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反派第一好[快穿] 作者:少说废话   戏精林果完成了999个S级虐渣任务登顶积分榜首,   但是自从奖励系统升级后,他的世界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儿——   系统:那个人渣好过分,果子冲鸭!虐翻他!   林果:好说。   系统:那个反派好可怜,果子冲鸭!暖哭他!   林果:也成。   系统:反派要啪才能好,果子冲鸭!睡了他!   林·卖艺不卖身·果:……MDZZ!辣鸡系统你说啥?!   1V1,HE,主系统精分套路攻X小员工戏精皮皮受  晏柏X林果   轻松甜宠,苏爽治愈,还有一点皮~   PS:   2.果子之前所做的虐渣任务是虐人渣纯逆袭,不涉及爱情,所以在爱情方面,果子并不是老司机套路王。   3.所有世界主角攻受皆成年,皆无血缘关系。   4.第二个世界起确定是一个人,不存在花心滥情的情况哟~   5.以上,想到再补。   等一个收藏,mua!   内容标签: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果,晏柏 ┃ 配角:零十一 ┃ 其它:快穿,甜文,系统,穿越时空 第一章   “果子,起床做任务啦!”   肚子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了一下,林果抖了抖睫毛,从传送后的眩晕中清醒过来。   “我说咱们下次能不能换个叫醒方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林果没好气儿的摸了摸肚子上那只胖胖的白兔子,“这身体是不是喝酒了?我怎么觉得头有点晕?”   抖了抖耳朵,身为林果个人系统零十一的白胖兔子立即伸出毛绒绒的爪子在对方身上按了几下:“的确有少量的酒精残留,醒酒药要不要来一发?”   “不了,没搞清情况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撑着手下柔软的大床坐起身子,林果把扒在他衣服上的兔子移到一边,迅速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是一间明显的私人卧室,区别于酒店统一规格的整洁,它处处布满着原本主人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痕迹,穿上被胡乱踢到一边的拖鞋,林果已经在心中初步排除了酒店醉酒走错房的狗血可能。   瞧着这人顶着一头乱发满脸茫然的样子,零十一不放心地在床上蹦了一蹦:“果子,你还记得咱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记得,”挑了挑眉,林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吧,这次虐谁?”   刚刚裂开兔子嘴的零十一:“……”它就知道这个宿主不靠谱。   999次的不撩人纯逆袭已经腐蚀了对方的脑子。   “麻烦把你暴力的思想收一收,”红眼睛的兔子翻了个白眼,“你要记得,我们这次任务的口号是——”   “我和反派第一好,”面无表情地接话,林果满眼探究地看向趴在床边的胖兔子,“小十一,我怎么觉得你这次的升级有点不对劲儿?”   别人家的系统都是越升级越厉害,只有他家这个越升级越智障,作为拯救世界快穿局虐渣部下的金牌员工,林果靠着自己999次的戏精演出登顶总积分榜首,就在他借着奖励机会把个人系统连续升级后,他又被临时指派到了拯救部。   突然调职不说,还要同时兼顾虐渣部那边的业绩,冷飕飕地递给零十一一个眼刀,林果深觉自己这次的奖励机会用得十分不值当。   除了体重增加且又帮他接了两份儿活,他就没看出这兔子有什么地方变得高级。   “哪有不对劲儿,最、最少我们在系统商店的会员等级提高了啊,”小声地反驳了一句,零十一闭上眼转移了话题,“不提这些,我先把这个世界的原著内容发给你。”   身为拯救世界快穿局数量不多的高级系统之一,零十一的能力当然不只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拟态成白兔只是它的个人品味,那不代表它真的就是一只普通兔子。   心知这次自己要拯救的角色会是耽美文中的反派,林果对于原著主角是两个男人这件事接受良好,原主的记忆随着林果警惕的放松逐渐浮现,极快地扫过脑海中的原著剧情,他对自己的情况也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了解。   这是个由一本非传统渣贱耽美文衍生出的小世界,主角攻薛睿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主角受季和光则是一名刚步入实习期的大四学生,同许多古早总裁文的套路一样,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薛睿自打见到季和光的第一眼,便被这个温暖柔和的青年吸引住了目光。   然而与甜宠总裁文的套路不同,薛睿性格中更多的是利益至上的冷漠,为了尽快挤掉对手占据行业龙头的位置,薛睿亲手将已是自己恋人的季和光送到了反派晏柏的身边做内应。   之后的剧情便是主角攻受的分分合合虐恋情深,作为世界支撑的主角攻,薛睿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功成名就抱得美人归,至于头号反派晏柏,则是在公司破产之后落得了个心脏病突发猝死的下场。   “啧,这位老哥的一生有点惨啊,”摸了摸下巴,林果走进浴室找了面镜子照了照,“看来拯救部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镜子中映出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长相讨喜,浅棕色的眼睛有一点圆,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什么风雨磨难的清澈模样,林果轻轻勾了勾嘴角,那微微嘟起的粉唇便露出一个活泼可爱的笑来。   他现在所扮演的角色是个家世雄厚的小少爷,因为原主在原著中只是个没有名字的背景板,所以小世界便自动承认了林果原本拥有的名字。   原主的父亲与晏柏有几分还不错的君子之交,有这么个占据人和的身份,林果也可以更方便地接近目标人物。   “总比你在虐渣部虐渣来的轻松,”一蹦一跳地跟上林果,零十一挥爪召出几页虚拟的纸张,“现在剧情已经进行到薛睿和晏柏在合作案上起了冲突,抓紧时间,你得在季和光上门之前和反派打好关系。”   晏柏最终的结局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季和光的影响,要想扭转注定悲剧的走向,林果便要尽力先将这两个人分开。   “如果我没记错,晏柏现在就应该在原主家的楼下,”捏了捏原主暗藏酒窝的少年脸,林果逐一试过这具身体各种表情的效果,“走了,我们先悄咪咪地去混个脸熟。”   雪白的兔子点了点头,随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中,林果理了理胡乱翘着的头发,穿着拖鞋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   好歹是虐渣部上任的金牌员工,尽管林果平时看着不靠谱了一点,可一旦涉及到任务,他的专业素质便足以让任何人刮目相看。   脚步稳健,眼神却有一点点迷离,林果拒绝了要扶他回房的女佣,按照零十一的定位溜去了主宅后的花房。   今晚有一个原主父亲举办的酒会,酒会结束后,似乎是聊起了什么新项目,兴致高昂的林父便邀请了两位老友来家一聚继续商谈。   晏柏便是那老友之一。   原主就是在之前的酒会上被灌了几杯红酒,这才在被父亲带回家后晕乎乎地回了卧室,若是林果不来,一觉睡到天亮的原主根本不会与晏柏产生什么交集。   但现在不同了,林果挑唇一笑,顺着外部的楼梯爬上了花房的二楼,躲在一丛娇艳的白玫瑰后,他终于如愿见到了他本次任务的目标人物。   那是一个贵气天成的英俊男人,对方气质沉稳,三十出头的年纪更是让他的身上多了一种成熟男人独有的韵味。   花房的灯光将男人衬得肤色如纸,他的五官线条并不锋锐,但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却仿若三九天的寒潭,仅是从侧面看去,林果就能察觉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确定这样的人会爱主角受爱到破产身亡?]林果疑惑地在心中吐槽一句,[胖兔子,你可别是给我拿错剧本了吧?]   零十一无奈:[原著的描写都是片面的,小世界会自动完善背景,好歹也做了近千个任务,您能稍微表现的不那么生涩吗?]   [但这和原著描写实在相差太多,温柔深情智商低,你看他现在和哪个沾边?]   [主角视角下……]   “谁在那,出来。”   冷冰冰的嗓音从一楼传来,吓得零十一立刻掐住了话头,林果一秒调整好表情,慢慢从花丛后面露出了头。   低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林果配合地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晏……晏柏?你怎么在这里?”   ——配上他那微皱的衬衫和粉嫩的脸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只喝多了的小醉猫。   直呼其名或许有些不礼貌,但原主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林家老幺,对于不太熟悉又没搭过话的“陌生人”,他也的确做不出多乖巧的姿态。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晏柏看清他的一刻,林果似乎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厌恶。   厌恶?胖兔子到底给他选了个什么坑爹的身份?   没有回答,晏柏只是默默地转头,将视线移回了之前看过的那盆花儿,不得不承认,当林果一脸懵懂地从玫瑰花丛中冒出来时,他突然理解了林父每每提起林果时难掩的笑意。   可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孩子。   所以他们之间也不必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只是向来自持的晏柏显然低估了一个醉鬼的威力,所以当踩着拖鞋的少年头沾花瓣啪嗒啪嗒地跑到他面前时,晏柏少见地愣了一下神。   “我知道你,晏柏。”在他身前站定,少年状似严肃地开口,呼吸间还带着点浅淡的酒气,晏柏只是一打眼,便知道这人少说有了五分醉意。   收回落在花朵上的视线,晏柏从特意为他准备的扶手椅上起身,他无意和醉鬼一般见识,更无意和林果有什么牵扯。   这是个被父母兄姐浸在蜜罐里养大的孩子,只要他稍微表现出点故意的冷待,对方骨子里的骄傲便会让少年转身离开。   但他这招百试百灵的无视却在今晚失了效,少年一把拽住他的手,圆圆的杏眼里忽地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以及一丝丝恼怒。   对方的体温很高,活像个适合在冬天抱着的小火炉,警告性地瞥向两人双手交握之处,晏柏极其熟练地沉下了脸色。   这是他在生活中惯用的表情,因为所有人都会惧怕他这副样子。   可醉鬼是一种根本不能用常理解释的生物,这个平日里从不主动接近他的孩子不仅没被他的冷脸吓到,甚至还撒娇般地晃了晃他的手——   “晏柏,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第二章   为什么不喜欢我?   瞧这话问的,就好像合该所有人都喜欢他一样。   晏柏一时不知是气是笑,他想毫不留情地甩开对方的手,却又因为少年灯光下格外真挚的双眼而顿住了动作。   罢了,这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林果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在那一秒闪过了什么念头,察觉到男人一瞬间的软化,他立刻打蛇上棍地追问:“晏柏,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开玩笑,他可是要拆散晏柏和主角受的男人,要是不能在对方心里占据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到时候他还怎么在关键时刻干预剧情?   无论晏柏和原主之间有什么恩怨,林果都不能让这事儿藏着掖着,只有知道了症结的所在,他才能对症下药改善两人的关系。   被晏柏不带感情的眼神注视,饶是林果也感到了些许压力,但他仍然倔强地仰头看着晏柏,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离得近了,林果才发现这人薄唇上一层似乎被遮盖过的青紫,心中一跳,他忽然想起了对方在原著中的那个结局。   原来“反派”最终的病发,竟然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埋下了伏笔。   “你醉了,”避开林果的问题,晏柏第一次在少年面前露出笑容,“要不我叫张妈来送你回房吧?”   张妈是林家资历最久的老人,由她来照顾对方,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尽管那只是一个十分礼节疏远的笑容,但它还是成功让少年安分了下来,林果深谙事不过三的道理,他慢慢松开晏柏的手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心意做出一副乖顺的困倦模样。   症结根深蒂固又隐藏颇深,看来他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果然是个好骗的孩子,背对着林果,晏柏转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只是为了防止身后的人再闹,他又不得不轻声嘱咐一句:“跟着我。”   初秋的天气有一点凉,将身后温度适宜的花房抛在身后,林果在月色下轻轻打了个哆嗦,身前的男人似有所觉的一顿,最终却还是没有回头。   [温柔深情?]林果在心里磨了磨牙,[主角受他可别是眼神不好吧?]   幸灾乐祸地嘎嘎两声,零十一没什么诚意地安慰:[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别把这点小场面放在心上。]   虐渣部的工作并没有听起来那么轻松,会产生自主意识并让虐别人的诉求强过救自己的角色,往往所苦的都不是情爱、而是一些更残忍更透不过气的黑暗,林果想拿到S级评价,就要全盘接受原主的一切,从原主最低谷的那一段日子开始切入。   零十一看过多少次林果的意气风发,就同样看过多少次林果的狼狈不堪,拯救部的任务虽然玄学了点,但好歹能给果子一个不错的角色身份。   就算之后虐渣部发派了任务下来,他们也不至于像以前一样从负开始。   [我只是对角色的ooc表示控诉,]拒绝了零十一提供的透明护罩,林果慢吞吞地跟在突然加快脚步的晏柏身后,[连个具体的进度条都没有,拯救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玄乎。]   我和反派第一好,可他要对晏柏怎么好,才能变成传说中的第一好呢?   一阵冷风打断了林果心里的嘀咕,好在花房和主宅的距离不远,在林果打上第三个哆嗦前,他终于回到了温暖明亮的客厅。   听到声响,在厨房忙活的张妈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从未一同出现过的两人,她先是和晏柏问了声好,随后便慈爱又责备地看向林果:“喝醉了还要偷偷跑出去,你要是生病了,老爷夫人他们可都要跟着心疼了。”   张妈是陪原主从小长到大的人物,因此原主和对方的关系很是亲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林果讨好似的抱了对方一下:“我就是突然想看看我的花。”   因得原主在平时就有一点不着调的任性,所以张妈只是对林果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转而又亲切地对晏柏道:“老爷醉得沉了,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晏先生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不了,”晏柏摇了摇头,“我已经叫了司机来接我。”   这当然是谎话。   林家与晏柏在商业上常有合作,久而久之林父与晏柏也就成了相差二十余岁的忘年交,虽说两人平日除了合作接触不多,但这一老一少却意料之外地投缘。   这点在原著中也略有提及,只不过在主角受的眼中,晏柏和林父都是会害薛睿破产的坏人,这两人每每一起出现,也只能被主角受愤愤地称为一丘之貉。   林父林母都是真诚热情的性格,抛开商业合作不谈,晏柏也偶有受邀来此小聚。   虽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见客人突然要走,张妈迟疑道:“夜已经深了,外面又那么冷……”   对方这话虽是客套、但也多多少少包含了几分真心,若是放在平时,晏柏也不会不识趣的非要走人,但今天不同,他实在不想再被某只胆大不怕他的醉猫缠上。   “他不会走的,”换回干净拖鞋的林果突然开口,声音里竟能略微地听出点清醒,“张妈,帮我们准备点喝的吧,要热的。”   不知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张妈最后还是听了自家小少爷的话,满头雾水地去了厨房。   站在门边没动,晏柏了然道:“醒了?”   “一点点,”轻哼一声,林果将一双新开封的拖鞋扔到对方面前,“毕竟、今夜的风的确是挺冷的。”   少年刻意加重了“风”和“冷”的读音,却因为带着点鼻音而没了张牙舞爪的气势,晏柏瞧着对方微红的鼻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没意思。   都三十多的人了,.他没必要在张妈面前驳了对方的面子,更没必要为对方替自己做了决定而不悦。   他该压抑好自己的情绪。   “骗子,”就在晏柏低头换好拖鞋的瞬间,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瞧的少年忽然凑上前来,“你根本就没给司机打过电话。”   少年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还没等晏柏说些什么,手脚麻利的张妈就端着两杯热饮从厨房走了出来,听到张妈的脚步声,他面前的林果立刻站直身体后退一步,像极了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端着装有温热清茶的杯子,晏柏坐在沙发上静静注视着皱眉喝蜂蜜水的林果,专注的就像在看方才花房里的那朵花。   之前倒是从未察觉,对方娇气高傲的外表下竟然藏了一副大胆活泼的性子。   晏柏的眸色极深,尤其是当他认真去看什么的时候,那双瞳孔便会变成一种更慑人的漆黑,脊背一凉,正在喝东西的林果动作一顿,差点没被一口蜂蜜水呛死。   不是他胡说,除开晏柏唬人的外表,林果直觉对方更像一条阴冷的蛇。   暖都暖不动的那种。   [七秒零三,]零十一的声音突然窜出,[果子,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林果嗤笑:[在这样的死亡射线下喝蜂蜜水,没被呛死都算小爷命大。]   他这人爱吃,对甜味也还算认可,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是没办法习惯蜂蜜水的味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把晏柏留下来过夜总是好的,相信今晚过后,无论是喜是恶、“林果”在对方心中都绝不会再是以前那种从外人口中听说的片面形象。   没有人说话,晏柏在手中的瓷杯变凉后便道了晚安上楼,林果应了一声,抱着抱枕窝在客厅布艺的沙发上玩起了游戏机。   原主的性格中多少带有几分傲气,之前还能借着酒劲儿拉下面子接近对方,可如今风也吹了蜂蜜水也喝了,若是再眼巴巴地做个跟屁虫,以晏柏的性格绝对会起疑。   林果虽然很想和对方打好关系,却也不是要急于求成,离季和光入住晏宅还有两周,他完全还有时间仔细谋划。   尽管任务描述很抽象,但林果金牌员工的名声也不是吹出来的,他执行任务时一向用心且耐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林果”能十年如一日地对晏柏好,就总会有和对方成为第一好的那天。   反正他的时间还多得是。   [我回来了,]将打包好的资料投放到林果的游戏机上,零十一老妈子似的嘱咐道,[这是网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晏柏的资料,你最好趁着没人的时候赶快把它看完。]   [夸你一下。]懒洋洋地歪倒在沙发上,林果一面滑动手指浏览着资料,一面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各种各样的备忘录。   年幼失怙,以一己之力撑起偌大的商贾世家,关于晏柏个人的报道很少,大多都是在围着这一点做文章,林果摇了摇头,伸手将各种不靠谱的新闻都划到了一边。   他试图在资料中找到对方的一个喜好做突破口,可一圈资料看下来,林果竟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是被晏柏喜欢过的。   不抽烟不喝酒,洁身自好且少食荤腥,除了一些不得不参加的宴会,晏柏就连骑马高尔夫这种所谓的上层游戏都很少露面。   想到对方唇色上的青紫,林果大致猜出了对方这样克制的原因,可一想到晏柏冷着张脸偷偷替自己抹唇膏的模样,他又控制不住地想笑——   一个不讨厌且有趣的男人,只要对方别在他的任务上出什么幺蛾子,也许他们真的会成为第一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第三章   原主没有假期早起的习惯,林果第二天从床上睁开眼的时候,就被零十一告知晏柏早早离开了林家。   任务目标就这么跑了,林果却也没有多少沮丧的意思,从他看了半个晚上相关资料也没得到什么大突破的结果来看,晏柏此人警戒心极强,的确是个很难接近的角色。   怪不得薛睿会把外表温柔无害又身家清白的恋人送给晏柏,放眼整个原著,的确没有人比季和光更加适合晏柏。   ——如果他一开始的目的就很单纯的话。   “都是我的问题,”毛绒绒的白兔子从林果的被子里钻出头来,“果子,我可能真的是坏了,我没办法从数据库里调出晏柏的真实资料。”   从小世界中搜集到的资料存在着一定的虚假可能,所以为了便于完成任务,员工们可以支付积分、利用个人系统向主系统提出调取目标人物真实资料的申请,这个申请的回复时间根据员工个人系统的等级长短不一,但还没有任何一个系统曾经收到过否决申请的回复。   它一定是第一个刚升级就坏掉的高级系统,零十一没什么力气地耷拉下耳朵,主系统大人的处理系统从不会出错,一定是它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别瞎想,”胡乱地揉了一把白兔子的头,洗漱穿戴好的林果不在意道,“调不出来就算了,反正它也只是个参考。”   “等做完这个连环任务回去,我就带你去维修处转转。”   奖励换来的升级就是不靠谱,一把接住扑向自己的零十一,林果在心中默默吐槽,都说主系统大人无所不能,可他怎么不觉得对方有传说中的那么英明神武?   *   [都第三次了,你这是要干回原主的老本行?]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林果穿着一身白色西服,小王子一样地坐在偏僻处的座位里,刚刚才从原主认识的叔伯朋友中抽身,现在林果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上一会儿。   所谓上流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聚会,更何况最近有一个商业峰会在S市召开,就算是不喜欢在人前露面的晏柏,这几日也被林果整整撞上了三次。   原主长相讨喜,面对家人时性子又软和的不像话,所以无论是林父林母或是林兄林姐,有事没事都喜欢拉着原主出来“见世面”。   ——这也是他会被零十一戏称为宴会背景板的原因。   [以原主的身份来说,没有比这更自然的接近方式了,]百无聊赖,林果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高脚杯,[再说了,今天晏柏不是还多看了我一眼吗?]   [也就是多看那么一眼而已,今晚主角攻受也在,果子,你可千万别被季和光抢了先。]   尽管原著剧情中晏柏和季和光在这次宴会上没有什么交集,可鉴于剧情已经在林果的干预下发生了小小的改变,所以他们还是要防范一下有什么意料外的状况发生。   毕竟是第一次执行拯救部的任务,这一人一系统从某种方面来讲也算是新人,察觉到零十一的焦躁,林果好脾气地应了一声:[行,那你帮我看看晏柏在哪。]   许是被林果一如往常的态度影响,零十一松了口气,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休息室,他都在那呆了快半小时了。]   休息室,林果一口喝掉杯子里的红酒,让自己的身上微微沾了点酒气。   又要用这个当借口,希望晏柏不会因此把他当成一个大酒鬼。   零十一雷达上代表任务目标的红点不停闪烁,知道周围没有别人,林果松了松衣领,一脸自然地推门而入。   在看清室内情况的一瞬,假惊讶变成了真惊恐,林果睁大双眼:[这什么情况?]   急促的喘息令人心慌,高大冷漠的男人狼狈地跌倒在地,额上冒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薄汗,一个拧开了盖子的棕色玻璃瓶躺在他手边的不远处,旁边还散落着几个不大的白色药片。   像是一头被侵入了领地的毒蛇,晏柏瞥向自己那一眼的阴冷让林果再一次怀疑起主角受的视力,飞快地将休息室的门关上,林果放软表情,极力展现着自己的无害。   从主角受的视角都没能得知晏柏早就患有心脏病的信息,如果此时林果不识相地叫了别人或者救护车,那他这一辈子都别再想和对方第一好了。   面上适时地露出些慌乱的神色,林果在心里极冷静地吩咐:[十一,兑换修复剂。]   右边的口袋一沉,刚刚拧开密封矿泉水的林果暗暗松了口气,而后借着身体的遮挡将透明的修复剂兑入了水中。   就这么几秒的功夫,地上的男人就已经意识模糊地闭上了眼睛,迅速蹲下身倒出一粒干净的药片,林果手法娴熟地托起对方的头部,又捏开对方的嘴巴低声嘱咐了一句:“抬一下舌头。”   那声音有点急还有点压不住的颤抖,晏柏眨了眨发花的双眼,拼命调动自己麻木的身体抬起了舌尖。   有什么苦涩的东西被放在舌下,还带着一点晏柏再熟悉不过的灼烧感,似是怕含服药物发挥出的药效也不够快,拖住他头部的少年就着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又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几口水。   胸口的绞痛和缺氧所带来的窒息感逐渐退散,麻木发冷的身体也随着药效的扩散而恢复知觉,晏柏能感觉到少年发抖的手在他衣领附近游走,然后解开了他与衬衫配套的领带。   系到最顶端的纽扣被人一颗颗的解开,晏柏甚至能透过衬衫单薄的布料体会到少年指尖的温热,呼吸交缠间,他被人撞破发病的恼怒竟也被奇异地安抚下来。   哪怕这是一个他不喜欢的孩子、哪怕对方亲眼见到了他一直想隐藏的狼狈,但在少年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晏柏无疑是庆幸的。   不必如此不堪地死在一间休息室的地毯上,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去做那些未完成的事,以及、让那个诱他发病的人付出代价。   蓦地,头部温暖的触感不再,晏柏察觉到自己被林果轻柔地平放在了地面上,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这个知晓了他秘密的少年,晏柏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十几秒后,少年身上清新的肥皂味与浅淡的酒气伴着清爽的夜风再次一同涌入他的鼻间,脸颊被对方的手指小小地戳了一下,晏柏耳边又一次传来了少年清亮的声线:“喂,你好点没有?”   明明刚刚还慌得发抖,现在却又做出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晏柏心中好笑,旋即睁开眼看向眼前那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扶我起来。”   男人的气息还有些不稳,可表情却早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林果扶着对方坐到沙发上,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连声谢谢都没有,小气鬼。”   听到这话,正在调整呼吸的男人挑了挑眉:“那么……谢谢,现在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了。”   “一个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晏柏语气中的威胁,莫名发冷,零十一在林果的意识里狠狠打了个哆嗦:[恩将仇报,晏柏他果然是个辣鸡反派。]   低低地哼了一声,林果放下水瓶就要走人:“我对别人的八卦可没……”   话音未落,林果便被一把拽到了沙发上,方才还虚弱不堪的男人仿佛瞬间恢复了力气,用一种极为暧昧的姿态将他压在了身下。   差点一嘴亲上晏柏耳侧的林果:“……”这又什么情况?   “咔哒。”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林果虽然看不到来人的样貌,但他也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震惊。   毕竟,不是在每一个休息室都能看到一部演技堪忧的亲热戏。   [……我刚想提醒你,薛睿和季和光来了。]零十一迟来的提示呆呆地响起。   原来是老对头到了,林果了然地眨了眨眼,怪不得晏柏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有了这样的暧昧做掩盖,对方身上凌乱的衣物和还未平复的喘息便都有了最佳的解释。   半跪在深红色的沙发上,男人高大的身躯将身下之人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对方一截笔直修长的小腿。   看骨相还是个美人,就是这裤子依稀看着有些眼熟,一眼认出晏柏的薛睿摇了摇头,嗤笑对方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只是现下还不是他和晏柏撕破脸面的好时机,所以薛睿只是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随后便带着身旁因为非礼勿视而背过身去的季和光礼貌退场。   房门的开合声再次传来,晏柏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脊背,却仍旧没有松开身下的人。   慌乱的呼吸猫爪似的拂过他的耳侧,晏柏故意眯了眯眼,棕眼的少年便像是一只被拽住尾巴的猫,僵硬而又无措地绷直了自己的身体。   卷翘的睫毛不安地扑扇了两下,少年结结巴巴地开口:“少、少拿本少爷当挡箭牌。”   “没人知道是你。”   翻身从林果身上下来坐到一边,晏柏收起逗弄对方的心思,慢条斯理地系起了自己松散的领带。   突然发病的影响消失后,晏柏便又变回了花房里那个寡言禁欲的男人,林果用余光瞄了一眼对方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法从中找到任何可以辨认的情绪。   “抱歉,”假装没察觉到少年的偷瞄,晏柏将棕色药瓶装回自己的口袋,嘴角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恶趣味,“林小少爷……”   “在我确认你能保密前,你得呆在我的眼皮底下。” 第四章   林家在S市虽然称不上只手遮天,却也勉强算的上是家大业大,哪怕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薛睿,对方也不敢就这样二话不说地把林家老幺带走。   可晏柏敢。   当林果被对方拉着手腕塞到房车的后座时,本就被今晚剧情发展惊到的零十一更是有点发懵。   不是说原主是林家最受宠的孩子吗?怎么他的宿主就这么轻易地被林父卖给了反派?   [注意你的措辞,晏柏只是请我去‘做客’,]揉了揉自己泛红的手腕,林果一本正经地纠正,[林父向来欣赏晏柏,自然也希望我和他多亲近亲近。]   再说了,两家的人品交情还有势力都摆在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林父当然不会多做联想。   车门被轻轻关上,前排的司机识趣地放下挡板启动车子,林果稍稍向里缩了缩,不动声色地减少自己可能与对方接触的身体面积。   能与晏柏有新的进展,这是林果的喜事却不是原主的,在争取S级评分的过程中,尽量减少人物ooc也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指标。   “怕了?”将车窗摇开一条不宽的缝隙,晏柏的肩膀微微下塌,卸下了离开休息室后一路伪装的正常。   少了宴会厅内特殊的灯光,男人眼下和唇上的青紫清晰可见,衬得他如霜的皮肤愈发苍白,可偏偏对方神色间不见半点疲倦,仿佛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持与冷漠。   “怕什么?”像被触碰到了什么重要的点,少年蔫蔫的表情立时生动起来,“晏柏,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最后几个字被少年咬得很轻,轻的几乎是一道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气音,晏柏偏头瞥了林果一眼,暗道对方还算有点眼色与分寸。   没有回应少年的质问,晏柏把棕色的小药瓶放在手心把玩:“你急救的方式很正确。”   硝酸甘油片,一种要放在舌下才能尽快吸收的心脏病急救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早已将药瓶上的包装撕去,可林果不仅一眼认出了药的种类,甚至还十分标准地将他扶成了半卧位。   这样偏门的知识和眼力,实在不像一个世家少爷该拥有的。   “少拿你的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似乎被自己连番的试探激恼,少年蓦地睁大双眼,又恢复了那日客厅中的无礼,“晏大总裁,我可是一个大学生。”   一时没领会林果话中的意思,晏柏挑了挑眉:“……所以?”   “安全教育的网课,上面刚好有一章主讲急救,”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棕眼的少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现在您放心了吗……”   “连个药瓶都不知道换的晏大总裁?”   突然被人反将一军,晏柏罕见地沉默了一瞬,还没等男人再次张口,他身边的林果便乘胜追击道:“不好意思,我忘记晏总整整比我大了15岁,想来我们年轻人的课程您也不会太懂。”   再一次成功地截住晏柏的话头,林果挑衅地假笑,眼底却流露出一点真真正正的笑意来。   ——这小少爷的人设真不错,可比他之前接的那些角色要痛快的多。   “也对,”出乎林果的预料,在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晏柏竟然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我比你大了近二十岁,按道理你是不是也该叫我声叔叔?”   真实年龄堪称老妖怪的林果:“……。”四舍五入还能这么玩?   被少年吃瘪的表情所愉悦,晏柏轻笑一声,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个涨红了脸的孩子。   世间能博他一笑的东西不多,从这点来看,对方的倒也算得上是功过相抵。   低调的房车在城市的霓虹里奔驰而过,最终停在了一栋冷冷清清的独户别墅前,林果跟在晏柏身后下车,只觉得见到了一头在黑夜里潜伏的怪兽。   连盏灯都没留,这人就不会在每次回家时觉得寂寞吗?   但晏柏显然没有听到林果此时的心声,他随手用指纹解锁大门,而后“啪”地一声打开了客厅的吊灯。   “家里没有佣人,需要什么自己拿。”   与外表的冷清不同,这间别墅的内部被布置的十分温馨,在看到室内装修的一瞬间,林果甚至以为这家里多了一位剧情之外的女主人。   [原来主角受这次的描述是对的,]迅速地回翻了一眼原著,零十一没什么诚意地吐槽道,[我还以为他又一次被爱情蒙住了双眼。]   被爱情蒙住了双眼,林果扑哧一笑,佩服零十一能把眼瞎说得这么文艺。   “傻笑什么。”被对方笑盈盈的眼睛灼到,晏柏忽地垂眸,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丛郁烈芬芳的白玫瑰。   察觉到自己的走神,男人脱下西装的外套,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浴室在左手边,我不喜欢酒味,你先去洗个澡我们再谈。”   喝了点酒就开始傻笑胡闹,到底是谁给了他随便喝醉的勇气?   “哦。”拖长语调应了一声,林果背对着晏柏做了个鬼脸,就说连着两次用酒接近有风险,这下他可真的被当成了小酒包。   [一招鲜吃遍天,管他是大酒鬼还是小酒包,只要最后任务能成功就行,]看着就在林果不远处的红点,零三激动道,[可以啊果子,被主动邀请入住晏家,这可是主角受都没有的待遇。]   “别乱对比,”脱下衣物拧开花洒,林果借着水声的遮掩小声道,“毁人姻缘不是什么良心活儿,之后咱们还得给晏柏找个好……好爱人。”   他本来想说好媳妇儿,但想到原著中晏柏的取向,林果还是换了一个男女皆可的形容。   [这算什么毁姻缘?季和光本来就不是晏柏的良配,]瞄了一眼任务栏上的口号,零十一十分敬业地提醒道,[为了咱们的任务,反派他还是单着比较好。]   虽然让宿主成为反派的爱人才是难度最小的通关办法,但有以往的默契在,零十一根本就没考虑过林果会为任务献身的可能。   它的这个傻宿主执行任务时向来都信奉那套老掉牙的“真心换真心”,友情亲情林果还勉强给的出,但爱情这东西,近千个世界了,零十一就从没见过对方对谁动过心。   不过这才是每位金牌员工真正必备的守则,爱上一个小世界的人,这对长久在各个世界穿梭的快穿局员工来说无疑是一个可笑而又悲凉的失误。   不对等的位面和寿命,注定结不出什么太甜美的果实。   小心地将洗发露放回原位,林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们又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晏柏不是坏人,离开时给他寻觅一桩好姻缘,也算全了相识一场的缘分。”   当隐藏的进度条走到终点的一刻,就是他可以脱离这个世界节点,在此之后,哪怕晏柏对他的好感跌破负数,林果也不必为此而负责。   间隔精准的脚步声停在门边,刻意留神着晏柏一举一动的林果立刻闭了嘴,这具身体的各项数值早已在他到来时被零十一调到了符合人设下的巅峰,所以即使有着水声的阻碍,林果还是轻易捕捉到了对方的动作。   “睡衣在门口,新的,”敲了敲门,男人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大门已经锁了,洗好后去二楼书房找我。”   “左手第二间,别磨蹭。”   别磨蹭,蔫巴巴地应了一声,林果无声地模仿着对方的口型。   怪不得原主和晏柏在原著中没什么交集,单单对方这时不时冒出且支配欲极强的命令句,就足以让原主这个绝对傲气的小少爷敬而远之。   更何况晏柏对原主还有个不可说的心结。   真不知道主系统为什么会突然把他调到陌生的拯救部,察觉到脚步声的离去,林果低下头,细致地冲掉头发上的泡沫。   要是支线任务再不出现,他在虐渣部的业绩可就稳不住了。   大致在心里过了一遍原著中能被称得上人渣的角色,林果在关掉花洒的一刻将所有杂七杂八的思绪清空,开门拿走地上的小篮子,他擦干身体,换上了那明显大了一号的深蓝色睡衣。   原主不矮,比起晏柏来说却还是差了一筹,认命地挽起袖口裤脚的布料,林果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不知晏柏又准备了什么在书房等着自己,林果随便擦了擦头发,按照原主的人设故意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迈开脚步上了二楼。   拖鞋与木质楼梯碰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尽管这别墅布置的温馨雅致,但他还是从中嗅到了一点点恐怖片的味道。   说起来,他怎么没看到任何一张关于晏柏父母的照片?   可以在正常状态下接收宿主所有思绪的零十一:“……QAQ。”Ballball您不要再脑补了,柔弱的小十一真的很害怕鬼片。   戏弄够了自家系统,林果换上纠结复杂的表情站在书房门前,眼神紧张的仿佛是个即将被家长训斥的小学生。   ——对于这个不容拒绝又能越过父母兄姐将他带走的男人,示弱才是最合理且能最快接近对方的方式。   至于装嫩卖萌的羞耻感,那早已被林果扔在了几百个世界外。 第五章   “叩叩。”   等了半天才等到这么几下细微的敲门声,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的晏柏放下文件,亲自去给故意磨蹭的某人开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地弹开,门外少年浅棕色的瞳孔忽然放大,显然是没料到男人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转身走回书桌,晏柏淡淡道:“进。”   一蹭一蹭地挪进书房,少年心中的不情愿就差没写在了脸上,然而在触及到晏柏眼神的一瞬,他又忽地昂着下巴挺直了脊背。   对方表情高傲,却偏偏顶了一头软趴趴的湿发,瞧着少年身上那和自己同款却明显偏大的睡衣,晏柏只觉得自己见到了一只落了水的幼猫。   “坐。”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换下了西服的晏柏看上去要比平日里好接近不少,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扶手椅,没什么表情地冲林果点了点头。   一令一动,这晏柏是拿他当个可操纵的玩偶吗?林果在心中无声吐槽,面上却还是乖乖地按照对方的吩咐坐在了椅子上。   虽然他不知道晏柏为什么要极力隐瞒自己患有心脏病的事实,但考虑到对方那并不顺利的成功经历,林果知道原因也就无外乎是那么几种预想中的套路。   果然,当他紧绷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后,跟他一样穿着深蓝色睡衣的男人就开门见山道:“我不相信人心,所以我们最好签个协议。”   一打薄薄的文件被对方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推了过来,林果稍显茫然地接过,心里却在琢磨这男人行动的速度有多快。   洗澡换衣服拟合同,他只是拖延了一小会儿,怎么对方却像等了他几个小时?   不过文件倒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一份最普通的保密合同,一目十行地扫过A4纸上的宋体5号字,林果对着“相关补偿”处的留白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随便你填,”晏柏身体后仰,同样回以挑眉,“我都给得起。”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可林果却因为五官上的柔和而差了几分气势,发觉自己输了阵仗,他不甘示弱地嗤笑:“包括整个晏家?”   “只要你吃得下。”   男人回答的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把所谓晏家放在心上,然而读过原著的林果不仅没有相信对方的鬼话,甚至还在心里冷哼出声——   面对一个会为了公司被毁而病发猝死的事业狂,他是傻了才会去碰对方的逆鳞。   “我对你和你的晏家都没兴趣,”拂过那处明显的空白,林果将合同放在手中晃了晃,“先空着吧,等本少爷想好了再填。”   像是通过合同这种文明手段确认了自己的无害,少年的四肢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晏柏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看着对方细白的指尖在合同上划过。   “违约的代价呢?”几秒钟后,少年意料之中地蹙起了好看的眉,“这上面怎么没写违约的代价?”   “没必要写,”晏柏听到自己这样回答,“从你泄密的那一刻起,这份合同就无效了。”   “因为它的乙方会死。”   “哗啦。”   雪白的纸张从指间跌落,像是一只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少年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眸,晏柏甚至能从中找到那个黑洞洞的枪口。   那把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枪。   “我说过,我对别人的八卦没兴趣。”   指间在抖,表情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可少年却仍然昂着下巴,脊背挺直的如一株刚长大的竹。   猛然被触碰到那根埋藏在深处的心弦,晏柏蓦地对对方生出了几分怜爱,他随意将枪丢到一边,而后对林果招了招手:“过来。”   被推后的椅子发出“吱啦”的噪音,男人眼也不眨地盯着向他走来的少年,好笑地发现对方竟然有些同手同脚。   书房安静的可怕,一脸僵硬地走到男人身前特意为自己移开的空位,林果偷偷瞄了一眼那把被放在桌角的手|枪。   抢还是不抢,这真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但还没等他思考出个结果,垂着眼睛的少年便被男人用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搂进了怀里。   别看晏柏有病,但对方的胸膛却依然不合常理的结实坚硬,林果被男人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撞得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我本以为你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少爷,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几分像我。”温度极低的手指在林果的后颈处拂过,激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背部靠近腰窝的地方被人不轻不重地按着,林果不想顺着对方的力道坐到刚被两人踩过的地毯上,脑子一抽便直接坐上了晏柏的腿。   臀下仅隔着两层布料的肌肉倏地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林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然而晏柏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懊悔的时间,按住林果的左肩,男人用另一只手轻轻捏起对方的下巴——   “怎么,还哭了?”   敏锐地察觉到晏柏语气中的不喜,被完成任务的本能所支配的林果不假思索地做出了最正确的回答:“还不都是你撞的。”   少年极力想表现出凶巴巴的样子,却无奈因堵住的鼻子变成了奶凶,晏柏眸色一缓,停下了那只想把对方推到地面上的右手。   见男人不反驳,少年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继续指责:“还说和我爸是好朋友,晏柏,有你这么对待朋友儿子的‘好朋友’吗?”   “我不就是手欠救了你一命,就算你要面子要保密,也不至于这么喊打喊杀的吧?”吸了吸鼻子,林果擦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怪不得新闻上说倒地的老人不能扶,我今天就见到一个恩将仇报的老头子。”   “赔钱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要我赔命,”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眼眶还泛着红的少年咬牙道,“晏柏,你听好了!如果我死在这儿,你也休想好过。”   林家的势力在S市也不是虚的,从枪支的威胁下缓过神来,少年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底气。   “我只是习惯把丑话说在前头,关于这件事,我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握住对方的手腕使了个巧劲儿,晏柏不动声色地从少年手中救回自己的衣领,身体前倾拿过备用合同,晏柏的呼吸轻巧地滑过少年的耳侧。   “只要你不说,它就是我欠你的一个承诺,”紧握的手指被掰开塞入新的纸张,男人的语气一如那夜花房中的诱哄,“一个没有底线的承诺,不是吗?”   到底为什么这么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在生病?   林果下意识地想将这个原著中没有说明的问题问出口,但刻进骨子里的职业本能还是让他成功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眨了下眼,林果放空思绪,装作一副被对方勉强说服的样子。   猫一般地从男人腿上挣脱跳下,少年飞快地拿起桌边的钢笔签了个字,然后将合同向男人的面前狠狠一拍。   “放心了?就为了这么个连法律效应都不一定有的东西?”头一次直视晏柏漆如点墨的眼睛,少年仗着站姿取得了一定的优势,“我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有没有这个东西都一样。”   被蛇类缠绕的感觉再次透过晏柏的眼睛传来,林果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半点也没有心虚闪躲的意思。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伤害晏柏,唯有林果不会。   因为他就是为了晏柏而来。   那个反派身边势在必得的第一好。   这无疑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与较量,但就在林果以为晏柏又会开口说些什么打击威胁自己的时候,对方却堪称平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早已准备好飙戏反怼的林果磨了磨牙,咽下了喉间的一口鲜血。   “不去睡吗?”捕捉到少年眼中两簇生机勃勃的小火苗,晏柏瞥了眼时钟,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还是说……小宝宝需要被叔叔抱在腿上才能睡?”   零十一嘎嘎的怪笑在脑海中响起,林果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天地良心,他真的对吃一个老男人的豆腐没兴趣。   房门被力度正常地带上,良好的家教还是让少年在最后一刻维持住了自己的礼仪,看着合同最下方那个几乎划破纸张的“林果”,晏柏拿起钢笔,字迹规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傻孩子,连拿走自己应有的利益都不会,又遑论争取。   可他又是那么的像自己,一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晏柏熟门熟路地从带有密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自己一定也会像林果那样幸福吧。   就算要压抑喜怒哀乐,就算要远离哭笑痛骂,他也可以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在阳光下接受众人的追捧,无忧无虑地享受父母的疼爱与庇护。   那样鲜活且单纯的孩子,活得可真让人……   嫉妒。   胸口隐隐的疼痛唤回了晏柏纷飞的思绪,他面无表情地将特制的含片放入口中,熟练地止住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欠下的债还没有讨完,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错。 第六章   “摔”门而去后林果才发现自己忘了问晏柏客房在哪,但这时候回头再问实在太怂,林果脚步不停,面上一间一间地推门而试,实则靠着零十一的定位偷偷作了弊。   关系刚刚有所突破,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大意犯了晏柏什么忌讳。   推开二层右侧唯一一间没上锁的房门,林果按下墙上壁灯的开关,确认这真的是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房后,他便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认床什么不存在的,像他这种虐渣部的老员工,随便躺在地上都能迅速入睡。   一夜好眠。   除了中间因为生物钟的关系早早醒来一次,林果这一晚连个短暂的梦都没做,等他按照原主的习惯从床上爬起来时,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已经跳到了10:10。   客房自带卫浴却没有林果能换的衣服,所以他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开门下楼去找晏柏帮忙。   反正已经签了那个奇怪的协议,现在他在对方面前也不必再战战兢兢。   秋日的阳光顺着采光良好的窗户洒入,照的这间别墅也没有了昨夜的可怖,林果揉着眼睛走下楼梯,一时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没睡饱。   “你是谁?”   一道尖锐却明显上了年纪的女声打破了客厅的静谧,林果放下左手一瞧,只见一个穿着得体五官却有些刻薄的女人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晏柏不知去了哪里,整个一楼就只坐了这么一个女人,林果要继续下楼的脚步一顿,软和的五官也不由分说地端了起来。   这是个人渣。   第一眼便触发了他支线任务的人渣。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虐渣任务竟然是和晏柏有关,怪不得他怎么都没在原著中找到可以虐的角色,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林果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对方,直接转身按原路走了回去。   反派给他脸色他还能理解,什么时候连一个恶果沾身的阿猫阿狗都能在他面前嚣张?   “站住!”见林果没有理人,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立刻提高了音量,“长辈叫你都不听,我看你这个孩子是真的没有家教。”   上来就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模样,看来对方是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晏柏的小情儿,懒洋洋地转身,林果双手抱臂倚住楼梯的扶手,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要说。   原主还不到二十,本就少年气的五官还没有彻底长开,所以就算林果此时沉下脸色,看上去也只是个闹了脾气的孩子。   再加上他天生一点笑唇,那女人心里就更有了底气,见林果依言停下脚步,她便又阴阳怪气道:“年轻轻就出来勾搭男人在外留宿……”   “所以呢?”不耐烦地打断女人的话,林果挑了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少年的抢白一噎,女人一愣神,旋即便连珠炮似的道:“说什么?你听好了,我是不会让你这种妖里妖气的男人留在晏柏身边的。”   “别以为穿了他的衣服你就是他的人了,衣服能换,人也不例外,离晏柏和晏家的财产都远点,如果你够识趣,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签一张面额不小的支票。”   晏家的人是全部患有被害妄想症吗?林果在心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合同支票,这一老一小就不能再玩点什么新鲜的花样?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女人的唠叨,林果在对方“快来向我求饶”的表情中递过去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你有病吧?”   说完,他也不等女人反应,便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向书房走去。   “晏柏,你快出来,你们家闯进了一个神经病!”   外界的声响终于惊动了在书房处理公事的男人,就在零十一笑得嘎嘎打滚的时候,晏柏也开门看向了林果。   少年身上还穿着他昨晚给的睡衣,宽大的衣领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大截精致的锁骨,像是不满自己现在才露面,对方的眼睛里又燃起了那种亮亮的小火苗。   “怎么了?”好笑地看着林果一头被吹风机吹得蓬松的黑发,晏柏沉闷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转了一点,自从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后,对方就好像自动被划入了自己的领域范围内,现在晏柏再看林果,虽是还有些别扭,更多却是一种养了宠物的奇妙心态。   “你们家来了个疯子,”听到女人上楼的脚步声,林果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她说我是你的小情儿、觊觎你们家产,让我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滚蛋。”   大概是在林果说到第二句的一刻,晏柏就猜到了这出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冷眼看向犹豫着不敢踏入二楼的女人,眼神凉得似乎要坠下冰碴。   但这样的表情几乎只出现了一瞬,待林果定睛再看,晏柏的眼神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正常水准的冷漠。   “你怎么还没走?”   像是被晏柏如常的语气壮了胆,女人松了口气,脚下却还是没敢越雷池一步,她抬起头,带着些自以为藏得不错的讨好小心翼翼道:“这不是快到文华他们的忌日,你三叔就想着让我抽空多陪陪你。”   晏文华,林果脑海里立刻跳出曾经看过的资料,这是晏柏已故父亲的名字,大概在十六年前,晏氏夫妇就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人世。   作为那场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刚成年的晏柏一夕之间成为了孤儿,并且肩上还担了一个岌岌可危的晏氏公司。   林果不知道晏柏现在对那段过去是什么看法,但他却觉得自己十分能理解十几年前的那个尚还青涩的少年,演绎过许多绝境逆袭桥段的林果,十分能体会那种天之骄子跌落云间后的无力。   于是他下意识地握住了男人的手,掰开了那突然攥得发白的指尖。   “有午饭吗?我饿了。”少年没礼貌地插话,接着又不太高明的转移话题,晏柏感觉到右手微微的热度,又瞥见对方晕红的耳垂,终是拦住了那股即将喷发的怒火。   急促的心跳一点一点的平缓,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却又偏生冒出了那么一点酸酸涩涩的感觉,男人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不仅没有甩开那只不请自来的小手,反而用力回握住了对方。   “厨房里有面,我帮你煮。”   被彻底晾在一边的女人诧异地看了林果一眼,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得到晏柏如此“温和”的对待,她不安地转了转眼珠,隐约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   ——以晏柏如今的地位,就算他要玩个小男孩,也不该是从红灯区那里找来的下等货色。   “对了,”行至女人身前,晏柏忽然偏头低声道,“这孩子是林家的老幺,如果我没记错,三叔正有一个项目在和林家谈。”   “真希望他们能够合作愉快。”   支线任务的进度条小小地跳动了一格,林果眼角泻出了点笑意,晏柏瞧见对方暗自偷乐的傻样,只道年纪小的孩子实在太容易满足。   俩人下楼去了厨房,那个应该是晏柏三婶的女人却不敢跟上,她不甘心地向书房的方向望了望,最终还是恨恨地回到了最开始所坐的沙发。   “你怎么会放这种女人进门?”厨房里没有椅子,左手被晏柏在打开冰箱时自然地松开,林果借力一撑,轻巧地坐在了光可鉴人的流理台上。   他姿态随意,小脚丫还带着拖鞋悠闲地一晃一晃,端的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只不过一夜,少年就忘记了昨晚被枪威胁的恐惧,并且骄骄傲傲地做回了他的小少爷。   不知该说对方是神经过于大条还是太会自我调节,晏柏拿着一把青菜关上冰箱,轻声回答了对方那个略显逾越的问题:“她叫秦芸,是我的三婶。”   为了一层亲戚身份而如此容忍对方,这个理由别说是林果,就连在待机偷看电视剧的零十一都不会相信,眼见晏柏拿起青菜拧开了水龙头,林果蹭地一声跳下了流理台——   “放着别动,我自己来。”   开玩笑,晏柏的手本就冷得像冰,这时候让对方沾凉水为自己做饭,林果想想都觉得自己要折寿。   流水的声音哗啦啦的响起,打破了厨房中微妙的气氛,晏柏敛起眼中一瞬间的波澜,抬手打开了吊橱的柜门。   “二叔和三叔是我父亲活着时最照顾的两个弟弟,只要我父亲这一支还有人在,晏氏就会护着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   这是他年少时对父亲的承诺,所以哪怕当年他们合起伙来想把他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晏柏也没有动用任何的过激手段。   无论是先天性的心脏病还是十几年前的那场车祸,他这条命都是被父母拼力保下来的,壮大晏家庇佑亲人是他身为晏家长子的责任和义务,他必须如此。   哪怕那些亲人一直都盼着他下台。   “我看你这个老头子就是太会为难自己,”没想到晏柏还会开口和自己解释第二句,林果一边感慨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一边认认真真地清洗着菜叶,“看在你今天给我煮面的份上,以后你讨厌谁就和我说,我去帮你把他们都气跑。”   少年粉唇轻翘,笑得像一个恶作剧即将成功的捣蛋鬼,晏柏看着对方明亮亮的双眼,心脏突然无法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林父夸得没错。   林果,的确是个担得起所有宠爱的宝贝。 第七章   做两碗最普通的青菜面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当林果端着自己那碗上面卧着个溏心蛋的细面走进餐厅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秦芸远远投来的视线。   “她怎么还不走?”将手里的白瓷碗放下,林果习惯性地用被烫红的指尖摸了摸耳垂。   晏柏就坐在林果的对面,面前也依样摆了一碗青菜面,他原本并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但少年偏说一个人吃饭没有气氛,愣是飞快地先帮他盛了一小碗。   “她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成,”瞥了眼林果的指尖,确认那里没有真的被烫坏后,晏柏拿起了手边的筷子,“软磨硬泡搬弄是非,这一向是她的强项。”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也并未刻意放低音量,林果瞄了一眼只做了简单隔断的餐厅,只道反派果真都不爱按常理出牌。   在同一个屋檐下理直气壮地说对方的坏话,这种惊人的操作,怕也只有晏柏这人才能做得出来。   “一哭二闹三上吊?”咬断筷子上的面条,林果好奇地抬了抬头,“忍着尴尬赖在你家,她到底   想要什么?”   “让我和她侄女相亲,或者说是……结婚。”   结婚?看着晏柏眼中隐约可察的不耐烦,林果状似理解地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真是想笑那位三婶,情报都没搞清就上赶着来做媒,晏柏可是耽美文的男二,就算最后没有得到季和光,他也不会骗婚一样去娶一个女孩儿。   [那是因为他早早就死了好吗?]安静了一整个晚上的零十一突然出声,[果子,你变了,你忘了前几天让你跟在身后吹冷风的那个残酷男人是谁了吗?]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满足地咬了一口荷包蛋,林果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你看他现在对我不就挺好的。]   零十一:[……就没见你对别的任务目标这么大度。]   [谁让别的任务目标都是我的仇人呢?]林果无奈,随即又得意道,[你还别说,这拯救部的任务就是好,至少小爷我能一直保持心情舒畅。]   比起虐渣部里的那些人渣,晏柏那些偶尔的冷脸和威胁在林果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如果能因此拯救一条被主角们波及而早逝的生命,林果不介意力所能及地对对方再好一点。   [主要还是晏柏投你缘吧,]冷酷无情地戳穿自家宿主的借口,零十一一脸嫌弃道,[瞧你看他的眼神,慈祥的就像个看崽崽的老母亲。]   没有回应零十一的调侃,因为林果知道自己心中对晏柏的过去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点共情,一碗青菜面不多,他很快就仪态得体地将它消灭的一干二净,端起自己的碗筷,林果十分自觉地揽下了洗碗的活儿。   ——这家里看着没有佣人,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让晏柏做饭又洗碗。   “放着就行,”似乎是没料到少年会这么乖觉,晏柏顿了一下才出声制止,“晚点会有阿姨过来收。”   既然晏柏都这么说了,林果自然也不会矫情,他将空碗和筷子推到一边,随即便无聊地撑着下巴看向晏柏。   这人的胃口可真小,他明明特意只给对方盛了一个碗底,此刻竟然还没有被吃完。   大概是少年盯着饭碗的目光太过专注,晏柏停住筷子:“没饱?”   他平日里胃口不好,吃的东西大多也是经过筛选后的清淡,冷不丁要招待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客人,晏柏意料之中地没有掌握好分量。   没吃饱?   林果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体贴打得措手不及,他只是不想盯着晏柏的眼睛让对方觉得冒犯,所以就下意识地找了个关注的事物安放视线。   “没有没有,”不想再劳烦对方开火,实际上也不是很饿的林果索性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只是在想,你怎么吃的这么少。”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滞,晏柏没有说话,却动了动筷子又挑起一口面。   自父母走后,因为自身和外界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就很少再受到别人的关心。   少到他已经忘了该怎么去回应。   又一次被男人无视,林果心中却有点想笑,这么多个世界过后,他早已学会抛开表象去看一个人的心,眨了眨眼睛,他极自然地转移话题:“如果你三婶赖着不走,你会娶那个她推荐的女人吗?”   “让她呆在这里,就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咽下最后一口面,晏柏将筷子放在碗上,“时间不早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少年胡乱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昨日被带来时的不愿,看着对方一副已经不怕自己的放松模样,晏柏眯了眯眼,心里不知怎地又冒出了点恶趣味来。   在少年转身向外走的一瞬按住对方,晏柏站在林果的身后,轻轻将比做枪型的手指抵在对方的腰间。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睡衣不厚,晏柏甚至能感觉到手下少年腰肢轻微的颤抖,他不太确定那是因为自己过低的体温还是言语的威胁、亦或是自己勾起了对方昨夜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但总之,男人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千年难遇地安慰起了自己的“小猎物”。   “别怕,这只是手而已。”   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的耳侧,背对着晏柏的林果无奈地撇了撇嘴,天地良心,他真的一点都不怕,会抖也只是因为这具身体腰侧太敏感好吗?   阴晴不定,真不知道主角受是靠什么才成功拿下了对方。   “谁怕了?”配合着对方做出一副倔强少年的模样,林果半真半假地演戏,“快送本少爷回家。”   晏家的饮食太健康,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痛饮一杯快乐水。   一旁围观的零十一:“……。”这到底是个怎样鸡同鸭讲的美妙走向?   不过不管怎么说,林果还是在晏柏的亲自护送下平安的回到了晏家,扔下和林父礼貌道别并答应下次来玩的晏柏,林果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林母所在的一边。   “玩的怎么样?”笑眯眯地接住比自己还要高的小儿子,林母拍了拍林果的背温柔道。   林母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说话间也带着点舍不掉的温软,原主五官上的特质,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林母的基因。   拉着对方在沙发上坐下,林果端起水杯,喝了小半杯后才肯定道:“还行。”   他神色自然,看起来并不像是勉强,林母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才又接着道:“你大哥说你和晏柏之前一直不对付,突然来了昨天那么一遭,妈还以为你是又调皮惹了对方。”   晏氏与沈氏看似能平分秋色,但若细细算来,还是晏氏要更胜一筹,再加上晏柏在车祸后性情大变手段雷霆,林母自觉自己在丈夫眼里无谓的担心还是有几分道理。   “我就是发现他人还不错,”暗道女人的直觉就是恐怖,林果哼哼唧唧地开始背台词,“我昨个儿有些醉了,是他帮我解的围,之后我又吵着要去晏家看看,他没办法,只能和爸爸打了招呼顺着我。”   调皮的发送一个wink,林果笑得一脸得意:“妈你知道的,我醉了以后就爱闹腾,谁都降不住。”   “我只是没想到你连晏柏也敢闹腾,”笑着点了点自家儿子的鼻尖,林母彻底放下了一颗心,“你呀你呀,以后给我少喝一点酒。”   “知道啦。”   扬着笑脸安抚好林母,林果又将同样的说辞捡了几句告诉林父,这是晏柏和他在车上就串好的“口供”,所以林果此时倒也不怕穿帮。   说谎虽然不好,但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该让这两位担心。   十分走心地陪林母聊了一下午的天,林果在晚饭过后才有时间回房好好查看一下白天跳出的支线任务,此刻虐渣值的进度条又比上午多跳了一格,想必是他刚才在林父面前诉的委屈起了作用。   “啧,着晏柏的极品亲戚还不少啊。”手指划过虚拟面板,林果发觉“秦芸”两个字后面还有一个小加号,他点开瞧了瞧,发现晏柏的两对叔婶尽在此列。   “你好像有点失望?”凭空拟态成白兔,零十一撒了欢的在林果床上蹦跶,“果子,第一次不为原主报仇是什么感觉?”   “很爽,毕竟这回被虐的不是原主,咱们也不用为了评分忍受那些原主受过的苦,”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想,林果将自己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才又闷闷道,“但是也有点不舒服,你说晏柏对我那么拽,怎么对待那些亲戚就怂了?”   “你们人类不是很注重对死人的承诺嘛,”对于这个问题,零十一倒是看得很开,“再说了,我看晏柏他也不是怂,他就是懒得理。”   “你倒是又了解他了,”瞥了零十一一眼,林果抱着电脑点开对方打包的资料,“把这四个人也加入监控名单,一旦他们出现异动,记得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拜零十一连升两级的高级权限所赐,秦芸这种支线任务的目标已经排除在了不可监控的范围外,考虑到晏柏身体状况的特殊,林果还是觉得自己要盯得再紧一点比较好。   有点费神,但他愿意。   ——看在那碗青菜面的份儿上。 第八章   那夜发生的事情似乎只是两人的一场梦,接下来的几天林果都没有见到晏柏,甚至因为学校开学的缘故,他连“宴会背景板”这个身份都难以继续。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季和光被送到晏柏床上的节点,看着老神在在上学回家两点一线的林果,零十一觉得自己简直要愁掉了一身兔子毛。   “别急,”确认自己明天没课,林果退出手机上的课表,“不是说薛睿是在一个酒局把人送过去的吗,现在去截胡还来得及。”   “不过……酒吧,晏柏他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了?”   抖了抖耳朵,零十一歪了歪三瓣嘴:“他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兄姐爹妈肯定不会让你往酒吧跑。”   宴会是宴会,酒局是酒局,林家父母疼孩子,当然不会把小儿子往大几率发生钱色交易的场合带。   “乖孩子偶尔也要叛逆一把,”扬起嘴角,林果故作天真地扑扇了几下睫毛,“想我一个十九岁的青葱少年,对酒吧什么的产生好奇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啪叽在林果腿上踢了一脚,零十一扶额:“……求您别装嫩。”   “总之截胡什么不是事儿,”打开衣柜找着自己今晚要穿的装备,林果根本没把零十一那点力道放在心上,“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支线。”   这次支线任务的任务目标身份特殊,在没得到晏柏足够的好感与信任前,他并不能真的对秦芸等人做些什么。   这毕竟是晏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的确没什么足够好的机会可以插手。   除非有人再不长眼睛地惹了他。   “挖坑给人跳,别告诉我你不擅长?”目送着林果走进浴室,零十一不放心地在后面叮嘱一句,“穿的纯良点,别忘了你是个正经的小少爷。”   “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林果随意挥了挥手,全然一副不走心的模样。   纯良点?   瞧这话说得,就好像平时他有多浪似的。   *   晏柏此时有点心烦。   夜晚的酒吧热闹而又喧嚣,就算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音墙,晏柏也隐隐能听到外面人群的狂欢,他偏头看了看一旁对他微笑的薛睿,不知道对方今天又想搞什么名堂。   同在一个行业之间竞争,晏柏和薛睿之间难免会产生一些摩擦,况且两人最近在一个合作案上起了分歧,不仅没有达成合作,甚至晏家还从薛家那抢了一块大蛋糕。   这圈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傻乎乎地拉着他们两人凑局,可偏偏薛睿心态良好,一副成败皆可的淡然模样。   正主如此,其余外人更不必再瞎忌讳,今日做东的是一个跟晏柏搭得上话的小辈,不想再被秦芸骚扰,晏柏便索性应了对方的约。   除了晏柏薛睿还有正主王少,前来作陪还有其他几个家族与王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晏柏看着围坐在几人身边的男男女女,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没有去抢所谓的主座,而是选了一个较偏僻的角落,拜得晏柏自带的冷脸所赐,那些所谓的少爷公主们没有一个敢来接近他。   实在觉得包厢里的空气浑浊,晏柏松了松衣领,起身点头道:“洗手间。”   无需任何人的同意,那个被圈里人戏称为王少的青年忙不迭地表示知道,实际上今天他只是礼貌性地发出邀约,并没有想到晏柏真的会屈尊给他这个面子。   还有薛睿,在打听了这个局上都有哪些客人后,对方竟也破天荒地给了他肯定的回复。   抬脚将因有他存在而显得略微拘束的包厢抛在身后,被音乐声吵得头疼的晏柏按了按额角,不免起了点爽约走人的念头。   那两家人就是溃烂在他身体里的一块肉,如果他不能狠心将它们挖去,这样的痛苦便会一直延续到他死。   可那又是他对父亲的承诺,暗道那两家人在他父亲在世时伪装的还真是纯良,晏柏讥讽一笑,余光却突然扫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浅灰色的毛衣和白色衬衫妥帖地包裹住少年的上身,不可避免地为对方增添了几分干干净净的学生气,黑色的牛仔裤隐约勾勒出少年双腿与臀部的美好线条,晏柏盯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只觉得看到了一头误入狼群的鹿。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倚在吧台前的少年低头抿了口酒,而后小声地笑了起来。   对方本就天生笑唇,这沾了酒液的一笑更是惹人注目,察觉到四周已经有很多男女“不怀好意”地看向对方,晏柏胸口一闷,脚下不自觉地拐了个弯。   [果子!成功了,目标反派正在靠近。]   听到零十一的提示,林果一乐,脸上的笑容不由更真心实意了几分。   不枉他一个人在酒吧最中心演了这么久的戏,要是再收不到点成效,他就又要苦恼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下一个搭讪。   手中的酒杯被人从后拿走,林果故作诧异地回头,果然如愿看到了晏柏那张苍白英俊的脸。   这本该是件计划中的开心事,但不知怎地,林果竟然从中嗅出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晏柏?”面对危险的警觉让林果第一时间放软了声音,他褪下眸子中被人抢酒的恼怒,转而换上一副雀跃的欣喜,“你怎么在这儿?”   可惜晏柏的眼神并没有如林果想象一般柔和下来,反而因为少年那软绵绵的声音,男人的眸色愈发深沉了几分。   “应酬。”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晏柏随手将酒杯放到一边,他虽不常喝酒,却也知道那果汁一样的颜色不会度数太高。   “应酬?”瞄了瞄周围的环境,少年像要说什么秘密一样稍稍踮起脚尖凑近了晏柏的耳侧,“来这种地方,你的身体没问题?”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一瞬间沉寂,少年的声音轻而浅,好似一把挠人痒痒的小刷子,晏柏忽地失去对酒吧环境的厌烦,装模作样地道了一声:“有点。”   “很重要吗?”少年皱了皱眉,腾地一下站直了身体,“那我去帮你挡酒。”   这么积极?晏柏偏头看了看林果,唇角堪堪擦过对方额上的一缕发丝。   像是被这无意间的亲密接触吓到,又像是看出了男人眼中的疑惑,少年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随后又不得不因为有话要说而再次凑近对方:“本少爷这是怕你出事后没人兑现承诺。”   “我看你就是想打着我的名号‘见见世面’。”看出少年眼底的跃跃欲试,晏柏不带感情地拆穿对方拙劣的借口,而后又在对方气鼓鼓地看向自己时勾起唇角——   “跟上。”   嘟圆了的河豚在一瞬间泄了气,林果在脑海里偷偷和零十一比了个“耶”,而后乖乖地跟在了晏柏的身后。   包间内的气氛原本就有些暧昧,这会儿更是不知在他走后变成了什么样,晏柏一边不想让某些画面吓到了身后的小鹿,一边又想让对方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乌烟瘴气”。   只不过男人预想的画面根本没有出现,晏柏刚刚带着林果转过一个转角,他就看到了站在包厢门口的薛睿。   对方指间燃着一只烟,神色也没有了包厢里的兴致高昂,听到晏柏的脚步声,薛睿掐掉烟回头,还算友善地先开了口:“晏总,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明白对方说的约莫不是什么好事,晏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林果心中立时“咯噔”一声,生怕对方就这么“为了他好”地把自己赶走。   反应极快地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林果用尽毕生功力恳求地看向晏柏,仿佛是怕男人在灯火下看不清自己的眼睛,他还故意眨了眨一双清澈杏眼。   小孩子就是会撒娇。   无声勾唇放过少年一马,晏柏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讨好又开心地晃了晃,而一旁的薛睿不是瞎子,自然也认出了林果那张熟悉的脸。   “这是林小少爷?”随着圈里的称呼叫了一声,薛睿话中更多却是调侃的意思,“他怎么……”   “说正事。”毫不客气打断薛睿的话,晏柏假装没有看到对方脸上一闪即过的恼意,“如果薛总现在不想说,那我就先送这孩子回家了。”   “哪有什么不想说?我只是怕坏了你在林小少爷的形象,”哈哈一笑化解尴尬,薛睿压低嗓音暧昧道,“上回的事儿我也看到了,合作案的事情多有得罪,今天当我薛睿赔罪送晏总一个可人儿,晏薛两家的摩擦也算就此揭过。”   “知道晏总不爱红装爱蓝颜,人已经在楼上房间等好了,”见晏柏不为所动,薛睿心里五味陈杂,面上却还继续笑道,“人虽是我找到的,但我保证他还是个干净的。”   没人比以私生子的身份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薛睿更清楚枕头风的威力,晏柏喜欢男人,可薛睿却一直没找到那天那双腿的主人,自打几天前听说和光与晏柏有过一段交集,他心里就不可抑制地冒出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利用一切可用,在心中下定决心,薛睿扔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筹码——   “晏总,阿和这个人,你有兴趣吗?” 第九章   季和光的名字一出,林果就感到男人的手臂动了一下,暗叹主角受的光环就是强大的同时,他又莫名地想在心里骂晏柏一句大猪蹄子。   好歹自己现在还站在这人身后呢,对方就怎么想把自己忘了似的不回头。   但令薛睿和林果一同惊讶的是,沉默了几秒后,晏柏竟然无动于衷地摇了摇头:“没兴趣。”   他目光平静,表情也和平日里一般无二,任谁都能看出他不是强装镇定,而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眼中。   心情忽地明媚起来,林果拉了拉晏柏的衣袖:“说好要带我见世面呢,在这和别人浪费什么时间。”   这话听着娇气,实际却正好打断薛睿要说的话帮晏柏摆脱了纠缠,假意急着喝酒,林果拉着晏柏的衣袖就向前走。   “快快快,现在已经十点过了,要是零点之前我不回家,我爸和我姐肯定又要念叨我了。”   准备好的说辞被少年一连串的催促打回了肚子里,薛睿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暂且按捺下纷乱的思绪,薛睿拿出手机想给季和光发一条短信,却在无意中瞄到了一截略微眼熟的小腿。   笔直、修长,带着一股高于皮肉的骨相美,但还没等薛睿细想,晏柏就已经带人进了包厢。   不过晏柏和林果……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暂且按下独自纠结的薛睿不表,这边成功截胡的林果总算放下了从刚刚开始就悬着的心,主角光环这东西时好时坏太玄乎,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各种花式抢人的准备,但晏柏刚刚的表现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方自我的简直不像个被剧情束缚的反派,还是说是他这只闯入的蝴蝶翅膀扇的实在是太大力了些?   就在林果胡思乱想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因为晏柏的归位而安静下来,看着某位公子哥放在公主腰上不知所措的手,林果低下头,毫不客气地在心中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晏柏的确有一种传说中性|冷淡的气质。   只要对方什么都不说地往那一戳,甭管多热烈的气氛都得在一瞬间凝固下来。   毕竟是出来散心而不是砸场子的,看着身侧少年低垂着不敢乱瞟的眼睛,晏柏自觉目的已经达到,便在几句寒暄后提出了告辞。   如果这些人非要这么“玩”才能开心,那么有他在的地方就注定玩不痛快,发了条短信告知今晚的寿星明天带着策划案来晏氏,晏柏便大步带着身后的小孩儿离开了酒吧。   “怎么跑这儿来了?”又一次把少年带上自己的房车,晏柏随手找了瓶柠檬水递给对方。   “就是有点好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林果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还是有酒味儿,晏叔叔,这次能不能求您真的帮我打个掩护?”   被人玩闹似的叫了声叔叔,晏柏的记忆一瞬间又被拉回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晚,他盯着少年古灵精怪的模样,终究是拿出手机帮对方圆了场。   也许是这次有林果本人在旁边做帮衬的缘故,林母虽然唠唠叨叨地多嘱咐了几句,却也没有扫了儿子的兴致,熟门熟路地往后座上一倒,林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上次宴会对你出手的人找出来了?”   天真是好,过头了就是愚笨,好歹也是在世家长大的孩子,林果当然不能让自己表现的太傻白甜,晏柏上次的病发太过突兀,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找到了,虽然不是针对我的病,但休息室的确被人动了手脚。”   有心算无意,再加上那段时间他忙于工作过度疲劳,这才让一点点刺激性的药物算计到了自己。   大致也猜出了是某个想爬床的人用错了方式,林果“哦”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地get到了晏柏从未碰过季和光的原因。   就对方这玻璃娃娃似的身体,恐怕就是想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吧?   分神监视秦芸等人的零十一:[……可我听说这种文的标配就是十八厘米一夜七次。]   [他又不是主角,]愈发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林果对晏柏的同情又上升了一层,他偏过头,颇有些同仇敌忾的问道:“那你教训他们了吗?”   “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晏柏知道林果口中的教训和自己所想的绝不是同一个,但看在少年又一次愉悦了自己的份上,他还是不准备把那具沉在江底的尸体说出来吓唬对方。   有了林果这个老员工不断挑起话题,两人一来二去地竟也聊了一路,一回生二回熟,等到再次跟着晏柏进了家门,林果也不再觉得这座别墅像个怪兽一样吓人。   仍旧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行动顺序,只不过这次林果洗澡后不必再去晏柏的书房“谈谈”,有心想套出晏柏与季和光的渊源,但面对书房那扇紧闭的门,林果最终还是选择了窝在一楼的沙发上看电视。   打扰一个工作狂办公,这的确不是什么太高明的做法。   所以等晏柏处理完公务想下楼倒杯水时,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楼下沙发上那团多出来的人形。   并没有开可以照亮整个客厅的吊灯,少年只在沙发旁边留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电视上的几个主人公推搡着像在吵架,可又因为刻意调过的音量变成了滑稽的窃窃低语。   光影变幻不停地落在少年身上,却并没有打扰到少年的小憩,放轻自己的脚步,晏柏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个真正能把这里称为“家”的时候。   忘记了自己原本下楼的目的,晏柏安静地行至林果身前,男人高大的身形为少年遮住了电视的光,却也在对方身上覆上一道浓重的阴影。   那样专注的凝视,任谁都会感到一丝不适,可偏偏沙发上的少年枕着抱枕睡得正香,他眉头舒展,甚至还不知梦见了什么地咂了咂嘴。   沙发上没有配毯子,看着少年不自觉地蜷成了一团,晏柏想把人叫醒回客房睡,可又不知为何地张不开那个口。   估量了一下对方大致的体重,难得想随心一次的男人弯下腰,稳稳当当地抱起了沙发上的少年。   晏柏心细,他知道自己的体温低,便没有让自己任何一块裸|露出的皮肤碰到对方,手臂从少年的腿弯和肩膀下穿过,又留意到少年那柔韧诱人的腰线,晏柏这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真的睡着又被突然惊醒的林果:“……???”   公主抱?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但此时睁眼无非是让两人一同尴尬,深知各种总裁人设的林果果断选择继续装睡,他迷迷糊糊地抬眼嘟囔了一声“晏柏?”,而后便放心地将自己埋进了对方怀里。   没有人说话,在电视剧细小的背景音中,林果清晰地听到了晏柏平缓却不那么有力的心跳,那夜花房的初见挤进脑海,他突然恶向胆边生地抬手摸上了男人的唇。   “晏柏,今天你好像忘了摸唇膏。”   温热的指尖毫无顾忌地抚上自己的唇,而后又寻找什么似的摸索了几下,晏柏一愣,神色间有点被点破的恼怒、又有点被人亲密接触的无措。   可这点无措只在男人脸上停留了一瞬,见两手被占没法去教训怀里的少年,晏柏没有松手把人扔在地上,而是一张口咬住了对方白嫩的指尖。   尖锐的疼痛从左手食指上传来,林果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指腹被晏柏的牙尖嗑开了一个口子,他欲哭无泪地在心里吐槽自己手欠作死,却又不敢真的把自己的手从对方齿间抽出来。   “我错了,”极快地卖乖讨饶,林果委屈巴巴地仰头看向对方,眸子里像含了一汪星湖,“疼。”   嘴上说得好听,但他担保对方心里没有一点知错的意思,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逐渐淡去,晏柏动了动唇,放过了少年被咬破的手。   “我倒觉得用鲜血润色不错,不如以后就由你来做我的唇膏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果竟真觉得对方青紫的唇有了几分人气儿,配合地在晏柏怀中打了个哆嗦,林果扯住对方的衣襟,鹌鹑似的被男人抱回了客房。   被人不重却也不轻地扔在床上,林果压下自己要调整姿势“着陆”的身体本能,眼巴巴地看着晏柏打开了壁灯。   “那个……我困了,”实在不想在这么尴尬的氛围下和对方聊主角受,林果“唰”地把被子一蒙,“时间不早了,晚安。”   “晚安。”   渐渐熟悉的脚步声离去,房间里再一次恢复了沉寂,林果顶着一头乱发从被窝里钻出来,无语地看着自己被咬坏了的指尖。   晏柏这人是属狗的吗?多少个世界了,他还从来没被哪个剧情人物张口咬过。   [要来点药粉吗?系统商城现在正在打折。]强忍住笑意,零十一假咳一声开口。   [算了,这次就当我翻车。]谨慎地没有开口回答,林果凑近指尖轻轻吹了口气,[再说了,这才……]   “咔哒。”   房门被从外打开,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关灯的晏柏看着少年粉唇轻嘟即将吻上手指的暧昧姿势,蓦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这个孩子……   不对,这个林果,对方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第十章   都说人类最容易产生的错觉之一便是“Ta喜欢我”,关于这点,连一向不怎么按常理出牌的晏大总裁都没能成为例外。   瞬间从对方眼神中发现不对劲儿的林果扬着下巴晃了晃手指:“我就是想吹吹。”   “是吗?”愈发确定对方是欲盖弥彰的晏柏关上门,像是被挑起了什么兴趣一般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可我好像并没有开口说话。”   但你的眼睛里写满了“他喜欢我”的笃定与自恋!   有口说不清的林果在心里哀嚎一声,暗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腐眼看人基?   完全没料到剧情会有这种展开的零十一憋住笑:[好机会,果子,快借着这个误会问他季和光的事。]   [你这是让我走攻略线?]   [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喜欢他,这一切都只是晏柏自己的脑补而已。]   一人一系统的争论在片刻之间完成,心中郁卒的林果干脆向前一扑,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的问道:“你和那个今晚要爬你床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原著作者只是通过主角受的嘴简单地提了一句故人,并没有详细描写对方与反派的那些回忆。   穿着深蓝色睡衣的少年抱紧被子,只留给了自己一个圆润的后脑勺,林果的语气称不上客气,但晏柏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被人冒犯。   他把玩着床头柜上的空玻璃杯,垂下眼帘问道:“为什么想知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床上的少年仍旧没有抬头,只有几缕翘起来的黑色乱发在说话间一晃一晃,“想知道就是想知道,你就当我是个小八卦。”   “我的消息可从不卖给狗仔。”   “那你就放我去……”   黑发少年腾地一下起身,而后立即撞入了床边男人一双深邃的眼,那种漆黑让他噎了一下,好不容易提起的气势也散了个干净。   “……睡觉。”干巴巴地补上最后两个字,少年扯过被子,不怎么走心地做出了一副要睡觉的架势。   口是心非。   留意到对方晕出浅粉的脸颊,晏柏的眼神微动,心里忽地冒出了一个有些阴暗的想法。   “原本自己也可以成为对方那样干净幸福的人。”   这样的念头从晏柏第一次知道林果起就如藤蔓般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他有羡慕、更有嫉妒,所以每每见到这个孩子,他就如被阳光直射下的黑暗生物一般心生不喜。   那是一种夹杂着自我厌恶的复杂情绪,复杂到晏柏也找不出一个除了压抑之外更好的办法解决,所幸他与林果交集不多,这才没有发生过什么掌控之外的冲突。   但现在不同了,这个孩子主动的凑到了他的身边,在意识到对方可能喜欢自己的那一刻,晏柏忽然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留住林果。   既然自己的血已经冷透了,那就干脆绑个小太阳留在身边。   自己已经无法成为想象中的那种人,但至少林果还可以。