我妈收,让我师父去送?这也不行啊。”马上就否决掉了,孤男寡女的,招人闲话。   陈赞说:“这样吧坛子,这个事就算我们俩合伙的,本钱就用我们从前攒下来的那些钱。你有空的时候就来帮忙,我这边让我大舅和大舅妈来帮忙吧。我们上学之后,收鱼送鱼都归他们管,每个月的收入对半分,我那份就给我大舅了。”   谈天有些难为情:“这样好不好啊?我上学之后,都管不上什么事了,都得你舅忙活,我平白拿钱,感觉有点那个啊。”   陈赞说:“有点什么啊?我觉得这事我舅能答应。你看吧,这还有十几天才开学,这阵子我们俩将所有事都办清楚,到时候让我舅来接现成的摊子就成,他不会不同意。我舅这人挺好的。”陈赞之所以找他大舅,也就是看中了大舅的人品,要不然他怎么不叫别人。   谈天想了半天:“好吧,不过我不要一半的利润,我只要四分之一就好了。你舅拿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们平分,都给我我不要。”   陈赞想了想说:“也好,那四分之一就归我管吧。”交给自己保管也好,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大用途。   陈赞又说:“咱们当务之急是要将收鱼铺子搞起来,先要挨家挨户去和村里钓鱼的师傅们说一声。收鱼的价格比市场稍高点,五块一斤吧,我们给他们免费提供氧气和氧气袋,他们肯定会主动送过来的。还得去街上找间房子,不必在正街上,里菜市场近点就行,以后别处钓鱼的人也容易找过来。”   谈天被陈赞说得开始兴奋起来,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开始筹划起来。陈赞之所以敢把他大舅两口子都叫过来帮忙,那是因为这事的确有利可图,只要每天能收个几十斤上百斤,就不怕没钱赚。   除去收鱼的本钱、房租、租买氧气瓶,购买氧气袋的钱,刨去路费、鱼死伤的折损费,平均下来,每斤鱼至少能赚上两块钱,要是每天能收五十斤,那就是一百块的纯收入,一个月有三千块,给他大舅一半,也有一千多一个月了。要是一天能收到上百斤鱼,那就更多了。   回到家之后,两个人就忙活开来了。谈天对镇上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两人买了几个巨大的塑胶盆,两台增氧机,租了个大氧气罐,小铺面就搞起来了。   陈赞和谈天拿着烟,上村里挨家挨户去揽生意去了,开张的头一天,就收到了三十多斤鱼。陈赞和谈天也不着急,刚开始大家不知道,肯定会少一点,慢慢就会多了。   第二天果然又有几个人慕名而来,收了七十多斤,这一共就有一百多斤了。陈赞和谈天将鱼打包好,从冷库里买了一些冰回来放进氧气袋里,这种天气没有冰是不行的。第一次去送鱼,陈赞和谈天还有陈赞大舅都去了,把谈阳叫来守铺子收鱼。   这次有了大人,陈赞找的酒楼老板终于愿意正式谈生意了。暑假是旅游旺季,黄骨鱼消耗量大,简直有点供不应求,桂林鱼市的价格又有小幅度上涨,所以谈天和陈赞主动送上门的货物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对方说了,鱼有多少要多少,每天一送也行,两天一送也行,就是不能相隔太久。价格按照市场价九块五一斤收,以后随市场价再往上调,钱货两讫。   口说无凭,陈赞坚持和他签了书面合同,吃下了定心丸。   在暑假结束之前,陈赞和谈天的收鱼铺子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了。他们这铺子一开,村里许多人也开始加入到钓鱼的行列中来。陈赞知道,要到2000年前后,钓鱼这股热潮才慢慢冷却下来,不过那不用担心了,那时候他们早已上大学了,他会找到更好更快的赚钱法子。 第63章 躲心   自从那天晚上陈赞说过不能喜欢他之后,谈天就将自己完全收敛起来了,不能让陈赞发现自己言行有半点出轨的地方,否则会让他伤心难过的。   从表面上看,谈天是个很倔强很固执的人,他不太循规蹈矩,不太按常理出牌,甚至有点吊儿郎当。实际上他是个憎恶最分明的人,最懂得知恩图报,别人对他好,他全都记在心里,默默寻找机会回报。比如上次开收鱼铺子,他就想让他师父来做,但这事他师父一个人做不来,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隔三岔五买点烟酒去孝敬师父。   谈天知道,陈赞并不讨厌自己,否则不会这么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他是关心自己的。陈赞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他没有想过缘由,总觉得是投缘了吧。陈赞对他好,他也对陈赞好。   他觉得陈赞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人,便想要把这世上最好的都回报给他。他喜欢陈赞,喜欢到了骨子里,但是陈赞哭着说他不能喜欢他,这样会让他们所有人都陷入困扰之中,他约束不了自己的心,那么就只能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能让这事成为陈赞的困扰和烦恼。默默地把喜欢藏在心底,留着独自品尝。   谈天每天都在密切注视陈赞,看见他笑,便觉得这个世界都在笑,看见他皱眉,就恨不能替他将所有的烦恼都消除掉。他知道自己魔障了,这样的情况,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喜欢别人的,无论男女。他想着既然自己不能幸福了,那么就让陈赞感到幸福吧,他幸福了,自己不也就幸福了吗?   开学了,迎接他们的是繁重的高中生涯。这一年的二中空前繁荣,一共招收了十个班,光实验班就有两个。   全县前五名的考生,有三个选择了二中,其中就有郑伯齐和陈赞,另外还有一个从别的学校考来的。谈天考得也不错,但是前五名没他的份,他的语文没有考好,只有八十四分,所以尽管其他的科目全都很接近满分,也不能保证他进入全县前五名,甚至前十名都没有。不过进实验班是足够了。   陈赞和谈天被分开了,陈赞在二班,谈天在一班,郑伯齐也在一班。两个教室都在三楼,隔着一个楼梯间。宿舍自然也不是同一个,中间隔着一间屋子。   谈天感觉分外失落,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虽然只隔着几堵墙,但他失去了第一时间看到陈赞的机会。   刚开始几天,谈天经常跑到二班去找陈赞玩,陈赞既没有很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态度淡淡的。   这种淡淡的态度,谈天发现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差不多是这样了,不过因为后来那段时间他们一直忙着做黄骨鱼生意,两人差不多总是朝夕相处的,这种冷淡还不那么明显。现在开了学,两个人各自分了班,又住不同的宿舍,正好让陈赞有了机会与谈天疏离开来。   一天中午,谈天去隔壁教室找陈赞,陈赞正要和班上同学出去打球。谈天兴冲冲的说:“我也去。”   陈赞站住了,低声对他说:“坛子,你去找自己班上的同学玩吧。我们班的球只有一个,自己班的人都玩不过来。”   谈天愣住了,眨了几下眼睛:“一起玩也没什么啊。”   陈赞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坛子,试着去寻找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处处以我为中心,你会找到新的乐趣的,真的。再见!”说罢匆匆追他的同学去了。   谈天抬起头,努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中的胀涩感逼回去。再去搜索陈赞的身影时,他已经和自己班上的同学打打闹闹地下楼去了。   郑伯齐正好从楼下上来:“诶,谈天,陈赞打球去了,我说你今天怎么没跟去呢,原来在这里扮深沉。”   谈天嗤了一声:“你才故作成熟吧!我看看,又在偷偷地用胡子刀刮胡子了吧,我说你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刮的,再刮也男人不起来。”   郑伯齐闻言一脚就踹了过来,谈天纵身一跳,躲开了他的攻势,然后勾着他的脖子:“我说天才,跟我去踢球去吧,那个才是培养男人味的最佳方式。”   这就是谈天和郑伯齐两人的相处方式,互相揶揄,互相挤兑,倒也显得格外自在。郑伯齐因为喜欢上了陈赞的姐姐,所以想让自己变得成熟一些,男人味足一些,便常常拿把剃须刀在自己还没硬起来的胡茬上试刀,被谈天取笑了多回。   还是那个熟悉的校园,换了教室,身边的同学也多是新鲜面孔,原本的三剑客此刻又变成了二人行,其中的角色还换了一个,欢乐似乎减了不止三分之一,谈天的心有些空落落的。   他常常在宿舍门口、教室门口、食堂里、晨间操和课间操时搜寻陈赞单薄的身影。有时候能够去说两句话,或者对视一下,更多的时候则是只能看上一眼。   谈天猜想陈赞可能还会做班长,毕竟他在初中做了三年的班长,便自告奋勇也去自荐了一个临时班长,这样也许会有职务之便能和陈赞多相处一下。   但是陈赞婉辞了班主任邀他做班长的决定,他说要安心学习,不再做班干部了。所以在学校召开全体班长团支书会议的时候,谈天没有发现陈赞的身影,他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了。   陈赞的心里又何尝是好受的。他在竭力回避谈天,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跟谈天朝夕相处,让谈天大概有点雏鸟情节,所以他得为他戒掉这种没断奶的心理。但是他发现,没有了那个时时刻刻都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自己也有了一种没断奶的不适感。他无比无奈地发现,这些年,他在养成谈天,而自己何尝又不是在被养成呢。   无法否认,他还是时刻都惦记着谈天。路过谈天宿舍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朝里面张望一下,看看谈天有没有在里面。早晨跑步的时候,会留意操场上有没有谈天的身影。   做操的时候,会回头看一下一班男生队伍的最后几个,已经快一米八的谈天目前是他们班男生最高的一个,他总是排在队伍的最后一个。看到那个竹竿子一样的身影,他空落的心才会满足。   有时候在食堂打饭,遇上人多的窗口,陈赞总是安静地等待前面的人散了,才会凑过去。谈天有时候会走过来,拿过他手里的碗和菜票,仗着身高和手长的优势,轻易地帮他把菜打好。   这个时候陈赞的心是雀跃欢喜的,也不好意思对谈天漠然不理,两人会找一处蹲下来吃饭,说一些学习上或者生活上的情况。但是没有更多,竭力保持两个普通朋友一样的距离。   郑伯齐有些好奇他们俩不再像以前那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私下里问过谈天,被谈天含糊过去了。又去跟陈赞打听,陈赞无辜地眨眼:“没有啊,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啊。”   郑伯齐虽然情商不那么高,察言观色的本领少了点,但也是看得出好赖来的,谈天几乎都不跟陈赞厮混了,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呢。难道真是人长大了,所以隔膜就厚了起来?   没有了谈天陪伴的陈赞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这些年来,他的生活重心全是谈天,一旦将谈天赶出自己的生活,发现竟是前所未有的虚空,他的生活目标都少了一大半。   陈赞十几岁的躯壳里,装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他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跟沉稳,虽然会跟班上同学相处得还不错,但那是带着距离的彬彬有礼。   那一种无形的疏离感让他和他的同学保持了距离,而且实验班的学生,全都是各地学校考进来的小学霸、尖子生,大家削尖了脑袋要考第一、争上游,没有谁会停下解题的笔来问一问:你怎么看起来心情有点不好?陈赞在新的班级里,没有朋友。   说实话,实验班的氛围实在不算好,因为并非所有的人都能适应这种竞争强大的环境。授课老师都是各个教学组里最优秀的老师,面对一群接受能力胜过普通学生的学生,这些老师自然要卯足了劲把这些知识以最快的速度灌输给学生。每天都是大量的笔记、习题和试卷,像填肥鸭一样兜头填下来。   虽然大部分学生的接受能力很强,但在一群六七十人的尖子生里,总有一些相对较弱的,这些人就成了这种高强度教育方式的牺牲品。   陈赞知道,这样的班级里,最后总有一批人泯然众人矣。陈赞其实就不太喜欢这样的学习氛围,他喜欢轻松自在一些的环境,压力可以有,是自己给的,而不是外界强加的。胜在他多活了一辈子,这些内容是他上辈子都学过一遍的,如今只是重温,他心性比这些青少年又坚定些,在一群被赶着上架的鸭子里,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有自己的学习方式,所以才能够从容应对这种高强度的填鸭方式。   上了高中之后,陈赞唯一还在坚持做的就是广播站的播音员。他是广播站的老人了,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广播站的站长便来邀他继续参加播音。陈赞没有拒绝,起码广播站的几个人还是熟人,让他有些温暖感,他依旧负责每周二的播音。   星期二早上,下课铃刚响起,学校广播里就传来了音乐,很快,便有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拿着饭盆正在下楼的谈天突然愣住了,这不是陈赞的声音么,他又去广播室播音去了?有人给他打饭吗?   后面下楼的人推了谈天一把:“走不走啊!”   谈天也不生气,让对方先走,自己逆着人流又回到教室,打开抽屉,拿了三张菜票,这才重新出来。匆匆上食堂打饭吃完,又挤到水龙头边上将自己的碗刷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挤到卖米粉的窗口,打了一碗粉,又要了一根油条,径直往广播室走去。   他已经有三天没和陈赞说上话了,他总在人群中搜寻陈赞的身影,陈赞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看起来十分孤独。他想要过去跟他说话,但是陈赞在瞥见他之后又迅速拉了自己身边的同学说话,摆明了态度拒绝自己的亲近。   这让谈天心里很难受,他知道陈赞是为了自己好,与自己保持距离,就是不想给自己任何念想。但是他真的不想和陈赞这么生分,就好像陌生人一样。   谈天站在广播室外,一直等到广播里传来了歌声,他才伸手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陈赞吃惊的脸:“坛、坛子,你怎么来了?”   谈天露出一张笑脸:“我听见你在播音,给你送早饭来了,米粉和油条,趁热吃吧。”   陈赞垂下眼帘,小声地说:“谢谢。”   谈天挤进门去,将东西放桌上:“你吃饭吧。”   陈赞将门掩上:“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念篇稿子,得一会儿才能吃。等我吃完了,会将碗刷好给你送去的。”   谈天转过头来看陈赞:“你有时间去刷碗吗?”   陈赞连忙点头:“有的,咱们教学楼下就有个水龙头。”   谈天顿了片刻:“那好吧,我先走了。你记得趁热啊。”说完慢慢往外退。   “嗯,知道。”陈赞站在屋子中央没动,目送谈天离开。   谈天转过身,缓缓地将门拉上,他的心,却如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陈赞还是在拒绝他,他们要怎样才能恢复到以前那种毫无芥蒂的相处模式呢。他不想让陈赞难受,也不想看陈赞孤单一人,他就想陪着他,照顾他,不想奢求更多了,但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谈天不知道,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陈赞用力眨了几下胀涩的眼睛,将忧伤驱除。陈赞在竭力命令自己的理智拒绝谈天,其实又何尝不是在拒绝自己。他不能任由谈天坠落,更不能放纵自己坠落,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他不断地催眠自己,暗示自己。   陈赞端过热腾腾的米粉,大口嚼着油条,想起来那年冬天,谈天第一次去参加运动会,回来时给自己买的那根冷掉的油条,不由得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不由得湿润起来。   陈赞吸吸鼻子,站起身将已经放到头的磁带拿出来,重新翻面再放。再回来时,情绪已经稳定了,他默默吃完了米粉,汤都喝得不剩几滴。看着面前的碗筷出神了许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播音。   课前早读时,陈赞回到教室,将碗送到谈天教室外,谈天一直都留意着,一见陈赞来了,赶紧跑出来了:“吃好了啊?你的碗给我吧,中午的饭我帮你打。”   陈赞摆摆手:“不用了,我让我同学帮我打。”   谈天的眼里流露出极度失望的神色。陈赞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你去我们班打饭不方便,我同学可能会说闲话。”   谈天的眸子里又恢复了一点神采,陈赞这是在为自己考虑吧:“那你找得到人帮忙么?”   “没事,找我同桌就行。”陈赞转过身,“我去上课了。谢谢你的米粉和油条。”   谈天的心如在油锅里煎炸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陈赞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教室里,正在分水的值日生问:“班长你还接不接水?”   谈天回过神来:“哦,接的,谢谢。” 第64章 挨揍了   陈赞觉得自己这样不行,他几乎有点疯魔了,分明是自己一直要躲着谈天的不是吗,怎么还老是想要见到他呢?只要一空闲下来,便忍不住就要去想他,想走出教室去,看看谈天是不是在走廊上和同学高谈阔论,或者在球场上和同学挥洒汗水。   只要一见到他在那里,自己的心仿佛才能感到愉悦和慰藉。陈赞不傻,经历了两辈子,就算是感情经历不甚丰富,他也无法否认这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所以他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他将所有的练习册都拿出来做,做完数学做语文,做完语文做英语,做完英语做物理……只要一忙起来,才不会去胡思乱想。   有一天,他的同桌借他的数学练习册对答案,翻开一看,惊呆了:“陈赞你将第四单元的题目都做了啊?这个还没教的吧?”   陈赞愣了一下:“啊?哦,我提前自学了一下,试着做了一下练习册,不知道做对了没有。”   前排的同学也回头来看,随手拿起陈赞的化学练习册,立即大呼小叫起来:“不得了啊,这一章的内容也还没教,你就把练习册做了。陈赞,你真是个人才啊。”言语中不无羡慕和嫉妒,一下子引过来好几个人围观。   陈赞这才意识到不妥来,在这种实验班里,大家最在乎的就是别人比自己学得好学得快,他自己这样,显然是有点木秀于林了,引起众人的关注和嫉妒。   他连忙将自己的书收起来,锁进桌斗里:“别看了,都是我乱做的。”他是为了想让自己忙碌一些,没工夫去想谈天,便不断地做题,只要自己会做的,就一口气做下去了,根本就没考虑老师教没教过。   一帮同学羡慕嫉妒地散开了。陈赞心里知道,以后不能靠做题的方式来打发空余时间了,得找个别的法子才行。   周日中午,陈赞去了一趟收鱼铺子,这边现在虽然交给大舅和舅妈做了,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管,所以每星期至少要去一两次问问情况。   舅妈李玉梅看见陈赞来,高兴得连忙拉着外甥介绍最近的情况,因为知名度增大,这附近一带钓鱼的人全都将黄骨鱼送到他们这儿来了,每天至少都能收七八十斤鱼,一般都有上百斤。刘双生则每隔一天就会去一趟桂林送货,今天就去送货了。   李玉梅又将记账本拿出来给陈赞看,陈赞接过来,正看着,有人送鱼来了。这个时间已经快一点了,对方才送过来,已经算是相当晚了,一般的人都是早上或者上午就过来了。   李玉梅看着对方挑来一个鼓鼓囊囊的氧气袋,赶紧拿出大脚盆来:“罗师傅,今天又来得这么晚,昨晚上收获肯定不少吧。”   罗师傅四十多岁的样子,脸膛很黑,个子不高,但很敦实,他紧抿着嘴,看不出高兴的样子,只将氧气袋解开,将里面的鱼全都倒出来,满满一大盆子,看起来足有三四十斤。   李玉梅惊呼了一声,又颇为可惜地感叹了一句:“怎么有这么多鲶鱼啊。”   罗师傅叹了口气:“我昨天在我亲戚家的水库里钓的,没想到鲶鱼比黄骨鱼还多,可惜你们这又不收鲶鱼。这鲶鱼好大一条的呢,基本上都有一斤多一条。”   陈赞走过来,站在盆边看了一会:“舅妈,这鲶鱼为什么不要?”鲶鱼和黄骨鱼都是无麟类杂食性鱼类,虽然不及黄骨鱼的价钱,但是也应该不便宜啊。   李玉梅说:“我和你舅不知道那边老板要不要鲶鱼,没敢收,等这次你舅去问过之后就知道了。”   陈赞说:“我去给桂林的老板打个电话去问问。”说着就拿了电话号码去找公用电话亭了。   很快陈赞回来了:“对方老板说要,不过鲶鱼的价钱要比黄骨鱼便宜,八两以上的收三块五一斤,八两以下的收三块,罗师傅你卖不卖?”   罗师傅本来对这些鲶鱼很犯愁,都钓上来了,不要又可惜,要的话自己要拿去市场摆摊卖,要是回得早还好,关键是现在已经中午了,市场早就散了,放到明天指不定又都死了。现在一听陈赞说可以收,价钱比市场上还贵一点,不由得喜出望外,看向李玉梅:“老板娘,真的要啊?”显然有点不太信任陈赞的话,毕竟他还是个小孩。   李玉梅摆摆手,笑着说:“我不是老板娘,我外甥才是老板,我是来帮他做事的。他说可以收,当然是可以收的。”   罗师傅看了一下陈赞,又反复看了几眼,有些难以置信,这怎么看都是个学生娃子啊,怎么可能是老板。   陈赞笑了一下:“我就是个挂名的,这里做主的是我舅舅舅妈。”   罗师傅称了鱼,收了钱喜滋滋地走了。   陈赞交代给舅妈,以后他们这不仅收黄骨鱼,鲶鱼和甲鱼都要,又把价格告诉了舅妈。说完洗了手,准备回学校去,正要走,外面来了几个小年轻,一看就知道是些小混混。陈赞皱起眉头。李玉梅脸色变了几下,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陪着笑脸说:“几位小兄弟又来了啊,今天老板不在家,要不几位缓几天再来吧?”   一个叼着烟的小年青走到店里的大鱼盆边上,轻踢了一脚鱼盆:“老板不在不要紧,有钱就行。今天收了这么多鱼,肯定花了不少钱吧,那说明老板娘身上还是有现金的。我们收的又不多,别拖了,赶紧给了吧。”   陈赞看一眼舅妈,眼中有些疑惑。李玉梅的脸色有些为难,小声地说:“可是你们上个礼拜才来过啊。”   那小年青眼珠子一鼓:“最近我们兄弟几个手头有点紧,想让你们接济点怎么了?你们天天在这里顺顺当当地赚钱,不都是我们给罩着的?”   陈赞明白过来,敲竹竿的地痞流氓呢。怎么到哪里都少不了这样的人啊,他皱了皱眉头。   李玉梅陪着笑脸说:“我说几位小兄弟,我们这做的是小本生意,赚的又不多,你这每个礼拜都来,实在是给不起啊。”   陈赞知道这种蛆虫一样的人有多么讨厌,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在这里做生意,求的就是平安财,横竖不能得罪这种人,所以只能用钱堵上他们的嘴。   那个小年青又说:“我上次来,你们老板才给我们每人买了包烟,你要是觉得我们每个礼拜都来费事,那你就干脆一个月给一次好了,两百块。”   “收谁两百块呢?”正在这时,谈天出现在了铺子门口。   陈赞皱着眉头看向谈天,他今天怎么过来了,他平时不是周六过来么。   谈天看见陈赞,从外面进来,挡在陈赞和李玉梅面前:“谁来这里收保护费啊?”   小年青一看谈天的身高,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不甘示弱地说:“是我们老大伟哥让我们来收的。”   谈天嗤笑一声:“就那个杨伟?”   小年青脸色变了一下:“你认识我们老大?”   “不认识。”谈天嗤了一声。   “你是谁?”欺软怕硬是这些人的本性,能直呼他们老大名字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谈天说:“我这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有什么损失我自己负责。赶紧给我走人。”   小年青回头和几个同伙交流了一下眼色:“那好,你们不愿意给,我们可就不保证会不会有人来捣乱。”   “只要不怕死,那就来试试。”谈天毫不示弱,顺手操起了一根扁担。   小年青看了一下谈天,有些忿忿地和同伴转身走了。   陈赞自从谈天进来,心就绷得紧紧的,他怕这二愣子真和那些混混对干起来,直到那些人走了,他才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些无奈地垮下肩,虽然他很不愿意给这些人出保护费,但是谈天这样,明显就是和对方结下梁子了,以后他们不在,舅舅舅妈可要怎么办。   李玉梅有些无奈地笑笑:“坛子你还真行,混混也不怕。”   谈天神气地说:“怕什么,他们这群人就会欺软怕硬。想当年他们见了我还要绕道呢。”他指的是和潘力一起混的那些日子。   陈赞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你难道天天守在这里?”   谈天抓了抓脑袋:“要不我去找刘景程帮个忙吧,跟他说一声,他应该会罩着我们。”谈天虽然后来不跟潘力接触了,但也知道刘景程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这街上开了个游戏厅,凭借他的人气,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不用。”陈赞不太想让谈天去找刘景程,他知道刘景程未必比那个杨伟好多少,性质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是换了一拨人而已。这种治安问题,理所当然该是相关部门管治的,但是事情太小,有关部门未必会当回事,所以才使得这些地痞流氓如此猖獗。   陈赞回头对李玉梅说:“舅妈,你和舅舅小心点,店里不要留太多现金,他们要是再来,说点好话,千万不要硬碰硬,安全至上。实在闹得厉害就去报警。”最近自己要常往这边跑才行。   李玉梅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学校去了,有空我会过来的。”陈赞一边说一边抬腿往外走。   谈天连忙跟上来:“小赞,我刚才是不是处理得不好?”   陈赞叹口气:“被那些人盯上了,怎么处理都会有问题,只有警察出面将他们抓起来才行,否则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那我们就去报警吧。”谈天说。   陈赞摇摇头:“这点小事,他们才懒得受理呢。”   谈天一听急了:“那怎么办?”   陈赞叹了口气:“先看看情况吧,说不定他们欺软怕硬,就不来了。”这自然是安慰谈天的话,他隐隐可以猜得到,店里恐怕要出事,只希望别伤到人才好。   谈天突然说:“要是真敢来闹,我找郑伯齐帮忙,他爸不是警察么,是不是会管点用?”   陈赞有些意外地看着谈天,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一层上去,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的,郑伯齐他爸在县城做警察,应该能和镇上的派出所说得上话吧,只要有熟人开口,这事就好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到时候再看,真闹起来了,说不定还真要去找郑伯齐爸爸帮忙。”陈赞说。   谈天心里是雀跃的,他每个周六中午去铺子里,都没碰上陈赞,这次就换了周日,没想到就遇上了。而且陈赞似乎并没有不理自己,对自己的处事方式也没有说不对。   第二天中午陈赞又去了一趟铺子,舅舅已经回来了,那些混混没有再来。周二中午陈赞要播音,没有去铺子。谈天去了,他一去,便出事了。   又是周日那群人来闹事,这次带头的是徐昆,非要刘双生拿保护费不可。而且由于上次他们在这里吃瘪,这次保护费要求加一半,也就是一个月四百。   刘双生哪里肯,凭什么给这些人钱啊,而且还要那么多。对方似乎有种拿不到钱不罢休的架势,谈天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双方在僵持。徐昆还记得和谈天之间的旧恩怨,一看是这铺子和谈天有关,哪里还会轻易放过,便指使一个小年青掀翻了一只装着鱼的盆,黄骨鱼撒了一地。谈天二话没说,抄了东西就跟对方打起来了。   对方人多势众,谈天再勇猛也没占到便宜,幸亏对方没有动刀子,要不然谈天脑袋非开花不可。刘双生老实巴交了一辈子,遇到这情况也不能不护着妻子,帮着谈天。   周围的人一看打架了,也不敢过来劝架,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直到有人大声喊了一声:“警察来了。”那群混混才作鸟兽散。   谈天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挨了好几棍子,不顾疼痛,赶紧和刘双生夫妇将地上还在挣扎的活鱼捡起来放进盆里。   “谈天?”   谈天听见有人不太置信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嗬,可不是遇上熟人了,不是潘力是谁,刚才出口叫“警察来了”的就是他。   潘力看见谈天,快步走上前来。谈天依然没有给潘力什么好脸色看,但是人家刚才也算是帮了他的忙,所以也没有直接开口赶人。   潘力帮着捡了一下地上的鱼,小声地问:“这是你家的?”   谈天模糊地嗯了一声,将最后几条赶紧捡起来。刘双生连忙将水龙头拿过来放水。   潘力站起身看了一下这间铺子,又回头来看谈天:“你得罪杨伟了?他们来砸你的场子。”   谈天没有回话,直起身动了一下全身,肩背都疼,似乎没有伤到骨头,估计也要痛好几天。   刘双生说:“我们没有得罪他们,是那些人来收保护费,我们不给,才打起来了。”   李玉梅说:“坛子,你刚刚被他们打了几下,我们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谈天摆摆手:“不碍事,舅妈,我一会儿去买点药酒擦一下就好了,都是些皮外伤。”他这是随陈赞一起叫的。   潘力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你们和他们闹僵了,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平息。谈天,我带你去找刘景程吧,让他跟杨伟说一声,他罩着你,应该不会有事的。”   谈天想起陈赞不让自己找刘景程,有点迟疑:“我还是去报警吧。”   “警察能管多久?他们来一次是一次,难道还天天帮你守着?这事要是不解决彻底,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潘力显然深谙这里的生存法则。   谈天迟疑了一下,跟着潘力去了。   陈赞知道谈天跟人打架的事已经是下晚自习之后的事了,还是郑伯齐告诉他的。陈赞火冒三丈,心急火燎冲到谈天的宿舍门口,大吼一声:“谈天你给我出来!” 第65章 擦药酒   这个时间正是临睡前最热闹的那段时间,一群男生在宿舍里吵吵嚷嚷,洗脚的洗脚,洗脸的洗脸,吃东西的吃东西,吹牛皮的吹牛皮,打闹的打闹,好不热闹。陈赞这嗓子一吼,把大家全都惊住了,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   谈天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哦,我就来。”   于是一班的男生看着他们平时形象高大的班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迈着小步伐,迅速追上已经走远了的陈赞。   陈赞下了宿舍楼,在一处人少光线暗淡的地方站住了,他用力呼吸了一口,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今天跟那群混混打架了?”   谈天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声,又争辩说:“不是我主动要挑事的,是他们把鱼掀翻了,我才动手的。”   “我不是说了,千万别硬碰硬,安全至上!你不要命啦?”陈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此刻的心慌乱不已,不由自主想起上辈子谈天误杀人的事来,不也是跟人打架时失手惹出来的祸事?一想到谈天还有可能走原来的老路,他的心就紧紧揪成了一团,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谈天低下头不说话了。   “以后再跟去打架,就永远不要来找我了,我就当没认识你。”陈赞狠狠地扔下这句话。   谈天抬起头,惊诧地看着陈赞,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生气,自己打架虽然不对,但也从没主动去惹过事啊,不过还是习惯性地顺从陈赞:“我以后不会去打架了。”   陈赞重重喷了口气,把眼眶里的酸涩感逼回去,硬梆梆地问:“伤哪儿了?”   谈天摇摇头:“没伤到哪儿。”   陈赞不由分说,就去掀谈天的衣服。谈天心下一阵欢喜,陈赞还是关心自己的,不过又忙用手挡住他的手:“没什么事,我都擦了药酒了。”他背上青青紫紫的,实在不敢让陈赞看见,怕他担心。   陈赞板着脸:“既然敢做,有什么不敢看的?”继续掀谈天的衣服。这天气还不算凉快,穿得也不多,陈赞用力一拉,谈天的背脊就露出来了。纵使光线黯淡,陈赞也看出了肌肤的斑斓,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去看医生了没?”   谈天说:“看了,已经擦了药了。”   陈赞小心地用手指去触碰伤痕,谈天“嘶”地倒吸凉气,陈赞的眼睛顿时又酸涩起来,嘴里恨恨地说:“知道痛还那么冲动,痛死活该。”   谈天哭笑不得,小声地分辩:“他们都骑到我头上撒尿了,难道我还忍着?”能任人搓圆揉扁的绝不是他谈天。   陈赞的手一顿,放下谈天的衣服,他最担心是就是谈天这样的性子,受不得委屈,跟人针尖对麦芒,要是不懂得收敛,迟早是要吃亏的。他叹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要懂得审时度势,必要的时候,就得吃点亏、忍着,忍过一时,再找机会还击回去。跟人动手是下下策。”   谈天以前总是老老实实听陈赞的话,而今突然换个角度去想,陈赞怎么懂得那么多,其实他比自己还小啊,不过确实说得很有道理,他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陈赞问:“还伤到哪儿了?”   谈天连忙摇头:“没了。”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陈赞说。   “不用了,不用了,今天潘力陪我去了。”谈天一着急,就忘了要藏话了。   “潘力?”陈赞心中警铃大作,这小子怎么出现了。   谈天蔫了,他迟疑了一下:“今天打架的时候,潘力正好从那经过,帮我们吓跑了那些人。他顺便陪我去看了医生。”   陈赞抬头看了两眼谈天,觉得有些奇怪,他居然会接受潘力的帮助。   谈天不自在地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一下:“他说杨伟那群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说报警警察也不能经常帮忙盯着看,不如去找刘景程帮忙。”   陈赞声音像冰一样:“所以你去找刘景程了?”   谈天点了点头。   陈赞毫不客气地跺了谈天一脚:“你找他们干什么?前天我们不是说了,要找郑伯齐他爸帮忙么?你这么一去找他们,以后这事儿能完?”   “可是潘力说警察不能经常帮忙啊。”谈天说。   陈赞说:“你去报警当然不行,但是让郑伯齐爸爸找个熟人关照一下,那些混混还敢来找事,不就是跟警察作对了?”   陈赞看着谈天恍然大悟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白了,到底还是谈天的生活经验欠缺了些。   “刘景程那里一个月要多少保护费?”陈赞问。   谈天抓抓头皮:“没有说要啊。”   这时熄灯铃响了,陈赞说:“那就先这样吧,等他要钱的时候再说,记得,他不来找你,你就别去找他。他找你问你要钱可以谈,但是绝对不能跟他去做别的事,知道没?熄灯了,回去睡觉吧。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擦药。”   “嗯,知道了。”谈天一听说陈赞给他擦药,立即雀跃起来。   谈天受了伤,陈赞不能对他置之不理。虽然他知道帮谈天擦药,他的同学也做得到,自己应该一如既往地冷淡下去,省得他会有遐想,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对谈天不闻不问。就好比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说是让他自己去走路了,但是他磕碰受伤了,自己能完全置之不理吗?陈赞自问做不到。   吃了早饭,谈天就赶紧回了宿舍,趴在床上等陈赞来帮自己擦药。陈赞进了谈天宿舍,被几个同学热情地引到谈天床边:“班长在床上呢。”   陈赞突然想起小说中的老鸨来,对嫖客说:“姑娘在床上等公子呢。”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连忙摸摸手臂,掉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谈天从床上探下头来,露出一张谄媚的笑脸:“小赞你来了啊?”   陈赞皱皱眉头,小声地说:“你能不能下来,坐别人床上我给你擦?”   “我怕把药酒弄到别人床上了,还是在我自己床上吧。”   陈赞无奈,只得脱了鞋子上床。一米宽的单人床,挤上去两个大男生,谈天现在快一米八了,陈赞也有一米七,把个床挤得满满堂堂。   谈天趴在枕头上,陈赞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将他的衣服掀上去,纵使是有昨晚的心理准备,此刻在光线明亮下再见到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谈天背上如开了染坊一样,青的、紫的、红的、黑的,加上原本的皮肤色,实在是五彩斑斓。   陈赞红了眼睛:“你伤成这样,真的不要紧?要不要去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谈天摇摇头:“昨天在医院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皮外伤。”   “骨头断了裂了是看得出来的吗?一定要照X光才知道。”陈赞将药酒倒在自己手上搓开来,将掌心搓热了,然后敷上谈天的背。   谈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太舒服了!   陈赞小心地在瘀伤处按摩,不敢太重了,一边搓揉一边问:“痛不痛?”   “唔,可以再重点。”谈天闭着眼睛享受着陈赞的温柔,心里浮出一团暖暖的幸福感来,要是小赞答应和自己在一起了该多好啊。   陈赞一边给谈天擦药酒,一边念叨:“以后遇到事别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要用脑子想办法,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还是没长进。”   谈天被陈赞搓揉得呲牙咧嘴的,还要赔笑:“嗯,你没在旁边管着,我脑子就容易发热,太冲动了。”   陈赞用力在他腰上按了一下,谈天哎哟叫了一声,陈赞哼了一声:“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个小孩,难道要天天拴在裤腰带上不成?”   谈天想说,我就想吊在你的裤腰带上,你收了我吧。但是没敢说,怕将陈赞吓跑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自己还没有享受够呢。   陈赞收了手:“好了,都涂到了。我要走了啊,晚上再给你抹一次。”说完便准备下床。   谈天抓住他的手腕:“别走,还有地方没擦到呢,你帮我擦。”   陈赞又坐下去:“还有哪儿?”   谈天坐起来,将运动裤退下去:“腿上还有。”   陈赞真想掐死他:“昨晚你怎么说来着,不是说只伤在了背上吗?”   谈天嘿嘿笑:“我怕你担心嘛。不过腿上的伤不是很重。”   “你自己来吧,腿上你够得着。”陈赞没好气地说。   谈天爬下去:“我弯一下腰都觉得背上疼,自己涂药实在不方便。”   陈赞的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只好又拧开药酒盖子,开始给谈天搓揉大腿上的瘀伤。   大概是腿上肌肤比较敏感,谈天被陈赞一搓揉,只觉一股热流直往敏感部位涌去,他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硬了。谈天满脸通红地将头埋在枕头上,咬住唇忍住将要出口的呻吟,又偷偷扭头去偷瞧陈赞的表情,只见他一脸认真地低头给自己上药,似乎并未察觉出自己的异样。他暗暗松了口气,要是陈赞发现自己有生理反应,晚上说什么也不会来给自己上药了吧。   谈天在痛与快乐中煎熬着,终于听见陈赞说:“好了。”   谈天如得到赦免一样立即拉上裤子,用宽松的运动裤来遮挡自己下身的异样。   陈赞不再停留,直接从床上下去了:“你自己注意一下,别磕碰着了,晚上我再来给你抹药。”   谈天下身还绷着,也没有立即随着陈赞下床,只慢慢地系着衣服口子:“知道了,谢谢你,小赞。”   陈赞料想他会叫自己等他同行去教室,但是谈天并未出口,陈赞心下有些惊异,当然也不会主动叫他一起去,兀自先去了。这边谈天下了楼,一个人跑到厕所的最里间,亏得此时快要上课了,没什么人了,他一个人匆匆撸了几分钟,释放了出来,这才整理衣衫回教室去。这天想着陈赞温热的手心,一直都心荡神驰,美得轻飘飘的。   陈赞惦记着谈天的伤情,但是心里也有些着恼,这家伙虽然长得一副大人样子了,在家里也能够独当一面,但是遇到事还是容易冲动,动不动就和人动真格的。这来镇上上了几年学,就跟人打了两架了,就算是皮糙肉厚的,也难保不出事啊,怎么叫人放得下心去不管。莫非真要吃一次大亏才能长进?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害怕,万一要有点什么事,自己还能这么泰然地坐着?   陈赞担心谈天真有什么看不见的内伤,但是擦了几天药,谈天又生龙活虎地和人打球去了,看样子真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又去铺子里看了两次,大舅说很太平,那些混混没有再来收取保护费,心知是刘景程那边发了话,只是不知道刘景程又要多少保护费,这是免不了的,来了再说。   陈赞感到有些窘迫,第一次发现学校发的练习题不够用,又不能做后面没教的,课余时间便空闲了不少。他在心里盘算,看样子要去书店买一些课外辅导书来看才行。学校是有图书馆的,不过借书很不自由,两个星期才允许借一本,就他这样的看书速度,哪里能支撑两个礼拜。   只好在空闲的时间去打球,可是打球总能碰到谈天,甚至谈天还会主动来邀请他们班打个友谊赛。一班二班是实验班,自然也就是竞争对手,走得也就比跟别的班要近一些,一起玩个球那是太正常了。   陈赞又不想和谈天接触得太过频繁,这样谈天哪里还能死心。要是谈天现在就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就好,陈赞有些违心地想,虽然现在自己会有点小不爽,但是总好过以后大不爽吧。 第66章 坛子误会了   这天中午陈赞吃了饭,不想回教室,便端着个饭盒沿着操场溜达,一路往操场边上的花园逛过去。花园最里边有一个小院落,外号桃李园,以前学校每年都会招收几个高三复读班,复读生就在那个园子里上课。   今年学校不知怎么的不单独开设复读班了,那边园子就空置了出来,因为位置有点偏,里面的花草倒是长得葳蕤。陈赞上初中的时候去那边逛过,对里面的几株石榴树印象深刻。   陈赞进了拱门的小院,里面一如既往的安静,花木长得很是繁茂,有点缺乏打理的样子,不过因为季节不对,已经有点败象了,不过菊花倒是正在开放,也有些看头。   陈赞沿着菊圃看了一圈,抬头一看,发现一间教室门口站着一个老人,老人正伸着手臂伸懒腰。陈赞一见,顿时喜出望外:“蒋老师?”   老人转过身正对陈赞,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有点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哪个学生。   陈赞奔向前:“蒋老师,真是您啊?我是陈赞,就以前在市场上卖菌给您的那个,您还记得吗?”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跟我说氨基酸的鬼精灵,对吧?哈哈,记得,记得!”老人显然显得很意外,也很高兴,“你也来二中读书了?”   这个老人,可不是当初在市场上买他菌子的蒋老师,这都有几年没见了,陈赞以为老人已经不在了,没想到他还这么矍铄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感慨万千。   “是啊,我都来二中读了几年书了,怎么一直都没见到蒋老师您啊?”陈赞见到故人,颇有些激动。   “我都退休好多年了,这几年去了市里我儿子那儿,这个学期才回来,所以你没见到我,要不然总怎么也得碰得上的。”老人笑呵呵的,“你的样子变化不小啊,都长这么高了,难怪一下子认不出来。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你上几年级了?在哪个班?”   “我看蒋老师您依然矍铄,跟当年也没什么变化啊。”陈赞笑嘻嘻地说,“我今年都高一了,高一二班。”   老人抚掌笑道:“不错啊,实验班呢,就知道你小子厉害。”   陈赞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蒋老师您在这散步呢?”   蒋老师摆摆手,伸手指指教室里:“我原来是教美术的,学校在这里给艺术专长生弄了个画室,他们叫我来指点一下,我偶尔过来看看。”   “原来这里还真有个桃源。蒋老师,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陈赞引颈朝里面看了一下。   蒋老师挥了下手:“进来吧,随便看。”   陈赞走了进去,里面有七八个学生正对着石膏像画素描,有的抬头看他了一眼,有的完全都没理会,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   陈赞看了一下,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自己也来学画画吧,不用考专业的,权当做个业余爱好了,还能培养一点艺术修养。便跟蒋老师说了一下,结果蒋老师很支持,培养点艺术修养多好啊,有空就过来画画儿吧,他那还有画夹和画板,给陈赞送一套,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   就这样,陈赞的课余时间终于有了打发的地方,开始学起绘画来。   谈天发现自己找不到陈赞了,以前偶尔还能看到陈赞在午休或者傍晚休息的时间在球场上打球,球场上没人,就会在教室里坐着。现在十次有八次是扑空的,不知道去了哪里,去他们班上问,也没有人知道。但是课间的时候又发现人在教室里坐着,吃饭的时候,偶尔也能碰上。   谈天以为他是去铺子里了,去问了一下,说是只在周末的时候会去,平时都没有来。他去忙什么了?这种摸不着边的感觉的让谈天很惊慌,也很苦恼。莫不是偷偷和女生约会去了吧。   谈天决定跟踪一下陈赞,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谈天远远就找到陈赞了,看他吃了饭刷碗,自己也顾不得饭还有些没吃完,赶紧也将碗刷了,跟着出了食堂。食堂一般是不让人带饭出去的,省得弄得到处都是饭粒,还有老师专门守在门口值班。   陈赞拿着碗,一直往操场那边走去。谈天远远地跟着,心里疑惑越来越大,去操场那边干什么,那边有个小花园,再往那头走就是教职工宿舍了。   走到花园边上,陈赞和一个迎面而来的漂亮女生遇上了,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小花园里拐了进去。谈天几乎要哭了,陈赞真的在和女生约会。他站在那里,失魂落魄的,只觉得心都被掏空了似的,陈赞是说真的,他不喜欢自己,他一直都叫自己找个喜欢的女孩,自己不找,他就去找了,是想让自己死心吧。   谈天看着那个小花园,想跟过去看看,但是又没有勇气,去看陈赞和人谈情说爱吗?那真是要把自己的心都剜出来了。那天中午,谈天什么事都没干,在操场的主席台后面坐了一个中午,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   期中考试很快就来了,郑伯齐这个小学霸居然考了全校第一名,谈天受陈赞恋爱一事的影响,只考了全班第二十名。陈赞是班上的第三名,在年纪上排第五,他自己觉得还不错,当务之急,就是学好语数外,等将来学文科的时候,这就是大优势了。   谈天的成绩在全校排到了第五十名,陈赞看着他的成绩,不由得皱眉头,他去查过中考成绩,谈天进校的成绩是全校的第二十名,现在退步不小。虽然知道一次考试作不得数,但就怕这是退步的征兆,以后要是一直退下去,还能考大学吗。   陈赞不去找谈天直接问原因,而是找到郑伯齐打听情况:“谈天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郑伯齐已经将眼镜都配上了,他现在最爱做的动作,就是推鼻梁上的镜架:“啊?好像没忙什么啊,上课,打球。”   “他是不是学习吃力,跟不上进度啊?”陈赞继续问。   郑伯齐摇摇头:“不太清楚。你们两个关系那么近,怎么不亲自去问他?”   陈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不是怕伤了自尊心嘛,不敢直接问,先跟你打听下情况。”   郑伯齐想了想:“最近老看见他在发呆走神,估计有什么心事了。你跟他那么熟,还是你去问吧。”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对了,要是谈天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向你请教,你多指点下他啊。”陈赞心里有些打突,看来真要去问问他本人了。   郑伯齐笑起来:“只要他来问,哪里有藏私的道理。其实你也可以教他啊。”   “问我其实也可以,只是不在一个班,不那么方便。而且我的理科并不很好,将来是要学文科的,只怕也帮不上多大的忙。”   郑伯齐张圆了嘴:“你这么早就决定要学文科了?”   陈赞斜睨他:“你不是也一早就定下要学理科了?”   “这不同啊,我学理科,那是大部分人都学理科啊,理科比较好选专业,而且男生学理科的居多吧。你为什么要学文科呢?”郑伯齐问。   陈赞说:“物理化学太抽象,死脑细胞,我还是比较喜欢文科。不过我学文科的事先别跟谈天说啊,我怕他也跟着我选文科,他的理科明显就比文科好得多。”   郑伯齐心头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只是点点头:“知道了。对了,听说你姐从上海帮你买了一套资料书,可以借给我看下吗?”   “可以啊。”   “那太谢谢了。”郑伯齐笑得满面春风,其实什么资料无所谓,关键那是陈巧买的书啊。   陈赞惦记谈天的事,一直都想找个机会问问,但是期中考试一结束就是秋季运动会。谈天是他们班的班长,平时体育活动又最积极,自然是大包大揽了尽可能多的任务,甚至连一些自习课都拿来训练了。陈赞竟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跟他说话。   比赛的时候,陈赞还是在主席台上播音,沈小羽也在。沈小羽中考没有考好,没有分在实验班,而是分在了五班,看她的神情,颇有点郁郁不得志。陈赞觉得沈小羽分在普通班倒是一种幸运,沈小羽的理科也不擅长,且照实验班那种摧残人的程度,她要是在实验班里,恐怕也会变得很平凡。现在她在普通班,完全是老师们的宠儿,自信心都会高不少。   谈天老早就注意到了主席台上的情况,不过倒不是把注意力放在沈小羽身上,因为他知道沈小羽已经构成不了什么威胁。陈赞喜欢的女孩另有其人,谈天后来又发现过几次,陈赞每次都和她在小花园里约会,那个女生谈天留意观察了,是高二的一个女生。没想到陈赞会找一个比自己大的女朋友,难道也是受陈巧的影响?   比赛的时候,陈赞并没有避讳谈天的通讯稿,而是有意识地多念了两篇。谈天听见陈赞给自己年加油稿,如同打了兴奋剂似的,拿了好几个第一。这让一干普通班的男生很没面子,人人都说实验班的男生都是文弱书生,为什么一班那个班长参加什么比赛都能拿第一,学习好,运动也好,长得又高,人又帅,这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几场比赛下来,谈天成为了全校女生眼中的黑马王子,也成了众多男生的眼中钉。所以当谈天在五千米跑摔倒的时候,许多人都发出了幸灾乐祸的欢呼声。   陈赞一瞬间呆懵了,连手里的广播稿都忘了怎么念。旁边的沈小羽推了他一下:“陈赞,你怎么不读了?”   陈赞将手里的稿子递给沈小羽:“你帮我接着念,谈天出事了,我得去看看。”说完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向了出事地点。   谈天是被人故意撞倒的,男子五千米跑,学校没有分年级组跑,而是整个高中部一起跑,每个班派出两名代表,二十多个班,也就是五十多个人。这其中包括了不少体育组的体育生。   体育生在比赛的时候都讲究战略战术,谈天以前在初中的时候连续三年都是五千米冠军,所以他的名声早就在外了,一群体育生就专门制定了针对他的战术,让人夹击包围他,不让他突围。   谈天一起跑,就发现了这个专门针对自己的战术。他也没在意,先保存体力,跟着大家跑前半程。到了后半程,谈天开始发力,但是无论从那个角度突围,都跑不过去,谈天在心里骂了几句娘,跟对方说让开,没人理他,谈天就强行突围,还是突不出去,谈天开始嘴上骂娘了。   旁边就有人故意一绊,径直摔在了谈天身前,谈天正跑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绊得往前一扑,狠狠摔倒在地。一时间整个场面都混乱了。   陈赞飞速跑过去的时候,谈天已经被他班上的同学抬到一旁的草地上去了。陈赞挤进人群:“坛子,你怎么样?”   谈天本来痛得头上冷汗直流,这时听见陈赞的声音,顿时觉得灵台一片清凉,痛楚都减少了许多:“小赞,你来了啊?没什么大事。”   陈赞看他全身都是乌黑的煤灰,两个膝盖处血肉模糊,手肘和手腕处也都是擦伤,不由得眼眶一红:“有没有伤到骨头?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有个女生拿着矿泉水过来了:“先擦洗一下伤口。医务人员已经在赶来了。”   陈赞从那个女生手里抢过矿泉水,拧开盖子,小心地将水淋在伤口处,有人递上了棉花,陈赞接过来,小心地拭洗着。他浓密的睫毛下垂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水雾。   旁边的学生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刚才的意外,这分明就是蓄意酝酿的伤害。   陈赞虽然没有全程都盯着谈天的比赛看,但是刚才那些人的战术,他在主席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小声地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什么?”谈天正皱着眉头看着陈赞给自己处理伤口,没听清陈赞说什么。   陈赞说:“我说枪打出头鸟,你表现得太突出,招人嫉恨了。”   谈天满脸委屈地看着陈赞:“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能跑第一,难道要让着别人跑第二?”   陈赞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水眨回去,转过头去看谈天的眼睛:“这不是你的错,只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罢了。你比人强一点点,别人就会嫉恨你,你比人强很多很多,别人就会崇拜你仰慕你。”   谈天看着陈赞,呲牙笑了一下:“我明白了,小赞。”   这时候医务人员过来了,他蹲在陈赞对面,用手敲了敲谈天的腿骨,确认他有没有骨折。幸好跑的是五千米,不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谈天只是摔烂了两个膝盖,有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医生给他用酒精消了下毒,酒精涂上去特别痛,谈天抓住陈赞的手,惨叫了数声,陈赞任由他抓着,没有拒绝。消毒后又涂了点红药水。陈赞知道红药水其实并不是什么外伤良药,这东西对皮肤可能还有刺激,但是这个年代人们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医生手里也没有别的药,只好暂时如此,晚点自己再出去买药。   这五千米自然是泡汤了,谈天虽然觉得怄火遗憾,但是想到自己一受伤,陈赞立即跑过来关心自己,心里如六月天吃了好几支冰棍那般舒泰,觉得这伤简直是太值了。要是陈赞能一直这么对自己,这伤永远不好都行。   这当然是他的一厢情愿,陈赞要是知道他真实的想法,非拍死他不可。 第67章 真相大白   运动会一结束,学校就放月假了,谈天的两个膝盖还没好,走路都有点类似于竞走了,不敢弯膝盖。陈赞体谅他是伤患,主动去替他收拾东西。   “这些衣服怎么都没洗?”陈赞皱着眉头,看着谈天床上一堆脏衣服。   谈天挠脑袋:“本来想搞完运动会就洗的,结果受伤了嘛。”   陈赞将那些衣全都卷吧起来,准备扔进桶里去。   谈天说:“给我装袋子里去吧,我带回家去洗。”   陈赞斜睨他:“谁给你洗?你妈?”   谈天嘿嘿笑:“让谈阳给我洗,我给他数工钱。”   正说着,谈阳来了,他现在读初二了,也放月假。谈天趁机说:“阳阳,哥受伤了,沾不得水。这两天换下的衣服都没洗,带回去你帮我洗了吧,我给你两块钱,好吧?”   谈阳看了下那堆衣服,又看了看陈赞,就是不看谈天,撇撇嘴:“那么小气,你都拿了好几个第一,得了几十块奖金,就只给我两块钱?”今年学校的奖金涨价了,第一名是十块,谈天拿了三个第一,有三十块奖金。   谈天伸手在谈阳额头上弹了一下:“谈阳你可真是个财迷,你哥赚那几块钱容易么,看我腿上,手上,全都是伤。你就洗点衣服而已,一个小时都不用啊。”   谈阳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块,不愿意拉倒。”   谈天说:“我回去让小伟帮我洗算了,两块钱他肯定干。”   谈阳连忙说:“五块钱我帮你背回去洗好,又帮你背回来,我肯定比小伟洗得干净,做不做?”   陈赞用手指掐了一下谈天的胳膊,谈天笑起来:“行,五块就五块,赶紧给我收拾去。”   陈赞一直憋着笑,听他们兄弟两个讨价还价,忽然觉得这也挺美好的,虽然兄弟之间免不了打闹,但总还是温馨的时刻居多吧。   谈天心里有个巨大的疑问,一直想问陈赞,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不是说不早恋的吗?还是问他:我看到你女朋友了,很漂亮啊,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他想得脑仁儿都发疼了,还是没敢问出口,怕陈赞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这样他肯定会万劫不复了。   回去的路上,陈赞又和他同路了,谈天觉得很幸福,上两个月陈赞就没有等他,总是一个人先回去了。   坐在车里,陈赞问谈阳期中考试考了多少分,得了第几名。谈阳一一答了。   谈天在一旁不屑地撇嘴:“读个初中,都只能考三十名,以后怎么考高中啊?”   谈阳不做声了。   陈赞没好气地说:“那你考得很好了?”   谈天一下子蔫了,嘴上还不甘地狡辩:“我好歹也是实验班的二十名。”   “谈阳上个学期是三十八名,这个学期是三十名,他虽然成绩不算很好,但一直在进步。你倒好,入学考试的成绩是全班第十名,期中考试到了二十名。你好意思跟人家比?”陈赞一脸的鄙夷,心里却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楚,恨不得敲醒这个木头疙瘩。   谈天将自己缩成一团,心里既愧疚又感动,陈赞他虽然不跟自己说话,但是却一直都在关注自己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三心二意,会专心学习的。小赞你放心,我期末考试的时候一定要进前十名。”自己在赛场上被绊倒的时候,陈赞说了,比人强一点会引人嫉恨,比人强很多就会让人敬畏,一定要做那个让人敬畏的人。   陈赞叹了口气,谈天算得上一面好鼓,不需要重锤,只需要轻轻敲打一下边鼓就好了,希望真的能有用。   谈阳看着自己哥哥和陈赞的相处方式,觉得很有些奇特,他哥这人性格暴躁是不必说的,对他和谈伟也很少和颜悦色过,但是对陈赞却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陈赞说什么就是什么,比他妈的话还管用。难道真是老话里说的那样,一物降一物么。   不过陈赞确实很让人佩服啊,他自己一直都是大家的榜样,做事从来都是井井有条,也很少让家长操心,还会照顾弱小,真是个好大哥,比他哥谈天还称职。   谈天想了想,也找了个迂回的法子套陈赞的话:“小赞,最近你很忙啊?”   陈赞看了一眼谈天:“有点。”   “忙什么呢?”   陈赞说:“就那样啊,学习、播音,有时候去铺子看看。”   谈天卡住了,不知道怎么继续,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啊,我发现郑伯齐好像谈恋爱了。”对不住了兄弟,出卖你一下。   陈赞斜睨谈天:“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他告诉你的?”   谈天伸手摸了摸鼻子:“他有一天跟我讨论怎么样才能吸引女生的注意。你看这小子,他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居然也知道喜欢女生了。我就跟他说了,早恋是不对的,耽误学习。”这自然是他瞎诌的,郑伯齐喜欢陈巧,人都不在这里,怎么可能需要去吸引她的注意。   陈赞想了想:“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女生是很正常的吧。不过我看郑伯齐就挺分得清轻重,他的学习稳居全校第一,不像有的人,一谈恋爱就开始不务正业,把正经事都置之脑后了。”这话显然有点影射谈天的意思。   谈天自讨了个没趣,本来想引出陈赞有没有谈恋爱的事,结果被陈赞含沙射影说了一通。“我那不是以前听你说,早恋不好,影响学习么。”   陈赞说:“对自制力非常好的人来说,早不早恋都没什么关系。不过一般的人都会受影响,所以阳阳你千万别早恋啊,省得到时候学习一落千丈。”   谈阳本来津津有味地听他们两个说着,没想到陈赞话头一转又引到自己身上来了,不由得红了脸,讷讷地说:“赞哥,你放心,我不会的啦。”   谈天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还是没有问出来陈赞到底有没有谈恋爱,说起来,陈赞才是那个最有自制力吧,他一向冷静,分得清轻重,他要是谈恋爱,肯定不会影响学习的。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又慌了。   放假那几天,谈天削尖了脑袋想陈赞的问题,最后把心一横,要死就死个痛快,到学校后一定要去看看陈赞到底有没有谈恋爱,老这么七上八下地吊着,搞得自己心也不静啊。   于是某天中午,谈天又开始跟踪陈赞,这次陈赞还是拐进了操场边的小花园,不过没有看见那个长发女生,是不是对方已经在里头等他了呢。谈天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这个小花园谈天以前也来过,不过只来过一次,他对花花草草没有陈赞那么感兴趣,不如在球场上拍几下皮球呢。   花园里静悄悄的,菊花都开得有点败了,整个园子呈现出一股颓败之相。谈天看了一圈,没有看见陈赞,发现有个教室里似乎有人影在晃动。谈天的心提了起来,莫不是在教室里约会?   谈天猫着腰,悄悄潜伏到那间教室的窗户下,抬头往窗户里瞧,只见里面支了好多个画架,有几个人对着一个石膏像在画画,陈赞也是其中之一。谈天有一种真相大白的快感,原来是自己胡思乱想了,陈赞应该不是谈恋爱,而是在这里学画画吧,他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肚子,几乎想要放声大笑。   这时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嘿!那小子,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谈天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背着手,站在教室门口斜眼看着自己。谈天一囧,便想拔腿就跑,但是觉得这老头有点面熟,电光火石间,想起来一个人:“您是蒋老师吧?”   那老头站住了,转过身对着谈天:“你是哪班的学生,你怎么认得我?”蒋老师已经有好几年没教书了,他的学生早已毕业,这能叫得出他名号的学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   教室里画画的学生听见外面有动静,都出来了。陈赞看见谈天,无奈地垮下肩:“坛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蒋老师笑起来:“陈赞,他是你同学?”   谈天抓抓脑袋走过来:“嘿嘿,蒋老师您贵人多忘事,您老忘记了?我以前和陈赞在市场上卖蘑菇给您,我叫谈天。”   蒋老师想了起来:“哦,记得了,我还以为你没来二中读书呢,陈赞也没跟我说过。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找陈赞。”谈天急中生智,胡乱找了个借口。   学美术的学生都比较前卫大胆,一个女生说:“陈赞,这你同学啊,我看长得轮廓相当分明,要是没事的话,给我们做个模特怎么样?”   谈天一看那女生,可不就是自己怀疑的陈赞交的女朋友。陈赞不知道怎么接话,谈天连忙点头:“好啊好啊,我正好没什么事,给你们做模特吧。我要怎么做?”   蒋老师说:“先进来再说吧。”   谈天偷眼去看陈赞,陈赞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谈天朝他做了个鬼脸,跟着进了屋。就这样,谈天成功打入了小花园内部。他不知道,陈赞把他恨得都想咬他的肉,他好不容易找个没有谈天的清静地方,结果他还特意跑过来,还要给他们做模特,这不是天要亡他么?   做模特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模特没有自主权,那些画手叫你怎么坐就怎么坐,头怎么摆就怎么摆。谈天坐在那里,想找个好一点的角度能够看到陈赞,而陈赞却坐在他视线够不着的角落里。谈天便悄悄地扭头斜眼睛去看他,被几个画手叫住:“嘿!嘿!脑袋别乱转,眼睛不要乱瞟。”还有人专门上来把他的脑袋拧回原处。   直到快上课时,那些人才放过谈天,让他下午吃了饭再来。谈天拿着自己的饭盒追上陈赞:“小赞,你怎么坐那么偏啊,那个位置能画到吗?”   陈赞淡淡地说:“我才学了几天啊,哪有那么快就能画人体素描了,我还在画线描呢。”   “哦。”谈天有些小失望,他以为陈赞在画自己呢,所以才这么兴冲冲地枯坐了那么久,没想到他根本就不画自己。   陈赞说:“你要是觉得无聊,你就别来了。”   谈天连忙说:“不无聊啊,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事实上,当模特是极无聊的,谈天每天一坐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的,上个厕所都要打报告。而且陈赞自从谈天来了之后,也来得不那么经常了,反正他也只是业余学画画,并不是真的艺术生,谈天来的时候,他多半都避开了。弄得谈天也很无趣,等那些人都画完之后,谈天看着自己有点走形的素描像,有点哭笑不得,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忙,没时间给他们做模特,再也不来了。   谈天还特意跟那个长发女生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原来人家已经有一个上大学的男朋友了,跟陈赞没有半毛钱关系。知道陈赞不是来这边谈恋爱,他就放心了。   陈赞见他不来了,才回来继续画画。谈天会偶尔过来看看,确信陈赞在这边就行。有时候会陪蒋老头聊会天,这一老一少聊起来比陈赞和老头更投机些,谈天只要有心跟人结交,那是很容易和对方熟络起来的。蒋老头甚至还动员过谈天,让他也来学画画,谈天想着一坐就是半天,还不如去打球来得痛快,连忙拒绝了。   知道陈赞没有谈恋爱之后,谈天便卯足了劲学习,他决定期末的时候考一个好成绩,让陈赞高兴一下,虽然他的高兴未必会表现出来,但是心里肯定高兴的。 第68章 约定   到了十二月份,钓鱼的人逐渐都歇了,因为天冷了,蚯蚓不好挖了,鱼也不怎么吃饵了。陈赞和大舅商量了一下,把铺子关了门,歇业去了。   今年收鱼的时间不长,八月中下旬才开始,总共收了三个多月鱼,不过赚的还不少,平均每个月的纯收入都有四千多,谈天坚持只要四分之一。陈赞就把其中的一半给了舅舅,余下的一半他和谈天平分,他将这笔钱收起来,留作以后创业的启动资金。   陈赞家今年的收入非常不错,金银花今年进入盛产年,加之市场价提升,总有三四万的收入,养鸡场也有两三万块,油茶丰收,茶油的价格也攀升了,也有五六万块的收入,再加上竹林和蘑菇养殖,杂七杂八的算起来,纯收入都到了十五万。   这笔收入在九五年的农村来说,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村里人纷纷看得眼热,陈昌隆趁机提出将橘子园改造成油茶园,以后大家也可以像他们家一样养鸡养鸭,也可以种一点金银花。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赞同。于是这一年秋冬,对陈家岙来说是火热的,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将老化的橘子树全都砍掉,种上了陈昌隆兄弟俩去省城采购来的良种油茶苗。   本来大家都想像后山一样承包,价格高者得,但是人人都想像陈昌隆兄弟俩一样发大财,竞标价格居高不下。最后村委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将橘子园按户头划分为若干等份,每家都分得一份,出一份承包费,如此以来,就杜绝了分配不均的情况。   这极大地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大家将橘子园前的黄土荒地全都开垦了出来,那儿原本属于各家的自留地,不过由于土壤贫瘠,地势太高,蓄水性也不好,一般都是种点大豆、花生之类耐旱的作物,利用价值不高。   大伙儿一鼓作气,将这一片地干脆也翻过来种了金银花,这么一来,陈家岙就处处都是油茶和金银花了。   陈赞见到这种盛状,大感慰怀,非常不错,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啊。   期末考试的时候,谈天卯足了劲,考了一个全班第三名,几乎令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这小子太有潜力了吧,虽然实验班风起云涌,但大家都卯足了劲在学习,谁也不敢放松。这就好比逆水行舟,稍一放松,就会迅速后退,但是要顶着风浪迅速前行,却不那么容易。   期中考试还在二十名,期末就到了前三,这得有多么强的爆发力啊。一时间,大家都意识到了谈天的存在,作为班长,大家对谈天是很熟悉了,知道他很热情好动,体育突出,成绩也还不错,但是绝对不是尖子牛人。现在班上前几名的同学都有点紧张起来,这是横空又杀出一个竞争对手来啊。   陈赞很高兴,谈天终于肯努力学习了,这说明他是相当有潜力的,要是努把力,上个名牌大学应该也不是问题。他自己也是老神在在地坐在第三的位子,也没想着拿第一,他牢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与其拼了命去考第一,不如松一口气在后头跟着了,领头羊也不好做啊。   陈巧从上海回来过寒假,大上海的空气和水就是不一样,将陈巧滋润得白里透红的,还拔了点个子。她去大城市呆了半年,回来时穿着蓝色牛仔裤、白色旅游鞋,看起来就跟个城里姑娘一样。   陈巧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爷爷奶奶的,爸妈的,叔婶的,弟弟妹妹的,一个都不少,都是她自己做家教赚的钱。   陈昌隆和刘双双看着自己出落得水灵灵的女儿,笑得眼角都露出了美丽的鱼尾纹。心疼地对女儿说:“现在家里有钱了,不用那么辛苦去做家教,好好读书就行了。”   陈巧抿着嘴儿一笑:“这个其实也是一种锻炼,上大学的时间很自由的,做点家教赚点零花钱是很普遍的。”   陈赞只对姐姐说:“姐,在外头注意安全啊。”   陈巧笑:“我弟都长这么高了,是个大小伙子了呢,还懂得照顾人了。放心吧,弟,我知道的,我同学每次都会去接我。”   陈赞悄悄地问:“接你的同学是不是王文俊?”   陈巧飞红了脸,对父母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压得低了声音说:“先别跟爸妈说啊。”陈巧上了大学,也还不到十八岁,陈昌隆说了,二十岁之前不能谈恋爱,所以陈巧瞒着父母呢。   陈赞笑起来:“嗯,我不说,你自己注意安全啊。”他的话意有所指,不知道陈巧听懂了没有。不过以陈赞对姐姐的了解,偷尝禁果的可能性还不大。   陈巧点点头,显然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隔了两天,谈天跑来找陈赞,笑得一脸暧昧。   陈赞看他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谈天转到陈赞面前:“嘿嘿,小赞,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陈赞干巴巴地说:“不知道。”   谈天神秘兮兮地说:“我今天去街上买东西,看见巧姐和那个叫王文俊的男生了,他们俩还手牵手呢。”这个手牵手绝对是谈天杜撰出来,陈巧和王文俊两个人在街上并排走,神情很是亲昵,但是绝不会在大街上牵手,毕竟这街上遇到熟人的可能性极大。   陈赞不太置信地看他:“当真?”   谈天一本正经:“当然是真的了。嘿嘿,巧姐和王文俊肯定是一对儿,我那时候就猜得没错。对了,你还记得那次你姐同学来摘茶子的事么?我说了,我们俩打个赌,要是他俩是在谈恋爱,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其实当时谈天说的是那两个要是早恋,这个赌约才成立,不过陈赞显然也不记得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陈赞抬头望天。   谈天说:“你当时就答应了,可别想抵赖,我当时没有说条件。现在正好确认他俩在一起了,我也要说我的条件了:你不许在我前面谈恋爱。”   陈赞看了一眼谈天,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这事他还惦记着,他是不是蓄谋已久啊。不过要说他那么早就开始喜欢自己,陈赞觉得怎么想都怎么扯吧。对了,谈天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呢?陈赞突然开始纠结这个问题来了。然后又想,何必去纠结呢,知道了有什么用处。另一个声音又说,知道了也许能够帮助纠正谈天呢。不一会儿理智又回来,陈赞心里那个活跃的小人儿萎顿下去,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谈天见他不回话,伸手拉住了陈赞:“喂,我说你不许赶在我前头谈恋爱,你答应不?君子一诺千金,你说话得算话。”   陈赞叹了口气:“行,我答应了。”现在这情况,自己怎么可能去谈恋爱。   谈天立即喜形于色,仿佛什么阴谋得逞似的。   陈赞想了想说:“那也不能没有期限吧,二十五岁之前,我不会比你先谈恋爱,过了二十五岁,这个赌就作废了。”十年时间,他不信谈天会一如既往地钟情于自己,不去喜欢别人。   谈天的脸色变了数遍,最终答应下来:“行,就二十五吧。”还有十年,他不信自己没有办法让陈赞接受自己。   陈赞发现自己对谈天的冷淡战术似乎成效不大,他冷面冷语对待谈天,但是人家完全不被自己的冷淡所困扰,好像没当回事似的。自己以为已经很绝情了,明明一个礼拜都没说上一句话,但是一得到机会,对方就若无其事地凑了上来,仿佛之前的疏离完全不存在一样。你再不搭理他,他自己也有法子自我安慰,说白了,就是脸皮厚,而且厚到了极点。   自己每每板下脸去对他,但总有种打进棉花里的感觉,没有反应,这让陈赞很是气馁。谈天现在怎么是这么个人呢,像个泥鳅一样滑溜,叫人恨得牙痒痒,简直想咬他几口来泄愤。   当然这只是陈赞自己心里的想法,就是谈天自动送到他牙口边来让他泄愤,他也未必咬得下去。   谈天其实还是颇为满足现状的,虽然陈赞说要和自己保持距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关心自己的。只要自己一有状况,他就会紧张自己,有时候甚至要打骂,但那绝对是紧张自己的表现。而且自己只要取得一点成绩,他会比自己还要高兴。他其实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不能接受自己是个男生吧。   谈天有了这个认知,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努力,使自己成为人上人,各方面都要非常成功,这样才能让陈赞放心地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因为他说过,只有比别人强出很多的时候,人家才会仰望你、敬畏你,那时候,会不会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又是一年万物复苏的季节,几场春雨下来,陈家岙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去年秋冬之际新栽种的油茶吸收着雨露,沐浴着阳光,拼命舒展着枝叶。虽然还只是新苗,但是人们已经可以相见数年后的盛况了。   在陈昌隆的带领下,不少人家都养起鸡来。由刘双双和张明丽妯娌传授养鸡的技术,陈昌隆兄弟二人负责鸡蛋和成鸡的销售。这几年广东的经济发展极为迅猛,周边各省大量务工人员涌向广东,是以也带动了广东农副产品的需求,周边省市的农副产品也随着水涨船高。   陈昌隆和一个对广东的副食市场签订了肉鸡和鸡蛋销售的协议,所以只要有产品,就不怕卖不出去。村民们吃了定心丸,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养起鸡来。   陈赞看着带领大家奔走在致富道路上的父母,不由得感到分外自豪,真是环境造就人,要换做以前,老实巴交的父母哪里会有这么高的境界和追求,不仅自己富了,还带领大家都来发家致富。   有了这么牢固的基石,将来自己带领大家将蓝图建构成实物就容易多了。想到这里,陈赞不由得生出了无比的信心和力量,只觉得生活又有了目标。   开学之后,陈赞发现谈天不再纠缠自己了,他也不再想方设法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他不再是各种活动的积极分子,每天除了晨跑和做操时能看见他,别的休息时间都很难在球场上看到他的身影。陈赞初时以为他又找到什么新乐子,便去跟郑伯齐打听,居然得知一个消息,谈天如变了性子一般,开始踏踏实实学习了,“比上个学期期末考试那会儿还发狠”,这话是郑伯齐说的。   陈赞心里微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感到很高兴,这就对了,终于知道发愤图强了。很好,谈天有了目标,自己也该为目标好好奋斗了。   期中考试的时候,谈天的成绩稳居全班第二,整个年级的第三名,这是他第一次在学习上超过陈赞。陈赞依旧是本班的第三,全校的第五名。   期中考试之后,学校放了月假。陈赞独自收拾好东西回去,刚上了车,谈天和谈阳出现了,跟他上了同一趟车。陈赞不能装作没看见,便笑着点头打招呼。   谈阳不知道他哥和陈赞之间的纠结,只是很好奇地问:“赞哥你怎么没等我们?”   陈赞说:“不知道你们班什么时候放学。”这个理由很牵强,不过也很好用。   谈天坐到陈赞身边,什么话也没说。   车子是那种载客的三轮车,只在车斗两旁架了两条木板当座位。车主为了尽可能多的装客,乘客之间的距离贴得很近,几乎是贴身而坐的。隔着薄薄的衣服,谈天身上的温度传到陈赞身上,他的心有些颤抖,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但是也没有挪开。   陈赞掩饰性地转过头去问谈阳:“阳阳,你考得怎么样?”   谈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进步了三名。”   谈阳性格不如谈天那么活泼,大概家里的老二总是没有老大那么受关注,没有老幺那么会撒娇,所以总是受父母的忽视较多。谈阳也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孩子,他在学习上不及哥哥那么有天赋,也不像弟弟那么爱娇受宠,各方面表现都只是平平,又非常懂得照顾自己,因此越发受母亲忽视。   这也怪不得于碧莲,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三个孩子,为生计日夜奔波,孩子不惹事就是万事大吉,再多额外的关怀也就少了。   谈阳喜欢亲近陈赞,因为他像一个大人一样客观和明智,还懂得把握人的心理,每次都会安抚到人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很多时候,谈阳觉得,陈赞比他妈和他哥都理解他,关心他。   陈赞说:“也还不错,有进步啊。努把力,明年应该能考上二中的高中。”   谈阳呵呵笑了:“嗯,我会继续加油的。”   谈天在一旁坐着,听着他们对话,一直没做声。   陈赞又补充说:“别整天坐在位子上看书,记得劳逸结合,别把眼睛读近视了。”   谈天觉得陈赞这话是跟自己说的,因为他没点名跟谈阳说。   谈阳说:“我视力好着呢。”   谈天小声地说:“我一直都很注意的。”   陈赞转过头来,看着谈天,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谈天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第69章 洪水来了   暑假很快就来了。谈天继续拿了个极漂亮的成绩,虽然还是班上第二名,但是已经和郑伯齐相差只几分之遥去了。   陈赞发现,谈天慢慢变得沉稳起来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咋咋呼呼,十六岁的谈天,开始有从男孩向男人转变的迹象。陈赞心里很欣慰,但也有些隐隐的失落,谈天看见自己时,不再是那种欣喜而急切的眼神,眼眸中的情绪已经掩去,多半时候会微微一笑,那笑容十分温柔,好几次都令陈赞心跳都漏了一拍。   陈赞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沦陷,心已经完全不听理智的指挥,自有意识地朝谈天靠拢。假如这个时候谈天再向自己表白,他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够那么干脆利落的拒绝。   陈赞不能否认,他的内心有些害怕,他害怕有一天谈天兴冲冲地跑来跟自己说:“我终于有喜欢的女孩了。”这虽然是自己一直期盼的结果,但他知道,这一天一旦来临,那就是心碎的开始。但这确实是自己选的,理智的选择,别无他法。   这一年的雨水一直比较多,整个春天,雨水都淅淅沥沥的。陈赞记得,这年暑假,他们家乡还发了一场大洪水。那场洪水来势汹汹,漫过河堤,淹没了田野,甚至连低洼一点的村落都被淹了,陈家岙有不少地势比较低的房子都被淹了。据说是当地百年未遇的洪灾。陈赞心想,到时候得早早让大家做好防洪措施,尽量减少损失才行。   暑假到了,陈赞本来想和谈天去收鱼的,让舅舅舅妈休息一下,但是刘双生不让,现在他们两口子在镇上开收鱼铺子,家里的田已经不种了,让他们回去休息,那真是有如失业。陈赞想了想,便作罢了,既然交给了舅舅全权打理,那就这样吧,以后等他和谈天上大学了,这个铺子就全都交给舅舅好了。   只有谈天对不能去收鱼觉得有些遗憾,要是他和陈赞去收鱼,两人就直接住在街上了,晚上可以挤在一张床上,虽然不能真做点什么,但是想想就觉得兴奋啊。可惜!   不用收鱼,谈天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他看着闲置了一年多的钓鱼工具,又有点手痒痒了,还将瘪了的轮胎打满了气,想要重操旧业,但是忆起那晚上陈赞的眼泪,便克制住了。不住叹息:自己真是个劳碌的命,怎么闲不下来呢。   陈赞倒不愁没事干,一放假,他就将蜂箱和蘑菇棚接手过来了。陈赞二叔买了一辆小货车,考了个驾照,经常往来于家里和县城甚至市里送货。陈赞看谈天无事可干,就打发他去给他二叔陈昌盛跟车,帮忙搬货什么的。   男人对四个轮子的东西一向热爱得紧,不出一个礼拜,谈天就开始缠着陈昌盛教他开车,再用了不到一个礼拜,他就开着小货车突突突地疾驶在柏油路和乡间马路上了。乡下地方不比城里,驾照查得严,在那些交警顾及不到的城乡间的国道和乡间的土马路上,是没有谁会来查你的驾照的。   某天陈赞从后山的蘑菇棚出来,看见二叔的小货车回来了,那车开得极猛,到了院门口,刹车猛地一踩,车一下熄火停住了,陈赞可以想见到驾驶室里的二叔往前猛地前倾了一下,估计肋骨都要撞到方向盘上,想想都觉得疼。二叔开车原来这么猛吗?   “二——”叔字还没出口,只见驾驶室的门开了,谈天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揉着右下肋一边兴奋地朝他打招呼:“小赞,我会开车了!”   陈赞把“叔”字吞回肚子去,舌头一转,喝骂声就出来了:“谈天你作死啊!不要命了?有你这么开车的吗?不会开就别开!”合着之前的沉稳全都是装出来的呢,白夸他了。   谈天赶紧缩脖子,吐吐舌头,不敢过来了。陈赞一叫他名字,就说明已经生气了。   他不敢过来,陈赞会过去,他跑过去,揪住谈天的耳朵:“你不知道开车多危险啊?不仅是你的安全,还有行人的安全,这都能马虎的吗?”   谈天连忙告饶:“我下次再也不开快车了,我一定好好开。”他刚才就是想跟陈赞得瑟一下,没想到适得其反,触到逆鳞了,不由得愁眉苦脸起来。   陈赞想说“没驾照就不要乱开”,但是想到有很多人有驾照也未必开得好车,要不让他开,以后还是不会开,便说:“你既然跟着我二叔学开车,那就都得听我二叔的,他教你怎么开就怎么开。你刚才那样子,幸亏这儿没什么人,万一有人,你还躲得过来?你不要命别人还要命呢,那是闹着玩的吗?”   谈天小声地说:“我不是看着没什么人才开那么快的嘛。”   陈赞气得想敲他的脑袋,但是打头又不好,只好狠狠踢了他一脚,又正好光脚没穿鞋,倒是把自己的脚趾头踢疼了:“有没有开车的常识啊?什么地方该什么速度,你没常识你就别开,省得误伤别人,先去把交通规则学会了再说。你看着没人,万一有人突然冲出来呢,你刹车来得及?多少车祸就是你这样想当然发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你一辈子后悔的!”   谈天看陈赞说得很严重,也不敢再大意了,连忙点头哈腰,勇敢承认错误,再三保证不乱开车。   陈赞看他态度尚可,便住了口。突然一阵闷雷响起,憋了大半天的雨哗就下来了,来得又急又猛。谈天连忙拉着陈赞就近上了货车驾驶室避雨。   陈赞抹着头上的水珠,看着玻璃窗上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着,说:“今年的雨水太多了些,恐怕会涨洪水。”   “涨水很正常,年年都这样。反正不是涨水就是干旱。”谈天没当回事,他心里美得很,陈赞和他坐在这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内,连空气都变得甜蜜了。   陈赞叹了口气,谈天说的是事实,他们这几乎年年都要涨几回水,不过从来没有漫过河堤。今年的洪水与众不同,他要如何才能让大家才相信今年不同往年,难道说自己未卜先知?正想着,谈天拉了他一下:“快看,那谁。”   “谁啊?”陈赞顺着谈天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后山园门口来了个戴斗笠穿雨披的人,已经背向他们了,“没看清,是谁?”   “刘二良。”谈天刚才看过正面的。   “!”陈赞吃了一惊,刘二良作为那年的纵火案协从犯,被判了两年劳教,算日子,是该出狱了。陈赞心里有些隐隐不安,希望两年的劳教是真改造好了这个人,而不是教坏了。   刘二良进了园子,站在养鸡场外往内张望。后山发展起来之后,陈赞爸爸和叔叔在养鸡场旁边修了两间红砖瓦屋,用来休息和放工具。   屋里并没有人,刘双双她们都回家做午饭去了。陈赞等了一下,刘二良似乎并没打算离开,便推开车门冒着雨跑了出去,谈天没拉住,也只好从车上下来,跟上陈赞。两人进了园子,跑到屋檐下。   陈赞跟对方打招呼:“二良叔,你有什么事吗?”   刘二良已经摘了斗笠,他刚从监狱出来,头发还没长起来,露出泛着青色的头皮。面上有点菜色,想必那里面的日子并不好过。刘二良看见陈赞,先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又笑了起来:“是小赞啊,你爸妈不在山上?”   “他们回家去了,现在就我在这里。”陈赞吃不准刘二良是什么心态。谈天赶上来,站在陈赞身边。   刘二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是这样的,我家也想养鸡,想问问你家里还有没有种鸡蛋。”今年春天大家都养鸡的时候,刘二良媳妇因为刘二良给陈赞家放火的事,没好意思来求刘双双,所以他家没有养鸡,大概是看到大家养鸡都出了成果,也有点心动,才让刘二良来问的。   谈天从陈赞身后拉了一把陈赞的衣服后摆,意思是别搭理这样的人,但是陈赞没有理会他,只是说:“种鸡蛋应该有的。下午你问问我妈吧。”   “好,我晚点再来。”刘二良点点头,戴上斗笠,转身走了。   谈天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对陈赞说:“这样的人,你帮他做什么?爱养自己养去,还好意思来你家买鸡蛋,当初放火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有今天了。”   陈赞叹了口气:“也没有办法,他当时恐怕也是受了利麻子的利诱。我们得给他一条活路,否则就真会成为十恶不赦的人了。”   谈天不屑地撇撇嘴:“我看不见得,他连句道歉的话都没说过。”   陈赞无奈地摇摇头。   这场雨下得黑天黑地的,到处都是茫茫的水雾,直到晚上才停下来。陈赞看着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记不清当年的洪水具体是哪天发的了,大概就是七八月之交的样子,早稻已经收了,晚稻刚插下不多久。那场洪水持续了差不多快一天才完全消退,作物因为长时间进行无氧呼吸,产量大受影响,不足一米长的甘蔗从洪水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拔节了。   看看情形,大概就是这几天了。陈赞远远看了一下河面的水位,还在河堤以下,现在去提醒低洼处的人们收拾东西,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晚上刘双双和陈昌隆说起刘二良的事来,刘双双埋怨说:“你答应卖给他做什么?我就是全都摔烂了也不愿意卖给他,那就不是个东西。”   陈昌隆说:“你怎么能这么想?他是政府抓去劳动改造过的,已经改过自新了,他现在想跟着大家一起勤劳致富,为什么不帮他,难道让他继续烂下去?”   刘双双还是心有不甘:“我想起那次鸡被药死和放火的事来就气,真是心狠手毒,就差没有杀人了吧。要不是小赞坚持报警,说不定我们都给逼死了。”   陈昌隆叹息一声:“算了,哪个人不犯错误呢,改过了就好。”   陈昌隆和刘双双不知道,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刘二良正好站在他们家窗外,这两年他在坐牢,家里没了收入来源,日子过得相当窘迫,现在连买种鸡蛋和鸡苗的钱不够,他准备过来求陈昌隆两口子赊账的,等以后鸡长大回本了再还给他们的。他在窗外呆了片刻,又悄没声息地回去了。   第二天,天气依旧阴霾。谈天一早跟着陈昌盛送鸡蛋和蘑菇到县城去了。大半个上午的时候,雨又下起来了,但是没有昨天那么大。陈赞时刻都留意着河面的水位,水位一直在缓慢上升,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河面已经和河堤齐平了。   陈赞知道,那场大洪水就是今天来的,他赶紧去找陈昌隆:“爸,河水涨上来了。会不会再往上涨啊?”   陈昌隆摇摇头:“不会了吧。昨天那么大的雨都没涨呢,今天的雨小多了,而且又快停了,不会再涨了。”   陈赞心里焦急,事实上上游下了大雨,引起山洪爆发,几乎是百年未遇的一场洪水,反而到了九八年发大水的时候,他们这儿到很平静。但是陈赞又不能说自己知道一定会涨上来的,只好看着慢慢上涨的水位干着急。   离河不远有一个院子,叫做河边院子。那儿住着十几户人家,都是他们村的,与主村隔了差不多一里路的距离,院子的地势地平,与河堤几乎平行,不知道当初是谁选在那儿定居的。   然而雨并没有停,中午过后,雨又大了起来,都快赶上昨天的大雨了,河水也漫过河堤,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上漫,人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妙来。陈昌隆和几个村干部带着住在高处的人们,去河边院子帮那些人家搬家。   发洪水搬家可不是件轻省差事,除了贵重物品,猪鸭鸡、粮食、被褥衣衫,能搬则搬,否则被洪水一泡,就全都泡汤了。   陈赞也跟着去帮忙,能收拾多少算多少。这时水已经慢慢涨到院子里来了,一些低洼处已经漫上水了。陈赞好不容易将一位寡居的老太太从她的小屋里劝出来,她死活也不愿意离开她家的老房子,坚信大水是不会淹了她的房子的。明明下着大雨,温度并不高,陈赞却急得出了满脑门子汗,不过总算是把人劝出来了。   陈赞打着伞,老太太拄着拐,两人冒着大雨蹚着水,沿着路的轮廓摸索着往村里走,走了一段,老太太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不行,我要回去,我有东西忘拿了。”   “什么东西啊?五奶奶,别回去了,等水退了再拿吧。”陈赞看着茫茫的水面,还有几十米就到陆地了。   “不行,不行,不拿出来我就不走了。”老太太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那是我老头子的相片啊,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水里,我要回去陪他,淹死都算了,死也要死在一块。”   陈赞看劝不住,只好说:“五奶奶,你别回去了,相片在哪儿呢?我去帮你拿。”他想着一个老太太,走路慢腾腾的,等她回去了,还能不能走出来都是问题,便把老太太托付给别人带上去,自己蹚着水又返了回去。   此时院子里的人都撤得差不多了。陈赞心里焦急,找到老太太家,那是一间历史久远的土坯房,房子地势稍高,水还没有上台阶。陈赞找了一圈,在墙上看见了那个相框,离地起码三米多高,他叹了口气,搬了张椅子踩上去,够不着,又去搬了几张凳子垒起来,颤巍巍地爬上去,将相框摘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响,自动关了起来,吓了陈赞一跳,他看了一下门,有些狐疑地想,刚刮风了吗?他从凳子上小心地下来,去开门,打不开,门居然从外边给锁上了,他心中警铃大作,又跑去开侧门,侧门也从外面给锁上了。这屋子小,只有两道门和两个窗,别无出路。   陈赞心里急了,这怎么回事啊,谁发神经把他关起来,他用力地拍着门,大声地说:“谁在外头搞恶作剧呢?快帮我把门打开,别闹了!”   没有回音,陈赞趴到窗户边上喊:“有人吗?还有人吗?快帮我开一下门,我被锁起来了!”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答他,外面风雨大作,到处都是哗哗的雨声,估计人都走远了,没人听见他的求救声。陈赞跑去卸门,因为老式木门的轴都是活动的多半能从另一边卸下的,陈赞发现,这老太太家的房子虽然老旧,但是门居然做得严丝合缝,根本无处下手,手指伸不进去,就使不上力,根本就弄不开门。   水已经漫过台阶,慢慢往屋里渗进来。陈赞绝望了,心中涌起一丝无奈的苦笑,难道自己要跟老太太的破房子同生死了? 第70章 在一起   谈天回来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因为回来的时候发现村道已经被淹了,他和陈昌盛绕了一大圈,从后面的村子绕回来的。这个时候雨还在下,不过已经小了很多了。   谈天在路上看见如黄汤一般浩荡的洪水时,突然想起昨天陈赞的担忧来,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所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赞。   但是他没有找到陈赞,问谁谁也说没看见,洪水来得太凶猛,大家都手忙脚乱的,哪里还顾得上留意别人在哪。谈天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迫切地想要见到陈赞,他沿着洪水边沿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陈赞。   陈赞会去哪儿呢?谈天锁起眉头冥思苦想。他旁边站着一个老太太,伞也不打,拄着拐望着河边的院子,嘴唇嗫嚅着,喃喃地说:“我的相片,我的相片还没拿出来。”   谈天心里很焦躁,本来没注意到这事的,没想到老太太一把把他揪住,留着眼泪说:“后生,我的相片呢,你帮我拿出来了吗?”   “什么?”谈天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没有说帮你拿相片啊。”   “你说了啊,你明明都回去帮我拿了。你把我相片放哪里了?我的相片呢,我老头子的相片是不是被淹了?”老太太年纪快八十了,有些糊涂,不大认得清人,只记得有个穿蓝色衣服的小伙子去帮她取相片去了,恰好今天谈天和陈赞穿了同一款衣服,还是陈赞和他去买衣服时,谈天坚持要和陈赞买的同一款。   谈天心中突然警觉起来:“五奶奶,你说我帮你去拿相片了?我当时也穿着这件衣服是吧?”   老太太摸着眼泪,哭着说:“是啊,你把我丢在水里,自己回去拿相片了。我的相片呢?”   谈天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难道是陈赞回去了没有再出来?   谈天抓住一个人问:“陈赞是不是也去河边院子帮大家搬东西了?”   旁边有个人点点头:“我好像是看到他去了的,对啊,就是他把五奶奶托给美丽嫂嫂带过来的。”   “那陈赞人呢?他自己没回来?”谈天抓住他继续问。   那人摇摇头:“后来就没看到了,没注意啊。”   谈天又去找人问了几句,都说没看见回来。谈天急了,十有八九是被困在河边院子了。谈天连忙跑回家,拿了自己轮胎出来,将脚盆放进去,往水里一放,就划着往河边院子去了。   岸边的人大声喊:“谈天,你要到哪里去?快回来,水太大了,很危险。”   谈天满心焦急:“我要去找陈赞,他没有回来。你们都去找一下,陈赞不见了。”说到这里,声音都带了哭腔。   岸上的人一听,都说:“陈赞那么大个人,他又会游水,肯定不得在院子里不出来。他肯定是去别处去了,你快划回来,别去了。”   谈天哪里肯依,飞快划着轮胎船往河边院子里去。洪水从上游冲下来,水流很急,水面上到处都飘着菱角、草堆、家具、树木,还有鸡鸭站在漂浮的草垛上避难,一些蛇也在水面上迅速移动,寻找靠岸处。   水冲着谈天往下游去,谈天拼上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进了河边院子。到了院子,因为有树木和房屋挡着,水流速度倒是没那么快了。水已经涨了一米多高了,房子全都被淹了。   谈天一进院子,就大声喊:“小赞——小赞——”一边喊,一边一间屋一间屋寻过去。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水流声,谈天没见到陈赞,倒是见到不少鸡、鸭、蛇、蛙、鼠之类的活物,纷纷往草垛、树梢、房梁和屋顶上爬。   谈天心想,莫不是搞错了,陈赞已经回去了?但是还不肯死心:“小赞——小赞——”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突然,从水流声中传来了回音:“坛子!”   谈天一阵狂喜,放大了声音问:“小赞,你在哪儿?”   “坛子,我在这里!”陈赞的声音有些低。   谈天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最后,往院子边上划去,只见陈赞全身湿漉漉地抱着腿坐在一间杂屋的屋脊上,满脸的虚弱和疲惫。   谈天看见鲜活的陈赞,既想哭又想笑:“小赞,你怎么坐在猪栏背上?”   陈赞无力地摇摇头,他从老太太家里找到了一把菜刀和一把生锈的钝口斧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窗户劈开,那窗户不知道是用什么杂木做的,硬得跟铁似的,他好不容易才劈开一个能爬出来的出口,这时外面的水都涨了一米多深了,陈赞不敢就这么走回去,找了一处能爬上的高处歇着。想到刚才的遭遇,还有些惊魂不定。   谈天将自己的轮胎船划到猪栏下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向陈赞伸出两只手臂:“小赞,下来,我扶你。”   陈赞看着满脸关切的谈天,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刚才他被围困在屋里的时候,四周茫茫全是水,一个人也没有,仿佛觉得自己又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心中的震惊和恐慌难以言状,爬上屋顶之后,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谈天出声叫他的名字,才重新又得到了救赎,谈天还记得他,他来找自己了。   谈天看着陈赞脸上的泪水,心痛得都揪成了一团:“别哭,小赞,我来接你回去。”   陈赞小心地从屋顶上下来,脚下的瓦片滑落了好几块。两人四手相接的那一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圆满了,还有什么比握住对方的手更能让人安心的?   因为脚下不太稳,谈天一手撑在屋背上,一手圈在陈赞的腋下,将他半扶半抱到自己的轮胎船上,轮胎的承重有限,陈赞一下到船上,便陷得几乎与水面平行了。   “不行,承受不住。”陈赞紧张地抓紧谈天的胳膊。   谈天一手抓住猪栏屋背的椽子,一手搂着陈赞:“小赞,你别动,坐好了啊。”然后慢慢松开陈赞,自己下到水里。水已经快有两米深了,谈天一下去,几乎要没顶了,不过他并不踩底,只是浮在水中,双脚拍打着水,用手扶着轮胎的边缘,给了陈赞一个笑脸,“好了,现在承得起了。”   陈赞的眼泪差点又滚落下来,他想伸手去擦眼睛,被谈天及时伸手拉住了:“别擦眼睛,手脏,别弄伤了眼。”   眼眶里的眼泪眨不回去,静静地淌了下来。谈天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别怕,小赞,我们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回去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呆着?”   陈赞吸吸鼻子,现在水越来越大,轮胎船并不安全,他记得这场洪水并没有将这个院子完全淹没,大概只淹了一层楼高的样子:“我们先找个高一点的房子,到屋顶上去。”   “好。”谈天推着轮胎,往离村子较近的那头划去。找到一幢二层楼高的红砖房子,那房子是这两年建的,按照当下流行的款式,修的是两层楼的平房,目前洪水已经淹到了大半个窗户,离一搂的阳台还差快两米高。   谈天将轮胎停在阳台下:“小赞,站起来,踩在轮胎边上,看能不能够得着栏杆,爬上去。”   阳台是开放式的,边上围了水泥雕花的栏杆。陈赞颤巍巍地站起来,努力去够阳台的雕花栏杆,将将够得着,陈赞抓住水泥栏杆用力往上爬,谈天在下面托着他的脚,努力将他往上送。陈赞身上被粗糙的水泥擦破了好几处皮,才终于爬了上去。   “坛子,来,我拉你上来。”陈赞从栏杆上探下身来,向谈天伸出手。   谈天先将脚盆和轮胎拆了:“先把这些拿上去。”这些可不能丢了,没准还要靠它逃命呢。   陈赞一一接上去,回头来拉住谈天的双手。谈天脚下没有立足点,浮在水中伸出手来,和陈赞的手还差着半米远的距离。   陈赞急得头上直冒冷汗,将身子努力探下去:“来,将手给我。”   谈天看这样不行,连忙阻止他说:“小赞,你别趴下来了,小心栽下来。我去想个办法,等一下。”说完就往别处游去。   陈赞连忙从阳台上追过去,看着水中游弋的谈天,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谈天在院子里游了一会,找到一根晾衣服的竹竿,递给陈赞:“小赞,你拉我上去。”   两人一人拉着竹竿的一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谈天从水中拉了上来。陈赞扔了竹竿,看着落汤鸡一样的谈天,笑着说:“总算上来了。”但是眼泪却随着笑容流了下来。   谈天走上前,将陈赞的眼泪抹去:“小赞,别哭,没事的,晚一点你爸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陈赞摇摇头,甩出更多的眼泪。   谈天拉着他,去推阳台上的门,但是每扇门都从里面关得紧紧的,进不去。只好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将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下来,外裤也脱掉,只剩一条内裤:“小赞,把湿衣服脱了,别着凉了。”   陈赞听话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拿起谈天刚才找的竹竿,放在窗台和阳台栏杆间架着,将衣服拧干,挂着晾起来。   忙活完,谈天拉着陈赞找了一处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小赞,你怎么在这里没有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陈赞看着谈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本来是回来帮五奶奶拿相片的,但是不知道被谁锁在屋里了。”   “啊?谁他妈这么缺德,是故意要害你吧,是谁锁的?”谈天大吃了一惊,“那你怎么出来的?”   陈赞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谁,当时我在屋里取相片,没看见人。我只好从屋里找了一把破斧子,砍了好久,才将窗子砍出一个洞来。将五奶奶家的窗子都弄坏了,等水退了,我们重新给她安一个。”   “嗯。”谈天抓住陈赞,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上有好几处刮伤,有被水泥栏杆擦的,也有木头尖子划的,渗着血珠,留下一道道血口子,又翻开他的手一看,只见白皙的掌心上打了好几个血泡,看来真是费了很大的劲,谈天心疼得不行,轻轻摸了一下那些血泡,“疼吗?”   陈赞也没有抽回手,只是摇了摇头:“当时有点痛的,现在不碰也就没多大感觉。”   谈天想到陈赞站在水里劈木头自救,肯定又急又怕,要是他出不来,自己又没来的话,他是不是就要活活被淹死了?想到这里,谈天的心像被生生挖出来一样疼痛,他差点就失去陈赞了,不由得一把抱住了陈赞。   陈赞身体一僵,只听得谈天带着恐慌说:“好险,小赞,幸亏你找到斧头了,幸亏我也来了,要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赞想到刚才的险境,也心有余悸,他放松下来,靠在谈天身上,没有再挣扎,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淌了下来,人心太险恶,这是恶作剧还是故意陷害?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把他反锁起来,不是想置人于死地吗?到底是谁那么恶毒呢?他得罪谁了?   “这事到底是谁干的?真他妈歹毒。我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饶过他!”谈天抱紧了陈赞,“小赞,以后你别单独一个人走了,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   陈赞只觉得浑身冰冷,只有谈天身上是温暖的,他下意识地朝谈天身上贴近。谈天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别怕,小赞,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别担心。”   陈赞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窝在谈天怀里,肌肤相贴的感觉让他觉得温暖而安心。   谈天的手上上下摩挲着陈赞的背脊,安抚他的情绪,脑中急速运转:“小赞,我们来分析一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跟谁有了过节?”   陈赞说:“我哪里得罪过什么人。要说真的有过节的,那就只有利麻子了。”   “利麻子不是在坐牢吗?他应该没有放出来吧?”谈天锁起眉头。   陈赞摇摇头:“那就没有别人了。”   谈天突然说:“不,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谁?”   “刘二良。你忘了?他这几天正好被放了出来,我们昨天还见过他。”谈天说。   陈赞想了想:“会是他吗?但是昨天我们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挺好的,昨天下午他还来我家跟我爸妈说买种鸡蛋呢。”   谈天说:“没什么不可能。我听人说,那里面出来的人,本来只有三分坏,出来都基本坏透了。别看他以前胆小怕事,现在说不定已经变得心狠手辣了。他今天来河边院子了吗?”   陈赞想了想:“当时来了不少人帮忙搬东西,不记得他来没来了。”想到暗处有这么个人存在,随时都是威胁,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谈天立即察觉到了:“怎么了,小赞?冷吗?”   陈赞摇摇头:“觉得有些害怕。”   “别怕,我在呢,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谈天的话声音不大,却似定心丸一样令人安心。   陈赞的头靠在谈天的肩窝间:“坛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谈天将陈赞抱得更紧一点,突然在陈赞耳朵上吻了一下:“小赞也对我很好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所以我就只想对你好,一天见不到你,我就难受。”   陈赞静静地靠着他,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说:“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你要失去很多东西。你不能结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也许你妈妈还会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你弟弟们也不会认你,你会受到很多人的嘲笑和鄙视。以后我们俩都需要偷偷摸摸的,在人前不能牵手,不能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你都考虑过吗?”   谈天的心狂跳起来,他努力将陈赞的话消化一遍,然后结结巴巴地问:“小、小赞,你是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肯接受我了?”   陈赞靠着他:“如果你将来不后悔。”   “我不后悔,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的!小赞,我喜欢你,就只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也不会害怕。小赞,你也不能后悔,再也不能跟我说要分开。”谈天像要抓整个世界一样抓紧了陈赞,将陈赞死命地勒进自己怀里,几乎将他胸腔中的气体都挤出来了。   陈赞挣扎着推开他:“咳、咳,轻点,坛子,疼。”   谈天连忙松开手,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赞,你不是哄我的对吧?你真的答应我了是吧?你要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嗯,我答应了。”陈赞决定再也不让自己的心煎熬挣扎,让它顺从心意去,今天他的命悬于一线,差点就去见了阎王。如果再死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种好命再重来一回,还有机会来弥补遗憾。既然天可怜见,让他逃过一劫,他怎么能再让自己留有遗憾。虽然选择这条窄路,会让他和谈天都有很多坎坷,但再坎坷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只要自己肯努力,哪条荆棘小路都会变成坦途。这条路的风景,别人看不到、不愿意看,他们自己能欣赏不就够了吗?   谈天被巨大的狂喜砸中,拖着陈赞站起来,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此刻欢欣的心情,便在狭窄的阳台上奔跑起来。   陈赞还留着理智,看他赤着脚要踏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连忙喊了一声:“小心脚下!” 第71章 吻   谈天的脚连忙刹住,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前倾,扑在了水泥栏杆上:“什么东西?”   陈赞往后退了几步:“蛇。”   谈天吓得脚连忙一缩,坐在了栏杆上,回头一看,只见一条湿漉漉的菜花蛇盘成了螺丝圈,窝在水泥地板上,吓了谈天一大跳:“妈呀,这东西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陈赞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是水里爬上来的。”   原来他们说话这会儿,水又涨了半米多高,水中不少生物都开始沿着房子的墙壁往上爬,最先登陆的便是这条菜花蛇。   谈天从另外一头跳过去:“小赞,你把竹竿递给我,我给它打死算了。”   陈赞看了一下那条蛇,闭着眼睛并没有看人,那模样看起来也挺可怜的:“算了吧,你把它挑到水里去,让它去别处。这么大的洪水,活下来的都不容易。”   谈天此刻对陈赞惟命是从,哪里会拒绝:“好,你站远一点。”说完小心地挑起那条蛇,将它扔到水里去,可怜的蛇刚从汪洋中逃出生天,这时又被送了回去,立即遵从生命的本能,继续往这边游来,谈天哪里肯让它上来,用竹竿将它赶得远远的,直到它换了方向朝别处游去才放过它。   陈赞凑过来,和他一起看水中的情景,洪水比先前更急更猛了,黄澄澄的水中飘过来无数的浮萍、菱角、垃圾、草堆、树木,还有一些破桶、家具等,更多的是长腿蜘蛛和各色小虫子,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从眼前迅速流走了。水中还有不少动物,除了蛇鼠鸡鸭,甚至还有人们来不及抢救的猪羊。   谈天看着一个草垛从上游漂进院子,上面站着两只湿漉漉的落汤鸡,缩着脖子惊恐地望着水面,好不可怜,转过头对陈赞说:“要不要我去把它们抓来?”   陈赞拉着他:“算了,隔着好几米远呢,太危险,不要去了。想吃鸡,咱回去杀,家里大把的呢。”   谈天嘿嘿笑:“我就是觉得被水冲走太可惜了。诶,你看,那边还有一头猪在游泳呢,那么肥的猪,太可惜了吧,主人家怎么不带到岸上去啊。”   陈赞远远地看着那只猪在水中无助地挣扎着,估计过不多久,那猪就得沉了:“不知道,大概是这猪自己跑了,主人家没抓到吧,要不然怎么会不带走。”   谈天看着离阳台只有一米远的水面:“小赞,我们把这门撞开上楼去吧,水一会儿就会漫上来了。”   陈赞看了一下,摇摇头:“先看看,说不定不会涨了,把人家门弄坏了总不好。”   “那有什么的,我们到时候赔他把门锁,要是门坏了,给他赔个门得了。”谈天不以为然,救命要紧,还在乎一扇门吗。   “先等等,水应该不会涨到阳台上来。”陈赞心里清楚这最高水位是多少,站在这里绝对是安全了。   谈天又说:“我们要怎么才能让岸上的人知道我们还活着呢?他们会不会自己划船来接我们?”   陈赞走到房子边上,往屋子后面的村庄看了一眼,从这里到村子的几百米距离,全是滔滔洪水,而且水流湍急,村里没有大船,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坛子,你声音大不大,我们朝岸上喊几声吧,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好让他们放心。”   谈天果然用手卷起喇叭,对着岸上大声喊起来,陈赞和他轮流喊了十几分钟,由于声音太大,用力过猛,嗓子都有些哑了。   谈天说:“算了,小赞,不喊了,应该听到了,我们休息一下。”   一回头,发现阳台的走廊上又多了两条蛇,这次还有好几只老鼠。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怕人的,但是如今被洪水逼得都忘了害怕。谈天知道陈赞不喜欢蛇,又只好用竹竿将它们一一挑出去。   谈天看看天色,都快黑了:“这样不行,要是他们今晚上不来救我们,那我们就只能和这些蛇鼠住一起了,我得去想办法把这门打开。”   谈天又去检查了一遍窗户,发现有一扇上面的窗户没有锁上,他将窗户打开,站在窗台上,将竹竿伸进去,试图将门锁拨开。但这并不是个好法子,过了一刻钟,满头大汗的谈天转过头来看陈赞:“小赞,打不开,怎么办?踹开?”   陈赞说:“我们在窗台上坐一晚吧,那些蛇应该不会上到这里来吧。”   谈天看了一下窗台,大概不到二十厘米的宽度,马马虎虎能坐。按谈天的想法,就该去将门撞开,然后进屋去躲着,但是陈赞不让撞,那就只能在窗台上坐着了。   “那行吧,你先上来。”谈天伸出手,将陈赞拉上去。   两个人都没穿衣服,身上只有一条小裤衩,因为情况特殊,刚才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暧昧,现在再看自己身上,都觉得好笑。他们俩这两年都在长个子,身板都偏瘦,好在两人平时都坚持晨跑锻炼,到也没有显得很单薄。   谈天看了两眼陈赞:“小赞,冷不冷?”   陈赞的恐慌和不安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正常的感受回到身上,被风一吹,感觉还真有些冷,他点点头:“有点。你难道不冷吗?”   谈天笑:“我也觉得有点冷,我们挨着坐。”然后挪到陈赞身边,自己坐的那儿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屁股印子,没办法,裤衩也是湿的。   谈天伸手圈住陈赞的肩,将陈赞的头压在自己肩上靠着。陈赞没有异议,谈天身上很暖,靠着他,不仅温暖,而且安心。   两个人居高临下,看着水位慢慢上升,越来越多的虫蛇老鼠爬上阳台。陈赞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怎么这么多蛇,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谈天反倒淡定了:“它们也不容易啊,跟我们一样也是为了逃命呢。放心好了,它们不会上来的,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吧,要是水再涨上来,我就去把门踹开,到顶楼去。”   陈赞知道水不会涨上来了,便模糊地应了一句:“嗯,好。”   夜幕开始降临了,水位渐渐平静下来,在离阳台还有半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不再往上涨。谈天说:“水好像不涨了。”   “嗯,应该不会涨上来了。”陈赞说。   谈天的肚子响了一声,他尴尬地摸摸肚子,嘿嘿笑了两声。陈赞低头看了一下谈天瘪瘪的肚子:“饿了?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呵呵,是啊。我回来的时候,路已经被淹了,绕了好远,从黄土岭那边绕回来的。一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到处找不见,他们都没有发现你没回去。亏得五奶奶认不清人,硬说是我去帮她拿相片了,问我要相片。我才想到可能是你帮她拿相片了,我问了其他的人,他们说你也去帮忙搬东西了,觉得你有可能还留在河边院子。幸亏我们今天穿一样的衣服。”   “可惜五爷爷的相片还是没能拿出来。”陈赞吸吸鼻子,“谢谢你,坛子。”除了谈天,还会有谁这么心细如发,想到自己还可能滞留在这院子里呢,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关心自己了,陈赞心里胀满了感动。   谈天在他头顶上蹭了一下:“谢什么,这是我应该的。假如我也处于危难之中了,你肯定也会第一个关心我。”   陈赞想,会吗?自己会第一个想到谈天吗?陈赞突然发现,自己虽然一直对谈天很关心,但是却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自己,他心里涌起深深的愧疚,在他们两个之间,一直在付出的是谈天,自己只是被动地受着。   陈赞带着鼻音说:“坛子,对不起,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谈天笑起来:“小赞没有对不起我,你一直都对我最好了。不过以后要是对我再好点,那我会更高兴的。”   陈赞将手放进谈天的大掌里,与他十指相扣,拿起来,放到自己心口,像是在做某种宣誓。   谈天将陈赞的手拉回来,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陈赞说:“别亲,脏。”   谈天笑起来:“小赞一点都不脏。”   陈赞无奈地笑笑:“不是我脏,是洪水太脏了,小心感染病菌。”   谈天将陈赞的头扶起来,呼吸有些紊乱:“小赞,我想亲你。”   陈赞的耳朵红了,垂下眼帘不说话,谈天的头凑近了,灼热的呼吸落在陈赞的脸上,小心地觅到那两瓣他梦想过无数次的唇。陈赞的心微微一颤,没有退开,只是闭上了眼睛。   谈天的心如擂鼓,张嘴覆上陈赞的双唇,伸出舌头来吮吸一下,然后笨拙地在他的唇上辗转,没有更进一步。陈赞主动启开牙齿,放谈天进来。   谈天懵懵懂懂,完全就是个毛头小子,舌头在陈赞口内毫无章法地搅动,最后凭着本能,终于得了法,开始纠缠那条柔软的舌,像渴极了的人一样拼命吮吸着。   陈赞努力地回吻着谈天,在接吻一事上,虽然他经验也算不上丰富,但是比起谈天这愣头青来,还是富足一些。他也不忸怩,一旦认清自己的心,选择了要走的路,那就大胆地走下去。   谈天被陈赞的回应大大鼓励了一番,捧着陈赞的头吻了个天翻地覆,吻得太久,口水都沿着嘴角淌了下来。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陈赞靠在谈天肩上气喘吁吁,这愣头青,持久力可真强,好像吻了这次就没下次了一样。   谈天美得眼前直冒粉红色的泡泡,他终于得偿所愿,吻到陈赞了,而且陈赞还回应他了。傻笑得都忘了自己还坐在窗台上了,差点滑下去,被陈赞拉住了:“你小心点,别摔着了。”下面可都是蛇鼠窝,掉下去喂蛇。   谈天挪挪屁股,坐稳了,伸手拦住陈赞,用另一只手摸摸陈赞的脸,嘿嘿傻笑:“我觉得这跟神仙日子一样。”   陈赞撇撇嘴,饿着肚子、光着身子坐在人家的窗台上,脚下蛇鼠一窝,爬满了虫子,下面还是滔滔黄汤,神仙过这样的日子?“傻了吧你,又冷又饿,跟虫蛇一窝,神仙过这样的日子?”   谈天嘿嘿笑:“我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啊,谁也管不到,这里就只有我和你,就像一个孤岛,这是我们俩的世界,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也不用担心别人说闲话。”   陈赞心中一暖,他原来将自己说过的话都记在心里。   谈天又想起来:“小赞你饿了吧?冷不冷?”   “还好。你中午饭都没吃,我好歹还吃过午饭的。现在不冷了。”挨着谈天这个小火炉,还真没觉得有多冷,尤其刚才又做过那么热血沸腾的事。   “天黑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救我们,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坐一夜?”谈天咕哝了一句,他们被拘囿在小小的窗台上,又不敢下去,怕踩着蛇,时间一长,还真有些难受。   陈赞说:“我爸他们应该会找人来救的,你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看见了?”   “是啊,好多人都叫我不要来呢,说你不会在这里的。但我就相信你在这里。”谈天颇有些得意地说。   “那就应该会有人来救我们,不过要等救援队来才行,我们村里没有大船,他们过不来,肯定也急死了。”陈赞知道,要等武警的冲锋艇来才行。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大动静。   “怎么回事?”谈天吓了一跳。   陈赞说:“听起来像是有房子倒了。”   “啊?”谈天吓了一跳,“我们这房子不会倒吧?”   陈赞笑起来:“不会,这房子是红砖房,不会倒的,倒了的房子应该是土砖房。”洪水退了之后他们才知道,倒的房子正是老太太家的老房子和杂物。   谈天放下了心:“这就好,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我可不想就这么交待在这里了,亏死去。”   陈赞在谈天肚子上捏了一下:“亏什么,我陪着你呢。”   谈天嘿嘿笑起来:“说的也是,和你在一起,怎么也不亏了。但是我想和你好好活着,还有好多好日子要一起过呢。”   陈赞但笑不语。   有道是有情饮水饱,他俩也算是有情了,但是连水都没得饮,所以还是没法饱。到了八九点的时候,两人的肚子都此起彼伏地唱起了空城计,但是对着一地的虫蛇和漫天的黄汤,那是再英明神武都没了用武之地。   “真饿。”谈天摸摸肚子,“小赞,我现在能吞下一头猪,你饿不饿?”   陈赞笑起来:“饿,我好想喝水。”   谈天突然嘿嘿笑起来:“吃我的口水吧。”   陈赞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作死啊你,是不是想我抽你?”   谈天没皮没脸地说:“你抽吧,打是亲骂是爱。”   陈赞彻底没脾气了,伸手去掐谈天的脸蛋。谈天嘿嘿傻笑着,只是搂着陈赞的腰吃豆腐。   突然间,黑暗中传来马达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光束撕开了浓重的黑夜,有人在喊:“有人吗?这里有人吗?”   陈赞和谈天狂喜起来,终于有人来救了:“救命!我们在这里。” 第72章 惩恶   陈赞和谈天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妈妈们看着两个孩子几乎都哭了,陈赞领到了重生以来第一顿骂。   谈天离开之后,大家才发现陈赞真的不见了,自从他跟着去河边院子帮忙搬家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后来从那边隐隐传来了呼救声,大家才相信陈赞果然滞留在了那里。为什么会滞留在那儿不回来呢,大家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   大人们到处去找船想去河边院子救人,但是找不到,陈昌盛开着四轮车,又绕了老远的路去镇上求救,镇里也没有船,电话线又断了,只好开车赶到县里去求救。最后直到八九点钟,大家才盼来武警的快艇,将困在那边五六个小时的两个孩子营救回来。   刘双双又惊又怕担心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都恨不得自己蹚水过去确信儿子是不是安然无恙地在那边。所以一看到儿子,就抱着他上下打量起来,确认没有大碍,流着泪忍不住喝骂起来:“你这个蠢崽,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啊,你怎么在那边不回来啊?你要把我们急死啊!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着很多人的面,陈赞不敢和妈妈说他被人暗算了,这样会引起恐慌不说,还会打草惊蛇。谈天在一旁说:“婶,小赞他不是故意的,晚一点再说吧。我们饿死了,有饭吃吗?”   刘双双连忙抹干眼泪:“有、有、有,你们等着啊,我去把饭热一热。”   陈赞说:“我去换衣服。坛子你也回去换衣服,然后过来吃饭。”   两家人因为担心他们两个,晚饭都没心思吃,所以饭菜都没怎么动。看见两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才察觉到自己也饿了,都去拿碗筷来吃饭。   刘双双一个劲地给谈天夹菜:“坛子,你多吃点,中午饭都没吃就去找小赞了,太难为你了,谢谢啊。亏得你去找他,要不然我们哪里知道小赞被困在那儿了。”   谈天乖乖地接过来,笑着说:“不用谢,婶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吃饱喝足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只剩下自己家里人和谈天家人,陈赞让婶婶带着两个堂弟妹先回家去,爷爷奶奶也都先回家去,谈天让妈妈和两个弟弟回去了,这事给他们知道了没好处。   陈赞把自己遭人反锁在屋的事一说,陈赞父母立刻无法淡定了,这简直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我们到底是得罪谁了,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啊?”刘双双捂着嘴,“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昌隆沉吟一下:“会不会是闹着玩啊?”   刘双双吼他:“鬼才跟你闹着玩,闹着玩要把侧门也锁上?这就是故意的,想让小赞淹死在里面。”   谈天说:“这个事不管是不是恶作剧,他这个时候这么干,就是故意要害人了,要不是小赞自己自救,他没准都被淹死了。”   陈昌盛点点头:“坛子说的没错,这就是故意在害人。”   一时间整个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陈赞说:“这个事太危险了,所以我们都要注意点,以后不能单独出门,也不能独自留在家里。”   刘双双抹着眼泪:“到底是谁啊?我们又从来没做坏事,这些人太缺德了啊。”   陈昌隆叹口气说:“等洪水退了,我们就去报警,这个事不能拖,太危险了。以后大家都小心点,昌盛你让明丽和两个孩子也注意点。”   才从洪水中脱困,大家又都被另一种阴影笼罩了。陈赞心里很不是滋味,人心险恶到这种地步,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大家发现洪水已经退下去很多了,被淹过的地方留下了大量的淤泥,禾苗上也积了厚厚一层泥,人们拿着盆和桶,给这些禾苗冲水洗泥。村道上也积满了淤泥,陈赞和谈天打着赤脚,拎着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他们要去报警。   这一次他们决定直接去找郑伯齐帮忙,毕竟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去派出所报警恐怕也不会引起重视,陈赞决定走一下后门。   到了县城,陈赞直接去了郑伯奇家里,郑伯齐高兴地接过谈天递过来蜂蜜、鸡蛋,热情地招呼两人,他以为陈赞和谈天是来找他玩的呢,没想到陈赞一说到正事就把他吓了一跳。   郑伯齐赶紧带着他们去找他爸,郑伯齐的爸爸郑雄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听说自己儿子的好朋友遭人暗算,觉得这事性质很恶劣,便亲自带了人去陈家岙调查情况。   由于道路被淤泥堆积堵塞,他们只能绕道进村。调查取证的重点对象自然是刚出狱的刘二良,问询刘二良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闪烁,说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郑雄是经验老道的刑警,侦讯尤为厉害,一套话,刘二良便招了。原来事情不是他干的,而是卸了任的前任村长做的,当时他们两个也在河边院子帮人搬家,走在最后面,看见陈赞又返回来,老村长便去将门关上并锁上了。不过当时刘二良也在场,并没有阻止,过后也没有告诉大家。   老村长在郑雄的审讯下,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我当时就是猪油蒙了心,一时冲动才那么干的。我也没想到大水会这么大,就是想吓一吓他的。我要是知道洪水会有这么大,打死我不会这么干的。”   “那你后来看着水涨大了,怎么不跟别人说,你把那孩子反锁在屋里了?”郑雄冷冷地说,“要不是这孩子自己自救,那就死在这洪水里了。你关他的那间屋子,昨天晚上就被大水泡倒了。”   老村长抹着泪:“我知错了,请政府惩罚我。”   郑雄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陷害陈赞,动机是什么?”   老村长呆了一会儿,才说:“那年我侄儿放火烧山,陈昌隆家里去报了警,我侄儿坐了牢,连累我村长也做不成了。陈昌隆又接着做了会计,我有点气不过,想报复一下。我真的没有想杀人,我就是一时糊涂,想吓唬一下他们家。警官同志,我全都招了,我请求政府宽大处理。我愿意赔钱给他们。”   陈赞知道真相之后,觉得相当无语,你说村干部这个官,实在连芝麻官都算不上,但是对一些人来说,却是肥缺,只要愿意,每年从中捞个几千上万块那是太容易了。老村长因为陈赞家的事从那个位置上下来,陈赞他爸又做了村干部,嫉恨是自然的,因而伺机报复。而刘二良正是头晚无意间听到刘双双说起陈赞坚持报警致使他坐牢的事,所以对陈赞也有怨恨,才装作没看到。   真相大白之后,老村长和刘二良分别被劳教六个月和拘留一个月。老村长主动提出赔偿,陈赞家里没有要对方的钱,冤家宜解不宜结,只希望大家都将这一页揭过去,以后再也别来阴招。   老村长快六十岁的人了,年纪一大把,这下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出狱后实在没脸面再呆在陈家岙,全家都搬到在县城做生意的儿子那里去了。刘二良也没脸呆在家里,外出打工去了。   看着这样的结局,陈赞唏嘘感叹了许久,他本来是想带着全村发家致富的,结果有些人总见不得别人比他先好,耐不住性子,走了歪路,自己放弃了机会。   这场洪水对很多人来说是灾难,但是对谈天来说却是一场人生最大的机遇,因为陈赞终于答应和他在一起了。这之后很多天,谈天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轻飘飘的状态,对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傻模样。   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坛子这是吃了笑药了?”   陈赞在一旁揶揄说:“别理他,这小子得了失心疯。”   谈天心情好,脾气也就好,做事也特别主动积极,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就连谈阳向他请教暑假作业,他都耐心十足地给他讲解,做不出来也不会凿他爆栗子,这让谈阳简直意外到了极点:他哥转性了?   谈天现在一有空就要跟陈赞黏在一起,只要陈赞一开口,他就乐颠乐颠儿跑腿去了,十足的狗腿模样。逮着没人的时候,会在陈赞脸上偷个香。让陈赞很有点窝火:“坛子你能不能给我收敛点?这光天化日的,给人看见你就死惨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谈天想想也是,可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万一被人撞破了,他们俩这点感情小苗才发芽,估计就得给捏死了。   现在谈天最期盼的事,便是晚上洗澡。洪水退了十来天之后,河水才开始恢复清澈,孩子和男人们终于舍弃了家里的澡盆,奔向池塘和河中。陈赞他们现在年纪大了,不再像小孩那样光天化日在水里洗澡,总要等到晚上天黑之后才能出门。   这个时候,就是谈天的黄金时间了。他和陈赞都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在清凉的河水中游弋,黑暗中,洗澡的人虽然也不少,但是谁也看不清谁在做什么。谈天便在水中追逐陈赞,游到陈赞身边,伸手摸一把他的屁股或者腰腹,趁机揩油。   陈赞对这种事能理解,但是不允许,喜欢一个人,是时时刻刻都想和他亲近,但是他们才多大啊,照俗话说,那是连毛都没长齐,就想整那么多歪歪道道,这一时是快活了,然后等不到四十岁就阳痿?   谈天对陈赞的拒绝很有些不能委屈:“小赞,你不愿意我亲近你?”   “我没有不愿意,但是我不能容忍你时时都在发情。”   谈天从水中搂着陈赞的腰:“但是我觉得这是恋人之间表达感情最基本的方式啊?”   陈赞没好气地说:“精虫冲脑了吧,小心早泄阳痿。”   谈天将两人的胯部在水中相贴,将陈赞的胯压向自己,表达自己对陈赞的渴望。陈赞脸上一热,伸出手在水中用力拍了一下谈天的屁股,但是水化去了力道,接触到的时候,不像是打,反像是抚摸。   谈天很受用,嘻嘻笑:“多摸几下。”   陈赞改拍为揪,谈天总算是感到痛了,叫着求饶。   陈赞挣扎开来,严肃地说:“坛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再大一些。现在还有正经事要做呢,别为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   谈天认真地点头:“我分得清轻重的,你放心,不会耽误学习的。”说着拉着陈赞的手,顶着激流游到上游的一处河滩上,那儿远离沙洲,虽然河滩很不错,但是很少被人利用,倒成了夜间二人幽会的好去处。   两人从河中上了岸,在细软的河滩上并躺下来,头碰着头听潺潺水流、虫鸣蛙噪,看头顶上的璀璨星空和闪烁流萤。温热的细沙贴着裸露的肌肤,非常舒服。   谈天抓住陈赞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有些不太满足地感叹:“要是一直都是夜晚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比忌惮旁人了。”   “想得美。”陈赞看着星空,呢喃地说,这样的夜晚真宁静,星空也真美。   “嗯,就是要想得美啊。”敢想,才可能实现啊,谈天对这点深有感触,要是他不敢想自己和陈赞的事,他们有可能在一起吗?肯定没有!   “你这几天去收鱼铺子里看过吗?”陈赞想起来一个事。   “没有,怎么了?”   陈赞说:“我昨天去看了一下,听我舅舅说,刘景程去铺子里收钱了。”   “啊!要了多少?”谈天侧身爬起来,这事儿久得他都快忘记了。   陈赞说:“要了五百,说是上半年的。去年的就算友情价,不收了。”   “那舅舅给了?”谈天皱起眉头。   “嗯,五百也不多。这半年多确实没人来闹事。”陈赞说。   谈天说:“我以为他会顾念同学一场,不会要钱呢。”   陈赞说:“他跟你算什么同学?其实他来要钱我倒放了心了,我们就不欠他的人情了,只是金钱上的往来。我就怕他利用人情来找你帮忙,到时候惹是生非,现在只是交易,那他就不好意思找你了。”   谈天尴尬笑两声:“我是不是很让人操心?”   “有点。以后你也不用去找刘景程和潘力套近乎了,你有你的生活,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互不相干。”陈赞就担心谈天和刘景程走得太近。   谈天嘿嘿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去找他的,他们找我我也不去。” 第73章 桃花运   这个暑假陈巧没有回来,她留在学校勤工俭学去了。陈昌隆和刘双双再三强调不用女儿打工赚钱,家里负担得起,但是陈巧说想锻炼一下。   陈赞知道姐姐多半是和王文俊约好了,一起留在上海不回来。陈赞也没反对姐姐不回来,只是在电话中一味强调要姐姐注意安全。   谈天最小的弟弟谈伟今年也要上初中了,谈伟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过也很调皮,而且门儿有主见,他不愿意去二中上学,坚持要上镇中学,说以后要考一中。   于碧莲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本来一心想让小儿子上二中,两个哥哥好照顾他,但是无奈小东西不听话。   谈天说:“没事,他上镇中更好,一个人生活容易早点独立。”   于碧莲也没办法,这通知书都来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开学之后,陈赞、谈天和郑伯齐又变回了三剑客。他们这个小团队很引人注目,三个人都是年级前五名的尖子生,而且长得都引人注目,各有千秋,谈天是帅气俊朗型的,陈赞属于俊秀型的,郑伯齐的五官平凡一些,但是架不住他白,一白遮三丑,又戴副眼镜,显得极其斯文端正。所以他们三个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吸引女生的目光。   上个学期谈天发奋读书,很少出去活动。陈赞看在眼里,如今坚决不允许谈天读死书,一定要劳逸结合才行,每天都叫他去打一会儿球。   郑伯齐也加入进来,他一个人学着也挺无聊的,而且和他们两个混,偶尔还能探听到陈巧的一些消息。   郑伯齐有时候也仔细想过,自己真喜欢陈巧吗?他们接触的机会很少,除了那次去陈赞家近距离接触过一回,后来都是在学校偶尔看上一眼,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感情有多深不好说,不过想起来就会觉得开心甜蜜,这也就足够了吧。   对于少年人来说,心动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不管那感情真不真,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子,这种偷偷喜欢一个人、关注一个人,就能让自己有种莫名的快乐和心颤,只这样就足够了。   谈天现在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每天忙着学习,照顾陈赞,眉梢间时刻都挂着喜悦之情。郑伯齐悄悄问他:“你谈恋爱了?”   谈天一扬眉:“谁说的啊?”   “我看你每天乐呵呵的,比上个学期高兴多了,像是谈恋爱了。”郑伯齐说。   谈天反问他:“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样的?你谈过?”   郑伯齐摇摇头:“我感觉出来的。”自己那点暗恋,应该还算不上恋爱吧。   “别瞎想了,好好做你的题吧。”谈天哪里肯承认。   打球的时候,陈赞和郑伯齐在场下休息,谈天还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郑伯齐看着谈天问陈赞:“诶,陈赞,你有没有觉得谈天是在谈恋爱了,我看他每天都眉飞色舞,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美得没边儿了似的。”   陈赞面上一热,不过因为打球运动了,也看不出来:“没有吧,他天天跟我一块儿,我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啊。”陈赞笃定郑伯齐不会把他俩的关系往那方面想。   “也对啊,他天天跟我们俩混着呢,也没见跟哪个女生多说过几句话。”郑伯齐点点头。   陈赞笑着说:“让他高兴去,我们也沾点光。”这是真的,现在谈天每天都积极地跑前跑后,打饭打水的时候都是他去人堆里冲锋陷阵,陈赞在后面递碗拿桶享用现成的,郑伯齐也能跟着沾光。因为学校的开水很难打,要老早就跑去占位子排队。   “你还在学画画吗?”郑伯齐问。   “画啊,不过不是每天都去,每星期去两三次。我又不是专业的,没那么多时间耗那儿。”其实最主要的是没必要躲谈天了。   郑伯齐说:“我也想去学学,你能不能帮我跟那边的老师说一声?”   陈赞惊奇:“你学画画干嘛?”   郑伯齐说:“我将来可能考建筑系,我妈去打听了,说建筑系要点绘画功底。”   陈赞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学建筑啊?”建筑系虽然听起来很风光,但是辛苦那是没得说的。   “只是暂时有这个打算,先学点也没关系,反正技多不压身。”郑伯齐倒是看得开。   陈赞点头:“说的也是。我明天去跟蒋老师说一声。”   谈天喘着粗气过来了,一屁股坐在陈赞身边:“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陈赞说:“郑伯齐想学画画。”   谈天奇了:“你学画画干嘛?你成绩那么好,又不需要考什么艺术专业。”在他们这里,学音乐、美术、体育都是为了考大学走的捷径,相当于剑走偏锋,跟真正的爱好关系不大,当然也不排除有真喜欢的。   郑伯齐说:“我不考艺术专业,我想学建筑,学点绘画基础。”   “哦,”谈天点头,旋即又有点吃惊,“你现在就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啊?这还没分文理科呢。”他们是高三才分文理科。   “早点打算嘛。”郑伯齐说,“你们没想过?”   谈天老实地点头:“我还真没想过,不过大概会学理科,学什么专业就没想过了。小赞你呢?”   陈赞被问住了,他早就打定主意学文科,但是不想这么早告诉谈天:“暂时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谈天抓着陈赞的手摇了摇:“小赞,你也学理科吧,到时候我们可能又能分一个班了。”   陈赞看了一眼谈天,看样子他对他们没在一个班的怨念不小,要是到时候考的不是一个大学、甚至不是一个城市可怎么办?   “学理科也未必会分在一个班,学理科的多着呢。”郑伯齐给陈赞解围。   谈天说:“高三的时候就没有重点班了吗?”   郑伯齐摇摇头:“不知道啊。”   陈赞说:“我估计应该会把我们现在的重点班打散的,哪个老师不愿意带重点班啊,重点班的升学率肯定占了大优势,这样的话对普通班的老师来说有点不公平。”   “说的也是啊。”谈天想到这种可能,也不再去确认陈赞是学理科还是学文科了,反正时间还早得很呢。   其实说早也不早了,时间倏地就会过去了。   郑伯齐很快就去桃李园学画画去了。陈赞和郑伯齐都去画画的日子,谈天很无聊,他想去陪着陈赞,但是又不想去桃李园,因为那儿的艺术生老是让他做模特,尤其是几个女生嚷嚷得厉害。谈天不敢答应下来,因为陈赞的脸色有些不高兴。   谈天不知道,绘画班的好几个女生都跟陈赞打听过谈天的事了,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等等,这明显就是想要追谈天么,都被陈赞不着痕迹地打发了。   谈天的桃花运今年格外旺盛,除了正桃花,偏桃花也多得不得了。他已经收到好几封女生的粉红色情书了,他不敢看,能退的都退了,不能退的便毁尸灭迹了,怕给陈赞知道不高兴。   秋季运动会上,谈天又收获了一批新的爱慕者。他现在身高一米八一,还有往上长的趋势,身姿矫健挺拔;因为心情好,脸上时常挂着明媚的笑容;他的衣服是陈赞帮忙挑的,虽然不是最时尚的那种,但比起那些整天挂着校服的男生们,那是相当时髦得体了;发型也是陈赞建议理的;又是实验班的班长,学习成绩好,体育也好。这样的谈天,整个就是一个阳光帅哥,本校女生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陈赞坐在主席台上,看着谈天一跑完便有无数的女生蜂拥而上,给他递纸巾、递水,好一个众星捧月的景象,颇有些不是滋味,不住在心里检讨自己,是不是自己把他捯饬得太醒目了?其实这也不怪自己啊,他又没专门给谈天去挑过什么衣服,每次都是自己买衣服的时候,顺便帮他选的,发型也是随便在理发店墙上的图纸上选的,根本没有刻意去打扮。   陈赞心里其实很明白,使谈天那么耀目的不是他的穿着打扮,而是他本身就是个发光体,衣服和发型顶多能加个分而已。这样的谈天,自己不知道该是喜是忧。   谈天到主席台下领奖的时候,他站在最高一级,老师在下面给他发奖,他却冲着主席台上的陈赞挤眉弄眼,还比了个很俗的“V”字手势。弄得台上一干女播音员都羞红了脸,以为他在跟她们打招呼。   陈赞板着脸,狠狠瞪了一下谈天:到处乱放电,给我小心点!   谈天似乎感受到陈赞的心意,连忙缩了一下脖子,吐吐舌头跑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赞挑了个靠边的座位坐了。今年学校食堂终于肯配饭桌了,学生们不用蹲在食堂里吃饭了。谈天紧挨着陈赞坐着,陈赞将碗里带肥的肉片夹给谈天,谈天生冷不忌,一一笑纳。   陈赞看他吃得欢实,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以后少在外头招蜂引蝶。”   谈天转过头来看陈赞,眨了两下眼,突然笑起来,陈赞在吃他的醋,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连忙表态:“我没有招蜂引蝶。”   陈赞白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今天就在乱放电。”   谈天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哦,其实我是在对你放电,没有对别人放。不过以后我知道了,不在有人的地方乱放电,省得别人误会。”   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连身边来了人都不知道。陈赞突然惊觉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个短头发高挑个子的女生站在他俩面前,穿着运动短装,露着一双长直腿,这种天也不怕冷,长得还算漂亮,但是面上表情似乎有点不高兴。   谈天自然也看到了,不认识,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那个女生突然说:“谈天,你认识我吗?”声音不大,也不算小,周遭的人都听见了,竖起耳朵听八卦。   谈天抬头来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认识。”   那个女生说:“从现在开始就认识了,我叫刘剑兰,剑兰花的剑兰,高一七班的。谈天你听着:我要追你!”   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喷饭了,连陈赞都惊得手里的勺子掉碗里去了,这个女生未免也太豪放了一些,在九十年代,女生敢这么大胆直白的那是凤毛麟角,几乎没有,不过也不代表没有,比如眼前这位。   谈天也差点被噎着,不过他迅速恢复了常态,很淡定地说:“追我干什么?咱们学校没有男女生混合跑。”   陈赞差点没笑出声来,周围的人却是忍不住了,好几个又都喷饭了。   刘剑兰气得脸色发红:“谈天,你别给我装傻,我说了我要追你,是追你做男朋友!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   但是有男朋友,谈天在心里说。“对不起,这位同学,我妈不许我在学校早恋,所以我并不打算交女朋友。而且学校也不允许我们早恋,我是好学生,又是班长,不敢违反校规。”   刘剑兰咬了咬嘴唇:“谈天,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姑奶奶追你,那是看得起你!”   谈天腹诽说:可是我看不上你。嘴上则说:“谢谢你的厚爱,我不需要。”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刘剑兰气红了眼,恶狠狠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笑什么笑!再笑我敲了你们的牙齿。”大家都噤了声,悄悄吐舌头。   刘剑兰又扭过头来对谈天说:“谈天,你不接受我的追求,那你也别想在学校找别的女朋友。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谁要敢去追谈天,或者你去追哪个女生,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陈赞摸摸额头上的黑线,这姑娘太犀利了,真像她的名字,像把剑一样,这样的女孩谁敢要啊。   谈天叹了口气:“同学,你太凶了,男生都喜欢温柔听话的女孩,你这样凶巴巴的,没有人敢要啊。”   刘剑兰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我不温柔?你要是答应做我的男朋友,我肯定对你温柔。”   谈天咳了一声一作掩饰:“对不起,算我多嘴了,我走了,就当你从来没认识过我吧。”说着拿起自己和陈赞的饭盒,去水龙头那儿洗碗去了。   气得刘剑兰一跺脚,转身走了。 第74章 所谓忠诚   经此一事,谈天和刘剑兰全校闻名了。后来陈赞才知道,刘剑兰是高一年级风头最健旺的女生,性格极为泼辣,虽然才高一,已经是一帮体育特长生的大姐头了。刘剑兰作为一个女生为何敢这么嚣张?因为他是刘景程的妹妹。   刘景程虽然毕业几年了,但是积威犹存,并且又没有远离二中,这一片的小混混还是都归他管。他妹妹刘剑兰自小跟着哥哥打混,也沾染了不少江湖习性,是以才敢那么大胆地当众示爱。   不过她显然没有想到会被谈天那么干脆利落的拒绝,因为自小她就被一群男生众星捧月地供着,长得也还漂亮,身材尤其好,她哥的那些小弟对她惟命是从,追求她的也不乏其人,这让她的自信心爆棚到了极点,看男生都是从鼻孔眼里瞅的。在谈天这里,她吃到了第一次瘪。   刘剑兰这种女生,原是瞧不上学习成绩好的书呆子的,但是谈天在运动场上发挥出他的飞毛腿优势,把一干体育生都甩得远远的,这让刘剑兰第一次对好学生产生了好奇心。再去观察谈天,发现这个男生不仅长得好,品位也不俗,而且似乎身上也有点江湖气,这才动了念头去追他。要说她有多喜欢谈天,那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陈赞揶揄谈天:“你行啊,魅力可真大,连小太妹都主动来追了。”   谈天嘿嘿笑:“说起来我还挺感谢她的,经她这么一闹,再也没有女生敢给我写信了。”   陈赞一挑眉:“原来你还背着我偷偷收了那么多情书?”   谈天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我不是怕你多想吗,收到的信都退回去了,没敢看。”   陈赞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相。”   放月假的时候,刘冰洁跟着陈赞去他家玩,事实上,她是想找机会跟谈天接触。刘剑兰在学校里闹了那么一出,几乎所有女生都对刘剑兰的霸道言论表示不满,但也仅限于偷偷不满,不敢当面挑衅,因为这个女人真会打人。刘冰洁就亲眼见过刘剑兰打过另一个初三班的女生,就是那种抓着人家的头发,给人扇了两耳光的打法,跟个女流氓一样。好像是那个女生跟谁在背后嚼刘剑兰的舌根,话说得有点过火。   刘冰洁对刘剑兰也是敢怒不敢言,那个女的把谈天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有时候谈天在球场上打篮球,一些女生跑去看他打球,都会被刘剑兰恶狠狠地瞪走。刘冰洁在心里想,死不要脸的女人,她就算霸道,谈天也从来不跟她说一句话,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还可以在学校之外和他说上话呢,有时候还能在她爸的铺子里碰上谈天。   回去的车上,坐着陈赞、谈天、谈阳和刘冰洁,车还在等客,没有发。几个人在车上有说有笑地聊天,刘剑兰和几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刘剑兰的车子一下子刹在他们的车旁,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冷冷地瞪了一眼刘冰洁。   刘冰洁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凝固了,仿佛被阴冷的毒蛇盯住了,原本笑得娇艳无比的小脸一下子僵化掉了,背上也冒出了冷汗,下意识地往陈赞身后躲。   陈赞皱皱眉头,他原本还觉得刘剑兰这个女孩挺个性的,原来还挺蛮不讲理的。谈天就当做没看见刘剑兰,继续和陈赞说话。   刘剑兰呆了一会,觉得挺没趣的,便准备离开,没想到对面又来了个熟人:“兰兰,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刘剑兰在谈天这里吃了瘪,自然对别人也没好气。   谈天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抬头看了一下,可不是潘力吗,这小子怎么又出现了。潘力初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高中,先在他妈店里学了几个月理发,觉得没意思,便跟着刘景程开游戏厅去了,一边管场子一边玩游戏,日子倒是挺逍遥的。   刘剑兰调转车头就要走,又听见潘力说:“谈天,你怎么在这里,要回家?”她立即将车停下了。   谈天上次承了潘力的情,不好意思给他脸子看,除了他们父母那点龌龊,其实潘力还算是个挺仗义的朋友:“嗯,准备回家。”   潘力又说:“杨伟那小子没有再带人去你们铺子闹事吧?”   “没有。多亏了你,谢谢啊!”客套话谈天还是会说一点。   潘力嘿嘿笑:“其实还是程哥厉害。”   刘剑兰一下子抓到要点了,她哥跟谈天认识,还帮了谈天的忙,眼珠子一转,叫住潘力:“力子,过来,有点事问你。”   潘力赶紧跟谈天打声招呼,屁颠屁颠追刘剑兰去了。   谈天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刘剑兰跟潘力认识,她也姓刘,难道她跟刘景程有什么关系?”   刘冰洁说:“我好像听说刘剑兰的哥哥是街上的混混头子,所以她才敢在学校那么嚣张。”   陈赞和谈天对视一眼,这世界真小!谈天拍了一下脑袋:“她不会利用这个关系来要挟我吧?”   陈赞噗嗤笑出来,揶揄说:“我觉得也行,你就收了这个女魔头吧,以后咱们铺子就再也不用出保护费了。”   谈天撇撇嘴:“那我也太廉价了吧,一千块一年,就把我抵押出去了,我还当多么大的荣华富贵呢。”   谈阳和刘冰洁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赞就把刘景程给他们的收鱼铺子当保护者的事粗略说了一遍,刘冰洁脸色非常不好看:“她不会用这个逼迫谈天哥哥给她当男朋友吧?”   陈赞摸着下巴笑道:“那可没准。刘剑兰肯定看过很多港台片,说不定就从里面学了这种法子来。”   刘冰洁急了:“那怎么办?”   谈天淡定地说:“少胡说八道,我不答应还能怎么地?刘景程他不想给我们作保,我们还不愿意给他交保护费呢。别担心,你赞哥有办法。”   刘冰洁满脸期望地看着陈赞,虽然收鱼铺子是陈赞和谈天的,但是目前受惠最大的还是她家,管事的也是她爸妈啊。   陈赞笑笑:“没多大的事,我有办法。”要真撕破脸了,那就正好遂了他的愿,让郑伯齐爸爸帮忙跟镇上的派出所打声招呼好了,他每次去郑伯齐家提的蜂蜜、蘑菇、鸡蛋、土鸡,这些东西难道还不能让他爸帮忙说几句话么。   结果放完假回校之后,刘剑兰果然来找谈天了。那个时候谈天和陈赞正在球场上打球,球场上也没几个人,刘剑兰过来了,她今天显然经过精心装扮的,穿着跟平时的运动装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倒也有几分温婉气质。   “谈天,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来一下!”不过一开口,那种气质就完全消失殆尽了,没办法,一个人的性格气质不是靠几件衣服就能改变的。   谈天想了想,拉着陈赞过来了。刘剑兰皱皱眉头,不高兴地看了陈赞一眼:“就我们两个说,让你同学走开一下。”   谈天说:“说吧,我的事就是他的事。”   刘剑兰说:“我才知道,你跟我哥是认识的,而且你在街上开了家收鱼铺子,还是我哥罩着的。”   “是,那又怎么样?”谈天笑了一下,真没劲,果真如自己预料的那么发展了。   刘剑兰说:“你答应跟我交往,我让我哥不再收你的保护费了。”   谈天摇摇头:“没必要,你哥还是继续收吧,我们给得起。”   刘剑兰皱起眉头说:“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我交往呢?我长得很丑吗?”   谈天说:“我又不喜欢你,你为什么非得要我跟你交往呢?”   刘剑兰鼓鼓腮帮子:“我都在全校同学面前说了要追你,我要是追不到你,那我多么没面子!你答应跟我交往,我又不让你非得喜欢我。”   陈赞差点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他把脸赶紧扭到一边去了,这个刘剑兰看起来虽然凶巴巴的,到底还是个小女生,虚荣心强、爱面子。   谈天无奈地垮下肩膀,要面子害死人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是真不能交女朋友,我妈会哭的,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的。”   刘剑兰说:“你跟我交往了,我又不需要你做什么。”   虽然已经退让得很多了,但谈天的头还是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答应。刘剑兰满脸不高兴地走了。   陈赞看着她的背影:“她居然没有威胁你要她哥不再给我们看护铺子了?”   谈天说:“刘景程之所以收了那么多小弟,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讲义气吧,要不然谁会听他的。”   陈赞嘻嘻笑:“你刚才怎么不答应她?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   谈天转过头来盯着陈赞:“你不介意?”   陈赞望天:“你管我介不介意。”   谈天说:“这事不管你介不介意,我都不可能答应,这是原则性问题。要是我没有喜欢的人,我胡乱答应和别人交往,别人顶多说我风流、有魅力,我有了喜欢的人,不管是逢场作戏还是别的,那就是对我喜欢的人不忠诚,别说你会不高兴,我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很垃圾。所以你放心,我不是个垃圾,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做的。”   陈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总以为谈天是小孩子心性,凭着一腔热情在喜欢,等时间长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他们俩的感情需要时间来磨练,才会慢慢变得牢固坚实,没想到他一开始就认识得这么清楚。陈赞开玩笑地说:“我信了,别说到做不到啊。”   谈天说:“你放心,谈家虽然出了个没有人性的谈卫民,但是我绝不是第二个谈卫民。”   后面的同学叫起来:“你们俩说什么呢,还来不来啊?”   “哦,来的。”谈天拉着陈赞,再次进入了球场。 第75章 旅行约会   陈赞家装了固定电话,再也不用和北京的老虞写信联系了,有什么事直接打个电话去说就好了。老虞于前年就创办了一个贸易公司,专门倒腾农副产品,南边的货运到北边,北边的货运往南边,东边的货运到西边,西边的货运到东边,生意好不红火。   老虞自己也不东奔西跑了,坐镇北京,雇了一批人跑销售,还有了自己的车队,货物多的时候就走火车车皮。   有一次陈赞在电话里跟老虞聊天,聊到货物零售问题。老虞说,他们这群中间商,将东西批发出去,卖给各大市场、商场等,利润要薄不少。   陈赞随口说:“虞叔叔您何不自己也弄个自选商场呢,主打全国各地的特色食品。现在人都追求生活质量了,您可以打出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称号,以零售带动批发,也扩大你们贸易公司的影响力,您觉得可行不?”   老虞一听,一拍大腿:“可不是,现在京城的人有钱的人多了,他们买东西只挑贵的,不买对的,我要是把我的东西都往精致了包装,东西又好,还怕没生意吗?小赞,你可真有主意,比我们这多吃了几十年米的还强。”   陈赞呵呵笑,突然萌生一个念头:“虞叔叔,您刚刚说今年要等我们放寒假才来我家买茶油啊?”   “对啊,我这边暂时抽不出人手,你们家茶油都密封好了,能放,等晚点再去拉。你家那边没什么问题吧。”老虞问。   “没问题。寒假的时候我想去北京玩玩,虞叔叔欢迎不?”陈赞说。   老虞说:“行啊,跟我们的车回来吧。食宿我都给你安排了。”   陈赞想了想:“跟车就算了,我和我朋友一起去,我们两个买火车票自己去。到时候麻烦虞叔叔来接一下我们就好了。”跟车太辛苦了,买个卧铺慢慢坐。   “好,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老虞爽快地答应了。   “你说什么?我们去北京玩,就我们两个?”谈天一听就兴奋了,北京啊,他还从没出去旅游过呢,最远就是桂林,虽然是个风景区,但也没时间好好逛。而且还是和陈赞单独出去,约会哦。   陈赞点点头:“嗯,等放寒假了就去。不过先得做好准备工作,那边冬天冷死了。”陈赞是想带谈天去北京逛逛,开开眼界,让他见识一下京城的大学,刺激刺激一下他,让他早点定个目标,并坚定地走下去。   自从知道要去北京,谈天按捺着雀跃的心情,开始细心地准备着去北京旅行的事,一些小东西觉得可能用得到的,就都准备起来,像蚂蚁搬家似的把围巾、毛手套、厚袜子、面霜甚至口罩都备上了,因为他从一些书中看到过,北方的风大,而且极其干燥,南方人过去不适应,鼻子都会干出血来。   陈赞不知道他准备了那些,只是做着自己的准备。暑假里洪水结束之后,陈赞拉着谈天去办了身份证,他自己的要明年才能办,身份证这东西,说没用也没用,但是真要办事的时候还非它不可。   陈赞将这几年他们攒下的钱全都拿了出来,也不多,只有一万多块。因为之前那些年他们小打小闹赚的钱,在办收鱼铺子的时候都拿出来了,现在这些,主要还是收鱼之后,谈天坚持要给他的那四分之一,一个月平均一千多块的样子,再加上自己积攒的稿费,总共是一万五千块。   寒假一到,他们就订了北上的火车票。父母对他们出去玩倒没太多反对意见,只是刘双双有些担心,儿子再怎么懂事,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十几岁的孩子,路上不会被人骗了吧,会不会照顾自己啊,那边儿那么冷,会不会冻着饿着。陈昌隆倒是很放心,儿子身高都一米七多了,不看年龄,都是个大人了,而且这几年做事也有条有理,男孩子就该出去见见世面,不仅同意去,还给了陈赞两千块钱,食宿老虞包了,那他就负责往返路费吧。   陈赞也不拒绝,爸爸愿意给钱就拿着,他正需要钱办事呢。两人告别家人,提了行囊开始北上。给老虞带的礼物都放他们接货的汽车上了,他俩就带了些换洗衣服和一些路上的吃食,都在谈天肩上背着。先坐省内慢车到省城,再从省城转长途列车到北京。   第一次北上,谈天的心情是激动的,趴在窗户上津津有味地看陌生的风景。陈赞也不扫他的兴,知道他看得累了乏了就不看了。   到了省城火车站,他们的那班车还没到,有三个小时的盈余,陈赞和谈天去吃了个晚饭,然后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看风景,城市里绚丽的霓虹让谈天目不暇接,时不时拉着陈赞看这个看那个。   时间是晚上七点多,冷冽的寒风中飘来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将寒意都驱散了不少。谈天抽抽鼻子:“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有人用本地话拉着长音吆喝:“臭豆腐咧——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   陈赞笑起来:“臭豆腐,要不要尝尝?”   谈天眼睛晶亮:“就是那个著名的臭豆腐?难怪这么臭。”   陈赞站起来:“你在这等我,我去买。”虽然后世都说臭豆腐制作加工过程如何不堪,但是陈赞觉得尝尝也无妨,人生百味都值得品尝一下,吃两块又不会死人。   谈天吸吸口水:“好。”不管好吃与否,遇上了岂有错过的道理。   陈赞要了一份臭豆腐,一块钱八块,还是特别大块的那种,九十年代的人民币真坚挺,然后站在炸臭豆腐的摊子前等着。   炸好臭豆腐回来的时候,发现谈天被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缠住了,那小女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红色的棉袄,抱着一束玫瑰花:“哥哥,买一支送给女朋友吧。”   谈天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点手足无措,他见那小女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有些同情,便说:“多少钱一支啊?”   “五块一支。”小女孩赶紧说,“玫瑰代表爱情,哥哥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喜欢的。”   谈天吓了一跳,五块钱一支的玫瑰花,都能买一斤黄骨鱼了,便说:“能不能便宜点啊?太贵了。”   谁知道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哥哥,爱情是不打折扣的。”   谈天:“……”   陈赞快步走上前去:“小妹妹,哥哥没有女朋友,他不买。”   小女孩失望地看了看陈赞和谈天,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开了。   谈天看着那单薄的小身影,连忙站起来,追上去,不多时,拿了两支玫瑰花回来:“给你。两支五块钱,虽然打了折扣,我又多要了一支,还是补全了。”   陈赞脸上发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想了想,将手里的臭豆腐递给谈天,自己顺手将玫瑰接过来,就好像帮他拿东西一样,省得招来旁人异样的眼神:“好了,坐下来吃东西吧。”   两人坐在行李袋上,就着玫瑰花香,吃着臭烘烘的臭豆腐,香臭混杂,风味一绝。谈天用竹签子插起一块臭豆腐,送到陈赞嘴边:“闻起来臭,吃起来还真挺香的,这个臭豆腐有意思。”   陈赞张嘴接过,吃下,说:“这东西就吃个新鲜好了,并不怎么健康,以后少吃。”   谈天点点头:“嗯。不过想吃也没处吃,我们那没得卖的。”   陈赞笑笑,再过两年,全国各地都有得卖了。   吃完臭豆腐,谈天去扔了垃圾,回来将背包提上:“走吧,去车站里等。”   陈赞拿着两支火红的玫瑰追上谈天的脚步,感觉到有路人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玫瑰,赶紧将玫瑰垂下去放在身侧,这样不那么显眼了。其实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几乎没人会把他和谈天两个想成一对,顶多只会想他可能是拿着玫瑰去接女朋友的。   很快上了车。车是省城始发的,提前半小时上车,完全不用慌忙。他们找到自己所在的车厢,找到铺位,将行李放下。因为不是在省城车站买的票,硬卧只有上铺和中铺的票,陈赞考虑到谈天个子高,硬卧恐怕都坐不直,便多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两张软卧的票,但也是一张下铺一张上铺。   陈赞说:“我睡上铺吧,你睡下面。”   谈天一看,当然明白陈赞是考虑到自己个子高,上铺不方便,便点点头:“好。”正好他可以帮陈赞递茶倒水。车子启动的时候,他们对面并没有人,估计要下个站才有人上来了。   谈天说:“对面都没人,你先下来吧。”   陈赞从上铺下来,也不去对面坐,只坐在谈天身边。谈天将那两支玫瑰插在一个矿泉水瓶子里,使得整个车厢变得十分浪漫暧昧。   谈天看他盯着玫瑰看,嘿嘿笑:“养起来,不然一会儿就蔫了。冷不冷?你把脚放上面来,我给你捂捂。”   陈赞将脚收上来,谈天把身子侧起来,贴着靠背,让陈赞倚着车厢。两人盖着一床被子,彼此的呼吸都在耳边,慢慢地,两人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谈天为了防止陈赞滚下去,将他的脚夹在自己双腿间,手圈在陈赞腰间,鼻子在陈赞脖子上蹭了蹭,贪婪地呼吸陈赞的味道,然后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只有我们,没有别人。”   陈赞窝在他怀里,也不挣扎,只是接过话头说:“要是只有我们两个,哪里还有现在的清闲。”   谈天埋首在陈赞颈间:“说的也是。”   车内有空调,车厢匀速地行进着,偶尔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轨道声,像个安稳的摇篮一样。两个人都坐了一下午的车,此刻放松下来,倦意上来,便止不住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谈天警觉醒来,陈赞似乎也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说:“是不是来人了?我上去吧。”   谈天帮他将被子掖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用,你睡着,我上去。”   谈天刚准备上去,卧铺车厢的门开了,两个女孩提着行李箱走了进来,一个说:“就这了。”   另一个说:“哎妈呀,总算到了。”一口地道的东北腔。   两个女孩唧唧咕咕说了一会,终于安顿下来,谈天已经到了上铺了。穿蓝绿色羽绒服的女孩说:“呀,这里有两支玫瑰,谁放的?”   陈赞其实也醒了,但是没有睁眼睛,只听见谈天说:“我放的。”   那女孩看了一眼谈天,眼前一亮:“你也是学生吧?”   谈天点点头。   女孩又问:“在哪里上学?哪个大学?”这个时间正是各地大学生返家的高峰期,她会这么问很正常。   谈天摇摇头:“我不是大学生,还在读高中。”   那个女孩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又问他去哪里,做什么。   谈天便说去北京玩。   那个女孩越发兴奋了:“我们也是去北京啊,不过是去北京转车。”想到一路上能有个大帅哥同行,姑娘兴奋了。另外一个稳重些,悄悄地拉了一把同伴,那个女孩才安静下来,不再拉着谈天问东问西。   谈天看了一下手上的腕表,十一点多了,快要熄灯了。探头问陈赞:“小赞,你要去上厕所吗?快要熄灯了。”   陈赞从下铺坐起来,揉揉眼睛:“好。”   两个女生看着一个长相俊秀的男生迷迷糊糊地起来,半眯着眼去了厕所。   那个蓝绿色衣服的女孩又问谈天:“他是你同伴啊?”   谈天点点头。   “你们是哥俩吗?”女孩又追问。   谈天想一想:“嗯,他是我弟。”   一会儿陈赞回来,谈天看他上了铺位躺好,自己才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陈赞睁开眼,谈天正坐在自己身边和对面的两个女生说话。   陈赞问:“到哪儿了?”   谈天见他醒了,在他头上摸了一下:“河南了。这儿地势真平坦,一个山包都没有。”   “嗯,华北平原么。”陈赞站起来,拿了牙刷毛巾去刷脸。   谈天说:“我去买早饭,你想吃方便面还是盒饭?”   陈赞想了想:“盒饭吧。”   陈赞洗漱回来,谈天已经把饭买回来了,对面的女生一边磕着瓜子,一便继续和谈天聊天。   两个女孩都是东北人,在W市上大学,蓝绿色衣服的女孩叫何佳,另外那个船黑色羽绒服的叫叶丽君,都是很健谈的人,北方姑娘的特质。   陈赞放下东西来吃饭,两个人挤在小桌子边上,对面两个女生在那吃零食嗑瓜子。   何佳问:“谈天,你的玫瑰是别人送给你的吗?”   “不是啊,我买的。”谈天也不撒谎。   “送你对象的吗?”何佳继续追问。   “啊?哦,对啊,就是送给我对象的。”谈天笑起来,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陈赞。   陈赞低头猛扒饭,装作没看见。   叶丽君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你才上高二,就开始谈恋爱了。现在的高中生真开放,比我们那时候胆大多了。”   何佳也故作哀怨:“是啊,真幸福,我们上中学的时候,可是被耳提面命不允许谈恋爱呢。”   谈天说:“我对象说,早恋可以,只要不耽误学习就行了。”   何佳捧着脸,看着谈天:“那你和你女朋友学习成绩都很好了?”   “还行。”谈天点点头。   吃了早饭,陈赞出了车厢,坐在过道上的座位上看风景,谈天也出来坐在他对面。窗外一马平川,平坦得一览无遗,与他们那边开门见山的情景大为迥异,一眼就能望到天的尽头。平原上树木全都是灰突突的,很少见到有绿色的树木,倒是地面上全是绿油油的一片。   “地里种的是什么?小麦吗?”谈天的地理学得还可以,知道小麦这回事,没认作韭菜。   陈赞点头:“嗯,应该是冬小麦。”   “真壮观!”谈天为这浩瀚无垠的小麦地惊叹了。   陈赞笑笑,可不就是带他出来见识这些他从没见识过的世界。   何佳站在门口问:“两位小帅哥,打牌不?”   谈天看了下陈赞,他更愿意和陈赞坐着看风景,便摇了摇头。何佳有些失望地退回去,拿了录音机听歌去了。   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看得多了也就乏了,谈天就捧着脑袋看对面的陈赞。陈赞一直用手支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许久没听见谈天说话,转过头来,发现他正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看呢。陈赞的脸唰地红了,压低了声音说:“看什么看?”   “看你,好看!”谈天喃喃地说,他的气息喷在陈赞脸上,陈赞的脸更红了。   再美的风景,都不及自己的爱人好看。 第76章 被吃豆腐   到达北京西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这个时候火车还没提速,所以整个路程花了十七八个小时。   下了车,谈天呼吸着冷冽的空气,蹦了两蹦,在车上被圈了十几个小时,还真不好受。陈赞催着他快走,站台上没有暖气,温度在零度以下,太冷了。   出了站台,陈赞和谈天在大厅里扫视了一下,厅里有不少举着牌子接人的,找了一圈,陈赞笑起来,拉着谈天往左边走去:“虞叔叔!好久不见,您越来越年轻了哇。”   老虞看了一下陈赞和谈天,笑了:“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你不叫我都认不出来了。累坏了吧?走,赶紧上车,送你们去休息。”老虞有两年没去陈赞家了,买茶油都托付给老郑和手下的员工去办的。   “不累,麻烦虞叔叔来接我们,谢谢啊。我们先不去休息,想去买两件厚衣裳,我们家那边都没有羽绒服卖,这棉袄怕是薄了,顶不住,北京比我家那边冷多了。”一月份的北京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最低都有零下好几度,他俩都没有羽绒服,因为他们家那边没得卖,只有棉袄。陈赞知道首先要解决防寒问题,他们要在北京玩好几天,不能老呆在室内不出去吧。   “好,我带你们去。”三个人从大厅里出来,马上从春天进入了冬天,走了好一段,才到了停车位,没办法,北京西站太大了。老虞赶紧打开车门,带着他们迅速钻进了车内。   “真冷啊!”谈天用力喘了口气,他自认为是火力十足的年轻人,但是被这北方的大风一吹,发觉自己那点英勇真都不算什么。   “嘿嘿!我们北京的风,那可比你们家那边犀利多了。”老虞笑道,拉着他们直奔西单。   谈天看着头顶上灰蓝色的天空,忍不住打开车窗,迎着风兴奋地喊起来:“北京,我来了!”凛冽的寒风将他的声音刮成支离破碎的音符。   陈赞赶紧将窗户关起来:“坛子你能不能别闹,就这么点暖气,都给你放跑了。”   谈天吐吐舌头:“嘿嘿,高兴嘛。北京真大,天真开阔!”   老虞在前面哈哈笑:“年轻人,就是有活力。陈赞快要考大学了吧,是不是考我们北京来啊?”   陈赞笑嘻嘻的:“有这个打算,这不,先来熟一下路。”   谈天惊讶地看着陈赞,这事陈赞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上次问的时候他说文理科都没选好,现在却连大学都想好了。   陈赞用家乡话跟谈天说:“带你来看下,看你想考什么大学。”   谈天有些机械地点头,原来这就是陈赞叫他来北京玩的目的么?   在西单商场,陈赞给谈天挑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自己挑了件蓝色的。他本来想让谈天挑一件红色的,但是谈天死活不要,在谈天的小农认知里,只有小孩子和女孩子才穿红的,他自己都这么大了,还穿红的招人笑话。不得已,陈赞只好由他选了件黑色的。照陈赞的话来说:“本来就黑,现在穿黑的就变成了一块黑炭了。”   谈天也不恼,笑嘻嘻地受纳了,无须那么帅气,反正老婆已经到手了,这时节不惹人注目、不招蜂引蝶才是王道。   买了羽绒服,陈赞又给两人各买了套保暖内衣,北京的天气,一条薄秋裤恐怕扛不住。买好衣服,老虞送他们去订好的宾馆休息,说晚点来接他们吃饭。   谈天一看见屋子中间的那张大床,就一跃而起,扑了上去。陈赞满脸黑线,老虞居然给他们订的是大床房,接下来要怎么才能防火防盗防谈天的骚扰呢。   “别趴床上,去洗澡换衣服,坐火车脏死了。”陈赞将谈天踹起来去洗澡,自己则去将背包里的玫瑰花拿出来,找出一个矿泉水瓶子插起来。下车的时候他将两支玫瑰也收起来了,这是谈天第一次给自己送的花呢,虽然有点矫情,但也有意义不是。   谈天从床上起来,他是第一次住宾馆,还不大摸得着门路,对一切都很好奇。不过胜在聪明,摸了一圈就明白了:“哇呀,居然还是电视里那样的喷头,好先进。”   陈赞摇摇头,打开背包给谈天拿衣服,只听见浴室传来“哗”的一声水响,紧接着谈天“哇呀”惨叫了一声。陈赞吓了一跳:“怎么了,坛子?!”   “烫死我了!”谈天甩着右手从浴室里窜了出来。   陈赞赶紧跳过去将喷头关上,将他的手放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疼不疼?你怎么这么大意啊,不要开那么大啊,那边全是热水,好几十度呢,要慢点放,用手试着温度去啊。”这个谈天,说他稳重,怎么还那么咋咋呼呼的,这都能烫着,真是一步都离不开,“还疼吗?”   谈天嘶嘶地吸着凉气:“好多了,不疼了。”   陈赞看着他烫红的手背,心疼地吹着他的手背,说:“肯定烫伤了,晚点我出去给你买点药膏涂一下。”   谈天看着温柔的陈赞,从鼻子发出一声撒娇似的“嗯”声。   “手疼还能自己洗澡吗?”陈赞就随口那么一问。   谈天立即打蛇顺棍上:“不能,小赞你帮我洗。”   陈赞:“……”过了一会陈赞说,“一会儿我帮你擦背,前面你自己洗,好吧?”   谈天头点得跟啄米鸡一样:“嗯嗯,好。”脸上都是笑容,哪里还想得起手上的痛楚。   陈赞替谈天调好水,然后退了出来:“洗好了叫我,一会儿来给你搓背。”   “诶。”谈天应得又快又响亮。   不多时,陈赞在外头听见谈天在里头唱歌,唱的居然是《打靶归来》,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傻孩子,伤疤没好就忘了疼。   陈赞估摸着差不多了,将自己的外衣都脱了,拿好换洗衣服准备进去,依谈天的性子,肯定要闹得他身上都会湿透。   果然,他才准备好,谈天就在里头喊了起来:“小赞,我洗好了,你快来!”叫他的名字时还把尾音扬了上去。陈赞翻翻白眼,推开门走了进去,里头热气腾腾的,谈天站在水龙头下,正面向浴室门口,举着烫伤的那只手,对着陈赞笑。   陈赞自然是一眼就将谈天看了个精光,包括那个隐隐抬头的大鸟。“转过身去!”陈赞迅速垂下眼帘,没好气地说,心里腹诽:就知道耍流氓,谈天个色胚。   谈天嘿嘿笑着,慢悠悠地背转身去:“小赞你害羞了?我有的你也有,没什么,可以互相看看嘛。”   “谈天你个流氓,就你那二两肉,有什么好看的!”陈赞真想踹在他屁股上,努力克制住了冲动,将自己的袖子捋起来,然后从谈天手里拿过毛巾,打上肥皂给谈天擦背。   谈天用手撑着浴室墙壁,嘿嘿笑道:“我这可不止二两啊。”   陈赞用力在他屁股上“啪”地拍了一下:“给我闭嘴,你就不能正经点?”   谈天有些委屈地摸摸臀部:“这明明是你说的啊。再说了,夫妻间私房话,要怎么正经?”   “谁跟你夫妻啊?”陈赞想都没想,就顺口堵上去了。   谈天越发委屈了,猛地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陈赞:“小赞,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了?”   陈赞语塞了:“我、我又不女的,你说我们俩谁是夫谁是妻呢?”   谈天立时展颜:“嘻嘻,我说错了,我们是夫夫。”   陈赞将他推转身去:“赶紧转过去,背还没擦完呢。”心里却在咆哮:跟我装可怜,装可怜!我居然还买账了!   虽然没吃上陈赞的豆腐,谈天还是很享受被陈赞吃豆腐的,等洗好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出来,其实是被陈赞赶了出来。   陈赞洗好出来的时候,谈天正趴在床上研究地图,看见陈赞出来,在将近两米宽的大床上滚了一圈,然后用手支起脑袋:“小赞,这床真软啊,席梦思的吧?”   谈天没睡过席梦思,他就在电视里看过广告,“X港床垫”,“X安床垫”,无一例外的都是一台压路机从床垫上压来压去,表示这床垫的弹性极好。谈天不理解,干嘛要用车子去压床垫。   陈赞坐下来,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软床不好,睡多了骨头会变形。”   “啊?!你怎么知道?”谈天吃了一惊,电视里天天打广告,居然不能睡么。   “电视里的医生专家说的啊。”陈赞随便找个借口,反正谈天也不会每个节目都盯着看。   “这样啊,那我们睡几天不要紧吧?”谈天有些担忧,睡多少是算多呢。   陈赞将毛巾扔在床头柜上,也跳上床,趴在被子上:“没关系吧,反正才几天。”   谈天和他脸对脸,离着两寸远的距离问:“我刚研究了一下地图,可以玩的地方太多了,我们怎么玩?”   陈赞说:“我想去爬一天长城,看一天天安门和故宫,逛一天大学城,还要去办一天事,你你想去哪里玩?”   “毛爷爷纪念堂!”谈天一直都记得老虞给陈赞买的那个万花筒,里面就有一个纪念堂的场景,一直都想去实地看看,这么多年了,这个愿望一定要实现。   “好。”陈赞点头,那个去故宫时,顺便就去了。   “还有颐和园!”皇家园林啊,不能错过。   陈赞皱皱眉头,这种天去逛公园,会不会太冷了啊,而且大冬天的有什么看头。“要是下雪了就去。”雪景应该是值得一看的。   “对啊,我好几年没见到大雪了。你说北京会不会下大雪?”谈天来了兴致。   陈赞说:“不知道,一会儿去前台问问天气预报吧。”   谈天做起梦来:“一定会下雪,一定要下雪啊,越大越好!”   陈赞说:“走,起来吧,我们去药店买点药。”   谈天的一边脸压在床上,有些变形:“嗯。”   过了三分钟,两个人都没动,趴着真舒服,不想动了都。“不想动,嘿嘿。”谈天笑起来,突然挪了一下脑袋,凑近陈赞,在陈赞唇上亲了一口。   陈赞也没有反对,只是说:“懒骨头。”   谈天笑:“我们一起起来。”说完迅速亲了一下陈赞的鼻子,然后坐了起来。   陈赞面上若无其事地跟着起来,其实心里有点甜甜的,心跳欢欢的,这种纯纯的感情真美好。谈天也有点轻飘飘的,出门在外就是好,没有熟人,陈赞都不拒绝自己的亲昵了。   两人出了门,在宾馆附近找到一个药店,因为没有起水泡,便买了点烫伤膏。回到宾馆,陈赞小心地给谈天抹上药,两个人拿起地图开始研究出游路线。 第77章 生理问题   六点左右的时候,老虞开了车来接他们吃饭。陈赞和谈天下楼去,老虞正和一个年轻男孩在大厅里坐着,那男孩腿挺长的,长得有点像老虞。   看见他们出来,老虞给大家介绍:“虞彦,这两个是爸爸在X省认识的小朋友,陈赞和谈天;这个是我儿子,虞彦,他在A大读书,今年刚上大一。”   陈赞和谈天跟虞彦点点头,打过招呼,算是认识了。虞彦的态度有点淡淡的,没有他爸那么热情。陈赞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老虞怎么会把他儿子带来。   老虞带陈赞和谈天去吃全聚德的烤鸭,毕竟这是北京的象征之一,上一趟北京不吃烤鸭,等于没来过北京。   谈天对烤鸭神往已久,因为太负盛名了,烤鸭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嚼了两下,不禁失望地说:“就是皮有点脆,没什么味。”   一句话把一桌子人都逗得笑了起来,陈赞用荷叶饼卷了点面酱、烤鸭、黄瓜条、葱条:“虞叔叔,是这么吃的吧?”   老虞含笑点点头,觉得这孩子真聪明,看着旁的桌子的人怎么吃,一下子就学到了。   陈赞把手里卷的烤鸭放到谈天的碟子里:“你尝尝。”   谈天用左手拿起来放进嘴里,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吃的呢,小赞你真行。”   陈赞用家乡话说:“坛子你手上抹了药,我帮你卷吧。”又对虞家父子说,“谈天把手烫着了,抹了药,我替他卷。虞叔叔你们也吃啊。”   虞彦看了一下对面两个人,谈天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陈赞虽然据说比谈天还小,但是却远比谈天稳重,他们两个,看起来似乎是小的在照顾大的。他正这么想着,就看到谈天已经舀了鸭架汤放到陈赞面前了。   “小赞,喝汤。虞叔叔,虞哥,你们自己也吃啊。”   老虞点点头:“吃,都吃啊,虞彦你也吃。”老虞吃了两口,开口说,“陈赞,这几天叔叔忙着自选商场的事,没空带你们出去玩,让虞彦陪你们去玩怎么样?”   陈赞连忙说:“不用麻烦了,虞叔叔,我和谈天自己玩就可以,我们有地图,可以找得到地方。”   老虞说:“北京可大了,自己找路费时间。虞彦正好放假在家没事做,让他陪你们去玩玩,他自己也一起去玩玩,是吧,虞彦?。”   虞彦无所谓地点点头:“没事,就一起去吧,我也好多年没去那些地方了。”   谈天也想开口拒绝的,被陈赞在桌子底下拉了一下衣袖子,便噤了声,不过心里有点郁闷,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和陈赞独处,还要来个大灯泡,真不愿意啊。   吃完饭,老虞又将他们送回宾馆,约好明天虞彦过来接他们去爬长城,就回去了。   回到房间,谈天便趴在床上不愿意动了:“真撑,听老师说烤鸭的鸭子是被填出来,我觉得现在我们也在被鸭子填。”   陈赞坐在他身边,拿起他的手看了看,似乎并没有更严重:“还痛不?”   谈天任他捧着自己的手:“不痛了。”直起身来从背后抱着陈赞腰,把头放在陈赞肩上,“老虞太热情了,为什么非要给我们找个向导啊,有虞彦在,一点都不自在。”   陈赞靠着他,拿着地图翻看:“我也不想让他来当导游,我们自己完全可以摸索得到地方,反正北京坐公车便宜死了。但是虞叔叔毕竟是主人,我们是客,客随主便啊,所以暂时先看看吧。我看那个虞彦也不大乐意陪我们玩,也许他陪一天就不愿意去了,我们就自己去玩好了。”   谈天哼了哼,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陈赞将地图放下:“睡吧,坐了一天的火车,累死了,明天还要起来爬长城呢。”说着下了床,往洗手间走去。   谈天看见他去端了一盆水过来,挨着墙根放了,问他:“你干嘛呢?”   陈赞说:“北京不比我们家那边,屋里有暖气,太干燥了,我们适应不了,放点水加湿。”然后爬上床,掀开被子,“睡吧。”   陈赞睡在谈天右边,谈天的心噗通噗通跳得欢实,真不容易啊,终于又可以和小赞睡一张床了,便想伸手去搂他。陈赞似乎有预见性一样:“别乱动,你的手还擦着药呢。”   谈天沮丧地看了看涂着药膏的右手手背,将手收了回去,哎,天时地利,人却不和,倒霉。   陈赞伸手按灭了床头的灯开关:“晚上手别乱动,小心把药擦得到处都是。坚持一下,明天就好了。”   谈天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对啊,明天就好了,接下来还有好几天呢。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闹钟声里起来,六点半,外面还是暗沉沉一片,没办法,谁叫北方的冬天日短呢。   谈天觉得鼻子和喉咙里干干的,一看手上,药油也早就干掉了,不过红色已经退了,摸了一下,不疼了:“嘿,小赞,我手好了。”   “嗯,本来也没脱皮,没多大事。”陈赞一边收拾一边说。   谈天下床来洗漱,走过昨晚上陈赞放的盆时,里面的水少了一截,吐了吐舌头,这北京可真够干燥的。   下楼去的时候,虞彦居然已经到了。陈赞满怀歉意地说:“真对不起啊,虞哥,这么冷的天一大早把你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虞彦为起早床的事略为郁闷,听见陈赞这么说,倒也释怀地笑了,这小孩还知好歹,谁叫咱是首都人民呢,得尽地主之谊啊。“没事,走吧,你们也难得来一趟。”   其实陈赞对游北京的兴趣也只那么大,那些地方上辈子他都去过了,但是谈天没有去过,当然要陪他一起去看看,否则北京不就白来了。   出了门之后,虞彦将他们带到一辆车旁,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座。谈天倒是没多惊讶,比较他自己都会开车了,这虞彦比自己还大,会开车很正常。倒是陈赞有些吃惊:“虞哥,你自己开车带我们去啊?”他倒不是怀疑虞彦的技术,而是在想,虞彦有没有拿到驾照啊。   虞彦得意地笑起来:“没事,我早两年就会开车了,但是没十八岁不准考驾照,这不才拿到驾照不多久。”   陈赞笑:“恭喜虞哥。”   谈天问:“虞哥,北京这边考驾照严不?”   虞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谈天:“挺严的,只有百分之三十的通过率,不过我一次性就过了,太简单了。”   谈天又问:“那考个驾照多少钱啊?”   “不是很贵,三千多。”   谈天吐了吐舌头:“这么贵!”比他们家那边还贵,二叔的驾照才两千多呢。   虞彦笑起来:“这还算贵啊?早几年,考个驾照要上万块呢,这几年私家车多了,才便宜下来的。”   陈赞说:“北京是比我们那儿贵一点,谈天等你高中毕业了也去考个吧,别老是无照驾驶。”   虞彦有些意外地问:“谈天也会开车?”   谈天笑笑:“嗯,在家跟二叔学开小货车。”陈赞二叔就是他二叔。   虞彦呵呵笑起来:“其实我最开始也是跟着老司机学开货车,大卡车那种,学会之后去考驾照,这些小车完全不在话下。”说起来颇为得意。   有了开车这个话题,三个男生也就不疏离了,一路说着,就到了长城。陈赞以为冬天来爬长城,人应该会少一些,没想到还是那么多。冬天爬长城别是一番滋味,虽然头上是干干净净的蓝天,日头也明晃晃地照着,但寒风从城墙上呼啸而过,简直都能把人脸上的皮肉吹动。   他们来之前一个礼拜北京还下了一场雪,北京城里的雪虽然已经化了,但是长城这边却还有残留的积雪,白色的积雪点缀着枯黄的山峦,也别有一番风景。站在高处,真有一种气吞山河的豪气。谈天对着山坡大声呐喊,他的兴奋也感染了陈赞和虞彦,三个半大的小子在长城上大吼大叫,宣泄心中的热情。   陈赞昨天还拜托虞彦带了个相机过来,和谈天留了不少影,还合拍了不少照片。   从长城回来,虞彦说:“你们还要去看升国旗是吧?那就明天去吧,这两天天气还可以,迟几天估计要降温了。看升旗那就要早点起,六点半之前就要到那儿,晚了就看不到了。”   谈天问:“这个点有公交车吗?”他的意思是不麻烦虞彦了,他们自己去。   虞彦说:“最早的公交车六点才开,你们去了肯定赶不上了,还是我来接你们吧,五点半就起来,从这边过去应该就差不多了。”   陈赞他们五点半起来,那么虞彦就要更早起来。陈赞满怀歉意地说:“虞哥,你明天还是别来接我们了吧,我们打个出租去。你今天已经起得很早了,明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自己活动。把你的相机借给我们就行了。”   虞彦想想:“也行,我一般都在家,你也有我家的电话,有什么事给我家打电话,我来接你们。”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赢得了自由活动的机会,把谈天喜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哦哦,太好了,终于没有电灯泡了,完美的二人世界!”   陈赞在一旁擦头发,一手拍在谈天屁股上:“赶紧去洗澡去,吹了一天风沙,脏死了。”   谈天说:“昨天才洗过,能不能不洗啊?”   陈赞眉毛倒竖:“赶紧去洗,不洗别想上床来。”   听说不能上床,谈天赶紧跳起来去洗澡去了,可不能因为犯懒而失去亲密接触的机会啊。   终于钻进被窝,谈天伸手从陈赞的腰间揽过去:“来,抱。”   陈赞没有拒绝,也没有更多动作。谈天将他掰转过来面对自己,搂进怀里,陈赞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头枕在谈天肩上,闭了眼睛说:“行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谈天的唇落在陈赞的额头上,陈赞没动。一会儿又落在了陈赞的鼻子上,陈赞伸手推了一把他的脑袋。谈天将唇移下去,亲了亲陈赞的唇。在陈赞睁眼的一瞬间,出声说:“嘘,闭上眼睛。让我亲亲你,好久没亲到了,想死我了。”   陈赞只好将眼睛闭上:“只许亲一下,不准干别的了。”   “嗯。”谈天得了首肯,认认真真地亲了起来,先是珍而重之地描摹陈赞的唇形,然后开始轻轻地吮吸,用舌尖顶开陈赞的牙齿,加深这个吻。   陈赞本来打算浅尝辄止,哪知道这愣头青玩法式深吻上瘾了,睁开眼想推开他,没想到被眼前那张放大的虔诚又深情的脸触动了,只好再次闭上眼,认真回应起谈天来。   一记深吻,吻得两人都浑身燥热起来。谈天的下身已经半勃起了,他放开陈赞的唇,睁开眼,满眼幽深地看着陈赞,抓住陈赞的手,放到自己半硬的那儿,声音粗哑地说:“小赞,你帮帮我好吗?”   陈赞有点哭笑不得,这事态怎么失控了呢?他抽回手:“你去喝点水降降温,冷静一下。”   谈天有些委屈地说:“不,我很久没有那个了,你帮我弄出来。”   “你自己弄去。”陈赞转过去,背对着谈天。   谈天凑过来:“小赞,难道你就不想?”   “不想。”陈赞将头埋进被窝里,闷闷地说,他身体发育得比谈天晚,所以对这个还真没有多少冲动。   谈天咬着他的耳朵:“小赞骗我吧,你都多大了,居然还没有遗精,是不是有问题了?”   陈赞转过身来,狠狠咬住他的下巴:“你才有问题呢。”   谈天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咧嘴哈哈笑:“是吗?那我要试试看究竟有没有问题。”一伸手便准确无误地罩在了陈赞的私密处。   陈赞身体一弹,赶紧往后躲:“谈天你发神经啊,你还闹,别怪我不客气啊。”然后伸出魔爪,伸向谈天的痒痒肉,两个人在被窝里闹成一团,最后连被子都掉床下去了。   两个人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谈天的那点冲动早就被闹下去了,他坐起来,将被子捡上来,裹在两个人身上:“好了,好了,睡觉吧,明天还早起呢。”   “不知道是谁在闹啊!”陈赞不满地嘟囔。   谈天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赞,你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遗精?我可是十三岁那年就那个了。”   陈赞说:“没事,我比较晚一点吧。”他是快十六岁的时候才遗精的,谁知道谈天这个人才,居然十三岁就遗精了,难怪满肚子花花肠子。 第78章 为你唱情歌   第二天一早,看完升国旗,又去看过毛主席纪念堂,才去故宫排队买票。没有虞彦在,他们两个可就自在多了,说话也不用顾虑到第三者听不懂,想怎么拍照就怎么拍,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有人给他们两个拍合照了。不过也好办,到处都是游客,随便找个面善的人帮忙拍一下也很容易。   第三天,天气有些阴沉,陈赞决定休息一下,去办他要办的事。他和谈天打了个车,找了一家证券公司,开了个户,将他带来的一万多块钱全都买了一支市价两块多的地产股票,这家地产公司日后会发展成国内最大的地产公司之一。   陈赞没想过在股市发大财,因为这个时间入股市已经不是最佳的时机了,九六年股市大牛,全国人民都投入了炒股大军,大盘坐火箭一样直升。而且他的本金也太少,陈赞现在只想投点资,先给自己和谈天赚点学费再说。   当然,股票开户全都是谈天的户头,因为只有谈天有身份证。谈天看着陈赞,颇有些诧异:“小赞,你怎么会想到炒股?多冒险啊,跟赌博一样。”对于炒股,谈天也是略有耳闻,多半是听说人家输得连底裤都没有了的传闻,所以认定股票是洪水猛兽,只有钱多又傻的人才干。   陈赞笑笑:“没事,大家都炒呢。不是人人都是傻子的,我们买点股票,没准等过两年就翻倍赚了。”据他所知道的,翻倍肯定不止,翻几倍才差不多。   谈天虽然一直都很相信陈赞,但是对这个问题还是颇有点不能理解。陈赞就耐心地给他解释,说炒股不是投机,是投资,说上市公司为了融资扩大生产,才发行股票。当然,这是股票发行的原始出发点,也是最理想状态,到底上市公司是不是融了资来投入生产,只有天晓得了。说了大半天,谈天还将信将疑的。   尽管陈赞的做法让谈天有点费解,但他还是无条件支持,陈赞做的事基本都是对的,比如不让他上体校,在镇上开收鱼铺子,还有无数的小事情,所以这次也是对的。   陈赞说:“坛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拿着我们的钱去打水漂的。”   谈天说:“嗯,我信得过你。还有,那钱不是我的,是你的。”   陈赞说:“这个问题我要说明一下,这些钱全都是收鱼铺子里每月分给我的那四分之一。我的那一半已经给我舅了,这一半本来就是你的,但是你坚持不要,我才帮忙收了。当然我要是全部都给你,你恐怕也不会要,所以说这一笔钱,我们两个平分,你心里恐怕就不会有什么疙瘩了。”   谈天想了想,自己心里还是有疙瘩,但是面对陈赞灼灼的眼神,实在又不愿意出声拒绝他。谈天有种自己被媳妇养着的感觉,觉得有些憋屈。   陈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说:“坛子,你要是觉得花着这钱不安心,那以后就加倍还给我吧,我很看好你啊。”   这话还用陈赞吩咐么,谈天的头点得如啄米鸡一般:“以后我赚的钱全都归你管。”   陈赞说:“等我们高中毕业了,收鱼铺子就都交给舅舅吧。”   “我也老早就想这么说了,铺子虽然是我们俩开起来的,但是后来真没怎么管事。要不我们现在就不拿那么多了吧,我们只要其中的四分之一好了,多的给你舅舅。”   陈赞想了想:“也行,那四分之一都归你好了,我就不要了。不要再推辞了,你得想想你妈赚钱多不容易,你们家三个读书的呢。”   谈天默默地点了点头。   办完事,他们又打电话给虞彦,说想去他爸的自选商场看一下,虞彦开了车来证券公司接他们。“你们两个怎么在证券公司?”   陈赞说:“过来学习一下。”   “这两年,全北京人民都在炒股,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我妈都在炒,说钱比存在银行划得来。”虞彦一边开车一边说。   陈赞说:“炒股还是要谨慎点好。股市里有人一夜暴富,有人输得跳楼,最关键原因还是太贪,赚了一点不舍得抛,赔了也不舍得抛,结果将老底都输了个精光。所以还是要有个心理价位,赚了一些就抛掉,亏到一定的程度也卖掉,这样才不至于血本无归。”   虞彦从后视镜里多打量了两眼陈赞,他爸说陈赞年纪不大,但是办事却相当老成,如今看来还真是的,真不太敢相信是乡下来的小孩。“说得有道理。”   “你们还没吃午饭吧?”虞彦问。   陈赞笑着说:“你是老北京,带我们去吃正宗的北京小吃吧。”   虞彦兴奋起来:“成,等好吧。”然后开着车,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小胡同,找到一家小门小脸的火锅店,门口挂着塑胶帘子,热腾腾的白气随着进进出出的人流从里面断断续续飘出来,一看就觉得特别温暖。   吃完饭,虞彦带着他们去了西四环老虞正在装修的商场,那是一个面积达九千平方米的空间,分地上地下两层,跟沃尔玛、家乐福这样的大型购物商场当然没法比,但是作为专业性的商场来说,已经不算小了。   老虞也是个很有本事且肯冒险的人,在别人还抱着铁饭碗不肯撒手的时候,他就辞了铁饭碗下海。并且趁着最好的时候注册了自己的贸易公司,这几年更是发展迅猛,已经非常像模像样了。   只是因为和陈赞的闲聊,他便抓住了商机,这些年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温饱早已不是北京人关注的问题,大家开始注重起生活质量来,所以这种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健康食品绝对是个好点子。   老虞准备将商场赶在年前开张,这个时候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店子已经进入了后续整顿阶段,货架都已经都陈列好了,只等铺货。   陈赞看了啧啧称赞:“虞叔叔您真厉害,这么大的商场一下子就搞起来了。”   老虞这几个月忙得没睡几个囫囵觉,此刻笑眯了眼:“没办法啊,一租下来,每天都是钱,不抓紧时间不行啊。陈赞,你觉得我这商场能开起来不?”   陈赞笑道:“肯定能啊,而且肯定会火!”这个位置确实很不错,离农副市场也不远,老虞既零售又批发,到时候肯定会财源广进。   老虞笑嘻嘻的:“好,承你吉言。”   陈赞问:“虞叔叔,您说春节前就开张,您货源够了吗?”   老虞点点头:“够了,我一租下这里的房子,公司就开始张罗各处进货了,干货都已经在仓库等着了,鲜货要等几日才能运过来。”   陈赞又问:“我家的茶油您是散卖还是包装了再卖?”   老虞看了一眼陈赞,笑道:“以前我都是直接批发给了粮油市场,如今我自己要开商场,需要加工包装一下才能上架了。”   陈赞说:“虞叔叔,我家里明年准备办茶油加工厂了,到时候直接卖加工包装好的成品给您,您还要不要?”   老虞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你小子可真精。”   陈赞也笑起来:“不瞒虞叔叔,我们家一直就打算日后创办茶油品牌的,现在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所以想提前跟您说一声,到时候还需要您帮我们推广呢。”   老虞拍拍陈赞的背:“我说你小子,真是个人精啊,我当年是这么觉得的,现在还这么觉得。有远见,有魄力,前途不可限量啊。”   “哪里,虞叔叔过奖了。这都是家里长辈的意思,我不过是转达罢了。”陈赞当然不会将这事都揽到自己头上来。   老虞不追究到底是谁的主意,只是说:“行,到时候我给你们做推广。”   陈赞咧嘴笑:“那就多谢虞叔叔了。”   谈天从那边逛了过来了:“虞叔叔,您家的商场真够大啊,都赶上我们那天去的西单商场了。”   老虞笑得合不拢嘴:“这还差得远呢。”   谈天又说:“虞叔叔,您这是刚起步,就这么大手笔,等站稳脚跟了,那就可以将连锁店开往整个北京,甚至到别的城市去。”连锁店还是他来北京学到的新名词。   “行,谈天这小子也有野心,说话也中听,我喜欢。”老虞打着哈哈笑。   到了晚上,陈赞和谈天最盼望的事来了,下雪了,而且还不是他们老家那边的那种小雪花,而是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可把这两个多年没见过大雪的孩子乐疯了,陈赞都失了冷静,跟着谈天在雪地里发疯,两个人连伞也不打,出了宾馆,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行走。   夜色浓重起来,路灯下的行人稀少,步伐匆匆奔向目的地。在北方呆惯了的人,每年都要经历这么一两场大雪,所以见惯不怪了,只有他们这样初来乍到的南方人,看见这么大的雪,总抑制不住争先恐后往上冒的喜悦气泡。   地上慢慢地白了,漫天都是迅速坠落的大块雪花,陈赞和谈天的头上、肩上也都落上了雪花,看起来像个白发的老爷爷。谈天站住了,伸手将陈赞头上的雪片扫去,然后帮他戴上羽绒服的帽子,自己也戴上,然后伸出左手,拉着陈赞的右手,慢慢在雪地里漫步,两人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在户外牵手。   陈赞想挣开谈天的手,但是被谈天抓紧了:“别怕,小赞,没有多少人,再说了,他们也不认识我们。”其实恐怕也没多少人会以为他们是两个男孩,谈天比陈赞高了八厘米,在昏暗的路灯下,带着帽子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一对普通情侣。   谈天拉着陈赞,拐进了一个小树林里。小树林的树木全都落叶了,里面有一些长条椅和锻炼器械,大概是平时给人们休息锻炼用的。谈天想扫出一张长椅来坐,但是发现上面都是湿的,只好清出了两根双杠,用袖子擦去水迹,和陈赞爬了上去,并排坐着。   雪簌簌地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天地,笼罩了这个城市,笼罩了陈赞和谈天。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听着大自然最动人的私语,几乎都沉醉了。   谈天伸手接着雪花,喃喃说:“小赞,真美!这次北京没白来。”   陈赞摊开掌心,看雪落在自己手心里,然后化成水珠:“嗯,真不亏。”   谈天帮陈赞弹去帽子上和肩上的雪,省得化了弄湿衣服。   陈赞说:“坛子,给我唱首歌吧。”   谈天抓抓脑袋:“唱什么?”   陈赞说:“唱你会唱的。”   谈天想了想:“我给你唱一首《宽容》。”这歌这两年虽然响遍了大街小巷,但陈赞还从来没有听谈天唱过,他微微有些诧异,他以为谈天只会唱《打靶归来》呢。   谈天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凌晨两点半,你还在我身旁……”   谈天的嗓音没有情歌王子张信哲那么清澈明亮,有些低沉,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味道。陈赞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去看他。谈天正低了头看他,嘴里唱:“……告诉我你不会紧张,跟着我海角和天涯,我说我想要找个避风的港湾,谢谢你陪我到任何地方……”眼中含着温柔的笑。   陈赞将头靠在谈天肩上,伸出手,抓紧了谈天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他闭上眼睛聆听,嘴角噙着笑,这个人,虽然肩膀很稚嫩,但是却很宽厚,他愿意带自己去海角和天涯,给自己找个避风的港湾,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谈天认认真真地将整首歌唱完,两人头碰着头坐了许久。谈天用脸去蹭陈赞的额头,察觉到他的额头有些冰凉,扭头看见大雪又落了陈赞一肩一头,轻轻地为他拂去,温柔地说:“小赞,我们回去吧,这雪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明天还能继续看呢。”   陈赞直起脑袋:“好,回去吧。”   谈天从双杠下轻轻跃下,然后将手伸入陈赞腋下,将他抱了下来。陈赞破天荒地没有表示反对。谈天搓暖手,伸手捂了一下陈赞的脸:“好了,不冷了,回去吧。”依旧执起陈赞的手往外走。   陈赞任由他牵着,直到远远看见对面来了人,才将手抽回来,塞进衣兜里。   临睡前,陈赞主动在谈天唇上啄了一下:“谢谢你今天的歌。睡吧,明天去踩京大的雪。”   谈天一阵狂喜,抱住陈赞,温柔地从额头一路吻到唇上,带着一种虔诚的爱意,不掺杂任何情欲。谈天有一种感觉,从今天起,陈赞终于积极主动回应自己的感情了,这是他们新的起点…… 第79章 新目标   推开窗一看,嗬!好厚的雪。就跟小时候学的那篇课文一样,房顶上,树枝上、地面上全都铺着一层白棉花,整个世界像是穿上了厚厚的新棉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马路上的积雪和人行道上的积雪都被踩压得辨不出原色了。   不过到了京大,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学生都放了假,那儿的行人格外稀少,积雪几乎没有被破坏。   