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在压抑了各类情绪那么那么多年后,他何不让自己活的更舒服一点。   反正他都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不是吗?   “阿和是我当年住院时认识的孩子。”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晏柏在少年看不到的角度缓缓勾起一个少见的笑来。   晏柏的唇色奇怪,唇形却很完美,这本该是一个很动人的笑,可一旦配上男人苍白的肤色与漆黑的眸,它就无端透露出几分渗人的意味。   床上的少年没有反应,但一直留意着对方的晏柏却注意到对方微微动了动耳朵,他放下玻璃杯,没什么起伏地说起了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   那其实是一段很短暂的交集。   当时还是个十八岁少年的晏柏刚刚从车祸中逃生,他一边要强忍悲痛处理父母的后事,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那颗脆弱不堪的心脏。   晏家是个大族,手上的产业也不都是那么光彩,在晏柏父亲强势当权的那些年,各路亲戚和和睦睦安守本分、各路宵小也都战战兢兢不敢放肆。   然而一旦晏柏父母双双离世,他们所留下的巨额遗产便勾起了这些人膨胀的欲|望,偷偷逃跑躲进一家小诊所的晏柏,在联系上自己最信任的医生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父母这些年拼命隐藏自己病情的原因。   晏家的继承人可以不完美,但却不可以有一个足以致命的弱点。   因为那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十八岁的晏柏只在那间小诊所里躺了两天,而就是在这两天,他认识了那个叫做“阿和”的孩子。   对方年纪不大,却有一种不合年龄的稳重温和,晏柏就躺在阿和母亲旁边的病床上,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个孝顺又乖巧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男孩和母亲之间那种亲昵的氛围、又或许是对方见证了他最后两天未曾告别过去的时光,尽管晏柏和那个孩子没有太多的交流,但他还是记住了对方被母亲念叨在嘴里的小名。   不过那也只是男人年少时的一段插曲罢了,从这些年晏柏从未派人寻找过对方的行为来看,林果就可以肯定季和光并没有如原著所说那般因为过去而被晏柏放在心上。   难道晏柏爱的是和季和光住在一起后的温馨时光?思索地皱了皱眉,林果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声音早已停下。   “还生气?”肩膀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握住,林果在某人“亲切”的帮助下翻了个身,“林果,你现在是在吃醋吗?”   思考着原著剧情到底是什么鬼的林果:“……。”   哈?吃醋?这男人的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不过该说不愧是男二性质的反派大人吗?就算是躺着仰望对方的脸,林果也没从这种死亡角度里找到晏柏五官上的瑕疵,不想一直处于这种弱势的地位,他试探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右肩被男人的手按得死死的。   对方低下头盯住仰躺在床上的自己,似乎一定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才算罢休,林果欲哭无泪,他无比想杀掉几分钟前那个听了零十一建议的自己,却又不能真的明确否定之前的说辞。   前后矛盾,那就不仅仅是角色ooc那么简单的事了。   “谁说本少爷吃醋了,”对上晏柏的眸子,林果的眼睛不安地转了转,“我就是替我爸生气,你不知道吗,他这人最看不上这些事儿了。”   被这个过于拙劣的借口逗笑,晏柏松开自己的手,极为配合地附和:“我知道,所以今天我也没有答应薛睿。”   那明明是因为小爷在身后狂拽你的袖子。   无声的吐槽一句,林果深觉自己这遭损失实在太多,便不甘心地借着气氛向晏柏讨承诺:“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以后可得离那个什么叫阿和的远一点。”   远离主角受,你就不会因为公司被抢而被活生生气死。   “如果这就是你提出的愿望的话……”拖长声音,晏柏慢悠悠道,“我答应你。”   “你耍赖!”   弹簧一样从床上坐起,少年顶着一头乱发愤愤的指控:“愿望我还没想好,这个不算。”   鬼知道晏柏又会在剧情的干预下做出什么傻事,没了这个愿望做羁绊,他还怎么找理由跟在对方身后拆CP。   [用你的爱啊,]亲眼目睹自己宿主又一次翻车的零十一幸灾乐祸的开口,完全忘了之前是谁提了一个蠢蠢的建议,[如果你需要,我这就向系统商店预定菊|花灵。]   作为穿梭了几百个世界才用上这个功能的高级系统,零十一此刻还有点暗搓搓的小兴奋。   虽然它知道让宿主爱上反派很难,但那种小说电视剧里描述的不纯洁关系、零十一觉得它还是可以小小的期待一下。   彻底被零十一的思路带跑,林果一时竟忘了该怎么继续和晏柏的对话,他愣愣地看着男人,像是望着对方出了神。   林果的眼睛很清,清的几乎能映出人最清楚的倒影,晏柏看着对方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心中忽然就有那么一小块变得熨帖起来。   “那你抱抱我吧,”男人突兀地弯下身,冲着林果微微地张开手臂,“你抱我一下,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这实在幼稚得不像晏柏,但在听过对方描述的那段过去后,林果总觉得自己能从那双充满防备与敌意的眸子中看见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痛苦,寂寥,还有畏惧。   于是他伸出手,紧紧地拥抱了对方。   然而那感觉并不好受,林果觉得自己仿佛是抱住了一块冰、又仿佛是抱住了一条蛇,他的身体被紧紧缠绕,半掉不掉地悬在半空中。   频率不同的心跳彼此交错却又和谐的跃动,联想到男人之后的结局,林果的心突然就那么软了。   罢了,既然这是个已经被误会的误会、既然晏柏注定需要一个慰藉……   [十一,]用手轻拍着晏柏的后背,林果在心中严肃无比地开口,[替我准备好梦黄粱。]   ——就算在晏柏身上连环翻车,他也还是那个卖艺不卖身的好员工。 第十一章   似乎是终于发觉这个别扭的姿势有些累,一直没出声的晏柏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身下那个腰都快断了的少年,可还没等林果从跌回床铺的舒爽中缓过神来,男人平静的目光就让他心里再次拉响了警铃。   “林果,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晏柏的眼神像一把刀,犀利得仿佛能穿透少年所有的伪装,不过林果好歹也是整个快穿局都没几个的金牌员工,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被对方看出破绽。   不慌不忙地调动自己的情绪,林果尽量回忆着晏柏身上那些让他触动的点,既然已经走上了暗恋这条歪路,他就得竭尽全力把这场戏演到最好。   脸颊自然地飞起一抹红晕,林果微微向里偏了偏头:“一点点。”   “一点点正好。”   正好可以在他死前消磨殆尽。   衡量过这个冲动下的决定所带来的利弊,晏柏顺势坐在少年的身侧,拽了拽被对方压在身下的被子。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动作,却像是切断了少年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抱着被子滚向里侧,少年凶巴巴地开口:“你要干嘛?!”   “告诉你啊晏柏,本少爷虽然对你有些好感,但我可不是像你那种不正经的人!”   本来只是想给对方盖上被子晏柏:“……?”   “不正经?林果,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晏柏戏谑地看向对方。   这还不是怕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先打个预防针嘛,林果条件反射地在心中皮了一句,尽管知道对方现在“有心无力”,但他也总得做出点表态不是?   “总之你不许爬本少爷的床,”护食似的抱住被子,林果义正言辞的拒绝,“要是让我爸爸知道了,看他不带着我哥打瘸你。”   本来没想多做什么,但晏柏这人却偏生见不得别人比他痛快,翻身上床,男人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床铺的一半:“可是我冷。”   这话倒是不假,少年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道:“那你也不能在我的房间睡。”   “可这里是我家。”   被对方这无可反驳的话狠狠一噎,少年恼羞成怒地瞪了男人一眼,卷起被子就要跳下床走人。   见人要跑,晏柏也不伸手去拦,只是好整以暇地撑着头看戏,林果本来还在疑惑对方这又是要玩哪一出,直到站起身注意到床上的全景,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给自己挖下的坑。   晏家客房的床是非kingsize的标准版,晏柏胳膊长腿长,只是简单一躺便封住了林果所有的去路。   也就是说,如果林果想下床走人,他就必须张开腿从晏柏身上迈过去才行。   床离地面的高度不高,但这么直接跳下去还是容易受伤,实在无法以原主的人设做出这么破廉耻的举动,林果磨了磨牙,最终鼓着脸颊坐了回去。   这个辣鸡反派,着实是太心机了一点。   不知从床头柜的哪摸出了个遥控器,晏柏随手关掉了壁灯,又缓缓拉上了一旁深色的窗帘。   “睡吧,”一片黑暗之中,林果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被子分叔叔一半,不然我就抱着你睡了。”   尽力抱着被子往里挪的林果:“……。”   心不甘情不愿地丢了一半被子给对方,林果一面安慰着善待病人是自己的美好品德,一面又因为这样过于亲密的姿态而感到别扭。   他以往的任务从不沾情爱,自然也就没有各种亲昵暧昧的戏码,在完全安全舒适的状态下与剧情人物睡在一张床上,这还是他进入快穿局后的第一次尝试。   所以林果此刻表露出的紧张,不仅仅是遵循人设,还有几分属于他自己的无措。   [纯情宿主俏总裁,我看你是时候该退休去谈个恋爱了,]嘎嘎笑了一声,零十一又端起声音安慰,[睡吧,我帮你盯着周围的情况。]   呼吸逐渐趋于平缓,林果背对着晏柏,逐渐清空大脑中的思绪让自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果突然被脑海中吵吵闹闹的零十一惊醒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晏柏紧紧揽进了怀里。   许是因为睡着的原因,男人的怀抱并不如清醒时那般令人窒息,知道零十一不会真的因为这种事叫醒自己,林果冷静地在心中发问:[怎么了?]   [晏家那两对叔婶聚到一起了,]迅速把监控到的景象传给林果,零十一低声解释,[这几天他们三三两两地聚了几次,只有这次人数齐全且说了点有用的信息。]   闭眼在脑海中“浏览”零十一传来的监控录像,林果一字一句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并从中捕捉到了“周家”这样一个比较陌生的名词。   ——虽然因为对父亲的承诺而对族人多有宽待,但晏柏在公司的事情上一向公正严明手段狠厉,晏家叔婶多年捞不到油水,精挑细选的“侄媳妇”也被对方一竿子打回,眼看着自己垂垂老矣儿女又不争气,这两家人便动起了联合外人逼晏柏退位的念头。   [周家……S市好像没有什么家族以周姓闻名……]   [啊啊啊啊啊是这个果子!]急忙把一张报纸投影到林果的脑海,零十一激动道,[“周氏企业成功入主S市”!就在晏柏父母去世的那篇报道之后!]   因为只顾着收集目标反派的相关资料,所以零十一便裁剪掉了一切与晏柏无关的信息,亏得它是系统过目不忘,这才立刻从之前的渠道中调出了这份报纸。   同晏氏夫妇的讣告相比,那只是一条占据了很小版面的简讯,早就在以往任务中见过各色手段的林果,直觉般地在其中嗅到了真相的味道。   S市商界明面上虽是薛林晏三家三足鼎立,但圈内人都知道晏家才是最不好招惹的那一个,如果说有谁有实力能将十几年前成功入主S市的周家连根驱逐,那必定是除了晏柏之外别无他想。   如今对方在帝都闯出了名头,又突然联系上了只想着夺权和吃喝玩乐的晏家叔婶,任谁来用膝盖想想,都知道对方此番是不怀好意。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隐藏剧情。]冷冷地听着那四个与晏柏同族的亲人商量着怎么除掉对方,林果不自觉地握住了男人揽住自己的那只冰凉的右手。   [十一,帮我盯好他们,从今天开始,我要尽量跟在晏柏身边。]   幸亏他今晚误打误撞地被晏柏“发现暗恋的事实”,否则林果一时之间还真的找不到什么天天缠在对方身边的好借口。   心里默默给零十一记了一功,林果放缓呼吸,再次同身后体温稍有回暖的男人一同陷入了沉眠。   *   装成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并不难,或者说要比林果想象之中的还要简单,许是因为他对晏柏本就不讨厌的缘故,林果做起这些事来竟还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感觉。   两人并没有正式确认什么关系,只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延续下了那晚的暧昧,担心周家和晏家叔婶对着“身娇体弱”的晏柏使坏,林果便按照课表掐着时间去男人家报道,勤快的连林母都笑话他心野。   拎着从某家网红店特意买来的奶茶和蛋糕,黑发的少年稳稳地跳下房车,熟络地和晏柏的专用司机道了再见。   这些天他状似无心地拖着晏柏躲过了几次明里暗里的算计,晏家叔婶和周家那边的联系越来越频繁,林果不由考虑起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透露点消息给对方。   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突然关心起这种事,少不得又要拿那套“喜欢则关心、关心则乱”的说辞做挡箭牌。   真是让人头大。   抽出缩在袖子里的手解了大门的锁,林果换上拖鞋,提着袋子噔噔噔噔地跑上了二楼。   晏柏的身体不好,一到秋冬就更是爱各种生病,所以若非公司有什么大事,对方往往都是呆在书房二楼处理公事。   像是熟悉了少年接连半个月的到来,书房的门根本就没有上锁,林果一边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感慨“你就是心大才被偷了公司机密”,一边又献宝似的把那个粉嫩嫩的袋子往晏柏面前一放。   “本少爷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草莓蛋糕,你快点尝尝看。”   沉迷于电脑中的晏大总裁抬起头,无奈地看向面前那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的少年。   并非过于浓重的情爱,男人眼中更多是一种任对方肆意妄为的纵容,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肉麻和别扭,林果满意地脱下外套,深觉这才是自己不排斥和晏柏“在一起”的理由。   不是非季和光不可,晏柏所需要的也许只是陪伴而不是爱情。   被男人嘴边隐约的笑容shock到,林果轻咳一声,掩盖似的低下头去摆弄那个漂亮的纸袋。   晏柏心脏不好,生来就要少糖少油少盐、按照医生的配餐吃饭,看不下去对方这种机器人似的自律,自认为还算的上半个吃货的林果便会在不损害对方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带着些好吃的来投喂。   只是做得多了,他竟也真的习惯陪男人一起慢慢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弯了弯眼睛,林果回过神挖了一勺蛋糕递到男人的嘴边。   “乖,今天多给你吃一口。” 第十二章   注意到少年左颊那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晏柏一边感慨对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一边张唇吃掉了那块不大的蛋糕。   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上散开,晏柏也不知道林果怎么就喜欢上了变着花样的喂他吃东西,瞥了眼窗外的天气,他顺手捏了捏林果的手指:“冷吗?”   “坐车能有什么冷的?”受着总裁大人的关心,林果也没好意思换勺,他抽出手指舀了块蛋糕,咬着勺子犹犹豫豫道,“最近你那个三婶好像没来找你了。”   瞧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晏柏笑了一声,手上稍稍用劲儿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腿上:“怎么?担心她又想给晏家找个女主人?”   “本少爷说正经的呢,”急忙护住手中的蛋糕,林果自然地接受了自己总被对方当做大型抱枕的事实,“前几天我陪我妈逛街的时候,好像看到她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约会。”   不能将系统监控的存在告知晏柏,林果也只能借着陪林母出门的功夫刻意和秦芸来了个“偶遇”,就算晏柏还是信不过他派人去查,林果也自信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眼神一点一点的沉寂,晏柏话中却还是一片轻松:“你是说她有了外遇?”   “我看不像,”三口两口解决完巴掌大的蛋糕,林果又把特意留下的、最尖尖上的那颗草莓递给晏柏,“她看到我的时候很慌张,应该是在做什么对你不好的坏……”   奶油沾在唇边而不自知,晏柏眸色深沉地盯住那说个不停的粉唇,忽然低头咬住草莓、抓着一个“huai”字的空隙吻住了对方。   虽说林果与晏柏也算维系了半个月的“暧昧关系”,但对方却从未做出亲吻这样过于出格的举动,林果下意识地想闭上嘴巴,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的下颌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住。   小巧的草莓被一点点顶入少年的口中,随后又在两人的唇齿厮磨间化为酸酸甜甜的汁液,望着少年因为震惊而睁大的双眼,晏柏稍稍松开对方的唇,压着嗓音轻笑道:“闭眼。”   呆呆地听从男人的指令闭上了眼睛,林果只觉得自己的唇边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舔了一下,而后舌尖便尝到了一丝熟悉的奶油味道。   热血上涌,在这方面完全是新手的林果虽不至于羞愤交加,却也多多少少感到了脸颊上的一点热意。   被动地接受着男人的吻,林果突然试探又好奇地回应了一下对方,然而就在他紧张地担心晏柏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刺激时,对方突然把头埋在他的颈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如果不想就这样被吃掉,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   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察觉到臀部后侧某个苏醒的不可描述,林果心头忽地窜上了一丝不妙。   等等,晏柏他、他不是“有心无力吗”?!   [也许他只有对你才会变成泰迪,]没什么起伏地讲了个冷笑话,终于从马赛克世界中解脱的零十一再次询问,[果子,真的不需要我帮你预定菊花灵吗?]   天杀的系统守则,为什么连接吻这么纯洁的画面它都不能围观?!   僵着身体不知所措的林果:[……滚滚滚。]   “怎么?小宝宝没想到叔叔会亲你?”亲昵地啄了啄少年被自己吻到有些充血的唇瓣,晏柏很满意刚刚的一时冲动为自己带来了如此满意的体验。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在面对主角受的时候没有一丝冲动,林果低着头默默吐槽,难道真的是他看起来比较不正经的原因?   “老流氓,”咬牙哼了一声,林果努力远离对方的不可描述,顺带将话题拉回了正轨,“我没和你开玩笑,你三婶她看起来真的很可疑。”   知道少年是真的为自己担心,晏柏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头:“我知道,她在和帝都的周家联系。”   “不过没关系,她仰仗的靠山很快就会倒了。”   完全没料到晏柏居然早早察觉到了秦芸和周家的小动作,林果此时是真真正正地感到了惊讶,他本想借这个机会提醒晏柏,然后再让零十一暗中帮助对方打压周家,但他没想到,晏柏竟已早早地做好了所有准备。   “不说这些,”拍了拍林果的腰示意对方从自己的腿上下去,晏柏伸手从办公桌上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张纸,“这是我帮你选的书单,去书柜那儿把它们都找出来。”   被一连串的“金融”和“经济”闪到,林果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男人:“晏柏,你这是真的要本少爷在你家学习?!”   “好歹你也是靠着这个借口才能频繁出入晏家,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总得让你家人见到点成效。”   虽然觉得这个借口多少有点不像晏柏性格的牵强,但林果只以为这是对方想看自己发愁的恶趣味,便也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时间就在两人这样平静又有些腻歪的相处中渐渐流逝,当林果最后一次从零十一那里听到有关“周家直系锒铛入狱”的消息时,S市的冬季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许是因为日日跟在晏柏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林果不仅从对方那里学到了许多经商的手段,周身的气质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就连一直纵容自家幺子的林父林母,也因为小儿子的转变而欣慰地请了晏柏吃了好几次饭。   夜色深沉,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S市的第一场大雪,放下手中用作案例分析和实际操作的各类文件,几乎化身成学习机器的林果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除了催自己学习,晏柏最近约他见面的次数简直少得可怜,没办法监视主线任务目标,这男人不会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有别的狗了吧?   “你觉不觉得我好像代替了主角受的位置?”戳了戳一旁躺在枕头上玩手机的零十一,林果冷酷无情地抽走了对方爪子里抱着的胡萝卜。   “没毛病,除了还没上床睡过,你和晏柏现在妥妥的就是一对儿啊,”懒洋洋地翻身,零十一打着哈欠道,“亏你还要我准备梦黄粱,结果人家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柳下惠。”   多少次了,每当它差点搭着宿主的车驶向心心念念的成人世界时,那个主动撩人的辣鸡反派就会自制力惊人的踩下刹车。   撩了又不吃,简直有毛病。   “谁跟你说这些了,”将手边的文件放在零十一的眼前,林果若有所思道,“十一,我觉得我好像代替主角受成了那个‘泄密人’的角色。”   晏柏最近给他看的文件越来越多,以原主的见识可能不懂,但放在穿梭了几百个世界的林果眼中,它们绝对超过了一个外姓人该知晓的范围。   “瞎想什么呢?你又不会像季和光一样泄密,”见林果表情严肃,零十一四爪并用地坐起身,“连环任务的起始任务都不会太难,现在晏柏自己解决了周家,秦芸他们也被打击的前进了半个进度条,只要等那个隐藏的拯救值到满格,我们就能顺利地脱离这个世界了。”   “好不容易抱个大腿悠闲过任务,您老就别再操那么多的心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知为何林果心中总是有点不安,或许是愈发临近原著中晏柏去世的日子,他这几日竟难得地睡不安稳。   “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见林果仍旧皱着眉,零十一扁了扁嘴,“季和光被蝴蝶,薛睿被炮灰,这个世界的主角都快变成晏柏了。”   “他就一个公司被夺心脏病发的死亡节点,依薛家现在的实力,除非你把这些东西统统交给薛睿,晏柏才会有那么一点点死亡的可能。”   主角光环虽然强大,但零十一与林果都是从更高等位面降临的快穿局员工,员工们不受主角光环的影响,自然可以顺利地改变剧情。   “还是有哪里不对,”相信自己的直觉,林果对上零十一的眼睛,“仔细找找,这个小说还有没有什么番外。”   “哪里有什么番外,”嘟嘟囔囔地翻了翻系统空间,零十一摊了摊空空的两只前爪,“原著只有九十章,我已经全都发给你了。”   “邮箱垃圾站呢?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局里和追发剧情的九九九吵架还把人家拉黑了吗?”   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茬,零十一一拍脑门,忙不迭地翻起了垃圾站,果然,正如林果所言,两张印着主系统金章的实体化剧情正孤零零地躺在一堆杂物之中。   给了胖兔子额头一个爆栗,林果在禁掉对方一个月的电视剧观看权后,立即接收起这段他进入任务世界后才被作者补全的番外。   三分钟后,黑发的少年迅速抓过大衣围巾飞奔下楼,不顾父母佣人的询问融入了一片夜色。   假的、都是假的,对季和光的爱是假,对薛睿的恨也是假。   那戏剧性的死法根本就是由男人自己亲手策划。   呼啸的冷风夹杂着飞雪涌入林果的身体,想到刚刚看过的番外,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两天。   两天之后,便是男人心力衰竭不治身亡的节点。 第十三章   匆匆塞给出租车司机几张钞票,林果裹着大衣下了车,他没有再精心侍弄自己的形象,一条随手系上的围巾正随着凛冽的夜风挂在他脖子上胡乱地飘荡。   晏柏所在的别墅区管理很严格,少了晏家的专车接送,林果只能拜托零十一黑掉监控打开大门偷偷溜了进去。   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一路小跑到晏柏家的门前,林果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看着二楼那盏如常亮起的灯,突然如释重负地咧了咧嘴。   少年的笑声不大,却把零十一吓得不轻,它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果子,你哭了?]   自己……哭了?摸了摸被风吹得有些发麻的脸颊,林果茫然地感到了一点湿意。   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亡,但唯有这一次,他在无知无觉地情况下以“林果本人”的身份为一个人流了泪。   顾不得再想更多,林果抬手擦去眼角并不多的泪水、迅速上前几步解开了别墅的门锁,他的腿还有些软,呼吸也没有完全调整到正常状态,按理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去见任务目标的好时机。   可他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晏柏,仿佛只有亲眼看到男人,他才能让自己松下吊着的那一口气。   没有佣人的大房子仍然同初见时一般冷清,但门口多出的毛绒拖鞋和搭在沙发旁的暖色毯子却都在昭示着房间主人的改变,只来得及换下鞋的林果关好大门,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飞奔上了二楼。   “晏柏!”   一把推开早已对他不设防的书房房门,林果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质问对方隐瞒自己的方式,然而在房门打开的一刻,他的心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书房没有人,只有一叠还未处理完的文件。   [别慌,他现在在主卧。]难得见自家宿主失了冷静的零十一迅速扫描起整个别墅,虽然他不能监控目标人物的影像和身体状态,但定位这种小事却还难不倒他。   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自己从未踏足过的房间,林果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回到那个相对理性的、执行任务的状态。   卧室的门上了锁,林果敲了敲门,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晏柏,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空荡荡的二楼静得有些可怕,不甘心地晃了晃门把手,林果甚至动了直接把门撬开的冲动。   如果他再晚一点发现,两天之后,房间里的这个男人就会因为没有适配的心脏而走向死亡。   就在零十一购买的铁丝落入林果手中的那一刻,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无暇再想其他,林果一个前扑,随着自己的心意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怎么了?”察觉到怀中人的反常,晏柏压下身体的不适,用一种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顺了顺对方的后背。   吊灯被“啪”地一声打开,林果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男人冰凉的大手轻轻捂住,他扑扇了一下睫毛,一时竟又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你个骗子,”被人揽着到床边坐下,林果窝在对方怀里闷声闷气道,“根本就不是为了让我父母满意,你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打白工。”   手把手地教自己专业知识,循序渐进地让自己接触晏氏的事务,自己到底是有多迟钝,才没有发现对方如此明显的培养继承人的举动。   “我还在猜你什么时候能发现,”见自己的用意被人拆穿,晏柏伸手替少年解开缠得乱七八糟的围巾,语气轻松的一如往常,“你天资好,背后还有父母兄姐撑腰,与其把晏氏交到那群庸才手里败坏,倒不如把它放在你手里发展。”   “还记得那份合同吗?”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晏柏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不是想要整个晏氏?现在我就把它送给你。”   林果,一个足够爱自己又足够善良的人选,对方天资极高又有自己亲手□□,再加上林家的势力在背后支撑,那些当年他继任时面对的困难,便统统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倚仗这几个月的情分,晏柏有把握晏氏在他死后也不会易名或没落。   ——在发现少年商业天赋的最初,晏柏的确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培养林果,然而越是和对方相处,他心中这些理性的算计就越是变得浅薄。   直到真正落笔起草遗书的那一天,他才意识到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他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这世间记得他的人太少。   所以无论是好处还是麻烦,他都很想对方能在看到“晏氏”这块招牌时,能想起这世上曾经还有过一个叫做晏柏的男人。   关于那“一点点”的尝试,不是林果先消磨殆尽,而是他先一头栽了进去。   “我不要什么公司!我要你活着!”听到男人还有心思笑出声,林果心中腾地燃起了一把火,可当他看到对方那几乎没了血色的唇时,他的声音又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缓缓用手指描绘着男人的唇形,林果努力让自己的唇扬起一个调皮的弧度,“晏柏,我的愿望是让我替你涂一辈子唇膏。”   “不是你的一辈子,而是我的、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沉闷的气氛就这样被短短的一句话击溃,低头吻了吻少年的指尖,晏柏笑着应了一声:“好。”   哪怕只是一句谎言,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得对方心伤。   知道晏柏多半是把这话当成了他的任性,可林果却也没办法和对方解释得更多,顺从地让男人替自己脱下厚厚的外衣,林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冒了一层虚汗。   [十一,准备针对心脏最顶级的修复剂。]瞬间想好了最稳妥的解决方案,林果在心中冷静地吩咐。   快穿局连接过去现在未来的无数时空,眼下晏柏除了器官移植别无他法的心脏病,放在未来也不过是用一瓶药剂就能修复的“小毛病”。   [超出时代科技的道具价格上可是会翻整整十倍!]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和林果的小金库,零十一哀嚎一声,[这个任务完成后的奖励绝对补不上这个空,果子,你真的想好了?]   意料之外,见林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零十一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果、果子,你该不会是爱上反派了吧?]   不然以他宿主这么财迷的性格,怎么会这么眼都不眨地同意做亏本买卖。   爱吗?看着用手帕为他细细擦汗的男人,林果的眼神少见地迷茫了一瞬。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晏柏的确是这么多个世界中跟他最亲密也对他最好的剧情人物,纵然知道这是因为任务不同而导致的差异,可林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对方。   也许那并不是爱,却也可以说是萌芽了一点喜欢、一点习惯。   “在想什么?”察觉到少年的走神,晏柏收起手帕,点了点对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   脑海里陡然出现那篇番外,林果抬眼,突然问了一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会选择季和光。”   薛家继承人最近新交的男朋友闹得整个上层圈流言四起,是故林果也可以不必再用那个爬床的来代替主角受的名字。   没想到少年的脑筋转得这么快,晏柏愣了一下,随后毫不避讳地点头:“会。”   为了对方背后的薛睿。   没有说话,林果自然知道男人一个“会”字背后的深意,尽管主角攻在感情的处理上令人诟病,但对方的经商天赋却无可置疑,就算现在晏柏并没有因为“爱情”而变得愚蠢,薛睿在S市的商圈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如果半路上没有杀出自己这么一个程咬金,晏柏就会假意接受季和光,而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产业转移到死对头手里。   虽说主角受时常会被爱情冲昏头脑蒙蔽双眼,但扪心自问,林果并不觉得对方是个坏透了的恶人,在原著结局中,对方就因为对晏柏死亡的愧疚说服了薛睿保留晏氏旗下所有公司的名字。   晏柏正是在调查后吃准了主角受的性格,再加上他那点看不得别人好的恶趣味,这才故意留下季和光、装模作样地“温柔以待”。   番外里的薛睿是在接手晏柏公司很久后才发现自己被晏柏摆了一道,但碍于季和光的坚持,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吞下了这口怨气。   ——薛睿是通过一段隐藏视频才知道了真相,说不好那是不是晏柏最后留下的恶作剧,但总之,在看到晏柏每次都在一片黑暗中淡定地坐在监控后盯着季和光偷东西时,主角攻的后背唰地冒了一层冷汗。   为了晏氏不没落易名、为了能给族人在豺狼虎豹口下找一条活路,这个男人算计了自己能算计到的一切。   “但你是不一样的,”见林果一直没有说话,晏柏抱住对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你是不一样的。”   因为有那么那么多次,我都想把你一同带离这个世界。 第十四章   常年养成的生物钟在六点一刻准时将晏柏从睡梦中唤醒,感觉到怀里多了一个暖烘烘的热源,他小心将熟睡的少年移到一边,而后慢慢撑着床铺坐了起来。   清晨对于心脏病患者来说是一个较为危险的时间段,这颗在各种药物手术支撑下跳跃了三十多年的心脏早已残破不堪、再承担不起任何一点多余的刺激,晏柏一手轻轻捂住枕边人的耳朵,一手熟练地将床头的药片拆开放入口中。   床上的少年睡得很安稳,似乎一点也没被自己的动作惊扰,晏柏看着对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睫毛,左手不自觉地摸向了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   那里有一把枪,像他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人,自然会把能保护自己的武器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   特制的抽屉无声无息地打开,黑发的少年仍旧睡得香甜,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他失了往日里小动物般的警觉,只顾着亲昵地往男人的身边蹭。   一想到在他死后会有另一个人得到对方这样的亲近,晏柏心中强行压下去的那些疯狂念头就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头。   为了不被少年发现他频繁住院的事实,晏柏已经好久没有将人留下来同住,若不是实在不想在消毒水的气味中走完自己的一生,恐怕昨日对方就会失望至极地扑个空。   若想把他的小太阳拖入地狱,没有比今早更适合的时机。   滋长的恶意不断在晏柏心头蔓延,他的眼睛像浸着墨,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漆黑,就在男人左手碰到枪托的那一刻,金属冰凉的触感突然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不能因为自私而毁了一个爱着他的孩子。   呼啸的北风从窗外刮过,带来一阵微如呜咽的“呜呜”声,晏柏关上那装着自己恶意的抽屉,用那只方才握过枪的手稳稳地抱住了林果。   如果真的是爱,那就不会舍得伤害,这是母亲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话,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体验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见男人安静下来不再有其他动作,一直分神留意着林果周围情况的零十一这才安下心来,天知道在扫描到抽屉里的那把手|枪时,它有多想把自己睡得和猪一样的宿主给吼起来。   [偷偷在心里骂谁呢?]舒服地往男人怀里靠了靠,林果眼也不睁地懒洋洋道,[告诉你,小爷我可是一直醒着呢。]   这具身体的五感敏锐,辅之以林果这么多任务后磨练出的警觉,他早就在晏柏起身的那一刻醒了过来。   不是没有察觉到对方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但一想到那只因为怕吵醒自己而体贴相护的手,林果就觉得自己根本不必担心。   虚惊一场的零十一:[……您老可真是心大。]   不过它也知道,若是林果醒着,哪怕再来几个晏柏也不够看。   在某些时候,有一个足够暴力的宿主就是这么让人省心。   静静地在晏柏怀里赖够了几小时,林果这才打了个哈欠,似模似样地醒了过来,又奶又乖地接受了对方的一个早安吻,他在去卫生间的过程中注意到了一扇虚掩着的暗门。   那门昨晚就开着,在过来给自己开卧室房门前,晏柏在雷达上的红点就一直停留在门内的一个位置,透过门缝扫描了一圈,零十一极为狗腿地邀功:[是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杂物,还有许多晏文华夫妇的照片。]   “嗯”了一声表示知晓,林果无意更多地去窥伺晏柏的过去,他站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向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凉水:[修复剂怎么样了?]   [买好了,就是这玩意的药效有点猛,以晏柏如今的体质,他不仅需要分很多次才能把它吸收,甚至还有可能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   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林果挤出一点洗面奶:[很长是多久?]   [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虽说能救下反派的命,但晏柏这一倒下,留下的烂摊子一定很多。]   [什么样的烂摊子我们没收拾过?]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林果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完全不像“林果”的笑,[撒娇卖萌太久,你还真当小爷是个家宠了?]   只不过纵使是为了晏柏好,他也不能擅自让对方陷入一段不可控的沉睡,嘱咐零十一把修复剂收好,林果还是决定要找一个对方昏迷的时机偷偷使用。   没有自己能用的牙刷,林果挂好毛巾准备出去把自己常用的那根拿来,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门把,零十一的声音便在脑海中制止了他:[别出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五感过人的林果完全能听清男人逐渐从急促转向平缓的呼吸,那不是被刺激后的突然发病,而是一种缓缓走向死亡的体验。   心力衰竭,往往是心脏病患者晚期常见的临床反应,比起突然发病的痛快,它更像一把慢慢割肉的钝刀。   不能跑跳,不能激动,甚至不能安稳地睡个好觉,就连晏家那仅有十几级的楼梯,对此刻的男人来说都是一项有难度的挑战。   可林果偏偏却不能以一种面对病人的态度去面对晏柏,因为他知道男人隐藏在平静下的傲气,也知道对方极力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无碍的原因。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倚在门上,直到卧室再次恢复安静才推开门软着声音抱怨:“晏柏,你都没有替我准备牙刷。”   坐在床边的男人脊背依旧挺直,苍白的脸上却多了几分不正常的血色,看到林果一如往常的活泼,他摇了摇头,轻声笑道:“下次注意。”   “那我要罚你陪我一整天,”弯了弯眼睛,林果软绵绵地撒娇,“别理那些文件了,多理理我吧。”   怔愣一下,晏柏从少年第一次与工作争宠的意外中回过神,旋即极好说话地应了一声:“好。”   冬日的阳光透过被林果拉开的窗帘热烈的洒入,少年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只唇膏,跳上床就要给黑眸的男人化妆。   他的动作看似很大,实则却小心翼翼到没有给男人带来任何压力,似模似样地反抗了几下,自觉争不过对方的总裁大人终是住了手,任由少年在自己脸上胡闹。   明明是十分甜蜜甚至有些虐狗的画面,但零十一却不知为何停止了观察,它不知道高级系统的感情是否也只是一串模拟而来的数据,但在这一刻,它确定自己体会到了林果笑眼背后的心酸。   属于林果本人的心酸。   就这样,在两人一个隐瞒一个配合的情况下,林果第一次和晏柏有了一个在户外的、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S市的雪一向很美,别墅区附近的景致更是被打理的赏心悦目,两人就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忘却寒冷,傻乎乎地牵着手漫步在一片银白之中。   吃一顿并不高档的午饭、看一场还算有趣的电影,两人全副武装、抛掉服侍了晏家十几年的专用司机,融入了S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像是从少年那里得到了活力,又像是从人群中得到了一丝人气儿,约会中的晏柏神情放松,气色明显要比早上好了许多。   然而看着对方亮起来的眸子,林果却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凄然。   ——那是生命在燃烧的火光。   果不其然,就在两人体验完一天内所有林果能想到的“约会必做”项目回家后,本打算弯腰脱鞋的男人忽然带着一身寒气紧紧抱住了他。   “林果,我好像……有点累。”   像是努力压抑着气管中的不适,男人的声音压抑且虚弱,颈侧被什么冰凉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碰,林果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种意味着不详的急促呼吸。   毫不犹豫地劈下一个手刀,看似瘦弱的少年稳稳接住倒在他身上的男人,迅速将对方移至沙发摆成一个适合呼吸的姿势,林果虚虚地一抬左手:“修复剂。”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做任何会引起任务目标怀疑的举动,可在听到晏柏那句遗言似的话时,他的脑子里却还是无法控制地跳出了那些心衰患者死亡前的征兆。   烦躁,脸色发绀,还会咳出粉红色的泡沫,林果无法想象晏柏那样狼狈的样子,亦不想亲眼看到对方最后的挣扎。   漂亮的淡蓝色药剂和一只小巧的注|射器凭空出现,林果剂量精准地抽出了一点,而后手法专业地将它注射进了晏柏的静脉。   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丝迟疑和颤抖,强行让零十一借着自己的接触确定修复剂在晏柏体内产生了效用后,林果翻出了男人的手机,在几分钟内破解了对方设置的密码。   晏柏通讯录内的联系人很少,通话记录更是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零十一马力全开,终于在一分钟后找出了那个自己宿主想要的电话。   “喂,请问是赵老吗?”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惨白的屏幕亮光照出少年在黑暗中冷静至毫无表情的脸,“关于晏柏,我想我需要您的配合。” 第十五章   赵忠见过眼前的少年。   在最近为晏柏治疗的过程中,他总能在男人手边看到对方各式各样的生活照,偶然几次提起,那个自父母走后便阴晴不定的晏总也会少见地露出点笑意来。   就算没有见过真人,赵忠也能从少年的眉眼中看出那是一个单纯且被保护得极好的孩子,他并不意外晏柏会被对方吸引,因为唯有足够真诚灿若阳光的人,才能不畏寒冷地留在晏柏身边。   可是从赵忠接起少年电话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错了。   能被晏柏放在心上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娇弱无力的菟丝花。   灯火通明的晏宅,这个叫做林果的少年镇定地和他打着招呼,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而疏远的笑意。   高大的男人默然地躺在少年的身后,安静的像是没有了呼吸,赵忠心下一惊,连忙想上前检查,却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他是我的。”少年的脸上仍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可他眼中的坚定却不容拒绝,“你来照顾他,治疗交给我。”   治疗交给他?   就算被少年的气势所慑,赵忠也不免在心中笑了一声荒唐,他与晏父有过命的交情,是故晏柏的病从小便由他一手诊治。   对于如今的这个结果,赵忠心中其实早早就有了预料,心脏病患者的寿命大多不会长久,特别是晏柏那颗不能静养还经历过无数次手术和药物治疗的心脏,它能坚持到对方完成复仇,本身便已经是一种奇迹。   ——又或许根本是心愿已了、失去了长久吊着自己的那口气,晏柏的病情才会迅速且无法挽回的恶化。   不过不管怎样,晏柏的病情除了器官移植外别无他法,举整个晏家之力都没能找到一颗适配对方的心脏,赵忠不相信眼前的少年会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沉下脸色,想警告对方不要拿人命胡闹,然而在他带着怒气开口的前一秒,少年突兀地让开了接近晏柏的路。   “我可以让你检查,但你要管好嘴巴,”手里把玩着一支并不小巧的手|枪,棕眼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枪口,“我这个人,从来就只对晏柏好说话。”   没人知道那晚晏家发生了什么,等外界的人回过神来时,晏氏公司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易了主,而那位本就鲜少露面的晏家家主,更是一连许久没了音讯。   跪在林家客厅木质的地板上,林果低头默默用眼睛描绘着那些渐渐熟悉起来的纹理,原主美满幸福的家庭背景注定要让他给家人们一个合理的交代,而在藏人夺权这样看似疯狂的举动下,除了非他不可的偏执,林果找不到任何一个更好的理由。   除开自己任务相关的信息,林果没有对林父林母做出任何隐瞒,无论是晏柏病重前尽心尽力的培养、还是他在对方倒下后的一力承担,亦或是两人之间那种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爱情的情愫,它们在林果眼中,都不单单再只是一段任务记录。   比起仇恨,或许温情才能在人的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划痕。   跪久了的膝盖有些发麻,零十一念念叨叨地要帮他偷偷作弊,思绪翻飞间,林果不知道自己对林家众人所说的那句“我爱他”里面有多少真心多少演技,他只知道,现在他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心中念的竟还是那一个冷冰冰的人。   *   解决了父母家人的问题,有了林家支撑的林果做起事来便更是如鱼得水,尽管知道晏柏正在高级修复剂的作用下一点点好转,但他面上仍旧很少再见笑意。   在以往的虐渣任务中,他本就很少与剧情人物有需求之外的更多交集,如今这世界唯一一个需要他的人已经沉睡,林果自然顺理成章地收敛了原主交友广泛的性子。   “林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身穿职业装的女人在获得允许后抱着一打文件走了进来,“秦女士她们今天又来了,您还是不见吗?”   秦芸?看着财务报表的林果头也不抬:“不见。”   “可是她们现在就在楼下,还、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像是怕对方生气,女秘书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音,“您知道的,她们是晏总的亲人,我们也不太好多拦。”   眼前同样一身正装的少年在女人说到“难听的话”时放下了笔,古井无波的眼神在对方提到“晏总”时才有了一点涟漪,被那样平淡的目光扫过,名为徐娅可的女秘书晃了一下神,依稀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晏总的影子。   因为晏柏工作习惯的缘故,她这个几乎是挂名的秘书很少能见到自己的顶头boss,但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忽然就发觉了林总和晏总的相似。   像是晏总十八岁那年力挽狂澜的传奇一般,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在不满二十的年龄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奇迹,晏总神秘失踪半个月后,对方带着各式合约空降公司,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稳住了人心惶惶的局面。   不是没有人反对,但在少年强硬却不过激的手段之下,任何反对都变成了徒劳。   没有大换血似的裁员,更没有安排自己的亲信进入公司,就像是为巨龙守着财宝的骑士,少年默默地在晏氏这块招牌上添砖加瓦,自己却实诚的没有拿走一分。   相关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除了公司本部的员工和一些消息灵通的世家,没有人知道晏氏大楼的办公室内已经换了一个主人,尽管少年无论如何都对晏总的去向守口如瓶,但几个月的时间共事下来,本部的员工也逐渐认可了对方的能力。   正因如此,徐娅可才会对一个小了自己近十岁的少年如此恭敬。   “她们说什么?”淡定的起身,林果整了整对自己来说有些过于拘束的正装,迈开长腿向办公室外走去。   “她们说是您囚禁了晏总、还说您就是个爱而不得还妄想谋求晏家财产的变态。”压低声音,徐娅可匆匆地转述着从秦芸那听到的话,“今天大部分的员工都在,恐怕这会对您的形象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关于公司前后两任总裁关系的猜测,从林果空降晏氏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现代人的观念比较开放,再加上有微博上几张神似两人背影的偷拍,不少人都在暗中认定了这两人是一对儿。   可两情相悦和骗财骗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人言可畏,尽管知道少年不是那样脆弱的人,但徐娅可的心中不免为对方担心起来。   “谋财?以我的身份还要谋谁家的财?”仿佛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领先自己半步的少年忽地顿住脚步,露出了一个徐娅可从未见过的笑来,“不过囚禁……这事儿听起来挺带感,说不定我真的做过呢?”   那是一个真真正正属于少年人的笑,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小小酒窝,徐娅可这才觉得对方是传说中那个骄傲又活泼的林家幺子。   暗中目睹自家宿主瞬间变脸的零十一:[我不就是说晏柏快醒了,你至于这么开心吗?]   [可不是高兴吗?小爷我可是每天都在等着他醒,]扬了扬眉,林果的脚步陡然变得轻快,[当总裁太累,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老了十岁。]   [是吗?]亲眼见证林果这段时间的反常,零十一颇为怀疑的开口,[果子,你不会还打算陪着反派一直走到最后吧?]   [他可是小世界的人,你们的缘分最多只有一世。]收起玩笑的心思,零十一极为冷静地分析,[林果,想想那些痛苦的前辈。]   [我只想陪他走完这一生,你知道完成任务的条件,在他最爱我的情况下抽身离开,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到。]   [你以前就能,]尖锐地戳破林果的借口,零十一恨铁不成钢道,[以往小世界里也不是没有爱你的人,可你哪次走得有丝毫留恋?]   [他不一样,]想也不想地回答,林果总算明白了那日紧紧抱着自己呢喃着类似话语的晏柏是什么心情,[十一,晏柏是不一样的。]   没有再去和零十一争辩,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他就听见了秦芸那尖锐到有些刺耳的声音。   对方仍然穿的像个贵妇,不过她身上大半的单品都不是当季的新货,自从晏柏陷入昏迷后,林果就停了对那两家人一切的资金支持。   因为承诺不得不被极品亲戚吸血的是晏柏,可不是他这个从无数虐渣任务中过来的冷情人。   大抵是觉得这样来公司闹有些丢人,晏柏叔叔家的两个男人都没露面,秦芸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官婉约声音温和的女人,看上去倒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只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林果早就在零十一那里见过对方的样子,当然知道这两家人弄出的幺蛾子有多半出自这个叫做杨莉的女人之手。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两个人倒是打了一手默契的好牌。   不知是谁小声嚷嚷了一句“林总来了”,之前还有些混乱的办公区立刻安静下来,林果不理会那些暗中打量的八卦眼神,只是被什么脏了眼似的皱了皱眉。   “谁放你们上来的?简直脏了我和晏柏的地界儿。” 第十六章   这话说得当真是半点不客气,秦芸脸色发青,表情难看的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周围员工何时见过自家这位代理老板如此嚣张跋扈的模样?自是都假意忙着手头的工作、实则用眼神偷偷地私下交流。   “你算个什么东西?”被林果高高在上的表情一激,秦芸装出来的愤怒里也多了三分真火,“这公司姓晏,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   外人?眼看秦芸似乎忘了自己也不姓晏,一旁的杨莉立刻暗中拽了拽对方的袖子。   “林果,我们不是想在这里和你闹些什么,”端起一个慈祥的笑容,杨莉语重心长地开口,“只是晏柏从小没了父母,我们这些做叔婶的就是他最后的亲人,如今他一连几个月没有露面,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亲人?扒在他身上吸血的亲人吗?”没什么诚意地抬了抬眼皮,林果拖长语调,“杨女士,这些年你们从晏柏和晏氏那里拿走了多少所谓的‘赡养费’,难道还需要我列一份清单给你吗?”   神色不变,杨莉缓缓道:“那是晏柏他孝顺。”   “但我可不是什么孝顺的乖孩子,”戏谑地勾起嘴角,林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现在晏柏的工资归我管,他自己说了不算。”   “好歹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却为了一点点零花钱巴巴的找上门来,啧啧,您二位倒也真不怕丢了自己的脸面。”   那哪里是一点?!听到林果将那笔每个月准时打入账户的巨款轻描淡写地归为零花钱,杨莉心头简直要呕出一口老血。   晏家的人丁虽不稀少,但到了如今这一代,出息的却也只有晏父晏柏这一支,若不是仰仗兄长生前死后的各种照拂,依着自家旗下的那些小生意,他们哪里能过得上如今这种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   原本晏父在世的时候,几人还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的本性,生怕惹得这位极有原则的大哥生气,但在得知晏文华夫妇双双车祸离世之后,他们就动起了不该有的歪心思。   年幼失怙,若是换成个性子稍软和一点的孩子,这公司恐怕早就在十几年前换了主人。   “我看你才是不要脸!”被戳中痛脚,秦芸上前一步,“爱而不得就囚禁夺权,林果,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一个硬邦邦的男人,还做着当晏家主母的美梦,摸摸你自己的肚子,你能给晏家留个继承人吗?”   别的不知道,这事儿林果好像还真能,翻了翻系统商城的清单,零十一一边叫嚣着“怼回去”,一边假惺惺地卖着安利:[九八折,生子药来一发?]   [自己吃去吧你。]拍掉秦芸那根指着自己的、令人讨厌的食指,林果满心只想着回家,望着周围人八卦却没太多恶意的眼神,他不耐地抽掉让自己觉得束缚的领带。   “继续工作吧,”随意挥了挥手,林果直接无视掉挡在他身前仍想继续理论的女人,“我去接你们晏总回家。”   “对了,”在路过杨莉身边的一瞬,林果忽然弯下腰,用一种令人阴森森的语气在对方耳边轻笑道,“杨女士,周家直系集体入狱的新闻您听说了吗?”   “说真的,我之前不仅撞见了你们联系,还凑巧拍了照,”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少年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动了他父亲最看重的公司,你觉得你们的好日子还会有多久?”   满意地看着女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林果心里哼着歌,带着前进到百分之八十的虐渣条离开了晏氏大楼。   坐着专属电梯降到负一层,林果提出那辆林家兄姐为了哄他这个弟弟开心而送上的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了晏家。   几个月过去,S市已经从寒冬转向了初夏,那些被林果闲来无事种在别墅周围的白玫瑰,也嫩生生地抽出了朵朵花苞,开门落锁,林果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童话故事中的骑士,日复一日地等待一位沉睡的公主从长眠中醒来。   听到玄关处的声响,近些日子一直和林果交替守着晏柏的赵老立刻紧张地下楼来看,见到是林果反常地提前回家,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惊喜道:“晏柏他要醒了?”   “应该就是今天,”点了点头,门口的少年颇为苦恼地抓了抓自己被发胶固定的头发,“真是的,这个发型简直让我老了十岁。”   乐呵呵地看着对方一脸郁闷的臭美样子,赵忠早就没了最开始对少年的质疑与敌意,在亲眼见证晏柏的心脏一点点恢复健康后,林果在他的心里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低调神秘的医学天才。   尤其是在发现对方当初指着他的那把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后,赵忠就越发觉得对方只是个被境遇逼狠了的孩子。   深藏功与名的零十一:[呵呵,我真不想回忆那些器材花了多少积分。]   莫名背了医学天才人设的林果:[不要谢我,请谢未来。]   瞧着赵老那看宝贝一样疼爱又珍惜的眼神,一人一系统第N次地花式在心中吐槽,确定林果今晚会一直守着晏柏后,赵忠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极有眼色地提出了告辞。   甭管这两人是什么关系,总之晏柏睁眼后第一个想看到的,肯定不是他这个一脸皱纹的糟老头子。   笑眯眯地送走满脸八卦的赵老后,偌大的别墅便又变得安静起来,抽空去浴室弄散了被定型的头发,林果抱着笔记本坐到了晏柏的床边。   临时被运来晏家的各式设备早已经在这个月被拆的七七八八,除了还没有从深度昏迷中清醒,晏柏现在健康地堪比一头成年水牛。   瞧着自家宿主又恢复了几个月前那副蠢兮兮的软萌样,零十一看不过眼地挑破:[别自欺欺人了,手刀、药、还有你最近一反常态的表现,除非晏柏醒来后傻了,否则他肯定会怀疑你的身份。]   [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强制脱离呗,]看着床上面色红润神情安详的男人,林果轻轻哼了一声,[怀疑就怀疑,小爷我还不伺候了呢。]   从对晏柏使用高级修复剂的那一刻开始,林果就已经做好了任务失败的准备,他一向明了晏柏的多疑,恐怕对方醒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随之送上一句充满防备的“你做了什么?”。   只是明了归明了,一想到晏柏脸上可能会出现的疏离,还有接下来一连串真假参半的谎言,林果的好心情就不由降了一个level。   不救是直接失败,救了也有可能迂回失败,这拯救部的任务还真是一步一个坑。   ——抱怨着主系统无故将自己调任的林果,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及时止损、立即前往下一个任务的选择。   就在林果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出神时,躺在柔软卧床上的男人忽然动了动手指,蹙起了一双英挺的眉。   像是终于从什么极深的梦魇中挣脱,男人鸦色的睫毛不断颤抖,最后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眸。   没有一般人初醒时的迷茫,对方的眼睛里只有挥不去的清醒与警惕,注意到晏柏的目光移向了自己,林果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瘦了。”调动起许久没有使用的声带,男人嗓音沙哑地开口,语气里是盖都盖不住的心疼。   在他晕倒前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少年,如今脸颊上早已没了那些软乎乎的肉,尽管这种瘦削让对方少了稚气多了俊秀,但晏柏此刻却无暇去欣赏。   捏了捏林果挨在自己身边的手,男人确认般地重复一句:“是瘦了。”   没有质问,没有怀疑,所有的忧虑都在对方的关心中化为乌有,林果回握住对方的手,小孩子一般地抱怨道:“可不是瘦了,为了救你,我把我的小金库都花光了。”   “那我帮你存更多,”勾起一个笑,男人缓慢却清晰地回答,“都给你。”   “我还把你的两个婶婶给骂了,”摸不准对方的态度,林果似模似样地挤出一点哭腔,“管理公司太难了,她们还变着花的问我要钱。”   “给你的东西,你不想分,谁也不能抢。”   “你不爱……啊?”没想到晏柏的态度变得这么快,林果停下假哭的动作,差点没有接上台词,“你不再纵着他们了?”   “鬼门关都走了一回,再重视的承诺也该结束了,”抬手捋了捋少年耷拉在耳边的头发,晏柏温柔道,“从今以后,我就只纵着你一个人好不好?”   这实在儿女情长的不像晏柏,意识到了什么可能,林果试探性地开口:“你要继续让我当老大?”   “没错,”低低地笑了一声,晏柏眼中尽是缱绻,“看在我能替你管公司的份上,林少要不要考虑包养一个过气的总裁?”   黑发的少年愣愣地没有说话,仿佛是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跳,撑起身子圈住对方的肩膀,晏柏低头轻轻蹭了一下对方的鼻尖。   “闲话说完了,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   “我的小少爷。” 第十七章   那是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吻,向来认为自己气息充足的林果,第一次在男人强势的攻城略地下乱了呼吸。   紧闭的齿关被人细致且耐心地轻叩,察觉到腰侧攀上了一只大手,林果被痒意激得想笑,却正好给了对方一个长驱直入的好机会。   暧昧的水声在安静的卧室内清晰可闻,少年被男人按着后颈,被动地仰头承受着对方的侵略,发觉情况不妙,林果连忙调动最后一丝清明吩咐:[十一,梦黄粱。]   虽然他的确是喜欢晏柏没错,但关于这档子事,林果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然而预想中男人一头栽倒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零十一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这玩意儿怎么不好使”,就滋啦滋啦地被关进了小黑屋。   “这种时候也能走神?”不知是气是笑地咬了一口林果的唇瓣,晏柏色气地用拇指拭掉少年唇角的银丝,“林果,你知不知道,我很早就想吃掉你了。”   只是那时候他命不久矣,根本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要了对方。   扣至顶端的衬衫纽扣被对方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仍不温暖的指尖挑逗似的在自己身上种下一簇簇火焰,意乱情迷中,林果只听得对方一句一句在自己的耳边呢喃:“知道什么是吃掉吗?”   意味深长地用手指在少年尾椎处打了个转,男人一本正经地教导:“就是进入你,侵占你,然后彻底拥有你。”   脸颊腾地爆红的林果:“……!!!”明明都是新手上路,这人怎么表现的这么老司机?   如此破廉耻的话被用班主任似的口吻说出来,这让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老师这个职业?   然而很快林果就没有心思再去想些有的没的,没换下正装的少年在穿着家居服的男人手下软成了一汪春水,身下要命的地方被人不轻不重的揉弄,少年红着眼尾,发出一声声压抑到极点的闷哼。   “别咬,我想听你叫出来,”含住对方的耳垂,晏柏低低地诱哄,“宝贝儿,叫我。”   男人手上的动作突然加快,大片的白光在林果眼前烟花似的炸开,身后本不该用于承纳的地方被人在一片酥麻中缓慢开拓,林果张了张嘴,终是在被触及体内的一点时失声叫了出来。   “晏、晏柏!”   那两个字似乎带着什么特殊的魔力,原本还不紧不慢的男人忽地失了耐性,他俯身侵入,用吻封缄了少年的痛呼。   猫似的在男人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林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痛是爽,他紧紧地勾住晏柏的脖子,像是一条在风浪中飘摇的小船。   接下来的一切林果已经记不太清,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房间里已然亮起了橘色的壁灯,终于从小黑屋中被放出的零十一化作兔子窝在林果的身边,一身皮毛都蔫耷耷地少了平日里的光泽。   [醒了?]见零十一将头转向自己这边,林果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好像又红了许多,[调过的身体素质还能被人做晕过去,你可真给咱们快穿局丢人。]   [那几十万积分的修复剂又不是假的,]一身清爽并且吃了个饱的林果无意和自家蠢系统计较,揉着酸痛的腰翻了个身,他幸灾乐祸地捋了一把零十一的耳朵,[小黑屋里到底什么样?您老和我说说呗?]   [林!果!]气急败坏地咬了对方手指一口,零十一“咚”地往林果的腰上一蹦,[清静经和社会主义建设,你更喜欢背哪一个?]   毫不客气地闷笑出声,林果甚至忽视了被零十一“重击”的疼痛,都说最近系统守则放宽了不少条款,怎么他家这个还被限制的这么严格。   向右一翻趴在床上,他大爷似的拍了拍白兔子的头:[十一乖,快点给我踩踩腰。]   被自家宿主的无赖震惊,零十一翻了个白眼散去拟态出的实体,房门被人轻声打开,林果偏头一看,带笑的眸子正巧撞进了男人的眼睛。   “醒了?”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晏柏弯腰吻了吻对方,“想什么呢?把我吃掉就这么开心?”   被翻来覆去吃了三四遍的林果:“……?”   “脑补是病,咱们得治,”一巴掌推开男人低下讨亲亲的头,林果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散发着浓郁米香的白粥,“行啊晏叔叔,你这业务倒是够熟练的。”   明明知道男人一向洁身自好,但看着对方神采奕奕自己却腰酸背痛的情况,他就不由自主地想使点小性子。   “网上搜的,”耐心极佳地解释了一句,晏柏舀了一勺递到林果的嘴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赵老说了,等你休息够了,我就陪你一起回林家。”   拐走了朋友最疼爱的小儿子,他怎么也要亲自上门给一个交代。   更何况他听赵老说林果为了自己出柜那天一个人在林家客厅跪了一个晚上,单是想想那样的场面,晏柏就觉得自己痊愈了的心脏又开始抽痛。   赵老,林果吞咽的动作一顿,生怕下一秒对方就要让自己解释解释那个医学天才的人设。   然而晏柏就像根本忘了这茬,一直到林果把整碗粥吃完,对方都没有提起过任何关于修复剂的问题。   仿佛能察觉到少年的不安,晏柏把碗放回托盘,张开双臂拥抱了对方:“你要记住,每个人都会有说不出口的秘密。”   “林果,我不会问。”   “我只要你爱我。”   初夏的第一朵玫瑰于夜色中悄然盛开,在男人低沉深情的嗓音中,林果第一次尝到了怦然心动的滋味——   “扑通。”   他心中的那头小鹿,正撒了欢似的四处乱撞。   *   尽管还没弄明白梦黄粱到底为什么在晏柏身上失了效,但接下来的日子,林果却也没心思再去思考这个小小的插曲。   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在和林父关在书房里谈了一个晚上后,晏柏终于成功地带走了被父母兄姐捧在手心上的小王子。   晏柏本就因为羡慕林家的家庭气氛而常去做客,再加上有林果早在几个月前就打好的预防针,对于家里突然又多了个“新成员”这件事,林家众人倒也还算接受良好。   林晏两家的姻亲关系似乎就这样被默认似的敲定,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还是各自听到了风声。   很少有人知道晏氏的当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更没人知道林家那个看起来不经事的小少爷在这几个月里做了什么,在听说晏柏将全部股权转让给对方做聘礼时,所有自以为知情的外人都开始羡慕晏柏的深情、嫉妒林果的好运。   说闲话的人也不是没有,但那些闲话根本就传不到林果的耳中,他林家晏家两边跑,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端着杯颜色鲜亮的鸡尾酒,林果安静地溜到了露台躲清闲,虽说他最后还是耍赖地把所有的活都推给了晏柏,但自觉儿子要被拐跑的林父林母却没有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这不,趁着晏柏今天加班,林父就又乐呵呵地把儿子拽来作陪。   将酒杯随手放在一旁,林果望着看不到几颗星星的夜空,总觉得自己手边缺了什么。   [要来支烟吗宿主?我总觉得你现在有些感慨。]   没有拒绝零十一的提议,林果任由系统商城提供的香烟在他指间燃烧,他不抽烟,却偶尔要借着烟草燃烧的味道来整理思绪。   [我只是在想,主系统为什么要发派一个这样的任务给我,]微微垂下眼睑吸了一口气,林果淡淡道,[让我学会爱一个人吗?这可实在不符合他大老板的利益。]   [主系统大人可是不会出错的,]事关自家男神,零十一秒变迷弟,[你还是想想你家晏柏吧,吃了人也不给个反应,我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呢。]   [谁知道呢,不急。]   就是在这样和零十一扯皮的过程中,林果又一次见到了主角受,对方看着他手里燃了一半的香烟,脸上的惊讶简直溢于言表。   朦胧的夜色下,少年藏于袅袅烟雾后的双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镇静,蓦地想起那日陪同薛睿在晏氏公司看到的“林总”,季和光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他知道你这个样子吗?”   “大概吧,”随意找了个容器将烟灰抖落,林果戏谑地笑了一声,“怎么?觉得我配不上你童年见过的那个小哥哥?”   当然不是,季和光下意识的摇头:“我只是很羡慕你。”   不是羡慕对方显赫的家世,而是羡慕对方一往无前的勇气,无论是向家人出柜还是高调地甩掉晏柏那群极品亲戚,这些都是季和光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命定的爱人,可到如今对方给他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薛睿亲戚众多,他日复一日地温吞隐忍,却愈发陷入薛家的泥沼不能自拔。   看着季和光的纠结,林果了然地按掉烟头:主角攻受的感情本就是场不对等的意外,少了晏柏这个大反派从中干扰,对方的情路自然走得不会那么顺畅。   正想指点几句被自己影响的主角受,楼下却传来了几声本不该有的车鸣,心有灵犀地探头一瞧,林果果然看到了站在车边那个英俊的老男人。   “接你回家。”   清晰地在一片暖色灯光中捕捉到男人的唇形,少年腾地翻身跃过二层露台的栏杆,而后又猫一般轻盈地安稳落地。   炮弹一样冲进男人的怀里,林果将对方撞得一个踉跄——   这男人真是该死的撩人。   [我改主意了,去他的唇膏,现在我只想吻他一辈子。]仰头碰了碰对方的唇,林果笑盈盈地开口:“晏柏,我想我是真的有点爱你。”   灿烂的烟火在两人身后一朵朵地绽开,在孩子们嬉闹奔跑的声音中,少年仰着头,眼底似乎有无数星子绚烂。   [叮咚!]   夏风暖融,林果在男人深深的回吻中闭上眼,终于听到了那声期待已久的提示音。 第十八章   “我一定会再找到你的。”   猛然从小憩中惊醒,男人长眠前最后的承诺又一次萦绕在林果耳边,他睁眼轻轻吐了口气,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   “做恶梦了?”时刻用余光注意着这边情况的干练女人放下手中的台本,“一会儿就要录节目了,你的状态没问题?”   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林果抬眼看向化妆镜中那个如冰雪般超然物外的青年。   这是他在第二世界里的新壳子,不是什么装X玛丽苏的吹捧尬写,林果发誓自己在看清这个壳子的第一秒,他就再生动不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高不可攀与禁欲脱俗。   无需什么装饰,只消一把拂尘,他就能去扮演传说中那种白衣飘飘的世外仙尊。   ——总觉得自己好像拿错剧本又走错了片场。   欣赏够了镜子里青年的美貌,林果暗戳戳地叫了声零十一:[你确定晏柏的数据跟来了?]   [我不能确定,]犹豫了一下,私下自检过无数遍的零十一谨慎道,[我只是感到有一股数据跟着我们一起在脱离后穿越,可现在我在自备的数据库里找不到它的存在。]   [也许只是我感觉错了,]怕自家宿主抱了希望后再失望,零十一连忙转移话题,[总之上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得不错,这个世界我们也要继续努力才行。]   将心中的疑惑抛到一边,林果暂且顺着零十一的话将心思放回了第二环的任务上,这次他扮演的角色是不善言辞的娱乐圈大神宁然,要拯救的反派则恰好是原主的头号迷弟江扬。   与上个世界的温吞盲目的季和光不同,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徐思年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   原著是本主角受视角下的重生爽文,不温不火碌碌半生的乐坛小透明,一朝重生披荆斩棘登顶歌坛神位,单单扫了个大概,林果就知道这会是个让读者痛快的好梗。   然而在细细地翻完整本原著之后,林果的心情便由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厌恶。   原因无他,——脱下主角光环后,那个功成名就的主角受,根本就是一个靠着剽窃和恶意运营上位的小人。   倚仗脑海中关于未来的记忆,再加上自己与圈内大神足有百分之七十相似的嗓音,徐思年步步小心缜密筹谋,终于在最后踩在前辈的尸骨上摘得了歌王的桂冠。   而那位身败名裂服药自杀的圈内前辈,便是林果这次扮演的歌坛大神宁然,虐渣支线在林果读完原著的第一时间跳出,目标毫无意外地就是惹得他讨厌的主角受。   ——至于反派江扬,他完全是因为宁然才碍到了主角受的眼,打从察觉到徐思年与自家男神的自杀有关,江扬便致力于寻找真相和给徐思年添堵,他看似开朗、手段却着实有些狠辣,直到主角受找到了“真命天子”做靠山,对方才不得不远赴国外黯然退场。   “想什么呢?”伸手在林果眼前晃了晃,女人将台本放进对方的手里,“别紧张,问题很简单,照着我教你的回答就好。”   对方言谈举止间并不温柔、甚至还有一些命令般的强势,但看过原著的林果却知道,这个叫做汪婧丽的女经纪人才是陪原主到最后的依靠。   “知道了,”注意到台本上被各种颜色标出的重点,林果认真地道谢,“谢谢汪姐。”   世界仿佛在青年开口的瞬间停止了运转,那声音如泉水泠泠、又如玉石相击,透着一种朝云出岫般的清冷。   此声此貌、无疑让青年整体略显寡淡,但许是上天不忍给对方留下丝毫瑕疵,青年咬字的尾音中便带了那么一点点撩人的哑。   就是这么一抹不自觉的诱惑,立即让对方从高高的神坛坠入了繁华的红尘,饶是林果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他也从未见过这样得天独厚的好嗓子。   耳尖一麻,汪婧丽状似严肃地咳了一声,心里第一万次地庆幸起自家艺人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   但是在这个圈子中,太安静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发微信叫了专门的化妆师过来,汪婧丽拉开一把椅子在林果身旁坐下。   “这次直播采访可能需要你来一段清唱,”清了清嗓子,女人压低声音开口,“这是直播采访,台下没有什么观众。”   握着台本的手指一下子收紧,青年抿了抿唇,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没有人会特意看你,或者你可以像以前一样闭上眼。”尽管对方这副样子十分惹人心疼,但深知娱乐圈规则的汪婧丽还是拍了拍对方的肩,“宁然,你可以的,对吗?”   无声地点了点头,青年本就只有一层浅粉的唇色变得更淡了一些,他低下头去看台本上的流程,仿佛要从上面瞧出一朵花。   [社恐天才的人设可还行,]瞥见林果那一低头的风情,零十一不由咂了咂嘴,[果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壳子的侧脸有些像你?]   [有吗?]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林果顺嘴调侃,[死兔子,没想到在你心里我有这么帅。]   [……。]   第N次对自家宿主的自恋无语,零十一索性直接换了个话题:[心因性短暂失声,你打算怎么办?]   突然痊愈显然是不可选的下下策,况且原主的身体早就形成了一定的条件反射,就算林果本人并没有任何心理问题,他在人数过多的场合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失声。   重生后的徐思年正是利用这多年后才被爆出的八卦往原主身上泼了不少脏水,纵然宁然在几场大型晚会上对口型假唱是事实,但考虑到对方特殊的情况,这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被主角受逼入绝境的理由。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世界我只想虐渣。]   因为上个世界支线任务目标的特殊性,所以林果只是时不时地去不甘的秦芸等人面前刷个存在感,虽然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但他那副“我很幸福”的满足样还是顺顺当当地让进度条走到了最后。   整整一个世界没有干自己的老本行,说实在的,林果还真的觉得有点手痒。   虐渣好虐渣妙虐渣赞到呱呱叫,见自家宿主半句没提到这个世界的反派,零十一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去触对方霉头。   “叩叩。”   化妆室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一个梳着马尾的年轻女孩拎着化妆箱走了进来,她天赋高又入行早,算起来也与原主合作了两年有余。   “小刘来了,”熟稔地招呼一句,汪婧丽起身让开林果身边的位置,“这次节目走亲和范儿,你帮他化得自然点。”   “知道,我心里有数。”干脆地应了一声,小刘轻轻用粉扑垫着抬起青年的下巴,“不过就咱们家宁然这皮肤这长相,我真不知道您老每次都在瞎担心什么。”   “你不知道高清摄像头还有个别名叫照妖镜吗?”敲了敲小刘的脑袋,汪婧丽哼了一声,“老娘带出来的人,那个角度都得是完美无瑕。”   得得得,第不知多少次地听到对方这套说辞,小刘无奈地耸了耸肩,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青年嘴边那不太明显地小小弧度。   “对了,这次节目中会提到江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汪婧丽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他最近正在上升期,你好歹也给人家一点回应?”   “回应?”安静让小刘在自己脸上的青年微微睁开眼,“江扬……?”   “一个在圈里公开表明是你迷弟的当红炸子鸡,”深知自家艺人那副除了音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性格,汪婧丽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没出道前一年三百六十五条微博,三百六十四条都和你有关,应该不是什么蹭热度的人设。”   对方是真迷弟没错,但可惜自家艺人是个压根儿不看微博的主儿,也亏得江扬把粉丝约束的很好,否则宁然的微博下早就该变成两家粉丝的战场。   皱了皱眉,青年“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他的表情太淡,淡到就连和青年相处了许多年的汪婧丽都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于是她只能叹了口气,权当自己带了个不会说话的大冰块。   *   调到8km/H的黑色跑步机上,一个看上去阳光开朗的青年正边走边读地念叨着什么,在他身前的不远处,一台连网的电视正尽职尽责地播放着近来最火的《有星驾到》。   “最近最开心的事……”忽地,电视里传来一道极抓耳的嗓音,“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可爱的粉丝。”   “诶?可爱的粉丝?!快说快说,这个被宁然你当众翻牌的幸运儿到底是谁!”   动作迅速地停下跑步机,有着一头棕发的青年盯着屏幕屏住呼吸——   “他叫江扬,”声音的主人仍旧没有太多表情,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认真,“是个……很可爱的人。”   “嗷嗷嗷嗷!”   噌地一下跳下跑步机,青年双手一扬,封皮写着《光年》的剧本便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 第十九章   “江扬!你不要又给我拆家!”   被自家艺人惊天动地的一嗓子狼嚎惊到,正在外间研究行程的徐凡推门而入,瞧着跑步机旁的一片狼藉,他无语地白了一眼对方:“江小鲜肉,请问你上辈子是哈士奇吗?”   然而被吼的某人还沉浸在被男神夸奖的兴奋中,压根没有分给对方哪怕一丝余光。   “宁然!”指着已经跳入下一话题的综艺,棕发青年激动地重复,“徐哥,男神他亲口说我可爱!”   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剧本,徐凡控制不住地给对方泼了盆冷水:“商业互吹而已,别太放在心上。”   “胡说八道,”乐颠颠地从沙发上拿出手机,江扬一本正经地反驳,“以男神的咖位,他哪里需要和我商业互吹。”   日常被噎的徐凡:“……。”这大概就是现实版的我疯起来连自己都diss。   好歹咱也是个顶级流量加身的当红小生,就算再怎么喜欢宁然,咱能不能有点自己的骨气?   “总之男神就是真心实意地夸我可爱,”咔嚓一声与电视来了个合照,江扬美滋滋地编辑了一条新微博发送,两分钟后,他一脸意外地看向徐凡,“这次你怎么不拦我?”   “我拦有用吗?”默默把剧本放在茶几上,徐凡心累地推了推眼镜。   江扬的粉丝们早就习惯了自家爱豆对宁然超乎寻常的迷恋,要是有哪天江扬没有第一时间发布关于宁然的动态,“羊肉”们才会觉得对方不太正常。   ——说起这个糟心的粉丝名,徐凡就想再次把人揪起来暴打一番,人家艺人起名都是往可爱顺耳的方向起,就他家这个,火锅吃得开心,一拍桌就把自己的粉丝们都变成了涮羊肉。   微博提示音叮叮咚咚地响起,江扬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不知道为了什么傻乐,看着对方这二兮兮的样子,徐凡到底也没忍住按开了手机。   【江扬V:啊啊啊啊啊!实名认领男神@宁然的夸奖,新的一天,江小扬依然会继续可爱下去的qwq。】   配图就是刚刚那张和电视迷之角度的合影,瞧着照片上青年一口白牙和老套至极的剪刀手,徐凡觉得《光年》恐怕是对方能接下的最后一部文艺片。   作为演技不错又参加过许多综艺的上升期小生,江扬的微博下自然少不了蹲点抢热评的粉丝,前后没过三十秒,徐凡就已经看到了不下十条各有特色的评论。   【今天的羊肉被涮了吗:我就知道!从宁大神开口的那一刻我就守住了微博!但是江小扬,你比我想象的要晚了四十秒~】   【我家爱豆是二哈:第一第一,热评热评!顺带一提,江扬同学您下回自拍能把电视里的男神拍得好看点吗?】   【江扬全国粉丝后援会:爱豆行为请不要上升粉丝,我们都是正常人/狗头。】   【火锅咕嘟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魔鬼的直男自拍,宁神拉黑套餐准备就绪……咦,不对,你们好像还没互关?】   这条回复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接下来的回复都被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瞎说什么大实话”刷屏,爱豆追星之路太过坎坷,粉丝们甚至想亲身上阵向宁然发放安利。   这么和谐又诡异的饭圈现象,整个娱乐圈也就只此江扬一家,有时候徐凡自己也在好奇,对方到底是靠什么带偏了自己的粉丝。   靠二吗?   手机忽地一震,确认男神退场后专心刷评论的青年一个手抖,差点没把自己存了无数张男神照片的爱机甩了出去。   【宁然V:嗯,加油。//江扬V:啊啊啊啊啊!实名认领男神@宁然的夸奖,新的一天,江小扬依然会继续可爱下去的qwq。】   还没等江扬从这个惊天大馅饼中回过神来,粉丝们一连串的艾特便让他开了震动的手机嗡嗡作响。   【江扬全国粉丝后援会:@江扬,醒醒,你被男神回关了。】   铺天盖地的艾特差点把江扬的微博卡到崩溃,宝贝似的看着那两个符号三个字,青年嘴角的笑容简直压都压不住。   本想提醒江扬小心被对方消费人气的徐凡在看到青年那快咧到耳根的嘴时住了口。   算了,就这么一个蠢了吧唧的二哈,人家宁然也真的没什么好图。   *   顺手将手机放进口袋,林果也没想到两人互动的威力有这么大,仅仅不到十分钟的功夫,#江小扬可爱#、#宁然回复#、#江扬宁然互关#便连番登上了热搜,瞧着热搜前三后面的“爆”和“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领证结婚才引得这么多人关注。   “这回你可是搞了个大新闻,”拉上保姆车的车门,汪婧丽示意司机开车送林果回家,“你夸江扬那段回放的点击率暴增,差点没把人家网页弄得瘫痪。”   “我说的是实话。”   随着车子逐渐远离人员繁杂的录制现场,青年身上那点隐隐约约的紧张也消散无踪,被心理束缚住的气场逐渐散开,林果偏头对上汪婧丽的眼睛:“我没想利用他。”   好久没在录音室以外的地方看到这样的宁然,汪婧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认真地回答:“我知道。”   尽管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中是她这个经纪人看起来更强势一些,可是只有汪婧丽自己知道,如果没有那不明缘由的失声症,对方该是个多么骄傲而又强大的人。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很可爱的?”试图缓解车内有些严肃的气氛,汪婧丽假意好奇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我记得你在一个小时前好像还不认识对方。”   “我在上场前翻了他的微博,”拿出手机解锁,青年将屏幕调到江扬的主页,“你说错了,他一年只有183条关于我。”   明明只是一个夸张的比喻,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把江扬近期的微博数了一遍,利索地承认是自己口误,汪婧丽伸手指了指屏幕上那个比着剪刀手的大男孩:“那你要和他合作吗?我记得下个月……”   “不要。”还没等汪婧丽说完,刚刚还好端端的青年立刻侧身转向了窗外。   “我不想和任何人做朋友。”   哭笑不得的汪婧丽张张嘴,完全被对方的不按常理出牌弄得无话可说,不过她也知道青年就是那种对外高冷对内也不热乎的怪性格,除了她这个经纪人,汪婧丽的确没有发现对方与谁有过深交。   手机的指示灯闪了闪,汪婧丽划开屏幕,一条熟人发来的链接让她不禁皱起了眉。   【真假难辨?“小宁然”现身星光海选第一站!】   扫了一眼极尽噱头的标题,女人随意按下播放键,下一秒,视频内的歌声就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脊背。   清澈、空灵、最重要还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撩拨,下意识地侧身盯住林果,汪婧丽甚至以为这是对方的一个恶作剧。   “不是我,”冷淡地摇了摇头,青年斩钉截铁道,“他在模仿我。”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模仿你,可是这也实在是太像了点。”暂停放大屏幕上唱歌人的脸,汪婧丽发现那是一个与宁然相似到极点的男生。   不是说容貌上的相似,——毕竟整个娱乐圈都很难找出几个能与宁然媲美的神颜,但两人身上那种孤高又纯粹的气质,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若是硬要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宁然本尊的身上多了一种镁光灯磨练下、独属于圈内大神的沉稳大气。   “我去查查这又是哪家推出来的新人,这么有指向性的模仿,对方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你来的。”   “是个素人,”指了指视频下方的评论区,青年一字一顿道,“模仿就是模仿,他唱的没有我好。”   为了尽力向原主的声音靠拢,徐思年刻意压着自己的声线练习了整整三个月,就是想要模仿出宁然那天生且独特的尾音。   从这个视频的效果来看,对方的模仿无疑是成功且有效的,但也是因为这样的刻意,徐思年的歌声里不可避免地少了自由多了拘束。   像是一块后天打磨的玉石,无论它再怎么美丽,也总是去不了那些雕琢的痕迹。   “你还是别说话了,”眼神都没给对方一个,汪婧丽低头飞速地发着信息,“要不是你的声音实在太违规,单单‘宁然疑似耍大牌’这条我就不知道要为你压下多少次。”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打字的手顿了一下,女人啧了一声,“塞壬的诱惑……这届粉丝的夸人水平还真是越来越高了。”   “他们很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青年低垂的眸子染上一丝烟火气,“我喜欢唱歌给他们听。”   “如果你能在记者面前也能这么说就好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汪婧丽合上手机,不知怎地,她总觉得那个叫徐思年的新人有些危险。   除了外表完全相似的两个人,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存在吗? 第二十章   “徐哥,你说我要不要去和男神打个招呼?”   坐在杂志拍摄现场的江扬紧张兮兮地小声发问,火热的目光第一万次地投向那个离他不远的青年。   虽说他与宁然同在一个娱乐圈,但因为所涉领域不同,江扬甚至没有一个能单独和自家男神说两句话的机会。   