陈赞和谈天倒在厚厚的积雪上,在雪地里比赛游泳,看谁游得更快更远。两个傻孩子比得一本正经,被偶尔路过的行人行以注目礼都浑然不觉,不过京大作为思想最前沿的阵地,从来都不缺乏疯子和傻子,他们两个的行为实在算不上多出格。   游累了,两人从雪地里爬起来,去找那传说中的胜迹。湖面上已经结了冰,谈天想踩上去走走,被陈赞拉着了:“前几天那么大太阳,冰应该都化了,这是这两天才结的,肯定不牢固,小心掉下去,我们在边上看看就算了。”   谈天心怀遗憾地捏了一个雪团,往湖心砸过去,发现湖面的冰有一丝小小的震动。陈赞说:“我说了吧,这冰完全不牢固,幸亏你没上去。”   谈天吐了吐舌头:“原来北京也不算太冷啊。”   “嗯,真正冷的是东北。”陈赞随口答,举着相机给谈天拍照,将银装素裹的纯洁世界和纯洁的谈天一起拍进去,一样的圣洁,一样的让人沉醉其中就不想再出来。   两人在雪地里走过了天下最风流的地方,走过了天下学子们最向往的象牙塔,在寂静空旷的校园内信步,无暇的雪地上,留下了他们的深深足迹。   谈天回过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小赞,我们在华大也留下了痕迹。”   “是啊,运气真好,居然能碰上下雪天。”陈赞也感叹说,将他们俩的足迹拍下来,两行足迹,并排而行,歪歪扭扭,不离不弃,足迹深深,这就是他们走过的路,也将会是以后他们要走的路,留着以后的日子慢慢看。   谈天站在雪地里四望了一下:“这学校真大!”   陈赞笑起来:“明年考这里吧。”   “华大?”谈天吃了一惊,华大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啊。   陈赞挑眉看他:“你没信心吗?”   “可是,不是,那个,这学校很难考吧,分数肯定特别高。”谈天第一次有些不太自信。   “怕什么!他这里的学生还不是全国各地招收来的,只要分数够,就能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也准备考京大。”陈赞第一次跟谈天坦言自己将来的打算。   谈天看着陈赞:“你要考京大?你已经选好学什么了?”   陈赞点点头:“嗯,我准备读文科了,物理化学我还是觉得费劲,虽然也学得会,但是费的精力太多了。你还是学理科吧,政治和历史对你来说也很头大吧,都是要死记硬背的。”   谈天连忙说:“可是我想和你在一个班。”   陈赞摇头:“没有必要,坛子,就算是你报了文科,我们也未必会分在一个班,所以还是学你擅长和喜欢的,这样才能拿出最大的兴趣来学,才会取得最好的成绩。你学了理科,将来考华大或京大都可以,我学了文科,也可以一样报考这两所学校的。只要我们都能发挥得好,将来还会是在一个学校或者一个城市。你看,华大和京大隔了一条街而已,近得很。”   谈天想一想,觉得也行得通,点点头:“好,我努力!”   陈赞笑起来:“一定要努力啊,我在北京等你!”陈赞知道自己这么一说,谈天肯定会努力的,到时候能不能考上这两所大学不知道,至少他们在以这两个学校为目标,就算是上不这里,将来应该也会考个不错的学校吧。以陈赞的人生经验来说,上大学,就应该去大城市上,这样会给自己提供一个开阔的平台和优胜于小地方的环境优势,在思想眼界上都有一个大的提升。   两人在北京待了一个礼拜,游过了皇家园林颐和园,也去过了跟谈天名字掉个个的天坛,撒下许多欢声笑语,终于准备回家了。他们过来的时候,春运还没有开始,陈赞比较有经验,买的是往返票,所以回去的时候也就不需要辛辛苦苦排队买票了。   这个年代,因为车次少,春运比后来要糟糕得多,火车上全都挤满了人,连行李架上都是人。整个列车车厢用人肉罐头来形容毫不为过。   回程买的依旧是软卧,到底还是花钱买服务,软卧车厢比起普通车厢,条件还是优越太多了,起码不会塞得整个车厢都是人。谈天是第一次感受春运的盛况,看见车厢外拥挤的人群,不由得咋舌:“坐火车的人怎么这么多?”   “都是为了生活啊,小地方的人为了更好的前程,农村人收入少,呆不下去,便都往大城市里跑,老人孩子都扔在家里,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便往家里飞,都成了候鸟了。我们家那边也有很多人南下广东啊。”陈赞感慨地说。   谈天说:“真辛苦啊。”   陈赞笑笑:“是啊,所以我想让我们那边的人,不出门也能赚大钱,这样就不用受这种苦了。老人孩子也能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谈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赞:“小赞,我现在终于理解你的理想了。”   “那就来跟我一起干吧。”   谈天目光灼灼:“好!”   千辛万苦回到家,已经过了小年。两个风尘仆仆的人裹挟着北国的冰雪回到笼罩着青色炊烟、下着冷雨的家里,虽然很冷,但却觉得温暖,外面的世界再大、再繁华,也不及自家好啊。陈赞和谈天出了一趟远门,终于能够理解那些背着大包小包面带尘灰色的务工者,都要历尽千辛万苦回家的心情。   这个假期收获最丰富的,便是两沓子厚厚的照片。谈天将所有的胶卷都洗了两张,和陈赞每人拿了一份。他将陈赞的照片及两个人的合照都收起来,用一个精美的相册装了,然后锁起来,放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陈赞则将那张雪地里的足迹照片用一个相框装起来,放在自己床头。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以为雪景好看。谈天追问陈赞原因。陈赞笑一笑,说:“这是我们俩走过的路,虽然歪歪扭扭的,但是我们一直都没有远离对方,以后的路,我们还会继续一起走。”   谈天感动得一塌糊涂,从背后搂住陈赞,很久都没说话。   陈巧从上海回来过寒假,她现在出落得楚楚动人,正是一朵绽放得最美丽的山茶花。谈天心想,要是郑伯齐看到现在的巧姐,必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吧。   陈赞和谈天年前又去了一趟郑伯齐家,给他送北京带回来的礼物,在华大买的纪念品,也带了点自家的土特产过去。   中午的时候,郑伯齐妈妈金阿姨下班回来了,留他们在家吃午饭。金阿姨是个医生,平时也很忙,两口子都没什么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所以郑伯齐小学毕业的时候要求去二中住校,夫妻俩都答应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五六年,这样也就越发没多少时间跟儿子相处了,万幸孩子聪明听话,没怎么让他们操心。   吃饭的时候,郑雄也回来了,快过年了,单位上难得清闲一点,这才有了时间回家来吃午饭。   郑雄对陈赞和谈天两人的印象很深,饭桌上几个人喝着饮料吃饭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陈赞家的茶园上去了。   “难怪上次我去你们那儿,看到漫山遍野都是茶树,你们村都在搞油茶种植呢?”郑雄问。   陈赞点点头:“是啊,我爸的意思是要带动我们家那片儿都种这个呢,我们家还准备过完年后办个茶油加工厂。”   郑雄兴奋起来,一拍桌子:“太有魄力了。来,小陈,叔和你碰个杯,为你爸爸干杯。”   陈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又说:“其实我们觉得,要是由我们当地政府带头种植这个就好了。国家对油茶种植是很扶持的,甚至还有补贴,要是我们县都来种这个,以后我们这儿说不定能成为油茶种植基地呢,将来也出个全国有名的茶油品牌之类的,那就牛逼了。”   郑雄点头附和:“这事要是能形成地方产业就好了,就好比有些地方专门种茶叶,地方政府带头最要紧。”   金阿姨突然说:“老郑,你那个战友,不就是转业在县林业局?”   郑雄一拍大腿:“可不是,我怎么把老方给忘记了,他现在是林业局的副局长,我去跟他说说这个事,要是咱们县林业局带头造这个油茶林,那小陈和你爸的愿望不就都达成了?小陈你家的具体地址在哪儿,我改明儿让老方去你们那边调查一下。”   陈赞连忙把家门报了:“郑叔叔要是真能让您的战友去我们那边调查,那就好办了,到时候我们这边就能变成专门的油茶产地了。”   谈天也兴奋难耐:“要是真能引起县政府的重视,那就太好了,以后我们这儿的人就不用出去打工了,在自己家里也能发财。”   郑伯齐对他们提的这事有些不太懂,问谈天:“种油茶跟打工有什么关系啊?”   他妈说:“农民在家有事做,有了收入,自然就不用到外面去打工了。若是真能促成,这倒是对地方经济是一种促进,好事一件。”   郑雄点点头:“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一定把这话给你们带到。”   陈赞和谈天本来是去郑伯齐家玩,没想到能够促成这么一件好事,如果真能办成了,那真是功德一件啊。   腊月二十八这天,陈家岙来了一批客人,陈昌隆被叫去接待客人去了。回来之后满面红光,说是县里林业局的领导来视察,觉得他们陈家岙的油茶种得很不错,要在这里设立油茶种植示范基地,并在全县各乡镇都推广油茶种植。   陈赞说:“过几年,等大家的油茶都有产量了,咱们家成立的油茶加工厂就不愁没有油源了,我们这个牌子还真能做大起来。嘻嘻,全国知名品牌都说不定呢。”   陈巧看着弟弟发美梦,在一旁泼冷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这事儿还只是个影子呢,等真种了再说。”   “说实话,这事我真不担心,只要我们村的人都发财了,我不信别人不眼热,这样大家就都跟着种起来了。”陈赞相信这种连锁反应的力量。   果不然,过完年后不久,县里下来了文件,说是鼓励大家种植油茶,并且在为大家争取补贴。   陈家岙附近不少村子也开始学他们种油茶,反正山地荒着也是荒着,油茶种下去也无需花太多功夫去打理。   陈昌盛看大家都开始积极参与到这件事来,张贴出告示,只要大家需要,可以代买良种油茶苗,并且将来出了茶油,他们还负责收购销售。   过年之后,陈昌隆兄弟两个就开始着手茶油加工厂的程序,办理许可证,盖造厂房,购买设备,忙得不亦乐乎。   那边父母们在忙着搞生产发家致富,这边陈赞和谈天卯足了劲在学习,争取将来考个好大学。郑伯齐本来想考上海的大学的,经不住陈赞和谈天二人鼓动,也把目标定在了北京的大学,三个人约好了到时候还一起到北京去上学。 第80章 无责任剧场   早恋   李俊瑞十二岁那年,开始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他收了情书全都一股脑寄给远在北京读书的表哥陈赞。   陈赞看信的时候,谈天在一旁瞟到了画在信纸下方的一颗大红心,立即警铃大作,抢过来一看,立即笑得喘不过气来:“噗哈哈,这小子真行啊,这么小就想泡妞。”   陈赞从他手里夺回信:“注意点形象!不是他泡妞,是妞想泡他。”   谈天立即警觉了,抢过来再看了一下:“这小子什么意思,妞给他写的情书,他寄过来给你看做什么?而且还不止一个。”   陈赞说:“写情书的女生太多了,他无法取舍,他让我帮忙参谋一下。臭小子,才几岁啊,就开始谈恋爱了,我得写信去教育他一顿,早恋是不对的,要坚决杜绝早恋。”   陈赞写完信,谈天主动提出要替他寄信,陈赞不疑有他。谈天拿了信,小心拆开来,将自己写好的信放进去。信写得很简单:“以表哥的经验,恋爱要趁早。画红心的女生大有前途,可以试着谈一谈,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谁说早恋是不对的,他们不就是早恋修成的正果?这李俊瑞小小年纪,就对陈赞居心叵测,要趁早将他的歪心思扼杀在摇篮里。对一切可能存在的情敌,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放一个。   无责任小剧场:   陈赞某一天对谈天说:“你信不信,我记得上辈子的事,我上辈子结婚的时候,你说我抢了你老婆,把我给杀了。”   谈天说:“我不信,肯定是上辈子别人抢了你,我嫉妒成狂,在新婚夜把你老婆给杀了,你和我拼命,我们一起同归于尽了。所以这辈子我来做牛做马补偿你了。”   陈赞:“……”一脚踹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谈天,“滚蛋,有你这样做牛做马的吗?我看我才是那个做牛做马的吧。”   谈天懒懒地笑:“刚用过就不认账了,看来是我耕耘得还不够卖力啊。” 第81章 有家室的人   高二暑假之前,文理科分班终于来了。陈赞选了文科,谈天和郑伯齐都选了理科。两个实验班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都是学理科,每班只有不到十个学文科的。整个年纪十个班,就只有一个文科班,当然,这个班的人数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居然有八十多个。也足见历来文理偏科之严重。   陈赞的选择令大部分老师都跌破了眼镜,整个实验班,每班前三十名的学生,就没有选文科的,除了陈赞。按照他这两年的成绩,一直都是在全校前五名左右,学理科考个重点大学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他居然会去选文科。不过也令文科班的老师笑裂了嘴,有这样的好苗子,还怕不出成绩么。   谈天和郑伯齐也没能分到同一个班,准确来说,全年级最顶尖那十来个学生,全都均匀分配到各班去了。因为陈赞的选择,连文科班都有了全校前十名的尖子生。   高二暑假的补课是强制性的。所以七月底,陈赞和谈天就回到了学校。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酷暑难耐,对一干准毕业生们来说,这就是高三炼狱的预习。   学校条件太差,教室里没有风扇,宿舍里也没有风扇,连空气都是热的,那调皮的风们,跟大家捉起了迷藏,需要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学子们汗流浃背地在教室里苦读,胳膊架在桌子上写字,等到提手移动的时候,都能和酱色的桌子粘起来,得费劲才能撕得开。   谈天是个耐旱的骆驼,他以前冒着正午的太阳去卖过冰棍,又去熬夜钓过鱼,什么苦都吃过,对这点炎热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他担心陈赞,担心他受不了这种苦。   白天上课都还算了,熬熬也就过去了。但是晚上不行,天热成那样,为了睡好觉,男生们全都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门窗大开着睡。陈赞不愿意脱得那么利落,谈天也不愿意他脱得那么干净,都给别人看去了啊。因为太热了睡不好,好几天谈天都看着陈赞带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出现,心疼得不得了。   谈天提议过一起到外面去租房子,但是陈赞却说住外面太远了,浪费时间。于是某天早上晨练的时候,谈天遇上了同样早起晨练的蒋老师,跟蒋老师详谈了一会,从蒋老师那儿租到了房子。   蒋老师的老伴就是刚认识陈赞那年去世的,算起来有些年头了。老伴去世后,儿子怕他孤单,将他接了过去,但在那边待久了也不习惯,说是自己能动,还是要回去自己生活,实在动不了再去儿子那儿。   蒋老师的儿子说起来也算孝顺,知道老爷子在二中奉献了一辈子,离不开故土,那儿有一大堆老朋友。但老爷子孤身一人,不愿意找伴,给他找个保姆也不合适,便想了个法子,让老爷子找一两个学生住家里头,因为每年总有一些学生不愿意住宿舍、借宿老师家的,这样老爷子不仅有人照看着,也不会显得孤单。   正好住在蒋老师那儿的高三生毕业走了,谈天一来问,正好撞上了,不必多说,当天就可以搬进来。于是谈天赶紧和陈赞报备去了。   陈赞说:“这样不好吧,不打扰人家蒋老师?”   谈天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说:“打扰什么呀,蒋老头儿子不放心他一个人住,每年都让学生去他家租房子住的。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啊。”然后把蒋老师的情况说了一下。   陈赞说:“原来是这样。你也去吗?”陈赞想谈天一起过去,但是又担心两个人住一起谈天不能集中心思学习。   谈天看着陈赞:“我也去,蒋老师家有两间空房,我住书房好了。”学校教师宿舍都是集资建房盖的,全都是三室一厅的格局。   陈赞听说有书房,松了口气:“好。我去跟老师说一声去。”   谈天笑嘻嘻的:“以后就不担心晚上热得睡不着了,我去买两个小风扇,一整晚都可以吹风扇。”宿舍到了夜里是会熄灯的,所以有风扇也没用。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脱离苦海,住到了教职工宿舍里。郑伯齐知道他们脱离苦海,艳羡异常,坚持要过来和他们一起住。这事让陈赞和谈天犯了难,让郑伯齐和陈赞睡吧,谈天不乐意;让郑伯齐单独睡书房,陈赞和谈天一起睡吧,陈赞又觉得不妥。   后来还是蒋老师帮忙解决的问题,他们对面也有一对退休老教师,子女不在身边,家里还有一间空房子,正好租给郑伯齐。这样一来,三个人至少晚上是能睡个好觉了。   陈赞在文科班又遇到了老熟人,沈小羽也报了文科班,上高中之后,因为在普通班,她的成绩一直在他们班名列前茅,会选择文科班,是被她原来的班主任动员来的。因为带高三文科班的正是沈小羽原来的班主任,他自然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生源,他班里那几个成绩前几名的学生,被他策划过来了一半。   沈小羽的理科本来就不突出,听老师一说她学文科大占优势,便怀着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报了文科。毕竟中国人民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影响了几十年,对文科还是有不少偏见的。但是当沈小羽在文科班教室里看见陈赞时,那颗不安的心完全安定下来了,她简直觉得,选文科实在是太对了。   陈赞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坐在靠窗户边的位子上,周围全都乱糟糟的,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儿低头写写算算,似乎这个纷繁的世界与他无关一样,遗世而独立。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他白皙干净的脸庞照射得几近透明。   沈小羽看得怦然心动,这么多年了,原本那种隐约的喜欢逐渐变得清晰,虽然她曾经一度失望过,但是也未能对陈赞忘怀。沈小羽抱着自己的书,走到陈赞桌子前,故作轻松地打招呼:“嗨,陈赞,你也选文科了呀?真巧。”   陈赞抬起头,看着沈小羽,微微点了下头:“真巧。”然后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老师还没排座位,沈小羽找了个能够从斜后方看见陈赞的位置坐了,只要微微一侧头,便能看见他,她很满意。   沈小羽翻出练习题去请教陈赞,毕竟陈赞是全校前五名的学生,自己和他又是老同学,向他请教无可厚非。   陈赞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沈小羽,低下头来给她讲解习题,心里却在嘀咕:沈小羽到底还喜不喜欢谈天呢?   因为是暑假补课,课间操停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足够谈天从二楼爬到四楼来找陈赞了。结果当他从窗户外看见陈赞正在专心给沈小羽讲题,心里便冒起一股无明业火:这女的怎么还没死心啊,陈赞已经名草有主了好吧。   谈天在那张望,引得文科班的女生都纷纷转头来打量他,文科班的漂亮女孩倒是不少,不知道他是来找谁的呢。   谈天等了两分钟,陈赞还没抬起头来往外看,便有些不耐烦了,站在窗外喊了一声:“陈赞!”   陈赞听见谈天的声音,心里一喜,连忙撇下沈小羽出来了:“坛子你怎么来了?”   谈天举着两根冰棍,递一支给他:“你不来冰棒都化了。”   陈赞接过来,除了包装,甜甜地吸了一口,又甜又凉。谈天也一边吃冰棍一边带着陈赞往走廊那头去,因为暑假补课,那边教室都是空的,走廊上没人。   谈天见走得够远了,才开口问:“那个沈小羽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老缠着你讲题呢?”   陈赞想了想说:“也没有,每天问个一两道题吧。”   “嗤——一每天都问,这还不多呢?”谈天不乐意了,“别对她那么和颜悦色,省得她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   陈赞眨了眨眼:“你是说——沈小羽喜欢我?”   谈天缓缓点了下头:“难道不是?”   陈赞说:“我一直以为她喜欢你。”   谈天差点要喷了:“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她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什么好脸色啊,每次见到你就脸红,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陈赞蹙着眉头,他以为沈小羽会喜欢谈天,确实是带了上辈子的主观意识,不过好像沈小羽从来没有对谈天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示。陈赞心里默哀了三秒,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他正想着,突然听见谈天提高了声调:“听见了没有?”   “啊?你刚说什么来着?”陈赞走神去了,谈天刚才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谈天不悦地用手指弹了一下陈赞的额头:“我说你们班美女真不少,你掉花篮里去了,别被各色鲜花迷失了本性啊,要记得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陈赞笑起来:“花那么多,我不是选了你这根草么?”   谈天得意地扬起头:“选了我这根草你也不亏啊,我可是校草级别的啊。”这校草可不是谈天自封的,还的确是别人封给他的。   陈赞吃完冰棍,将竹签子扔在垃圾篓里:“知道了,校草同学,赶紧回去吧,都打预备铃了。”   谈天迈开长腿:“陈赞同学,拜拜,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记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   陈赞也不回话,摇摇头,笑着回教室去了。   陈赞确实是掉花篮里了,文科班八十六名学生,三十二名男生,其余的全是娘子军。不是说学文科的女生格外漂亮些,关键是女生基数大了,漂亮的自然就多了。比如沈小羽,大概能算得上文科班的班花,不过班里还有比沈小羽更有特色的美女。总而言之,文科班的男生是很有眼福的。   对文科班的女生来说,通常是很苦逼的,男生少,而且质量还不高,矮个子、黑皮肤、满脸痘的歪瓜裂枣比比皆是,所以当大家一看到陈赞的时候,几乎有一半以上的女生眼睛唰地亮了。对高三文科班的女生来说,陈赞就是她们的救赎啊,起码有一个能拿得出手了啊。所以芳心暗许的女生会有多少,不用谈天夸大其词,确实就有那么多。   陈赞当然是没心思去管那些,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好好学习考大学。虽然当年的高考和重生后的高考是一样的,但是过了十几年,谁还记得当年高考考了些什么题啊,连作文题是什么都忘了,他只记得那年高考文科有点难度,而理科并不难,大部分都是基础题就对了。   陈赞和谈天搬到蒋老师家去了之后,生活节奏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张了,可以自行安排休息时间,而且生活质量也能得到提升。   平时蒋老头也是在学校开的教工食堂吃的,他一个人懒得开火。陈赞和谈天忙着学习,平时也是在学生食堂吃饭,不过偶尔也想自己开火打打牙祭,蒋老师家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不过很久没用了。   陈赞和谈天抽空请假回去了一趟,除了带了水果、鸡蛋和绿豆,他俩还背了一袋米、一壶茶油还有一兜子嫩生生的蘑菇、紫袍的茄子、脆生生的黄瓜、绿油油的青菜,都是从自家地里现摘来的。照郑伯齐说的,他俩就是回家把菜市场背来了。   当天陈赞就在蒋老头家里开火做了一顿饭,喜得老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陈赞和谈天这两个小子真能干,居然还能下厨。   陈赞和谈天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郑伯齐就陪着蒋老头在客厅里下棋。等到菜上桌的时候,辣椒炒蛋、油淋茄子、凉拌黄瓜、蒜蓉青菜、蘑菇蛋汤,摆了满满一桌子,虽然都很素,但是味道却是一顶一的好。吃得几个人肚腹滚圆,直赞叹陈赞的手艺好。   郑伯齐意犹未尽:“陈赞,要不以后咱们都在家做饭吃吧,比食堂好太多了。”   谈天踢他:“想得美,给你打牙祭就行了,你还顿顿都想,小赞哪里有工夫给你当保姆。”   蒋老头很看得开:“以后每个周日下午我们聚餐,我去买菜,陈赞同学主厨,谈天同学打下手,郑伯齐同学——”每周日下午,他们最后一节课是放风休息时间。   “我什么也不会,我负责吃行吗?”郑伯齐眼巴巴地扮可怜捞同情。   谈天说:“不会做,洗碗吧,这个差使很好。”   其余二人一致通过,郑伯齐只好同意下来。   除了偶尔打牙祭,他们每天都能吃上两个煮鸡蛋,虽然煮鸡蛋味道寡淡,胜在有营养啊。绿豆则用来煮绿豆粥,煮好了往冰箱里一放,一整天就都有冰爽可口的绿豆粥了,既消暑又降火,把每天的紧张生活逼迫出来的内火都消除了。   刘双双和于碧莲知道儿子住在一个老师家里,偶尔还可以自己开火,便隔三岔五地送家产的水果、蘑菇、鸡蛋、活鸡过来,以保证儿子能补充上营养。所以三个小子和一个老头还能够加个餐,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生活虽然紧张而忙碌,倒也有不少乐趣。 第82章 生日礼物   谈天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十分满意,虽然没有和陈赞在同一个班,但是却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临睡前都能和陈赞道晚安,早上起来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他,一同出门,一起跑步,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回家,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因为住在蒋老头家,不能亲亲抱抱,不过偶尔也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个香。这事陈赞是严厉禁止的,因为蒋老头答应租房子给他们住,是信任他们,不是为了给他们两个提供亲亲我我的场所,万一要给老人撞见了,别吓出心脏病来。谈天也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忍耐一下,很快就毕业了,到时候去外地上大学,两个人就能一起租房子住一块儿了,那时候想干嘛就干嘛了。   开学之后,陈赞和谈天依旧住在蒋老头家里,比起喧闹的宿舍,教职工宿舍显然更安静一些,晚上若是想开个夜车什么的,就不用打手电筒了。偶尔三个人会一起讨论下题目,这种问题在家讨论最好了,毕竟三个人三间教室,要凑到一起还真不容易,不过这种开夜车的时候很少。   陈赞知道谈天的数理化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担心他的语文和英语。这两门功课全都是靠日常积累和语感,这两年谈天自己也在英语上下过苦功,每次考试都能有一百二三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算太差,但也不占优势。要想考京大或华大,这两门都不能少于一百三,这样靠着数理化拉点分,才有把握。   早在上高二的时候,陈赞就开始针对性地训练谈天的语感了,他用了个笨法子,让谈天背英语课文,听英语磁带和英语广播。凡事要成功,除了天赋,就是勤奋和坚持,谈天是能吃苦的人,也肯为陈赞吃苦,他知道陈赞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半句怨言也没有,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目标,所以一定要竭尽全力。   上高三之后,谈天的英语终于初见成效,成绩在稳步上升中,虽然进步不算突飞猛进,但也算是喜人的。陈赞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努力没白费。谈天是个很固执很执着的人,他的目标很明确,说了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有时候吃饭的时候,都在对陈赞背课文,看得陈赞既是欢喜又是心疼。   至于语文,那真是不能靠背课文能解决的,只能靠日常积累。幸而谈天平时还爱看书,陈赞就找一些课外读物,临睡前和他一起看一点,比如《读者》、《青年文摘》之类的,再让谈天写个几百字的读后感或者日记。   法子很笨,学习也很单调,但胜在两人都坚持着。谈天喜欢被陈赞督促,喜欢陈赞重视他的感觉,只要他有一点进步,陈赞就会格外高兴,有时候还能偷偷讨一个吻,这是最好的奖励了。陈赞也知道这法子对谈天来说就是动力,有时候也会不吝出卖色相去激励谈天。   中秋节是月中,又不逢周末,学校没有放假,只是按照惯例给大家加餐,晚上照例不上晚自习,学生们自由活动。上个周末,蒋老头就被儿子接过去过节了,所以家里就剩下了陈赞和谈天。   刘双双和于碧莲知道孩子们在学校过节,所以一大早就杀了鸡、捉了鱼、买了菜送过来。晚上陈赞准备自己做饭,和谈天兄弟还有郑伯齐一起过节,刘冰洁没考上高中,去镇中复读去了。   谈阳今年考上了二中的高中部,虽然不很出色,分数将将够,这也就够了。陈赞觉得谈阳这孩子未必需要走读书的路子,读多了书反而局限了他的胆色,读个高中毕业也就足够了。   陈赞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煎鱼,谈阳进来了,陈赞问他:“阳阳,你中午去找小伟了,他怎么说,来不来啊?”   谈阳从茶几上拎了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走到厨房边上:“我中午去找他,他不来了,说晚上他们班有活动,他要去表演。”   陈赞惊奇起来:“嘿,看不出来,小伟还是个多才多艺的孩子。他表演什么节目?”   谈阳吃葡萄,不吐皮不吐籽,嚼一嚼,囫囵咽了:“说是要吉他弹唱呢。”   郑伯齐也好奇了,电视不看了,走过来:“哟,你们家谈伟,不就是那个小不点吗,都会弹吉他了啊?”   谈天在一旁切辣椒,顺口接了:“他懂个屁啊,瞎捣鼓呗,反正别人都听不懂。”   谈阳打抱不平:“什么瞎捣鼓啊。暑假你们补课,他借了同学的吉他在家练了一个多月,已经会弹了好吧。我也跟着学了点,很有意思。”   “敢情你也会,改明儿给我们弹个呗。”陈赞起哄。   谈阳脸红了:“算了,我还是不献丑了,小伟说我五音不全。”   郑伯齐说:“不用会唱,光会弹就不得了了,迷倒一大片女生啊。”   “就是,就是。”陈赞嘻嘻笑。   谈阳的脸更红了。   这个年代,会弹吉他是件相当时髦的事,那就是文艺青年的范儿,这年头人们对酷跩狂帅没概念,这些属于非主流,文艺范儿才是主流。   谈天听见陈赞和郑伯齐这么一说,不由得也心动了,哪天也去学弹一个,给陈赞弹个小情歌,保准他喜欢。   菜上了桌子,有四个人从食堂打来的两大碗杂烩菜,陈赞做的蘑菇炖鸡、红烧鱼、芋头排骨、辣椒炒鸡蛋、苋菜,还有蘑菇汤,摆了满满一桌子,比起其他的学生来说,确实要丰盛多了。   谈天给大家倒上饮料,端上杯子:“今天不仅是中秋节,也是我们的大寿星陈赞同学长尾巴的日子,明天他就要过生日了。我们预祝他生日快乐!”   郑伯齐说:“我祝陈赞明年考上理想的大学。”   谈阳眨了眨眼:“赞哥,我祝你明年找个最漂亮的女朋友!”   谈天愤怒地瞪了一眼谈阳,这什么破兄弟,就知道拆哥哥墙脚,但是谈阳没看见他的愤怒,谈天只好说:“祝小赞学业爱情双丰收,永远快乐幸福!干杯!”   陈赞嘻嘻笑:“多谢,多谢!你们都忘了最重要的了,中秋节快乐!”   “中秋快乐,干杯!”几个人将杯子举起来,一起欢呼出声。   吃饱喝足了,几个人下楼去操场上赏月,看了一会儿,各班的活动都热闹起来了,谈阳先开溜了,不多时郑伯齐也回班级去了。   陈赞看着谈天:“大班长,你不回去主持班里的活动?”   谈天嘻嘻笑:“我早就跟班主任请假了,今晚就陪你了。你要回你们班吗?”   陈赞想想:“算了,我们班估计也就是唱唱歌、猜猜迷罢了,没什么好玩的。”   谈天捏紧了陈赞的手:“那我们去约会去。”说着就往教职工宿舍后面的菜地里走去。   陈赞挣开他的手,虽然是夜晚,但有路灯,还有月亮照着呢,被人碰见了不好。谈天也没有坚持,一会儿有的是机会。   陈赞跟着谈天,突然想起那一年,他们刚上初一,谈天给他庆祝生日,也去的是这儿,这算是故地重游?   结果到了地头才发现,在菜地里赏月的情侣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那个臭水沟边都坐了两三对。谈天郁闷了,这年头谈恋爱的越来越多了啊。   陈赞忍不住想笑,说:“回去吧。”   谈天恨恨地说:“这么多人都不读书,在学校谈恋爱,真不像话!”   陈赞“噗嗤”笑出声来,这是典型的鬼喊捉鬼吧。谈天拉着陈赞:“走吧,回去,还好家里没人。”想想不解恨,学了几声夜猫子的怪叫,惊起鸳鸯无数,然后拉着陈赞迅速逃离事故现场。   回到家里,谈天将郑伯齐妈妈送来的柚子切开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谈天将柚子撕开皮,去了籽,送到陈赞嘴边,陈赞想接过去,谈天不给,陈赞只好就着他的手咬一口,谈天收回去也咬一口,一人一口分吃着。   电视里演了些啥,他们都没太在意,陈赞将谈天手里那瓣柚子的最后一点肉咬了过去,谈天低头一看手上,扑上去搂住陈赞,吻住了他,模模糊糊地说:“分点柚子给我吃。”   陈赞被谈天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怔愣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谈天已经伸出舌头探进他嘴里去了。陈赞伸手去推他,谈天已经退出去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果然你嘴里的比较甜。”   陈赞有些羞恼,这小屁孩,天生就是个色胚吧,连这个都知道:“你有没有个正行啊?”   谈天嘿嘿笑起来,再次伸手抱住陈赞,将陈赞压倒在沙发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觉得我很正经啊。今天本来是要约会的,但是被那些人搅和了,月也赏不成了,亏得今天蒋老头不在家,我们还有地方约会。”   陈赞推他:“压着我做什么?重死了。”   谈天不肯起来,从陈赞额头一路啃到下巴,停下来说:“小赞,明天是你十六岁生日,我想送你一件特别的礼物,让你一辈子都记得,好不好?”   陈赞看他眼神灼灼,说得一本正经,但又直觉两人说话的状态不对,不由得警觉起来:“要送我什么礼物?”   谈天不再说话,啊呜一口吻住了陈赞的唇,细细地啄、深深地品,将他所学到的吻技尽情施展开来。陈赞初时还想挣扎,到后来干脆闭了眼享受起来,虽然谈天是个经验不丰富的愣头青,但是这家伙的学习能力超强,短短几次接吻的经验,就已经颇得要领了,令陈赞也忍不住沉醉进去。   谈天一边吻,一边用手抚摸着陈赞,最后将手伸向了陈赞的裤头,解开了皮带,拉开拉链,隔着内裤按揉着陈赞的敏感处。   陈赞在迷情中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谈天的手,谈天将他的手拿开:“小赞,别动,我就摸摸。”   陈赞睁开眼睛:“你摸哪儿啊?”   谈天露出坏笑:“要不你也摸摸我吧。”说着抓起陈赞的手,就往自己已经半硬的下身压过去。   陈赞连忙收回手,试图坐起来,被谈天抱着压住了,他安抚陈赞说:“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们试试好吗,会很舒服的。”   陈赞看着谈天的眼神,满是安慰和鼓励,他的心一软,停止了挣扎,罢了罢了,反正都这么大了,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虽然比自己预想的早一些,关系也不大。“不在这里好吗?去我房间。”   谈天站起身,打横抱起陈赞,快速走向卧室。陈赞都来不及反应挣扎,就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谈天一把脱了自己的衣服,又解掉长裤,爬上床来。   陈赞囧了:“你脱衣服干嘛?”撸个管而已,又不是真上床,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   谈天笑起来:“省得把衣服弄脏了。小赞,我帮你脱衣。”说着就要来解陈赞的衣服。   陈赞赶紧摆手:“不、不用了,就穿着吧。”   谈天跨坐在陈赞身上,慢慢俯身下去,吻住陈赞的喉结,双手伸进他的衬衫内,大手在陈赞身上游走。他的皮肤很好,触感细腻滑润,令人爱不释手。   胯部则不断地和陈赞的胯部碰撞磨蹭着,谈天抽出一只手来,将陈赞的长裤退下去,然后拉下底裤,将陈赞握在了手心。   陈赞忍不住一跳,心里有些慌乱。但又使自己镇定下来,怕他做什么,自己好歹也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谈天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罢了,自己比起他来,经验要丰富多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伸进了谈天的内裤中。   正在努力取悦对方的谈天一喜,忍不住咬了一口陈赞的下巴,以示奖励:“再快一点。”   陈赞抓住那个一只手都握不过来的家伙,覆上另一只手,用拇指摩挲上顶端,谈天身体一抖,差点就泄了。陈赞笑起来,握住那个滚烫的东西,上上下下滑动起来。   但是他很快笑不出来了,谈天用指尖刮擦了一下他的顶端,陈赞一抖,没忍住,一下子就喷洒了出来。陈赞被这个刺激得没拿捏住力道,手上一用力,谈天也射了。   谈天慵懒地埋首在陈赞的颈窝里,久久不能从高潮的余韵中回过神来。陈赞扯了点卫生纸擦了一把手:“起来,重死了。回你床上去睡去。”   “不过去了,今晚我们一起睡。”谈天翻过身去,仰躺在床上,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陈赞帮他比自己动手快活多了,这样的事,要是能够经常做就好了。   陈赞也不坚持,将被子拉过来替谈天盖了一下,自己起身去洗澡。反正蒋老头没在家,肯定不会奇怪他俩为何从一个屋里出来。 第83章 偷腥被抓   凡事有一就有二,这是谈天打的如意算盘,陈赞既然和自己做过一次,以后就应该容易再做了。但是这之后他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因为过完中秋节蒋老头就回来了。   高三的紧张氛围越来越浓,那些原本喧哗爱打闹的学生也都逐渐收敛起来了,每到课间,便常常看到一大堆挤在走廊栏杆边低头看热闹的学生,他们的表情有些淡漠或者说木然,仿佛都被繁重的习题和沉重的现实压住了,又或者都在休息课堂上急速运转的大脑。   期中考试过后,陈赞的成绩稳居文科班第一名,将第二名甩开了近百分之多。文科班的老师如获至宝,几乎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了,终于看到一个好苗子了。文科班的学生对陈赞的态度,也仿佛看天才或者怪胎一样,不过陈赞始终是淡淡的,他不会很主动去接触同学,但只要有同学向他求助,他还是会很耐心地讲解的。   谈天和郑伯齐现在在竞争理科班的第一名,不过最终还是郑伯齐以微弱的英语优势取得了胜利。谈天也下了战帖,到期末考试时,一定要在英语成绩上一雪前耻。   高三上学期,可以算得上是陈赞最辉煌的时期,他的光芒再也无人能盖过,成绩遥遥领先,没有对手,只能和自己比。   连期中考试过后的秋季运动会,他也出了一次风头。因为文科班男生项目实在无人能上了,他们班的中长跑包括五千米,大部分都是陈赞顶上了。大家都以为他是充数去的,事实上,陈赞的成绩还不算赖,每次比赛都能拿个名次,虽然都是在第六七八名这最后几名徘徊。就连谈天,都有点跌破了眼镜,如果他有眼镜的话。   陈赞笑他:“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吧?”   谈天用拇指摸了一下鼻子,悻悻的说:“我还真看走眼了。”其实是他不愿意相信而已,暑假里他们在河里游泳,陈赞其实就很少输给他,不过他比较谨慎,不爱去滩险激流多的地方而已。陈赞的性格总是不温不火的,给人的感觉很平静温和,是以也有些让人忽视了他的真正实力。   好不容易捱到放寒假,高三生还得补课,直到腊月二十六才放假。期末考试谈天终于在英语成绩上一雪前耻,但是没等他来得及高兴,语文成绩给了他当头一棒,只有一百二十一分,而郑伯齐则考了一百三十多,所以他还是失利了。   谈天感到十分不甘,陈赞倒是很高兴,他的英语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是好事一件,语文也并不算太差,既然心有不甘,那就肯定会懂得注意。   陈巧今年上大三了,她的专业课学得非常不错,便在课外找了一份兼职,在一个软件公司做初级程序员,也是忙到公司放春假才回家来,到家并不比陈赞早多少。   陈巧一回来,就忙着去同学聚会,大学生差不多都是这样,一年到头回一两次家,寒暑假一定要聚聚的,这样既为联络感情,也为将来的人生路做铺垫。大家成年之后,就会在各行各业工作,生活中有时候难免需要办这样那样的事,要是这个行业内有熟人,那就方便多了。找老同学办个事,那方便之门就好开多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陈赞父母出门去办年货去了,陈巧去和王文俊约会去了,虽然她明面上说是初中同学聚会,但是陈赞知道,王文俊就是她的初中同学。   谈天终于逮到大家都不在的空当,找机会和陈赞亲热。要知道自从上次陈赞生日时亲热过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一起亲热过,可把谈天给憋死了。   陈赞也没有拒绝谈天,高三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不光是谈天有压力,就连自己这重活了一辈子的人,也觉得压力不小,一起撸管也算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法吧。   因为太久没有释放,谈天和陈赞两人都有些失控。第一次是在没有脱衣服的情况下互相抚摸着释放的。   释放过后,两人都有些食髓知味,都不舍得撒手。谈天将陈赞压在床上,解开他的衣服,狠狠地亲吻他的肌肤,在他胸前留下了一朵朵红梅,将他的唇吮得又红又肿。   裤子也被褪到膝弯处,两人的小弟弟互相摩擦顶撞,模仿着原始的律动,重重地冲撞着,试图在对方身上找到突破口,最后谈天得了法,将陈赞压在床上,将他的双腿合拢,将自己的肿胀插进腿缝中,不断地进出、摩擦,最后在数十下之后终于濒临快乐的顶点,释放在陈赞的腿间。   陈赞看了一眼湿答答的腿间和狼狈床单,忍不住啐了谈天一口:“你就不能注意点,把我的身上和床上都弄脏了。”   谈天趴在他身上回味了半天,喘着粗气从陈赞身上下来,将陈赞翻过身来,陈赞还没有释放,那小东西形状颜色都极漂亮,暗红色的头顶晶莹欲滴,谈天忍不住跪了下去,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陈赞忍不住呻吟出声。   谈天抬起眼来,看见陈赞的眼神一片朦胧,似乎陷入了某种极致的快乐中,这使他受到了鼓励,他深呼一口气,张开嘴将小陈赞吞了进去。陈赞的脚趾头都绷直了,他半眯着眼,看见谈天连裤子都没拉上,光着屁股跪在床前埋首于自己的胯间,努力笨拙地吞咽着自己肿胀,不由得涌起一股极致的快感,他下意识地将谈天的头压下去,胯部往上挺,试图进入得更深一些。   谈天被他顶得喉咙都有些作呕,但是陈赞压抑的呻吟却鼓励着他继续下去。“坛子,快一点,深一点,唔——”   这样失控的陈赞让谈天有些癫狂,他努力地吞吐着,并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已经释放过两次却再度抬头的兄弟。两个人就要到达释放的顶点。就在这时,门被敲得咚咚作响,陈巧在外头大声喊:“弟,在不在家?给我开门,怎么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屋里的两个人一阵惊慌,都禁不住泄了,由于来不及退出去,谈天被喷了满口,还有一些从嘴角溢了出来,看起来极其淫靡。地面上也是谈天的体液,满屋子的淫靡狼藉。两个人来不及回味,赶紧慌忙起来收拾。   陈巧在门外跺脚,一边不住地埋怨:“在不在家啊,在的话就赶紧给我开门,冷死我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谈天和陈赞才将门打开,他们已经努力收拾罪证了,希望不会被他姐看出端倪来。陈赞心里十分后悔,怎么就大意了呢,不该在家偷腥的啊,千万别被姐察觉出来了。   陈巧听见门开了,谈天先从里面出来了,他伸了个懒腰,假装刚睡醒:“巧姐,你不是去同学聚会去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和陈赞在做作业,然后睡着了。”   陈巧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坛子你也在啊。”又看了眼正在揉眼睛的陈赞,“你们怎么把门给反锁上了?”   陈赞露出惊讶的表情:“反锁了吗?我们写作业写得累了,说要睡一觉,我去把门关上了,难道随手把门反锁上了?一定是我在学校反锁门成习惯了。”这谎话撒得确实不太有破绽。   但是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无法掩饰的脸色,冬天睡觉脸会红没错,但是陈赞的嘴唇为什么也那么红呢,而且陈巧还隐约从弟弟的毛衣领子后的颈脖上发现了一个红点。若是没有经验的人,大概会以为被蚊子叮的,但是陈巧并没有陈赞想的那么纯洁,她和王文俊早就偷尝过禁果了,所以很清楚陈赞脖子上的是什么。   “巧姐,我先回去了啊。”谈天拿了自己的书,逃也似的回去了。   陈巧把陈赞扭到他屋里,陈赞虽然刚才已经开过窗了,但是屋子里的淫靡气息并未完全消散。陈巧的脸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陈赞,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她的声音都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   陈赞心头一震,被她发现了,他脸上露出尴尬的形色,有些撒娇地叫了一声:“姐!”   陈巧抓住他的胳膊,眼圈都有些红了:“你说啊,到底在做什么?”   陈赞不好意思地说:“就那个,我和坛子在打手枪。你不知道,男生会经常一起做这个的,因为比较刺激。”他的意思是男生会互相打手枪,这倒是实话。   但是陈巧并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她伸出手指抹了一下陈赞的嘴唇,又用手拉开了他的衣领:“难道男生还经常一起亲嘴,吻脖子?这也是为了刺激?”   陈赞一个头两个大,他姐怎么什么都看出来了,他低了头不做声。   陈巧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然后小声地问:“小赞,你和坛子两个——是不是同性恋?”   陈赞眼睛倏地睁大,惊恐地盯着陈巧:“姐,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了?”陈巧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手捂住嘴,掩住哭声,眼泪却唰唰地往下淌,她用另一只手抓紧陈赞的胳膊,“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其实是在闹着玩的对吧?你们并不是真的同性恋对吧?”   陈赞想过有一天要出柜,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面对泪眼婆娑的陈巧,他想起谈天温柔的眼神,缓缓摇了摇头:“姐,我们没有闹着玩,我们是真的彼此喜欢。”   陈巧用力拍打陈赞的手臂:“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变成变态了啊?你还是我弟弟吗?”   陈赞心里十分不好受:“姐,同性恋不是变态。”   陈巧再也抑制不住,大声地哭出声来,对陈赞吼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啊?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这样的人吗?人人都当变态一样看待,人人都当瘟疫一样避着!谁都瞧不起你们!你还要不要活了?”   陈巧工作的那家公司,技术总监是个美国回来的留学生,他就是个同性恋,虽然公司的同事当面不会跟他说什么,但是背地里却各种轻视鄙夷。陈巧刚一去,就被人拉住告诫了一番,说总监是个变态,说不定还有艾滋,千万不要和他单独出去。所以尽管那个技术总监能力十分优秀,长得也很帅,也常常是独来独往的,除了老板,没有人愿意和他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和交流。   谈天在自己家里听见陈巧的一声暴哭,吓得心肝一颤,赶紧往陈赞家里跑。   陈巧伤心得几乎站立不住,陈赞正在努力托着她,使她不坐到地上,他也含着泪:“姐,姐,你别这样,我知道我们这样很难,所以我想你能够同情我们,支持我们。姐,你不要也把我们当变态看好吗?我和坛子都很正常。”   谈天从外面扑进来,顺手将门关上:“小赞,巧姐她……”   陈巧听见谈天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力气,扑上去就扭打他:“死坛子,肯定是你带坏我弟弟的对吧,小赞他那么乖,从来都不做错事的,一定是你带坏他的。”   谈天站着任陈巧打骂,这事确实是因他而起的。   陈赞走过去,拉住他姐:“姐,你别这样,不是坛子的错,是我自己也喜欢他,他没有带坏我,我也喜欢他啊。”   谈天既感动又难过地看着陈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巧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也请你一定要成全我们。”   “成全?”陈巧哭闹过一阵,理智终于回来了,“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   陈赞和谈天都愣住了,互相看着彼此。   陈巧说:“这事没得商量。你们才多大,就谈什么感情和成全,全都是你们一时冲动,全都是错觉。你们必须得分开!”   “不行!”谈天和陈赞异口同声地反对。   陈巧抹了一把眼泪,拿出一个理科女生的干练来:“都给我闭嘴!以后你们不能再见面了,必须分开一段时间,你们才会发现这感情不过是错觉。你们两个,必须要有一个人转学。” 第84章 思念如潮   谈天摇摇头:“我们不转学!”他好不容易和陈赞在一起,而且越来越融洽,怎么可能转学分开。   陈赞叹了口气,说:“姐,你别闹了。这个时候转学去哪里啊?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别说我们自己不愿意,学校也不会同意的。”他和坛子可都是学校的重点培育对象,怎么可能允许转学。   “谁跟你闹了?你们不答应转学,那我就把这事告诉爸妈,你看爸妈是同意你们两个继续在一起呢,还是打断你的腿。”陈巧瞟了陈赞一眼,刘双双的脾气一向很大,不过这些年因为生活条件好了,才很少发作,但不发作就不代表没有脾气了。其实陈巧也只是威胁,她才最怕父母也知道这事。   陈赞打了个哆嗦,虽然他知道出柜是迟早的事,但是现在出柜,那他和谈天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谈天也明白这个利害关系,他们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和长辈们抗衡,当然也可以拼个鱼死网破、头破血流,但这绝对是最下策。谈天看了一眼陈赞,眼睛都有些发红,他咬咬牙根,说:“好,我转学。”反正高三只有一个学期了,等高考结束了,两人上了大学,就再也没人管得到了。   陈赞摇了摇头:“不,坛子,还是我转吧。你留在二中。”毕竟就心理来说,自己比谈天成熟得多,这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如果换了环境一时间适应不过来,那就是致命性的打击,他不能让谈天去冒险。   “不,我走,你留二中。”谈天自然也跟陈赞考虑到了一起。   陈赞不再跟他争,转过头对陈巧说:“姐,我和坛子在一起,除了我们两个好上了,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我们也没有碍着任何人,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们碍着你们了。我们就剩下最后一个学期了,马上就要高考,这是我们人生的紧要关头,你执意要坚持改变,到时候我们两个成绩有了波动,肯定会影响到高考,你考虑过吗?”   陈巧咬着牙:“那也比你们两个在一起毁了一辈子强。将来要是你们两个没考上好大学,生活不如意,我养你们一辈子!”   谈天伸手拉了一把陈赞:“小赞,不用这么为难巧姐的。我们的人生我们自己负责,就算是考不上大学,那也不能怪巧姐,那是我们自己的原因。我知道,上一个好大学,对以后的路会顺利许多,但是就算是没有上大学,我也照样会努力活得很精彩的。巧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是我们在一起,到底是好是坏,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我答应你,我转学。”   陈赞和陈巧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谈天,他们都一直以为谈天还是小孩子心性,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陈巧以手掩面,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来:“我认识一个大学校友,他爸爸是一中的副校长,我明天去找他,托他帮忙,让坛子去一中插班寄读一学期,到时候还回二中来报考,二中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陈赞听说是去一中,说:“坛子,去一中的话,还是我去吧。姐你托人帮忙,临时插班进去,又不在他们学校报考,人家未必乐意,我是你弟,别人才可能愿意帮忙,但是坛子去,别人未必愿意帮忙。”一中是他上辈子的母校,他熟悉那里的环境,自然要比谈天去好得多。   陈巧想了想:“好,小赞去。坛子你就留在二中吧。以后你们不要往来了,坛子,回你家去,不要再来我家。”   谈天错愕地看看陈巧,又无奈地看看陈赞,后者跟他点了点头,谈天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陈巧从这天起,就寸步不离陈赞,就连去找朋友谈转校的事,也是拉着陈赞一起去的,守着他不许跟谈天再接触。   陈赞很无奈,姐姐这样难道能防一辈子,过完年她就要去上学,自己想和谈天见面通信又岂是她能制止得了的。等高考完,他和谈天都上了大学,那就越发制止不了了。但是他心里很难过,他以为姐姐在上海上了几年学,那里思想开放,包容性应该也是很强的,但没想到他姐居然是这种态度,让他有些心寒。   谈天不被允许和陈赞见面,就只好每天坐在自家门口隔着院子看他,几乎从早坐到天黑,就快成望夫石了。   陈赞看着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谈天,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谈天心神不宁,哪里能够静得下心去学习,便给谈天写了个字条:“回去学习,坚持一下,北京见。”瞅个他姐没注意的空当,悄悄递给谈天。现在谈阳和谈伟都大了,所以想托他们捎个信都不行,只能自己悄悄进行。   谈天自从接到纸条,果真不常坐在走廊上张望了。陈赞松了口气,回头来劝说他姐,把他所知道的同性恋的知识跟她姐说,试图扭转陈巧的观念。   在陈赞最初的打算中,陈巧是第一个需要攻坚的堡垒,将来他们出柜,要尽可能多的争取支援,陈巧是他姐,又是年轻人,上过大学,应该比较容易接受这个事。但是没想到第一个就碰到了铁板,陈巧简直有点油盐不进,不仅不支持,还将她所知道的事情告诉陈赞,说同性恋如何受歧视、境况如何悲惨。   陈赞叹了口气,陈巧已经先入为主了,一时半会儿恐怕还说服不了。   这个年过得暗潮涌动,陈昌隆和刘双双夫妻俩觉得有些奇怪,女儿和儿子怎么又像小时候一样亲密要好了,几乎是形影不离。至于谈天没有来他们家串门子,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有十分在意,毕竟过年这几天是不太适合串门子的,各家都有亲戚要走。   上一年陈赞家里开办了茶油加工厂,利润比往年多了三分之一都不止,所以全家人干劲十足。一年的纯收入已经超过了二十几万。   在刘双双和张明丽的支持下,于碧莲也独力养了一百多只母鸡,就养在陈赞家的茶园里,一边帮陈赞家里,一边顾着自家的事,收入也有了保障。谈天知道家里的收入稳定起来了,从这年开年起,他就不跟刘双生分成了,收鱼铺子全都让给了刘双生。   高三的生活实在是苦逼,年初八,年味儿还没消散,就要开学了。陈昌隆和刘双双对儿子临时转学的事很意外,不过也没有太多的反对,不知道陈巧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陈赞去了一趟二中,跟学校领导、老师们打招呼,将自己的转校手续办了,也跟蒋老头和郑伯齐打了招呼,然后收拾好自己的课本,跟着陈巧去了一中。这期间,都没能有机会和谈天单独说上话。   陈赞到了一中,看着和记忆中想去不远的学校,苦笑了一下,兜了一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回到一中来。而且文科班的同学还都是陈赞原来的同学,陈赞看着那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心里唏嘘感叹不已,这说明他和这些同学的缘分之深哪。   一安顿下来,陈赞就给谈天写信,告诉他自己的情况,劝慰他安心学习,不要为一时的分别而伤心难过,现在的分别只是暂时的,他们将来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现在要为着共同的目标奋斗。   谈天一接到陈赞的信,就洋洋洒洒回了五张信纸,倾诉自己的委屈和思念之情。陈赞接到厚厚的信封吓了一跳,里面的内容让他既感动又好笑,便赶紧回了信。大意是不准花这么多工夫写信,还不如拿这个时间去解题、写作文、背单词,提高自己的成绩,以后每个月只能写一封信,如果成绩有进步,允许多写一封报喜。   谈天接到信很惆怅,不能见面倒还罢了,连信都不让写啊,不让写信,那就写日记吧。谈天去买了个带锁的日记本,把每天对陈赞的思念都写在里面,发生什么有趣的事、烦心的事,也都写下来,对着日记本跟陈赞倾诉,希望等他们在一起之后,将这些日记拿给陈赞看。   谈天不知道,陈赞也开始写日记了,内容没有他那么直白,只是把自己每天发生的事、经历的事都写下来,以弥补他们分别的空白。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分别,没有对方在自己的生活里,他们都有些不太习惯。   陈赞其实很期待谈天的信,但是他又不能说出来,谈天正处于青春热血期,容易冲动,也容易沉湎于某一件事,万一要是把持不住心性,老想着谈情说爱,耽误了学业怎么办。他们现在已经分开了,如果将来还考不到一起去,那岂不是要分开得更久。当然更高兴的是收到谈天的报喜信,这样既能诉衷情,又是报喜,简直是再好也没有了。   谈天对一中很是恼恨,因为它和二中放假不完全同步,有时候是早两天,有时候是晚两天,这样他和陈赞能够相处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这个时候还是全国统一高考,高考志愿都是先填后考的。四月中旬,是本省高三学生填报志愿的时间,学校安排了一整天时间让学生们填报志愿。   这事学校提前好几天就说了,谈天急得抓耳挠腮,心里有点打鼓,不敢擅自做决定,怕和陈赞错开。   晚上回到蒋老师家的时候,谈天发现屋子里有人说话,他开了门进去,发现陈赞正坐在沙发上陪蒋老师看电视聊天。谈天一下子激动了,像只许久没有见到主人的大狗一样,嗷呜一下扑了上去:“小赞,你怎么回来了?你居然回来了!”   陈赞还没来得及说话,蒋老师就先开口了:“陈赞回学校来填志愿的,他虽然去一中寄读,但是档案还在我们学校啊,算是我们二中的学生。”   谈天拉着陈赞赶紧进屋:“你来了正好,我正不知道要怎么填呢,快来给我建议一下。”   蒋老头在后面喊:“诶、诶,谈天你个臭小子,明天还有一整天时间呢,不够你们讨论的啊?都来陪我老头子说话。”   谈天笑嘻嘻地说:“蒋老师,我这很急的,这是人生大事啊,一定要深入细致地探讨和研究,一天时间哪里够!”说着顺手还将门给带上了,转身就将陈赞压在门板上,狠狠亲吻下去。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大事,志愿明天再说。   陈赞颤抖着唇舌迎接谈天的狂风暴雨,伸手攀住谈天的脖子,不让自己滑到地上去。一吻毕,陈赞用手挡住谈天还要压下来的唇,用气声急忙说:“别,蒋老师还在外头呢。”   谈天不甘地在他唇上再亲了一口,拉着他坐到床边:“我看看,瘦了没有。”   陈赞摇摇头:“没有瘦。”   谈天将两手掐在陈赞腰间一比划:“明明就是瘦了,一中的伙食出了名的烂,肯定没吃好对吧?”   陈赞笑笑:“我没在食堂吃,我都在外面订的小炒。是学习太忙了,所以才瘦的。”   “那你也要悠着点,不能拼了命啊。”谈天抱住陈赞,将头埋在他颈间,贪婪地呼吸他的气息,他的陈赞终于又回到他的怀里了。   陈赞摸摸他消瘦的脸:“不拼命不行啊,我想我们将来一起到北京去上大学。你也瘦了,要注意休息,多吃点好吃的。”   谈天吻他的颈侧,又吮吸他的耳垂:“我知道,所以也拼了命的学习,反正也就几个月了,累不死的。小赞,你在一中还好吗?想不想我?我想死你了,想得骨头都疼。”   陈赞的鼻子有些发酸:“嗯,想的。”   “每天都想吗?”   点头:“每天。”岂止每天,无时无刻不想。   两人交颈相拥,絮絮说着离别之情。不多久听见砸门的声音,郑伯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你们两个在里面做什么坏事呢,陈赞赶紧出来觐见!”   陈赞连忙推开谈天,站起身来整理衣服、收拾表情。谈天嘟嘟囔囔埋怨:“这都什么损友啊,居然这个时候来坏兄弟的好事!”   陈赞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以示安抚:“急什么,不是还有一晚上么。”   谈天想到今晚上两人可以同床共枕,不由得跳了起来,赶紧起来去开门去了。 第85章 解放了   原来郑伯齐也在为选报志愿的事烦恼,班主任老师找他谈过话了,听说他选的是华大的建筑系,觉得有些冒险,让他再斟酌一下,慎重选填。   历来都有填志愿比高考还关键的说法,郑伯齐也深有此感。他的成绩在全校是数一数二的,按说填报华大也没什么,但是学校已经有几年没有出过华大和京大的学生了,所以连老师们都有些胆怯,生怕一个好苗子就因为自己的大意给折掉了。   “你们老师不让你填华大?”陈赞有些诧异,据他所知,一中就有好几个填报华大和京大的。   郑伯齐沮丧地点点头:“说是不够保险,怕我万一没考好,最后连个好点的重点本科都上不了,所以都建议我报W大、Z大。”   陈赞看向谈天:“你们老师也找你谈话了吧?”   谈天点点头:“他让我也考虑考虑。”   陈赞颔首,老师们都趋于保守,但也无可厚非,历年以来,有多少考生都是败在这高考志愿上。   “陈赞你准备填哪儿?”郑伯齐问。   陈赞说:“我准备填报京大。”   “那我继续填华大?”郑伯齐被老师分析劝说了一番,有些迟疑了,但是又有点架不住华大的诱惑。这两次的模拟考试,他的成绩都在六百七左右,只要发挥不失常,考上华大的把握还是非常大的。   陈赞点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报了,才有机会能上。要不然你考七百分,不报考,人家华大也不会录你。”   谈天一拍桌子:“小赞说得对,就考华大了,怕个屁啊。”他的两次模拟成绩和郑伯齐都相差不了几分,要是这个成绩保持下去,高考不出意外,还是能考上的。   郑伯齐终于被说动了:“那我就填吧。第二志愿呢?”   陈赞还来不及搭话,谈天就开口了:“听说第二志愿也很重要,这些要慢慢选,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再研究吧。学校已经熄灯了,该睡觉了。”赶紧催着郑伯齐回去。   蒋老头年纪大了,作息很有规律,十点准时睡觉,已经去休息去了。   郑伯齐只好站起身来,回对面的屋去了。谈天拉着陈赞赶紧去洗漱,火急火燎地上了床,四肢如同藤蔓一样将陈赞缠住了,压抑着激动说:“想死我了,这都多久了啊。”   陈赞闷笑起来:“多久?也就才两个多月而已。”   谈天毫不客气地啃着陈赞的脖子,在陈赞身上蹭擦,一边模模糊糊地说:“两个月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憋死我了。你摸摸我,我这两个月都攒着呢,等着和你一起。”说着拿起陈赞的手往自己下身放,那儿早已肿胀如铁,其实在见到陈赞的时候就已经蠢蠢欲动,刚才几个人说话的时候,他就不住地夹起双腿,以防泄露自己的秘密。   陈赞如被烫着了一般收回自己的手,纵使他多活了些年头,也禁不住有些脸红:“蒋老师在呢,万一给听到了怎么办?”   谈天说:“隔着一个书房呢,他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听不见的。你不能拒绝我啊,我都快憋死了,再不弄我要憋坏的。”   “那你快点,不能发出声音来。”陈赞自己其实也憋了两个多月,自从上次他姐打断他们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有释放过,这会儿在谈天的撩拨下,也已经烧得不行了。   谈天跑出门去,将自己的毛巾从卫生间取出来,反锁上门,将毛巾塞进陈赞嘴里:“你咬着这个,我们不发出声音来。”   陈赞拿掉毛巾:“这床结实不?”   谈天火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扑上去狠狠吻上陈赞,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和深情,这吻十分暴虐,带有惩罚和掠夺式的。大概是双方都思念渴望得太久了,陈赞被吻得浑身发颤。谈天的身体模仿冲刺的动作,趴在陈赞身上不断地动作着,两个人的热情几乎要将房子都烧起来。   谈天吻得陈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塞进陈赞嘴里,自己则退下去啃咬陈赞的乳头,双手用力地揉搓着陈赞的臀部。   陈赞咬着毛巾,双眼都失了焦距,无意识地半睁着,所有的感官全都聚集在了谈天的唇舌和双手上,还有自己那肿胀得几要喷射的下身上,口水不自觉地淌出来,又都被毛巾洇去了。   谈天心里涌起一种暴虐的想法,恨不能将身下这个人啃噬掉,吞进肚里。他用力地搓揉着陈赞的身体,那种触感给自己带来莫名的快感。   陈赞在谈天毫不温柔的爱抚下,感觉到一种无边的快乐都向心底聚集,又全都涌向鼠蹊部,那儿都激动得流出眼泪来了。但是谈天却不照顾那儿,只是在别处点火。陈赞只好伸了手自己去抚摸,却被谈天拦住了。   谈天将头退下去,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将陈赞吞了进去,他记得上次他就是用这种方法让陈赞失控的,但是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好好品味,就被陈巧给打断了,所以这次一定要补偿回来。   陈赞用双手捧住谈天的脑袋,下身本能地抽送着,这种温暖而湿润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他想要得更多一些,更快一些,更深一些。   最后陈赞身子一抖,全数释放了出来,谈天将喷洒在脸上液体用手抹下来,放到嘴里吃进去。陈赞红了脸,这实在是太淫靡了。他拔了嘴里的毛巾,艰难地喘息:“脏,不要。”   谈天欺身上来,吻住他:“怎么会脏?你也尝尝。”   一股淡淡的腥膻味在陈赞口里蔓延开来,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传达到了每一个神经末梢,他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死了。   谈天说:“你好了,来帮帮我吧。”说着抓起陈赞双手,去摸他还肿胀着的地方。陈赞跪坐起来,卖力地抚摸着谈天,谈天躺在床上,将手捏成拳头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陈赞看了一眼迷路的谈天,将他咬过的那个毛巾拿起塞进谈天嘴里,让他也咬着,自己跪趴下去,深呼了一口气,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谈天的顶端。谈天瞳孔骤然收缩,控制不住,一下子便泄了。他实在没有想到,陈赞也会为他做这一步。   “这么快?”陈赞轻笑起来。   谈天抽出毛巾,扑上来狠狠吻陈赞,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他要把他吃进去,吃到肚子里去,到哪里就都能带上了,再也不怕被人分开。   后来谈天又在陈赞的帮助下泄了一次,这才四肢交缠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陈赞和谈天去填志愿表,第一志愿他俩分别选填了京大和华大,陈赞填的是中文系,谈天选的是化工系,第二志愿以下的也都是北京的学校,就算是考不上第一志愿,他们也要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郑伯齐的第二志愿则是本省的H大,因为H大的建筑系也还可以。   填报完志愿,陈赞卷起袖子给一群很久没打牙祭的人做了一顿饭。吃了饭,谈天依依不舍地将陈赞送到车站,晚上他还得赶回一中去上自习。   陈赞说:“回去吧,还不到三个月就考完了,很快的。加油,等考完考试了,我们就出去玩,我姐反正还没放假,她管不着我们。”   谈天一听陈赞说的,立即高兴起来,就是啊,还有不到一百天就解放了呢,到时候就可以和陈赞逍遥快活去了。   时间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是相当快的,一眨眼就进入了黑色七月。学校都放了假,陈赞回到二中,等待高考,为了不让谈天分心,他还特意住到了大舅家里。刘双生这两年做收鱼生意赚了钱,花了四五万块钱在镇上买了一套有天地的房子,全家都搬到了镇上。   谈天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他知道这几天是关键时刻,过完这几天,就都解放了。   七月是最黑暗的,也是最灿烂的,它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熬过七八、九三天,所有的高考生就都解放了。不过对学生的前程来说,有人升入天堂,有人堕入地狱,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一年的文科题有些偏难,理科题相对比较基础一些。陈赞老早就嘱咐过谈天,把基础打牢了,就不怕它任何变化,万变不离其宗,也是老师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陈赞毕竟是第二次考,虽然之前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一看到题目,还是想起来了,相比较前一次,这一次他的学习更扎实。上一辈子他都考了重点本科,这一次上一个台阶实在不算很难。所以一考完,他便有一种轻松感。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之后,陈赞如释重负地走出考场。刚出了警戒线,便看见谈天飞也似的向他跑过来,然后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原地转了一圈,呵呵傻笑:“小赞,终于考完了,解放了。”高考场外,任何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何况是一个纯洁欣喜的拥抱。   陈赞和他抱了半分钟,然后松开,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谈天嘿嘿笑:“感觉还不错,和我平时模拟考试差不多。”   陈赞一听就放心了,他平时模拟考试都在六百六以上,要是这次不出意外,上华大也是不成问题的。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往回走,看见郑伯齐哭丧着脸过来了,吓了两个人一跳:“怎么了?”   郑伯齐瘪瘪嘴:“这就是高考啊?我以为有多难呢,你知道我做了多少难题练习吗?结果一个都没考到。我白做了那么多题,死了多少脑细胞啊。”   陈赞和谈天满脸黑线,他以为高考是奥赛吗?谈天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行了,别矫情了,没考砸就行。”   陈赞也笑起来:“走吧,解放了,回家去。”   郑伯齐说:“我刚听我班上的同学说,一会儿要去宿舍烧书,我们也去烧书去。这些破烂东西,压迫了我十二年啊,我今天一定要打一次翻身仗。”   陈赞翻翻白眼:“得了吧,烧得越欢实的人就被书本压迫得更严重。你信不信有很多烧书的人下半年还要背着书继续来读高三?”   郑伯齐一听,打了个哆嗦:“那还是算了吧,我不烧了。”   谈天嘿嘿笑:“不仅不能烧,还得带回去供起来,以后这书就真的束之高阁了,用不着了。”   郑伯齐竖起大拇指:“谈天兄所言极是,有道理,我这就去收拾去。”   学校警戒解除之后,陈赞二叔陈昌盛将车开到教职工宿舍楼下,将两个秀才的家当全都扫荡出来,一车就拉回去了。陈昌盛笑着说:“这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啊,我们家看来又要出第二个大学生了。”   谈天笑:“二叔,不出几年,你家峰峰也是大学生了。”   陈昌盛笑眯了眼:“峰峰这孩子笨得很,不会读书。敏敏还差不多。”   陈赞说:“说不定到峰峰考大学的时候,大学就容易考了,这也是说不准的。”这倒是实话,九八年过后,大学就开始全面扩招,一年比一年招收得多,要读大学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要考好大学,那还是得努把力的。   谈天和陈赞挤在副驾驶座上,由于位置不宽,陈赞干脆就坐在谈天膝盖上。在二叔看不见的地方,谈天和陈赞两个人十指紧扣,炎夏七月,两人手心里全都是汗,但是谁也不肯松手,就这么牵着,一辈子都不松手。 第86章 陈巧出事   家里人为这两个脱离苦海的孩子好好庆祝了一番,做了一大桌子菜,谈陈两家合在一起庆祝。于碧莲帮陈赞家里做了几年事,谈天和陈赞更是亲兄弟一样,陈昌隆也没把他们当外人。   大家看陈赞和谈天淡定的样子,都觉得十有八九是考上了,不过报考什么学校,家里人都不知道。陈赞和谈天也没说,只说等通知书来了便知道了。   填志愿这事陈昌隆很早就问过儿子的态度,陈赞就说了,他自己选,不需要家里人操心。陈昌隆也就不操心了,儿子一向有分寸,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儿子能考上大学就好,学什么专业就由他喜欢吧,也不是非得靠他工作赚钱。   饭桌上,陈赞趁机说:“好不容易考完了,趁考试成绩还没有出来,没有压力,我和坛子要出去玩。”   陈昌隆没有反对,只问:“你们想去哪里?”   陈赞说:“云南丽江。”   这个时候旅游热才刚刚兴起,像陈赞父母这样的老百姓,对这些地方都很陌生,大概只知道自家附近的一些景点,此外就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了,对云南的西双版纳可能会听说过,但是丽江还真不知道。   “那是哪里?”刘双双问。   “大理那边。”陈赞说。父母看过《五朵金花》的电影,所以对大理应该还有点模糊的印象。   刘双双睁大了眼睛:“那边很偏僻了啊,安不安全啊?”   “挺安全的。”陈赞连忙保证,“那边都是旅游景区,国家很重视的,所以不用担心。”   “要去多久?”于碧莲问。   陈赞说:“那边比较远,估计要十多天,半个月的样子。”要去自然就要好好玩玩。   几个弟妹满脸羡慕之色,都想跟着去,谈天哪里肯:“好好读书,等你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哥哥我出钱给你们去旅游,每个我都包了啊。”这样单独约会的机会,谁愿意带几个电灯泡走啊。   “真的啊?我也可以去吗?”陈峰和陈敏都问。   谈天拍胸脯保证:“当然可以,都去。”   就在他们兴致勃勃准备出行的时候,陈巧打电话回来了,声音有些疲惫:“弟,你考完了吧?赶紧来上海,一个人来。”   陈赞愣了一下:“姐,我要去云南玩,已经买好去昆明的车票了,这两天就要出发。”他听见陈巧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犯怵,那份轻松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他又回到了血淋淋的现实面前。   陈巧那边安静了片刻:“和谈天一起去?”   “是。”   陈巧好半天没有说话,陈赞似乎听见了一声啜泣,他心里一乱,连忙说:“姐,你别哭啊,这事我们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们还是决定在一起。而且,我喜欢谈天,但并不喜欢别的男的,如果有一天,我们彼此不再喜欢了,我还是会娶妻生子的。”这话诚然是在安慰陈巧,不过也是真的,假如有一天,他和谈天感情不再,他必定会走普通人所走的道路,不过这种可能性有多大,陈赞可不好说。   “真的?”陈巧低声问,她吸了一下鼻子,对陈赞说,“小赞,姐需要你,姐出了点事,你来帮帮我。”   陈赞再次吓了一跳:“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巧说:“电话里不好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陈赞想了想,那旅行计划就得改变了:“我和坛子一起过来好吗?”   “不,不,别让他来,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事。”陈巧连忙拒绝。   陈赞心里一咯噔,看来他姐真出事了:“姐,你放心,坛子一定不会乱说的,他很可靠的。”他已经答应谈天说要一起去旅行,结果却把他扔下自己去了上海,他心里不定得多难受呢。   陈巧没有再说什么,陈赞就当她默认了。   “姐,那我现在去买去上海的车票,明天就出发,你看行吗?”陈赞也急于知道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巧低声说:“嗯,好,你快点来。”   陈巧出事了,而且事情还不小,她怀孕了。孩子是王文俊的,他们从上大学开始,就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因为父母不允许她过早谈恋爱,所以她一直都是瞒着家里的。   上海这个城市,比内地的思想观念要开放得多,两人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所以从大二暑假开始,两人就同居了。因为两人不在一个学校,平时还是各自住校,只周末的时候出去约会,偶尔会在外面开房。   陈巧一向懂事听话,未婚先同居大概是她一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了,所以她不敢跟家里人说。这次意外怀孕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90年代的在校大学生怀孕生子,若东窗事发,那就只有退学一条路可走,哪像后来还可以休学生子。陈巧还有一年才毕业,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惊慌不已,找到王文俊,王文俊也有点慌乱,这事有点超出他们的计划。   对于孩子的去留问题,两人有点分歧,王文俊想把孩子生下来,但是陈巧却不想要。不是她不想要孩子,而是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她才二十岁,刚读完大三,大学都没毕业,却要为了孩子舍弃自己的学业,她怎能甘心。   两人就这个问题起了争执,陈巧给陈赞打电话的时候,正和王文俊吵过架。她现在很想有个人来支持一下自己,给自己出点主意。   陈赞和谈天赶到的时候,大学已经放了假。陈巧在宿舍里等他们,宿舍里其他同学已经回家去了,只剩下陈巧一个人。陈赞发现她姐的气色相当不好,满脸憔悴。“姐,你怎么了?病了吗?”   陈巧看见陈赞,便抱住弟弟呜呜地哭了起来。谈天默默地去将宿舍门关上了,两个人站着,等到陈巧哭完。   “到底怎么了?姐。”陈赞等他姐不哭了又问。   陈巧又羞又愧,咬了咬下唇:“你们陪我去医院吧。”   “到底怎么了姐?”陈赞吓得抓紧了他姐的胳膊。   陈巧摇了摇头,神态非常倔强:“没多大的事,我要去打胎。”   “啊?!”尽管两个人来路上猜测了一路,这个消息也还是吓了他俩一跳,这么乖巧的陈巧,居然会未婚先孕。   陈赞问:“是王文俊的吗?”   陈巧抬起头来看着弟弟,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陈赞和谈天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王文俊怎么说?”   陈巧低了头:“他想要。”   陈赞小心翼翼地看着姐姐:“你不想要?”   陈巧摇了摇头,将头转向一边:“我才二十岁,大学都没毕业,我没有能力给这个孩子未来。”   谈天迟疑地说:“可是王文俊说了他愿意要孩子。”   陈巧蹙起眉头看着谈天:“他当然是一句话就行了,孩子又不要他生,他可以照样上他的学,我却得退学去生孩子。”   陈赞试探着说:“姐,你其实可以先休一年学的,反正你年纪也不大啊。”   陈巧奇怪地看着弟弟:“你说我回家去生孩子?你让爸妈的脸往哪儿搁?”   陈赞一向知道他姐温柔乖巧的性格下面有着一颗倔强要强的心,她其实特别有主意。   “再说了,我要是生了孩子,连户口都没法上,孩子还是个黑户。”陈巧显然经过了详细的考量。   陈赞小声地说:“你可以晚几年再给他上户口的,到时候顶多罚点钱。”这种事其实并不鲜见。   陈巧低头沉默不语。   谈天拉了一下陈赞,小声地说:“算了,这事让巧姐自己拿主意吧。”   陈赞有点难受,他自己将来注定是不会有孩子了,姐姐有了孩子却不想要,虽然以后还会再生,但是这个小生命,他有机会来到这世上,却被很快剥夺掉了。   陈赞说:“姐,我们还是找王文俊谈谈吧,这事他有责任,应该征求他的意见,我们再商量一下。”   陈巧叹了口气,拿起电话卡,去楼梯转角处的公用电话那儿给王文俊拨电话。   谈天伸手抓紧陈赞的手:“别难过,巧姐以后还会生呢。”   陈赞也叹了口气,陈巧提醒了他,父母的确是很要强很好面子的,要是将来他出柜,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伤害呢。他们会原谅自己吗?   陈赞揉了一把脸,转过头对着谈天苦笑了一下:“坛子,我发现我们俩困难重重啊,我爸妈、你妈那几关都不好过啊。”   谈天抓紧了陈赞的手,捏得陈赞的手疼了都没察觉到,陈赞也没有挣开,他知道谈天的内心也很挣扎很痛苦。谈天咬着嘴唇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解决的,先不想那么多,至少也得等大学毕业了再说。”   陈赞看着他的眼,点了下头。   陈巧从外面进来了:“他说他一会儿过来找我们,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来了这么久,水都没给你们喝一口。昨天学校就放假了,宿舍里太乱了,我也没心情收拾。”   陈巧拿上钥匙,带着他们出去觅食。一路上陈巧看着他俩,欲言又止,又想起自己的处境,觉得再也没有立场去说他们,只好重重叹了口气。   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王文俊已经提着几瓶饮料在宿舍楼下等着了。陈赞看着王文俊,个子并不很高,比一米七五的自己还矮了点,长得倒比原来更帅气,看见他们,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陈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率先进了宿舍楼。因为已经放假了,宿管阿姨倒是没有再拦截男生。   王文俊将手里的饮料递给陈赞和谈天,然后小跑步追上了陈巧。   谈天在后面小声地说:“王文俊看起来也还可以啊。”   陈赞冷哼了一声:“可以会做这么没谱的事?”他不相信他姐会主动去要求跟王文俊同居。   谈天摸摸鼻子:“是有点那个啥,不太靠谱。”   进了宿舍,他俩发现陈巧和王文俊又吵了起来,而且吵得有点旁若无人、口无遮拦。   一个说:“这事都得怪你,要不你懒得去买套,那能怀上吗?”   一个哼哼:“我怎么知道一次就中奖了,太意外了。”   “你们男人,一发情就跟禽兽一样。”   另一个嘿嘿笑:“其实你们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   陈赞听得面红耳赤,这两个人,怎么也不顾及旁人的感受。连忙拉着谈天退了出来,顺带帮他们把门拉上了。他们吵得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现在已经放假了,而且说的是家乡话,外地人一般听不懂。   谈天的肩膀耸动不已,陈赞踢了一脚他的膝弯:“笑什么呢?”   “咳、咳!”谈天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巧姐原来这么强悍,真看不出来。”   陈赞的脸红了一下,说实话,那种话大概只有他和谈天私下里才说得出口,有外人在,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有些尴尬地说:“我姐大概是气急了。”   “我理解。”   两个人趴在阳台栏杆上看风景,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院子,中间是个草坪,连棵树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谈天小声地说:“巧姐真要去把孩子打掉吧?”   陈赞说:“是吧,要的话对我姐有点不公平,但是不要,对那个孩子又太不公平了。”   谈天说:“还是个胚胎呢。”这话显然是安慰陈赞的,过了一会儿谈天又问,“小赞,你喜欢孩子吗?”   陈赞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总会喜欢吧。”   谈天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小赞,我不能生。”   陈赞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谈天后脑勺:“没关系,你自己可不就是个孩子么?”这么多年,谈天就是他抚养的那个孩子啊。   谈天眼神熠熠地看着陈赞:“要不,你把我当你的孩子养着算了?”   陈赞噗嗤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门响了,回头一看,陈巧急匆匆地向往外走,被王文俊拉住了胳膊,两个人一个满脸倔强之色,一个满脸怒色,眼看又要争执起来。   陈赞将他们都推进屋里,说:“王哥,算了。随我姐的意思吧,她还小呢,以后你们结婚了,再生也不迟。我姐这人看着很温柔,其实个性特别要强,你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清楚。”   王文俊松开拉着陈巧的手,低着头叹气:“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却要强得要命,她还是个工作狂,一工作起来就要拼命。我只是担心,将来她一忙起来,还有时间结婚生小孩吗?我也没让她退学,只是让她先休一年学。”   陈赞看了一眼陈巧,王文俊的确很了解他姐的性格,他姐的倔强要强比他妈有过之而无不及,王文俊能够包容他姐,其实也算得上是个可托付的良人了吧。   陈巧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她咬了咬唇:“其实我也考虑过要这个孩子,可是我真的害怕生孩子,我还这么小呢。我休了学去生孩子,肯定不能回家去,爸妈会打死我的,就算他们不打死我,也肯定会因为我羞愧死的。而且孩子生了给谁带?难道扔下就不管了?”   王文俊说:“让我妈照顾吧。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差不多就毕业了,到时候我把我妈接过来带孩子,你继续去读书,等你毕业了,想去哪里工作都可以,再也不用担心生孩子的事。”   陈巧沉默不语。   陈赞轻声说:“姐,再考虑一下吧,孩子既然来了,就是缘分。”   听到这里,陈巧开始抹起眼泪来。 第87章 错失的杜蕾斯   陈赞想到姐姐要是未婚生子,在这个年代,必定是要受尽别人冷眼的。尤其需要担心的是,王文俊到底可不可靠,他和陈巧的感情到底有多牢固,他的家人又是怎样的态度,如果都是靠不住的,那这个孩子就不能要。   陈赞和谈天在陈巧学校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来,他俩也反复讨论了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然后把自己的想法和姐姐都说了。   陈巧和王文俊认识快十年了,两人虽然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只有三年,但是真正互相喜欢是从初中时就开始了。期间陈巧也去过他家,王文俊家里的条件也还过得去,他爸以前是铁路工人,后来因工伤提前退休了,在家种田,不过还拿着退休工资,妈妈是普通的农村妇女,父母都是挺和气善良的人。王文俊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前面两个姐姐比他大好几岁,父母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等儿子毕业娶妻生子。   寒假的时候陈巧去过王文俊家里,他父母显然是知道陈巧和儿子的关系,似乎对她也十分满意,已经默认了这个准儿媳妇了。这也是王文俊坚持要这个孩子的缘故,他妈妈肯定会非常乐意来照顾陈巧和孙子的。   陈赞和谈天得知王家的情况,觉得还算靠谱,至少他姐不会因为失足而受歧视吧。   最后几个人商量下来,孩子还是要了,陈巧先休学一年,在上海的郊区找个房子住下来,暑假里就由王文俊照顾,等开学后就由王文俊的妈妈来照顾。至于为何不回老家去养胎,因为老家的人口固定,计划生育查得严,是不适合她这种情况养胎的。   陈赞觉得这事应该告知父母知道,毕竟这么大的事,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们生气归生气,不可能不管的。但是陈巧不愿意,她一向是父母的骄傲,如今却做了这么丢脸的事,会让父母伤心难过的。   陈巧初次怀孕,所幸反应并不十分强烈,但是情绪不太好。因为这事太有悖于她的初衷,心理压力很不小。陈赞和谈天留下来劝了一个多星期,陈巧终于认了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要过去的。   陈赞见陈巧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才和谈天打道回府。这次来上海,虽然呆了七八天,但是真没心思去玩。陈赞觉得有点对不住谈天:“对不起啊,坛子,本来说要出去旅游散心,结果越散心越烦。”   谈天笑:“跟你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不烦,你不要太心烦就好了。”   陈赞看着谈天,这次多亏有他陪着自己,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呢。   谈天提起一件事:“你姐这次一烦,好像就忘了我们俩的事了,这是不是个好现象?”   陈赞点点头:“应该是吧,起码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不过等她缓过劲来,估计还少不了要削我们一顿。”   “没事,我们就当预习了,以后对付爸妈们也就有经验了。”谈天乐观得有点傻气。   从上海回到省城转车,两个人并没有急于回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要真的玩两天才行吧。他们经过省城两三次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转转,这次有时间一定要转转。   不过这个季节真是挺热的,省城又是出了名的闷热,两个人一商量,决定就挑两处稍微有点名气的地方玩玩,就当是逛过省城了。書 香 門 第 論 壇这天傍晚,等太阳完全下去了,白天的暑气也在逐渐消散,两个人从酒店的房间出来觅食。吃了饭去逛商场,给家里人捎带礼物,在超市排队结账的时候,谈天等得无聊,漫无目的打量了一圈,看见收银台前的货架上有一排精致的小盒子,上面印着英文字母,写着“Durex”,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便问陈赞:“那是什么啊?”   陈赞的脸红了,那分明就是杜蕾斯,只好装作不知道:“我不知道。”   谈天狐疑地看了一眼陈赞,不知道你脸红什么呀。   结了账出来,谈天拉住陈赞问:“诶,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陈赞摸了摸额头,犹豫了一番,还是说了:“大概就是我姐说的避孕套。”   “啊?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谈天惊奇万分,陈赞真是无所不知啊。   陈赞说:“瞎猜的。”   谈天站住了,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陈赞:“你拿着,我去买点。”   陈赞拖住他:“你买什么啊?”   “就避孕套啊。”谈天促狭地笑。   陈赞笃定谈天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怎么做,便说:“你买回来干嘛?”   谈天挠挠鬓角:“没啥,就是想研究一下。”   陈赞翻翻白眼:“你闲得无聊呢吧,赶紧回去吧,热得我一身的汗。”   谈天也没坚持,他的确还没有研究到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做,以为互相撸管,用嘴解决,就已经是全部的亲密方式了。日后他想起来这天就悔死了,多好的机会啊,他和陈赞明明可以更早就能做到最后一步,居然给他白白放弃了。   不过其实这晚上他也不亏,在酒店带着空调的房间里,两个人不着寸缕,在浴室里洗鸳鸯浴,从床头一直做到床尾,从上半夜折腾到下半夜,将谈天所知的所有方式都尝试了一遍,直到精疲力竭,再也射不出来为止,才心满意足地搂着睡去。   第二天,陈赞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乌青,忍不住骂谈天:“你就不能节制点?难道过完昨晚太阳就不会升起来了吗?”   谈天自己的小弟弟昨晚上在陈赞腿间摩擦得太久,也有点红肿了,尿尿都有些痛,不过他并不后悔,嘿嘿笑:“今下午就要回去了,回家之后哪里还能做?”   陈赞彻底没了脾气。   “小赞,以后上大学了,我们一起租房子吧。”谈天对将要到来的大学生活十分憧憬。   陈赞说:“那也要等到通知书拿到手再说。”万一要是没考上第一志愿,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区上学,北京城那么大,去哪里一起租房子啊,再说了,大学第一年,通常都是不允许外住的。   回到家,陈赞斟酌着将陈巧的事说了。一向好脾气的陈昌隆爆发了,他将手边的一个东西猛地摔在地上,就往外冲:“鬼崽子,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去打死他们!”别人说儿子穷养,女儿富养,陈家虽然没有做到富养,但是从来没有刻薄过陈巧,也从来没有重男轻女过,陈昌隆想不通,那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居然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陈赞被他爸的怒气吓了一跳,他一向以为爸爸是明事理的,温和的,没想到居然也有这么火爆的一面,这让他对自己的前途忧心起来。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劝住他爸,他跑上去拖住他爸:“爸,你冷静点,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打死了也没用啊。”   陈昌隆眼睛圆睁,眼珠子几乎都要爆裂开来:“畜生,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她有脸做,怎么没脸回来!她只要敢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我就要打死她!”   刘双双倒是出乎意料的没发脾气,她赶紧将门关上:“老陈,你小点声,别闹得大家都知道了。”   陈昌隆怒瞪着刘双双:“就是你惯的她,她现在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丑事都做得出来了!”   刘双双也火了,她将手边的东西一扔:“谁惯她了?谁惯的了?难道不是你惯的吗?”   陈巧一向懂事乖巧,刘双双很少操心,故也从来没有批评打击。但要说对陈巧最好的,还是陈昌隆,毕竟父亲对女儿总是格外喜爱一些。   陈赞看着父母从对姐姐的暴怒变成了互相的指责,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是好现象,一会儿他们就会心平气和来解决问题了。   果不其然,两口子指责了半天,都说服不了对方,反正责任都在对方身上,跟自己没有关系。   陈赞在一旁适时地说:“那我姐怎么办?”   刘双双问:“你姐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是谁的意思?”   陈赞点点头:“我姐原本不想要的,说要打掉。但是王文俊想要,他担心以后我姐出来工作后没时间要孩子。”   刘双双抹起了眼泪:“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大意,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他们就这么不小心。真想气死我们啊!”   “赶紧喊回来,把孩子打掉。大学都没毕业就生崽,我们老陈家丢不起那个人!”陈昌隆总算是开始解决问题了。   陈赞抬起头来:“爸!”   刘双双抹了一把眼泪,看着陈昌隆:“老陈?”   陈昌隆坐在桌子边,面若寒霜:“她才多大?把孩子打了,回来休息一个多月就可以了。以后难道还不能生吗?她现在生了孩子,婚都没结,倒时候她婆家人怎么看她?”   陈赞扶额,这才劝好他姐,又要来说服他爸,真愁人。“我们已经和王文俊父母打过电话了,他们都要这个孩子,说只要姐姐一毕业,就马上结婚。”   陈昌隆铁青着脸,嘴抿得死死的,半天都没说话,最后冰冰地问:“那学校那边怎么办?退学了?”   “王文俊说会找人去医院给我姐开个病假条,让她休学一年,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去上学。”陈赞如实禀告。   “学校允许?”   陈赞说:“不说是生孩子,应该没事吧。”   刘双双问:“她一个人在上海养胎?”刘双双考虑问题要简单直接得多,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生子,只不过现在提前了些而已,虽然很意外,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父母哪里有记子女的仇的。   陈赞说:“王文俊现在放假,他在照顾我姐,等开学了,让他妈去照顾我姐。”   刘双双想了想:“我还是去看看你姐。”说着站起来,想要去收拾东西。   “看什么看!都白养了,让她死在外头算了!”陈昌隆还是气不过,自己的女儿,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年,说了不让她谈恋爱,结果好了,她孩子都要生出来了,这都白给别人养活了,原来所谓的听话懂事乖巧,全都是骗人的假象!   陈赞有些同情地看着爸爸,他有些理解他的气愤,以他们家现在的条件,白养活一个女儿都不算什么,但是陈巧二十岁就要给别人生孩子,自己的学都上不了,这简直是太让做父亲的失望了。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果实还没成熟呢,就给别人偷摘了,能不郁闷吗?   晚上陈赞和谈天躺在河湾处那片无人的沙滩上,说起白天父母的反应来,不禁唏嘘感叹。谈天趴在陈赞身边,亲他的脸颊:“我看这是个好现象。”   陈赞白了他一眼:“好什么好?”   “你看吧,你爸妈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最后不还是原谅她了?以后你爸妈对我俩的事肯定也会暴怒的,不过到最后肯定也还是会原谅我们的。”谈天想得很美。   “你想得美吧。我姐当时是没在场,要是在场,我爸绝对会给她几棒子,他当时都想去杀人了。而且我们两个的情况比我姐的严重得多,我爸不杀了我们,估计也要打个半死。”陈赞想到今天爸爸的盛怒,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谈天感觉到他的恐慌,将他搂紧:“别怕,有我呢,要是真要打,那就打我好了。”   陈赞贴着谈天光滑的前胸,闭了闭眼睛:“不过这事还早呢,我们先不说,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要是机会不合适,那就一直都不说。”   “好。”谈天在陈赞唇上吻了一下,不过心里也没底,这事儿躲不过一辈子,等他们年纪大了,到了该结婚的年纪,那时候要怎么躲?想到这里,谈天有些烦躁,他重重地吻上了陈赞唇,大手也在陈赞身上游走。   陈赞抓住他的手:“别闹,这在外头呢。”   “怕什么,乌漆墨黑的,谁也看不到。人生苦短,烦恼太多,我们要及时行乐!”说着一把就抓住了陈赞微微的小兄弟,开始技巧性地揉捏起来。   陈赞被刺激得弓起了腰,不过也没出声拒绝,任由他去吧,可不就该及时行乐么?   漆黑的夜里,在水的那一端,有人在大声唱歌、说话,水声潺潺,他俩幕天席地,旁若无人地做着世上最快活的事,有偷欢的紧张刺激,更多的则是快乐。   陈赞在谈天手里释放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以谈天这种随时随地都发情的性情,以后他要是知道做爱还有另一种方式,自己可不要遭老罪了?不行,自己得先把他攻下来才行! 第88章 渣爹来了   最后刘双双到底还是没有去上海,因为陈巧打电话过来,说现在情况还可以,有王文俊照顾着,家里又忙着,等以后不那么忙了再说吧。   刘双双本想让女儿回来养胎,但是陈巧说怕家里那边的计生办来查,他俩的户口都是集体户口,领不了结婚证,就拿不到准生证,回来肯定要像躲贼一样躲着,还不如在上海呆着了。刘双双便给陈巧寄了一笔钱过去,让她安心养着,等以后有空了再去看她。   七月下旬,高考成绩出来了。这之前陈赞和谈天去学校对过答案,大致估了一下分,陈赞在六百出头,谈天在六百五左右。成绩一出来,和他们预估的也差不太远,陈赞是六百二十六分,谈天是六百六十四分。郑伯齐这个小学霸,考了全市的理科状元,总分是六百七十二分。   成绩出来后,大家的心反而提了起来,因为不知道他们报考学校的录取线是多少。谈天几乎愁白了头,他更担心陈赞多一些,虽然今年的文科比较难一些,陈赞也是本校的文科状元,但是陈赞这个分数确实不算特别高。   陈赞倒是没那么担心,这一年的文科成绩普遍偏低,虽然重本线是五百四,但是高分层的其实不多,他这个分数上京大应该问题不大。   这段时间谈天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陈赞,生怕他失落不如意,他自己心理急得抓耳挠腮,但也不能表示出来,怕影响陈赞的情绪。所以当陈赞的京大通知书拿到手时,谈天比陈赞本人还高兴,高兴之余,才惊觉到自己的通知书还没到手。打电话问郑伯齐,人家的也已经到手了,华大无疑。谈天这才慌了,自己难道落榜了?往年高分落榜的实在不在少数啊。   陈赞看着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谈天,拿起电话拨打教育局的电话,查询谈天的录取情况,人家告诉他,已经被华大录取。陈赞放下电话,问:“你的通知书是寄到哪里?学校还是你家?”   谈天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想起来:“好像是寄到我们班主任家了。”   “那大概是你老师比较忙,没给你送过来,赶紧去拿吧。”陈赞的通知书就是老师亲自给送过来的。   两人赶到学校,学校已经把大红的条幅挂了出来,热烈庆祝郑伯齐、谈天同学考取华大,陈赞同学考取京大。   谈天气乐了:“敢情学校自己偷着乐,把我这个主人晾一边干着急呢。”   找到他的班主任,原来这几天班主任家出了大事,丈母娘过世了,去忙了好几天,难怪没时间给谈天送通知书,也没打电话让他去取通知书。   谈天原本满腔怒气,但是面对悲喜交加的班主任老师,那是半句埋怨的话都说不出口,千恩万谢告别老师。出了门,谈天才像个疯子一样欢蹦乱跳起来:“考上了,哈哈,考上了!”   陈赞在身后脑补范进中举的场景:“中了,我中了!”   谈天回过头来,抱住陈赞:“小赞,我也考上了,哈哈!我们可以一起去上学了。”   陈赞笑着拍拍他的背:“好了,走吧,赶紧回家去给大家报喜去。”   一个村出了两个大学生,还都是北京的名校,可以说是震动了全乡镇甚至全县,要知道,一个县一年也难得考上两个啊。这次最出风头的要数二中了,一口气考上了三个京大和华大的学生,那是何等的辉煌和荣耀啊,这个成绩足以二中宣扬很多年了。   陈巧在得知弟弟和谈天考上了京大和华大,高兴之余,又忍不住叹息,上次他俩来上海,她自己正心烦,没心情去理会他俩的事,看他们同进同出的样子,怕是没有变数了吧,现在他们两个都去了北京上学,以后恐怕再也无人能管了。   自己这样已经很让父母伤心了,要是知道弟弟那样,父母不气死才怪。这事她也无能为力,她已经想过办法让他们分开了,但鞭长莫及,自己所作的努力似乎全无用处。   所以在电话中,陈巧很冷静地说:“小赞,你和坛子的事得好好想清楚,你们这不比我怀孕生孩子。我这是在一个轨道里突然跃迁超前,但是怎么也没有脱离轨道,所以爸妈再怎么生气,也还是能够理解接受的。你们那就完全是脱了轨了,你们越优秀,爸妈对你们的期望就越高,到时候失望就越大。你有没有想象过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到时候爸妈估计就是这种感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赞沉默了,他怎么没有过那种滋味,他就经历过那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虽然很短暂,但也足以使一切幻灭。所以想到父母,他心里越发愧疚。但是他能够放弃谈天吗?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笑得毫无城府的傻瓜,他呢,要是他们就这么分开,不也是从天堂跌入地狱中?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人生也不可能总是阳光明媚,人生的况味,都需要品尝的,暴风雨,该来还是让它来吧。   从拿到通知书到开学那段时间,是相当忙碌的。这一次陈赞家没有大张旗鼓摆宴庆祝,只是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了来吃一顿便饭。   谈天家也请亲戚们来吃了一顿便饭,本来照于碧莲的意思是算了,孩子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她这个做母亲的感到很欣慰,无需再庆祝。但是于碧莲娘家的亲戚们都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多好的事啊,她一个女人,辛辛苦苦拉扯几个孩子好几年,现在大儿子有出息了,怎么能不庆祝,所以大家自动自发地都来了,不仅包了红包,还自备了菜蔬。   亲戚们都来了,总不能不招待,谈家母子几个好一顿忙碌,在大樟树下面摆了三桌,将要好的乡邻也请了些,一起吃顿便饭。   大家正开吃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谈卫民出现了。谈天考上华大,被二中宣扬得沸沸扬扬的,谈卫民在镇上,不可能不知道,尤其又有潘力这个消息传递者。谈卫民知道儿子考上大学,心里百感交集,这真是他们谈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但是讽刺的是,谈卫民已经有好几年没祭过祖了。   谈卫民和于碧莲离婚后,很快就和吴丽红结了婚。结婚后,吴丽红发现了谈卫民的各种臭毛病,谈卫民也察觉到吴丽红的性格之强势。两个人性格都强势,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感觉,大吵小闹不断。不过谈卫民也没好意思提出离婚,吴丽红觉得谈卫民虽然渣,但也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并且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那么凑活着过呗。   这几年谈卫民不是不后悔的,想当初在家里,自己就是皇帝啊,老婆孩子都忌惮着自己,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娶了吴丽红,他就做牛做马了,不仅要洗衣做饭,连洗脚水都要给吴丽红端。各位看官你道谈卫民为什么能够忍受,因为吴丽红有手段,她会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会适时撒娇,而且闺房内的花样也多,谈卫民自然也是甘之若饴的。   过了两年,也就是谈天初中毕业那年,吴丽红结了个秋瓜,给谈卫民生了个女儿。谈卫民和吴丽红都做了多年的父母,儿子加起来有一大堆,就是没见到过女儿,所以对这个小女儿格外宝贝。谈卫民自此就再也没有动过再离婚的念头,原先那样是凑合过日子,挨一天算一天,现在真是个家了,不看别人的面子,小女儿的面子要看啊。   这次谈卫民从自己家的一个亲戚那儿听说,谈天考上大学要摆酒庆祝,便从栖凤镇回到了陈家岙。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踏上陈家岙的土地,陈家岙已经变化得他快瞧不出来了,到处都是茶树和金银花,村里也多了好多新房子,只有他自己家那三间旧瓦房还是原来的样子。   于碧莲这几年一直在陈赞家帮忙,自己也养了一百多只母鸡,积蓄倒是有了一小笔,但是没敢动。儿子都上中学了,这谈天也考上大学了,哪里都得一大笔钱,所以要留着备用的,修房子的事就搁置下来了。谈天也说了,先别急,等他赚了钱再来盖房子。   家里三个大小子,屋子早就不够住了,谈天自己便在堂屋里围了个隔间出来,有了自己的单独空间。陈赞说让他住自己家里去,谈天当然也心动,但到底还是自尊心不容许,坚持在自己家住着,偶尔去蹭蹭陈赞的床倒也还不错。   满院子原本是欢声笑语,谈卫民一出现,大家都自动噤声了。于碧莲母子几个面无表情地看着谈卫民,谈卫民的老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讪笑着走到于碧莲面前,从裤兜里摸出一卷钞票:“碧莲,谈天考上大学了,这是好事。这是两千块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拿去给谈天交学费吧。”   于碧莲不接他的钱。谈天在一旁说:“不用了,谢谢你。我妈已经给我们存够学费了,我自己也能赚学费,拿回去给你的女儿买牛奶吧。多谢!”谈卫民生了个女儿,这当然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   谈卫民的手落在半空中,尴尬异常,努力扯出一张笑脸:“小天,恭喜你啊,考上好大学了。以后赚了钱,多多孝顺你妈妈,她拉扯你们不容易。这钱,还是收下吧,我这个做爸的实在不像话,让你们吃了太多的苦。”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流起了眼泪。   在场的人看着都觉得尴尬,有特别心软的人说:“谈天,你就收着吧,你看你爸都哭了。”   谈天不为所动,当初自己妈妈哭的时候,谈卫民在哪里逍遥快活呢,他们兄弟几个冒着大太阳卖冰棍、挖蚯蚓、种地,他挑着几十斤的担子,在河边喂一整夜蚊子的时候,谈卫民又在哪里呢?现在倒知道来扮可怜了,想让他们兄弟几个认可他这个做爹的,好坐享其成,门儿都没有。   有人推着谈伟上来接他爸的钱,谈伟年纪最小,对谈卫民的当年的行为感受比较浅,所以也没那么恨他。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谈天:“大哥?”   “没你的事,回去吃饭去。”谈天瞪了他一眼,谈伟脖子一缩,坐回去了。   谈天回头来对谈卫民说:“你既然都来了,那就跟大家一起吃个饭吧。这钱我们就不要了,多谢你的好意,谈阳去找张凳子来。”两千块钱,就想买回那段破碎的关系,想得倒美。这个时候叫花子来了都要给顿饭吃,自己要是连顿饭都不给他吃,让亲戚朋友们觉得他谈天不会做人,他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谈卫民尴尬得很,哪里还吃得下饭,赶紧说:“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你们大家慢吃啊!”说着便落荒而逃。   谈卫民走了,谈天端起酒杯,跟在场的人敬酒:“谢谢伯伯叔叔、舅舅阿姨们看得起我,今天来给我庆祝。刚才的事让大家看笑话了,当初我爸和我妈的离婚协议就写了,我们兄弟三个由我妈抚养,他不出一分钱的,以后他老了也不用我们抚养。今天他来给我们送钱,这原本就是不合理的,我们也不敢要。再说他拿了钱来给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他老婆的同意,万一要是偷偷塞给我们的,反而惹得人家夫妻不合吵架,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大家说是吧?”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对谈天印象十分深刻,所有人都知道谈天这孩子特有主见,要强,不肯服输,也有说他心肠硬的。   晚上和陈赞在沙滩上躺着的时候,谈天有些委屈:“他们凭什么说我心狠啊?他们不知道当初谈卫民是怎么对待我妈的,他自己出了轨,还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妈,我操,狗屁男人,白长了一个鸡巴!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   陈赞听到后来,忍不住笑了起来。谈天拉住他说:“难道我说错了吗?谈卫民是个男人吗?”   陈赞点头:“的确不像个男人干的事。”   “哼!”谈天哼了一声,“听说他日子并不好过,吴丽红那女人那么厉害,比我妈厉害多了,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嘿嘿!”   陈赞想起一个事:“你妈一个人单身了这么多年,带着你们兄弟几个也不容易啊。我家厂里那个榨油师父是个单身汉,听说对你妈有意思,我看他人品好像还不错,你要不要撮合一下他们?”   谈天想一想:“你说的是柯师傅?”   “嗯。就是他,挺老实的一个人,比你妈好像还小了两岁呢。以后你们兄弟三个慢慢都长大成人了,各有各的生活,你妈一个人怪寂寞的,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好啊。”   谈天说:“我再观察观察,要是真不错就跟我妈说一声,她是该找个伴的。” 第89章 称呼问题   柯师傅不是本地人,他是陈赞家从邻市请来的榨油师傅。   陈赞觉得,既然要自己开工厂,那就要做品牌,各方面都要做到最好,所以在建厂的时候,就提议用古榨法来榨油,因为以后人们会越来越注重生活质量,食品越原生态、自然态,就越有市场。   陈昌隆和陈昌盛去寻访了一下,果然找到一个懂古榨法的师傅,就是柯师傅,花高薪聘请了来。柯师傅祖上是开油作坊的,不过传到他手里时,新兴的机器榨油法已经普及了,既快捷又高效,古法榨油自然就被淘汰掉了,柯师傅的作坊被迫关了门,只好去别人的新式榨油厂打工。   古法榨油的劣势在于工序多、耗时久、效率低,但是古榨法榨出来的油品质高,味道纯正,比机械榨的油味道要好得多,真正懂行的人,都愿意花稍高的价钱来买古榨油吃。   陈赞不担心效率低,即便是古法榨油,那也可以借助于现代科技,古今结合,提高效率。而且他们这边的成本一高,价格当然水涨船高。从老虞那边反馈过来的信息,他们家的茶油销量很好,陈赞知道,只要以后保证这个质量,将广告推出去,市场上便会供不应求。   在去北京上大学之前,谈天要做的事就是考察柯师傅的为人。柯师傅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人长得很敦实,因为常年在油坊劳作,身体十分结实,他的性格十分内向,见到女人容易脸红,加上家里条件也不好,到了四十岁都没娶上亲。   柯师傅是陈赞家里请的第二个常驻的工人,第一个自然要算是谈天妈妈于碧莲。人们和柯师傅熟悉起来之后,便开柯师傅的玩笑,说老柯和于碧莲都在陈家帮长工,又都是单身的,不如你们凑成一家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柯师傅便留意上了于碧莲。因为陈赞坚持用五谷杂粮喂鸡,他们家的鸡一直都是用玉米或稻谷喂的,饲料大袋大袋的都堆码在目前闲置的油厂仓库里,鸡场这边因为场地限制,只存几天的量,这边的饲料一用完,于碧莲便要去油厂取饲料,柯师傅便会帮着搬饲料,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   于碧莲倒是没往那方面想,自己三个儿子正有出息着呢,干活劲头十足,哪里有工夫去想自己的个人问题,对柯师傅的好意,也只是觉得这人不错而已。   这天谈天拉着陈赞去油厂,时值午后,天气正炎热,人们吃了午饭都在阴凉处休息打盹。陈赞和谈天进了油厂的院子,守门的狗看见是他们,只略抬了一下脑袋便又趴回去了。这是养鸡场出事那年捉来的那两只小狼狗中的一只,一只在养鸡场那边,一只被带到这里来了。   油厂是去年新建的,地址就选在村里早些年修的公社房,因为陈昌隆说了,这个油厂未必就是他私人的,现在大家都种了油茶,大家都需要榨油,将来这个油厂就是大家的。因为这样,大家对厂房选在公家地上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将来大家谁都会用上。   公社房前面有几棵大樟树,重新修房子的时候,树也没有推倒,都保留了下来。其中有一棵樟树长了七个枝桠,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伞,人们管它叫七星樟。   这棵樟树长了有五六十年了,比一个男人的合抱还粗,但是它的枝桠离地并不高,大概就是两米多高的样子,小孩子们喜欢到这棵树上去摘香樟籽,用它来做竹筒炮的子弹。这事陈赞和谈天小时候也没少干过。   他们进厂门的时候,有几个顽童正举着自制的竹筒炮从里面往外跑,一路呼呼喝喝的,不知道又要去哪里玩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抱着七星樟的一个枝桠哇哇哭叫,看样子是要下来,但是又有些心怯腿软了,而前头跑了的那几个孩子压根儿就没理会他。估计刚才那几个人都在树上玩来着。   陈赞和谈天正要过去帮忙,只见厂房里出来了一个人,他呵呵笑着,走到树下:“又下不来了?说了让你别爬树,你偏不听。”说话还带点外地口音。   那孩子止住了哭喊声:“柯叔,抱我下去。”   柯师傅看了一下:“你等一下,我去搬张凳子。”这树虽然不算高,但是柯师傅还是够不着。   过了一会儿,只见柯师傅搬了张长凳子,自己站了上去,张开双臂对树上的孩子说:“你先抱着树干往下滑,我接着你,就跟上次一样。”   结果那熊孩子不配合:“我脚软,动不了了。”   柯师傅看了看,只好弃了凳子,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扔了脚上的拖鞋,抱住树干准备往上爬,爬树对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来说,其实还是有点难度的。   谈天拉着陈赞赶紧过去了:“柯师傅,你下来吧,我来。”   柯师傅回头看见是他俩,笑着点头打招呼:“那你来吧。”   谈天抓住树干,脚蹬着树干,蹭蹭就上去了,抱着那熊孩子,让他爬在自己背上,嘴上说:“这么怂,你还上什么树呀?”   那孩子抽了一下鼻子:“我脚上被毛火辣子叮了,又痒又痛,下不去了嘛。”   谈天一边下树一边说:“活该,知道有毛火辣子还上来。”   “我自己不上来摘,他们摘了又不肯给我,我没有子弹。”所谓子弹,就是香樟籽。   谈天轻捷地安全着陆,将背上的小孩放下来。柯师傅过来问:“又被毛火辣子叮了?走,去叔叔那儿涂点清凉油去。”   谈天和陈赞也跟了上去。柯师傅就住在油厂的宿舍里,自己有个单独的房间,屋里摆设很简单,就只有一张床,一个老旧的漆成红色的木箱子,还有一张吃饭的桌子。收拾得还算是整洁,比谈天他师父陈老汉的屋子要干净多了。   柯师傅从床头摸出一个红色盒子的清凉油,打开递给那孩子:“自己抹点。下次莫爬树了,爬树危险,万一跌到手脚了怎么办。今天是谈天哥哥背你下来的,你都没说声谢谢啊。”   那孩子擦了把汗水和眼泪,红了脸说:“谢谢坛子哥哥。我擦好了,谢谢柯叔,我走了啊。”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柯师傅将清凉油小心地盖上盒子,放在床头的席子下,回头对陈赞和谈天说:“你两个来玩啊?”   陈赞笑笑说:“柯叔,油厂办了这么久我都没好好参观过,你有时间没有,带我们参观一下呗。”   “好啊,现在去吗?”柯师傅问。   谈天说:“柯叔什么时候方便都行。”   “那就先等一下吧,等一下你妈妈应该要来厂里搬包谷子。我们帮她搬好包谷子再去吧。”柯师傅的黑脸上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   谈天愣了一下,他妈并不是每天都来搬饲料的,玉米饲料的话,四天搬一次,稻谷的话,五天一次,这其中的规律他都没把握好。   陈赞干脆坐了下来:“你妈妈一会儿要过来,那就先等下呗。”   柯师傅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西瓜,舀了点水洗了,放桌上切开:“吃西瓜吧,这是陈赞二叔送过来的,说是落霞镇的红砂瓜,味道很好。”   这瓜陈赞自然是吃过的,谈天也吃过,也是陈昌盛买回来的,个头不大,但是味道比一般的西瓜要甜不少。   正吃着瓜,于碧莲果真推着小板车从门口进来了,谈天和陈赞赶紧出去帮忙,柯师傅则拿了一块大西瓜跟了上来。   谈天从妈妈手里接过板车,往库房推,柯师傅将西瓜递给于碧莲:“于姐,吃片瓜解个渴。”   于碧莲连忙道谢接过来。   谈天和陈赞抬着一袋一百多斤重的包谷子放到板车上。柯师傅则将一袋包谷子轻松一扔,就上了肩,然后又轻松一扔,丢到了板车上,仿佛那不是一袋包谷子,而是一袋棉花似的。看得谈天和陈赞两个半大小子汗颜不已。   装完车,柯师傅又要帮忙送回去,于碧莲连忙制止了,这次有谈天在,就不需要麻烦柯师傅了。   回后山的路上,陈赞和谈天拉着车在前头走,陈赞小声地对谈天说:“我觉得不错,你觉得呢?”   谈天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点了点头:“还行。挺实在的一个人,又很喜欢小孩子。”   “还挺细心的。”陈赞说。   “那当然,我是谁啊?”   陈赞啐他:“没说你,我说柯师傅。”   “嘿嘿,难道我不细心吗?”   于碧莲跟着后头,没听清两小子在嘀咕什么,便问:“你们两个唧唧咕咕说什么呢?”   谈天笑着回头对他妈说:“妈,我觉得柯师傅人挺不错的。要不让他给我做后爹吧。”   于碧莲红了脸,怒道:“你瞎说八道什么呢?”   谈天一本正经地说:“妈,你真不考虑看看?我觉得柯师傅挺好的,以后我和弟弟都上学了,这鸡饲料还得找个人来搬啊。”   “你们没放假的时候,他也帮我搬了啊。”于碧莲随口说道。   谈天笑起来:“是吧,人家都这么积极主动了,你也回应一下呗。”   于碧莲的脸越发红了,低下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谈天说:“妈,我觉得你该找个伴了。我们慢慢都大了,过两年,谈阳和谈伟也都毕业出去了,你一个人会寂寞的,找个伴,有人说说话,日子会好过很多。你看我爸他都结婚多少年了,女儿都满地跑了,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于碧莲看着儿子,眼圈有点红:“我再想想。”   陈赞跟谈天使了个眼色,有戏。   陈赞私下里和谈天说:“我让我妈留个心,看时机成熟了,让她去说个媒。他们大人的事不比我们年轻人,得别人推一把才成。等着吧,说不定不用出今年,你就多了个爹了。”   谈天说:“爹就算了,到时候还是叫叔的好,都这么大年纪了,换个老爸有点尴尬。”   陈赞嘻嘻笑道:“说的什么傻话,假设你结婚了,你管你老婆的爸不叫爸?”   谈天变了变脸色:“我才不会结婚。”   陈赞愣了一下:“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就算是我爸,你难道不该叫爸?”   谈天一听,心花怒放,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那我肯定叫,一定叫爸,只要你爸不反对,嘻嘻,嘿嘿!”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谈天终于盼来了他想要的大学生活,他在心里呼喊:新生活,我来也! 第90章 上大学   九月初,陈赞和谈天打包好了行李,约上郑伯齐,三个人一起去上学,同行的还有刘双双、于碧莲和郑伯齐的妈妈金阿姨。   其实陈赞和谈天已经去过北京了,那边还有老虞他们接待,完全可以不用去送的。但是儿子们考上大学,还是这么好的大学,是父母的荣耀啊,当然应该跟着去看看的。   这次大家都统一意见,推荐妈妈们去,因为谈天家只有于碧莲能去,而刘双双这些年一直都在家里忙里忙外,很少出远门,这次陈昌隆也力挺妻子去见世面。郑伯齐听说他们都是让妈妈陪着去,也叫上了自己的妈妈,三个妈妈好做伴。   一行六个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于碧莲俭省管了,想着这一行花费的路费,就有些肉疼,但是大家都劝说,也就去这么一次,花不穷的,再说以后谈天会赚大钱的,他去那么大的地方读书,不去看看多亏啊。   因为学生票买不到软卧的半票,三个小子都买了硬卧,硬卧还能有点优惠。三个妈妈坚持要跟儿子一起,也都买了硬卧。这次票是郑雄找人帮忙买的,都买是下铺的票。   金阿姨是见过世面的,自不必说,但是刘双双和于碧莲两个连省城都没去过,所以一路上的新鲜感就不必说了。陈赞和谈天主动承担起了导游的职务,给妈妈们讲解沿途的风光。   人多热闹,旅途就短暂,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老虞知道陈赞和谈天来北京上大学,老早就带了车子来接,因为人多,一辆车不够,还让虞彦也跟着来了。   见了面少不得寒暄,老虞要请他们住酒店,但是他们坚持自己去住学校的招待所。虞家父子只好载着他们直奔学校而去。   虞彦尤其惊奇,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会考上这两所大学,看来还真是颇有前途啊。   上次来北京,那是万木凋零,怎一个严寒了得,如今正是初秋,北京最美丽的季节,炎夏已经过去,阳光带着秋天的适意,天气十分凉爽舒适,令几个从没到过北京的妈妈们感叹:北京真是个好地方,气候这么宜人。陈赞和谈天笑而不语,幸而她们不是冬天过来,也不是春天沙尘飞扬的季节过来,不然她们肯定会担心死。   他们是提前到的,新生还没有开始报道,不过已经有工作人员接待早到的新生,安排他们的住宿。他们安顿下来,又将妈妈们安顿好,先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一起去游北京。   这次陈赞和谈天成了导游,借助地图和记忆,陪着妈妈们爬了长城,逛了故宫、颐和园、天坛等著名的景点。等逛得差不多了,学校也开始报名了,报好名,送走妈妈们,他们的大学生活终于开始了。   华大和京大都大得不像话,走一圈下来,腿都要细一圈。几个人首先要解决的便是交通问题,陈赞说,等安顿下来了,就都去买个二手单车。   郑伯齐不理解:“为什么要二手的?”   陈赞高深地笑笑:“新车扎眼,容易被惦记上。”   谈天和郑伯齐都似懂非懂,谈天问:“难道华大和京大都有小偷?”   陈赞撇撇嘴:“连美国都有贼呢。”   不到一个星期,三个人在前辈的指点下,各自淘了一辆半旧不新的二手车,每天踩着风火轮,奔波于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之间。   刚开学,大家都需要忙着适应新环境、新身份、新生活,新生各种活动多,见个面并不容易,得打好多次电话才能等得双方都有空。谈天心里那个急啊,这上了大学比之前读高中还不如啊,几天都见不上一面,真愁人,赶紧去打听了一下,大一新生居然还不准在外租房。   所以只要一有空,谈天就往陈赞那儿跑,因为经常出现在陈赞宿舍里,不到一个礼拜,他就把陈赞的几个同学全都认完了,其实他自己宿舍的同学都没这么熟。   中文系的怪才多,陈赞有一个叫秦愿的同学说话很调侃,他戴着啤酒瓶底眼镜,努着嘴对陈赞说:“喏,你对面那个没断奶的同学又来找你了。”   陈赞满脸黑线,谈天来得太勤快了,这样惹人生疑。便私下里对谈天说:“坛子,你别老往我宿舍跑了,我们把课表交换一下,有空了咱们约个地方见,老来我宿舍,我同学都起疑心了。”   谈天摸摸鼻子,他就是想见陈赞想得慌,以前高三最后一学期的时候都没这么急切过,大概那时候大家心里都有个奋斗的目标,现在这个目标没有了,就变得无所适从了。他自己宿舍的同学都觉得他神秘兮兮的,一下课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到睡觉的时候才出现,说是去学习了吧,其实连图书馆都没进过几回。   “嗯,那好吧。”   陈赞又说:“你们系的课程不比我们文科的,我们平时上课不听,考试时多背一点也就过去了。你们平时就得抓紧,否则到后来就啃不动了。咱们虽然考了这么好的大学,那也是需要好好学习才能毕业的。别忘了,要事业爱情兼修,这样才有前途啊。对了,我报了个社团,辩论队的,你准备去什么社团?”   这些谈天还真没注意到:“那个也要参加吗?”   “也不是非得要参加,不过大家都是想通过这些来锻炼自己,学点课外的知识。”陈赞想想,觉得自己又有点过于说教了,“看你自己喜好吧,你要是真不喜欢,那就算了。”   谈天点点头:“那我回去看看去。”   陈赞说:“走吧,下午我没课了,我跟你去你们学校转转。”   谈天一喜:“好。”   两人各自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穿梭于金秋的暖阳中,在金黄的银杏道上撒下轻快的笑语。宿舍区的校道上张贴着各种海报,都是各社团在积极吸纳新成员。陈赞从车上下来:“看看,都有哪些社团?”   谈天也跟着下来,推着车一路看过去。京剧昆曲爱好者协会、马拉松爱好者协会、国际象棋协会,谈天停下了:“小赞,这个象棋协会怎么样?”   陈赞看了一下:“好像跟我们下的象棋不太一样,你要是想学,去试试?”   “再看看。”谈天往前去,“嘿,这里居然还有击剑协会,看起来很神气啊。”   击剑协会摊位边上,一个穿着白色击剑服,一手提着西洋剑,一手抱着头盔的女生正在那招揽成员,她看见谈天和陈赞,眼睛一亮:“这两位同学,你们是新生吗?来我们击剑协会吧,我们协会……”巴拉巴拉介绍了一堆。   谈天有点吃不消她的热情,赶紧摆摆手走开了。   “我看排球协会不错啊,你要不要去试试?”陈赞对谈天说。   谈天看了一下排球协会的摊位,旁边站着两个个子非常高大的学生,已经一米八二的自己立马就被比下去了:“排球我不会打啊。”   “学学就会了,你的运动细胞很不错,我觉得能行。”北方的排球比南方普及很多,所以谈天不会打很正常。   排球协会的成员一向个子比较高,看人习惯性垂下视线去看,他们看陈赞和谈天在他们摊位前磨叽了许久,说的是完全听不懂的南方方言,一个男生开口说:“同学,这里是北京,请说普通话。”说的是一口地道的北京话。   陈赞笑起来:“哦,对不起,我们在商量是不是要加入你们社团。”   那人看了一下陈赞:“你是自由人吗?”陈赞一米七六的身高打排球有点矮了,作为自由人还差不多。   谈天愣了一下:“什么自由人?”   “排球队中一个成员的称谓,类似于篮球中的前锋后卫的叫法。”陈赞小声地跟谈天解释,又对那群人摇头,“不是,我不参加,是他要参加。不过他没有打过排球,我们那边不流行打排球,一般都是篮球和足球,他的篮球打得很不错。”   对方点了点头:“排球学起来也很快,有球类底子的应该不错。兄弟,我看你个子也差不多了,你来吗?”北方人就是直率热情,这么快就称兄道弟了。   谈天看了看:“我再考虑一下。”   刚一扭头,就发现对面刚刚还空着的桌子那儿坐上了人,牌子也竖立起来了,上书几个遒劲的大字“吉他协会”,一个白皙纤瘦的男生抱着一把酒红色的木吉他轻轻地拨弄了几下,轻快的音符如小鸟一样迅速飞散开来。谈天笑起来,他终于找到想去的协会了。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就过去,这事他要先瞒着陈赞,给他一个惊喜。   陈赞陪着他转了一圈,最后挑了个篮球协会。两人去食堂吃过晚饭,陈赞说他晚上有活动,得先回去,谈天将陈赞送到京大校门口,急忙骑车往回转,他怕再晚一点,协会就收摊了。   谈天将车刹在正在收摊的吉他协会前:“请问,你们还收人吗?”   刚才弹吉他的白瘦男生停下来,看了一眼他:“同学,你是化工系的新生吧?”   谈天点点头:“啊,对。”   “我也是,我一班的,我们同学呢。”那个男生笑起来,右脸颊上有个浅浅的梨涡,伸出右手,“欢迎加入吉他协会。我叫童尧。”   童尧的笑容很纯净,极易让人心生好感,难怪刚进社团就被叫来招生。谈天也伸出手,跟童尧握了一下:“你好,我是谈天。我还不会弹吉他,也没有关系吗?”同一个班的同学,居然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还真是少见。   童尧点点头:“没关系,有兴趣爱好就行。”   谈天报了社团,又想起陈赞说的要事业爱情兼顾,便安下心来投入到自己的大学生活中去。大学生活比起枯燥的高中生涯来,那是太多姿多彩了,只要你愿意,你就能获得足够精彩。   陈赞等安顿下来,抽了个空去证券公司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股票账户,原本价值一万五的股票,如今已经有七万多块了,也就是说,这一年多时间足足涨了三四倍,还真是暴利。   陈赞查看了一下地产股票的走向,起起伏伏的,总体走向从八月洪水之后下跌了很多,他想了想,将手上的这支股票卖了。整个股市大盘都走低,他打算暂时不买股票了,回去想个折弄点别的营生,自己这种小股民,在股市中就是被鲸鱼吞吃的磷虾。   回到宿舍,一个同学说有一个找陈赞的电话,陈赞放下书包:“谁找我,谈天吗?”谈天今天下午有课啊。   “好像不是,姓于的,我抄了电话在旁边。”那个同学指了一下电话机旁边。   坐在桌边正看《追忆似水年华》的秦愿从眼镜上方看了一眼陈赞:“诶,最近你那个同学断奶了啊?有几天没见到了嘛。”   陈赞没有理他,心里有点微恼,说一遍当你是开玩笑,说两遍就有点刻薄挖苦了,看来人的素质跟智商真不能成正比的。他看了下电话号码,原来是虞彦的,他想了想,拿着电话卡出去了,每层宿舍楼都有几台公用电话,陈赞不想在宿舍里打,因为秦愿这个嘴碎的人在。   电话拨通了:“虞哥,你找我啊?”   虞彦说:“嗯,后天周末了,有什么安排没有?”   “和谈天约了去逛街买衣服。”陈赞每个周末都和谈天有约,其实也未必是买衣服,但是总要找个说辞吧,不然老腻歪在一起,惹人怀疑。   虞彦笑了一下:“衣服可以晚点买,想带你们出去玩。”   陈赞连忙问:“去哪儿啊?”   “我们一帮朋友想去怀柔玩,人多才热闹,想问问你们去不去?”   陈赞说:“好,不过我得先跟谈天确认一下,好了再跟你打电话啊。”   “行。”   谈天听说可以出去旅游,兴致也很高:“去啊,去啊,一起去。哦,对了,郑伯齐也去行不,他在我这里呢。”   “应该可以,我先跟虞彦确认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再跟你们联系啊,看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第91章 农家乐   周六一早,他们就坐上了去怀柔的火车。怀柔是北京周边的一个县,自然风光十分秀丽,有山有水,在北京这地方是极为难得的了。   和虞彦一起的都是他的同学,一共有七个,男女生都有,加上陈赞仨,总共十个人。因为他们是虞彦带过来的,他的同学对陈赞几人很友好。年轻人都容易打成一片,一群人很快便都熟了。   去怀柔的路程很短,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因为之前就说了,要在这边住一晚的,到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居然是住在当地的农民家里,美其民曰——农家乐。当地的农民将多余的房间腾出来,弄成民宿,租给城里来的人,还连带厨房,以方便他们自己动手,体验农家生活。   虞彦的同学多半都是城里人,烧水泡个面还成,自己做饭,那就只能乱炖了,反正这乱炖也是北方饮食的一个特色。中午的饭是虞彦自告奋勇主厨的,一大锅猪肉白菜炖粉条,猪肉也没有腌制过,煮出来白乎乎的,火候不到,肉也没怎么烂,大家都凑合吃了,反正也就是图个乐。   他们决定第二天上午去爬山,当天下午游湖。所谓湖,其实是个大水库,但是水面非常宽阔,看起来就像湖泊一样,大家租了一条大木船,在水库里划船。怀柔境内的水多,故也孕育了一方好景,水很清澈,绿色的水面触目清凉,大家都感叹,这要是夏天就好了,消暑正好。   陈赞发现有当地的渔民在水库里撒网捕鱼,便提议:“晚上我们吃鱼吗?”   “好是好,可是我不会做。”虞彦笑嘻嘻的。   “我们也不会。”另外几个人附和。   陈赞说:“谈天会。晚上让他下厨。”   郑伯齐张了张嘴,想说陈赞会,但是听陈赞这么说,很自觉地闭上嘴。   “对,我会,晚上我下厨吧,陈赞帮我打下手。”谈天义不容辞地接过任务。   天色暗了起来,大家都回到租住的农房,在客厅里架起桌子打牌,除了陈赞和谈天,正好两桌。   陈赞和谈天在厨房里做晚饭,说是谈天主厨,其实还是陈赞动手,谈天打下手。蔬菜都是从菜园子里现摘的,鸡蛋是房东提供的,鱼是从渔民那儿买的,真正的纯农家出品。   谈天熟练地剖鱼,一面和陈赞说话:“这真像我们在蒋老头家过周末。”   陈赞想起那段艰苦却甜蜜的岁月,不由得笑了起来,又叹息道:“不知蒋老头现在好不好。”   谈天说:“教师节那天我给他打电话了,挺好的,我向他转达了你的问候。”   陈赞心里一动,投去感激的一瞥,亏得他还想到了。“等过中秋节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嗯,也快了。”谈天看了眼窗外,从这里可以看见水库,水面上有点点的灯火,不知是渔火还是夜游的船只,“这儿可真田园,让我想家了。”   陈赞点点头:“我觉得这儿的人挺有生意头脑的,居然知道搞农家乐。”   谈天随口说:“其实我们那也能做啊。我们离市区也不远,开车才一个多小时。不过我们那边都是山区,要有特色才行。”   陈赞看了一眼谈天,有些意外,谈天成长得令他惊异。“你说得对,我们那不比这里,北京是个大城市,人们在城市里生活累了,就想去乡下休闲一下,便会往这里跑。我们那离市区虽然近,但是别处也都跟我们那儿差不多,他们不会专门只去我们那儿。非得要有点和别人不一样的才行。”   谈天说:“如果条件许可,我觉得可以从有机食品出发。我们化学专业,往细分可以分有机化学和无机化学,老师说将来有机会成为社会的主流。”   陈赞面上一喜,谈天选择学化工,总算是初有成效了,他嘻嘻笑道:“看来你学这个还真有用呢。我觉得要是我们那的作物都变成有机栽培了,那就不怕没特色了。”   谈天笑笑:“这个说起来简单,要实施起来并不容易啊。现在的农业对农药和化肥依赖得太严重了,这一方面是虫害变异严重,另一方面是产量利益的驱使,你不用农药,就得受虫害,不用化肥,就没有产量。大家明知这样不好,却无法摆脱现状。”   “难道就完全不能实现?”陈赞问。   谈天摇摇头:“也不是不能吧,听说有一些地方种试验田,用荧光灯杀蚊虫,可以减少喷农药的次数。这样也算是一种办法吧。还有一些生物农药,那些也属于有机无害的。至于肥料,倒是可以用农家肥。不过这样一来,成本肯定不低。”   陈赞笑起来:“看,也不是没有办法嘛。有机食品的成本既然那么高,卖得贵肯定也是有理由的,我觉得这个不愁没市场啊,中国的有钱人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   谈天点点头:“这个倒是。不过做这个需要成本。”   “这倒不怕,慢慢来。有方向有办法就行。”陈赞信心满满。   虞彦走到厨房门口:“二位,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呢?我们的晚饭呢?”   陈赞回过头来:“别着急,快了,半小时内开饭。”说着麻利地刷锅,开火,将谈天处理好的鱼拿过来,在鱼背上划上几道口子,准备煎鱼。   虞彦走过来:“鱼怎么吃?”   “红烧、水煮两吃。”说着将鱼放入已经热好油的锅里,“呲啦——”一声爆响,把虞彦吓了一跳,陈赞赶紧说,“你先回去吧,我做好了就叫大家开饭。”   虞彦摸摸鼻子:“原来你才是大厨啊,我以为谈天真会做饭呢。”   谈天砧板剁得山响,露牙笑:“我是大厨的助手。”   菜上了桌子,小鸡炖蘑菇、红烧鱼、水煮鱼、青瓜炒鸡蛋、醋溜白菜,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菜不多,但是分量极足,一群饮食男女吃得大呼过瘾。大家纷纷朝陈赞竖大拇指,叫任欢的女生由衷感叹:“小帅哥真不赖,色艺双全,你有女朋友没?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一个男生笑起来:“欢子,我看是你想毛遂自荐吧?”   陈赞知道他们开玩笑,但笑不语。谈天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后续发展。   只见任欢竖起了浓眉:“我倒是想自荐来着,不过怕小帅哥看不上我。”任欢是北方女孩,长得高高壮壮的,站起来和陈赞都差不多高了,两条浓眉倒有点像蜡笔小新。   郑伯齐眨着眼睛不解,一本正经地问:“陈赞怎么是色艺双全?”   另一个叫王茜的女生嘻嘻笑:“陈赞同学长得帅,这厨艺又好,可不是色艺双全?”   “对啊,会做饭的男生最可爱了,做男朋友最可靠。将来陈赞他媳妇儿有福喽。”任欢附和说,不住朝陈赞扑扇眼睛。   陈赞面皮有点红,谈天在一旁撞了一下他的肩,低声用家乡话说:“嘿嘿,我最有福了。”   陈赞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话:“是的,媳妇儿。”   谈天也不生气,嘻嘻笑,谁做媳妇儿不要紧,都是自家人,占点口头便宜有什么关系。   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有三个房间,女生一间肯定不用说,余下的八个男生挤两个房间,好在床是那种旧式的土炕,面积够宽,横躺四个男生是够了。亏得天气也凉快了,怀柔属于山区,又在水库旁边,夜里很凉快,要盖被子才行,所以四个男生才能挤一张床。   每张床上只有两条被子,谈天老早就给自己和陈赞占好了地盘,早早躺下了。郑伯齐只能和虞彦抢一张被子。   郑伯齐说:“谈天,应该我和陈赞睡才对,我抢不过虞哥啊,晚上冻死去。”   谈天说:“被子那么窄,就该一高一矮搭配,要是都我跟虞彦合盖一床被子,那怎么盖得过来?”   郑伯齐想想,觉得也算合理,这才没了反对声。   熄了灯,谈天满足地将陈赞抱在怀里,在他颈间细细地嗅,轻轻地蹭,真不容易啊,开学半个月了,他们才能亲密接触,还不敢接吻,怕虞彦和郑伯齐听出异样来。他的胯间早已有了反应,抵在陈赞的臀缝间。陈赞羞愧懊恼,这家伙怎么随时随地都发情啊,都不看场合。便悄悄地往外挪,但是越挪那东西变得越硬。   谈天死命地咬紧下唇,拼命忍耐,这真是甜蜜的煎熬啊。突然,陈赞将被子一掀,站了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谈天感到一阵空虚失落,但是也能理解陈赞的做法:“我也去尿一泡。”   农家乐的厕所是单独修在屋子外边的,里面到跟城里的冲水厕所差不多,但是陈赞觉得这大概是这里唯一一点不太如意的地方,在南方,厕所修在室外倒也无所谓,因为冬天还不算太冷。但是这里要是到了冬天,气温至少都在零下了,谁还敢大半夜上厕所啊。不过估计这里到了冬天也没什么生意就是了,大冬天的,山上水里都结了冰,农户家里也没了蔬菜瓜果,没什么好乐的了。   谈天跟在陈赞后头进了厕所,将门关上了。陈赞小声地说:“你自己在这里解决了吧,别到处发情,还有别人在床上呢。”   谈天抓过陈赞:“你来帮我,我自己弄要很久。”   陈赞一愣,想着他也确实憋得有点久了,少年人年少气盛,尝过甜头,肯定不是普通方法能够解决得了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抓住了谈天的坚挺的大家伙,谈天一手撑在墙上,一边隐忍着呻吟,但是粗壮的呼吸泄露了他的情绪。   陈赞怕有人来,也不敢多磨蹭,速战速决,不到几分钟,就替谈天释放了出来。谈天靠在陈赞肩上喘着粗气:“小赞,我帮你也弄弄吧?”   陈赞白了他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随时随地能发情呢。我先回去了,你拉大便,要晚点回来。”他当然不可能没有感觉,但是能控制就是了。   陈赞躺下好一会儿,谈天才回来,钻进被窝里,揽住陈赞的腰,满足地叹息了一声。陈赞动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第二天一早,陈赞睁开眼,眼前的谈天发出均匀的呼吸,睡得正香。但是他却感受到了一道非常强烈的视线,扭头一看,郑伯齐正诧异地看着自己和谈天。他看见陈赞,笑起来:“看你们两个睡得这么亲密,我还以为是小两口呢。”   陈赞脸上有些发烧,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白了郑伯齐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坛子,起来了,今天还要去爬山呢。”一面将谈天推醒来。   虞彦从外面进来了,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都起来了啊?赶紧来吃早饭。”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毛巾,擦了一把脸。看着床上犹自还在醒梦的谈天,便笑了起来,“做春梦呢?还没醒。”   谈天一惊,立即清醒过来:“虞哥真会开玩笑。”   虞彦微微摇头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第92章 租房计划   爬山的时候,陈赞听虞彦和几个同学聊天说起一件事,去网吧上网,大家都表示出了极高的热情,纷纷说起自己在网上遇到的新鲜事。   在这个年代,上网还是一件非常时髦的事物,其实由于电脑配置太低,上网能干的事实在有限,只能玩一些简单的游戏、聊天,但是也架不住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   九八年前后,网吧开始在国内兴起,在随后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迅猛发展,很快便成为一种新兴的产业。这两年开网吧的,多半都是赚了钱的。   要不要开个网吧?陈赞心思一动。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开网吧的成本不低,这时候配置一台电脑,最便宜也要差不多万把块,开网吧至少需要几十台电脑,加上租房、请人、拉光纤,没有五六十万下不来。但是照每小时两三块钱的费用,还有烟酒饮料的销售,在北京这地方,最多一年就能回本了,以后每年就是几十万的纯利润,陈赞不是不心动的。   但是他手头的资金有限,而且开网吧需要的不仅仅是财力,还需要人脉,否则批不下许可证,也搞不定来捣乱的人。   但是一旦存了这个心思,就难免不往那方面想。爬到山顶休息的时候,陈赞小声地和谈天说了自己的打算。   谈天眨了眨眼睛,看着陈赞:“你说得不错,要是能开网吧,的确会很赚钱。我们学校的机房就被老师承包了下来,晚上不上课的时候就对学生开放上网,一块五一个小时,每天都有人在排队等。”   陈赞点头:“我知道外面的网吧是三块钱一个小时,不过条件比较好一点。”   “不过那需要很多成本吧,我们没有钱啊。而且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也不熟,要做这个并不容易。”谈天考虑问题明显比以前成熟许多。   “是的,不容易,不知道虞彦认不认识人,要不咱们去找虞叔叔谈谈,看他有没有兴趣。”陈赞说。   谈天有些迟疑:“这对于虞叔叔来说,是不是有点小打小闹了?”   陈赞笑着摇摇头:“未必,规模稍微大一点的话,一年也有上百万的利润呢。”   “这么多?”谈天咋舌了,他只知道开网吧能赚钱,但是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陈赞就给他算了个大概,谈天连连点头,然后又叹息说:“我们哪来那么多的本钱呢?”   陈赞说:“我们只有七万多,跟我爸妈借点,大概能凑个十几万。所以要去问问虞彦或者虞叔叔,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和门道。”   谈天惊异:“你哪来那么多钱?”   “就是去年来北京时买股票赚的啊。不是我的,是我们的。”陈赞笑道。   郑伯齐凑过来:“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谈天笑起来:“我们在讨论怎么抢钱。”   “抢什么钱?”郑伯齐眨眨眼,不解。   陈赞开玩笑地说:“此地人傻钱多,所以想赚点钱花花。”   郑伯齐也来了兴致:“怎么赚,怎么赚?”   谈天伸出两只手:“有没有十万块本钱,有的话就让你入伙。”   郑伯齐撇撇嘴:“我要是有十万块,我还找你合伙?”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   陈赞本着听者有份的原则:“没有十万块,五万块也行啊。”   郑伯齐看陈赞也说话了,知道不是开玩笑,脸上严肃起来:“你们说真的啊?”   陈赞点点头:“想投资做点小买卖,你来不来?”   郑伯齐鼓鼓腮帮子:“五万块没有,五百块我还拿得出来。”他又没赚过钱,生活费都是父母给的,最近在考虑接个家教,确实是穷学生一个,“你们做什么生意,要那么多钱?”   谈天说:“这事我们还在计划阶段,要是真成了,再告诉你。”   陈赞赞赏地看了一眼谈天,行啊,居然知道沉住气了,有进步。   从怀柔回来之后,陈赞和谈天拉着虞彦单独说话,将他们的打算说了一下。虞彦一听,意外地笑了:“没想到你们想法这么多,很好的点子啊,有野心!其实我也想过开个什么店子的,什么奶茶店、便利店之类的,没想过开网吧,网吧的本钱有点多了。”   陈赞说:“要不找你爸投资一下?”   虞彦笑起来:“既然有人合伙,就我们自己开吧,我去找我爸借钱,不用他投资。”   陈赞又问:“要是你认识管这方面事情的人就好办了,这样申办执照什么的就方便多了。”   虞彦拍胸脯:“证件执照什么的我去办。不过我们先要选地方、租房子,有个大概情况再说。”   三人商量了一下,开始着手去忙碌。   想法很简单,计划也很好,但是做起来却非常不容易。开网吧就要地段好,太偏僻了没有客流,学校附近两百米之内又不许开,寻访了许久,才在离学校三百多米处的地方找到一处转手的空房子,那房子原本是个舞蹈教室,不知什么原因不开了,不过地方倒是够大。   房子在二楼,也不临街,不过胜在租金便宜,地段也还方便,做学生的生意其实还是不错的,只要在当街的路口放一个广告灯箱,写上“网吧”二字,就会有人寻过来了。   这地方说起来还是谈天找到的,他去吉他协会学弹吉他,和童尧慢慢熟悉熟悉起来。这天谈天上完吉他课,便忙着去京大找陈赞,最近他只要有空,就和陈赞在外头跑。   童尧正好也要去京大找老乡,两人同路,聊天中童尧便得知谈天要帮朋友找房子开网吧(谈天当然不可能说网吧是自己开的,他现在懂得藏拙了),便提到他认识一个教舞蹈的老师,在这附近开了一家舞蹈室,因为出了意外事故,舞蹈室开不下去了,房子急于转手,也不要转让费。   谈天领着陈赞根据童尧指点的地方找过去,还真发现地方挺合适的,回头来找虞彦商量,虞彦也觉得可行。于是开网吧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证件、执照都是虞彦去跑的。电脑也是虞彦找熟人配的,他有个高中同学毕业后没上大学,爱捣鼓新玩意,自己在中关村的电子城弄了个摊位,专门配置电脑。有熟人好办事,不仅速度快,价格也能优惠。他们一次性配置了六十台电脑,虽然那地盘足够安顿上百台电脑,但是由于资金有限,只能先配这么些。   弄好硬件,又去请人,忙得三个人焦头烂额。等网吧弄起来,都已经过了半个学期。   陈赞从他爸那儿借了八万块,投了十五万进去,其余的钱全都虞彦出的,找他爸借的钱。虞彦说得很好,收入平分,陈赞和谈天不好意思,因为他们出的本钱连三分之一都不到,所以坚持只要三分之一的股。虞彦也没有再坚持。   网吧开张之前,陈赞就先拟好了广告传单,印刷了两万份,请人在附近的学校发了一个礼拜的传单,大肆宣扬网吧免费试运营三天。试运营三天的反响很好,陈赞和谈天积极听取客人的意见,将不足之处一一补足。试运营结束之后,网吧依旧火爆,几乎座无虚席。   网吧开起来,陈赞和谈天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网吧的管理交给了虞彦从他爸公司挖来的一个人,他们自己则是做了甩手掌柜,这网吧几乎二十四小时营业,自己不可能时刻守着的。   况且谈天和陈赞的学业又极其繁重,也抽不出身来管理。陈赞稍微还好点,中文系嘛,看看书写写论文就好,谈天尤其辛苦,他是学化工的,经常要上实验课,忙起来根本抽不出空。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空闲的周末,两人都没事,终于有了时间去逛街。陈赞说该去买衣服了,因为北京的冬天已经初见端倪,他们都需要添点新衣服。谈天则认为这是约会,不用上课,不用去网吧,什么负担也没有,就和陈赞两人手拉手,哦,拉手是不可能是,肩并肩,一起走在深秋的北京街道上,寒风萧索,但是却有种别致的浪漫。   谈天很喜欢北京城的规划,四方井形的,街道都是笔直的,整整齐齐,让人觉得庄严又厚重。这街道一眼望不到头,谈天觉得,和陈赞一起走在这样的街道上,便有一种能一起走到天尽头的感觉。   走着走着,谈天突然出声问:“小赞,我们什么时候搬出来住?”这个事情在他心里压了许久了,从还没上大学之前,他就一直憧憬着。   陈赞顿了一下:“不是说大一不让在外租房么?”他的想法,至少用一年时间和同学联络一下感情,感受一下真正的大学生活。   “其实规定是这么规定的,但是真搬出去,也没人管。”谈天早就打听好了,学校虽然明面上这么说,但是阳奉阴违的海量存在,当然是宿舍钱交着,自己去外头住。   陈赞略有些尴尬地说:“那个,坛子,我们现在没钱了,等明年吧,网吧赚钱了再搬出去。”钱都拿去投网吧里了,这是真事。   谈天眨眨眼睛:“呃,我们的钱都花了啊?”谈天一向是不管钱的,他从小就有把钱交给陈赞管着的习惯,就连他现在的生活费,都是放在陈赞那里的,陈赞会定时给他一些。   “都花了,只有一些生活费了。钱要等网吧的资金回笼才有。”   谈天抓抓脑袋,再一次感觉到缺钱的难处,这种感觉有几年没有了,自从陈赞和他一起开了收鱼铺子之后。看来真要去赚钱了,虽然陈赞那么会赚钱,但也还是有为钱犯愁的时候,比如上次开网吧缺钱,还是陈赞和他爸妈谈了好久才说服的,比如现在,他想出去租房子,但是却发现连租房的钱都没有了。   谈天捏了下拳头:“我决定了,我要去赚钱!”   陈赞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然后又笑起来:“你想怎么赚钱?”这个世界上,虽然人人都在努力赚钱,但钱却只认得钱,靠钱生钱,这样才会赚大钱,靠劳力赚钱,那就只能换取微薄的报酬,靠智力换取,也许比劳力稍好点,但要想发大财,还是需要更多的机缘。陈赞活了两辈子,深刻体会到这个问题,谈天要怎么赚钱呢。   谈天抓抓头皮:“我也不知道,我去勤工俭学去,先找个家教来做做好了。”   陈赞笑起来,这事儿累死累活,但是也就赚个三瓜俩枣的,不过也算是一种锻炼方法,可以去见识一下北京当地人的生活:“也行,去试试吧,找个近点的地方,太远就算了,太浪费时间。”   “嗯。”谈天倒不怕做家教费时间,每个星期顶多上一两次课,先攒点钱,到时候好去租房子。   陈赞半开玩笑似的说:“其实我觉得你把你的专业才更重要,将来我还指望你赚大钱呢。”   谈天的眼睛晶亮:“小赞你觉得我的专业真能赚大钱?”当初报专业的时候,谈天想过学金融,但是听说华大和京大金融专业分数出奇地高,谈天没底气,便报了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化工专业,没想到陈赞对他这个选择很意外,也很满意。   陈赞也不点破:“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到时候你自己就会发掘到了。”   当年他在承包后山的油茶园时,就已经考虑过,将来要用油茶的副产品茶籽粕、茶籽壳来制造肥皂、清洁剂、洗发水、活性炭等,正好谈天自己选的就是化工专业,这难道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所以当谈天自己说要学化工时,陈赞是偷着乐了许久的,将来把他拐带回去,自己的理想要实现,不就更容易了么。 第93章 露馅儿了   网吧的生意很是红火,第一个月的盈利额就是六万多,除去成本费,纯赚三四万。过了几天,虞彦又给网吧供应上了烟酒饮料零食等物品,又多了个额外收入。   虞彦的课程比较轻松,网吧他去得比较勤快,营业的收入都由他管理。陈赞和谈天只在有空的时候去看一下,然后月底再去结一次账,全权信任虞彦。虽然他们也才熟悉不久,陈赞认为,既然选择合作,那就该充分信任合作伙伴,否则当初就不应该一起干。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这是一个寒冷的季节,也是一个火热的季节,因为对年轻的大学生来说,圣诞和元旦都是能让人热血沸腾的理由。圣诞虽然是个洋节日,但是却逐渐被年轻人重视起来,因为可以趁此机会约会,给喜欢的人送礼物、表白。   一般来说,刚从高中解放出来的大一新生多半都没有男女朋友,联谊便是这个时期最受大家欢迎的活动。陈赞的同学都是中文系的才子,对男女宿舍联谊这种粗暴直接的求偶方式颇不屑一顾,他们宿舍六个人中,有一半以上的人不愿意去联谊,陈赞乐得清静。   但是谈天却不那么幸运了,他们学校是典型的理工院校,男多女少,比例严重失衡,女生根本就不够分。稍有些姿色的女生,早就被那些眼疾手快的狼们先下手为强了,没有姿色的,也都被挑得七七八八了,没办法,聊胜于无啊。   余下那些迟钝木讷或者矜持一点的汉子们,到了这个时候,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为了解决个人问题,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外校。谈天宿舍住了八个人,除了谈天,其余的全是单身汉,谈天早在开学之初,就说了自己有对象了,而且对方是他的青梅竹马,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在老家上学。这让一干饿狼们羡慕嫉妒了许久。   平安夜这天,谈天宿舍的老大兼寝室长联系上了外语学院的一个女生宿舍,约在一个麦当劳联谊,吃洋快餐,时髦又体面,只是费用不菲,大家咬咬牙,每人凑了一个礼拜的生活费。   谈天说自己已经有对象了,联谊就不去了。被老大揪住了:“坛子,你不去可不行,你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啊,我都跟人家说了,我们宿舍有化工系的系草,人家才同意出来跟我们见面。”   谈天汗了一把,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系草了:“老大,你别乱说啊。我都有对象了,要是我对象知道我出去联谊,不把我给吃了才怪。”   老大揽住谈天的肩:“她远在天边,你自己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再说了,我们又没让你去找女朋友,你要真没女朋友,哥们还不让你去呢。你这是帮哥们啊,你要是不去,我们的终身幸福可都要被耽误了啊。”   谈天听他越说越夸张,但是今晚都已经约好陈赞了,不禁有些为难:“可是我已经约了我同学了,今天真不能去。”   “谁?是不是京大那个?”   谈天点点头。   “你们两个老爷们有什么好约的,陪兄弟们去找女朋友吧,你明天再跟你同学见面好了。”老大哪里肯放过,他本来想让谈天将陈赞也叫上,但陈赞也是个帅哥,怕他一旦去了,那些小姑娘都被陈赞给吸引走了,到时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其余几个同学都起哄,让谈天一起去。谈天和宿舍的几个同学相处得都还不错,所以这个时候还真不好拒绝,但是他又不能跟大家说自己的对象就是陈赞,只好说:“那等我给我同学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赞听说谈天要去帮同学联谊,心里有些小失望,但是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来:“那你去吧,早去早回。我晚上去网吧好了。”   下了课,陈赞背着书包,踩着破单车去了网吧。因为是平安夜,有对象的都去约会去了,网吧居然难得没有满员。陈赞跟收银员打了个招呼,自己去找了台电脑上网,这个时候上网冲浪的人还不多,论坛也不及后来那么火爆,游戏款式也不多,所以能干的事不多。   最热闹的估计就是聊天工具了,几个陌生人居然也能聊得热火朝天,还能访到不错的聊友甚至知己。哪像后来,就算是Q上全是熟人,也没几个想说话的,陌生人就更别提了,基本上都属于骚扰或搭讪,不是发广告的,就是骗钱的,要么就是找一夜情的。   作为一个重生过来的人,陈赞自然也没有和陌生人聊天的激情,而这个年代的游戏也太简单单调,提不起兴致。   陈赞找了部老电影来看,是阿瑟希勒导演的电影《爱情故事》,很简单的一个灰姑娘和富二代的故事,但是故事甜蜜温馨,结局也很感人。陈赞看着女主角在雪地里仰泳的那个场景,想起自己那年和谈天在雪地里干的傻事来,不由得会心地笑起来,原来在青春的爱情里犯傻的,远远不止他和谈天。   看到结局的时候,当那句著名的台词“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you're sorry”响起的时候,陈赞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陈赞吓了一大跳,扭过头去,发现虞彦正笑看着自己:“看什么呢?今天居然没去约会?”   陈赞从哀伤的剧情中出来:“看个老电影。没女朋友,约什么会。虞哥你怎么也没去约会?”   虞彦耸了下肩,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来:“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只好转到这里来了。今天怎么没看见谈天?”谈天和陈赞基本上都是同时出现的,这次他不在,虞彦觉得有些奇怪。   陈赞笑了一下:“他跟宿舍的同学联谊去了。”   虞彦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陈赞,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牵强,似乎心情有点不太好,他撇撇嘴:“联谊不早点,这个时候才联谊,真是浪费机会,要是早点联谊,今天不就可以直接去约会了?”说完拉着陈赞的胳膊,“走,哥带你出去玩去。”   “去哪儿?”陈赞问。   虞彦说:“来了北京这么久,有没有去过酒吧?今天酒吧肯定热闹,我们也跟着去狂欢一下。”   陈赞对酒吧没什么兴趣,今天谈天不在,他更没有去玩的兴致,他摆了下手:“酒吧我就不去了吧。”   虞彦不肯放过他,抬手将他的电脑关掉了:“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年轻人谁不玩闹几次啊,别跟个小老头似的。走,哥请你喝酒去。”   陈赞被虞彦拉着出了门,走了几分钟,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这是一条酒吧小街,平时陈赞也没多留意这些小巷,因为白天这里很安静,原来到了晚上,这里才开始真正热闹起来,各种霓虹闪烁,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时不时从他们身边走过,整个环境显现出一种颓靡的气质。   虞彦拉着他进了一间不大的门脸,一进去,跟外面寒冷的冬夜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吓了陈赞一跳,里面的重金属敲得震山响,震得人耳膜都疼,台上有几个人蹦得跟猴子一样兴奋,一群人在五颜六色的射灯下狂欢,好似群魔乱舞。   虞彦放大了嗓门在陈赞耳边问:“想喝点什么?啤酒还是鸡尾酒?”   陈赞听了半天才听清,摆摆手:“不用了,我不喝酒。”   “来酒吧不喝酒怎么行,应个景,随便喝点吧。”虞彦不由分说,拉着陈赞挤到吧台边上,给他点酒。   陈赞看推辞不过,连忙大声说:“啤酒吧,一杯啤酒就好了。”   这时候重金属重重敲了一击,所有的音乐戛然而止。陈赞这才喘过气来,这么嘈杂,这些人怎么受得了。   虞彦将一杯啤酒塞进陈赞手里,拉着他去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这里来的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来这里演出的都是学生自己组建的乐队。”   陈赞喝了一口啤酒:“这都什么风格的音乐啊,这么吵。”刚说完,一个男生抱着一个木吉他上台了,轻轻拨弄了几下,音乐如流水一般泻下来,是一首经典的校园民谣《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陈赞心说,总算有点像样的东西了。   陈赞转过头去看台上唱歌的男生,听得出来,口音带了点南方腔,不是北方人,长得也白白净净的,陈赞不知道刚刚在台上狂蹦乱跳的有没有他,总觉得气质不太搭。不过这个男生的吉他弹得很不错,声音也很好听,很干净的味道。   虞彦说:“唱歌的这个男生是新来的驻唱,还是华大的学生呢,没想到华大也有这样的文艺青年。”   陈赞笑了笑,难怪会有人这么说,因为华大人一向被人称为理工狂人,务实严谨,跟文艺有点搭不上边。   虞彦突然又推了一把陈赞,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看,那儿有对同志。”   陈赞强压住心头的惊跳,顺着虞彦的指点看过去,有两个男生窝在一个高背沙发里,略显亲密地依偎着,虽然什么也没做,但是也足以让有心人辨认出来。陈赞定了下心神,笑问:“看不出来,虞哥你怎么知道的?”   虞彦喝了一口啤酒,笑起来:“北京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三里屯那儿,还有专门的同志酒吧呢,我有次跟朋友去看过热闹,里面全都是男的,钓鱼的,约会的,找一夜情的,各种各样。”   陈赞有些窘,心下暗忖,虞彦突然跟自己说这个干嘛,莫非他看出自己和谈天的事了?   虞彦突然坐过来一些,压低了声音问:“陈赞,我有个事想问你,你是不是也是同志?”   陈赞的心猛地一抖,手上的酒杯都几乎拿不稳,他将酒杯放下,深呼了一口气:“虞哥你开玩笑呢?”   虞彦也放下酒杯,一本正经地说:“你难道不是喜欢谈天?”   陈赞有些不得其解,他自己一向都很含蓄隐秘吧,虞彦怎么看出来的?   虞彦拍了拍他的肩:“哥很同情你,喜欢直男是没有结果的。”   陈赞疑惑了,他怎么会认定谈天是个直男呢,要说喜欢,谈天的表现不是更明显?   虞彦看他一直不做声,就当他默认了,又说:“要不哥给你介绍一个吧。我有个朋友,正好刚失恋,他也是个同志,想找一个比较稳定的伴,我领他来你们见见?”   陈赞囧了,连忙摆手:“不,不,虞哥你误会了。我不是同志,我不喜欢男的。”他能算得上同志吗?他就喜欢谈天一个,并不喜欢别的男人。   虞彦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难道自己看走眼了。陈赞觉得和虞彦再坐下去就难免尴尬了,便准备要走,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虞哥,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谢谢你请我喝酒,下次我请你吃饭啊。”   虞彦也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发现一个同志,结果还是看走眼了。“好吧,我也该走了,我们一起回去。”   出了酒吧门,陈赞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觉得终于回到了人间。回到网吧门口,陈赞告别虞彦,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回学校。想到今天的乌龙就觉得搞笑,又不住检讨自己,难道自己对谈天的感情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其实虞彦原本是猜测他和谈天是一对的,因为陈赞这人对别人都是淡淡的,唯独对谈天不假颜色,也不吝关怀,不拿他当外人看。谈天当然对陈赞也挺好,但是他这个人对谁似乎都很热情,他和陈赞从小一起长大,对陈赞格外好一点也说得过去,尤其今天是平安夜,谈天居然撇下陈赞联谊去了,这说明谈天是个直的,陈赞只可能是单恋,多可怜啊,便想着撮合一下他和自己的朋友。   陈赞回到宿舍,还没进宿舍大门,便被一个从暗处蹿出来的人拉住了单车后座。陈赞吓了一跳。   “小赞,你去哪儿了?”说话的是谈天,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担心。   陈赞从车上下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去联谊了吗?来了多久了?这外头多冷啊,怎么不去我宿舍等?”   谈天一说起这个联谊就有些懊恼:“我去露了个脸就回来了。你不是说去上网吗,我跑到网吧去找你,说没看见你。我又去周围的网吧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你人。打电话到你宿舍,也说没回来。你到底去哪儿了?可急死我了。小赞,你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陈赞笑了起来,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收银的小刘估计换班了,我明明去过网吧的啊,怎么说我没去。后来虞彦来了,找我出去喝酒,去酒吧呆了一会。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冷不冷啊?”这都零下好几度呢,他摘了手套摸了一下谈天的手,冰冷的。   谈天见陈赞没生自己的气,终于放下心来:“不冷,你没事就好。今天真烦人啊,这么好的日子,都让我们宿舍那群色狼给耽误了。我本来还准备了节目的呢。”   陈赞笑起来:“没事,下次补上。你赶紧回去吧,晚点宿舍都要关门了,外头太冷了,别冻着了。”   谈天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陈赞,不挪脚,他真想去亲他一口,平安夜啊,别人都约会去了,他们两个却什么都没干成,真郁闷。但是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谈天磨蹭了几分钟:“那我回去了啊。”一边走一边回头。   “回来。”陈赞叫住他,将自己的自行车给他,“骑我的车回去,等你走回去门都关上了。手套和帽子也给你,骑车风大。”说着将手套摘下来塞到他手里,头上的绒线帽子也摘下来,戴在谈天头上。   谈天的心在疯狂叫嚣着,不想分开,想把他抱住,狠狠地亲一口,他用力眨了眨眼:“小赞,要不咱们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了,去外面住吧?”   陈赞笑起来,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这个点了,去哪里找地方住啊?今天平安夜,旅馆肯定爆满,你就别想了,赶紧回去吧。”   “那行吧,我明天再来找你。平安夜快乐!”谈天垮下肩膀,终于一步三回头地骑上车走了。   “平安夜快乐!”陈赞笑着挥挥手,目送他离开。 第94章 第一次   上大学之后,陈赞还每天坚持起来晨跑,正好学校有个晨跑卡需要打,他倒是从没有为这个晨跑卡担过心,甚至还能帮宿舍的同学打卡。只是北京冬天的早晨真不好受,天太冷不说,风还大得吓人,呼吸都有些困难,必须要戴着口罩才能出门。   陈赞跑完步,从宿舍里拿了书包下来,因为昨晚谈天将车骑走了,他得走路去教室,所以比平时早了十几分钟。一下楼,便看见谈天坐在自己的自行车上,长腿支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呢。看他出来,头一摆:“上来!”谈天一二节没课,他知道陈赞有,所以一大早便起来往这边赶。   陈赞看了一下周围,都是早起上课的人,没几个熟人,他跳上车后座。谈天说一声:“坐稳了!”便嗖一下飞了出去,吓得陈赞赶紧抓住他的腰。   谈天大声笑着,回头来问:“早饭吃了没?”   “还没有。”   大风将他俩的对话刮成破碎的音符。   陈赞将脑袋缩在谈天宽厚的背后挡风,觉得安心又可靠。   谈天脚下用力猛踩,直奔校门之外,在一个米粉店外停下了,回头对陈赞说:“天太冷,吃点热乎的吧?”   陈赞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二十五分钟上课,有些担忧:“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老板,两碗牛肉粉,麻烦快点啊。”谈天将车锁上,拉着陈赞进了店里。   热腾腾的米粉端了上来,看得人胃口大开,心里也暖呼呼的。谈天将一次性筷子拿出来,又跑去洗干净了,递给陈赞:“吃吧。吃了我送你去上课。”   陈赞笑着接过来,心里甜丝丝的,就跟早上喝的蜂蜜水一样,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忍住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谈天的冲动。   但是谈天却没有顾忌,他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出来,放到陈赞碗里,陈赞的脸唰地红了,压低了声音说:“别给我夹了,周围都是人呢。”   “哦。”谈天哦了一声,低头吃起米粉来,吃完一口,才抬起头来说话,“我下午五六节有课,下了课来找你,你七八节还有课是吧?”   陈赞点点头:“嗯,马经课。”   谈天撇撇嘴:“谁排的课表,真变态。我来接你下课,到时候一起去吃晚饭。”   陈赞料想他昨天平安夜没和自己在一起,今晚上必定是要补上的,也没拒绝,点了点头:“好。”   吃完米粉,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谈天再次将车轮踩得飞快,赶在上课前三分钟到了教室楼下,把车子停下,然后锁好,将手套、帽子、钥匙全都递给陈赞:“你先上去吧。我得回去了,三四节还有实验课。”   “要不你还是把车骑过去吧。”陈赞说。   谈天摆摆手:“没事,我有时间,正好吃饱了,慢慢溜达回去。上去吧,下午见!”   陈赞转身上楼,走到楼上的时候,发现谈天还在楼下往上看,不由得满心甜蜜,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教室去了。   下午下了课,天都黑了,北京的冬天就是这样,天亮得晚、黑得早,好像根本干不了什么事,每天就该躺在床上睡觉似的。这要是放在古代,五点就该吃饭准备睡了,但是在现代社会,有电这个媒介,一切都还得按照24小时的日程来安排。   陈赞一出教室,便看见了等在外面的谈天,他三两步走过去:“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去教室找我?这多冷啊。”   谈天笑笑:“没事,我刚到呢。你的车呢?我们先将你的车送回宿舍去吧,就骑我的车好了。”   陈赞没有反对。等谈天拉着陈赞到了人烟稀少的路段时,谈天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杯热奶茶:“冷不冷,先喝点热的。”   陈赞接过来,果真还是热乎乎的:“你自己呢?”   谈天拍拍肚子:“我的在这里了。”   陈赞侧坐在自行车后,一手环着谈天的腰,一手拿着奶茶杯:“咱们去哪儿?”   “先去吃饭,晚点再去别处。”谈天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啊,我已经找好地方了。”   陈赞嗯了一声,心里笑骂一句:色胚,就知道惦记那事。   晚饭是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店里吃的,不知道谈天是怎么踅摸到的地方,不过味道一顶一的好,而且非常符合他们俩的口味,香辣可口,大冬天吃辣椒,那叫一个爽!   吃完饭,谈天又拉着陈赞回到网吧,将车子寄放在网吧,又拉着陈赞上了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不知道往哪里去。   晚上公交车上的人不多,他们两个坐在最后面,谈天将陈赞的手放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十指交缠,暖烘烘的。陈赞掩饰着自己脸上的荡漾春情,将脸转向窗外,看外面的风景,因为过圣诞,不少商场和大厦门前都立了装饰得五彩斑斓的圣诞树,彩灯一闪一闪的,在寒冷的冬夜里,倒显得有几丝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谈天用手指抠了一下陈赞的手心,小声地说:“到了。走,下车。”   陈赞下了车,站在站台处一张望,居然到了市中心,还在一个大酒店前。陈赞看着谈天:“你不会是说晚上住这里?”   谈天点点头:“嗯啊。天太冷,也没别的地方好去,就直接来酒店了。上去吧,外面太冷了。”   谈天直接领着陈赞进了电梯,上了第十八层,刷房卡打开了1810号房门。陈赞诧异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谈天嘿嘿笑:“中午就来开了,反正是二十四小时收一天的费用。”说着拉了陈赞一把,将他拽了进去,然后把门锁住了。   陈赞进了屋子,打量了一下房间,屋子还挺宽敞,环境还相当不错:“坛子,这都是四星级酒店了吧,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不贵。”这一晚他筹划多时,花多少钱都值得啊。谈天将陈赞推到屋子中间唯一的大床边坐下,“闭上眼睛,我送你个礼物。”   陈赞乖乖闭上眼,安静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音乐声,陈赞心里好奇得要死:“坛子,我可以睁开了吗?”   “可以了。”   陈赞睁开眼睛,看见谈天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手里抱着一把木吉他,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呢。陈赞一睁开眼,谈天就开始弹唱:“凌晨两点半,你还在我身旁,……”居然还是那年的那首《宽容》,不过这次他是自弹自唱了。   陈赞笑起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弹吉他的,似乎还弹得像模像样的。陈赞注意到,吉他的顶端挂着一根银白色的链子,链子上挂着两个简单的白圈,陈赞的视线被那一晃一晃的两个东西吸引住了,他拼命盯着猛看了几眼,居然是两个戒指?   谈天不看那戒指,只一边弹,一边看着陈赞深情地唱。陈赞微笑起来,闭上眼睛,跟着他的音乐轻轻晃动,偶尔也跟着轻轻地哼。   “……我说我想要找个避风的港湾,谢谢你陪我到任何地方,你的宽容,还有我温柔的包容,没有泪的夜晚是天堂——”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陈赞睁开眼睛,含笑看着谈天。   谈天摘下吉他上的链子,放下手里的吉他,走到陈赞身边,用手撑在床上,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喜欢吗?”   陈赞在他唇上回啄了一下:“小伙,行啊,越来越会搞浪漫了。”   “郑伯齐说,会弹吉他能迷倒一大片女生,我不想迷倒那么多女生,只想迷倒你一个,你觉得我成功了吗?”说着眼巴巴地瞧着陈赞。   陈赞将谈天扑在床上,压在他身上,啃了一下他的下巴:“我考虑一下啊,你还会弹什么呀?”   谈天搂着他:“我还会弹《两只老虎》。”   “噗!”陈赞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你背着我偷偷学了多久?”   谈天吻他的脸颊:“不久,还不到一个学期呢,你觉得我弹得怎样?小伙,合格不?”   陈赞用额头撞他的下巴:“还行,六十分吧。有待观察。”   谈天憋着嘴:“才六十?太少了吧。”   “不少了,已经及格了,继续努力吧。”   谈天眼珠子一转:“也是啊,总算是及格了,我想要奖励,可以吗?”   陈赞警觉起来:“你要什么奖励?”   谈天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陈赞的耳朵烧起来了,从谈天身上滚了下去,用手遮住眼睛:“是不是有点早了啊?”   谈天连忙摇头:“不早了,你看,你马上就要十八了,就要成年了,要是在古代,咱们早都做爹了呢。”说着将手里的两个链子举起来,放到陈赞眼前,“你看,为了这天,我还准备了这个。”   谈天坐起来,将陈赞也拉起来,将两个环放到陈赞手心里:“这是我特意去买的,是用做家教的钱买的,银戒指,等我赚大钱了,再换白金的。”戒指做得很简单,但是很漂亮。   陈赞的呼吸都有些乱了,他没想到谈天会这么郑重其事:“很好看。”   谈天将戒指摘下来,将稍小的那个郑重地戴在陈赞的左手无名指上。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让陈赞帮自己戴上。   陈赞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拿起那枚简单的指环,珍而重之地给谈天戴上。也许这辈子,他们都没有机会举行婚礼,但是今天,于他们来说,已经不亚于结婚的意义了。   戴好戒指,谈天用手托住陈赞的后脑,低下头去,深深吻住了陈赞。这个吻深情缱绻,无边的话语都以吻交付。   一吻毕,两人额抵着额,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呼吸交缠,情意绵绵。陈赞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但是我不能戴着它去上课。”   谈天拿着他的手,在戒指上吻一下:“没关系,我戴着。你今晚先戴着,明天用链子系在脖子上。”显然考虑得极周到。   陈赞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拥抱了许久,谈天在陈赞耳边说:“我们先去洗个澡。”   陈赞愣了一下:“我先去吧。”说着起身往浴室去了。   谈天笑了起来,站起身,将羽绒服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杜蕾斯、润滑剂,看着那杜蕾斯,不由得恨恨说一声:“小样儿,你终于还是落到小爷手里来了吧。”这网吧真没有白开,互联网真是个好东西,搜索一下,什么细节都一览无余。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学了好久,终于可以实践一下了,一边笑一边将东西全都塞在枕头下,走到浴室边上去敲门,“小赞,好了吗?让我也进去,节省时间。”   “还没呢,等着!”陈赞举着左手,看着镜子里的戒指,心里正打鼓呢。因为这个,他今晚要献身了?   早先他一直想趁谈天对这事还不太明白的时候将他先攻下,又担心自己言传身教了。谈天要是得了门道,他会放过自己才怪。陈赞就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里,留一大屁股在外头,以为能拖一天算一天,结果菊花最终还是不保,这会儿想起来,真是后悔死了。   谈天耐心地在外头等着,也不着急,还去将吉他拿过来,真的弹起了《两只老虎》。陈赞知道是躲不过的,深呼吸了一口,拉开门出来了。   谈天放下吉他,抖开被子:“快上床暖着。我也去洗个澡,很快就来了。”   不到十分钟,谈天就洗好了。他出来的时候,陈赞正拿着从枕头下摸出来的KY满脸纠结地看着:“这是什么?” 第95章 命中注定   谈天伸手快速从陈赞手里抢过去,往旁边床头柜上一扔,飞身扑向了陈赞:“晚点再研究那个。”然后快速准确地攫住了陈赞的双唇。   两人都刚洗完热水澡,身上都热乎乎的,又有几个月没有亲近了,一个热吻,就足以使二人的热情燃烧起来了。谈天一边吻,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全都除掉,全都扔在床下,脱完自己的,又去脱陈赞的。   终于,两个人坦诚相见了。谈天将陈赞搂在怀里,两人都舒服得打了个哆嗦,两个相爱的人,就算是不做最亲密的事,只这么零距离地接触,都能得到身心上的最大满足和快乐。   谈天如个兴奋的小野兽一样,将陈赞从头啃到脚。陈赞舒服得蜷起脚趾,用手抓住谈天的双肩,承受着他的啃噬。谈天的肩又宽厚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是个男人了呢。   寒冷的夜,火热的情,两人的热情凝成一道火热的墙,将一切寒冷、一切流言蜚语、一切恐惧全都阻挡在外。   谈天想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激动得灵魂都有些颤抖。他滑身下去,将小陈赞吞进嘴里,先得让陈赞快活了,自己才能快活。他的唇舌技巧灵活地将小陈赞伺候得饱满晶亮,陈赞双眼迷蒙,捏紧了拳头,脖子后仰,大张着嘴拼命地喘息。就在他以为要到达快乐顶端的时候,谈天离开了。   陈赞不满地皱起眉,看着谈天,自己伸手去解决,被谈天拦住了:“等等,我们一起。”   “让我先出来!”陈赞的心里如有百爪挠心,快乐就在往前一分,却被制止了,他不耐地动着身体,去磨蹭可以磨蹭得到的一切,但是谈天已经曲起了身体,也顶开了被子,陈赞什么也够不着,双手也被抓住了,他像条上岸的鱼一样挺了一下身体,“坛子你快点,让我出来。”尾音都打着颤,眼角也溢出了难耐的水珠。   “别急,等我一起。”谈天轻笑起来,低下头,将他的眼角泪水舔去,舌尖自他额头一直画下去,轻轻的,痒痒的,陈赞心里的小爪子又多了一百个。   谈天双腿分开,跪坐在陈赞大腿上,自己的硬物和陈赞的坚挺时有时无地摩擦、碰撞,陈赞只觉得自己是个濒临渴死的人,对方只给他一滴一滴的水不让他死去,那种被吊着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谈天伸向床头柜,将KY拿过来,拧开盖子,挤了一堆在手心里,然后将食指蘸满,退坐回去,一手捞起陈赞的腰,一手向两丘之间探过去。   陈赞终于有了危机感,他慌忙喊住:“停!”   谈天抬眼看着陈赞,那双眼里压抑的激情并不比陈赞好多少,他在撩拨折磨陈赞的同时,何尝又不是在折磨他自己。   陈赞咬着下唇说:“为什么是你上我,我要上你!”   谈天喘息了一下,笑了:“你知道怎么做吗?”   陈赞犹豫了,原理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具体操作过:“你也不知道啊。”谁学不会啊,不就是进到那个里面去吗。   谈天俯下身去吻了一下陈赞:“乖,我在网上学过,我先试一下。等你学会了再做。”   陈赞闭上眼睛,罢了罢了,死就死吧,反正也是逃不过的。   不反对就表示同意了,谈天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将手指探向那处幽穴。那儿紧致又滚烫,谈天用手指试探性地戳了一下,那处反射性地往回缩了缩。谈天一鼓作气,将食指戳了进去。   陈赞皱起眉头,不满地哼了一声:“轻点,疼。”   谈天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回想自己在网上看到的教程,将陈赞翻了个身,将被子盖住陈赞的上半身,露出两个雪白的山丘,浑圆诱人,谈天忍不住啃了上去,牙齿还用上了力,留下了齿印。   陈赞不耐的说:“快点!”自己还憋着呢,不过这会儿下面可以和床单接触了,比刚才好受多了,他轻轻地晃动着下身,摩擦自己的前面。这个样子却像是在邀请谈天一样,谈天用手掰开两瓣山丘,露出粉红色的菊花,因为沾了些润滑剂,显得有些晶莹。   谈天又挤了些在上面,冰冷的触感刺激得菊花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谈天几乎要喷鼻血了。他用手指在菊花四周按压着,使肌肉松软,然后将食指探了进去,陈赞没有再表示不满,可见是不难受。他一鼓作气地转动着手指往里探,滚烫的甬道紧紧地吸裹着手指,谈天想到一会儿自己的小弟弟要被这种感觉包裹,激动得几乎都要泄出来了。   谈天用一只手模拟着进去的动作,看着皱褶被撑开一些,露出里面红艳的内壁,艳丽至极。仿佛是一个诱人堕落的魔窟。谈天加快了动作,又挤了些润滑剂,加进了第二根手指,两根手指旋转着,努力使甬道扩张开来。   陈赞闷哼了一声,抱紧枕头,死死地咬着枕角,强忍着尴尬和不适,做受的感觉真他妈屈辱,早知道就该先下手为强。   谈天觉得终于拓展好了,挤了些润滑剂在自己紫红的小弟弟上,说了一声:“小赞,我要来了。”   陈赞闭上眼睛:“废话那么多,要就赶紧的。”死就死吧,等下次非要反攻回来不可。   巨大的硬物撑开晶亮的皱褶,谈天光看着这个场景,不用感受那处的温暖和柔软,就几乎想射出来。   陈赞咬紧牙关,感受着异物的侵入。谈天还在磨洋工一样慢慢推进,陈赞觉得这个过程大概就是凌迟了,他抬了一下臀部:“坛子你要就快点,别磨蹭了!”   谈天本来怕伤着陈赞,才咬着牙慢吞吞地尝试着进入,额头上都冒出汗珠来了,听到他这么一喝,如得了赦令一般,一鼓作气,噗一下就进去了。陈赞“啊”地叫出了声,不知是痛的,还是这种感觉刺激的。   谈天掀开压在陈赞身上的被子,把两个人都裹起来,然后吻上陈赞脖子,安抚陈赞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谈天才问:“还痛吗,小赞?我想动了。”这种销魂的吸裹感太爽了,真想一辈子都这样。   “废话那么多干嘛?”陈赞咬住自己的拳头,虽然很痛,但由于前戏做得足,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下次自己一定要报复回来。   谈天尝试着退一下,又挺进去,这下完全停不下来了。他将陈赞抱着跪起来,伸手去抚慰陈赞已经软下去的小弟弟,自己则如同打桩一般楔动起来,先是九浅一深,然后又是整根拔出又插进,顶得陈赞身子都止不住往前冲。   陈赞用手撑在床单上,稳住身体,承受着谈天的冲撞。他突然想流泪,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跟人像两条小公狗一样交尾做爱,这辈子他还是重生啊,他妈的,命运之神难道让自己重生过来被谈天操的?他上上辈到底欠了谈天什么啊!他咬着牙:下次老子一定要在谈天身上全都找回来!   陈赞被谈天顶撞着,因为没有快感可言,才这么胡思乱想。突然,谈天猛地一冲,不知道撞到哪里了,陈赞觉得快感的按钮被触到了,他控制不住地“啊”叫了一声。谈天终于发现陈赞的密码,他兴奋起来,死命往刚才那处顶撞起来:“小赞,是不是这里?”   陈赞咬着唇不说话,不过呻吟声终于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谈天的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吼声,下身如装了小马达一样拼命摇摆,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快乐,和小赞一起快乐。   终于,不知道抽插了几百下,谈天在一个整根拔出,又全部楔入之后,身体一抖,射了出来,一股,两股……,一直持续了几十秒,终于从喉咙里发出“啊——”的一声长叹,闭上眼睛,这一刻神智全失,只余下一个念头:爽死了!   陈赞也在谈天喷射的那一刻射了出来,手上再无力气,往前一扑,趴在了床上,谈天也跟着他一起趴了下去。两人在令人目眩的高潮中回味。   过了许久,谈天才抬起手,摸着陈赞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嘿嘿,小赞,爽不爽?”   “爽个屁!”陈赞没好气地说,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谈天伸出舌头舔陈赞的唇,勾起嘴角一笑:“是啊,屁股爽了。”   陈赞气不打一处出,伸手一抓,摸到一个东西,就往谈天脸上扔去。谈天眼疾手快地接住,低头一看,愣了一下,嗫嚅了一下:“小赞,刚刚似乎忘记戴套了。”   陈赞翻了个白眼:“你射我里面了?”   谈天嘿嘿笑起来,伸手探了一下,沾了点白液:“没关系,等下我就记得戴了。等做完了,我一定给你好好清理。”说完又开始忙碌起来。   第二天陈赞快十一点钟才醒来的,一起来,便觉得饥肠辘辘,但是感受最强烈的还是后面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真要命,这几天都没好日子过了,昨天还去吃辣椒了!该死的谈天,下回自己非要让他也尝尝这滋味不可。   陈赞撑着爬起来,谈天居然不在屋里,他看了下自己身上,满身的紫红淤痕,全都是谈天留下的,幸好天气冷,衣服穿得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来,要不然可怎么见人。   陈赞起身来,昨天晚上谈天已经帮他清洗过了,他的衣服也都在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陈赞想了想,还是去了浴室。   他刚进去,谈天就进来了,看见屋里没人,心里慌了一下:“小赞,小赞!”   “喊什么?在洗澡!”陈赞的腿脚还有点发软打摆子,站不稳,用手撑着墙,任凭喷头的水从上到下冲洗下来,这种天冷,洗个热水澡也很不错。   谈天放了心:“你洗好了出来吃早饭,我去买了红豆粥。”   陈赞满脸黑线,红豆粥!   其实谈天根本就不知道红豆粥意味着什么,他就是误打误撞买的。他想到昨天和陈赞一起去吃湘菜了,当时只图嘴巴快活,陈赞这几天肯定有罪受了,觉得惶恐不安,所以现在坚决不能吃辛辣的食物,便买了清淡点的红豆粥,希望能够亡羊补牢。   经此一晚,两人的关系彻底巩固。谈天如偷了腥的猫一般,时刻都想着再偷吃一回,陈赞却不轻易答应他了,两人虽然破戒开荤了,快感当然也有,但是那个疼痛真难忍受,而且说到底,年纪也并不大,纵欲过度要不得。   再者要期末考试了,谁都不想挂科,个个都在挑灯夜读,就为了一个漂亮的成绩单。谁说上大学就清闲了呢,起码到了考试月,就是不可能轻松的,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学校,平日里放松的就不多,更别提期末了。   谈天分析了一下利害关系,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呢。便安下心来复习,每周依旧去上两次家教课。   今年过年晚,寒假也就相对长一些,到了元月二十几号,学校都放了假,陈赞和谈天早就订了去上海的火车票,他们要去看陈巧。   郑伯齐听说他们两个要去上海,也兴冲冲跟着要去。陈赞为了难,他姐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谈天告诉陈赞:“其实郑伯齐暗恋巧姐都几年了。”   “啊?”陈赞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谈天点点头:“就那年郑伯齐去你家帮忙摘茶子,认识了巧姐,结果就喜欢上巧姐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长情的。”   陈赞扶额,可怜的郑伯齐:“我姐都要生孩子了,郑伯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跟他把事情说清楚吧。”   “告诉他巧姐要生孩子了的事?”   陈赞点点头。   谈天摇摇头:“算了,这样不好,我就跟他说,巧姐已经和他同学订婚了,等毕业了就结婚。省得郑伯齐受打击。”要是郑伯齐知道陈巧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圣洁美丽,不定会多难受呢。   陈赞想想也是:“随你。”这到底是他姐的烂桃花还是郑伯齐的烂桃花呢。   谈天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告诉他,陈巧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已经订了婚,等毕业就结婚了。   郑伯齐一听,果然十分失落,也不说跟着去上海了。   谈天摇了下头,幸亏已经考完试了,不然影响郑伯齐的考试,罪过就大了。   一考完试,两人就直接从北京南下上海。陈赞和他姐电话联系过很多次,王文俊的妈妈目前正在上海照顾她,生活虽然稍有点不如意,大致倒也过得去。主要是陈巧的情绪起伏太大,心理上的转换还没有到位,时不时会有些憋闷委屈。陈赞只能尽量开导她,做父母本来就不容易,尤其是这么年轻就做了父母。   这次两个人买的是坐票,全程共十几个小时,比回他们家近一些,不过也需要大半天,坐久了也累。因为是夜间发的车,到了后半夜,车上人都在睡觉,陈赞也不顾忌那么多了,直接靠在谈天肩上睡觉,反正都是过客,下了车,谁也不认识谁。   到了陈巧的出租屋,尽管有了心里准备,但是看着揣着一个大西瓜肚子的陈巧,两人还是有不小的视觉冲击。陈巧怀孕之后,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圈,脸也浮肿着,跟原来的清秀模样不大联系得起来。陈赞总算明白了姐姐为什么会脾气不好,任谁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都会不高兴,尤其还是意外来的孩子。   陈巧看见他俩吃惊的样子,就生气了:“早说了不生,你们偏让我生,看我这个丑样子,你们高兴了?”   陈赞暗自苦笑了一下,自己横竖都是脱不了责任的,要是将这个孩子打掉,没准以后姐姐也会埋怨。   谈天连忙说:“谁说巧姐丑了?巧姐是最漂亮的孕妇。巧姐,你别生气,要心情好,宝宝才会健康啊。而且我听说越年轻生孩子,身材恢复得越快,等你生了宝宝,不出三个月,肯定就会和原来一样了,以后身材都不会变形。”   陈巧终于听见人说句好听的,有些委屈地看着谈天:“坛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去网上逛论坛,那些妈妈们都是这么说的。”谈天说得有板有眼。   陈巧终于不埋怨了:“我在这里快憋死了,拉网线又太贵了。我想去编个程,王文俊都不让我编,说太费神。”   陈赞连忙安慰姐姐说:“姐,你这不就快要解放了,还有一个月孩子就该出生了吧。”   “是啊。大概生在正月呢。”陈巧摸摸肚子,脸上终于有了些轻松之色。   陈赞看着姐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的。他们正说着话,王文俊和他妈妈从外面买菜回来了:“陈赞、谈天,你们两个到了啊?怎么都没让我去接你们。”   陈赞笑笑:“没事,这联系也不方便,暑假的时候我们也来过,找得到地方。伯娘,你别忙活了,我们自己来。”陈赞赶紧拿过王文俊妈妈手里的暖水瓶,自己去倒水。   王文俊的妈妈年纪比陈赞父母大一些,快六十岁了,不过看起来很和善,人也很麻利,陈巧由她照顾,倒还真不错。   王文俊看他们自己倒水喝,又赶紧拿了蜂蜜出来。陈赞看那蜂蜜,是自己家里产的,他们家茶子采完之后,妈妈还来过一趟上海,在这里待了十来天,估计是那时候送来的。   陈巧看着蜂蜜,突然又伤感起来:“我想回家了,今年都不能回家过年了。”   王文俊在一旁笑着接话:“以前可以回去,也没见你回得那么勤快啊。”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却把陈巧惹毛了:“我不回家,还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你死活要拉着我不让我回去!”   王文俊妈妈骂儿子:“你好得到哪里去,你不是也没怎么回去过,就过年的时候回来在我们面前晃两眼。”   王文俊挨了骂,摸了摸鼻子,坐到一边去了。   陈赞和谈天面面相觑,看来这一家子过得并不太平呢。陈赞打圆场说:“伯娘别生气,其实都是这样的。孩子伴在父母身边,又要被人们说这孩子没出息,孩子在外面有了出息,但是和父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这世事就是这样的,总难两全。”   王文俊妈妈看着陈赞,笑了一下:“还是陈赞会说话。小俊都要当爸爸的人了,自己都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经常和你姐姐吵架,一点都不懂事。”她不好当陈赞的面说得陈巧,便去说自己儿子,当然也是拐了弯说陈巧。   私下里的时候,陈赞和陈巧说:“姐,你都要做妈的人了,虽然年纪不大,也是个长辈了,和人相处多替别人考虑一下,别老由着自己的性子,弄得谁都欠着你的一样。王文俊倒还算了,你不能常给他妈妈脸色看啊,也不能老当着她的面和王文俊吵架。她是个长辈,王文俊是她的儿子,你骂王文俊,她心里肯定不高兴。她面上不好说你,心里肯定会有埋怨。凡事多为别人想一下,其实也是在为自己铺路子。”   陈巧听了,半晌不吭声,末了说:“我心里就是不痛快,为什么我要给他生儿子,他自己可以逍遥自在,我连学都要休了?”   陈赞板了脸:“这事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当初你要是不跟他一起,孩子能有吗?再说了,孩子也是你的,不是他一个人的,你既然决定要生,那你早应该把这些都考虑清楚了。别任性,对伯娘好一点,她生了儿子要养是她的责任,但是你的儿子她没有责任替你养,她来照顾你,就是帮你。你该心怀感激。”   陈巧表情复杂地看着弟弟,在她心里,一直当他还是个孩子,但不可否认的是,弟弟确实比自己成熟懂事多了。她隐约也知道,父母对弟弟的放心程度,要比自己大得多,甚至很多时候,父母的决定都要依仗弟弟的意见。弟弟不是个普通人,但是他走的路也不是普通人走的路,她看了一眼在外间和王文俊说话的谈天,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说我了,说说你和谈天吧。”陈巧压低了声音,“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不是闹着玩?”   陈赞看了一眼谈天的背影,点了点头:“嗯,我已经决定了,要和他一起。”   陈巧叹息说:“弟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主见、知道拿捏轻重的人,但是唯独这件事上,你为什么会这么抉择呢?我有点想不通。”   陈赞笑了一下:“姐,这事都是身不由己啊,就好比你和王文俊一样。不,也许还应该说,我和坛子,应该是命中注定。”上辈子,他就没能逃脱谈天的纠缠,重活了一辈子,不还是逃脱不了谈天的痴缠么。   “命中注定——吗?”陈巧有些迷茫。   陈赞将手放在姐姐的肚子上:“姐,不要把生活当折磨,当成馈赠吧,爱情也好,学业也好,也包括孩子,都把他们当成是命中注定的,生活的馈赠,这样会容易接受许多。人活一世不容,要好好珍惜!”   陈巧看着弟弟真诚的眼,默默点了点头。   “你和王文俊聊什么呢?”晚上在陈巧那儿吃了饭,两人回到旅馆。   谈天躺在陈赞身边:“嗯,聊了点生意上的事。”   陈赞笑起来:“哟,你居然也做生意了。”   谈天伸手将五指罩在他脸上:“我不能做生意?”   陈赞不笑了:“做什么生意呢?”   “你知道王文俊学什么的?”谈天问。   陈赞想了想:“好像是学经济的?”   “错,他是学电子商务英语的。”谈天纠正他,“他马上就要毕业了,现在在一家外贸公司实习,估计毕业之后会继续留在那儿上班。”   陈赞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爬起来:“你要和他做什么生意?”   谈天说:“我在北京做的那份家教,那家人老有钱了,那孩子的爸爸以前是个倒爷,专门和俄罗斯人做生意,你知道倒爷吧?就是倒买倒卖商品的。他后来不做倒爷了,开起了外贸公司,和欧洲人做生意,专门卖些小物件,手表、打火机、鞋子之类的,赚得盆满钵满。王文俊是做外贸业务的,懂这个操作流程,我想和他合作。他说要是我有了生意,他可以想办法帮我挂靠在他们公司。”   陈赞也来了兴致:“那你准备怎么做?”陈赞知道,这几年只要是做外贸生意的,就都发了,因此兴趣十分浓厚。   “得访客户,需要什么卖什么。等找到客户了,我们再去找货源。”   陈赞心思动了动:“如果是小商品的话,我知道有个地方有。”   “哪里?”   “温州。”   谈天亲了陈赞一口:“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陈赞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温州有货源?”   谈天嘻嘻笑起来:“我们宿舍的老三,就是温州人,他天天跟我们吹嘘他那儿是中国的小商品发祥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陈赞沉吟了一下:“不过咱们的本钱不多啊。”   “那有什么,先做小,后做大,资本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我只是担心我们都在北京上学,到时候 没时间出去跑,所以这还真只能慢慢做。”谈天显然考虑得比较成熟。   陈赞突然呵呵笑起来。   谈天瞪他:“傻样儿,笑什么?”   “笑我们两个身上都沾满了铜臭味。”   谈天凑过来,在他颈间使劲地嗅了一下:“有吗,有吗?我怎么闻着可香了。”说着手已经从衣服下摆下摸了进去,“小赞,做吧,好久没做了。”   陈赞压着他的手:“别,明天还要去我姐那呢,别让我姐看出什么来,她虽然不再反对我俩的事,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在她面前这样,她会不高兴的。”   谈天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动起来:“那就不进去,用手总可以吧。”   陈赞推开他:“先去洗澡吧,昨天坐了一晚上火车,脏死了。”   “嗯,去浴室弄。”谈天兴冲冲地跳起来,论坛上看见别人介绍说,可以在屋里任何一个角落做爱,他也要试试才行。   陈赞满脸黑线,他都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 第96章 扫清情敌   在上海呆了几天,这次因为情况相对稳定,他们还抽了两天时间去玩。不过这个季节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天气阴冷潮湿,比他们家那边还冷,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黄浦江水浑浊不堪,实在没什么看头,只外滩还有点新奇感,因为这些场景在很多电视剧中重现了多次。去上海周边的苏州、杭州、绍兴玩玩还差不多,不过这个季节,还乡的味道越来越来浓,玩的人也没了兴致。   两人赶紧打道回府,怕再晚了,就赶上春运高峰,到时候挤车就遭罪了。王文俊的妈妈没有回家过年,因为陈巧快生了,她得留下来照顾她,虽然有王文俊在,但是他一个半大小子,自己照顾自己还够呛,哪里能够照顾老婆孩子得周全。   大一新生放假回家,肯定少不了同学聚会。陈赞和谈天作为上一年的高考红人,存在感之强自然是不用说,处境也颇为尴尬,请你去参加同学聚会,你不去吗?人家会说,哟,京大(华大)生嘛,有出息了,自然瞧不起我们这帮落魄同学了。   所以不能不去,高三班级、高一二班级、初中班级,甚至小学班级,只要有叫的就得去,陈赞比谈天还多一个一中的高三班级。这个寒假他俩格外忙,堪比国务院总理了,两人直感叹分身乏术。   每次一聚会,就少不了吃饭喝酒,每次几乎都要被灌趴下,碰上他们一起聚会的时候,谈天还能帮陈赞挡挡酒,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清醒的,一个人上阵的时候,就只能百般找借口推辞了。   同学聚会上,谈天和陈赞都是女同学的焦点。当年读中学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女生们不能开口表白,现在毕了业上了大学,谈恋爱已经不是禁忌,自然就会有胆大的女生主动来表白了,把谈天和陈赞都弄得十分尴尬。   每到这个时候,谈天就会亮出左手上的戒指,表示自己已经有主,但是陈赞没有戒指挡驾,女同学便会或明或暗地追问,陈赞每次都落荒而逃。   初中同学聚会那天,头天夜里下了点冻雨,第二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北风凛冽,竹叶上的冰珠子还明晃晃地在风中抖动,没有要化的意思,还真不是一般冻人。   陈赞是穿着羽绒服去赴会的,聚会地点在县城,组织聚会的团支书说镇上没什么好玩的,县里娱乐活动能多一些,陈赞自己做了三年的班长,自然不能唱反调,要积极主动支持班里的活动。   他有点不乐意出门,但是又不能不去,幸好谈天也一起去。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陈赞感叹说:“这路得修修了,不然到了下雨天就没法走。”   “可不是,要想富,先修路!”谈天随口接了一句脍炙人口的口号,想了想,又笑着问,“你昨天参加一中的同学聚会,没女生跟你表白吧?”   “没有,我在那个班才待了几个月,连人都没认全呢。”陈赞斜睨了一眼谈天,“是不是昨天有女生跟你表白了?”   谈天赶紧摇头:“没,不过我看那架势,女生们都对我虎视眈眈的。我赶紧说我在北京找对象了,还好有戒指挡着。”说着得意地嘿嘿笑着扬了一下手,那儿有个银白色的指环。   “算你小子识相。”陈赞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那儿也挂着同一款的戒指,不过不敢同时戴出来。   谈天抓紧他的手:“我对党有着十二分的忠诚,领导你绝对要放心我。不过我们班的那群男同学真不够义气,见女生都跟我说话,全都跑来灌我的酒。嗨,喜欢哪个女孩就去追嘛,关我什么事。”   陈赞也叹了口气,他们班的男生虽然没有灌他酒,但是女生轮番上阵来敬酒,文科班的女生比理科班的男生还豪迈。   到了县城,离饭点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人也没有到全,天气又冷,有人提议不如去溜冰。正好饭馆旁边是体育馆,靠路边上有一个搭了遮雨棚的溜冰场,不少年轻人在里面玩。   这几年溜滚轴正好兴起,上了大学,每个班估计都组织过此类的活动,陈赞班上就去溜过好几次,谈天班上也去过。   大家觉得去玩玩也不错,一面还可以等迟到的同学。交了钱,每人领了一双溜冰鞋,坐在场边准备下场。陈赞作为老班长,自然也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之一,他等所有同学都领到了鞋子,自己才开始换鞋。   刚坐下,沈小羽拎着一双红色的溜冰鞋过来了,在他身边坐下,有点娇嗔地埋怨:“这里的鞋子都好脏啊,换了好几双,这双看起来才好点。”   