也许是两人前几日的互动让各大投资商看到了商机和灵感,许多杂志和广告都纷纷向两人一同发出了邀约,江扬凭着感觉选择了拍摄现场相对最清净的一家,果不其然等到了男神同意的回应。   “去吧去吧,”无力地挥了挥手,徐凡“好心”地提醒一句,“把握机会别把人吓跑了,说不定这就是你们最后一次合作了呢?”   瞧瞧,这说得都叫什么话?给了自家经纪人一个大大的白眼,江扬端起自己被粉丝夸奖过无数次的元气微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低头在看拍摄流程的青年。   青年低垂的睫毛长而翘,被拍摄现场的灯光一照,江扬几乎可以看到那片在眼下投出的小小阴影,看着男神那精致到几乎完美无瑕的侧脸,江扬想也不想地开口——   “男神,我可以在你的睫毛上滑滑梯吗?”   沉思的青年诧异地抬头,不知是被江扬突然的接近吓了一跳,还是根本没听懂对方话中的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江扬轻咳一声伸出手,“男神你好!我是江扬。”   眼前的青年顶着一头挑染过的棕发,大大的笑容里是一片毫无阴霾的纯净,看着对方伸出的右手,林果不得不失望地发现,对方和晏柏根本没有一丝相似。   期待的心情陡然空落,林果遵循人设回了句“你好”,随即又伸出左手礼貌地握了握江扬地指尖。   就算对方不是晏柏,他也要认真地完成这个任务。   无论是原主还是江扬,他们都不该被徐思年这样的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看开点,少了晏柏咱不还省了菊花灵吗?]自打知道系统不能围观开车只能背经,零十一对这件事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天好几瓶,你是不知道那玩意有多贵。]   [……你跪安吧。]怼了一句自家蠢系统,林果的那点忧郁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男神的心情转阴又转晴,江扬状似无意地坐在林果身边,利用动物般地直觉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润喉糖:“男神,吃糖吗?”   经过他几年粉龄的研究,男神绝对是个隐藏很深的甜食控,碍于职业不能随心所欲,润喉糖便成了对方最佳的选择。   糖盒外的透明包装还没有拆封,可以说是没什么能做手脚的机会,林果看着对方一脸开心的表情,隐约觉得自己这次才是被攻略的那一个。   只要他别在徐思年的算计下自杀,这个迷弟反派就一定不会再出事。   “谢谢。”   看到青年真的接下自己的礼物并现场拆开,江扬在心中高呼一声计划通,而后便自然而然地利用食物打开了话题。   “男神怎么会答应接这个拍摄?”偷偷将椅子移近了对方一点,江扬小声道,“我记得您好像很少同意这些。”   “不用叫男神,也不用称呼您,”打开糖盒,青年随手捻了一粒糖果放入口中,“我们同龄,叫我宁然就好。”   因为家庭的缘故,原主16岁便被星探挖掘出道,所以虽然他和江扬在圈内的地位高低有别,但两人的年龄却相差无几。   没想到看上去高冷的男神居然这么好说话,江扬先是中了□□似的叫了一声“宁然”,随后又连忙改口道:“宁哥。”   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青年似乎认下了这个有些亲近的称呼,汪婧丽拿着选好的衣服冲他招了招手,林果便点了点头去了化妆间。   “不顺利?”见人走了自家艺人还呆呆地坐在原地发呆,周凡上前几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拍摄就要开始了,你快点去把衣服换了。”   “我就是觉得宁哥他好像有点不开心,”抓了抓头发,江扬不解道,“那个糖味道很好啊,我自己都很爱吃。”   “开心?出了那种事谁能开心?”啧了一声,周凡拖着人向另一个化妆间走去。   兴奋了好几天根本没关注八卦的江扬:“……?”   “徐思年啊?你不知道?”惊讶地扫了江扬一眼,周凡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你这粉丝不行啊,这事儿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你居然都没有发现?”   “最近他顶着‘小宁然’的名头四处活跃,要换了我是宁然,我也觉得膈应。”   “徐思年……”缓缓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江扬清亮的眼神立刻阴沉了下去,瞧着对方又一秒从哈士奇转向大野狼,周凡连忙把人推进了化妆间。   “我说祖宗,咱能小心点不崩人设吗?”关上大门,周凡语重心长地教育对方,“你说你平常也挺开朗的,怎么一遇到宁然的事儿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的事不能开玩笑。”严肃地拿出手机,江扬点开微博就要去搜徐思年。   “别别别,你先把今天这个杂志拍摄搞定!”一把抽走对方手里的手机,周凡生怕对方直接用大号发博diss,“好不容易能和你男神合作,你还不好好表现表现?”   “只要你别用大号作妖,今晚我就把那个徐思年的资料放在你桌上。”   “还得批准我再发条微博支持男神。”   “……成交。”   咬牙签下一连串不平等条约,周凡心累地把人交给了后进来的造型师,虽说有个二了吧唧又精力无限的艺人很好,可一旦对方要搞事拆家,他这个做经纪人的可真是一点都拦不住。   毕竟江扬踏入娱乐圈完全是为了宁然,如果在有关宁然的事情上执意阻拦,恐怕这小子就敢当场撂挑子走人。   ——以对方这两年蹿红的速度,合同上的那点违约金压根就不够看。   捋了一把已经开始后移的发际线,觉得自己很快要秃的周凡掏出手机,认命地开始联络起自己的人脉。   出了事儿还有人帮忙摆平,宁然他还真是有一个好迷弟。   *   “近一点,肩膀要再搭上一点。”   摄影师的要求从白色的打光灯后面不断传来,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江扬右手一抬,极自然地搭上了林果的肩膀。   镜头下的江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暂时忘却面对男神时的局促和紧张,青年举手投足间充满张力和美感,表现力竟然要远远超出坐在沙发上的宁然。   感觉到手下身体的紧绷,江扬还以为是宁然不喜欢自己这样过于亲密的接触,可在他悄悄抬起手、虚虚用借位来拍摄后,江扬发现对方的状态还是没有好转。   感觉不到位,摄影师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要求重拍,抹了把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江扬冲对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需要补个妆。”   这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考虑到两人的咖位和还算配合的态度,摄影师大手一挥:“那就休息五分钟。”   《风赏》是Z国时尚界最出名的三大杂志之一,是故就算是面对着有“歌神”名号加身的宁然,对方也没有放低哪怕一丝要求。   “抱歉,”真心实意地道歉,林果当然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才要求暂停拍摄,“今天的状态不太好。”   原主早就因为童年和原生家庭的缘故出现了不轻的心理障碍,如果不是因为需要生存还有对音乐那种孤注一掷的热爱,畏惧他人视线的原主根本不会再留在娱乐圈。   “宁哥是觉得被很多人盯着不自在吗?”好歹也是宁然后援会的骨灰级粉头,江扬当然了解自家男神不喜欢呆在别人视线中心的性格。   “要不男神你看着我怎么样?”示意周凡把要上来补妆的造型师带走,江扬小心翼翼地建议,“只看着我,这样你就能尽量忘掉周围人的存在。”   “其实这也是我平常演戏时用的方法啦,就是尽量让自己进入角色,只注意眼前和自己对戏的那个人,”怕被男神认为自己心怀不轨,棕发的青年忙不迭地解释,“虽然盯着其他东西也很有效,但现在是在拍摄,宁哥你也只能委屈自己盯着我了。”   没想到对方给了自己一个这么好的台阶下,正愁着怎么不ooc还能顺利拍完的林果立即应声:“好。”   林果和江扬这边没了问题,杂志封面的拍摄工作也很快继续,尽管两个大男人视线交缠会有一丝暧昧,但现在娱乐圈里“兄弟情”盛行,《风赏》特意请两人来,多多少少也存了那么几分卖腐的意思。   仍旧懒洋洋地斜坐在沙发扶手上,江扬一回头,便撞进了一双稍显狭长的漂亮眼眸,对方五官清艳不可方物,浅色的瞳孔中更是没有其他,好像只顾专注地仰头注视自己。   不由自主俯下身去,江扬盯着青年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动了动喉结。   怎么办,他好像有点想吻对方。 第二十一章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江扬忽地一下乱了呼吸。   他发誓直到今天拍摄开始前,他对宁然都是那种单纯的喜欢,和饭圈里每一个追星的迷弟迷妹一样,就算嘴里再怎么嚷着“非他不嫁”、“好看想睡”,大家也还是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和爱人。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无声地在心里念叨了两句,江扬一边好奇为什么还没人喊卡,一边尴尬地维持着这个仿佛一低头就能吻上对方的奇怪姿势。   不过男神的肩膀可真瘦啊,感受着手下那略显单薄的触感,江扬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对方的唇上离开,真不知道汪婧丽平时是怎么照顾对方的。   闪光灯不断亮起,不知是自己教的方法太有效还是男神他终于开了窍,接下来的拍摄几乎都很顺利地一条过,忙忙碌碌地换过几套衣服之后,两人也总算结束了一个上午的工作。   收工回家,换上自己最常穿的套头卫衣,江扬想起对方那几乎没什么肉的肩膀,到了嘴边的再见立刻转了个弯:“时间不早了,宁哥要和我一起吃个午饭吗?”   午饭?想到一会儿就有一个很重要的剧情转折点,林果还是觉得不要带上对方比较好。   于是他摇了摇头,无声又疏远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兴冲冲的眼神蔫了一瞬,同情地瞥了江扬一眼,汪婧丽表示自己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对于过年都不和别人聚餐的宁然来讲,他要是真的应下江扬才是见了鬼。   “那下次见了,可爱的江小扬,”母性爆棚,汪婧丽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对方那一头柔软的棕发,“这是我的名片,还有什么合作可以联系我哦。”   “谢谢汪姐,”下意识地偏头一闪,江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对不起,我不是很习惯被人摸头。”   “没事儿,是我唐突了,”圈里沉沉浮浮十几年,汪婧丽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见自家艺人站在一旁就是不说话,汪婧丽只得自己客气寒暄道,“下午还有录音,那我就先带着宁然走了。”   [我说你就不觉得憋得慌吗?]瞧着林果闷葫芦似的被汪婧丽带走,围观看戏地零十一终于受不了地开口,[拜托,咱这演的又不是哑剧。]   [人设如此我也没辙,要是没了S级奖励加成,我看你拿什么去升级。]   [我那是为了升级吗?我只是为了多去观摩一下主系统大人的荣光,]在林果的脑海里打了个滚,零十一哼哼唧唧地嘟囔,[也不知道这个连环任务到底有几环,我上次和九九九的架还没吵完呢。]   [放心,回去我肯定让你和他吵个痛快,]瞄了一眼大楼外几个隐隐约约地黑影,林果严肃地开口,[现在帮我查查江扬他在不在附近。]   [他去了地下停车场,]调出监控图,零十一将它投影到林果的脑海,[从正门离开,难道你还要走原著的剧情?]   [舆论往往总是更偏向弱者,]带上汪婧丽递过来的口罩和帽子,林果过来人似的教导,[总像原主那么坚强,外人就会以为你根本没有受伤。]   “砰!”   就在青年走出旋转门的一刻,一颗完整的鸡蛋便夹带着风声来势汹汹地砸向他的正脸,反应敏捷的汪婧丽眼疾手快地拉了对方一把,可那个散发着怪味的鸡蛋却还是在青年黑色的帽檐上爆裂开来。   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帽子边缘滴滴答答的坠落,飞溅的蛋壳乘着加速度在脸侧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感觉到侧脸的粘腻和阵痛,林果被帽子遮住的眼睛忽然笑盈盈地眯了起来。   [就像这样。]   保安的呼叫和汪婧丽担心的询问一同在耳边响起,扔鸡蛋的女生没有逃跑,而是崩溃般地坐在原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们!宁然,我们都那么喜欢你!”   带着哭腔的指责瞬间便吸引了过往路人的注意,就算风赏总部并不在Z市里最繁华的商圈,但身在Z国,街上最不缺的本就是人。   林果全副武装,全身上下就只露了一双眼睛,本来没有几个人认出这场闹剧中心的那个人是谁,但经过女生这么吵吵嚷嚷的一吼,所有人都知道了被自家粉丝扔鸡蛋的那个人是宁然。   人群越聚越多,风赏大厦赶来的几个保安完全控制不住场面,拍照声和人群嗡嗡的议论声一同涌入林果的耳朵,抬头望向那些颜色各异张张合合的嘴巴,林果喉咙一紧,不可控地陷入了原主留下的后遗症中。   敏锐地察觉到左前方又传来了破空声,林果调整好姿势,准备再次不受大伤地接下那个原著中提过的矿泉水瓶。   可还没等林果转身,他便被人一把护在了身后。   稳稳地单手接住那个装了一半未知液体的塑料瓶,江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那种招牌式的笑,压着怒火将手中的水瓶交给汪婧丽,他心疼地回头看向了那个安静依旧的青年。   她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他放在心尖上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何时有过这般狼狈的模样。   趁着人群的注意力再次被宁然带走,第二个扔了水瓶的女生飞快从观赏木后面跳出,拉起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就跑。   维持现场秩序很难,但扣下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却不是什么难事,天知道那群明星的脸要索要多少赔偿,在场的保安顾不得其他、二话不说就上前扣住了那两个年纪还小的“肇事人”。   尽管看上去林果那边才是受害的一方,但最开始的那个小姑娘哭得实在太惨,对方嘴里不住重复着“假唱”“枪手”之类的话,在场众人和通过直播图片知道这件事的网友也不由暗自犯起了嘀咕。   ——这个宁然,他不会是真的是骗子吧?   一边要尽力维持现场状况,另一边还要联系公关部紧急处理,实在顾不上安慰林果的汪婧丽不得已之下,只得让自家艺人呆在了江扬身边。   毕竟她只是个武力值不高的女人,若是真出了点什么事,还是江扬更能保护对方一点。   “没事吧?”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纸,江扬用身体帮林果挡住身后那些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他神色紧张,再没有了之前单手接瓶的帅气。   没有伸手去拿纸巾,青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不是被吓傻了的呆滞,也不是懒得理会的漠然,对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不再想和这个世界再有任何交流。   注意到青年的手在两侧握成拳攥得发白,江扬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他抽出一张纸,尽量温柔地帮对方擦掉脸上的污迹。   “没事了没事了,”揽住青年的肩膀,江扬在汪婧丽的示意下护着人往里走,“应该是对家派来的黑子,我会帮你教训他们的。”   没有顺着对方的力道转身,青年的脚就像被人用钉子钉在了原处,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他蓦地伸手拉住了江扬的另一只手。   【不,她们是我的粉丝。】痒意拂过,冰凉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快速而又清晰地描绘,【我见过她们。】   在“宁然”的记忆中,他的确见过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许是家境不错或者太过狂热的原因,原主每次都能在接机粉丝的前排见到她们。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在经历过这样的事后,原主才会心灰意冷地不想辩解。   如果连一直追随着他的粉丝都相信了徐思年的谎话,那么就算他恢复了声音,他又该再唱给谁听呢?   粉龄深年纪却小,既好煽动又能戳原主的痛点,哪怕是与徐思年站在对立面的林果,也不得不佩服对方如此一击即中的手段。   是粉丝?擦拭的手猛然僵在原处,江扬闭上嘴,心里悔得恨不得把一分钟前说出那句话的自己掐死。   “先离开再说,”意识到自家男神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江扬几乎是半强迫地把人搂着拖走,“如果你不想看见楼里的其他人,我可以先带你去我那儿。”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对方的公寓和公司下一定围满了各式各样的狗仔。   果然,在听到江扬的提议后,青年挣扎的力道明显地小了许多。   而另一边,忙着和保安维持现场秩序的汪婧丽压根没注意到江扬把自家艺人拐上了自己的车,直到手机“叮咚”一声响起特别提示,她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   【病发,江扬家。】   短短五个字,却如一盆凉水浇到了汪婧丽的头上,望着手机上蹦出一条条关于“脱粉回踩”和“宁然假唱”的推送,汪婧丽第一次感受到了幕后推手的可怖。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就算她现在让宁然坦白自己的病情,也只会被大众认为是狡辩。   这场宁然清唱一首便能压下的闹剧,却偏偏因为对方的病发变得棘手,看到围观的人群随着主角的退场逐渐散去,汪婧丽甚至觉得这场冲突的爆发地点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歌手不比偶像,一旦被扣上了作假的帽子,宁然的粉丝还能剩下多少?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遭,一直很爱惜羽毛的宁然又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晴空万里,阳光下的汪婧丽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第二十二章   “要洗把脸吗?”成功开着徐凡的车把人带回家,江扬替对方拿了拖鞋,又将那顶脏兮兮的帽子精准地投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   【洗手间在哪?】点了点头,闭口不言的青年按亮手机,飞速地在上面打了几个字。   没有多问,体贴地把人带到洗手间关好门后,江扬才后知后觉一脸震惊地瘫坐在了沙发上——   他的男神、好像不能说话了。   不开演唱会、不参加任何要和现场观众互动的综艺、不举办任何专辑签售会,所有被外界认为是高冷难以接近的行为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之前接住水瓶的手心还在涨涨地发热,握了握拳,江扬喉头莫名地有些发堵。   洗手间的水声没响多久就恢复了原本的安静,听到门把手被咔哒一声转开,江扬立即收住表情回头看向对方。   青年的皮肤本就白皙,沾了水后便愈发像一块温润细腻的羊脂玉,注意到对方右眼下一道细长的红痕,江扬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疼吗?”三步并作两步地找出医药箱,江扬在对方无声摇头的同时把人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手脚麻利地将棉签沾上双氧水,江扬却在消毒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这么处理会留疤吗?”小心地看着那道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棕发青年急得像一只走在热锅上的蚂蚁,“我看那鸡蛋一点都不干净,要不我带你去打个破伤风?”   对方是真的担心自己,再清楚不过地认识到这一点后,林果拽着对方的手腕把棉签按到了自己脸上。   敢接下今天这场闹剧,就代表着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有系统商店提供的药剂在,无论如何林果都不可能让这张脸出什么意外。   手腕被温软细腻的皮肤接触,江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男神的手也是热的,少了情绪激动时的紧握,那漂亮的指尖便透着一种淡淡的粉色。   直到棉签用力沾到伤口让对方小小地皱了皱眉,他才惊醒般地一下子抽出了手。   “要轻一点,”放轻力道处理着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江扬的语气温柔地像是在哄一个几岁的宝宝,“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泛红的伤口被一点点的消毒,江扬放下棉签,拿起小剪子将纱布剪成了一个合适的形状,然后用医用胶带将它固定在了自家男神的脸上。   指腹有意无意间总会划过对方的皮肤,江扬缩了缩手指,又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擅长这个,可能有点丑。”   “现在还不知道用哪些药会留疤,所以暂时就先这么简单的隔离细菌吧?”   耳边是江扬关心的念叨,林果却难得地有了一刻晃神,就在方才江扬替他上药时,他突然发现对方的眼睛和晏柏很像。   平日里笑着看不出来,可是一旦当对方收起笑容平静下来,那双眼睛便像极了晏柏。   漆黑,幽深,仿佛一块上好的黑曜石。   [十一,对他用梦黄粱。]下定决心,林果在心中吩咐道,[有些事我一定得弄个明白。]   [梦黄粱?那玩意也不便宜好吗?]   心在滴血,但零十一却还是不得不照着林果的吩咐买好了道具,小声地嘟囔了几句败家子,零十一哭唧唧地让那股淡到几乎无味的香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这道具只会对小世界的剧情人物生效,甭管是主角还是配角、亦或是最重要的任务目标,只要吸了一口,保管对方都会不自觉地晕倒,接着做一个美妙的、关于春天的梦。   做好随时接住江扬倒下的准备,林果抬头无声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然而半分钟过去,江扬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因为他的注视变得无措起来。   “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下,江扬长腿一迈走向了卫生间,“等等,我先去洗个脸。”   [噗,他好像被你盯得起反应了,]嘎嘎嘎地怪笑几声,零十一又“啧”地一声感慨,[你是不知道,你刚刚盯着他的表情有多……,简直就像在期待着发生什么似的。]   没有理会零十一的调侃,林果捏紧手边的抱枕:[是他。]   上千世界的经历、再加上系统数据库的资料,晏柏是林果所知的唯一一个能让梦黄粱失效的剧情人物,这么万中无一的概率,他不相信自己会接连遇上两个。   尤其是对方专注起来的那双眼睛,还有零十一捕捉过的那串数据波动,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对方就是上个世界的晏柏。   一个失去记忆的晏柏。   [奇了怪了,难道他也是快穿局的员工?]不解地晃了晃耳朵,零十一觉得自己的数据都在打结,[可他没有记忆,而且这个连环任务是单人型,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员工闯入。]   [或者是主系统大人把连环任务里的反派都设置成了同一串源代码?]自觉找到了最佳的解释,零十一猛拍脑门,[我真笨,居然才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目前看来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释,听着卫生间里隐约的流水声,林果却不禁迷茫了起来。   他找到了晏柏,可是然后呢?   对方已经不再记得他、同时又变成了一个和上世界完全不同的人。   [你不是也跟着换了个人设吗?]一眼看穿自家宿主在纠结什么,零十一一反常态地劝慰道,[公费谈恋爱啊,此时不谈更待何时?你以为每个人都能有这种生生世世好几回的缘分?]   [再说了,虽然人设不同,你不还是察觉到了他和上一世的相似?我就说嘛,白切黑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像晏柏那个腹黑怪的作风。]   [你这态度变得够快,]怀疑地反问一句,林果松开手里被自己捏得变形的抱枕,[怎么?不怕我步那些前辈的后尘了?]   [我这还不是看你上个世界过得特别开心?]老父亲似的叹了一声,零十一感慨万分,[说实在的,以往999个世界相加,也没有你上一个世界笑得多。]   [再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系统商店里有个死贵的遗忘药剂,咱又不像那些前辈一样买不起,大不了我把我的小金库借你,你喝完之后就又是一条好汉。]   原来是还有这么一招留作后手,微微勾起嘴角,林果笑道:[十一,谢谢你。]   [不过逃避和遗忘都不是我的作风,尽量在脱离世界时记录他的数据波动,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那段源代码从主系统的手里要过来。]   既然对人还有留恋,林果就不会为了避免日后心伤而压抑自己的感情,他是因为无聊才会不停地穿梭在各个不同的小世界,好不容易有了能让自己一直回忆的人,他当然要弄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意才算罢休。   再者说,他也根本不必想到那么遥远的以后,普通人尚且有七年之痒十五年之痛,也许不需要七世,他就会自己先感到厌倦。   终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林果微蹙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不过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动什么主动攻略江扬的念头。   两个人合不合适、会不会相爱,这都是相处过后才能知道的事。   “宁哥,你想吃点什么吗?”打开冰箱看了看,不知何时去了厨房的青年提高音量大声问道。   暂时失声的林果:[……MD这二货真的是晏柏?]   没有人应声,被男神美色冲昏头脑的棕发青年终于让智商上线,而后噌噌跑到了林果面前摊开手掌:“想吃什么?写给我看就好。”   一笔一划地写下“青菜面”三个字,林果带着点说不出的小心思看向对方。   “宁哥也吃这个吗?”惊讶地开口,江扬收回手笑了一下,“放心,这个我做得可好了,有一阵儿需要减重,徐哥可是整整让我一个月没见油水。”   “要不要加个微信?”指了指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江扬暗戳戳地开口,“这样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我们也可以交流了。”   装作没看出对方的那点小心机,林果点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但就在他解锁屏保的那一秒,被静音的推送就立刻一条接一条地跳了出来。   “假唱疑云?宁然粉丝大型回踩现场!”   “歌坛大神的堕落,宁然粉丝:他就是个骗子。”   “脱粉回踩,抛物伤人,现在的饭圈文化怎么了?”   “男友力爆棚!江迷弟英雄救美宁大神。”   不管内容如何而舆论又到底向着谁,这些题目倒是都起得十分有噱头,本来各家媒体对这种捕风捉影没有实锤的八卦不该这么快站队,但无奈网络时代事件发酵得太快,风赏大厦前的大戏闹得沸沸扬扬,再不出声,他们就要眼睁睁地错过这个难得的热点。   眼尖地瞄到林果手机上的推送,江扬委屈巴巴地转移话题:“宁哥,微信~”   哭笑不得地看了对方一眼,林果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人还会有这么软萌的一面,不过若是上一世晏柏没有早早失去父母,恐怕对方也会像江扬一样阳光开朗吧。   境遇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暗叹一声,林果动动手指,如江扬所愿地加上了对方的微信。   偷偷给宁然的备注后面加上一颗小爱心,江扬调出相机,一本正经地建议:“宁哥,我们来拍个照吧。” 第二十三章   孙婕是一名资深羊肉,她所用微博账号【今天羊肉被涮了吗】更是江扬饭圈里知名的粉头大大,作为从江扬出道一个月后就开始关注对方的骨灰粉,她当然知道自家偶像到底有多重视宁然这个孤高又不好接近的男神。   所以当孙婕看到微博热搜上跳出#宁然假唱#的词条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家爱豆怕是要搞事。   作为宁然那群成年人居多的“柠檬”中最活跃的一个,就算有周大经纪常常拦着,江扬也会隔三差五实名制开大号替宁然反黑,尽管这种行为少不得被圈内人和各家粉丝诟病,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这位小年轻是个真性情。   宁然十六岁出道,算到现在也差不多在圈里浮沉了十年,虽说这十年对方不至于无可挑剔到什么黑料都没有,可闹到粉丝伤人轮番热搜这种程度的孙婕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她忐忑地躲在洗手间刷着微博,生怕自家爱豆一时冲动惹来什么全网黑。   但是没有,无论孙婕怎么刷新微博,她都没有看到江小扬的微博有任何动态,离最初那段现场视频发布已经过去了两小时,哪怕对方是在工作,也不会这么久了都无动于衷。   难道她家爱豆也跟着那两个砸东西的女生一起脱粉了?   摇头甩掉脑海里这个过于恐怖的想法,孙婕打开企鹅去粉丝官方2群问了一声,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还不到三秒的功夫,孙婕的手机就被一大串“英雄救美”的信息刷了屏。   【后援会还没有发声,所以我们只是私藏,没给这些通稿热度。】   一个平日在群里和她聊得不错的妹子发来私聊,孙婕随意点进一个链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青年。   那是个可以称得上帅气的动图,棕发青年一个箭步上前,用手拦下了那个砸向身后人的矿泉水瓶,对方的嘴角严肃地抿成一条线,不像是平日里网友调侃的二哈,倒更像是一头被侵入了领地的野兽。   孙婕很少看到这样的江扬,在她的印象中,除了拍摄剧情需要,对方永远是一副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模样,尤其是翻到后面青年帮宁然擦脸又揽着对方离开的图片,她才惊觉自家爱豆原来早已不是三年前刚出道的那个小新人。   怪不得安静如鸡地没发博,原来是直接把男神拐回了家,看着手机上身形格外契合的两人,孙婕忽然产生了那么点嗑cp的念头。   这种狗血又莫名苏爽的情节,简直就是各大偶像言情剧的标配好吗?!   就在孙婕和群里的妹子讨论宁然这次到底招惹了谁时,一阵特殊的长震动嗡嗡传来,某追星app上的气泡闪个不停,孙婕打开微博,暗道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但和孙婕预料的情况不同,江扬的微博不仅没有半分戾气,甚至还充斥着一种平淡日常的温馨——   【江扬V:拐个男神回我家,爱心青菜面奉上~追星追到这种份上,就问你们还有谁/狗头/得意】   少见的九宫格配图依旧是江扬本人的魔鬼自拍,但也许是男神就在身边的缘故,这次对方拍摄的角度和构图都比之前要好上不少,瞧着那青菜面上做成心形的荷包蛋,孙婕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一张张翻过配图,就算并非宁然粉丝的孙婕也不得不承认自家爱豆的眼光是真的好,不说其他,单是这没有精修也找不出什么瑕疵的侧脸,就足以成为颜党们的一场舔屏盛宴。   只是宁神他怎么都不露正脸?联想到之前被砸在对方帽檐上炸开的那个鸡蛋,孙婕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在将照片翻到最后一张只有江扬自己在厨房的自拍后,孙婕从远处的背景里捕捉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虽然对方离厨房并不近,但拜江扬手机高清的摄像头所赐,孙婕还是在放大图片后大致地看清了青年脸上的纱布。   宁然受伤了?再次放大图片,孙婕发现那块纱布足足有三块创可贴并起的大小,它就那样不加遮掩地盖在青年左眼下,乍一看像是个没系好的眼罩。   对方的脸色很苍白,就算是在这样模糊的放大下,她也能感觉到青年的瘦削与疲惫,忍不住低声骂了几句那两个给饭圈招黑的粉丝,孙婕第一次不带爱屋及乌滤镜地为宁然感到心疼。   明面上的线索少有人深扒,但无意间暴露在照片里的玄机却总有人找茬,这届网友的眼睛一个赛一个的尖,单孙婕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宁然受伤#就已经取代了#宁然假唱#登上了热搜榜首。   还没来得及围观接下来的事态如何发展,孙婕就被老板的一条微信叫回了办公室,叽叽喳喳在群里讨论着怎么帮偶像保护男神的羊肉们,根本没料到一场持续许久的“战争”即将打响。   *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看着不远处对着落地镜练台词表情的江扬,实时监控舆论的零十一怀疑道,[两张食物转移视线,六张侧脸引发好奇,最后再来一张无意间泄露的“真相”,这江扬还真是玩得一手好营销。]   [不然你以为他是靠什么碍了徐思年的道?靠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吗?]低头给汪婧丽发着信息,林果不紧不慢地回答,[虽然总说相由心生,但对于演员而言,这话往往没那么靠谱。]   “我这一生,所追逐的……”心不在焉地念着台词,江扬的目光再次控制不住地投向沙发上那个清瘦的背影。   脱下被弄脏的外套,对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平日里有服装和妆容遮掩看不出,直到真的接触过后,江扬才发现自家男神居然那么瘦。   许是渐渐适应了这个陌生的环境,青年的坐姿也不再如最开始一般僵硬,他轻轻倚在沙发柔软的抱枕上,姿态竟有些像一只猫。   那是一种与以往远远追逐完全不同的体验,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在亲眼见过宁然本人后,江扬才发现他对对方的迷恋也许并非自以为的那么单纯。   身后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林果放下手机,不解地回头望了对方一眼。   【怎么了?】   微信叮咚一下跳出信息,合上剧本,江扬索性停下了练习:【怎么样,汪姐她怎么说?】   【公司和家都被记者包围了,汪姐她让我先呆在你这里,】修长的食指在键盘上飞舞,【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同在一个房间却用微信交流的感觉有点奇怪,从镜子前的转椅上跳下来,江扬隔着抱枕坐到了林果的身边,“汪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没有正面回应江扬的问题,青年只是调出键盘,缓缓在上面敲出了一句话:【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斩钉截铁地回答,江扬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犹豫,“不论外界怎么猜测,我都相信男神你是有实力的。”   【哪怕我几乎不唱现场?】   “哪怕你几乎不唱现场,”轻轻地笑了一声,江扬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也许宁哥你不记得,当我还是个小新人的时候,我曾经偷偷找过你的化妆室。”   “那是一个很正式的访谈节目,徐哥当时只是过去办事顺便带我混个脸熟,但其实我根本不是想要资源想要火,我只是想亲眼见见你。”   “然后我就听到了你在唱歌,”犹豫了一下,江扬不知道该怎么用专业词汇却描述当时的感觉,于是他顿了顿,索性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很好听,和平时节目中唱得很不一样,倒是更接近专辑里那种纯净自由的感觉。”   “那天来往的人不多,所以我就坐在化妆室外听完了一整首歌,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听了一场独属于我的演唱会。”   “后来我听说那是流程上需要你现场清唱的曲目,但我回去翻遍了整个节目,也没有再找到任何有关那段旋律的镜头,”晃了晃脑袋,江扬将自己从过去中拉扯回来,“原本我还好奇那是因为什么,但现在我想我应该懂了。”   【可她们说的是真的,】艰难地打出这句话,青年低下头,不再去看对方亮晶晶的眼睛,【那几场推不掉的大型晚会,放的都是我提前录好的音频。】   【她们说得没错,是我骗了她们。】   “但这不是她们伤害你的理由!”激动地出声,江扬不自觉地凑近对方、想去抱抱那个看起来自责难过的青年,“你可以承认、可以道歉,甚至可以以后只在幕后唱歌,但无论怎样,这件事都轮不到她们用这种方式来制裁。”   “宁然,我也是你的粉丝,别盯着那些不好的评论,还有很多人在喜欢你。”   “啪嗒。”   手机从青年手中脱落,随后又打着滚跌在地面,看着对方难得狼狈地弯腰寻找,江扬终于冲动地对青年张开一个怀抱。   “宁然,你……需要一个抱抱吗?” 第二十四章   24 第二十四章   棕发的青年一动不动地举着双手, 看起来倒是比他这个当事人还需要安慰, 故意坏心眼地犹豫了几秒,林果这才慢慢地倾身上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谢谢。】   气流无声地拂过耳侧,江扬却清晰地猜到了对方所说的字句, 娇嫩的唇瓣在自己耳边不经意的摩擦,明知这只是宁哥想让自己“听清”的方式, 江扬却还是忍不住热血上涌地涨红了脸。   微微眯起细长的眼尾, 林果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坏笑。   调戏小奶狗什么的,看起来好像也挺有趣嘛。   鼻尖是洗衣液淡淡的香气, 余光一扫便是对方如玉的脖颈与耳垂,距离太近, 江扬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在那细瘦的腰间稍一用力, 对方就会不能反抗地跌进自己地怀中。   被脑中的联想惊到,江扬僵硬地拍了拍青年的背, 一时间竟有点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放。   真是,明明是这么严肃的场合, 自己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见好就收, 察觉到对方的呼吸有一丝凌乱, 林果收敛笑意松开江扬,又成了那个表面无比风光霁月的宁大神。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捡起手机打了一串字给对方,林果满意地看着对方脸上的血色再次上升一个度。   “就是被男神拥抱略有激动,”遮掩住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江扬状似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关于这次的事情, 宁哥有什么怀疑的人选吗?”   【徐思年。】利落地在手机上敲出这三个字,林果将这半个小时内才上了热门的几个推送发给对方。   “替身替声,天籁之音背后另有其人?!”   “相似度99%?盘点娱乐圈那些你不知道的神秘巧合。”   “星光新秀强势崛起,目标直指乐坛歌神?徐思年,这个新人不简单。”   【他是冲着我来的,】指了指自己发不出声音的嗓子,林果继续写道,【他知道我的秘密。】   “怎么会?难道他是宁哥你曾经的朋友?”艰难地开口,江扬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得不说,男神在这个问题上掩饰的真的很好,就算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把问题联想到心因性短期失声,宁愿冒着巨大风险也要压下这个秘密,其背后一定隐藏着对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过去。   如今突然冒出了徐思年这么一个明显知道内情的人物,就算知道时机不对,江扬心中却还是不由得生出了那么点微妙的嫉妒。   【我不认识他,】出乎意料地,青年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但他敢这么大胆地将自己暴露在人前,一定是吃准了我现在不能出声。】   心弦陡然一松,江扬思考了几秒,而后尽量不冒犯地发问:“那这种失声一般会持续多久?”   新一轮较量已经展开,现在#宁然受伤#和#徐思年替声#的热度居高不下,就算有宁然的粉丝帮忙说话,时间一长,对方在路人眼中的形象却还是会受到不小的损伤。   贸然公关撤掉热搜显然是不可取的下下策,如今最能干脆利落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就是宁然出面无伴奏清唱一首,直播也好记者会也罢,只要对方能唱,这一切棘手的问题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不知道,】摇了摇头,青年安静地打着字,【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想起自己之前在做饭时偷偷查过的资料,江扬试探性地提出几个建议,“比如说哄你笑、或者直接消失,留给你一个足够安全的空间?”   【不,】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青年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你在就很安全。】   【江扬,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很多不好意思亲自说出口的话,就借着无声的文字轻易地宣泄表达,乍然得到男神如此高的评价,江扬的手一抖,几乎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仿佛发觉自己这样实在矫情又唐突,刚刚发完信息的青年长按文字条,手速极快地点了两下撤回。   还没来得及截屏留念的江扬:……我男神未免也太可爱了一点叭。   【其实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敲了敲茶几唤回对方的思绪,青年继续在手机上发问,【汪姐让我关掉手机别看评论,然后把一切都交给她。】   【可我不想这样。】   【因为我已经逃避太久了,从出道开始,就一直在逃避。】   看着屏幕上被对方断断续续打出来的一大段话,江扬突然惊觉眼前的男神竟是比以往还要夺目,尽管对方现在负面通告缠身,但褪去歌坛大神的光环,青年身上还是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那是敢于掀开过去面对一切的勇气。   【练习室可以借我一下吗?】弯弯眼睛,青年第一次对江扬露出一个带着锐气的笑,【今晚七点前,我一定可以唱歌给你听。】   *   四面都是镜子的练习室中,两瓶喝过的矿泉水被整齐地码在一边,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抱着吉他坐在地上,闭着眼好似在哼唱些什么。   那应该是一首很好听的歌,可无论青年的双唇怎样开合,房间里流淌的仍旧只有吉他悦耳轻快的旋律。   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一种愉悦放松的状态,林果喉咙里发出的却还是只有“嗬嗬”的气音,搞不明白原主的病到底是什么道理,他也只能尝试从各个角度去打开对方留在这个身体里的那把锁。   “先喝点水,”推倒一个水瓶滚向林果,难得出来放风的零十一劝慰道,“也许是连环任务叠加了任务难度,否则原主的病应该不会影响到你。”   原主的失声是由心理障碍诱发的老毛病,若是没有其他因素干预,对方的病早就该在林果穿越的一刻彻底痊愈。   喝了口水润润喉,林果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但既然已经对江扬许了承诺,以他的性格,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按时做到。   再次让自己沉浸在原主刻入骨髓的音乐本能中,林果尽力回忆着原著中提过对方的寥寥几笔。   宁然的心理阴影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那不靠谱的原生家庭,原主的父母只是一对对孩子抱有过分期待的普通夫妇,在发现了宁然展露出的音乐天赋后,他们便日□□着对方练声练琴,原主没有因此而厌恶音乐,只能说明对方真的是爱得深沉。   学校琴房的两点一线让宁然的性格渐渐变得孤僻,没有要好的玩伴、又因为父母四处炫耀的行为引来孤立,小小的宁然开始逃避在众人面前“演出”。   只要有人盯着他唱歌弹琴,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童年的那些欺辱、还有父母疾声厉色落在他手背上的抽打。   越逃避就越是受伤,这慢慢变成了宁然生命中一个无法摆脱的恶性循环,原主曾经把音乐和粉丝当做生命中最后的支撑,所以在这种短暂失声的恢复期,他都是靠着粉丝和音乐带给他的幸福感独自走出。   但林果却不是这样,就算他全盘接受了原主的人生、就算那些仍在背后支持他的粉丝真的很善良,经历了上千个世界的林果也无法从中体会到真正的幸福。   如果幸福感才是能打开这把锁的钥匙,那么属于他的那把钥匙又该在哪呢?   [也许你可以想想晏柏,]听到吉他声停下,零十一谨慎地切回心音建议,[毕竟我觉得,你最少也算很喜欢他。]   [或者是这个世界的江扬,别以为我没发现,当他突然出现挡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心跳加速了三秒。]   晏柏或者江扬吗?听从零十一的建议,林果再次闭上了眼睛,吉他的声音再次从浅粉的指尖下传出,林果的脑海里也出现了这两世经历的种种画面。   玻璃花房的初见、相携到老的温馨、方才江扬突然涨红的侧脸、还有那一句萦绕不散的“我会找到你。”   “……晏柏。”薄唇轻启,林果终于在时隔六小时后再次发出了声音。   除了方才长时间尝试带来的些许沙哑,那声音依然如往日一般摄人心魄,翻出口袋里之前江扬送他的润喉糖,林果倒出一粒放在口中。   很甜,却不会让人觉得腻。   放下糖果起身,林果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衣服,提着吉他拧开了练习室的房门。   “江扬……”   话音未落,一直在不远处联络人脉的棕发青年立即惊喜地转过身来,听着自家男神再次用那撩人的声线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激动地一个前扑,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   “宁哥,你没事了?”   “嗯,”被江扬身上热烈且年轻的气息紧紧包围,就算要为了评分减少ooc,林果却还是忍不住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弯了弯嘴角。   二十秒了还没有松手,为了不崩自己那岌岌可危的人设,林果不得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江扬,可以帮我准备一场线上直播吗?”   前前后后受了这么多气,也是该到他全面反击的时候了。 第二十五章   25 第二十五章   很少在公众面前露脸的宁然今晚要在微博开直播了!   不过半小时, 这个消息便如龙卷风一般席卷了整个Z国的社交网络, 直播时间正巧定在了大多数人酒足饭饱后的八点,一时间#宁然#名下的所有词条热度暴增,竟是直接霸榜了微博热搜的前五。   匆匆下班赶回家, 草草洗漱完的孙婕来不及吃饭,就这样开着电脑摆好外卖点进了直播。   观看人数近百万, 离八点还有两分钟, 直播间的热度就已经急速暴增,各式各样的弹幕飞速闪过, 其中不乏许多吃了瓜来等结果的围观群众。   宁然出道十年,除了少唱现场不开演唱会外, 他的每一张专辑都是令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大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方也算是Z国歌坛的一棵小常青树。   若不是宁然寡言高冷的性格让关于他不开演唱会的疑问成了娱乐圈每年都要被拉出来说道的话题, 今天这件事根本激不起如此大的水花。   疑问积压的太久,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答案。   麻利地将弹幕颜色调整为羊肉专用的##ff8124, 孙婕跟着一片橙色大军发了一条自己的弹幕:“江扬粉丝前来打卡, 宁神别方, 加油加油加油!”   除了江扬的粉丝,直播间另一波弹幕大军便是宁然自己的“柠檬”,淡青色的弹幕没有理会那些找茬的内容,只是感谢了每一条支持宁然的发言。   八点整, 宁然的直播准时开场,漆黑的界面晃了一晃, 而后像是被什么劈开了一道亮光。   弹幕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滚动,孙婕觉得自己的屏幕被弄得有些卡,干脆直接屏蔽了所有颜色各异的字体。   而后她就看到了宁然,穿着一袭白衬衫,侧坐在高脚凳上的宁然。   “我是宁然。”不知是不是因为侧脸受伤的缘故,青年的视线半点也没有移向镜头所在的方向,他只做了一句最简单的自我介绍,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半句提到这场持续了一整天的八卦狂欢。   然而就是这么四个字,却立刻让孙婕停下了往嘴里送饭的勺子,整体清澈尾音撩人,在听过宁然原装正版的声线后,她才发现了徐思年那段疯传的比赛视频差在哪里。   自然。   与过往镁光灯下的略显冷漠严肃的宁然不同,对方现在的状态更趋近于专辑里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他踩着拖鞋坐在椅子上,姿态是一种说不出的放松。   随意地哼了一段小调,青年拿起放在一边的吉他,张口唱起了他最早出道时所做的成名曲。   那几乎可以说是一代人青春的记忆,尽管青年的容颜依然年轻得过分,但他的歌声的确已经陪伴了许多人很多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林果接下来不再有任何行动,这张原主努力而来的情怀牌也可以吸引许多人替他辩驳。   但原主却没有等到这一刻,他没有林果坚强的内心,亦没有江扬温暖的陪伴,音乐和粉丝一同背弃了宁然,将不能辩驳的他一点点推进了舆论的漩涡。   所以他再也不能发声。   直到自杀之前,宁然都没有再唱过一首歌。   口中的旋律渐渐变得忧郁,仿佛是有一丝原主残留的执念在引导着林果唱出声来,没有拒绝这种感觉,林果放松身体,将自己完全交给了那股冥冥中的力量。   直播间里的弹幕逐渐停了下来,直到青年一首歌唱完,孙婕才从对方的歌声中回过神来,勺子里的拌饭早已变凉,孙婕索性放弃了吃饭,专心看起宁然的直播来。   但并不是每一位观众都和孙婕一样平和,更何况这里面还混杂了不知多少家派来的水军和黑子,于是,在青年唱完之后,安静不过几分钟的评论区再次掐起了架。   【一首就完了?不会这首也是提前找枪手录好的吧?】   【楼上SB,嘴长在宁然身上,人家爱唱几首就唱几首,管得着么你。】   【可是真的很奇怪啊,只唱一首成名曲什么的……还有,只给一个不是近景的侧影,你们看清他的嘴动没动了吗?】   【动了怎样不动又怎样,你不知道有种假唱叫对口型吗?】   被评论区这些像是故意找茬的评论气笑,孙婕按上键盘想替对方说几句公道话,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自家偶像那熟悉的声音。   “宁哥,饭菜好了,你要先吃饭吗?”   房门边探出一个棕色的脑袋,抱着吉他的青年微微倾身凑近镜头,而后将它轻轻地向江扬所在的方向转了转。   弹幕在一瞬间炸了锅,就连屏蔽了所有弹幕的孙婕,也能从评论区感受到众人的激动。   【吹爆!这是什么该死的盛世美颜!如此高清的镜头下都没有瑕疵,老天爷一定给他的侧脸偷偷开了挂/狗头】   【我看到了什么?!同居!做饭!如此贤惠的小仙男,这还是我们家那只时常抽风的二哈?】   【只有我觉得江小扬这是在宣誓主权吗?在全国网友的围观下喊对方吃饭什么的,这心思,简直都不用我多说~】   【现在还真是颜值至上兄弟情当道的年代,人家稍稍放出点东西转移注意力,你们怎么就还真的就这么跟着跑了?】   【就是就是,我们是来看宁然澄清的,又不是粉丝要看他的日常,再说了,那个徐思年长得也不错,我怎么就没看到人家像这位一样跳?】   【踩一捧一就少装路人,】实在看不过去,孙婕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品品宁神和徐思年的实力,你家正主跳的起来吗?】   “等等再吃吧,”将放在一旁的手机递给江扬,青年轻声道,“为了证明我与那位徐思年先生毫无关系,江扬,麻烦你帮我从弹幕里随机选几首歌吧。”   “就选我从来没有唱过的。”   咦咦咦?两位男神现场翻牌子?竖着耳朵听到这里,孙婕立刻放弃了评论区的“战争”,忙不迭地加入了选歌名的大军。   能否让一本正经的宁大神唱小污歌,成败可就看她眼下这一哆嗦了。   就在直播间的人气因为江扬现身、宁然现场翻唱而直指第一时,相同城市的某间公寓里,一个和宁然穿着同款白衬衫的青年气愤地扔掉了手中的钢笔。   他五官不差,线条也更趋向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柔和,可心貌不一是为大忌,对方藏在眼角眉梢的阴郁和暴躁都在无形间彻底毁了这副好相貌。   “这不可能,”不可置信地看向屏幕里自如弹唱的青年,徐思年睁大眼睛喃喃道,“这不可能。”   少了人前的刻意模仿,他的声音虽与宁然仍有几分相像,但却不再是那种让人分辨不清的“一样”。   就算穿着相同的衣服、留着相同的发型,外人也可以轻易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找出抽屉里的密码本,徐思年迅速地翻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这些都是他重生之前所知道的“未来”,为了避免重生太久忘了什么,他便早早地将它们亲手记录下来。   心因性失声,社交障碍,恢复周期7到30天……   没错啊,一目十行地扫过笔记上的内容,徐思年几乎要以为自己之前的重生是一场梦,多年后的八卦报道上清楚地扒出宁然因为家庭原因患有心理障碍,而对方被记者围堵后的突然失声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这件事在上一世闹得沸沸扬扬,徐思年确认自己根本不可能记错,瞧着屏幕上那挑挑拣拣给宁然选歌的棕发青年,徐思年突然福至心灵地眯起了眼睛。   难道事件转折的关键在于江扬?在上一世,对方虽然也是出了名地崇拜宁然,却从来没像今天一样和宁然走的那么近。   自以为找到了被忽略的盲点,徐思年自信地露出了一个笑,手边的电话嗡嗡作响,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压了压嗓子接起电话。   “喂?”   “徐思年!”电话那边的中年男人气急地吼了一声,“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宁然的声替?!”   “我怎么可能骗您,”端起宁然的腔调,徐思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脊背,“李总,我不是想火,我只是想讨回个公道。”   不是想火?被称为李总的男人嗤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别弄那些有的没的,事到如今我们全都绑在一条船上,徐思年,不管你以前是不是宁然的声替,从现在开始你都必须是。”   “是取代宁然成为歌神还是灰溜溜地做个弃子,这都取决于你的手里还有没有底牌。”   被男人这样直白地戳破自己的心思,徐思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闪过羞愤,望了望笔记上那几首完整的旋律和歌词,他下定决心地咬了咬牙:“当然有。”   “宁然他之前所有原创的歌,其实都是我替他写的。”   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男人在问过具体情况后满意地挂掉了电话,看着手机熄屏后映出的那张并不出众的脸,徐思年毫无愧疚地展颜而笑。   同声不同命。   天道不公,宁然,你可不要怪我心狠。 第二十六章   26 第二十六章   从零十一那里知道了主角受的下一步动作, 林果拨着吉他弦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么快就动了原著里压死宁然的最后一根稻草,看来徐思年真的是被他这次直播打得措手不及。   [跟他联系的那个人叫李河,是宇翔娱乐的老总, 那是原主公司的对家,自从宁然大火后, 他们家在音乐这块就一直被压了一头。]   眨了眨眼示意听到, 林果表示自己并没有忽略这位在男主出现前跟主角受合作的“金主”,如果他没有记错, 两天后的一次酒局,“正义感爆表”的主角攻就会与“柔弱却坚韧”的徐思年相遇。   还真是一对狗血又三观不正的cp, 完美地结束最后一首歌, 林果正面转向镜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了他被纱布覆盖的右脸。   “没有声替, ”任由江扬接过自己手中的吉他,林果缓慢却清晰地开口, “不想在人前唱歌是我的习惯, 却不是别人能随意诋毁我的理由。”   “如果那个徐思年真的那么理直气壮, 就让他带着证据和法院传票来找我吧,缩在网络背后搅弄风云,这可不是一个好偶像该做的事。”   没想到宁然居然敢直接挑明正面刚,弹幕里顿时刷过一片“6666”“大佬牛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宁然最开始所唱的《破茧》正是徐思年在星光海选上“一唱成名”的曲目, 虽然这暂时还没有在网上掀起什么水花,但早已有网友着手准备制作对比视频。   “那今天的直播就先到这里啦,”见林果似乎再没有什么想说的话,江扬替对方收好吉他,又笑眯眯地凑近了镜头,“现在我要带你们的男神去吃晚饭了,柠檬们可不要太羡慕我哟~”   画面啪地一下变得漆黑,任谁都可以听出江扬按下开关前语气的荡漾,不少羊肉嘻嘻哈哈地小字刷屏,调侃自家偶像得偿所愿后太飘,也不怕被宁然的粉丝暴揍。   持续了一天的假唱危机就在青年无可挑剔的直播中消弭无形,翻了翻徐思年被打卡观光团占领的微博,江扬绅士地替男神将椅子拉开。   到现在还没有做出回应,这可不像是对方背后那个公关团队的水平。   网络时代,人们看似什么都相信,却也什么都怀疑,只要徐思年咬死自己是宁然的声替,凭借青年无法在人前唱歌的死穴,对方就可以轻易拖着宁然炒上一波又一波的热度。   流量面前,黑红和紫红都是红,就算最后真的失败被嘲,靠着和宁然相似的声线和话题,徐思年也可以接到各种各样的采访和通告。   “先吃饭。”敲了敲江扬面前的桌子,林果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动了动筷子。   一个世界过去,看来这人又点亮了厨艺这项新技能。   遵循人设吃了个半饱,忙碌了一个下午的汪婧丽终于带着司机一同现身,而后将林果接回了原主购置的第二套公寓。   那里没有精装修,只能算作原主的一处不动产,若不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林果也不太想住在那样没有人气儿的商品房中。   依依不舍地送走自家男神,江扬美滋滋地把对方用过的吉他和抱枕收好,又哼着小曲儿把碗筷塞进了自动洗碗机。   赚了男神一个主动的拥抱和微信号,他正在考虑今晚还要不要洗澡。   就这样,时间在某人的喜悦中飞速流逝,心情愉悦地练完台词躺进被窝,江扬盯着微信上“宁然”后面的那颗小爱心陷入了沉思。   临近夜里十一点,他是不是该给男神发个晚安?   【晚安,谢谢你的饭。】   像是察觉了自己的纠结不已,聊天框里突然跳出了来自男神的一条消息,瞧着小爱心后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江扬的心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   【很好吃,】两句话间隔了一分钟,好像手机那边的青年也在跟自己一样小心斟酌,【下次也许可以让我来洗碗。】   下次?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江扬立即抱着手机回复:【那就这么说好了!男神晚安,我们下次再约!】   【嗯。】   简单地回了自己一个字,青年那边便再没了消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江扬弯着眼睛,悄咪咪地在对方的备注后又加了一颗粉色小心心。   实在是不太想睡,江扬便登了小号爬上微博,又是几个小时过去,微博上关于宁然假唱的风波虽已慢慢平复,但#扬宁cp#却又在超话悄悄冒了头。   这个原本小众且圈地自萌的低调cp,生生在两位正主的真人发糖中迅速壮大起来,江扬顺着超话里的评论偷偷摸去贴吧,一脸震惊地发现了许多关于自己与男神的小H文。   手机屏幕关了又合合了又关,江扬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读完了那篇文笔极尽香艳的“囚禁车”,留意到文中关于宁然某些不实的描写,他一边自言自语地小声吐槽,一边又在心里升起了一点隐秘的欣喜——   文写的再好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我亲手抱到了男神。   一扇新的大门在江扬的面前轰然打开,想起青年之前有意无意蹭过自己耳边的唇,江扬的眸色一深,然后烫手似的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   不行不行,在没搞定那个徐什么年前,他绝对不能对男神有什么非分之想。   *   与徐思年的较量占了上风,林果却完全开心不起来,不知道这几天抽了什么疯,江扬突然对他一改常态地疏远起来。   “啧,什么要顺其自然,你看你现在还不是急了,”吧唧吧唧地嗑着瓜子,零十一翘着小短腿倚在台灯上,“八卦缠身还毁了容,搁我我也换墙头。”   “边去,”弹了弹胖兔子的脑门,林果燃了只烟架在一边,“小爷我这还不是怕他又作死。”   甩着耳朵抽了对方一下,零十一吐出一口瓜子皮:“谁知道呢,反正你的心思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不过公司那边要你这几天去交新歌,如果我没记错,徐思年那边会先爆出这首《思》,原主手里没什么能证明自己的证据,我们要先他一步曝光单曲吗?”   “不用,”勾勾改改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林果头也不抬,“贸然改变只会引起主角受的怀疑,与其和对方再次纠缠不清地争一首歌,不如我们再写一首新的。”   “难道原主的心血就这么送给那个渣了?”不敢置信地停下嗑瓜子的动作,零十一威胁似的露出一对兔子牙,“果子,消极怠工就直说,别逼我上嘴咬你。”   “怎么可能?”诧异地瞥了零十一一眼,林果平静道,“我只是要告诉徐思年,天才从来都不是靠剽窃成名的。”   “就算他再怎么把自己包装的花团锦簇,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坐吃空山的乐坛小透明。”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你了,”摸了摸零十一的耳朵,林果接着道,“主角受有重生做外挂,我们也不能总是被动地等着挨打。”   “做点能证明歌曲是原主原创的证据,我相信这个你一定很擅长。”   “你是想在主角受自以为成功的时候把对方打下来?”兴冲冲地接下任务,零十一激动地一拍爪子,“行啊果子,跟着晏柏别的没学到,这一肚子黑水却学了至少八分像。”   “少来啊你,说得跟我以前有多纯良一样,”极力回想着之前某一世做作词人的经历,林果的笔尖在纸上唰唰划过,“现在徐思年的知名度还不够高,就这么让他失败退圈,怎么能对得起原主吞得那一大把安眠药。”   “其实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挥爪调出虐渣进度条,零十一指了指上面百分之五十的进程,“正主一开嗓,他这个冒牌货立刻就要被群嘲,现在许多圈内圈外的大V都做出了你们两个人的音频对比,除了李河买的水军,脑子正常的人基本都站在咱们这一边。”   少了声替这个有力的前情铺垫,就算日后徐思年再怎么说自己是宁然的创作枪手,大众心里也会有一种本能的怀疑。   这就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骗人骗的多了,总有一天会失去所有人的信任。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破的局,”感慨一声,零十一转头看了看书架上各类与音乐有关的书籍,“如果原主能克服恐惧出声,恐怕这个故事的结局就会因此改写。”   “不在局中又怎么能理解局中人的无奈,”停住笔,林果神情严肃地教育着自家系统,“对于这种外人不能体会的心理障碍,我们都没有资格去评判。”   “如果能快乐的活着,谁又愿意一个人孤单的赴死。”   “看吧,我就说你这三观贼适合虐渣部,”无奈地耸了耸肩,零十一摇身消散在空气之中,“闭关创作前先去撩撩你的小奶狗,小心一不留神人家就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   “阿嚏!”   睡得迷迷糊糊的某人在床上打了个喷嚏,而后做起了他这几天来的第N个春梦。 第二十七章   27 第二十七章   自打洗掉徐思年和宇翔娱乐泼在原主身上的假唱脏水, “宁然”的人气指数就几乎以坐火箭的速度飞跃式飙升, 也许以前的他只是活跃在大众耳机中的一道声线,但在看了那场演唱会水准的直播后,不少人都对宁然的形象有了新的认知。   有傲骨却没傲气, 长得好看不说,性格还刚的一比, 无须过往荣耀衬托, 一旦涉及到音乐上的事情,对方就好像闪亮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采访、综艺、甚至还有电视剧, 各式通告雪花似的飞上了汪婧丽的办公桌,各大媒体和投资商争相邀请宁然前来合作, 似乎都想做那个打破对方习惯的第一人。   然而深知自家艺人的顾虑与死穴, 汪婧丽堪称冷酷无情地回绝了大部分邀约,虽说现在许多艺人都选择了影视歌三栖, 但在汪婧丽眼中,能将一样做到极致, 就已经是许多艺人穷极一生也达不到的目标。   不过《光年》……   看到封面上大大的“主演:江扬”几个字, 汪婧丽还是没有发出那条代表拒绝的回复, 上次的事情对方帮了自家艺人很多,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宁然都欠了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   尽管宁然从不接影视插曲,但汪婧丽总觉得这个江扬在对方心里不一般, 简单地将《光年》剧组的要求发给录音中的宁然,汪婧丽再次忙碌地投入了接下来的工作。   前几天宁然刚刚卡着线向公司提交了一个单曲demo, 相关部门的反应很好,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首歌应该在下个月就能和大众见面。   无论是专辑还是单曲,宁然的歌虽称不上首首经典,却也都算得上是制作精良,作为大爆之后的第一张ep,汪婧丽自然要好好地为对方把关。   “嗡。”   私人手机传来一声震动,汪婧丽点开微信,果不其然得到了宁然“可以”的回复。   她就说这两人的关系一定不简单,了然地合上手机,汪婧丽并不想过多地干预自家艺人的正常交际。   宁然这孩子活得太独,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多交一点朋友。   尤其是江扬这种实诚的。   *   带好鸭舌帽和口罩,林果裹着件薄外套从录音室走出,自家的小奶狗走失太久,他不得不在忙完工作后亲自去找。   无端接近太崩人设,还好徐思年马上就要作死,否则他一时还真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去探班。   [我说他是不是被经纪人要求避嫌了?]无法监视江扬那边的情况,零十一也只能靠着自己在网上看来的八卦猜测,[最近你俩的cp太火,只要同框就被认为是发糖。]   [你觉得他是会怕周凡的人?]轻轻挑了挑眉,林果在零十一动过手脚的地图上搜出《光年》剧组的地址,[徐思年要发新歌了,我得好好去找我的“救赎”讨个安慰。]   无论江扬是因为什么事在躲他,出了歌曲被抄这样的大事,对方一定舍不得放他一个人独自难过。   [装成被攻略成功的样子可还行,]尽职尽责地替自家宿主导航,零十一撇撇嘴,[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你俩谁救了谁。]   笑笑没有说话,林果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从公司翘了班,原主从不玩叛逆,平日里不是在家就是窝在练习室,所以就连一向精明强干地汪婧丽都没有注意林果的“失踪”。   江扬所在的影视城离原主的公司不算近,不能自己开车或叫司机,林果只得拉低帽子上了地铁。   优秀的快穿局员工不是看他能把一个平凡的人演得多么耀眼、而是要看他能让一个耀眼的人变得多么平凡,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变成大海中的一滴水,林果站在人群中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   靠着刷脸进了内场,林果看着现场忙忙碌碌的剧组人员,眼睛不自觉地搜索起了江扬的身影。   《光年》是一部关于舞蹈梦想的文艺片,导演没有去高校取景,而是按照自己的美学搭建了一个个具有年代气息的场地,舞蹈室统一规格的把杆前,棕发青年正侧身闭眼压着腿,透明的水滴从对方的鬓角大颗滑落,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泪还是汗。   那应该是一场属于江扬自己的独角戏,精心搭建的场景旁,工作人员都尽力放轻了动作,只余一片机器运作的轻微嗡鸣。   林果没看过剧本,但他却体会到了对方所饰角色的绝望与疲惫,像是一只失去了归途的候鸟,青年栖息在独属于他的树枝上,默默酝酿着一场爆发。   仿佛有谁按下了青年心中音乐的开关,下一秒,对方忽地闭着眼在落地镜前跳了起来。   舞蹈总会让人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阴柔,但青年却不,他的四肢充满了力量,肌肉线条也堪称流畅动人,就算现场没有背景音乐做衬,对方依然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林果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扬,在他面前,对方总是可爱甚至小心翼翼的,别说是痛苦中挣扎流下的汗与泪,江扬恨不得收拢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可爱”。   这个长镜头实在太长,长到林果几乎以为不远处的导演忘了喊“卡”,直到江扬谢幕般地做了个收尾动作后捂眼瘫倒在地,周围人才回过神来似的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真心实意地跟着众人为对方鼓掌,林果的嘴角挂上一丝微笑,如果说之前他答应为《光年》写歌只是因为单纯地想撩江扬,那么现在他就是完完全全地被对方的这段演绎所折服。   非舞蹈专业又非科班出身的年轻演员,能在镜头前跳出这支舞的精髓,可想而知对方在镜头后付出了多少汗水与努力。   这才是林果所认同的“明星”与“偶像”。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每一次光芒万丈的背后,都一定会有努力织就的底气。   似乎是被几分钟前的那场舞蹈消耗了所有体力,江扬在地上躺了好久都没有动弹,一旁的工作人员担心地蹲下身递过一瓶水,却被青年摆了摆手拒绝。   刚刚的自己可真帅,放下遮着眼睛的手,江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要是男神也能看见就好了。   心中才闪过这个不可能的念头,江扬就在一眼看到了那个站在人群后方冲他微笑的青年。   明明对方带着厚厚的黑色口罩,可单看那细长眼尾弯起来的弧度,江扬就能脑补出青年嘴角的笑容。   毕竟,在这小半个月的梦里,他已经反反复复地把人“观察”了无数次。   思想又不自觉地被某些画面带得跑偏,江扬捋了捋自己略微汗湿的发,激动又紧张地冲对方挥了挥手。   因为自身的原因躲了男神好一阵,也不知道宁哥他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发现江扬因为见到自己而被点亮的眼睛,林果彻底排除了对方突然变心的可能,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林果轻轻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不知怎地,他就是很想抱抱这个连气都没喘匀的大男孩。   “宁哥!”三步两步跑到青年面前一扑,江扬给了林果一个超大的拥抱,周围人讶异地看着突然抱上的两人,这才惊觉自己旁边竟然站了宁大神。   “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察觉到四周火辣而又八卦的目光,江扬连忙松开对方把人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汪姐呢?”   “她没有和我一起,”摇了摇头,林果向下拉了拉口罩,“就这么把导演他们晾在那里,没关系吗?”   “没事儿,今天我就只有这么一场戏,”细细描绘着青年精致却不柔媚的脸部线条,江扬谨慎地收好眼中可能会流露出的任何一丝贪婪,“郑导他刚刚没中途喊卡,应该是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倒不是不敢追求或是在意世人眼光,江扬只是怕,怕他这样抑制不住的热烈唐突吓跑了对方。   “你跳的很好,”鼓励地肯定一句,林果微微仰头看向江扬,“好到我想为你写歌。”   午后的阳光轻柔地洒在青年的身上,离得近了,江扬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那被映成浅金色的细小绒毛,但也正是在这明亮的阳光下,江扬发现了对方眼下被遮瑕膏遮住的秘密。   许是被拉下的口罩蹭掉了一些,本该不露破绽的遮瑕膏失了效用,露出其下一道细长的浅粉色伤痕。   肤若白瓷面如冠玉,青年那一副人人称道的好相貌,却偏偏叫这一道疤痕毁了半分。   “丑吗?”注意到江扬视线停留的位置,林果摸了摸那道故意被自己留下的疤,“汪姐说我的粉丝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颜粉,江扬,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了?”   分明清楚对方口中的喜欢只是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单纯,但江扬却还是为了青年语气中的委屈和失落而心慌,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沉默不是嫌弃而是心疼,江扬脑子一抽,忽地低头吻上了那道疤。   “不是粉颜也不是粉歌,宁然,我只是单纯地粉你。”   即使有一天你老了丑了甚至不能再唱歌,我江扬依旧是你的头号迷弟。 第二十八章   28 第二十八章   温热的唇瓣覆上脸颊, 林果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慌乱的一丝颤抖, 微咸的汗水夹杂着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没忘记自己人设,林果一顿, 而后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对对对不起。”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江扬第一时间道歉,紧张的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鬼知道他刚刚是被什么附了身, 居然敢那么大胆地去亲男神。   还好这是剧组内比较偏的一个角落, 否则不知道他又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就是一时有点激动,”见青年摸着脸颊眨了眨眼, 江扬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你别生气。”   “激动这个借口你用了两次, ”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 林果淡淡道,“江扬, 你好像很怕我。”   “我很可怕吗?”   “当然不是,”飞速摇头, 青年解释道, “我只是……”   我只是太在意你, 所以舍不得你有一点不如意。   “那不就得了,”拿着纸巾向前一伸,林果轻轻擦了擦对方的唇,“我又不是喷火的火龙, 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男神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吗?察觉到对方的手指隔着纸巾在自己的唇上磨蹭,江扬的脸腾地一下爆红:“宁哥……”   “遮瑕膏, ”将纸巾一摊,林果无辜道,“你的嘴上都是。”   联想到这遮瑕膏的来源,江扬脸上的红色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像一个熟透了的西红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乐颠颠地围观自家宿主调戏小迷弟,零十一不忘嘱咐,[见好就收吧您呐,小心撩得奶狗变野狼。]   [我心里有数。]看江扬接过纸巾后整齐地叠起又放进口袋,林果轻轻笑了一声,[他真可爱。]   听到青年的笑声,江扬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傻,他拍了拍口袋,然后隔着衣袖握住了林果的手腕:“外面晒,我带你去化妆间坐坐。”   还不知道要不要补拍,他还不能把男神往家带。   [得得得,我是没眼看了,]看着两人小学生式地“手牵手”,零十一抱着新下的小说,打着哆嗦溜之大吉,[等你们秀完恩爱再叫我回来。]   身为实力不错的顶级流量,就算是在《光年》这样的剧组中,江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专属化妆室。   房门被推开,忙了几夜正在小憩的徐凡一下子惊醒,发现门口冒头的是自家倒霉孩子,他立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起开起开,别打扰我睡觉。”   拜江扬日复一日的软磨硬泡和威逼利诱所赐,徐凡这几天都在加班加点地联系对方三年中攒下的人脉帮宁然控制舆论。   ——一面倒的夸赞并不是好事,在这个圈里,它们有时会被叫做捧杀。   “你好,”刚闭上眼,徐凡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极有标志性的声音,“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   宁然?!   不可思议地睁眼,徐凡果然看到了那个被自家艺人挡了半个身子的青年,瞧着江扬脸上遮都遮不住的得意,他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既糟心又得意的老父亲心态。   就好像……终于看到自家养的猪拱到了白菜。   “没事没事,渴了吧?我去给你们买点喝的。”   摆着手起身,徐凡递给江扬一个“戏拍完了?”的试探眼神,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应后,他便极有颜色地扯了个借口走人。   开玩笑,能让不喜欢人群的宁然主动来片场找人,对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江扬说。   事实上,江扬在这个问题上的想法和徐凡完全一致,见化妆室里只剩下自己和男神,江扬回手一转,反锁上了房门。   “心情不好吗?”绅士地替林果拉开椅子,江扬倚在旁边的化妆台上闲聊似的开口,“宁哥好像很少会抛下经纪人一个人出门。”   “我的歌被抄了,”抿了抿唇,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忽地抛下一枚炸|弹,“是徐思年。”   “什么?”下意识地反问出声,江扬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子,“他抄了你的歌?”   “嗯,”拿出手机点开某个音乐app,林果将那首很快爬到新歌榜前十的《思年》指给对方,“这是我本该在下张ep里发的新歌,但是在经历过前段日子那些事后,我突然产生了新的灵感,所以就没有把这首歌交给公司。”   “但它现在却出现在了徐思年的手里,”丝毫没有怀疑林果说法的真实性,江扬立刻皱着眉开始分析,“《思年》?它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吗?”   “不,”摇摇头,林果按下app底端的播放键,“它叫《思》。”   哀思的思。   临近原主父母飞机失事的忌日,永远把自己封闭在小世界中的原主,带着对父母的怨愤和思念写下了这首基调低沉又复杂的歌。   但当他心情沉重地将这首歌上报给公司后,却被告知徐思年早已在个人主页发过这一首的demo。   空灵又带着一丝丝忧郁的旋律从手机的扬声器中传来,林果不知道徐思年怎么敢厚着脸皮把这样意义深刻的一首歌改成自己的名字,单单是对方用那种做作的嗓音将歌词唱出,林果就觉得那是一种对原主的亵渎。   “……它是我写给父母的,”沉默了一会儿,握着手机的青年难得强硬地开口,“我不能接受它被抢走。”   尽管宁然从未在人前提过自己的过去,但单是看对方的表情,江扬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回忆。   轻轻掰开青年攥得发白的手指,江扬暂停了徐思年那仿佛是和对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声音。   “有证据吗?我们一起去告他。”   “我不知道,”摇了摇头,青年没有江扬自己的手,而是稍有些用力地回握住了对方,“我只有一些手稿。”   “笔迹鉴定的误差在三个月内,可这首歌,我才写好不到两个月,”垂下头,青年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误差,“但徐思年那边说这首歌他筹备了半年,还放出了他在笔记本上的手稿。”   旋律歌词应有尽有,徐思年重生回来时记下的笔记,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这样诡异的情况,放在林果这种知道原著剧情的快穿局员工身上还好,一旦放在本就纯粹脆弱的原主身上,无疑是活生生要将人逼疯。   #宁然滚出音乐界#,就是这样一条被有心人和吃瓜群众刷起来的tag,不仅让原主陷入了极深的自我怀疑,更让对方在自我厌弃和对世界的畏惧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知道还有谁会相信我,”仰头看向江扬,青年清透的眸子彷如玻璃一般易碎,“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那首歌到底是谁写的。”   “如果说有谁能毫不犹豫地相信我,江扬,我脑海中只能想起你。”   不说公司里一直将原主当做摇钱树赞赏有加的高层,就连和宁然相处几年的汪婧丽,也不由得把这种邪门的情况归于巧合。   “不要轻易怀疑自己,”握紧对方的手,江扬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对方,“宁哥,你之前从没见过徐思年这个人?”   “没有,”斩钉截铁地开口,青年似乎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他之前从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那周围人呢?”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的江扬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会不会是你身边的人成了……出了差错。”   顿了顿,江扬还是将原本要说的“叛徒”换成了一个较为温和的中性词。   见青年再次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江扬心中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对方不喜欢社交,身边更是常年只有汪婧丽几个比较熟悉的面孔。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江扬缓缓道:“宁哥,你说徐思年他有没有可能会看到未来?”   “或者是重生、回到过去什么的?”想起某种火了几年的小说类型,江扬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   毕竟,如果是预知未来,徐思年就不会任由自己那么狼狈地被男神的微博直播打脸。   没想到江扬居然能思维跳脱到触碰真相,林果心中一惊,却也明白了原著中对方为什么能一直和徐思年斗到最后。   就算换了个蠢萌的人设,对方内里还是那个缜密多谋的晏大佬。   这种性格上的跳脱,只会让对方更加轻易地接近真相。   “连重生这种话都出来了,”虽然并不常在社交网络上活跃,但原主却也不是脱离现代社会的原始人,望向江扬认真思索的双眼,林果无奈笑道,“就这么相信我?”   “爱情使人盲目,”分神在徐思年的事情上,江扬没过脑子,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有人会怀疑他爱的人。”   空气在一瞬间静默,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江扬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上一秒说了什么。   他这是十分不走心地对男神告白了吗?   不正式也没有精心准备,望着青年诧异的眸子,江扬心中淅沥沥地下起了绝望的小雨。   怎么办?   现在他晕倒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第二十九章   29 第二十九章   “我是说……”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可江扬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不喜欢”“不爱”这几个字说出口。   都说贫穷、咳嗽还有爱是这世界上藏也藏不住的三件事, 本来就是真话,就算他再舌灿莲花,又能把这份感情隐瞒多久呢?   于是江扬停顿一秒, 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此转了个弯:“我是说、宁然,我很喜欢你。”   “不是粉丝对偶像的那种喜欢, 而是想和你共度一生的那种感情。”   没想到江扬竟然真的就这么摊了牌, 本打算听听对方还有什么借口的林果一愣,随即收起了那副好整以暇看戏的悠闲姿态。   见青年张口似要说些什么, 生怕听到拒绝的江扬立刻抬起手,幅度超大地比了一个“停”的动作。   “我只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不是非要你一个回应, ”眼睛心虚地四下瞟了瞟,江扬转移话题道, “徐思年的事,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正打算如何找理由答应对方试试看的林果:“……???”记好了,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什么办法?”声线平稳地开口, 青年的语气就像根本没有受到自己告白影响般的自然, 江扬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地感到失落。   “按兵不动,先让对方尝点甜头,”放下自己心中的那丝小失落, 江扬和林果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贪欲是喂不饱的怪兽, 如果徐思年真的知道你的一切,他就绝不会止步于此。”   “开弓没有回头箭,第一首就拿出了这样的好作品,他接下来唱的歌绝对不能比这首差,只要他还想火,他就一定会动他手里的底牌。”   “宁哥,你手里还有其他歌曲的手稿吗?”偏头看向林果,江扬的眸子再次变得深沉,“要那种没有发表过的。”   “有的,”差不多猜出江扬接下来的计划,林果便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应,“差不多还有三首。”   那些都是原主曾经为过去而写下的歌,但因为怕被人掀开那些不想回首的记忆,原主便将它们都压了箱底。   要不是发行《思》需要几首风格相似的歌凑成一张ep,原主上一世根本不会让它们出现在人前。   “鉴定笔迹,再录视频证明日期,或者私下向公司提交这几首歌,”双唇抿成一条线,江扬严肃地像是配给林果的专属经纪人,“剩下的事,宁哥交给我就好。”   “不会有用的,”听到江扬的所谓办法,青年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冷冷的笑,“江扬,他们不会相信的。”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圈子,又会有多少人真的把原主的痛苦放在眼里。   我当然知道不会。   脑海里清晰地跳出这个回答,但江扬却没有将话挑破。   就算能证明接下来的几首歌是男神先写出来的,他们手里也没有任何徐思年抄袭的铁证,除了动用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这件事在明面上几乎堪称无解。   对于普通人而言,徐思年这种玄乎的外挂着实开得太大了一些。   所以,为了让双方站在一个较为公平的起点,江扬也不打算只傻乎乎地使用常规方案。   但他却不想让宁哥知道这些,一方面,他不想让自己性格中阴暗的那部分吓到对方,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男神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或许并不明显,但宁哥接触人群的范围早已变得越来越小,如今连汪婧丽都被排除在了青年的信任圈外,江扬的直觉正疯狂地暗示他对方此时的状态不对。   所以,无论私下里有多少博弈争斗,面上江扬都想替对方画出一片歌舞升平的祥和。   正在心里问零十一证据做完没有的林果完全没想到他的突然探班居然让对方脑补了这么一出大戏,没有等到江扬的回答,他抬起头,询问似的看向对方。   “相信我一次,”联想到之前从剧组听到的八卦,江扬按了按对方的指尖,“别想这些了,我带你翘班出去玩吧。”   这么久了还没人来找自己,想必刚刚那场戏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   正思考着拐走男神去哪浪的江扬:“……。”   房门打开,拎着两杯奶茶的徐凡不解地望着眸子沉得快要滴下水的自家艺人:“……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就在他买个奶茶的功夫里,他家崽子就被宁大神给甩了?   “没事,”见徐凡没有说拍戏的事,江扬的表情一秒明媚,“谢谢徐哥的奶茶,我先带宁哥出去一趟。”   “一条过就开溜,亏得郑导把你夸得像朵花,”知道拦不住对方,徐凡干脆没做任何无用功,“去哪?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我跟你换个车就行。”分了一杯奶茶给林果,江扬自然而然地又隔着袖子把人牵到了手里,单身许久的徐凡侧身让出一条路,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瞧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是不是该提前准备“江扬出柜”的通稿了?   摇头甩掉脑海里不靠谱的联想,徐凡把钥匙扔给对方的同时不放心地嘱咐:“车里有帽子墨镜,别忘了带!”   挥了挥手里的奶茶表示知道,牵得男神归的青年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真希望这两个祖宗轻点折腾,看着热搜榜上一点点向上爬的#宁然探班江扬#,徐凡糟心地关上化妆间的门。   天地良心,他家那只芝麻馅的二哈到底是靠什么入了宁然的眼?   又是靠二吗?   *   捧着快喝完的奶茶坐在副驾,林果眯着眼看向窗外被一一掠过的风景,在说了去哪都可以后,对方就关掉导航,一路熟络地开上了路。   车子开了很久,林果估摸着自己差不多已经出了市区,因为不是高速,江扬的车速并不快,他甚至可以好好欣赏沿途的景色。   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瞧着男神就这样不慌不问地被自己拐跑,江扬忍不住调侃:“就这么跟我走了,宁哥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林果松开咬着的吸管:“能出什么意外?”   要是真能不顾人设打一架,谁胜谁负还是两说。   [妖精打架也是打架啊,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天只想着拳头?]看完一本小说的零十一刚回来,就捕捉到了自家宿主那毫无情调的思绪,[原主可是战五渣,我的小果子,你可不要ooc啊。]   [请叫我大果子,还有,下次少看点小H文。]   [小H文怎么啦,不能做我还不能看了?]哼唧了一声,零十一理直气壮地反驳,[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江扬可是暗戳戳地开着小号混迹于贴吧各大同人文下。]   [现在某些同人文的尺度……哼哼,你就等着问我要菊花灵吧。]   没料到江扬居然会开着小号去给同人文的大大们留评,林果眼睛一弯,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被自家男神细长的眼尾一勾,江扬一个激灵,差点没一脚踩上刹车,默默在心中念了几句这段日子背得滚瓜烂熟的清静经,江扬终于在天色完全擦黑前带着林果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漂亮小山的山脚,几乎没什么人工痕迹的山路弯弯绕绕地向上延伸,最后隐没在一片苍翠的草木之中。   “这是家里的祖产,”像是怕青年误会这是景区,江扬连忙解释道,“没什么人,不会吵。”   “Z市没有海,所以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过来这里。”   山路有些陡,车子没办法顺利地开上去,不知从哪摸出来了瓶花露水,江扬按着喷嘴,细细地在林果容易被叮咬的地方喷了几下。   “你家在这附近吗?”好奇地问了一句,林果任由自己身上沾满带着点薄荷气息的花露水味儿,“都到了这里,你不回去看看吗?”   “宁哥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和我回去见家长吗?”