陈赞说:“公用的都这样,还好有一次性袜子。凑合用吧。”   沈小羽甜甜地笑起来:“嗯,只能这样了。陈赞你会溜冰吗?”   陈赞点了下头:“会一点,不是很会。”今天沈小羽披散着头发,戴着一个粉白相间的发箍,嘴唇还抹了点唇膏,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棉马甲,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下面穿着一条红黑格子的齐膝冬裙,黑色的打底裤,看起来十分靓丽,不过陈赞却感觉到了嗖嗖的凉意:这么穿不冷吗?   沈小羽连忙说:“那你教我呗,我不会溜,我大学同学也说我平衡能力超级差。”   陈赞愣了一下,她的平衡能力差吗,她好像都能踮着脚尖跳芭蕾啊。陈赞还来及答话,早就下场溜了几圈的谈天冲到他面前,扶着陈赞的膝盖停了下来:“还没好?赶紧来溜啊,我都溜好几圈了。”   陈赞看了一下沈小羽:“不好意思啊,沈小羽,我其实也不是很会溜。”   “沈小羽不会溜冰吗?郑伯齐,来,给你个光荣的任务,教我们的班花小姐溜冰。”谈天拉着陈赞站起来,挥手招了招郑伯齐,回头对沈小羽说,“郑伯齐也是个溜冰高手,他也是个好老师,保准教会你。”说着就拉着陈赞的手滑开去了,别的场合两个人手拉手会有人觉得奇怪,但是这种场合就算是抱着,也不会有人说半句不是,溜冰场是搅基的温床。   谈天将沈小羽推给郑伯齐,其实是想给郑伯齐一个机会。岂料郑伯齐并不领情,他跟谈天和陈赞相熟,这才相处得自如,但是对着不熟的人,他还是懒得跟人接触交流。他在离沈小羽两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其实我也不是很会溜,别害得你摔着。”正好李宏强踩着滚轴从他们之间穿过去,那小子为了表演自己的技术,正倒退着溜呢。郑伯齐一把揪住了他,“李宏强,你比较会溜,教一下沈小羽吧。”   李宏强接了个美差,赶紧过来献殷勤。沈小羽气得低下头,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眼泪差点都滚出来了,自己就跟个皮球一样,被人推来推去的,好歹还是个美女吧,在他们财院,男生都排着队来给自己送饭打水呢。   陈赞被谈天拉着,在人群中像一阵风一样穿梭着,耳边只听得见风声,周围人群的尖叫声、欢呼声,脚下的轮子哗哗的转动声,速度快得有点超出他的控制,他紧张地抓紧谈天的手,谈天带着他,冲上波浪形弧形坡,那种上下起伏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陈赞闭上眼睛,感受着高速带来的快意。   不多久,谈天把着陈赞的腰,推着他往前滑动,对场内的人吆喝一声:“都跟起来,我们来开火车。”   很快,谈天背后便跟上了一大串尾巴,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缀上来了,谈天推着陈赞做火车头,呼啦啦拉着一大群人在场地里转圈,场面别提多热闹了。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终于超负荷了,后面的人技术不过关,脚下拌蒜,往前扑去,整个火车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往前扑倒下去,谈天眼疾手快地用力推了一把陈赞,松开了一直护在腰间的双手,紧接着,自己被郑伯齐扑倒了。   陈赞是整个火车队里唯一幸免的,他扶着栏杆站定回头看的时候,只见一大群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郑伯齐指着谈天大骂:“谈天你也太坏了吧,有难同当,你居然让陈赞逃过去了,太不仗义了。”   谈天嘿嘿笑:“我乐意。”   陈赞脸红了,还好大家溜滚轴溜得脸上都红扑扑的,看不出异样来。他过来将谈天和郑伯齐拉起来,给他们扑身上的灰尘。   幸好大冬天的,大家都穿得多,并没有摔伤的。只有沈小羽倒霉些,因为穿得有点薄,打底裤都给擦破了一个小洞,膝盖处还擦破了点皮,流了点血。   好几个男生都赶紧上去帮忙,搀扶着她下了场。陈赞想了想,该过去问候一声,毕竟他是活动的组织者之一,又是班长,理应问候一声的。谈天伸手拉了他一把,快速溜到沈小羽面前,跟沈小羽赔了个不是,因为是他带头玩这个游戏的。   沈小羽眼中有些水汽,抬头看了一下谈天,强装着笑颜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谈天身后的陈赞,咬了一下嘴唇。陈赞慢慢滑过来,将手抓在谈天腰间,礼貌性地问候了一句:“沈小羽你不要紧吧?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药。”   沈小羽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些。   谈天拉着陈赞的手腕:“走吧,我去买药。不溜了,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了。”   吃饭的时候,谈天将陈赞夹在自己和郑伯齐中间,以免沈小羽接近陈赞。沈小羽只好颇有些遗憾地找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虽然不能和陈赞就近说话,但至少能一抬头就看得见他。   席间大家都拼命向陈赞、谈天和郑伯齐三个人敬酒,因为他们是三十九班最有出息的三个同学。当年的三十九班大概是二中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初中班,一个班有三个学生考上京大和华大,还有好几个都上了重点,实在算得上很荣耀了。   谈天是每敬必喝,连陈赞的酒都被他挡下了,只推说陈赞酒量不佳,不能多喝。喝到最后,谈天的脸像猴子屁股一样通红,散席的时候,他实在憋不住了,赶紧往厕所跑。   陈赞结完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谈天,沈小羽走了过来:“陈赞,借个地方说句话行吗?”   陈赞诧异地看着沈小羽:“有事?”   沈小羽抿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嗯,你来一下呗。”说话的语气竟有些撒娇。   陈赞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警报拉起来,跟着沈小羽走到饭馆外面。沈小羽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转过头来对陈赞笑了一下:“在北京上学还挺好的呗?”   陈赞点点头:“还可以。”   沈小羽咬了一下唇:“问你个事。”说着脸上便飞上了红云,“你现在交女朋友了吗?”   陈赞顿了一下,点点头:“已经找对象了。”找对象是北方谈朋友的说法,陈赞觉得这说法太妙了,对象不仅是女朋友,也可以说是男朋友,它没有性别指代。   沈小羽面上流露出极其失望的神色,她低下头去,乌云似的黑发也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吸了下鼻子,嘴唇颤抖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恭喜你。”   陈赞本来对沈小羽喜欢自己有些不确定,现在却可以百分百肯定了,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谢谢!”   沈小羽又扯出一张笑脸:“她肯定很漂亮吧?”   陈赞点点头:“还——行,个子比较高。”   “北方女孩?”沈小羽继续问。   陈赞想点头,最后还是摇了下头,最后说:“不是,我们南方人。”   沈小羽曲起食指在鼻子下摩擦了一下:“对了,留个你在学校的联系方式吧,没准以后去北京玩,到时候可要给我做导游啊。”   谈天正好推开玻璃门从里面出来了,他脸上红红的,形容有些狼狈,有些不高兴地走到陈赞身边,大力揽住陈赞的肩:“你们两个地下接头呢。嘿嘿,陈赞,当心我告诉你对象,说你和美女单独相处。”   沈小羽从自己的伤感情绪中挣出来:“我们刚刚还在说陈赞的女朋友呢。谈天你肯定认识吧?是不是特别漂亮?陈赞说她很高很漂亮。”   谈天虽然喝得有些多,但是还不至于糊涂,同学之间喝酒跟社会上的人交际不太一样,不会非灌到趴下不可。“嘿嘿,陈赞是这么说的吗?没错,他对象可好看了,系——花来着!”谈天总算是把舌头捋直了,没把草字说出来。   陈赞有些尴尬地笑笑:“听他瞎吹,没那么夸张,不是系花。”   是系草,谈天自己在心里把话接了,嘴上说:“陈赞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这可是大家公认的。而且特别勤快能干,对陈赞好得我们都眼红,陈赞这小子太他妈有福气了。”某人夸自己毫不脸红。   陈赞满脸黑线:“好了好了,越说越没边了。”又转头对沈小羽说,“回头我将宿舍的电话抄给你,你要是来北京玩,我和谈天肯定给你当导游。”   谈天挂在陈赞身上,侧着头对沈小羽嘻嘻笑:“陈赞就算了,还是抄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吧,陈赞的对象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心眼小,特爱吃醋,要是知道你这么个大美女找陈赞,肯定非吃了他不可。”   陈赞悄悄翻了个白眼,还颇有自知之明嘛。   沈小羽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一声:“好。”脸上的笑容却十分苦涩。 第97章 称职大嫂   吃完饭,路程方便的同学还去了二中,顺便去拜访一下二中的老师。谈天和陈赞坐在中巴车的最后一排,谈天借口喝多了想睡觉,靠在陈赞肩上睡了一路。   看完老师,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四散各自回家去。从车上下来,谈天两手叉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陈赞踹他屁股一脚:“赶紧走吧,别丢人了。”   谈天伸手从陈赞身后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我高兴,我乐呵!太爽了,终于成功把沈小羽踢出局,以后再也无后顾之忧啦,哈哈,欧耶!”   陈赞翻翻白眼:“是。系花同学!”   谈天纠正:“是系草!”   “还是醋坛子!”   “嘿嘿,这是在我外号上再添个字,我不介意!”脸皮越来越厚。   “又勤快又能干?”   “就差不能生孩子!”谈天有些娇羞地说。   陈赞推开谈天:“请容许我先吐一吐。”   “啊!你有了?我不能生你能生,我们是天作之合!”   陈赞想把他一脚踹进水田里。   这个寒假,谈天家里也有喜事盈门,他家准备修房子了。自从谈天跟妈妈谈过话之后,于碧莲果真留了心,发现柯师傅这个人除了个子矮点,各方面还挺不错的,一来二去,慢慢也有了点好感。刘双双记着儿子的嘱咐,果然不失时机地去撮合双方,这事已经有眉目了。   不过在结婚之前,要把房子修起来,柯师傅不可能住在谈卫民原来的房子里,也不能把油厂宿舍当新房吧,正好谈天兄弟几个大了,都需要各自的空间。于是柯师傅提出要在陈家岙盖新房,这其实有点入赘的意思了,虽然于碧莲本人当初也是嫁到陈家岙的。   关于批宅基地的事,陈昌隆和几个村干部出了大力,给他们批了一处公用地,省得日后谈卫民来找麻烦。谈天家的老房子不拆,以后等他们兄弟自己有钱了再修都可以。   谈天听说这事后挺高兴的,妈妈终于有自己的归宿了,以后自己和陈赞出柜了,她有个人陪着劝着,肯定不会走死胡同吧。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很高兴,比如谈伟。谈伟虽然在家读书,但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他初三了,学校留他们补课,直到腊月二十四才放假。   二十四过小年,家家户户都在小团圆。柯师傅单身一人,没有回老家去过年,于碧莲便叫了他来自己家过年。谈伟下午到家之后,倒头就睡,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大家才叫他起来。   谈伟上了桌,发现除了妈妈哥哥,还有一个外人在场,心下觉得很疑惑,柯师傅是油厂的师傅,按说应该去陈赞家过年才对,怎么来自己家过年了,不过疑惑归疑惑,也还是没有问出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谈天率先说话了,他端起酒杯:“今天我们兄弟三个都在,我把话说开了,今年是柯叔第一年和我们一起过年,以后每年应该都会一起过了。柯叔,以后我妈就拜托你照顾了。我们兄弟三个给你敬一杯。”   柯师傅端起酒杯,有些羞涩地笑笑:“谢谢小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   谈阳端起了杯子,谈伟却迟迟不动,谈天转过头去看他:“小伟,敬酒啊。”   谈伟动了动嘴:“什么意思?柯师傅为什么以后都跟我们一起过年了?”   谈天一听坏了,敢情这事儿还没跟这小子通气呢,他在桌子底下踢了谈伟一脚,示意他别拆台。   柯师傅举着酒杯,等着和谈伟碰杯,但是迟迟没有下文,只听见谈伟说:“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妈,发生什么事了?”   于碧莲也尴尬了,这样的事,她自己不好开口和孩子说,所以一直都拖着,还没来得及跟谈伟说呢,没想到谈天和谈阳也没跟他私下说过。   谈天知道谈伟的牛脾气上来了,先跟柯师傅碰了杯:“柯叔你先喝了吧,晚点再让小伟敬你,我去跟他说几句话。”说着喝完杯中的酒,拉起谈伟离了席。   “小伟,妈妈快要结婚了。”谈天开门见山。   谈伟睁大了眼睛看着谈天:“和那个柯师傅?”   谈天点点头。   “为什么?!”谈伟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   谈天看着有些激动的谈伟:“柯叔人挺好的,妈妈一个人过太辛苦了,柯叔喜欢妈妈,妈妈也愿意接受他,他会照顾好妈妈的。”   谈伟的眼睛突然红了:“不行!妈妈不能嫁人,她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她一个人过难道不行吗?爸爸结婚了,她也要结婚,这个家就全都散了!都各过各的,谁考虑过我们?”   “小伟,妈妈没有不要你,她再结婚也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柯叔也会跟我们一起过。”   谈伟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不行就是不行!我不要她跟别人结婚,她嫁给别人了,就不是我妈了。我爸娶了别人,他也不是我爸了。”   谈天看着钻牛角尖的谈伟:“妈妈和爸爸不一样,爸爸是抛弃我们母子,不要我们了,妈妈没有不要我们,她和柯师傅结婚,除了柯师傅来我们家,别的什么都没改变。”   谈伟泪流满面:“你说没改变就没改变啊?她结婚了,就不是我妈了,是别人的老婆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谈天皱起眉头。   谈伟继续哭:“他们这些大人,就顾着自己快活,从来没考虑过我们的感受,说离婚就离婚,说再婚就再婚,他们谁问过我的意见了?”   谈天看着谈伟,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以为父母离婚,受伤害最大的是妈妈,没想到谈伟的伤害也不小,偏生大家都忽略了他的感受。父母离婚的时候,谈伟只有九岁大,最缺乏安全感的年纪,他一直是最得宠的孩子,一夕之间便失了父爱,为了不让妈妈忽视自己,所以他一直都表现得很懂事乖巧,让妈妈高兴。这个孩子性格很要强,还坚持自己去镇中上学。谈天以为他很坚强独立,原来他是在用坚强的外壳武装自己柔软脆弱的内心。   “对不起,小伟。哥没照顾好你。”谈天摸了摸谈伟的头。   谈伟倔强地擦了一把眼泪,扭过头去:“他们能不结婚吗?”   谈天摇了摇头:“小伟,你今年十四了,明年就上高中了。妈妈今年都四十三了,她很快就会老去,她为我们付出太多了,她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四十多岁还不算老,就不能再晚两年吗?等我考上大学也行啊。”谈伟央求地说。   谈天心一软,但是柯师傅会愿意吗?妈妈四十多岁,也不算太老,照现在的医学,再生个孩子都是可以的,柯师傅多半会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吧,再过几年,恐怕就难了。“小伟,柯叔叔人挺好的,他和妈妈结了婚,会对你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的。”   谈伟哼一声:“我不稀罕。”   谈天叹口气:“走吧,回去吃饭去。”   谈伟站着不动。   谈天拖他回去:“把眼泪擦了,大过年的,哭哭啼啼,让人看了添堵。”   结果谈伟用力甩开谈天的手:“我不回去,就是不想回去!去过你们的年,不要管我!”然后转身就跑进了夜幕中。   谈天想去追他,看见自己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白天刚下过雨,地面都是湿滑的,他这样子肯定追不上谈伟。“小伟,你别闹小孩子脾气,快给我回来!”   谈伟没有理他,消失在了夜幕中。万家灯火,照亮着别人的团圆和温暖,却照不暖谈伟的心。   谈伟一走,这顿饭自然也别想吃下去了。柯师傅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于碧莲母子,于碧莲满脸尴尬和歉疚。谈天和谈阳看着两个尴尬的大人,只好充当和事老:“妈,柯叔,你们别担心,小伟就是一时没想开,等我们劝劝他。”   “小伟去了哪里,我们去找他回来吧。”柯师傅站起身要出去。   谈天摆了摆手:“柯叔,你陪我妈吃饭,我和谈阳去找小伟。”说着去换了双鞋,拿了一个手电筒。   谈天出了门,望着外面朦胧的夜色,叹了口气。陈赞从自己家里出来:“坛子,怎么了?”   谈天看着陈赞,不安的心突然安生了许多:“小伟听说我妈要再婚,他有点接受不了,生气出走了。”   陈赞皱起眉头:“天都黑了,会去哪里?走,我陪你去找去。等等,我回家拿个手电筒。”   三个人顶着夜色出了门,一路问过去,得知谈伟是朝后山的方向跑了,便赶紧往后山寻去。冬天黑得早,刚刚还有一点点光线,现在就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沉沉的黑夜。谈天一边走一边喊:“小伟——小伟——”   陈赞和谈阳也跟着一起喊,声音此起彼伏,但是始终没有回音。三个人进了园子,沿着鸡场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人。谈阳打着电筒往竹林那边找去。   陈赞停下来,问了一下谈天和谈伟谈话的经过,然后对着黑暗中大声说:“小伟,你别闹别扭了,听到了就赶紧出来吧。你这样让你妈妈很难过,她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和祝福,但是你要是这样,你妈妈肯定不会再结婚了。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会有自己的家,哥哥们也会各自成家,你让你妈妈怎么办呢?她一个人看着你们大家幸福快乐,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这样对她不公平。小伟,你好好为妈妈想一想,不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   说到这里,陈赞和谈天同时停住了,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心里有种说不出感觉。将来有一天,他们要跟父母和盘托出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呢。   谈天看着陈赞,强笑了一下,轻声安慰他说:“小赞,我们只是个凡人,顾及不到所有人的感受的,我们不能太勉强自己。”说着伸手捏了捏他的手。   陈赞苦笑一下,点点头。   谈阳打着手电筒从那头过来了,陈赞抽回被谈天握住的手:“找到小伟了没?”   谈阳摇摇头:“没有。”   正说着,谈伟出现了,他膝盖上沾着两团泥,手上也是泥水,不知在哪里摔了一跤。陈赞连忙拉着谈伟过来:“小伟,你摔倒了?快洗洗手。”鸡场外面有口大缸,缸子里平时装着喂鸡的水,现在被雨水注满了,水倒是很干净,就是冰冷的。   谈伟默默地洗着手,许久才问:“他走了吗?”   谈天愣了一下:“应该已经走了。”说着朝谈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去让柯师傅先回去,他们先跟谈伟谈谈,谈阳点一下头,先回去了。   因为谈伟的态度,柯师傅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谈天家,直到过年前一天,谈伟才在谈天和陈赞的劝说下松了口,同意柯师傅来他们家过年。   陈赞长舒了口气:“没想到谈伟的脾气居然这么犟,真不好搞。”   谈天笑起来:“你现在知道我脾气好了吧。”   陈赞白他一眼:“别的都还好说,但是说到脾气,你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真有那么犟吗?”谈天反省自己。   陈赞鼻子里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要是不犟,能追到自己?   谈天摸摸鼻子,似乎也想起什么来了,嘿嘿笑了两声,换了个话题:“谈阳跟我说不想读书了。”   陈赞抬起眉毛:“不想读书想干什么?”   “他说想出去打工。被我骂了一顿,再怎么也得给我读完高中再说。”谈天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陈赞突然想起一个事:“嗯,先读完高中再说。你不是想做外贸生意么,自己没时间跑市场,要不培养一下谈阳?”   谈天看着陈赞,眨眨眼:“你是说,让谈阳去做外贸生意?”   “不行吗?不过让这小子先把英语好好学学,到时候别连订单都看不懂。”   “太行了!不过先得读完高中再说。”谈天拍大腿,看着陈赞嘿嘿笑起来。   陈赞见他笑得古怪:“你那么看着我干嘛?”   谈天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说,你这个大嫂真是太称职了。”   陈赞斜睨了一眼谈天,然后用穿着拖鞋的脚在谈天脚上跺了一脚:“你说谁是大嫂呢?姐夫还差不多!”   谈天也不恼,抱着脚笑得像个傻子。 第98章 他们的家   这个年谈天家过得有些闹腾,陈赞家则显得有些冷清,因为陈巧没有回家来过年,亲戚们来了无一例外要问一声,他们对外的说法一致是陈巧被实习公司外派出去学习了,过年都没时间回家。   年初二李俊瑞跟着父母来外婆家拜年,一来就巴着陈赞不肯放,晚上睡觉也要霸着和陈赞一起睡。以前陈赞不介意,但是现在不太想由着这小子,便让他自己睡,家里空床多的是。但是李俊瑞死活不愿意,说跟赞哥一起睡暖和。   谈天知道李俊瑞来了,满脸黑气,这小子太他妈讨人厌了,强烈要求陈赞不许和李俊瑞一起睡。大过年的,谈天也不去走亲戚,就在陈赞家里和李俊瑞斗法。陈赞对着这一大一小两个魔头,只想把两个都踹飞出去,这样谁都别来纠缠了。   正月初十,陈赞和谈天收拾行李准备去上学,陈巧那边来了消息,她在一家私人医院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刘双双撇下家里的一切事务,赶紧花大价钱买了汽车票,去上海看女儿去了。陈昌隆也想去,但是家里有一大摊子事,没人管不行,想着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气得鼓鼓的。   陈赞也没工夫留下来安抚他爸,自己和虞彦合伙开网吧,只管拿钱,不管事,说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趁着没开学,去看管两天。便和谈天提上行李,回学校去了。   过完年,学生逐渐都回归了,网吧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陈赞和谈天给虞彦放假,在网吧值了几天班。碰上熟人来上网,两人便说是给网吧打工的,反正不能说是自己开的。   谈天一直怂恿陈赞出去租房。陈赞住了一个学期的宿舍,感觉其实并不好。那个秦愿似乎处处都在比对着自己,就连自己在校刊上发表篇文章,他都故意拿出来在宿舍里给大家读。名为学习,其实语气有种说不出的酸溜溜。陈赞感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陈赞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过了这个学期吧,等暑假的时候再去租房,以后就住外面了。”他其实不是可惜自己的同学关系,而是可惜谈天的同学关系,谈天宿舍的那群同学他也认识,理科男生,粗线条的多,所以人也都挺好的,多相处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的。   谈天原本有些失望,但是一听说暑假租房,就立即眼神闪亮起来:“小赞你是说我们暑假不回家了?”   “你不是说要做外贸生意么,放假了还不赶紧去赚钱?”   谈天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嗯嗯,要赚的,一起租房。”   陈赞又说:“今年暑假我们学校还有半个月的军训呢。”   “我们学校好像也要军训,据说要一个月。”谈天一说起军训,颇有些跃跃欲试。   陈赞是知道军训的难处的,对军训倒没怎么期待,听谈天这么一说,扯了扯嘴角,又不好打击他的热忱:“那敢情好,到时候好好练练。”   谈天摆了个秀肱二头肌的姿势,表示信心满满:“那当然,倒时候让他们瞧瞧我的厉害。我可是个神射手啊。”他说的是他玩弹弓的水平。   过了一会儿,谈天从QQ上给陈赞发了一句话:“亲爱的,晚上不回学校了,开房去。”这个时候QQ还是个新鲜事物,刚刚才被推出,陈赞知道它的便捷,老早就给网吧的电脑下载好了这个软件,早期的账号是可以自己选填的,陈赞便选填了几个账号,都是特别好记的,和谈天一人一个,数字就差了一个,也就是后来人们说的情侣号。   但是谈天不知道所谓的情侣号,他只觉得这玩意儿怪方便的,不用出声还能聊天,不怕别人听了去。   陈赞回了一句省略号。   谈天发了个露大牙的笑脸:“不反对就是答应了啊。那我现在去订房间,晚点来接你。”然后发了个红艳艳的嘴唇过去。   陈赞回了个流汗的表情。谈天的头像已经黑了,他从陈赞身边站了起来,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走了。   正月十五这天,正好是报到开学的日子。陈赞办完手续,接到老虞的电话,说是让他去他们家过元宵节。   陈赞斟酌了一下语句:“虞叔叔,我和两个同学约好了,一起过节呢,我就不去了吧。”   老虞在那头说:“这不早都说好了,要来我家过节的,你的同学是不是小谈和小郑啊?叫他们都来我家,一起来,人多热闹,我没他们的电话,就不一一通知了,你帮我叫一声吧。对了,我叫虞彦开车去接你们吧。”   “不,不用了,不麻烦虞哥了,我们自己去吧,我找得到地方。”陈赞怎么好意思还让虞彦来接。   他本来都和谈天、郑伯齐约好了,去吃火锅的。现在老虞打电话来叫吃饭,也不好不去,因为他从家上来的时候,去老虞的商场给他拜过年,礼物是送到了,但是并没有上他家拜访。当时老虞忙,也没招待他们,只说元宵节的时候上他家过节。陈赞以为就是句客套话,没想到老虞还真是言出必行。   北京到底是文化古都,元宵节比他们老家过得热闹多了,有庙会和灯会,有舞龙、舞狮、猜灯谜活动,到处都张灯结彩,挂着争奇斗艳的灯笼。而他们老家,到了元宵节这天,偶尔会有舞龙灯活动,通常都只家家户户点灯点蜡,除了灯火旺一些,倒没什么特别的。   老虞家的元宵节也算得上十分热闹了,家门口大红的春联显示着年还没过完,另外又新添了两个漂亮的宫灯,节日氛围十分浓厚。老虞亲自整了一大桌子美味的佳肴,都是从自家商场带回来的各地的山珍海味烹饪的。据说老虞不轻易下厨,但是一出手就是大手笔,通常只在重要场合才肯露一手。   几个年轻人吃得赞不绝口,也把老虞夸得跟一朵花似的。吃过饭,大家坐着看元宵晚会节目,虞彦妈妈廖阿姨拿了个紫色外壳的摩托罗拉手机出来打电话,问候亲戚朋友们节日快乐。陈赞一看那手机,便知道是最新款的,有一个粗大的外接天线,这个时候算是很小巧的了。   廖阿姨挂了电话,拿着手机笑眯眯跟大家炫耀:“这是小彦赚了钱给我买的新年礼物,这东西就是方便,去哪里都能找到。”言语中满是自豪。   陈赞几个也不拆她的台,都非常好奇地参观廖阿姨的新手机。父母嘛,总喜欢炫耀自己的孩子,他们几个都能理解。   陈赞开玩笑:“虞哥没有给叔叔买一台?”   廖阿姨说:“他爸喜欢大哥大,说那个有老板派头,嫌摩托罗拉小了。我觉得小巧的好,多方便啊。这是儿子的心意,头一回知道孝顺爹妈了。”   老虞在一旁拌元宵馅儿,听老婆这么一说,哈哈笑:“我等着虞彦给我买最新款的手机呢,我就看中摩托罗拉那个最新款了,不过国内现在还没得卖。虞彦,听见没,先给我攒钱,等有了给我卖。”   虞彦嘿嘿笑:“老爸,您不用我给您买一套幸福苑二期?”幸福苑是最近很火的一个楼盘。   老虞哈哈大笑:“你要是有钱,就去给我买套吧。”   陈赞看着这和睦的一家子,不由得会心笑了起来,举凡白手起家的人,家庭还能如此和睦,在暴发时代的中国,实在是很难得了。说到买房子,陈赞不由得感慨起来,这个时候北京二环内的房子也才几千块钱一平米,要是现在有闲钱,买几套房子囤起来,以后就是好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增值,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不要告诉老虞,让他们囤点呢。不过老虞未必愿意把钱拿来购置不动产,钱在他手里流动才有赚头。   陈赞说:“虞哥你想买房?”   虞彦摇摇头:“说着玩呢,没那么多钱。”   陈赞笑起来:“我倒是想买套房子呢,现在房价便宜,趁早买了,就不怕以后涨价了。”   陈赞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看着他,谈天第一个问:“小赞你以后要留在北京?”   陈赞笑一笑:“也未必留在北京啊,不过可能会在这边先工作几年,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以后等走的时候转手卖掉也不亏,肯定有得赚。”   老虞点点头:“说得没错,以后我们北京的房价肯定会涨起来的,前几年还只有一两千块一平方呢,现在均价都涨到四五千了,贵的都到八九千了,以后肯定还会再涨。”   廖阿姨张大了嘴:“以后还会涨啊?”   这回连谈天都点头了:“肯定会涨,像我们这样从外地来上学的,留京的越来越多,还有从外地来北京谋生的,肯定有不少人都想留在大城市的。”谈天对那年从北京回家途中见到的火车拥挤状况深有感触,这些年进城务工的人员只怕有增无减。   郑伯齐是学建筑的,对房地产的大致形势还是有点概念的,他也说:“照目前房地产的走向来看,房价只会走高不低的。”   廖阿姨转过头来拍了一下儿子的肩:“儿子,赶紧买套幸福苑二期吧。留着以后娶媳妇儿用。”   虞彦笑起来:“妈,我都还没毕业呢,早着呢。”   “房子放着又不会坏,先买,别到时候涨价了哭都来不及。”廖阿姨说,“首付妈借给你,每月贷款你自己还,你们那网吧一个月都能赚几万,还个贷款应该没问题吧。”   虞彦哭笑不得:“我和陈赞还打算扩大规模呢,至少还得添几十台电脑。”   陈赞说:“电脑慢点添也没关系,供一套房也要不了多少钱。”   老虞拌好元宵馅儿:“好了,买房子的事明天再说,现在都来包元宵。过节不吃元宵,哪里有气氛。”   大家都从位子上跳起来,去洗手包元宵,元宵馅儿有几种,豆沙馅儿的、芝麻馅儿的、花生馅儿的,无一例外,都是甜的,元宵节吃元宵,吃的就是团团圆圆、甜甜蜜蜜的节日氛围。   谈天再来找陈赞的时候,正赶上陈赞去打水,陈赞拎着四个壶,谈天赶紧接过去两个:“怎么打这么多,是要洗澡吗?洗澡去澡堂子,暖和,人少的时候去就行了。”北京的冬天漫长得很,有时候到四月棉袄还脱不下身。   陈赞笑笑:“没有,顺便帮同学打。”   “你们宿舍打水也是轮着来的?”谈天宿舍就是这样的。   陈赞说:“是啊。”   两人走着,谈天突然问:“你上次在老虞家,说买房子的事是真的啊?”   “有这个打算。”   谈天有些紧张地继续问:“那、那你说以后我们还要在北京工作几年也是真的?”因为谈天始终记得陈赞说过要回家去发展的事。   陈赞点点头:“是啊,但是咱们的前期资金不足,得准备点启动资金啊。而且我们都要去积累点工作经验才行。你是怎么打算的?”   谈天连忙点头:“我也想在北京工作几年。”说实话,要不是陈赞惦记着建设家乡的宏伟计划,谈天更愿意和他一起留在北京,天高皇帝远,家中父母都管不着,就不用那么早跟家里人摊牌了。现在知道陈赞也有留京的打算,自然是喜不自禁,无论怎么样,他们至少能有几年的逍遥时光。谈天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陈赞知道谈天傻笑什么,也没有出声打破他的美梦,心里反而有点酸,他们两个,注定是困难重重的吧。   谈天回过神来,问:“咱们什么时候买房?”   陈赞鼓起了腮帮子:“这个恐怕还要等一阵子,现在是有心无力啊,一是没钱,二是我们的户口都在学校,集体户口是不能单独拿出来买房的。”   谈天挥起了拳头:“看来我得努力去赚钱买房子了。”买了房,就有了家,他和陈赞的小家啊,谈天觉得动力十足。 第99章 又有桃花   新学期,两人都忙得很。陈赞忙着学习,忙着参加辩论赛,他又去应聘了校刊的学生记者一职,负责采访组稿,自己还要写点稿子投稿,有空还要去网吧看看,忙得是无暇分身。   谈天忙着学习,参加学校的篮球比赛,学吉他,做家教赚钱,因为体育比较突出,还被吸纳进了系里的体育部,有空了还得去上网找寻外贸客户资源。当然,两个人还得忙着约会。   日子紧张又忙碌,但是因为心有着落,有着共同奋斗的目标,从不觉得疲累和茫然,从来都是精神满满,充满了干劲和力量。   四月,春风终于吹到了京城,仿佛是一夜之间,春便来到了。人们迫不及待地将身上厚重的冬衣脱去,换上轻便的春装。   春日的阳光终于有了暖意,照在依旧灰扑扑的京城上,但是天空蔚蓝干净起来。枝条上褐色的芽苞终于泛出点绿意;二月兰早就悄悄地铺满了校园的山坡草地;桃花是早春的花儿,也悄悄地绽露出娇红;连翘跟南方的迎春花儿一样,此际已经繁花似锦,黄澄澄的一丛连着一丛,煞是明媚;海棠、丁香、榆叶梅等等也在酝酿着最盛大的花事……   美丽迷人的北国之春,热烈而又隆重。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太过短暂,稍不留神,便转瞬即逝。   因为过于短暂热烈,故北京的春天显得格外隆重。压抑了整个一冬,人们在春光中难耐内心的雀跃,呼朋引伴去郊游踏青。   周末,陈赞班上组织大家去香山植物园踏青,陈赞想着有一个星期没见到谈天了,便打个电话过去,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去游园,也无需和他们班同学一起走,分别去,到地方再约,这样既能避人耳目,又能一起玩。   不巧谈天吉他协会里组织大家去爬长城,也正好想问陈赞有没有时间去。陈赞有些遗憾:“长城你不是都去过了,要不不去长城了,跟我去植物园吧。”现在是最好的去植物园的时节,去早了,花没开,晚了,花都谢了。   谈天迟疑了一下:“这次不是去八达岭,而是箭扣的野长城,是我们吉他协会组织去的,有北京当地的朋友带路,早就约好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我们还要在那边住一晚,看日出。”   陈赞十分心动,但是想到是他们协会的活动,并非他们班级的活动,自己的身份不尴不尬的,有些不好交代,便说:“算了,你们去吧。下次你再带我去。注意安全,听说那边儿还没开发,山地很陡,比较危险,你千万要小心啊。”   谈天点头:“嗯,我会知道的,一定全须全尾回来见你,顺便给你带块城砖回来。”   陈赞笑起来:“说胡话,人安全回来就行了。”其实陈赞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他上辈子去爬过司马台长城,那边已经是极险峻了,据说箭扣比司马台还险,便忍不住替谈天担心。   箭扣长城位于怀柔县境内,以地形险要闻名,古代修长城是为防外地入侵而修的,所以都是借地形而修,越是陡峻,越要往那里修,这样敌人便越不过这天堑和人工共同修筑的防线。   箭扣段的长城就是修在一处呈“W”状的山形上,远看似一张拉满的弓,扣箭待发,因此而得名。因为地势险要,受人为破坏较轻,保存了原长城的风貌,但也因历史久远,自然风化也比较严重,好多地方已经损毁,近来已经成为人们探险寻古的好去处。   出发的时候谈天才发现,去的其实才只有八个人,四男四女。组织这次活动的是他们协会的副会长,一个叫肖杨的女生,电气工程系大二的学生,长得眉清目秀,留一头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十分俏皮干练,不过吉他弹得一顶一的好。另外还有一个向导,也是北京本地的男生,航空宇航工程系的大三学生范明宇。谈天知道范明宇在追肖杨,因为他们的策划,才有了这次活动。   童尧也跟着一起来了。童尧是他们吉他协会中吉他弹得最好的一拨人,据说他从初中时就开始学吉他了,因此在协会里很受器重,也是谈天这种菜鸟的老师。   谈天本以为去的人会很多,因为整个协会有上百号人,要是有活动,起码也有几十个人参加吧,结果集合的时候发现只有几个人,便觉得有些蹊跷。问肖杨,肖杨说:“箭扣比较险峻,去的人多了怕照顾不周全,不太安全,人少一点便于管理。”   上车之后,童尧赶紧拉着谈天一起并排坐了,肖杨作为组织者,是最后上来的,看见谈天和童尧坐在一起,便开玩笑似的说:“童尧,咱们换个位置呗,你和晓燕一起坐?”   童尧连忙摆手:“不用,我就和谈天坐吧,我有点学习上的问题想请教谈天。”   肖杨瘪瘪嘴,不甘地说了一句:“你可真爱学习,出来玩也不忘记学习。”   谈天有些懵懂地看看肖杨和童尧,觉得有点不对。一路上童尧只找谈天说话,肖杨和另一个女生不时插进话题来。谈天再迟钝也看出端倪来了,四男四女,正好四对,难道这是名义上的旅游,实际上是为了联谊?   所以在肖杨第三次将吃的递给谈天的时候,谈天连忙拒绝了。肖杨满脸失望地转过身去,童尧笑嘻嘻地看着谈天,谈天抓了抓耳朵,难道肖杨对自己有意思?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到达目的地之后。   箭扣的长城实在是险峻雄奇,令人肃然起敬,那么陡峻的山峰,那么狭窄的山头,长城就从山头上蜿蜒爬过,当初这长城的修筑,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匠人的汗水和鲜血呢。   谈天尚未从震惊中回味过来,童尧拉了他一把,朝正在和箭扣村老乡交涉的肖杨努了努嘴:“肖杨姐对你有意思呢。”   谈天顿时尴尬起来了:“你开玩笑吧。”   童尧嘿嘿笑了一声,其实这次出游的目的他是知道的,肖杨虽然说是社团内组织的活动,但并没有真正通知到所有人,只是有目的性的通知了一些人。谈天不知道,还以为是全社团活动,正好他对古长城非常有兴趣,有机会自然不愿意错过。童尧是听说谈天要去,这才答应来的。   野长城是非常难爬的,因为没有开发,也没有修葺过,连上长城的小路都是人们自己踩出来的。有些地段的长城已经颓塌了,根本都过不去,只能下了长城从山下爬过去。有两处地方特别陡峭,坡度都在七八十度左右。   这样的地形对谈天来说,难度不大,他虽然也很少爬这一类的陡山,但他来自山区,而且运动神经发达,又有力气,上这样的坡度完全不在话下,反而显得十分有挑战性。   但是对队伍中其他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女生,她们体力弱,平时又缺乏锻炼,要爬上陡坡,非得让男生帮忙拉上去才行。所以范明宇从一开始就给每个男生分了工,一人照顾一个女生,美其名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范明宇本来想将自己和肖杨分在一队的,他这次来当向导也是有私心的,就是冲着肖杨来的。但是肖杨并不领情,她要跟谈天在一组。范明宇有些郁闷,但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和他一组,他也没办法。   跟童尧一组的女孩是个很娇小斯文的女生,谈天替他俩捏了把汗,在他看来,童尧自己爬山都有点勉强,更何况是帮助那个小女生呢。所以当肖杨提出要和谈天一组的时候,谈天说话了:“肖杨姐,我看还是我跟王晓燕一组吧,这样比较保险一点。童尧,咱俩换换,你和肖杨姐一组。”   “好啊,好啊,我怕我带不上王晓燕呢。”童尧巴不得如此,王晓燕很倾慕童尧,这次就是想要借机和童尧联络一下感情。但是她显然估错了形势,没料到箭扣的长城会有这么难爬,为了安全考虑,也不好拒绝谈天的提议。   肖杨的脸色有点难看,但是童尧还算能说会道,一路上说得肖杨笑得花枝乱颤,把心里那些不满暂时压了下去。反正爬上去之后还有机会呢。   谈天除了该拉王晓燕一把的时候拉她一把,别的时候都在欣赏风景,古长城的巍峨雄壮真不是吹的。他举着借来的相机拍了好多风景照,要带回去给陈赞看。又留心了各处的危险点,等下次和陈赞过来的时候好注意。   肖杨在后面看着谈天挺拔矫健的身影,眼中难掩倾慕之色,可惜谈天的眼中全是风景,心中全是陈赞。   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大家看天色不早了,准备沿来路回去。谈天原本走在最前头,返回的时候,自然落在了最后。他刚转身走了几步,突然似乎听见了断断续续的人声,仔细一听,仿佛是“救命”,又仿佛是“HELP”。   谈天站住了:“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救命,你们听见了没?”   走在后面的两个人也站住了,听了一下:“好像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谈天走到城墙边上,将身体探出箭垛,声音似乎更大了些,确实是“救命”,还夹杂着英文“HELP”。谈天大声问:“下面有人吗?”   下面有声音传了上来:“有没有人在?救命,有人受伤了。”   “有人求救,我们下去看看。”谈天回头对同伴说。   走在前头的几个人都折返回来,问:“在哪儿呢?”   谈天看了一下:“不清楚,得下去看看才行。我下去吧,女生们就别来了,这儿山势太陡了。”   童尧赶紧说:“我和你一起下去。”   导游的范明宇说:“童尧你别添乱,我和谈天下去,你们在上面先等着。”   谈天看了一圈,找了个豁口,沿着七十度的山坡,扶着石头和石头缝隙间的小树慢慢往下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实在不假。谈天和范明宇费了老大劲才安全下到底部,看见两个背着包的人靠在山石上,一个中国人,一个棕发灰眼的中年老外,老外的左腿似乎受伤了。   原来这个老外是个意大利人,叫克里斯,是个中国迷,背包来中国旅行,想见识一下中国真正的古长城,便来爬野长城。克里斯不知从哪里看来一个攻略,非要从司马台步行到箭扣,他在北京找了一个导游,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全都靠两条腿丈量过来,已经走了三四天了。   这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克里斯一兴奋,看到长城南面的山坡上开了几朵漂亮的小花,便想摘点花当纪念品,没想到马失前蹄,摔伤了腿。箭扣是野长城,来这一片的人并不多,他们困在山下一个下午了,才碰到谈天一行人过来。   既然碰到了,那就少不了要帮忙的。克里斯个子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的样子,但是体重起码有一百四十斤,导游张远只有一米七二,体重不到一百二十斤,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弄不上去克里斯的。   张远本来说要去箭扣村找人来救,但是克里斯哪里肯,这种荒郊野岭,万一有老虎豺狼怎么办。张远跟他保证这里绝对没有老虎,但是克里斯死活也不愿意相信,两个人在这里等人,总比留下他自己在这里苦苦等待的好,这不,运气还不错,碰上谈天他们了。   范明宇打量了一下克里斯,说:“我们怎么把他弄上去?克里斯你还能自己爬山吗?”后面一句是英语问的。   克里斯摇头,灰色眼睛里显出了无奈的神色:“NO!NO!”   谈天想了想:“抬上去能成不?”   范明宇说:“没有工具,怎么抬,而且这山这么陡,自己爬上去都有点费劲,更何况还是抬个人呢。”   导游张远说:“那我还是去找人吧,你们在这里帮我看着他行不?或者你们回箭扣去,帮我找人来救吧。”   谈天看了下天色,已经不早了,等自己找到人再过来,天都黑透了吧,他吐了口气:“我试着背一下他吧。”   范明宇吓了一跳:“你开玩笑吧,谈天。”   谈天摇摇头:“试试看行不行。”说着蹲下去,用英语对克里斯说,“我背一下你,看能不能背你上去。”这还是谈天第一次用口语跟老外打交道呢,虽然不是很流利,但交流倒还不十分赖。   克里斯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谈天,谈天点了下头,克里斯笑了一下:“好,谢谢!”   张远和范明宇将克里斯扶到谈天背上,谈天说:“我现在往上爬,你们在后面帮我托一下。克里斯,你抱紧了,千万别松手啊。”然后开始往上爬。   背个一百多斤,对谈天来说并不很困难,但是背着一百多斤爬七十度的陡山,这就不容易了。   谈天憋住一口气,四肢并用努力往上爬,张远背着克里斯的包,和范明宇在后面时不时帮忙托一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谈天终于将克里斯搬到长城上了。   克里斯坐在城砖上,笑着说:“谢谢,非常感谢,感谢你将我又带回了文明社会。”   谈天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他摸了一下满头的大汗,童尧赶紧递上纸巾给他擦汗,肖杨也递上水来给他喝。   谈天喝了水:“这剩下的路程也不算短呢,克里斯先生的腿受伤了,只怕也不好走。有没有工具,去弄个简易的担架,我们轮流着抬他下去吧。”   张远从克里斯的背包里拿出刀子和绳子来:“这些基本工具他都备着。而且还有睡袋和帐篷,做个担架应该不难。”   几个男生又去弄了两根树枝来,果真拼凑出一个简易的担架,大家将克里斯抬着,一路走走停停,到险峻无法走担架的地方,谈天又背着克里斯,在几个男生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下坡上坡,天黑的时候,终于下到了山下。 第100章 谁最幸福   谈天此时都已经累趴下了。张远赶紧在村里找了辆车子,连夜送克里斯回北京治疗。临走的时候,克里斯非要留下一笔钱作为答谢,但是被谈天拒绝了,谈天不要,别的人自然更不好要。   克里斯再三表示感谢,最后和谈天几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他对谈天的印象十分深刻,今天多亏了这个帅气的大男孩,背着自己上山下山,这才安全回到山下,并且还拒绝了自己的金钱答谢,实在是个热心真诚的好人,以后要好好报答才行。   送走了克里斯,天已经全黑了。他们晚上就借住在长城下的箭扣村,第二天早上还要看日出的。童尧和谈天两人分到一个房间,谈天笑着对童尧说:“不好意思啊兄弟,今天没耽误你和王晓燕相处吧。”谈天以为童尧和王晓燕是一对呢。   童尧笑起来:“嘿嘿,我还想多谢你帮我挡了一整天呢。肖杨这次简直就是在乱点鸳鸯谱了。”   谈天松了口气:“那就好,今天这事可真够戏剧的,累死我了,睡觉去,明天一早还得看日出呢。”说着便上床睡去了。   谈天睡得一宿无梦,童尧却怀着激动难安的心情在谈天身边一动不动躺了一整夜,几乎一整夜都没睡着。他从谈天将单车刹在他摊位前那一刻就怦然心动,暗恋了一个多学期,将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掩藏着,细心地手把手地教谈天弹吉他,实验课时和他一个组做实验。但是谈天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他应该是个直男,童尧心里既惆怅又甜蜜。   从箭扣回来,谈天兴高采烈地和陈赞说着自己的见闻,将自己拍的照片拿给陈赞看,给他讲每张照片的故事。   “小赞,野长城比八达岭长城要雄伟壮观太多了。下次你一定要去看看。”谈天不遗余力地向陈赞推荐。   陈赞笑笑:“好,下次我们叫郑伯齐和虞彦他们一起去。”   “嗯,最好不要带女生一起去,不然还得照顾女生,太麻烦了。”   陈赞一挑眉:“这次你们去了不少女生?”   谈天知道自己说漏嘴:“好几个。不过我什么都没干过,晚上还是和我一个男同学住的一间屋子,对党百分百忠诚。”   陈赞开玩笑似的说:“你怎么知道你的同学对你没意思呢?”   谈天一听,猛地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惊出一身汗来,他从来没想过,除了自己,身边还会有人也喜欢同性,他只觉得背心发热:“不会吧,童尧应该不会喜欢男生吧。”   “童谣?你的同学?”陈赞觉得这个名字非常女性化,“怎么像个女生的名字?”   谈天摆摆手:“不是,尧舜禹的尧。”   陈赞其实只是逗逗谈天,他知道,就算是有人喜欢谈天,谈天也一定不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但是谈天却对童尧开始留了心,他左看右看,觉得童尧应该不喜欢男生吧,因为他和班上的女生相处得极好。宿舍里的老五和老六有一回聊天,说童尧这小子看起来有点娘。谈天悄悄打量,童尧娘吗?他长得很白,人也比较瘦,五官算得上精致,乍看确实有点像个女生。但是他跟童尧相处得比较多,弹吉他、做实验时,他都十分沉着手稳,一点也没觉得娘。   这天上实验课,因为第一次效果不太好,两人重新做了一遍,等想要的结果出来后,发现实验室的人都走光了。   童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谈天:“昨天你怎么没去学琴?”   昨天谈天和陈赞约会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有点事,跟我朋友出去了。”   童尧笑起来:“昨天肖杨跟我打听你的去向来着,问了好几次。”   谈天有些头痛,突然想起那个叫刘剑兰的女生来,因为她的缘故,自己中学时被免掉了无数的麻烦事,现在可再没有个刘剑兰来挡枪了。“她找我有事?”   “你请我吃饭吧。”童尧的笑容十分,“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啊。”   谈天爽快地说:“走吧,我请你吃鸡腿。”   岂料童尧说:“谁要吃鸡腿啊,我要十四食堂的瓦罐汤。”   谈天扬了一下手:“那还等什么,走吧。”   谈天将自行车推出来,童尧站在那儿等他。谈天问:“你没骑车?”   童尧嘿嘿笑了两声:“前两天车丢了。”   谈天记得童尧的车,是一辆新车:“我早就说了你那车不安全,你看我们学校的经典校车,全都是铃儿不响,别的都响的款式,你的车太扎眼了。”   童尧抓抓脑袋:“就是不太想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谈天心里说:可把你矫情得。嘴上说:“上来吧。”   童尧一下子跳上谈天的车后座,嘴角都咧到耳根去了,自己那车丢得真值!童尧兀自陶醉了一会儿,然后说:“昨天肖杨跟我问你,是不是真有女朋友。”   谈天有女朋友,其实早已不是秘密了,几乎有心的人都知道,只是谁也没有见过他那神秘女友,所以诸如肖杨一类的女生总不太死心,觉得只要锄头挥不停,没有墙角挖不倒。   谈天的车龙头扭了一下:“这还用说吗?早都有了啊。”   童尧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肖杨还是想请你吃饭,说周末她过生日。”   谈天头大:“我周末有事啊。算了,你明天去协会替我跟大家说一声,以后我就不去吉他协会了,反正我的水平也就那样,弹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当初学吉他也是为了谈给陈赞听,这水平也就够了,有空再自学吧。   他准备好好攻一下外贸常识和流程。上次他们在箭扣长城救了的那个意大利人克里斯,从医院出来之后,还来华大找过谈天,和谈天聊了许久。克里斯就是做生意的,谈天准备等聊得更熟一点的时候再跟他打听有没有做国际贸易的门道。   “我也跟她说你周末可能没空。”童尧的心情有些低落,“真不去学琴了啊?”   谈天笑着说:“嗯,以后有事情要忙了。这些日子谢谢你教我啊。”   童尧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不去协会也好,省得肖杨她们继续纠缠,自己和谈天不还在一起上课做实验么。   暗恋一个人的滋味就是这样,不管对方喜不喜欢你,只要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甚至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话语或者眼神,都足以使人激动振奋一整天。童尧不敢跟谈天表白,只是悄悄地喜欢,默默地关注。   谈天也不敢跟童尧过多接触,真怕被陈赞说中,童尧会对自己有意思。不管怎么样,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肖杨得知谈天退出吉他协会之后,还跑到他们宿舍来找过他一次。“谈天,你不来协会,是不是因为我?”肖杨的眼神有些哀怨。   谈天摇摇头:“不是,肖姐,我最近有事情要忙,没时间去学琴。”   “要是忙,偶尔来一次也还是可以的啊。”想到以后看不到谈天,肖杨便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谈天笑笑:“谢谢肖姐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学弹吉他,本来就是为了让我对象高兴一下,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我这个水平给他弹琴也就差不多了,所以不学也可以了。”   肖杨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谈天的女朋友真够幸福的,这么帅的男生为她去学弹吉他,仅是为了取悦她。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   肖杨看着谈天,咬着唇:“你女朋友真幸福。”   谈天想到陈赞,便笑了起来:“应该说我很幸福,他愿意和我在一起。”   肖杨看着谈天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鼻子差点都气歪了,那到底是个什么天姿国色的女人,居然让谈天这么死心塌地,真叫人想不透。“那你女朋友——肯定非常漂亮吧。”   陈赞漂亮吗?谈天点点头:“嗯,还不错。”其实漂不漂亮不是主要理由,在自己还不知道分辨美丑的时候,陈赞就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了。   肖杨强笑了一下:“那祝福你。我有事先走了,有空回协会来看看啊。”不等谈天回话,便转过身去,咬着下唇,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还没见到对手,自己就已经完败了,只能怪自己与他相遇的时间太晚。   谈天看着肖杨倔强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挺好的姑娘,可惜自己只爱陈赞。   陈赞学校的辩论赛进入白热化阶段,陈赞给谈天和郑伯齐拿了两张票,让他们去京大听辩论赛。   谈天还从来没有去看过陈赞的比赛,他去看过他们自己本校的辩论赛,那一番唇枪舌战、你来我往,言辞之犀利、语言之幽默、观点之明确,连珠妙语,听得台下的人欢声笑语一片,又都替台上的人捏了一把汗。   陈赞参加的辩论赛是全校性的,这是最后一场决赛,管理学院对阵中文系。陈赞居然是二辩,一般来说,二辩要求有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快速的反应能力。谈天和郑伯齐都为他捏了把汗,不过台上的陈赞似乎从容不迫、应对自如,还是不是能够蹦出几句妙语,引得台下掌声如雷,倒是让谈天和郑伯齐都颇感意外了一把。   郑伯齐一边鼓掌一边说:“看不出来陈赞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谈天洋洋得意地说:“那当然,也不看看那是谁。”   郑伯齐白他一眼:“嘿,那是陈赞在辩论,又不是你,你得瑟个什么劲?”   谈天说:“陈赞是我们的同学,难道不该与有荣焉?”而且还是我老婆。这句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辩论赛结束后,陈赞还拿了个最佳思辨奖,大出了一把风头。谈天和郑伯齐都在大门外等他,陈赞还没来,虞彦先到了,虞彦是和一个高壮的男生一起出现的,那男生长得并不十分帅,但是很精神,隐隐透露出一股子精英的味道,让人印象极深刻。“谈天,郑伯齐,你们也来看辩论赛?”   谈天不认识虞彦的朋友:“是啊,陈赞请我们来的。虞哥也来看比赛吗?”   “嗯,也是陈赞请我来的。这个是我同学,钮茗海,京大金融系的。海子,这是谈天和郑伯齐,就今天驳得你们管理学院铩羽而归的中文系二辩的同学。说曹操,曹操到,他来了。”虞彦伸手跟快步走出的陈赞打招呼。   陈赞的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迅速朝谈天跑过来,谈天自然而然地圈住陈赞的肩:“干得真不错!”   “太精彩了!”郑伯齐也说。   陈赞谦逊地笑笑:“小打小闹,闹着玩的,见笑了。”   虞彦说:“你这还是小打小闹,那我们那就更别提了。走,哥请你们吃饭去。”   陈赞笑起来:“还是我请吧,这里我是主,你们是客。”   一直没说话的钮茗海说:“还是我请吧,京大是我的地盘,而且北京也是我的地盘,要说主人,可不是我才最合格了?”   陈赞看了一眼钮茗海,不认识,这人比谈天还高一点,身材十分健壮,谈天和他比起来,就显得消瘦了。虞彦连忙说:“陈赞,这是我同学,你们学校金融系大三的,钮茗海。”   “钮钴禄氏的钮?”陈赞听见这个姓,觉得很稀罕。   钮茗海眼睛一亮,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正是。”   谈天和郑伯齐汗了一把,他们还以为人家姓牛呢。   虞彦开玩笑似的说:“海子祖上是满族的贵族呢,镶黄旗的。今天我们宰他一顿好了,他是财神爷。”   钮茗海笑了一下:“虞彦开玩笑的,我哪里是什么财神爷。走吧,我们去吃饭去,就附近的学府酒家吧。” 第101章 去温州   吃饭聊天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虞彦叫钮茗海为财神爷是很有道理的,他虽然没毕业,但是身家已经有几百万了,全是他自己炒股投资赚来的。   谈天听钮茗海谈起炒股经,比陈赞不知道专业多少倍去了,到底是金融专业出身的,正好是学以致用。   吃完饭,虞彦一个人先回去了,他们四个结伴回京大,谈天和郑伯齐的自行车还扔在京大呢,得去推车。   钮茗海对陈赞说:“听虞彦说你也炒过股?”   陈赞一头雾水,刚吃饭的时候虞彦并没有提起此事,他怎么会知道。他笑了笑:“我都是小打小闹,玩玩的。早就不炒了。”   钮茗海点点头:“炒股不如做实业。听虞彦说,你和他合伙开了个网吧?我也准备等我毕业之后也去弄个公司,还是做实业心理踏实。”   陈赞不知道虞彦为什么将这些都和他说了,心里狐疑得很,只是唯唯点头。谈天走在陈赞旁边,心里拉起了警报,这个钮茗海,似乎对陈赞了解得很不少,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人也格外热情了些,莫不是也是个弯的?他有心想给陈赞提点一下,但是郑伯齐在旁边,不好说得。便不顾礼貌,单独和陈赞说起了家乡话。   钮茗海完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陈赞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啊,钮师兄,我们三个还有点事要去办,要先走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钮茗海是个聪明人,他点点头,十分有风度地笑笑:“那我走了,再见。”   天色已经晚了,路灯依次亮起。周围的人群并没有消散,因为这个季节天气分外宜人,就连平时常窝在图书馆和教室看书的京大学子也抵挡不住薰风的诱惑,纷纷出了门,在路灯下夜游,享受着烂漫的春情。   三人往湖区走去,水边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都在呢喃细语、谈情说爱。   郑伯齐感叹道:“还是你们京大的人懂浪漫。我们那边也有湖啊,但却很难见到这样的盛况。”   陈赞笑:“你们华大的人务实,谈恋爱都在图书馆里进行了吧。”   谈天笑起来:“你别听郑伯齐瞎说,他平时都窝在图书馆里,哪里知道我们学校的湖边有没有人。”   “那你知道?”陈赞挑眉看他。   谈天摸摸鼻子:“其实我也不知道。”   “噗——”郑伯齐笑出了声,“对了,你们俩怎么不交女朋友呢?”   “那你为什么不交?”陈赞和谈天两人异口同声。   郑伯齐想起陈巧来,幽幽叹了口气:“我这反应不是比人慢一拍么,等我想起来要交女朋友的时候,发现周围好看一点的女生全都有主了。只好等来年了,嗯,也不用来年,下半年就可以了,这次我要选个娇俏可人的小师妹。你们呢?”   谈天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郑伯齐来了兴致:“谁啊?我认识不?追到了没?”   谈天想了想:“等合适的时候介绍给你看看。”   他不说你们,只说你,这话明显就是对郑伯齐一人说的,但是郑伯齐没有听出异样来,只高兴地点头:“那要赶紧啊。陈赞你呢?”   “我?我们学校的女生基本都比我年纪大,我不想找个姐姐,等等吧,以后再说。”陈赞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下。谈天悄悄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陈赞躲闪不及,差点笑出声来。   谈天想起一个事来:“对了,我找的客户有眉目了。”   陈赞赶紧说:“说来听听。”   谈天就眉飞色舞地将自己如何在长城上勇救克里斯的事说了一遍:“克里斯现在已经回意大利去了,我们在用邮件联系,他自己就是个做生意的,专门卖我们中国风格的物件,大到中国家具,小到油纸伞、中国结,无一不卖。关键是,他委托我帮他找货源!”   陈赞哈哈笑起来:“这不是自动找上门来的生意么?”   “嘿嘿,可不是。当初我就想着发扬国际人道主义精神,让人家知道我们中国人的素质。没想到种豆得瓜,有意外的收获。”谈天搔搔后脑勺。   郑伯齐仔细打量了一下谈天:“嗯,原来你还真是天降福星呢,有出息啊!”说着比起了大拇指。   陈赞笑眯眯的:“古人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可见善恶有报,都是有因果的。坛子,那个克里斯具体跟你怎么说的?”   谈天便将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陈赞点头说:“看样子是真要去温州一趟了。”   谈天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今年五一节实行新的放假政策,有七天假,到时候我们去温州看看呗。”   郑伯齐连忙说:“我也去我也去!”   陈赞说:“要去就得赶紧订票了,也没几天了,省得到时候人多。”   “加上我,加上我!”郑伯齐连忙说。   谈天真想把郑伯齐的嘴堵上,早知道就不该当着他的面炫耀的,这会儿多了个大灯泡,一个礼拜的独处时间啊,全都给这小子给毁掉了。谈天欲哭无泪。   陈赞在一旁看着他,不由得闷笑,对郑伯齐说:“行,去的话可能要跟着我们一起逃课啊。”   郑伯齐顿了顿:“还得逃课啊,几天?”郑伯齐一向是好学生,长这么大还没逃过课呢。   谈天逼近郑伯齐:“去不去?要是怕耽误功课,那你就别去了吧。”   孰料郑伯齐咬咬牙:“去,逃就逃!”   谈天灰溜溜地缩回脖子,得,吓不回去,这个灯泡是跟定了。   一九九年,国家为了促进内销,开始实行春节、五一、十一黄金周假,因此也掀起了国内旅游的热潮。   谈天和陈赞买票的时候,发现车票已经很紧张了,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提前一天,逃一天课。没有逃过课的大学是不完满的!   四五月之交,是祖国大地上最美丽的时节,到处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机,深深浅浅的各种绿,染得人眼睛都清凉起来,心情那个愉悦就不用说了。   因为票源紧张,没有买到直达杭州的车票,三个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上海。到了上海,肯定是要去看看姐姐和未见面的外甥女的。   郑伯齐知道要去见陈巧,内心既激动又期待,他有很多年没看到陈巧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谈天想了想,拉着郑伯齐对他说:“郑伯齐,一会儿你别惊讶啊。其实,我们是来看巧姐和她女儿的。”   “她、她女儿?”这个信息量有点大,郑伯齐一下子消化不过来,“陈赞姐姐结婚了?她不是今年才毕业吗?”   谈天苦笑了一下:“还没结婚,也没毕业,休了一年学,生孩子去了。”   郑伯齐整个人都斯巴达了,陈巧生孩子了!这不是真的吧。   谈天看见被真相打击了的郑伯齐,和陈赞对视一眼,两人无奈地笑笑,真相总是那么残酷。谈天拍拍郑伯齐的肩,拉着他上了车。   陈巧的女儿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小家伙长得极其可爱,白乎乎的像嫩豆腐,软乎乎的一团,陈赞抱在怀里,都有点不敢动,原来婴儿这么脆弱。   王文俊妈妈在陈巧满月之后就回去了,因为老人家很久没有回家了,实在是想家得紧,以后陈巧上学了,她还得过来带孩子,所以趁着陈巧自己还有几个月时间休息,先回老家去了。当然,大概也有对生了个孙女不是孙子的失望。刘双双当时也只待了十几天就回去了。   现在就剩下陈巧自己带孩子,晚上王文俊下班回来能帮着带一阵子,两个年轻的爸妈,对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实在有点手忙脚乱。陈赞看着姐姐消瘦下去的身材,跟怀孕期间的样子真的对不上号。   “姐,要不请个保姆吧,你自己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陈赞心疼他姐,又要照顾孩子,又要洗衣做饭。   陈巧捞了一把散乱的头发,眼睛下面掩饰不住青黑,她苦笑了一下:“没事,就当减肥了。过两个月他妈妈就过来了。小赞,你让你同学坐啊。”说着去洗谈天买来的水果。   谈天连忙抢过去:“巧姐,我自己来。”   陈赞发现他姐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平和多了,莫不是自己说的那话奏效了?其实陈巧是被现实磨得没有脾气了,王文俊妈妈在这边的时候,她觉得还挺无所谓的,有时候还觉得她向着她儿子,让自己一个人受气。但是等她走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束手无策,那么多东西都搞不定,这才知道有个老人来帮自己的好处来。   女儿小,打不得,骂也没用,只好一边忍着眼泪,一边打电话跟家里的两边老人请教。这个时候才发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重要性来。好在旁边的邻居也有带孩子的老人,之前和王文俊妈妈相处得也还可以,老人看她一个人抓瞎,也会好心指点一二,就这么摸索着,居然也慢慢有了些心得。   郑伯齐看着跟自己记忆中相去甚远的陈巧,整个人都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直到陈赞将小毛毛放到他怀里,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抱着那个软绵绵的小家伙。小毛毛两个月了,刚刚才长开点,已经看得出是个小美人胚子了,很爱笑,看见郑伯齐就咧着没牙的嘴笑了起来。郑伯齐看着这个孩子的笑容,心里酸酸软软的,终于释怀一笑。   王文俊听说他们要去温州找货源,便说:“怎么不去义乌?义乌的货源比温州的还齐全,而且离得更近一些,比去温州能节省差不多一半时间。”   陈赞上辈子也没做过外贸生意,他只知道温州人大多都是靠做外贸起家的,所以只知道温州。谈天也是听他同学说温州有小商品,便一心奔温州而去。   “那我们就去义乌?”谈天回头看陈赞。   陈赞笑一下:“那就去义乌吧。我们去把车票换一下。姐,借王哥用一天呗,明天我在家帮你带孩子,让谈天和王哥去义乌,他俩可以商量下具体怎么操作。”他们下车的时候就已经买好票了。   陈巧满口答应:“行,你去也可以,我自己带孩子没关系的。”   但是陈赞不舍得他姐一个人在家,坚持要留下来。郑伯齐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跟着一起去义乌,不然留下来徒增伤感。   晚上三个人在附近的宾馆开了个房间,谈天说开源节流,三个人就开一个标准间好了。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标准间两张床,这样他就可以和陈赞挤一张床了。结果进了房间一看,标准间居然变成了三人间,原来这宾馆的二人间早就开完,余下床铺较多的房间,客人要标准间,多给一张床总不会嫌多的。   郑伯齐一见到三张床,便忍不住蹦了上去:“哈哈,真赚啊,居然有三张床!我本来还打算和陈赞挤一张床的呢,现在不用挤了。”   谈天无奈地低下头,心里把宾馆的服务员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帮倒忙啊。   陈赞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打的小九九又没办法实现,看来还真是好事多磨啊。   谈天不甘心,他跟周公作斗争,一直等到郑伯齐均匀的呼吸声传了过来,才从自己床上下来,摸到陈赞床边,摸着黑吻了一下陈赞。   陈赞本来也睡着了,被他一吻就醒了,压低了声音说:“作死啊,郑伯齐还在呢,赶紧回去睡觉。”   谈天想着这么长时间都没开荤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多要点本钱回来,不答话,只捧住陈赞的头,来了个法式热吻,吻得陈赞神志迷乱,再也无法抗拒为止。 第102章 那是我情敌   谈天和王文俊去了义乌,陈赞便回到姐姐那儿,帮忙带孩子。周围没有旁人,姐弟两个终于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你就打算和坛子这么过下去了?爸妈那边怎么办?”陈巧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问。   陈赞扶着摇篮,轻轻地摇着熟睡的小毛毛,听见陈巧的话:“我想暂时不说,等过几年再说。”   陈巧叹了口气:“那么多条路,你偏生拣了条最难走的路走。以后你们毕业后就在北京工作了?”   “暂时是的,等我们攒够了钱再回去。”   陈巧有些意外:“你们回去干吗?”陈赞和谈天的学校,毕了业出来,去哪里工作都不成问题吧。   陈赞说:“咱们那边这几年都在大力倡导种油茶,我们家也办了榨油厂,以后非常有前景。但是油茶的附加值远远没有被挖掘出来,我和坛子想把整个产业完善化,看能不能带动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老在外面漂着,其实也不是个事,爸妈年纪会越来越老,你们两个学的专业回去了肯定没法学以致用,必定要留在大城市才行。我得回去尽孝啊。”   陈巧是第一次听说弟弟的打算,没想到他的心这么大:“那,你们要是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陈赞笑笑:“姐,要是想在上海安顿下来,就早点买房子吧。过几年房价肯定会飞涨的,压力会越来越大,买房子要趁早,要是钱不够,跟爸妈要点吧。”   陈巧突然觉得自己有个天底下最好的弟弟,对自己真是半点私心也没有。在他们那边,女儿从来都是替别人家养的,父母都是为儿子辛劳奋斗,挣的一切将来都归儿子,极少有会分给女儿的,顶多在出嫁的时候给一点嫁妆。儿子享受父母的家业,那是天经地义的,因为父母养老也是儿子的责任。但是弟弟却不那么认为,他愿意回家去照顾父母,也肯让父母出钱给自己买房子,处处都为自己打算。   陈巧想到自己为弟弟做的,不禁愧疚得想流泪,她吸了一下鼻子:“等我毕了业再说,我的户口现在还买不了房子。”   陈赞点头:“你把这事放心上就行,要买就趁早买,没准你买房子的时候,我也有了余钱,也可以支持你一些。”   陈巧摇摇头:“不用,我们自己赚钱,不够跟爸妈借。”   毛毛醒了,在摇篮里扭动着脑袋,伸展着四肢,陈赞将被子掀开来,小心地将她抱出来,放在怀里轻拍,那姿势熟练得一点也不像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干的。   陈巧有些诧异地看着弟弟,他要是结婚生子,肯定是个很好的爸爸吧,然后又自嘲地笑了笑,对陈赞说:“看她尿片湿了没有,给她把尿。”   陈赞这才有些手足无措:“姐,怎么把?”   陈巧笑起来,她还以为弟弟真是万能的呢,她拿了一张尿片,将毛毛抱到怀里,熟练地给她把尿。小家伙将手放在自己嘴边啜,轻轻地蠕动着脖子。陈巧说:“她饿了,要吃了。”   陈赞看着姐姐脸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不由得笑起来:“毛毛真乖,一点也不哭闹。”   “还算好,脾气很好。不怎么闹腾。”陈巧温柔地笑看着女儿。   陈赞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王文俊和他妈妈对毛毛没什么意见吧?”   陈巧给女儿理尿布的手顿了一下:“王文俊倒没说什么,他妈应该有些失望,在毛毛没出生之前跟我提过,想要个孙子。”   陈赞伸手摸了摸毛毛的小脸蛋:“女儿有什么不好,比儿子还孝顺呢。”   陈巧笑了一下:“要是咱们家,还是儿子比女儿孝顺啊。”   陈赞跟姐姐半开玩笑似的说:“现在大家不都这么传说,女儿是招商银行,儿子是建设银行。咱们毛毛就是个招商银行。”   陈巧在毛毛脸上亲了一口:“我自己生的,什么银行我都稀罕。”她拉了一把毛毛的衣服,将她抱在臂弯里,微侧过身子,掀开自己的衣服开始给毛毛喂奶,一边问,“坛子要做生意了?”   陈赞点点头:“是的,他前一阵子认识一个意大利人,对方是做中国风格物件生意的,想让他帮忙从这边寻货源。”   陈巧笑起来:“看不出来坛子还挺有本事的。当初他鼻子下常挂着两条青鼻涕,跟在你屁股后面小赞小赞的叫,像个跟屁虫似的,调皮捣蛋得要死,没想到长大了还挺人模狗样的。哎,要是你是我妹妹就好了,就少了多少烦恼啊。”   陈赞不乐意了:“怎么不说他是个女孩,非要说我是个女的?”   陈巧抿了嘴笑,她想象不出来五大三粗的谈天是个女生的样子,倒是自己细皮嫩肉的弟弟还有点像。不过想到现状,又叹了口气,她原以为两个男孩就是一时好奇迷惘,等都大一些了就想明白了,看这情况,每次都是出双入对,恐怕是真打定主意要在一起了。到时候父母那边不心碎死才怪。   陈赞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低了头去逗毛毛,轻声说:“姐,我知道我们这样是很惊世骇俗,很难为世人所容。如果我软弱一点,不坚定自己的心,我可以妥协和坛子分开,各自去结婚生子。但是这将来就是两个家庭的悲剧,对我们谁都不公平。如果我心狠一点,我可以什么也不说,和坛子两个人一起出国,一辈子都不回来。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想陪伴在家人身边,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陈巧红了眼睛:“别胡思乱想,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先别说,拖到不能拖那一天再说吧。”   陈赞知道,自己终于获得姐姐的认可了,他眼圈一热,看着毛毛轻轻转动的小脚,解脱似的轻吁了一口气。   两天后,谈天他们回来了,带回来一大堆样品,把陈赞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谈天嘿嘿笑:“那边的产品太丰富了,我挑花了眼,觉得哪个都好看,便一样要了一些。”   陈赞哭笑不得:“你买这个不要钱啊?你要是都给他寄过去,他一样只要一点,你不麻烦?”   谈天挠挠头:“也是啊,那我还是选择性地给他寄一些吧,不都寄了,留着下次再给他推荐,就省得我三番五次跑了。”   郑伯齐竖起大拇指:“谈天,想得周到,有出息。”   谈天得意地扬起头:“看吧,我天生就是个商人。”   陈赞扯起嘴角,说了一句:“得瑟!”   假期马上就要过去一半,再不出去走走,第一个黄金周就泡汤了。所以几个人打算去周庄看看,毛毛太小,带着出门不方便,陈巧说她就不去了,王文俊也不去,难得放假,要在家陪陪老婆孩子。看得出来王文俊很喜欢女儿,陈赞心里稍稍放了些心,爸爸和女儿相亲的天性,就不用担心毛毛不受重视了。   谈天对去周庄颇有点不乐意,他对这些古镇名胜的兴趣缺缺,看它们,还不如和陈赞关在酒店的房间里滚床单来得快活呢。更重要的是,有郑伯齐这个大灯泡在,他想做点亲密的举动都不能。所以自从义乌回来,谈天心里便如百爪挠心,恨不得能够早点回学校,把郑伯齐打发走,自己好和陈赞亲近一下。   可怜的郑伯齐什么也不知道,刚刚得知自己喜欢的人嫁作他人妇,那点似有还无的失恋感觉还没有消散,就开始被同伴嫌弃了。   郑伯齐对着满大街一对一对的情侣游客,幽幽叹了口气。谈天不失时机地说:“郑伯齐,我在吉他协会认识几个女生,好像有一个建筑系的,长得还算漂亮,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   郑伯齐回头乜了他一眼:“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自己找去。”   陈赞拉了谈天一把:“你少给人出馊主意。”   谈天小声地说:“我这不是急的吗?他要是找了女朋友,就没工夫瞎掺和我们俩了。”   陈赞同情地看了一下谈天,他到底是有多怨念啊。   为了避免返程高峰,他们特意提早了一天回去。谈天找了个借口说要和陈赞去网吧看看,郑伯齐坐了一夜车,累得要死,赶紧回去补眠去了。   谈天一掉头,便拉着陈赞找了个宾馆开了个房间,也不顾旅途累得要死,先搂着陈赞做了一次,发现没有力气再来第二次,便意犹未尽地搂着陈赞呼呼大睡补眠。   第二天清晨被尿憋醒来,撒完尿,回来看见睡得一脸美好的陈赞,又忍不住毛手毛脚去招惹他。陈赞被吵醒来,在晨勃状态下轻易被撩动了情绪,两人又做了一次。做完之后,谈天甚至都没有完全退出陈赞体内,就那么连着,搂着他继续睡。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谈天又缠着陈赞腻歪了好久,快到中午时才退了房回学校,在两个学校之间的街巷里找了一个小饭馆填肚子。正吃得热火朝天,陈赞发现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他抬头看了一下,没有熟人,便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谈天也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有人起身朝他们走来了,对方笑得十分有风度:“我说看起来像是你们,没想到还真是。刚玩了回来呢?”   谈天礼貌性地点点头:“你好,真巧啊。”   陈赞一看,原来是钮茗海:“原来是钮师兄,你好,也在这里吃饭吗?”   钮茗海点点头:“嗯,我刚到,一个人吃饭,可以加个座凑一桌吗?”   陈赞笑笑:“没事,就一起吧。”说着起身去旁边的一张空桌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谈天低下头,偷偷地翻了个白眼,还师兄呢,他是个屁的师兄啊,一个中文系,一个金融系,八竿子都打不着边吧。   钮茗海道了谢,一边拆碗筷一边问:“你们去哪里玩了啊?第一次放这么长的假,好多人都出去玩了。”   陈赞说:“去了一趟上海。”   钮茗海有些羡慕地说:“真好,我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那怎么不出去玩?”陈赞随口问。   钮茗海说:“我们放假,纽交所不放假啊,我得盯着,万一股市波动太大了,那损失就严重了。”   陈赞呵呵笑起来:“原来如此。这还真是身不由己啊。”   谈天接话说:“原来做个有钱人也不自在么。”这话语明显有点嘲讽的意思。   钮茗海有些意外地看了谈天一眼,没有做声。   陈赞连忙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所谓的自在,都是相对的。”   谈天不做声了,埋头吃自己的饭,几乎都要把碗边都啃下来。   钮茗海又问了些陈赞系上的事,把他听说的中文系的轶事也拿来说了,又说了点他们学校的趣事,和陈赞聊得十分融洽,把谈天这个外校的晾在一边,气得谈天鼓鼓的,但是又不好发作,只好竭力隐忍自己的不满。   钮茗海的菜上得有点晚,谈天和陈赞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钮茗海还在慢条斯理地吃饭。他点了一盘松仁玉米,一粒一粒地夹着玉米粒和松仁,不疾不徐,似乎永远也吃不完似的。看得谈天火冒三丈,真想将那盘子玉米扣在他脸上。   陈赞看着谈天的怒火即将爆发,连忙对钮茗海说:“钮师兄,我和谈天还有点事,要先走了,你慢点吃啊。”   钮茗海连忙说:“哦,那你们先走,一会儿我来结账。”   谈天站起来:“不用,我们自己结。”便往服务台走去。   陈赞见状,赶紧提起包追上谈天。   收银员问:“和你们同桌的那位先生一起结吗?”   谈天说:“不,他自己结。”   陈赞在后面赶紧说:“一起结,一起结。”   收银员说:“好的,一共是九十八元。”   谈天不情不愿地递过去一张一百块的,人家只找了他两块。他还有点不乐意,陈赞拉了他一把:“走吧,别丢人了。”回头对钮茗海说,“钮师兄,账已经结了,你慢吃啊,我们先走了。”   出了小饭馆,谈天恨恨地说:“便宜那小子了。”   陈赞哭笑不得:“你到底跟人有什么仇啊,请他吃个饭怎么了,上次他也请我们吃饭了。”   谈天想了想,哼哼说:“好吧,这顿饭就算是还给他了,以后谁也不欠谁。”   “那个钮茗海怎么得罪你了,你怎么这么仇视人家。”陈赞实在不解,钮茗海跟谈天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谈天看着陈赞,半晌不说话。   陈赞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你说话啊,老盯着我看干嘛?”   “他是我情敌!”谈天好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陈赞一愣,旋即噗嗤一笑:“你瞎说什么呢?我这才是第二次跟人见面,你这话毫无根据。”   谈天说:“我这是直觉,一个男人的直觉!我老婆都被人觊觎了,我要是还没有半点危机感,就该去自挂东南枝了。”   陈赞伸手拍了下额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想多了吧。”   谈天说:“绝对没有想多。”想多了也是防患于未然。   陈赞笑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赶紧回去吧,得把那些样品给人家寄过去。你放一百个心,后院不会起火。”   谈天抬眼看着陈赞:“你说真的啊?”   陈赞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谈天连忙告饶:“信,我信。” 第103章 约会   不能不说谈天的直觉是相当准的。陈赞回去的当天夜里,就接到了虞彦的电话,约他在网吧见面,说有事找他。   陈赞以为是网吧有事,便去了。   结果虞彦找他并不是谈公事,而是私事。一到网吧,虞彦便拉着他进了包间,这是今年开年之后新增的VIP专区,里面的设备都是新配置,电脑是最新款的最高配置,座椅也是沙发座,每小时五块钱,生意还很不错。   陈赞见虞彦有点郑重其事,便说:“到底什么事啊,虞哥?”   虞彦拿出一支烟,问陈赞要不要,陈赞摆了摆手。   虞彦自己点烟抽了一口:“是这样的,陈赞,你觉得钮茗海这人怎么样?”   陈赞心说,难道他想找钮茗海借钱,便说:“具体不太了解,只接触过两次,感觉还行吧。”这绝对是客气话,两次能看出个人的好坏来么。   虞彦咧嘴笑起来:“是还不错吧。你要不要和他相处试试?”   “啊?”陈赞满头雾水,“虞哥你说什么?”   虞彦掐灭了烟,挠了挠脑袋,压低了声音说:“是这样的,钮茗海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朋友。”   陈赞还是一头雾水。   虞彦急了,就直接说:“就上次圣诞节在酒吧我跟你说的那事。”   陈赞恍然大悟,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原来虞彦还没忘记拉郎配这事呢。“虞哥,你别开玩笑了。”   虞彦说:“我这真不是开玩笑的。海子的条件你也看到的,人长得也帅,家世也好,自己又有本事。他自己对对象要求挺高的,上次辩论赛的时候,他对你印象十分好,今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在东门外遇到你,觉得很有缘分,便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和他相处试试。”   陈赞扶着额头,转过头去看显示器,里面倒映出一个苦脸,自己怎么也惹上烂桃花了,谈天的直觉真他妈准。陈赞回过头对虞彦说:“虞哥,多谢你的好意,也多谢钮茗海的错爱。我真的不需要。”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谈天供出来,但是他还真没做好出柜的准备。   虞彦今天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陈赞:“陈赞,你应该是个同吧?”   陈赞看了一眼虞彦,垂下眼帘,不知道怎么回答,挣扎了许久,终于说:“虞哥,我喜欢的是一个同性没错,但是我确定我不喜欢别的同性。”   虞彦笑起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赞笑起来:“虞哥,你不应该给我介绍女朋友才对么?”   虞彦支吾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啊,哥怎么陷死胡同去了。你不喜欢男的,我怎么还老给你介绍男的啊。要不,哥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陈赞连连摆手:“暂时不需要,谢谢虞哥。”   “那你和谈天?”虞彦还是不死心地继续问。   陈赞笑了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顺其自然吧。”   “哦。”   陈赞站了起来:“虞哥,我今天才从外面回来,困得很,我先回去休息去了。”   “那赶紧回去吧。”虞彦招了招手,自己开了台电脑,等电脑开机那会儿,虞彦又想起刚才的问题来,陈赞和谈天到底成没成呢。   回去的路上,陈赞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的同志气质就那么明显吗?自己上辈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吧。这辈子要不是谈天,自己这会儿指不定正牵着哪个妹子的手在约会呢。   不过陈赞恐怕不知道,就算他是个直男,在同志眼中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谈天将样品挑选了一些,并附上价格表,给克里斯寄了过去。克里斯一收到样品,和谈天研究了一下价格,便将订单合同和订金发了过来,谈天接到合同,便立即给义乌的厂商打电话下订单。签好合同,让对方将货物直接发到上海王文俊的公司,质量也由王文俊那边把关,最后从上海出口到意大利。   他们第一次合作,克里斯下的单并不大,而且又付了一半的订金,再加上网吧这几个月的分红,完全可以支付这次的货款了。所以当克里斯的尾款打过来时,谈天看着自己卡上的一大串零时,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小赞,小赞,嘿嘿,我们发财了啊。”谈天抓住陈赞的胳膊猛摇。   陈赞看了一下取款机上显示的数据,也有点小激动,外贸的利润真是大啊,就那些小玩意,转手就是好几倍的利润,除了成本和给王文俊的分成,谈天第一次就赚了十几万。这是谈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赚大钱,以前的赚钱路子全都是陈赞找的,他的自尊心有些放不下,所以总不那么热衷,这次路子是他自己找的,订单也是他促成的,又一直跟踪下来,难怪会激动。   谈天将卡退出来,帅气地夹着卡,递给陈赞:“嘿嘿,现在我也是个有钱人了啊!小赞,卡给你,拿去买房子吧。”   陈赞哈哈笑,就这么点钱,就当自己是个有钱人了呢,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他也不客气:“行,我给你拿着吧,买房子就先搁着,钱还远远不够呢。这钱得留着做下一笔生意的启动资金。”   谈天抓了抓脑袋,压低了声音说:“还是老婆会过日子,都听你的。”   陈赞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   谈天眼珠子一转,突然又想起个事来,伸出手去:“小赞,卡还是先借我用一下。”   陈赞斜睨他:“要干啥,都给我了怎么又往回要?”   “嘿嘿,我得取点钱去租房子去。”这才是大事啊。   陈赞不理他:“急什么,还有一个月才放假呢,等放了假再说。先安心去复习准备考试吧,走回去了。”说着转身准备回去。   谈天急忙说:“等等,今天我赚钱了,咱们好好去庆祝一下吧。”   陈赞嘴角抽了抽,真是什么借口都有:“不去,我明天还有体育考试呢。”   谈天笑起来,用手在空中点了几下:“嘿嘿,小赞,你不纯洁了啊。我说去庆祝,是指去逛街看电影,并不是去开房。”   陈赞只觉得头上有一群乌鸦飞过,他实在不记得他们之前的约会还有过看电影这档子事。   谈天手一挥:“走吧,我们去看电影去。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正式的电影院呢,早就想试试了,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陈赞站住了:“要看电影还不如回学校去看呢,学校电影一块钱可以看三场。”陈赞系里有影视鉴赏课,每星期都有免费电影可看,看完之后写影评。学校的工会中心和多媒体教室到了周末晚上也会放电影,一块钱看一晚上,两场或者三场,电影都是精选的经典影片或者时下流行的大片,是在校学生看电影的首选。   谈天迟疑了一下:“那个以后再去看,今天咱们去电影院看,我还没去过电影院呢。”   陈赞想纠正他,其实他们早就去过电影院,当年上中学的时候,每年都要去栖凤镇的电影院看上好几场电影呢,不过那个电影院跟小放映厅相差太远了,想了想也便没再坚持。   两人在公交站台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电影院究竟在哪。谈天突然说:“不找了,打车去,难得奢侈一回。”   说着果真去拦车,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谈天将车门一拉:“师傅,麻烦您将我们送到最近的电影院。”   出租车司机古怪地看了谈天一眼:“前面岔路口的街对面就是电影院,你确定你们真要坐车?”   谈天瞬间石化,陈赞赶紧将头扭到一边,闷笑不已。谈天摆摆手,将车门关上:“谢谢师傅,不用了,祝您一路顺风!”   出租车绝尘而去,陈赞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糗出得可真够大,本来想阔绰一把,结果被人鄙视了一把。   谈天看着乐得欢实的陈赞,真想把他压住狠狠亲,这样他就没心思笑了。但是光天化日的,人来人往,他也没那个胆,只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好了,走吧。还笑!再笑我就把你吃掉!”   陈赞还是止不住笑,被谈天一手圈住脖子,挟持着往电影院走去。这片儿离他们学校并不远,但是因为来得比较少,是以并不熟悉,否则不会连电影院都找不到。   两人进了电影院,在海报前看了一会,谈天问:“小赞,咱们看什么?”   陈赞说:“随便吧,哪个最快播看哪个。”目前正在热播的电影,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那就这个吧,我去买票。”谈天随手指了一个战争片,陈赞也没反对,点了点头,反正这会儿也不是为了看什么电影,只是为了看电影这个事而已。   谈天赶紧去排队,因为不是周末,看电影的人很少,很快就买到票了,时间掐得刚刚好,还有五分钟就开播了。谈天又赶紧去买爆米花。   陈赞叫住他:“不用买那个。”   谈天笑着摆摆手:“等一下,很快就好了。”他看见进去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提着爆米花,这必定是约会的一个环节,他们怎么能免俗呢。   陈赞无声地笑笑,看了看周围,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俩。谈天买好东西小跑着过来,和陈赞一起进去,里面的人几乎都落座了,空旷的电影院里,满座率不到三分之一。   陈赞一看里面的情形,跟自己想象的那种差得有点远,居然不是小放映厅,还是一个大型的放映厅。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这几年小放映厅正在兴起,但是并没有完全普及,像这种老一点的电影院,还没来得及更新换代。   谈天倒是半点意外都无,他对电影院本来就没什么概念,跟自己以前上中学时看的也差不多,对他来说,厅越大自然越好,这样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挑位子坐。他带头往最后面去,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了两个位子,中间那片视野比较好,早就被人占满了,边上的人少得多。大概也有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情侣,跟谈天安的一样的心思,想趁黑干点坏事。   两个人落了座,谈天将手里的冰淇淋塞给陈赞:“给你。”   陈赞看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他居然将人家小情侣的范儿学了个十足十,但是买了又怎能不吃,舔了一口,凉丝丝甜蜜蜜的,芋头香味的,还不算赖。   灯一下子都灭了,电影开始播放起来。谈天凑到陈赞耳边,小声地说:“不会太甜吧?”他也吃了冰淇淋,说话带着一股子芋头的香甜味道,有些冰冷的气息喷在陈赞耳朵上,搔得陈赞心里痒痒的。   陈赞嗯了一声,小声地说:“看电影吧。”   谈天稍稍往回移了一点,但一只手依旧支撑在扶手上,身子往陈赞这边倾斜着,漫不经心地舔着冰淇淋,抬头看了眼电影屏幕,然后又去打量周围的情景。他们坐的这片属于少人区,放映厅黑下来之后,那些情侣们便开始互相依偎起来。   谈天看了一下陈赞,想去抓陈赞的手,但是又看见彼此手中的冰淇淋,突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张大嘴,顾不得冰冷,三两口就将冰淇淋全都吞到肚子里去了。   陈赞一面盯着荧屏,一边伸着舌头,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冰淇淋,谈天就着荧屏上黯淡的光线盯着陈赞看,那条舌头一卷一卷的,实在撩人心肠,真想把他按在座椅上亲下去。他做贼心虚地看看周围,到底还是不敢,只好凑过去小声地问:“要不要爆米花?”   陈赞转过脸来,感觉有软软的东西擦过自己的脸庞,待他看见谈天几乎贴着自己脑袋的脸时,知道那温软的东西是什么了,他脸热了一下:“你凑这么近干嘛?看电影啊。”   谈天继续问:“要不要爆米花?”   陈赞呼吸顿了一下,举了举手中的冰淇淋:“现在还不要,我还没吃完呢。”   谈天哦了一声,转过脸去,伸手拿了一颗爆米花塞进自己嘴里,太甜,不好吃。他的手从扶手上放下去,放在了陈赞的大腿上。陈赞手上的动作一滞,并没有反对。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开始慢慢往上移动,如同挠在心头上似的,陈赞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了,他将谈天的毛手抓起扔开。谈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三分钟电影,接着那手又回到腿上去了。陈赞无语了,咬着谈天的耳朵说:“别闹,看电影。”   “看着呢。”看电影是用眼,又不是用手,谈天心安理得得很。   陈赞用空闲的左手捏住谈天的右手,用力捏了一下以示惩戒,但是谈天只嘿嘿笑了几声。他压低了声音说:“没关系的,你看,别人都在接吻呢。”   陈赞顺着谈天的指向看了一眼,果真已经有一对情侣吻得难分难舍了,仿佛啃骨头一样卖力。   谈天又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么?咱们也试试?”   陈赞只觉得面上发烧,但是心里却似有一根羽毛在撩动一样,心痒难耐,嘴上也就没有出声反对。   不反对就是答应了。谈天的手终于如愿以偿地放在了陈赞的大腿上,已经是六月份了,天气炎热起来,陈赞穿了一条比较宽松轻薄的裤子,谈天的手在上面划着圆圈,细微而清晰的触感引得陈赞心里也痒痒的。   谈天的手一路往上,在大腿根部停下了,隔着裤子轻轻挠动陈赞的敏感部位。陈赞紧张地夹了夹腿,抬眼做贼一般看了看周围,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想叫谈天住手,但是似乎又禁不起这种刺激的诱惑。   谈天用手捂住那处,轻轻地按揉,用指甲刮擦,不一会儿,那儿便起了反应。谈天满意地看着陈赞将手里的蛋筒一下子捏瘪了,忍不住轻笑起来,他用手轻轻拉开裤拉链,将手伸了进去,隔着内裤继续骚扰,才发现内裤已经湿了一小块。谈天低声轻笑:“真敏感。”   陈赞将手里的蛋筒一口塞进去,当它是谈天,狠狠地咀嚼,咬死他。   谈天见他终于吃完了,悄悄地将陈赞的一只手拉到自己的腿根处,那儿其实也早就起反应了。陈赞想要收回手,但是被谈天死死地按住了。黯淡的光线中,谈天的眼神充满了渴望,陈赞犹豫了一下,将手轻轻地揉弄起来。   谈天动了下身子,和陈赞贴得更近了一些。他想将身体侧过去,但是发现一侧过去根本看不见荧屏,如果别人无意间回头来看,发现他侧脸朝着里面不看电影,肯定会觉得很奇怪,这样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所以干脆不动了。   谈天将自己的裤拉链拉开,将陈赞手放进来。自己则将陈赞的内裤拉下去,大手握住了陈赞的小弟弟,小家伙已经滚烫硬挺了,谈天小心地爱抚着他,从根部到顶端,来回摩挲,又不断地去捏揉下面的囊袋。陈赞身子禁不住往后靠,腰部往上挺,呼吸也急促紊乱起来。   荧屏上的子弹哒哒哒、炮弹轰轰轰,热闹非凡,大家都被精彩的场面吸引住了,没人注意到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两个男生的手枪也正打得火热。   陈赞舒服得都止不住溢出了声音,幸好场面热闹,把他情动的声音全都覆盖掉了。谈天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最后用指甲在顶端刮擦了一下,陈赞一抖,一下子喷洒了出来。谈天满手都是陈赞的子孙,气息不稳地说:“糟了,没有带纸。”   陈赞满脸黑线。谈天有办法,他将手收回去,低下头将手里的东西全都舔了进去。   陈赞只觉得全身都红透了,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   谈天舔干净手,感觉到陈赞的手已经停了,他将自己的手覆在陈赞手背上,加大了撸动的速度和力度,他早已经硬热如烙铁,陈赞的手法太轻了,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只能越来越刺激,却迟迟发泄不出来。陈赞一边动,谈天一边用力挺动腰部。最后终于达到顶点,谈天“啊”地发出暗哑的长叹,往后一瘫,倒在了椅背上。   陈赞满手的滑腻,作势要在谈天裤子上擦掉,被谈天挡住了动作:“你也吃了吧,弄在裤子上会有异样。”   陈赞耳朵都红了,又怒又羞,这事怎么做得出来。   “快点嘛。”谈天又催促起来,语气有点撒娇。   陈赞无奈,只好收回手,忍着腥膻味,将那东西吞了下去。   谈天赶紧将爆米花递上来:“吃这个。”   陈赞满脸黑线,用打过手枪的手抓爆米花吃,自己怎么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第104章 租房啦   看完电影出来,陈赞和谈天脸上都是潮红未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俩看电影太激动了呢。   陈赞说:“回去后就赶紧去复习吧,没事这段时间先不见面了,等我们考完了一起去找房子。”   谈天对今天的约会非常满意,所以对这个提议也没有反对,毕竟考试最重要,分开只是暂时的,不能见面,还能打电话不是。   结果他们还没放假,谈天就来找陈赞了,来的还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谈伟。谈伟看着陈赞,有些羞涩地笑:“赞哥。”   陈赞看着谈伟,好半天才把自己因吃惊张大的嘴合上:“小伟你已经考完中考了?”   谈伟咧嘴笑:“嗯,考完有一阵了,我听我哥说放暑假不回家了,所以想来北京玩玩。”   “你一个人来的?跟你妈妈说了没有?”陈赞对谈伟的大胆有些吃惊和意外,当初自己和谈天一起来北京玩,自己妈妈和于碧莲也还是再三叮嘱了许久才放行,于碧莲怎么肯让他一个人来北京。   “说个屁,一个人偷跑出来的。”谈天没好气地说,“我不在家,没人给你紧皮子,皮越来越松了是吧?你这是离家出走了知道不?谈伟你下次还敢再让妈妈担心,我非抽得你出不了门。”   谈伟撇撇嘴:“不想在家待,他们都忙着修新房子,哪里有工夫管我!”   陈赞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来了,那就先在北京玩几天吧。小伟你住你哥那儿还是住我这里?我们还有几天才放假,等放假了才有时间去租房子。”   谈伟感激地看了一眼陈赞,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谈天说:“先住我那里。”   谈伟鼓了下腮帮子:“我想住赞哥这里。”跟他哥住一起,肯定少不得挨骂被鞭打,他懂得趋吉避凶。   谈天满脸不高兴,还想发作,陈赞说:“先住我那里吧,我宿舍有个同学是本地的,嫌学校太热,回家复习去了,正好有个空床。”   谈天这才不反对,说:“跟着赞哥,别到处给他惹事,他们宿舍的同学并不好相处,你得老老实实的。”   谈伟说:“我知道,这还用你说吗?”   “坛子吃饭了没?”陈赞问。   谈天摇摇头:“还没有。”他从自修室回来,在宿舍门口见到探头探脑的谈伟,顿时火冒三丈,真想当场就抽他,谈伟见势不对,赶紧说要去找陈赞,谈天想着也有一阵子没见到陈赞了,便带着他来京大了。   陈赞又问:“打电话回去了没?”   “还没打。”谈天说,“吃了饭再打。”   谈天从书包里拿出IC卡:“先打电话回去报平安,再去吃饭。”   谈天接过电话卡,去电话亭打电话去了。   陈赞对谈伟说:“你不去跟你妈妈说一声?”   谈伟犹犹豫豫的,陈赞料想他是和家里吵了架出来的,又问:“这次因为什么事和婶子吵?”   谈伟不自在地往四周看了看,鼓了鼓腮帮:“没什么。”其实是他考完中考那天,家里正好忙着修房子买材料,于碧莲没空去接他,拜托陈赞二叔陈昌盛从县城送货回来之后顺道去接他。陈昌盛有点事耽搁了,下午一点钟才到,谈伟倍感自己受了委屈,回家之后便和于碧莲吵了一架。   陈赞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多少还是猜到和柯师傅有关,他摸摸谈伟的脑袋:“不要老和妈妈闹别扭。有什么事情需要交流,更需要理解,我们有气总想找最亲近的人撒,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会原谅我们,但也正是这样,最亲近的人也最容易伤心。”   那边谈天掩着话筒:“谈伟,过来跟妈说句话。”   谈伟迟疑着不动,陈赞推了一把:“快去,不管怎么样,先让妈妈放心。”   谈伟过去了,谈天将话筒递给他,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混账东西,欠揍得很。   陈赞瞪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打他干嘛呢?”   “臭小子,欠揍!”谈天恨恨地说,把从他妈那儿听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陈赞摇摇头:“小伟他叛逆期了,又正好碰上你妈妈要结婚,很敏感。你别老是打他,多跟他谈谈心,以后慢慢就好了。”   谈天吐了口气:“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只拼了命地想赚钱,根本就没工夫去叛逆。我看他就是生活太安逸了,没吃过苦,所以才整天胡思乱想。”   陈赞想起谈天当年的辛苦,心里酸酸的,只好柔声说:“你是哥哥,当然要多操点心。为小的天生就该受人照顾的,等过了这阵子,他想开了,不钻牛角尖了,就好了。”   谈天不满地哼哼,谈伟已经和他妈说完电话,拿着话筒望着谈天和陈赞,谈天走过去接过电话,和他妈说了几句,才将电话挂了。   陈赞说:“走吧,去吃饭。”   三个人在外面小店里吃了饭,陈赞和谈天带着谈伟去买日常用品,付账的时候,是陈赞掏的钱。谈天将他们送到校门口,自己骑车回去了,明天他还有一门考试,得回去抓紧时间复习。   陈赞带着谈伟回到宿舍,打电话跟回去的那个同学打了声招呼,说借他床睡一下。宿舍里没人,都去复习去了。陈赞带着谈伟去洗澡。谈伟问陈赞:“赞哥,刚买东西多少钱,我还给你吧。”   陈赞愣了一下:“还我干嘛?来北京一趟,这点小钱还要跟哥计较啊?对了,你哪来的钱买火车票呢?”   谈伟挠挠脑袋:“我自己挣的啊,以前和二哥一起捡菌子和知了壳子换的钱,还有给我大哥挖蚯蚓给的钱,我都没怎么花,全都留着呢,有几百块了。”   陈赞笑起来:“你小子行,你都不知道来北京得多少钱,你就拿着几百块上北京来了?”   “我知道啊,我看过我哥的火车票,只要两三百块,我付得起。”谈伟说,“你们学校这么有名,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知道了。不过在火车站的时候被一个人拦住了,他要检查我的身份证。我说我没有身份证,只有学生证,要来华大和京大找我哥,他看了一下,就放我走了,还给我指了路,让我去搭哪路车。”   陈赞无语了,这小子胆子肥,比他们都精,白担心了:“洗好了回去睡吧,衣服放着,晚点我下了自习来给你洗。”   谈伟摇头:“不用,我自己洗,这衣服薄得很,很快就洗好了。”   陈赞觉得人的两面性相差真大,他现在觉得谈伟是个非常懂事知分寸的孩子,但是为什么对他妈妈那事就那么拧呢。   陈赞让谈伟上自己的床上躺着,然后坐在灯下看书,虽然自修室的环境稍好一些,没那么多蚊子,但是总不能将谈伟一个人扔在宿舍里,一会儿舍友回来了不好交代。   等到了十点多钟,大家陆陆续续回来了,陈赞跟大家说自己弟弟从老家过来玩,要在这里住几天。也没人说什么,谁家没个亲戚啊。但是秦愿伸着脑袋看了两圈,谈伟坐了一天多的车,又买的是坐票,累得要死,睡得雷打不动,秦愿也没找到什么可说的话题。   陈赞赶紧收了东西去洗漱,想着还有几天就解脱了,不由得舒了口气。   白天陈赞要去上课,便给了谈伟一张北京地图,又塞了点钱给他,让他自己去探险。反正他都从家里走到北京来了,料想一个北京城还难不倒这小子。   每天傍晚的时候谈伟准时回来,跟陈赞汇报自己一天的战况,还时不常带点新鲜玩意回来给陈赞看。陈赞看着那些小东西,觉得自己在北京生活了这么些年都是白混了,谈伟比自己还能踅摸北京的好吃的好玩的。   “哥,我觉得北京真不错。”谈伟心满意足说,“好看、好玩、好吃的东西太多了。”   陈赞笑:“那以后也考这里来上大学吧。”   谈伟点点头:“那是一定的。哥,你们学校好考吗?还是我哥学校比较好考?”   陈赞说:“都好考,只要你分数够就行。”陈赞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   谈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我哥都能考上华大,我觉得我也能够。”   陈赞不打击他,只是点头:“那你得加油,至少要保证全校前三名的成绩。”他说得还比较泛,全校前三考华大,那得都是郑伯齐那种水平才行。   谈伟吐了吐舌头:“也是啊,那我还真得努力。”保证全班前三名还差不多,全校前三名还有点难度。   “有目标挺好的,加油!”   过了一会儿谈伟又说:“考不上你们的大学也没关系,邮电大学和理工大都不错啊。”   陈赞摇头笑了一下,就谈伟这点心思,估计也不肯花大力气去考华大,当初要不是自己的原因,估计谈天也考不上华大。   陈赞好不容易考完期末考试,准备带着谈伟去找谈天一起去找房子,谈天兴冲冲跑来了:“小赞,我找到房子了,就在我们学校前面那个小区。”   “怎么这么巧?多大的房子,价钱怎么样?”陈赞赶紧问,学校附近的房子可不好租啊。   谈天嘿嘿笑:“我们系里有个师兄准备出国了,他租的房子还没到期,便在学校贴了转租广告,我正好打那经过,在他贴的时候就赶上了。我去看过房子了,挺好的房子,就是不太大,一室一厅的格局。”谈天看了看谈伟,没有说价格。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看房子去。”陈赞说。   房子果然如谈天说的,挺好的房子,南北向最东面的房子,四十几平方的面积。这是一个比较新的小区,房子多是这种小户型,都是一房或两房的,环境还不错,楼下是片小花园,里面种了几棵枣树,还有不少丁香、海棠、蔷薇等花木,春天的时候想必非常热闹。   房子里家具也是现成的,电器也是一应俱全,电视、冰箱、洗衣机都有,稍微收拾一下便可以入住。   谈天对谈伟说:“你个子最矮,这段时间住沙发。”   谈伟不乐意:“怎么不租个大点的房子?起码也要有两个卧室啊,以后你和赞哥难道还挤一个屋子?”   谈天笑起来,自己傻啊,多租个房间,两个人分开住?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合适的,以后就可以夜夜笙箫了。“你不知道在北京租房子多贵啊?而且不是想租就能租到的,这房子多好!离学校又近,房子又新,你打灯笼去找吧,都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   谈伟不知道行情,只知道让自己睡沙发有点憋屈,他鼓着腮帮子说:“原来北京人居然住这么小的房子,真是可怜。”   陈赞不答话,就算是这么小的房子,也不是人人都有得住呢。以后想要买个这么大的房子,等着做一辈子房奴吧。   “所以你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回家!”谈天说。   “我不回去,赞哥说了,还要带我去爬长城呢。”谈伟才不想回家去对着他妈和那个人呢。   谈天皱起眉头,这不行啊,自己好不容易才租到房子,二人世界还没过,这个灯泡就鸠占鹊巢不走了,等想办法打发掉才行。“这种天气去爬长城啊?晒死你!”他是心疼陈赞,怕他晒伤了。   “那我也要去,一点太阳怕什么,哪天不晒啊,不到长城非好汉!”谈伟吃了称砣铁了心。   陈赞说:“去,怎么不去,等搬好家就去。”   谈天叹了口气,看样子只能去买防晒霜了。 第105章 谈阳发现了   考完试,郑伯齐来找他俩一起回家,才知道他们不打算回去了,而且还在外面租起了房子。   搬了新地方肯定要去看看的,郑伯齐看着这小小的鸽子笼,不过被陈赞和谈天布置得非常温馨,倒像个家了,随口说:“这房子有点小啊,你们两个一人住卧室一人住客厅?”   郑伯齐说这话的时候,谈伟跟着陈赞出去买菜去了,只有谈天一个人在家。谈天笑:“卧室的床够大,我和陈赞一起住。”   郑伯齐点点头,也还是没往那方面想,北京的房子贵,为了省钱,两个关系好的人一起租房子,就算是睡一张床,也不算说不通。主要还是这个年头人纯洁,要是再过个十年,估计都会往歪处想。   陈赞买了菜和谈伟回来,还没进门,在门口边一边脱鞋一边说:“我刚打了个电话回去,我妈说阳阳也要来北京。”   谈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来干什么?他暑假不还得补课?”这里有了一个灯泡还不算,还要再来一个啊!   “不知道,我告诉他我们搬到外面来住了,到时候要来的话,先打网吧的电话。”陈赞拎了菜去厨房,在窄小的厨房里忙活起来。他们新搬了家,郑伯齐是第一个客人,所以算是温锅饭。陈赞没有想过叫虞彦过来吃,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来,虽然纸是包不住火的,但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谈天也进了厨房,帮着一起洗菜剖鱼。虽然有满腹的牢骚,但是看着鼻尖上冒着汗的陈赞有条不紊地淘米做饭,便觉得分外满足,他们的同居生活总算是开始了,虽然开头有些乱,但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吃饭的时候,谈天说:“小伟,你跟着你郑哥一起回去吧,他过两天就回家了。”   谈伟的小脸垮了下去,将脸埋进碗里不做声。   陈赞说:“小伟,你要是不想这么快回去,那就等几天吧,等阳阳到了再一起回去。”   谈伟连连点头:“嗯。”   谈天满脸不高兴:“你们两个老太爷,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我们放假不回家,不是在北京玩,是有正事要做,谁有闲工夫老陪着你玩啊?”   陈赞说:“行了,就这么定了吧。这几天我们带小伟出去玩玩,很多地方他自己都去过了,就长城和故宫还没去过。先去玩玩再说。”   郑伯齐看着陈赞和谈天,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怎么像两夫妻一样啊。不过怪异归怪异,还是没有问出口,要是就他们三个在,开个玩笑说说还行,谈天他弟在呢,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果然不两天,谈阳就到了,他直接找到京大门口,然后给网吧打电话,正好陈赞在网吧值班。虞彦知道他们这阵子有空,把网吧的一切事宜一扔,自己偷闲去旅游去了。陈赞赶紧骑车去接谈阳,跟谈伟背个书包的情况不同,谈阳的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行李袋,正蹲在一棵大树下躲太阳。   “阳阳!”陈赞老远就喊了起来。   “赞哥!”谈阳喜出望外。   陈赞把车停在他面前:“到了多久了?你怎么背这么大的包来啊,给我们捎了很多东西吧,我都说了,给我带点蜂蜜就够,别的都不需要。”   “也没多少。”谈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赞哥,我不想读书了,我来北京找事做。”   陈赞愣了半晌,将张大的嘴合上:“你开玩笑吧,阳阳?”谈天这两个弟弟,个个主意都门儿正。   谈阳低下头:“是真的,我不想读书了,看书看得脑袋疼。我考完会考就想退学的,但是怕我妈担心,就坚持到了期末。”   陈赞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谈阳,他的体格比自己还壮,看起来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低着头却像个小孩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来这边找事做,有没有跟你妈说?”   谈阳摇摇头:“没有,她以为我就是过来玩几天,我想等过阵子再说。”谈阳抬起头来看着陈赞,“赞哥,我原本也想把高中读完的,但是我真的读不下去了,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出来锻炼一下。我是宁愿去工地上搬砖,也不愿意读书了。”   陈赞不置可否:“走吧,我们先回去。”   谈阳将大行李袋背在背上,跳上了陈赞的自行车后座,陈赞几乎没掌控住车龙头,差点歪倒下去:“阳阳你背包里都背了些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就是几瓶蜂蜜和一些菌子油,菌子油是柯师傅做的,味道很好。我知道这里的冬天很冷,带了几件厚衣服。”谈阳抓住车后座,“你妈妈还想让我带一箱子鸡蛋来,我怕磕碰坏了,没敢带。”   陈赞哭笑不得,妈妈是想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给自己送到北京来吧:“你不带就对了,这么大老远的,带几个蛋来,也不嫌麻烦。北京没有鸡蛋卖啊?”   谈阳说:“他们说家里的土鸡蛋比较有营养。”   这虽然是实情,但是千里迢迢带鸡蛋来北京,实在是太兴师动众了。   快进家门的时候,谈阳站住了:“赞哥,我哥要是知道我的打算,肯定要打我的,你帮我拉着啊,我哥他最听你的。”   陈赞点点头,抬手按门铃,不一会儿谈伟跳出来给他开了门,一看见谈阳:“二哥你到了啊?”   谈阳看着谈伟,点点头,又往他身后看了一下:“大哥不在家?”   “他去买菜去了。”谈伟说。   屋里正放着电视,谈伟正在看电视剧,播的是港版的武侠剧《神雕侠侣》。   陈赞对谈阳说:“屋里很窄,这几天你们哥三个住这里吧,我回学校宿舍去住。”   谈阳连忙说:“赞哥你千万别走,我打地铺都可以。”陈赞在这里还能压住谈天这个大炸弹,要是他不在这里,谈天肯定随时要爆炸,而且有可能连环炸。   谈伟也连忙点头:“别走,别走,我们打地铺都可以的。”   “谁打地铺呢?”谈天一边开门,一边接过话头。   “大哥!”两个弟弟连忙恭恭敬敬地叫,长兄如父,这句话在他们三兄弟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们打地铺。”   谈天板起脸:“谈阳来了啊。正好一起去爬长城,爬完和谈伟一起回家,别在这里碍眼,耽误我正事。”   谈阳和谈伟两个人都不说话。   陈赞说:“废话那么多,赶紧去做饭去,人阳阳刚到,你就赶着他回去,有你这么当主人的吗?何况还是你弟。”   谈天狠狠瞪了一眼两个小的,行,会找保护伞,等单独相处的时候,非紧一紧皮子不可。   谈阳看着他哥被陈赞吃得死死的,不由得嘿嘿笑。陈赞安排谈阳去洗澡,自己则把他带来的东西收拾出来,蜂蜜、菌子油都收起来放冰箱里,然后把冰箱里的西瓜拿出来放茶几上。   安顿好这些,去了厨房,谈天正气狠狠地拿着刀子在砧板上剁肉,把那肉当成两个臭小子的肉,狠狠剁。   陈赞说:“行了,再剁砧板都要烂了。”   谈天撅着嘴,满心的委屈:“我容易吗?好不容易一起搬出来住,八月份还要军训,就这么点时间,那两个臭小子还要来搅和。”   陈赞看着他眼里的憋屈,弯着嘴角笑:“你着什么急啊,以后不是都不住校了,每天都能在一起呢。”   谈天哼了一声,呲牙:“要不是这样,我现在就去把那两个小子拎起来扔到楼下去。”   陈赞抿着嘴偷乐。   谈伟怕他哥,老老实实在客厅里看电视。谈阳飞快洗好了澡,蹑手蹑脚凑到厨房门口去看他俩,谈天正在帮陈赞系围裙,两个人配合默契,那画面温馨无比。谈阳突然想,要是陈赞是个女孩就好了,做他嫂子再合适不过了吧。   陈赞感觉到门口有人影,回头一看,是谈阳探头往里看,陈赞做了个出去的手势:“阳阳你先去沙发上坐坐,我和你哥很快就做好饭了,你吃了饭再去睡觉。西瓜我放在桌上了,你自己去切。小伟,去冰箱上拿水果刀。”   “诶!”谈伟赶紧跳起来,跑去拿刀子去了。   谈天笑起来,低声对陈赞说:“你看你这嫂子做得多威风,我两个弟弟都对你服服帖帖的。”   陈赞用手肘捣他:“我这叫以德服人,哪像你,就知道以暴制暴,粗人一个。”   “嗯,我是粗人,你是细人,咱们一粗一细,可不是绝配?”谈天笑眯眯的。   陈赞乜了一眼谈天,可真会自得其乐,算了,就不打击他了,让他乐呵一下,省得又去找谈阳和谈伟的麻烦。   谈阳时不时往厨房里看一眼,哥哥和陈赞两个人笑吟吟亲密无间地互动,总觉得有些什么情况是他不知道的,他哥和陈赞有什么事呢?   吃饭的时候,谈阳将冰箱里的菌子油拿了出来,打开来给大家尝鲜:“这个是柯叔做的,用的是他们家的秘方,油用的是茶油,菌子都是用赞哥家后山上的绿豆菌,味道超级好。”   谈阳一拧开盖子,就闻到满室的蘑菇香味,几个人都惊叹不已:“好香!”纷纷伸筷子去夹,一入口,果真鲜美无比,有菌子的鲜香,又有辣椒的香辣,简直是好吃到把人的舌头都化了。   只有谈伟迟迟不肯伸筷子,陈赞催促他:“小伟你不尝尝?是不是在家吃了不少?”   谈伟摇摇头,他放假回家待的时间短,根本就没来得及见识柯师傅的菌子油。陈赞用勺子给他舀了一点,谈伟夹了一点放进嘴里,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却开始往瓶子里伸筷子了。陈赞和谈天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视一笑。   谈天在饭桌上做了个决定,谈阳既然已经到了,下午和晚上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去爬长城。谈伟既雀跃又伤感,终于可以去爬长城了,但是爬完长城就该回去了吧。大哥说了他有事要忙,自己不能老妨碍他。   吃完饭,陈赞打发谈天去了网吧,自己则留下整理屋子。吃饭的时候,谈天就说了,不用去住宿舍,大家挤一挤就过去了,都是年轻的大小伙子,这么热的天,打个地铺就对付过去了,以前他们在家的时候,碰上天热难耐,还专门要睡在露天地上呢。   陈赞知道谈天是打定主意要赶两个弟弟回去了,也不出声。谈阳也知道情势严峻,得等几天才能说,乖乖地闭上嘴,把他要留下来的打算咽下肚子去了。   搬家的时候,他们将学校发的被子褥子全都搬到这边来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将客厅的一角清出来,褥子铺上去,然后垫上席子,这样就可以睡人了。谈阳已经被他打发去睡去了,谈伟看他像个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便说:“赞哥,不用铺垫被的,有一张席子就够了,咱们在家的时候也没少睡过地上。”   陈赞摇摇头:“北京这边白天挺热的,到了晚上也凉快,况且这地板跟我们家那边不一样,我们那边是白天晒过太阳,晚上地上还有余温,睡地上没关系。这里是水泥地板,又铺了瓷砖,本来就挺凉的,睡了对身体不好。”   谈伟吐吐舌头,陈赞真有点像妈妈,什么都考虑得那么周到。   谈天从网吧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十一点多了,没办法,现在学校放了假,来上网的人都没日没夜了,所以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人都没怎么散。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客厅里亮着灯,陈赞已经躺在沙发睡着了,手边的书落在了地上。谈天看了一下,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客厅里没有别人,看样子陈赞打发两个小的睡卧室了,客厅的一角已经打好了地铺,面积还不窄,应该是给自己和他准备的。   谈天心里暖暖的,将手里的宵夜放到茶几上,走过去轻轻将书捡起来,看着陈赞睡得一脸无邪,美好得像个天使,不由得倾身下去,往陈赞唇上亲了下去。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谈阳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出现了,一眼便看到了他哥在偷亲陈赞,惊讶得一下子僵住了,连嘴都忘了闭上。谈天意犹未尽地亲完,一抬头,便看见了石化状态的谈阳。 第106章 好兄弟   谈阳撞上谈天的视线,连忙转过身去,仿佛鸵鸟一样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谈天说:“回来!”   谈阳站住了,不知是进还是退。谈天走过去,看了下卧室里,随手将门关上了。   陈赞被动静惊醒了,看着卧室门口僵持的谈家兄弟,一脸狐疑:“又怎么了?”   谈天有些不敢看陈赞的眼睛,谈阳也不敢说看到他哥偷亲陈赞,两个人如蚌壳一样紧闭了嘴巴。   陈赞板起脸,压低了声音叱责:“你们兄弟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每次剑拔弩张的,到底又发生什么事了?”   谈阳动了动嘴,欲言又止。谈天说:“过来坐吧,既然都看到了,就把这事告诉你好了。”   谈天走到陈赞身边坐下。谈阳慢慢移动着步子,走到沙发那头坐下来。陈赞狐疑地看着谈天,谈天呲牙笑了一下:“我刚亲你被他看见了。”   陈赞如遭雷击,猛地转头去看谈阳,肯定把这孩子吓坏了吧。只见谈阳也分外震惊地看着他俩,原来并不是哥哥偷偷亲陈赞的吗,陈赞自己也知道?   陈赞举起拳头擂了好几下谈天,又觉得气不过,抬起光脚踢了他好几下:“你就不能注意点,两个弟弟都在啊,我迟早要被你害死!”他一直觉得谈天这随时随地不注意场合发情的坏毛病迟早要把他们两个都害死,上次被姐姐发现还不够,这次又是谈阳,真要命啊。想到这里,陈赞双手捂住脸,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谈阳看不懂他哥和陈赞了,只是木木地盯着他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谈天有苦难言,那个情景,他实在是情难自禁,就算是重来一回,他还是会亲下去的。他转过头对谈阳说:“就如你看到的这样,我喜欢你赞哥,他也喜欢我。”   谈阳的认知还不足以理解这种喜欢是哪种喜欢,他张了张嘴:“哦。”   陈赞本来抱着脑袋等待审判,结果听来了这么一个轻飘飘的 “哦”字,不由得愣住了,他转过头看向谈阳。   谈天皱起眉头:“你哦什么哦,说吧,支持还是反对?”   谈阳甩了甩脑袋,苦着脸说:“我不懂。”   谈天不满地说:“难怪读书那么差,脑子这么不好使。”   陈赞给气乐了,拧了一把谈天的胳膊:“胡说八道什么呢,阳阳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好吧。”   谈天揉揉被陈赞拧过的地方,谈阳都17岁了,还不知道男的也能喜欢男的,自己可是13岁就知道了。   陈赞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看了一下,窗外的路灯照进房间,谈伟在床上睡得正香,他悄悄地将门拉上。回到沙发边,摸摸自己的额头,对谈阳说:“阳阳,我和你哥两个人,就像男女朋友那样互相喜欢。”   谈阳张圆了嘴:“男的还、还能喜欢男的?”这事实在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了。   谈天撇撇嘴:“一听就知道没文化,多读点书就知道了,古人早就有分桃断袖之说了。”   陈赞回头拍了谈天胳膊一巴掌:“你给我闭嘴!”谈天果真不做声了。陈赞回头来给谈阳科普,“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同性恋,当然,要不是你哥,我肯定会喜欢女生,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算是纯粹的同性恋。”   谈天也立即表态:“要不是小赞,我也肯定会喜欢女生。”   陈赞垮下肩膀:“但这也掩盖不了我们现在是同性恋的事实。阳阳对不起,让你这么早就知道这个事实。”   谈阳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他哥喜欢赞哥,赞哥也喜欢他哥,以后他们不结婚了?   谈天说:“以后我不会结婚了,你就把小赞当你嫂子吧。”   “不是嫂子,还是叫哥。”陈赞对嫂子这个称呼实在不喜欢,但是也不好在谈阳面前争执。   谈阳机械地点了点头,白天他还在想,赞哥要是个女的就好了,就可以做他嫂子了,没想到这事居然变成真的了,可是他还是个男的,没有变成女的。谈阳不由得朝陈赞的喉结和胸部看了一眼。   谈天眼尖,看了一眼弟弟:“你别看了,怎么看他也不会变成女的。你就认了吧,有个男嫂子,其实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陈赞满脸黑线:“好了,这个事让阳阳自己消化一下吧,别说了,一会儿小伟该醒了。”陈赞不想现在就让谈伟知道,那个孩子很偏执,给他知道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谈天识相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说:“谈阳,这个事你知我知小赞知道,但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的人知道,要是泄露出去了,所有的责任你负担啊。”   谈阳被他哥恐吓到了,求助地看向陈赞,陈赞无奈地笑笑:“这事以后我们自己会告诉家里长辈的,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就当不知道好了。”   谈阳挠了一下鼻翼,说:“以后我还是叫你赞哥?”   陈赞愣了一下:“当然。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难不成还真想叫嫂子不成,想到这里,陈赞有点恶寒,“去睡觉吧。我们也该睡了,明天还要去爬长城呢,要早起的。”   谈阳点了点头,起身往卫生间去了,他一直想尿尿来着,被这事吓得都憋了好久了。   谈天看着谈阳有点虚浮的脚步,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陈赞小声地说:“幸亏不是给小伟撞见了,不然我真没办法搞定他。”   谈天嘿嘿笑了一声。   陈赞又气得拧了一把谈天:“以后给我老实点,别想在有人的时候碰我。”   谈天的头点得如捣蒜一样:“都听领导的。”他发誓要管管自己的手与嘴,不然这段感情还没茁壮起来,就要被掐死掉了。   谈天狗腿地将夜宵拿出来:“我买了夜宵的。”正好谈阳出来了,“谈阳要不要吃点?香辣小龙虾,味道还不错。我去看看谈伟要不要吃。”说完便跑到卧室去看了,谈伟睡得正香,谈天想了想,敲了敲门,“小伟,你吃不吃夜宵?”   陈赞说:“他都睡了,你还叫他干什么?”   谈天小声地说:“他的脾气你不知道,有吃的不叫他,非跟你生气不可。”   陈赞愣了一下:“那我们给他留点吧。”   正想起身去拿东西,看见谈伟已经在屋里答话了:“吃什么?”   “小龙虾要不要?”谈天说。   “要!”声音还挺响亮。   陈赞听得心头一跳,刚刚他们在客厅里说的话谈伟不会偷听了去吧。只见谈伟揉着眼睛出来了:“几点了?大哥才回来吗?”   陈赞把心放回肚子里:“嗯,刚回来,去洗手来吃吧。”陈赞打开一次性饭盒,里面满满一大盒红通通的小龙虾。这东西据说是专门吃腐物长大的,而且什么环境都能生长,陈赞自己是从来不主动买的,但是谈天爱吃,因为它的味道够香辣,没看住就去买了,不由得又说,“这个小龙虾味道是不错,但还是少吃点,以后等你哥赚钱了,让他给你们买大龙虾吃。”   谈伟一边剥着虾壳一边说:“大龙虾好吃吗?”   谈天翻翻白眼:“好吃不好吃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是贵得死人。”市场上的龙虾价格至少都是上百块一斤,那些外国进口的就更别提了。   谈伟一边嚼着虾肉,一边笑眯了眼:“那肯定好吃得很,大哥你赚钱了给我们买点尝鲜吧。”   谈天因为刚被谈阳撞破自己和陈赞的事,大哥的架子也端不起来了,所以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要换平时,肯定说“想吃自己赚钱买去”。   陈赞看着这和谐的场面,也颇感欣慰,他看了一眼谈阳,他正低着头默默地剥着虾壳,仿佛周围的人事都和他无关似的,不由得心里叹口气,这孩子今晚受的刺激太大了,起码要好几天才消化得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就起来了,要去爬长城。谈天将昨天去买的棒球帽拿出来,一人发了一顶,然后又拿出防晒霜来,出门前就让几个人都抹上。这些都是他昨天下午出去的时候准备好的。   陈赞说:“这个等开始爬长城的时候再抹吧,现在太阳才刚出来呢。”   谈天不依:“我特别问了导购员,她说每隔几个小时候就要抹一次,不然就没用,先抹了,爬长城的时候再抹。别看现在是早上,太阳一会儿就大起来了。”北京的夏天太阳出得早,而且很早就热起来了。   陈赞拗不过他,只好和大家一起将防晒霜都抹上了。   算起来,八达岭长城这是第三次去了,这还是推了班上组织爬长城活动之后的结果,所以两个人对八达岭长城实在没多大热情,每次来了亲戚朋友,就要领着上一次长城,已经成了个不能免俗的仪式了。   谈天爬过箭扣长城,对八达岭的长城更是兴趣缺缺,看着长城上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游人,便禁不住跟大家炫耀箭扣长城的险峻与宁静来。   谈伟看他哥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便说:“大哥,那你为什么不带我们去箭扣长城啊?”   谈天顿了一下:“那边太远了,我对路还不熟呢,等你来这里上大学了,和你同学去吧。”   “哦。”谈伟应了一声,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去了注意力,对第一次爬长城的人来说,就算是八达岭长城,也足够震撼了。   谈阳一直跟在最后面,默默爬山,很少说话,陈赞慢下来,和他并排走:“阳阳,你不舒服吗?”   谈阳看了一眼陈赞,见他的眼里都是关切,摇了摇头:“不是,昨晚上没睡好,感觉没力气。”他几乎是一夜未眠。   陈赞看着谈阳满头大汗,脸色也有点苍白,有些愧疚,这算是揠苗助长吧,让这个孩子提前承受一些他不该承受的事,他略带歉意地说:“本来是该迟两天来爬的,但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说了今天来爬山,怕改变行程让小伟失望,才没有改。对不起啊,阳阳。”   谈阳摇了摇头:“没关系。”   陈赞说:“要不我们还是到上面的券门下去休息一下,这样晒着太难受了。”   谈阳点点头。陈赞大声对前面的谈天和谈伟说:“阳阳有点不舒服,一会儿我们到上面去休息一下。”   他们之间隔着好几个游客,谈天退不回来,只好点点头:“好,我在上头等你们。”   陈赞将水递给谈阳:“多喝点水,先爬上去再说。”   终于到了休息处,谈阳都有些虚脱了,他坐在城墙下的阴凉处,靠着石墙无力地笑笑:“没想到第一次爬长城就快趴下了。”   谈天看着谈阳,将自己背包里的水拿出来:“多喝点,洗个脸,是不是中暑了?”   陈赞将谈天的背包拿过来,翻了一下,找出来一盒清凉油:“把这个抹点在太阳穴和人中穴上。坛子,阳阳不能再往上爬了,你带着小伟去爬吧,我和阳阳在这里等你。”   谈伟听说谈阳中暑了,也小心地用纸巾给二哥擦汗:“二哥,真不能爬了啊?多可惜啊,第一次来长城呢,都爬不到好汉坡。”   谈阳虚弱地笑笑:“没事,你和大哥去爬吧,有机会以后我再去爬。”以后要是留在北京,就不怕没机会爬长城。   陈赞说:“你们两个去吧,小心点,注意别中暑啊。”   谈天带着谈伟上去了,陈赞用纸巾打湿水,给谈阳擦汗散热,将裸露的脸、脖子、胳膊都擦了一遍。   谈阳看着陈赞的动作,突然说:“赞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啊?”陈赞没反应过来。   谈阳笑笑说:“我一直都想你是我亲哥才好,比我哥合格多了,他就只会打击教训我们。你会鼓励我们、安慰我们。现在你终于和我们是一家人了,比个女嫂子还好呢,我要是生病了,女嫂子肯定不会这么照顾我。”   陈赞脸上一热,心里却轻松起来,谈阳的接受能力还是相当快啊。他掩饰自己的感动,笑了一句:“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女嫂子男嫂子的,以后管我叫哥,不许再提这个词。其实,你哥他这人也挺关心你们的,但是嘴贱,不会说话,总把好心说成坏事,你别跟他计较,一家人,互相体谅一下。”   “我知道。”谈阳点点头。   陈赞又问:“感觉好点了没?”   “好多了。”   “你要留下来的事我先跟他说。他是个暴脾气,又好强得很,总想自己兄弟一个个都有出息,让你爸看看,让他后悔。他不会表达亲情,总觉得自己作为大哥,有责任照顾提携你们,有时候说话会比较偏激,你别当真,有什么委屈想法可以和我说,我替你转达。”   谈阳笑起来:“赞哥,我觉得我哥找了你才是绝配,他只听你的话,别人谁都管不住他。”   陈赞的脸红了:“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了解得多嘛。你别受我们的影响,该喜欢女孩还是得喜欢女孩啊。我和你哥这条路,难走。”说毕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谈阳说:“我知道,我才不喜欢男的呢。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赞哥。”   陈赞笑着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第107章 挨个解决   谈天和谈伟下来的时候,谈阳已经休息好了。谈天看了下精神不太好的谈阳:“感觉好点了没?要不要我背你下去?”   谈阳摇摇头:“没事,我能走。”   谈天点点头:“要是下去还没有好点,就去买点药吃。”   “嗯。”谈阳老老实实应了。   谈阳最主要就是体虚中暑,回去睡了一觉就生龙活虎了。第二天几个人又去故宫,像北京这样著名的景点,无论是假日还是非假日,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都是人满为患的,毕竟一个国家的心脏,哪一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書 香 論 壇就这么陪着玩了两天,大景点都玩遍了,又领着去逛街买了衣服,给家里人带了各色礼物,谈天准备打发两个弟弟回去了。   陈赞将谈天拉到卧室:“有个事一直没跟你说。”   “啥事?”谈天眨巴一下眼睛。   陈赞说:“阳阳说不想读书了,他想在北京找事做。”   “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   谈天的嗓门大了起来:“他现在就辍学?不念了?”   陈赞点点头。   谈天喷出一口火:“我现在就去削死他!高中还有一年才毕业呢,他连个毕业证都没有,去哪里找事做?去快餐店送餐都没人要。他想去工地上搬砖,还是想去酒吧里做牛郎?”   陈赞满脸黑线,谈天怎么知道牛郎这回事,他简直不得了了啊,陈赞抬起一边眉毛:“你怎么知道酒吧里有牛郎?”   谈天没好气地说:“上网看看就知道了。切,就谈阳这样子,做牛郎人家也嫌他笨!”   陈赞踢了他一脚:“你就不能说点好的?阳阳又不是没高中毕业,他都考过会考了,过几个月就能拿到毕业证了。关键是他不想读书了,说读得脑袋疼。”   谈天说:“那他能做什么嘛?什么技能都没有。”   陈赞说:“你过两天不是要去上海,带上阳阳一起去呗,顺便带他去义乌认认门路。”   谈天想想就这么妥协实在不解气,拉开卧室门,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谈阳喊了进去:“谈阳你过来!”   谈阳慢吞吞地过来了:“什么事?”   谈天将门关上:“你小子不读书了?”   谈阳低下头,小声地说:“明天我就出去找事做。”   谈天讥笑道:“你什么文凭都没有,又没有技术,只能去工地上做小工,做一辈子小工还不如回去跟着妈妈种油茶呢。”   “我不会一辈子都做小工的,我先赚点钱,然后去学技术。”谈阳早就有打算,《知音》杂志也翻过几本,看过一些打工者写的励志文章,觉得只要自己肯花心思去做,肯付出努力,自己的前途会是一片光明。   谈天给气乐了,伸手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你就读书读得那么痛苦?”   “没劲,反正我是肯定考不上大学的,何必浪费这一年。”谈阳扭过头去。   陈赞问:“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赞这个问题比较宏观,谈阳愣了一下,他迟疑着说:“也没有具体想过,只是想先赚钱学技术,然后等钱够了就自己做老板。”   陈赞点点头,谈阳果然天生就是个商人。   谈天嗤了一声:“你以为老板那么好做呢?”   “好不好做我不知道,反正我有这个目标。”谈阳毫不退步。   谈天说:“你真不回去把最后一年书读完?”   谈阳眼珠子一转:“我怕管不住我的嘴,万一说漏点什么,我负不起那个责,所以我还是不回去了。”   “你个死小子,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抽死你!”谈天说着作势就想打他。   谈阳抱着头,朝陈赞眨眨眼睛。陈赞转过脸去偷笑,谈阳真够狠的,拿捏住谈天的死穴,谈天就不得不让步了。不过他也很同情谈阳,以谈天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后要在他哥手里做事,估计也要被操练到死。   谈天说:“那好,你不愿意回去,跟着我干吧。”   谈阳一头雾水,看向陈赞。   陈赞说:“你哥现在和人做外贸生意,带你去熟悉一下市场。”   谈阳笑起来:“真的啊?那谢谢哥!”   “跟着我,就给我好好干!”谈天面无表情地说。   就这样,两天后,他们三个送走了一直瘪着嘴想哭的谈伟。谈伟来的时候就背了个书包,回去的时候,提了一个快一米长的行李袋,里面全都是陈赞和谈天给家里人买的礼物,他身上穿的也是在北京的运动品牌店里买的最新款的运动装。   “小伟,路上小心,少和陌生人说话!到家了给我们打电话。”陈赞再三叮嘱。   谈天看着站在门口不肯进去的谈伟,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一会儿车要开动了,别哭哭啼啼的。”   陈赞又安慰他:“回去也挺好的啊,以后就天天有菌子油吃了,吃完了就叫柯叔叔给你做。”从家里带过来的两瓶菌子油,大家都爱得不得了,没两天就吃完了,吃得最欢实的就是谈伟。   谈伟听见陈赞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了,跟大家摆摆手,进卧铺车厢里去了。   陈赞说:“菌子油的魅力真够大,以后不担心谈伟不能接受柯师傅了。”   谈天点点头:“说的没错。”   陈赞说:“我想到一个事啊,既然我们都这么爱吃菌子油,为什么咱们自己不做出来卖呢?菌子油要野生的菌子味道才最好,但若实在没有野生的,人工养殖的香菇也不错啊,用瓶子密封装好,然后送到虞叔叔这里来卖,我估计也能卖得出去。”   谈天点点头:“行,我回头打电话回去跟我妈和柯叔说一声。”   陈赞嘿嘿笑:“这个可以让柯师傅入技术股,又多了一笔收入来源,他保准愿意做。”   这个决定是他们无意间做出来的,以后却也成为了本地的一大特色:上好的茶油和精选的香菇,再配上精致的辣酱,就是一道风味独特的佐餐美食,让吃过的人吃了之后就念念不忘。   送走了谈伟,谈天开始忙自己的第二笔外贸订单。这次克里斯提出要一些丝绸制品,这些正好不在谈天上次采买回来的样品内,只得重新跑一趟。   陈赞认为,丝绸制品苏州那边应该比较多,不过既然是小商品,义乌肯定也有,就是不知道品质如何,反正有时间,就两处都去看看吧,顺便了解一下市场行情,也带谈阳去熟悉一下流程和行情。   这一次陈赞没有跟着去,虞彦不在北京,网吧总还得有个人去盯着才行。暑假里学生们都放了假,大学生多数都已经回家去了,留在这里的不是准备考研就是打假期工的,来上网的不多,只有社会人士和中小学生才有功夫来上网,但网吧上网需要身份证登记的,没有身份证的中小学生是上不了网的,所以主流客源还是社会人士。   虽然假期客人比较少,管理却并不轻松,因为社会人士的素质也分三六九等。陈赞对一些素质底下的人很头疼,但是既然开门做生意,就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你要是拒绝了,就更给了对方找碴的借口了。   这天晚上,陈赞去外面吃了饭回来,因为谈天不在家,他也懒得回去做,随便在外面对付了一下。刚坐下,便有人进来了:“嗨,好久不见,陈赞。”   陈赞一抬头,居然是个熟人:“钮师兄,是你啊,来上网吗?”   钮茗海点点头,看了下柜台上:“需要登记吗?”   陈赞点点头:“最近学校放假了,中小学生上网的多了,所以查的比较严。”   “这样啊。”钮茗海从兜里掏出身份证来登记了。   陈赞给他递了一张网卡:“钮师兄你去vip那边吧,正好还有个空座。”   “不用,我就在外面好了。”钮茗海摆摆手,拿了网卡,将离收银台最近的一台电脑开了,然后回头来和陈赞说话,“虞彦那小子去九寨沟玩去了,真有福气。”   “钮师兄你还得守着大盘吗?”   钮茗海笑笑:“可不是,脱不开身,我决定要把股票都抛掉,开公司去。最近有个不错的项目。”   “今年的股市行情似乎挺不错的啊,我看大盘指数一直在往上涨,抛掉不可惜吗?”陈赞记得一九九九年的股市是个大牛市。   钮茗海意外地看着陈赞:“你也关注股市?你不是不炒股了吗?”钮茗海想到陈赞有可能因为自己而关注股市,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陈赞摇摇头:“我不炒股,虞彦妈妈不是一直炒股么,我听廖阿姨说的。”   钮茗海有些失望:“你和虞彦家里人都很熟?”   陈赞笑起来:“我最开始是认识虞叔叔,后来才认识虞彦的。”   钮茗海点点头,这些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对陈赞好奇的原因之一,他年龄不大,但却和老虞是忘年交,必定是有不少过人之处的,这个男孩身上有许多同龄人所没有的东西。   钮茗海说:“今年股市一片疯涨,我感觉有点失去理智了,最近好多高科技公司上市,一上市就涨得飞快,太疯狂了。我还是决定先退出来,见好就收。”   陈赞点点头,这个钮茗海还真是挺冷静理智的,是个优秀的投资者,正好又来了一个人上网,陈赞对钮茗海说:“钮师兄,你的电脑开了,先去忙吧,等有空再聊。”   钮茗海点头,转过身去上网了。   大概到了十点钟左右,从外面进来了两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满身酒气,其中一个胳膊上纹了一只蝎子,他甩出一张老人头:“两个VIP座。”   陈赞说:“对不起两位,VIP专区已经满了,只有普通区的位子了。”   刺青男敲着柜台说:“赶紧让人让出来,老子给双倍的价钱。”   “对不起先生,我不能这么做,我这里是明码标价,不提供特权。”陈赞微微皱起眉头,这两个不是善茬。   果真,后面那个光头男大声嚷嚷:“废话那么多,我说让就得让,不让我就砸了你的网吧!”说着长胳膊一伸,就想来抓陈赞。   陈赞连忙往后一退,避开了对方的手:“先生,请不要在网吧闹事。”   不少人都纷纷抬起头来看这边,钮茗海第一个站起身来,走到陈赞身边:“两位兄弟今天是不是喝得太嗨了,闹事也不找对场合,是不是想进号子蹲着?”   光头男一顿,看了一眼钮茗海,语气不善地说:“你是谁?关你屁事?是不是想替这小白脸挨揍?”   钮茗海捏了一下拳头,指关节啪啪作响:“你管我是谁?这网吧的老板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敢在这里闹事,就不要怕承担责任!”   刺青男喝得还没算过头,他看了一眼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又看了一眼钮茗海,拉了同伴一把:“走,不给他做生意了,老子有钱,去哪里不能上网!”能在京城这地界开得起网吧的,自然都是有些后台的,这个网吧没有开在当街,他们开始还以为这里是个黑网吧,想来讹一把的。   陈赞吁了口气,虞彦不在北京,要真出点事,还就只能找老虞了,没想到就轻而易举被钮茗海化解了,他对钮茗海感激地笑笑:“多谢钮师兄啊,今天多亏了你。”   钮茗海笑起来,眼睛弯得成了月牙儿,看起来有两分可爱:“没啥,这帮孙子就是欺软怕硬的,吓唬一下就可以了。下次有人再来闹事,你就像我刚才那样跟他们说,保准没人敢闹事。”   “那能有用吗?”陈赞将信将疑。   “怎么没用?你看我刚才做的不就挺有效的。不管有没有用,先吓唬一顿就对了。”钮茗海自信地说。   陈赞用手指挠挠额角,他不确定自己能说得出这样的狠话来,并且还能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钮茗海问:“什么时候下班?下班了请你吃宵夜啊。”   陈赞连忙说:“我请你吧,刚才多谢你了。”   钮茗海连连点头:“好。还有多久下班?”   陈赞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十点半左右,也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我跟同事交接。” 第108章 思念成灾   北京的夏夜是非常凉爽的,风从街巷穿过,凉爽异常,与白天的暴热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天过去,属于夜晚的热闹来到,夜市火热起来,不少摆地摊的趁着城管下了班,都纷纷出来打游击,大排档也都纷纷扩张到了人行道上。这个时候,首都跟全国各地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没有区别。   陈赞和钮茗海在大街上走着,看着不少人光着膀子在烧烤摊上吃烧烤喝啤酒,行酒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陈赞问:“钮师兄你想吃什么?”   “这片儿我比较少来,你平时都在哪家吃的?”钮茗海问。   陈赞一般不吃宵夜,谈天偶尔会叫着去吃:“就那家罗记烧烤吧,他家的炭烧生蚝不错。”炭烧生蚝是沿海地区的常见小食,到了北京,身价就涨了好几倍,不过偶尔尝个鲜还不错。   钮茗海点点头:“好。”   两人落了座,这个点吃烧烤的人不算太多,老板娘很快亲自来招呼,拿菜单让他们点菜。陈赞将菜单递给钮茗海:“钮师兄,你是客,你先点。”   钮茗海看着三十块一打的生蚝,觉得有点贵了,牛羊肉才一块钱一串,生蚝就差不多要三块钱一个了,本着省钱的原则,点了些牛羊肉。虽然他不在乎那三十块钱,但是请客的是陈赞,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不是。   陈赞笑起来:“特意来吃生蚝的,怎么不点?老板娘,上一打生蚝。”   钮茗海说:“别,别,海鲜吃多了也不好,半打吧。”   陈赞看看钮茗海:“行,就半打吧,也是尝个鲜。喝点啤酒吗?”   钮茗海摇摇头:“不用,我开了车过的来。”   陈赞点头:“那先来两罐凉茶好了。”   老板娘点好菜走了,陈赞回过头来对钮茗海说:“他们家的生蚝说是从湛江空运来的,所以卖得很贵。”   钮茗海有点不相信空运来的生蚝会在这大排档上卖,不过生蚝这东西本来是海鲜,北京没有,要吃新鲜的,还多半都是外地运过来的,至于怎么运,谁都没看到,随便老板怎么胡诌。“你很爱吃海鲜?”   陈赞摇摇头:“还好,我朋友喜欢吃,这地方也是他踅摸到的。”想到谈天,不由得微笑起来。   钮茗海心痒痒的,到底是什么朋友,让他一提起就笑得这么开心呢:“你女朋友吗?”   陈赞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钮茗海,摇摇头:“不是,男的。”   钮茗海转着手里的茶杯:“陈赞,有个问题一直想冒昧问你:你处对象了吗?”   陈赞点了点头。   钮茗海转茶杯的手一顿,里面的茶水泼了出来,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后问:“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陈赞继续点头。   钮茗海释怀地笑笑:“有空带他出来一起玩,我请你们吃饭。”   陈赞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多不好意思,还要让钮师兄破费,到时候我们请你吃饭吧。”   “好。你们相处——有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有烦恼可以跟师兄说说,师兄给你解惑,毕竟两个同性相处跟普通男女朋友不一样,很多时候有了迷惑不知道找谁去诉说,憋在心里挺苦的。”钮茗海自认为自己的情感经验要比陈赞丰富,尤其又都是同志。   陈赞愣了一下,才想起应该是自己上次跟虞彦说的话他都转给钮茗海了,而且钮茗海也完全不掩饰自己是个同志,不由得尴尬了一下,原来男人八卦起来也不得了。但是看着一脸真诚的钮茗海,他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多谢钮师兄了。暂时没什么问题。”   钮茗海知道自己现在没希望了,干脆放开了心思,八卦心膨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赞心想,难道现在要跟他出柜吗?他可是连虞彦都没说啊。钮茗海见他不答话,自嘲地笑笑:“对不起,我多事了。”   陈赞连忙摆手:“是我还没准备好出柜,而且我不想让虞哥知道,我担心他跟虞叔叔说,然后又传到我父母耳中。”   钮茗海点点头:“那行,我就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陈赞犹豫了一下,说:“要是钮师兄能保证不跟虞哥说,我跟你谈谈也无所谓。”毕竟每个人都需要一些倾诉的对象,他和谈天的事,就他姐和谈阳知道,他们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客观的建议。   钮茗海举起手:“我保证不跟虞彦说。”说完就笑了起来。   陈赞想着这事虞彦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得跟他说一声去,省得他八卦给虞叔叔听见了。然后开始说:“我们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钮茗海哇了一声:“竹马成双啊,真幸福!”   陈赞听见这个说法就囧了,红着脸点点头:“时髦一点的说法,是这样的。”   钮茗海感叹说:“这样就知根知底了,再好不过了。不过也有一点不好,要是想出柜,两家都知道了,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要是父母反对得厉害,双方父母那边容易生矛盾。”还有一点钮茗海没有说出来,要是他们以后分手了,那才叫尴尬呢。   陈赞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只模糊地知道以后出柜会非常艰难:“谢谢钮师兄指点,我会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的,找个最合适的方式。”这时候炭烧生蚝已经烤好送上来了,“尝尝,钮师兄。”   钮茗海用筷子夹起一个尝了,点头:“嗯,味道还不错,很浓的蒜香味。”   陈赞说:“北方人的口味比较重一点,所以烤生蚝放很多蒜末,其实原味的更鲜。”   “你吃过原味的?”钮茗海问。   陈赞愣了一下,这辈子还没有吃过原味的炭烧生蚝,上辈子吃过,他给记混了:“嗯,去上海的时候吃过,那边的人口味比较淡。”反正钮茗海肯定不会找谈天去对账。   钮茗海吃着烧烤,喝着凉茶,话渐渐多了起来,说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先后谈了两个对象:“他们都没有跟我长久在一起的打算,都不想跟家里出柜。上一个还想叫我一起出国去,但也还是偷偷地背着我交女朋友。我只想找个人过一辈子,但是——太难了。圈里乱得很,全都是一夜情,混交,骗婚。陈赞,你千万不要混到圈子里去,这样会让你对人生失望的。”   陈赞看着他,不由得对这个男孩同情起来,在同志圈里,找一个真诚的互相喜欢的人太难了,彼此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为了性,或者为了钱,也有为了感情的,但是总很难互相撞上,或者撞上了,两个人都不来电,只能继续错开,继续寻觅。   钮茗海又继续说:“陈赞,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居然能有一个人陪着你一起长大,而且这个人又正好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简直是太幸运了,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呢?我那些发小,一个个都糙得不能再糙,就没有一个能够让我意淫一下的。”   陈赞笑起来,自己是挺幸运的,不过这是重活了一辈子换来的幸运,他举起凉茶罐子和钮茗海的撞了一下:“钮师兄,你别灰心,总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的,真的,要有足够的耐性,命运会馈赠努力生活的人的。”   “真的吗?我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钮茗海侧头认真地看着陈赞,然后喝了一大口凉茶,明明一点酒精都没有,他觉得自己有点醉了的状态,感觉非常美妙,陈赞是个让人感觉到希望的人。   吃完烧烤的时候,两人又回到网吧门口,陈赞去推车,钮茗海说:“今天不骑车了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陈赞摇摇头:“还是算了,我骑车回去,明天还能骑过来,要不然就得走路过来,大热天的,走半小时路能要人命。”   钮茗海摆摆手:“那好,路上小心。”   陈赞骑着车,才想起来一件事,钮茗海开车到他们网吧来上网,他知道虞彦去九寨沟旅游去了,难道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不过今晚上那顿宵夜吃得值,总算让他死心了吧。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得分外轻松。钮茗海还是个挺有风度的人,他肯定能找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吧。   抬头看看天上稀落的星子,谈天和谈阳今天还在苏州,他们晚上在哪里住呢,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了?兄弟两个,会不会又生矛盾?   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明明只有四十几个平方,却觉得空旷得可怕,没有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多小的空间都会觉得很空旷,因为心的寂寥。   陈赞洗了个澡,还是没有睡意,大概是吃了宵夜的缘故,胃里胀满的,有点不太舒服,他决定去收拾一下屋子。地铺已经收了起来,客厅里空了一角,陈赞想着是不是在屋里添一张行军床,这样谈阳就不用睡沙发了,毕竟那么大的个子,睡沙发总有些憋屈。   陈赞盘算了一下,又开始去清理自己从宿舍带回来的那个纸箱子,里面都是些书啊、本啊之类的小物件,还有自己的相册、相框,都没来得及摆放出来。   他翻了一圈,将相框拿出来,摆在书桌上,里面是他和谈天兄弟三个的合照,他们三个都笑得有点傻,只有自己一脸的严肃,有点不搭。   这照片是他们小学毕业那年拍的,学校请摄影师来给大家拍毕业照,另外还给大家拍私人照片,当然是另外收费的。当时的彩色照片刚好兴起,谈天非要拉着他一起合影留念,自己将在一旁看热闹的谈阳和谈伟都拉了过来一起照。   时间应该是四五月份,天气不算太热,都穿着长袖。自己穿了件白衬衣;谈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棉毛衣,衣服袖子上还有两条白线;谈阳脖子上挂着一根绳子,上面是他家的钥匙,还有一个透明胶带圈,有点傻气;谈伟完全没长开,还挂着鼻涕,是个小不点。   陈赞看着照片,笑了起来,把它摆放在桌上。又看见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拿出来一翻,居然是自己当初去一中时写的日记。   陈赞拿着日记本,坐在床边,翻开了第一页“1998年2月6日星期五雨今天是我来一中的第三天,心情很糟糕。中午下课的时候下雨了,没带伞,看了一圈,周围全都是陌生人,他们三两成群,共着伞走了,我没找到那个想看到的人。要是他在,他一定会非常神气地亮出一把伞来,说:‘嘿嘿,看我神机妙算。走,吃饭去!’就算是没有伞,他也一定会扯开自己的外套,将我们两个都遮起来,然后跑去食堂。他不在,没人为我送伞撑衣,我只好自己给自己撑衣,感觉糟透了。有点埋怨姐姐多事了。下雨了,那个傻子自己带伞了没?”   陈赞看着当初的日记,心有点酸酸的,吸了下鼻子,分外想念谈天,可惜他们都没有手机,不能够说联系就联系。手机有点贵,要不还是买一个吧,至少能联系得上他。   陈赞翻了一下本子,每一页都写了,他现在特别想写点什么,站起来往纸箱里找了一圈,没有空余的本子。又看到旁边的一个纸箱,那里是谈天的杂物,不知道他有没有新本子,便去翻看,有一个带了锁的本子,小小的锁旁挂了两片银色的钥匙。陈赞笑起来,谈天还像个小女生一样买带锁的本子呢。   陈赞拿着那个本子看了一下,不像是新的,但也不旧,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陈赞看着那片小小的钥匙,犹豫了,开还是不开呢?   陈赞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好奇心害死猫,打开了那个小锁,他心里对自己说:要是真是谈天的秘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若是空的,正好拿来自己用。   陈赞打开那个浅绿色的硬皮封面,扉页上赫然写着“和小赞分别的日子”,跟自己有关,陈赞这下心安理得了,挨着床边坐在地板上翻看了起来。   原来也是一个日记本,也是从98年2月份开始写的,不过开始的时间比自己晚了几天,第一页上是这样写的“98年2月11日星期三 半阴半晴   今天接到小赞的信了,高兴死了。我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就说他在一中挺好的,老师也好同学也好,就不说自己好不好。我知道,他肯定过得不好,没有我在他身边,怎么可能过得好呢。我也过得不好。信里一个想念的字眼都没有,哼,说一句想我会少块肉啊!我想他想得要死,真想现在就飞到他身边去。   今天晚上过节,元宵节,学校又不上晚自习,正好有时间给他回信,我一口气写了五张纸,还想继续写,但是怕他看到我写多了会批评我,说我花太多时间在写信上了,我只好把信上没写完的话写在日记里。   教语文的曾老头说,元宵节是古代情人约会的日子,也就是古代的情人节,可是我和小赞天各一方,连月亮都没有,不知道怎么传递相思。突然有点恨陈巧,真多事,分明就是棒打鸳鸯嘛!”   陈赞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他们两个还真默契呢,居然都把当初那段缺失的岁月都记了日记。陈赞一篇篇翻看下去,直到下半夜,才终于将那一百多页的日记翻完。   看完后不禁心荡神驰,累得眼睛酸涩发胀,但是心却胀得满满的,趴在床上,搂着谈天的枕头,嗅着残留在上面的淡淡气息,终于慢慢入了梦乡。 第109章 终于清静了   大概过了一个礼拜,谈天带着谈阳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出去了一趟,两个人都黑瘦了一圈。谈天一见陈赞,不顾谈阳在场,就扑上去搂着他亲了一下,谈阳吓得连忙转过脸去。   陈赞推了一把谈天,拍在他手背上:“注意点场合行不行!”   谈天满不在乎地回头看了一眼谈阳:“切,我这是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教他如何跟自己的老婆表达感情。我的英语老师就说了,爱要大声说出来,爱还要用行动表现出来,这样才能让对方感受到你爱他。谈阳听见没?以后你结了婚,生了孩子,都要常告诉你老婆孩子,你爱他们!”   谈阳听着哥哥没皮没脸的话,耳朵都红了,赶紧冲到卫生间去逃避去了。   陈赞摸了一下额头:“你有点正行好吧,以后怎么在自己弟弟面前树威信?”   谈天睁大了眼:“不是你说的,要多交流多关爱吗,要用温和的方式引导,不能以暴制暴,我现在就在这么做啊。”   陈赞越听越不像话:“你给我严肃点行不行,以后在人前,不许拉拉扯扯、亲亲我我,这是在阳阳面前,没人说你什么,万一养成了习惯,在谁面前都没把门,我看你还要不要混了!”   谈天赶紧立正站定:“是,老婆大人!”   陈赞暴躁地说:“凭什么我是老婆,我是老公!”   谈天一看形势不对,可不能在谈阳面前讨论这个问题,赶紧往卫生间跑:“我要洗澡。谈阳你赶紧给我出来!”   谈阳慢吞吞地开了门,也不看谈天,低着头走了出来,谈天赶紧将卫生间的门“哐”地合上了。   陈赞有些尴尬地搓搓手:“阳阳你渴了吧,我去给你端绿豆粥,早上熬的,现在都冰好了。”   谈阳说:“哥,我去拿。”   陈赞发现谈阳有点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知道刚才那事让小孩害羞了,他坐下来,等谈阳过来,拍了拍沙发:“坐吧,阳阳。你哥他就是人来疯,别搭理他。”   谈阳点点头。   陈赞又说:“我给你买了张单人床,放那儿了,你晚上睡那儿好不好?”   谈阳赶紧点头:“可以,赞哥,我睡沙发、打地铺都行。”   陈赞笑起来:“打地铺只是应急,不是长久之计,等我们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换个大点的,这样你就不用睡客厅了。”   谈阳抬起头来看陈赞:“赞哥,我哥说以后让我去上海常驻,他准备在那边弄个办事处,好跟供货商和上海的外贸公司直接对接。”   陈赞有点意外,他顿了一下:“阳阳,你喜欢做这个事吗?”   谈阳迟疑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我哥做的这个事有点意思,他说日后还会开外贸公司,先让我熟悉一下整个流程。”   陈赞还想说什么,谈天在卫生间喊了起来:“小赞,我没拿衣服,帮我递一下。”   陈赞没好气地说:“你洗澡不拿衣服,干脆裸奔算了。”话是这么说,还是站起来去卧室找衣服去了。   谈天嘿嘿笑:“我倒是想裸奔,就是怕谈阳看了自卑,为了不打击你们的自信心,我还是不裸奔了。”   谈阳舀绿豆粥的勺子一抖,泼了好些在茶几上,他满脸黑线地扯了一张纸擦掉了,赞哥跟着这样的老哥,想必乐趣很不少吧。   谈天洗了澡出来,谈阳进去洗去了。陈赞问他:“你就准备让阳阳一个人去上海了?”   谈天用手扫了扫头发上的水珠:“我带他去见过王文俊了,王文俊答应会指点谈阳,我让他去那边先学着。”   陈赞犹豫了一下:“你放心啊?”   谈天嘿嘿笑,喝了一口绿豆粥:“有什么不放心的,谈阳这小子主意大着呢。你忘了,他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雇佣谈伟帮他打工了。做生意,我觉得他比我们两个都合适。”   陈赞想想也是,上辈子谈阳的生意就做得风生水起:“多学学也好。”   “虞彦还有几天该回来了吧,到时候我们三个去一趟上海,给谈阳租个房子,把该添的东西都添上,以后我就要遥控上海了。”谈天显然也是仔细考虑过了。   “好。这次的样品已经给克里斯寄过去了?”   “嗯,已经寄了。我想到时候给谈阳配个寻呼机,有什么时候也好找。”   陈赞想起手机的事:“我还准备让你买台手机呢,你出去了,联系也不太方便,有了手机,随时就可以找到了。”   谈天笑眯眯的:“是不是你想我了,想随时给我打电话?”   这个打死也不能当面承认的,陈赞说:“你给谈阳买寻呼机,你自己有个手机,找起来不方便得多?我有事想找你,也有个找处。”脸上却不自觉地起了红晕。   谈天赶紧顺势说:“好,买个手机,买两个,你也拿一个,这样就能随时随地联系了。”谈天想着以后可以随时随地听到陈赞的声音,就觉得兴奋,这次出去了一个多星期,可把他想死了。   陈赞摇摇头:“我不用手机,我也买个寻呼机吧,有事直接呼叫就行了。”手机贵得很,而且用惯了触摸屏的手机,再来花大价钱买这么个功能低下的手机,总觉得不值当,等等再说。   “也好,等以后给你买个更好的。”谈天继续笑眯眯。   三个人将去上海驻点的事宜都讨论了一番,需要添置些什么,有些什么注意事项,一边规划一边嘱咐谈阳,毕竟再怎么样,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陈赞还是担心他。并且一个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陈赞怕他照顾不好自己。   但是谈阳很泰然,他从离开家那一刻起,就做好了独自打拼的思想准备,甚至连去工地上做事的心情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他哥会给他提供这么高的平台和起点,又是在上海那种地方,做的还是时下最时髦的外贸业务,谈阳有十足的勇气和信心。   虞彦回来之后,已经是七月下旬了,陈赞和谈天兄弟赶紧去了上海。谈天学校的军训是八月初开始,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幸亏陈赞早就打电话过去托付姐姐和王文俊帮忙留意房子,看好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区房,价钱虽然有点贵,但是就外贸的利润来说,这点是足够承担得起的。   克里斯那边已经将订单下过来了,这一次三个人亲自跑了一趟苏州的工厂下订单,接下来货物交接事宜都归谈阳负责了,此外还有外贸公司的品管把关,问题应该不大。   安顿好谈阳,谈天就得回去军训了。陈赞的军训还要迟个半个月,他本打算让谈天自己先回去,在上海呆几天,然后回家一趟。   但是谈天好不容易将灯泡都打发走了,军训之前还能抽得出两天空闲来,早就筹划良久,要和陈赞好好亲热一下,所以怎么肯放他回家:“小赞,等十一国庆节咱们再回去吧,到时候我妈结婚要办喜酒,我们一起回去,现在跟我回北京吧?”   陈赞看他满脸可怜巴巴的样子,笑了一下:“好吧,那就先回去吧。”   谈天像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笑眯了眼睛。回去之后,过了两天没日没夜的操劳生活,陈赞几乎就没下过床,吃喝都是谈天弄好端到床边来的。   陈赞在床上破口大骂:“几百年没偷腥了一样,把老子给折腾得腰都要断了,你是不是想要我精尽而亡死在床上啊?”   谈天跟个小媳妇一样鞍前马后地伺候:“小赞别生气,我这不是憋太久了么。你算算,我们上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还是五一劳动节的时候,现在都八月了,足足三个月没吃到肉了啊,慌死我了。你难道不想吗?”   陈赞转过身去,将枕头压在耳朵上:“我才不想呢。年轻人要节制,不能荒淫过度,否则等着阳痿早泄吧!”   “我这还不叫节制啊?三个月才一回,等下次起码要一个月以后了,我比大多数人可节制多了。像我这样,我起码到七十岁还能战斗得动。”纵欲过度?简直就是笑话。   陈赞噗嗤笑了出来,这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无端的自信,脸皮厚得比城墙还厚了。   谈天爬上床,趴在陈赞身上,吻着他的脖子:“别生气,小赞,我明天就要去军训了,一个月都见不到呢,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的。”   陈赞伸手推开压在身上的谈天:“知道了。东西还没收拾吧,我帮你去整理。”   “不用了,听说都不让带东西,衣服都是那边发的,全军事化管理。对了,手机我也不能带了,留在家里给你用吧,不知道那边能不能打电话,要是能打就好了。”谈天换了个姿势,将陈赞抱在怀里。   “别想了,肯定不能。老老实实去军训吧,要不把防晒霜也带上?省得晒伤了。”陈赞说。   谈天摇头:“我天生就黑,再黑也不怕了。倒是你得带着,你的皮肤一晒就伤。”   陈赞唔了一声,既不反对也不同意,一个大男生擦防晒霜,肯定要被同学耻笑的。   谈天终于去军训去了,走的时候三步一回头,留恋得很,倒是期待已久的军训显得失去了吸引力。   谈天走后半个月里,陈赞居然还接到谈天的一个电话,据说是跟教官混得熟了,磨了许久才得来的机会。陈赞听着他欢快高昂的语调,就知道他混得不错。告诉他谈阳打电话过来,说货已经发了,他这边也将尾款给工厂打了过去,给克里斯的邮件也已经写过了,就等那边收到货打尾款过来。   交待了这些,体己话还没来得及说,谈天那边就断了。陈赞看看手机,等了一会没见再打过来,回拨过去,响了许久没人接,估计是他那边有事情离开了,只得耸耸肩,看样子只能等开学时两个人才能碰面了。他自己也收拾一下东西,去学校军训去了。 第110章 二人世界   九月初,谈天从关了一个月的军营里终于被解放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跑,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谈天心里那个失落啊。不过看到落满了尘土的屋子,情绪又高涨起来,卷起袖子,哦不用,短袖没袖子可卷,拿着抹布和拖把开始打扫。他要用一个干干净净的家来迎接陈赞,起码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不用打扫卫生了。   陈赞开学的时间和谈天差不多,也没有去军营训练,只在自己学校。但是军训为了方便随时集合,要求大家都住在宿舍里,且不准擅自离校。陈赞想着北京这天气,屋里三天不打扫就有一层浮土,这下子半个多月了,不知道要落多厚呢。   他回到家,意外发现屋子里居然窗明几亮的,地板上干干净净,他临走前盖在沙发上的布已经被掀开了,茶几上也是纤尘不染。谈天回来了,陈赞心里一喜,一边脱鞋一边喊:“坛子!坛子!”   没有人应他,陈赞走进卧室一看,没人,原来罩在床上的床单也不见了。又去推卫生间的门,里面没人,只有洗衣机在嗡嗡转着。他肯定回来了,但是又出去了。   陈赞看了一下,好像整个屋子都是干净的,只有自己身上是脏兮兮的,这么长时间在学校军训,都没来得及好好洗个干净澡,便去衣柜里拿衣服洗澡。   正洗着,谈天打开门进来了,一开门,便看见了鞋架前多了一双鞋,嘴角不由得扬了上去,他回来了!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见到人,侧耳一听,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在里面呢。   谈天蹑走蹑脚进屋,将东西全都放在厨房的地板上,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抓住门把手拧了一下,果真如他的风格,锁上了。谈天粗起嗓子:“打劫!快开门!”   里面的水声停了:“坛子,是你回来了吗?”   “没有坛子,只有劫匪!快开门,我要劫色!”谈天继续粗着嗓子说。   陈赞哈哈笑起来,把水龙头再次拧开,玩兴大起,唱起了儿歌:“我不开不开就不开,坛子不回来,谁来也不开!”   谈天哈哈大笑:“宝贝儿,我是亲亲老公坛子,快给我开门吧。”   陈赞说:“要说‘老公,老婆回来啦’,我才会开。”   谈天在外面捏了一下拳头,为了接下来福利,忍了:“好老公,快给老婆开门。”   陈赞笑得肚子疼,伸手将门开了,谈天冲进去,不顾头顶水花直流,一把将陈赞抱住,压在墙上,狠狠亲了上去,一个月没见了,想死了!   陈赞颤抖着唇,启开了唇,承受着谈天狂风暴雨式的掠袭。两个人的体温在温热的水下急剧升温,谈天一边吻,一边脱自己的衣服,陈赞也急不可耐地去扯谈天身上的障碍物。激情一触即发,将狭窄的浴室点燃得火热无比。   待平静下来时候,两个人躺在床上,谈天让陈赞枕着自己的胳膊,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陈赞光裸的肩臂,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宁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自己这一个月的军训经历:“我们教官真变态,不许我们洗澡,一个月就洗了四个澡,整个宿舍都臭烘烘的。他们还说,这叫男人味!”   “女生也这样吗?”陈赞蹭着他的脖子问。   “女生没有,她们可以每天洗澡。”谈天撇撇嘴,“我们男生最倒霉,一礼拜洗一次澡,教官还说我们像女人一样娇贵。”   陈赞哈哈笑起来:“这是典型的秀才遇到兵!”   两人说了一阵,陈赞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谈天听见了,摸了摸陈赞瘪瘪的肚皮:“饿了吗?”   陈赞说:“能不饿吗?”刚做完那么耗体力的事。   谈天说:“那我起来做饭去。你想吃什么?我买了虾,还有牛肉。糟了,我买的虾忘记拿到冰箱去了,肯定都死了。”   陈赞虽然困得很,也没了睡意:“放多久了?会不会都臭了?”   谈天嘿嘿笑:“就我回来的时候放那儿的,当时还是活的,一两个小时而已,应该不会臭吧。我去看看。”说完找了条短裤套上,跳下床跑到厨房去了。   陈赞也起来穿衣服,走到厨房里,只见谈天蹲在地上,将已经死透的基围虾一只只捡到盆里,谄媚地扭过头对自己笑:“都死了,不过还没坏。我本来想吃白灼虾的呢,现在还可以吗?”   陈赞将已经拣出来的虾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没事,吃红烧的吧。”   “老婆你做吗?我就只会做白灼虾。”白灼虾多简单啊,放滚水里烫一圈就行,蘸不蘸酱都无所谓。   陈赞说:“我来吧,红烧虾也简单。还有不许叫我老婆!”   谈天偷乐,不叫也是老婆,一边赶紧狗腿地帮忙打下手,淘米做饭、洗菜。   陈赞麻利地挑虾线。   谈天看着陈赞的动作:“小赞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在哪里学的?”   陈赞说:“上辈子学的,这辈子无师自通。”这说的全是实话。   但是谈天哪里会信,只是嘿嘿笑:“那我真有口福。我来切牛肉吧。”   “嗯,记得横着切,切薄一点。”陈赞低着头说。   “得令!”   第二天就开学了,两个人骑车从家出发,谈天七八分钟就到了学校,陈赞稍微远点,差不多要十来分钟的样子,都不算远,跟住宿舍差不多,还挺方便的。   谈天想着以后可以和陈赞同进同出,便觉得生活真美好,以后还可以夜夜笙歌呢,爽死去。好吧,陈赞肯定不会允许夜夜笙歌的,一个礼拜两次也行啊。性福的生活,我来也!   他们都没退学校的宿舍,一年住宿费也才六百块而已,而现在租的这房子,每个月的房租都远不止这个数,所以宿舍退不退都无所谓了。退宿舍,还得去找班主任老师、辅导员、后勤处开证明,麻烦,不如留着床位,下午有课的时候,中午还可以在那边休息。   虽然回家也不远,但是上课的时候,饭肯定都是在学校吃了,周末才回家做。就算在外面住了,学习照样还是不能放松不是。   新学期,两个人除了早上一起起床去跑步,晚上在一起睡觉之外,别的时间都跟以前差不多。当然,周末也可以一起腻歪。周六晚上是两人约定的亲热日子,这是陈赞要求的,不能过于纵欲,要有节制,每周顶多一次。   周末则可以一起睡懒觉,一起去买菜、做饭,有时候去逛街、去网吧。谈天那份家教本来不打算接了,但是孩子的家长说谈天教得很好,孩子进步明显,非让他继续做着。那家长听说谈天也做外贸生意,许诺他会给一些业内信息,谈天觉得这条件不错,便每周三晚上和周六下午去一次。   克里斯那边接到货,尾款便打到王文俊公司的账上了,谈天军训期间没法要求转款,回来之后立即要回来了,这一次赚得更多,足有二十好几万。他给谈阳办了个账户,每月给他固定打过去一笔钱,让他在那边花用。剩下的钱除了留一部分做启动资金,余下的都做了购房基金,准备买房子了。   谈阳到了上海之后就没闲过,先将上海市和上海周边跑了个遍,这是陈赞告诉他的,要想在一个地方扎下根来,就得先熟悉和了解这个地方的环境。所以他就先熟悉上海周边,然后再往杭州、义乌等地跑,熟悉市场,这是他目前的首要任务。   周六,陈赞在网吧值班。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谈天过来了,他是来接陈赞回去的。他一进来,就一屁股挤进了陈赞椅子里:“让让,我也坐坐。”   “你自己去搬张凳子来。”陈赞推搡他。   谈天悄悄地用手圈住他的腰:“等下再去,先挤一下。”   陈赞压低了声音咬着牙说:“一会儿给别人看见了。”   谈天满不在乎:“放心,没事的,好哥们挤一张椅子的太多了。”他说的其实是实话,两个要好的男生,揽肩膀、挤一张椅子,太常见了。   陈赞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起身。但就是这一会儿,虞彦和钮茗海从外面进来了,吓得陈赞腾地站起来,但也被他们看见了。他刚才的动作,在他们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从谈天怀里挣出来的。   虞彦和钮茗海都抬了抬眉毛,然后暧昧不明地笑了。   陈赞嘿嘿笑着掩饰:“虞哥,钮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谈天的脸拉下来了,这个钮茗海,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啊,他抬起头,跟虞彦打招呼:“虞哥来了啊?”   虞彦趴在柜台上,朝陈赞挤眼睛:“陈赞,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   钮茗海也附和:“对了,陈赞你说过,要请我吃饭来着。”   陈赞连连点头:“下周六晚上吧,虞哥和钮师兄都来,我们在网吧汇合。”   谈天不乐意了,那天是陈赞生日啊,那不该是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么。何况还要请这个情敌吃饭,怎么想都怎么不爽,欠了谁了啊!他刚想说点什么,被陈赞掐了一把在胳膊上,乖乖地闭上了嘴。   那两个笑嘻嘻的:“好,不见不散。好了,我们进去上网了,你们在外面慢慢玩。”   谈天怒目瞪着钮茗海的背影,怨念深重。   回去的路上,陈赞坐在谈天的自行车后座上,跟他说话:“你今天太不客气了吧,人家都看出你的恶意了。要记得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而面不改色,这才是一个成功人士的修养。”   谈天嗤一声:“屁的修养,别人都抢走我老婆了,我还该面不改色吗?”   陈赞哈哈笑了起来:“就你一天疑神疑鬼的,我跟你说吧,我都跟钮茗海说了我们俩的事了。”   谈天身子一僵,车龙头跳起了舞,陈赞赶紧搂着他的腰:“稳点骑!”   谈天捏紧了刹车,将脚撑在地上,把车停下了,难怪人家今天笑得那么暧昧呢:“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陈赞跳下车后座,和谈天慢慢推车往前走,一边便将钮茗海帮自己救场的事说了。   谈天不甘地哼哼:“让丫走狗屎运,英雄救美了一回。”   陈赞啐了他一口:“滚蛋,你才是美呢。”   “在我眼里,你最美。”谈天一向认为自家的人最好看。   陈赞:“……”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跟他说,我已经有对象了,找机会一起请他吃饭,这不,正好凑我生日那天,我想把我们的事也告诉虞彦。你说行吗?”   谈天皱起眉头:“都告诉他们啊?”   “这事瞒不长久,先跟虞彦打预防针,免得他说漏嘴,给虞叔叔听见了。到时候万一传到老家去了,那就完全不在我们控制下了。”陈赞不敢跟谈天说虞彦三番两次给自己拉皮条的事,怕谈天生虞彦的气。   “也好。下周六你过生日,要不干脆中午把他们叫来陪你过生日好了。”谈天说。   陈赞摇摇头:“不用那么兴师动众,中午你陪我过就好了。晚上再请他们吃饭。”   谈天一听,眉心舒展,喜笑颜开,还是陈赞想得周到。   结果那天也还是没能够单独过生日,中午的时候郑伯齐来了,他提了些吃的喝的,来给陈赞庆祝生日。亏得他还记得这事儿,因为开学之后,郑伯齐就没和他们碰过面,他谈恋爱了,和女朋友正好浓情蜜意,恨不得天天都黏一块儿,有了异性,哪里还有人性哦。   谈天看郑伯齐满面春风,不由得取笑:“好小子,谈恋爱了也不把弟妹带过来给我们瞧瞧,玩金屋藏娇呢?”   郑伯齐不理他:“你都老早说要带女朋友给我看了,到现在都没个影儿,先带你女朋友来给我看了,我再带她来给你们看。”郑伯齐也不是没想过把女朋友带过来跟兄弟们炫耀一下,但是一想到谈天和陈赞一个个都比自己长得帅,自己和女朋友感情还没完全稳固下来,怕姑娘心不定,喜欢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所以一直没带来。   陈赞对谈天说:“坛子你赶紧去洗菜,把排骨剁了,鸡切了,好了叫我。”   谈天颠颠儿去了:“今天不劳动寿星公大驾了,我来做吧。”   郑伯齐说:“你行不行啊谈天?”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行不行,谈天猛地一个转身,眼珠一鼓,额上青筋乍现,用手点着郑伯齐的额头:“我行不行这还用说吗?小赞知道我行!对吧,小赞?”   陈赞被这句一语双关的话问得面上一热,赶紧掩饰地说:“行,你最行!行了吧,赶紧去洗吧,鱼我来做,别的都归你。”   郑伯齐看着谈天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有些奇怪地笑:“他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呀。”   陈赞摇摇头:“别理他,发神经呢。快跟我说说你对象的事,啥时候带来给我们看啊?”   原来郑伯齐的女朋友是他们的同乡,是金阿姨同事的女儿,今年刚考上北京的外语学院,听说郑伯齐在北京上大学,她妈便想托付郑伯齐照拂一下。两个年轻人在暑假里就见过面了,那女孩玲珑剔透的,性格也很活泼开朗,又都是十八九岁最易动情的年华,极易互生好感。所以刚一开学,郑伯齐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要把这个女孩追下来。   这不,还不到一个月,那姑娘还没结束军训呢,郑伯齐就已经把人追到手了。“嘿嘿,以后哥哥我就不是单身汉啦!”郑伯齐得意洋洋,“陈赞,你呢,今年的新生中有没有看上合适的?”   谈天本来竖起耳朵在听他们两个说话,这时候听见郑伯齐的问题,刀子咚、咚、咚地剁响开来。   陈赞看了一眼厨房那边,笑了一下:“我已经找到了。”   “啊?这么快,你够行的啊!她今天没来给你过生日吗?”郑伯齐急忙问,“是不是她没在这边?”   陈赞笑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呢。厨房里剁菜的声音没了,只听见哐当一声响,像是刀子放下的声音,谈天系着围裙,旋风般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当着郑伯齐的面,吧唧一口亲在陈赞脸上,然后挑衅似的看着郑伯齐,用拇指对着自己:“看到没?小赞他对象,就在这里!” 第111章 一吐为快   郑伯齐本来是准备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的,被谈天的动作和话一刺激,葡萄塞偏了,一下子杵到鼻孔里去了,那颗葡萄停顿了片刻,滚到地下去了。郑伯齐半张着嘴,机械地看着谈天和陈赞,那神情颇为滑稽。   陈赞略显尴尬地笑着,谈天这么一闹,效果实在是太惊悚了,他踢了一脚谈天:“赶紧滚蛋去做饭,这事儿我会跟郑伯齐说,你少在这添乱。”   谈天朝还在发呆中的郑伯齐挤了一下眼,转身离去。陈赞抬起光脚,往他屁股上踹过去,谈天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在陈赞的脚到达屁股的那一刻跳开了。还转过身来朝陈赞抛了个飞吻。   陈赞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郑伯齐呲牙笑:“让你看笑话了。”   郑伯齐终于把嘴合上了,眨了好几下眼,终于才把焦距对准了陈赞:“谈天和你开玩笑呢?”   陈赞苦笑了一下,摇了一下头,小心翼翼地问郑伯齐:“你不会觉得我们很恶心吧?”   郑伯齐皱起眉头,看着陈赞:“你是说你和谈天真的在一起了,你们两个同性——”那个恋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个年代,同性恋这个词语是边缘化的,甚至有点侮辱的色彩。   陈赞点了点头,又赶紧摆手说:“不过我只喜欢谈天一个同性,不喜欢其他人。”他特意强调,就是怕郑伯齐会感到不舒服。   郑伯齐看着陈赞有些紧张的脸,揉了一把脸,神色正常了起来,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谈天怎么像护犊子一样老护着你,原来是这么回事。”沉吟了片刻,又抬头继续说,“你放心好了,哥哥不会鄙视你们的,你们还是我好朋友,我哥们。你们原来怎样,现在继续。”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谈天从厨房里拎着刀冲出来:“嘿嘿,郑伯齐,你真够兄弟!”说着就要张开手来拥抱郑伯齐。   被陈赞一把拉住了:“你给我小心点,手上还拿着刀呢!”   郑伯齐也被谈天的热情吓得缩在沙发角落里了:“谈天,我们不用提刀相见吧。我认你做兄弟,先把刀子放下,咱们有话慢慢说。”   谈天仰头哈哈一笑:“认兄弟就好,你们继续聊,我去做饭。哈哈!”   郑伯齐看着咋咋呼呼的谈天,转头对陈赞说:“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发展成这样,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就是好兄弟呢。”   陈赞尴尬地笑笑,他何尝又会想到会成这样,当初他还一心想掰直谈天来着,结果最后自己都跟着弯了。   “你们,怎么会想到在一起的?”郑伯齐觉得很奇怪,自己跟他们认识的时间也有七八年了吧,但是从没有零星半点那方面的念头啊,假如现在让自己去喜欢陈赞或者谈天呢?不行,做朋友可以,做恋人,坚决不行!   陈赞笑:“我也不知道,喜欢了,就在一起了。当初也想着这样是不对的,都该去喜欢女生才对啊,可是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把自己完全摒弃在外,就仿佛心被掏空了一样,想着以后可能谁也填不满那个空缺了,特别难受。你大概能体会那种感情。”   郑伯齐已经谈恋爱了,假想自己的女朋友和别人在一起的情景,不禁点了点头:“能理解一点。”他还没有觉得女友是不可或缺的,感情没深到那份上,但是他能想象到陈赞和谈天的感情,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几乎形影不离,那种感情和着骨血一起长的,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我记得刚上高中那阵子你们都不怎么说话,那时候是不是在闹别扭呢?”郑伯齐想起自己在中间传话的那段经历来,他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了吗?   陈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那阵子挺纠结的,想划清界线来着。没想到最终还是扯到一起去了。”   谈天拿着锅铲倚在门边,说:“郑伯齐你还记得高一暑假那场大洪水吗?陈赞被困在洪水中,我去救他,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那场洪水成全了我们。”   郑伯齐叫起来:“哇哦,倾城之恋啊!够浪漫!”   陈赞轻摇了下头:“那时候差点连命都快搭上了,真没觉得多浪漫。”   吃过午饭,郑伯齐就告辞走了,他下午还要去外语学院看女友。陈赞和谈天也不强留,刚谈恋爱的人,巴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他们太能理解了。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两人动身去网吧和虞钮二人汇合,没想到他们一早就到了,并且等候多时,他们对这顿饭期待已久,当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虞彦一看到他们就扑上来:“怎么才来啊?走走,吃饭去。饿死哥哥了。”   谈天摸摸肚子:“大哥,我们中午吃的还没消化完呢,能不能晚点啊?”   虞彦拍了谈天的肚子一下:“我操,中午背着我们吃什么独食了,居然都不叫我!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谈天被他拍得往后一跳:“嘿嘿,好嘛,现在就去吃饭去。”   陈赞看着钮茗海:“钮师兄也没吃午饭吗?”   “吃了,吃的泡面。虞彦说为了晚上吃大户,中午要简单一点。”   陈赞:“……”这都什么人啊,“那现在就去吃饭吧。”中午菜做得有点多,二人撑得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化完,一点食欲都没有,早知道就叫上他们一起去家里吃饭了,顶多不说自己过生日嘛。   到了餐馆,才五点刚过,这个点吃饭的人很少,虞彦大声嚷嚷:“老板,要个包间。”   立即有人领着他们上包间,陈赞知道一会儿必定有话要盘问的,所以也没说什么。落了座,点好菜,服务员出去了,虞彦站起身,将门关上了,回过头来对陈赞挑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都从实招来!”   陈赞还没开口,谈天问:“招什么啊?”   虞彦嘿嘿笑:“坛子,还跟哥装呢,你啥时候和陈赞好上的?瞒得我们好苦!”   谈天说:“我们什么时候瞒你了?你又没问过我,难道要我告诉你,我和陈赞是一对儿,这不有病吗?”其实依他的性格,早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陈赞和他是一对儿,但是这个世道对他们这样的人是不相容的,所以他只好把炫耀的欲望憋在胸口,这都憋了多少年了,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他此刻的肾上腺素急剧上涌,巴不得别人多问他几句,让他得瑟一下了。   虞彦见他油嘴滑舌的,知道这家伙不一定套得出话来,转头问陈赞:“陈赞,跟哥说说呗,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陈赞用手挠了挠额头,笑道:“有几年了吧,高一暑假的时候。”   他这一句话,让虞彦和钮茗海几乎都跌破了眼镜,这两少年,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真够前卫的。   虞彦捡起自己掉下来的下巴装回去:“那年你们来北京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   谈天搂着陈赞的肩,优雅点头:“嗯哼。”   “真是看走眼了。”虞彦拍拍自己的额头,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有蛛丝马迹的,只是自己当初没往那方面想,还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两个乡下小子,怎么可能那么时髦,小小年纪就搅基呢。   钮茗海听得呵呵笑了两声,没有说话,除了羡慕,再也没有别的情绪了,从小一起长大,那么早就已经定情,如今正浓情蜜意,难怪自己半点机会也无。   服务员敲开门,送上第一道菜,虞彦狮子大张口:“服务员,给我们来一打啤酒。”回头对谈天狞笑,“先灌倒你再说。”   谈天连忙摆手告饶:“虞哥,你悠着点,我们中午还喝了酒的,晚上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来两瓶意思一下就好了。”   虞彦用手指点了点:“你们俩小子,不要太浪漫吧,招人嫉妒啊,大中午的还喝酒,在家干坏事了吧?”笑得一脸暧昧。   陈赞脸上一热:“虞哥说笑呢,中午有个同学过来,一起喝了点葡萄酒。”   “哟呵,还葡萄酒!”虞彦和钮茗海更是笑得高深莫测了。   谈天一看越描越黑,索性说开来:“你们俩个别笑抽了,今天陈赞过生日,郑伯齐过来陪他过生日。”   钮茗海敛了笑容:“陈赞你过生日怎么不跟我们说,好歹叫我们去帮你庆祝一下啊。”   “就是啊,太不够哥们了,过生日也偷偷摸摸的。”虞彦嚷嚷道,“害我们连礼物都没准备!”   陈赞尴尬了,说实话,他也压根儿不知道虞彦的生日是哪天啊,钮茗海就跟不用说了,过生日这事,除了自己拿它当个事,它就不是个事。   谈天嘻嘻笑:“今天不是还没过完么,正好告诉大家了。”   虞彦一拍桌子:“好,今天是个好日子,先吃饭,吃完饭哥请你们去喝酒!”   陈赞哭笑不得,怎么还是喝酒啊。   吃了饭出来,天已经全黑了,他们在饭桌上就已经干掉半打啤酒,虞彦说喝得不过瘾,一会儿还要继续去酒吧喝。   出来后,钮茗海打了声招呼:“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到。”就先走了。   虞彦又带着陈赞和谈天往那条酒吧街走,这个点,酒吧街才刚刚苏醒过来,霓虹灯渐次亮了,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也是形色匆匆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女,大概是某个店里的服务生。   “到了,咱们先进去,海子晚点自己会找来的。”虞彦率先走进了一家小门脸的酒吧。   陈赞抬头看了一下,门头上的招牌上用彩色灯饰装饰出“蓝鸢尾”三个字,陈赞隐约记得,上次虞彦带他来的就是这里。   谈天是第一次上酒吧,充满了新鲜感,正好又在饭桌上被灌了两瓶啤酒,神经被刺激稍稍有点兴奋,他的胳膊放在陈赞肩上,眯缝起眼睛说:“蓝戈尾?”   陈赞将他的胳膊扔下去:“丢人不丢人,别说我认识你。”还华大生呢。   谈天嘻嘻笑:“我是理科生,不认识这字很正常。这字念啥来着?”   陈赞说:“小学三年级就学了,你居然说不认识。”   “是吗?我们早就学过了?”谈天看了半天,想不起来在哪里学的,小学三年级时学的?他还未必真认识,那会儿自己多粗心啊,这么生僻的字,早就还给老师了。   “那不是‘纸鸢’的‘鸢’么?走吧,别丢人了。”陈赞一边说,一边拉着谈天进去了,他在那仰头研究了半天,后面都有人将他俩当风景看了。   虞彦已经在里头等了好一阵,看见他俩还没跟上来,又倒回来看:“你俩干嘛呢,怎么还不进来?”   “来了,来了。”谈天连忙答应,进了酒吧。   酒吧里刚刚才营业,店里还没什么客人,只有调酒师和服务生在忙碌。   虞彦领着他们入座,谈天坐不住,他像个刘姥姥一样到处打量,跑到吧台边上看调酒师擦酒杯、调酒,又指着舞台上的架子鼓和键盘问调酒师:“你们这晚上还有演出呢?”   “对啊。有乐队来驻唱,客人可以自己点歌。”调酒师年纪也不大,看见谈天这么个大帅哥,态度甚是和蔼可亲。   谈天问:“你们这有吉他吗?”   调酒师点点头:“有的,就在台子上。”   谈天眼睛发亮:“我可以试试吗?”   “你会弹?”调酒师有些不太置信地说   谈天笑起来:“不像吗?我可以试试吗?”   调酒师点点头,转头跟一个服务生说了一声,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领着谈天上了舞台。   陈赞和虞彦坐在高背椅里说话,看谈天一个人在那边玩乐也没说什么,一会儿没注意,便发现谈天不见了,四处找了一圈,发现人已经在舞台上了。   谈天此刻手里抱着一把吉他,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是我家宝贝的生日,许久没有弹吉他,趁此机会送他一首生日快乐歌。”说完拨弄了一下琴弦,音符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的,不太连贯,过了一阵子,音乐连续起来,谈天也开始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虞彦在下面起哄:“哟呵,坛子这小子真会搞浪漫啊,难怪能把你追到手呢。”说着朝陈赞挤眉弄眼。   陈赞呵呵笑,谈天就是这点好,时不时搞点小浪漫,虽然看起来挺幼稚的,但是胜在有心啊。   生日歌很短,谈天弹唱了两遍,然后说:“亲爱的,生日快乐!”   这时钮茗海提着一个蛋糕盒到了酒吧门口,正好听见了谈天的表白,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个谈天,还挺能搞浪漫的。他想进去,却被一个背着一个吉他的男生挡着了,那个男生背对着他,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钮茗海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身形瘦瘦的,从后面隐约可以看得见修长秀美的脖子。“朋友,麻烦让让。”   那男孩似乎被惊醒了一样,赶紧往里走。   谈天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虞彦站起身鼓掌:“唱得好,坛子,再来一首!”一转头看见钮茗海,“海子,你到了啊!坛子这小子居然还能弹吉他,今儿非让他给我们表演一首才行。《爱你一万年》怎么样,小赞说好不好?”   陈赞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能说不好啊,但是谈天未必会唱。   果然,谈天苦着一张脸:“这歌我不会弹啊,我清唱?”但是清唱极有可能跑调,他在台上抓耳挠腮,往台下一看,便找到了救星,“童尧,真巧啊,在这里碰上你。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快来快来,帮我伴个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吧台前站着的那个背吉他的男孩。童尧漂亮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真巧啊,你也在。好,我给你伴奏。” 第112章 失恋对失恋   童尧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驻唱的酒吧会遇到谈天,而且还听见他给他女朋友弹琴唱歌。尽管他知道谈天有女朋友,但是从未见过,也就当那个人不存在,此刻亲耳听见谈天表白,知道那个人终于出现,他的心不由得格外失落酸胀。   更讽刺的是,谈天居然还邀请自己为他伴奏《爱你一万年》。童尧心里苦笑,但是却不愿意拒绝他。   虞彦看见童尧:“咦,这不是驻唱的那个歌手么,坛子认识他?看起来还挺熟啊。”   陈赞摇摇头:“不知道,你不是说他是华大的么,应该是坛子同学。”陈赞的记性很好,他记得上次谈天去爬长城,好像就是说和一个叫童尧的男生住一屋子。他眼睛不近视,舞台上的灯光还算明亮,所以把童尧的脸看得十分分明,长得挺好看的一男生。   童尧弹吉他的水平显然比谈天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和谈天一唱一和,配合十分默契。陈赞发现童尧弹吉他的时候,不住去看谈天,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真让自己瞎蒙对了,童尧喜欢谈天?   谈天不用弹琴,唱歌就投入多了,把伍佰的《爱你一万年》唱得十分深情。一曲毕,虞彦带头鼓掌,刚进来的几个客人也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谈天不知道跟童尧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两个人都从台上下来了。   “小赞,虞哥,钮哥,这是我同学,童尧。没想到他在这酒吧驻唱,真是巧了。童尧,这两个是我朋友,虞彦虞哥,钮茗海钮哥;这个是陈赞。”   童尧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心里却暗暗有些奇怪,怎么没有看见谈天的女朋友。   虞彦对童尧说:“我在这里见你很多回了,原来你是坛子的同学啊,你的歌唱得真好,琴也弹得好。很高兴认识你,我请你喝酒。”说着便递了一瓶啤酒过去。   童尧连连摆手:“谢谢,我现在不喝酒。一会儿还要去唱歌。”童尧低头看见桌上的蛋糕,“今天有人过生日啊?”他猜想谈天的女朋友应该也在这里的,不然他刚才不会唱歌,应该是去上厕所了。   谈天拍拍陈赞的肩:“啊,对,今天他是寿星。”   童尧的心猛地一跳,抬头再打量了一下陈赞,只见陈赞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对自己说:“你的吉他弹得真好。”   童尧的心突然疼痛难当,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滚了出来,他一直以为谈天是个直男,没想到居然是个弯的,是喜欢男生的,原来自己那么小心翼翼、努力掩饰的一切都是白费的,早知道就该直接表白的。他有些控制不住嘴角肌肉的颤抖,但还是很努力地扯出一张笑脸:“谢谢。祝你生日快乐!”   陈赞说:“谢谢!吃块蛋糕吧。”说着拿刀子去切蛋糕。   童尧退后一步:“不了,我现在要去唱歌了。”   谈天拍他的肩:“我们寿星过生日,不能不赏脸啊。”   童尧咬着下唇看了一眼谈天:“那晚点吧,我唱完歌再来。”说完转身逃也似的上了舞台。   这个时间其实客人不多,有没有人唱歌都无所谓,平时这个时间童尧都是在后台休息或者练习,但是今天他不能不唱。他肠子都悔青了,神差鬼使的,今天居然来得早了些,来早了还算了,怎么从前门进来了,要是从后门进来,不就看不到谈天了吗。不过他不确定自己听见谈天的声音,能忍住不出来看。   童尧坐在舞台上,一个人抱着吉他,轻轻地拨弄着琴弦,旁若无人地唱着自己的歌。钮茗海是通音律的,他发现,童尧的音乐中比刚才多了一股淡淡的哀愁,他抬头往台上看了一眼,聚光灯下,那个男孩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孤寂。   钮茗海回头看了一眼笑语嫣然的谈天和陈赞,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他拿起桌上的酒瓶:“陈赞,生日快乐!”   陈赞举起酒杯来和他碰杯:“谢谢!”   钮茗海对着酒瓶一口吹,全都喝干了,将酒瓶倒转过来。   虞彦拍手笑:“海子好样的,陈赞你也要喝完啊。”   陈赞呲牙一笑:“我尽量。”然后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停下来喘息,被谈天抢过酒杯:“我来。”   虞彦说:“坛子,你小子行啊,会护着你媳妇。来,哥敬你!喝干了。”说着给谈天递了一杯刚开封的啤酒。   谈天说:“虞哥,不带这么轮番攻击的,刚在饭桌上就灌了我几瓶了,看样子你今天想把我灌趴下啊。”   陈赞连忙说:“先吃点蛋糕吧,晚点再喝。”晚上吃饭的时候,谈天本来就吃得很少,尽被灌酒去了。   童尧本来想着一直在台上唱歌,捱到谈天一群人离开再下去。但是下半场的时候,另一个乐队到了,那个乐队正好今晚有新歌要演出,所以他连在场上帮忙的机会都没有。他准备从台上下去,悄悄从后门出去,没想到他还没下去,谈天已经站起来朝他招手了。童尧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谈天被虞彦和钮茗海灌了不少酒,啤的白的都有,混着喝,纵使酒量再好,也容易醉,他已经喝得十分兴奋了,将蛋糕和啤酒推倒童尧面前:“吃蛋糕,童尧。”   童尧不好拒绝,吃了两口。   谈天又说:“来,喝酒。今天谢谢你帮我伴奏啊,我今天特高兴,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   童尧端起啤酒,喝了一口。   谈天喝多了,满脸通红,醉眼迷离,搂着陈赞的胳膊,将头枕在他肩上,看着童尧呵呵笑。   陈赞对童尧说:“我听谈天提起过你,他的吉他都是你的教的,谢谢你啊。”   童尧看着陈赞,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自己教谈天弹琴,你谢什么啊,要谢也该谈天谢,便举起酒杯:“没事,我跟谈天投缘,所以才教他。今天你生日,我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乐!”   陈赞说:“谢谢!”说着端起已经喝了一半的啤酒杯来和童尧碰杯。   童尧不干了:“我这杯是满的,你的怎么能是半杯。我给你满上。”   陈赞无奈,只好满上:“干杯!”然后咕咚咕咚开始喝起来,喝到一半的时候,谈天又抢过杯子:“小赞,少喝点,我帮你喝。”   童尧见状:“我还没跟你喝过酒呢,来,谈天,我敬你一杯。”   谈天连忙又端起另一个酒杯:“应该我敬你才是,谢谢你教我弹吉他。”   碰完杯,童尧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虞彦看童尧居然这么豪气:“没想到华大还有这样的人才,琴弹得好,喝酒也这么厉害,来,来,我敬你,干杯!”   钮茗海看着童尧,他面无表情,只要有敬酒,便一饮而尽,但是眼神却一直躲闪着,不看陈赞和谈天,似乎猜到些什么,这个男孩,大概跟自己一样,也是还未恋上就失恋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喝到最后,谈天完全趴下去了,烂醉如泥,没办法,任他酒量再好,也架不住被三个人轮番灌,还要逞强帮陈赞挡酒。虞彦和钮茗海是北方人,酒量大,所以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脚步有些虚浮。童尧的酒量也不大,又喝得猛,也有了七八分醉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只有陈赞最清醒,因为谈天一直帮他挡酒,喝得最少。   回去的时候,陈赞去扶童尧:“童尧,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学校吧。”   童尧睁开醉眼,看见陈赞,甩开他的手:“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钮茗海说:“陈赞,你带谈天先走,我送童尧回去,正好顺路。童尧,我送你回去吧?”   童尧抬了下眼皮,看见不是陈赞,虽然有点不满意,但是也没有反对。   陈赞苦笑了一下,童尧八成是喜欢谈天的,所以对自己有敌意呢。他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钮师兄了。你今天没开车吧,去打个出租车。”   “嗯,这我知道。走吧。”钮茗海扶着童尧,替他将吉他挽上肩。   陈赞扶着谈天,搀着虞彦一起出了酒吧,在马路边伸手拦了车,先将虞彦送走了,又拦了一辆车:“钮师兄,你们先走吧,我们下一趟。”   钮茗海的主人意识还是很浓,摆摆手:“不用,你们先走,我们离得近,你们先上。”其实说远近,陈赞也远不了多少。   陈赞没有坚持,跟钮茗海摆了下手,将谈天推进后座,自己坐了进去:“钮师兄,拜托你了,再见!”   钮茗海招了一辆出租,正准备要上车,童尧“哇”地一声便吐了出来。钮茗海躲闪不及,自己的鞋上裤子上被溅了好些污物,他连忙拉着童尧到垃圾桶旁吐,有人抢先上了他招的车,走了。   钮茗海强忍着自己胃里的恶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替童尧拍后背:“好点了没?还想吐吗?”要吐就一次性吐完,省得再吐自己身上。   童尧突然哗啦啦流起了眼泪,蹲下身去呜呜哭了起来。   钮茗海吓了一跳,酒都醒了三分。“你哭什么啊?”   童尧不答话,抱着他的吉他哭得肝肠寸断。   钮茗海手足无措,将童尧拉起来,要哭也行,别蹲在垃圾桶旁哭吧,刚才还吐了一滩在那儿呢。“走吧,童尧,我送你回去。”   童尧摇头:“我不回去。”   钮茗海叹了口气:“那你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童尧耍起了小性子,谈天走了,撇下他和那个男的走了,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还帮那个男生喝酒,一起来灌自己。这个灌他,实在是冤枉谈天了,分明是他自己一杯接一杯地敬陈赞的酒,谈天又帮陈赞挡酒而已。   钮茗海这人爱洁,看着自己脚上和裤腿上的污秽,都恨不得剁了去,他真想把童尧就这么撂下不管了,看起来这么干净漂亮一男生,怎么发起酒疯来和酒鬼全无二致呢。   钮茗海见童尧耍赖不走,便撇下他自己走,走了几步,回头看见童尧又蹲下去了,抱着吉他埋着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干嘛,看起来挺可怜的。只好又回来:“童尧,算了吧。人家谈天早多少年就和他男朋友在一起了,你犯不着这么失落。”   童尧被钮茗海戳中心思,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钮茗海斜着眼睛看他:“我说错了?你不是喜欢谈天么?”   童尧将脸埋进双腿间,自己一直隐藏得那么深,怎么被个陌生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了,很晚了,再不回去学校都关门了。”钮茗海抬手看了下手表,马上就十一点了,赶回去估计都已经关门了。   童尧撇了撇嘴,闷闷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出来的呗。”