将之前买好的东西从后备箱拿出,江扬手里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轻描淡写道,“他们很早就去世了,只留给了我一大笔钱。”   “听起来挺酷吧,不受约束的富二代什么的,”挑了挑眉,江扬笑道,“可惜我就不是经商的料,只能做个挥霍家产的败家子儿。”   “我父母也去世的很早,”自觉地接过对方手中的一个袋子,林果跟着江扬并肩向上走,“他们没给我留下什么,所以我答应了挖我的那个星探去唱歌。”   原主看似与世无争,但在关于音乐的问题上,他却有着那么一股不服输的拗劲儿。   天赋是一种最神奇却也最不靠谱的东西,为了不比那些专业出身的歌手差,没有上过高中大学的原主不知私下里自学了多少。   就是靠着这种纯粹的热爱,宁然才能够在不唱现场的情况下被乐坛封神。   “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去经商,”挑明了自己的心意,江扬说话也不再避讳似的吞吞吐吐,“当时年纪小,只想着去做一件自己喜欢还能接近男神的事儿。”   “这样不好吗?”侧头看向青年,林果不解地发问。   从他在片场上看到的情况判断,对方应该是真的热爱演戏这份工作。   “但它却不够保护你,”橘红色的夕阳晕染而下,江扬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在你为了那些言论难过地抱住我时,我就后悔了。”   “宁然,你比我的梦想还要重要。” 第三十章   30 第三十章   谁能告诉他, 到底是谁按下了江扬身体里关于情话的开关?   沐浴着那样情意热烈又温柔绵长的目光, 林果难得地生出了点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是不是紧张,他的心脏正像一头撒了疯的野鹿, 嘭嘭嘭地在他胸腔里乱撞。   明明见过那么那么多的套路,可他依然会为对方那并不高明的情话怦然心动。   “宁然, 你脸红了, ”直接略去了“哥”的称呼,江扬笑意满满地重复, “你脸红了。”   脸红就脸红,你没见过别人脸红吗?!   虽然很想直接把这句话糊在对方脸上, 但林果好歹还是靠着强大的职业操守在一阵羞恼中记住了自己的人设。   轻咳一声转身继续向前, 林果在江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磨了磨牙。   一把年纪还被一个小破孩撩得脸红心跳,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宁哥, 宁哥你怎么不理我啊,”三步两步追上林果, 江扬第三次隔着衣袖牵起对方的手, 接着故意腻着声音装好奇, “宁哥宁哥,你是不是对我心动了?”   明知故问,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林果干脆偏过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明明之前还是他靠着各种状似无意的操作暗中撩人, 怎么这告白的话一出口,他就彻底变成了被撩的那一个?   “好的, 你就是对我心动了,”得不到林果的回应,江扬也不见半点气馁,他快走几步绕到对方的面前,眼睛亮亮地像是在看什么宝贝,“宁然,我真开心。”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为了不让对方再在自己面前乐颠颠地瞎转悠,林果侧上一步绕过江扬,而后回身伸出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   “老实上山,嗯?”   本就是言情小说中最爱用的撩人尾音,再加上青年那一把得天独厚的好嗓子,江扬立刻被成功顺毛,堪称乖巧地被林果带上山区。   这山看着有些高,实际走起来却没有那么陡,林果和江扬都是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就算提着两包东西,脚程也不会慢到哪里去。   终于,在太阳将将下落之前,两人到了山顶最平整的那处空地,望着远处那被夕阳渲染成一片浅红的渺小城市,林果深吸一口气,由内而外地明白了豁然开朗到底是什么滋味。   “很美吧,”将袋子里一块折好的超大桌布展开,江扬将它铺在草地上,然后对着林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我一直都很喜欢这里。”   桌布很大,大到江扬和林果两个大男人都可以一同躺下,接过青年递给自己的一瓶水,林果坐在江扬的身侧,安静地和对方看着夕阳坠落。   金红色的太阳没入云海,而后缓缓迎来了黑暗却璀璨的夜色。   今夜无月,只有一颗颗星子亮晶晶地在空中闪烁,这山的位置选得极好,从林果的角度看去,夜幕低垂星河闪耀,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捞到那些发着光的星星。   顺着自己的心意向后仰倒,一旁的棕发青年立即眼疾手快地递上一个微型抱枕,感觉到脑后柔软的触感,林果一边讶异于对方与外表不同的心细,一边又在不由自主地感到熨帖。   抬手向上抓了抓,林果甚至能感觉到明亮的星光正凉丝丝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没想到Z市附近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林果歪了歪头,整个人的眉眼都温柔了下来。   “笑了,”抱膝坐在林果的身侧,江扬伸手虚虚地描了描对方的笑颜,“每次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我都会有一种要失去你的错觉。”   “因为有的时候真的会觉得做人很难,”不知是说原主还是说自己,林果轻轻闭上眼,“不好解决,就会想要逃避。”   可他偏偏是个注重业绩的快穿局员工,无论遇上什么棘手的麻烦,林果也绝对不允许自己临阵退缩。   “不能逃避,放松总是可以的,”翻着另一个还没瘪下去的塑料袋,江扬一本正经道,“累了就想办法充充电,我愿意做你永远的充电宝。”   轻轻拨了拨青年那长而翘的睫毛,江扬将手里的小盒子在对方睁开的眼前晃了晃:“当当当,速食火锅,宁哥有没有兴趣一起尝一口?”   速食火锅?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接地气,林果失笑,又觉得江扬这个人有时真实的不像个偶像。   不过若是真的让他在这里来一场有情调有气氛的野外BBQ,林果内心恐怕也是拒绝的。   放松就是放松,他可一点都不爱做饭。   矿泉水与石灰包相遇发出足以沸腾的热量,江扬飞速地盖好包装盒上的盖子,然后又依法炮制地弄好了另一盒。   底汤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令人愉悦的辛辣香气从盖子上的小孔一缕缕的飘来,林果动了动鼻子,竟觉得自己真的有一点饿。   自从接下宁然这个角色,他就彻底远离了一切重辣重咸重甜的食物。   “一次而已,不碍事的,”见林果看向火锅盒子的目光有些纠结,江扬笑着安慰对方,“宁哥听过这个段子吗?‘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为了青年能够更多地露出今晚那样轻松的笑容,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替对方查出徐思年背后隐藏的真相。   然而本该配合露出感动微笑的林果却只是看了看对方,而后又冲着火锅盒子的方向比了个“嘘”的手势。   美食当下,不要提那些扫兴的倒胃口。   眼中传达的内容很多,林果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全部接受到,但总之,在他看向火锅后,江扬马上把刚拆封的纸巾送到了他的手边。   一脸蒙的林果:“……?”怎么?他看起来很像要擦擦口水的样子吗?   “先擦筷子,”敏锐地察觉到青年眼中的一串问号,江扬憋着笑把非一次性的筷子放进对方手中,“要十五分钟,再等一等。”   “嘶……”五分钟后,终于如愿吃到热腾腾火锅的林果倒吸一口凉气,不受控制地吐了吐舌头。   许久没吃带辣的食物,冷不丁这么一尝,他还真觉得有点小刺激。   “受不了吗?”知道自家男神嗓子需要保护,江扬特意只选了一款辣度适中的品牌,但看到林果这样的反应,他还是本能地担心起对方。   “都说了不要过于紧张,”摆了摆手,林果继续夹起下一口,“江扬,我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脆弱。”   就算是选择自杀的原主,在没有遇到徐思年这个无解的难题前,他也仍旧是一个不需要同情的男人。   可我也说了,我舍不得你有一点点不如意。   默默在心里补上这一句,江扬面上装作听进去一样点了点头,实则还是在暗地里留神男神的一举一动。   淡粉的薄唇被火锅的热意晕成一片漂亮的薄红,青年眯着眼,小口小口地咬着浸透红汤的藕片,看着男神弯起来的眸子,江扬忽地觉得对方比自己手里那盒火锅还要美味。   浪漫星夜,速食火锅,这两样完全不搭的活动就这么被和谐地安排在一起,帮着江扬收好两人造成的垃圾,林果躺回软软的抱枕,偷偷拍了拍自己吃撑了的小肚子。   摄像头般高清的眼睛第一时间捕捉到男神的小动作,江扬一边在心中高呼好萌,一边又从那百宝袋似的袋子里拿出一板消食片:“来一片吗?山楂味的。”   点头表示自己要吃,林果却半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歪着头看向对方,林果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求投喂”几个字。   被小奶狗撩的太久,他也好想能赶紧光明正大地反撩对方。   不知是不是脑补太多误会了对方的意思,江扬拿着那板消食片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像是被点了穴。   直到对方无奈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江扬才从自己刹不住闸的想象中抽出身来。   “隔着袖子的相握不是很舒服,”无厘头地开口,林果将自己的左手递给对方,“下一次,要试试真的牵住我吗?”   “啪嗒。”   抬高的手立即被棕发青年一把握住,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对方甚至“得寸进尺”地与自己的左手十指相扣。   微风拂过,消食片落在草地上的塑料包装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青年以夜空为衬,在一片星光中缓缓俯下身来。   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忽然被温热的手心轻柔蒙住,林果不安地扑扇了一下睫毛,而后从身上人的口中尝到了一片山楂的酸甜。   唇瓣被人不住地厮磨轻咬,林果吃痛,又找到了对方那颗曾经把自己手指咬破的小尖牙,眼中盈满了然又安心的笑,他放松身体,讨饶似的拽了拽青年的衣袖。   “轻点,我疼。”   沙哑而又撩人,那是一种从未被外人听过的暧昧声线,扣紧自己的手指猛然收紧,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对方的骨血中一般,林果甚至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痛。   “抱歉,我有点紧张,所以还不能放开你。”   一片黑暗中,林果听到青年哑着嗓子在自己耳边庄重的呢喃:“我爱你,爱任何模样的你。”   “给我一个机会……”   “许我爱你。” 第三十一章   31 第三十一章   昨夜绚烂的星河就像是一场美妙至极的梦, 当林果靠在江扬的怀里醒来时, 天色已经微明,还算舒适的后车座上,青年正歪头倚在窗上, 另一手还自然地压着毯子环住自己。   没想到对方在昨天那样的好气氛下也能及时刹车,林果一边感慨对方的好定力, 一边又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魅力下降了一些。   [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单纯地怕你受伤, 毕竟他又不知道你有菊花灵这种外挂,]为了避免再次被强制背经书, 自觉销声匿迹一整晚的零十一小声道,[刚告白就玩蒙眼play, 等着吧, 他实际操作起来肯定要比那些同人文的尺度还大。]   没来得及搭话,就是林果这么一动弹的功夫, 警觉性不低的青年就马上睁开了眼,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还有些迷糊的男神, 江扬不受控制地傻笑了一下, 而后低头啄了啄林果的唇。   “早。”   “早。”从对方的怀中起身, 林果扒拉下自己身上的小毯子,而后顺了顺对方头上睡得乱翘的头发。   被静音的手机指示灯闪个不停,就算昨天在路上就提前跟对方打好招呼,但汪婧丽的短信和微信还是发了一条又一条。   最开始还是单纯的好奇和担心, 到了今早,对方的消息已经逐渐变成了“今天还能正常唱歌吗?”这种隐晦的疑问。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容易被吃掉的人吗?回了个简单的“能”给汪婧丽, 林果几乎在下一秒就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祖宗你终于回消息了!”见江扬的眼神有些好奇,林果索性直接按了外放,汪婧丽急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清醒的简直像是一宿没睡,“有人爆料你以前的歌都是由徐思年代写,公司那边要你尽快出面给个说法。”   “出面给个说法?”缓缓重复一句,林果的目光立刻冷淡下来,“他们不相信我?”   这次他已经提前给公司提交了完全不一样的新曲,如果公司还要像原著一般两不相帮,那林果分分钟就敢跳槽给对方看。   “当然不是,”生怕青年一时误会钻了牛角尖,汪婧丽尽量条理清晰地为对方解释,“只是徐思年的新曲和你的风格特色太像,这会儿要是让公司出面而不是由你自己,很容易会被外界是认为心虚打官腔。”   “为什么我一直要和这样的冒牌货纠缠不清,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看着怀里的青年抿紧的双唇,江扬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话语中压抑的愠怒,“如果他每一次碰瓷我都要出来解释,那么我想我也不必再写歌了。”   “汪姐,如果我的每一首歌都要和徐思年这样的人扯上关系,那么我宁愿封笔退圈。”   没想到林果这次的态度居然如此强势,从没听过对方要放弃音乐的汪婧丽一下子慌了神,但苦于自己不在自家艺人身边,她也只能通过电话劝慰。   “公司那边主要是想和稀泥,”见林果想得通透,一直不想让对方接触这些的汪婧丽也不再遮掩,“了解你的实力,他们根本不怕‘宁然’这块招牌被砸倒,最近唱片行业不景气,别管好的坏的,有了热度你的专辑才能卖的更多。”   “接连被黑对你来说可能是一种痛苦,但对于公司来说,它就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叹了口气,汪婧丽中肯道,“宁然,不是我想替公司说话,但这就是娱乐圈。”   外貌实力固然重要,但其后的资本运作同样必不可少。   现在徐思年那边就是用小号带节奏蹭热度,风格特色上抄袭的界限太过模糊,双方都没有一个能将对方击倒的实锤,就算汪婧丽发博说明拒绝消费并起诉造谣人员,所抓到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用来背锅的小喽啰。   真正的黑手躲在背后搅弄风云,势必要吃上一口染着宁然鲜血的馒头。   “非常规的公关倒是能应对,但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徐思年的黑料,”耐心地替林果解释着其中的门道,汪婧丽只希望对方不要那么冲动地做下决定,“要么是真单纯要么是心思深,从最近一连串的事情来看,徐思年这个人显然不是第一种。”   “谁说他没有黑料,”汪婧丽话音刚落,江扬就突兀地出声,“星光新人夜会宇翔老总,这个标题您觉得怎么样?”   “李河……?”顿了一下,汪婧丽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中年秃头啤酒肚的形象,“就那副尊荣,徐思年他真下得去口?”   “再说了,李河家有悍妻是在圈内出了名的,徐思年他怎么敢真去招惹?”   “谁说他们之间就是权色交易了?”顺了顺林果的背,江扬脸上再找不出一点纯良,“他们会用似是而非的标题恶心人,我们也同样能以牙还牙恶心回去。”   “更何况,和李河的关系是假,但徐思年和齐家齐成轩却真的有一腿。”   “齐成轩?星皇娱乐那个?”猛然被塞了这么大一口瓜,电话那边的汪婧丽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惊讶的表情,“不是说这位是二代圈里出了名的红苗苗,他怎么会和徐思年这种人搞在一起?”   不过《星光》这档选秀就是星皇娱乐旗下子公司推出的节目,考虑到这个原因,两人的相识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可能是相信徐思年手里那套无辜的说辞了吧,”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江扬淡淡道,“前几年有幸见过他几次,的确是个耿直过头的‘红苗苗’。”   明明是还算正常的语气,可林果却偏偏听出了其中那丝对“耿直”的嘲讽,轻轻笑了一声,林果发现比起原著中正直冲动的男主,他还是更喜欢自家这个芝麻馅儿的反派。   “笑了?”惊讶地感叹一声,汪婧丽的注意力立刻被拐到了另一个方向,“行啊江扬,还是你小子哄人有一套。”   倒不是汪婧丽大惊小怪或故意客套,只是自打徐思年出现之后,她家艺人的确很久都没有露出一个不带半点忧郁的笑。   那是在你们面前才不笑,得意地在林果看不到的方向扬了扬头,江扬脸上满是骄傲。   电话两头的气氛轻松了一瞬,自觉歪楼,汪婧丽又连忙把话题扯上正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那事儿是真的,咱们就一定能抓到徐思年的小辫子。”   “江扬的建议可行,我这就联系公关部商议。”   “还有你,早点回来,公司准备的记者发布会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推。”   假意犹豫了一下,林果“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对方,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在汪婧丽挂电话前开口道:“下张ep的主打歌完成的怎么样了?”   “你想在发布会上唱?”瞬间领会林果的意思,汪婧丽迟疑道,“MV几乎是刚开始做,但只是唱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这样,”一锤定音,林果没有给对方任何拒绝的机会,“确定时间地点后江扬会送我过去,我们发布会见。”   通话挂断,林果放好手机,半点也不想看网上那些关于自己或好或坏的评价。   胜负如何,就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发布会上见真章吧。   【我会想方法拿到徐思年的床|照和黑料,】见自家男神似乎被气狠了似的熄掉手机,江扬一手拍着对方的后背,另一手则是不动声色地给汪婧丽发着短信,【不要被他洗成真爱,我要的是一击致命。】   【别问来源,别告诉宁然。】   将最后一条要求发送完毕,江扬收好手机,然后安慰似的抱了抱对方:“你那儿估计又被记者围了,我先带你回家。”   低低“嗯”了一声,林果回抱住对方:“江扬,这次我一定要彻底了结这件事。”   无论是为了原主还是为了自己,林果都不想再看到徐思年吸着宁然的血继续活跃下去。   *   Z国时间14:00,八组内一条名为【艹人设抱大腿?八一八某X姓小生不为人知的香艳情史】的匿名爆料帖悄然出现,楼主语气诙谐图文并茂,一张张转眼被和谐的照片更是彻底引燃了这个临近周末的无聊下午。   尽管某些大尺度的图片链接每次都撑不住一分钟,但还是有无数网友眼疾手快地把它存了下来,照片的清晰度不高,一看就是非正常视角下的偷拍,不过就算如此,大部分网友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场春宫戏的主人公。   ——没办法,拜最近选秀和《思年》带来的热度所赐,很少有人不认识徐思年那张还算清秀的脸。   其实在现在这样开放的年代,艳|照门着实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丑闻,可谁让徐思年出道以来便是以“孤高纯粹”“宁折不弯”这种过于正面的形象示人,再加上他一直明里暗里地暗示自己无权无势才被圈内的某个大神打压,如今爆出包养他的对象是星皇娱乐的Q姓总裁,网友瞬间便觉得对方之前所有的哭诉都是放P。   网上的瓜接二连三层出不穷,而另一边,正在为发布会练声的林果也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一通来自主角攻齐成轩的电话。 第三十二章   32 第三十二章   “您好?”接起电话, 林果随意地在江扬家练习室的高脚凳上一坐, 虽然他已经通过零十一知道了电话那边就是某个恋爱脑的主角攻,但这对于陌生人的礼貌,他总还是要意思意思地给一下。   “我是齐成轩, ”开门见山,电话那边的主角攻倒是没有一句废话, “我知道那个帖子是你的手笔, 说吧,要多少钱你才肯收手?”   啧, 还真是这霸道总裁似的老套台词。   嫌弃地挑了挑眉,林果故意用冷淡又正经的声线回应对方一句“你打错了”, 而后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开什么玩笑, 坐拥数万系统积分的他看起来像是会缺钱的人吗?   再说了,他现在可是不懂圈内纷争的小仙男, 就算暗地里靠着零十一的投影吃了一下午瓜,林果面上也要装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大抵是从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撂过电话, 定位在星皇总部的齐成轩隔了整整十秒之后才又打来了第二通电话, 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机, 林果在对方即将挂断的前一秒按下了接听键。   “宁然对吧?”像是怕林果再次一言不合就挂电话,齐成轩的语气明显要比之前好了许多,“我是星皇娱乐的总裁齐成轩,这次是想和你谈谈关于思……徐思年的事情。”   “八组的爆料是你们公司授意的吧?你开一个价格, 我们可以和平地解决这件事。”   原来霸道总裁也会好好说话,看来这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不一般, 无聊地听完对方自报家门和来意,林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弯了弯眼睛:“我不知道你说的爆料,你可以去找美凡娱乐的公关部。”   “明人不说暗话,”深吸一口气,电话那边的齐成轩压抑着怒火道,“只要你停止爆料,我可以让思年不再追究你过往的抄袭。”   “还有星光总决赛,我可以请你来帮唱思年,让他亲口承认你的实力。”   让徐思年亲口来承认宁然的实力?这主角攻的脑子到底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气到发笑,林果冷笑一声:“先生,请问您有病吗?”   “脑子进水就好好治一治,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到它在响。”   再次利索地挂掉电话,林果甚至没有留给对方一个反驳的机会,本以为主角攻的智商能在他的蝴蝶下比原著高上一点,但现在看来,对方还是那个徐思年说什么信什么的“忠犬攻”。   明了一切后的信任才叫选择,而那种被对方骗得团团转还要高呼“我相信他”的行为,在林果眼里只能一律被称为智障。   不过他倒是也能理解齐成轩如此着急联系他这么一个“小人”的原因:以齐家的根正苗红家大业大,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最看好的继承人和徐思年那样的男人结婚。   同性婚姻倒还是其次,一个被爆出艳|照门的儿媳,想想也知道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江扬这招可谓是釜底抽薪,直接断了徐思年背后最大的靠山,原著中齐成轩本是打算循序渐进地将人带回家,但经此一遭,齐家家长恐怕会立即让两人断了关系。   [果子,你要的证据我都帮你做好了,]扑腾着爪子在林果的膝盖上坐稳,零十一骄傲地把一个打包文件传到对方的手机上,[以这个年代的技术,再过一百年他们也发现不了这些视频和照片动过什么手脚。]   [在我召开发布会前四个小时外传,]捋了捋零十一的耳朵,林果叮嘱道,[记得我给你安排的人设,别露馅了。]   [Okk,]拍了拍胸脯应下,零十一竟然还有点摩拳擦掌的小兴奋,[又到了激动人心的打脸时刻!为了业绩,果子冲鸭!]   [瞧你激动的,]敲门声响起,林果看向拿着公司送来的礼服让自己挑选的江扬,难得地露出了点稍显ooc的快意,[放心,不会出错的。]   [徐思年这个渣蹦跶了这么久,现在也是到他该还债的时候了。]   *   Z国时间下午4点整,徐思年包养门的事件还没有彻底发酵完毕,和八组并称为两大吃瓜圣地的微博便又爆出了一条大新闻。   在宁然和其所在公司都没有正面回应代笔风波的情况下,一位有着八年粉龄的柠檬突然在微博上发了一篇长博替偶像出声,对方毫不避讳地直言自己买了头条热门,分分钟将这条微博推送到了大部分网民的眼前。   本以为又是哪家的脑残粉趁着对家黑料频出下场踩一脚,但在点开那篇长达千字的博文和其后紧随的视频和照片后,各位围观群众惊讶的差点连嘴都合不上。   【柠柠柠柠檬:本来不想在没得到宁神允许的情况下将这些视频和照片传出,但最近某些小人实在太跳,什么垃圾也敢往我宁神碰瓷泼脏水,只想礼貌地问一句——   徐思年,您配吗?   《思》变《思年》,实名diss包养门男主徐思年,求锤得锤,抄袭宁神写给逝去父母的祭曲,请问您还要点脸吗?   人在做天在看,废话不提,谨代表我个人愿您每夜都能睡得安稳/微笑。】   长博上方的140字引言怼得嘲讽而又痛快,不提本就替男神叫冤却苦于没有门路的柠檬们,就连不混饭圈的路人都被这火|药味儿十足的开场吸引了目光,许多人好奇地留意事态发展,就想看看这前前后后闹了快一个月的两家要怎么掐。   快节奏的网络时代,洋洋洒洒一大篇的文章往往会被打入“太长不看”的范围,今天的情况也不例外,比起那篇真情实感的千字长博,更多人还是选择了直接点进视频。   那是由一段段十几秒录像组成的五分钟小视频,拍摄的地点应该是一家高档的殡仪馆,就算隔着镜头,众人也能体会到那种扑面而来的肃穆和庄重。   但这同时又是一家特殊到会让人觉得温柔的殡仪馆,单独的骨灰放置间里洒满了暖融融的阳光,从房间玻璃窗外树枝上的积雪来看,这个视频的拍摄时间应该在上个冬天。   倚在透明玻璃柜上的青年就是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过于灿烂的阳光让青年在镜头下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但得益于那张标志性的神颜,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宁然。   对方腿上放着吉他,手边还散落着几张写着什么的白纸,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细细的琴弦,青年脸上的表情并不愉悦,在他身后的玻璃柜中,稍显老旧的全家福正和两个小小的骨灰盒静静地躺在一起。   宁然的父母去世了?正当众人的好奇心被这个明显是偷拍角度的视频高高吊起时,屏幕一黑,镜头很快又跳转到了下个画面。   依旧是那个相同的偷拍角度,依旧是那个坐在父母骨灰旁的青年,磕磕绊绊却略显耳熟的旋律隔着玻璃门断断续续地传来,众人将耳机的音量调到最高,这才发现那居然是《思年》的前奏。   没有听到青年开口,这次的“偷录”依然只有十几秒,服装在变、天气在变、甚至连窗外树枝上积雪的厚度都在变,唯有青年日复一日地呆在安静地骨灰放置室中,勾勾抹抹地写着自己的歌。   青年不常出声,动人的旋律也并非一蹴而就,就算不了解内情,众人也能看出青年对于自己父母感情的纠结,所以在最后对方将那几张写着歌词和旋律的纸张压在全家福下时,他们好像也理解了一点对方的心思。   五分钟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视频在青年合上玻璃柜的瞬间戛然而止,抱着许多没解开的疑问,许多人又忙不迭地点开了那篇被他们略过的长微博。   根据“柠柠柠柠檬”所言,她是在祭拜过亲人准备回家时偶然遇见了自己的男神宁然,原本她只是想偷拍一点视频私下舔舔颜,但在察觉到对方的孤独和落寞后,她便日日掐着时间陪在青年看不到的角落,直到殡仪馆内再也没有出现过对方的身影。   而对于自己这种不经允许的私下偷拍,柠柠柠柠檬则表示她之前从未想过外传,若不是这次徐思年和他的粉丝欺人太甚,她也不会冲动地将这一切曝光在网上。   “我只是受不了男神对父母的一片心意就这么被糟践,如果之后要追责,我愿意承担我这次冲动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在留下这么一条评论后,柠柠柠柠檬便再也没有回复过任何微博,不断有各种剪辑P图大神跳出来验证视频照片的真假,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从这些视频和照片上找到任何一丝作伪的痕迹。   【吃瓜群众165:我擦擦擦擦这是什么刺激的魔幻剧情?叫屈的反而成了抄袭怪?某人的这一手喊冤甩锅玩得可真6,绝对堪称当代恶臭白莲花。】   【我是一个小柠檬:大!快!人!心!我早就想说了,宁神16岁出道,徐思年比宁神小两岁,敢问他是在初中课堂上做代笔吗?】   【火锅咕嘟嘟:圈内毒瘤,这是当吃瓜群众是傻子还是当粉丝是枪?歌唱得不怎么样,抄袭蹭热度倒是比哪个都快。】   实锤打脸,翻转它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在柠柠柠柠檬的微博被宁然官方后援会配文“迟来的真相”转发后,#徐思年抄袭#和#您配吗要点脸#便一同登上了热搜榜首。   与此同时,宁然所属美凡娱乐的会议大厅,一场聚焦了无数视线的发布会也缓缓拉开了帷幕。 第三十三章   33 第三十三章   Z国时间19:50, 美凡娱乐会议大厅, 大大小小近百家媒体带着各自的设备和问题乌泱泱地聚集在一起,乍一看去不禁让人以为这里要举办什么大型的颁奖典礼。   十分钟后,身着一袭白色西装的青年准时出现在各位媒体手上的高清摄像头中, 尽管很想立刻就把早已准备许久的问题一股脑地丢到对方身上,但各家媒体还是在现场安保人员的控场下安静下来。   青年的肤色很白, 身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瘦, 一道浅浅的细长疤痕印在对方漂亮的右眼下,瞬息间便被台下高清的镜头捕捉无疑。   拍照声“咔嚓咔嚓”地不停响起, 青年在一片闪光灯中安静落座,姿态竟是从未有过的从容。   “我是宁然, ”在一旁汪婧丽紧张又忐忑的注视中, 被各式各样目光包围的青年声线稳定地开了口,“今天我来这里, 只是想解释一些事,并不接受任何的提问。”   此话一出, 台下立刻发出了一片嘈杂的嗡嗡声, 像是听不到台下媒体的议论, 青年扶好麦克风,自顾自地继续向下讲。   “首先,我要先向我的柠檬们道歉,”大概是知道这场发布会安排了直播, 青年对上一个特定的镜头,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很抱歉因为个人的原因把你们卷入这场无妄之灾,让你们和我一起承受了这将近一个月的网络暴力,在这一点上,作为被你们喜欢的偶像,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其次,我要感谢‘柠柠柠柠檬’的挺身而出,不论影响如何,很感谢你愿意为我发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青年蹙着眉看向台下窃窃私语的媒体们,“我知道,你们中一定有人顺藤摸瓜地找出了那家殡仪馆,也一定扒出了我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去。”   “没错,不幸的童年,心因性失声症,”一点一点掰开自己的伤疤,青年冷冷扫过几家爆出自己身世的媒体,“我从没想要否认过这些,所以也轮不到你们替我声明。”   “公司之前已经把我父母的骨灰转移,死者已矣,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打扰他们的长眠。”   本该如泉水般清冽的嗓音在青年严肃的语气中凝成了一块坚冰,没想到向来在镜头面前寡言拘谨的宁然今天居然会这么强硬,在场媒体一片哗然,随即又在对方悦耳依旧的音色中着魔似的闭上了嘴巴。   “我不知道今天媒体们的通稿要怎样写,也不知道我说的话到底能被完整地听到多少,但既然我选择坐在这里,我就是选择要告诉在座所有人,在任何关于音乐的事情上,我宁然都堪称是问心无愧。”   “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也没有料到,”闭了闭眼,青年勾起唇角自嘲一笑,“替声、代笔,我本以为没人会相信这种空口无凭全靠碰瓷的假话,但这段时间的事实却在狠狠打了我一耳光后告诉我、‘你错了’。”   “16到26,我已经在这个圈子里浮浮沉沉了十年,但其实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说。”   “就如我曾经说过的那样,不唱现场是我的习惯,却不是别人能诋毁我的理由,今天我坐在这里,要说的依旧是这一句。”   “没有声替,没有代笔,如果不唱现场不愿露面就要接受这些无妄的质疑,那么我想,我可能并不适合这个圈子。”   不动声色地在媒体间抛下一剂猛料,林果无视所有人的惊讶淡然开口:“认真算起来,这场闹剧也不乏我的问题,如果我不曾畏惧人群不敢露面,那么徐思年的谎话也无法骗过包括在场各位的那么多人。”   “就算现在看似在自如地滔滔不绝,但我的手依然在抖,”放弃汪婧丽早就替他准备好的公关辞令,林果平静道,“话题热度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机遇,可它对我来说却是让我无法正常生活的毒|药。”   “通过最近的一些事,我再次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今天我要说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关于音乐说完了,那么现在是第二件……”   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汪婧丽瞳孔一缩,立即就要去关掉林果手中的麦克风。   但已经来不及了,平日里不声不响地青年用了个巧劲儿侧首躲过,如愿说完了他今天最后的一句话。   “我会退圈。”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论是在场的媒体、还是守在手机电脑前看直播的观众、抑或是等着用对方这波声明大赚一笔的公司,所有人都被青年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直到对方放下话筒转身离开,他们这才惊醒一般地回过了神。   一把拽住林果的胳膊,汪婧丽眼神复杂地询问:“你想好了?”   不是“你疯了”也不是“你在闹什么”,对方这一句饱含关心的话语让林果替原主不平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于是他笑了笑,而后肯定道:“想好了。”   就这么平反然后继续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斗来斗去显然不是林果的作风,徐思年他不会放过,那些在网络上肆意诋毁原主的键盘侠他也不准备原谅。   选择在洗清脏水后最无辜惹人怜的时刻退圈,林果就是要让未来所有的人都记住,那个曾经在台上光芒万丈的歌神宁然,早就死在了那场没有下限的网络暴力里。   那颗将原主砸得满身狼藉的鸡蛋、那瓶装了稀释硫酸的矿泉水、那些在网上毫无根据的揣测和谩骂,它们早就和徐思年联手,一同将原主逼向了死亡的深渊。   也许这在外人眼里不过一场高|潮迭起的八卦狂欢,但对于处在事件中心的那个人来说,舆论所造成的伤害远远要比刀子割肉还要痛。   稳稳地顺着为自己发布新歌准备的舞台走下,林果确定自己再也不会以“歌神宁然”的身份站在原主所畏惧的镁光灯下,似乎有什么残留在身体里的怨念被抽走,林果忽觉身子一松,就连脚步也不由轻快了许多。   不断有工作人员和媒体伸手想将正在退场的青年留下,可对方身边却像套了一个看不见的保护罩,轻而易举地隔绝了一切或善意或恶意的触碰。   站在一片混乱的发言台上,汪婧丽欣慰地看着青年挺如青松的脊背,而后伸手按下了连接后台的操作键。   “我看见、你的脸、在破碎   你的手在指谁,你的心在哭泣   看不清、看不见、听不清、听不见……”(注:1)   临时赶制的CG亮于最中央的大屏幕之上,陷于黑暗中的青年被一只只森白骨爪推入泥沼,唯有一道画着音符的丝线像是最后那根救命的蛛丝,静默且摇摇欲坠地连接在青年的头顶。   海报中的脆弱与现实中的刚强成为了最明显的对比,汪婧丽看向对方逐渐隐没在后台黑暗中的身影,只觉得青年好似走入了一个光明无比的未来。   将一切的喧哗质疑抛于身后,林果顺着零十一规划的路线绕过重重阻碍,最后在美凡娱乐的后门处找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等了你好久,”就如上个世界对莫名痊愈的视而不见一般,江扬这次也没有对那疑点重重的视频发表任何意见,撒娇似的抱住身前帅到飞起的男神,江扬心满意足地埋在对方颈间感慨,“真好,这下子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男神了。”   “不觉得我的突然退圈会让粉丝很失望吗?”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林果轻笑调侃,“我的头号迷弟?”   “所有柠檬都是希望你更好,”松手把人拐上自己的车,江扬认真道,“宁然,只要你觉得快乐,你的粉丝也会跟着你快乐。”   “就算不再唱歌,你也还是我最爱的那个男神。”   “谁说我就要放弃音乐了?”轻轻瞥了江扬一眼,林果任由对方体贴地替自己系好安全带,“我只是不想在人前唱,江扬,我和我的歌都不适合这个圈。”   “我明白,”低头吻了吻林果的唇角,江扬笑得像个偷了腥的小狐狸,“不管怎么说,宁然宁大神现在都是我的人了。”   “现在,男神大人有兴趣和你的小可爱去约个会吗?”   雷达图上不停有代表人群的绿色小点靠近,林果装模作样地犹豫了几秒,直到对方不满地又亲了他几口,他才藏住眼底的狡黠轻声回答:“好啊。”   “不过我们现在好像有一点麻烦。”   人群的交谈声夹杂着脚步声一同传来,后视镜中已经可以看到记者和工作人员们焦急的身影,恢复坐姿握好方向盘,江扬扬着眉踩下油门——   “坐稳了,我们这就出发。”   在一片混乱的鸡飞狗跳中,黑色的跑车如离弦之箭般绝尘而去,夏风飞扬,不想吃进一嘴尾气的记者们无奈停下追赶的步伐,莫名觉得对方的车牌号有些眼熟。   等等,这串数字……难道是江扬?! 第三十四章   34 第三十四章   宁然退圈了。   这个消息就像突然投下的一颗原子|弹, 生生地把Z国歌坛炸了个人仰马翻, 且不提直接损失了一线摇钱树的美凡娱乐,就连许多曾经与对方有过合作的音乐人都纷纷出来发博表示惋惜。   也不是没有人讽刺宁然这样做是仗着腕大不负责任,但这些什么都要出来反驳一下的杠精很快就被柠檬和看不过去的路人怼了回去。   【今天的我有点酸:违约金会赔, 宁神身上也没有代言,你是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语文老师了解一下?】   【草莓牛奶呀:MDZZ, 宁神因为什么退圈你们这些键盘侠心里还没有点AC数吗?咋了人家唱了十年被你们造谣辱骂到不想唱了就是不负责任?柠柠柠柠柠檬的话送给你,要点脸, 您配吗?】   【哆来咪发索拉西:只有我一个在遗憾乐坛又少了一位大神吗?非引战。华语圈能拎出来撑门面的歌手本就不多,这下子我未来要收藏的专辑又少了好多。】   【今天羊肉被涮了吗: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江小扬他为什么还没有发博?一个晚上过去了, 他不会是去找徐思年揍人了吧?!】   各大网络平台上关于此事的讨论依然如火如荼, 但也许是因为宁然退圈原因所带来的影响,大家总体上的发言都比平日少了许多戾气, 柠檬们忍着难过和骂人的冲动在微博上控评反黑,就是不想让自己变成把偶像逼走的那种人。   没人理会徐思年, 哪怕他在宁然的发布会结束后就立即发了一篇长博致歉, 但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了一般, 齐齐忽略了对方的所有动态。   还是那句话,黑红紫红都是红,想让徐思年这种人退圈,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没有作品又没有流量, 哪怕对方的金主是撑住娱乐圈半边天的星皇老总,他也只有糊穿地心这一条路可走。   在非休息日的情况下, #宁然退圈#的热度整整持续了三天才开始消退,青年发行过的每张专辑都销量大增,就连那最后一张还在预售中的新ep,也在不到两个小时内被抢购一空。   在媒体公司都找不到对方的时候,音乐好像成了他们和宁然唯一的连接。   就是在这样言论声势一面倒的情况下,林果却在江扬家的楼下意外见到了徐思年。   对方的脸色很难看,甚至比他那日发布会上故意装出来的病态还要苍白,眼皮都不抬地绕过对方,林果并不想和这世界的主角受多说一句话。   无论是胡搅蛮缠还是认错求饶,他都懒得和这种人渣再有什么交集。   “我不明白,”不顾形象地拽住林果的袖子,徐思年眼下一片青黑,像是连续几天都没有睡过好觉,“宁然,你怎么可能在媒体面前开口。”   他还记得上一世那个在记者围追堵截下狼狈到说不出话的青年,天籁之音变成了嘶哑呜咽,圈内圈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对方从神坛跌落。   可即使是被逼到那般境地,患有心因性失声症的青年也没能成功克服自己的“小毛病”,徐思年正是吃准了对方软弱怕事这一点,才敢在重生后如此嚣张地包装自己。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甩开被对方抓住的衣袖,林果厌恶地拍了拍袖口,“徐思年,不要把自己的智商估的太高。”   “事情超出掌控的滋味如何?”恶劣地勾起嘴角,林果故意似是而非地轻笑,“我是不是和你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望向对方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清澈瞳孔,徐思年猛然后退:“你……!你也是重生的?!”   “不不不,你根本就不是宁然!”哆哆嗦嗦地伸手指向林果,徐思年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怪物,“宁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你把所有人都骗了!”   角色ooc的提示不断响起,林果不在意地屏蔽,而后带着鬼魅般地笑容向前踏了一步。   “我就是宁然啊,”用力按住徐思年的肩膀,林果凑在对方耳边吐出一口凉气,“那个未来被你逼到自杀的宁然。”   “你知道生生吞下一大把安眠药是什么滋味吗?”嘱咐零十一将自己的体温调低,林果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对方的喉咙,“不是想象中的安稳长眠,单单吞下几十粒指甲大的药片,我就痛得快要死了。”   “很痛、很丑,”指尖一点点划到自己的脸上,徐思年双腿打颤,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会像影片中的恶鬼一样撕开自己的身体,“全身的器官都在做着应激反应,它们拼命地告诉我这不舒服、你要活下去……”   “但我还是没有按下急救电话,毕竟,众叛亲离的人怎么有资格留在这个世界上呢?”   “欺负我不能说话?可被拔掉舌头的撒谎精好像也不能说话呢,”停下手上的动作,林果直勾勾地对上徐思年的眼睛,“你想试试吗?徐思年?”   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徐思年狼狈地摇着头,仿佛真的在眼前看到了宁然服药自杀痛苦挣扎的模样,掏出纸巾擦了擦手,林果阴狠可怖的眼神又转瞬间恢复了原样。   好久没去灵异世界,他这装鬼的本事都差了一成。   Ooc指数跳崖般地下跌,最后又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安全值内,差点以为要和S级评价失之交臂的零十一松了口气,随后又例行为自家宿主打call:[可以啊果子,厉鬼对重生,这下子徐思年他不被吓疯了才怪。]   [疯了有什么好,我要他一生都清醒地活在恐惧和忏悔中。]   地图上代表主角攻和江扬的小点正不约而同地急速靠近,三十秒后,林果听到了两句完全相同的疑问——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在被江扬一把拉入怀抱之前,林果状似无意地蹲下身扶起了全身瘫软的徐思年——   “别唱我的歌,否则、我会永远跟着你哦。”   “离这种人远点,”大步上前抱回自家的男神,江扬一脸警惕地看向涕泗横流的徐思年,“少装可怜,这里可没有记者在拍。”   “照片是我找人拍的,如果想报复,尽管冲着我江扬来。”   “抱歉,我没想到他会跑到这里来,”从车上走下,姗姗来迟的英俊男人冲江扬点了点头,然后又十分真诚地向宁然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愿意为我之前不当的言行表示歉意。”   “如果以后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星皇娱乐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这是在说之前那些黑他的通稿还是前几天那通被他怼回去的电话?冷淡地点了点头,林果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的主角攻真的很“正”。   对待“抄袭”的圈内大神毫不手软,发现自己做错之后负责也负得痛快,要不是有一个恋爱就脑残的低智buff,对方也许并不会像原著中那样惹人憎恶。   但是做错就是做错,林果不是宁然,自然也没有资格代替对方原谅任何人。   “别和他道歉!成轩、别和他道歉!”好似被熟悉的声音惊醒,呆愣愣的徐思年终于从脑内噩梦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他不是人、他是恶鬼!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你就是要害我!”声嘶力竭地冲林果大吼,徐思年已经顾不上在意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一开始是我错了又怎样!我的歌唱生涯已经毁了!宁然,难道这还不够、这还没完吗?!”   完全不够,永远没完。   没有说话,但徐思年却清楚地读出了那双眼睛中所蕴含的话语,他崩溃地想上前抓住林果同归于尽,却被身后的人稳稳拽住了双手。   “别疯了,”镇定地将人拖回车上,齐成轩眼里已经找不到一丝残存的爱意,“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会送你去医院治疗。”   冷眼看着原著中这对甜蜜恩爱的情侣走向陌路,林果心中一片唏嘘,却并无半分后悔。   造成如今局面的始作俑者,从来都不曾是他或宁然。   “我们公开吧,”忽地回身抱住江扬,林果将头轻轻靠在对方坚实的肩上,“我忽然很想做当红炸子鸡的圈外男友。”   *   半年后。   第八十届华夏电影节,综艺出身的顶级流量江扬靠着《光年》一举摘得影帝桂冠,对于这个有史以来年龄最小的华夏影帝,媒体们关心的不止是江扬本人的心路历程、还有对方曾经真情实感追逐过的那一个人。   自从宁然退圈开始,江扬的微博就再也没有更新过,无论媒体和粉丝怎么追问,对方都不曾回答过除了剧本之外的任何一个问题。   今天的情况也是如此,看到拿着奖杯的帅气青年挂着礼节性微笑官方地致辞,所有媒体都失望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个爆点全无的节奏。   然而,变故往往就发生在被所有人忽视的那一瞬,背完公司早就准备好的文案,青年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温柔款款。   “……该感谢的都感谢完了,接下来可以让我借这个颁奖的舞台做一点私事吗?”俏皮地眨了眨眼,江扬的表情又在下句话出口的第一秒庄重起来。   “我最爱的宁然,你愿意嫁给我吗?”   全场哗然,在大众视线内消失整整半年的青年从位置隐秘的特殊座位站起,而后在工作人员的接引下走至台前。   “我愿意。”   “江扬,我想把所有的歌都唱给你。”   没了往日人前的紧张无措,青年笑盈盈的眼中只有一派令人艳羡的安稳幸福。   掌声雷动,不管内心到底怎么想,所有人都在这样隆重且浪漫的气氛下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单膝跪地,江扬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对方已经被自己戒指圈住的无名指。   “我就说,我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迷弟。”   “那我也一定是这世界上幸运的偶像。”   拉起青年和对方交换一个亲密的吻,林果小声地呢喃:“江扬,谢谢你。”   谢谢你这一世找到我。   谢谢你这一世爱上我。   这场拯救任务,有了你我才不会孤独。 第三十五章   35 第三十五章   芙蓉帐暖, 红烛高燃。   林果扯了扯自己身上明显被改良过的凤冠霞帔, 一脸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刚穿过来就嫁人,主系统这是要给他包分配的节奏?   [啊啊啊啊果子你不会变成女孩子了吧?]望着被层层叠叠大红色包裹住的林果,零十一满脸担忧地跳上了对方的膝盖, [你还别说,这套红裙子可真好看。]   [边去, 小爷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男人。]察觉到屋内没人, 林果轻巧地掀了自己的盖头,而后没用什么劲儿地拎了拎零十一的耳朵。   这是一间装饰十分古朴的卧房, 就算此刻房间内许多地方都被贴上了俗气的红纸喜字,但林果却还是可以从墙上的挂画和桌上的梅瓶中体会到主人的雅致。   卧房外隐隐有笑闹喧哗声传来, 虽不至于冷清, 却也称不上有多热闹,注意到床边的龙凤喜烛已经燃了一小半, 林果吸了吸鼻子,隐约嗅到了点草药味儿。   还没等零十一整理好剧情交给自己, 林果就听到门外有两种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手脚麻利地把盖头恢复原样, 林果规规矩矩地叠手坐好,顺便把某只蠢兔子随手扔到了床下。   “吱呀。”   木质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较为轻快的脚步先踏了进来:“少爷,您慢点。”   “嗯, ”嗓音温和地回答,被称为“少爷”的男人淡声嘱咐,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顺从地应了一句,最开始脚步轻快的婢女便合门退了出去,发觉屋内只剩两人,林果一边催促零十一快传剧情,一边警惕地等待对方的靠近。   说不好是不情不愿还是风雅所致,男人的步子走得很缓,等林果透过头盖下的缝隙瞥见对方那双红纹黑底的长靴时,他已经从零十一那得到了两人的名字。   沈霁和叶尧,前者是他的便宜夫君,后者则是他自己。   “累了吧,”在林果身前站定,男人低低咳了一声,“我不喜热闹,连个喜娘都没有,倒是委屈你了。”   没时间在剧情人物眼皮子底下接收剧情,林果却也不慌,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做足了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出嫁从夫,能在古代被嫁给别人做男妻,想来原主的地位也不会太高。   金属与瓷盘的磕碰声轻微地响起,头上的盖头被人用系了红带的喜秤慢慢挑开,林果假意不适应烛光地眨了眨眼,而后看清了站在他眼前的男人。   五官俊朗,却不带有一丝一毫的进攻性,哪怕此刻大红喜服加身,男人周身仍旧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   大抵是身子骨不好,男人的身材有些消瘦,不知为何,在看清自己面容的一刹那,对方带笑的双眼忽地眯了一下。   “饿了吧,”没有想象中的直奔主题,男人回身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喝了这杯合卺酒,之后我叫人帮你弄点吃的。”   就在男人这么一转身的功夫,林果已经瞬间接收了脑内的剧情,眼神空洞了一秒,再回过神来,林果对于自己所处的世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是一本架空背景下的古代宅斗文,主角受一觉醒来,便从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变成了当朝宰相最不受宠的庶子夏时渊。   打脸逆袭巧遇皇子,宅斗爽文中必有的桥段它一个不少,最后的最后,主角攻五皇子成功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主角受夏时渊则成了本朝的第一位男后。   至于他的便宜夫君沈霁,就是这本小说中最大的反派,作为太子旗下最得力也最隐秘的谋士,若不是对方病魔缠身英年早逝,这皇位最后会落到谁手里还未可知。   不过提起沈霁身上的怪病,就不得不说说对方那糟心的一大家子,身为本朝礼部尚书的唯一嫡子,沈霁不仅没享受到任何官二代的应有福利,甚至还在父亲“真爱”的打压下步履维艰,这样不合常理引人诟病的现象,林果表示他也只能在这种架空爽文中才能看到。   而林果所扮演的叶尧就是沈霁的继母沈齐氏送给对方的一份“大礼”:一个命格奇好的冲喜庶子,不仅全了自己慈母的名声,还断了沈霁往后诞下嫡孙的可能。   “在想什么?”端着酒坐到少年的身边,沈霁敏锐地发现对方的眼睛瑟缩地躲闪了一下,瞧着那张艳若桃李雌雄莫辩的小脸,沈霁不由在心中嗤笑他那位继母为了坑自己倒还真的舍得下血本。   慌乱地摇了摇头,少年扑扇着睫毛,模样像极了一只闯进狼窝的白兔,想起自己曾派人调查过的资料,沈霁心下一哂,递酒的动作也放轻了几分:“喝吧。”   想也知道,这酒里八成被人放了催|情药,不看到自己对这个男妻食髓知味,他的好母亲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自己喝就自己喝,本也没指望对方能屈尊降贵地和自己来个交杯,林果心态极好地伸出双手接过酒杯,而后借着袖袍的遮掩痛快地一饮而尽。   “咳咳……”   酒一入口,林果就差点没被舌尖上尝出的东西惊得一口呛死,紫梢花、蛇床子……MD这辣鸡男人居然给他下春|药?   也正是这么一呛,林果才发现原主这具身体的味觉极为灵敏,联想到原著中对原主三两句的描写,林果顺了口气,对自己确定好的路线又多了几分把握。   “酒太烈了?”故作焦急地起身,沈霁顺势就想放下手中的酒杯,“先忍忍,我去给你倒杯茶。”   然而还没等沈霁走出一步,他便发觉自己的衣袖被一只细白的小手怯生生地拽住:“不是……”   “这酒里好像被人下了药。”   现在正是原著剧情最最开始的节点,刚刚穿越的主角受还在夏家的后宅扑腾,后期发迹的沈霁也还没有得到太子的赏识,从被下春|药的惊讶中缓过神来,林果便立刻意识到这是沈霁继母沈齐氏的手笔。   有价值的人才不会成为沈霁手中的弃子,想要展现自己的特殊,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   “下药?”盯着手中看不出任何异样的酒杯,沈霁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这可是我们的合卺酒,它能被人下什么药?”   “就、就是那种助兴的药……”结结巴巴地说完,少年垂着头,本就晕出一层浅粉的脸颊更是涨得通红,“它的药性太猛了,你的身体不能喝。”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沈霁身体里还有从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尽管知道没有自己对方也会想办法避过这杯酒,但林果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意思意思地提醒一下。   没有说话,沈霁眸色深沉地打量着眼前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年,龙凤喜烛无声且沉默地摇曳,映出两道衣袖相连的亲密身影。   “抱歉。”像是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少年猛地松手,不安地看向了那片被自己抓皱的衣袖。   抱歉什么?难道他以为所有的合卺酒里都会被人不怀好意地加料吗?好笑地勾了勾唇角,沈霁放下酒杯,转而握住了对方那攥成一团的小手。   “别怕,”安抚地拍了拍少年,沈霁再次坐回对方的身边,“你总是这样怕,我会觉得我很吓人。”   “没有,”像是被对方温柔的动作安慰,少年说话也没有了之前的结巴,“只是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我。”   不必挑明,在场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份“讨厌”从何而来,在这个极注重子嗣传承的年代,娶了一个男妻,无疑等于断了沈霁继承家业的可能。   倒还有点小聪明,拍着对方的左手一顿,沈霁嗓音带笑,眸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怎么会?既娶了你,那你就是我沈霁的妻。”   腾地一下抬起头,少年惊讶地张了张口,似乎完全没料到男人会这么说,指了指对方手里被一饮而尽的酒杯,沈霁状似无意地试探:“你都喝完了,不会不舒服吗?”   少年脸颊红润,眸子却分外清明,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对方都不像是中了药的模样。   “不知道会不会醉,就提前含了一颗解酒的丸子,”红唇轻张,沈霁一眼便扫到那粉嫩小舌下一颗快化完的淡青色药丸,“这里面加了醒神的东西,可能……唔!”   声调一下子拔高,正含着薄荷糖胡说八道的林果忽觉腰间一软,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燥热。   [啊啊啊啊这药用低级解毒剂居然解不了?]没舍得败家购买高级解毒剂的零十一在床下一个哆嗦,只觉得隔着床板都体会到了自家宿主的低气压。   实体化的兔子外形飞速消散,即将因为宿主状态特殊而被关进小黑屋的零十一欲哭无泪,只能将功补过地提了一句:[梦黄粱帮你试过了,还是晏柏,您老就乖乖躺平自求多福吧!]   浑身瘫软倒入沈霁怀中的林果:[……我杀了你。]   “不舒服?”明知故问地揽住怀中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沈霁在对方耳边压低声音诱哄,“别忍,叫给我听好不好?”   ——沈齐氏的人定在门外不远处守着,新婚之夜,他正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骗过所有人。   强势且不容拒绝地捏开对方咬紧的齿关,见少年漂亮的双眼一点点地归于混沌,沈霁衣冠整齐地直起身,堪称冷漠地看着少年意识不清地在绣着金丝龙凤的喜被上挣扎。   意识到对方不是想做而只想蒙混过关的林果:[……敲里马。]   此仇不报非君子。   沈霁,你以后别想再上小爷的床。 第三十六章   36 第三十六章   断片似的从黑甜的睡梦中醒来, 林果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正在火辣辣地燃烧, 昨夜那药的药劲儿实在太大,就算林果用尽毅力保持清醒,他也还是在最后被折腾的晕了过去。   身上那套华丽精致的大红嫁衣早已被磨蹭得只剩里衣, 理智回笼,林果清楚地记得沈霁直到最后也没有伸手碰自己一下, 不甘心地磨了磨牙, 林果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主动把一个人撩疯的欲|望。   还有那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蠢系统,他一定要扣掉对方所有的零花钱。   “醒了?”察觉到枕边人呼吸频率的变化, 闭眼假寐的男人侧过身,然后抬手轻轻捋了捋林果额角的发。   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果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偏了偏头,像是害羞似的躲开了男人的触碰。   莫挨老子, 你这个性冷淡的笑面虎。   “天色还早,要我叫人帮你抬点热水沐浴吗?”见少年不舒服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沈霁温柔地解释, “昨夜看你睡得香甜, 我便没有舍得打扰。”   鬼才听你胡扯,暗暗在沈霁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林果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接受了对方迟来的殷勤。   比起心里的那点不甘心, 还是一个清爽的身子更为重要。   摇了摇床边不远处的铃铛,立刻便有候在外面的下人抬了热水进来, 体贴地挡住床榻内侧少年的身形,沈霁表现得就像是所有闺中少女都曾期待过的那种如意郎君。   不知对方这又是要演给谁看,拒绝了沈霁要抱他过去的建议,林果披着男人递过来的外袍快步走进了屏风后。   笑话,真枪实弹的妖精打架都没曾让他下不来床,这不痛不痒的虚晃一枪,顶多也只能让他觉得有点费嗓子。   浴桶很高,水面上还撒了许多白白粉粉的花瓣,脱了衣服泡在温度正好的热水里,林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总算消了心头的那点火气。   大人有大量,想想对方那每世都要格式化一次的脑袋,林果的心态就不由自主地平衡了一点。   [不是反派没人性,只怪宿主太诱人,]早就从小黑屋里被放出来的零十一弱弱皮了一句,而后便声情并茂地替林果转述着昨晚的状况,[他一开始是想帮你换衣服洗澡来着,但你当时的样子实在太……所以他就自己泡澡去了。]   [凉水哦,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反派脑子里都在想啥。]   “……噗、咳咳!”   屏风后突然传来少年的两声轻咳,捧着一卷书倚在床头的沈霁顿了一顿,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将视线移向了对方。   隔着屏风,沈霁并不能很好地看清其内的情形,但单单是那么一抹被晨光投映在屏风上的剪影,就足以让沈霁想起少年昨晚是多么销魂诱人。   若不是对沈齐氏的警惕已经刻入骨髓,他恐怕会真的忍不住要了对方。   少年的动作很快,沈霁自觉只是稍稍晃了晃神,就听到了对方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   比起昨夜全身大红的艳色,身着浅色长袍的少年眉眼如画,面容更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娇俏。   他就那样逆着光站在原地,天生的笑眼完全映满了自己。   但这样赏心悦目的景色只存在了一瞬,像是被自己审视的目光吓到,少年抖了抖还在滴水的发,条件反射似的低下了头。   差点忘了,这只是个小门小户不受宠的庶子,压下一瞬间的不自在,沈霁冲对方招了招手:“来。”   不管对方是谁,在没有达成目标之前,他都需要这么一个男妻来转移沈齐氏的视线。   更何况,如果他调查的情况无误,叶尧也不过只是一枚任人摆布的弃子罢了。   随手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帮人把一头滴水的青丝绞干,沈霁盯着少年一点一点变粉的耳垂低声解释:“我身子不好,昨夜委屈你了。”   早就从原著里知道对方文韬武略无一不通的林果:“……。”   简单点,做人的套路简单点,明明是个黑心反派,就不要给自己套深情男二的人设了好吗?   不过既然对方想演病弱相公的剧本,林果自然乐得奉陪,偏头对上沈霁的眼睛,林果皱着眉认真道:“不是身子不好,你是中毒了。”   提到自己擅长的东西,少年的眸子一下变得晶亮,没想到对方竟能在不把脉的情况下看出自己的病状,沈霁眼中暗芒闪过:“……中毒?”   “嗯,”指了指对方修长如玉的左手,林果按照原著描写指出了对方拇指内侧那块胎记一样的红点,“少商穴,它的位置太特殊了。”   特殊吗?可这世间能看出他身中剧毒之人,加起来也不过一掌之数。   原本以为少年只是如探来的消息一般粗通医术,但现在看来,对方的能力恐怕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叶尧,你可知你此话会带来的后果?”蓦地沉下声音,沈霁收拢脸上的笑意,“连太医都说我的病是天生体弱,你又怎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没有,”不知道一直对自己温和有礼的男人为什么一下变了脸色,少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委屈,“寒情绕,少商燎,这么明显的特点,我绝不会记错。”   “只是这毒大多用于女子,我实在想不通……”   被少年一口叫破自己所中之毒的名字,沈霁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对方是沈齐氏派来谋取他信任的奸细,但在看到少年因苦苦思索而皱起的眉头后,他又觉得自己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着实有些可笑。   不过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便是叶尧真的是沈齐氏派来的内应,他沈霁难道还会真的惧了对方不成?   “想不通便不要想了,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对第三个人提起。”   拍了拍对方还未干透的发,沈霁将手里帕子递给对方:“时候不早了,把头发擦干,一会儿我们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哦。”   呆呆地应了一声,少年眼神空洞地用帕子揉着自己的头发,心神明显还放在寒情毒上没有收回。   怪不得会被人卖了嫁给自己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沈霁倒是能有几分沈齐氏把叶尧嫁给自己的原因。   八字命格什么都是虚的,叶尧母家无势,本人又是个好拿捏的性子,就算对方日后真的和自己结了同心,他也不可能在这后宅中翻出什么水花。   轻轻抽出那方被少年虚虚握着的帕子,沈霁看不过去地从对方手下拯救了那头被揉得皱巴巴的青丝:“私下里你怎么叫都没有关系,但出了这道门,你就得叫我相公。”   装小白装得正上瘾的林果:“……。”拜托,这称呼还能更肉麻一点吗?   但无奈势比人强,就算暗地因为这个肉麻的称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果面上也只能听话地从了对方。   “……相公,”先是细如蚊呐的一声,随后少年又像是怕自己没听清一般提高音量重复道,“相公。”   这称呼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没什么,但经过少年那沙哑低柔的嗓音一叫,饶是八风不动如沈霁,也不由感到耳根一酥。   原来自己竟是对这种软绵绵的小东西没有抵抗力吗?蹙着眉放下吸满了水的帕子,沈霁伸手摇铃叫来了婢女小厮。   见房内多了陌生的外人,少年把头一低,又变回了那个羞羞弱弱的小蘑菇,不知说什么好地把人从床上拉起,沈霁示意对方去看站在最前方的一个青衣婢女:“这是抱琴,我会让她跟着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她说。”   “少夫人好。”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抱琴表情自然,看不出任何一丝对林果这个低出身男夫人的怠慢。   认出对方就是昨夜送沈霁回房的那个婢女,林果抬起头,尽量对对方露出了一个亲切和善的笑容。   被自家少夫人笑容震到忘了礼数的抱琴:“……。”天啊,她家的少夫人居然这么好看?!   不动声色地把人挡在自己的身后,沈霁假咳一声抬了抬胳膊:“更衣。”   领会到自家少爷的不悦,抱琴极有眼色地收回自己落在少夫人身上的目光,而后又将一旁小厮手上盛着衣服的托盘弯腰递到了林果的面前。   八百年没有伺候过别人的林果:“……???”请问现在自杀重穿还来得及吗?   清楚地听到零十一小心翼翼地回了句不能,林果认命地拿起托盘上的衣物,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一件一件地替对方穿戴。   内衫外袍,腰带玉佩,少年柔若无骨的小手明明只是规规矩矩地在自己身上游走,但沈霁却总觉得自己有意无意被对方撩拨到了心弦。   闭了闭眼,沈霁一把拉起半蹲在一侧替自己整理腰带的少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后这些琐事都用不到你来。”   挥手示意抱琴尽快帮对方整理好头发,沈霁接过一旁婢女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脸,无声无息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留了这么个单纯娇俏的尤物放在身边,根本就是对他定力的最大考验。   而在沈霁看不到的身后,故意撩拨对方的某人偷偷背手比了个大大的“耶”。   反击作战,计划通。 第三十七章   37 第三十七章   沈家的宅邸很大, 从沈霁所在的松涛阁出发, 两人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沈父所在的主院,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略显酸软的小腿,林果下定决心要找个借口避开日后所有的晨昏定省。   新媳妇请安, 正厅里除了沈霁林果,所有人都早早地全员到齐, 悄悄瞥了眼主位上的中年男子和貌美妇人, 林果知道那就是原著中提过的沈父沈灏和他第二任妻子沈齐氏。   “霁儿来了,”亲切地招呼一声, 沈齐氏的脸上堆满了辨不清真假地笑意,“这就是尧儿吧, 昨天隔着盖头看得不真切, 快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给父亲母亲请安。”挑不出错地行了一礼,林果大大方方地抬起头, 神情身姿间再不见之前的半点瑟缩。   房内羞涩那是情趣,出了房门要是还摆出一派小家子作态, 别说沈霁, 就连林果都没办法欣赏那样的自己。   明眸善睐, 顾盼生辉。   尽管早就听说叶家的庶子容颜肖母面若好女,但沈齐氏却还是在看清对方第一眼时晃了晃神。   那是一种已经超脱性别的美丽,虽然一照面就能看出叶尧并不阴柔的男儿身,但沈齐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把一切形容女子美貌的词汇用在对方身上。   “看来大哥昨夜定是得了趣儿, ”眼神轻佻地打量过少年的身段,坐在右手第一座的青年吊儿郎当地开口, “瞧这小嗓子哑的,昨夜……”   “乐儿,不得无礼!”被称为“乐儿”的青年对面,一个面容刻板的男人率先打断沈乐不成体统的调侃,而后又冲沈霁的方向拱了拱手。   “乐儿他浪荡惯了,还请大哥不要见怪。”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林果已经大致确认了屋内众人的身份,方才说话的两人便是沈齐氏放在心头上的两个宝贝儿子,若按不分嫡庶的排行来算,他们便分别是三少爷沈肃和四少爷沈乐。   虽说沈灏后宅妻妾不少,但他却实在没有什么儿女缘,除了眼前的沈霁沈肃沈乐,还有两个便是坐在尾座小心装死的二少爷沈奕和五小姐沈玉。   没什么特定的规律,但好歹都统一地选了四声单字,将资料中的名字和脸一一对上,林果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有看见这大厅里的暗潮汹涌。   “无妨,”瞥了沈乐一眼,沈霁借着衣袖的遮掩握住身旁人冰凉的手,“沈霁刻板,自是比不得四弟夜夜流连秦楼楚馆。”   “够了,”眼看屋内的火|药味儿越来越重,一直端着茶杯没有说话的沈父冲着还要反驳的沈乐挥了挥手,“太子殿下的梅园会近日就要广宴宾客,你最近就给我好好呆在家里修身养性。”   “还有你,”将目光移向林果,沈父神情严肃地教导,“你虽是男儿身,但既进了我沈家的门,你就是我沈家的儿媳。”   “霁儿他身体不好,你要记得尽到为人发妻的本分。”   这是在说他昨夜不该缠着沈霁?内心敷衍地应了一声,林果从男人温暖的手心抽出手指,随即端起了沈齐氏身旁婢女用托盘递上前的茶杯。   杯壁滚烫,就算隔着茶托,他也能感受那堪称灼热的温度,若不是林果自控力极强,他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将茶杯脱手甩出。   原来是有这么一手等着自己,秒秒钟让零十一替自己屏蔽手上的痛觉,林果感受着指尖上只剩一丝的热度,稳稳几步上前将茶杯递给了笑容僵住的沈齐氏。   “母亲,请喝茶。”   完全没料到少年能表情不变地忍下那几近沸腾的温度,沈齐氏看着那杯被递到眼前的媳妇茶,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众目睽睽下,一向努力维持自己贤淑慈祥名声的沈齐氏自是不能无故推了这杯茶,眼见自家主子陷入困境,端着托盘的婢女立刻机灵地脚下一软向林果扑来。   但执意要让沈齐氏尝点苦头的林果岂能就这么轻易罢休?巧妙地躲过沈齐氏婢女的碰瓷,林果的声音里满是真诚与恭敬:“母亲,请喝茶。”   不满地瞪了一眼扑在地上给自己丢人的侍女,沈齐氏假笑着接过少年手上那杯热茶,忍着疼痛掀开杯盖抿了一口,沈齐氏差点就要失态地痛呼出声。   可她不能,老爷向来注重规矩面子,无论原因如何,在众人面前出丑的那个定会招来对方的不喜。   这当家的主母果然是个狠人,垂手用袖子遮住自己通红的指尖,林果十分好奇对方的喉咙里有没有被那口茶烫得起泡。   为了一个男人的喜好隐忍到这个份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杀人不见血的宅斗?   没人能回答林果的疑问,接下来的一切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除了沈齐氏借口身体不适避过了早饭,所有人都安静且和乐融融地用了这一餐。   高门大院里的规矩实在太多,直到彻底从那各怀鬼胎的正厅中迈出,林果才放松似的塌了塌肩膀。   “疼吗?”   走在前方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神游天外的林果一个刹车不及,鼻尖便狠狠撞上了对方硬邦邦的脊背。   “嗯?”皱了皱鼻子,少年欲盖弥彰地将手向后藏了藏,“什么疼吗?”   “不要对我说谎。”一把拉过对方藏在身后的右手,沈霁抬手撩起对方宽大的衣袖。   鲜红的痕迹铺满了少年漂亮的手指,细白的指尖涨涨地发烫,不知不觉间就已变成了五个红彤彤的胡萝卜。   “相公说这个……”不安地蜷了蜷手指,少年小声地解释,“还好,没有看起来那么痛。”   被对方一声突如其来的相公打蒙,沈霁动作一顿,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是了,现在出了房门,按照他的嘱咐,少年合该叫他一声相公。   倒是个听话的。   心里飞速闪过这个念头,沈霁脚步一变,拉住对方便要转道药房。   他平日里出门素不爱带下人,谁成想在今日,这个习惯却给他带来了一点麻烦。   “不用了,我回去自己涂点药膏就好了,”掌心细瘦的手腕轻轻向后拉了拉,少年咬耳朵似的凑近沈霁,“刚给母亲敬完茶就去药房,下人们会说闲话的。”   更何况沈齐氏刚在他手里吃了个暗亏,林果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对方的霉头。   闲话?好笑地挑了挑眉,沈霁新奇地看着身后满脸执拗的少年。   怎么,他沈霁看起来很像是个怕人非议的男人?又不是平日里只有家长里短的深宅妇人,他疼自己的人,难道还要怕其他人说道不成?   “走吧,”软软地撒娇,少年再次向后拽了拽身前的男人,“相公,我们回去吧?”   对于这种小事,沈霁当然不会没道理地非要勉强,见对方是真的不愿,他便也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回走。   联想到昨夜今早少年在医术上展现的眼力,沈霁忽然觉得对方八成也是看不上他们沈家的药房。   一路无言,直到回房见对方从小小的陪嫁包袱里翻出一个不起眼的圆扁小盒,沈霁这才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开口:“你好像对医术很有天赋。”   从自己调查到的资料来看,少年早逝的母亲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医女,就算年幼时曾受到母亲的影响,对方的医术也不该高明到一眼能看出自己身上的寒情毒。   “只是很喜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年肿着十个指头苦恼地看向那个要用力拧才能打开的小盒,“小时候不能乱跑,只能跟着娘亲一句一句背医书。”   “我的味觉很灵,所以在分辨药材上很有一手。”   看不过去少年笨拙的模样,沈霁放下只抿了一口的茶杯,默默替对方拧开了那个装着药膏的小盒子。   淡青色的药膏携带着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沈霁精神一振,不自觉就想到了昨夜藏在对方唇间的丸子。   真是魇了。   放弃被少年放在一边的干净木片,沈霁用手轻轻地蘸了药膏涂在少年红肿的指尖,指下的肌肤温度偏高却仍旧细腻柔滑,若不是对方手掌间还有几个明显的茧子,沈霁几乎以为少年是在花轿上被掉了个包。   像是太久没被人这样温柔体贴的对待,少年呆愣愣地看着沈霁,眼里是一片藏都藏不住的雀跃。   “一出门就蔫耷耷,这会儿倒是精神起来了?”吹了吹少年被涂满药膏的手指,沈霁随手拿过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今日面对沈齐氏时,你怎么不怕?”   完全不意外男人这么冷漠地称呼自己的“母亲”,少年一本正经地抬头道:“因为我不想给相公丢人。”   “而且我知道的,”声音忽地变小,少年再不敢对上沈霁的眼睛,“母……沈齐氏把我嫁给相公,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像我这样的人,又哪来什么能冲喜的命格。”   “叶家的人都在挖苦我,他们嫉妒我嫁给了礼部尚书家英俊潇洒的嫡子、也笑话我就这么断了一个大好儿郎的香火,”盯着手上渐渐被吸收的滑腻药膏,少年闷闷地出声,“我以为相公也会和他们一样打我骂我嫌弃我,但是你没有。”   “所以我想回报你。”   “相公,在见到你家人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们是一样的。” 第三十八章   38 第三十八章   上午卧房内的谈话到底还是在沈霁的沉默下无疾而终, 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对自己这么一个摆设似的妻子敞开心扉, 林果面上失落,心里倒是看得很开。   约莫是沈霁在沈家不受待见的缘故,对方的松涛阁内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走动, 除了沈霁特意派给他的婢女抱琴,林果眼熟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平日里洒扫的小厮。   脑内有剧, 林果并不觉得这样闲散的日子有多无聊, 躺在抱琴特意帮他放在梅树旁的摇椅上吃点心,林果的小日子别提过得有多滋润。   现下正是这个世界的早春, 林果往往随意披了件大氅,在梅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原因无他, 最近的沈霁忙得他连个人影都抓不到, 不知是不想再洗冷水澡还是真的抽不出空,对方自大婚之夜后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和他同过床。   [我估计他是真的在忙事业, ]躲在林果宽大的袖子中,监控不到反派的零十一只得干巴巴地安慰自家宿主, [沈霁那个便宜老爹不是说太子的梅园会就快到了?粗略算一下, 原著里反派的发迹就应该是从这场宴会开始。]   [谁知道呢, ]懒懒地翻过一页手中的志怪话本,林果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只庆幸我和那些妯娌们男女有别不能同席,否则我连每日坐在这里安静追剧都是一种奢望。]   [啧啧啧, 你这语气可有点深闺怨妇的味道,]拿耳朵蹭了蹭林果的手心, 零十一替对方鼓劲儿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为了爱情和面包,果子冲鸭冲鸭冲鸭!]   [可别,]顺了顺零十一的毛,林果想也不想地拒绝,[原主不是外向的性子,太过主动反而会引起沈霁的怀疑。]   杀母之仇再加上从小受到的冷待与嘲讽早已让沈霁对沈家没了半分感情,出人头地然后毁了沈家更是沈霁目前心中最大的执念。   然而沈家势大,沈霁要想达成自己的目标,便只能极力去拥立一个新皇。   一个与沈家站在对立面的新皇。   老皇帝年岁已高,通过零十一的监控,林果知道沈父现下正在五皇子和太子之间摇摆不定,时不我与,若换了自己处在沈霁的位置,他想必也没有心思去谈什么儿女情长。   原主的人设注定让林果无法成为能与沈霁共谋大事的事业伴侣,所以在这种相对被动的情况下,林果所能做的便也只有等待。   两人三月十五大婚,如今算来时间已整整过了十一日,原著中每月二十七的寒毒发作,便是林果所选择的破冰点。   沈霁能力运气一样不缺,只要自己能保住对方的小命,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很难再出什么差错。   心中有谱,任凭零十一再怎么调侃他消极怠工,林果也还是老神在在地躺在摇椅上不说话。   于是,当终于完成第一步计划的沈霁带着一身浅淡酒气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他看到的便是一副静谧烂漫的美人春睡图。   花期已过,院内的梅树上只剩了几片摇摇欲坠的浅红花瓣,少年盖着雪白的大氅姿态娇憨地躺在摇椅上,垂下的手里还半掉不掉地拽着一本书。   看来手上的伤应是好了。   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这个念头,沈霁步伐一顿,讶异自己竟然将半月前的一件小事放在了心上。   偏首看了看上前迎人的抱琴,沈霁指了指树下睡得香甜的少年:“他怎么睡在这儿?”   晚风寒凉,就凭少年那瘦瘦小小的身子骨,十有八|九要染上风寒。   “夫人说这梅树下的景色好,便特意嘱咐下人搬了摇椅放在一旁,”揣摩着自家少爷问话的用意,抱琴谨慎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衣料和汤婆子奴婢都选了最好的,定然不会叫夫人受冷着凉。”   听着倒不像一时的心血来潮,不受控制地迈步走向对方,沈霁又道:“他这样多久了?”   “约莫有十日的光景了,”轻声回了一句,抱琴犹豫一瞬,还是决定为这个本分随和的少夫人说上点好话,“就从少爷睡了书房那日开始。”   聪明人说话向来点到即止,摇椅的位置抬眼便可看见通往内院的正门,不必挑破,沈霁便明了了少年日日守在这里的原因。   竟是在等自己回房。   莫名愉悦地上前几步,沈霁轻轻拂掉几片落在少年身上的梅瓣,然后一弯腰将人裹着大氅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想象中惊慌失措的挣扎,少年只是小动物似的嗅了嗅沈霁身上的味道,而后便揪着男人自己的衣襟闭着眼嘟囔:“相公,你回来啦。”   瞧着少夫人这迷迷糊糊还不肯撒手的模样,一旁收拾东西的抱琴忍不住轻声笑了笑,不轻不重地瞥了某个偷笑的婢子一眼,沈霁长腿一迈,抱着怀里的少年回了卧房。   然而直到进屋将人放到榻上,沈霁也没能成功将自己的衣襟从对方的手里解救下来,无奈抱着人坐在床边,男人伸手戳了戳少年那睡得粉扑扑的脸颊。   大概以为又是脸上落了什么花瓣,少年皱了皱眉,抬手便“啪”地给了沈霁一下。   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把手拍掉的沈霁:“……???”几日不见,这小东西的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   报复似的捏住少年小巧的鼻子,沈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但在看到对方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后,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相公?”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少年慌乱地起身,差点没一个后仰直接从男人的腿上折下去。   怀中抱人的姿势本就敏感,少年无意磨蹭的地方又恰好都是要紧之处,眼神一暗,沈霁在对方臀上轻轻拍了一下:“别乱动。”   小孩子似的被人打了屁股,一直在男人怀里乱动的少年立时安静下来,扶着沈霁的肩膀坐在对方的腿上,少年的脸红得简直能渗出血来。   “我还以为是梦呢,”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蛋,少年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原来相公真的回来了。”   “要忙的事情做完了,便想着回来看看你。”面不改色地撒谎,沈霁绝口不提自己这十几日全然没有想起对方。   若不是进门时那梅树下的惊鸿一瞥,他今晚怕是根本不会在少年这里做任何耽搁。   明夜便是二十七的毒发之日,按照原本的习惯,他此刻本应在书房准备所有突发状况的应对之策,而不是在这里抱着美人耳语厮磨。   可温香软玉在怀,沈霁却也不想就这么简单放手,加之今日梅园会上万事顺利,酒意微醺的男人心弦一松,索性便决定留下陪对方一晚。   倒不是非要做些什么,只是在外面明争暗斗久了,他偶尔也想和人简单地说说话。   吩咐抱琴替少年准备好晚膳,沈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方聊着家常,而舒服窝在男人怀里的林果,也正美滋滋地享受着他睡了十几天躺椅换来的战果。   郎情妾意谁不会,反正都是做戏,端看咱们谁能演得过谁。   古人晚上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顺顺当当地在沈霁的陪同下用完晚膳,林果看着一桶一桶向房内送热水的小厮犯了难。   自己泡还是鸳鸯浴,这、是个问题。   [别想了,]贱兮兮地出声,零十一嗑着瓜子幸灾乐祸地坏笑,[我赌一百积分,沈霁甚至都不会让你近他的身。]   [但我要找机会“诊”出他身上的病和毒啊,]郁卒地咬了咬手里擦嘴的帕子,林果不甘地看着某人挥退下人挡了屏风,[一眼看出他的身体状况,华佗再世也不可能这么神吧?]   [要不你干脆找个机会咬他一口?反正原主的舌头很灵,到时候你就说你是不小心尝出来的,]兴致勃勃地为自家宿主出谋划策,零十一摩拳擦掌地露出一脸坏笑,[不过具体要怎么咬、最后尝到的又到底是啥,这一切就要看果子你个人的努力了。]   自动屏蔽对方不靠谱的后半段建议,林果老老实实地沐浴更衣躺在了沈霁身边,不知是不是怕两人同床异梦太过尴尬,沈霁拿了卷书倚在床边看了许久,直到林果熬不住地昏昏欲睡时才上床吹了灯。   身边人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林果在零十一的提醒下睁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向被子里缩了缩。   悉悉索索的声响在黑暗的卧房中显得格外清晰,本就浅眠的沈霁在少年动作的第一时间便清醒过来。   暗暗绷紧神经,沈霁本还想看看这个表面无害的少年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在察觉到对方做贼似的在被子里不断向下钻、并且还用修长细腻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在自己身上磨蹭后,沈霁心中的那点警惕却彻底变了味道。   如此主动,难道这小家伙就非要和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夜色将本就敏锐无比的五感一再放大,被某只不知好歹的小兔子撩到心头火起,沈霁嗓子一干,翻身便要将人压在身下。   “这么……!”   尖锐地疼痛从指尖传来,感觉到左手无名指被两颗小牙狠狠嗑开的沈霁,硬生生吞下了自己还未出口的那声“想要?”。 第三十九章   39 第三十九章   时间:三月二十六晚巳时。   地点:沈府松涛阁卧房榻上。   扯过薄被遮住自己过于精神的某处, 沈霁捻了捻被咬破的手指, 哭笑不得地看着耷拉着脑袋坐在他对面的少年。   “咬我做什么?”瞧着对方因为在被子里乱窜而变得乱糟糟的头发,沈霁抬手戳了戳对方的脑门,“怎么, 抱琴这段时间短了你肉吃?”   “我就是想尝尝那寒情毒到底是什么味道,”像是回忆起了刚刚的动作, 少年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 “毒|素入体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我没办法只靠想象做出它的解药。”   “寒情毒每月毒发一次, 今夜我看相公气色不佳,所以就……”   所以就趁着夜深人静一口咬了他?   搞不清楚对方的脑袋里面都在想什么, 沈霁将被子往少年赤着的双脚上盖了盖:“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就算并不信任叶尧, 但看在少年医术尚可的份上,他也会给对方一次尝试的机会。   “因为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尝出来, ”飞快地瞥了一眼沈霁的手指,少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本来没想咬得那么重, 只是我一紧张就失了分寸。”   这点他倒是看出来了, 之前对方含着他的手指挑逗似的轻轻啃咬时,沈霁还以为少年是存了心的要勾引他。   “那你尝出了什么?”顺势发问,沈霁摸了摸对方的头,却也没真的抱希望从对方嘴里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   若不是将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寒情解药这件事上, 他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成功地脱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还差一点,”意料之外地听到了一个不算否定的回答, 沈霁挑了挑眉,就见少年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提起了要求,“相公,我能再尝一口吗?”   这是把自己的手当成了猪蹄?微微动了动身子,沈霁没作声,只是随意地将被咬坏的无名指递到了对方的唇边。   一点血算不得什么,他倒想看看,这个叶尧到底能有多大的本事。   怕人跑了似的握住自己的手掌,少年张了张唇,将男人那根已经被自己咬伤的无名指尖放入了口中。   与预想中的剧痛不同,处于放松状态下的少年果然将力道控制的极好,刺痛的伤口被温热的舌尖灵活地安抚,红唇轻拢,少年便轻而易举地吮出了一点血液。   少年表情单纯,紧蹙的眉头更是在证明对方正为自己体内的毒素发愁,清了清嗓子,沈霁不自在地转移话题道:“这么尝我的血,你自己不会有事吗?”   “一点点不会出什么问题。”松开自己的手指,少年一下一下抿着唇,似乎正在努力辨别自己舌尖尝出的味道。   毫无警戒心地从男人身上爬过下床,少年顾不得穿鞋便跑到了沈霁平日做摘抄的小书桌前,睡前研的墨还未干透,少年也不讲究,直接抓着纸笔写了起来。   夜间点的蜡烛有些昏黄,摆手示意在门边等候吩咐的抱琴退下,沈霁披了外袍,拎小鸡似的把人从桌前提了起来。   直接腾空被放到椅子上的林果:“……。”我恨这个身高差破表的世界。   冰蚕丝、七情花……这毒|素成分的辨认倒与杨老一般无二,特意观察了一下那工整清秀的字迹,沈霁发现那字迹与自己调查过的并无出入。   “有的药草我没尝过,只能按照医术里的描写辨认,”稳稳当当地写下最后一笔,少年献宝似的把方子递到男人的面前,“不过娘说我的味觉很灵,肯定不会出错。”   “寒情毒的解方我曾背过,相公现□□内的毒|素虽用此方可解,但暗伤积毒沉疴太久,为了不伤根基,我又在里面加了几味性温的药材做调和。”   “只要喝了一剂,相公今月的寒情毒便不会发作,”仿佛街边叫卖的小贩,少年仰着头,一脸认真地推销着自己的药方,“持续半年,此毒必解。”   “连我身体有暗伤都知道,”抬手捏起少年小巧的下巴,沈霁用拇指在对方唇上漫不经心地拂过,“看来你这舌头还真有些神奇。”   敏锐地察觉到男人温润笑意下的危险,林果眨了眨眼,不慌不忙地送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刚刚在咬相公前,我还偷偷把了脉。”   中医博大精深且又各有传承,有零十一背后强大的数据库作支撑,就算面前是这个世界的首席太医,林果也敢底气十足地表示自己丝毫不怵。   “要是相……要是你信不过的话,可以去找相熟的大夫商议,”大抵是从自己眼中看出了怀疑,少年的眸子渐渐暗淡,敛起笑意,对方的声音又恢复了初见时的谨慎,“叶尧不才,这方子虽不至于完美到无可挑剔,却也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若你还是不放心,明日我可以亲自为你试药。”   倒豆子一般吐出一大段话,少年烛光下愈显动人的小脸第一次在沈霁面前变得冷淡,任由自己的下巴被男人捏得通红,少年的颈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低垂。   无名指上的伤口一跳一跳地抽痛,沈霁心头一动,这才发现原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这个在他面前软软糯糯温柔小意的少年,在捧着一腔真心被人质疑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冲饲主亮出了爪子。   有趣,认识到对方并不如外表一般是个任人磋磨的小玩意,沈霁松开对方的下巴,第一次把眼前的人放在了心上。   “是为夫的不是,”郑重地将那张薄薄的药方找了盒子收好,沈霁又挂上了平日里那副如玉君子般的微笑,“无需试药,明日我便派人去煎。”   明明不必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冲喜男妻和颜悦色,可一瞧见对方那微微泛红的眼眶,沈霁说出的话就无端多了几分哄劝。   受母亲的影响,沈霁自小便认定了对方一辈子都未曾得到的一夫一妻,如今既已娶了叶尧,若不是对方伤害背叛于他,沈霁就断断不会做出休妻重娶的事情。   假使这药方无害,我便真的将你视为沈霁的妻。   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沈霁弯下腰,再次将某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少年打横抱起:“巳时已过,歇了吧。”   少年的身量很轻,之前穿着外袍大氅还不觉得,如今两人之间只隔了两层不厚的里衣,沈霁一下子就摸出了对方腰侧几根骨相分明的肋骨。   这人从前都不好好吃饭吗?不悦地蹙了蹙眉,沈霁却发现怀中的人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肩膀。   似是觉得痒,少年再绷不住一脸气鼓鼓的严肃,大着胆子将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腰侧拍掉,少年浅褐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挡不住的笑意。   童心忽起,仗着自己长手长脚力气大的沈霁故意把人放到床上挠了几下痒痒,听到对方忍不住地“咯咯”笑出声,沈霁也不自觉地跟着少年弯了弯嘴角。   “不生气了?”将人不轻不重地丢在铺了软被的塌上,沈霁轻轻哼笑一声,“原本以为是个脾气好的,没想到还是个会耍性子的小孩儿。”   “对相公脾气好是我情愿,”锦被之上,少年眼里笑出一点水光,亮晶晶的极为漂亮,“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单是相公不肯信我这一点,就能激出我这小泥人十分火气。”   被对方的比喻逗笑,沈霁忍不住用手勾了勾少年卷翘的睫毛:“就这么在乎我?”   “因为我只有相公,也只想有相公。”轻巧地扑进沈霁的怀抱,少年郑重又羞涩地小声喃喃,“我想对你好,就像你对我好的那样。”   然而你又可知我对你的好有几分出自真心?   顺着对方后背的动作一怔,少年不解地抬眼,似乎并不明白男人此刻为何会走神。   碰了碰少年的眼睛,沈霁摇头:“无事,以后我也会如此待你。”   只要你不会背叛。   “相公……”   猫儿似的叫了一声,少年的表情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其他,摸了摸对方毛茸茸小脑袋,沈霁低头碰了碰少年的唇,而后把人往被子里一塞:“乖,睡觉。”   夜色深沉,被翻红浪,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在以另一种方式在卧房响起,一刻钟后,本该在大老虎怀中糯糯软软的小兔子忽地一个翻身,灵巧地从某人的“魔爪”下逃生。   “不、不行,”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少年晃了晃头坚定叫停,“寒情毒未解,相公万万不可与人行|房。”   拢了拢几乎完全散开的里衣,半遮半掩下更显诱人的少年语气正直,眸子里全是一片为了“为了你好”的纯洁。   不上不下难受至极的沈霁:“……????”   看来他今天又要洗个冷水澡。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霁到底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然而直到他转身下床,身后的少年都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   “相公是又要回书房吗?”见男人不解地回头望向自己,少年委屈巴巴地红着眼自责,“都是我不好……”   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去浇盆凉水败火,也实在不忍心就这么将床上那只被自己扒了皮的兔子丢下,为了维持自己相公体面的沈霁,最终还是上床将人搂在了怀里。   “睡觉,”弹指灭掉不远处的烛灯,沈霁在黑暗中威胁似的低声嘱咐,“不许乱动,否则我日后饶不了你。”   闹腾了一个时辰的夜再次归于平静,躺在男人怀里装可怜的某人眯起眼,无声地挑起了一个坏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霁,你欠小爷的新婚之夜,不知还要几次才能还完? 第四十章   40 第四十章   系统出产必属精品, 因为无法监控目标人物的踪迹, 林果并不知道沈霁最后将那药方拿给了谁去检验,不过到了二十七日傍晚,对方果然依言吩咐抱琴按方煎了药喝下, 眼见男人没有再如原著中的描写一般毒发,林果心里也算是微微地松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几个世界的反派都是怎么混的, 简直一个比一个还像小可怜, 靠在软榻上透过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屏幕追剧,林果一副沧桑大佬样地吐槽。   而不远处的书房, 突然觉得鼻尖发痒的沈霁笔锋一顿,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恰巧抱琴端了小厨房送的参汤进来, 沈霁一边继续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着什么, 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夫人他怎么样?”   “刚用了点心,现下正在卧房小憩, ”知晓自家少爷最近日日都要询问少夫人的情况,抱琴声音清脆, 回答得毫不含糊, “夫人说近日夜里寒凉, 便特意嘱咐奴婢替少爷熬了一盅参汤来。”   虽说沈家拨给松涛阁的用度有限,但沈霁早就在外面置办了不少属于自己的产业,关起院门,松涛阁的衣食住行并不比主院里的两位差上分毫。   天气寒凉?想起对方曾板着小脸告诉自己不可因为那药方就忽视对身体的温养, 沈霁摇头放下毛笔,示意抱琴将汤盅放在一边。   “夫人最近可有提出什么要求?”净了净手, 沈霁接过抱琴递上前的帕子,“我总觉得我似乎忘了什么。”   “少爷说的是回门?”小心地发问,抱琴立在一边轻声地解释,“女子出嫁后第三天都会由夫君带着回娘家省亲,不过夫人毕竟是男子,少爷那段时间又格外忙,所以下人们便也没有多嘴提起。”   被抱琴这么一提,沈霁才想起那被自己忘在脑后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望了眼书桌上那盅白瓷参汤,沈霁又道:“那他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这……应当是没有的。”没成想少爷忽然问起这个,抱琴一时之间倒还真的卡了壳,原本少爷派她留在少夫人的身边就是为了监视对方有没有什么异动,在没有确定自家少爷真的把少夫人放在心上之前,她哪里会事无巨细地记下对方的一言一行。   “罢了,这事儿也怪不得你,”知晓抱琴犹豫的原因,沈霁挥了挥手,“下去吧,记得照顾好少夫人。”   没带人回门,那小兔子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难过吗?掀开参汤的盅盖饮了一口,沈霁眼前忽然窜出了那日少年肿着手指对他诉委屈的样子。   比起自己这个好歹占了个嫡子名分的沈家大少爷,叶尧的处境显然要糟糕很多,一个不受父亲宠爱又早早没了娘亲的庶子,想也知道对方在叶家的后院里吃了多少苦。   那样面团般软和的性格,怕是人家拿刀逼到门上,他也不愿用手里的银针扎别人一下。   说不上少年这样的性格是好是坏,沈霁想了一想,又觉得对方也许未必愿意回去那个充斥着不好回忆的地方。   在沈府他还能将人拘在院子里免了请安,可一旦对上叶尧的生父嫡母,少年无论怎么说都算是落了下风。   参汤被小小的瓷勺扰出一圈圈涟漪,不知不觉间,沈霁的心里除了公事,又慢慢住进了一只小兔子。   想起对方每夜躺在自己怀中不设防的睡颜,沈霁一口饮尽参汤,而后整整衣摆出了门。   公事已毕,他不如亲自去问问少年自己的意思。   *   “回门?”乍然听到沈霁提起回门省亲,林果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在古代极其重要的大事。   “现在回门是不是不太妥当?”尽管不是很想回去面对原主那势利又凉薄的一家,但因为不确定这个世界的虐渣支线是否藏在叶家,林果还是没有把话说绝,“父亲他一向最重规矩,眼下早已过了回门的日子,贸然如此,恐怕会引得他老人家的不喜。”   这话说得不假,一般新婚夫妇首次回门时,为夫的一方都会带上许多送给岳家的礼物,有了这么一个环节在,两人根本就不能避开沈家众人的眼睛。   更何况,能让极重规矩的沈父直接忽略回门这个程序,想必对方也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个带不来任何助力的儿媳放在心上。   “不必管其他,单说你想不想去。”看了看盘子里的零嘴,沈霁随意捡了一枚剥好的坚果递给对方,“若你想去,我这就吩咐抱琴叫人下去准备。”   身体上的桎梏被少年的汤药一点点清除,身强则神思明,最近他暗中向太子府频频献策,如今已算是正式归于对方的麾下。   至于他的好父亲,则是在他那个风流成性的四弟于梅园会上闹出笑话后,正式站了五皇子身后的一队。   太子宅心仁厚又不失果决,比起狠厉到只剩杀伐果决的五皇子,沈霁自然要“大义灭亲”地维护正统。   狡兔死,走狗烹,纵然谈不上有多少为国为民的大义,沈霁也不想将自己的一腔抱负赌在一个阴晴不定的皇子身上。   多疑之人心思太多,他与五皇子,注定不会成为一对相和的君臣。   既然左右都与沈家众人站在了相反的立场,区区一件回门这样的小事,沈霁当然不会怕忤逆了沈父。   “我想回去,”毫不犹豫地回答,林果忽然想起了一个原著中没有提过的细节,“我娘的牌位还放在叶家,我想去把它带回来。”   原主的母亲只是乡下一名最普通的医女,若不是那年大雨偏巧收留了受伤的叶父,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热闹繁华却又难以生存的京城。   尽管原主的父亲只是京城里一名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但在回到家后,他却仍然是一个三妻四妾说一不二的男主人。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叶母坐着一顶没有正红的小轿被抬进了叶家,叶父原配叶李氏是个善妒的商户之女,那群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惹她心烦,叶母这个乡野之地的“粗鄙下人”更是碍了她的眼。   靠着祖上传下来的那点医术,叶母艰难地在失了叶父宠爱的情况下生下了还算健康的原主,但医者不自医,爱情的幻灭和后院的磋磨让叶母郁结于心,没等叶尧长到五岁,她便在一个雨夜咽了气。   恰逢当时叶家诸事不顺,叶家老太觉得晦气,便在儿媳妇的撺掇下一把火将叶母烧成了灰。   本朝不比现代,只有罪大恶极的犯人还有诡异可怖的妖邪才会被处以火葬,是故叶母死后不仅没能葬入叶家的祖坟,甚至还让原主因为“满身晦气”的由头任人欺凌。   就连林果方才提到的牌位,都是原主在叶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的结果,若不是对方本就是为了冲喜而嫁入沈家,林果怀疑叶尧根本就会抱着牌位上花轿。   了解过少年的身世,沈霁也没有不合时宜地提起迁坟之类的话,习惯性地摸了摸对方的头,男人缓下声音问道:“只要这个?”   “嗯,”依赖地蹭了蹭对方的手心,少年看向沈霁的眼中藏了一抹忧虑,“只是嫡母她向来看不惯我和我娘,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戳了戳少年的脑门,沈霁恨铁不成钢道,“不松口就抢,不松手就咬,你那小牙不是挺利?有相公我给你撑腰,怕什么?嗯?”   我这还不是想装装柔弱满足你的表现欲?腾地起身绕过桌子向前一扑,林果跌坐在男人腿上,搂着对方的脖子吧唧就是一口:“谢谢相公!”   这冒失鬼,哭笑不得地扶住少年纤细的腰肢,沈霁感受着脸颊上一触即逝的柔软触感,怎么也崩不起一张要教训对方的脸。   “但我们能不能不带回门礼去叶家啊?”再次成功地和自家相公黏糊在一起,少年把玩着对方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小声道,“我心眼小,一点都不想给他们送礼。”   因得原主嫁给沈霁完全是为了冲喜,沈家可以说是用一大笔钱买下了叶尧,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叶家在原主嫁进沈家的时候几乎没有送上任何嫁妆。   如此小家子气的做派,倒也不怪沈父从未拿正眼看过原主,而没有母家的支持,也彻底让叶尧成了一个在沈家人人拿捏的存在。   “说什么傻话,”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沈霁沉声道,“世人往往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就算心知使他们的错,为了不落人口实授人把柄,你也不得不去做。”   但他沈霁从来都不是认命的人,如今的所有妥协,他都会在最后一样不落地讨回来。   “相公也是这样吗?”听话地点了点头,少年抬眼望向自己,“相公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吗?”   点了点头,沈霁没有回避,头一次直面承认了自己对沈家的恨意。   “真好,”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少年甚至有些开心地晃起了脚丫,“我就说我和相公是一样的。”   呼吸一窒,沈霁蓦地发现,对方药方所治愈的也许并非只有寒情毒。   还有他那一颗已经冷了太久的心。 第四十一章   41 第四十一章   回门的日子是个大晴天, 被沈霁牵着手迈出沈府的林果, 终于摆脱了在这个世界长达一个月的阿宅生活。   今日他穿了一袭淡青色的长衫,虽与身边一身白的沈霁不是相同色系,但打眼看上去倒也格外相称。   没有踩人凳的习惯, 沈霁利落地踏着下人送来的矮凳上轿,而后一把将林果拉了上来。   男人手上用了巧劲儿, 林果还没感觉到什么不适, 就已经被对方从后拥了进去。   外表不显,内有乾坤, 看着软垫食盒香薰暗格一应俱全的马车,林果突然发现自家男人好像比整个沈家加起来都要富。   看来小白菜和小白菜还是有差别的, 暗戳戳地感慨一声, 林果舒舒服服地向旁边一靠,再次成功窝进自己专属抱枕的怀里。   “这么粘人?”笑着捏了捏少年多了一层肉的脸颊, 沈霁扬了扬手示意车夫出发。   抱琴和其他两个小厮就一同坐在外间,至于马车后方, 则跟了十几担系了红绸的礼物。   如此铺张地去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男妻撑场面, 沈齐氏那边自然不会同意, 但无奈这些礼物都是由沈霁一手采购,知道对方那个早死的娘曾经留下过一些外人不能动的嫁妆,就算沈齐氏暗地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明面上她也只能笑着嘱咐两人早去早回。   “安心, 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见少年面上仍有些许不甘心, 沈霁一边在心中笑对方还是个孩子,一边又耐心细致地宽慰对方,“就算他们想卖了换钱,怕是也找不到相应的门路。”   “更何况今日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闹,日后若是你和叶家真的撕破了脸面,外人也不能再指责你分毫。”   这算是替自己来了个提前的破财消灾?没料到沈霁的心思这么细,林果弯了弯眼睛,仰头又在对方下巴上亲了一口。   原本他并不是很热衷于这种腻腻歪歪的亲热,但得益于这个世界的人设,每次林果看到男人无奈又享受的表情,他都想再去撩拨一下对方。   “你呀。”无可奈何地看着少年那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睛,沈霁低头,用唇轻轻在对方额上碰了碰。   像是一步一步交予了自己全部的信任,虽然少年在面对外人时仍然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蘑菇,但在两人私下相处时,对方却粘人活泼到娇俏可爱。   京城很大,叶家住的地段又并不算繁华,是故马车在街上慢悠悠地走了许久,这才将两人送到叶家的门前。   比起沈府的优雅大气,眼前的叶府便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宅院,惫懒的下人倚在门边打着瞌睡,直到沈家的马车停在门前,他才惊醒一般地站直了身子。   为表礼数,沈霁早就在上门前派人递了拜帖,如今他与少年准时前来却无人相迎,足以看出这一家人并没有把叶尧这个嫁出去的儿子放在心上。   “他们大概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撑着沈霁的手跳下马车,少年小声地解释,“毕竟我看起来并不是什么能讨你喜欢的模样。”   这话说得不假,如果换成叶尧原本的性子,对方和沈霁之间最多也只能得到一个相敬如宾好聚好散的结局。   至于让沈霁放下公务带着大礼特意回门,这恐怕是原主做梦都未曾想过的景象。   仔细揉了揉眼睛,叶家门口的下人才认出眼前姿容明媚的贵气少年是自家那个遭人嫌的五少爷,瞧着对方身旁气势逼人的英俊男人,那小厮一个踉跄,忙不迭地行了一礼跑回府里叫人。   瞧这样子,简直像见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洪水猛兽,见没人招呼,林果倒也不在乎那些虚礼,他拉起沈霁的手,直接按照原主的记忆向里走。   支线任务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今日他最大的目标,便是拿回叶尧留在这里的牌位。   叶家宅院小,院内也难见什么洒扫的下人,加之原主所住的院落在叶府最偏僻的一角,这一路上就更可以称得上是冷清非常。   人去楼空,未出嫁前便不受待见,原主这一走,他原本所住的院子便更显荒凉。   春日里植物生长得快,绕过那些无人修剪的杂草,林果伸手推开破旧的木质房门,果不其然被里面浑浊的空气呛得咳了一声。   “慢点,”将人向后拉了拉,沈霁不悦地蹙起眉头,“你别动手,一会叫他们派人来收拾。”   “娘亲的牌位,我不想让他们经手。”摇头拒绝了男人的提议,林果踏入房间按照原主的记忆拉开书柜旁的一个暗格,但令他意外的是,暗格里并没有藏着任何东西。   “牌位不见了,”张了张空无一物的手心,少年看向男人的眼睛满是一片迷茫的委屈,“它被人拿走了。”   “出去说。”拍了拍少年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沈霁揽着对方的肩膀大步走到了屋外。   微风一吹,屋子里那挥之不去的霉味便也散了不少,还没等沈霁再说些什么,他便看到少年的目光投向了院落里的另一处。   “华表哥……?”   少年的声音很小,若不是沈霁就站在对方身边,他几乎要错过那近乎自语的呢喃,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沈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靛蓝色袍子的年轻男人。   “尧儿回来了?!”没成想能在这里见到对方,年轻男人的眼睛一亮,随即便干脆无视了一旁的沈霁走上前来。   被这耳熟的声音一唤,林果微微怔愣,脑海中某些因不愿想起而被被原主尘封的记忆也慢慢浮现出来。   年轻男人名叫李从华,按辈分来说应当算是原主的表哥,因为深得叶李氏这个姑母的喜爱,所以对方便时常以娘家人的身份来叶家做客。   因得原主自小背了个晦气克人的名头,除了无聊时招猫逗狗似的欺负对方,平日里根本没有人理会这个被所有人刻意遗忘在角落的孩子。   但李从华不同,他是外姓,自然没有叶家人那些奇奇怪怪的偏见,再者原主乖巧听话长得又十分玉雪可爱,若是不带有色眼镜去评价,任谁都会想和叶尧这样的孩子一块玩。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主与对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竹马竹马,若不是李从华最后做的事情太过人渣,叶尧是否真的能嫁给沈霁还是两说。   以林果这个外人的视角来看,原主与李从华之间的确存在过那么一点年少暧昧的情愫,但在这个年代,娶一个男人注定不会是一件光明正大的好事,就在叶尧以为自己可以和表哥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时,他却突然听到了对方成亲的喜讯。   世间情爱本就少有长久,若单单只有感情上的纠葛,林果还可以勉强把这件事归结于李从华的懦弱和叶尧的天真,但仔细一翻记忆,他才发现李从华还借着相爱的名义从原主手里套走了不少药方。   原主的母亲虽不是什么神医,手里却也多多少少握了几个祖上传下来的土方子,重疾不敢说,但治起一般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这方子却要比许多所谓正统的药方都便宜好用。   李家世代从商,自打无意听到原主提了这件事,李从华就借口“存了积蓄带你离开叶家”从原主手里把所有药方都骗了过去。   低价做高价卖,李从华靠着新开的药铺得了父辈的赏识,不仅意气风发地压倒了其他几位兄弟,还成功地将自小定了婚约的徐家女儿迎进了门。   ——是的,在主动招惹原主之前,李从华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已有婚约在身。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娶他。   心脏升起不属于自己的抽痛,林果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抓着沈霁的衣袖躲到了对方的身后。   “别叫我尧儿,我和你没那么熟。”   诧异地看向那个十数年间从未对自己说过狠话的少年,李从华脚步一顿,似有所觉地对上了一旁沈霁的眼睛。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强,但在这种问题上,男人的直觉也并不太差,几乎是在少年躲到他身后的那一刻,沈霁就隐约猜到了两人之间的瓜葛。   “这位是?”故作不解地问了一句,沈霁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李从华,嫡母那边的表哥。”干巴巴地解释一句,少年乖乖地顺着男人的力道被对方揽进怀中,“时候不早了,相公,我们该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被男人身上那种令自己安心的气息包裹,少年紧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放松了下来,像是没有看到身旁被一声“相公”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李从华,少年讨好似的晃了晃沈霁的手,接着冲对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净会撒娇,看得出此刻少年对那个叫李从华的表哥并无半分情义,沈霁轻笑一声,故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对方耳边吓唬道:“记好了,这件事我们回去再算。”   眼前的画面恩爱亲昵到刺目,李从华心下不甘,垂在两侧的手都差点握出了青筋。   就在林果以为对方会忍不住冲上来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却突然打破了三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叶尧,你这个扫把星怎么还敢回来?” 第四十二章   42 第四十二章   不必特意去看, 单是这极有个人特色的声线一出, 林果便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了对方的身份。   叶娇娇,叶父和叶李氏的掌上明珠,在所有欺负原主的那些叶家小辈里, 大概就只有她带头闹得最欢。   “华表哥,你怎么还在这里陪这个扫把星耽搁?”不耐地招呼了李从华一声, 叶娇娇嫌弃地根本不想踏入这个破败的小院, 挥了挥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异味,粉裙少女翘着手指用手帕捂住鼻子, “表嫂还在母亲那等你,听说她已经有喜了, 表哥你怎么……”   话未说完, 终于舍得分给林果一个眼神的叶娇娇便呆愣似的止住了话头,顺着这位二八少女的目光一看, 林果发现自家相公俊朗的侧脸刚刚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风水轮流转啊果子,]咔咔咔地嗑起瓜子, 零十一看戏看得不亦乐乎, [瞧这架势, 你们俩这是要变着花的轮着吃醋?]   无暇理会零十一的调侃,现场的气氛着实太过诡异,弄得林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憋住自己将要出口的笑声。   顾不得再嫌弃小院的荒凉,叶娇娇轻咳一声, 便甩下婢女拎起裙角向沈霁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沈公子好,娇娇这厢有礼了。”   都说这沈家嫡子是个不受宠的病秧子, 可她今天这么打眼一看,对方的容貌气质不知要比自己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好上多少。   脸颊微微飞上一抹羞红,少女刻意拿捏的声线温柔地简直能滴出水来,比起方才那个骄纵刻薄的蛮横大小姐,叶娇娇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娴淑又不失可爱的闺秀模样。   而隔着叶娇娇几步之遥,刚被对方叫破妻子有孕的李从华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林果,生怕这个柔软脆弱的小表弟会因此在人前红了眼睛。   正在围观叶娇娇对着沈霁发花痴的林果:“……???”兄弟你的戏好像有点多。   “若论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夫,”成亲前便看过叶家所有人的资料,知道叶娇娇比叶尧小了一岁,沈霁眼皮都不抬地给眼前这场闹剧盖了章,“无规无矩,难道这就是叶家的家教?”   自小被娇宠长大又自认貌美的叶娇娇何时曾被陌生男子这样看不起?乍然听到对方那毫不客气的指责,叶娇娇又羞又怒地紧紧手里的帕子,对沈霁的好感也消了三分。   “走吧,”握住少年的手,沈霁的语气立即又恢复了令人艳羡的温柔,“你身子不好,一会儿问叶李氏要了东西我们就走。”   “嗯。”听话地点了点头,林果和男人一同并着肩向外走,清楚地知道李从华的注意力还放在自己身上不肯离开,林果却连回对方个余光的打算都欠奉。   欺骗就是欺骗,就算李从华此刻再怎么后悔愧疚,也改变不了他对原主骗情又骗财的事实。   况且这样廉价的歉意又有什么用?最后左不过是纳了叶尧做妾或养在外面做情人,这样的选择,别说是林果,恐怕就连原主那颗小白菜都不会点头。   “对了,”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林果沐浴着沈霁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向李从华,“那暗格的位置,是你告诉他们的?”   “我……”嗫喏地支吾了一声,年轻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可他的表情却不由自主地暴露了一切。   原本只是试探性地诈一下对方,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了那么点意外收获,眼看着李从华的名字越过叶李氏和叶娇娇登顶第一,林果也总算确定了这个世界的虐渣目标。   “走吧。”浅褐色的眸子瞬间跌至冰点,少年全无留恋地转身,毫不避讳地与一旁的男人相携离去。   恨恨地跺了跺脚,叶娇娇看着眼前两人异常相配的背影红了眼睛:“他算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给我们甩脸色。”   “大小姐,慎言,”碰了碰叶娇娇的袖子,终于找到时机插话的婢女小声提点,“五少爷嫁的可是沈尚书的嫡子。”   “五少爷?一个晦气村妇生的贱婢算什么少爷?”嗤笑一声,叶娇娇丢掉已经皱了的帕子拍了拍手,“还有沈霁,就算他爹是礼部尚书又怎样,以我的样貌,将来可是要嫁入天家做儿媳的。”   “这话可不得胡说,”刚从少年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中回过魂来就听到自家表妹在这里大放厥词,李从华一个哆嗦,差点没被对方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妄议天家,这话被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我可没有胡说,”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叶娇娇脸上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那日我去郊外赏花,不仅碰到了丞相大人家的公子,还和五皇子殿下搭上了话。”   “五皇子?”震惊地看向叶娇娇,李从华彻底抛下了那点想追着叶尧上去解释的心思。   纵使世代住在天子脚下这样尊贵的地界儿,皇子皇孙对他们来说仍旧还是不可望更不可及的存在。   “可不是,”被自家表哥语气中的惊讶愉悦,叶娇娇彻底忘记了之前发生的那点不愉快,“等我成了皇子妃,别说是沈霁,就连他父亲沈灏都要在我面前磕头下跪。”   “不说这个,我们快回母亲那里吧,”抬手示意婢女搀好自己,叶娇娇幸灾乐祸地假笑,“想拿牌位?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看他要怎么哭了。”   那块破木头早在叶尧出嫁后就随着对方那个倒霉的娘化成了一捧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她倒要看看对方能怎么要。   *   无论叶娇娇在背后再怎么讽刺沈霁,到了明面上,对方这个尚书之子却还是尊值得叶家所有人好好供起来的大佛。   冷着脸坐在叶家人特意腾出来的主座上,沈霁眼里再没有了平日里面具似的笑意。   “你们……把我娘的牌位弄丢了?!”腾地起身质问,一直温顺的少年满眼怒火,甚至激动地气红了眼眶。   “哪里会是弄丢呢?”强笑着开口解释,坐在沈霁对面右手第二位的富态女子尽量温和地看向林果,“只不过是下人们粗心忘了收放的位置,我已经特意派了人去找,不出半个时辰,娘亲必能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叶李氏笑得勉强,一番软话也说得格外不甘,尤其在对方自称“娘亲”时,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她那份异常尴尬的僵硬。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叶李氏没有宅斗素质,自从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叶家,对方就可谓是过上了说一不二的舒心生活,如今这般低声下气地讨好一个往日里最看不上的庶子,就已经是叶李氏能做到的极致。   暗暗将两个家庭的女主人做了个比较,林果还是觉得沈家那个便宜婆婆更胜一筹,虽然对叶李氏口中的话半个字也不信,但林果表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被安抚的模样。   早已从零十一那听到了叶娇娇和李从华的谈话,就算没有明说,他也知道原主母亲的牌位八成是被这母女俩一同毁了。   这般欺人,要是不借此机会给叶家送上一份“大礼”,林果也就不配被称为是虐渣部的金牌员工。   “既然还要等,那贤婿就在此留下用个午膳吧,许久未见尧儿,我这做父亲的心里也很是想念。”   睁着眼睛说瞎话,坐在沈霁对面开口的中年男子相貌极佳,原主在长相上的优势,有很大一部分都继承于这个风流的便宜爹爹。   叶父语气得体自然,端的是一副爱子心切的慈父模样,若不是林果早就知道原主在家里的境况,恐怕连他都能被对方这逼真的表演骗过一时。   [真不知道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惧内,]一边监控着叶家的下人一边吐槽,零十一在林果的脑海里将各式坚果啃得嘎吱作响,[看来不管在哪,钱都是个好东西。]   [吃你的东西吧。]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被零十一吵得发涨的太阳穴,林果坐在沈霁的身旁,默默听着对方和叶父你来我往地打机锋。   敏锐地察觉身旁少年的不适,男人没有回叶父的话,而是侧身用手背贴了贴少年的额头:“怎么?被风吹得难受了?”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向林果盯来,尤其是叶娇娇那复杂而又艳羡的眼神,简直让林果想忽略都难。   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脑海里某只蠢兔子吃坚果的声音吵得脑仁疼,林果只能装作娇弱地点了点头,把所有的锅都推给了无辜的春风。   轻声吩咐抱琴将对方常穿的外搭拿来,男人动作熟练地将衣服给人披上,盯着对方为自己系着系带的大手,林果只觉得连叶父的眼神都因此变得火热起来。   “看到贤婿和尧儿感情这么好,我这个做岳丈的也便放心了,”毫无尴尬地开口,叶父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我听说令尊最近与五皇子……”   “家中不议国事,”温和地打断对方,沈霁挑挑眉,“沈霁无官无职且不得父亲青眼,又哪里能知道这些朝中大事呢?”   “府中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若无其他原由,还请叶夫人将那牌位交出来吧。”   “尧儿性子单纯,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任意耍弄。” 第四十三章   43 第四十三章   沈霁话音一落, 屋内刚刚才回暖些许的气氛便再一次跌下了零点。   冷冷地看了一眼说不出话的叶李氏, 沈霁哪里还能看不出女人背地藏着的猫腻,在他这样的施压下还不肯给个准话,叶尧母亲的牌位定然是叫对方早早毁了去。   但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叶府下人服饰的婢女匆匆走入,草草向众人行了一礼, 她便神色慌张地凑到了叶李氏的耳侧。   “什么?!”   失态地惊呼出声, 叶李氏死死捏住红木椅的扶手,保养得体的指甲都差点没因此折断了去。   掩下眼中的不悦, 叶父侧头看向对方:“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迅速地摇了摇头, 叶李氏的声音抖得让人觉得她的牙齿都在打颤, 面对叶父的询问,她扯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锦心妹妹的牌位找到了。”   “那还不让人快点拿上来?”锦心便是原主母亲的闺名,不了解其中的内情, 就算平日里再怎么惧内, 叶父也还是在外人面前端起了大男人的架子。   可那东西早就被我烧了呀!   没空理会叶父的语气, 叶李氏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求证似的递了一个眼神给叶娇娇,她现在只希望那场痛快的发泄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但叶娇娇的反应明显让叶李氏失望了,少女同样惊慌失措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一张点了胭脂的小脸也变得无比苍白。   得不到回应,又不敢真的冲掌握财政大权的叶李氏发火, 叶父只能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挥手叫下人将那牌位请了上来。   没成想那个不中用的五儿子居然真的讨了沈霁的欢心,可惜多年父子隔阂难解,眼见与沈霁套关系不成,叶父便想赶紧送走这尊不好招惹的大佛。   都说沈家嫡子体弱又不得父亲重用,可今日他这仔细一瞧,对方周身气度又哪里是一个不受宠的嫡子能有的?   官场多年,叶父官职不高,但这眼力却还是磨练出了几分,不说其他,单单之前对方和他打过的几句机锋,他便隐约察觉到了这个便宜女婿的滑手和难缠。   就在几人沉默间,两个穿着深色下人服的小厮恭敬地将托盘上的牌位请进了屋,许是不知道这背后的隐情,两个小厮神情自然,并看不出什么害怕。   深黑色的牌位静静立在托盘之上,其上端端正正刻着的白字,在屋内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一照,便无端多了几分诡异、   “哗啦。”   见到那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牌位,正想喝口茶暖暖身子的叶娇娇手腕一抖,便将那瓷质尚可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透过衣裙渗到肌肤,叶娇娇吃痛地哎呦痛呼,身侧的婢女更是手忙脚乱地跪地收拾起来。   见到这一幕,虽是外人却仍然跟到前厅的李从华头冒虚汗,忍不住握住了身旁有孕妻子的小手。   猜到原委却不知是谁出手的沈霁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他身侧的少年,不禁怀疑今天这场好戏中是不是有对方的手笔。   叶尧看似柔顺可欺,实则却并非没有主见蠢笨不堪,如果事关生母,对方未必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报复。   然而一看到少年那因为见到牌位而红了的眼圈,沈霁就默默在心里打消了自己之前不靠谱的猜想,这人平日都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哪有时间和人手去弄这样的事?   深藏功与名的零十一:[男人,你的名字叫天真。]   当然,会这么想的也不仅是心思多疑的沈霁,仔细地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叶李氏恨不能直接用眼睛在对方脸上剜出个洞来。   但以林果那磨练了几百个世界的演技,断然不可能让一个小世界的路人看出什么破绽,于是,在“确定”不是少年所为后,叶李氏便连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   人为的算计她不怕,可这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对于叶李氏这种心中有愧的人来讲,便是足以催命的毒|药。   意识到气氛不对,叶父连忙让人把那牌位递到林果的手上,可不知怎地,那牌位却忽地直直飞向叶李氏的位置,而后“轰”地在对方面前燃烧起来。   松木遇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叶李氏僵在原地,几乎能感觉到那种灼热而又滚烫的温度。   火花飞溅,怕被那烈焰和火星毁了容,叶李氏惊慌地起身,噔噔噔踩着绣鞋向躲去,她的动作太大,乃至直接带翻了身后的红木椅子。   小腿被磕的生疼,裙角又被椅子死死压住,叶李氏脚下一个踉跄,便狼狈且形象全无地跌坐在地。   腰部重重撞在椅子上不规整的部位,叶李氏忍住钻心的剧痛,仍旧坐在地上不停向后躲避着那块逐渐烧成灰烬的牌位。   “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父羞恼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叶李氏晃了晃头,只觉得自己被恐惧充斥而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   “灰、那牌位自己烧成了灰!”尽量维持声线的平稳,叶李氏抖着手指向那捧灰白到像死人肤色的粉末,“是那个下贱胚子、那个下贱胚子回……”   话音戛然而止,叶父的那声怒喝就如佛寺中敲响的一声钟鸣让女人的脑海逐渐清明,揉了揉眼睛,叶李氏定睛看去,身前哪还有什么木灰的影子?   青衫少年抱着牌位坐在远处,表情愤恨的仿佛要冲上来咬自己一口,一旁的白衣青年牢牢按住对方的肩膀,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小厮婢女、丈夫女儿、甚至还包括那个从小被她疼爱到大的侄儿,所有人都一脸惊诧地盯着自己,模样好似在看一个突然犯病的疯子。   “是幻觉……?”不解地低头自语,叶李氏一时竟分不清眼下的情景是真是幻,焦木难闻的味道仍旧挥之不去地残留在她的鼻尖,叶李氏猛然抬头,一双杏眼竟然有些骇人的发红,“到底哪个才是幻觉?!”   “看来令夫人是病了,”冷眼看完这一场闹剧,沈霁淡淡开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般恐惧,想必令夫人心里一定藏了许多亏心事。”   “对尧儿母亲的……或者还有对尧儿的?”   后宅不宁,这如果是闹出去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丢人,联想到此处,叶父忙不迭地解释:“贤婿误会了……”   “误会?!”从进了屋后便没说过几句话的少年尖锐地提高嗓音,他单手指着地上崩溃的女人,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了叶父,“您没听见吗?她在骂我的母亲是下贱胚子!”   “可她毕竟也是你的嫡母,”端起所谓父亲的威严,叶父极力在两方之间和着稀泥,“你嫡母她怕是魇了,为父这就叫人送她回房。”   “娇娇,还愣着做什么?!”冲满身茶水的叶娇娇使了个眼色,叶父厉声道,“还不快去送你母亲回房!”   “我不走!你们都是假的!是假的!”奋力地推开要上前扶自己的侍女,叶李氏挣扎着起身扑向林果怀里的牌位,“都是这个晦气东西!我早知道它不是个好的!”   “能烧一次便能再烧第二次!一个死物,我难道还真的怕了你不成!”   发髻散乱的女人气势汹汹地扑向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的少年,用力将人向后一拉,沈霁抬起一脚便踹飞了对方。   “谁给你的胆子碰我的人?!”   礼节的笑意不再,沈霁的脸色沉得像挂上了一层寒霜,见自己的母亲受伤,叶娇娇顾不得身上的烫伤,立刻指着沈霁的鼻子骂道:“你又算什么东西,一个不受宠的病痨鬼,也敢……”   “娇娇!”肃声喝住脑子发热的女儿,叶父压下满腔火气冲沈霁笑道,“回门的大喜日子,贤婿这又是何意?”   “大喜?可我却见这家里从头到尾都没人欢迎我的尧儿,”淡淡地瞥了一眼叶父,沈霁古井无波道,“既然令爱这么看不上沈霁,那么我们两家人此后也不必往来。”   “沈霁不是长舌之人,今日这些礼物就当是全了你们和尧儿这多年的‘情意’,日后有事无事,尔等都不要再到沈家的府上来。”   “凭什么?!”被沈霁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一激,叶娇娇立刻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一个外姓,你凭什么来管我们叶家的家事!”   “就凭我一句话便能让你父亲灰溜溜地滚出京城。”   反驳的话尽数噎在喉间,叶娇娇好似被人扼住了脖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恐惧。   “觉得沈某无官无职是在大放厥词?”轻声一笑,沈霁眸如寒冰地环视一周,“那你们就大着胆子来试试。”   抬眼示意抱琴跟上,沈霁掰开少年气到发抖的拳头,然后牢牢地与对方十指相扣。   “我们走。”   一对璧人相携离去,只留屋里一片哄闹过后的狼藉,李从华看着自己妻子被这场面吓得脸色发白的模样,到底还是狠心咬牙追了出去。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叶尧会在这么短短一个月内就变了心!   若是对方真的爱上了沈霁,那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又到底算什么?   瞧着男人匆匆跑出去的背影,被对方松开手的女人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压下了某种一闪即逝的狠色。 第四十四章   44 第四十四章   “尧儿!尧儿你等等!”   身后传来某人急促而又腻歪的喊声, 林果察觉到手间突然收拢的力道, 无奈感慨这个原主的渣前任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无动于衷地抬步向前,林果继续撒娇似的和沈霁说着刚刚的委屈,直到快步而来的李从华快拽上他的手臂, 林果这才被男人带着侧身停下了脚步。   大抵是被沈霁之前的飞起一脚吓到,看到对方不耐地皱起眉, 李从华先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几步, 然后才强撑底气道:“我有话要和尧……表弟说。”   在男人那样凌厉的眼神中,李从华舌头打结, 不由自主地换了对少年的称呼。   “要说什么便在这里说吧,”步子都没挪动一下, 林果站在沈霁身侧平静道, “相公他不是外人,我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他。”   “你就这么快变了心?!”被对方无所谓的态度刺激, 李从华完全不顾少年日后的处境,上来便劈头盖脸地指责, “那我们、我们以前又算什么?”   “表哥怕是误会了什么, ”好笑地抬眼看了一眼李从华, 少年礼貌而又客气地回应,“我很感恩表哥幼时对我的照顾,但有些事,表哥还是不要思虑过多为好。”   不能接受自己才是被戏耍的那一个, 李从华激动地上前一步:“表哥?误会?你我之间曾经的情谊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毫不客气地抢白,少年浅棕色地眼睛忽地变得阴沉, “如果真如表哥所言,那现下屋子中坐着的那位夫人又算什么呢?”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就不怕令夫人心伤动了胎气吗?”   原来是在担心自己的子嗣吗?似乎突然理解了少年这番作为的用意,李从华忽地安静下来,甚至还对少年露出了一个“我懂你”的微笑。   这人又在心里自我脑补了啥?恶寒地打了个哆嗦,林果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为了不引起误会,他立刻又张口补上了下一句话:“还有那些药方,看在表哥幼时对我多曾照顾的份儿上,我便将它们尽数赠送于你。”   他就说,就算他娶了别人,叶尧的这颗心也还是他的,得意地瞥了一旁神色不佳的沈霁,李从华脸上满是令人作呕的沾沾自喜。   “……恩怨两清,日后我会拿出更好的药方给相公,”安抚地蹭了蹭那越收越紧的手指,林果不慌不忙地继续,“至于表哥手下的药店,还是尽早做好关门歇业的准备吧。”   清楚地知晓若关了那家药店自己会损失多少,李从华再顾不上那些风花雪月的儿女情长:“你居然还有私藏!?”   瞧这话说的,好像这药方原本就是他的一般,被李从华的不要脸震惊,林果不禁心疼起那个眼瞎看错人的原主。   在他看来,李从华对原主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爱,仿佛在路边捡起了一只淋了雨的野猫,在双方地位极度不平等的情况下,对方享受的不过是那种施被原主仰望后所带来的好处与快|感。   但现在这个全心全意仰望着他的少年却变了,对方不仅有了一个比他更优秀强大的依靠,甚至连自己也新生般地变得光彩夺目。   这样大的落差,想也知道李从华会受不了地爆发,尤其是知道少年在没出嫁前便对他有了防备,这更是让李从华有了一种被人耍弄的错觉。   “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吧,”收回落在李从华身上的目光,少年仰着头转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亏心事做多了,总归要出来还的。”   “你说对吗?”   “表哥。”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从华竟从对方身后看到了一个朦胧的女人身影,对方一袭白衣披散着长发,一双脚竟还烟雾般地连接在少年手中漆黑的牌位上。   就在李从华注意到女人的一瞬间,对方突然转动脖颈抬起头,露出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啊!”   惊恐地尖叫出声,李从华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理解了方才姑母的疯癫从何而来。   原来亏心事做多了,竟真的会碰上鬼吗?   “他怎么了?”听到背后那堪称撕心裂肺的惨叫,少年脚下一顿,就想好奇地回头去看,“生气的我有这么可怕?”   “生气的你可不可怕我不知道,但生气的相公一定很可怕,”轻轻扶住少年想向后转的脑袋,沈霁带着对方大步将叶家的一切抛在身后,“别回头,向前看。”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蹊跷,无论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鬼神、而这鬼神是否又真的是在庇佑叶尧,他都不曾改变过自己的心意。   管他神鬼漫天,他沈霁自己的人,定然要由自己来护。   糟了,玩得太嗨就忘了给自家这位及时顺毛,跟着对方坐回马车,林果不禁在心里偷偷吐了吐舌头。   不过能看到叶家众人这么滑稽的一出,他也总算是为原主出了一口恶气。   [那还不是我定向投影做得好,]重重地哼唧一声,暗中配合自家宿主演戏的零十一骄傲道,[那么多电影电视剧我可不是白看的,论起吓唬人的名场面,我的数据库里少说也有一个t。]   [好好好,你就是我最得力的小助手,]眼神复杂,林果摸了摸手中那块难辨真假的牌位,[复制牌位花了多少积分,你直接从我的腰包里扣。]   可怜原主,竟是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没能留下。   “别难过,”见少年神情低落,沈霁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回去我就着人安排法事,日后一定同你一起精心供奉。”   “就和我娘的牌位放在一起好不好?”嗓音温柔,沈霁尽量逗着对方多说说话,“这样她们在下面还能有个伴儿。”   “相公娘亲的牌位也没能放进祖祠吗?”如男人所愿地好奇反问,林果是真的没料到沈霁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沈霁生母虽是被人下毒害死,但在明面上对方只是因为身子骨弱才过早地香消玉殒,德行无亏,又是沈父第一任正牌嫡妻,无论怎么算,沈霁生母的牌位都应该放在沈家的祖祠。   “我把它偷出来了,还有我母亲的棺椁。”面无表情地替少年解惑,沈霁像是完全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惊世骇俗般平淡,“在我还未及冠的时候,我便一个人去把它挖了出来。”   “我不能忍受她躺在沈家人的地界,更不能忍受往后她还要长眠在沈灏和沈齐氏的身侧,”露出少商穴上的红点,沈霁轻笑一声,“你不是说这毒往往只用在女子身上吗?没错,最初那个中毒之人的确就是我的母亲。”   “沈齐氏在她怀孕之初便下手用了这毒,可惜我命大,除了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竟然没有一点夭折的迹象。”   静静靠进男人的怀里,少年心疼地小声道:“这毒是绵长的慢性毒药,娘亲和你一定都受了很多苦。”   苦?没错,那段日日被劣质药材熬煮味道充斥的日子、那段和娘亲一起蜷缩在床榻上发抖的时光,都一点点成了沈霁心头洗刷不掉的怨恨。   原本他还对那个偶尔来看望自己的父亲抱了一点希望,但在娘亲濒死时挣扎跑去求对方找太医的沈霁,却无意间在窗外听到了沈灏和沈齐氏的对话。   黑云压城,凄风苦雨,那两个人就在温暖舒适的卧房内,商量着娘亲死后怎么将沈齐氏扶正。   那是沈霁第一次知道所谓的“真爱”,他知道了娘亲不过是沈灏向上爬的一个工具,也知道了他们的死得到了沈家所有人的默许。   但沈霁还是跪了,那日大雨,他在沈灏主卧前跪了整整一夜,却还是没能等到对方的一个点头。   自那之后,沈霁大病一场,死里逃生后便对沈家再无半分感情。   他学会了如何无害的笑,学会了如何和沈家之外的人打好关系,更学会了如何透支自己本就残缺的生命去换取更大的权利。   在母亲走后又没遇到少年的那段日子里,沈霁的人生便只是为了复仇而活。   不是没想过直接要了那两人的性命,但比起自己和母亲曾经吃过的那些苦,痛快的死去对那两人来说简直是一种宽恕。   “我会陪着你的,”紧紧地抱住男人,少年认真地安慰,“我会做药,也能帮相公赚钱,总有一天,相公一定能做到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虽说这样就不得不与原著中的主角受站在对面上,但穿梭了这么多世界后,林果也不会再担心所谓的主角光环。   成王败寇,主角攻受走上这条路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立场不同,就算会因此转变主角攻受的命运,林果在行动时也不会产生任何犹豫。   世事本就称不上绝对公平,上面派了他这个蝴蝶一般的快穿员来,就注定会引起这个世界的各类变动。   “叶尧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相公,”抬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少年直起身子认真承诺,“若违此誓,就叫我天打雷劈不……”   “唔。”   口中的话被男人用一双薄唇尽数堵回,林果乖觉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熟悉的吻里。   晏柏,不管在哪个世界,我都会一样守护你。 第四十五章   45 第四十五章   “嘶嘶”吸了口凉气, 林果放下手中给自己上药的小木片, 又痛又爽地吐了吐舌头。   自那日回门后又过了几日,其他的事情倒都处理的没什么问题,只有那天马车上被男人咬破的伤口, 还固执地赖在林果的舌尖不肯痊愈。   真不知道那串源数据代码里都写了什么,怎么这辣鸡男人每一世的牙口都那么利?   [还不是某人非要每日黏黏糊糊地讨亲亲, ]趴在林果的腿上, 难得出来放风的零十一默默吐槽,[伤上加伤, 你就仗着这世界的人设可劲儿作。]   [技能点亮了就要物尽其用,不然多浪费积分, ]将自己捣鼓出来的小药膏收好, 林果揉着零十一的耳朵无聊道,[主角受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这个世界我简直闲得发慌。]   [没啥大事儿, 总体上还是太子一方站着上风,]舒服地打了个哆嗦, 零十一抖了抖身上的毛, [闲还不好?这就是古代小娇妻的受宠生活, 你就老实当成休假得了。]   [这怎么行,消极怠工可是会被主系统扣工资的。]义正言辞地反驳,看剧看到腻歪的林果伸了个懒腰,琢磨着去外面找点乐子。   一把抱起某个皮毛雪白的兔子塞进袖子, 林果随意扯了件薄衫,便老年人似的出了屋子准备遛弯。   这几日没怎么下过雨, 阳光照在人身上懒洋洋地让人犯困,见抱琴不在,林果也没特意喊人,他出了院门,直接照着零十一标出的地图四处闲逛。   沈家女眷少,唯一一个和林果差不多年纪的五小姐又是个安分的主儿,所以就算是以男子的身份行走在沈家后宅,林果也不怕因此冲撞了什么人。   然而想是这么想,当林果即将转脚迈入沈家那片修葺极好的花园时,他却突然注意到了零十一的雷达图上多了几个小点。   主角受夏时渊、主角攻五皇子、还有沈霁那几个便宜兄弟,几个人的名字围成一圈离得很近,想必正是在赏花喝酒地小聚。   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巧地赶上了一个原著中没有的剧情节点,林果脚步一顿,还是决定不要凑这个热闹比较好。   无论对面怎么折腾,他只要管好沈霁这边的事情就好。   不过事与愿违,正当林果转身要离开此地的刹那,花园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   “谁在那里?!”   听这声音应该是那个在外征战过的五皇子没跑了,认命地从修剪过的花墙旁露头,林果极其熟练地换上那副小蘑菇的模样:“是我。”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那病秧子大哥用钱买来的冲喜男妻,”略显耳熟的声音无礼地从前头的亭子中传来,不必抬头,林果就认出了那是沈家最不靠谱的四少爷沈乐,“怎么?今日我那大哥倒是舍得放你出来了?”   懒得理会对方,林果双眼放空,干脆将对方的话都当成了狗吠。   没有预料中的羞愤,也没有意料外的反驳,少年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空气。   “我说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本少爷在问你话没有听到?”气氛沉默地令人尴尬,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沈乐下巴一扬气急败坏道,“别仗着有男人撑腰就忘了分寸,今日那病秧子不在府中,若犯了错,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大概是平日里在家被宠溺惯了,所以就算此时有着皇亲贵胄的五皇子在场,沈乐的脾气也还是没有丝毫收敛。   看不下去地暗中踩了对方一脚,排行第三的沈肃心惊胆战地冲身旁高大英俊的男子拱手道:“乐儿他年幼顽劣不懂规矩,还请五皇子莫要见怪。”   “沈四公子少年心性,本宫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计较,”颇有兴趣地瞧了台阶下的少年一眼,衣上绣着暗金花纹的五皇子抬了抬手,“你就是沈霁娶的那个男妻?走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除了几个存在感极弱的皇子被封了王位,老皇帝剩下那几位有力争夺龙椅的儿子还都是没有封号的皇子,是故抛开太子专用的“孤”和封位皇子用的“本王”,五皇子能用的自称便也只剩一个怪里怪气的“本宫”。   瞧这话说的,简直跟招猫逗狗没什么两样,感受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林果只是抬了抬头,脚下却一步都没有动。   “请大人安,”规矩地行了一礼,林果假意没有看破对方的身份,“叶尧虽是男子,但既嫁入了沈府,便也算是这沈府后宅中的一员。”   “今日无状冲撞了大人是叶尧的不是,早风寒凉,叶尧这便告辞不扰大人的雅兴。”   在少年抬头的一瞬,五皇子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姿容吸引,容颜绝色倒还在其次,像他这样强势惯了的男人,最偏爱的便是这温顺可人的一口。   虽说他最近被嘴毒倔强的夏时渊吸引了视线,但乍然见到林果装出的这一款,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头一动。   “谁说被你扰了雅兴?”将语气温和一个度,五皇子偏头扫了一眼身侧的空位,“相逢即是有缘,既都是男子,这儿还有个空位,不若叶公子坐下同本宫喝上一杯?”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走向这个发展,无论是坐在五皇子另一侧的夏时渊,还是在五皇子对面作陪的沈家兄弟,大部分人的脸色都不复最开始的明媚。   看来这个世界原主留给自己的外挂应该是颜值,暗暗翻了个白眼,林果表示他对这种各怀鬼胎的聚会没有一点兴趣。   尤其对方是主角受的“天定良缘”,他可不想提前成为主角记恨的眼中钉。   眼见林果就要不给面子地转身离开,被父亲嘱咐要招待好五皇子的沈乐立即起身,而后便迈着大步想要把那个不识好歹的庶生子给逮回来。   沈乐会些功夫,方才又正好坐在最外侧,于是,几乎只过了两息的功夫,他就已经来到的少年的身后。   全无怜悯之心,沈乐抬起左脚便要踹上少年脆弱的膝弯,这人害他刚刚在五皇子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丑,不叫他当众跪给自己看,沈乐怎能消了心中的那口恶气?   可是不知怎地,就在他踹上少年膝弯的那一刻,沈乐却发现自己好像踹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铁板,巨大的反弹力从少年的腿上传来,沈乐左脚剧痛,一个不察便将自己狠狠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噗。”   这画面着实滑稽可笑,饶是夏时渊还在为五皇子的举动心里别扭,他也还是忍不住崩了形象笑出声来。   他本就生于开放自由的现代,就算此刻阴差阳错地成了古人,那些繁冗复杂的规矩也刻不进他的骨子里。   被主角受的笑声勾起兴趣,林果回头和不远处的夏时渊对了一眼,这才弹了弹留在指缝中的药粉潇洒走人。   背后偷袭?零十一随时开启的防护罩可不是摆设。   眼见那个柔而不懦的少年大摇大摆地离开,五皇子眸中的兴色却明显淡了几分,最大的人物没有开口,摸不准对方的心思的沈肃也不敢贸然拦下林果,咬了咬牙,他只得亲自上前把自己那抱着左腿打滚的弟弟扶了起来。   约莫是被沈乐的叫唤扰得心烦,五皇子放下茶杯偏头对夏时渊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自剧情开始已经过了几个月,按照原著中的走向,主角攻受此时正是感情萌芽的关键期。   “嗯”了一声,夏时渊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少年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如此特殊且又意味深长,难道……   脑海里电光火石地划过一个念头,夏时渊下定决心要找个机会好好会会对方。   *   且不说主角受那边的思虑考量,按着原路回房的林果想起夏时渊方才的表现,不禁在心里老父亲般欣慰地点了点头。   穿了两个世界,终于被他遇到一个不脑残也不心脏的主角受,想想之前季和光和徐思年的表现,林果觉得还保留着理智和底线的夏时渊简直是这系列任务中的一股清流。   [看他刚才的表现好像也没有多爱主角攻,]充当暖手袋的零十一无声地消散于空气之中,林果抬手推开没上锁的房门,[如果能找机会拆了他和五皇子,这世界或许可以拿下一个双赢。]   “在想谁?”   心中有事,林果便也没有特意留意屋内的情况,猛然听到这样熟悉的声线这样问话,林果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夏时渊。”   话一出口,他便心知要遭,偷偷瞄了一眼在小书桌前研墨的沈霁,林果意料之中地看见了那对方平静到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表情。   这还不如沉着脸呢!   愤愤地在心中一摔,林果乖乖上前接过对方手中墨锭:“相公。”   “撒娇也没用,”屈起手指在少年脑门上弹了一下,沈霁不紧不慢地开口,“还记得我说过回家要做什么吗?”   “今日恰巧有空,正好我们可以来算一算总账。” 第四十六章   46 第四十六章   算总账?林果面上忐忑, 心中却没有多少害怕。   反正以男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吃不了他, 除了这个,他真不信对方还能舍得拿什么其他的法子来惩罚他。   再说了,招惹李从华的是原主, 又不是他这个临时接手的小可怜。   “说说吧,那个夏时渊是怎么回事?”说是要算账, 男人却还是不忘替少年拽过一个桌旁的圆凳, “抱琴发现你一个人跑了出去,刚刚还急得到处乱转。”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风, ”没想到那小姑娘对自己居然如此上心,林果的话里不免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歉意, “整日呆在松涛阁, 我感觉有点闷。”   “因为抱琴在忙,我又只想着在府里转转, 所以就一个人出去走了走。”   “至于那个夏时渊,我刚刚在花园里遇到了五皇子一行人……”抬眼看了看男人, 少年大着胆子继续道, “还有沈乐和沈肃, 他们也在旁边一同作陪。”   “沈乐和沈肃?”顾不得再去计较心里的那点醋意,沈霁连忙将人拉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我不在身边,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 有五皇子在场,他们也不敢太过造次, ”如实回答,林果并不觉得今日在花园中发生的事情能瞒过对方,“就连沈乐气急败坏地想要上来抓我,也不知怎么摔了个狗啃泥。”   “抓你?”沉着声音重复一句,沈霁愈发确定搬离沈家这件事刻不容缓。   “因为五皇子让我上前陪他们同坐,但我不想,所以就直接转身走了,”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少年紧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我这么做会不会给相公招来麻烦?”   “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心头的火气莫名被浇灭,沈霁好笑地摸摸少年的头顶,“你呀,只要能保证自己不被别人欺负,就算是帮了相公我大忙了。”   “才不是,”得意地晃了晃手指间的小纸包,少年眯着眼睛坏笑道,“这是最近才做的小玩意,之前我把它偷偷洒在了沈乐身上,保管他能痒上整整三日。”   再配上系统出产的恶作剧药粉,无论沈乐找来什么大夫,都得给他痒到三日才够数。   “又是你研究的药粉?”接过对方手里的纸包看了看,沈霁眼里是掩盖不住的赞赏,“近日你给药铺提供的方子都很好用,不过为了避免你被某些别用有心的坏人盯上,我便刻意隐去了你的名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少年就像一块经过打磨后绽放光彩的璞玉,在没有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好这块玉前,沈霁都不能轻易让少年暴露在人前。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储位之争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在这样紧要的节骨眼,一个医术过人身家清白的人才,无疑会引起各方势力的争夺。   夺位的皇子有很多,但叶尧却只有一个,无论少年怎么选,总会有不满意的大人物想除掉对方。   明白沈霁的顾虑,林果本也没想通过那些积分换来的药方骗一个神医之名,于是他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对方的好意。   “怎么吃过亏还没半点防备?”将纸包妥善地放在桌上,沈霁不知是喜是忧地看向少年,“说了你就信,不怕我和李从华一样骗了你的药方走人?”   “相公不会的。”哄孩子一样给对方顺了毛,林果又在心里悄悄补上一句——   如果你敢变心,小爷就直接让零十一毁了你的源代码。   吃瓜看戏的零十一:我就看你嘴上凶。   自觉男人最近这口醋吃的实在太久,林果犹豫一瞬,还是决定攻气十足地迁就一下对方:“其实我和李从华没有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们没有什么,”头一次无礼地打断少年的话,沈霁放缓自己的语气,“我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我没能出现在你过去的生命。”   “一想到曾经你被欺负时是被另一个男人挡在身后,我的心里就嫉妒得快要发疯,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在心里感谢李从华的出现。”   “若是没有他的帮助,也许你就不能平平安安地长到现在;若是没有他的背叛,你也未必就会这么顺从地被嫁到沈家来,”将视线从少年的身上移开,很少剖白内心的沈霁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那样阴暗又复杂的心思,“可一想到我们两人的缘分是由这样一个人来连接,我就控制不住地想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也许在接受少年的最初,他只是把对方当做一个责任一般来承担,但在经历过那日李从华的刺激后,沈霁才惊觉自己居然会为了少年而吃起飞醋。   不是简单的对所有物的占有欲,而是一种更深刻也更难解的感情。   不想少年被抢走,更不想少年被任何除他之外的男女觊觎,如果说最开始将少年圈在院子里还是为了保护对方,那后来的“圈|禁”里就多多少少掺杂了那么一些他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正因如此,在回到院子没看到少年熟悉的身影时,他才会不得不需要用练字来静心。   未料到李从华的存在竟然会给男人带来如此大的困扰,林果从凳子上起身,而后走到沈霁身前紧紧拥住了对方。   不是未曾发现男人骨子里的偏执,只是这个世界的沈霁外表太能唬人,总会给林果带来一种对方是如玉君子的错觉。   好歹也算一起经历了三个世界,如果林果真的不能接受男人的这个小缺点,他早就会向总部申请终止任务。   太过浅淡的情爱注定无法在穿梭过数百个世界的林果心中留下划痕,反倒是男人这样热烈又又不得不克制的感情,才会让林果觉得刻骨铭心。   “过去算什么,我的未来可都是要留给相公的,”轻快地在对方耳边安抚,林果不仅仅只在用“叶尧”的身份承诺,“只要相公不负我不伤害我,我就会永远地留在相公身边。”   “生生世世。”   “我会尽快带你走,”紧紧将少年拥入怀中,沙哑着嗓音的男人将头埋在少年雪白的颈边,“叶尧,我会给你最好的。”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能负你。”   “包括我自己。”   *   在践行承诺这点上,无论是晏柏江扬或是沈霁都不曾让林果失望,自那日卧房交心后不过三月,沈霁便要带他搬进一处新的园子。   搬家那日沈父和沈齐氏的脸色都很难看,毕竟父母健在而嫡子却主动分家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然而沈霁态度坚决又从头到尾未曾提过要分沈家的财产,这让沈齐氏在心中膈应的同时又忍不住窃喜——   这可是对方自己不要的,将来就算老爷把一切都留给了乐儿肃儿,外人也不能再说道什么。   面对沈齐氏眼中那藏都藏不住的得意,之前还夸过对方宅斗段位的林果忍不住叹了口气:分成两户又将事情做得这么绝,日后若你们出事就真的求不到沈霁头上了呀傻孩子!   不过这般老父亲的os并没有被沈家众人听到,除了两位母亲的牌位,沈霁只带了抱琴和两个小厮,还有一些平日里用惯了的衣物书籍。   直到林果亲眼见到两人以后要同居的“小窝”,他才知道沈霁为什么懒得费劲儿从沈家搬东西来。   这是一座少说也比沈府大了一倍的宅院,怪石林立,松竹潇潇,尤其是在宅子后面,居然还有着一池天然的活水温泉。   配上这稍显偏僻的地址,林果恍惚间竟错觉自己来到了某个度假庄园。   “喜欢吗?”瞧着少年一脸新奇四处打量的模样,沈霁也不由跟着对方勾起了嘴角,“这是沈园,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能不用天天憋在院子里躲沈家那群人,看腻了电视剧的林果自然乐得如此,于是他蹦蹦跳跳地向前一扑,吧唧在沈霁唇上亲了一口:“谢谢相公。”   男人近来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一圈,若不是那日撞上五皇子惹出的一番闹剧,对方未必会这么着急地与沈家一刀两断。   被少年这么毫无顾忌地亲亲抱抱,沈霁眸色一暗:“解毒还有一个月,你可少来招惹我。”   “可我就是喜欢亲近相公。”笑盈盈地将眼睛弯成一对小月牙,少年不仅没有收敛,甚至还大胆地在男人的喉结处咬了一口。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一本正经地教导,沈霁抬手就要在少年的臀上拍那么一下。   “才不要那些体统呢,”泥鳅般地从男人怀中滑出,少年扬手在身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脸上盈满了平日里难见的肆意与飞扬,“这是我的家,我和相公两个人的家。”   没想到换个地盘能让这小兔子这么开心,沈霁摇头失笑,暗道果然无论什么种类的动物都需要适量的放养。   就在两人气氛正好说笑不断的时候,抱琴却突然匆匆小跑上前禀报:“少爷,少夫人,丞相公子夏时渊现在门外,说是要求见叶尧叶公子。”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沈霁眼神瞬间犀利的林果:……???   要命,这主角受没事来找他做什么? 第四十七章   47 第四十七章   虽是刚迁新宅, 但沈霁早就派人将园子内的一切打点妥当, 尽管不知道主角受是怎么这么快地找到了两人的住所,但林果还是让抱琴将人领了进来。   比起几个月前那场短暂交集上见到的俊俏面孔,现在的夏时渊无疑整个人都低落了不少, 联想到五皇子在夺储之争中的频频失利,林果倒是也能理解一点对方的颓然。   “闲逛之时恰巧看到了两位的马车, 贸然打扰, 还请见谅。”   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夏时渊言谈举止间已经再找不出一点现代人的违和, 知道对方是五皇子的谋士和情人,沈霁冷淡点头表示知晓, 不动声色地将林果护在了身后。   “沈公子不必担心, 今日时渊前来全为自己,并没有代表背后的任何人, ”尽力表达自己的友善,夏时渊侧目看了一眼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的林果, “斗胆叨扰, 我想和叶公……沈夫人单独聊聊。”   好不容易才让沈霁从李从华的醋缸里走出来的林果:……大兄弟, 你这是在跟我搞什么事?   “好啊,”见林果腰间挂了小药包,沈霁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故人来访, 那就让你们‘单独聊聊’。”   听到对方刻意加重的四个音节,林果脊背一寒, 只觉得今天的自己怕是要完。   说到做到,沈霁立刻让抱琴为两人找几处适合闲谈的好去处,为了表明自己不会偷听,沈霁还特意把最终地点定在了荷花池中央的凉亭上。   瞧着桌上一应俱全的点心和茶水,林果心中闷笑,深觉男人这样吃醋还强撑的模样十分可爱。   “你是现代人吗?”开门见山,还没等林果选好要吃哪块点心,夏时渊就迫不及待地将那个困扰了自己几个月的问题张口问出。   尽管只凭一个眼神就做出如此判断听起来十分可笑,但那恰到好处的回眸时机、那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无疑都在告诉夏时渊这个叶尧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夏公子在说什么?”慢悠悠地给对方斟了半杯茶,林果尽职尽责地装着自己的小白兔,“现代人?现代是京城之外哪里的地名吗?”   “叶尧自小在京中长大,怕是让夏公子失望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没有理会那被推过来的清茶,夏时渊压低声音轻喝,“叶尧,那日你对上我眼睛的一瞬,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近日发生的一切逼得他快要发疯,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若是再不找个可靠的人说说话,夏时渊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崩溃。   没成想主角受的直觉竟然这么敏锐,不想因为人物ooc而被降评的林果只得无奈做起了知心大哥:“虽不知叶尧是哪里让夏公子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但无论是哪里人,有些心思却总是共通的。”   “我观夏公子眉间似有愁绪,若不嫌弃,叶尧愿意尽力为夏公子解惑。”   “你可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心中的压抑急需寻找一个出口,纵然少年不认,夏时渊也没有闲情再做计较,“若是沈霁另娶纳妾,你要怎么办?”   “相公他不会的,”抿茶摇了摇头,少年的语气笃定得让人羡慕,“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但假如非要叶尧给夏公子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会说放手。”   不必夏时渊多说,林果也知道对方想问的是五皇子,在原著中,五皇子最后愿意散尽后宫为一人,一半是因为情爱,另一半则是因为夏时渊所展露出的能力。   平分秋色,原著中主角受和反派的交手一直持续到了沈霁病逝,如今沈霁身体无碍神思清明,五皇子一方自是会在太子|党的打压下步步后退。   就算夏时渊提出的计划每次也都得到了五皇子门下谋士的一致认同,但次数多了,五皇子总难免会对他产生一些失望。   这就是上位者的心思,当情爱里的那份敬重欣赏消失之后,五皇子自然就会展现出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的本性。   “放手?”喃喃地重复一句,夏时渊自嘲一笑,“说得轻巧,叶尧,扪心自问,你舍得吗?”   “舍得,”肯定地点头,少年将目光移向不远处湖面盛开的粉荷,“刚刚嫁给相公时,休妻、另娶、纳妾,这些我都无所谓,因为那时的我不爱相公,唯一的愿望就是活着。”   “但到了现在,光是想想这些可能,我的心都会在叫嚣着无法忍受。”   “因为我爱沈霁。”   “既捧了一颗完完整整的心去,自要换一颗完完整整的心来,”将放空的视线收回,林果冲夏时渊微微一笑,“你说对吗?夏公子?”   能提点的他都已经提点到,只希望对方不要因为在古代待了太久,就忘记了一些无论哪个时代都应有的坚持。   沈霁太子不死,五皇子注定倒台,对于这个被自己影响既定命运的主角受,林果还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好上一点。   “是我想岔了。”沉默许久,夏时渊的眉宇间突然多了几分释然,“叶尧,你真的和他们很不一样。”   “也许我只是想为我相公拉一个靠谱的帮手呢?”俏皮地眨了眨眼,少年将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以茶代酒,叶尧就算敬过夏公子一杯。”   “相公想必还在房间等我,叶尧就不多奉陪了。”   理解地“嗯”了一声,夏时渊望了望少年踏上石桥倦鸟归巢般的背影,又环顾了一周这全无莺莺燕燕的宅院,忽觉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纠结十分可笑。   无论何种性别,若连最基本的忠诚都难以维持,又何谈什么爱情。   *   蹑手蹑脚地被抱琴带着找到藏有卧房的小院,林果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做贼似的探头向里看了看。   卧房很大却不显空荡,男人此刻正倚在床头看书,听到少年开门的声响,他竟是连头都没抬一下:“回来了?”   “回来了,”习惯性地窝进男人的怀抱,林果故意夸张地捏了捏鼻子,“相公,你是背着我偷偷吃饺子了吗?”   一时没有跟上少年的思路,沈霁慢了半拍才张口反问道:“饺子?”   “因为我闻到了好大的醋味儿,”偏头亲了亲男人的嘴角,林果煞有介事地在对方的唇上舔了一舔,“嗯,果然好酸。”   按住那撩完就想跑的小脑袋,沈霁不甘示弱地将人吻了个脸颊通红:“打趣相公?我看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那也都是相公惯的,”挪了挪身体避开男人某个渐渐苏醒的部位,林果趴在对方身上小声嘟囔,“也不知怎地,一看到相公吃醋我就开心。”   天气转热,当季的衣服难免做得轻薄,被少年这么毫无顾忌地向身上一贴,沈霁轻声骂了句小坏蛋,左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环上了对方的腰肢。   “其实夏公子就是来问些感情上的问题,”扒拉了一下沈霁的衣领,少年仰起小脸表情复杂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应该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男妻了。”   “夏公子没有明说,可我也能猜到他心悦之人是五皇子,那日沈家花园内的短暂相交,我就对夏公子眼中的情意有所察觉。”   “听说五皇子要和丞相家的女儿定亲了,”闷闷地把沈霁的衣领拽出一团褶皱,少年气鼓鼓道,“相公,你说这消息是真的吗?”   “没错,这事已经经过了陛下的首肯,不出三日,宫里就应该派人传旨。”   “怪不得夏公子会那样难过,如果你不要我娶了叶娇娇,恐怕我也会特别伤心地想找人说说话。”   不要他去娶叶娇娇?被少年联想的画面惊到,沈霁无可奈何地咬了咬对方的鼻尖:“想什么呢?你相公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   “可……可万一日后真的是殿下成功了呢?”吃痛地向后缩了缩,少年吞吞吐吐道,“你是殿下身边的大功臣,若是殿下想给相公赐婚,难道你还能拒绝不成?”   “就像我跟夏公子说的那样,原本的叶尧很乖,根本不在乎相公爱谁还是娶谁。”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郑重地对上男人的眼睛,少年一字一顿道,“相公,现在我不乖了。”   “你会讨厌我吗?”   怎么会讨厌你,我连喜欢都来不及。   脑海第一时间闪过这个念头,但碍于某些男人所谓的面子,沈霁还是没有好意思把这句过于腻歪的话张嘴说出口。   于是他只是俯身吻了吻少年那小鹿般干净无措的眼睛:“不会的,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太子殿下也不会给我赐婚,人皆有私,为了能让我全心为‘公’,他不会想要我有子嗣和姻亲。”   纵观历史,各代帝王最爱用的便是孤立无援无牵无挂的孤臣,可重用又可轻弃,若是沈霁家庭和睦婚姻美满,恐怕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得到太子的赏识。   “我和五皇子那些人不一样,”吻了吻少年的额头,沈霁给人吃下今日最后一颗定心丸,“除了复仇,沈霁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养好一只兔子。”   “一只稀里糊涂嫁给我的蠢兔子。” 第四十八章   48 第四十八章   九月十八, 黑云压城。   瞧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林果从榻上起身,琢磨着是不是该把门外那几盆自己闲时伺弄的海棠搬回来。   然而就在他穿好鞋袜的一瞬间,房间外却突然传来了雄浑又悠远的钟声。   “当——”   敏锐地分辨出这钟声是从京都内城的方向传来, 林果直起身子,心里忽地升起了某些不妙的预感。   [老皇帝死了。]   零十一的声音和下一声钟鸣同时响起, 许是因为沈霁挑选的宅院太过偏远, 这钟声落在林果耳中竟还有一些超然的渺杳。   “当——当——”   静立原地听完所有钟声,林果在四周恢复安静后, 终于确定了那就是本朝帝王驾崩时所遵循的礼节。   整整二十七声丧钟,一下不少。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蹭地跳到林果肩上, 零十一摸了摸三瓣嘴旁的胡须道, [沈霁的身份特殊,我监视不到他们那边的情况。]   “他会赢的, ”抬手顺了顺零十一柔滑的皮毛,林果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   “等他回家, 还要替他守好这个家。”   仿佛是天慨国丧, 阴沉了一整日的天空忽然开始哗啦啦地下起大雨,隔着半透明的雨幕,林果能看到穿着一袭青衫的抱琴正不管不顾地向自己这边跑来。   “夫人,少爷派人传了口信回来, ”气喘吁吁地撑住膝盖,抱琴连身上的雨水都顾不得多擦一下, “情势有变,还请夫人快点随奴婢一起到其他的地方等少爷回家。”   “你别骗我,”不急不缓地递了一条帕子给对方擦身,林果收起平日声音里自带的软意,“这是我和相公的家,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等他回来?”   主角攻受和太子那边的景象一样无法监控,这就说明,哪怕老皇帝死了,这场储位之争也还是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就算知道胜利的天平在夏时渊与五皇子割袍断义后便急速向太子一方倾斜,但权利场上瞬息万变,哪怕再相信男人的身手与能力,林果的一颗心还是不能自控地揪了起来。   能让抱琴带他离开两人亲手布置命名的沈园,恐怕对方早已在出发前就做好了那个最坏的准备。   [别慌,任务目标生命濒危时会有三道预警,]用光线错觉隐去自己的身形,零十一安慰地拍了拍林果的肩膀,[我会提前帮你买好定位穿梭道具,只要预警一响,我就带你去到沈霁的身边。]   它算是看出来了,经过这几个世界的相处,什么评价积分、它们在自家宿主眼里都没有那个陪着对方生生世世的老情人重要。   “夫人莫要胡闹,”没想到平日里好说话的少年突然变得强硬,抱琴握着帕子焦急道,“现在京城里已经布满了五皇子的军马,虽然咱们这里地处偏僻,但或早或晚总是要被搜到的!”   “我知道,”拍了拍抱琴的肩,少年的表情多了几丝对方看不懂的成熟,“可我们又能走到哪去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假若太子继位不成,你以为五皇子会放过我们这等太子一派的余孽吗?”   “皇城里的龙椅只有一把,荣华富贵或是横死家中,从相公站到太子殿下身后的一刻起,留给我们的就只有这两种选择。”   “可是少爷一定会想办法让夫人活的!”心知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可抱琴还是不想让对方浪费了少爷的一番苦心,“少爷那么爱夫人,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一定会给夫人留下一条生路。”   “我看起来像是会抛下沈霁独活的人吗?”收起脸上的愁绪,少年蓦地俏皮一笑,“比起死亡,我更怕的是不能和他一起活。”   “府中下人不少,趁着现在有大雨遮掩,你尽快去把他们都遣散了吧,若是今夜无事,沈园的大门依旧为他们敞开。”   暗中给死活不肯离去的抱琴和整个沈园下了一段包含“离开”的催眠波段,林果撑起一把油纸伞,默默搬回了那几盆已经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的海棠。   他的心太小,如果当真出了什么意外,除了沈霁,他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救其他人。   好歹也算在这个世界相识一场,能让早早让他们离开沈园这个危险的地界儿,就是林果尽力全了这几个月的情分。   雨声哗哗,倚在门边盯着廊下的一串串水帘,林果第一次觉得时间是这样漫长。   长到他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到对方。   *   时间就在林果无声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暴雨未停,夜幕中突兀地传来一阵类似马蹄奔跑的声响,还没等林果脸上露出什么喜色,零十一便抢先立在对方肩上提醒道:“是五皇子的人马。”   心弦一紧,林果立即调出系统商店的虚拟面板,有条不紊地为自己购买着可能用到的装备和技能。   只要他的行动是为了保护自己和目标任务的性命,那么无论是多ooc的情况,他都不会被强行驱逐出这个世界。   只要他能在后面将所有不合理的事情圆回来,他就能和前两次一样如常地停留在沈霁身边。   可是等了约莫一刻钟,林果也没能等来他想象中的交手,瓢泼般的雨势愈发骇人,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却不知在何时消弭无踪,松了松手里的匕首,林果心头猛地窜上一种可能。   果然,就在林果抬眼向前望去的那一刻,被门前暖色灯笼照亮的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他再眼熟不过的身影。   闪电咔嚓一声闪过,那光芒不仅照亮了男人毫无笑意的面容,更照亮了他右手那还滴着浅红色液体的出鞘之剑。   “沈霁!”顾不得撑起门口立着的油纸伞,林果冲出房门,在大雨的冲刷下紧紧抱住了对方。   无论如何在心里告诉自己对方不会出事,只有在真正拥住男人的那一刻,他才算真真正正地放下心来。   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性格的开关,男人眼角眉梢的冷冽在被少年拥住的一刹那尽数柔软下来,“当啷”一声扔掉右手握着的佩剑,男人用手穿过少年的膝弯,轻轻松松地将人打横抱进了屋。   没人知道当他这一路快马飞奔而来的焦急,也没有人知道他近家不入的情怯。   在经历一夜厮杀归来后,他是真的希望少年如他安排一般安全撤退,也是真的害怕对方就这样扔下自己离开。   这是一种卑劣且又无厘头的矛盾,可就是这种奇妙的心思,让沈霁停下了迈入沈园的脚步。   这座黑暗里光线全无的偌大宅院太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饶是心思坚毅如沈霁,也无法控制地在它面前产生了犹豫。   若不是五皇子赶来此处的余党点醒了自己,他恐怕还要在门外做上许久婆妈又纠结的懦夫。   当然了,这些微妙又难以言明的小心思,沈霁永远也不会对林果说。   就像他永远都不会说,在看到那间深夜中为自己亮起的房间后,他的心是如何被一片酸涩又庆幸的喜悦填满。   “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屋内没什么干净的帕子,瞧着落汤鸡般浑身滴水的少年,沈霁干脆将手附在对方头上,心法一转运起了内力。   暖洋洋的热意从百会穴处传来,林果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对方身上蹭。   “别闹,身上脏。”无奈地用手指将人推远了一点,沈霁看着对方半干不干的头发收回手掌,“抱琴他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   “用了点小手段把他们都撵走了,”垂头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少年扑扇着睫毛小声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和义务为相公殉葬,在整个沈园,有这个资格和义务的便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相公不要去怪他们好不好?”晃了晃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掌,少年可怜巴巴地抖了抖身子,“尧儿好冷,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因为沈园的温泉都是活水,所以沈霁便派人将其中一支引进了浴房,是故就算现在下人们都不在,两人也能在这倾盆雨夜中安安稳稳地洗个热水澡。   只用一秒来思考了一下训人和共浴哪个重要,沈霁便毫无原则地拿着干净的衣物带着人走向了浴房。   因得通往浴房的路都盖了回廊,是故两人也没有再麻烦地撑伞,握着少年仍有一点冰凉的小手,沈霁悄悄送了一点内力过去,只觉得自己这颗漂泊了近三十年的心终于找到了一处安稳的归宿。   等到明日的太阳升起,曾经伤害过他母亲的那群人便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而待那些糟糕的过去统统结束,他便可以交给少年完完整整的一颗心。   “为夫有没有说过你很神奇?”扬了扬眉,浑身湿透的男人仍然笑得俊朗无人能匹,“在我后二十年的生命中,最幸运的便是遇见了你。”   烛火飘摇,手中提着的灯笼的林果被男人弧度熟悉的笑容晃花了眼,隔着廊外嘈杂的雨声,他都能听见自己那“噗通噗通”加速的心跳。   怎么办,好像无论怎么变换容貌身份,他都会为了同一个男人无法自控地心动。   那最初被他挂在嘴边的“七年之痒”,好像已经遥远的根本不会到来。 第四十九章   49 第四十九章   温暖舒适的水温、独属彼此的二人世界、再加上茹素半年终于解禁的某人, 当林果在一片滴答的雨声中睁开眼时,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人翻来覆去摊了几遍的甜口煎饼。   彼时他已经被人抱回了卧房,窝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中,林果一抬眼便见到了拄在一边用手虚虚勾勒自己眉眼的沈霁。   “醒了?”意犹未尽地亲亲少年红润的嘴唇, 男人调侃般轻笑着追问,“昨夜睡得还好吗?”   你还好意思问?丢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对方, 林果揉着自己酸痛不已的腰, 心道禁欲太久的男人果然受不住撩。   然而对于沈霁来说,少年这样难得凶悍的眼神无疑是对他某种能力的肯定, 自觉地用手覆住对方的腰身,沈霁堪称奢侈地运起内力替少年揉捏:“今日无事, 要不要再睡一下?”   天光大亮, 就算隔着床幔,林果也能看到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 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林果哑着嗓子道:“太子……陛下那边没问题吗?”   “大局已定,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我这个劳心费神的先锋兵亲力亲为了, ”将还未完全清醒的少年搂进自己的怀里, 沈霁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畅快地叫嚣着满足,“我向你保证,昨天的事是最后一次。”   “从今以后我会长长久久地陪着你,让你以后的人生里尽是如意。”   “相公怎么突然对尧儿这么好?”磨磨蹭蹭地在对方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少年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胸口,“都说男人在床笫之间的话不能信, 我们现在这算是凑在一起对着说瞎话吗?”   被少年奇怪的比喻所愉悦,沈霁胸腔微震,闷闷地笑出声来:“你呀。”   他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少年,在他有记忆里来的短暂一生,所有的转折点都发生在两个相似的雨夜。   如果说十几年前那晚是沈灏和沈齐氏联手将他推下地狱,那么这个机缘巧合嫁给自己的少年,便是将自己从地狱中拉出的那个人。   若是没有少年,就算能幸运地撑到太子登基,他最后也将会被复仇后的空虚所淹没。   至于复仇之后的他到底会变成怎样一个人,那是连沈霁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未来。   “叩叩。”   约莫是听到了房内的声响,门外又响起了节奏熟悉的敲门声,知道自己的精神暗示应该在凌晨时分就自行解除,林果故作惊喜地看向沈霁:“是抱琴?”   “这时候耳朵倒是尖,”捏了捏少年的鼻尖,沈霁摆手示意外面的抱琴再等一会儿,“你那药粉倒是神奇,一直到了今日辰时,她才带着一群下人从后门赶回来。”   “那样的药粉我也只做出了一包,”心虚地把头埋进男人的胸膛,少年只留给对方一个青丝散乱的后脑勺,“事出紧急,我也是不想让他们出事。”   “我还能说你什么好?以后……”   “叩叩。”   没等沈霁把话说完,门外第二次响起了轻缓的敲门声,不待男人发火,门外的抱琴便抬高了声音禀告道:“少爷,沈齐氏正带着五小姐在门外求见。”   因得平日沈玉与沈霁并无交恶,是故就算脱离了沈家,抱琴也愿意礼貌地尊称对方一句五小姐。   沈齐氏和沈玉?一骨碌从男人的怀抱里坐起身来,少年蹙着眉道:“她们想找你去向陛下求情?”   一朝天子一朝臣,五皇子败局一定,所有跟在他后面的世家便都跟着齐齐倒了霉,作为五皇子麾下得力的左膀右臂,沈府的颓势早就在昨晚新皇即位时就已注定。   除了沈灏,昨夜争斗之中并未见到沈家的其他几个儿子,沈齐氏这个时候带着沈月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因为家里的男人们都被上面派人捉了去。   “圣意已决,你相公我又哪来的那么大颜面?”将少年不轻不重地按回榻上,沈霁翻身下床,“你先休息,这些事我会处理。”   “不要,”耍赖似的扑上男人的后背,少年揽着对方的脖颈撒娇道,“沈齐氏平日里对相公那么凶,若是我不在她欺负你了怎么办?”   “我不管,我要和相公一起去见她。”   虽说他这个世界的虐渣任务条与沈家无关,但一心想着自家男人的林果怎么可能不在这种时候陪伴对方?   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大一个八卦,每天在家里闲到发霉的林果又怎么舍得错过。   准备好瓜子板凳矿泉水的零十一:我看你就是想吃瓜。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软绵绵撒娇的少年面前,沈霁的抵抗力向来都只有零这一个数值,如愿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林果乐颠颠地跟在男人身后穿衣洗漱,小跟屁虫似的亦步亦趋。   瞧给这傻孩子乐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零十一在心中默默琢磨着是不是要在之后的世界中多给对方找点事做。   毕竟它家的这位宿主,可从来都是一位闲不住的主儿。   半个时辰后,终于慢条斯理收拾好并用完早餐的沈霁总算带着林果去了正厅,被对方这么活活拖了一个小时,林果心里那点难得燃起的八卦之火也惨兮兮地熄了个七七八八。   沈园虽大,但考虑到园中只有沈霁和林果这么两位主子,所以在修缮之初,工匠们便将大多用处要紧的建筑都规划到了一起。   没走多久,林果就见到了坐在正厅中不住向外张望的沈齐氏,比起初见时的貌美高傲,对方面如纸白,再看不出一点世家夫人的风姿。   “霁儿来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势比人强,哪怕被沈霁故意晾了这么久,沈齐氏笑容的弧度依然挑不出任何错处,“今日我上门叨扰,其实是想求你救救你的父亲和弟弟。”   知道没有时间打太极,沈齐氏一上来便开门见山:“我知道我之前有许多错处,但无论如何,老爷还有肃儿乐儿,他们都是和你流着相同血液的至亲。”   “血浓于水,如今他们被捕天牢,难道霁儿你的心里就真的好受吗?”   