钮茗海笑了一声,这么单纯的一个人,那点小心思怎么骗得过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同志。   童尧继续问:“我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很久了?”   钮茗海想蹲下来,但是看着自己脚上的的污秽,无力地叹了口气:“走吧,一边走一边跟你说。今天不回去了,找个地方洗个澡去。”   童尧试着站起来,腿脚软绵无力,起不来了。钮茗海看了一会,伸出手来,托着他腋下一拉,将他拉了起来,然后伸手从肋下圈过,拖着他去打车。   童尧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问:“你也是个弯的?”   钮茗海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童尧闭着眼睛笑:“不说就是承认了,你喜欢谁?谈天,还是他男朋友?嘿嘿,你也失恋了。”   钮茗海真想把童尧帚地上,闷声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失什么恋,压根儿就没开始恋好吧。”   童尧不高兴了,用力推了钮茗海一把,没推开:“暗恋也是恋!”说着就撇着嘴要哭了。   钮茗海连忙告饶:“好好,暗恋也是恋,是失恋!”   童尧不知道被触到哪根神经,呜呜呜接着又哭了起来。钮茗海实在没招了,又哄又骗,总算是把童尧哄到车上,打车到了酒店的时候,童尧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钮茗海叹了口气,倒了八辈子霉,怎么摊上这个祖爷爷了,将人从车里拖出来,背在背上,进了酒店。 第113章 童尧欠债   第二天一早,童尧睁开眼,发现自己头痛欲裂,更让他头痛的是,他现在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一扭头,旁边还有一个男,猛地低头看自己身上,胳膊光溜溜的,一摸身上,没穿衣服,童尧“啊——”地尖叫起来。   钮茗海猛地堵住耳朵:“叫什么叫,吵死了!”   “你、你、你……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钮茗海说:“这是我的床。”   童尧几乎要哭了:“我怎么在你的床上?”   钮茗海说:“昨晚上你喝醉了,说什么也不回学校,我就带你来这里了。你还认得我吗?”   童尧猛地摇头,他对这人有点印象,昨晚上在酒吧的时候,和谈天一起的,但是却不知道他叫什么。   钮茗海嗤一声:“就你这样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华大化工系的?高智商低情商,啧啧!”   “你到底谁啊?我知道你是谈天的朋友。对了,你昨晚上没有对我怎么样吧?”这最后一句话,声音都打颤了。   钮茗海掀开被子,拿起酒店提供的睡衣穿上:“我虽然是个同志,但是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放心吧,你的小菊花安然无恙。”虽然这家伙脱光了之后看起来很是可口,但是钮茗海想到谈天和陈赞,还是没舍得下口去。   童尧松了口气,往房间里猛地扫了一眼:“我的吉他呢?”   钮茗海愣住了:“你昨天自己没拿?”   童尧抓狂,用手抱着脑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把我的吉他还给我吧!”他的吉他是他考上华大,叔叔从美国买来送给他的,值好几万呢,关键是他特别喜欢那把吉他。   这责任实在不在钮茗海,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他答应陈赞送童尧回去,结果人是没事,东西丢了,也不算是完全忠人之事了吧。“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童尧满脸懊恼地看着钮茗海:“一万……”   钮茗海心说,也不贵嘛。   童尧继续说:“……美元。”   钮茗海忍不住“靠”了一声,一把破吉他,还要八万块钱。   其实八万块的吉他对于玩这个的人来说并不贵,好一点的都要几十上百万呢。   童尧说:“你赔吗?”   钮茗海说:“这也不完全是我弄丢的,我只负一半的责任,你那琴又用了一段时间,算一下折旧费,我赔你两万好了。”他是个生意人,绝不可能不讨价还价的。   童尧撇撇嘴:“切,我还以为你多大款呢,说赔就赔。小心食言而肥!”   钮茗海一下子炸毛了,大声嚷嚷:“你说谁肥呢?赔就赔,不就八万块吗?老子还出不起吗?”   童尧被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了,肥字不能说?   童尧不知道,肥胖这个词语伴随着钮茗海度过了痛苦的童年和少年,那时候,他的大名几乎没人记得,所有同学老师都管他叫肥仔,受够了各种谩骂嘲笑。   直到上高中时,他才发狠节食,加上运动,这才瘦下来,跟肥字彻底告别,不过以后对这个字眼也特别敏感,成了不能碰的禁区。   出了酒店门,钮茗海和童尧去琴行买吉他。钮茗海个子高,腿长,没走几步,就把童尧落下了一段,童尧需要紧跑几步才能跟上。如此几次,钮茗海发现问题,便放慢了脚步与童尧保持一致。   童尧正想抱怨呢,发现对方已经慢下来了,心说:还行,有点眼力价。想起一个事:“钮茗海,我好像记得你要跟我说谈天和他男朋友的事。”   钮茗海说:“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两个青梅竹马,隔壁邻居,谈天从初中就开始喜欢陈赞,高一时他们就在一起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对了,他们现在在外面租房子同居。”   童尧停住脚步,虽然知道谈天有喜欢的人,但是知道得这么详细,心里还是感到难受,他们居然那么早就在一起了,难怪谈天对他那么好。   钮茗海回头对童尧说:“算了吧,别肖想了,看开点,这世上又不止他们两个男的。”这话是在安慰童尧,何尝又不是安慰他自己。   童尧幽幽叹了口气,慢慢跟上钮茗海的脚步。   陈赞是被尿憋醒来的,睁开眼睛,看见谈天依旧睡得呼呼的,估计连地震都震不起来。他起来上厕所,刚放完水,拉开卫生间的门,被闭着眼睛杵在门口的谈天吓了一跳:梦游了?小声地叫:“坛子?”   谈天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与陈赞擦身而过,准确无误地找到马桶,拉开裤头,哗啦啦地开始放水。   陈赞站在他身后打量,到底醒了没醒,他没梦游的毛病吧。“你醒了没?”   “没,但是想尿尿。”谈天的语音模糊,完全没睡醒的样子。   陈赞笑了起来,跟自己一样也是被尿憋醒的呢。“那你再睡会儿吧。”昨天的酒喝得实在有点多,下次再也不那么喝了。   谈天尿完,也不回房间,转身躺在了沙发上,继续补眠。陈赞说:“要睡去床上睡去。”   谈天揉了把脸:“不睡了,再眯会儿。”   陈赞不再催他,去厨房把粥熬上,然后过来坐在沙发上:“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你同学,看他安全回去了没有?”   谈天闭着眼睛打哈欠:“打什么啊,一个大男生。”   陈赞想了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昨天我发现他对我敌意不小,我觉得他可能喜欢你。”   谈天眼睛猛地张开:“不会吧,一大早你别吓我!”   陈赞看着谈天笑:“昨天他拼命地灌我的酒,但是被你挡下来了,然后他一个人喝闷酒,喝了好多瓶。我说要送他回去,他不让我送,后来钮茗海说送他,他才没有反对。”   谈天皱起眉头想了许久,没有印象,因为那会儿他也喝得差不多了。他坐起身,嘿嘿笑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   陈赞打了个呵欠:“我又没说你什么。所以让你问问他回去了没有。”   “那我打个电话去问?”   陈赞说:“打啊。”   谈天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电话,挂断电话,表情有些呆。   陈赞问:“怎么了?没回去?”   谈天说:“给钮茗海打一个?”   陈赞说:“打吧。”   钮茗海的手机接通的时候,他正在琴行里,那些优雅的、美丽的乐器在试音的人手下发出难听的不成调子的噪音,吵得原本就有些头痛的钮茗海脑仁儿突突跳得更欢了:“喂,谈天啊?你问童尧啊,他在这呢,昨天把他的吉他丢了,陪他来买吉他。找他有事?”   谈天胡乱扯了一句,赶紧把电话挂了,回头对陈赞说:“童尧昨晚上没回去,跟钮茗海在一起,现在在买琴。”   陈赞皱起眉头,然后眉心舒展:“没事就好。”谈情从买琴开始,不错。   这边厢童尧看中了一款吉他,标价88888人民币,比他丢了的那把都贵,咖啡色的琴箱,打磨得溜光水滑,而且音色极好,令人一见倾心,童尧抱着就不舍得撒手了。   钮茗海说:“看好了?”   童尧为难地看着他:“就是有点贵。”他本来就打算买个万儿八千的将就用一下就好了,但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倾心的。   “多少?”钮茗海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想要迫切地离开此地,“看好了就买吧。”   童尧把价格亮出来给他看,钮茗海暗骂了一声,这小子不是讹上自己了吧。   童尧说:“我想要买这个,但是我没带钱,多余的部分你先给我垫上呗,回头我还你。”   钮茗海心说:这还差不多。“走吧,看好了就去结账,我去刷卡。”   童尧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买单去了。   出了琴行,童尧和钮茗海交换了电话号码,小心翼翼地问:“借你的钱可能会还得慢一点,一个月只能还一千,没有关系吧?”   钮茗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可以。”   童尧笑了起来,小虎牙都露出来了,笑容如春花秋月一般明媚:“钮茗海你是个好人,谢谢你了,再见!”摆摆手,背上新吉他,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公交站台走去。   钮茗海摸摸自己的脸,自己是个好人吗?他看了一下童尧纤长的背影,投资了8888元,是不是该收点利息回来呢。作为金融系的高材生,一个成功的投资者和生意人,亏本买卖绝对不做!   十一黄金周的时候,谈天和陈赞回了一趟家,谈阳从上海往家赶,因为于碧莲要结婚,做儿子的一定要回去支持的,不然多给人说闲话。   回到家,少不了寒暄,双方的父母都喜笑颜开,杀鸡宰鸭招待儿子。   陈赞这次回来,是想把自己打造全生态新农村的理念带回去给父母的,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得一步一步来。   首先可以把有机肥料先推广开来,他们这里家家户户都养鸡鸭,有大量的鸡鸭粪,除了用做蘑菇培养基,其余的就拿来给油茶、庄稼和菜地施肥,减少化肥的使用,甚至都可以不用化肥,这样慢慢将土壤养回到有机状态。   生物农药的成本比较高,可以安装荧光灯灭蝇、蛾,这样就能减少喷洒农药的次数,有机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那就慢慢来。   荧光灯灭蛾实际操作起来成本很高,因为你杀了这一片的蛾子,别处的就会继续过来,永远也杀不尽。但是陈家岙却有一个地理优势,他们村西面和南面都是被河围绕起来的,北面是村庄,只有东面是国道,国道那边是另一个村的责任田,所以荧光灯灭蛾,就只需要考虑东面和北面两个方向的蛾子进入,这大大降低了成本。   这几年陈昌隆和陈昌盛兄弟俩跑的地方多了,见识也广了,陈赞和谈天一说到这些新理念,他们就能心领神会,也很积极配合。并且还能想方设法解决问题。   陈家岙在本地已经算是龙头村了,他们是县里的油茶示范基地,带领大家发家致富,在其他方面也走在前面是很有必要的。他们愿意做吃螃蟹的人,也有吃螃蟹的本钱。   陈赞现在有足够的菌子油吃,因为油厂里又开辟出来了一个菌子油加工车间,生产出的菌子油和他们家的陈香茶油是同一个系列品牌。陈香这个品牌名字是陈赞起的,因为茶油是所有食用油中保质期最长的,在常温下可以保质长达两年,茶油香浓,有愈陈愈香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他们家又姓陈,村子也叫陈家岙,起这个名字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第一批菌子油正好加工出来,准备发往北京。陈赞看着用玻璃罐包装得十分精致的菌子油,想到以后陈香将来可以形成一个大家族,就觉得前景分外美好。   这个假期,陈巧也回来了,她有一年多没回家了,听说家里变化特别大,特别想回来看看。正好学校放假,便回来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带着女儿一起回家,起码要过两年才能带回来。   于碧莲和柯师傅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请了亲朋好友来吃一顿便饭,同时搬进了新房。房子是陈赞建议的款式,楼下还是农村最时兴的开放式,楼上弄成了城里别墅一样的封闭式,这是陈家岙第一幢小洋楼。   陈赞看着柯师傅的新房,笑着对他姐说:“以后咱们村家家户户都会是这种小洋楼,跟城里的别墅也没什么差别。”   陈巧看着弟弟:“说得我也想回家来了。”   陈赞笑:“以后咱们家房子也要改成别墅式样的,给你和姐夫留一个小套间,随时欢迎回来住。”   陈巧喜得连连点头:“好。”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感动。   谈伟从北京回来之后,对柯师傅的态度有很大改善,现在也能和平共处了,陈赞私以为最大的功劳就是菌子油。   于碧莲带着三个儿子全都搬到了新房里。谈天和陈赞趴在新房的阳台上看风景,笑着对陈赞说:“当初特别想盖新房,现在住进来之后,却想回原来的老屋去住,还是觉得那儿亲切,而且离你最近,一出门就能见到了。等以后我回家来,把老屋拆了,然后也盖一套小别墅,就咱俩住。”   陈赞笑:“我家就我一个儿子,你干脆住我家不就得了?”   谈天抓脑袋:“行,到时候我入赘到你家。”   陈赞斜睨他:“难道不是你嫁到我家?”   谈天用手圈住陈赞的肩,哈哈笑:“好,我嫁到你家去,你家家大业大,我一点也不亏。”   “你们两个笑什么呢,那么开心。”刘双双的声音冷不丁从后面响起来,这两天谈天家里办喜事,刘双双在这边帮忙,她上楼来拿个东西,看见俩孩子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便随口接了一句。   “妈!”陈赞吓得身体一僵,便想从谈天的臂弯中挣脱出来,却被谈天牢牢圈住了。   “别动,你躲得厉害,你妈越起疑心。”谈天小声地说,又大声跟刘双双说,“婶子,我和小赞在说,将来我们娶媳妇,那姑娘是觉得嫁给我比较赚,还是嫁给小赞比较赚。”   刘双双笑得眼角鱼尾纹都起来了:“那还用说么,嫁给你们两个谁都不亏!”她儿子多帅啊,又那么聪明,自家条件又这么好,谈天各方面都不比儿子差,就是家里条件稍微差点,但这孩子会赚钱啊,姑娘嫁给谁都不亏。   谈天朝陈赞挤眉弄眼:“看吧,婶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刘双双拿了东西下去了,一边感叹,一眨眼,儿子就长大了,很快就可以娶媳妇了呢,他会找个怎样的姑娘呢。 第114章 红红火火   陈赞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自然要去看望一下外公外婆、舅舅阿姨,回来的时候,正在读中专放假在家的刘冰洁也跟着来了。   刘冰洁现在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陈赞记得这个表妹以前很喜欢谈天,心里很有些紧张,担心她还喜欢谈天,而谈天又不能回应,不仅徒生尴尬,还让人伤心。但是又不能不让她来自己家里。   刘冰洁长大了,看见谈天虽然很高兴,但还是有了少女的矜持,只是很有礼貌地说话、问一些问题。倒是谈阳有点出乎陈赞的意料,他很主动积极地去找刘冰洁说话,陪她一起玩,让陈赞很是感动,谈阳真是长大了,懂得替哥哥排忧解难了。   陈赞私心里想,其实刘冰洁和谈阳两个人才是年纪相当,性格也很登对,一个活泼、一个稳重,要是能成一对也不错。只是想到刘冰洁曾经喜欢过谈天,要是做了一家人,多少还是有点尴尬吧。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刘冰洁明年就中专毕业了,学的是会计,学校已经不包分配了,得自己去找工作。陈昌隆倒是说过,要是刘冰洁不嫌弃,可以来他们家帮忙管账。但是刘冰洁年轻好胜,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想出去看看,不愿意留在家里,自然也就不能强留。   陈巧在家这几天,也看清了几个年轻人之间的奥妙,主动提出等刘冰洁毕业了,如果想去上海的话,她可以提供住宿。   刘冰洁正在考虑要不要去上海。   十一假期结束之后,谈天开始有了第三笔订单,这笔订单不是来自克里斯的,而是他做家教的那个家长介绍给他的,一个俄罗斯的客户。   对方要一批服装,利润不是很大,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在当下的外贸市场里,这个利润实在是有点低。谈天也不拒绝,他们这是原始积累阶段,不仅是资金,更是客源,只要有赚,就愿意接单。谈天一接下单,便和谈阳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开始去寻访货源。   陈赞琢磨着是否该买房了,这个时候是买房最佳的时机,但是他们手头的资金有限,不能全额付款,这么一来就得按揭,虽然按揭每个月的数量也不大,但还是房奴一个。   陈赞对房奴这一词颇有微词,上辈子为了在城里定居,也做了房奴,一个月五千的房贷,像座大山一样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要不要买房呢?陈赞犹豫了,若是能一次性付清就好了。但是他们手头的买房基金只有二十万,买一套六七十平的小居室倒是够了,但是既然是要买房,就应该买格局适中的,省得到时候又折腾。   大一点的话,一次性付款那还差个十多万,谈天那边倒是有钱,但那是外贸启用资金,不能动,要不等等吧,等明年再买。但是等下去房价又涨了,实在划不来。   谈天是极力支持买房的,买了房子,就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了。陈赞知道谈天对家的渴望,觉得这房子还是要买。若是开口向父母借点,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总觉得有点对不住父母,这是他们悄悄在打造一个自己的家,却还求父母支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   虞彦知道他们想买房子,便主动开口说借钱给他们:“买吧,买套幸福苑二期吧,差多少我借给你。我们一起做邻居,海子也在那买了一套呢,以后就可以一起出来打牌,不用担心三缺一。”   幸福苑在三四环之间,位于北城,地理位置极优越,将来地铁也会从那里经过,房价会扶摇直上。现在只要三千五百一平方,十年后至少要三万五,买房要趁早。陈赞点点头,吓了决心:“好,买!”   有点麻烦的是,他们的户口不能拿出来买房。虞彦说钮茗海有办法,陈赞便托了钮茗海帮忙,跟他们一样,买了一套幸福苑二期的新房,一百平方,三室一厅的格局。房子还没交付,先付定金,等年底交付房子时再付尾款。   谈天喜得抱着陈赞猛亲:“小赞,哈哈,我们有自己的家了。等交房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把钱都赚回来了,到时候就不用借了。”   “嗯,就算是要借也借不多的,现在网吧每个月还有两万多的分成呢。”陈赞也觉得特别高兴,他们终于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窝了。   现在网吧已经有一百台电脑,每个月的营业额在十几万上以上,按说钱是赚得不少,但是主要都用来扩大规模了,每个月只能分到两万多块,离交房还差两个月,到时候就只差不到十万块了。跟虞彦借一点,最好是谈天又接一笔大单,钱就够了。   果然,谈天跟俄罗斯的客户第一次交易很顺利,对方很快又发来了第二个订单,要一批皮制大衣。谈天让谈阳去调查一下市场,自己也在北方留意厂家,发现济南有一家,谈阳说他在宁波也找到一家,对比一下价格,发现宁波那家更有优势,便让谈阳去采样下单。   很快,这笔生意便敲定下来。他们的买房基金终于充足起来,乐得谈天在梦中都要笑醒来。   元旦节的时候,谈天和陈赞约了虞彦去看新房子。这一块儿基础建设还没有齐全,公交车还没到达这里,便搭虞彦的便车去了幸福苑,刚进小区,便看见有一辆别克从里头出来。虞彦猛按喇叭,放下车窗喊:“海子!”   别克停下了,车窗放下来一半,可不是钮茗海:“虞彦,你也来看房子?”   虞彦说:“对啊,你都看好了?走吧,去我们的房子里看看,晚点一起去吃饭。”   谈天也放下车窗,和钮茗海打招呼,因为买房子是托了他帮忙的,他不再好意思给人脸子看。   “不了,你们去吧,我朋友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钮茗海的车里还有一个人,戴着绒线帽子,脸遮了大半,并不朝这边看。   虞彦看了一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哦哟,海子都带朋友来看房子了,看样子最近有大动作啊,怎么瞒着我们啊?不介绍给兄弟认识一下。”   钮茗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车里的人,回头对虞彦说:“下次介绍给你们认识,先走了啊,拜拜。”   陈赞看他把车窗摇上去,然后驾着车缓缓驶出小区,不由得说:“他朋友也会弹吉他呢,我看见车后座放了把吉他。”   谈天说:“是吗?那以后应该就有话题聊了。”   虞彦关上车窗,一边开车一边笑:“嘿嘿,看来这次海子真找到合适的人了,他自己也会拉二胡呢,从小学的,功底深着呢。他们肯定有共同话题。”   “是吗?没想到钮师兄还有这样的才能,一点都不显山露水啊。”陈赞感叹了一句。   谈天听见陈赞夸钮茗海,不高兴了,不发表任何意见,心说:早点跟别人琴瑟和鸣就对了,别来打我家小赞的主意。   两家的房子不在同一幢,一个东一个西,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总的来说环境还很不错。虞彦的房子比他们买的大,四居室的,照虞彦的说法:“以后我一间,孩子一间,保姆一间,爹妈来了住一间,刚刚好。”   谈天摸下巴:“我们没孩子,也不需要保姆,主卧室一间,客房一间,还弄个书房。正好!”   虞彦哇哇叫:“我也要个书房!”   陈赞哈哈笑:“把隔壁的也买来,打通了一起装修。”   虞彦摇头:“那还是不用了吧,我家已经一百五十平了,还打通啊,那不就成了足球场了。”   谈天出主意:“生一打孩子,组成个足球队,就不担心房子宽了。”   虞彦踹了谈天一脚:“你才生一打呢,比猪还能生。”   几个人嬉闹了一阵,陈赞说:“虞哥,现在房子还算便宜,你若是有闲钱,不如趁机多买两套,就当投资了。”   虞彦摸下巴:“倒也有道理,等那时候,哥哥我不上班,光收租子就能过活了。天天拎个鸟笼子去公园遛鸟,不到三十岁就过上老大爷一样的生活。”   谈天啐他:“你干脆天天躺床上,脖子上挂个饼,饿了就咬一口,懒死你得了。”   虞彦嘿嘿笑:“我真这么想过。”   玩笑归玩笑,虞彦还真去动员他妈买了两套房子,他妈天天拿着钱在股市里冲浪,惊险刺激得很,年纪也渐渐大了,身体也不那么好了,还是投资买房子稳当些,省得天天去找刺激,影响健康。   千禧年,陈巧大学毕业,一毕业就和王文俊结了婚,没有立即办婚礼,因为毛毛都一岁多了,而按时间算,陈巧才刚毕业一年,怎么说都不该有个一岁多的女儿了,干脆等两年再办。   陈巧在上海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序员,果然如王文俊说的那样,忙得没日没夜的,毛毛跟着奶奶和爸爸,一天就只有早上能见上妈妈一面,差点都不认识了。   王文俊跟小舅子打电话的时候,不由得感慨说:“你姐现在忙得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去生孩子,幸亏当初把毛毛生下来了。”   陈巧两口子在陈赞的建议下买了房子,王文俊工作这两年,赚得也不少,这两年外贸生意好做,又都是拿提成的,收入就不必说了,还有谈天这边时不时的分红,付个首期完全不成问题。   陈赞这边也给陈巧支援了几万块,家里父母也给了陈巧一笔钱,就当是嫁妆了,所以全款把房子买下了。   网吧收入日渐稳定,虞彦准备开分店。陈赞盘算了一下,分店也不是不能开,不过能赚的也就是这几年了,再往后大家都配备电脑了,网吧的生意就会萧条下去,只要及时收手就不是问题。所以大二这年暑假,他们的分店也张罗起来了。   这个暑假还有一件大事,谈天的外贸公司也开张了,他以自己和陈赞的名义,在北京合伙注册了一家外贸公司,上海的办事处由谈阳负责,谈天还准备拉王文俊入伙,在上海开分公司。但是王文俊还在观望状态,毕竟目前的企业待遇极好,谈天的公司新开张,一切都磕磕碰碰的,前途还是个未知数呢。   陈赞和谈天也讨论过是否真要自己注册公司,他们就算是不注册公司,业务也照样做,钱照样赚。不过这终归是小打小闹,而且将来就算是他们回家去创业,公司也不是没有人接手做,王文俊或者谈阳都可以。所以趁着市场环境好,先做起来。   这个暑假,谈天负责跑腿、找地方,陈赞负责拟订公司章程、准备各种文件、添置办公用品,一外一内,倒是配合得有条不紊。公司开张了,郑伯齐的女朋友小薇跑来兼职,又顺便推荐了她的两个师姐来做业务,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小贸易公司就开起来了。   陈赞本着开源节流的想法,准备报考会计证,每天下课和周末就在家里看书做题。谈天看了笑眯了眼:“我开公司你管账,咱们天生就是一对。小赞,你这样支持我的事业,我真是太感动了。”   陈赞将笔夹在耳朵上,一边翻书一边说:“那是自然,我要是不看着点,怎么知道你把钱糊哪儿去了。”   谈天将他耳朵上的笔拿下,然后合上他的书:“你就是不看着,我赚的钱也是一分不少交给你的。走吧,我们下去打会儿球。”   幸福苑的房子已经装修好,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但是家离学校有点距离,公交车有好几个站,这个时候地铁还没有全修起来,要是住家里的话,就得每天挤公交车上下课。   谈天抓紧时间去考了个驾照,买了辆大众,想每天接送陈赞上学。但是两个人不在一个学校,课程根本就排不到一起去,实际操作起来有诸多不便。   陈赞说,要不干脆回学校宿舍去住吧,周末再回来。谈天哪里肯,买了房子还不如租房子方便,还把原来租的房子继续租下来,新房子倒空置着了。陈赞笑他钱多烧得慌,谈天不以为意,为了两人的幸福生活,多花点钱算什么,赚钱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嘛?要是为了省钱,生活质量下降,那还省个屁啊。   小区里有一个篮球场,平时有不少小孩在那玩,到了晚上,虽然亮着夜灯,但是小孩都被家长叫回去了,热闹的球场就安静下来了。   谈天和陈赞一起打篮球,投了几个球,谈天说:“我今天在我们学校看见钮茗海了。”   陈赞扭头看他:“他去找你?”   谈天摆摆手:“NO!你猜找谁?”   陈赞想了一圈,华大他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难不成是找童尧的?”   谈天笑眯眯的竖大拇指:“真聪明!”   陈赞想起元旦那次偶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如此。难怪他一直不肯带过来给我们看,估计童尧怕尴尬。”   谈天振了一下双臂:“突然有种找到同盟军的感觉,我们终于不再孤军奋战了。” 第115章 被人阴了   他们大三这年,王文俊终于辞了外贸公司的职务,加入到了谈天麾下,把上海的办事处扩大成为分公司。   谈阳对他哥和陈赞说,自己想去开工厂。陈赞大吃一惊,担心是自己姐夫的加入,让谈阳感觉不舒服,所以才要离开。亲自跑了一趟上海,和谈阳谈心。   但是谈阳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想自己创业而已。去年他们接了一笔很大的外单,是做皮鞋的,那单生意从头到尾都是谈阳跟的,谈阳为了监督皮鞋的质量,在宁波的一家鞋厂吃住了两个月。就在那里,让他萌生了自己开厂子的念头。说到底,谈阳还是不太愿意生活在哥哥们的光环之下,他一直都想自己创业。   谈天和陈赞知道实情之后,也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给了谈阳几十万块启动资金。   谈阳也不客气,拿了钱从租用生产线开始做自己的事业,专门从事皮鞋生产外销,一边管理,一边学习整个制作流动,把控皮鞋质量。不出两年,他自己就开了一家厂子,有了两条生产线,还开拓出了专门的外销渠道,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他们的外贸公司生意也红火得很,业务员都发展到了十几个,谈天还专门请了个经理来打理北京公司的事宜,不然自己又要上课又要开公司,实在是有点分身乏术。   虞彦毕了业,也没去找事做,就专门管理两个网吧,他还想继续开分店,准备弄连锁店。被陈赞劝阻了,说你这样还不如把你爸的分店开起来呢。   虞彦不大瞧得上他爸卖的那些农副产品,比起他开网吧坐着收钱,他爸那事明显要繁复辛苦得多,还有风险。   陈赞笑而不语,就这些农副产品,将来他们还要专门回去捣鼓呢。过几年,虞叔叔那公司说不定还要上市呢。   事业顺利,感情也稳定,生活似乎一帆风顺了。其实也不那么顺利,至少学校的事就不那么顺遂。陈赞所在的学校,培养的可以说是社会的精英,许多学生在未毕业时就已经定了去向,不是出国就是进入各大热门单位。   陈赞这几年在学校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成绩自不必说,发表的论文、文章不计其数,还在校刊担任编辑,深受校刊主编罗老师的器重。大四开学不久,某次校刊师生聚餐吃饭,陈赞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遇到了罗老师,罗老师开玩笑似的对陈赞说:“陈赞,以后想不想留在学校校刊工作?”   陈赞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最后摸摸脑袋憨笑:“谢谢罗老师看得起我,但是我想去xx电视台做记者。”xx电视台是全国最有影响力的电视台,陈赞看中了电视台的农业科技频道,他想进去历练一番,多积累一些这方面的人脉,将来若是回乡发展,应该还是很有用的。   这几年他写过几篇农村调查报告,发表在一些刊物上,这也算得上一些资历吧。电视台每年都会来他们学校招收一批实习生,表现优秀的多半都能留下来,所以他想争取一下。   罗老师略有些遗憾:“这样啊,你们快要实习了吧,到时候我替你向电视台写个实习推荐信吧,我正好有同学在哪里做主任。”   “那就太感谢罗老师了。”陈赞真是喜出望外,如果罗老师推荐的话,那就不用和同学去争取名额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两人出了洗手间,一扇厕所门打开了,秦愿看着洗手间的门,不由得冷笑了一下:xx电视台,野心还真不小。   过了两天,陈赞去校刊办公室值班,罗老师也在,他递给陈赞一封信。陈赞一看,是罗老师亲笔写的一封言辞恳切、赞美之辞溢于言表的推荐信,不由得喜出望外,给罗老师深深鞠了个躬。   罗老师摆摆手:“我已经给我同学打了电话,你明天一早直接去电视台大楼找他,信封里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好好表现,你代表的可是我们京大啊。”   “是,老师,我一定好好表现!”陈赞珍而重之将信放进书包里,开始准备简历,明天去电视台面试。   下午下了课,陈赞没有立刻回去,他去了图书馆,将简历检查了一遍,再打印出来。看看时间还早,便去过期期刊阅览室查点资料。阅览室是不允许带书包进去的,贵重东西自己拿着,其他的便寄存在行李架上。   陈赞摸出手机和钱包的时候,看了一眼推荐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将书包合上,举起来放在架子的最高一层,这样就不会被人随便翻动了。   不知看了多久的书,被桌上的手机震动惊醒了,陈赞一看来电显示,是谈天打过来的,他赶紧接了,谈天问:“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陈赞看了下手表,已经九点四十五了,阅览室也快关门了,他捂着嘴压低了声音:“我在学校图书馆,你过来接我吧。”   陈赞赶紧将书放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来,打开书包放钱包和手机,发现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丢东西了,书、笔和简历都在,只有那个牛皮纸的京大信封不见了,那是罗老师下午给他的推荐信,让他明天去面试用的。陈赞惊出了一身冷汗,仔细翻找了一遍,还是不见了,他将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地板上,仔细翻找,还是没有。   陈赞深呼吸了一口气,停下来慢慢思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明明进去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带进去,但是想到一封推荐信而已,别人拿去也没用。难道是有人认为里面装的是钱,所以顺手偷走了?但如果发现不是钱,肯定会扔了吧。   陈赞想到这个可能,跑到附近的垃圾桶里去翻找,打开手机用显示屏的灯去照,找了三四个地方,都没有任何收获。   谈天的电话又来了,声音有点焦急:“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看见你出来,我都等了十几分钟了。”   陈赞沮丧地说:“我就出来了。”   谈天看见垂头丧气的陈赞,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老师给我写的推荐信弄丢了,我明天本来要去电视台面试的,关键是对方的联系方式也放在那个信封里。我应该早点存进手机里的。”陈赞垂头丧气地坐进车里。   谈天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赞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谈天替他系上安全带,一边开车一边说:“晚点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让他告诉你联系方式,明天一早打电话给对方,说你晚点再去,要是可以的话,还让你老师再帮忙写一封推荐信吧。”   陈赞叹了口气:“我只有老师办公室的电话,他家里的我没有。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下班了,我明天去找他吧。”说完又叹了口气,重重地将头靠在车座上,烦躁地说,“谁这么缺德啊,怎么什么东西都要啊!”   谈天摸摸他的脑袋:“别担心,明天一早去找你们老师,然后打电话给对方道歉,晚点再去。”   陈赞懊恼地说:“只能如此了。”想了一会又觉得气不过,“你说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拿走我的推荐信?”   谈天安慰他:“别担心,就算是有人故意的,让你明天去不了、爽约,那他不可能代替你去吧,推荐信上明明白白写着你的名字呢。放心,只是好事多磨。”   陈赞辗转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就跑到学校去找罗老师,希望能够在和对方约定的时间之前给他打个电话说去不了了。但不巧的是,平时总是按时上班的罗老师迟到了,他的老母亲病了,孝顺的罗老师请了半天假,陪老太太去看医生去了。   快中午的时候,罗老师才到。知道陈赞的情况,他赶紧打电话给他的同学,谁知道对方说,推荐的人已经见过了,表现得还不错,他们已经决定试用了。   罗老师狐疑地看看陈赞,然后把电话挂了,对陈赞说:“陈赞,有人顶替你去了,是你的同学,秦愿。”   陈赞只觉得这事荒唐不已,他活了两辈子,被人这么直接使绊子还是第一次:“对不起,罗老师,我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罗老师这人也十分耿介,他极力忍下了想要戳穿的念头,但不能当着他同学的面,说去的那个人其实是冒名顶替的,我给你介绍的人其实没有去。因为冒名顶替的那个人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也在校刊当记者。作为一个老师,他得维护他们学校学生的利益。   罗老师拍拍陈赞的肩:“别担心,电视台每年都会来我们学校招人,学校会推荐一批学生去实习,到时候我替你争取一下。不过要稍微晚点,别着急。”   陈赞简直要感激淋涕,他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老师,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   罗老师叹了口气:“人心不古,纵使是我们这样的学校,居然也会培养出这种心术不正的学生。看来就算是高校,也不能光注重能力的培养,道德教育也同样要重视啊。”   陈赞想起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层出不穷的高校惨案,中国的教育问题,从根子里就开始坏了,德育教育,似乎从来就没受过重视。   下午没课,陈赞不想在学校逗留,准备回去。谈天的电话又来了:“事情解决了没?”   陈赞有气无力地说:“没有,我们宿舍有个人顶替我去了,那边还录用他了。”   “我操!什么屌人,太他妈恶心了。到底是谁啊,我带人去揍死他。”谈天忍不住爆粗口了。   陈赞说:“算了,打了还弄脏了我们的手,他这种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谈天在那头忍不住骂了好一会儿:“你现在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我现在回去了,休息一下。你下午下课后买点菜回来,我懒得去买了。”陈赞说着挂了电话。   谈天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声音,愣了一下,刚才自己好像一直在骂人去了,都忘记安慰陈赞了。看了下桌上的书,将书一收,对宿舍的老大说:“老大,下午我有事,先回去了。老师要是点名帮我答一声。谢啦,明天请你吃饭。”   陈赞骑着车刚进家门口,谈天就到了。陈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下午不是有课?”   谈天笑了一下:“翘了。走,我们出去玩去。”   陈赞瘫坐在沙发里,不想动:“哪儿也不想去。”   谈天走过来,将陈赞抱在怀里:“来,我给你点力量。不就是个破电视台嘛,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老公以后给你办个电视台,你想当记者、主持人还是制片人?那不都随你挑!”   陈赞被他逗乐了,埋首在他颈间说:“其实不是电视台的问题,就是觉得被人摆一道,有点郁闷。还是自己同学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为那人就是刻薄一点,风骨应该还有点的吧,没想到这么下作。”   “我呸!还风骨呢,这么好的词语不给他糟蹋了,我看他连肋骨都没有。别担心,去不了电视台还有别处,那什么《xx日报》不也是可以的吗?”   陈赞笑了起来:“也不是去不了,电视台还会在我们学校招实习生,罗老师说会替我争取名额的,到时候应该还有机会。”   “那不就挺好的?还有机会嘛。到时候去了电视台,把那丫的挤兑死,让他瞧瞧什么是真本事。”谈天给陈赞鼓劲儿。   陈赞被谈天这么一开解,顿觉心情晴朗起来,说:“我饿了,带吃的回来了没有?”   “没。”他回得急,哪里还想到这茬,在陈赞唇上亲一口,“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去兜风去,这天气多好,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杏(银杏)花香,咱们都好久没好好去约会了。”   “好。都听你的,走!” 第116章 善恶有报   半个月后,陈赞和本校另外四个大四的学生一起去了电视台实习。陈赞被分在新闻频道采访组,好巧不巧,他发现早去了半个月的秦愿居然在农业科技频道,陈赞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新闻频道是电视台最热门的频道之一,对实习生来说,这就是个香饽饽。新闻频道的老大来得早,看着一干实习生的简历和代表作,就挑走了陈赞一个。在一干尚未出校门的学生中,陈赞的文章最客观老练,正好符合新闻频道实事求是的要求。   陈赞是新人,上面怎么安排自然怎么做,出现场,追踪新闻,组稿,忙得不亦乐乎。刚进电视台不到一个星期,就得了一次上电视播新闻的机会,那次正好是去采访某奥运会场馆修建破土动工仪式,带陈赞的那个女记者突然胃病发作,不能录像,陈赞赶鸭子上架,第一次做现场报道。   虽然是第一次报道,但还挺像那么回事,一点也没有怯场的表现。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分钟,那也不得了啊,电视台那么多记者,有的一年也未必能露一次脸呢,这新闻一播,以后陈赞留电视台的可能性就大了。   谈天自从陈赞进了电视台,就对电视格外钟爱起来,只要有空,就要去看新闻,看有没有陈赞的身影或者陈赞的名字,所以新闻一播出来,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看完新闻,他第一件事就是给陈赞打电话,陈赞没接,大概还在忙。谈天又赶紧给虞彦、郑伯齐这些朋友打电话,炫耀完,然后又跟王文俊、谈阳打电话,末了想,要不要告诉家里人呢,算了,还是晚点等陈赞自己打吧,万一太热情,给怀疑了可不好办。   陈赞下班的时候,好几个同学都来表示祝贺,陈赞谦逊地笑了笑,只表示是自己运气好。一回头,便看见了秦愿,陈赞的笑容并未敛去,秦愿脸上有些不自在,他点了一下头,将脸转到一边去了。   这是陈赞丢了推荐信后第二次遇到秦愿,第一次是他来电视台报到的时候。虽然同在一个电视台实习,但是整个系统非常庞大,每个频道都有自己的楼层,不同频道的同事想要碰个面并不容易。   新闻频道又格外忙一些,几乎每天都要外出采访;而农业科技频道则是属于比较冷清的频道,节目多半都是全国各地的新闻站或者出差的同事录制好传回来的,总部的人一般都是在办公室里做些幕后工作。要是不刻意,还真不能随便碰上。   陈赞准备去坐公交车,听见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谈天打来的。   “往前50米,路口转弯处。”谈天说完这句话就挂了。   陈赞笑了起来,玩地下接头呢。抬了一下肩上的包,往前走去,谈天的车果然在那等着,见他过来,按起了喇叭。   陈赞上了车:“别按了,小心把交警招来。”市内是禁止鸣笛的。   “我这是鸣笛庆祝,罚个款也值了。”谈天哈哈笑。   陈赞将安全带系上,满不在乎地笑笑:“有什么好庆祝的。”   谈天说:“今天你上新闻了诶。你那个去了农业频道的同学什么表情?”他对这个比较感兴趣,报复卑鄙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能轻而易举得到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   陈赞想了想:“没什么表情,严格说的话,算是有点僵硬吧。”   谈天哈哈大笑:“丫肯定气疯了。”   陈赞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不知道,我最想去的就是农业频道。”   谈天说:“他要知道,肯定要气得吐血三升。对这样的人,就不该手下留情,狠狠掌掴才对!”   没过几天,谈天的实习也要开始了,去的是一家大型日化集团旗下的一个工厂,在渤海湾附近,为期两个月,吃住都在那边。   谈天老大不乐意去,要分开那么久啊。   陈赞得知他的实习单位,高兴得不得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是天助他们么。去,赶紧去,不许想自己,要好好工作,努力学习。   陈赞为了安抚谈天,不惜以身饲狼,光荣献身,把那家伙喂得饱饱的。大灰狼舔着意犹未尽的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一拨去电视台的实习生中,陈赞的表现最为突出,新闻频道已经递出了橄榄枝,陈赞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呢。   新闻频道当然是最好的部门,能够结识各行各业的人物,但是新闻频道有一点不好,既然是新闻,那就得讲究时效性,在这个部门工作,脚步比人迈得快不说,心脏都要比人跳得快一些。而且新闻可不会朝九晚五按时来,那是随时都有突发状况,工作一忙起来,加班加点那是家常便饭。   陈赞并不想做工作狂人,他只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有时间多和自己的家人相处。他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若是去了新闻频道,谈天肯定会有很多怨言。   谈天人在渤海湾,每天都有一个电话打回来,比如此刻:“吃了没?有没有下班?”   “吃了,在回家的路上呢。”陈赞看着外面阑珊的灯火,已经十点了,才刚交了稿子出来。   谈天心疼地说:“哎,又加班啊?”虽然知道他们加班是常态,但还是舍不得让他那么辛苦。   陈赞疲惫地嗯了一声,问谈天:“今天新闻频道的主任问我愿不愿意留在这里上班,但是我想去农业频道。”   谈天说:“那你去问问,能不能去农业频道?”   陈赞犹豫地说:“这样好吗?那些领导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好歹?”毕竟人人都挤破了脑袋想去的单位,自己还挑三拣四的。   “没啥不好。能去就去,不能去拉到,老公养你!”就这么个破班,他还不愿意让陈赞去呢,累死个人。   陈赞笑了起来,虽然他不喜欢老公这个称谓,但是有人愿意养自己的感觉真不赖:“那好,我找机会跟领导说去。”   实习结束之前,实习生被召在一起开了个总结会,末了和各个部门的领导代表去聚餐。   饭桌上,陈赞挨个给领导们敬酒,敬到农业频道的领导时,陈赞说:“汪主任,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指导和教育,让我受益匪浅。”其实这个姓汪的副主任跟陈赞就有过一面之缘,指点过他一个小问题。   汪主任笑眯眯的:“小陈客气了。”   陈赞喝了酒又说:“汪主任,以后我想到咱们农业频道来跟继续您学习,您愿意收我吗?”   汪主任愣了一下,这一批实习生中,陈赞是表现得最好的一个,新闻频道已经内定要他了,他为什么还想来农业频道呢,难道他本人还不知道?汪主任哈哈笑起来:“陈赞,你可是个人才啊,真愿意屈才来我们农业频道这座小庙来?”   “汪主任您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才能。我是来自农村的,一直都对咱们的三农问题比较关注,想要为我们新农村的发展做点什么,汪主任您愿意收留我这个新手不?”陈赞说得很诚恳。   汪主任看他不像是开玩笑,还真是想来自己农业频道,转头对新闻部的刘主任说:“老刘,你听见了,这是你手里的兵主动要来的我们频道,可不是我挖的墙角啊。”   刘主任愣了一下,当初他们同陈赞说留他的时候,陈赞并没有表态,他以为陈赞想去综合频道的,没想到居然要去最冷清的农业频道,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陈赞举着酒杯给刘主任赔罪,说明自己一直想去农业部门的理由,刘主任拍拍他的肩:“小伙子,有理想,有志气,希望你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陈赞这事就这么在饭桌上定下来了,其他几个实习生几乎都跌破了眼镜,陈赞居然放着香饽饽不要,而去啃冷馒头,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秦愿更是眼睛都红了,当初他走后门提前进了电视台,罗老师的同学汪主任正好在农业频道上班,恰巧农业频道需要新人,就把他留下了。这跟他的初期计划有点出入,所以实习期未满,他就在积极活动,要去综合部或者新闻部。可就是这个他不愿意待的部门,陈赞却愿意放弃最热门的部门跑到这个冷门部门来,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席间,陈赞去上洗手间的时候,碰到了正在上厕所的秦愿。秦愿盯着陈赞,眼睛都要冒出火来,陈赞没说话,从镜子里对着他笑了一下。秦愿觉得这笑容就是对自己的讥笑,不由得怒火更甚了。   陈赞洗了手出来的时候,被秦愿挡在了过道里:“你笑什么笑?”语气颇为不善。   陈赞抬头瞟了他一眼:“基本礼貌而已,从小我妈就这么教我的。”   秦愿的脸胀红了,这话是意思是说他妈没教呢,他捏紧了拳头:“陈赞,我看你不爽很久了,你别欺人太甚!”   陈赞皱起眉头:“这话怎么说呢,秦愿?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我文章写得比你好,这算是欺负?我成绩比你好,这也算是欺负?还是罗老师给我写推荐信,算是欺负你啊?”   秦愿咬着牙,脸都有些扭曲了:“你去农业频道,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难堪?”   陈赞叹了口气,说:“秦愿,你自己的心态就不端正,这世上比你强的人太多了,你何必盯着我呢?就因为我曾经和你住一个宿舍?合着你的心眼和心胸都只这么点呢?难怪你要偷罗老师给我写的推荐信。这事罗老师不说,我不找你算账,你自己还不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还想我把这事捅出事来呢?还有,我去农业频道,跟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各有志,也许你喜欢新闻频道,但是我就喜欢农业频道。要是当初你不偷走我的推荐信,我早就在农业频道了,何至于还要得罪刘主任?”   秦愿捏紧了拳头,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拳头往陈赞脸上招呼。   陈赞不想再搭理他:“麻烦让让,借道!”撇下他匆匆回去了。   秦愿捏着拳头咬着牙喘息了许久,才松开手走回吃饭的包间。   就在过道一边的盆景后面,有人喷了一口烟,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老罗,有个事跟你求证一下……”   第二天,电视台就给这一期的实习生发了实习鉴定,一些表现优秀的实习生,由各部门颁发了聘书。   包括秦愿在内的六名实习生,只有两名没有拿到聘书,其中一名就是秦愿,而另一个是早已定好了要回家乡发展的。也就是说,这一批实习生,只有秦愿一个人没被实习单位录用。   而这之前,秦愿以为自己有七成的把握是去综合频道的了,即便是去不了综合频道,农业频道也是跑不了的。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毕业单位的事,一切还得自己重新跑。   陈赞就这么进了农业频道。有一回陈赞不在,他的直属上司和大家聊天:“我当初还以为陈赞是新闻频道不要,发配到我们这边来的,但是看他说话做事利落得很,还奇怪新闻频道这样的人才居然都不要。我昨天才从刘主任口里得知,人家是主动请缨过来的,新闻频道都没留住啊。”   “是吗?难怪我也觉得这小子够灵气的,新闻频道不应该不要才对啊。”一位老大姐说。   汪主任这时候过来了:“你们说陈赞啊,这个小伙子本来一早就被我同学推荐过来了,结果被人阴了一把,偷走了他的推荐信,顶替他来我这儿报到。后来我们台里去他们学校招人,学校还是把他推荐来了。人家在新闻频道受宠着呢,本来都是内定的了,但是那天晚上聚餐的时候,他主动跟我说来我们频道,说就喜欢关注三农问题。当时刘光明那脸可真精彩,五颜六色的,跟开了染坊似的,气坏了。哈哈哈哈,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刘光明吃瘪。”   一个比较八卦的女同事问:“顶替他来的就是以前跟着我干了一阵的那个秦愿?”   汪主任点点头:“就是他。”   那个女同事撇了撇嘴:“我说呢,那家伙做事偷工减料的。我寻思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吧,也就忍了,没想到还是个冒牌货。”   又一个同事说:“小莉你可说错了,人家不是偷工减料,而是爬墙去了楼上部门,在楼上跑得可勤快,想要攀高枝儿呢。当初我都听说他要去综合频道了,最后怎么都没要他了?”   汪主任笑:“这等心术不正的人,放在你身边,你放心啊?”   “那倒是。”   “就是。”   大家一致认可。 第117章 老爸驾到   人生中最快乐无忧的年代应该是大学吧,没有繁重的作业,没有升学的压力,更没有生活的重担,没有工作的繁复和琐碎,可以肆无忌惮地谈恋爱、打游戏、睡懒觉、翘课、做梦。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够上一辈子大学。这是大部分年轻人的心声,也是谈天的心声,因为他可以和陈赞你侬我侬,不必担心父母提女朋友和结婚的事,这样就不必想到出柜的压力了。   谈天的大学是相当圆满的,学业、事业、爱情各方面都丰收,那日子简直就是蜜里调油,滋润得没边了。所以临近毕业,他的毕业综合症犯了,坐在沙发上,抱着陈赞的胳膊,枕着他的肩腻歪,拉长了声调撒娇:“小赞,我不想毕业。”   陈赞拿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那你就去考研,或者考托福。”   “咱们一起考托福!”谈天对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研究了很久,说实话,只要陈赞愿意,还是可以出国的。   陈赞说:“我很爱国,我不想出去。”这个问题不是逃避就不存在的。   谈天叹了口气:“那就算了,我一个人出去干什么。反正还算好,我今年才22,可以再拖几年。等实在拖不下去了再跟家里摊牌吧。”   “嗯。”陈赞没准备那么早摊牌,等二十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大概会问到交女朋友的问题,到二十七八岁就开始催结婚了,再拖一拖,大概可以到三十岁左右再出柜。不过到时候父母年纪大了,心脏还承受得了不?   谈天问:“我们什么时候回老家去?”   对,这是个问题,照陈赞原本的计划,在外面工作个三五年,攒够了启动资金,就该回去了,要不然就错过机会了。陈赞也想过把这事交给别人去做,但是交给谁呢,父母年纪大了,缺少一点闯劲和把握大局的宏观性,非年轻人不可,但是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会愿意回去呢。   陈赞蹭蹭谈天的脑袋:“坛子,对不起啊,到时候我们还是得回去啊。顶多还有三五年就得回去了。”   谈天撒娇似的嗯了一声:“那到时候就得摊牌了?”若是不摊牌,就得偷偷摸摸的,两个人在家里,那么多双眼睛,除非完全不亲热,否则迟早是会被发现的。   陈赞歉疚地点点头:“只能这样了,地下情太危险了。对不起啊,坛子,要拉着你一起回去。”   谈天搂住陈赞的腰:“说什么对不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理应我们一起承担的。我就是担心你家里,我妈那边应该问题不大,她现在心思都在我妹妹身上呢。而且我家有三个儿子,我结不结婚倒是关系不大,只是你家里就你一个儿子,你爸妈肯定很难接受。”   陈赞的手一顿,游戏响起了结束的声音,他将手机一扔,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天花板,重重叹了口气:“是啊,真烦啊。”   谈天抱着他,开始亲吻他:“宝贝不要烦,咱们来爱爱,要懂得及时行乐!”   不管怎么想留住时光,它还是面无表情地去了。陈赞穿着学士服在校园里拍照,班上好多女生都涌上来要跟他合影。   这些年他虽然独来独往,跟同班同学接触很少,但是他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还是被人看在眼里,女生们都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帅哥,因为他的年纪比班里的女生差不多要小两岁,所以虽然有人有那老草吃嫩牛的心思,但是也没谁真正去下手。因为他不住校,低年级的师妹常常是无从追求起,这几年的桃花倒真是不算多。   起码比谈天要少多了。同样是帅哥,有的人天生就招桃花一些,比如谈天。谈天还是身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华大,但是桃花却没见少,每年都能碰上几个主动递情诗的师妹,不过都被他亮出手里的戒指一一打发了,不知道弄碎了多少少女的心。   答辩完毕,照完学士照,吃完谢师宴,大学这一持续了四年的盛宴终于要散席了。校园里到处都是离别的愁绪,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无数出人意料的举动,毕业生们用自己的行为来祭奠这即将逝去的青春盛宴。   谁也舍不得,什么都舍不得,但是却不能不舍,没有什么是能够永远拥有的,即便我们守在时光的隧道里不愿意挪步,但是时光它自己溜走了,带走了你曾拥有的一切,把你留下,独自留下,这就是青春,这就是人生。   陈赞和谈天搬出出租屋,回到幸福苑那个他们共同经营的小家,这一次,他们再也不用想着搬家了。   安顿好一切,两人相携去买菜。在小区门口,遇上了正开车进来的钮茗海,钮茗海的旁边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生,那男生皮肤很白皙,头发很柔软,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赞伸手同钮茗海打招呼,钮茗海将车停在路边,探出头来跟他们打招呼,车里那个男生还是坐着不动。谈天嘻嘻哈哈:“童尧,见了我们别装不认识啊,以后就是邻居了。”   车里的人一脸尴尬,摘了墨镜:“谈天你怎么那么烦人啊,你看见我戴了墨镜怎么还叫我,你不能装作不认识我?”   陈赞赶紧扭过头去偷笑。   谈天哈哈大笑:“小样儿,你摘了墨镜我还照样认识你。”   钮茗海跟他们摆摆手:“我先去把尧尧的东西放好,晚上一起打球啊。”   童尧把脸转向钮茗海,怒目相向:“我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尧尧,那是我奶叫的!”   钮茗海无辜地看着他:“那我该叫你尧子(窑子)还是童子?”   童尧简直要抓狂了:“童尧,叫童尧!”   “那太严肃了,不行!”钮茗海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出去了。   谈天和陈赞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陈赞从还没毕业就开始在电视台上班了。谈天系里倒是有不少来签人的单位和公司,无奈化工产业多半都是在比较偏远的地方,谈天本来有心想去学点技术,好为家里的事业打基础,无奈在京里找不到对口的工作,索性不去了,回自家公司上班。先赚大钱,还怕以后请不到技术人员?   他们的外贸公司一年的纯利润从最初的几十万已经上升到上千万,用一句调侃的话,跟外国人做生意,那是典型的“人傻钱多”,只要你的东西质量过硬,价钱不要太离谱,那签单就跟流水一样,外汇哗啦啦的往国内流,国家还会给你退出口税,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想不发财都难!   陈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进出口的东西不违法,到08年金融危机来临之前,外贸绝对是暴利行业,等金融危机来到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家里搞起了农家乐了,纯粹内产内销,完全不受危机影响。   如果没有意外,他俩天高皇帝远的神仙日子过得那个逍遥自在,肯定会跟他们预期的一样,拖到四五年后再跟家里摊牌。到时候谈天已经是个大财神爷了,膀大腰圆,财大气粗,说句话大人们起码都要三分思量,棒打鸳鸯这事儿估计也不会做得那么干脆。   他们毕业这一年,谈伟参加高考,因为惦记着当年的箭扣长城还没爬,高考志愿填的一水儿京城的大学。   这几年他们家境好了,妈妈再婚生了小妹妹,对谈伟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所以虽然有谈天和陈赞时不时地敲边鼓,他的成绩也只算可以,拔尖算不上,成绩出来,只过了一本线不多,考上了林业大学。不过好歹也算是北京的大学了。   谈伟本来是考完试就想往京城跑的,但是被谈天勒令在家等通知,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现在已经高中毕业了,以后就要去外地上大学,接着就是参加工作,能呆在家里的时间有多少?你看我,上了大学之后,有多少时间回家?所以你趁着现在有空,多陪陪妈妈,以后想要找时间也不容易了。”   谈伟一想也算了,在家就在家吧,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在外面。正好跟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妹妹还算投缘,这个假期就在家做起了奶哥,妈妈和叔叔都忙,他就天天挟着个小人儿,晃悠来晃悠去,虽然心里诸多不满,但是被奶娃娃那一声声娇软的“哥哥”叫得心都酥了,是以居然也忍了下来。   到了九月份,要开学了,谈伟提着妈妈替他收拾的行囊,准备只身一人上京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到了地头还有人来接呢。   于碧莲想去送他,但是带着个小人走不开身,柯师傅想去送他,谈伟死活不愿意。最后陈昌隆说:“我要去趟北京,和小伟同路,我送他吧。”   陈昌隆虽然和老虞做了多年的生意,但是还没有去过北京呢,这次老虞的分店开张,跟他们家下了一个大订单,顺便还力邀陈昌隆去北京游玩,吃喝玩一条龙全包。   现下事情也不算太忙,陈昌隆想着就过去看看吧,看他家的陈香茶油、陈香菌子油、陈香菇到底怎么个畅销法,顺道还去看看儿子,这不又是大半年没见了么。他还准备玩过北京之后,绕道上海,去看看从没见过面的外孙女,虽然陈巧说今年会带孩子回来过年,但是听毛毛叫了这么几年外公了,到底还是没见过面不是,抱都没抱一下呢,终归有些遗憾。   他们从家里走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告诉陈赞,快到北京的时候,才给陈赞打电话,说他们来北京了,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   陈赞当时正在上班,一听说老爸来了,顿时手忙脚乱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回家去收拾屋子,别给老人家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这天谈天正好不在,去上海了,要晚上才能回来。他真是分身乏术,叫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家里是没法去收拾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接人。   陈赞跟领导请了假,自己开了车去车站接人。他的驾照是去年暑假考的,车是以前那辆旧大众,谈天本来说要给他买新车,但是陈赞说做人要低调,不能张扬,他一个社会新鲜人,还没怎么工作就开上车了,本来就挺招眼的,这要还开个新车,岂不是更惹眼了。   谈天嗤了一声,开新车怎么了,奔驰宝马也没啥啊,家里有钱,愿意给买,难道不行?   不过最终还是陈赞争赢了,心安理得开个大众去上班,这会儿正好自己有车去接他爸。   陈赞一边开车一边给谈天打电话:“坛子,出事了,我爸来了!”   “啊?什么时候到?”谈天吓了一跳。   陈赞懊恼地说:“今天,一会儿就到,我现在去接他,和你弟一起来的。怎么办?”   谈天说:“家里没有收拾吧,千万不能带他们回去,先安排住酒店。五星级的,君越、香格里拉都行。”   陈赞说:“要不你今天别回来了,我想想办法,应该能瞒过去。”家里应该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谈天昨天不在家,垃圾都倒了,应该没有套子。桌上有他俩的合照,这个要记得收起来,最麻烦的事,客房虽然有床,但是只有一个光床板,连褥子都没铺,看起来就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到时候怎么跟爸爸解释,他和谈天睡一个屋,因为怕冷?   谈天在那头不置可否。   等红灯的时候,陈赞暴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一不小心拍中了喇叭,一个交警走过来,用戴着白手套的跟他示意,陈赞孙子似的放下车窗主动跟人认错。交警同志见他态度好,摆摆手让他走了,毕竟不是长鸣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陈赞见到他爸,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把谈伟埋怨了一通:“小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昨天就该告诉我的,这么急匆匆就来了,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陈昌隆呵呵笑,摆手说:“是我故意不让小伟说的,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陈赞在心里哀嚎:爸,喜没有惊多!   陈赞将车开进车流中:“先送小伟去学校吗?”   谈伟摇头:“我还有两天才开学呢,先不去学校,跟你们住一起。”   陈赞见拖延不行,又对他爸说:“爸,我带您去住酒店吧,家里没收拾,地方也不够。”   “住什么酒店啊!北京的酒店贵得要死。你自己都买了房了,还三室一厅,那么大,难道还不够我和小伟住的?”陈昌隆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象,一边随口答话,他节省惯了,以前和昌盛出去出差,都是住很便宜的旅馆,这会儿要在北京住酒店,那该多贵啊。   陈赞面露难色:“爸,那屋子我和坛子一起住,其实也不宽。”   陈昌隆说:“那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住一个屋,坛子和小伟住一个屋,不是正好,连收拾都不用了。”   陈赞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路过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时候,陈赞放慢了车速:“爸,住酒店吧。”   陈昌隆看了一下窗外高耸的大厦,吓了一跳:“不住!这么好的酒店,一晚上好几千吧,住不起,住不起!”以他们的条件,绝对不是住不起,只是以农村人的朴素和节俭,住一个晚上花几千块,那真是要遭天谴的。   陈赞连忙说:“用不了那么多的,几百块钱就可以了。”   “几百块也贵啊!不住!”   陈赞有一种想抽自己的欲望,怎么这么寸呢,怎么能听谈天的去住五星级酒店呢,这不是将老爸往自己家里推吗?   接下来陈赞再说要住酒店的时候,陈昌隆死活也不同意了,他对京城酒店的印象已经定格在香格里拉那幢富丽堂皇的大楼上了,那怎么是他这种老百姓住的地方呢。那不是钱多烧得慌的人住的地方么,他们家虽然现在有点钱了,但也不能随便糟蹋不是,哪一分都赚得不容易啊。   尽管不是饭点,陈赞还是带着陈昌隆和谈伟去全聚德吃了烤鸭,毕竟在火车上吃的东西根本就是哄肚子,不能作数,而且能拖延时间就尽量拖延吧。   吃饱饭,胃里暖意一上来,陈昌隆和谈伟两个经过长途旅行的人开始哈欠连天。陈赞实在不忍心再折腾爸爸,只好认命地拉着他们回到了幸福苑。此刻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想死! 第118章 出柜   陈赞磨磨蹭蹭地将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带着爸爸和谈伟上了电梯。谈伟惊喜地说:“哇,哥你这房子比原来那个要高级多了,有电梯诶。”   陈赞原来租的那儿是六层楼高的小区房,楼层低,没有电梯。现在这个是高层小区,带电梯的,他们的房子在12层。当初为了跟家里人交代,说房子是他买的,其实房产证上也确实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因为拿户口动静大,手续繁琐,就没有将谈天的再弄出来了。谈天自己也不介意,反正是他俩的房子,写谁的名字都一样。   陈赞提着行李打开自家房门,陈昌隆和谈伟还没来得及惊叹完,陈赞就推着他爸说:“爸,困了吧?你先去洗个澡,洗了澡好睡觉。”   陈昌隆想想也要得,都一天多没洗澡了,这种天坐火车还是很热的,非常配合地进了浴室。   陈赞如上了发条一般火速消灭各种罪证,谈伟看着他神速的动作,狐疑地问:“哥,你干嘛呢?”   陈赞说:“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别问,千万别提到我和你哥的事,等我爸走了,我和你好好解释。记住了啊,千万别多嘴。你,现在去客厅看电视!”   谈伟摸摸鼻子:“我哥他什么时候回来?”   陈赞愣了一下:“不一定,说不定晚上,说不定要明天了。”   陈赞将他和谈天的照片收起来,抽屉里的东西也收起来锁好,打开柜子,找出被子床单枕头迅速将客房的床铺起来。他刚把客房的床收拾好,陈昌隆就出来了,陈赞闭上眼睛松了口气:“爸,你就洗好了?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水喝。小伟,赶紧去洗澡,一会儿也好好休息一下。”   陈赞倒水那一会儿,陈昌隆已经开始溜达着打量屋子了:“这房子大小还行啊。你和坛子一人住一间?”   陈赞:“嗯。爸,喝水。”   陈昌隆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推开书房的门:“呀,还有个书房啊,里面书真多。嗯,不错,像个读书人的样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千百年来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陈昌隆也不例外。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儿子读了大学出来,现在就是个城里人了,这敞亮的屋子,装饰得这么温馨,家具这么漂亮,电器这么时新,书架那么满,比他妹妹陈小芳在县城的房子好多了,关键是房子还是儿子自己赚钱买的,以后回去慢慢跟老婆和兄弟姐妹们描述去。陈昌隆满意得笑眯了眼。   陈赞唯唯诺诺亦步亦趋地跟着老爸。   陈昌隆又推开了主卧室的门,里面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床上铺着简单大方的浅蓝色条纹的床单和被子,床头柜上还摆着一瓶鲜花,看起来十分讲究:“这屋子你住?”   陈赞犹豫了一下:“不是,坛子住这间。”他担心要是说自己住这间,他爸就必须得睡这一间,这屋子里的罪证太多了,太容易暴露了。   陈昌隆点点头,心里有些狐疑,这间明明是主卧室,儿子说房子是他买的,谈天借住在他这边,怎么主卧室反而让给客人住了。   陈昌隆推开最后一间房门,看了一下,这屋子比刚才那间要小,格局也不如它,而且屋子里的陈设明显要简单得多,只有一个立地柜和一张床,床虽然也有一米五,但床头柜上只有一个闹钟,明显比不上刚才那间有生活气息,看起来倒像个临时居所:“你住这间?”   陈赞点点头:“是的。爸,你累了吧,先去睡一会儿吧,晚点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好,我先睡一觉。晚饭不要太早了,才刚吃了不多久。”陈昌隆嘱咐完,进屋去睡了。   陈赞看他爸上床躺好,轻轻将门拉上了。他转身坐在沙发里,想着这事就茫然,这样能瞒多久呢?暴风雨会几点到?   谈伟从浴室出来,看见陈赞两眼发直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哥,你怎么了?”   陈赞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谈伟,苦笑了一下:“小伟,洗好了啊?擦干头去睡吧,你哥住这间,你睡你哥的床。”他伸手指了一下主卧室。   谈伟哦了一声,用毛巾擦头发,顺便坐在沙发里:“哥,你真行啊,居然在北京自己买了房子。我哥他什么时候能买这么大一套房子啊?”谈伟对这屋子比上次租的那个一居室的印象好得多,起码这才像是一个家的样子啊,有卧室有书房,还有这么大一个客厅,那边还有个饭厅。   “哦,你哥也买了的,但是还没装修好。”陈赞说。他们买了这套房子的第二年,这里的房价就涨了一千块一平方,谈天说这房子涨成这样,日后肯定还得飞涨,正好手上有闲钱,再买一套放着,说不定将来谈伟来这边读书,还要来这边定居的。   买了那一套房子之后,谈天又花了两百万买了一间办公室,将自己的公司直接搬了进去,那办公室有将近五百平方,他们自己公司暂时用不了那么宽的地方,还租了一半出去。   陈赞对投资房产半点意见也没有,再过几年,全国人民都会感觉到京城地贵了。   谈伟高兴起来:“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改明儿我去看看。”   “嗯,你以后反正都在这边读书了,什么时候去看都行。小伟,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你要是看到什么很奇怪的东西,觉得有疑问,千万别当着我爸的面问,那就是帮了哥的大忙了。记住了,一定要帮哥的忙。”陈赞抓住谈伟的手,再三小声叮嘱。   谈伟被他的郑重其事吓着了,他木然地点头:“好。”   陈赞笑起来,摸摸他的头:“谢谢。去睡觉吧,晚上吃饭时我叫你。”   趁两个人睡了,陈赞小心翼翼地消灭着蛛丝马迹,心里还是惶恐不安,生怕他爸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他真没想这么早就出柜的。   他躲在书房里给虞彦打电话,虞彦接到电话吓了一跳:“那怎么办,我现在去把叔叔叫出来?你等等啊,我现在就过去。”   虞彦正在他爸的分店帮忙,这个分店也有他的股份。陈赞听见电话里有人叫虞彦,知道他正忙着,说:“算了,你别忙活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陈赞又给郑伯齐打电话,郑伯齐正在某建筑工地上实习呢,他还有一年才毕业,不过目前要做的事就是理论联系实际,重在实践操作了。   “你说什么?你爸来了,已经到你们家了?不会发现什么吧?可是我人在天津呢,赶不回去救场啊。”工地上机器轰鸣,郑伯齐扯开了嗓门说话,把陈赞的耳朵都震木了。   陈赞和他说了两句,把电话给挂掉了。   这时谈天的电话来了,陈赞接通,谈天说:“小赞,我现在在飞机上了,一会儿就要起飞,天黑的时候我就能到家了,别着急,一切事情我们一起面对。”谈天一接到陈赞的电话,就火速去改签最早一班的机票,尽快赶回北京。   陈赞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嗯了一声:“好,我等你回来。”   谈天说:“宝贝,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陈赞想了想,又拨了个电话给陈巧,他爸最喜欢他姐,没准关键时刻,他姐能救他一回。他在电话里把这事和陈巧说了,陈巧也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难道现在就要被父母发现?“弟,你别着急,要是爸发现了,你就慢慢跟他说。等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你给我一个信号,我给爸打电话,我来劝他。”   两人约定好,挂了电话,陈赞想着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工夫去给他姐打电话。   最后一个电话,陈赞是打给钮茗海的。钮茗海正在开会,他毕业那年弄了个房地产公司,现在正做得风生水起,陈赞听见钮茗海那边拉椅子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这个电话是不是打错了。   钮茗海出了会议室,进了办公室,问:“有什么事,陈赞,现在可以说了。”陈赞一般不找他,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打电话,所以他才扔下一屋子下属去接陈赞的电话。   陈赞说:“我爸来了,在我家。来得很突然,到了才告诉我。我担心他会发现什么,如果出柜的话,要怎么做?”   “啊?”钮茗海没想到事情这么麻烦,他想了想,“你要是不想出柜,那就先什么都不要认。老人家不一定会想到这方面去的,你自己要稳住,别乱了阵脚。”   陈赞想想也对,爸爸绝对不会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吧,这事应该能糊弄过去。   钮茗海如此这般再告诉了他一些技巧,才把电话挂了。   天快黑的时候,陈昌隆醒来了,他睡得有点渴,想喝水,看见床头柜上有一瓶水,应该是陈赞放的,他笑起来,拿起来喝了一口,自家儿子真细心啊,比闺女还体贴。   他站起身,并不急着出去,走到窗台处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间屋子的窗户是朝西开的,此刻红彤彤的夕阳正准备往下滑落,西天上晚霞遍布,风景无限美好。陈昌隆想到一个问题,这屋子当西晒得厉害吧,夏天的时候,晚上怎么能睡得着,肯定装了空调的。想到这里,陈昌隆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空调,甚至连个风扇都没有。   陈昌隆奇怪了,儿子从小就特别怕热,夏天的晚上要一直摇着扇子才不会闹,现在怎么不怕热了。他转身回屋,站在衣柜前,想了想,拉开了柜子,只有顶上一层放了两床棉被,最下面放了一个鞋盒,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陈昌隆皱起眉头,这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难道谈天不住在这边?回头去看床上,被单好像也是新铺的,还有折痕呢。陈昌隆打开门出来,看见门边玄关处的鞋柜上摆着好几双大大小小的鞋子,分明就是两个人的鞋。他走到洗手间上厕所,看见里面挂着好几块毛巾,一个水杯里斜倚着两支同款式的牙刷,一蓝一绿,靠得很是亲密。   陈昌隆心里的狐疑越来越大,这俩孩子,难道住一个屋子?都多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呢。   陈赞从厨房里出来,吓了一大跳,原来陈昌隆正站在厨房门口,屋子里有点暗了,没有开灯,人站在那儿,轮廓模糊,有点黑魆魆的,他心里一直都有鬼,冷不丁便被吓了一跳。   “爸,你起来了啊?”陈赞强自镇定下来,“你先去看会儿电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陈昌隆看着儿子,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谈天是不是没住在这里呢?”   陈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不,不是啊,他住在这里的。”陈赞说完这话,立马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应该说谈天不住在这里的啊,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就说是偶尔来借住留下的。   陈昌隆点点头:“原来你们两个住一个屋啊,那你哄我说你住在这间屋。”   陈赞的脑袋差点当机,过了三秒钟,他反应过来:“没有,爸,我们不住一个屋。其实吧,我平时不住在这里,住在我们单位的宿舍里,那边上班近些,就是偶尔周末过来这边。坛子说我不经常住这边,客房没有空调,就把主卧室霸占去了。”他说完这话,背心都湿透了,不过心里却在为自己鼓掌,回答得简直太完美了。   其实这回答很牵强,就算是不常在家住,柜子里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陈昌隆点点头,笑了起来:“这样啊,我说呢,那间屋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有人住的样子。”   陈赞心里哀嚎:爸,你都赶上福尔摩斯了!   吃完饭,陈赞领着他爸和谈伟下楼去转了一圈。经过两年的发展,小区的配套设施逐渐完善起来了,绿化、运动场、休闲场所都已经打造起来了,老人、孩子和年轻的父母在灯下悠闲地散步、嬉闹,看起来极其温馨。   陈昌隆看得呵呵笑,不住夸这里环境好:“以后等你结婚生孩子了,我和你妈也过来帮你带孩子。”   陈赞刚收了冷汗又开始冒了:“爸,这还早呢。”   陈昌隆不以为意:“不早啦,你已经大学毕业了,谈两年朋友,差不多就该结婚了,再过两年不该生孩子?你看你姐,婚结了,孩子也生了,然后去打拼事业,不也挺好吗?小伟你说是吧?”   谈伟听得呵呵笑,一脸同情地看着陈赞。   陈赞只觉得头皮发麻。   回到家,陈赞发现屋里灯是亮的,他心里一紧,糟了,谈天回来了,好不容易圆了谎,这一下子不知道又该出什么娄子!   谈天急匆匆地将公事都扔给了王文俊,风尘仆仆地从上海赶回来,就是为了不让陈赞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狂风暴雨,要出柜,所有的责难都应该自己来扛才对。但是一回到家,屋里没有一个人,一切都整整齐齐的,没有半点风暴的痕迹,难道东窗事未发?   正站在屋子里发愣,门开了,陈赞陪着他爸和自己弟弟进屋来,每个人脸上都笑盈盈的,似乎还挺高兴,不过陈赞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陈叔,您来了啊?您来也不早点跟我们说,是想给我们一个意外惊喜吧?害得我还没能去接您,这真是罪该万死。”谈天谄媚得陈赞都起鸡皮疙瘩了,他真想踢他一脚,让他别忘了形。   陈昌隆摆摆手,笑呵呵的:“不用那么客气,都是自己家里人,随意最好。”   他这一句自己家里人说得谈天心里那个爽啊,如六月天喝了冰汽水一样:“对,对,都是自己家里人,我就不跟陈叔见外了。”   陈昌隆问:“坛子刚从上海赶回来?吃饭了没?”   谈天摸摸肚子:“还没有,我去下个面条,陈叔您先看电视。”   陈赞看着谈天进了厨房,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但还是忍住了,要是太亲密,老爸会起疑心的。结果没一会儿,谈天涎着脸皮过来了:“小赞,你前天买的面条我找不到了。”   陈昌隆和谈伟都看着陈赞,陈赞只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去橱柜里给他找面条。   谈天吃完面,陪着陈昌隆看电视聊天,说了很多家常话。聊着聊着,又说到两人的终身大事上来了:“坛子你谈朋友了吧?”谈朋友就是处对象。   谈天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谈是谈了。”   “我听小赞说你也买了房子,看样子就是为了结婚准备的了?我们小赞也该谈朋友了,反正都已经毕业了嘛,现在谈,多处两年,也该结婚生子了。坛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陈昌隆虽然是个男人,到底还是为人父母一样的心态,儿子工作好,事业稳定,房子也买好了,接下来可不就剩最大的人生大事——娶妻生子了?   谈天的笑容一下子僵掉了,很机械地点头:“是的。”   陈昌隆满意地笑了:“儿子,听见没,有合适的该谈了。”   “哦。”陈赞耷拉着眼皮,应了一声。   谈天的脸都要绿了。   半夜里,陈昌隆睡醒来,发现陈赞还没回屋来住,便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不爱惜身体呢,都不休息的。客厅的大灯已经熄了,只有小灯还亮着,有一道光线隐约从书房门口流淌出来。   陈昌隆便准备过去催人,他没穿鞋,光着脚走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便听见里面谈天压低了声音说:“……你把我内裤收起来放哪儿去了?我在抽屉里没找到,在衣柜里摸了半天,翻出来一条,好像是你的,穿得紧巴巴的,勒得不舒服。”   陈赞的声音也不大:“你就将就穿下吧,要不明天自己去买去。我爸来得急,我一着急,把我们的东西都收起来锁柜子里了。你洗好了就赶紧去睡吧,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你明天陪我爸和谈伟去玩啊,我今天已经请了半天假了,明天还旷工不太好。”   谈天嗯了一声:“你爸真会搞袭击,幸亏我们反应快,不然就露馅儿了。对了,要不还让你爸睡我们屋去吧,让他老人家睡客房我总觉得不太好。”   陈赞说:“哪那么多废话。我们那屋子里东西那么多,万一给我爸发现就死惨了。”   “也是啊,你爸今天还要让你找女朋友呢,听得我头都大了,还不敢反对。他要是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不得——”   陈赞打断了他:“行了,别说了,不要想那么多,先拖着吧,拖几年算几年,实在不能拖了再说,事情总要解决的。都两点了,赶紧睡去,明天该起不来了。”   谈天不满意地哼哼,搂着陈赞亲了一口,在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陈昌隆的耳中。   陈昌隆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俩孩子,是什么情况?   陈赞拉开门,看着门口的陈昌隆,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爸!”   “陈叔!”谈天也吓着了。   陈昌隆慢慢地将视线对准了陈赞,又看了看谈天:“刚才,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陈赞的嘴唇颤抖着,全身直冒冷汗,半天没说出话来。   谈天的背心也直冒汗,但是到底比陈赞要镇定些:“叔叔,我们没说什么,在商量明天小赞要上班,我陪着您出去转转。”这是实话,刚才他们说的就有这事。   陈昌隆冷笑起来:“是吗?谈天你现在翅膀硬了,张口就谎话连篇。我耳朵还没聋呢,你们两个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说吗?”   陈赞闭了下眼睛:“爸,我们刚才确实在商量明天让谈天带你和小伟出去玩的事。”   陈昌隆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事,什么东西要收起来怕我看到?你们两个在北京这么多年,一年就只回得一次家,天高皇帝远,我们谁也看不到,谁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杀人放火,还是吸毒行骗?”   陈赞突然松了口气,原来爸爸还是没往那方面想:“爸,我们没有!”   陈昌隆盯着陈赞,喝了一声:“那你说说,谈天说你们两个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愿意找女朋友!”   陈赞如遭雷击,到底还是让他听见了,他脚一软,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爸,对不起。”   谈天赶紧扶着陈昌隆进了书房:“陈叔,您坐。”又将陈赞拉进来,将门关上了。   陈昌隆不坐,两个臭小子现在都比自己高,站着本来就没气势,这坐下了越发没有气势了:“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赞再次跪下去:“爸。”   谈天也紧跟着跪下去:“叔叔,对不起。我和小赞互相喜欢,我们在一起了。”   陈昌隆差点站不住,这是怎么回事,两个男的互相喜欢,在一起,有没有搞错?“谈天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姑娘了?”自己儿子是个儿子,他是知道的,难道谈天是个女孩,当成男孩养的?不对啊,这孩子从小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穿开裆裤,小麻雀在外头晃荡着,谁都看见了啊。   谈天尴尬地看着陈昌隆:“叔叔,我们都是男的。”   陈昌隆觉得这世界混乱了,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的笑话:“男的还能喜欢男的?像男的和女的一样?”   谈天和陈赞低着头不说话。   陈昌隆看着面前沉默的两个孩子,终于把不适化作怒火:“胡说八道!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在北京就学到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陈赞,你给我起来,走,跟我回去!北京把你教坏了,我回去把你改回来!”说着就伸手去拉陈赞。谈天他管不着,那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自己儿子,他还是有权力管的吧。   陈赞跪着不起来:“爸,我不是在北京学到这些的。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坛子了。”   陈昌隆一听,怒火中烧,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掴下去,谈天眼疾手快,迅速转身将陈赞护住。陈昌隆那一巴掌使足了十成的力气,抽在谈天的半张右脸和右耳上,谈天闷哼了一声,只觉得耳朵一下子嗡地听不见了,两眼直冒金花。   陈昌隆吓了一大跳,教训自己儿子他还是理直气壮的,但是打别人家的孩子,却是他从来都不会做的事。他知道自己那一巴掌的力气,是以也吓得愣住了。   陈赞只听见那重重的一耳光,仿佛抽在自己心上一样,他抱住谈天的头:“坛子,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声音都带了哭腔。   谈天睁开眼,摇了一下头,耳朵里还是耳鸣不止,他伸手压了一下耳朵,强笑着说:“没事。”   陈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爸,你别打坛子。要打就打我好了。”   陈昌隆本来就有点后悔打到谈天了,看着儿子的哀求,怒火也消了些,不由得长叹了口气。儿子从小就听话懂事,这些年家里的事业发展蓬勃,他一直都觉得和儿子的建议是分不开的,这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所以陈昌隆对儿子,倒不像对女儿那样宠爱,倒有点像是朋友一样。   “儿子,你怎么把路走弯了呢?你从小就懂事,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从来没让我和你妈为难过,因为我们相信你不会做错事。这些年我和你妈忙着赚钱,也没多少时间管你,没想到你最后竟会走到这一步去。看来是我和你妈错了,不该不关心你的。”陈昌隆说完仰天长叹。   陈赞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滴在地板上,很快就积了一汪水渍,父母对自己的放任何尝不是一种信任,自己却选了这么一条惊世骇俗的窄路来走,让父母难堪又伤心:“爸,对不起。这不是你和妈妈的错,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就喜欢坛子。”   谈天伸手去抹陈赞的泪水,心里心疼不已,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叔叔,不要责怪小赞。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先喜欢他的,我太喜欢他了,觉得这样不对,也不愿意放手。叔叔,您骂我、打我都好,求您千万别让我们分开。”   陈昌隆看着两个孩子,也止不住眼睛酸涩,他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你们两个蠢崽,说的什么蠢话呢?这个世界上哪个不是一男一女才能在一起,你们两个男的,怎么结婚生子?”   陈赞吸吸鼻子:“爸,我和坛子都不结婚,我们两个一起过一辈子。”   陈昌隆听见这话,气得又忍不住扬手去抽他,谈天要护着他,被陈赞用力压住了,扬起头承受了父亲的一巴掌。陈昌隆恨恨道:“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陈赞白皙的脸上显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很快便肿了起来,但他还是很镇定地忍着痛说:“爸,这世界上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我就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我和坛子在一起,我们过得很开心,很好,我们不想为了世人的眼光去活。我知道,我选择这样的路,会让你和妈妈难过,也很丢脸,我对不起你们,但我还是不会和坛子分开,请你们原谅我们。”   陈昌隆的情绪难以平复,他转过身去,在屋里快速走了一圈,这俩孩子,简直要气死人了,怎么都说不通呢:“小赞,坛子,你们听我一句话,你们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人生,也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趁还年轻,赶紧都死了心,分开吧。等你们找了女朋友,结了婚,会觉得你现在的想法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和错觉。”   谈天小心地伸手轻抚陈赞的脸:“叔叔,我们不是一时冲动。我家里条件不好,爸妈又离了婚,别人都看不起我,但是小赞一直都不嫌弃我,他真心实意对我好,帮助我,关心我的学习和身体,比我爸妈对我还好。我很早就喜欢小赞了,那时候小赞也和您现在一样担心,觉得这样不对,别人会看不起我们、骂我们、说我们,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有很长时间不愿意理我,不跟我说话。我也想就那么算了吧,两个男的在一起多难啊,不能让他为难。   “后来涨大水了,叔叔您还记得吧?小赞被困在河边院子,我找不到他,急得都快要疯了。我划船过去找他,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猪栏背上,周围全都是水,那猪栏都快要倒了。他看见我就哭了,我当时就想,管它呢,天塌下来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我管别人的嘲笑和指点,我就想让他过得平安、快乐。叔叔,您相信我,我会护着小赞的,不会让他受别人欺负的。”   陈昌隆的眼眶也湿润了,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要好,如果不是这种关系,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多好啊。但是偏生不这样,这让当家长的多为难,他不说话,长叹了一口气。   陈赞擦了一下滚落下来的眼泪:“爸,我本来也不想和坛子在一起的,两个男的,在一起不是害了两个人吗?但是那年洪水滔天,我以为我都要被淹死了,没有哪个人发现我被落在洪水里。只有坛子记得我,他一个人划着轮胎就过来了,那么大的水,也不怕被冲走,就想着找到我。我就在想,这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还有谁会这么牵挂我呢,只有坛子,我那时候就下决心要和他在一起。对不起,爸爸,我辜负了你和妈妈的期望,对不起。”   陈昌隆揉了一下眼睛,这件事一直是他做父亲的心病,自己当时就一心想着抗险救灾,却没留意儿子被困在洪水里,还是谈天想着他,才发现他被困在水里。这实在是做父亲的失职。“你们总不能这样一辈子吧,你们不结婚,单位上的同事不说你?将来老了怎么办?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啊。”   谈天说:“叔叔,这个不用担心。我们还年轻呢,现在三十好几不结婚的人在北京有好多。我自己开公司赚钱,现在一年能赚一千多万,过几年应该赚得更多,以后有足够的钱养老。等老了,我们就找保姆,去养老院,或者收养几个孤儿都可以的。”   陈昌隆听见谈天的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年赚一千多万?你做什么生意?”谈天开公司做生意他是知道,但是绝对没有想到能赚那么多钱,他才刚刚毕业啊,一年就能赚一千多万。自己在家承包后山,又开养殖场和榨油厂,现在还做加工,有了自己的品牌,每年最多也就赚个百来万,这还是做了十多年才有的成绩啊。   谈天说:“我是做外贸生意的。这个生意现在比较好做,容易赚钱。”   陈昌隆的嘴半张着,这个谈天,真会赚钱啊,同样是读书出来的,他以为儿子上XX电视台工作,就足够自豪的了,没想到谈天现在都是个千万富翁了,真是想不到啊,这还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谈天吗?   谈天赶紧说:“叔叔,这公司是我和小赞合开的,赚的钱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文俊姐夫也有一点股份。”   陈昌隆心里瞬间平衡了,这还差不多,自己儿子从小就比谈天聪明,要赚钱,应该也是儿子赚得比较多才对。一回头,看见谈天帮陈赞在抹眼泪,不由得又回归到现实问题上来,叹了口气:“看样子你们两个早就打算好了,房子也买好了,公司也开起来了,以后不打算回去了吧。”   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些伤感,儿女长大了,翅膀都硬了,完全不用靠家里了,他们两个老的在家,还卯足了劲拼命干活,赚了钱做什么呢,给儿女吗?他们比自己可有钱得多,根本看不上自己这点小钱了吧。   陈赞听着爸爸有些伤感的话,不由得有些难过,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爸爸,其实我和坛子是这么打算的,要是你和妈妈都接受我们的关系,以后我们还是想回去发展的。”   陈昌隆看着陈赞,有些不解:“回来跟着我和你妈种油茶?”   谈天笑了起来:“叔叔,我和小赞想回去发展咱们家那边的经济。我是学化学的,我们那边是种油茶的,茶籽榨了油之后还有很多茶籽粕,油茶的茶壳也没怎么利用,茶籽粕里含有丰富的茶皂素、茶籽多糖、茶籽蛋白等成分,这些东西要是都好好利用起来,可以做肥皂、洗发水、饲料等等。小赞还想将我们村那一片发展成有机种植,就是不用化肥和农药,种出来的东西都是健康的绿色有机食品,然后在我们那边推行农家乐,吸引城里人到我们那儿来旅游、买东西。”   陈昌隆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理念,不由得有些迷糊,他不知道什么茶皂素和茶籽多糖,有鸡还是有鸭的,但是似乎听起来很有搞头。   本来经过今晚上,想着儿女都不需要自己了,对自身的价值都有些怀疑,觉得没有再拼搏的必要了,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不由得来了精神,他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啊,尤其是带动本地经济发展起来,这不是一直都是自己的理想么。“那你们的工作和公司都不要了?”   陈赞说:“我的工作辞了没有关系,我去农业频道本来就是去学习的,也是为了以后积累人脉的。谈天开公司,本来也是为了赚钱回家开工厂、搞生产的,等赚够了钱,将公司交给姐夫去经营,我们就回家去帮你一起做事。以后等你和妈妈年纪大了,我们在家也能照顾得到。”   陈昌隆听见儿子的蓝图,突然就想流泪,孩子的想法多好啊,但是就是他们两个的关系让人难以接受,况且要是回去了,全都是熟人,可让人怎么戳脊梁骨。他无力地抹了一把憔悴的脸:“好是挺好的,就是怕家里人说你俩的闲话。”要是在北京,大家把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别人家在干什么,这样就好得多。但是农村不一样,十里八乡的全是亲戚朋友,也没什么隐私可言,人言可畏啊。   陈赞和谈天互相对视一眼,看来爸爸是对他们俩的关系让步了,这是好现象。陈赞说:“没事的,爸爸,我们也不明目张胆。等以后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慢慢接受了。”   陈昌隆叹了口气,他这些年来叹的气还没有今晚上叹的多呢:“这个事暂时不说,以后再说吧。都起来吧。”   陈赞说:“爸,谢谢你对我和坛子的理解和支持。”   陈昌隆摆摆手:“唉,你们执意要这样,我有什么办法呢。你妈那边,肯定是不会接受的,暂时不跟她说吧,有机会我慢慢告诉她。”   陈赞露出今晚上的第一个笑容:“太谢谢爸爸了。”   谈天扶着陈赞站起来,两个人跪得久了,膝盖都麻木了,差点都站不起来。   陈昌隆也不理他们,背着手出去了。   陈赞收拾好,回到客房,悄悄地爬上床,躺在父亲身边。黑暗中陈昌隆出声:“小赞,多少年没和爸爸一起睡觉了?那时候你那么小,什么话都藏不住,都要跟爸爸说,现在大了,什么话都不跟爸说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我撞破了,你们准备瞒到什么时候去呢?”   陈赞哽咽了一下:“对不起,爸爸。”   陈昌隆叹了口气:“算了,睡吧。哪个孩子都要长大的。”   黑暗中,父子俩睡在一张床上,彼此不说话,各自怀着心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第119章 终章   第二天起来,陈赞的脸还肿着,他给单位打了个电话,继续请假。谈伟看着陈赞的脸,欲言又止,陈赞对着他摇摇头,他识相地将话咽回去了。   陈赞惦记谈天的耳朵,想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但是爸爸和谈伟都在,总不能带着他们去医院吧。正好虞彦打电话来救场,将陈昌隆接去玩,顺便把谈伟也带上了。   他们一走,陈赞便拉着谈天去医院。谈天说:“不用了,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那一耳刮子挨得值,起码昨晚争取到陈赞爸爸的同意了。   陈赞哪里肯就这么算了:“去看看,好放心。”拽着他去了医院,各种检查都做了一遍,好在没什么大问题,陈赞这才真的放了心。   陈赞的脸消肿之后就回去上班了,谈天和谈伟陪着陈昌隆又玩了一遍北京的各著名景点,期间那份细致和小心,完全就是在讨好岳丈大人。   好几次谈伟听见他们翁婿两个对话都有些怪异,想开口问,被谈天给唬弄回去了,想起陈赞说的,等他爸走了之后再问,便只好把好奇心压下,暂时不问。   陈昌隆除了去各大景点游玩,还去参观了谈天的外贸公司,他看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员工们坐在电脑后面忙碌着,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打电脑,井然有序,觉得异常欣慰,这么多人呢,都是给他儿子打工的。   陈巧知道陈赞向爸爸出柜之后,每天都有一个电话打过来,催爸爸去上海玩,还让已经能说会道的女儿叫外公去玩。所以陈昌隆在谈伟开学和老虞的分店开张之后,就去上海看外孙女去了。   送走爸爸,陈赞和谈天都松了口气,虽然爸爸不再反对他俩,但是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总还是别扭的。   十一国庆前一个周末,谈伟跑来了,他刚结束完军训,整个人都晒得跟一坨黑炭似的,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看起来颇为滑稽。   陈赞笑他:“小伟你怎么比你哥还黑啊,都赶上印度阿三了。”一直以来,谈家三兄弟都是谈天最黑,而这次谈伟形象大改,让陈赞意外不已。   谈伟瞟了一眼谈天:“我虽然黑了,但我还是比他帅!”   谈天翻了个白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要说你长得比我漂亮,我还认了,你说你长得比我帅,那是不可能地。”谈天是综合了父母的优点,浓眉大眼,轮廓分明,有一股英爽之气。谈伟则是更像妈妈多一些,大眼睛、长睫毛、尖下巴,多点阴柔之气。   谈伟不高兴了:“什么漂亮,这就是帅!”   谈天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老人头:“瞧你黑成那样,给你二百大洋,买点美白霜擦擦去。”   谈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才擦美白霜呢,滚蛋!”   陈赞在一旁哈哈大笑。   谈伟凑到陈赞身边,伸出手来:“赞哥,支援点赞助费呗。”   陈赞抬起眉毛:“你要去干嘛?”   谈伟说:“我们宿舍的同学约好了十一去青岛看海。”   陈赞点头:“行,去长点见识。”伸手摸钱包,拿出几张大钞来。   谈天把钱抢过去,瞪着弟弟:“凭什么要给你赞助费,要去玩,自己挣去。”   谈伟斜睨他:“我跟我嫂子关系好,他愿意赞助我有什么不行,是吧,嫂子?”   陈赞一下子当机了,嘴巴半张着,看着谈伟,半天才说:“小、小伟,你、你叫我什么呢?”   谈伟嘻嘻笑:“难道不是吗?”   谈天也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谈伟从谈天手里把钱抢过去,抓起自己的背包,跑到门边回头说:“山人自有妙计!哥,干得不错,这个嫂子我很满意。多谢了啊,嫂子,这钱我先借去了,等我赚钱了还你们一次蜜月旅行!”说完拉开门,蹬蹬蹬地跑了。   留下陈赞满脸通红地看着合上的门。   谈天嘿嘿傻乐起来:“臭小子,鬼精鬼精的。算你识相!”   陈昌隆藏了心事,回家之后看着对着电话里的儿子嘘寒问暖的老婆,心里总觉得有块大石压着,沉甸甸的。   聊起在北京的见闻,除了说自家出色的儿子,陈昌隆也免不了夸一夸谈天的事业,他不说那公司是陈赞和谈天两个人的,只说是谈天的公司,有几十号人,一年能赚上千万。   刘双双的惊讶和钦羡之情溢于言表:“坛子这么有出息啊,居然能赚那么多钱!那可是比咱们小赞还厉害呢。碧莲真有福气,终于熬出头来了!”   陈昌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咱们儿子也不差啊,他在电视台上班,又和老虞的儿子合伙开网吧,一年也能赚个几十万呢。”   “是倒也是,有这些钱也就够花了。不过比起坛子来,那还是差太多了。”刘双双叹息道,“坛子跟我们小赞关系那么好,小时候小赞还经常帮他,他没叫小赞一起开公司啊?”   陈昌隆说:“小赞自己有工作呢。不过我听说坛子开公司的时候是找小赞借了点钱的,所以分了一点股份给小赞。”   刘双双笑起来:“坛子还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嘛。”   这边两个人也不忘慢慢渗透对方的妈妈,逢年过节,谈天都会给陈赞父母捎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从外国买回来的进口货。陈赞也不忘给于碧莲和谈天的小妹妹捎点从全国各地带回来的吃的用的玩的等新奇玩意儿。两人置办礼物都是一式两份,不厚此薄彼。   刘双双夸谈天会做人,于碧莲夸陈赞懂事。这俩孩子感情多好啊,关系多铁啊,两位妈妈拉家常的时候,都感叹说自家儿子生错了性别,要是两家是一男一女,互相结为亲家,这不就完美了,可惜啊。   陈昌隆在一旁听着,心说:就算是两个儿子,也能结亲家呢。   谈天的外贸公司生意红火,可以以日进斗金来形容。在他们毕业的第三年,陈赞和谈天开始着手回家办工厂。对经济落后的内地来说,招商引资是头等大事,所以当地政府对他们这种主动回家乡创业办厂的有志之士是热忱欢迎的,并且给予了不少政策上的优惠。   陈赞还上着班,谈天只好一个人跑回去忙活,所幸还有家里的长辈们帮忙,不至于抓瞎。谈阳对办工厂有经验,也被谈天叫了回来当参谋。   申请批文、选址、买地、建工厂、添置设备等等,把谈天忙得四脚朝天。最难的其实不是这些硬件设施,而是人才引进,虽然谈天自己也是学化工的,但毕竟只是学了点理论,实践经验相当缺乏,让他监管产品质量还成,但是具体怎么做,他还没那把刷子。書 香 整 理谈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高薪从某日化集团挖了一个做高工的师兄来做技术总监,又在师兄的指点下,反聘了两位离休的老高工,又去学校招收了几个化工专业的毕业生,这个技术团队才勉强算是凑齐了。   他们的目的是从茶籽粕中提取茶皂素、茶籽多糖和茶籽蛋白,用来制作肥皂、浴液、洗衣液、洗发水、护肤油等产品。另外茶壳还可以研磨制成活性炭。   在当地政府的倡导下,他们县现在的油茶种植面积多达数万亩,并且还在逐年增加,这几年油茶都开始挂果,有大量的茶籽粕、茶籽壳等茶油副产品,不愁没有原料。   这一年谈天在老家的时间特别多,他顺带还将家里的老房子推倒了,修了一幢三层楼的小洋房,说是要为娶媳妇准备的。   刘双双看着谈天像个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地忙活,那份羡慕就别提了,都是一起出去读书的,谈天不仅在外头开了大公司,还跑回家来开工厂,这也太有出息了,现在他都是县里的名人了。这不,连小洋房也修了起来。   而且谈天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是那么热情,一点都没有生分,完全没有千万富翁的派头,真是个好孩子。   陈赞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诸多艳羡,陈赞就说:“妈,你把咱家的房子也扒了,照谈天家房子的样子,也修个小别墅,三层楼的,就对着他家的院子盖。”   刘双双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好吗?”   陈赞说:“没啥不好,我看挺好。他那房子花了多少钱?二十万?不多啊,咱家修房的钱都我出,还都找给他家盖房子的师傅帮忙盖。修好了过两年我带媳妇回来给您看。”哼哼,盖房子娶媳妇,谁不会啊。   刘双双听到重要信息,立即双眼放光:“儿子,你找女朋友了?”   陈赞模糊地说:“嗯,找对象了。”   “真的啊?姑娘是哪儿的人?”刘双双连忙追问,天下父母都是同样的心理,养大了儿女,送他们上学,上完学就该盼着他们结婚了,结婚了又该盼着孙子出生。   陈赞笑了一下:“是我们家那边的。”   刘双双拍手:“好,还是我们这边的姑娘好,妈还担心你找个北方姑娘呢。”以后要是做了北方人的女婿,那差不多就等于做了上门女婿了,当妈的心里不是不疙瘩的,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瞧瞧?”   陈赞说:“现在还早呢,等稳定下来了,我就带他回来见你们。”这事要未雨绸缪,提前慢慢渗透才行,省得到时候要出柜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厂子开起来了,位置就在栖霞镇,因为这里有一个火车站,以后高速公路也会从附近经过,交通便利一些。他们的工厂跟普通的化工厂不一样,主打绿色无污染产品,对环境几乎没有影响。招收的工人也都是本地人,经过严格培训后上岗。   开始两年,谈天和陈赞也没准备赚钱,先把产品做出来,品牌得慢慢推广。陈赞也舍得花本钱,自己策划了一个广告,不仅给产品做广告,也给他们家乡做广告。广告做出来,先在地方台播了,等以后赚钱了再到中央台去播。产品出来之后,市场反响非常不错。到了第二年,工厂就开始有利润了。   谈天这两年做空中飞人,北京和老家两边跑,生活质量严重下降。陈赞看他人忙得瘦了一圈,心疼得很,咬咬牙,开始准备辞职了。虽然这边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和谈天商量了一下,谈天眨巴着眼睛:“其实我早就想把外贸公司交给姐夫了,家那边的事情刚开始,好多都需要赶紧落实下去,不在那边守着不行。但是你在北京,我舍不得你,累一点也值了。”   陈赞心下感动不已,谈天知道自己喜欢电视台的工作,所以从不主动要求自己辞职,宁愿两地跑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对不起坛子,这阵子辛苦你了。很快年底了,等我忙完这一段,我就辞职,我们一起回家去。”   谈天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吻着他的下巴:“回去的话,就得跟你妈摊牌了。”   陈赞笑起来:“昨天我打电话回家,我妈还在跟我说‘坛子这孩子太好了,那么大一个老板了,还来给我背饲料,一点架子都没有。这要是哪个姑娘嫁给他,真是有福气啊!’我妈现在对你印象好着呢,没准没我们想的那么难。”   “哈哈,你妈不知道,我这个大老板,其实是给他儿子当二老板呢。你说我能对我丈母娘不好吗?”谈天笑眯眯的。   陈赞顺势一扑,将谈天扑倒在沙发上,一口咬住他的喉结:“是婆婆,不是丈母娘。对了,你什么时候躺下来让我上呢?”   谈天一僵:“呃,这个……”   陈赞眼露凶光:“别再跟我狡辩,我今天就要上你。”   谈天装死:“我今天才刚回来,很累啊。改天吧,找个特殊的日子,等我们跟家里出柜了再来行不?”   陈赞哼哼:“那行,最近都好好休息吧,不要碰我,我要积攒精力研习技术,等着上你。”   谈天郁闷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惦记着反攻呢。   到了年底,陈赞果真辞了职,台里领导得知他要走,劝留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能留下来。谈天也趁机将公司这边的事宜做了一些处理,公司的主要事宜都交给了王文俊。   本来谈天和陈赞的想法是,公司股份由他们和王文俊对半分,但王文俊坚持只要三分之一。陈赞和谈天商量了一下,最终的方案是他和谈天每人占百分之三十,王文俊持股百分之四十,王文俊多出的那些股份算作管理股。   工作处理好,二人又和北京的朋友们道别,虽然不是永久离开北京,以后再回来,恐怕也只是度假或者出差性质的了。   几个老朋友聚在一起给他俩送别,都依依不舍,虞彦最真性情,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眼眶都湿了。   陈赞安慰他:“虞哥,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你们想体验世外桃源的生活,就来我们家,提前打电话给我,我和谈天去接你们。”   虞彦抹了一把眼睛,调侃说:“你们俩小子,真会享受,年纪轻轻就开始归隐,过上农夫山泉有点田的日子了。”   谈天笑:“等我们回去将有机种植搞起来了,你们吃的喝的都我们包了啊,纯天然无公害的,特供级别,保准吃得放心。”   童尧说:“那成本得多高啊,从你们老家运到北京,路费都够买好多了。”   陈赞笑:“这个就不用担心了,虞哥他家的商场每个月都要我们家供货呢,每年只要给你们发一车大米,就足够你们吃了。”   谈天和陈赞这话看似开玩笑,但是当食品安全问题频频爆发出来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安全无公害的食品多么难得。   虞彦和钮茗海果真以后只吃陈赞家这边提供的大米,他们都恨不能连蔬菜都从他们这边运过去,无奈成本太高,只能每年休假的时候往这边跑,走的时候要搜刮好多吃的用的回去。当然,这都是后话。   回家的时候,是自己开车回来的,几千公里路程,开了两三天才到家,路上辛苦自不必说。但车是回家来也用得着的,又是去年才买的SUV,尤其适合家里这边的路况,就自己一路开回来了。   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谈伟,谈伟早就放了假,本来是可以早就回去的,但是陈赞想着以后自己可能不在北京了,一切东西都要托付谈伟打点一下。比如旧车子就留给谈伟开了,自己的房子谈伟要是想来住也可以,不想住就按时过来打扫一下。   谈伟也拿了驾照的,就是技术还差点,陈赞和谈天开得累了的时候,就让谈伟换下手,顺便锻炼一下车技。当然都是在比较安全的路段才让他开,开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一旁盯着。   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腊月二十六了。古老的村庄到处都飘着浓浓的年味儿,家家户户都在杀鸡宰猪准备过年。   陈赞家里的房子也翻了新,和谈天家房子的格局一样,因为宅基地宽,他们家的房子比谈天家的还宽一些,两幢小洋楼分立在院子的两端,有种对峙的感觉。   邻居们聊天的时候开玩笑:“你们两家都把房子修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准备娶媳妇了?”   谈天快速答道:“对啊,就是为了娶媳妇准备的。”   知情人如陈巧、谈阳、谈伟等就看着陈赞呵呵笑,陈赞偷偷翻白眼,谁娶媳妇还说不定呢。   今年过年格外热闹一些,陈巧一家子也从上海回来了。毛毛十分聪明可爱,已经上学前班了,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伶牙俐齿的,惹急了的时候会说家乡话,偶尔会冒一句上海话,把全家人逗得哈哈大笑,到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毛毛很喜欢舅舅,经常偷偷地拉着舅舅一起说悄悄话,陈巧都没这个待遇,惹得她十分眼红。王文俊就在一旁笑着说:“毛毛跟舅舅投缘啊,当初要不是她舅,没准还没有她呢。”   陈巧想起当年的事来,不由得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大年二十九这天,王文俊开着车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去了,过年肯定是要回家过的,初二的时候再回来拜年。   毛毛走了,家里显得清冷许多。刘双双在厨房里杀鸡宰鹅,洗菜切肉,砧板剁得咚咚响。   陈赞看妈妈一个人忙活,便来帮忙,被刘双双摆手赶到一边:“去,看电视去,这都是油,弄脏你的手。”   陈赞说:“没事,这些我都会做,在北京我都自己做饭的呢。”说着卷起袖子来帮忙。   刘双双看着儿子,笑道:“你没和你女朋友住一起吧?”   陈赞愣了一下:“没呢,我和坛子住一起。”   刘双双放心了:“你千万别告诉你女朋友你会做饭菜啊。以后等结了婚,让你媳妇做。”每一个母亲都是偏着自己孩子的。   陈赞哈哈笑:“好。”   刘双双又问:“儿子,你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啊?”   陈赞眨巴一下眼睛:“明年吧。”再有两天就明年了,今年是不能说了。   刘双双高兴了:“妈就等着你早点结婚生孩子呢,我好有精力给你带小孩。”   陈赞笑:“妈你哪来的时间啊,你的那些鸡鸭都顾不过来呢。”   刘双双闻言笑了起来:“说得倒也是。这些年尽忙活这些去了,不过带孙子的时间是一定要挤出时间来的。”   陈赞试探着说:“妈,要不我回来种油茶吧,你休息一下。”他辞职的事还没跟父母说呢,毕竟那么体面的工作,说辞了就辞了,老人家心里肯定一时接受不了。为了过好年,陈赞和谈天都决定将这些事压在过完年后再说。   “说什么胡话呢,好好的电视台工作不做,回来给我种什么地,我和你爸都忙得过来,不用你帮忙。”   陈赞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年三十晚上,陈赞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年夜饭,老老少少,八九口人,好不热闹。   陈赞刚放下碗,谈天的短信来了:“出来吃烧烤放烟花。”   陈赞换了双鞋子:“爷爷奶奶,爸妈,叔婶,我去坛子那边放烟花去了。敏敏和峰峰去不去搞烧烤?”   刘双双和张明丽正准备烧火炒瓜子,虽然超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得卖,但是年三十晚上炒花生瓜子还是过年的保留节目,否则年味儿就不够足。刘双双说:“外头下雪了,多穿点。”   “知道了。”   两个堂弟妹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他们俩也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都在省城上大学,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玩兴不减当年。   陈赞知道放烟花只是个借口,不然大过年的,找什么理由出去呢。   谈天家的院门敞着,亮着大灯,灯光下,细碎的雪花飞舞旋转着,落到地上就化了,平添了几分年味儿。   谈天兄弟几个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谈天在烧烤炉子边忙活,谈伟在点放烟花,谈阳抱着妹妹在一边看。谈天兄弟仨吃饭在柯师傅那边,住在自己家这边,毕竟那边是母亲的家,这边是自己的家,自在。   谈天看见陈赞,递给他一个鸡翅:“给你。”   陈赞眼利:“就给我个生翅膀啊?”   “嘻嘻,炭才烧起来,什么都是生的,叫你来帮忙的,余乐老早就喊要翅膀吃了,你帮忙烤个呗。”余乐是谈天的妹妹。   陈赞拿过来,站在上风向,将翅膀放在铁架子上,转头看天上绚烂的五彩花火,又看看满院子的小伙子大姑娘,说了一句:“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谈天摆了一下胯部,撞了一下陈赞:“你不觉得放烟花挺浪漫的?”   陈赞突然想起那一年,自己过生日谈天给放烟花的事来,不由得露出笑容:“嘻嘻,是啊,你从小就深谙此道。”   谈天心有灵犀,看了一眼眉梢都带着笑意的陈赞,要不是顾忌着陈敏和陈峰在场,自己就要亲上去了:“你瞧,我从小就懂得浪漫,和我在一起幸福吧?”   陈赞抿嘴不答话。   烟花再多也有放完的时候,不过这时候烤肉的香味也散发出来了,几个本来已经吃得皮带都松了两格的年轻人都涌上来要吃肉。其实不在乎肉好不好吃,最主要是烧烤这事本来就够好玩,带劲。   陈赞和谈天将架子让出来,两个人悄悄上了楼。一进房间,谈天就将门反锁了,开空调,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   陈赞正把电视打开,回头看见那人要耍流氓,立即嚷嚷:“干嘛呢?”   谈天嘿嘿笑,将陈赞扑倒在床边,解皮带,扒裤子:“好久没做了,你不想吗?今天过年,咱们庆祝庆祝。”   陈赞拼命往床上爬,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别闹,弟弟妹妹都在下边呢,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都锁门了,谈阳和谈伟绝对不是吃干饭的,他们会替我们把门的。别闹,来,咱们速战速决。”谈天扑上去,吻住陈赞的唇。   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纾解了,所以稍微一撩拨,就如同秋茅点火一般猛烧起来。陈赞也不挣扎了,干脆顺从自己的感官:“小心点,别弄出痕迹来了。”   谈天嗯了一声,摸出润滑剂就往手心里挤,手指直奔目的地,两个人衣服都没脱,裤子褪到一半,就做了起来。   谈天将裤子退到脚踝处,张开腿跪在陈赞双腿外,捞着他的腰拼命顶撞。陈赞被谈天顶到酣处,闷哼了一声喷洒了出来,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怎么又被他攻了!   谈天很快也释放了出来,插在陈赞体内趴在他身上喘息。陈赞闷在枕头里恨恨地说:“谈小天同学,你又违规了,说好了我上你的。赶紧出去,换我来!”   谈天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你还要来啊?一会儿他们都上来了。等下次吧,等和你妈出柜了,我就让你上。”   陈赞一扭头,狠狠咬在谈天喉结上:“出尔反尔,越来越奸诈!”   初二这天,陈巧一家子来拜年,在家住了两天,准备回去了,刘双双给陈巧收拾东西。每年子女从外面回来,当妈妈的都会准备很多特产给他们带走,草鸡蛋、咸鸭蛋、皮蛋、腊肉、腊鱼、干笋、干蘑菇、蜂蜜等等,恨不得将整个家都给他们带走。   陈赞看见他妈给姐姐收拾东西,一边还把给他准备的收出来放一边,便说:“妈,不用收我的了,都给姐姐吧。”   刘双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吗?”   陈赞说:“妈,我不去北京了。”   “?”刘双双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陈赞说:“我把北京的工作辞了,不去了。”   “!”刘双双惊得手里的腊肉都掉下去了,陈赞眼明手快,赶紧接住了。   陈昌隆走过来:“怎么啦?”   陈赞说:“爸,我把工作辞了。这边工厂事情太多了,坛子一个人忙不过来。”   陈昌隆点点头:“终于回来了啊。”这两年他看谈天忙得跟蜜蜂一样,实在是辛苦,还想着陈赞什么时候回来呢。   刘双双盯着儿子:“你辞了电视台的工作来帮坛子做事?”又转头对丈夫说,“你刚说什么呢?你知道小赞要回来?”   陈赞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话跟他妈挑明,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巧,陈巧会意过来,赶紧去给谈天打电话去了。   陈赞说:“嗯,妈,其实我早就打算回来发展的。现在时机到了,所以就回来了。”   刘双双心里急啊:“你说什么傻话呢?好好的电视台的工作不做,跑回来帮坛子做事!”这别的不说,面子上过不去啊,怎么能给坛子打工呢,虽然他赚得多,但是自己家里也不缺钱啊,电视台的工作多体面,好好的城里人不做,居然跑回来当农民,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时候谈天从外面进来了,他是跑着过来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走到陈赞身边。陈巧看了一眼屋里,和王文俊带着毛毛出去了,顺手将门关上了。   谈天笑着说:“婶子,其实是这样的,小赞不是帮我打工,是帮他自己呢。厂子虽然是我回来办的,其实这个厂子是我和小赞两个人的。”   “啊?”刘双双惊着了,“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呢?”   陈赞苦笑了一下:“我这不是一直忙着呢吗,电视台的工作走不开,坛子他自己当老板,走动自由一些,所以这事就让他去跑了。”   刘双双连忙问:“那你哪来的钱?”   陈赞说:“坛子开的那个外贸公司有我的股份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刘双双高兴了,原来她所羡慕的一切其实也是儿子的,这简直是太好了,“那你以后就在家里了?北京也不去了?”   陈赞点头:“嗯,以后在家陪你和爸爸。”   刘双双又想起个事:“那你女朋友呢?不是说她在北京上班吗?你回来了,你们两个不是要分开?”   谈天转头看向陈赞,他什么时候冒出个女朋友来了。陈赞看看谈天,又转头看了一眼他爸,陈昌隆转过头去。陈赞硬着头皮说:“妈,他也回来了,跟我一起在家工作呢。”   刘双双松了口气:“这样就太好了。她都回来了,你什么时候赶紧带过来给我和你爸看看呗。”   陈赞说:“我爸其实已经见过了。”   刘双双不高兴了:“好啊,老头子,你居然口风这么紧,一句话都没跟我透露啊。”刘双双又问谈天,“坛子,你也认识小赞的女朋友吧?”   谈天看看陈赞,陈赞轻轻地点头示意。谈天说:“认识。”   刘双双赶紧问:“哪家的姑娘啊,哪里的,离我们家多远?赶紧领过来给妈瞧瞧。”   横竖是一刀,陈赞干脆一咬牙,说:“妈,我喜欢的人不是个姑娘。”   刘双双吓了一跳,脸色大变,愣了一会儿,才问:“那是个离了婚的女人?有孩子没?”语气明显冷淡多了,她心里不平衡啊,自己儿子多帅啊,模样、学历、财力,要什么有什么,找个什么样的姑娘不成啊,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离婚女人呢。   陈赞就知道是这样的效果,他尴尬地看着谈天,谈天用手摸了一下额头。陈赞说:“不是的,妈,是他,坛子。”   刘双双的反应比陈昌隆当初好不了多少:“什么意思?妈怎么没听明白呢?”   陈昌隆在一旁咳了一声:“你儿子喜欢的是个男人,他喜欢坛子。”   谈天赶紧诚恳地说:“婶子,我喜欢小赞,以后我就和小赞在一起过日子了。希望你会成全我们,不要生气。”   刘双双睁大了双眼,脸色惨白,人往后倒去,陈赞和谈天眼疾手快,慌忙伸手扶住她。   “妈!”   “婶子!”   “双双!”   屋里三个男人都慌了手脚,连忙将人扶到卧室的床上。陈巧赶紧跑进来帮忙,陈昌隆给老婆掐人中,陈赞赶紧去倒热水。   陈赞焦急地叫:“妈,妈,你没事吧,你别吓我!”陈赞心里慌得要死,妈妈怎么会这种反应呢,他前一阵子还让爸爸带着妈妈一起去体检过,血压心脏什么都没毛病啊。   谈天连忙说:“我现在去把车开来,送婶子去医院。”   刘双双被丈夫掐了几下人中,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醒转过来了:“不用去医院,我没毛病。”转眼看着正在用热毛巾给自己擦手脚的儿子,抓紧他的手,眼泪就淌下来了,“儿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啊,怎么说胡话呢?”   陈赞的手一顿,低下头说:“妈,我没病。我就是喜欢坛子了,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不结婚,不找女朋友,一起过。”   刘双双抬起手抽打陈赞的手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不结婚,两个男的怎么过日子。你不是说你有女朋友吗?”   陈赞说:“妈,我那是骗你的。”   刘双双伸手拧儿子的手背:“你这个蠢崽,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哪里有你这样的啊,你赶紧给我去找个女的结婚去。巧巧,正好你在家,你赶紧帮你弟介绍一个去。”   陈巧为难地说:“妈,我弟和坛子在一起很久了,棒打鸳鸯的事我不干。”   刘双双咬紧了牙,抽打她:“你个死丫头,你也哄我,这么久了你都不告诉我!你这不是害你弟弟吗?”   这真是冤枉死陈巧了,她说:“我也才知道不多久啊,我哪里舍得害他。再说这世界上像他们这样的又不少,在外国,男的和男的还能结婚呢。”   刘双双被说得一愣,这事有点超出她的认知:“你胡说八道,诓我呢!”   陈巧说:“妈,我真没诓你。是真的,欧洲好多国家都允许男人和男人结婚,还有女人和女人结婚的呢。”   刘双双混乱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她从来就没跟上过时代,现在就更加落伍了。   陈昌隆叹了一口气说:“双双,算了吧。他们两个在一起很多年了,分不开了,要分早就分了。”   刘双双看着丈夫:“原来你也早就晓得,你们全都晓得,就骗着我一个人。”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陈昌隆对儿女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我陪你妈说说话。”   陈赞和谈天出来了,陈巧看着他俩,叹了口气。王文俊带着毛毛正在楼上客厅里看电视,王文俊问:“妈怎么样了?”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从来没有对谈天和陈赞有过异样的眼光,这一点陈赞很感激他。   陈巧说:“哭了,爸在劝。”   毛毛竖起耳朵,睁大了眼睛看着陈巧:“外婆哭了?是妈妈不乖了?”   陈巧摸摸毛毛的头:“是毛毛要走了,外婆伤心,所以哭了。”   毛毛说:“那我去安慰外婆。我把我的小毛熊给外婆,让小毛熊陪着她,她就不会哭了。”   陈巧抱着女儿:“先别去,外婆是大人了,她哭的时候不想被我们看到了,我们等一会儿再去。”   毛毛懂事地点头:“嗯。”   陈赞和谈天看着沙发上那温馨的一家子,转身进了陈赞的房间。谈天握着陈赞的手,轻轻按揉着被刘双双拧出的淤痕。   陈赞将头靠在谈天肩上,闷闷地说:“坛子,我难受。”   谈天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是我们造的孽,让父母这么难过。以后要好好孝顺他们。”   陈赞嗯了一声:“你妈那边怎么样?”   谈天说:“我昨天已经跟我妈说了,被我妈赶出来了。”   陈赞吓了一跳,站直身与谈天面对面:“你怎么都没跟我说?怎么一个人去了!”   谈天摸摸陈赞的耳朵:“嘿嘿,我这不都解决了吗?”   陈赞看着他,不说话,知道他怕自己受委屈,所以独自一人去面对了:“解决个屁,还不是被你妈赶出来了。”   谈天嘻嘻笑:“我妈那是尴尬,所以把我赶出来了。今天一早,她还让谈伟给我送早饭来了呢。过几天就好了。”   陈赞想到自己妈妈,没想到反应那么大,难过地说:“没想到我妈会晕过去。”   谈天说:“晚一点我们陪你妈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什么毛病。”   “嗯。你说我爸能把她劝好吗?”陈赞问谈天。   谈天点点头:“会的。”   两个人在屋里静默半天,看着窗外有些暗沉的天空下,层层梯田如书本一样缓缓叠上去,一直叠到青山脚下,野草在田野里晕开一团团绿意,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却挡不住春天的脚步。一如他们的处境,虽然艰难,但一切都在慢慢向好的方面发展。   不知过了多久,陈巧过来敲门:“坛子,你来一下,我妈找你。”   谈天和陈赞对视了一下,捏了一下他的手:“放心,没事的。”   陈赞忐忑地坐在房里等着,抬头看着天上的云,被风席卷着,来去匆匆,去留无痕。他不安的心慢慢沉静下来,青山还是那些青山,绿水也依旧绿着,他们的家乡还像原来那样,什么都没变,正是自己想要的。现在他回来了,他要使这些山更青,水更绿,他和谈天的美好生活,会在这片美丽的土壤里生根发芽,长成葳蕤参天的大树,与这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一起天长地久。   不知什么时候,谈天推门进来,面上带着笑容。   陈赞回头看他:“我妈说什么了?”   谈天比了个OK的手势:“你爸妈同意我做你家的女婿了。”   陈赞笑起来:“这绝不可能,是我爸妈同意你做我家媳妇了吧。”   谈天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陈赞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不管怎样,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有父母之命的合法夫妻,至于谁做媳妇,这问题还是让你爸妈和我妈去猜吧。”   陈赞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下去:“这话说得太对了。亲爱的,润滑剂我都准备好了,今天晚上,你给我好好躺好。我要上你,媳妇!” 第120章 番外 童尧和钮茗海   童尧带着他的新吉他去协会给新人上课,这新吉他的音色清脆直接、晶莹通透,他只那么轻轻一拨弄,铮铮琴音便令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吉他协会里相熟的朋友看见他新吉他,都凑过来:“童尧,怎么换吉他了?”   “这新吉他真不错啊,借我试试。”   “在哪买的,多少钱?”   童尧但笑不语,看着他的宝贝吉他被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传来传去,传过一圈,还回到自己手里,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他的小情人一样。   回到宿舍,舍友告诉他:“童尧,有人打电话找你。让你回个电话。”   “谁啊?”   “不知道。”   童尧放下书包和吉他盒,走到放电话的桌边,拿过记电话的本子一看,一个手机号,看着有点面熟,他对数字一向比较敏感,蹙起眉头想了一下,翻出自己的电话本,上头果真有记录,是那天那个钮茗海的电话,怎么这么急就打电话过来了,这离还钱还早着呢,说好了是月底啊。   童尧心里有点不高兴,拿出IC卡给对方拨回去,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童尧说:“我是童尧,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钮茗海的声音十分淡定:“我弄了两张崔健音乐会的票,你去看吗?”   童尧的声音拔高了:“真的吗?什么时候,在哪里?”崔健是中国摇滚第一人,虽然近年来在乐坛的势头不怎见健旺,但是在摇滚圈内,依然受着大家的关注。就比如这样的小音乐会,并没有大范围宣传,童尧却是知道的,只是苦于寻不到去看的门路,这个钮茗海是怎么弄到的呢?   钮茗海告知童尧时间和地点:“后天晚上我来接你。”   诱惑当前,童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甚至没有去深究钮茗海怎么会想请他去听音乐会。   周五这天下午,童尧没课,就一直在宿舍等着,到了五点钟的时候,他想着是不是先去吃了饭,就这么一会儿,钮茗海应该不会来吧。便趿着拖鞋,拿着饭盒下楼去了,刚出了宿舍楼,便被一辆黑色的别克挡住了去路,车上的人猛摁喇叭。   童尧抬头一看,笑了:“钮茗海!”   钮茗海露齿一笑:“要去吃饭?别吃了,走吧,外头一起吃去。”   童尧看看自己手里的饭盒:“那我先将饭盒送回去。”说完就往楼上跑,下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行头,黑T恤,挂满链子的宽松裤子,板鞋,整一个潮男的打扮。   钮茗海看得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童尧坐进副驾驶座,非常熟练地将安全带系上了:“你怎么这么早,不是说晚上八点才开始吗?离得也不远,我以为你六七点才会来呢。”   钮茗海有心接近他,自然也是花了心思的,虽然这不一定就是对的那个人,但总要多相处一下才知道。他开着车,童尧拿着两张制作精美的音乐会门票,兴致勃勃地研究了许久,完全没有注意到钮茗海略带宠溺的眼神和嘴角淡淡的微笑。   车到了小吃街,钮茗海问:“想吃什么?”   童尧头也不抬:“随便吧,我不挑食,不要太辣就好。”   钮茗海笑了一下,将车开到一家粤菜馆前面停了下来,童尧下车,看见粤菜馆,笑眯了眼:“这里还有一家粤菜馆啊,我居然不知道。”童尧是在深圳长大的,所以对广式口味的菜肴情有独钟。   钮茗海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看来你平时也不怎么出来逛。”   “嗯,挺忙的,很少有时间出来逛。”   两人进去落了座,点菜,等待的时间里,童尧问起门票的来历。   钮茗海说:“别人送给我老师的,我老师不耐烦去这种嘈杂的环境,所以把门票给我了。”   童尧心里一动:“你老师也是做音乐的?”   钮茗海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也算吧,他是X的音乐教授。”   童尧更惊讶了:“你不少在京大学金融么?”这是在酒吧认识那天就听说了的。   钮茗海笑了一下:“我爷爷跟老师是票友,他从小就要求我跟着老师学二胡。”   “原来你还会拉二胡。”童尧抬眼再次打量了一下钮茗海,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不像有艺术细胞的样子。   钮茗海哈哈笑:“我爷爷一直想把我培养成票友来着,可惜我这方面天赋不高,只跟着老师学了几年,上高中后就没学了。”   童尧寻思,就算是从上小学开始学,到初中毕业,差不多也是十来年了,这家伙估计也是深藏不露的那种,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些好奇心。   一会儿菜上来了,清蒸石斑鱼、白切鸡、蜜汁叉烧,还有一份蒜蓉菜心,都是童尧爱吃的菜。钮茗海是北方人,口味虽然不算重,但是对甜的菜一向敬而远之,所以一直都只吃鱼和鸡,蜜汁叉烧是一块也没动。   童尧吃了快小半盘,发现钮茗海没吃叉烧,就夹了一块叉烧放进钮茗海碗里:“尝尝我们那的特色菜,蜜汁叉烧,这家做得还算地道。很多口味重的人不爱吃叉烧,我刚开始吃的时候也不怎么爱吃,后来就喜欢上了,只要去粤菜馆,我都要点叉烧。”   钮茗海看见童尧伸出舌尖舔着粘在嘴角的蜜汁,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他低下头去,将童尧夹给他的那块叉烧放进嘴里,一股子甜蜜的芳香在嘴里蔓延开来,笑容浮上钮茗海的眼睛。   童尧看着他吃完那块叉烧,笑着问他:“是不是觉得吃了会有一种甜蜜的幸福感?我每次吃叉烧都有这种感觉。”   钮茗海点点头:“好像是真有。”   童尧两眼放光,仿佛是找到了知音:“是真的有吧?我每次都向别人推荐叉烧,吃叉烧会觉得很幸福,结果大部分人都说我发癔症,叉烧饭而已,有那么夸张吗。”说到这里,童尧忍不住叹了口气,肩膀也垮下去了,“其实他们哪里能够理解我的当初的感受。小时候跟着爸妈搬到深圳,他们刚创业,工作特别忙,经常很晚才回来。我家隔壁有个卖卤味饭的阿婆,她的卤味饭特别香,每次从那里经过我都被馋得流口水。有一回我忘记带钥匙,爸妈加班到九点多还没回来,我身上又没钱,饿得直抹眼泪。被阿婆发现了,她给了我一份叉烧饭。那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叉烧饭。”   钮茗海看着被忧郁环绕的童尧,心里突然有点酸酸的,他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但是隔着一张桌子,这动静太大了,想了想,主动给童尧夹了一块叉烧:“难怪你这么爱吃叉烧,多吃点。”夹完自己也夹了一块,原本那种有些甜腻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只余下满口的香甜。钮茗海心想,这大概就是潜意识的力量。   童尧吃下钮茗海夹的那块叉烧:“谢谢。”   听完音乐会,童尧心满意足地跟着钮茗海上了车:“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对了,上次那个吉他丢得实在有点大意,说起来还是我自己的错,所以钱还是我自己出吧,我以后会慢慢还给你的。”   钮茗海说:“不用,说好了是我赔给你的。”   童尧抿了一下嘴:“那也不能都让你出吧,这样好了,我们一人承担一半的费用。那四万多块钱我慢慢还给你,不过时间可能有点长。”虽然他家里不差钱,但是他也并非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富二代,这不还自己打工赚钱呢。   钮茗海笑着问:“还是一个月还我一千?”   童尧点点头:“暂时是这样,等我手头宽裕些了多还点。过年的时候我能收不少红包,应该能还个一两万。”   钮茗海心想,那也得一两年才能还得清,不错。   之后钮茗海一直没找童尧,月底的时候童尧给他打电话:“我今天能结账拿钱了,明天还你钱,我去你们学校找你?”   钮茗海想了想:“今晚你还在蓝鸢尾呢?”   “是啊。”   “那我去找你吧,你可以顺便把钱给我了。”   童尧心说,有没有这个必要啊,隔一天而已。不过也没有反对,自己来拿省得去送。   钮茗海有点事耽搁了一下,到的时候,童尧都快唱完了,他是开车过来的,没有点酒,就要了一杯橙汁,坐在吧台前慢慢喝,一边看舞台上灯光下的童尧。钮茗海意识到,每次童尧出场都是一个人,他没有搭档,或者说不愿意找搭档,他有一把很好的嗓音,唱的歌都十分动听,因此十分受欢迎。   童尧唱完最后一首歌,从台上下来,钮茗海推给他一杯橙汁,童尧一口气喝了大半,这才喘过气来:“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找经理结账。”   钮茗海将他的吉他拿过来,放在自己脚边,等他结账。   童尧出来了:“还坐吗?”   钮茗海摇摇头:“走吧。”   童尧将剩下的橙汁喝了,拿出钱包要数钱给他,被钮茗海拦住了:“等等,到我车上再说。”   童尧将吉他背起来,跟着钮茗海出门。   这条巷子比较窄,车子进不来,基本都停在外头。这个时间已经是快十一点了,夜生活正进入高潮,在外面走动的人很少。钮茗海和童尧并排走着,前面来了两个男的,每人嘴里叼了一支烟,那两人背着光,看不清长相,钮茗海留了一下心,拉着童尧往边上闪了一下,给对方让路。结果对方径直走到钮茗海面前,掏出一把刀子:“兄弟,借点烟钱。”   童尧吓了一跳,钮茗海拉着他就往后跑,结果童尧手里的吉他盒子没抓稳,直接就掉地上了。童尧急了,八万多块的吉他啊:“吉他掉了。”说着便要回头去捡。   对方也追了上来,弯腰想去捡吉他。   钮茗海将童尧用力一拉,将他推在身后,然后冲上去,纵身一跳,一脚踢在捡吉他的混混肩上,那人被踢得往后一仰,直接倒下去了。另一个挥着匕首向钮茗海扑来,童尧一声惊叫:“救命啊,有人抢劫。”   钮茗海随手抓起地上的吉他往前一挡,对方的匕首划过吉他盒子,顺势划到了钮茗海的小臂上。钮茗海一声闷哼,抬腿踹了对方一脚,那人被踹开了两米远,摔在地上,迅速爬起来就跑,他的同伴也连忙跟着逃了。   童尧跑过来:“钮茗海,你有没有被伤到。”   钮茗海将吉他扔给童尧:“拿着,看坏了没有。”然后用左手捏住右臂,“被划了点皮,不碍事。”   童尧吓坏了,也顾不上吉他了,赶紧拿着钮茗海的胳膊来看。这天稍微有点凉快了,钮茗海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衬衫已经被划破了,殷红的鲜血染湿了一大块,童尧赶紧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缠在钮茗海胳膊上止血,说:“走,赶紧去医院。”   钮茗海没有反对:“去外面打个车,回校医院吧,也没多大的事,就是伤了点皮肉。”   在校医院包扎完,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宿舍都已经关门了。童尧将钮茗海送到宿舍门口,准备回去,被钮茗海叫住了:“你今晚上别回去了,在我宿舍对付一下呗,太晚了,不安全。”经过刚才那事,钮茗海还真不放心让童尧一个人走夜路回去,从他们宿舍回到华大的宿舍,步行的话,至少得半个多小时。   童尧犹豫了一下,他知道钮茗海也喜欢男的,住他那其实并不方便。钮茗海说:“我们宿舍没几个人,有两个同学去实习去了,公司外派到美国培训了,有空床。”   童尧点了点头:“好。”   回到宿舍,里面居然没有人,钮茗海想了一下:“我同学大概都有事去了,不在,你看哪张床整洁一点,随便挑。”   童尧迟疑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吧。”   钮茗海笑了一下:“那你睡我的床吧。”说完指了一张比较整洁的床。   童尧点点头:“好。”将吉他放下了。   钮茗海说:“你的吉他被那家伙划了一刀,看坏了没有。”   宿舍里已经熄灯了,只有应急灯,童尧摇了摇头:“明天再看吧。你的胳膊还痛不痛?我给你倒水吃药吧。”   说不痛那是假的,但是钮茗海不想让童尧担心:“没多痛,暖水瓶里应该有水,这是我杯子,谢谢你了。”   童尧闷闷地说:“谢什么谢,今天这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钮茗海笑起来:“你有什么错?那两个打劫的是你叫来的?被人打劫谁也没法预料啊。我倒是觉得很庆幸,要是今天我没去,你一个人碰上那两个人,你要怎么办?”   童尧的鼻子有点酸,低下头不说话。   钮茗海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摸了摸童尧的脑袋:“没事,不必自责,就是一点皮外伤。我觉得你还是别去酒吧唱歌了吧,不安全。”   童尧不置可否,给钮茗海倒了水:“吃药吧。”然后去找钮茗海的毛巾和脸盆,他手上都是血,要洗一洗才行。   钮茗海吃了药,看他端着水过来,往里头对了点热水,说:“我说的是真的,太不安全了。”   童尧说:“这种事也不是常发生的。”   钮茗海看着他,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粗神经呢,今天那两个人逃了,谁知道他还回不回来作案。你是缺钱花呢,还是喜欢在那唱歌?”   童尧说:“都是。”   钮茗海说:“我的钱你先别急着还,十年八年后都可以,别去唱歌了啊,安全第一。明天我去派出所报个案,等抓到那俩混蛋再说。你要是憋得慌,想唱歌,来找我,我给你做听众。”   童尧又说:“我跟人家店里都签了合同的,不去不好,要赔违约金的。”   钮茗海大手一挥:“这事你别管,明天我去帮你搞定。”   童尧想了想,也行,先不去吧,他背个吉他那么大的目标,对方可能真会来报复,安全第一。   童尧不去唱歌了,时间一下子富余起来,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练歌也没劲了,心里寻思着要去找点别的活来干。周三下午实验课结束之后,谈天匆匆收拾东西:“童尧余下的麻烦你收拾一下啊,我赶时间,下次我收。”   童尧知道他去约会,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这么急,忙着约会啊?”   谈天笑了一下:“不是,我做家教呢。走了啊,拜!”   童尧想,要不自己也去找个家教来做吧。正打算去学工问问,钮茗海来找自己了。   童尧问他:“你的伤好了没?”   钮茗海点头:“差不多了,这不,都能开车了。”   “找我有事啊?”   钮茗海笑:“这不怕你不唱歌寂寞嘛,来当听众了。”   童尧笑起来:“去你的,你才寂寞呢。”   钮茗海居然不否认:“我还真有点。”   童尧不做声了,他们两个算是同病相怜吧,所以才来找自己。   钮茗海见他不做声:“你要去干嘛呢?”   童尧说:“我准备去学工问问,想接个家教来做做,不然老闲着,都要发霉了。”   钮茗海嚷嚷:“嗨,这事你早问我啊,我家里正要找个家教呢,我妹上初中,数学物理烂得一塌糊涂,我爸想让我给她补补,但是我哪有工夫啊,准备给她从学校找个。我妹有点野,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童尧心说:一个女孩子,能野到哪里去,又是知根知底的,去试试好了。“我先去试试行不?”   “行啊,搞不定咱就不做,懒得给那丫头做牛马。”   童尧第一次去钮茗海家,就被惊着了,他家居然还是住的四合院,不是和别人混合住的那种,独门独户的四合院,就在二环边上,北海公园附近。   钮茗海介绍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原来都被收回去了,后来落实政策,又给我们退了回来,我们一大家子住着。只是我家那些亲戚们都出国去了,这里现在就剩下我们家了。”   童尧知道了,钮茗海祖上原来是北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呢。看他也不显山露水的,还挺会藏拙的。   钮茗海的妹妹叫钮茗毓,名字贼斯文,结果人却是个咋咋呼呼的野丫头,留一头男生一样的板寸,手指甲染得五颜六色的,与这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违和得很。   那丫头非常自来熟,一见童尧就凑上来了:“哥,你给我找了这么帅的老师啊?你也不怕我走神听不进课。”   钮茗海抓着她的衣服领子往后一扔:“给我好生坐着,你这像什么样子?这是童尧童老师,他是华大化工系的,以后就教你物理和数学,你得好好跟着他学。”   钮茗毓搓着手指头:“嘻嘻,行。童老师,你除了上课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   钮茗海说:“童老师的吉他弹得非常好,你要是学习有进步,让他给你教教吉他也可以。”   钮茗毓跳起来:“耶,是真的吗?”然后蹬蹬蹬跑进屋去,抱了个电吉他出来,“老师,老师,你给我先弹一个听听呗。”原来这钮茗毓打小就跟个假小子一样,家里就送她去学小提琴,希望能培养点文雅气质,结果她在少年宫看到别人弹吉他,就死活要学吉他,但是家里不管她,只让她学提琴,她就自己偷着学吉他,还想和同学一起组建乐队呢。   童尧看着钮茗海,钮茗海点点头,童尧接过来,钮茗毓说:“等等,我给吉他插上电。”   童尧摆摆手:“不用了,我就这么随便弹弹吧,别声音太大,吵着人了。我一直都是弹木吉他的,没弹过电吉他,试试啊。”其实他忘了,钮茗海家院子大着呢,根本不怕吵着邻居,况且今天大人也不在家,震翻天也没人抗议。   童尧就那么轻轻地拨了几下,一首轻快的《童年》便流泻了出来,一下子便把钮茗毓征服了:“童老师,你太厉害了,吉他弹得这么好,又考上了华大,真是个才子啊。你教我弹吉他好吧?”   钮茗海咳了一声:“别闹了,现在去上课吧,以后学习有进步了,就让童老师教你。”然后回头对童尧说,“今天我爸妈不在家,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我去做饭。”   童尧点点头:“好。”   钮茗毓其实很聪明,童尧第一次给人上课,也没掌握方法,只是从自己对题目的理解给她授课,她很快就能接受,这也说明他是十分适合当老师的。   上完课,童尧在钮家吃饭,饭菜都是钮茗海做的,虽然形状颜色都不太好看,有点北方人大块吃肉大块喝酒的粗犷感,但是味道还挺不错,这让童尧挺意外的。   从这天起,童尧开始来给钮茗毓上课,星期天一整天,中午在他们家吃饭,钮茗海父母也很喜欢童尧,这个男孩虽然有点傲气,但是人很单纯,而且是真挺会教书,起码钮茗毓的成绩在直线上升,这让做家长怎能不高兴。每到星期天,钮茗海只要没事,就都会在家呆着,美其名曰陪父母,其真实目的是为了什么,全家人都知道。   有一次钮茗毓做完作业,对童尧说:“老师,你是怎么认识我哥的?他是京大的,你是华大的,你们不一个学校吧。”   童尧顿了一下:“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就这么认识了。”   钮茗毓转了一下眼珠:“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和我一起玩音乐的男生喜欢我们班长,班长也是男的,他跟我说想要去追他,问我怎么追。可是我怎么知道,老师你知道吗?”   童尧心说:北京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嘴上却不知道怎么接话。   钮茗毓问:“老师,你觉得喜欢男生恶心不?”   童尧摇摇头:“不啊,不觉得。”   钮茗毓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老师是个最开明的人了。其实老师,我哥哥也喜欢男生,他老早就为这事和我爸闹过一次,我爸气得把他的腿都差点打断。不过我哥还是改不了,他说要出国去,我爸不愿意他出去,大概就这么妥协了。”说完耸了下肩,“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啊,要是我哥找了一个像老师这样的男朋友,全家人肯定都不会反对。”   童尧尴尬得很,心中却响起了警铃。   这天钮茗海送童尧回华大的时候,递给他一个饭盒,还是那种家用的塑料饭盒:“给你,老广酒楼的蜜汁叉烧,我妈替你捎的。”   童尧打开饭盒,拿了一块叉烧放进嘴里,汁足味浓,满嘴都是幸福的味道。童尧笑眯了眼睛,斜眼看着钮茗海:“钮茗海,那个,你是不是想追我?”   钮茗海笑起来:“我一直在追你啊。”   童尧满脸黑线,有这么不明显的追人方式吗?   “你答应吗?”钮茗海追问。   童尧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钮茗海笑:“你要不答应,我还继续追。”   童尧扬扬手里的饭盒:“以后每天都送一份蜜汁叉烧来。”   钮茗海微皱眉头:“叉烧饭可以吧?”   童尧点头:“可以。”   “那你算是答应我了?”钮茗海追问。   “等我吃出幸福的味道来,我就答应。”说完扭开车门准备下车。   钮茗海俯身去将门关起来,起身的时候,顺带在童尧嘴上亲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其实,我已经尝到了幸福的味道。” 第121章 番外二   过完年,陈赞去工厂走马上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工厂开建虽然是第三个年头了,但是由于谈天不常在这边,厂子里许多问题都没有落实到位,各部门主管都各自为政,自成王国,办事效率极其低下。   陈赞看得心惊,工厂的生产居然能够正常维持下去,不得不说谈天和那几位高工将研发生产抓得还算紧,工人训练还算有素,尚未影响到生产。但是陈赞知道,这些问题要是不解决,他们的创业梦想最终会化为泡影。   年后一开工,谈天就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介绍他们认识新来的副总经理陈赞:“陈总才是工厂的最大股东,之前他在北京工作,委任我当总经理,由我全权监管工厂的事宜。现在他回来了,和我一起监管工厂,负责公司的内部管理工作,具体就是人事和行政工作,以后这方面的工作请请示陈总。”   他们这种工厂,因为是建在本地,亲戚熟人进来帮忙的多,最怕的就是各种裙带关系和各种小利益团体。陈赞拿着谈天给他的内部职工花名册,打开一看,里面除了研发部和生产部,其他部门都是亲戚熟人在管事。   “人事部主管是你舅舅家的表姐,采购部是姨妈家的表哥,后勤部是你小姑父在负责……”陈赞皱起眉头,“这都成了你的家族企业了。当初不是说不要亲戚的么?”   谈天摊手耸肩:“家里长辈这个跟我说,那个来求我,我说了不要熟人,要从外头招,但是他们拍胸脯说能胜任,绝对不徇私。我妈劝我说拒绝不好,不然让亲戚朋友们说我忘本。而且当时我们厂子才开张,一时间也招不到那么多合适的人。现在各部门的问题都开始暴露了,我正发愁呢,幸亏你回来了,我就等着你回来大刀阔斧改革。幸亏生产和财务两个部门负责人全都是从外面请来的。”   陈赞看了一下名单:“财务部的主管虽然是你招来的,但是据说他只管帐,你不在的时候,出纳还是你姑妈家的表弟。”陈赞把花名册往桌上一扔,这都什么事儿啊,这要再过两年,厂子不倒闭才怪。   谈天站起来,趴在桌子上,从桌子那头探过身来,在陈赞鼻子上亲了一下:“所以任由你处理,我绝不插手。”说陈赞是最大股东的好处就在这里,他是老板啊,他说了算。   陈赞挑眉怒目:“合辙你准备让我唱黑脸呢,让我去得罪人!”   谈天双掌合十:“我已经没法树立威信了,所以这个事只能你来做,以后凡事我都听你的还不成?”   陈赞眼珠一转,笑意浮上嘴角:“真的?”   谈天心中警铃大响:“除了床上。”   陈赞撇撇嘴:“切,说什么都听我的,全都是假把式。”   谈天苦不堪言:“小赞,这个事情是要量力而行的啊,上次你弄得我在床上躺了两天,我难受不说,你自己也没爽到不是?”   陈赞面上一热,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事第一次本来就会很痛的,多试几次就好了。”   谈天摸摸额头:“但是我第一次没有弄得你流血吧。”   陈赞想着那次的经历,不由得叹了口气,当时确实是自己经验不足,弄伤了谈天,这之后,谈天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自己上了。好吧,其实他自己也不是非要在上面不可。   谈天伸手捏捏他的耳垂:“乖,为了我们的性福生活,这一点之外,我都听你的。”   陈赞推开他的手,拿起花名册,开始做标记:“当务之急,就是先去招人,然后再慢慢架空他们。”   “好,都听你的。”谈天自然积极配合陈赞的一切行动。   陈赞赶紧去市里和县里的人才市场挂招聘信息,他不太确定能否招到合适的人,毕竟有几个有抱负的人会回家里来工作啊,有关系的都进了政府和事业单位,有能力的都去了北上广,所以这个招人,还真有点难度。   他准备等等,如果没有效果,过两天去省里招聘,只是他们这地方太偏僻落后,一般人未必愿意从省城过来,这就需要足够的利益来诱惑。   招聘信息挂上没两天,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个大熟人。陈赞看见沈小羽的时候吓了一跳:“你好,沈小羽,怎么会是你?请坐。”他是听门卫说有人来应聘出纳,所以直接就让人领进来了,没想到居然会是沈小羽,不是说她在银行工作么,怎么跑到自己这儿来了。   沈小羽穿着很干练的深色西服,化着精致的妆,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全都束在脑后,露出修长的颈脖,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她本来想伸出手来和陈赞握手,但是陈赞已经给她倒茶去了。她只好坐下了:“你这儿不是招出纳吗?我想来应征试试,不知道合格不合格。”   陈赞连忙笑起来:“合格,怎么会不合格,就是怕我们庙小,有点委屈老同学你。你放着好好的银行不去,怎么会想到跑我们这小庙来?”   沈小羽可是本省财经大学会计专业毕业的,毕业后就进了市里的国字号银行,来他们这儿确实有点委屈。他还担心的是,谈天会不高兴,虽然他知道像沈小羽这样的人才千金难求,但还真不怎么敢留。   沈小羽笑了一下,笑容中藏着几丝无奈:“我炒了我们行长,呆不下去了,看见你这里招人,就想来试试。这厂子不是谈天的吗?你怎么也回来帮忙了?”   陈赞仔细打量了一下沈小羽,她精致的妆容下,隐隐透露出一些憔悴,不由得问:“可是工作上遇上什么难事了?”   沈小羽的鼻子一酸,强笑着说:“就是不想在那呆了,感觉很恶心。你这若是真需要人,那我就留下来,要是不需要,那我准备南下深圳去了。”去年她一直在被那个脑满肠肥的行长骚扰,有一回还差点被灌醉失足了,她一个小小的银行职员,求助无门,只能离开。   正在这时,谈天敲门进来了,他看见沈小羽,脸上僵硬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副很程式化的笑容:“哟,这不是老同学吗?好久不见,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是不是想给我们推销贷款?”   陈赞走过去,将谈天往外面推,一边回头对沈小羽说:“沈小羽,你等等啊,我跟谈天说几句话。”   进了谈天办公室,如此这般地将问题解释清楚了。谈天锁着眉头:“你真想留她?”   陈赞挑眉:“从业务能力来说,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你以为会有多少人真愿意回家来工作啊?”   谈天的屁股挂在办公桌上,两条长腿交叉,一手放在桌面上敲打着,说:“沈小羽的面试我跟她谈吧。还有一件事,我们俩的事,我得跟她说清楚,省得她肖想。”   陈赞无所谓地点点头,他们俩的事,迟早是要被人们所知道的,从熟悉的人开始最好:“好,你去跟她谈吧。”   陈赞不知道谈天是怎样跟沈小羽说的,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看陈赞的眼睛。陈赞挑眉看着谈天,谈天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下周一就来上班。”   “你已经跟她说了我们的事?”陈赞有些迟疑地问。   谈天点头:“说了啊。”   “那她没说什么?”   谈天想起沈小羽当时张开的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表情跟见了鬼一般。谈天以为要黄,本来也打算黄了的,他直接对沈小羽说:“沈小羽,说实话,从一个管理者的角度来说,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但是从我私人角度来说,我并不真的欢迎你。因为你曾经喜欢过陈赞,虽然陈赞不喜欢你,但我还是有点疙瘩的。”   没想到沈小羽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敛了脸上的神色,非常平静地说:“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以前觉得陈赞不喜欢我,大概是我不是他喜欢的那款,确实伤心了一阵。如今看来,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他自己的问题。你放心,我不会再喜欢陈赞,并且已经不喜欢很久了。你们的关系,对我来说,是老板的私事,如果套个近乎,那就是老同学的私事了。虽然你们这有点惊世骇俗,但我还是愿意祝福你们。”   谈天有些意外,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沈小羽的表情,以他这几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居然看不出丝毫破绽,很好,那就是真没有鬼了,如果真有鬼,他不介意在她面前秀恩爱的。“那好,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沈小羽礼貌性地笑了一下:“我先回去将银行的事办一下,下周一来吧。”说完并不起身,“不过还有一件事想落实一下,我的待遇呢?”   沈小羽这时还能想到待遇问题,说明她的情绪比谈天镇定多了,起码谈天就没想起来跟人家谈工资待遇问题。   陈赞对沈小羽来自己工厂的事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可信,毕竟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去银行啊,待遇好不说,还是铁饭碗,永远不用担心失业。   但是到了下周一,沈小羽果然来公司报到了。陈赞和谈天早就商量好了,这次用人要唯亲一下,沈小羽被任命为财务主管兼出纳,原来的财务主管还是做他的会计。谈天的表弟被调去销售部做销售,年轻人,就该多锻炼一下。   沈小羽有点受宠若惊,担心自己太年轻,不能胜任工作。陈赞指着谈天说:“他和你一边儿大,都已经是老板了。相信自己,你能行!”   沈小羽来了,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厂花,办公楼这边变得异常热闹起来,但凡有点职务的单身汉,都时不时来这边晃悠一圈,希望能引起沈小羽的注意。   谈天撇嘴:“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陈赞笑:“我觉得是好事。你没看那些人都卯足了劲表现么,他们的工资全都是沈小羽发呢,谁挣多少,沈小羽一目了然,他们敢不认真工作赚钱?”   谈天伸出大拇指:“还是老婆有妙招。”   没过几个月,还是谈天那个做高工的师兄有本事,抱得美人归了,谈天和陈赞放了心,这下他就该死心塌地在这边做了。   陈赞一边招人,一边慢慢把原来一些不靠谱的亲戚权力都收归回来,他也不怕得罪人,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工厂必须要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和企业文化才能发展起来,否则就只能变成家庭作坊。   不到一个月,上下都换了一次血,那些本来就还没稳固或者未成形的小团体一时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再也不成气候了。   快五一的时候,郑伯齐回来休假了,他现在在北京某着名的建筑公司担任建筑师,平时也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得个空,想家了,回来看看。   和郑伯齐一起过来的还有虞彦和钮茗海,他们仨都带了自己的对象,说是来见识谈天和陈赞家的世外桃源。   四五月之交,正是乡村最美丽的季节,在春风雨露的滋润下,万物都拼了命的往上长,山林、田野里到处都是活泼泼的绿,仿佛画卷上的泼墨,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当然又胜于任何画师的调色盘,自然又灵动,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谈天和陈赞亲自开了车去省城的机场接他们,因为人太多,一辆车不够,就开了两辆去。从他们家去省城,开车需要三四个小时。接到人,少不了一阵寒暄。先领着去市里吃了一顿最正宗的本地美食,辣得几个人鼻尖冒汗,直呼过瘾,却又禁不住美味的诱惑,一边吸着气,一边继续吃。   吃完饭,虞彦和他女朋友都像狗散热一样伸着舌头,一边用纸巾擦汗一边说:“陈赞,你这故意是让我们下次不来了吧,刚来就给我们来下马威。”   陈赞哈哈笑:“虞哥你这话说反了,这代表我们火辣的热情啊,热烈欢迎你们!”   虞彦的女朋友梁舒是个很豪爽的北方姑娘,她用纸巾擦了一下鼻子上的汗,对着童尧嘿嘿笑,那笑容颇有些促狭:“童尧,辣椒好吃吧?”   童尧是浙江人,后来举家搬迁到深圳,口味以清淡为主。他正拿着矿泉水瓶子猛灌,听见梁舒这么问,点头:“好吃,就是太辣了。”   梁舒朝他挤眼睛:“那你可要小心了,别进出两难啊。”   童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陈赞反应过来了,脸上一红,连忙说:“好了,吃好了我们就出发吧,回去休息去。”   说完几个人上了车,梁舒和小薇拉着童尧坐进了陈赞的车,抓住陈赞和童尧问这问那,一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出了城区,一路上风光如画,到处都是青山绿水,引得几个外地人惊叹不已。   “陈赞,你们家这边真漂亮啊,难怪你想回来呢。”梁舒由衷地感叹。   陈赞呵呵笑:“我们这边就是春天最美丽,你们来好好玩玩。”   童尧问:“听说还有菌子捡、有笋子挖?”   陈赞点头:“对,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正好是出春笋和菌子的旺季。”   小薇连忙拍手:“太好了,我就喜欢捡菌子,以前老听我同学说,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去过。”   梁舒惊奇了:“你不是这边的吗?怎么还没捡过菌子?”   小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县城的,菌子要去乡下才有啊,我没怎么去过乡下。”   “这次去我家体验一下。”陈赞一边开车,一边给他们介绍路途的景观,还有家里的一些特色,说得几个人向往不已。   陈赞和谈天将他们直接拉回了陈家岙,虽然平时陈赞和谈天都住在镇上,但周末了还是会回家来住。几个人都住进了谈天家里,吃喝都在陈赞家里。大家不顾旅途疲惫,放下行李就开始到处转悠。   对城里人来说,乡下就是新鲜好玩的代名词,尤其是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不过郑伯齐和小薇没有逗留多久,他们歇了一下,就让谈天送回家去了,毕竟大老远回一次家,得先回家去看父母,说好等过两天再过来。回去的时候,当然也还是少不了被塞上各种土特产。   当天晚上,陈赞家里高朋满座。刘双双亲自下厨,整治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竹笋炒肉、蘑菇炖鸡、板栗烧鸡、红烧鱼、血鸭、炒土鸡蛋,各种时蔬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全都是自家产的。   吃得虞彦几个人大呼过瘾,皮带都松了好几格。梁舒一边不停地吃,一边嚷嚷自己要肥死了。   饭后,几个人躺在谈天家二楼的阳台上吹风聊天,每人一把竹躺椅,都是陈赞爷爷编的。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繁星,耳旁是聒噪的蛙叫虫鸣,空气中飘来各种花草的清香,那份悠哉和惬意就别提了。   钮茗海感慨说:“难怪你们要回来呢,这地方多适合人生活啊。”   童尧说:“你们不是说要回来搞农家乐吗?我觉得要是好好宣传起来,还真能搞。”   谈天说:“目前的可能性还不大,还要等两年,等高速路修起来就好了。”   虞彦说:“这个要先把广告做起来,铺垫先做好。不过我看你们村的基本设施还没有完全弄起来啊,像你们这种比较现代化的房子好像不是很多。城里人来乡下,不光是要吃好、玩好,还要住得好,大家才会想来,而且会来了一次还想来。”   陈赞说:“这事我们也正好在打算呢,我和谈天准备为大家提供贷款,让大家先将房子都修起来。”   梁舒吃了一惊:“都修起来,你们这多少户啊?”   谈天接话说:“不多,我们村不算大,有一百多户,将近一千人。”   “那修所房子得多少钱?”梁舒继续问。   陈赞说:“两层楼的小洋房,大概就是十多万的样子,我们这样的,二十来万足够了。”   钮茗海算了一下:“那就需要两三千万。”   陈赞笑:“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修,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愿意修的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要贷款,一般家里还是有积蓄的。我不过是倡议大家都修房子而已,这是一个契机,将来修房子肯定会涨价,房子只会越早修越好。”   钮茗海是做房地产的,深谙此道:“说得有道理,房子要趁早修。”   童尧打起了哈欠,被钮茗海听见了:“累了,咱们去睡吧,明天再好好玩去。”   几个人纷纷起身来回房去了。陈赞看大家都去睡了,准备下楼回家。被谈天拉住了,眼神灼灼:“不回去了,就在这边睡吧。”   陈赞看着他:“可是不太好吧?”平时他们住在镇上倒没什么,但是在家的时候,一般还是分开的,毕竟在父母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周围又都是相熟的邻居,总觉得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住这边呢。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一声。”谈天推着他进自己的房间。   陈赞想想也是,这是个过程,总得慢慢适应的,总不能顾忌着家人以及村里人的态度,就一直分开来。毕竟以后他和谈天两个人要过一辈子的,无论适应与否,所有人都得接受这个事实。   天刚亮,陈赞的生物钟就醒来了,他睁开眼睛,屋里还是暗沉沉的一片,窗帘拉着,外面的光线一丝也漏不进来,但是他知道天该亮了。不一会儿,婉转的鸟叫声响了起来。   陈赞移开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准备起来去跑步,刚动了一下,就被人抱住了腰,还不满意地哼哼,不愿意放手。   陈赞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他拍了一下谈天裸露的手臂,响起“啪”的一声脆响:“放开吧,一起去跑步去。”   谈天抱住陈赞,来了一个湿吻,在邪火被勾起来之前松开了,气息不太稳地说:“好,一起跑步去。”   参加工作之后,他们虽然还坚持锻炼,但是锻炼方式跟以前有些不同了,有时候去打球,有时候上健身房,不像小时候那样每天早晨起来跑步。   陈赞起来,在阳台上舒展了一下四肢,空气清新,昨天的后半夜飘了一点细雨,地面上有点湿,但是并没有积水,院子里浅紫色的泡桐花落了一地,有点暮春的感觉了。他准备下楼去,谈天走到虞彦的门前,作势要敲门,被陈赞喊住了:“别吵醒他们了,习惯了睡懒觉,起不来的。”   谈天说:“这么美好的早晨,怎么能够在懒觉中度过呢?”   陈赞想想也是,走到门边去敲门:“钮师兄,童尧,你们起来跑步吗?我们去后山捡菌子去。”   不多时听见童尧精神的声音响起:“好,一会儿就来。”   陈赞先回去换鞋子,出来的时候,那几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在院里的大樟树下伸懒腰了。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后山去,谈天非常自觉地提了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几个袋子,那是为采蘑菇准备的。   对几个城里长大的人来说,自从上大学之后,怕是没有这么早起过床,因为平时不到十一二点绝不会觉得该上床了,不到七点绝不会以为天亮了。   “这里空气真清新,”梁舒一边感叹,一边回头来看陈赞:“陈赞,难怪你的皮肤这么好呢,这么好的环境,能不滋润才怪。哪像我们北京,这种天风里还有沙子,我们的脸都成了磨砂纸了。”   陈赞哈哈笑:“那你有空多来我们这边玩。”   几个人第一次见到陈赞家的茶园和鸡场,惊叹不已。刘双双早就起来了,鸡被放出去了,她正提着篮子在鸡窝里捡鸡蛋。梁舒和童尧像两个发现宝藏的孩子:“哇,这么多鸡蛋,我也来帮着捡。阿姨,这都是草鸡蛋吧。”   “是的。”刘双双笑眯眯的,给他们每人拿了一个小篮子,让他们捡鸡蛋玩。每天一早,她和张明丽都要捡鸡蛋,然后装箱放好,让陈昌盛送到农贸市场去。   张明丽拿着一个章子在给鸡蛋盖戳,童尧好奇地走过去:“阿姨,您家鸡蛋还有品牌的啊?”   张明丽有些羞涩地笑:“是啊,这都是小赞想出来的主意,说要给我们的鸡蛋做品牌呢。”   陈家岙的鸡蛋全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陈香草鸡蛋,与别人养鸡场出来的鸡蛋不一样,因为他们这边全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走地鸡生出来的鸡蛋,虽然看着个头小,但营养价值比大个的洋鸡蛋要丰富多了。   虞彦问:“那您这卖多少钱一个?”   张明丽自豪地说:“我这个鸡蛋要五毛一个。”   虞彦笑起来:“还真不便宜,不过值这个价。”现在一般鸡蛋的市价也就是两块多钱一斤而已。   谈天说:“上次你爸还想要买我们的鸡蛋呢,不过实在是太远了,运输成本太高了。”   虞彦拍拍肚子:“没事,我用肚子装点回去好了。”   刘双双在那边转过头来:“等你们回家的时候,我给你们每人装一箱子带回去,给自己家里人吃。”   虞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鸡蛋不好带,容易磕碰坏,我看还是算了吧。谢谢阿姨啊。”   刘双双指着张明丽正在装箱的盒子说:“用这个装,撞不坏的。你们都这么大个子,提这点东西不费事的。”   陈赞看着虞彦还在推辞,说:“妈,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先让他们吃饱玩好。”   过完捡鸡蛋的瘾,几个人又去旁边的蘑菇棚看蘑菇,现在蘑菇棚以培植香菇为主,因为这些是做菌子油的原料,虽然赶不上野生菌,但也比其他的菌类好不少。   “陈赞,你不是叫我们来这里采蘑菇吧?”梁舒看着菇房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木头,上面长着大大小小的香菇,虽然这也是采蘑菇,但比起陈赞说的那种,还是有距离的啊。   谈天接话:“当然不是,走,上松林去,那边儿才是野生菌子,就是我们昨天晚上吃的那种。不过可没这么多,须得好好找才成。”   说起来,谈天和陈赞俩也有多年没有上山捡菌子了,自从上了大学,暑假就没回来过,只在寒假的时候回过家,那个时候山上是很少有菌子的,倒是挖过几回冬笋。   两人领着四个城里人在松树林里转悠,手里拿着树枝拨拉着,有种寻宝的快乐。谈天从一丛松针下扒拉出一个绿豆菌,弯腰捡起来:“说起来,我和小赞的第一桶金还是从这里赚到的呢。”   童尧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在这里捡菌子吗?”   陈赞点点头:“是啊,当初就想赚点钱买牙刷,后来尝到甜头,一发不可收拾,每天早上都要来捡一遍。”   钮茗海问:“赚了多少钱?”   “我想一下啊,第一次赚了几块来着?六块还是七块?”陈赞问谈天。   谈天说:“是七块二毛。”第一次赚钱,他记得清清楚楚。   陈赞看着谈天,会心地笑了一下。   童尧在一旁看着,用手肘撞了一下钮茗海,钮茗海宠溺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小声地说:“他们有他们共有的记忆,我们也有我们的啊。”   童尧撅了一下嘴,做了个鬼脸。   那边梁舒喊起来了:“快来看,这里有好多菌子,还挺漂亮的。”   虞彦可劲儿夸他女朋友:“媳妇,你太能了,这么一大片都能被你发现。”   这边几个人闻讯赶过去,只见地上红艳艳的一片,谈天一看就笑了起来:“这不是蛇菌么,有毒的,别采!”   虞彦和梁舒大失所望:“怎么会是有毒的?”   谈天说:“菌子就是这样,越艳丽的颜色就是提醒你要注意了,它们有毒。你们采我这种。”说着拿出篮子里的样品给他们四人一人分了一点,“看不准的就别采,问问我和小赞。”   在山上转悠了一圈,几个人下山来吃早饭,刘双双给他们煮了一大锅面条,用鸡肉做浇头,还炒了两大盘子金黄的鸡蛋和一碗青菜。忙活了一早上,这群平时顶多以两个包子应付早餐的年轻人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商量上午要去哪里玩。   吃饭的时候,谈天接到一个电话,厂子那边有事找他,谈天挂了电话,说吃了饭要去趟厂里,让陈赞陪大家一起玩。   虞彦和钮茗海老早就说要来钓鱼的,两人都自带了钓竿,梁舒和童尧没有准备钓竿,陈赞就给他们用细竹子做了两个简易的,带着他们上河边去了。   中午几个人拎着一桶鱼回来了,里面多半都是一种叫片子鱼的小鱼,还有一些小鲫鱼小鲤鱼。倒是童尧运气好,用简易的鱼竿钓了一尾七八寸长的鲤鱼,活蹦乱跳的,可把钮茗海好一顿骄傲。梁舒则捡了一大捧漂亮的鹅卵石。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刘双双已经做好午饭了,谈天还没回来。陈赞给他打电话,谈天让他们先吃,晚上才回来。   上午几个人晒了太阳,不想再去晒了,陈赞就领着他们上竹园里去挖春笋。结果一群人被茶园里的茶耳吸引住了,陈赞才想起来,这个季节茶耳熟了。他随手摘了一个茶包,放进嘴里,还是那股淡淡的甜味,跟多年前一样。   然后一群成年人跟小孩子似的,在茶树林里穿来穿去,到处去寻找茶包和茶耳去了。   大家吃过晚饭都去歇息之后,谈天才回来。陈赞给他下了碗面条,谈天一边吃,一边将今天的事说了。原来是潘力来找他。   陈赞听见这个名字,挑起了眉:“他找你做什么?”   谈天说:“谈卫民的女儿住院了,要动手术,钱不够,潘力跟我借钱来了。”   “怎么回事?”陈赞连忙问。   谈天嘴里咀嚼着面条,说:“那小孩据说有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没有查出来,后来上体育课时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才查出来的。”   “严重吗?”这孩子虽然他没见过,但到底还是谈天的妹妹,算起来有八九岁了。   谈天说:“听说这种病越早治疗越好,但是小时候没有查出来,现在才发现,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了,问题有点严重。”   陈赞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那能治吗?”   “听说吴丽红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有点乱搞,吸过一阵子那东西,”谈天撇撇嘴,“治是可以治,但效果不知道怎么样,真是作孽。”   陈赞心里有些黯然,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需要多少钱?为什么不是你爸爸自己来找你?”   “他哪里有脸,他们自己作的孽,让儿女来受罪。潘力刚结婚修了房子,家里也没多少钱,所以跟我借钱来了。我给他拿了十万,让他少了再来拿,他说是跟我借的,到时候会还,还不还其实无所谓。”谈天吃完面条,喝了一口汤,将碗拿到厨房去洗。   陈赞跟过去,靠在厨房门口:“你见着你爸了不?”   谈天板着脸:“没,听说带着那孩子在省城的医院呢。”   陈赞想了想:“那我们要去看看她不?”   谈天不高兴了:“看什么看,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我这是看在潘力的面子上才借钱的,又不是看在谈卫民面子上。”   陈赞不说话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谈卫民自从高考那次从谈天这里吃了瘪回去,就再也没露过面,大概也是真没什么干系了,要不是这个妹妹病了,估计还是不会有什么往来。但是谈天既然愿意借钱,看潘力的面子是一回事,多少还有点顾念着血缘之情吧。   虞彦几个在这边玩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梁舒说:“要是这边也能拉上网线,我就搁你们这不回去了。”   陈赞笑起来:“别着急,网线是迟早要拉的。”只要将网线一拉,就将这乡村和文明社会全都联系起来了,不出户就能知天下,那些下乡来休闲的人们,白天可以体验到原汁原味的乡下生活,晚上照样可以上网冲浪,知晓天下事,估计会呆在这里不舍得走吧。   陈赞和谈天要给村里人贷款建房子的事很快就落实下去了。陈赞他爸现在是村长了,这些年带着大家种油茶种金银花,虽说没有发大财,但是收入比之前可是多多了;陈赞和谈天又开了厂子,村里有好些年轻人都去了他们厂上班,不出门就能赚钱,家里老人孩子也照顾得到,几乎家家户户都受了好处,故对陈昌隆父子格外敬重一些,陈昌隆说句话也颇有分量。   既然有人愿意提供贷款修房子,那就修呗,陈赞家和谈天家那敞亮气派的小洋房,谁不想住啊。而且陈赞说了,以后可能还会有城里人来他们这儿旅游,吃住他们这儿,那可是都能赚钱的,到时候真是坐在家里都能赚钱了。   陈赞也趁机发动大家搞特色产业,比如搞水产养殖,养鳖、养田鸡、种藕之类的,种食用百合等等,但凡能找得到的路子,他都给大家介绍,以后他们这儿真要发展农家乐了,那得有各种特色才行啊,否则怎么吸引人来。   家里这边热火朝天地建设着,虞彦他们也在网上给他们做宣传。这个年头上网逐渐普及,网上论坛正开始火热,他们将自己在陈家岙的见闻都拍了下来,照片传上去,特意强调是陈香茶油和陈香菌子油的出产地。   这几样东西经过好几年的发展,又在电视上有过曝光,所以一提起来,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离得近的人便有慕名前来体验乡下生活的,也有顺带来买农副产品的。暑假里的时候,陈家岙接待了好几拨下乡来度假的游客,虽然不多,也好歹算有了开张了,这给村民们带来了希望和信心,农家乐还是真能搞的。   八月里的某一天,陈赞从外面办事回来,车子刚到厂门口,门卫便跑过来了:“小赞,有人在门卫室等你。”那门卫是他们村的一个同姓大爷,村里的年轻人上车间去干活,年纪大点的愿意出来的,就来厂里看门、食堂里洗菜洗碗什么的,反正只要身体健康,能够做得来就行。   陈赞摇下车窗:“我这就回办公室,你让他去找我。”   门卫压低了声音说:“是谈天他爸找你。”   陈赞心里一惊,将车子停下,下了车,走到门卫室门口:“谈叔叔。”门卫大爷很识趣地走出去了。   谈卫民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有些局促的笑容:“小赞回来了啊。”   陈赞说:“叔叔您找我?”   谈卫民点点头:“前一阵子小力来找小天借钱,钱我已经收到了,给冬冬交了手术费,现在她做完手术出院了,我来跟你们说一声谢谢。”谈卫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赞,“这是冬冬给她哥画的画儿,说是要谢谢哥哥,等病好了,再来跟哥哥道谢。”   陈赞接过那张纸:“叔叔,怎么不自己拿给谈天?”   谈卫民苦笑了一下:“我找了,他不愿意见我。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他记恨我是应该的。那笔钱,以后我会慢慢还给他的,你替我跟他说一声。”   陈赞看着谈卫民,他跟自己爸爸差不多年纪,但是明显看起来要比他爸苍老多了,这些年生活肯定也不容易,当初要是不生那么多事非,现在儿子都出息了,可不知道有多风光呢。哎,这算是自作孽吧。   “叔叔,那钱就不用还了,谈天他有钱,不差这点,您留着钱给小妹妹养身体吧。”   谈卫民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把酸涩感抹去:“那就谢谢你和小天了。我要回去了,出来有一阵子了,冬冬还等我回去做饭呢。”   “叔叔您慢走。”陈赞看着谈卫民有些佝偻干瘦的背,他就这么老去了,生活真是一张粗粝的磨砂纸,将原本那么暴戾的男人打磨成了这样一个瘦弱无助的老人。   陈赞将冬冬的画拿给谈天:“这是你爸的女儿给你画的,说是谢谢你救她。”   谈天看着稚气的水彩画,画上有一道七彩的虹,一个小女孩拿着一朵小花,递给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揉了一下鼻子:“很聪明的孩子,可惜命不好。”   陈赞将手放在谈天肩上:“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她吧。”   谈天看着桌上的画,没有出声,也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   过了几天,谈阳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刘冰洁和毛毛。毛毛的奶奶生病住院了,家里没人照顾正在放暑假的毛毛,正好谈阳要回老家,陈巧夫妻就和家里说了一声,让毛毛跟着回来过暑假了。   刘双双和陈昌隆见着外孙女,自然是欢喜得紧。陈赞也觉得毛毛早该回来过暑假的,不在乡村过童年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遗憾呢。   谈阳则是回来和刘冰洁结婚的,他这个消息一公布,就把大家都惊住了,这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啊,实在是太突然了。   谈阳一边给大家发烟,一边散糖:“是有点突然,但是也没有准备现在摆酒,就回来办个证,等孩子出生了再一起摆酒。”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陈赞看他身旁的刘冰洁,也是满脸幸福的模样,放了心,看这情况,应该是不关谈天什么事了吧。当初这丫头中专毕业之后去了上海,只在陈巧家借住了几天,一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了,后来工作忙,也不常去陈巧那儿,是以陈巧也不大清楚这个表妹的动向。   陈赞有点疑惑,要是谈阳跟她一直有来往,怎么都没见两人同路回家,过年回来之后也没见怎么联系啊。   私下里陈赞问谈阳:“阳阳,你什么时候和冰洁在一起的啊?怎么一点口风都没听见啊。”   谈阳嘿嘿憨笑了几声:“其实在一起有两年了,但是她不让我说。”   刘冰洁刚到上海的时候,谈阳正开始创业,虽然有联系,但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刘冰洁当时在一个温州人的小公司做会计,老板有着温州人的勤劳,但也很苛刻,她做了一年便辞职了。正在找工作的时候,谈阳说,你既然都辞职了,就来帮我的忙呗,我正要招一个会计。刘冰洁想想也好,给熟人做事,还是有许多便利处的,就去了宁波。   陈赞惊讶道:“她那时候就去宁波了,怎么没听说?”   谈阳笑:“她不让说啊。”   陈赞望天:“你们家妻管严是传统。”   谈阳:“嘿嘿。”   说起来,谈阳和刘冰洁之间的感情,其实也算是水到渠成的。谈阳喜欢刘冰洁,在刚懂男女之事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但也知道刘冰洁喜欢他哥,最初心里黯然了许久,甚至都死过心。后来知道他哥喜欢陈赞,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虽然这对刘冰洁来说并不算好消息。谈阳也不十分殷勤,该干嘛干嘛,但是关心和照顾却是实打实的,就那么默默地陪在刘冰洁身边。   刘冰洁也不是个傻的,谈天是她少女时代的梦中情人,但真是实打实的梦中而已,现实中相差得还真挺远,况且听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和对方同居了(那时候还不知道同居人是陈赞)。心中自然要难过一阵的,不过也只是一个梦想幻灭而已,并没有真的痛彻心扉,那种暗恋算不上真的爱上。   谈阳是个很实在的人,他勤奋肯干,虽然不会甜言蜜语,却真的会做一些暖人心窝子的事,比如夜里加班的时候送她到家门口;她家的灯管电器坏了,会二话不说立马赶过来修好;买袋装米会帮着送到楼上;知道她喜欢吃蟹酱,到外面出差时会给她带回好几瓶。而且他又有事业心,会赚钱,长得虽然憨实,其实也是个帅哥。这样的男人,做女人的要是不抓住,那才傻呢。   陈赞笑着问:“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你们都还年轻呢,不多玩两年?”   谈阳嘿嘿笑,脸上有了红晕:“其实我们原本也没打算这么早结婚的,准备还等两年。但是,那个,小洁她有了。”   陈赞一愣,然后伸出大拇指:“你厉害!”心下不由得感慨,谈家的男人都是行动派的,就连看起来这么憨厚老实的谈阳,居然也会先上车后补票。   谈阳一边嘿嘿笑,一边挠脑袋。   谈阳结婚,虽然只领个证,但也不能马虎对付啊,大件家具什么的虽然暂时不买,但是床、被褥等一定都要买新的,新房肯定也要布置一下,自己家里人也是要吃顿便饭的。这么一来,把于碧莲和谈天好一顿忙,陈赞也少不了要去帮忙,谁叫他也是自家人。   这天于碧莲去县城给新人置办结婚用品,谈天去当司机,把陈赞也叫去了。毛毛看见舅舅要上街,也跟着要去。父母正好也忙,陈赞就把她带上了。谈天的妹妹余乐四岁了,妈妈要上街,她自然也要跟着去,但是她的手却一直紧紧抓着陈赞的,甚至都不要她妈抱。   于是陈赞左手搂着毛毛,右手抱着余乐,坐在车后座,听着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话。谈天笑嘻嘻地看着倚在陈赞怀里的余乐,他家小赞这个嫂子做得太合格了,上至谈阳,下至余乐,没有一个不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的,这么一来,家里就和睦了,不会祸起萧墙,真好。   毛毛虽然听得懂老家话,但平时开口说的都是普通话,陈赞开始担心她和别的小孩玩不来,这个担心明显是多余的,比如她和余乐说话,从未上过学也未开口说过普通话的余乐居然能和她用普通话交流,这把陈赞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小孩子学说话还真是快啊,半天功夫就会了。   村里有不少小孩,但毛毛多数时间还是和余乐一起玩,大概因为余乐经常出入陈赞家里,容易亲近。两人相隔了两岁多,毛毛也很懂礼貌,拉着余乐亲热地叫小妹妹。   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谈天说:“毛毛,余乐不是小妹妹,她是你小姨。”   毛毛扑闪着大眼睛看谈天,有点不能理解:“什么是小姨?”阿姨她知道,小姨她不懂。   谈天说:“就是小阿姨。”   “坛子舅舅你胡说,余乐这么小,怎么可能是阿姨?”毛毛皱着鼻子,她才不上当受骗呢,阿姨是大人啊。   谈天嘻嘻笑:“毛毛,你叫我舅舅对吗?”   毛毛点头。   “余乐是我妹妹,你不叫她阿姨还该叫什么?”   毛毛反应不过来了,阿姨不是妈妈那样的大人么,余乐这么小,怎么可能是阿姨呢,肯定是坛子舅舅欺负她,她有些不高兴地转过头不理谈天,可怜巴巴看着陈赞。   陈赞也有点哭笑不得,虽然余乐这个阿姨有点小,但的确是啊,只好对毛毛说:“坛子舅舅没有骗你。不过余乐比你小,你可以叫她的名字,不用叫她小姨,也不叫她小妹妹。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玩的。”   毛毛受打击了,这么小的小朋友都能做自己的阿姨了,这太打击人了,她撇下所有人,转身去找外婆求安慰。余乐眼巴巴地看着刚刚还和自己一起玩的毛毛走了,不理自己了,有些委屈地拉着陈赞的手,陈赞只好摸摸她的头:“等一下毛毛就会来找你玩的。”   果然,过了不多久,毛毛便不记仇了,小姨就小姨,外婆说了,是辈分的缘故,跟年龄没关系。   于碧莲在商场里挑选被套床单,照农村人的消费习惯,这样的东西上市场去买就好了,一分钱一分货。商场的东西质量好是好,但是贵啊。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和老年人不一样,讲究品位和品牌,不爱用便宜货,儿子都出息了,赚了大钱,每年都是成千上万的往家里拿,做妈的怎么能够小气,自然也要上商场来置办。   陈赞看着毛毛和余乐在商场里跑来跑去,眼睛一直追随着她们,没注意到于碧莲在那边叫他。谈天走过来,推了陈赞一把:“咱妈叫你呢,你过去看看,我看着余乐。”   陈赞赶紧走过去,于碧莲手边放着一套红艳艳的四件套,甚是喜庆。陈赞不由得想笑,还是不能免俗啊,这种只能用一次的婚庆用品到底还是要买么。   “婶子,什么事?”尽管两人关系已经挑明,但是对对方父母也并未改口,一是羞于启齿,二是怕叫了让周围邻居侧目。   于碧莲自从知道儿子和陈赞在一起之后,也别扭过很长一段时间,见了面都有些讷讷的,完全没法做到像以前那般自然,过了差不多半年,她才转过弯来。于碧莲笑对陈赞说:“小赞,你看我来给阳阳买结婚用品,你和小天在一起,我当时是什么也没给你们准备。这次我给你们也买两套吧,跟阳阳买一样的行不?”   陈赞大窘:“婶子,不用了,我们俩都自己买好了,不需要。”   于碧莲把眼睛看着陈赞,不说话。陈赞觉得自己这么拒绝了她,实在是有点冒失了:“婶子,我可以自己挑吗?”不能拒绝,那也不能买大红的啊。   笑容在于碧莲脸上绽放开来:“好,你自己选,我来付钱。等下你们也别跟我争,争得不好看,这是我们做父母分内的事,哪个爹妈都要给儿女准备两套被褥的。棉花我也准备好了,过一阵子我就叫人来做棉被,这外面的被子虽然好看,但还是不如自己做的棉被暖和厚实。”   陈赞既尴尬又感动,她还真把自己当一家人了:“那就谢谢婶子了。”   于碧莲笑笑:“不用谢的,这是我们应该的。”   陈赞挑了两套冷色调的四件套,于碧莲说:“怎么全都是这个色,换一个亮色一点的,要喜庆一点啊。”   陈赞看了看:“就这样吧,婶子,我和坛子都喜欢这个色。”   “那也不行,”于碧莲压低了声音,“这算起来也是为结婚买的,怎么能都是这个色,买个喜庆点的,吉利。”   陈赞看了一下正和毛毛余乐躲猫猫的谈天,皱了皱鼻子,怎么这事儿得自己来拿主意啊:“那好吧,我再去换个。”最后换了个有红色条纹的被套,于碧莲才勉强满意了。   陈赞将于碧莲给他们买的东西放在镇上的住处,没敢带回去,因为不知道放哪里才合适,虽然谈天没有去他家住过,但他也不愿意把这些拿到谈天的房子去,这不说明自己就嫁到他家去了么。   刘双双不知怎么知道了于碧莲给陈赞和谈天买被子的事,也给陈赞买了两床新被套,一床留家里给陈赞用,一床拿去给陈赞拿到镇上去。按刘双双的意思,本来想多买两套的,但是他们这边儿女结婚时,女方准备的被子比男方多,要是她多买两套,那不等于嫁儿子么。   陈赞和谈天知道两个老太太的心思,有点哭笑不得,只能两边都小心翼翼地讨好着。   谈阳结了婚,在家呆了一个多星期,就回去上班去了。毛毛留在家里,王文俊说了,到时候自己会回来接女儿的,让她安安心心在外婆家好好过暑假。   毛毛也不急着回去,外婆家好吃好玩的太多了,比她在上海还好玩。而且还有她最喜欢的舅舅经常带她玩,舅舅简直是有求必应,比爸爸还好呢。   谈天不乐意了,毛毛来了之后,就彻底成了陈赞的跟屁虫。大部分时间,这丫头都是跟着陈赞转悠的,除了这丫头,还有自己的妹妹,余乐那丫头也经常缀在他俩后面。你说这都什么事啊,堂堂陈大副总,现在俨然是奶爸一名,被那两丫头支使得团团转,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时间全都霸占去了。   毛毛来了之后,陈赞基本上都回自己家去住了,他都好多天没和陈赞亲热了,这简直太过分了!   周六早晨,谈天在陈赞家门口逮住了他:“王毛毛呢?”   陈赞白了一眼他:“人家不叫王毛毛,人大名王心蕾,小名毛毛,有你这么叫的吗?”   谈天的鼻子里喷火:“那丫头今天没跟着你?”   陈赞说:“刚跟着我去后山,在我妈那儿捡鸡蛋呢。”   谈天喜上眉梢,果断地抓住陈赞的胳膊就往外拖:“走。”   “你拉我去哪里,还没吃早饭呢。”陈赞说。   谈天嘟嘟囔囔:“找个没人的地方约会去,去外头吃去。”   陈赞哭笑不得:“那我得跟我妈说一声吧。”   “说什么啊,你都这么大人了,不在家她还怕你丢了不成?”谈天将陈赞塞进车里,然后发动汽车,一溜烟就跑了,好像后头有条狗在追他似的。其实他不怕狗,倒是怕毛毛这丫头缠上来。   谈天将车开到镇上,在路边找了一家米粉店吃早饭。猪骨汤肉臊子粉,一块五一碗,谈天还要了一笼小笼包,两块一笼。吃着吃着,谈天忽然感叹道:“我想起那年咱们第一次吃米粉了,那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米粉。”   陈赞停下来,细细回味那次吃米粉的经历来:“是啊,这一眨眼,都过去十几年了。这米粉都涨了两倍了。”   谈天看着陈赞:“可不是,但是米粉的味道还没变,滋味还是一样的浓,分量还是一样的足。”   陈赞一边点头一边问:“咱们今天去哪儿啊?”   谈天卖了个关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热天吃汤粉,热得两人满头大汗。上了车,谈天赶紧将冷气开起来,对陈赞说:“你等我一下。”然后又跑进一个商店,买了一袋子吃的喝的,才上了车,驱车往县城方向去。   陈赞心下疑惑,这是要去县城?但是车到了一个路口,谈天将车转向了东边的水泥路,迎着太阳往东边开去,陈赞又闹不懂了,这是要去哪里。   路旁的风景宁静而悠然,刚插上不久的晚稻此刻正在生根抽芽,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甘蔗林迎风招展,芋头顶着硕大的叶子,被风掀起一道道凝碧的波痕,时不时有挑担或赶牛的人们从车窗外擦肩而过。   陈赞将车窗放下来,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谈天也放下了车窗,将冷气关掉,开了音乐,手指在方向盘上随着音乐打拍子,怡然自得。   不多久,车上了一座石桥,过了丰水河,陈赞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转头看着谈天:“这是要去鱼台山?”   谈天打了个响指:“宾果!”   陈赞好奇:“怎么想起来爬山?”   谈天说:“别处没有这里清静啊。我听说鱼台山这边的路修好了,想带你来探探路。”   陈赞福至心灵:“你是想把农家乐的活动推广到这里来?”   谈天的嘴都笑咧了:“我媳妇儿就是聪明。你想吧,到了秋天,鱼台山的枫叶红了,可不是一大美景?这是我们这里的自然资源啊,怎么能浪费。”   陈赞也懒得去纠正他的叫法,只是点头:“这里离我们那边也不远,开车顶多就是半个多小时,挺合适的。呀,好像要下雨了。”   这时天边出现了一团厚厚的乌云,正从南面的天空中向这边涌来,空气中还混杂着一股子泥土的潮湿味道。谈天说:“没事,这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应该不会下很久。”   陈赞倒也无所谓,反正有车,不怕雨来。   车很快到了山脚下,风变得大了起来,大雨似乎顷刻便至,在山脚处庄稼地里忙活的农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往家跑。谈天也将车窗关起来,开了冷气,沿着盘山路慢慢往上开。这山路没有铺水泥,还是土路,压得还算紧实,不妨碍通车。   山下还有人踪,到了山上,就完全看不到一个人了,只有眼前的土路,余下便是浓得化不开的树林和竹林。陈赞四顾打量,这里环境真心不错,风景好,山路修得也不算太陡,非常适合人登山锻炼,到时候可以将游客拉到山脚下,然后让他们爬上去,锻炼、旅游两种目的都达到了。   雨很快就来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溅起一朵朵水花。谈天开着车,顶着风雨往上开,到了山间一处开阔处,陈赞叫住谈天:“别开了,等雨停了再说,这路有点窄,又是泥巴路,边上又是陡坡,不安全。”   谈天将车停下来:“好,我们看会儿雨。”   两个人坐在车里,傻乎乎地看着窗外的雨打山林,听着雨点敲打着车顶棚的噼啪声。陈赞四周打量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谈天,一下子撞进谈天含笑的眼里,那眼里,除了笑意,就是满满的浓情。   陈赞背上有些燥热:“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谈天不回答,欺身过来,亲了亲陈赞的唇。陈赞往后躲了一下:“别,大白天的,有人。”   谈天托住他的脖子,往自己身上拉:“不怕,山上没人。”轻轻地啃噬着他的喉结。   陈赞用手去挡他:“别乱亲,会留痕迹。”这种天想遮都没办法。   谈天解开陈赞的衬衫扣子,亲上了他左胸的那点,先是舔了几下,然后用牙齿轻轻地上下刮擦,还忙里偷闲地笑:“这里就看不见了。”   陈赞下腹一紧,呼吸一滞,抓紧谈天粗壮的胳膊。谈天索性将陈赞的衣扣都解开了,然后将车座放下去,压上陈赞,用双手和唇舌在陈赞身上点火。   谈阳回来之后,家里就忙得不可开交,两人也没时间亲热,后来谈阳走了,毛毛那丫头又缠上陈赞,两人越发没了机会。这不,说是今天抽空出来约会,其实是为了解心头之火。是以谈天稍一撩拨,陈赞也腾地就燃烧起来了,其实不光是谈天,他自己也火热难耐。   外面雷声轰鸣,狂风急雨敲打着车顶车窗,似乎在为车内二人的激情呐喊助威。谈天已经移到了副驾驶座上,将陈赞抱坐在自己怀里,他们的上衣都脱了,裤子褪在膝弯处。谈天扳着陈赞的脑袋和他接吻,另一只手照顾上了陈赞的小兄弟,陈赞难耐地挺动着胯部,以求得更多的刺激,不曾想这个动作刺激得谈天的阳物跟枪一般硬热。   谈天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只手,他只能松开扳着陈赞脑袋的手,伸手到汽车抽屉,按下开关,从里头摸出一支润滑剂来,迅速拧开,挤了一堆在手,然后伸到陈赞身下,探进去开拓。   陈赞被他冰凉的手指一触碰,立时从迷乱中惊醒过来,一看自己的处境,赤条条地躺在车里,不由得大囧,这还是大白天,万一有个人经过这里,不是把他们看个精光。他打了个哆嗦,挣扎着要起来:“别,坛子,别在这里,会给人看见的。”   谈天哪里肯放手:“不会的,这种天气,没有人上山来的,再说咱们的车窗是茶色玻璃,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一边说着,一边毫不迟疑地将手指探了进去,熟练着找到陈赞的某处开关,轻轻一按,陈赞的气势一下子泄了,像泥一样瘫在了谈天身上。   谈天亲吻着他的脖子:“乖,别闹,我们速战速决。”   说完迅速开拓了几下,退出手指,将手心里的润滑剂抹在自己的阳物上,用手托出陈赞的臀瓣,用力往两边分开,准确地找准洞口,用力一顶,头部便进去了。   陈赞一声痛呼,谈天赶紧停了下来,一边照拂着前面的小陈赞,一面等陈赞适应,直到小陈赞又硬起来,他才往上一顶,这次顺利地进去了。谈天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柔软滚烫的地方,永远是他最依恋的归宿。   谈天托着陈赞的腰,托起、压下,像磨钝器一样一上一下地摩擦着,陈赞将拳头伸进嘴里咬着,强忍着发出难耐的声音。   两人的热情像着了火的炭,慢慢地烧得从里到外都红彤彤的。但这种摩擦的频率实在有限,很长时间都难以达到兴奋的至高点。最后谈天实在耐不住了,换了个位置,让陈赞跪坐在车座上,自己从身后攻进去,这个姿势进去要方便得多,谈天加快地速度,迅速抽动起来。整个车厢都被晃动了。   陈赞双手撑在座椅背上,嘴大张着,呻吟无法抑制地流泻出来,撒满整个车内。两人的汗滴和着火样的热情纷纷滚落。   陈赞的前端被谈天的手照顾着,早就硬热如铁,后面被谈天顶撞了数百下,酥麻的快感从那处汇聚起来,最后都聚集到了一处,在谈天的几下狠撞下,终于到达顶点,呻吟了一声,喷洒而出。谈天被陈赞的呻吟鼓舞着,狠狠冲刺,最后一声低吼,尽数喷射而出,幸而还记得是在车上,不好处理,及时拔出,都喷在陈赞的臀瓣和臀缝间。   车内一片狼藉,只余下两具湿滑赤裸的身体和两道急促粗重的呼吸交缠着,陈赞抬起无力的手,拍在了谈天的胳膊上:“快起来,穿衣服,别压着我了,一会儿有人来了。”   谈天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给陈赞和自己收拾。待收拾好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陈赞推开车门下去,差点没因为脚软坐地上去,幸亏抓住了车门。   谈天从另一边迅速下来,扶住了他:“你先坐一会儿,休息一下。”   陈赞有些恼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节制点?不分场合和时间的,大白天的做这种事,要是给人看见了,还要不要脸啊。”   谈天嘻嘻笑:“你不觉得这个有意思吗?”车震呢,他可是筹谋多时了。   陈赞扭过头不理他,抬头看了一眼山体:“离山顶应该不远了吧,我们走路上去吧。”   谈天想了想:“行,等我拿上东西。”   两人锁了车子,沿着土路慢慢往上走。山风徐来,夹着雨后的湿润,十分清爽,将两人身上的燥热都滤去了。刚刚那事让陈赞稍觉体力流失,但他平时很注意锻炼,倒不会因此就躺下站不起来了。谈天递给他一瓶运动饮料,他喝了点,将瓶子还扔给谈天,自己甩着手往前走。   这路原本压得很平实了,刚才的雨虽然大,但是来去匆匆,并没有淋透路上的泥土,所以并不泥泞。空山新雨后,实在是难得的佳境,婉转的鸟鸣和着乍起的蝉声,更显山林的静谧。   谈天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陈赞的手,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陈赞突然说:“这里的环境真不错,到时候我们出点钱,将这路修成水泥路吧。”   谈天侧过脸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觉得还可以将以前我们爬的那条小路修一修,用石头和水泥砌台阶,一路修到山顶。那才是真正的山路。”   陈赞眼珠子转一转:“这可是大工程,不能都让我们包圆啊,找县旅游局支援一点吧。将来咱们这儿的旅游业真发展起来了,受惠的可不止我们啊。”   “嗯,说得没错。”谈天捏捏陈赞的手,“我们不能当冤大头。”   走了一段,陈赞停下脚步:“歇会儿。这路边最好每隔一段就弄些石头摆着,好让人们歇息。”   谈天连忙附和:“说得对,是要一些休息的地方,隔一段修个凉亭。”歇了一会,谈天说,“我背你吧。”   陈赞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便不客气地答应:“好。”   谈天将手里的袋子给陈赞拿着,自己蹲下去,将他背了起来:“走喽,背我媳妇上山去。”虽然负担沉重,但是心里却似喝了蜜一样甜。   头顶的云团散开,太阳亮相,八月的阳光笼罩着他们,有了点热度。陈赞看见汗珠从谈天额头上渗出来,拿出纸巾,给他擦汗:“要不还是我自己走吧。”   “不用,我能行。”   陈赞又说:“下次带毛巾,用纸巾不环保。”   “好。”谈天满口答应,老婆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快到山顶的时候,陈赞还是下来了,上头有人,给人看见了不好,再者谈天背心都汗湿了,这种天气,背着一百多斤的自己爬山,并不是件轻松的事,虽然谈天并不以为苦。   两人到了山顶,找了一块大石并肩坐下来,头顶是一株茂盛的百年老枫树,枝繁叶茂,洒下浓荫。山下丰水河蜿蜒流淌,好似玉带缠翡翠,风光无限美好。   谈天从袋子里拿出相机,递给陈赞:“给你。”   陈赞笑起来:“你想得还真周到。”   谈天摇摇头:“不是我想得周到,这是一个承诺。那年我们坐在这里看风景,你看着满山的红叶跟我说,可惜没有相机。我当时就说了,等以后有了相机,我会再陪你一起来的。”   陈赞看着谈天,目光灼灼,要不是顾着差转台里有人,他就亲上去了。   谈天拉着陈赞转身,背向着山而坐下,拿过相机举到身前:“来,我们一起合个影,笑一个。”相机咔嚓一声,将美丽的风景和两张年轻的笑脸一同摄入。美丽风景,与我们一路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