冷漠地听着沈齐氏打起亲情牌,沈霁随手拿起抱琴送上来的小茶壶,慢悠悠地替林果倒了一杯热茶。   血浓于水?这沈家的血,浓得怕是只有他们那真爱的四口。   停顿了一下,沈齐氏似乎想给沈霁一个回应的空挡,但在见到对方甚至漫不经心地替少年剥起松子来,沈齐氏也只能咽下尴尬换了个方向:“霁儿,平心而论,哪怕你搬出沈家、又三番四次地帮着太……陛下和沈家作对,你父亲他都没有真正地怪过你什么。”   “政见不同自然会有针锋相对,尘埃落定后,你们仍是一家人不对吗?”   知道沈霁心中最怨恨的人是自己,沈齐氏明智地将自身的存在从话语中淡去,发现沈霁还是如之前一般不为所动,她咬了咬牙上前,干脆一狠心在对方面前跪了下来。   “我知道你恨我,如果这次你愿意就你父亲和乐儿他们出来,我齐媛愿为以前的一切付出代价,”拉过一旁不知所措且存在感极低的沈玉,沈齐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悲切,“我只求你救救你的弟弟妹妹,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你又何必牵扯到这一代来。”   尴尬地半蹲在原地,沈玉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伸手虚虚扶起这个从未为难过自己的妹妹,沈霁示意对方甩掉被沈齐氏扯住的袖子:“该救的人我自然会救,这些便不劳您多费心了。”   冤有头债有主,沈家家大业大,单是小厮婢女就不知凡几,沈霁虽然要为母亲报仇,却也不是要拉着无辜的人一同陪葬。   只是无论是沈灏、还是沈乐沈肃、抑或是现在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的沈齐氏,他们的名字从来都清清楚楚地书写在沈霁复仇的名单上,这时候要让沈霁高抬贵手放人一马,那无疑是天方夜谭般的痴人说梦。   “那你就当真不管你的父亲了吗?!”被沈玉抽出袖子的动作带倒,沈齐氏狼狈地单手撑地,“沈霁!不管你怎样恨他,你的骨子里都流着他的血!”   见软话不成,沈齐氏便直接将一切撕破脸地说开:“我知道你恨我下毒、恨老爷心狠,我也知道你筹谋十余年,为的不过就是等沈家家破人亡的这一刻……”   “我可以对你下跪求饶,也可以现在转身就走,可是沈霁,在你为毁了沈家而开心的一刻,你有没有想过你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真的恨你父亲吗?她真的想要你这样做吗?她真的对你父亲没有半点爱意、又真的希望你成为一个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六亲不认的冷血之人吗?”   “沈霁,扪心自问,你真的了解你娘吗?”   抬起眼帘对上沈齐氏的双眼,男人的无动于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跃跃欲试地准备挽救局面,就在林果以为沈霁中了沈齐氏的激将法上了套时,对方嘴角忽然化开一抹春风般的微笑。   “齐媛,你想知道我娘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第五十章   50 第五十章   本能地感到恐惧, 沈齐氏摇了摇头, 谨慎地没有回答沈霁的问题。   “是活下去……”缓缓地吐出这四个字,沈霁可以清楚地看到半瘫在地上的女人自认隐蔽地松了口气,然而就在对方肩膀放松燃起希望的那一刻, 沈霁却又忽地挑起一个玩味的笑。   “还有报仇。”   “以为我会被你三言两语就逼得乱了分寸?”像是不想见到什么碍眼的东西一般,沈霁收回落在沈齐氏身上的视线, “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齐媛,你真是愚蠢的令我发笑。”   “寒情毒你还记得吗?”抬手让抱琴端上一个花纹精致的托盘, 沈霁拿起上面的白瓷瓶,愉悦地像是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宝, “情丝入骨, 寒气侵髓,那骨头缝时时刻刻都被铁丝狠狠勒住般的痛, 您也是时候该尝一尝了。”   没有让对方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抱琴手法利落地卸掉沈齐氏的下巴, 而后又在沈霁将药丸弹入女人喉间的下一秒将骨头归位。   “咔吧”“咔嚓”的声响让人听着便觉得痛, 痛苦地扣着喉咙咳嗽, 沈齐氏拼了命地想将药丸吐出,到最后却也都是在做无用功。   “别白费力气了,”将空了的瓷瓶放回原位,沈霁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齐媛, 哪怕整个沈家的人头都落了地,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你不仅可以好端端地走出沈园的大门,甚至还可以去给天牢里的丈夫儿子送一顿断头饭,”恶劣地笑出声,沈霁的声线宛如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般低沉,“行刑的地点就在沈府不远处的街口,若你赶得巧,也许还能在那儿多见上他们一面。”   被这样的沈霁吓到,沈齐氏几乎疯了般地摇头尖叫:“不!你不能这样!乐儿肃儿他们还没有成家!你怎么能就这么送他们去死!”   “我错了!沈霁!我错了!”顾不得自己争了一辈子的脸面和仪态,也顾不得那颗被自己吞下的药丸,沈齐氏终于放下了所有算计真正地哀求起来,“你来找我来找老爷都可以!我只求你放过乐儿和肃儿!”   “我这一生就只有这么两个儿子,他们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女人涕泪横流形容狼狈,就连安静坐在一旁当壁画的沈玉,也不由被对方这一番声泪俱下的哭求弄软了心肠。   但林果却知道沈霁根本不会改变主意,对方曾经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若不让沈齐氏也尝一尝这亲人在自己眼前命丧黄泉的痛苦,男人那颗被复仇折磨了多年的心又怎肯轻易罢休。   一命抵一命,一毒换一毒,如今沈齐氏已经服毒,林果猜测对方八成会用沈乐的命来完成自己复仇中的最后一环。   至于那个和双亲都不太像的沈肃,林果敢用零十一未来所有的零食打赌,对方一定会被沈霁从天牢里放过。   [你不觉得他这样有点吓人吗?]看着哀求无果瘫软在地上呢喃着什么的沈齐氏,零十一超小声地唏嘘,[我敢发誓,我刚刚真的从数据深处颤抖了一下。]   [有吗?]歪着头瞧了瞧男人的侧脸,林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我觉得挺帅的啊。]   就是这么一声茶盖和茶杯的简单磕碰,立即轻而易举地缓解了屋内压抑又悲情的气氛,没料到自己喝口茶还能打断沈齐氏的表演,林果一呆,差点没条件反射地来一句“您继续”。   别当他没看出来,就算哭得再怎么心酸悲切,对方眼里都没有哪怕一丝真正的悔意。   如果沈齐氏能在此时真心地为过往的一切忏悔,说不准沈霁还不会做的这么决绝,不过古代的大背景如此,林果也不能奢求对方突然被点化似的顿悟。   “来人,送客。”   偏头看了一眼小口小口喝着茶水的少年,沈霁挥手让下人将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请出沈园,在沈玉蚊子般细声细气地行礼道别时,林果分明见到对方让抱琴递上了一包银子和一张地契。   [我就说他不是丧心病狂的报社怪,]轻哼一声,林果在心里小声嘲笑着零十一,[真不知道你怕个什么劲儿。]   心里有一万句mmp却不能说的零十一:……。   它敢发誓,它刚刚是真的从数据深处感觉到了畏惧。   “怕我了?”将身体侧向少年的方向,沈霁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拂开茶沫,“你方才的手都在抖。”   “相公少吓唬我,”啪叽把茶杯一放,少年晃了晃自己有点发粉的指尖,“这茶有点烫手,都怪相公不给我吹凉。”   “出息,倒是越来越不好骗了。”再绷不住脸上的深沉,沈霁拉过少年白嫩嫩的小手,低头在十个指尖各温柔地亲了一口。   自他定下复仇计划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被天下人指责冷血凉薄的准备,可天下人是天下人,叶尧是叶尧,哪怕沈霁再怎么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他也怕吓到了这个是自己内人的小兔子。   还好你没有,见少年被自己的亲吻弄得发痒又弯了眉眼,沈霁扬了扬眉,终是也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来。   风光霁月,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貌。   *   新皇的行动雷厉风行,不出三日,京城里便恢复了老皇帝走前的热闹与安宁。   天家之事离平民百姓的生活太远,除了那日日定时响起要敲够三万下的丧钟、还有举国服丧的各种规矩,大多数人都差不多忘了那突然驾崩的老皇帝还有趁机谋反的五皇子。   比起皇位上坐的是什么人,他们更关心的显然是今日的菜价和明日的酒钱。   可百姓忘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却不可能忘记清算,五皇子余孽处斩的那天是秋日里最晴朗的一天,林果和沈霁骑着马进了山里打野味,谁也没在意那个被鲜血染了几层的街口。   但是时时关注八卦的零十一还是在林果烤野味的空挡把情况和对方简单地说了一下,正如林果所料,最后被送上断头台的沈家人的确只有沈乐和沈灏两个,沈齐氏没有哭,只是在刽子手落刀之后当街发了疯。   幼年时握着手感受母亲一点点失去体温、垂老后亲眼见到儿子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林果不知道这两种经历到底哪一种更能把人逼疯,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沈霁的心理要比沈齐氏坚强许多。   之前掌管六部其一的沈家便这样轰然倒塌,皇位之争波及甚广,别说六部官员大半被换了血,就连权势显赫的丞相府都差点遭了秧。   不过好在丞相家的庶子夏时渊力挽狂澜及时止损站了中立,否则夏家便是新皇在清理沈家后的第一个目标。   不偏不倚,只忠皇权,就算在夺位时有再多的不喜,太子登基称皇后,最偏爱的便也是这样坚定不移的臣子。   没想到主角受竟能在最后走出这样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林果一边欣慰自己在情感上的点拨没有白费,一边又感慨对方果然是能和沈霁在原著中斗到了最后的男人。   恐怕到了官场,这两人还有好一番高下要争。   “想什么呢?”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沈霁整理好自己的腰带,“今日休沐,想让相公带你去哪里玩?”   舍不得少年为自己更衣,更舍不得少年晨起的娇懒被别人看去,自打少爷有了少夫人,沈园的下人就再也没在晨间踏入过主卧。   “天太冷了,不想出去,”懒洋洋地抱紧被子,林果赖在榻上不肯起床,“冬天太冷了,我只想和地龙好好亲热一日。”   “胡说八道,”一伸手把人从被子中挖出,沈霁顺手将干净的衣物递给对方,“小骗子,昨夜还嚷着要去逛街买糖葫芦,怎么今日一睁眼就变了卦?”   “那还不是因为昨夜吃饱了。”轻轻地哼唧一声,少年挂在男人的脖子上委屈巴巴地指责,“相公,尧儿腰疼,一点也不想动。”   “撒娇也没用,”冷酷无情地掀开少年身上的锦被,男人义正言辞地教育对方,“冬日虽冷,却也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整日闷在这暖房里,我看你都要发霉了。”   “而且我听说城里的云锦楼新来了个点心师傅手艺不错,若是你不起床,为夫只能叫抱琴去给你排队买那不新鲜的了。”   许是因为乍然一凉,少年条件反射地往男人怀里一缩,想起上次在云锦楼用过的吃食,少年眨了眨眼,最后还是蔫耷耷地应了声“好嘛”。   听到少年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沈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地瞪了对方一眼 。   两人成亲已过一年,合着他这相公在对方眼里还不如云锦楼的一块桂花糕?   察觉到男人嘴角的弧度不妙,深谙给大老虎顺毛之道的林果立即讨好似的啄了啄对方的唇:“新来的点心师傅算什么?在尧儿心里,谁也不过相公这块小甜糕。”   “就你嘴甜。”受用地接受少年小鸡啄米似的吻,沈霁深觉自己才是不知不觉吃定的那一个。   以柔克刚,古人诚不我欺。 第五十一章   51 第五十一章   能被林果这个吃遍各个世界的快穿员放在心上, 云锦楼大厨的手艺自是十分不错, 然而就算是被男人成功哄劝拎出了门,林果也还是没能吃上那口新来师傅做的点心。   原因无他——在两人将要出门前,宫里突然派人送了请帖。   依然是冬日里的必备项目梅园会, 原本新皇还是太子时便对这项社交活动乐此不疲,如今虽是初登大宝, 可对方依旧没有忘记这个爱好, 只不过把地点换成了皇宫内的御花园。   圣上相召,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得一律往后搁, 跟着沈霁乘轿进了内城,林果这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朝代的皇宫。   金瓦红墙, 大气恢弘, 见此地的建筑与与其他时空的风格并无太多不同,林果只是简单地扫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宫内不得随意乘车乘撵, 林果跟着为两人引路的小太监,一路规规矩矩地到了御花园。   与预想中文人雅士将相臣子齐聚的情况不同, 只是一打眼, 林果便注意到了园内还有许多貌美动人气质各异的闺秀。   青丝未挽, 一看便知都是还未出阁的姑娘 。   没想到陛下竟把今年的梅园会变成了相亲会,担心地看了看身侧披着浅白大氅的少年,沈霁生怕对方会因为误会自己的用意而吃醋。   然而当沈霁真的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时,他心头的那点忧虑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都过去多久了?他家尧儿怎么还老是盯着那个夏时渊不放?   作为现场半数闺秀的视线焦点, 与新皇相邻极近的青年容貌俊秀,举手投足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察觉到林果投向自己的目光,青年隔空遥遥举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来。   能看到主角受这般意气风发的景象,做为蝴蝶改变剧情的林果回了一个笑,心中不由升起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不过还没等林果这欣慰持续上两秒,他耳旁就传来了男人压着声音的警告:“不许你冲他笑。”   “怎么?相公不是早就把他列为了沈园拒绝往来户?”同样小声地回了一句,注意到新皇的视线向这边投来,林果立刻和沈霁一同标准地行了臣子礼。   入乡随俗,向来没有那些矫情又形式主义的“骨气”,这单膝跪地的礼节实在不至于被林果放在心上。   “今日是私聚,沈卿不必如此拘礼。”微微向上抬手,坐在主位身着龙袍的男人只是一个眼神,身旁的小太监便立刻极有眼力地为沈霁和林果二人看了座。   都是近期陛下眼前的红人,尚礼司自不会在对待沈霁和夏时渊的事上出现偏颇,是故沈霁行过礼带着林果落座时,一抬眼就对上了对面挑眉而笑的夏时渊。   [如果不是确定沈霁爱的是你,我甚至会以为他们两个才是一对,]感慨一声,零十一砸吧砸吧三瓣嘴,[相爱相杀口嫌体正直什么的,听起来好像也挺好吃。]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端起一杯宫女奉上的热茶,林果紧了紧大氅的领口,[如果真是这种设定,我便要做那强取豪夺棒打鸳鸯的天子。]   代入某些做功课时看过的君臣小说,林果一时竟觉得这样的人设也很带感。   [快别做梦了,]应景地在林果头上冰了一下,零十一负责地提醒道,[那皇帝在看你,别忘了回话。]   意念的速度很快,尽管林果已经和零十一聊了好几句,但在外人眼里,时间也不过是刚刚过去了一瞬,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个低头喝茶的少年,新皇颇感兴趣地开口:“你就是叶尧?”   “回陛下,正是叶尧。”   放下茶杯不卑不亢地回答,坐在沈霁身边的少年身姿挺拔神色清朗,看上去并不比这园中任何一位世家骄子差。   看不出什么小门小户的做派,倒是得了几分沈霁的真韵,瞧着少年那连大多女子都逊色的容貌,新皇点了点头,自觉明白了沈霁会为对方断绝香火的原因。   貌美却不庸俗,这的确是一个会令许多男男女女着迷的尤物。   本也没打算和少年深聊什么,是故新皇在和林果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又将话题抛向了沈夏二人还有园中一票赏梅赏雪的男男女女。   抱住手里那杯喝了一半的热茶,林果实在不明白新皇为什么每年都要把人聚在一起遭这种罪,作为一个不知多少年后时空穿来的俗人,林果所能做的也只是在某家公子做出一首好诗、某家小姐弹出一首好曲时送上一个礼貌且毫无灵魂的微笑。   免费观众,真实心累。   话题渐渐从闲聊转向了国事,见人实在闷着无趣儿,沈霁便找了个借口把林果支到了别处。   虽说这梅园里本就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但能离开陛下的视线,对方总归能宽松一些。   终于离开枯燥政事包围圈的林果:[别停,你继续说。]   [我也是刚刚收到支线完成提醒的时候才知道的,]心有余悸地啧了一声,零十一的声音里满是感慨,[谁成想李从华的妻子那么狠,竟然直接把他的命根子给剁了下来。]   下身莫名一凉,自从和叶家撕破脸后便再没关注过对方的林果抚着梅花一愣:[他又作什么妖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颗狠心负了他的朱砂痣,]翻了翻数据库,零十一将那些曾经收集却没有翻看的画面投入林果的脑海,[自从你把新药方给了沈霁,李从华手下几家药铺的生意就越来越不景气,再加上沈霁的刻意打压,没过多久,他就自己关了药铺止损。]   [李家那帮人就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吝啬鬼,没法给家族创造比以往更多的利益,李从华自然而然就遭了厌弃,]顿了一下观察林果的脸色,零十一这才假咳两声继续道,[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所以便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了在小倌馆里那些和你有某处相似的小倌身上。]   [或是鼻子、或是眼睛,仗着自己有点积蓄,李从华好几次差点玩出人命,]没忍心把那些影像传给自家宿主看,零十一说话间却还是不免带了几分愤愤,[发妻临盆还在外面胡闹,也怨不得对方身体恢复后趁着夜色给他绝了孽根。]   [还有叶娇娇,她不是一直仗着那次相遇要当皇子妃吗?之前刺激到主角受的那群莺莺燕燕就有她一个,若非她只是朵连名分都没有的野花,说不定那日刑场疯的人又要多一个叶李氏。]   没想到叶家在自己走后居然还上演了这么几出大戏,林果装作在欣赏梅花,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评论。   叶父容貌极佳,继承了对方一半基因的叶娇娇当然也不会差到哪去,不论内在,对方的确有能得五皇子青眼的本事。   只是他没想到,身心尽奉,叶娇娇竟然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捞到。   [也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从数据库里找到一个最适合的词语,零十一感慨道,[比起五皇子后院那些直接送了命的女人,她的结局已经好了许多。]   [还有李从华,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是那样窝囊又坏的人渣。]   不敢找林果这个正主撒气,只敢在那些身不由己的小倌上发泄,若是原主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打心底庆幸对方当初的另娶?   [他对原主做的那些恶心事,哪一个不是明晃晃地把窝囊和坏写在了脸上?]丢开手边那枝被自己把玩了许久的梅花,林果淡淡道,[前事已毕,你我不必落井下石,只需要护好这一世的沈霁。]   [你我?怕是只有你一个人就够了,]哼唧一声,零十一撂下最后一句话便没了音,[这梅园会忒没意思,我去联网更新数据库了!]   纵容地摇头一笑,少年唇角的一抹笑意,竟是要比这雪中红梅还要艳上几分。   “认定他了?”抿了口温茶润喉,新皇顺着沈霁的目光向梅园右侧不起眼的一角看去,“今日朕叫你和时渊两个人来,便存了几分为你们选亲的意思。”   “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异邦贵女,只要你们愿意,这梅园里的女子便任你们挑选。”   “谢陛下美意,但臣早就言明,臣这一生,只会有叶尧这一个妻,”拱手行礼,沈霁的神色恭敬且严肃郑重,“陛下圣明,无论过去多久,沈霁的回答也只会是这一个。”   “你倒是个痴情人,”无意勉强,新皇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夏时渊,“你呢?”   “臣?臣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夏时渊很快调整好表情,“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非要娶亲,臣一定要仔细找个相爱且忠贞的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沈大人这般的福气,一娶便娶到了最好的那一个。”   哈哈一乐,新皇被夏时渊语气里小孩子般的艳羡逗乐,之后梅园会又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沈霁人在席位,心却早已飞到了那只被他支出去放风的小兔子身上。   直到曲终人散,自己稳稳地接住了那个扑上来抱着自己叫相公的少年,沈霁才觉得自己那一颗漂荡荡的心归了位。   爱与被爱。   那个阴差阳错嫁给他的少年,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圆满。 第五十二章   52 第五十二章   林果从未觉得自己有预言家的天赋, 直到他一睁眼醒来就变成了个名很正臣却不顺的小皇帝。   还是熟悉的古代, 还是熟悉的配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坐在床上的他, 由一身嫁衣变成了一袭龙袍。   拽了拽自己明黄色的寝衣,林果抬眼瞧了瞧冷清且空无一人的寝殿:[这待遇……我真的是个皇帝?]   [没错, 纯正血统, 名正言顺,]翻了翻手中的原著, 零十一咳嗽一声,[就是没权。]   [这世界你有个没血缘的便宜皇叔, 他虽不是天家血脉, 但却文武双全名望颇高,尤其是在边疆地带, 无人不知他这个罗刹将军的威名。]   [所以你要说什么?]没明白零十一话中的意思,林果蹙了蹙眉, [他想推翻我?我得替原主夺权才能自保?]   [事实上他根本不用“推翻”你, 毕竟他现在就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不敢再逗自家宿主,零十一飞速地报上接下来的情报,[但夺权什么的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个狂炫酷霸拽的摄政王就是你家那个亲爱的。]   没想到第四世他和晏柏居然是这样微妙的关系, 略过抓不住重点的零十一,林果干脆接收原著自己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相对不太常见的主攻耽美文, 作为天家旁支的孩子,主角攻凌锐不愿看到凌家的江山就这样因为原主的无能而落在外姓人的手里,于是在摄政王掌权、原主正式成为傀儡皇帝的那一天,凌锐就在心里种下了谋反的种子。   在一本以皇位为最终目标的古代宫斗文中,只手遮天的摄政王赵崇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头号反派,在原著中,对方手里的兵马和权利,一直都是压在主角攻心头的一块巨石。   原主大名凌安,无论是拼宠爱还是论才能,他都是已逝先皇几个儿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因为储位之争斗得太凶太血腥,所以在先皇驾崩后,原主这个唯一幸存的天家血脉便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扶上了皇位。   尽管出身天家,可原主却从未肖想过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再加上凌安母妃早逝外家无权,是故在登基之初,原主便被各路大臣一同架空成了一个傀儡皇帝。   争权夺利乃是政客本能,在上位者无力镇压之时,这种本能便表现的更加明显,反派赵崇不仅有先皇亲赐异姓王这样一个正当的身份,其谋略魄力也是朝野上下公认的优秀,在林果看来,对方只要了一个“并肩王”的名号而非起兵造反,便已是看在已故先皇那点微薄情面上的让步。   [所以这一世我要帮他守住摄政王的位置?]扫过原著,林果又在脑海里翻了翻原主可查的相关记忆,[刚在上个世界腻歪完就要吵架,我这小心脏还真有点承受不来。]   从原主凌安的视角来看,对方一直不太亲近赵崇这个“凶悍粗鲁”的皇叔:前期是因为对蛮横武夫的偏见与不喜,后期则是因为被夺权后的恐惧与憎恶。   原主虽没什么政治天赋,骨子里却着实有几分肖似文人的傲意,尽管处于弱势,但赵崇这般乱臣贼子的做法却还是遭了对方毫不遮掩的厌憎。   傲气与畏惧在骨子里纠缠交织,可偏偏哪一个都不肯率先妥协,所以每当原主对上赵崇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成一只竖满刺的小刺猬。   一次两次还好,日子久了,赵崇便也对原主这个便宜侄子失了耐性,见面就吵两看生厌,仔细算来,两人大概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在除朝堂之外的地方见过面。   宫里永远不乏看碟下菜的主儿,眼见着原主这个傀儡皇帝惹怒了赵崇,不必上面吩咐,底下人便自觉将原主的吃穿用度降了好几个档。   怪不得他醒来的时候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整了整衣物起身,林果也算对自身的处境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了解。   赵崇最后的结局是在主角攻夺权成功后不知所踪,管它傀儡还是实权,只要林果能一直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他就能成功扭转对方在原著中的命运。   说句实在话,假若抛开什么血脉传承天家荣耀,赵崇当权才是对黎民百姓最好的选择,比起桃花不断后院起火的主角攻,洁身自好的赵崇反而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能投入到政务之中。   [你就偏心眼地变着花夸,]哼了一声,觉得有些冷的零十一将自己团成一团塞进林果的怀里,[等见了真人,我看你俩要怎么吵。]   [吵就吵呗,还能离咋地?]自力更生地给自己套上一旁的外袍配饰,林果散着头发,趿拉着鞋子走到了铜镜前。   没有想象中的模糊,打磨光滑的铜镜清晰地映出青年的身姿,容颜秀雅,眉梢带傲,本朝君主着装不兴全身明黄,是故那绣了金线龙纹的白袍就更衬出青年的风雅。   君子潇潇,乍一看去,林果便像看到了一根宁折不弯的竹。   [这凌安的脸怎么有几分像我?]伸手摸了摸镜子中青年水墨画般写意动人的眉眼,林果找到一个特定的角度蹙眉道,[特别是眼尾的弧度,简直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从第二个世界我就说宁然长得和你有点像,]蹲在林果的肩膀上,零十一满脸认真地伸爪摸了摸下巴,[现在想想,叶尧虽然长得过于精致了点,但那嘴巴却也和你有几分相似。]   [可我从没听说这个任务还要借用快穿员的长相生成人物,]收回手指,林果模仿原主的习惯做了几个表情,[这事不简单,你抽空帮我仔细查查。]   “参见王爷。”   门外忽然传来宫女们整齐划一的问礼声,零十一小声地应了句“好”,随后便飞速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临时另找一件事来做未免太过突兀,犹豫一瞬,林果干脆直接站在镜前做了一朵孤芳自赏的水仙花。   虽然有点不符合人设,但他还是有信心凹好这个造型。   “咯吱——”   厚重的宫门伴着殿外的阳光与微风缓缓打开,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大步迈入,旋即便对着空中飞舞的浮尘不悦地皱了皱眉。   不是对下人们怠慢的不快,只是单纯对不洁环境的不喜。   寝殿很大却也很空旷,也许是许久没有人尽心打扫伺候的原因,只消一眼,便能感觉到它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冷。   像是屏蔽了外界所有声响,身着龙纹白袍的青年安静地立在镜前,秋日里金色的阳光斜斜洒在对方身上,竟真的为对方镀上了那么一层属于天家的贵气。   怕被迁怒,赵崇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就想提醒自家那名义上的主子赶紧问好,但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一旁高大英俊的男人便抬手一摆:“下去吧。”   沉重且压抑的宫门再次紧闭,赵崇随便找了把还算干净的椅子一坐,然后漫不经心地对镜前的青年招了招手:“过来。”   今日他来是为国家大事,并不想跟这个便宜侄子再吵。   可约莫是这辈子直来直去惯了,男人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半点软和,似是被这样招猫逗狗的语气所激,镜前的青年猛地回身,一双漂亮的凤眼里满是愠怒。   “过来,”压根儿没把青年的愤怒放在心上,赵崇将手放下,“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三遍。”   势比人强,尽管再不情愿,青年也只得一步步地挪到男人面前:“又有何事?”   对方的声线天生温和,就算带着火气,也让人听不出半分威仪,抬眼看了青年一眼,赵崇扔下手边空空的茶杯:“过几日有边疆小国来朝上供,晚间的国宴上,我需要你露个面。”   “要我露面?”嘲讽地勾了勾唇角,青年冷冰冰地俯视着身前的男人,“这天下还有谁不知道凌朝的大权在你这威震四方的摄政王的手中,要我这样任人摆弄的傀儡出现在国宴上,难道你就不怕成为笑话丢了脸面?”   “谁若敢笑,本王宰了他便是,”丝毫没有因为仰视的动作失了气势,男人没什么坐相地向后一靠,“这只是个通知,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捏紧藏在袖中的拳头,白袍青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赵崇忽然起身,反手将青年推进了椅子。   “好久没听你叫过我皇叔,”捏起青年的下巴,赵崇饶有兴趣地盯着对方那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尾,“今日难得气氛好,不如安儿再叫我一声皇叔听听?”   赵崇平日行事素来不羁,因此这番不着调的话被他说来不仅没有什么侮辱的意味,反倒透着些原主从未曾体会过的亲昵。   “皇叔请自重,”偏头想躲开那只扣在自己下巴上的大手,青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留给对方,“凌安现在身如浮萍不由己,却也不是任谁都能磋磨的玩物。”   被人这样无礼的抢白,赵崇却也不恼,从善如流地松手,男人看着青年下巴上被捏出的一点红痕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突然发现,先帝这十几个儿子,本王最该欣赏的应是你的傲骨。”   若是能一点点敲碎……   为他折腰,想必那应该是一道很美的风景。 第五十三章   53 第五十三章   像是传说中那条突然被人点了睛的神龙, 凌安原本在自己心中模糊浅淡的形象忽地鲜活起来, 赵崇看着对方那气到泛红的脸颊,莫名就明白了什么叫活色生香。   怪不得娘家无势却还能在深宫里得到一份宠爱,看来凌安那早逝的母妃的确有一份不输于任何人的好相貌。   听到男人的意味不明的赞赏, 青年面上并无喜色,只是自嘲地轻笑一声:“困于深宫, 凌安所能守住的甚少, 若是王爷无事,那便请回吧。”   “凌安乏了, 便不远送。”   收到这明晃晃的逐客令,赵崇的脚步却并无半分移动, 他站在青年的面前, 山岳一般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学会端起皇帝的架子,”低头打量了一下青年的眉眼, 赵崇蓦地勾唇,“方才教过你该叫本王什么, 安儿怎么又忘了?”   “朕累了, ”挺直脊背, 青年对上男人纯黑的瞳孔一字一顿道,“皇叔这便退下吧。”   说罢,他便用了个巧劲儿向后动了下椅子,成功地脱离了男人的包围。   有点意思, 看到青年抛下他径直走向内间的背影,赵崇心头再次涌上了那种在战场上征战杀伐的热血。   仿佛见到了一匹正合他眼缘的烈马, 若是不将对方征服,赵崇总觉得心里会有一丝难耐。   转身走人,赵崇在出了寝殿宫门后随手把腰间的令牌扔给了等在门口的贴身太监:“喜德,传本王旨意,以后清晏殿用度如常,若有人敢克扣怠慢,立斩不饶。”   好歹也是跟在赵崇身边近十年的老人,喜德立即应声收了令牌,偷偷琢磨了一下自家主子此时的心思,他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清晏殿现在这些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并罚了吧,”不在意地扫了一圈四周扑通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赵崇大步向前,一句话便定了这些人日后的去路,“敢如此苛待一朝天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比旁人多长了几个脑袋。”   可这世上除了那些京城以外的平民百姓,又有哪个不知道凌安不过是个没实权的傀儡皇帝?偷偷在心里感慨一句,喜德摇了摇头,却并不为这些下人难过。   宫中踩低捧高虽然常见,但若不能确定对方永无翻身之日,这做人做事还是需要留一线。   他有预感,经此一遭,这个小皇帝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而另一边,通过零十一听到外界声响的林果仰躺在床上,默默为日后剧情的走向进行着规划。   [相爱相杀的感觉怎么样?]撑着两条短短的后腿蹦到林果身上,零十一颤颤悠悠地在对方平坦的肚子上一坐,[这个世界的人设有点麻烦,你根本不能主动去接近赵崇。]   别说是有夺位软禁之仇在心,就算没有这么一茬,以原主的性格也根本不会跟赵崇有多亲近。   [既然我不能就山,那就让山先来就我,]弯弯嘴角,林果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就他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只要小爷我稍加撩拨,分分钟就能给你上演一幕强制爱。]   [男人嘛,骨子里都有一种劣根性的征服欲,就原主这一款,绝对能勾起任何人攀折的野心。]   [真不知道你在开心个啥,]煞有介事地摸了摸林果露在外面的手腕,零十一故意摇头晃脑夸张道,[没发烧啊?他赵崇的态度变得这么快,你就不怕那个辣鸡反派和原主之间有什么猫腻?]   [没有的事,你当原主的记忆我都是白看的?]自信地扬了扬眉,林果胡噜了一把零十一的毛,[等着吧,国宴之前,小爷我肯定能让你大跌眼镜。]   然而令林果挫败的是,接下来一连三天他都没有再见到赵崇一面,作为一个行动受限的小可怜,就算林果的生活条件因为对方的命令而明显改善,但他本人却还是牢牢地被拘在了清晏殿这一亩三分地。   闲得发慌,就在他准备崩点人设出去转转来个偶遇时,门口新换的宫人终于又唤起了林果最想听的那句“参见王爷”。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坐好,林果随意抓了一本书,学着上一世沈霁的样子倚在床头看了起来。   反正不管怎样他都是皇帝,这个世界还没人能让他屈尊行礼。   “安儿倒是无论何时都有读书的好闲情,”毫无顾忌地迈入内间,赵崇仍旧穿了一身黑袍,只是其上的暗纹变了花样,“今夜便是约定之期,本王派人送了你要穿的衣物过来,酉时前收拾妥当,会有龙撵前来接你。”   “这可是你难得接触外界的机会,安儿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朕知道了,皇叔可以退下了。”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书,青年听不出起伏地开口,端的是有那么几分能唬人的君主威势。   旁的事情倔得很,事关天家形象却知道乖巧,用手挡住对方所看的内容,赵崇不满道:“本王教你这些,可不是让你日日对本王下逐客令的。”   “那皇叔还想如何?”面无表情地抬头,青年冷淡地看向那个站在他身侧挡住了大半光线的男人,“以你我二人的关系,难道朕还要对皇叔的到来扫榻相迎不成?”   “如若本王偏爱这份虚情假意呢?”   “恕不奉陪,”合上手里的书本,青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侧过了头,“朕忙得很,没时间陪皇叔玩这种过家家的小游戏。”   如果不是被迫成了不让凌家的江山真正落入外姓人手中的最后一道底线,依照原主的性格,他恐怕早已远远离开这个吃人的地界。   “本王知道你不怕死,”不想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赵崇再次熟门熟路地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不敢自戕,却巴不得本王一刀给你个痛快……”   “我说得对吗,陛下?”   如此郑重的称呼却在这样轻佻的动作中叫出,本就极重上下尊卑的青年垂下眼睑,暗暗攥白了藏在袖子里的指尖。   “既然知晓,皇叔为何不干脆给朕一个解脱,”哑着嗓子,青年声音里满是一片求死的坦然,“朝局已定,皇叔大可放弃朕这一块无用的挡箭牌。”   “因为本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比本王快活,”半真半假地哼笑,赵崇抬起对方的下巴对上自己的眼睛,“想死也容易,等安儿哪天想活了,皇叔一定亲手斩下你的头。”   这世界的反派莫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暗搓搓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林果毫不客气地拍掉对方那捏得自己有些痛的手:“你疯了。”   如此外露的偏激,看来对方的过去一定有着什么原著中没有写到的秘密。   “或许吧,”盯着青年因为情绪波动而生动起来的面容,赵崇拍了拍手,压根不在意对方习惯性的无礼,“也许本王接下来的选择,会是另一种让安儿招架不住的疯狂。”   留下这么一句威胁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赵崇便将看似被自己吓住的青年一个人丢在了屋子里,宫人们一叠声地恭送对方离开,随即又端着托盘上的衣物配饰鱼贯而入。   “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该准备沐浴更衣了,”恭敬地立在外间,新上任的清晏殿总管喜顺弯腰提醒道,“离酉时还有三刻,陛下莫要让王爷久等。”   自从上次王爷震怒发落了许多人,这清晏殿就成了宫人们最不敢怠慢的地点之一,喜顺是赵崇特意从王府拨到宫内的太监,自然更不敢招惹了这位入了自家王爷眼的主子。   [我怎么觉得这架势比起赴宴更像是侍寝?]默默和零十一吐槽一句,林果倒也没有为难这些宫人的意思。   他又不是原主,自然不会认为这样的监视限制是多大的侮辱。   况且现在的情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林果自己惹出来的,若不是他掐着男人的喜好故意凹人设,原主和赵崇本该是渐行渐远的两条直线。   ——后期描写的重点都在主角攻还有他的那堆家花野花上,连大反派摄政王的戏份都大幅减少,又有谁会关心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操线娃娃。   [这个世界的渣好像是主角攻,]知道没办法明着让所有人退下,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洗澡的林果暗中为所有人下了个闭眼待命的催眠波段,[赵崇当权时他都没有送命,反倒是自家堂兄登基后灌了自己一杯毒酒,如果我是凌安,我恐怕也会觉得这世事当真可笑。]   眼见着刚因为上个世界结束而上涨的积分又少了一截,零十一一边心痛自家宿主的败家,一边不走心地回应对方:[凌锐并非外姓又占了个清君侧的名头,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他要是不狠心除了原主才是见鬼。]   [不过死亡对原主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这渣到底是不是凌锐,我们还得见过了主角攻本人再说。]   [知道了,]闭眼沉进热水,林果松了松原主有些僵硬的身子骨,[总之,先帮我把今晚国宴的资料都传过来。]   演戏要演全套,除了晏柏,他向来不喜欢在任何人面前出丑。 第五十四章   54 第五十四章   刚过酉时, 林果便被一群宫人簇拥着上了龙撵, 整整八人相抬的华丽步撵、还有身后浩浩荡荡跟着的两排宫女太监,这场景看似气派,实则却都是赵崇对他的监视。   “皇上驾到——”   一刻钟后, 太极宫门外掌事太监尖利的嗓音拉开了这场宴会的帷幕,从龙撵上走下, 林果拂了拂衣袖, 半点不怯场地走进了众人视线的中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青年不急不缓的步伐,太极宫内的朝臣与外邦使臣们都仪态标准地躬身跪拜, 无论有没有实权,只要青年的外袍上还绣着龙纹一天, 他们就得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来。   在一群跪地行礼的臣子宫人们中, 坐在主位下首自顾自饮酒的赵崇便显得格外扎眼,直接无视搞事的某人, 林果坐上主位略一抬手:“众爱卿平身。”   之前的任务中他也扮演过不少皇帝,虽然大多都是亡国之君, 但这也不妨碍林果对所谓的帝王威严信手拈来。   没想到这次对方竟然真的盖住了平日里那点温和, 赵崇放下酒杯, 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坐在金色龙椅上的青年。   对方身上穿着自己特意挑选过的龙袍,旁人不敢直视圣颜,只有他这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才能留意到青年那被金色系带勾勒出的迷人腰线。   一举一动,自有风情, 瞧着对方邀众人饮酒后被滋润的淡粉双唇,赵崇眯了眯眼, 心中某个早已诞生的念头变得愈发坚定起来。   不是没有注意到男人那火热且肆无忌惮的目光,林果一面完美地应付着席下不怀好意的朝臣的外使,一面在心中感慨赵崇的人设是不是在经历过上个世界沈霁时不时禁欲后的反弹。   [让你上个世界打着调养身体的旗号可劲儿折腾,]幸灾乐祸地嘎嘎两声,零十一及时送上自己的“调查报告”,[梦黄粱已试,您老就放一百个心。]   没怎么上心地“嗯”了一声,林果表示他现在几乎已经不需要依赖梦黄粱来辨别对方,尽管男人每个世界的样貌经历都不尽相同,但在相处了这么久后,林果早已可以从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中认出对方。   还有那刻进骨子里的黑,只要照着他身边最偏执蛇精病的找,他就绝对不可能认错。   “……除了进贡,王上这次派我们前来,更重要的还是要为陛下献上我们部落最珍贵的宝物。”冲身后的人拍了拍手,身着异邦服饰的使臣挺起胸膛满脸骄傲,“图兰朵殿下是王上最爱重的王女,亦是我们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   随着使臣拍手的动作,太极殿外缓缓走进了一名身穿嫣红纱裙的美貌少女,她瞳色偏蓝五官深邃,看上去与中原的女子全然不同。   少女赤着足,系在脚踝处小巧的金铃铛也随着对方的走动而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理会低声议论的众人,少女双手交叉在胸前,盈盈向龙椅上的青年行了一礼。   “羌部图兰朵见过陛下,愿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凌朝国力强盛,赵崇前不久又才刚刚打了胜仗,羌部看似糊涂地把公主送给傀儡般的林果,未必没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原来这就是原著中一笔带过嫁给凌安的那个异族公主,没想到能在这个世界听到一个如此耳熟的名字,林果点头示意少女起身,心里却十分毁气氛地思考起对方光脚走路到底疼不疼。   时值深秋,这太极殿又没红毯,赤脚走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单是想想,林果就从脚下升起了一股寒意。   [嘿嘿!果子醒醒嘿!]叫回神游天外的某人,零十一着急地在林果耳边提示,[你注意那个图兰朵太久了,再看下去反派他就要着了。]   很久吗?他最多就只看了两秒。   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了一眼赵崇的脸色,林果发现对方不仅神情不佳,连看向红裙少女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有如实质的杀气。   偏生那图兰朵不知是心大还是无畏,越过宫人的阻拦,少女直直走到林果面前出谷黄鹂般地开口:“听闻陛下初登大宝后宫空虚,图兰朵不才,愿斗胆入宫为陛下分忧。”   从未见过如此大胆且把自己婚事挂在嘴边的女子,众臣一片哗然,不禁嗡嗡地低声讨论起来。   “想做我的侄媳妇,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啪地将酒壶放下,赵崇毫不客气地呛声,“入宫为妃最重要的就是贤德,公主貌美,德行上却还是差了几分。”   摄政王一发话,在场众人立时找到了站队的风向标,误以为对方是不想让小皇帝得了羌族助力脱离掌控,赵崇手下的臣子立刻发挥起百分之二百的口才反驳起来。   纵然是开朗外向的异族公主,可图兰朵毕竟也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子,眼见对方握紧拳头似要发怒,林果连忙拂袖一摔制止了殿内的乱象:“够了!”   开玩笑,原著中从头到尾凌朝都没有和外族打过仗,要是他这一来就点燃了战火,等回去后那些虐渣部的同事肯定要一个个笑掉大牙。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即使青年手中无权无势,但对方身上猛然爆发的怒气,还是在一瞬间震慑了殿内除了赵崇之外的所有人。   “唇枪舌剑齐齐指向一个弱女子,朕的大臣们可真真都是好出息,”环视一周,林果故意略过赵崇所在之处,将目光移向台阶下咬紧红唇的图兰朵,林果放缓声音,“承蒙公主盛情,不过朕暂时无意纳妃,恐怕要叫公主失望了。”   不提赵崇和他现在的处境,就算林果没有爱人也不曾受限,他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一个少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宫里的生活太闷,根本就不适合这样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孩子。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一个慈祥的老父亲?]小声吐槽,零十一仍旧不忘卖着自己的安利,[喜欢就自己生一个,生子药八八折,要不要我帮你秒一个?]   [起开起开,我只是不想她像原著一样老死宫中或者直接殉葬。]温和地看了一眼倔强不肯妥协的图兰朵,林果巧妙地换了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说法:“草原的明珠不该只被当做一件和亲的礼物,公主娇俏可爱,自然是值得更好的。”   “深宫清冷,不值得公主在此消磨一生。”   林果话音刚落,方才被众口评论都没有示弱的少女立时红了眼眶,感受到青年和善且真诚的目光,图兰朵不顾身后使臣焦急的眼色,郑重一拜便退了下去。   凌朝的皇帝说得没错,如果不是父命难为,她又怎愿嫁到异国他乡做一个与人争宠且永远不能扶正的妾室。   林果说话的声音很轻,是故群臣只是见到图兰朵奉命退下,却未曾听到两人之间做了什么交谈。   与其他一脸茫然的朝臣外使不同,坐在青年座位不远的赵崇轻而易举便听清了两人间那短暂的对话,拜过人的五感所赐,他甚至能听到青年尾音中暗藏的无奈、看到少女眸中浮现的泪花。   弱者之间的惺惺相惜?讽刺地挑起唇角,赵崇心头突兀地窜起一蓬无名之火。   明明对一个刚认识的异族人都能给予真正的温柔,可偏偏对待他时便冷冰冰地不假辞色,尽管知道那是因为两人现在所处的微妙关系所致,但赵崇却还是无法劝说自己冷静地接受这一切。   仔细回想,好像在先皇没有过世之时,他这个不爱争名夺分的便宜侄子便格外不待见他。   不回忆还好,越回忆越气,太极殿内歌舞升平其乐融融,赵崇盯着青年侧脸的眸子却冷得仿佛能坠下冰来。   假装没有注意男人那忽冷忽热且令人寒毛直竖的注视,林果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群臣的刁难,总算在赵崇未开口捣乱的情况下将图兰朵成功地送回了家。   敏锐地发现主位上的青年似乎与平日里那个摆件般游离在朝堂之外的“陛下”不同,见赵崇没有表态,一些有眼力见儿的臣子们立即识相地调转口风,不再如最开始那般咄咄逼人。   一场宴会便在这样状似祥和的氛围中顺利结束,尽管其中出现了几段小小的波澜,但在散席离场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分不清真假的满意微笑。   在宫里生活可真累,动了动绷紧太久而酸疼不已的肩膀,林果突然觉得像原主当个朝堂上的吉祥物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喜欢吗?”酸痛之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屏退宫人,赵崇力道恰好地在几个穴位上揉捏,“只要安儿肯同本王做一桩交易,本王日后也可以像今日这般放权。”   男人话中的危险几乎不加遮掩,但对方拿出的筹码实在太过诱人,诱人到青年居然在一瞬间被它冲昏了理智:“什么交易?”   “本王要你做我的人。” 第五十五章   55 第五十五章   “放肆!”甩掉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大手, 青年猛地拍桌而起, “赵崇!你不要欺人太甚!”   头一次看到对方如此失态的表现,觉得新奇的赵崇虚虚向下压了压手:“小声点,太极殿的隔音可不太好。”   “赵崇!”放低音量, 青年的声音却仍难掩激动,“朕好歹敬你一声皇叔,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礼义廉耻吗?”   “这天下的男男女女那么多, 若皇叔想要,大可直接越过朕去办一场选秀。”   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赵崇无所谓地一笑:“左右也是没有血缘的虚名,安儿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想要便夺, 他赵崇做事, 又何曾顾虑过那么多?   “本王不是在逼你,”轻轻掸了掸青年染了酒液的衣袖, 赵崇不紧不慢地开口,“本王只是在给你选择。”   “若你不愿, 只需今夜子时紧闭清晏殿宫门, 本王就当此事从未提过。”   不再多留, 男人整了整衣物便转身离去,身后的青年像是被人点住了哑穴,一改方才的怒火陷入了沉默。   他就知道对方无法拒绝这个条件,将空旷且寂寥的殿宇留给首位上的青年, 赵崇胜券在握地勾起了唇角。   为了不成为亡了凌朝的千古罪人,哪怕心中再不情愿, 青年也会乖乖低头向他妥协。   这看似大方的荒谬提议,其实早在最开始就只剩下了一个走向。   [他有病吧,]看着逐渐远去的某个身影,零十一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吐槽,[要美人不要江山,这可一点都不像咱们老晏的性格。]   [不要江山?]嗤笑一声,林果坐回硬邦邦的椅子,脸上则做出一副分寸恰好的空洞与茫然,[以原主的性格能力,就算真的放权给他,他又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无非是在骗人时先给点甜头,等他腻了,收回权利不还是分分钟的事。]   [听起来可真像个渣男,]摇头晃脑地感慨一声,零十一还是抛不下自己一向专注的八卦,[今晚的房门你开吗?要不要帮你弄个道具给他点颜色瞧瞧?]   甜蜜太久,偶尔来个相爱相杀什么的倒也正好可以解解腻。   [开,为什么不开?]扶起那只被自己衣袖带翻的酒杯,林果的语气满是一副看透剧情的了然,[你以为处在原主的人设下,我们真的有机会去做选择?]   不改朝换代是原主如今唯一的指望,若非如此,他早就该抹了脖子和父兄一同下了黄泉。   [但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有点小兴奋?]狐疑地望了林果一眼,零十一不忘负责任地嘱咐,[您老稍微克制一下,就算知道赵崇壳子里还是一个人,也拜托你千万不要ooc。]   自从接了这个连环任务,它就没见自家宿主的积分有任何上涨,收支平衡已是勉强,如果再拿不到能让奖励翻倍的S级评价,零十一表示它一定会分分钟吊死在自家宿主面前。   [麻烦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素养,]瞧着躬身低头进来洒扫收拾的宫女太监,林果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起身,[只是前几世的经历温和惯了,对这霸道王爷的强制款,我还真有那么一点小期待。]   宫灯明灭,身着华服的青年避开龙撵,孤身一人静默地走在几近无人的宫道上。   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没人知道看似处于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此刻到底面临着怎样艰难的选择。   *   当夜子时。   如约来到青年所居的清晏殿,发现殿内漆黑一片未曾点灯,赵崇将手里的宫灯交给喜德,随后偏头看向了今夜当值的喜顺:“这是怎么了?”   “回王爷的话,今日陛下很是乏累,是故从太极殿归来沐浴后便早早睡下了。”   睡下了?玩味地挑起眉梢,赵崇摆了摆手:“都退下吧,今夜除了喜德喜顺,清晏殿无需任何宫人当值。”   “是。”点头应声,管事大宫女谨慎地行了一礼,之后便带着清晏殿所有值夜的宫人齐齐退下。   雕花的宫门看似紧闭,实则却是稍稍用力便能推开的轻掩,意料之中地发现宫门未曾上锁,赵崇示意喜德喜顺留在门外,自己则是迈入殿内将宫门内部的插销反手合上。   事已至此,他可不想让到手的猎物因为后悔害怕而成功出逃。   和在门外所见相同,清晏殿内光线昏暗,甚至连蜡烛都没有点上一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龙涎香,似是刚刚才有人在屏风后洗过澡。   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早已在行军中习惯夜视的赵崇刻意放重脚步,一路无磕无碰地走到了内间。   ——明明可以猫一般轻巧无息,可男人偏偏要弄出点步步紧逼的声响吓唬寝殿内的青年,赵崇此人性格上的恶劣,从这样的小事上便可见一斑。   皓月皎皎,明黄龙塌上有被子拢成了不大的一团,不紧不慢地走至榻前坐下,赵崇随手捻起几缕散落在被子外面的青丝:“醒着?”   无人应声,男人也不恼,带着薄茧的大手顺着被子外的线条缓缓向下,似是不适应这样过于亲密的接触,躲在被子里的青年克制许久,终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愉悦地轻笑出声,赵崇拉开青年头顶处的被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不知是因为憋气还是因为羞恼而晕开一层绯色的脸颊。   “安儿不觉得闷吗?”   根本没有和男人闲聊的心思,避无可避,青年干脆自暴自弃地滚出被子,上刑场一样闭眼直楞楞地躺在了龙塌里侧。   被子下的青年只穿了一袭历代帝王专属的明黄里衣,细软柔滑的料子凌乱地堆积,更衬出对方留露在外的肌肤白皙胜雪。   “过来。”不满于青年这样敷衍的态度,赵崇倚在床头,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一动不动,青年就像屏蔽了外界所有的信号,完完全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小世界中,压下心头莫名的不适,赵崇沉着声音开口:“记得吗?同样的话本王不想说第二次、更不会说第三次。”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陛下就该走好你选择的那条路。”   “如果陛下真的不甘愿,本王也不会多做勉强,”深谙与人谈判的技巧,赵崇欲擒故纵地起身,“今日之事就当本王从未提过,夜色已深,陛下还是早些安歇吧。”   “……别走。”   衣袖被人不轻不重地拽住,赵崇眼底闪过一丝不出所料的笑意,面上却还是那副冷漠无情的不悦模样。   “我愿意,”拽着袖子的手指慢慢收紧,青年不知是在安抚男人还是在说服自己,“朕愿意。”   无论再怎么没有天赋、无论再怎么对争权夺利没有兴趣,身为凌家子孙,他都不能让凌家的江山葬送在自己手里。   看着男人顺着自己手中的力道再次坐下,仅着里衣的青年无师自通地凑上前,垂着眸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男人的唇角。   青涩僵硬,还充斥着一股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不甘愿,这本该是一个并不美妙的吻,但赵崇却偏生爱极了对方那份矛盾而又挣扎的美丽。   察觉到自己的衣袖快要被紧张的青年生生撕下,赵崇好笑地拍了拍对方的拳头,然后将它掰开搭在了自己肩上。   翻身覆下,猛虎终于叼住了心仪猎物无害且毫无防备的咽喉,秋夜的微风适时拂过,吹散了寝殿深处所有引人遐思的响动。   *   被脸颊上微微的痒意所扰,腰酸背痛且折腾了一整夜的林果睁开眼,差点就因为被扰清梦的恼意崩了人设。   “醒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赵崇表情平静得仿佛刚才那故意把人吵醒的动作根本与他无关,“本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但想到今日还有早朝,想必安儿也不愿就此错过。”   又困又累还要演戏的林果:不,我愿意错过,求你再让我睡一会。   然而,吐槽是轻松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一秒进入戏精状态,林果冷淡地起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对方。   不过他衣衫不整,松散领口露出来的锁骨上还遍布着点点嫣红的痕迹,再加上那被咬破的薄唇,饶是赵崇因得对方的冷脸压了一口气,他也无法真正地对着青年发火。   就是这样两相对比后的反差,反而让赵崇更怀念起昨夜青年失神无意中对自己展现的亲密与依赖。   “昨夜你哭了,”抬手捏住青年的下巴,赵崇将对方的脸轻轻转向自己,“跟本王在一起就这么让你觉得不堪?”   他不会承认,在昨夜抚到青年眼角的那滴泪时,比起愤怒或是欲|望,他心头最先涌现的居然是一种说不清缘由的心疼。   深觉自己下巴总有一天会被捏碎的林果:……我要说我是爽的你信吗?   拉住自己脑内脱缰的思绪,青年默默移开目光,算是无声地回避了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问题。   “本王从不会因为别人的眼泪而心软,”气急反笑,赵崇用手指重重拂过青年迤逦勾人的眼尾,“陛下在臣榻上哭泣的样子很美,如果不是存心勾引,下次陛下最好还是少流些泪水。”   “少哭,才能少受些罪。” 第五十六章   56 第五十六章   被赵崇这个世界的深井冰折腾得彻底没脾气, 林果认命地在天光还未大亮时从床上爬起, 而后又兢兢业业地去上了个早朝。   与平日里花瓶般走个过场不同,这次因为赵崇全程在一旁围观而不发表意见,无法从摄政王那得到回复的朝臣们只得试探地盯上龙椅上的青年, 一股脑地把问题丢给了对方。   亏得林果有经验傍身又有零十一这个作弊器,否则随便换个人来, 都免不了要在这样乍然接手的情况下出丑。   大权在握的感觉固然美妙, 但在经历过众多世界的林果眼里,这些都不如赶紧让他回去补个回笼觉重要。   于是在喜顺扯着嗓子喊出“退朝”的那一刻, 说到喉咙冒烟的林果激动地和零十一在意识里击了个掌。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比起什么明君贤臣, 这不靠谱的一主一仆还是更想和前几个世界一样做两条咸鱼。   “看来安儿这段时间没少在私下里做功课。”还没等林果脚底抹油开溜, 某个阴魂不散的男人便又在第一时间凑上前来打起了机锋。   一算计自己就叫安儿,改道调戏就叫陛下, 摸清楚男人称呼自己的规律,林果无语地在心里嘲笑了一下对方的恶趣味。   “身不由己, 不敢懈怠。”丢下极能唬人的八个字, 林果越过男人, 径自向回宫的方向走去。   这男人没事就喜欢找他的茬,若是再被对方捏住了下巴,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一口解渴的水。   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对方在心里定义成了一个捏下巴狂魔,赵崇看着青年远去的身影眯了眯眼:“他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   尽管还有些稚嫩, 但青年提出政见的角度和深意显然要比几个月前长进了不少。   “生死大关、突逢重变,这两桩事都能让人发生改变, ”顺着自家主子的话头,喜顺小心翼翼地接话,“再怎么都是天家长大的孩子,就算不慕权势,这骨子里也经受了十几年的耳濡目染。”   “一个人呆在清晏殿久了,想必陛下除了这些,心中也没有其他什么好琢磨。”   看出自家王爷对青年的在乎,喜顺大着胆子,不着痕迹地替对方说了几句好话。   “希望如此,”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赵崇不忘对喜顺嘱咐,“好好盯着他,清晏殿内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我都要当天知晓。”   干脆地应了一声,喜顺在得到赵崇的首肯后便一路小跑地追向了青年离开的方向,望着这富丽堂皇却没什么人气的议政殿,赵崇忽地回味起了昨夜龙塌上的温存。   原来那样淡眉冷目的青年,躺在他怀里时也是暖的。   *   [今日上朝时怎么没见到主角攻?]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杯,林果看似文雅实则大口地润了润嗓子,[还说什么要造反清君侧,这货未免也太不敬业了一点。]   一想到自己起了个大早被某人抓去上朝、而主角攻凌锐却可能躲在哪里调戏美人,林果就忍不住想亲自替对方找点事做。   [按照原著中的时间线,凌锐现在应该正和吏部侍郎家的儿子打得火热,]调出主角攻那边的监控,零十一对着那两团打了马赛克的人影啧了一声,[说真的,我总怀疑这个世界的主角攻装错了隔壁玄幻部的种马光环。]   公子少爷、小倌内侍,被凌锐拿下的各式男性实在太多,是故在原著中,根本没有一个人能担起“主角受”“正牌受”这样的名号。   [管他是什么光环,反正我们都不会受到影响。]痛苦地放下茶杯拿起笔,林果看着手边小山似摞成堆的奏折开始甩锅,[十一同学,好好干。]   [注意点别写太好,这些折子肯定还会送到赵崇手里二次审批。]   [你行你上,]自动接管林果放开权限的身体,零十一不满地哼哼了一声,[我算是发现了,你用奖励帮我升级,根本就是为了在以后的任务中更好地偷懒。]   只有高级系统才能在宿主放开权限后短暂接管对方的身体,直接把活都扔给了自己,零十一才不相信这是对方突然想到的鬼点子。   [及时行乐嘛,不然我要留着那些奖励积分生猴子吗?]大爷似的回了一句,林果窝进意识海点开了上个世界还没追完的悬疑剧,[追剧去了,你批完了叫我出来就好。]   连接快穿局数据库的精选剧集自然没有烂片,正当林果沉浸在凶手即将露面的紧张中时,他眼前的画面忽然水波似的荡开一圈涟漪,天旋地转,再一睁眼,林果便发觉自己手里握着毛笔,眼前还有一份批了一半的奏折。   身前的光亮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笔尖上的朱砂也摇摇欲坠地要掉不掉,不慌不忙地落笔继续,林果头也不抬,全当没有看见这么一个人。   忽略自己刚刚一瞬间感受到的违和,赵崇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脚步移向了御书房,等赵崇回过神来,他就已经站在了青年的面前。   不过在注意到青年故意无视的冷待后,赵崇便失了进门前的柔软,压下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赞赏,男人故意提起对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今晚子时,清晏殿,老规矩。”   “皇叔这是手下无人了吗?”殷红的朱砂失控地在奏折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青年动作一顿,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尽力补救,“皇宫内能跑腿报信的宫人不知凡几,皇叔大可不必亲自做那内侍太监的活儿。”   御书房内只留了喜顺一人伺候,尽管知道这位名义上的陛下向来和自家王爷不对付,但喜顺还是不由暗暗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放眼天下,除了眼前这位,哪里还有人敢这么对王爷说话。   “牙尖嘴利,”弯腰凑近青年侧脸,赵崇用几近耳语的音量小声调笑,“本王到底是不是那无根之人,陛下不是最清楚不过?”   “啪嗒。”   朱砂滴落,男人喷洒在耳边的温热鼻息再次将青年带回昨晚那个旖旎且缠绵的夜,攥紧手中细细的笔杆,青年挺了挺脊背,耳垂却不由自主地染上一层羞怒的薄红。   摆手示意喜顺出去,赵崇拿起那份被朱砂浸染的奏折摇了摇头:“好好的一本奏章就这么毁了,不知刘大人在看到这份特殊的批注时,可能猜到陛下此时在想些什么?”   闭了闭眼,青年压下恼意深深吸了口气:“既已得偿所愿,皇叔又何必花费心思来折辱朕。”   “折辱?陛下竟认为本王的所作所为都是折辱吗?”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快的事,男人将手中的奏折向桌上一摔,“假若陛下对臣能有对那图兰朵的半分温柔,本王便不会刻意说这些荤话来惹得陛下烦心。”   “讨要温柔不用温柔来换,竟还要用威胁来逼,”左右无法接着批阅,青年干脆将手中的朱笔放在了一边,“皇叔这接人待物的威风手段,朕算是亲身领教了。”   好歹也和对方兜兜转转共度了三个世界,林果当然看得出赵崇本人对他并无一丝恶意,对方此刻更像是个破坏力惊人又讨不到糖果的熊孩子,只能靠着上手欺负来引起自己的注意。   换句简洁易懂的话来说,那就是六个字——   不懂爱,欠□□。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青年划进了欠□□熊孩子的范畴,赵崇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他出身低微,所得的成就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亲手抢夺过来,如今他看上了凌安,哪怕对方是一朝天子、哪怕对方是他名义上的侄儿,赵崇动起手来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日后或许你还会领教的更多,”满意青年终于将全部心神放在了自己身上,赵崇言谈间也多了几分轻快,“秋狩在即,陛下可有闲情陪本王一同前往?”   秋狩?想起原著中在皇家猎场上的几段剧情,林果愣了一下,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抛开主角攻的各式艳遇,这几段剧情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深挖的要点,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鬼知道他还能在什么时候等到一个和主角攻私下接触的机会。   “是本王忘了,陛下向来只喜欢那一令一动的指示,”危险地眯了眯眼,赵崇冷声道,“后日辰时清晏殿,本王会亲自去接你。”   完全猜不到对方又抽哪门子邪风的林果:……这年头连适当的矜持都不可以了吗?   再说了,等见到那位蓝颜遍天下的主角攻,这男人就不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在他的脑袋上放羊?   “朕知道了。”自动略过男人的间歇性抽风,林果拿起另一本奏折,“若是无事……”   “皇叔便请退下吧?”冷哼一声,赵崇直起身,“这么久了,陛下也不知道换句新鲜词。”   “要本王离开也不是不可以,”虚虚点了点自己的唇,赵崇笑得嚣张而又肆意,“是要把这儿当成清晏殿,还是满足臣这一个小小的心愿,陛下大可自己选。”   听出男人话中暗藏的深意,身着龙袍的青年静静起身,而后隔着案桌踮脚送上一个吻。   猛地扣住青年雪白的后颈攻城略地,男人用尖尖的牙齿咬破对方的舌尖,又堪称温柔地在其上轻吮一口。   “陛下真甜。” 第五十七章   57 第五十七章   除了夜夜准时的子时之约, 林果这几日很少在除了清晏殿以外的地方见到赵崇, 考虑到对方好歹是个非挂名干实事的摄政王,林果表示他十分能理解男人最近的忙碌。   如果对方能忙到晚上也没有时间来看他,林果说不准还能更开心一点。   皇家秋狩转眼即至, 林果坐着龙撵出了宫门,随后便对自己面前那匹高大温顺的白马犯了难。   马术相关的技能他倒是学过, 可昨夜被赵崇不知节制地折腾了半宿, 林果现在是一步路都不想多走。   “陛下……?”君子六艺是每位皇子必学的功课,隐约猜到青年犹豫的原因, 喜顺上前一步便想让对方借着自己的帮助上马。   然而还没等喜顺的动作做完,白马前穿着利落劲装的青年便被人稳稳带到了另外一匹马上, 单臂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赵崇帅气地一扬马鞭:“出发!”   接收到主人发出的讯号,一看就不好招惹的纯黑宝马便立刻撒了欢似的顺着定好的路线向前飞奔, 看着周围飞速后退的景色,青年抿了抿唇, 不自觉地拽住了身前男人的袖子。   身后隐隐传来侍卫臣子们焦急的呼唤, 赵崇拍了拍马背示意乌云减速, 而后又好笑地将下巴搭上了青年瘦削的肩膀:“通往猎场的路本王早已派人清场,此处无人观看,陛下大可再多依赖臣一些。”   似是在这几个夜晚熟悉了对方的气息,青年躲避的动作并不明显, 微微偏头错开男人的呼吸,青年蹙了蹙眉, 却还是忍住没有多说。   “你这样会很累。”经过了几天的磨合,赵崇也不再是那副对方一沉默就会被点着的爆竹模样,直起身子,男人用意单纯地用手拂过青年腰间的某处,然后如愿地将软下来的某人接了个满怀。   “左右都坐在了一匹马上,陛下再躲又能躲到哪去?”想起对方刚才僵得和铁板一样的后背,赵崇好心情地笑出了声,“本王这也是为了陛下着想,一会儿宗室朝臣汇集一处,陛下最不济也要撑住那日面见使臣的风仪。”   “朕心中有数,不劳皇叔费心。”知道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弱点都被男人尽数掌握,青年索性不再挣扎,直接放松身体窝在了对方的怀里。   “安儿这几日折子批得很好,”回头望了一眼只敢不远不近缀在身后的大部队,赵崇闲聊般地开口,“若你肯学,你那几个兄弟也许早就没了争权的机会。”   语气关切亲昵,若是忽略揽在对方腰间的那只大手,男人此时倒真有了那么几分长辈的模样。   没有搭话,青年歪着头沉默地靠在男人胸膛,没一会儿便在黑马匀速有节奏的摇晃中闭上的眼睛。   看来是真的累了,瞧着对方眼下那一圈不甚明显的青黑,赵崇牵着缰绳的右手一顿,心里竟难得地觉得不是滋味儿。   夜里的自己与白日的奏折,到底哪一个才是造成青年这样疲累的元凶?   *   一开始是遵循人设地装睡,可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呆久了,林果竟真的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等他再次睁眼醒来,他已经躺进了不知何时搭建好的宽大帐篷里。   瞧那边边角角点缀的明黄,林果想也知道自己是在猎场上的皇帝专属地盘里,一旁守着的喜顺见到青年睁开了眼,立刻体贴地递过一条温热的帕子:“陛下醒了?”   “皇……赵崇呢?”擦了擦脸,青年挥退宫人的伺候穿上长靴,而后又找补似的询问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陛下,现在是未时三刻,之前见陛下睡得太沉,王爷便没有叫您起来用膳,”回想起青年近日的所作所为,又亲眼见到自家主子将人从马上抱下的宝贝模样,喜顺神色低顺,语气里也多了几丝真正的敬畏,“现在宗室和朝堂的大人们正在外面小聚,王爷则是亲自去确认猎场的安全。”   点了点头,林果暗中让零十一时刻留意起周围的情况,虽说原著里这场秋狩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但见男人如此小心地亲自去查,林果还是警惕地做起了防备。   “王爷还有交代……”吞吐了一下,喜顺尽量模仿着自家王爷的语气道,“说是陛下不必等他,大可随时开始今年的秋狩。”   谁要等他?这男人可真是自恋,偷偷地做个鬼脸活动一下面部神经,林果知道这又是对方坏心眼地给他出了个难题。   凭他现在那点可怜的威望,若是赵崇没有露面,又有几个大臣宗室敢站在自己这边?   与历史上出现过的那些摄政王不同,赵崇可是一早便有实打实的兵权在手,再加上对方那典型的武人作风,几乎所有人都担心自己会一不留神就掉了脑袋。   哪怕是号称流着天家血脉要清君侧的主角攻,在没有得到自己“爱人们”足够的助力之前,对方在赵崇面前的表现都像是一只小猫。   各式念头一闪而过,宫人们极有眼力地在青年动手前拉开了门帘,层林尽染,一望无际,望着远处的广袤森林和碧色天空,林果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亏得凌家祖先能找到这么一块不用舟车劳顿就能到达的好地方,看多了上一世的水乡和文雅,单是眼前的这番景色,就足以让林果觉得此行不亏。   调动起调到这个身体极限的视力,林果轻易便将远处几个熟悉的面孔和原主的记忆对上了号,扫视的动作微微一顿,林果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出现在自己余光里身穿蟒袍的青年男子。   帝王着明黄五爪龙纹,储君着杏黄四爪龙纹,而这世界能身穿深色蟒袍的人,除了偏爱玄衣的赵崇,便只有与原主隔了一脉的凌家分支们。   再配上对方那俊朗风流的容貌,不必零十一提醒,林果也能猜到那就是和原主没见过几次的主角攻凌锐。   “在看什么?”眼睛忽地被一只大手覆上,男人的嗓音中再次布满了让人胆寒的威胁,“这么专注,是在盘算怎么让你的族人救你脱离苦海吗?”   “皇位对朕而言的确是一片苦海,”眨了眨眼,林果不动声色地更正男人的说辞,“为了这个位置已经死了太多人,朕不想将更多的人牵扯其中。”   手心被对方卷翘的睫毛轻轻扫过,赵崇感到一阵猫爪轻挠般的痒意,不自觉便放轻了手下的动作。   “这也是你们都要留着朕活命的原因吧,”任由男人遮住自己的视线,青年的声音一如他的表情一般平淡,“这个位置太危险,总要有人留在明面上挡枪。”   “但是皇叔可别忘了,就算是最温和的兔子,急起来也是会咬人的。”   “养虎为患,不想日后后悔,皇叔还是尽早将朕斩草除根的好。”放缓语速,青年吐字清晰宛如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否则迟早有一天,朕会将你给予朕的一切加倍奉还。”   沉重的气氛在帐篷内蔓延,克制自己不要因为腿软而跪下,喜顺努力屏住呼吸想装成一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兔子会不会咬人本王不知道,但陛下确是夜夜都狠狠地咬紧了本王,”松手拂过青年的耳廓,赵崇漫不经心地将对方因小憩而散落在脸侧的发丝拢到耳后,“凌安,不怕死之人是否都是如你一般胆大?”   尽管音量如常,可任谁都能感觉到男人身旁可怖的威压,离暴风中心只有几步之遥的喜顺咽了口唾沫,偷偷抹掉了手心里冒出的汗水。   “皇叔错了,”躲开男人在自己耳侧停留的手指,青年嘴角竟少见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不是不怕死、而是故意求死。”   “若能在达成心愿前拉着皇叔一同陪葬,那朕或许便有脸面可以去见列祖列宗。”   被青年一口一个挂在嘴边的“死”字刺激,赵崇一把扳过对方的肩膀:“你……!”   “皇叔何须如此激动?”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男人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青年冷淡地打断对方,“朕不过是挑破了你我之间那层窗户纸,皇叔又是在怕什么呢?”   怕?没想到青年会这样定义自己此刻的情绪,赵崇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他只能按住对方的肩膀,昭告主权似的调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王倒巴不得陛下来要了臣的命。”   “是吗?”不置可否地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反问,青年拂掉男人按痛自己的手,“那皇叔到时候可万不要哭。”   “群臣久候,皇叔也该去主持秋狩了。”   “都说了要让陛下来,本王又怎可越俎代庖?”体贴地替青年整了整衣襟,赵崇不轻不重地在对方背上推了一把,“虽然觉得陛下不会出错,但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状况,臣的怀抱永远都向陛下敞开。”   大步向前,走在前方的青年不仅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但眼力过人又时刻关注对方的赵崇,还是注意到对方在听到他的话后轻抿了一下唇。   口是心非,看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背影,赵崇冷哼一声——   不过、倒也是真的可爱。 第五十八章   58 第五十八章   凌朝并不尚武, 历届的秋狩之行, 左不过是大臣和宗室们带着自家最喜爱的孩子意思意思地比试一番,但如今掌权的摄政王是行军出身、名义上的皇帝又是刚刚及冠的年岁,所以这一场秋狩, 除了某些真的无法参加的文臣老臣,大多数人都背着弓箭齐齐上了马。   猎场所植的树木大多耐寒, 是故就算已经进入了深秋, 树梢上的树叶仍旧显得郁郁葱葱,抛却叶片上那逐渐褪去绿意的颜色, 林果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属于秋季的味道。   打马走过林间,林果只觉得自己现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男人帮他挑选的马儿极其温顺, 再加上零十一替他买的稀释版舒缓剂,就算少了赵崇那个马夫加靠垫, 林果也照样能玩得舒服。   [我说果子你可千万别忘记正事,]调出缩小的雷达图投映到林果的脑海, 零十一用自己的虚拟形象伸爪在上面拍了拍, [顺着这个方向走上十分钟, 你就能和主角攻来个最完美的偶遇。]   [赵崇这人占有欲太强,趁着他不在,我们赶紧去开支线。]   和林果这个处处受限的皇帝不同,作为真正要干实事的摄政王, 赵崇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更何况两人身份敏感, 晨间的策马同骑便已让许多人私下犯了嘀咕,如果下午还要共同狩猎,恐怕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此而调转风向。   [放权是不可能放权的,只能让人给你尊重这样子,]察觉到自家宿主脑内的思绪,零十一一边看着雷达图导航一边回复,[等解决了主角攻,你也夺了赵崇的权玩玩,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龙床秘爱。]   [正有此意,]成功和零十一的脑回路对接,林果松松地握住缰绳,[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当小爷是病猫呢。]   就在林果在脑内和零十一畅想密谋怎么夺了自家爱人的权时,不远处的树林里,却有人看着这一幕呆呆地出了神。   青年所在之地正是亮处,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温柔地洒在对方身上,为青年晕染出了一层朦胧又梦幻的光晕。   薄唇粉嫩却无分毫笑意,眉目如画却无半分女气,瞧着那被修身劲装勾勒出的完美线条,凌锐呆滞一瞬,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对方就是那个自己最看不起的堂弟凌安。   胸无大志才能一般,若不是走了大运熬死了其他几个兄弟,这皇位又怎么会落到对方的头上?   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毫无反抗便被赵崇夺了权后,自认为怀才不遇的凌锐便不可避免地动了某些不可言明的小心思。   左右都是姓凌,为何那皇位凌安坐得,他凌锐却坐不得?   但这些都是凌锐在亲眼见到青年之前的想法,作为和王府最受宠的世子,抛开宫中的除夕年宴,凌锐几乎没有见过他这个族谱上的堂弟,再加上他身无要职、登基大典那日又只是在宗亲队伍里远远望了一眼,是故直到刚才,凌锐才算是真正看清了青年长大之后的样貌。   “世子在想什么?”见凌锐拉开弓箭迟迟没有动作,骑马跟在对方身侧的青衫少年轻声笑道,“若再不动手,那被世子看中的猎物可就要跑了。”   “无妨,总会再抓到的,”笑着收回弓箭,凌锐侧头用亲昵的口吻责怪对方,“以你我二人的关系,唯儿怎么还叫我‘世子’这么生疏?”   被一个同辈人叫了“唯儿”这样私密的小名,那少年也不生气,只是回应般脆生生地叫了声“凌锐”。   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凌锐嘴上夸了声乖,眼底的笑意却不自觉少了几分。   他天生悦慕美人、更悦慕身为美人的男子,跟在他身边的少年是内阁大学士周老的嫡孙周唯,原本凌锐还在初见时为了少年娇俏的容颜心动,但在经过刚刚的惊鸿一瞥后,他忽地就觉得对方的长相艳色太过。   俏丽有余,韵味不足,默默在心里点评了一番,凌锐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青年。   “那不是陛下吗?他竟与咱们走到了一处?”少年人胆大,对虚坐在龙椅上那位也没什么敬畏,知道凌锐向来不喜对方,周唯立刻调转马头换了个话题,“方才见那边跑了只兔子过去,凌锐,我们这就一起去抓吧。”   “晚了,陛下已经看到我们了。”故意不露痕迹地弄出了点动静引起对面的注意,凌锐在对上青年漂亮凤眸的一刻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如此美人,他也许可以在计划的最后留住对方一条命。   [虽然读不到他的思绪,但我总觉得他没在想什么好东西,]看着驱马靠近的凌锐,零十一靠谱地提醒,[他身边都是私下培养的亲卫,果子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主角光环正常,没有检测到多余的种马光环,]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虚拟键盘,零十一调出各式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面板,[虐渣支线开启,看来原主最恨的确实是这个最后灌了他毒酒的堂哥。]   [赵崇再怎么算都是外人,凌锐才是原主真正的血亲,外人和血亲各刺一刀,你说哪个会更疼?]勒住马儿的步子,林果姿态悠闲地停留在原地,[如果凌锐肯在造反成功后和原主谈谈,也许他还能多省下一杯毒酒。]   原主根本无意于这个烫手的皇位,凌锐的身体里也流着天家的血液,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原主大概有八成的可能会退位让贤。   不过自古天家多疑,原著中的凌锐和赵崇尤甚,就算原主自愿退位,主角攻恐怕也要在日后来个斩草除根才算安心。   “参见陛下。”走到近前,凌锐带着周唯和一众亲兵下马行礼,被马蹄踩弯的草地仿若近在眼前,在单膝跪在青年马下的那一刻,凌锐之前心头涌上的那点旖旎便在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起来吧。”端坐在马上俯视着身前的众人,林果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参加秋狩还要穿长衫的少年就是周唯、内阁大学士周平策的嫡孙,若他和零十一没有数错,这应该是主角攻目前攻略成功的第三个“蓝颜”。   剑眉星目,身姿英挺,凌锐的确有着一副阳刚十足的好样貌,只是在一本宫斗文中还能前前后后让那么多蓝颜知己为了自己和平共处,林果总觉得作者是在写文时给对方点歪了主角光环。   “登基大典后许久未见,陛下似是清减了许多,”应旨起身,凌锐再次翻身上马近前一步,“国事操劳,陛下也要多多留神自己的身子才是。”   对于一朝天子而言,这话的确亲昵的有些越界,然而凌锐态度自然语气关切,并不会让人察觉出任何一丝虚情假意。   像是好久没有听过别人这样的关心,端坐在马上的青年微微一怔,随即不甚明显地放缓了眉眼。   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向来极会察言观色的凌锐又怎会注意不到青年脸上的动容,拉扯缰绳牵动马儿,凌锐极其自然地跟在了对方的身侧。   马头稍稍落后半个身位,谈话的距离却是不远不近的恰好,瞧着那一见了皇帝就把自己抛在身后的男人,周唯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拍马追了上去。   凌锐不是一直对他这个德不配位的“尊贵”堂弟不感兴趣吗?怎么今天一见真人,对方的态度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位是内阁大学士周老的嫡孙周唯,他尚在年少性子跳脱,还请陛下不要见怪。”作为熟练游走在情场中的老手,凌锐又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周唯暗中耍的小性子,知道自己将来所谋划之事少不得对方的帮助,凌锐收起心里某些泛滥的粉红念头,一脸认真地将走在他另一侧的少年引荐给了林果。   简单地冲着周唯点了点头,本就不爱多言的青年理所当然地没有做出更多表示,细细品味着方才凌锐将自己当成自己人护在身侧的样子,周唯嘴角上挑,一时看那个穿着龙纹劲装的青年也没有那么讨厌起来。   这主角攻在安抚后院的方面果然是凌朝第一把好手,亲眼见到周唯三言两语间被凌锐成功顺毛的乖巧样子,林果一面在心中暗暗咂舌,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套着凌锐的话。   原著中这次秋狩根本就没有原主的事儿,在见到众大臣对着摄政王“卑躬屈膝”讨好的模样后,凌锐心中恼火,愈发确定了自己要清君侧复凌朝的决心。   如今自己用和赵崇的清晏殿之约换来了主持这场秋狩的机会,少了一个不小的剧情转折点,也不知道凌锐还会不会和原著中一样被刺激的搞事。   然而还没等林果和主角攻说上几句,林中便传来了一阵耳熟的马蹄嗒嗒声,蹲在林果肩头隐形看好戏的零十一抬爪在眼前一搭:[哦豁,你家那个深井冰来了。]   [抓奸现场,刺激刺激。]   “这不是周阁老家那个周唯吗?”熟练地一拉缰绳让乌云停下,眸色漆黑的男人看向凌锐,嘴角勾起一个不掩恶劣的弧度,“怎么,这才半月不到,我的好侄儿就又换了一个新猎物?” 第五十九章   59 第五十九章   就算早就听闻凌锐的蓝颜知己不少, 但在被人这么直白地挑破两人间的那点暧昧后, 周唯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阵尴尬。   “皇叔说笑了,”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敢和赵崇正面翻脸,凌锐只能变着法地暗讽对方, “凌锐性子温吞,自不会像皇叔一样将世人都看做狩猎场中的玩物。”   “温吞?可本王见你最近的小动作倒是不少, ”讥讽地嗤笑, 赵崇表示他对除了凌安以外所有多出来的便宜后辈都不感兴趣,“人心不足蛇吞象, 若不想丢了小命,你最好管住自己的手脚。”   “虽都是同宗血脉, 但陛下身份高贵, 本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一并同行,此地甚是无聊, 不如臣这就带陛下换个好去处?”   嘴里说着“臣”的谦称,但实际上赵崇却根本没有留给林果任何拒绝的机会, 轻轻将手指拢在唇边吹了个口哨, 青年身下的白马便立刻听话地载着主人走到了乌云的身边。   一黑一白两匹马儿并行绝尘而去, 只留下一地的侍卫留在原地面面相觑,被人这样下了面子又吃了一嘴灰,凌锐一甩衣袖,早就没有了之前来狩猎的好心情。   他赵崇算什么东西?若不是靠着战功要来了个异姓王的封赏, 对方又哪里有资格被他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皇叔。   “这摄政王殿下可真是威风,”策马离开了有御前侍卫停留的地界, 周唯跟在凌锐身侧小声嘀咕,“不过我看他对陛下的态度,倒不是真如传言一般冷淡。”   “我听祖父说最近有许多的奏章都是由陛下亲自批改,看来这两位的关系是真的有所改善。”   虽说目前只是在朝中挂了个闲职,但凌锐对朝局状态的掌控并不比周唯口中的祖父差上多少,扬了扬眉,凌锐一改在赵崇面前的唯唯诺诺:“改善……我看应该是禁|脔才对。”   “你是说……”吃惊地瞪圆眼睛,周唯捋着马儿鬃毛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你说摄政王将陛下……”   “嘘。”在马儿吃痛的嘶鸣中,凌锐竖起食指放在唇边,“佛曰,不可说。”   很多情绪根本无法被毫无破绽地遮掩,那样仿佛领地被侵犯的占有欲,他不知道在多少世家公子的眼睛中见过。   除了那种混乱又背|德的关系,凌锐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合理的解释。   屈辱地躺在一个乱臣贼子的身下,不知他的那位堂弟心里又该是何种感想?成竹在胸地露出一个笑,凌锐发觉自己竟找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捷径。   若是有了枕边人做内应,哪怕是战名赫赫的赵崇,也同样得在他手中败下阵来。   *   “阿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被凌锐和周唯念叨了好一阵儿林果揉揉鼻子,顺便从零十一那里确定对方上了自己的套。   原主手下无人无权,就算林果有能力给自家男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也缺少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契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凌锐想用他做帮手来瓦解赵崇的防御,就得同样做好被他反噬清理的准备。   “冷了?”瞥了一眼跟在他身侧不说话的青年,赵崇吹了声口哨,轻巧利落地在白马停步的一瞬间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这倒不是赵崇丧心病狂到时时刻刻都要吃豆腐,只不过他身强体壮,出门狩猎时从不会带什么碍事的大氅,如今侍卫们都被两人甩在身后,除了将人抱进自己怀中,赵崇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叛徒,”冷冰冰地瞧了眼亲昵地和乌云蹭在一起的白马,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窝在男人怀里的青年垂下睫毛,“朕回去就要叫人宰了它。”   “这可就是陛下冤枉了它,”被青年毫无狠劲的威胁逗笑,赵崇收好弓箭,故技重施地在对方腰间一拂,“踏雪和乌云本就自小由本王一手养大,如今它刚刚被送予陛下,更亲近本王一些也实属常情。”   “倒是陛下,怎么本王才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您就搭上了别的男人?”   “那是朕的堂哥!”不受控制地跌入男人怀中,青年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恼意,“赵崇,不是每个人的脑子都是同你一般装满了废料。”   “怎么?陛下这是着急在替一个刚见过的男人说话?”将对方不松不紧地圈在怀中,赵崇毫不客气地抖落着凌锐的黑料,“不过是一个隔了不知多少支的远亲,只消在京城里随意打听几句,陛下就能搜罗一整本关于他的‘废料’。”   “别说是皇宫外的秦楼楚馆,就连陛下上朝时见过的许多年轻臣子,也都早早地成了他的入幕之宾。”   “朕久居深宫,对这些风流轶事自是不如皇叔了解,”偏头向视线落在虚空中的一处,青年平静开口,“远亲又如何,朕的血亲早就没了,不是吗?”   尽管自己一向将世人所谓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看得淡薄,但在感受到青年语气中掩盖不住的落寞后,赵崇还是立刻闭嘴切断了这个话题。   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可莫名其妙地,他就是只想看到青年笑起来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对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吧,就像是面对之前那个羌部的公主一样,暗自在心中为自己找了个靠谱的借口,赵崇正要开口逗弄对方几句,就被身下乌云突然的停步打乱了节奏。   仰颈长嘶,马蹄焦躁地在地面拨弄,刚刚还温顺可人的两匹马儿瞬间进入了警备状态,拿起挂在马背侧袋旁的长弓,赵崇反手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黑羽箭:“别乱动。”   早就知道这次的秋狩暗藏杀机,但赵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胆敢在这光天化日的情况下就选择动手。   以为自己落单就多了胜算吗?嘲笑了一下来人的天真,赵崇搭箭上弓,完全不需瞄准地向左前方射|出一箭。   “咻——扑通!”   羽箭的破空声与重物的坠地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对方极有毅力地没有惨叫出声,只留下了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的血腥味。   树影幢幢,无端为此刻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单手拎起青年让对方侧坐在马背上抱紧自己,赵崇一夹马腹,丝毫不惧地闯进了那片藏着埋伏的密林。   而那匹没有载人的白马,早就在主人吸引视线的一刻,便通灵般地向反方向跑去寻找救兵。   环抱着男人劲瘦的腰肢,林果根本就不担心对方此次会出什么意外,就算发生了原著中没有出现的剧情,赵崇这个在原著中让主角攻都发愁的反派也绝对能轻松应对。   更何况现在还有他这个外挂般的快穿员在,哪怕这次刺杀真的与主角攻有关,林果也会统统让他们都靠边站。   淬了剧毒的箭雨在乌云踏入包围圈的一刻便从天而降,抽出马背另一侧的长剑,赵崇背后长了眼一般准确地将所有箭矢尽数击落。   箭尖与剑刃相交发出“叮叮叮叮”的脆响,乌云灵性超凡,游刃有余地载着两人在箭雨中闪转腾挪,抓住对方换箭的空荡发出一枚袖箭,赵崇左腕微抖,很快便又有一个蒙着面的黑影坠落在两人一马的身前。   “咻咻咻!”   一弓三箭,那漆黑的长弓在男人的手中似乎化作了现代的枪|支,没料到对方在这样的劣势下也能如此凶悍,藏在树叶后的刺客们纷纷放弃了那不易移动的高地,转而露出身形一同向男人攻来。   不是没有人注意到男人怀中那个只露了侧脸的白衣青年,然而在男人狠辣又准确的攻势中,为了留住自己的小命,所有人都无暇分神再去攻击对方。   “知道吗?最好的保护就是进攻,”弃剑转枪,赵崇在迎战之余居然还有空闲在青年耳边低声教导,“若想别人不碰你的东西,那你就得变成最强。”   一枪刺穿从左上攻来刺客的脖颈,赵崇单手用力向外一甩,毫不犹豫地挑断了对方脆弱的喉咙。   鲜血喷溅,却连男人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那被自家同袍鲜血劈头盖脸溅了一身的刺客眼前一红,瞬息间便随着对方一同下了黄泉。   威不可挡,马上的男人仿佛是一头无法降服的凶兽,任凭十几名刺客好手合力围攻,对方仍如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悠闲,眼见着蒙面的同伴越来越少,那领头的高大刺客正想咬牙发射信号求援,就被那坠着红缨的长|枪挑断了手筋。   半刻钟不到,方才还气势汹汹地黑衣刺客们便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除了刻意留下的活口,没有一个人能在赵崇的手下成功逃生。   浓郁的铁锈味在林中弥漫,赵崇不在意地抖落枪上的血珠,就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的刹那,男人头顶那片安静的树叶中忽地滑下一个如悬丝蜘蛛般鬼魅娇小的人影。   “当!”   长|枪与匕首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就在赵崇想发力将对方从头顶击落之时,他的胸口却被一个尖锐的物件突然顶住。   ——是凌安。 第六十章   60 第六十章   那是一只发簪, 一只由他今早特意派人送去清晏殿的发簪, 束发的玉冠少了支撑,只消主人幅度不大的一动,便跌跌撞撞又可怜兮兮地滚落在地。   三千青丝柔顺滑落, 遮掩住了青年侧脸所能展露的一切情绪,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情况下, 赵崇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分神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比起那根顶在自己胸口的发簪,他的确更想知道青年此刻的表情。   是果决、是犹豫、还是终于能手刃仇人的痛快?   “嗞啦——”   匕首猛然用力, 几乎要在那玄色长|枪的枪杆上刮出一片火花,腹背受敌, 赵崇知道自己此刻最该反手将青年打落马下专心应敌,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魇住一般舍不得怀中一身白衣的青年滚落在那么一片肮脏的血泊里。   于是他只是抬手发力, 将自己的胸口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青年眼前。   “咔嚓。”   匕首断裂,方才还占着优势的娇小刺客立即收手回弹想返回之前她所藏匿的那片枝叶当中, 可时不待人, 一寸长一寸强, 红缨飘动,那亮银色的枪头被人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而后流星逐月般地穿透了她的咽喉。   也就是在男人发力的那一刻,他怀中的青年忽然紧紧握住簪子, 发狠般地向下一刺——   “咚!”   “噗——”   刺客落地的重响应声传来,但赵崇却没有感受到那份预料中的疼痛, 垂眸看去,青丝披散的青年正握着发簪呆呆地发愣,而那发簪尖利的尾部、还坠着一只被穿透身体滴着黑血的毒虫。   “朕是想杀你的,”握着发簪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青年似要确认什么一般喃喃重复了一遍,“朕是想杀你的。”   没有再出言刺激对方,知晓外邦蛊虫的厉害,赵崇难得温柔地握住青年的手,然后将那发白的指尖一一掰开,抽出了那根仍旧危险的发簪。   小巧的金制发簪落在林间松软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是随之被抽走了体内所有的力气,青年身子一软,差点就那么从乌云的背上跌落。   “别碰朕!”   眼疾手快地扶住对方,却换来一声恼意难掩的呵斥,可明白青年因何发怒的赵崇,压根儿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对方一开始是真的想要用簪子刺破他的心脏,在军中磨练了那么多年,赵崇不会认错那样饱含着决绝的杀意。   但青年为什么又忽然放弃了呢?是因为他那冲动的、将命门袒露给对方的举动、还是因为……   “陛下不想看到本王受伤,是吗?”拍拍乌云的后背示意对方不要乱动,赵崇从善如流地松手,心里漾满了一种比平日打了胜仗还要愉悦的满足。   “朕只是不能让你死在外邦人的手里,”撑住马背,青年的声音沙哑的可怕,“赵崇,朕会亲手杀了你。”   “总有一天,朕会亲手杀了你。”   “那本王就等着,等着陛下亲手来取走本王的命。”疯子般毫不在意地应下,赵崇甚至很想愉快地大笑出声,他的语气里再没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戏弄,反而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大意也好、失误也罢,他刚刚的确算是从青年的手下捡回了半条命,面对一个差点就给予自己致命重创的对手,赵崇当然会给对方一份应有的尊重。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踏雪一马当先,终于带着赵崇麾下的精兵匆匆赶来,知晓此处偏僻与守卫防线所距甚远,赵崇也没有过多怪罪,只是把收尾善后的工作简单交代了下去。   衣冠不整的天子自然不能被旁人轻易窥见,不顾对方的挣扎,赵崇一把将人揽在怀中,骑着乌云顺着一条小路回到了最开始青年醒来的帐篷。   因为刺杀发生地点偏僻又有赵崇精兵的刻意封锁,是故这场秋狩还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骚乱打扰,离规定清点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为了争夺那秋狩第一的名号,正在暗暗较劲的青年才俊们自然不会这么早归来。   四下无人,赵崇翻身下马,利落又不容拒绝地将马背上的青年一路抱到了床上。   作为赵崇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内侍之一,喜顺自然早已从相关渠道知晓了猎场内发生的一切,早早地备好一切可能会用到的物件,喜顺在为屋内两人各倒一杯热茶后,便识趣地躬身退了下去。   “喝口茶暖暖身子吧,本王瞧你方才手凉得很。”将温度正好的茶杯塞入对方手中,赵崇自顾自地在床榻的另一侧坐下。   虽是经历了一场刺杀,但拜赵崇过人的武力所赐,除了青年自己弄乱的青丝,两人身上基本再难找出什么狼狈。   “不出意外,此番的刺客应该都是那些边疆小国培养出来的死士,”拿起喜顺放在不远处托盘上的木梳与发冠,赵崇坐在青年身侧,不紧不慢地为对方梳起发来,“坐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了本王的命。”   赵崇不仅善政,更是凌朝出了名的战神,如果能让对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单凭凌朝皇室如今的衰败凋零,根本阻挡不了其余几个小国的瓜分。   朝中众臣如此拥护赵崇,说到底也还是怕原主这个不成器的君主带着他们齐齐送了命。   事情走到原著中那君不君臣不臣的混乱一步,凌锐、凌安、赵崇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过错。   “旁人总说本王这‘并肩王’当得威风八面,但实际上,本王每月也只有那么几天能安稳入睡。”   不为所动,青年缓缓抚着手里温热的茶杯:“那也是你自找的。”   “没错,本王就是爱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见卖惨的诡计被人识破,赵崇不仅不尴尬,反而还当着青年这个被夺权者的面哼笑出声,“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那种生杀予夺的感觉,以陛下的性格、想来也是不愿去懂。”   “谁说朕不愿?”似是已经从之前的伏击中缓过神来,青年抿了口茶水,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雷霆雨露,生杀予夺,朕总有一天也会让皇叔好好尝尝个中滋味。”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重复了青年口中那句听了两次的话,赵崇故意笑着歪解对方的意思,“看来陛下是真的很期待与本王有个未来。”   “你!”   被对方的厚颜震惊,青年猛地回头怒视,却忘记了自己的头发还被握在人家的手里,两相牵扯之下,赵崇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盈起了一层生理性的泪花。   “咳。”   实在没忍住乐出了声,赵崇连忙用咳嗽盖住了自己的笑意,气势汹汹的老虎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猫,两人之间微妙且带着火|药味儿的气氛,转瞬间就在青年泛红的眼圈里尽数瓦解。   “你根本不会束发,”仿佛是要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找个借口,青年强装严肃地开口,“你弄痛朕了。”   的的确确梳了半天也没什么成效的赵崇:“……。”   好吧,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军中的男人,他的确是拿手上那精巧华丽的发冠没辙,再次瞥了一眼那摆了许多物件的托盘,赵崇如愿在托盘一角找到了一条白底金纹的发带。   看来喜顺的确要比喜德细心许多,丢掉发冠拿起发带,赵崇熟练地将青年顺滑柔亮的青丝拢起一系:“出门狩猎,自是要干净利落才算妥帖。”   “那些个华而不实的发簪玉冠,陛下还是等到上朝时再用吧。”   “难道朕今早的着装不是皇叔亲自挑选?”扳回一局似的挑挑眉,青年毫不客气地戳穿男人的说辞,“这个借口,皇叔找的可真烂。”   这小猫崽,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拿走对方手中的茶杯,赵崇双眸微眯:“这话本王可不爱听。”   “可朕偏就要说,”挑衅般地仰起头,青年像是在发泄着自己之前没有狠下心动手的怨气,“能让皇叔不开心,那大概就是朕最……唔!”   被茶水暖回浅粉色的唇一瞬间被人用另一双唇堵住,身材高大的男人牢牢扣住青年的后颈,稍一用力便将对方压在了床上。   “赵……唔……嗯!”   挣扎无果,青年所有指责的话语都在对方的攻势中支离破碎溃不成军,远没有男人的气息绵长,没一会儿的功夫,脸颊泛红的青年便无力地在男人怀中瘫软下来。   惩罚似的小小咬了一下对方的唇,赵崇终于舍得放过身下快要喘不过气的青年:“陛下不乖,本王自然有法子堵上陛下的嘴。”   “你放肆!”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衣衫凌乱的青年狠狠推了一下身上的男人,“现在不是子时,也不是在清晏殿!”   “偶尔换个地方不是也挺好?”单手将青年的两只手腕扣在头顶,赵崇轻笑着松了松衣领,“离众臣归来还有一个时辰,若陛下肯配合,或许还能赶上晚间的篝火宴。”   “别怪本王心狠,陛下对着胸口那一刺,本王可是都牢牢记在心里呢。”   ——若非那只突然打乱一切的蛊虫,今日他能否完好地回营都还未可知。   红绡帐暖,帷幔低垂,守在门口的喜顺拦下端着吃食送来的宫女太监,假装没有听到帐篷里所有暧昧的声响。 第六十一章   61 第六十一章   两个时辰后, 当林果靠着软垫坐在高位上看着台下篝火旁载歌载舞的教坊司宫人时,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哪天才能将赵崇绑在床上尝尝那被撩拨了个半个时辰却不上不下的难受滋味。   虽然最后到底还是痛痛快快吃了个爽,但那之前被生生吊着不能解放的感觉,林果表示他绝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说是皇帝与大臣们参加的秋狩, 但随行的队伍里却还是少不了各司的宫女太监,这会儿经由御膳司下人们灵巧的双手一烤, 空气中便弥漫起了令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香气。   因为要处理下午那场刺杀的后续, 赵崇在一刻钟前便带着喜德一并离开,少了摄政王所带来的压力后, 这篝火晚宴才算多了几分真正的热闹。   慢悠悠地夹了一片喜顺送上来的烤羊腿,林果状似不开心地蹙着眉, 实则是在心里称赞起了宫里大厨的手艺, 若不是碍于原主的讲究人设,他也想和下边说说笑笑的小年轻们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别弄得自己好像很老一样, ]已经习惯在这个世界随时被丢进小黑屋的零十一探出头来,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这边的瞬间飞速钻进林果的衣袖, [下次和你家那位打个商量呗?再这样下去, 你可爱的小十一就要变成一本清静经了。]   [那不是挺好的, ]捏了捏对方的耳朵,林果懒洋洋地向后一倚,[这样显得你多有文化气息。]   [形象形象注意形象!]不轻不重地咬了林果的手指一下,零十一用行动明确地表示着自己的嫌弃, [当本经书有什么好的,又不如兔子能跳会跑还有毛, 想想快穿局那些稀奇古怪的系统,哪有一个像我这样可爱。]   [好好好,整个快穿局就属你最可爱。]实在get不到对方奇怪的骄傲点,林果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一个无奈又宠溺的微笑,但还没等他再和零十一聊上几句,不知何时走到林果近前的凌锐便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圣安。”被青年一抹少见的微笑晃花了眼睛,凌锐一时几乎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歌舞升平,很少有人将目光投向林果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帝身上,示意喜顺不要阻拦对方,林果抬手让凌锐起身,倒想看看这个主角攻到底和他有什么话好说。   “本世子想和陛下叙叙家常,不知喜顺公公可否通融行个方便?”知道喜顺是赵崇手下的人,凌锐言谈间也多了几分少见的客气,在现在这种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哪怕喜顺真的接到了监视对方的命令,也不会撕破脸般做的太过明目张胆。   然而出乎凌锐意料的是,那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太监压根没对自己的话有任何回应,对方只是征询意见似的望了望坐在高位之上的青年,而后在对方点头后躬身退了下去。   没想到赵崇身边的大太监之一会对凌安这么客气,凌锐眸色一深,对青年在赵崇心中的分量又做出了一个新的判断。   “找朕何事?”没有给人赐座的意思,青年把玩着手里的银筷,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特意开口将喜顺支开,你应该不是只为了找朕叙叙家常那么简单吧?”   两人在族谱上是实打实的堂兄弟关系,按理说无论如何,青年都得客套地叫他一声锐堂兄,但谁让对方一朝改运当了天子,就算心有不满,凌锐也只能默不作声地暗自吞下。   青年姿态慵懒,嗓音里还带着一丝遮掩不掉的沙哑,也许在外人眼里,这些小细节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在早经人事的凌锐眼里,这简直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那两人相携离开猎场后做了什么,单是凭对方无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凌锐就能想象到那场面该是何等的香|艳。   “陛下就甘心这样一辈子屈居人下吗?”掩去眼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凌锐抬起头,对着眼前的青年开门见山道,“皇权拱手相送,现在陛下是要将自己的人也一并送到那狼子野心的贼人手中吗?”   像是被人戳中了最致命的死穴,原本斜倚在座位上的青年猛地直起身,一双灵动有神的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怎么知道?”。   “陛下是臣的血亲,臣自然会比其他人更留意陛下的情况,”巧妙地隐去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凌锐满脸真挚地开口,“臣说这些并非是故意戳陛下的痛脚,只是身为凌家子孙,有些事情若认了,怕是就再也无颜去面对底下的列祖列宗。”   “你懂什么,”仿佛被凌锐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辞所激,青年深吸一口气,然后不想看到对方似的合上了眼,“你懂什么。”   没有感同身受地经历这一切,又有谁有资格来指责原主和林果所做出的一切选择。   “臣是不懂,但臣却可以给陛下一个除此之外的选择,”明智地没有和青年多做争辩,凌锐压低声音,终是吐字清晰地说出了此行的来意,“皇室衰微,臣等这些与陛下同族的宗亲都很心痛,凌锐不才,手下却多多少少有些能动用的势力。”   “若陛下点头,臣等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万死而不辞。”   双膝跪地,凌锐只留给林果一个看不到对方表情的后脑勺,凌锐的音量虽小却极富感染力,若是换了真正的原主在场,怕是早就天真地将一腔信任错付。   “如今赵崇权势滔天,你又何来底气敢说与他对抗,”自嘲地笑了一声,身着龙袍的青年劝诫般地挥了挥手,“下去吧,为了自己的小命,此话还是莫要再提。”   “陛下何时成了这般胆小怕事之人?”激动地起身,凌锐不顾礼节地大步上前,端的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良臣模样,“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就算陛下姿容出世,又能保住这凌家的江山到几时?”   没想到主角攻敢这么大胆地触犯天威,深觉自己应该配合对方给出点反应的林果佯装愤怒地一拍桌:“凌锐!你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若能就此点醒陛下,凌锐甘愿不要这个脑袋。”   像是被这毫不退却又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打散了身体内所有的怒气,青年按了按桌子,终究还是无力地跌坐回了椅子。   “说吧,你想要朕怎么做。”   眼见对方的反应和自己预料中的走向一模一样,凌锐扯了扯嘴角,差点就要压抑不住内心喷涌而出的喜悦。   “赵崇势大,怕是还要委屈陛下在他身边委曲求全,”确定没有属于赵崇的眼线在身边,凌锐尽量用最温柔的声线劝慰对方,“臣会找机会和陛下联系,只要陛下能传递出一点与赵崇有关的信息,臣等这边都会多上一份胜算。”   见青年眉宇间似还有犹豫,凌锐不得不再次搬出了自己和对方那并不浓厚的血缘联系:“臣与陛下同枝连气,断断不会同那外人一样以下犯上。”   “……朕知道了,”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青年疲惫至极地摇了摇头,“你下去吧,若有进展,朕一定会想办法和你联系。”   “臣遵命。”明白不能一口气将对方逼得太狠,凌锐也没有画蛇添足地再说其他,行礼告退,凌锐真真做足了一副与赵崇截然相反的恭敬模样。   大丈夫能屈能伸,待事成那天,谁跪谁坐都还未可知。   不过若真的到了那天,他怕是也舍不得让对方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如此尤物,合该有一个更不会被浪费的去处。   被主角攻离开时最后一个眼神恶心的一个激灵,扒着林果袖口隐身围观的零十一磨了磨牙,恨不得直接上爪把对方那一对色兮兮的招子给抠下来。   [这凌锐怕不是真当小爷是个傻子,]放下捂住眼睛的左手,青年本该充满挣扎彷徨的眸子里全然是一派平静至极的冷漠,[全程和他单线联系,那那些宗亲拥护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他现下被禁深宫,若是真的把主动权和情报都交到凌锐手中,那还不是任由对方随便在外界怎么说?   或许原主会因为对赵崇的畏惧和对亲人的渴望而头脑发热地犯蠢,但如今扮演“凌安”这个角色的人是林果,连自家爱人都能面不改色地互相算计,他又怎么会轻易踩进主角攻这个并不高明的圈套。   [附近好像有赵崇的人在,]将雷达图上一个小小的光点投影到林果的脑海,零十一抬爪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在咱们不远处的那棵树上,要不要……]   [干嘛把篡改记忆说得那么血腥,]哭笑不得地拍掉零十一的爪子,林果压根就不在意刚刚那番对话被赵崇手下的人听去,[反正我又不打算真的靠凌锐夺权,一个引子而已,就算真的被赵崇发现了又能怎样?]   [再说了,大型野兽向来不喜欢扑咬死气沉沉不懂反抗的猎物,想拴住咱们这位摄政王殿下的心,小爷怎么可能只做一朵逆来顺受的菟丝花。]   [征服欲啊征服欲,既然他这么喜欢驯服调|教,那就让咱们来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第六十二章   62 第六十二章   深宫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飞逝, 等林果再次走到原著中标明的剧情点时, 时间已经来到了这一年的除夕。   凌朝的都城在北,京城早在两月前就下起了大雪,抬头望了望飘着雪花的浅灰色天空, 坐在龙撵上的林果拢了拢暖绒绒的毛领子,表示自己十分不想赶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祭祀和年宴。   “陛下可是冷了?”敏锐地察觉龙撵上青年的小动作, 跟在对方左侧的喜顺立即体贴地递上一个小巧精致的暖手袖炉, “离太极殿还有一段脚程,陛下先拿这个稍稍暖暖手吧。”   伸手接过袖炉窝在手中, 林果表示自己早已习惯喜顺那种无微不至的细心,若是抛开对方是赵崇的人这点来说, 这整个宫里的确找不到另一个让林果用的如此顺手的内侍总管。   原主不近女色, 后宫里更是空旷的连一人也无,平日里看着还好, 可一到了这合家团聚的年关,这偌大的皇宫便显得格外寂寥起来。   雪花纷飞, 除了路上洒扫走动的宫女太监, 这宫里竟没有一个能带来点活力的新面孔, 用余光瞥了一眼那靠在龙撵上发怔的青年,喜顺有意宽慰对方几句,却也不知道到底该从何谈起。   他自小便被父亲卖入王爷府中,跟随赵崇这么多年, 喜顺又哪里会不清楚自家主子的性格?   既然已经做了自家王爷的人,这小皇帝便算彻底绝了娶妻留后的可能, 别说是主子现在对青年并无半分腻烦,就算主子哪天真的厌了,对方也别想就那样简简单单地抽身离开。   [他好像在为你惋惜,]微不可查的跑动声响起,宽敞华丽的龙撵蓦地一沉,像是突然坐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过说实话,这个皇宫实在太过冷清,简直和你之前演的亡国之都有一拼。]   稳稳接住怀中那看不到却摸得着的胖兔子,林果不动声色地将袖炉向对方的脚下推了推:[事情都办完了?]   [有本系统亲自出马,果子你这是在担心什么?]摊饼一般四爪分开抱住热乎乎的袖炉,零十一自信无比的打着包票,[密信都送到了对应官员的手中,虽然赵崇的手下查得很严,但还是没能找出本系统这只会隐身的兔子。]   [我总觉得这样像是在作弊欺负他的感觉。]短暂地心疼赵崇一秒,林果很快便将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初来乍到又接收了原主留下来的烂摊子,没有动用更多系统商城的道具,便已经是林果对自家爱人这个原住民保证的相对公平。   有了赵崇的短暂放权,再加上林果和零十一一人一系统对政事的准确判断,尽管明面上的局面仍未脱离赵崇的掌控,但在私下里,早已有不少官员对林果这个被推上龙椅的皇帝有了新的认知。   靠着零十一特殊的隐蔽性作掩护,林果已经陆陆续续地在暗中联络了一批较为传统的保皇派官员,神鬼莫测的联络手段、配上朝堂上的不掩锋芒,林果这个傀儡皇帝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了坊间流传的一段异闻。   神明附体、真龙降身,林果没有刻意地在背后推动这些玄而又玄的说法,只是悄悄地处理掉了那些说他是被邪祟入侵的不利谣言。   不过就算如此,赵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虑,哪怕林果几乎夜夜与对方在清晏殿同眠,他也很难从男人的眉宇间看出对方心中的想法。   若不是仗着前几个世界累积下来的默契和了解,他恐怕真的会为这个世界的赵崇头疼上好一会儿。   [话说我回来的时候又碰上凌锐了,]慢悠悠地将自己翻了个面,零十一脚下一滑扑通跌进林果的怀里,[提供了这么多消息都没有搞事成功,我看他的天赋点的确是都点到撩汉上去了。]   [你可别小看他的撩汉,]微微动了动身子掩盖住零十一跌落的声响,林果伸出手指顺了顺对方脖子上的毛,[要是真能把他的后宫团都调动起来,这朝局说不准真的会乱上好一阵儿。]   主角攻虽爱惹草,却也不是饥不择食般地来者不拒,作为一个最典型的利己主义者,能被凌锐看在眼中的公子少爷们,除了勾栏瓦肆里容颜上佳的清倌,哪个不是能为他现在或将来带来好处的“助力”?   虽说林果十分看不上这样不专一的利用,但不可否认的是,凌锐的确也在这段时间拉拢了不少人脉。   三方汇聚,等过了这个年,恐怕凌朝的天就要变了。   “皇上驾到——”   依旧是由太极殿掌事太监尖利的嗓音拉开了年宴的序幕,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殿内只有与原主有血缘的宗亲在场,因为没有后妃子嗣,最高处的首位旁便只留了一个属于赵崇的位置。   既是亲族相聚,一向爱对林果打感情牌的凌锐自然也在此列,对方坐在宗亲一侧最左边的首位,隐隐有一种众星捧月的威严架势。   看来又是一顿让人胃疼的晚饭,仪态优雅地落座,林果挥手宣布开宴,同时不忘吩咐喜顺将早就准备好的“福菜”快马加鞭出宫赐予各路重臣。   这皇帝的角色当得倒是越来越像样了,饮尽杯中没什么滋味的清酒,赵崇扬了扬眉梢,却也没再多作什么妖。   今时不同往日,比起最初爱看青年哭泣的恶趣味,赵崇现在反倒更希望对方能对他真心实意的笑一个。   那几个月来屈指可数的笑容,不知在何时成了赵崇心头一份挥之不去的执念。   “年宴结束后陛下有兴趣和本王赏个景吗?”   宴会无聊,除了听下面人或隐晦或直白的商业互吹,林果几乎找不到什么有趣的娱乐活动,正当他考虑着是不是要教坊司的人来跳个舞时,林果却突然听到了赵崇的邀约。   “本王叫人在清晏殿准备了烟花,”对上青年疑惑的双眼,赵崇笑得一脸张扬,“跟这些个老古董过节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和本王在一起来得痛快。”   “好啊。”点了点头,青年不假思索地同意,“朕就陪皇叔去看这一次烟花。”   没想到对方这次居然答应得如此痛快,赵崇一楞,随后把之前准备好的威逼利诱统统都咽回了肚子。   可不知怎地,看着青年安静进食的侧脸,他总有一种快要失去对方的侧脸。   心头有不安翻涌,以至于赵崇在拉着对方步行回宫的时候,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皇叔心情不好吗?”披着浅色的大氅走在男人身侧,青年的脸也被颈旁一圈毛绒绒的领子衬得柔和了几分,“你弄痛朕了。”   宫人们由喜顺喜德带头远远地缀在身后,赵崇单手提着暖色的宫灯,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腕。   这场雪下了整整一天,直到现在也还有零零星星的雪花从空中飘落,寒夜寂静,宫道上的积雪还未完全清理干净,一脚踩上去,甚至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轻响。   “朕的母妃说过,这夜里的皇宫就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场,”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青年望着周围张灯结彩却仍没什么人气的殿宇轻声道,“无论白日里多么热闹,一到晚上,你能听到的便只有那些呜咽的风声。”   “毕竟历朝历代丢在这宫中的人命,并不比打一场仗少上多少,”灯芒摇晃,将两人在映在宫墙上的影子拉得极长,将视线从那两团漆黑且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上移开,赵崇开口道,“疑心生暗鬼,住在这宫里的人,又有哪个能真正睡得安稳。”   “吃人与被吃,除非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否则谁都逃不开这种既定的命运。”   “皇叔说的没错,”再次出人意料地认同了赵崇的说法,青年垂着睫毛淡淡地开口,“被吃久了,朕也很想做吃人的那一个。”   “陛下这是何……”   话未说完,赵崇就见青年一个侧身紧紧拥抱住了自己,寒凉刺骨的匕首锋利地刺穿衣物,而后危险地停留在男人胸口的皮肤之上。   额头相贴、呼吸交缠,远处眼尖的宫人们全部识相地停下脚步低下头颅,任谁也不会想到如此亲密的姿态下竟隐藏着如此一触即发的杀机。   “朕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平静地陈述,青年的嗓音仍如每次床笫间缠绵般诱人,“皇叔,永远不要太小瞧任何一个人。”   “尤其是他还流着天家的血脉。”   居然能趁着自己放松警惕的间隙一击即中,感受着胸前的冰凉与刺痛,赵崇不仅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是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这次就算是给皇叔一次小小的警告,”缓缓地松开左手,青年任由那无鞘的匕首坠落雪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若有下次,朕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清晏殿到了,皇叔便请回吧,”拉开两人的距离,青年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清晏殿不迎外客,还望皇叔日后能记住这个警告,到此止步。”   “若是本王不呢?”   “咻——啪——”   灿烂的烟火按照预定好的时辰绚丽地绽开,在这梦境般雪夜烟火的衬托之下,青年回眸一望,露出了男人从未见过的骄傲笑靥——   “那皇叔就来试试。”   “试试你能不能找到我的人。” 第六十三章   63 第六十三章   除夕雪夜就像是一个分水岭般的拒绝讯号, 自那日过后, 赵崇果然没有再找到任何一个机会踏入那几乎已经变成自己半个卧房的清晏殿。   倒不是青年就这么轻易地从他手中夺了权去,只是在向下发布决策时,赵崇能明显地感觉到政令推行时的缓慢迟涩。   仿佛是有人在他庞大国家机械之中穿插了几个不必要的齿轮, 虽然表面如常,但它们却真真切切地拖延甚至破坏了凌朝在赵崇手中的正常运转。   可无论怎样调查, 赵崇也无法找到凌安和外界进行联系的方式, 哪怕他在除夕后将人彻底禁足在了清晏殿,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齿轮们也依旧精准无比又兢兢业业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   再加上凌锐突然发难, 朝堂上保皇派和激进派日日较劲吵个没完,腹背受敌的赵崇也实在没有什么时间再去清晏殿。   就算青年看似无害乖巧地呆在原地, 他也无法再踏入那虚掩的殿门一步。   ——算准了自己对权力的渴望, 青年果真用自己的方式将他牢牢地拦在了门外。   作茧自缚,每当深夜独自面对让人焦头烂额的密报时, 赵崇就会不自觉地怀念起和青年度过的每一个或宁静或激烈的夜晚、同时嘲笑自己也做了一回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蠢人。   时间匆匆而过,等赵崇再次找到一个与青年独处的机会时, 御花园里做点缀的迎春已经颤悠悠地吐出了花苞。   因得被自己下了无期限的禁足令, 青年活动的范围就只有清晏殿附近的一小方天地, 不知是屋内太闷还是想晒晒外面的阳光,青年毫无皇室威严地躺在清晏殿外的古树下的摇椅上,姿态闲适的根本不像是一个被软禁的当朝天子。   脸色倒是比除夕那会儿好上了许多,站在青年视线的死角, 赵崇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眼熟。   好像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   摇头晃掉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赵崇转身欲走, 却又被青年脸上恬淡的表情牵绊住了脚步。   “皇叔来了?”   正当赵崇难得为一件事陷入婆婆妈妈的纠结时,看似正在小憩的青年忽然睁开眼睛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最初赵崇还以为对方是在使诈,可直到青年的视线准确地向自己这边望过来时,他才明白对方是真的发现了自己。   对比平日里的针锋相对,青年此刻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温和,见自己已经在对方面前露了身形,赵崇索性也不再回避——   几个月未见,他确实有些想念这个曾经被他拥有的青年。   原本他以为那不过只是一种对肉|体欢愉的食髓知味,可直到真正的远离对方后,赵崇才发现自己怀念的也许远远不止那些。   “看来没有本王的这段日子,陛下过得倒很是滋润,”明明不想一张口就是这么火|药味儿十足的开场,可当赵崇见到青年那副完全没有想起过自己的样子时,他就莫名地想给对方找上点不痛快,“清晏殿精巧,倒的确适合圈住陛下这只尊贵的金丝雀。”   “事到如今,皇叔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抬眸扫了男人一眼,青年拢了拢腿上的毛毯缓声道,“难道朝中的那些事还不够皇叔忙吗?”   “果然是你。”对上青年的眼睛,赵崇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气愤更多还是骄傲更多。   无论怎样,对方的所有锋芒都是因为和他的争斗而一点一点流露出来,如果说凌安是那一块已绽光华的无暇美玉,那他赵崇就是对方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尖锐磨石。   “如果不是皇叔欺人太甚,朕又何至于被逼迫到今天这一步,”避开男人如有实质的目光,青年偏头将视线落在身旁生机勃勃的花草之上,“在皇叔没有那样羞辱朕前,朕明明从未想过反抗。”   “羞辱?”没想到青年将两人的关系定位于此,赵崇心中憋气,简直恨不得直接将青年身后的葱郁古树一掌劈断,“陛下就是这样看待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   “不然呢?”似是不理解男人话语中的怒气,青年一脸冷淡地开口,“一段始于强迫的交易,皇叔还想让朕给它下什么美好的定义?”   “好,很好,”气急反笑,赵崇一把捏住青年那精致白皙却又骨头极硬的下巴,“既然陛下说是强迫,那臣便一定要顺应皇命强迫下去。”   “赵崇!”   不同于平日里的被动承受,被收走了身上匕首的青年动作极快地拔下发簪,而后毫不犹豫地刺入了男人的肩头。   一声闷哼,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赵崇左肩吃痛,却还是没有松开青年那来不及紧抿的双唇,   紧闭的齿关被人捏着下巴叩开,青年所有的理智仿佛都在这样一个吻中尽数瓦解,愤愤地睁大凤眸,青年发了狠似的将发簪一点点推进男人的血肉。   “滴答——滴答——”   殷红的血液顺着金制的发簪滴落,随即又不经意间染红了青年那保养得当的修长手指,不知过了多久,做记号般习惯性地咬了咬对方的唇瓣,赵崇舔掉青年唇边的血珠,终于餮足地将呼吸的权利还给了对方。   “你疯了。”看着男人丧失痛觉般地带着那根发簪俯身亲吻自己,青年惊觉自己那沾了对方鲜血的右手正在微不可察地发抖。   “世人不知,陛下却早该知道本王的疯狂,”握住青年露出一截的细瘦手腕,赵崇眼都不眨地帮着对方向后一拔,“对于心爱的人,本王理应无所不用其极。”   “这簪子珍贵,陛下日后还是仔细收藏为好。”   鲜血四溅,却远不如男人口中的说辞有冲击力,呆愣一秒,青年立即嗤笑出声:“心爱的人?赵崇,你这又是在和朕讲什么笑话?”   “是不是笑话,陛下日后自能见到分晓,-”轻柔又暧昧地拭去对方唇角那夹杂了一点淡红的银丝,赵崇终于理顺了心中那干扰了自己几个月的杂乱线头,“不过情是情权是权,这朝堂之争,本王可不会因此而有半分让步。”   “朕又何须你来相让!”瞬间被男人的话拐走注意力,青年暂且忘却了之前一幕所带来的羞恼,猛地将手腕从男人的手中抽出,青年掀开被弄脏的毛毯,起身便要回到自己的寝宫。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走在前方的青年陡然停下步伐:“殿外止步,如果皇叔不想再被刺上一下,最好还是离朕和朕的寝宫远点。”   “陛下误会了,本王只是想把这个物归原主,”掰开青年染血的手指,赵崇将那随手被遗忘在原地的簪子塞入对方手中,“禁足的日子乏味,陛下倒不如好好想想本王方才说过的话。”   不愿应声,青年握紧发簪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又被某人死死拽住了衣袖。   “皇叔有说过什么话?”实在不想顶着一副“断袖”的模样回到寝殿,又实在不想这么轻易地如了男人的愿,青年冷哼一声,故意踩着对方脾气的底线挑衅,“方才风声太大,朕什么都没有听见。”   “既然陛下没有听到,那本王也不介意再说一次,”作势欲吻威胁青年抿住了唇,赵崇强势地攥起对方的手腕抵住自己的胸膛,“凌安,我心悦你。”   “本王要你做我的人。”   明明是同样的一句话,但林果却可以明显感觉出对方态度上的截然不同,指尖下的心脏砰砰跳动,似要带着主人胸膛的热量一同涌入自己的血液,触电般地甩开手,明知自己是在演戏的林果却还是忍不住沉沦其中,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台词。   “真是疯了。”巧妙地用散乱的发丝挡住脸上的热意,林果一边庆幸对方终于在自己的冷处理下开了窍、一边又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   [安啦安啦,老夫老妻的偶尔玩点花样也没啥,]见赵崇终于肯放过自家宿主离开,一直闭嘴围观的零十一也总算是解了禁,[再说就你刚刚刺的那一下,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他可好不了。]   [演戏就要演全套,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好吗?]指间仍有温热的血液滑落,没有回头看身后那被自己拖出的一道红线,林果强行按下心中对赵崇的心疼,[都是些不伤筋骨的皮肉伤,之后你偷偷把修复剂加在他的药里,保准他三天之后又能壮得像头牛。]   [这就算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在反派面前出现会暴露,]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零十一甩着耳朵放弃了对赵崇的治疗,[为了不影响最后的任务评级,您老还是让赵崇自个儿多疼一会吧。]   正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下手太重的林果:“……。”其实你就偷懒不想去干活吧?   一国之君带着满身血迹归来,清晏殿的宫人却仍无惊慌喧哗,早已在暗中看到一切的喜顺躬身上前,沉默地将湿润的帕子递到了对方手边。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人类,]见自家宿主突然陷入沉默,零十一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既然会心疼,为何还要那么忘我地沉浸在刚刚的那场戏中?]   [因为我要让他知道,他之前用的方法是错的,]细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林果想也不想地回答,[那一刺,是赵崇自己欠我的。]   不平等的相爱很难长久,只有恩怨两清、伤口结痂,这段感情才不会是一朵转瞬即逝的昙花。 第六十四章   64 第六十四章   对于自己肩头的伤, 赵崇并没有多做遮掩, 摄政王完完整整地进宫却带了一身血迹出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这两位一言不合就撕破了最后一层平静的伪装。   暗潮汹涌, 偏生凌锐也要在这种时候来凑个热闹,刚送走赵崇没几天, 林果的清晏殿便又迎来了另一位野心勃勃的不速之客。   这一个个的还能不能让他好好睡个觉, 打了个哈欠从龙床上爬起,林果表示要不是为了推动剧情完成任务, 他还真有点舍不得现在这种被禁足却堪称滋润的小日子。   每天卯时就要起床上朝,这古代亲政的皇帝当真个个都是劳模。   为了避开赵崇的眼线, 凌锐并没有走正门这个寻常路拜访, 许是平日里偷香窃玉的事儿做多了,对方这次竟真的成功摸进了林果的寝殿。   好在林果早就在零十一的提醒下做好了准备, 三下两下将自己收拾成能见人的模样,林果顺势将那自己越用越顺手的簪子当剑挽了个剑花, 随即毫不客气地用它抵住了凌锐的咽喉。   刚刚翻窗而入就被人拿住了要害, 凌锐还没从四处躲避宫人的紧张中回过神来, 就又被青年的举动惊出了一身冷汗。   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凌锐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是臣、臣是来帮陛下的,对陛下并无歹心。”   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青年后退一步将簪子从对方的颈间挪开, 但整个人却没有就此因为凌锐的三言两语而放松下来。   瞥了一眼那不知用什么将尾部磨得锋利无比的金簪,凌锐后怕地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不过才几个月没有当面交流,他这个便宜堂弟就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副如此凶悍的模样。   看来那赵崇的确是把人逼得够狠,自以为了解地看了看眼前刺猬般警觉的青年,凌锐努力让自己眼中充满不带同情的理解。   在获取别人好感的这件事上,他好像生来就带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屏蔽主角光环的影响,林果根本不可能被这种还能看出痕迹的演技骗过,把玩着指间趁手又好用的金簪,林果明知故问,将一个不敢相信他人的傀儡皇帝演到了极致:“你来做什么?”   “陛下先与臣换个地方说话。”合上窗户,凌锐迅速地远离那个仍旧危险的窗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还留着些褶皱的宽大龙床,凌锐注意到青年那随意束起的头发,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   侧身躲过主角攻那令人不爽的目光,林果随意指了一把离龙床最远的椅子:“壶内有茶,你自便吧。”   外殿有宫人候着,哪怕林果再不想和凌锐共处一室,为了不ooc和推动剧情,他只能凭借强大的职业操守将人留在了内殿。   被青年这样冷淡又高高在上的语气一激,凌锐很快就抛掉了脑海中那些儿女情长的杂绪,依着对方的话在椅子上坐下,凌锐看似关心实则在戳痛脚地开口询问:“陛下近来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脆弱或触动,青年拂了拂衣摆与凌锐隔桌而坐,“锦衣玉食、不理俗世,朕的日子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来施予高高在上的同情。”   这话倒不是林果在为了给主角攻下马威而胡说八道,自打那日他在清晏殿外捅了赵崇一簪后,对方就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开了窍,各式珍宝美食流水般地涌向清晏殿,除了仍旧没有给林果自由,男人几乎是把所有能找到的美好都拱手奉上。   虽然方式过于直男,但赵崇无疑是在对青年释放着明晃晃的追求信号,外界以为两人势如水火斗得你死我活,可只有那些同样被禁足在清晏殿的宫人们才知道,自家主子和这个又美又凶的小皇帝之间的关系有多复杂。   本还想借着对方沉默或诉苦的回应引出话题,但饶是巧舌如凌锐,他也不免被青年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噎了一下,谈话的节奏彻底被打乱,凌锐咳了一声,干脆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陛下有所不知,京外不远有山匪作乱,群臣请奏赵崇派兵剿匪,时间已经定在了两日后巳时出发。”   有所不知?不紧不慢地替自己倒了杯茶,林果表示他不仅知道赵崇要派兵剿匪、还知道这群所谓“胆大包天惊扰天都”的山匪正是出自主角攻和他麾下那群谋士的手笔。   虽有军权在手,但赵崇手下的兵将大多都在边关镇守,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要能支开对方手里的御林军,凌锐就有信心能顺利成就自己的大业。   说也心酸,这御林军本应是历朝历代只听命于帝王的直属军队,但到了原主这一代,没用上两个月,这御林军统帅便被换成了赵崇手下的人。   山匪作乱、又有各个小国的探子在暗中窥伺,众臣惜命、又大多琢磨着两害取其轻,是故比起护卫京城的巡防营,他们自然更支持调动保护皇宫的御林军。   这样的建议原本应该遭到保皇党的强烈反对,但在林果的授意之下,各位大臣也只是象征性地反驳了几句,随即便装作有心无力地同意了这个决定。   “所以呢?”将金簪放到一边,青年漫不经心地发问,“朕已经许久不问朝事,如果你是想让朕去出面阻止,朕也只能回答你一句‘无能为力’。”   也怪不得林果对这个世界的主角攻没有好脸色,抛开对方那风流花心的性格不提,在做人方面,凌锐一样自私自利到让林果感到心烦。   自从他不能问政被赵崇软禁在清晏殿后,原本还派人与他联系的凌锐就彻底没了音讯,如今有用到自己的地方便又装关切眼巴巴地跑来,若不是有不能ooc的限制在,林果真想一杯热茶泼在凌锐脸上,问问对方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无耻的勇气。   虽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利己利到主角攻这个份儿上的,林果也是真的很少见。   “臣当然知道陛下的难处,宗亲们心系陛下,断然不会让陛下去做那些力所不能及的难事,”完全没有察觉青年埋藏极深的厌恶,凌锐语气恭敬地将自己的要求裹着糖衣说出,“陛下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能在三日后将赵崇引至朱雀正门,陛下就能振兴皇室恢复自由身。”   朱雀门?早已背下皇宫地图的林果自然知道那是皇宫四大入口之一的北门,主角攻将最后发动政|变的地点定在此处,想必也是同原著一般早就布好了孤注一掷的天罗地网。   不成功便成仁,为了增加自己的胜算,凌锐当然不会忘记凌安这么一颗与赵崇势不两立却又亲密无间的好棋子。   不置可否,青年只是用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温热的杯壁,见人迟迟不应,凌锐心下焦躁,却也不敢真正催急了对方。   赵崇多疑,除了凌安,他手下备用的其他人选,都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看来主角攻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朝中做的小动作,否则对方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心无芥蒂地寻求他的帮助,隐晦地观察了一秒对方的表情,林果在心中暗暗思忖。   不过也对,自己并未刻意下令针对过主角攻,对于完全没有机会掌权的凌锐来说,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感受林果所做的一切安排。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停下手指的动作,青年终于思虑妥当般地开口:“朕凭什么相信你?”   耳目闭塞消息不通,哪怕是换了原主自己来谈判,对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凌锐的说辞。   “臣愿以列祖列宗的荣光和全家老小的性命起誓,若臣所言有半句虚假,那就叫臣不得好死、永堕阿鼻地狱。”   古人对神鬼誓言看得极重,可这招放在林果这里却不受用,瞧见对方明摆着空手套白狼还装作大义凛然的模样,林果甚至很想真的用积分换点天雷来吓唬对方玩玩。   被青年似笑非笑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凌锐也觉得自己此举的说服力太小,低头交上一块半个巴掌大的令牌,凌锐强忍心痛道:“这是号令宗室亲兵们的令牌,有此令牌在手,陛下便再无性命之忧。”   ——反正宗亲们认人不认牌,等赵崇一死,他的这个便宜堂弟更是翻不出什么水花。   拿了令牌又如何,宫中无人朝中无势,对方还不是如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原来从主角攻手里抢东西才是最好的虐渣方法,眼见虐渣进度条向前蹦跶了一大段,林果接下那块金属制的令牌,总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推翻摄政王小联盟”第二次达成只有表面和谐的合作,放下手中的茶杯,林果冲着窗户的方向抬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正事儿做完了,他可真是不想再和主角攻多说一句。   然而,就在凌锐稳坐不动、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了喜顺难掩惊讶的问安——   “王爷万安。”   正在内殿和主角攻“幽会”的林果:“……。”   一抓一个准。   说吧,这男人身上是不是装了传说中的捉奸系统? 第六十五章   65 第六十五章   不能让赵崇对他产生误会, 更不能让凌锐发现自己与赵崇并非完全敌对的关系, 迅速收好凌锐未曾用过的茶杯,林果下巴一扬,对着窗户无声地做了个“走”的口型。   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巧地撞上赵崇, 不必青年多说,还没把握与对方真正撕破脸皮的凌锐就立即起身, 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 凌锐双手一撑,而后借着赵崇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翻窗溜了出去。   [要死, 这货没给我关窗!]三步两步走到窗前,林果表示他对这个永远只顾着自己的主角攻真的无话可说, 飞速让零十一处理好窗棱上的脚印, 来不及再做其他的林果只能在余光瞥见赵崇的下一秒回头一望,随后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软软地晕了过去。   关心则乱, 虽然招式有点老套和不地道,但若是想让赵崇忽略内殿中的违和, 林果也没有什么除此之外更好的选择。   “凌安!”   意料之中地被接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林果双眼轻闭, 同时不忘让零十一将自己的意识暂时从身体中抽除。   倒不是他小题大做,只是在赵崇面前,有些事情还是越逼真越好。   *   命喜顺送走了太医,赵崇坐在华丽大气的龙床边, 轻轻地握住了青年发凉的手指。   几月过去,清晏殿的摆设丁点未变, 周围环境带给赵崇一种称得上亲切的熟悉,但那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微弱的青年,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青年骨头很硬,生命力也如劲竹一般顽强,是故纠缠争斗了这么久,赵崇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苍白脆弱的模样。   “王爷还请宽心,”亲自捧了小小一方烧着银丝碳的暖炉进来,喜德摆好起身低声劝慰道,“早春寒凉,陛下身子单薄又吹了风,一时晕倒也实属偶然。”   “奴才仔细问过张太医那边,这病并无大碍,只要喝上几服药再配以精心调养,陛下定可在七日内恢复如初。”   喜德是他身边的老人,赵崇自然不会怪罪对方此刻的多嘴,抬手拢了拢青年耳侧稍显零散的发,赵崇自言自语般地沉声问道:“忧思过度……喜德,这次是本王做错了吗?”   这话可当真一点都不好回答,明明就站在温暖的炭炉边,但喜德的后背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窜上了一股凉意,权衡这半年来主子与对方的所有纠葛,喜德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谨慎开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成王败寇,在对追逐权利这件事上,从来都没有对与错。”   “可在王爷眼中,陛下也许是一个例外。”   “你说的不错,”望着青年宛如熟睡般安稳的面庞,赵崇轻声开口,“本王明知自己无错,却还是忍不住为了他而心疼。”   听到这话,喜德先是一愣,随即才犹豫着接话:“……王爷怕是早已对人动了真心。”   旁的奇珍异宝都算不得什么,唯有今天主子的这番话,才让喜德真正明白了当今皇上在自家王爷心中到底是何等地位。   “真心?动了真心又能如何?”用指腹摩挲着青年精致的眉眼,赵崇亲昵又无奈地碰了碰对方的额头,“怕是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对我温柔一点。”   他赵崇能有今天的地位,个人能力固然不可或缺,但却也少了不了跟在他身后那些同袍们的支持,在不能确定凌安的心意前,他断然不能为了一已私情、以数万人的性命做赌注将这凌朝的江山拱手奉上。   若他当权,他可以保证对方锦衣玉食受尽娇宠;可若是凌安胜了,赵崇却不敢保证对方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毕竟如今看来,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是他强迫来的一厢情愿。   无人应声,躺在床上的青年眉目舒缓,仿佛真的是在对身前的男人展露温柔一般,暖意融融。殿内一时陷入了一种短暂的祥和,瞧着安静守在青年床边的主子,喜德放轻脚步,极为识趣地退了出去。   每次见面不是争吵就是见血,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和平相处的机会,喜德当然不会让任何人打扰王爷的兴致。   [装得那么凶,原来就是一只纸老虎,]顺着零十一定好的时间在五分钟前醒来,恰巧听到赵崇和喜德对话的林果哼笑一声,心中酸酸涩涩地不知是什么滋味,[真傻,平日里那份霸道将军的底气都哪去了?]   [还不是你演技太好,客观来说,你的喜欢的确不如赵崇表现得明显,]不敢再大胆地露出虚拟形态,偷偷替林果抹掉屋内所有可疑痕迹的零十一深藏功与名,顺便把自己缩进了林果意识最深处的一角,[更何况当局者迷,恋爱中的男人们总会有一些自己奇怪的脑补。]   [可我以为他不会……]   话只说了一半,林果忽然察觉,在两人这几世的感情之中,其实一直都是由他自己占据着主导。   纵然看似都是自己动心后去主动攻略对方,但若细细算来,拥有着全部记忆的他本就是一个最大的bug。   每一世每一世,男人都只会爱上接管角色后的他,好像对方存在于那方世界,就是为了等待角色背后真正的“林果”。   一想到这里,林果在任务中向来能保持理智的心就软得不像话,些微地修改了一下原本的计划,林果决定还是要尽快让两人的关系走向圆满。   床上青年鸦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赵崇一怔,立刻便准备松开仍与青年十指交缠的手。   青年向来不喜欢他的触碰,如果醒来又见到自己“不合规矩”的亲昵,保不准对方又要被他气晕过去。   然而令赵崇意外的是,就在他准备松手的前一秒,他却突然感觉到了青年右手不甚明显的回握。   像是嗅到了熟悉气息的小动物,还未从昏睡中醒来的青年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将自己埋进了“敌人”的怀抱。   就如每次龙榻缠绵后的温存一般,青年收起一身硬刺,疲倦而又安心地依偎进了自己的怀中。   也正是青年这么大幅度地一动,本就只是随手系在脑后的发带松松垮垮地脱落,看着那眼熟的白底金纹,赵崇嘴角终于忍不住地露出一个笑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低头吻了吻青年的额头,赵崇沉着眸子低低道,“如果陛下还不出声制止本王的妄念,那本王便真的至死也不会放手了。”   “哪怕最后是陛下胜了要处死本王,本王也会带着陛下一同去探探那无间地狱。”   明明该是共度一生的动人情话,可每每到了男人嘴里,林果总能听出几分至死方休的偏执与决绝,保持着真实且毫无破绽的睡颜,林果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给男人塞了一颗定心丸。   原主的性子太烈,除了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暴露,林果实在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方式去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意。   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青年那声最爱挂在嘴边的“放肆”,赵崇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忽地就明白了所谓满足的滋味。   与权利和肉|欲带来的满足不同,赵崇清楚地明白,青年毫无芥蒂扑进自己怀里所带来的愉悦,早已超过了他过往每一个开心的瞬间。   哪怕这只是他又一次的一厢情愿,为了这一刻的满足,他也愿意为之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代价。   内殿里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赵崇一边贪恋这样温馨美好的时光,一边又恶趣味地想知道青年清醒后会是何种表情。   就是在这样苦恼而又甜蜜的纠结中,赵崇一动不动地倚在床边当了青年两个时辰的人形抱枕,当洒进内殿的阳光慢慢由浅金转向橘红时,整整睡了一个下午的青年终于从黑甜的梦乡中缓缓醒来。   好笑地看着对方趴在自己怀里茫然地眨了眨眼,赵崇顺了顺青年耳边的头发:“醒了?还难受吗?”   “不……”下意识地接了半句,青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兔子似的逃离男人的怀抱,青年清了清嗓子,极力让自己保持平日里的尖锐,“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臣刚一进门、陛下就准确地摔进了臣的怀里,”故意夸张,赵崇慢悠悠地拖长语调逗着对方,“好不容易把陛下抱到了床上,谁知陛下又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臣不肯撒手。”   哑口无言,多少残留着一点模糊记忆的青年张了张嘴,脸上飞快地晕起了一层薄红。   见睡蒙的某人还没有恢复往常的自持与狠劲儿,赵崇得寸进尺,顺势做出了一副被推开后委屈的模样:“用完就丢,陛下此举……臣惶恐。”   惶恐个鬼啊你惶恐,差点被男人脸上大型犬般的表情逗笑,林果装作低头整理寝衣,总算是藏住了嘴角悄悄弯起的弧度。   “朕这是怎么了?”轻咳一声,青年再明显不过地转移话题,“太医怎么说?”   “陛下的病有些严重……”收起所有的不正经,赵崇紧蹙双眉,而后在青年专注又紧张地盯向他时欠扁地展颜轻笑——   “相思病。”   “太医说,陛下是害了对本王的相思病。” 第六十六章   66 第六十六章   相思病?   被男人的脑洞折服, 林果斜坐在床上盯着赵崇不说话, 就想看看对方还能把这话编出什么花样。   “身子虚乏,忧思过度,”虽是在开玩笑, 不过赵崇还是如实地将太医的话转述给了对方,“放眼望去, 这普天之下除了本王、还有谁值得陛下想到坏了身子?”   突然觉得这个逻辑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的林果:……那可能还要带上一个主角攻你介意吗?   揪住手下的被子, 青年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一言难尽,低低地笑了几声, 赵崇摸了摸对方藏了一个小发旋的头顶:“好好休息,只有养好了身体, 陛下才能和本王继续斗。”   “朕还以为皇叔很想朕就这么一病不起。”和对方拉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青年抬手拢起自己背后散开的青丝,然而就在碰到那落在床上的发带时, 青年伸出的手指却忽地顿了一下。   “陛下这是怀念臣束发的手艺了吗?”赶在青年回神之前拿起发带,赵崇凑近对方, 却并不如以往一般亲近到让青年觉得逾越, “今日得闲, 本王就好心照顾照顾陛下这个病人好了。”   身子惫懒地不愿动弹,青年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索性便也就随着对方去了。   带着些薄茧的手指在青年细软的发间穿梭,赵崇本能地克制住自己的力道不想弄痛对方, 用了点巧劲在对方头顶的穴位上按摩,赵崇真心实意地嘱咐:“陛下龙体贵重, 无论是为了何人何事,都应以自己的康健为先。”   明明是近乎死敌的关系,但青年却完全不在意自己头顶的各处大穴落入对方的手中,抱着被子享受男人的服侍,青年刚睁开没多久的眼睛再次懒洋洋地半合起来。   虽没应声,可青年的态度显然要比平日里软和了许多,都说这生了病的人会因为脆弱而变得易于接近,甚少生病的赵崇今日一瞧,才发现这老话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陛下近来过得可好?”对给青年顺毛这项活动兴趣大增,赵崇干脆将给人束发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本王派人送去清晏殿的物件,可都还能入陛下的眼?”   “入不了,都扔了。”大抵是气氛太好,比起平日里的针锋相对,青年此刻的回怼居然有了那么一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可本王怎么听说陛下把本王送去的那些吃食都吃了?”眼疾手快地在青年翻脸前将人按进自己的怀里,赵崇又作死地伸手刮了刮对方的鼻尖,“可真是个小馋猫。”   无力反驳,那些御膳房新研究的菜式的确都进了自己的肚子,不想再耗费体力和一个“武夫”挣扎,青年卸了力气,只当自己是枕了个有温度的枕头:“如果皇叔能被禁足几个月,想必也会同朕一样对这些小玩意起兴趣。”   “很快,”不想让这个话题破坏两人间难得的温情,赵崇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承诺道,“等山匪的事情处理完,本王就解了你的禁足。”   与满嘴跑火车的主角攻不同,男人答应林果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尽管顺着对方行事也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好结局,但逐渐在任务中展露更多本性的林果却不愿意就这样认输。   就算要当一个米虫,他也要在赵崇心服口服之后再撂挑子。   “朕想要的自由朕自己会争取。”   尽管青年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可赵崇却还是从对方沉默的姿态中读出了青年给予自己的回应,没有再扫兴地提起政事,赵崇随意捡了几个无关痛痒的话题逗着对方说话,而后又在对方喝了药再次入睡后悄悄离开了清晏殿。   在踏出内殿前,赵崇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将那最后也没用上的发带收进了怀中。   假若他日真的水火不容兵戎相见,他也权当是为自己留住了一个念想。   非分之想。   *   三月十二,原本用于护卫皇宫的大半御林军在各方势力的作用下被派往京外剿匪。   匪乱盛行,京城内也多了不少因山匪而流离失所的近京难民,如今听说皇帝与并肩王同派守卫皇家的御林军前去剿匪,临行那日,城门附近早早便有许多百姓自发地夹道相送。   表面花团锦簇,实则暗潮汹涌,就在御林军出发后的当夜,各宗室府下豢养的亲兵神鬼不觉地少了大半,巡防营兵力未减,确认赵崇没有在私下调动巡防营的人手后,凌锐在第二日凌晨打响了计划的第一步。   作为引君入瓮最重要的那个诱饵,林果自然早早就收到了主角攻的指示,碍于原主那不高的武力,凌锐给他安排的任务可以说是“十分轻松”——   跟着对方派来的人逃出清晏殿,然后再装作出逃路上在朱雀门被刺客挟持,朱雀门出入者甚多,众口难堵,无论为私为公,赵崇都不得不来走这一趟。   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危险和难度,可林果却知道、一旦凌锐夺权成功,那所谓“假刺客”的匕首就会真的刺入自己的喉咙。   完全不想将主动权交到主角攻身上,林果在跟着凌锐的人逃离清晏殿后,利落地在对方要将他迷晕前先动了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手刀一个地解决掉两个穿着太监服的侍卫,林果动了动脚,小心将那块染了迷药的手帕踢得更远了一些。   [我说这主角攻还真是心急火燎,]确定四周无人,林果彻底放下皇帝的架子、一手一个地将两个成年壮汉扔进了一处假山与灌木交错的角落,[以为这么两个人就能把小爷撂倒,凌锐他是忘了那日我是怎么用簪子吓住他的了?]   [估计他是以为你只有巧劲,]调出覆盖整座皇宫的雷达,零十一看着林果动作间露出的手腕啧了一声,[就你那小身板,要不是数据是我亲手调的,我也不相信你能放倒这两个倒霉蛋。]   [瞧你这话说得,小爷我在现实中的身体可比你调的数据要好得多。]拍了拍手,林果卸下身上所有多余碍事的配饰,照着地图小心地避过所有宫人赶向了朱雀门。   消息他早已让零十一暗中传出,如今好戏即将开场,又怎么能少得了他这个当之无愧的主角?   *   “王爷,清晏殿那位不见了。”得到手下人速报,喜德立刻叩门进殿将口信转述给了早已起身的玄衣男人。   自从那小皇帝被禁足后,王爷就扎根似的住在了这御书房,国务繁忙,每每在被自己催促休息之余,喜德总能看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地遥遥向东方眺望。   那里正是清晏殿所在的方向,早就将宫殿分布背得滚瓜烂熟的喜德断然不会认错,是故在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喜德就做好了自家主子当场震怒的准备。   但是没有,在听到青年失踪的说辞后,男人神色如常,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仔细搜过了吗?”   “上上下下都搜过了,确实没有见到陛下的身影,”比起明摆着的愤怒,对方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反而更让喜德心惊,定了定神,喜德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喜顺和其他护殿侍卫仍处在昏迷中尚未醒来,张太医说他们体内的迷药来路独特,既未曾在市面上出现,也不曾归皇室的私库所有。”   张太医是由王爷从民间一手提拔上来的奇人,对于对方在药物病理上的判断,喜德自认可以信其九成九。   换句话说,这次的失踪事件,应当不是出自那位自己的手笔。   “来路独特的迷药?”重复一句,赵崇低声嗤笑,“看来我那位好侄儿又‘结识’了不少我们不知道的奇人。”   除了前几次见面时的调侃,赵崇几乎从来没叫过青年“侄儿”之类的称呼,知道主子说的是和亲王家的凌锐,喜德心下一惊:“是他?!”   对方这段日子一直在朝中活跃拉拢着保皇派的支持,如果陛下真的被凌锐劫走,那么无论如何王爷都一定会受到掣肘。   赵崇看似冷酷、争权夺利时对自己所爱之人也毫不手软,可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喜德又哪能不了解对方的行事作风。   自己的人自己怎么折腾都行,但若别人敢动那小皇帝分毫,王爷定有的是手段让那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无妨,能用匕首抵住本王心脏的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掳走,”不急不缓提笔静心,赵崇缓缓道,“闹起来也好,等了凌锐这么久,本王也有些厌了。”   “王爷!”顾不得行礼便闯进御书房,身穿藏蓝色宫服的小太监焦急禀报,“下人来报,说是皇帝陛下在朱雀门被刺客给扣住了!”   “啪嗒。”   毛笔坠落,将浓重的墨汁溅出桌外几分,瞧着宣纸上毁于最后一笔的“杀”字,赵崇大步走出:“传本王号令,全体戒严,救驾朱雀门!”   纵然心知是计,本王也未曾畏惧。   凌安,今日之变,只盼你莫要犯蠢……   也莫要负了本王。 第六十七章   67 第六十七章   计划中最重要的诱饵半路失踪, 但凌锐却不可能为了对方而终止自己的大业, 挥手叫人启动早已备下的第二套方案,没一会儿的功夫,凌锐面前就被带上来了一个与当朝天子长相一般无二的青年。   只是对方虽有和凌安一模一样的容貌、但在体型气质上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若非如此,凌锐也不必冒险地去求凌安帮忙、甚至还把手上亲兵的令牌交了出去。   尽管觉得只消一眼赵崇就能看出这个冒牌货的不对劲儿, 可若只是用来骗骗宫中的下人, 对方脸上那张精巧的□□倒是足够以假乱真。   “瞧我的手艺怎么样?”假皇帝被带去朱雀门前指定的地点演戏,一个身穿红色长衫的少年突兀出现, 随后腾地一下从宫墙上跳了下来。   他动作洒脱,落地的动作犹如猫儿一般悄无声息, 单看对方这几息之间的言谈举止, 少年反倒更像是传说中的江湖人物。   “巧夺天工,”压下心头不详的担忧, 凌锐对少年露出一个赞许的笑,“穆儿的易容手段, 足以骗过这天下间所有人的眼睛。”   少年名叫华穆, 是他在不久前出门安排“山匪”时结识的江湖人士, 尽管对方高超的武艺和正直的性格让凌锐手下的“山匪”损失不少,但一来二去,扮演热心世子的凌锐也总算获得了华穆的欣赏与好感。   少年武艺高强,一手易容和毒术更是出神入化, 凌锐手中那无往而不利的迷药,正是出自这华穆的手笔。   被凌锐这样一夸, 刚刚还在自得的少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抬头望了望那假皇帝远去的背影,华穆小声道:“可惜没能近距离观察到对方的正脸,若不是只能依靠画像绘制,我定然能比这做得更好。”   “形已然相同,至于神,那只能怪我找的人不够好,”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凌锐温柔劝慰,“穆儿帮我良多,待我事成,定然将皇宫私库内的秘籍尽数奉上。”   被对方令人迷醉的温柔所俘获,华穆轻轻偏了偏头:“我帮你又不是为了那些秘籍……”   “我知道,可我偏想讨穆儿的欢心,”对这样的神色再熟悉不过,凌锐嗓音深情地快要滴出水,眸子中却并无半分真心的笑意,“宝剑配美人,这些秘籍,也唯有放在穆儿的手中才不算辜负。”   此之一行非生即死,他身边的其他人都不适合带在身边,唯有华穆,对方武力颇高,必要时定然可以救下自己一命。   为了留住这个活生生的护身符,凌锐自然是情话不要钱一般地哄着对方开心。   天光渐亮,自己派去的人手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隐在暗处的凌锐心中焦急,却也只能沉默地看着远处正在上演被劫好戏的两人。   “来了。”   突然听得华穆小声提点了一句,凌锐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赵崇那标志性的座驾。   宫中不得纵马,除了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又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公然违反。   远远地望见原处那被黑衣人挟持在怀中的青年,坐在乌云上的赵崇心下一紧,终究还是没有急昏头脑地一头冲进去。   “吁——”   勒马止步,赵崇抬手让身后跟着的御林军停下,因为外派剿匪的缘故,男人此刻身后的兵将的确少得有些可怜。   大抵是听说过赵崇的威名,在对方靠近朱雀门的一刻,那一身黑衣的刺客就提着怀中的青年跃上了房顶,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赵崇攥紧握着缰绳的手指,抬头朗声笑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的一出,那房顶上的刺客一顿,随后反应极快地割开手下人的皮肤让对方流下血来。   多说多错,虽然这个和他搭戏的假皇帝早就学会了模仿真皇帝的声音,但是在摄政王赵崇面前,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变成致命的危机。   无法应声,房顶上的青年只是低头深深望了宫道上的男人一眼,露出了自己苍白痛苦的脸。   低下头的青年正巧背着光,赵崇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那份自己渴求许久的依赖与信任,勾唇一笑,赵崇漫不经心地偏头看向那蒙着面且迟迟不动手的刺客:“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还差一步才能引对方进入主子定好的包围圈,黑衣刺客悄悄捏了捏怀中人的手臂,然后大着胆子看向赵崇:“我想要你的……”   话未说完,那穿着龙纹白袍的青年就趁着刺客分神的机会脱身而出,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脚下的琉璃瓦片太滑,在挣脱刺客的同时,青年脚下一滑,便那么直直地从房顶上摔了下来。   瞳孔一缩,方才还能保持理智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拍马上前想要接住对方,眼见对方踏入了弓箭手的射程,暗中观察的凌锐立即挥手下令:“动手。”   随着凌锐一声令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宫道宫墙上立即出现了身着太监服饰的精兵。   弓弦如满月,箭镞闪寒光,在一片箭矢“咻咻”的破空声中,赵崇压根就没理会那即将坠地被射成筛子的白袍青年,长|枪一扫打落所有靠近自己的利箭,赵崇左手高抬,枪头直指方才凌锐发声之处——   “杀!”   毫不拖泥带水,由赵崇麾下暗卫伪装成的御林军闻令而动、动作不知比凌锐速成的亲兵队利落上多少。   第一箭做了无用功,还没等那些宫殿房顶的亲兵们搭上第二箭,便已经有许多人痛呼着从高处跌落。   由少战多、以优战劣,双方人马胶着地混战在了一处,不必再分心应付身后的偷袭,赵崇纵马飞跃,枪身一扫便震开了所有挡在凌锐面前的人手。   “唰!”   软剑出鞘,红衣少年迅速用亮若秋水的剑身缠住赵崇漆黑的长|枪,虎口吃痛,华穆紧蹙双眉,低声地示意凌锐快走。   他的武功路数向来取巧,遇到赵崇这样一力降十会的角色,饶是自信如华穆,也不禁由衷地感到了棘手。   差点就被赵崇的枪尖挑断喉咙,凌锐倒退一步,背后的衣衫早已被一层冷汗浸湿。   一切的传言都不过是猜测,只有在真正面对赵崇的一刻,他才明白对方到底有多可怕。   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凌锐根本就是退无可退,起兵谋反,若在此刻狼狈认输,那么日后迎接他的一定是被千刀万剐的极刑。   拿出怀中作为最后保险的信号弹,凌锐抽线欲拉,却在下一秒被人用匕首抵住了后心。   “几日不见,堂兄可有想念朕?”浅淡的龙涎香萦绕鼻尖,无需更多,凌锐就从来人的声线中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凌安。   “陛、陛下……”感受到匕首抵在背上的刺痛,凌锐的声音不不由自主地结巴了一下,“您怎么在这儿,臣派人找了陛下好久。”   “既已准备了替身,堂兄又何必要让朕亲自冒险?”冷笑一声,青年按住凌锐的肩膀,将对方的视线移向那个已经被乱箭扎成刺猬的假皇帝,“迷药、杀手,比起清君侧复凌朝,堂兄怕不是更想自己去坐上那把龙椅?”   事已至此,就算凌锐再舌灿莲花也无法圆回之前的说辞,背水一搏,凌锐猛地回身、劈手向下欲打断青年的手腕。   灵巧地躲过凌锐地回击,青年看似随意地一抖手腕,那嵌着华丽宝石的匕首就长了眼睛似的穿透了对方的小腿。   “啊!”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凌锐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右腿,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狼狈。   被心系之人的痛呼吸引了注意,本就在赵崇的攻势下十分吃力的少年一个晃神,下一瞬便被对方一枪拍在了肩头。   “当啷。”   右臂一麻,华穆手中的软剑应声而落,眼看着凌锐和那红衫少年尽数败落,本就是由各家护卫临时组起的亲兵队更是人心大乱,就此在赵崇暗卫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马上马下,青年把玩着从凌锐身上搜出的信号弹仰头看向男人:“死了这么多手下,皇叔还是不肯收手吗?”   虽说赵崇手下的暗卫骁勇善战,可双拳难敌四手,一番交手下来,对方也不是全然没有损失。   盯住意气风发完好无损的青年,赵崇轻轻笑道:“事到如今,陛下会收手吗?”   “不会。”   “那本王亦不会。”   一红一蓝两道信号烟花般地交错炸裂,平日里冷清的皇宫杀声四溢,竟是比那除夕之夜还要热闹几分。   青年的功夫是有长进,但和自己比起来却还是差了太多,轻而易举地将人扣住双手拉到马上,还没等赵崇开口,对方就忽地挺身仰头吻住了自己。   被舌尖顶入的小巧药丸入口即化,苦涩却又夹杂着一丝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赵崇双眼发花,只觉得自己被轻柔地揽入了一个稍显纤瘦的怀抱。   身上两人的气息都太过熟悉,是故本该护主的乌云并没有做出任何应有的反应,喧嚣的朱雀门像是一下子被按下了消音键,所有人都因为眼前着玄幻的状况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可朕不喜欢杀孽。”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青年如那夜除夕一般的骄傲笑颜成了赵崇脑海中最后一幕影像——   “赵崇,这次是朕赢了。” 第六十八章   68 第六十八章   鼻间是淡雅清甜的龙涎香气, 身下是温暖舒适的柔软被褥, 陷入冗长却又香甜睡梦中的男人似有所感地察觉出了周围环境的熟悉,下意识地抬手,男人侧身向左一搂, 却没有如愿碰到记忆中那个皮肤温凉的青年。   灵活的手脚似乎被什么牵绊,身体里的力气似乎也被什么抽干, 潜意识里的警觉让赵崇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诱人贪恋的梦乡, 倏地一下睁开眼来。   “皇叔醒了?”入目的是一片绣工精良的金丝龙纹,玉冠高束的青年拿着奏章倚在床头, 神情一如往日般平和。   四肢被镀银的玄铁细链扣在龙床的四角,尽管那链子够长、与手腕脚腕相接之处也被人贴心地垫上了一圈软布, 但无论如何, 这都改变不了男人此刻正处于被囚禁状态的事实。   比自己做的要过分,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狠, 理智回笼,赵崇望着对方精致的侧脸眨了眨眼:“陛下当真是好手段。”   从未得到过青年真正意义上的主动, 乍然被吻, 自己第一个反应定然不会是拒绝, 干脆利落地放倒敌方主帅终止战局,就算是赵崇自己,也未必能比对方做得更好。   毕竟,他抓住青年时用的是武力, 而青年抓住他时用的只是一个吻。   一个藏了毒的吻。   “放心,朕喂皇叔的并不是毒|药, ”似是看出男人所想,青年放下手里的奏章,“它除了能让皇叔做一个长长的美梦外,并没有任何不利的副作用。”   知道所有真相的零十一:……把掺了高级修复剂的安眠药丸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真的没问题?   ——至于四肢无力,零十一表示那完全是某个王爷自己的锅,要不是赵崇近来休息不足体内又有暗伤沉疴,对方醒来后完全能生龙活虎地下床走动。   “看来陛下对本王倒还有那么几分真心,”撑着床铺起身,赵崇新奇地听着那细细的铁链在磕碰间叮当作响,“如此阵势,莫非陛下也要学本王来个金屋藏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捡起一截凉丝丝的细链把玩,青年低声询问,“比起手下弟兄的安危,皇叔更在意的居然是这些儿女情长。”   “陛下在本王昏迷前亲口说过不喜杀戮,金口玉言,本王自该相信陛下,”抬眼扫了扫一旁摊开的奏折,赵崇惊讶又带着一点了然地夸赞,“多日不见,陛下竟学会了一手真假难辨的好字。”   笔力遒劲、笔锋凌厉,就算赵崇十分确定那绝非自己所写,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阵恍惚。   “到了这般境地,皇叔却还是不忘自夸,”顺势将奏折推给对方,青年大大方方地满足了男人的好奇心,“跟在皇叔身边这么久,若是连这么点东西都没学会,朕又拿什么去稳住边关的那群大将?”   看来自己确实是小看了对方,抚着奏章留白处的一抹朱红,赵崇勾勾嘴角:“竟还盖了本王的军印,看来陛下应是亲手扒了本王的衣裳。”   “皇叔身上藏得物件太多,不亲自动手,朕又怎能安心?”无论境况优劣,青年都还是如最初一样经不住逗弄,赌气般地伸手将男人手中的奏折抽走,青年孩子气地哼笑,“十日已过,朝局大定,身为阶下之囚,皇叔最好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巴。”   “可依本王看,该管住嘴巴的却该是陛下,”亲昵地凑近对方,赵崇不动声色地试探着青年的态度,“在战场上还要撒娇讨吻,不知这宫中的趣闻可又有新的版本?”   “当然,”并不再如以往一般只懂后退,青年拂袖起身,学以致用地抬手了捏住男人的下巴,“拜那一吻所赐,朕与皇叔的风月之事在这宫里可谓是人尽皆知。”   俯身凑到男人眼前,青年语调低哑地出声询问:“那些嚼舌根的下人和将士,皇叔猜猜朕将他们如何了?”   “你……!”很想配合地维持住脸上的震怒,但赵崇还是在看到对方眼里的得意时破了功。   “算了,左右陛下也不会把他们都砍了头,”轻轻移开青年那并没怎么用力的左手,赵崇端详着对方细白的指尖,随后又低头在上面色气地舔了舔,“陛下这双手,可是没有半点血腥味儿。”   吓唬人不成,反倒是被男人吃了块嫩豆腐,若是放在以往,青年早该耳尖泛红呵斥放肆,但早已打定注意要让对方尝尝那种受人掌控的难受滋味,青年轻咬下唇,反手便将强撑坐姿的男人推倒在了床上。   诧异地睁大双眼,赵崇几乎在一瞬间领会了青年欲做之事,摇头轻笑,赵崇任由一脸凶狠的青年跨坐在自己的腰间。   若对方当真认为这种事是一种羞辱惩罚,那他对此倒也无话可说。   如若可能,他倒希望这样的“羞辱”再多一些。   只凭一个眼神就猜出对方此刻所想的林果:大猪蹄子,你以为小爷能让你就这么轻易快活?   床幔轻垂,间或还夹杂着几声铁链相撞的哗啦脆响,无心去做反攻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累活,林果用尽浑身解数将人撩到起立敬礼,而后极不负责地拢好衣服走人。   “突然想起还有政事要处理,朕先走一步,皇叔还请自便。”   不上不下被扔在龙床上的赵崇:……。   是他错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显然比他还要了解“惩罚”的含义。   青出于蓝啊,平复了几下急促的呼吸,赵崇抬起右手覆住自己的双眼。   怎么办,这回自己好像是真的栽了。   不只是权,还有那得到回应的一颗心。   *   虽是为了捉弄赵崇,但林果口中的政事却也所言非虚,拜托零十一将自己周围的温度调低降降火,林果整理好自己的龙袍,在喜顺的伺候下摆驾去了御书房。   权力更迭,朝中的势力更是来了个大换血,不过令人惊讶的是,除了跟在凌锐身后参与谋反的朝臣宗亲,并没有任何属于摄政王麾下的人手受到波及。   就连历代皇帝身边最看重的内侍总管,青年也原样未动地用了赵崇留下来的喜德喜顺。   圣心难测,夺回朝政大权的青年并不比赵崇好拿捏多少,回想起对方往日的声名不显和朱雀门前的一击即中,就算对青年的处置有再多异议,各位大臣也只得乖乖地夹起了自己的尾巴。   “他没事,”瞧着喜顺为自己研墨时的心不在焉,林果一边批改奏章,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除了自由,清晏殿内应有尽有,定然不会委屈了你昔日的主子。”   “陛下恕罪,”利索地跪地行礼,喜顺捏紧手中上好的墨锭,“如今王爷已然醒来,奴才斗胆,想问陛下对王爷到底是何种心思?”   不换朝臣,不抄王府,除了将那群死心眼的暗卫和王爷分别软禁起来,对方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称得上是报复的行为。   世人都说“孤家寡人”“天家无情”,更何况这两人还皆是硬邦邦的男子,这段本就始于错误的感情本不该受到任何人的看好,可在见到青年这半月来的所作所为后,喜顺心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抱了一点希望。   假若不只是王爷的一厢情愿,假若陛下也曾有那么一点点动心,那么这两人是否能得到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圆满?   “十天谋划七次截人,朕本以为只有喜德那家伙才算胆大,”停笔蘸了蘸一旁的朱砂,青年慢悠悠地开口,“如今看来,你们两个倒都算是忠仆。”   “奴才只是不想看到王爷的一片真心错付,”想起失败了七次也未曾受刑的喜德,喜顺偷偷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顶着青年带来的压力继续开口,“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王爷这一生,却只在陛下身上栽了这么一次。”   点到即止,喜顺并没有画蛇添足地再说更多,他是为了给王爷求情,并不是想真正地质问对方。   朱笔一顿,御书房里立时陷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没有发作也没有回应,就在喜顺以为青年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弱蚊呐的低语:“……难道朕还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   日光正好,映得青年低垂的眉眼格外柔和,愣愣地看向眼前似在走神的青年,喜顺心中豁然开朗,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去清晏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主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沦陷的不止王爷一个,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可能。   故意想借喜顺之口让赵崇明白自己心意的林果:……天真,小爷设计的结局你们绝对猜不到。   “陛下,”正当这脑回路完全对不上的一主一仆互相飙戏之时,“卧薪尝胆”留在林果身边做内侍的喜德叩门而入,“清晏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王爷他出了事。”   “何事?!”猛地抬头,青年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重重跌落。   “这……”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喜德清了清嗓子,尽量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吞吞吐吐道——   “王爷说他心口疼……”   “要陛下亲、咳、亲自去看才能好。” 第六十九章   69 第六十九章   与青年被软禁时低调隐忍的表现不同, 赵崇张扬得仿佛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皇帝陛下藏了娇。   男人行事肆意, 被圈禁后的性子更是跳脱,上午头疼下午胸闷,听着喜德那越来越没有起伏的回禀, 林果简直觉得有了某人的自己比纳了一宫的后妃还要忙。   偏生清晏殿内大多都是赵崇一手安排的下人,在没有触及到皇帝陛下的底线之时, 他们便也极其配合地任由对方折腾。   于是, 清晏殿内日日药香四溢常有太医进出,久而久之, 尽管有上面宫规的管制,但五花八门的流言还是偷偷地在宫人们的口中流传开来。   软禁、虐待、相爱相杀, 流言的内容不尽相同, 但却无疑都将赵崇和自己紧紧绑在了一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林果处理完今日的政事,下定决心要给对方找点事儿做。   这男人实在太能闹腾, 若是再不把人从清晏殿放出来, 对方迟早有一天要拆了自己的老窝。   [这个竟然觉得是你把某人给‘玩坏了’, ]津津有味地看着从宫内搜罗来的八卦,零十一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点评,[攻受都分不出来,这人眼神不好, 我觉得他需要去看眼科。]   [拜托你多留些储存空间给正经资料好吗?]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林果也没想到宫人们看似规矩的外表下脑洞居然有那么大, [可算把凌锐留下的烂摊子处理妥当,小爷我终于能把赵大祸害从清晏殿里放出来了。]   [可我看你最近的囚禁play不是玩得挺开心?]扔掉手中的数据瓜子皮,零十一十分好奇地问道,[说实话……果子你觉得脐橙什么的还好吃吗?]   [去去去,我看你就是小黑屋里的清静经背的还不够多,]下了龙撵移步清晏殿,林果默默地在心里回应对方,[等回去了我就带你去维修处,保准能好好清清你储存空间里的无用数据。]   [这怎么会是无用数据呢?求知可是智能系统刻在代码里的本能,]哼唧一声,零十一扭身改用短短的尾巴冲着对方,[我敢打包票,就算是强悍如主系统大人,他也肯定对这个问题产生过好奇。]   [等我攒够了积分,一定要从主系统大人那儿兑换个人身玩玩。]   尽管就没见过几次那个掌管着整个快穿局和其下世界的主系统,但有零十一这么一个铁杆迷弟作陪,林果耳濡目染之下倒也还算对对方有几分了解。   那样一种与人类完全不同的智慧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全知全能。   “阿嚏!”刚把心思从和零十一的对话中抽离回来,林果就听到内殿里的男人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不确定对方今天是否又是兴致来了在演戏,林果挥手屏退宫人,而后绕过披风入了内殿:“身体不适,可要朕再为皇叔叫个太医来?”   那玄铁细链足够坚固也足够长,在青年替自己调整好松紧长度后,赵崇已经可以自如地在清晏殿内殿的范围内活动。   随便披了件衣服坐在椅子上读着没什么趣儿的志怪轶闻,赵崇摸摸鼻子直接把书一丢:“刚刚本王是真的觉得很痒。”   挑了挑眉,还未换下龙袍的青年拂袖坐在赵崇对面,显然并不相信对方此刻的说辞。   “陛下今日怎么这么就早来了?”知道自己这阵耍赖装病将青年闹腾的不轻,赵崇倒也没再因为这点小事和对方争辩,“朝服都没换就匆匆赶来,看来陛下一定是想极了本王。”   实际上只是觉得古装换起来太麻烦的林果:……好吧,看在你被关了一个月小黑屋的份上,你说的什么都对。   “朕是来放皇叔出去的,”淡淡开口,青年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被困在清晏殿这么久,想必皇叔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气消够了?”听到这足以让朝野上下再次惊掉下巴的消息,赵崇脸上却并无半分意外,抬手为两人各倒一杯热茶,赵崇勾唇轻笑,“这不过才一个月,本王还以为、陛下定要将本王也圈满三个月才算罢休。”   从青年这一个月来让外人摸不着头脑的袒护与纵容中,赵崇哪里还能悟不出对方的心意?就算之前多多少少还会因为当局者迷而患得患失,但在经历了这么朝夕相处的一个月后,赵崇早已学会从青年的一举一动中捕捉爱意。   口是心非,谋逆者按律当斩,若不是某种感情战胜了对方骨子里的傲气和好胜心,青年又何必用这种并不高明的手段将自己留在身边。   知晓对方是要为之前的遭遇出一口恶气,是故青年不逼迫,赵崇也不逃,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还算愉快地度过了这一个月的时光。   本以为对方还要将自己关上一阵儿磨磨锐气,但赵崇没想到,青年竟然这么轻易就决定了放自己这头猛虎归山。   “归山又如何?若皇叔不老实,朕亦可以亲手再抓一次,”不必和男人对视,青年就能准确地猜出对方的心思,垂下眼睑,青年从自己宽大袖袍的暗袋中拿出一把小巧的钥匙,“关于凌锐的下场,皇叔可曾从殿内宫人的嘴里听过?”   “褫夺凌姓,发配幽州,”乖乖地摊开双手,赵崇早已习惯了自己行动间夹带的叮当声响,“斩草不除根,陛下如此心软,日后定然后患无穷。”   “若是朕不心软,皇叔以为自己还能留得住这条命?”眼见男人双腕上的锁链被解开,青年将那钥匙向桌上一丢,用眼神示意着“剩下的自己开”。   “可本王却只想让陛下对本王一人心软。”并不着急恢复自由,男人活动了一下陡然轻松的双手,而后借着巧劲一伸手将对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玄铁锁链坚硬而又寒凉,为了避免让青年不舒服,他已经很久没有正正经经地将人抱在怀中。   无论是软禁还是夺权都已两相交替尽数还清,是故消了心头愤愤的青年只是习惯性地挣扎了两下、便任由收紧手臂的男人随意去了。   “赵崇,”抬手拽住身侧男人松松垮垮的衣领,身着龙袍的青年一字一顿道,“朕会永远看住你的。”   “摄政王也好、大将军也罢,若你胆敢再对凌朝有半分不利,朕绝不会再一次手软。”   看来自己以后竟还要和这凌朝的江山争宠,思及此处,赵崇对重掌大权的期待也淡了几分,顺势低头吻了吻青年的额头,赵崇得意笑道:“听这话的意思,陛下是注定要和本王纠缠一辈子了?”   “别急着反驳。”见青年蹙眉似要开口,赵崇薄唇下移,熟络地用老方法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陛下,咱们的日子啊、还长着呢。”   *   永和三年初,沸沸扬扬闹了大半年的“朱雀门之变”终于在摄政王赵崇的东山再起中落下了帷幕。   半年前那个在朱雀门前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又将摄政王成功软禁一月有余的青年帝王似乎只是一抹一闪即逝的烟火,在摄政王重新接管朝政大局后,对方便像登基之初一般变成了傀儡皇帝。   不,也许是连傀儡都不如,据那些新入朝的官员们说,议政殿中那把纯金打造的华丽龙椅上,甚至根本没有出现过所谓皇帝的身影。   皇宫里的秘闻本就不可深究,茶馆里的说书人为了多吸引些听客,各个都花样百出地为这段秘闻填上了各式各样或浪漫或血腥的花边和结局。   有说那皇帝早就被摄政王杀了、那空无一人的龙椅上其实是放着一块小臂长的无字牌位;有说摄政王是爱而不得,所以将那小皇帝永远地囚禁在了清晏殿;还有说那两人相爱相杀早已同归于尽、现在装作摄政王的根本就是从幽州逃回并易容的和亲王世子……   可无论世人怎样猜测编排,这偌大的凌朝终是在摄政王的带领下安安稳稳地走向了前所未有的盛世,赵崇和其麾下兵将骁勇善战,三年间接连打了几场胜仗,边疆小国闻“赵”丧胆,纷纷求和上贡以求自保。   声望渐偏,世人只知赵崇而不知凌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天下很快就要易主之时,赵崇却忽然从凌氏仅存的几支血脉中挑选了一个适龄的孩子定作皇储。   朝野震惊,唯有那些在深宫中伺候、永远也不会踏出宫门的宫人们才知道,这片大好的九州河山,近百年内都会姓凌。   ——也只会姓凌。   因为那被世人谣传失踪的小皇帝,正被好端端地放在赵姓王爷的心尖上。   “陛下,王爷回来了。”   被喜顺的声音惊醒,无奈被抓来暂代对方处理政务的青年一扔朱笔,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抱住了那玄衣带血风尘仆仆的男人。   任务完毕,海晏河清。   在往后余生,林果所想要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他。 第七十章   70 第七十章   学生、总裁、教皇、精灵……林果想过很多自己下个世界可能会扮演的角色, 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一条鱼。   哦不、半条, 毕竟现在他的上半身还是完完整整的人形。   ——如果忽略双耳后那只有一厘米长的小小裂口的话。   “假如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腮,”好奇地踩着林果的肩膀摸了摸, 喝了水下呼吸剂的零十一彻底变成了一只落汤兔,“不得不说, 这次的世界可真有意思。”   这大概是林果所在海域的最深处, 深海下的光线昏暗,全靠海底细沙上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海草照明, 时不时有模样各异的小鱼从坐在礁石上的林果手边成群结队地穿过,随即又被银发蓝尾的人鱼使坏地用尾巴拦住了去路。   “但我总觉得什么也不穿很像个变态, ”鱼尾一摆将一头撞在他亮闪闪鳞片上的小鱼放过, 林果努力适应着这条代替了自己双腿的漂亮尾巴,“原著里说野生人鱼要在成年后才能自由地切换鱼尾和双腿, 原主活了两百多年,居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宝宝。”   “别用宝宝什么的形容自己好吗?”恶寒地打了个哆嗦, 零十一深觉自己回去应该换个海陆空通行的全能拟态, “变态一般是形容人的, 您老现在连个人都不是,就别有的没的想那么多了。”   虚虚伸爪向前一点,海水中就浮现出了一串荧绿色的数字,瞧了瞧上面显示的时间, 零十一噌地化作一串数据消散:[现在是星历8621年6月7日21点03分,果子你该准备上浮去救反派了。]   没错, 这次的任务背景有点特殊,因得种族和地域的限制,经历了四环任务的林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找不到机会主动去接近对方。   原著是一本星际背景下的恋爱小甜文,在作者的个人设定下,人类在经历过一系列进化和发展后进入繁盛时期,并于五百年前在所有人类的母星海蓝星上发现了第一条藏匿在深海中的人鱼。   尽管科技文明在不断进步,但大自然却总会赐予人类一个接一个难以探究的谜团,在经历了五百年的猎捕和研究后,海蓝星上已经很难再找到一条真正的野生人鱼,而那些由初代被捕人鱼基因延续繁衍下来的物种,则被称为是人造人鱼。   强悍和美貌,这些人造人鱼显然只继承了后者,因得从小便被人类的研究员饲育长大,哪怕是由初代人鱼交|配孕育的天然人鱼,性格也变得更加温顺亲人。   大概是因为人造人鱼的寿命较之野生人鱼大幅缩短,所以他们出生不久后便能在双腿和鱼尾中自由切换,拥有天赐的美貌与歌喉,数量逐渐增多的人造人鱼们,不是被经纪公司花重金买走,就是被帝国分配给有特殊贡献的人类做奖赏。   然而,有光鲜就会有阴暗,在普通人所看不到的另一面,也有许多没有登记在册的人造人鱼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了各式的地下娱乐会所。   不过从整体上看,人鱼已经慢慢成为了一种被人类接纳的新型智慧生命,而主角受米亚斯,就是一条在人鱼和人类进入“和平时代”后出生的天然人鱼。   作为目前世界上最后一条天然人鱼,米亚斯可以说是帝国人鱼研究院里最珍贵的宝贝,因为人造人鱼与天然人鱼的结合只能诞生基因低劣的前者,所以米亚斯不仅获得了相对的自由,还被帝国包装成了吉祥物般的“银河之星”。   纯净无暇的容貌,清澈空灵的歌声,种族所带来的优势让米亚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如果不是一纸婚书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也许米亚斯永远都只会是一条单纯美好的小人鱼。   当然,以上所言仅仅是原著中作者视角下的描述,在林果自己的眼中,这条甩了自家老攻的小人鱼可着实有点不地道。   这个世界的反派是银河帝国的上将戚荣,因得混乱的精神力只有在人鱼的歌声下才能平静,所以在结束与隔壁虫族最大的一场战争后,戚荣便靠着军功向上面申请随意分配一条人鱼。   只是戚荣能随意申请、上面却不能真的随意分配,考虑到对方在民间愈发高涨的声望和手中再也不想分出的权利,帝国皇帝大手一挥,不顾研究院的阻拦就将米修斯这颗“银河之星”赐给了戚荣。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很老套的逃婚、遇到真爱、联手扳倒反派,林果所进入的这个时间点,戚荣已经受到了主角攻的暗害,如果他今日不出现,恐怕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在冰冷的海水中被吞进鱼腹结束一生。   [这好像还是咱们第一次看到原著结尾时间点的反派,]依靠雷达图替自家宿主指路,零十一换上欢快的语调给对方打气,[任重道远,海的女……男儿,冲鸭!]   “那可不是什么好故事。”   “哗啦”一声破开水面,游了许久才到目的地的林果深深吸了一口海面上久违的空气,夜色深邃,林果用长而微卷的银发遮住上身,仰头看了看天上遥远而又灿烂的星河。   再过三十秒,因为精神力暴走而被偷袭成功的戚荣就会从空中跌落,而后坠入这片几乎无人踏足的海域。   三、二、一……   绚丽的亮色划过长空,浑身都在燃烧的大火团流星一般飞速下落,本还打算用双手来个帅气公主抱的林果思考半秒,随后毫不犹豫地甩尾让开。   开玩笑,他游了这么久是来救人的,可不是要做一条香喷喷的烤鱼。   波澜不起的海面看似平静无害,可一旦从超过四十米的高空坠落,哪怕是最柔软包容的海水都会变成硬邦邦的水泥地,用了五个系统商店卖出的道具才将那大火团的速度降到安全范围内,林果完全理解为什么主角攻在捅刀成功后没有再派人下海来搜。   这种超出人类承受范围的冲击力,哪怕是戚荣这样体质顶尖的帝国上将,也只会有死亡这一个走向。   “扑通!”   火团入水,接着冒出了一连串嗤啦的声响和刺鼻的白烟,明显能感到周围的水温变高,林果纵身向下,再次潜入了那片神秘而又亲切的海洋。   漆黑、冰冷、一望无际。   被咸涩的海水一激,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男人稍稍清醒,反应极快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被撞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但这片救了他的海域,并不适合他这样未经改造的人类呼吸。   调动所有力气按住左腹还在流血的伤口,男人并不想让血腥味招来任何一只海里的肉食生物,可在这样虚弱狼狈的境况下,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无用功,不受控制地持续向下,胸口闷痛的男人双眼发花,甚至还听到了某种东西急速靠近的水流声。   那是什么?海豚还是银鲨?余光一角有银蓝二色闪过,男人索性放开伤口节约力气,预备与对方来个最后一搏。   可不过一秒钟后,男人便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根本无法让自己从那种震撼中清醒。   那是一条人鱼,一条比任何生物都要美丽的人鱼,哪怕是在光线暗淡的深海之中、哪怕视线已经渐渐模糊,男人也无法忽视对方那浅银的长发和湛蓝的鱼尾。   “嗨,人类。”   在男人熟悉的帝国通用语中,银发人鱼伸出双手将男人拥入怀中,然后低头轻轻吻住了他。   “原来野生人鱼是这么开放吗?”   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一串气泡,男人心弦莫名一松,而后双眼一闭晕在了对方怀里。   费尽心思想凹一个浪漫初遇的林果:……MDZZ,这不解风情的男人就该立刻被拖出去咬死。   [体谅体谅人家现在还在生死线徘徊吧,这是修复剂和短效呼吸药,游上去要几分钟,你总不能一直吻着他吧?]   被鲜血染上一层淡红的海水中突兀地浮现两个小瓶,林果意念一动,那本该填满一切的海水便听话地向周围退去、为两人留下一片只剩空气的地界。   [摩西分海?这也太酷了吧!]   [这是原主记忆里刚刚冒出的东西,应该是类似传承一类的天赋。]熟练地捏开男人的下巴将药灌了进去,林果掀开对方的衣摆,满意地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在修复剂的作用下缓缓愈合。   野生人鱼的自愈能力很强、血液中也带有极强的治愈因子,哪怕对方醒来疑惑,自己也可以用人鱼的特质掩饰过去。   [所以我总觉得这个没在原著中出现过的原主不简单,]默默看着那淡红色的海水向外扩散,零十一皱着眉道,[你看,就算有这么浓的血腥味,也没有一个食肉生物敢靠近你在的地盘。]   [别看人鱼长得美,就忘了他们本质上也是一种猛兽,]小心地收拢自己锋利的指甲,林果让海水归位,随后轻松地抱着昏迷的男人向上游去,[其他的事晚点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带他去附近的岛屿烤个火。]   [可你没有腿,]犀利地指出某个被自家宿主遗忘的问题,零十一幸灾乐祸地笑道,[您老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个不能上岸的宝宝。]   早已习惯在海里无所不能的林果:……。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陆生动物和海生动物、根本不可能谈恋爱! 第七十一章   71 第七十一章   当戚荣晕晕沉沉地从昏迷中醒来时,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冷。   还未彻底干透的衣服凉津津地贴在身上, 像是在泡水之后又经历了一整夜的自然风干,暖融融的光线照在戚荣裸|露的皮肤上,他一睁眼, 便看到了不远处冉冉从海水中跃出的浅金色太阳。   自己这是在哪儿?下意识地产生这个疑问,随后, 昨夜梦幻般的记忆便向开了闸似的一口气涌进了戚荣的脑袋。   昨天自己好像是被一条人鱼给亲了……所以, 是对方救了自己吗?   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还有些脱力的戚荣费劲儿地撑着手下的软沙坐起, 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离海边只有几步远的沙滩上,而昨夜救了他的那条人鱼, 此刻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   对方侧对着自己, 灵动的眼神似乎在追寻着海面下的游鱼,暖色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对方宝石般剔透且晶莹的蓝色鱼尾上, 折射出一种耀眼却不刺目的光。   他好像有点无聊,正调皮地用尾巴在海面上拍打着水花, 瞧着对方被银色发丝遮掩住一点的姣好侧颜, 戚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星网上会有人将人鱼们称为“帝国的瑰宝”。   真的很美。   不过仅限眼前这一条。   刚因人鱼而惹上一身麻烦事儿的戚荣表示, 他对这个号称“天真纯洁”种族仍旧抱着一种谨慎的观望。   大概是男人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礁石上的人鱼终于舍得将一双海蓝色的眸子移向对方,张了张唇,他伸出指甲尖利的食指指着男人, 再次字正腔圆地吐出了昨夜戚荣曾经听过的那个单词:“人类。”   与其他在专心唱歌时才能让他有所舒缓的人鱼不同,对方只是简单的说话, 其中的韵律便让戚荣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脑袋里那根紧绷到随时会断掉的弦,注意到自己腹部狰狞的伤口只剩下一个淡粉色的疤痕,戚荣放下衣摆,郑重地冲对方点了点头:“谢谢。”   在眼前这种没有医疗仓的孤岛,除了人鱼的血液,戚荣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如此有效地修复自己腹部的致命伤。   可预想中的交流并没有出现,听到自己的道谢,人鱼歪了歪头,依然固执地伸手指着他:“人类。”   一瞬间明悟了什么的戚荣:……???这野生人鱼难道只会说一句“人类”?   “你、叫什么名字?”完全无法将对方和昨晚那个强大而又从容的人鱼对应到一起,戚荣放慢自己的语速,皱着眉学着人鱼昨晚的表现道,“……嗨?”   欢快地用尾巴拍打出一片水花,蓝尾的人鱼好像只听懂了男人发出的最后一个音节,留意到对方似乎无法正确地在双腿和鱼尾中转换,在提出申请分配人鱼前就做了充分调查的戚荣,立刻认识到对方是一条还未成年的野生人鱼。   一个未成年的小宝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研究院那群人的手下躲过捕捞的,脑海里陡然闪过这个念头,戚荣避开对方清澈而又纯粹的眼睛,低头翻找起了身上还剩下的东西。   除了身上特制的军服和脖子上的空间纽,其他物品都已经在昨夜那场爆炸和急速坠落带来的摩擦中消失殆尽,调动自己乱麻般纠结在一起的精神力,戚荣发现他根本无法将空间纽中的机甲召唤出来。   “人类!人类!”   耳边传来人鱼不掩焦急但仍如天籁的呼唤,扣成无数死结的精神力忽地松动了一下,正当戚荣不顾头痛、想借着这个机会一口气将机甲召唤而出时,一道危险十足的破空声却让他不得不中止了此刻的勉强。   “啪。”   直击面门,巴掌大的银色小鱼炮|弹般准确地降落在男人脸上,而后又啪叽一声跌到了细沙里。   抹了把脸上咸涩冰凉的水珠,生平第一次被人“打脸”的戚荣望了望那一脸无辜的人鱼、又看了看身边扑腾不停的小鱼,终是无奈地咽下了心中那一口火气。   势比人强,他一个高等文明中诞生的人类,实在不该和一条未开化的“野鱼”计较。   秒秒钟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一切的林果:……你才未开化、你全家都未开化。   “哗啦!”   左手轻抬,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立刻掀起一个一人高的浪头将岸边的男人浇了个通透,差点在沙滩中窒息的银色小鱼被海水抚慰,连忙扑腾着身体随着浪花游回了海中。   蓝尾人鱼的眼睛很干净,哪怕对方并不能和自己用言语交流,戚荣也能顺利地从中读出眼前人鱼的所有情绪。   好奇、担心、还有生气,没想到野生人鱼对人类态度的感知如此敏锐,意识到对方可以操纵海水的戚荣,立刻识时务地举起双手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这里是对方的主场,失了机甲和精神力的自己,的确应该对他的救命恩人更尊重一点。   调动刚刚被理顺抽出的一丝精神力,戚荣成功召唤出了放在空间纽表层的衣物和生火器,帝国上将群狼环伺,戚荣早就做好了某天会流落荒星的准备。   尽管自己向来不拘小节、而那条没有名字的人鱼也明摆着是个雄性,可一瞥到对方那孩童般无暇且专注盯着自己的眼睛,戚荣就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咳,我想我需要换个衣服,”指了指手里那套干净的衣服,戚荣起身示范性地做了个转身的动作,“你可以先转过去一下吗?”   “衣……呼(服)?”敏锐地捕捉到男人话中的重点,人鱼含糊不清地发声,他探究地看了看那两套除一湿一干外完全相同的衣物,随后又一次地抬起了左手。   “等等等等!”好歹也有着银河帝国人类中最强大的体质,戚荣脚下一动,眼疾手快地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没有想象中的粘腻潮湿,掌下的肌肤就如最顶级的羊脂玉般温凉细滑,见仰头望向自己的人鱼并没有被激怒的意思,戚荣松开对方的左手,而后试探性地搭上人鱼那瘦削有力的双肩将对方转了过去。   “乖乖待好,只要十秒钟。”   哪怕明知对方听不懂,戚荣还是耐心地出声诱哄,常年出征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杀戮的人,往往对于代表希望的幼崽都有着相当大的耐心。   不论种族。   [我怎么觉得这个世界的晏柏有点过于根正苗红?]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零十一十分憋屈地被自家宿主制止了录屏投影的八卦行为,[刚被‘未婚妻’和绿了自己的‘奸夫’联手置于死地,他怎么可能还对你这条人鱼表现出这样普通的善意?]   [毕竟我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聊地甩了甩泡在海水里的尾巴,林果收了天真的表情一脸了然道,[虽然每个世界的晏柏都有点黑心偏执,但是对于恩与仇,他向来都能分得很清。]   就拿第三环任务中的沈霁来说,哪怕对方打心眼里厌恨透了沈家,男人最后所做的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并没有牵涉无辜地赶尽杀绝。   外表人设会变,可藏在这些之下的灵魂却很难改变,所以哪怕有个狠狠背叛过对方的主角受米亚斯,林果也有把握自己不会因种族而被对方所迁怒。   [而且,像我这种实力强大却不谙世事的小宝宝,又有哪个种族的生物会忍心拒绝?]   总算找到机会回怼自家宿主的零十一:[醒醒,你怕是忘了那些研究院的工作人员。]   一时被噎的林果:……。太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好了,”终于将自己弄得干净清爽了一些,戚荣再次小心地用双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的手心很热,带给人鱼一种游荡在夏季温暖海水中的舒适感,于是他没有反抗,只是甩着尾巴顺从的跟着对方的力道动作。   “人类。”   又一次盯着男人叫出这个名字,人鱼眼里满是一种找到了新玩伴的快意。   “qi、rong,”一字一顿地说着标准的帝国通用语发音,戚荣用手指了指自己,“戚荣,这是我的名字。”   “戚……荣,”认真地盯着男人说话时的口型,人鱼迅速而准确地模仿,然后又一脸高兴地指了指男人脚边那被整齐叠好的脏衣服,“衣呼!”   “没错,”没忍住被对方的表现逗笑,戚荣到底还是没有扫兴地指出人鱼发音上的错误,赞赏地摸了摸对方柔软的银发,戚荣蹲下身,让自己平等地对上人鱼海蓝色的眼睛,“你为什么会救我呢?难道野生人鱼也和海豚一样喜欢救人吗?”   迷茫地眨了眨眼,人鱼完全不懂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巴都在说些什么,看到对方的表情并不快乐,银发的人鱼皱了皱眉,随后便用灿烂瑰丽的蓝色鱼尾在海面上重重一拍。   “哗啦!”   海水夹带着各色鱼儿噼里啪啦地砸了男人一身,却神奇地没有弄湿半分对方的衣物,熟练地用指甲挑出其中最嫩的一块鱼肉,人鱼毫不心软地将自己的半个同类递到了男人的嘴边。   “海豚!戚荣,没有海豚。” 第七十二章   72 第七十二章   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太久的人鱼们, 早已不再使用这种“野蛮原始”的方式进食, 见惯了拿着刀叉举止优雅的“帝国瑰宝”,戚荣着实被蓝尾人鱼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   无色水晶般的指甲干净剔透却又不掩锋利,对于危险有着本能回避的戚荣顿了顿, 终究还是在人鱼献宝似的眼神中低头将那块鱼肉咬进了嘴里。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让对方真的去抓一只海豚来。   肉质细腻, 入口甘甜, 没尝到预想中的海腥气,戚荣松了松眉头, 然后再次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很美味,谢谢。”   接收到男人眼神中积极的情绪, 人鱼再次小狗般欢快地甩了甩尾巴, 眼见对方又在地面的鱼群中搜寻起刚刚那种白色小鱼,戚荣用和上次相同的力道扣住人鱼的手腕, 而后冲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人类和人鱼的身体构造不同,就算那鱼肉味道很好, 戚荣也需要再吃上一些熟食, 更何况他失血过多又在海边睡了一夜, 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充足的热量。   “我得去捡些树枝回来,”用手指了指身后郁郁葱葱的海岛树林,戚荣尽量用简洁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我需要生火, 我太冷了。”   怕人鱼不懂,男人还形象地双手抱臂打了个哆嗦, 可海里从未有火,所以无论男人怎样解释,人鱼都只能明白对方“很冷、要走”的意思。   拽住男人的衣袖,银发的人鱼焦躁地用尾巴拍打着水面,作为一个从出生起就会自发寻找舒适水温的种族,他只能想到用水让对方温暖起来。   可戚荣不喜欢水。   蔫耷耷地垂下头,人鱼身后蠢蠢欲动的海面也随之平静下来,早已做好再次被海水浇头的男人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安抚地拍了拍对方差点将自己衣袖扯破的左手。   “我会很快回来,”指了指树林又指了指脚下,戚荣将嗓音放到连自己都没有想象过的低柔,“很快,乖乖在这里等我好吗?”   大抵是男人的眼神太过真诚,蓝尾的人鱼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听话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好像是个非常寂寞的幼崽。   看似毫不留恋地转身走掉,男人却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原本他还想着在脱离人鱼的视线后强行召唤机甲返回,可一想到对方那单纯且信任着自己的眼神,戚荣便没办法就这样做个骗子离开。   如果他不回去,那条小人鱼不知又会在岸边傻傻地等上多久。   更何况自己的精神力本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解不开那些死结,就算回去,等待他的也不过是枯竭后的败落或暴走后的死亡。   再加上米亚斯那一对“真爱”的围堵,那颗曾经被他当做归宿的首都星,未必要比眼前这片海域安全上多少。   与其那样狼狈且精疲力尽地回归,倒不如先在这里找找治疗自己精神力的方法,比起那些早已熟悉人类规则与潜规则的人造人鱼们,戚荣显然更愿意和眼前这一条心思单纯的野生人鱼相处。   心里有了打算,戚荣手上的动作便又更快了几分,熟练地挑出干燥可燃的树枝,戚荣随手扯了一段藤蔓,打包似的将枝条拢起捆好背在了背上。   除了树上的鸟儿和地面上的小虫,男人没有惊动森林里任何能带来危险的生物,脚步轻巧,戚荣甚至还有闲情摘了两串确认无毒的果子。   没有学会鱼尾化腿,那未成年的幼崽一定还没有吃过这些在地面上生长的食物。   早已学会了在心底一心二用地默数计时,所以就算没有任何计时工具,戚荣也顺利地控制着自己在四十分钟内按照来时的方向返回。   远远已经可以看到醒来时的那片海滩,听到阵阵细微水声的戚荣,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像是在下一场人工的大雨,蓝尾的人鱼安静地坐在礁石上眺望着远处的太阳,任由喷泉似的海水淅淅沥沥地淋在自己身上。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出七彩的光,看上去仿佛是一条条会流动的彩虹。   可人鱼却并没有因为与海水嬉戏而感到快乐,不知为何,看着对方因距离而显得朦胧渺渺的侧脸,戚荣居然从这人类孩童般的幼崽身上体会到了寂寞。   这片海域已经没有他的同类了。   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在申请分配人鱼前完全没有关注过这个种族的戚荣,第一次对研究院不留余地的猎捕产生了反感。   “喂!”固定好背上的树枝,戚荣挥了挥手中的果子,做出的举动傻乎乎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我回来了!”   下个不停的“大雨”瞬间静止,随后又哗啦一声落回了海里,回头望向急速向自己靠近的人类,人鱼表情一怔,一双海蓝色的眸子立刻被无声地点亮。   “戚荣!”   双臂一伸,人鱼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拥抱眼前的男人,他声线愉悦,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之前还不觉得,可被对方这么紧紧地贴身一抱,戚荣才发现野生人鱼不穿衣服的习惯有点不妥。   小心地将对方从自己敏感的腹部移开,戚荣拍了拍人鱼白皙光滑的后背,示意对方暂且先放开手。   大概是知道男人不喜欢水,在戚荣靠近这里的那一秒,原本还因人鱼戏水而格外潮湿的沙滩立即变得干燥起来,赞赏似的抚了抚人鱼细软的银发,戚荣放下树枝和野果堆好,手脚麻利地用生火器里的火种燃起了明火。   倏地绷紧身子,人鱼立即进入了再明显不过的防备状态,联想到昨晚自己模糊的坠落记忆,戚荣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此刻对方眼中的警惕与畏惧从何而来。   “等等!”大着胆子上前按住人鱼似要动作的鱼尾,戚荣学着对方的样子在那坑坑洼洼却不怎么硌人的礁石上坐下。   “没事的,”见人鱼呆愣愣地望着自己,戚荣耐心地替对方解释道,“它现在不会伤害你。”   “这是火,当你离它足够远时,它带来的就只有温暖。”   刻意放慢了“火”的读音,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一样跟着自己学习的戚荣,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在他面前走了神。   好像完全听不到男人的声音,蓝尾的人鱼只是呆呆地垂眸,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戚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人鱼蓝色的尾巴上没有收回。   与其他的鱼类不同,银发人鱼的鳞片仿佛是一片片深浅不一的蓝色冰晶,透过那薄薄的一层鳞片,戚荣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尾部血液的流动。   “抱歉,”知道尾巴对人鱼来说有些特殊,一时情急只顾着制止对方的戚荣松开自己的左手,“下次注意。”   像是要弄掉什么似的甩了甩尾巴,人鱼转瞬又恢复了平时的自在,戳了戳自己慢慢变热的皮肤,人鱼对那团橘红色的火焰也没了最开始的抵触。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了口气,戚荣摘了一个果子用口袋里的手帕擦净:“你总得有个名字吧?我可不能一直管你叫‘喂’。”   尽管不懂人类的语言,可人鱼的智商和悟性却很高,在男人指着自己说了句“戚荣”、又指着他做了个疑惑的表情后,人鱼立即发出了两个戚荣听不懂的音节。   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但那悦耳的音调听起来却很像“xier”,将干净的果子递到人鱼唇边,戚荣勾勾唇角露出一个笑:“好吧,以后你就是希尔了。”   人鱼们对声音的分辨格外敏锐,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如此不标准的叫出,蓝尾人鱼连送到嘴边的果子都没有在意,便气鼓鼓地一遍一遍纠正起戚荣的发音来。   然而人类和人鱼的发声器官不同,无论人鱼怎么放慢语速,男人都只能发出帝国通用语中的“希尔”两字。   挫败地耷拉下头,人鱼凶巴巴地一口咬上男人举在他嘴边的红果子。   不得章法,人鱼的唇瓣无意识地擦过戚荣的指腹,瞧着对方被甜味愉悦到眯起的双眼,戚荣深觉自己应该教会对方一些“防备”。   虽说对方只是一条与世隔绝的野生人鱼,但在戚荣的世界观中,人鱼却并不仅仅只是一种动物。   将手指从对方淡粉的双唇间抽走,戚荣揉着太阳穴从空间纽里拿出一件衬衫:“希尔,你想穿衣服吗?”   咬着果子疑惑地扑扇了下睫毛,人鱼看着那和男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衬衫,终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好。”   长长地吐了口气,戚荣暗叹自己终于不用在闪躲对方银发下偶尔露出的春光,知道人鱼的长了尖锐指甲的双手无法系好纽扣,男人亲力亲为,总算是为对方成功穿上了“文明社会的标识”。   “衣服!”   纠正了错误的发音,人鱼高兴地一拍鱼尾,精准地让海水给被火烤热的自己降温。   虽然半点没湿但仍旧心累的戚荣:……不知道他现在把对方身上的衣服抢过来还来不来得及。   那半遮半透的白衬衫、还不如不穿。 第七十三章   73 第七十三章   “戚荣!”   日光渐盛, 明明被晒得发干却仍旧不肯脱下衬衫的人鱼蔫蔫地趴在礁石上, 模样看上去像极了一条被晒干了的小鱼干。   知道对方喊自己的名字只是为了好玩,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便继续低头摆弄着火堆上架着的两条烤鱼。   人鱼的皮肤看似细嫩, 实际上却要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物质都要坚韧许多,所以就算那礁石表面凹凸不平, 戚荣也不担心对方会因此而受伤。   不喜欢那个叫“火”的东西, 但又被烤鱼散发出的香气所吸引,人鱼纠结地躲在不远处借着泡在海水里的尾巴降温。   ——在察觉到男人“不喜欢自己玩水”后, 某条体贴的人鱼宝宝就自觉地停下了那个“人工降雨”的玩法。   好笑地瞥了对方一眼,戚荣尽量用身体挡住扑向人鱼的热风, 火舌舔舐着鱼身发出“噼啪”的声响, 又伴随着香味飘出小缕小缕的白烟。   伸臂向前一抓,人鱼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心, 又望了望天上缓缓飘动的云朵。   “这个你可抓不住,”瞧着火候差不多, 戚荣小心地将烤鱼从火堆上取下, “这个很好吃, 希尔要试试吗?”   人类社会的人鱼们都可以正常地进食熟食,如今换成体质更强悍的野生人鱼,哪怕对方还只是个幼崽,应该也不会因此出现什么问题。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人鱼立刻低头将视线投向了男人,顺从地被对方摆弄手指扣住那根细细长长的树枝, 人鱼学着男人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对着烤鱼吹了两口。   不知道野生人鱼口腔能接受的最高温度是多少,戚荣耐心地将自己手上的烤鱼吹温,这才低头凑近咬了一口。   纯天然的海鱼肉质滑韧,咀嚼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咸味,冰凉又空荡的胃部被一点点填满,终于从身体内部暖和起来的戚荣看向人鱼,不禁讶异于对方泪水打转的眼眶。   烤鱼有这么好吃吗?看着人鱼腮帮鼓鼓的小脸,戚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对方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   飞速在男人的注视中吞下最后一口,人鱼倏地一下伸出舌头“哈、哈”地吸气,眼眶中的泪水也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传闻鲛人落泪成珠,眼前的人鱼虽没哭出一颗颗的莹润珍珠,但那梨花带雨的脸蛋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去心疼。   ……这是被烫到了?   总算从人鱼最后一个动作中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戚荣扔了手里已经没了鱼肉的木棍,而后快步上前捏住了人鱼的下巴。   舌尖和唇边染了一层显眼的深红,不过所幸一圈看下来,戚荣并没有发现什么被烫出的水泡。   知晓男人没有恶意,所以哪怕被对方这样似有攻击性的对待,人鱼也没有亮出自己的尖牙,凉沁沁的泪水滴落在手上,戚荣呼吸一窒,不由在心里懊恼起自己方才的鲁莽来。   野生人鱼常年生活在深海,对人类来说微温甚至有些偏凉的温度,却不一定能正巧适合对方。   “戚荣!”不明白男人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人鱼歪头看向对方,然后边哭边晃了晃手里空了的树枝,“鱼!要吃!”   终于和对方脑回路对频成功的戚荣:“……。”合着这还是个吃货。   “现在不行,”指了指对方的舌尖,戚荣义正言辞地拒绝,“在你舌头还疼之前,你……”   话音未落,领会到男人话中含义的人鱼就忽地在对方面前闭眼合上了嘴巴,隐隐捕捉到手下人鱼皮肤骤降的温度,戚荣瞬间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约莫只过了两秒,银发人鱼大大张开红痕全无的嘴巴、得意地甩着尾巴拍起了一串水花。   第一次直白认识到野生人鱼与其他人鱼不同的戚荣:“……可我们没有那种鱼了。”   作为银河帝国中被人类承认的高等智慧种族之一,人鱼们对语言的领悟能力不可谓不强,尽管还没办法顺畅地表达,但通过几个小时的交流,人鱼早已能领会男人话中所有简单的含义。   嫌弃地瞥了一眼那还在燃烧的火堆,意识到有这个东西在自己就不能像最开始那样捕猎的人鱼双臂一抬,出其不意地环住男人的脖颈坠入了海中。   “咕嘟咕嘟……”   嘴角溢出一连串气泡,乍然被人鱼拖入海中的戚荣一个没有准备,便被那咸涩的海水呛了个正着。   不是戚荣神经迟钝应对缓慢,也不是戚荣对一条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鱼卸下了心防,男人在对方抬手搭上他后颈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只是在人鱼的坚持之下,他那能将成年野兽随意撂倒的力气似乎一点也不够看。   [十一,呼吸剂。]   轻轻用牙齿咬破零十一隐身递到自己嘴边的透明胶囊,林果收好自己的指甲、学着男人之前的动作捏开对方的下巴,随即一低头吻了上去。   “希……!”   令人窒息的海水仿佛都在此刻被尽数隔绝,从对方闯入自己齿关的舌尖上尝到一丝淡淡的甜意,戚荣愣了愣神,惊讶于自己竟没有抗拒这来自一条人鱼的强迫。   巧妙地将男人肩膀至头部的海水隔绝出一个球形,总算能强势主动一把的林果掩下嘴边的偷笑,装着无辜地松开了怀中的戚荣。   “你呀,”看着对方那双清澈的眸子、再回忆起两人初遇时的一吻,戚荣就算心中再怎么遭受冲击,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通用语学得慢,这捏人下巴倒是学得很快。”   谁让上辈子赵崇那个捏下巴狂魔教得好呢,笑眯眯地在心中吐槽,林果表示他爱极了这种单纯又不经意撩的人设。   [也不知道每次我背清静经回来后晕掉的都是哪个,]哼唧一声,零十一无情地揭破某个残酷的事实,[你就撩吧,反派现在受的调戏,早晚都得在床上找补回来。]   [那是小爷我让着他,]松开仍旧环着男人的双手,林果鱼尾一摆,轻巧地荡到了戚荣的身侧,[扣积分警告,零十一,你可不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与在礁石上的状态不同,回归海洋的人鱼周身再也找不到那丝孩童般的无措,海水在对方的手中臣服,就连那路过的一群群游鱼,都乖乖地在人鱼指尖的跃动下跳起了舞。   像是迎回了自己的主人、又像是被注入了全新的生机,这片本不特别的海域,蓦地在戚荣眼前变得鲜活。   这人鱼到底是什么来路?犹疑地看向那向那抹与鱼群嬉戏的银蓝,戚荣发现对方与自己了解的野生人鱼并不相同。   哪怕研究院那边将人鱼这个物种传得神乎其神,他们也从未提过野生人鱼能如海神一般操纵海水与海中的生物。   人鱼的研究价值,更多在于它们悠久的生命和独特的精神波,就算过了千年万年,人类所追求的最优目标也依旧是所谓永生。   [戚荣不喜欢海吗?]就在神游归位的瞬间,男人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了一道流畅而又悦耳的声音,[可希尔很喜欢。]   [夏季的海面太热了,我得在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去海底躲躲。]   饶是听说过某些强大或产生返祖现象的人鱼可以利用精神波与人沟通,但潜意识里将对方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崽的戚荣,还是在听到蓝尾人鱼抱怨的一瞬间忘了怎么接话。   [希尔很喜欢刚刚被火烤过的银沙鱼,]男人没有回话,人鱼却也半点不觉得扫兴,摆着尾巴回到对方身边,蓝尾人鱼换上一副遗憾的表情,[可水温太高,现在他们游走了。]   “也许其他鱼烤熟的味道你也会喜欢。”虽说和一条不张嘴的人鱼开□□谈的确有些奇怪,可戚荣现在精神力受损,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想到方才人鱼被烫得通红的舌尖,男人神色一肃,不忘监护人般地叮嘱:“但是它很烫,你得学会克制。”   [那不会让我受伤的,]调皮地眨了眨眼,人鱼抬手扶上男人左侧的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希尔总觉得戚荣这里受伤了。]   人鱼说话的语序很奇怪,他像是从未与人交流过、也不懂得人类之间你啊我啊的代称,听着人鱼那别扭的造句,戚荣完全有理由相信对方只是简单地把所有“人类”都替换成了“戚荣”。   “你感觉到了?”尽量忽视对方那被全部浸透并在海水中一起一伏的衬衫,戚荣绷紧身体,控制着自己不要对那放在离自己太阳穴不远的指甲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希尔感觉到了,但希尔不知道该怎么做,]紧紧盯住男人的头部,人鱼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扰,[海草一样缠在一起,戚荣一定很疼。]   [可希尔不想让戚荣疼,希尔只遇到过一个戚荣,所以希尔不想让戚荣疼。]   就算明知人鱼口中的“戚荣”不过是在说人类,但被对方拽着衣袖的男人却还是被人鱼话语中的真诚所触动。   “不会疼的,”摇了摇头,男人再次摸了摸对方银色的发,“希尔很棒,已经帮了我很多。”   “戚荣!”   炮|弹般地冲进男人的怀里,人鱼开心地用尾巴一蹭一绕,便将男人紧紧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从未与任何生物如此亲近的戚荣:……趁着还能交流,他得好好教教对方人类世界的礼节。   不许随便拥抱、不许用尾巴磨蹭……   更不许动不动就亲人。 第七十四章   74 第七十四章   被人鱼鱼尾缠住的感觉有些奇妙, 冰凉且规整的鳞片温顺地隔着军裤贴在自己腿上,戚荣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自己从人鱼的环绕中抽出。   以为男人是在讨厌自己,银发人鱼难过地抿了抿唇,然后尾巴一荡离开了男人的身边。   这个人类真的奇怪。   他不喜欢海水,也不喜欢自己。   暗自赌气,银发人鱼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操纵着海水流动的方向推动男人向前, 人鱼在用海浪将男人不轻不重地拍在地面上后,便一转身跃入了深海。   “希尔!”   在接触地面的瞬间, 戚荣立刻鲤鱼打挺地一跃起身, 不过为时已晚, 少了人鱼的回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那碧蓝的海面下。   他知道人鱼为什么生气,也知道人鱼为什么丢下他离开——   无论是野生人鱼还是天然人鱼、抑或是那些被人类改造出的人造人鱼, 用尾巴圈住对方都是他们能表现出的最大亲昵。   但这样的亲昵往往只发生在人、鱼结合的情侣之中,作为比其他人更受文明社会条条框框约束的帝国上将,戚荣只要想到那条尾巴会在某天变成一双修长赤|裸的腿,他就无法任由人鱼圈住他肆意动作。   在人鱼跳下海面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见对方真的没有再出现的意思,戚荣也只得转身离开, 开始了属于自己的荒野求生。   食物和衣物倒还好说, 在这人迹罕至的海岛上,干净的淡水才是他最大的需求。   尽管人类科技的进步堪称日新月异, 但在这颗孕育了早期人类的海蓝星上,仍然有很多地点因为磁场或其他理由未能被人类开发探索,作为长了一张标志性面孔的帝国上将,如果这片区域在海蓝星星际天网的监控下,那么早该有人乘着飞行器来救援或者……   杀了自己。   摇头甩掉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戚荣确定这个被人鱼找到的海岛对自己没什么威胁,在对方和自己进行过一场短暂的精神交流后,他就发现自己那庞大却纠结的精神力被稍稍地理顺了一点。   哪怕只是最外层的一点,配上戚荣自身S级的体力,只要不遇到什么变异的物种,他便有信心应对眼下所有可能会产生的麻烦。   少了那条等在岸边的人鱼、少了那一声声无意义的“戚荣”,男人行走在风光秀丽的小岛上,居然觉得有些寂寥。   天地静谧,除了海浪和风声,踩在湿润泥土上的戚荣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按照以往所知的常识寻找着可能的水源,那些因为人鱼的出现而被他抛在脑后的糟糕记忆也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在这个更加开放包容的时代,身为银河帝国最顶级特权阶层的戚荣,却是一个相对专一且传统的男人。   常年与虫族作战、更不知自己哪天会命丧在两国的交界,若不是为了那能安抚自己精神力的歌声,戚荣根本不会想到用军功去申请分配一条人鱼。   与米亚斯所脑补的不同,戚荣从递交申请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将分配下来的人鱼当做泄|欲的玩物,尽管没有爱情,但戚荣还是做好了相敬如宾并支付给对方一大笔赡养费的准备。   可作为星网上最受欢迎的天然人鱼,米亚斯早已习惯了被人众星捧月的娇宠生活,他爱歌唱、更爱浪漫,这种“屈辱”的分配方式,对米亚斯而言就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强迫。   于是在两人约定见面的那一天,米亚斯超常发挥,巧妙地运用自己的外表和精神波甩开陪同人员的监视临阵脱逃,高调地放了戚荣一个大大的鸽子。   人与人不同,人鱼与人鱼也各不一样,联想到几个月后对方带着那个第一星盗不停找茬并在自己出行休假的路上埋伏,戚荣便觉得自己十分不能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自己所求的只是人鱼而非米亚斯,如果对方不愿,大可明明白白地向自己提出,如今变成这个局面,戚荣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读星网上的一本狗血小说。   待他回去,一定要带兵端了那个星盗头子的老窝。   这海岛虽然面积不大,粗略探索下来却也着实费了戚荣几个小时的功夫,不过所幸小岛东部还有几条短促的河流,收集了足够一天饮用的淡水,戚荣再次捡了一捆树枝回到了最开始的那片沙滩。   依旧没有人鱼的影子,但那被对方趴过的礁石旁,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排外表偏银的小鱼。   没有伤痕,那些银沙鱼像是直接被人鱼一尾巴拍晕、然后就那么晕晕乎乎地被送到了岸边,哭笑不得地看着那排一动不动的小鱼,戚荣发现对方居然也懂得别扭这种相对复杂的情绪。   不想见他,却还是怕他饿肚子吗?   明明自己也能找到食物,可戚荣却偏偏因为眼前人鱼矛盾的示好而心情愉悦,生火烘干自己身上的衣物,男人麻利地将银沙鱼处理串好,而后将它们放在了自己用湿润树枝临时搭起的简易烤架上。   天色擦黑,原本应该在傍晚涨潮的海水却仍旧安安稳稳地环绕海岛涌动,瞧着那无论如何都漫不到自己脚下的海水,戚荣知道那条银发的人鱼一定就躲在附近某处他看不到的海下。   将喷香的烤鱼放凉搁在礁石上,戚荣换了个姿势背对大海,算是给了人鱼一个不必面对自己的晚餐时间。   身后有不明显的水声响起,男人抑住自己回头的冲动,不想因此而吓跑了对方。   静默不语,一人一鱼就这样在闪烁的星空下无声且默契地吃完了自己的晚饭,将人鱼留在礁石上的树枝收好,戚荣最后望了一眼那漆黑深沉的海面,轻轻地道了一句晚安。   替火堆续上枯枝,男人将军装的外套披在身上,早早在热源旁找了个安全的位置平躺梳理起了自己的精神力。   尽管收效甚微,但这早已成为了戚荣精神力异变后每天必做的日常。   温度适宜,海风和煦,就在戚荣冥想完毕并因为一天的劳累将将进入梦乡之时,他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某些奇异的声响。   “啪嗒啪嗒”,像是有什么在不停拍打,又像是上岸了一条搁浅的鱼。   “谁?!”   战场上磨练出的警惕让戚荣一秒从睡梦中清醒,唰地起身,戚荣不顾叫嚣疼痛的大脑,强行从空间纽里调出了一把电磁枪。   “戚荣!戚荣!”没有如白天一般好奇男人手中那个自己没见过的玩意儿,银发人鱼一叠声地叫着对方,神色间满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巨大痛苦。   难道是晚间的熟食让对方吃坏了肠胃?   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这个念头,戚荣顾不得其他,连忙放下电磁枪跑向了对方。   “怎么了?”将趴在沙滩上无法起身的人鱼扶进自己的怀里,戚荣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再次被对方身上的水汽打湿,“哪里疼,告诉我,嗯?”   “疼,希尔好疼。”皱着眉在男人怀中挣扎,一向十分爱惜自己尾巴的人鱼忽地亮出指甲,凶狠地向那些深浅不一的鳞片抓去。   眼疾手快地拉住对方的手腕,戚荣一点也不想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变得血肉模糊,冰晶般的蓝色鱼尾在月色与星光下变得格外虚幻,看着那似乎在逐渐消散的鳞片,戚荣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唔!”   就像在验证男人的猜测一般,在银发人鱼猛然拔高的闷哼中,那条漂亮的鱼尾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蜕变、完全不符合常理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鱼尾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赤|裸的人类双腿,瞥见那两抹瘫软在沙滩上的白皙,戚荣霎时被烫到一般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好在他的衬衫足够宽大,不然此刻的情景恐怕要更尴尬。   “你还好吗?”从未听说鱼尾化腿是如此痛苦的过程,戚荣低下头,轻声地询问着怀里那条终于安静下来的人鱼。   “戚荣,”牢牢地攥住男人的袖子,人鱼抬头用一双泪汪汪的蓝眼睛看向对方,“希尔好疼。”   “没事了没事了,”安抚地隔着衬衫顺了顺人鱼的后背,戚荣用另一只手擦掉对方脸上的泪水,“怎么样?还能动吗?”   无力地依靠在男人怀里,银发的人鱼摇了摇头,眼泪珍珠似的啪嗒啪嗒直掉:“希尔没有尾巴了,希尔不能动了。”   “它没有力气,希尔回不去了。”   身为男性随意哭个不停本应是个惹人厌烦的行为,但看到人鱼那满是害怕和难过的眼睛,任谁也无法不为了对方而感到心疼。   “我会帮希尔想办法的,我们不哭了好吗?”注意到人鱼在自己怀里狠狠打了个哆嗦,戚荣闭了闭眼,终于还是揽住对方的肩膀、然后用另一只手穿过了人鱼软绵绵拖在地上的腿弯。   “这里太冷了,没了尾巴,你需要去烤火。”   “希尔不要变成食物。”误会了男人话中的意思,哭得抽抽噎噎的人鱼委屈地抗议,不停地想从男人怀中挣脱下海。   两人的动作本就因为人鱼只穿了衬衫而显得格外暧昧,再经过对方这么不听话的一闹,戚荣所触碰到的便是某些不该被外人触碰的细嫩肌肤。   “听话!”哄劝无用,被某条人鱼磨出火气的男人故意凶着脸吓唬道,“再乱动,我就真的把你做成烤鱼。”   “没有尾巴的那种。” 第七十五章   75 第七十五章   第一次被男人这样凶巴巴地威胁, 扑腾个没完的人鱼终于停止挣扎,而后害怕男人将他扔下一般乖乖地窝进了对方的怀里。   虽说尾巴很长,但在化出双腿后,银发人鱼的体型最多不过是人类中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那小小的一团,戚荣默默叹了口气——   衣衫不整,眼眶含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把这小人鱼怎么着了呢。   将之前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外套铺好, 戚荣着实费了番口舌才让对方接受了坐在火堆旁边这件事,瞧着那条傻乎乎直不起腰的人鱼, 戚荣犹豫两秒, 终于还是认命地坐在一旁当了对方的靠垫。   “还疼吗?”抬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戚荣尽量缓解着因自己方才警戒过度所带来的后遗症。   摇了摇头,人鱼收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好奇地打量起了自己那由鱼尾化成的双腿来。   “一样的, ”抬手戳了戳身旁男人的大腿,人鱼仰头看向对方,“希尔也变成戚荣了吗?”   “不是变成戚荣,是变成人类。”严谨地纠正对方错误的概念,戚荣强迫自己不要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那双什么也没穿的腿上。   倒不是他暗藏歹心想耍流氓,只是一想到他要帮一条不能自理、身上除了衬衫完全真空的人鱼穿裤子, 戚荣就觉得还是这样维持原状比较好。   伸手拿过被火烤干后叠放在一边的替换衣物, 戚荣将另一件外套搭在人鱼的腿上,总算减缓了自己心头那种别扭的感觉。   “人类?”不习惯地动了动那两条没什么力气的“尾巴”, 人鱼再次蹙起一双秀眉,“那希尔还能回去吗?”   就凭这两条没用的尾巴,别说是狩猎进食了,他恐怕连自在的游动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将人鱼还带着水汽的长发捋到耳后,戚荣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一块不明显的凸起,“但现在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那些人鱼,他们都能够自如地在鱼尾和双腿中切换。”   耳后小小的裂隙被男人碰的有些痒,人鱼忍不住咯咯笑了一声,甚至忘记了去听对方口中的回应。   未经长辈教导的野生人鱼都这么呆吗?无奈地看着不停用耳朵去碰自己手指的人鱼,戚荣完全无法把凶悍高智这些词安在对方的身上。   “戚荣在说希尔的坏话,”忽地停下了追逐男人手指的游戏,银发人鱼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希尔听到了。”   从未听说野生人鱼还有读心功能的戚荣:……难道是他刚刚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希尔就是听到了,”抬手虚虚地抚了抚男人的眼睛,人鱼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透明指甲,“从这里。”   “这里很厉害,里面一直装着两个希尔。”   人鱼的话天真无心,却在不经意间戳破了某人目光总是追寻对方的事实,轻咳一声掩盖尴尬,戚荣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希尔的尾巴是从什么时候痛的?还是说今天恰好就是你的生日?”   不解地眨了眨眼,现在的人鱼显然还不明白生日这种抽象的词语,不过经过一天的相处,他轻易便听懂了男人的第一个问题。   “去找海豚的时候就很痛,”戳着男人衣服上的纽扣,人鱼满脸认真地回想,“因为太疼了,所以希尔想找戚荣帮忙。”   “戚荣会生火、会做好吃的烤鱼,一定也知道希尔的尾巴为什么会痛。”   “可是游上来好疼,”扁了扁嘴,人鱼轻轻捶了一下那不能动弹的腿,“疼得我尾巴都要断了。”   传说中的小美人鱼为了见到王子喝下能让鱼尾化腿的魔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跳舞,尽管知道情况不尽相同,可一想到对方忍着疼痛从深海中游出寻他,戚荣脑中就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个称得上幼稚的念头。   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人鱼突如其来的“成人礼”,戚荣看着对方那被火光染上一层绯色却仍不掩愁绪的小脸,终是嗓音温柔地开口哄劝道:“希尔困了吗?先睡觉吧,也许明早一睁眼,希尔的尾巴就回来了。”   “那希尔困了!”一听到尾巴有可能回来,银发人鱼立即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飞速在男人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轻道一声晚安,早就猜到自己会被当成抱枕的戚荣不惊不喜,表情淡定地搂着人鱼倒在沙滩上换了个睡姿。   发胀的太阳穴早已在和人鱼的对话中有效舒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今天他应该会得到一个难得的好眠。   ——只要那条人鱼睡相不差。   *   事实证明,就算某条人鱼的睡相很不老实,戚荣也还是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   柔和的晨光静静洒落,连睡着都很严肃的男人动了动睫毛,只觉得身旁有人不断地向自己怀里钻。   入目便是一片富有光泽的银色,经历了一夜的“风干”,人鱼的银发柔顺依旧,却也不可避免地变得凌乱。   像是很讨厌阳光,人鱼背对东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男人的怀里,尽管很是微弱,但戚荣却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到那轻拂过自己胸口的呼吸。   肩膀处的衣料被用力揪住,比起人鱼,对方此刻更像是一只缠人的八爪鱼,察觉到对方光|裸的小腿正毫无顾忌地搭在自己身上,本就起了某些正常生理反应的男人更是直接僵直了身体。   活色生香,无论戚荣再怎么正经,他也不得不承认人鱼一族个个都是貌美声甜的尤物。   尤其是眼前穿着自己衬衫的这一只。   明明在面对相关书籍和配对库资料时都没有动任何歪念,偏偏在遇上这条名叫希尔的人鱼后,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时不时冒出来的联想。   虽然姿势暧昧,可睡梦中的人鱼此刻却乖乖地没有任何动作,不忍心吵醒对方,戚荣只能盯着不远处只剩火星的火堆,静心般地梳理起了自己的精神力。   装睡撩人正期待发生点什么的林果:……。   从昨晚到今早的一场大戏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亏他劳心劳力,这个世界的晏柏怎么这么正经?   虽说调戏老干部也很有趣,但林果总觉得这不太像对方的性格。   [放心,你没认错人,]见自家宿主郁闷,边嗑瓜子追剧边守夜的零十一出声道,[里子都是一个,甭管他现在怎么正经,最后都肯定有你好受。]   [行吧,也许是他脑袋……数据坏了也说不定。]   没什么诚意地开了个玩笑,林果安静地靠在男人怀里闭眼小憩,直到对方整理好心情败了火气才慢悠悠地装作醒来。   “戚荣!”   抬眼就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人鱼高兴地叫了一声,连自己最关心的尾巴都没顾得上。   低低应了一声,戚荣看着对方那充满简单和快乐的眼睛,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将已经清醒的人鱼从怀里扶起,戚荣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因疼痛而脱力,鱼尾变腿,人鱼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何用这两条新的“行走工具”发力。   为了在海岛生存,他肯定要再去森林寻找枯枝和食物,就这样放任一条离开海洋又行动不便的人鱼留在原地,戚荣根本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哪怕他的体力足以背着对方行走,可在遇到真正的危险时,人鱼难免要因为无法驾驭的双腿而吃亏。   银发人鱼的情况和书上记载的资料相差许多,在不确定人鱼何时能恢复正常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教会对方如何用双腿行走。   可人鱼现在的穿着根本不适合任何动作,一想到自己仍要面对昨晚的那个大难题,戚荣就觉得自己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好巧不巧,恢复了精神的人鱼再次升起了旺盛的求知欲,用指甲轻轻掐起男人沾了海沙的军裤,人鱼仰着头询问道:“这是什么?为什么希尔没有?”   “这是……裤子。”妥协地从空间钮表层找出面料最柔软也是唯一一件的黑色运动裤,戚荣一手揽住对方的肩膀,拔萝卜似的把坐在地上的人鱼“拎”了起来。   “那这个又是什么?”因得男人用劲很巧,银发人鱼不仅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甚至还有闲心指了指那放在黑色运动裤上的同色三角布料。   “……也是裤子。”   飞速回答完对方的问题,戚荣在银发人鱼嘟囔着“那为什么戚荣没有穿”的时候一把将对方打横公主抱,快步走到了一块较高的礁石前。   “用手撑住。”将人鱼身上的外套搭在礁石上,戚荣尽力收拢杂念用心地教导对方借力站稳。   老老实实地按照男人所说站好,银发人鱼还没来得及兴奋自己这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视角,就发现男人拿着那两个名为裤子的东西蹲了下去。   “抬脚。”   垂下眸子管好视线,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对方的男人声线依旧平稳。   “什么是脚?”   单纯的疑问从头顶传来,戚荣身形一顿,深觉自己做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决定。   军徽在上,他明明很正经地在做事。   可这情形……怎么总是变得越来越不正经? 第七十六章   76 第七十六章   生怕对方再问自己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戚荣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伸手抬起了人鱼的左脚。   大抵是因为才化出双腿没多久的缘故,人鱼的肌肤就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吹弹可破,捏着对方秀气小巧的脚踝,戚荣甚至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对方的骨头捏碎。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可人鱼还是从对方的动作里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老老实实地撑着礁石顺着男人的力道抬脚,除了被碰到腰部和脊骨时因为痒躲了几下,人鱼出乎意料地没给戚荣再添任何麻烦。   戚荣的体型虽算不上魁梧健硕, 可和人鱼那不堪一握的腰肢相比,那些对他来说正好的裤子立刻便显得肥大不合身起来。   所幸那买了后还未拆封的三角布料很有弹性, 按照相同的办法将运动裤替人鱼穿上, 戚荣撩开对方衬衫的下摆, 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将裤子上的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   细心地将拖在地面上的裤脚卷起,戚荣直起身,颇有成就感地看向了眼前与普通人类少年没什么区别的人鱼。   不管怎么说, 他现在总算能光明正大地注视着对方说话了。   不习惯地动了动腿,人鱼对下身那两件怪里怪气的“束缚”显然没有对昨天那件衬衫的接受度高。   可惜他并没有什么适合对方穿的鞋,扫了一眼对方踩在浅金细沙上的赤足,戚荣第一次觉得自己空间纽表层备用行囊中的东西装得有点少。   不过鞋子不比其他,尤其是在人鱼还要学走路的情况下,一双不合脚的军靴对对方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饿了吗?”不轻不重地拍掉人鱼揪着蝴蝶结玩的左手, 戚荣无奈地放下了那又被人鱼自己撩起的衬衫衣摆, “饿的话我们就先吃饭,不饿的话我们就在洗漱之后学走路。”   “洗漱?走路?”听到了两个新鲜词儿, 人鱼立刻摇头否定男人的第一个建议,“希尔不饿,希尔要洗漱和吃饭。”   尽管不知道野生人鱼们都是怎样在海底整理自己,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一条,确实干干净净地让人心喜。   心知对方肯定会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好奇,戚荣干脆从空间纽里面拿出了两套牙具,将昨天还未用尽的淡水倒进杯子,男人手把手地教会人鱼捏住了牙刷。   “这个是用来清理牙齿的,”细心地帮人鱼的牙刷上挤好牙膏,戚荣老妈子似的叮嘱,“跟着我做,但不能把它咽下去。”   “咽?”被男人扛麻袋似的抱到海边放下,人鱼没骨头似的倚着对方,就像倚着之前那块高高大大的礁石。   停下研究牙刷的动作望向男人,人鱼眼里满是遇到新名词的不解。   抛开机甲,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份星网中会动的儿童教材,不知道该如何向人鱼用言语解释这个发生在身体内部的概念,戚荣只能将手里的东西统统放在一边,而后拉着对方的手腕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喉结上。   “这就是咽,”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戚荣完全吃不消人鱼那一脸认真又专注的表情,松开对方的手腕,男人越来越熟练地转移话题,“这个很难吃,所以你不能咽。”   “也不能咬。”忽地想到了什么,戚荣紧接着又做了个咬合的动作。   开玩笑,就凭人鱼那吃鱼不吐刺的牙口,质量多好的牙刷也经不住对方两颗犬齿的轻轻一磕。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人鱼接过男人递来的水杯,学着对方将覆着牙膏的牙刷放进了嘴中。   虽说因为语言的问题,银发人鱼在很多事情上都表现的有点呆,但只要戚荣肯教,对方的学习速度可以说是超出想象的快。   有模有样地学着男人的样子吐掉口中最后一口水,人鱼玩兴大起地张着嘴巴吸气吐气,看样子是对那种喉咙冒凉风的体验很感兴趣。   从未想过简单刷个牙也能让对方这样开心,男人勾唇一笑,将两人用过的东西涮洗冲好、有条有理地放回了空间纽。   自打人鱼呆在他身边后,戚荣就发现自己对精神力的使用越来越轻松,如果能一直这样持续好转,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成功召唤出空间纽内被加了好几层封锁的机甲。   他只是简单地和人鱼说了几句话,看着自己死结松动的精神海,戚荣简直不敢想象对方唱起歌来会是什么样。   口中的凉意很快就消失无踪,失了新鲜劲的人鱼最后呼了一口气,然后跃跃欲试地看向了那片曾经宽容接纳自己的海。   “现在还不行。”人鱼双眸清亮,几乎是把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里面,只消一眼,戚荣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了尾巴,就算能操纵海水,人鱼也一定会吃些亏。   “现在这海里是条鱼都比你游得快,要是遇见了什么银鲨虎鲨,我看你到时候往哪跑。”   一把将人鱼扛到自己的肩上,终于让对方有了全套衣物蔽体的戚荣表示,还是这样的方式抱起来最轻松。   差点被男人硬邦邦肩膀顶到胃的林果:……看在你是在为我担心的份上,小爷我先不跟你计较。   再说了,托住膝弯和圈住大腿到底那一个更逾矩,您老心里难道没有点字母数吗?   “现在我们先来学走路,”找了一块平坦柔软且没有杂物的沙滩,戚荣稳稳地将肩上的人鱼放下扶好,“等你学会了走路,没有尾巴也能回归大海。”   游动对于鱼类来说就是一种刻进骨血里的本能,只要人鱼学会了用双腿发力,哪怕一时变不回鱼尾,对方一样可以在海里生活得很好。   “脚要踩在地上,然后像这样迈开腿。”站在人鱼的身边小步地示范了好几次,戚荣在对方自信地应着学会了后,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很好,没有借力也能自己站稳,瞧着人鱼靠着自己成功地站在了沙滩上,戚荣心里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生性严肃无趣,实在不是什么当幼师的料。   然而,一个好的开头不代表有一个好的结果,还没等戚荣心里的那口气松完,迈步向前的人鱼就一个腿软向沙滩上扑去。   “小心!”   心脏陡然一下吊起,戚荣双臂前伸,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了个满怀。   根本不知道摔了会疼、或者说根本不会被摔疼的人鱼表情如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男人的帮助下躲开了一起脸先着地的“危机”。   以为对方在和自己玩什么游戏,人鱼咯咯轻笑,撒娇似的地赖在了男人怀里。   “你啊……”将人扶直站好,戚荣再次松开自己的手,“再来一次。”   松手、要摔、接住……松手、要摔、接住……   经历了好几次一模一样的“轮回”后,总是能在同一个角度接住人鱼的戚荣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对方是在故意和自己玩“我摔你接”的游戏。   瞧对方脸上的那副小骄傲,搞不好这呆人鱼根本就是把这事儿误认成了走路。   “这样不对。”第N次学习失败,完全舍不得让人鱼真正摔倒的戚荣叹了口气,继续和对方上演着摔倒要抱抱的戏码。   慈母多败儿,没想到他戚荣有一天也能理解这句话的真谛。   “不对?”反问一句,正觉得自己掌握了走路要领的人鱼疑惑地抬眼看向男人,“为什么不对?”   “因为走路是这样的。”   弯腰脱掉鞋袜,戚荣揽住人鱼的腰肢让对方悬空,随后准确地让银发人鱼踩在了自己的脚上。   人鱼一族本就贪凉,方才踩在清晨的沙滩上还好,这会儿碰到男人较常人体温偏高的脚背,银发人鱼身子一抖,不自觉地蜷了蜷圆润可爱的脚趾。   “感受一下。”掐着对方的腰将人鱼调了个个儿,戚荣从背后圈住对方,稳当地托着人鱼走了起来。   人鱼身量纤细,本也没有多少重量,如今被对方踩在脚上,戚荣不仅没什么负担,脑子里甚至还有空冒出了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刚刚情急之下还没觉得,可才带着人鱼在沙滩上走了几步,戚荣就发现自己好像又想了个昏招。   就算隔着几层布料、就算自己已经尽量保持着安全距离,某些该碰的不该碰的,也还是在两人的动作间被碰了个遍。   这到底算谁占谁便宜?   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戚荣低头看着怀中已经渐渐会跟着自己节奏抬腿的人鱼,心头鬼使神差地升起了一个莫名的想法。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是不是应该早点对对方负责?   哪怕人鱼和人类种族不同、三观也不一样,但既然和对方做过这么多亲密的事情,他又真的能在召唤出机甲的那天什么都不管的走人吗?   “戚荣?”   心中有事,男人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侧身仰头看向男人,人鱼秀挺的鼻尖轻轻撞上对方的下巴。   “没事,我只是在想怎么回家,”抽出一只手摸了摸人鱼的头,戚荣试探性地问道,“那是一颗很美丽的星球,希尔想去看看吗?”   “和我一起。” 第七十七章   77 第七十七章   关于带人鱼一起走这件事, 直到对方已经可以跌跌撞撞的独自行走后,戚荣心里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虽说人鱼对他的问题总是只有“一起!”这个回答,但瞧着人鱼那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样,戚荣总觉得自己像个走私人鱼的黑心贩子。   可他不能也不舍得就这样把变成人形的人鱼扔在小岛上,况且有了机甲飞船,跨星系的旅行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人鱼某一天想回家,他也可以随时把人送回海蓝星。   天人交战, 眼看着自己的精神力一天天好转,戚荣的思绪却变得愈发杂乱。   尽管他极力想拖延那个可能会让两人分离的日子, 可在与人鱼的交流日渐增多后, 戚荣还是在一次例行尝试中意外地召唤出了那陪伴自己许久的银白机甲。   “这是什么?”并未开启完全形态, 是故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的机甲看上去只有两三人那么高,咬着果子啪嗒啪嗒从沙滩的另一边跑来,人鱼眼里满是见到新事物的好奇。   他知道男人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要治头痛的病, 为了能让对方安静治病,银发人鱼每次都会乖乖地跑到一边去自己玩。   “……这是我的机甲,叫朔风。”张开双臂熟练地将扑过来的人鱼接了个满怀,戚荣此刻的心情颇有些复杂和微妙。   虽然在海蓝星上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甚至还很愉快,但他毕竟还是银河帝国的上将,且不说自己军徽上所担的责任, 单说米亚斯和那星盗头子威尔森的暗算捅刀之仇, 戚荣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就此忘记。   他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君子,这种以德报怨大度事, 他戚荣可是半点都做不来。   “所以戚荣要回家了吗?”经过近一个月的相处,人鱼早就明白了许多之前不懂的概念,他知道男人每日梳理的病症叫精神力,也知道这个名叫机甲的东西能带对方回家。   戚荣是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类,他的家一定离这里很远、离大海也很远。   “嗯,”点了点头,戚荣让人鱼从自己的怀里下来,然后认真地对上对方海蓝色的眼睛,“我要走了,希尔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没有像以往一般干脆地回答“一起”,察觉到男人语气间的郑重,向来简单干脆的人鱼,难得地开始蹙着眉犹豫起来。   “我会为希尔准备海水和海里的食物,”眼见人鱼的目光不停地在自己、大海还有双腿三者之间游移,戚荣不动声色地替自己这边加着砝码,“如果希尔想家,我也可以随时送希尔回来。”   “希尔还可以回来?”噌地一下抬起头,人鱼的双眼一下子被男人的话点亮,“那希尔要和戚荣回家,希尔要和戚荣一起!”   暗暗松了口气,戚荣那颗悬了许久的心终是在听到人鱼的回答后安稳地落了地,控制住自己想要把人鱼抱起来转圈的冲动,戚荣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遮掩住了嘴角弧度颇大的笑意。   “希尔有没有什么想带走的东西?”   摇了摇头,林果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机甲。   看来这个世界的科技还蛮发达,星际背景的任务他经历不少,这台机甲绝对可以在他的记忆之中排上前三。   ——有零十一在身,只需几十秒,林果就可以透视般地看清机甲的内部构造和操作系统。   “指纹验证正确,虹膜验证成功……滴!机甲朔风欢迎您的使用。”   被机甲突如其来的语音吓了一跳,还没等林果吐槽对方这官方又无趣的开机模式,下一秒,那死板的机械音就立即换了个画风。   “呜呜呜主人你总算把我拿出来放风了,”银白的机甲本就酷似人形,这会儿对方更是抬起了左臂在脸的位置抹了几下,“再在空间纽里呆下去,人家都要落灰了。”   完全没料到剧情会是这个走向的林果:哟,合着戚荣私下里喜欢的是这一口。   原著里只写了朔风在被戚荣驾驶战斗时的强大酷炫,可没写对方那么拉风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个喜欢嘤嘤嘤的操作系统。   “闭嘴。”无奈地护住被朔风吓了一跳躲在自己身后的人鱼,戚荣表示,如果不是对方已经智能到产生了“自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换一个性格模块。   “呜呜呜,主人好凶,”假模假样地用机械音哭了两声,朔风一边打开驾驶舱放下扶梯,一边亮着蓝灯地扫描着躲在戚荣身后的少年,“这是朔风未来的新主人吗,他长得可真漂亮。”   “谢谢。”意识到眼前这个古里古怪的机甲对自己没有恶意,银发人鱼放松脊背从男人身后探出身子,总算是歇了用巨浪将对方拍进海里的念头。   按照男人所教礼貌地伸出右手,人鱼吐字清晰道:“你好,我是希尔。”   “你好,我是朔风,”体型相差悬殊,银白机甲十分绅士地单膝跪地,“我为能有和您发色一样的外观而感到荣幸。”   “少油嘴滑舌。”   一把将要和机甲握手的人鱼抱起,戚荣利落地带着人顺着扶梯进入驾驶舱。   因为习惯单兵作战,戚荣在制造朔风之初,就没有在驾驶舱内设置副驾驶的座位,所幸驾驶舱内的空间不小,戚荣干脆将人鱼侧身安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宝石般的浅蓝按键和不断有绿色代码闪烁的巨大屏幕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人鱼所有的注意力,宠溺地看着对方兴奋地晃起小脚丫,戚荣十指飞舞,几秒间便准确地下达了十余道指令。   “外形隐匿、反侦察、一级防御……回个家要不要这么兴师动众?”虽然性格跳脱,但在执行命令方面,朔风一向十分靠谱,动力全开,朔风眨眼间便顺着规定好的路线冲出了海蓝星的大气层。   突如其来的超重感让人鱼敏感的耳朵有些难受,体贴地捂住对方的耳朵和其后的裂隙,戚荣耐心地教导着人鱼一吸一呼地深深吐息。   舱外的宇宙浩瀚而又美丽,从未见过这般景色的人鱼很快便忽视了体内渐渐消退的不适向外张望起来,瞧着对方盈满星河的眼睛,戚荣忍不住将抱着人鱼的手收得更近了一些。   还好,还好对方愿意和他走,还好自己没有傻乎乎地丢下对方。   “海蓝星最近出了什么事?周围怎么有这么多星盗徘徊?”隐蔽而又迅速地穿梭在宇宙之中,联网到帝国资料库的朔风自然认出了那几架徘徊在海蓝星外的飞船,“难道主人你不是来休假泡妞,而是来加班剿匪的?”   “原本是休假,最后却遭了埋伏,”冷冷地勾起唇角,戚荣收起眼底的笑意,“连接星网,帮我查一下米亚斯最近的消息。”   若不是休假时选了用飞船出行而非朔风,他又怎么会轻易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   “米亚斯?就是那条死活不肯嫁给你的人鱼?我就说他不靠谱吧,这种众星捧月从小生活在鲜花掌声里的人鱼,根本就不是主人你能驾驭的……”   “人鱼?”捕捉到某个关键的名词,人鱼收回落在舱外的目光,仰头询问地看向了男人,“戚荣还有别的人鱼吗?”   别的人鱼?瞬间收音,朔风万万没想到这个坐在自家主人腿上的少年竟然和那个米亚斯是同族,默默地将驾驶舱内喇叭的音量调到零,朔风只希望自己没有给男人本就匮乏的感情生活带来什么麻烦。   “没有别的,只有希尔。”   除了眼前的这一条,他从未对任何人类非人类的男男女女动过心。   “那嫁给戚荣又是什么?那个叫米亚斯的人鱼为什么不肯嫁给戚荣?”抬手用指腹摸了摸男人的眉心,人鱼一脸担忧道,“一直皱着眉,戚荣很疼吗?戚荣因为这个受伤了吗?那希尔嫁给戚荣好不好,希尔不想看到戚荣不开心。”   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人鱼眼中的担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赤|裸裸的不加遮掩,就算明知对方所言并非是自己曾经考虑过的那个意思,可戚荣还是忍不住为了人鱼的“告白”怦然心动。   “等你长大一点再说吧,”强行压下那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好啊”,男人伸手,似无奈又似郁闷地摸了摸对方的头顶,“你啊,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呢。”   单是这个世界就足有二百岁的林果:……好歹也是看过很多人鱼资料的人,咱能不把外表和实际年龄分开看吗?   “那个……”见驾驶舱内的气氛有所缓和,朔风弱弱地打开喇叭出声,“我查到米亚斯的近况了,‘米亚斯拒婚帝国上将’,有他背后的公关团队运作,这帖子的热度可是到现在都没从星网论坛上降下来。”   “啧啧啧,穷追不舍强取豪夺、还有武力威胁权势压迫,主人,我怎么不知道你爱他爱的这么深沉?”   这是想利用自己这个已死之人的最后一丝价值来炒作?还未来得及细想,发现人鱼盯着屏幕上文字略显迷茫的戚荣立刻抛开其他,没用什么力地戳了戳对方的脸颊:“希尔想不想学字?” 第七十八章   78 第七十八章   主攻方向不同, 就算朔风是银河帝国最顶尖的机甲之一,它的空间跃迁能力也较之专业的交通飞船差了一截,是故在选择使用相对传统却也相对安全的飞行模式后,朔风整整花了十几个小时才将戚荣两人顺利送达首都星。   拥有最高级的军事权限,首都星外那层透明的防护屏障对戚荣来说堪称形同虚设,考虑到人鱼目前还是个不能被发现的“黑户”,戚荣没有选择在入港口降落登记,而是直接驾驶朔风飞回了自己的家。   这是一个离市中心较远的高层公寓, 因为开启了外形隐匿,所以朔风的降临并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收好机甲抱着人鱼走进电梯, 戚荣抬手按下了标有22层的金属按键。   合金制的地面不比沙滩, 他可舍不得让人鱼光着脚丫在上面走。   急速上升所带来的超重感再次来袭,人鱼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脸上却没了第一次尝试的难受。   “这就是戚荣的家吗?”新奇地打量着身边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人鱼一本正经地评价,“它好小。”   “这个叫电梯,我们的家还在上面。”电梯“叮咚”一声打开,戚荣抱着人鱼走到22层唯一一扇写了门牌号的密码门前,靠着验证虹膜顺利地解锁了门禁。   “这儿是军部统一分配的住房,不过这种套房不附带泳池, 可能还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与外边冷冰冰的金属科幻风不同, 男人家中的布置反而更像林果最熟悉的现代居家风,瞧着那浅灰色的布艺沙发, 他甚至想现在就去歪在上面好好地扑腾两下。   沙滩和贝壳睡多了,他还真有点怀念人类世界的大床。   “好了,下来吧。”弯腰将人鱼放在地上,戚荣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没拆封的拖鞋,“穿上这个,别着凉。”   他这里常年没有外人来,若不是习惯什么都多买一份备用,他恐怕又得让对方赤着足到处跑。   学着男人的模样将那布质拖鞋穿在脚上,人鱼像得了新玩具似的把拖鞋踩得啪嗒啪嗒直响,小心翼翼地东戳戳西碰碰,人鱼眼里全然是到达新环境后的兴奋。   屋内所有称得上危险的东西都需要自己开放权限才能使用,保证了人鱼的安全,戚荣在书房暗格翻出自己的备用光脑扣在手腕上,果不其然发现了上面足有几百条的未接通讯。   在归途中戚荣便刻意没有叫朔风提起这些扫兴,可一旦回了首都星,有些事他就不得不开始着手处理。   不提其他,单说他刚刚穿越防护罩的那条记录,此刻就一定在第一时间被转送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替希尔伪造一个经得起任何盘查的身份,瞥了一眼正跟客厅沙发较劲儿的人鱼,戚荣调出通讯录滑了几下,而后拨出了一个视频通话。   “老大你终于有音讯了!”提示音响了不到两秒,戚荣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二十五岁左右青年的投影,“海蓝星有那么好玩吗?玩得您连电话都不接还把小命都弄丢了半条?”   青年有着一头抢眼的金发,就算身着军装,对方看起来也像个偷穿了制服的小混混,他和戚荣说话时态度熟人语气戏谑,看上去应该是个老熟人。   “我在海蓝星遭到了埋伏,是星盗威尔森,他现在是米亚斯的‘爱人’,”三言两语地带过那场生死攸关的暗算,戚荣示意对方闭嘴,然后将话题带回了正轨,“今天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事儿,埃迪,我需要你给一条人鱼制造一个合法身份。”   “一天内,我要他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银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军徽在上!老大你又从哪拐来了一条非法人鱼?”哀嚎一声,名为埃迪的青年痛苦地做了个抓狂的动作,“您是不知道研究院那帮人对人鱼的执念有多强,暗地里走|私还有点可能,可要是想给对方一个合法身份,这得黑进多少个机构的数据库。”   “我会让朔风帮你,”无视对方的假哭,戚荣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定了,盯着这里的人太多,我不方便亲自出手。”   “好吧好吧,不过亲兄弟明算账,这次帮忙我要这个数,”卖惨无效,金发青年伸出五根手指,表情一扫之前的为难,“让朔风连上我家的网络再把那人鱼的资料传来、不出一天,我肯定把您吩咐的事儿办得明明白白。”   “朔风它一定很开心,因为你们两个都是如此油嘴滑舌。”嘲讽地哼了一声,戚荣刚想点开自己的账户转账,就听见了身后某条人鱼熟悉的脚步声。   “戚荣戚荣,这是什么?它为什么一直在地上乱跑?”条件反射地回身将扑来的人鱼抱住,戚荣无奈地看着对方拿着蹬着四条机械腿挣扎的小型家务机器人询问。   “哇哦,这就是老大你拐回家的那条非法人鱼?”看清对方那天真无暇的容貌,埃迪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赞叹,“他是天然人鱼吗?怎么看着比那个米亚斯还漂亮?”   “你也认识米亚斯吗?”窝在男人眼里不解地眨眨眼,人鱼用空着的那只手碰了碰眼前那格外真实的虚像,“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认识米亚斯?”   “当然了,他可差点就成了帝国上将的未婚……”   “埃迪!”冷冷地递给金发青年一个眼刀,戚荣轻柔地从人鱼手中救下了那个可怜的家务机器人,“这是打扫房间的机器人,希尔只要让它自己在地面上跑就行了。”   听话地点了点头,人鱼似乎没有对埃迪未说完的那半句话产生太多的兴趣,被自家上司这副让人牙酸的温柔样惊到,金发青年耸了耸肩,只觉得眼前的情况好像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   原以为老大只是随手拐了只非法人鱼想从米亚斯那儿找回场子,可如今一看,老大对这条名为希尔的人鱼是真的上心。   毕竟从他入伍追随对方以来,他就没看过老大对谁有过这样的耐心。   别说是抓着对方亲手改造的机器人玩了,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他连找借口踏进对方的家门都难。   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夸张地摇了摇头,深觉自己被喂了满嘴狗粮的埃迪轻咳一声,无情地打破了一人一鱼间冒着粉红泡泡的亲昵气氛:“我说……老大你这一失联就是一个月,虽说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您曾经伤重,但上面那里,您总是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嗯,”将人鱼放到椅子上坐下,戚荣头也不抬地回应道,“皇帝陛下虽然爱权,总体上却还是个聪明的统治者,只要虫族还存在一天,他就不会轻易拿我怎么样。”   “那网上的流言你不管管吗?”知道自家老大在君臣界限上一向踩得极准,埃迪也没再多说什么废话,“这点花边新闻沸沸扬扬地传了这么久,要不是有研究院那边罩着,我早就带人把那个米亚斯的家给掀了。”   “研究院?”顺了顺人鱼在沙发上蹭乱的银发,戚荣嗤笑一声,一条条地罗列起了米亚斯的罪状来,“私通星际头号通缉犯、联手刺杀帝国上将,只要将这两件事宣扬开来,十个研究院也保不下他。”   明里是风光无限的“帝国瑰宝”,但在暗地里,米亚斯不过只是研究院用来研究、赚钱和洗白的一个全能工具,如果对方真的犯了大错,说不好那群科研人员就是第一批落井下石之人。   就像上一次,无论再怎么不甘愿,他们不也还是同意了上面的分配请求?   “您心里有谱就好,”确定自家老大没有被美色和愤怒冲昏头脑,埃迪放下一颗心,识趣地对两人挥了挥手,“您要的东西我会准时搞定,别忘了让朔风联系我。”   “还有……给这人鱼买点新衣服吧,就算宣誓主权咱也不能这么穷酸不是?”   干脆利落地切断通讯,金发青年只留下了最后一句作死的调侃,随后便化作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中。   才到家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理人鱼和自己的戚荣:……。   好吧,他承认,无论有多充分的准备,在孤岛上生活一个月再回到人类社会,他和人鱼都难免显得有几分狼狈。   不过埃迪的话的确也从某方面提点了他,既然已经回到了首都星,他自然不能让人鱼再穿着自己的衣服四处乱晃。   “希尔想要新衣服吗?”蹲下身平视对方的眼睛,戚荣思索着建议道,“希尔先洗个澡,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买衣服好不好?”   在岛上见过男人下水的场景、又在归途中读了两本儿童教材,人鱼当然明白男人话中的含义:“要洗!希尔要去浴室!”   “好,那我们就去浴室。”自然地替人鱼穿上被对方踢掉在一边的拖鞋,戚荣牵着人鱼向浴室的方向走去,“浴室里的一切都可以自动调节,这次希尔也能自己来对不对?”   虽然他曾教导人鱼许多,但洗澡这件没什么难度又过于逾越的小事,他可从未上手指点半分。   “嗯!”   目送人鱼自信地走进浴室,戚荣松了口气坐到沙发上处理终端上的文件,然而,还没过两分钟,浴室里便传来了重重一声物体坠地的响动——   “戚荣,希尔要变成煮鱼了……” 第七十九章   79 第七十九章   毫无夸张, 当戚荣推开房门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人鱼口中的“煮鱼”到底是什么含义。   不知是不是人鱼过强的精神波影响了设定好的程序,浴室里弥漫着一层明显比正常温度偏高的水汽,银发人鱼靠着浴缸瘫坐在地上,皮肤上还泛着些许的薄红。   奶白色的瓷砖上,笔直修长的双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亮晶晶的蓝尾巴。   “戚荣,”见男人推门而入, 银发人鱼委屈地抿了抿唇张开双臂,“要抱。”   不管怎么说, 眼前的状况总比他预想的情形少了许多尴尬, 迅速调出控制面板修改了几条设定, 戚荣弯腰将人鱼抱起,随后又将对方安稳地放入了重新注入二十五度温水的浴缸。   “希尔的尾巴回来了!”浴室内的蒸汽渐渐随着通风口的运转而消散,体会到温度的舒适, 人鱼动了动尾巴,眯着眼睛将自己沉入了水中。   乍然看到一条人鱼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沉在水底,这画面的确称得上有几分惊悚,但在看到对方嘴角故意吐出的一串串泡泡时,戚荣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还疼吗?”随手拿了条浴巾擦干周围的水渍,戚荣自然地卷起袖子坐在了瓷质的浴缸沿上, “系统出了点小问题, 让你受伤了。”   “不疼,”哗啦一下从水中坐起, 人鱼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银发看向男人,“就是好热,希尔觉得自己快要熟了。”   “笨蛋。”伸手戳了戳人鱼的脑门,戚荣看了一眼对方的尾巴,“这是怎么回事?希尔学会变回鱼尾了?”   “希尔也不知道,”困惑地眨了眨眼,人鱼如往常一般没有躲开男人的手指,甚至还主动地用额头蹭了蹭对方,“腿上淋到热水后,它自己就变成了尾巴。”   “因为太热,所以希尔就从浴缸里爬出来了。”   遇到危险时的自我保护机制吗?看着那漂亮又不失危险的鳞片,戚荣不得不承认,这的确要比人类的双腿更能保护对方。   不过如果变回鱼尾形态的话,两人一会儿的购物计划可能就要跟着那突然坏掉的系统一起泡了汤。   “看来我们应该尽快找一幢带泳池的房子。”瞧着最多能塞下两条人鱼的浴缸,戚荣深觉自己应该将搬家这件事尽快提上日程。   “希尔是不是给戚荣添麻烦了?”垂下头,人鱼细白的手指纠结地捏在一起,“希尔只是在碰到水之后很开心,然后水就一下子变热了。”   “书上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可希尔太笨了,连洗澡都洗不好。”   没想到对方会从一件小事联想到这么多,戚荣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道他给人鱼看儿童教材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   “那是因为希尔太厉害了,”用指腹点了点对方太阳穴的位置,戚荣缓声解释道,“希尔的脑海里也有精神力,当它太强的时候就会化为实质,从而影响周围的事物。”   男人语气公正且毫无偏颇,无端就给人一种值得信服的感觉,抬头望进男人满是温柔的眼睛,人鱼松开手指,担心地指了指身后那个不再流水的水龙头:“那它坏掉了吗?”   “已经修好了,我保证它再也不会伤害希尔了。”安抚好人鱼,戚荣抬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洗发露,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帮对方洗干净头发。   以这小呆鱼的脑回路,他可不敢保证对方能安全使用这些文字复杂的瓶瓶罐罐。   对于尝试新事物,人鱼很少对男人的提议表示拒绝,起身拿起挂在一边的花洒,戚荣一边看着人鱼浮在浴缸里玩水,一边坐回浴缸边缘替对方冲着头发。   “这个味道希尔喜欢吗?”将沾了洗发露的手心递到对方鼻子前面,戚荣眼疾手快地在对方伸出舌尖的同一秒收回了右手。   “这个不能吃。”淡定地放下手中的花洒,戚荣早已习惯了人鱼时不时的不按常理出牌。   拨弄水花的尾巴一顿,人鱼据理力争:“可是它很香。”   “那也不行。”   力度恰好地在人鱼头发上揉出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泡,戚荣仔细地避开对方耳后不易察觉的裂隙,并时时留意着人鱼脸上的表情。   之前在海岛上没那么多讲究,第一次接触这类物品,就算现在的洗护用品性质再怎么温和,戚荣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放下一颗心。   所幸,除了最开始的“煮鱼”事件外,接下来的一切都没有再出什么差错,耐心地将人鱼的每一缕银发冲洗干净,戚荣看着对方小心拢着泡沫玩的样子,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翻了翻洗手台旁的柜子。   平日他习惯淋浴,这套房自带的浴缸他基本没有用过,如今看到人鱼对泡泡这么有兴趣的样子,戚荣这才想起柜子里似乎还有些被他遗忘在脑后的赠品没用。   操纵终端将浴缸中的温水慢慢替换,戚荣分量精准地按照说明书向浴缸内倒了一小包传说中的泡泡浴。   亏得他没有乱丢东西的坏习惯,否则现在他还不知道到哪去找这个能逗对方开心的小玩意。   被突然少女心的走向惊到的林果:……。好嘛,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呢。   散发着奶香味的白色泡沫很快便将人鱼尽数“淹没”,拢起那好不容易才洗净的顺滑银发,戚荣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将它固定的工具,就在男人为了找东西而分神时,银发人鱼忽然拽住男人的手臂,一个用力将对方带到了水里。   “噗通!”   和被人鱼拽进海里的那次恶作剧很像,只是这次浴缸的深度并不会让男人窒息,抹了把脸上的泡泡,戚荣又气又笑地看向对方:“一回到水里就使坏,嗯?”   “因为希尔想和戚荣一起,”毫不在意自己的银发落回水中,人鱼呼地一下吹了男人满头满脸的牛奶泡泡。   尽管对方此刻是鱼尾、水面上又有一层厚实的泡泡做遮掩,但戚荣还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姿势十分不妥,避开人鱼的尾巴稳稳站起,男人长腿一抬便要卖出浴缸。   “不要!”飞速地抬起胳膊,银发人鱼似撒娇又似耍赖地抱住了男人的腰。   然而人鱼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怕弄痛男人、人鱼手上根本就没用多大力道,再加上有浴缸内水的浮力,银发人鱼就这样被男人无意中从水里“拖”了出来。   刹那间意识到身后乌龙的情况,戚荣反应极快地调整两人的姿势,而后让自己做了靠垫摔到了地上。   “疼吗?撞到哪了没?”没工夫责怪人鱼的调皮,戚荣忽略自己背部细微的酸痛,紧张地检查起对方的状态来。   没有回应,人鱼盯着男人写满焦急的表情,突然一字一顿地问道:“戚荣,希尔可以亲你吗?”   “真奇怪,明明戚荣还能呼吸,可希尔就是很想亲你。”   就像所有语言中代表母亲的发音都是“ma”一般,对于表示亲昵的方式,和人类有许多相似的人鱼也有着本能般的直觉。   没有给对方任何拒绝的机会,银发人鱼在男人愣神的一瞬间低下头,而后小心翼翼地吻上那双薄唇。   和以往的每一个吻都不同,这一次,戚荣无法再用对方是在救自己的理由糊弄过去,面对虽然懵懂但仍旧对他心动的人鱼,戚荣左臂轻抬,第一次抛下那些条条框框搂住了对方的腰。   人鱼态度积极,动作上却透着一股实打实的青涩,少了渡气这个前提,银发人鱼不得其门,只是小猫似的简单舔了几下。   “乖,张嘴。”   大抵是性格不同的缘故,就算看似处于下风,男人也轻松地在几息之间拿回了主动权,一改之前的温柔,戚荣强势地叩开对方的齿关,只觉得有什么情绪在体内慢慢苏醒。   水声滴答,却掩饰不住两人唇齿交缠间的暧昧,收紧搭在对方腰间的左臂,戚荣蓦地发觉自己左臂下侧似乎触碰到了一块翘挺的软肉。   不行,希尔才刚成年,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要了对方。   陡然清醒,戚荣光速起身,然后用一块超大号的浴巾将人鱼卷好扶起。   “怎么了?戚荣不喜欢希尔变成人吗?”扯了扯身上那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的浴巾,银发人鱼一脸无辜道,“希尔只是想离戚荣再近一点。”   “是我的问题,”顺手抽了另一条浴巾遮住自己尴尬的某处,戚荣将放在一边的花洒递到人鱼手中,“水温我已经调好了,希尔自己把泡泡冲干净好吗?”   “戚荣讨厌希尔了吗?因为希尔亲了戚荣、因为希尔突然变成了人?”   捏着手里的花洒,人鱼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恰恰相反,”受不得对方难过,戚荣俯身抱了抱眼前可怜巴巴的人鱼,偏头轻轻吻了吻对方的耳朵,“我很喜欢希尔。”   正是因为喜欢,有些东西我才希望你能真的明白。   最后抱了人鱼一下,戚荣转身离开浴室,却又在关门是听到了对方不解的低喃——   “臭戚荣坏戚荣笨蛋戚荣……”   “明明希尔也很喜欢戚荣,比喜欢银沙鱼还要喜欢。”   “咔嗒”落锁,戚荣浑身是水地倚在门上,终是闷闷地笑出了声。 第八十章   80 第八十章   人鱼的腿没问题, 商场之行便也不必取消,回到主卧浴室迅速冲了个澡,戚荣找出一块相对吸水的毛巾,而后在人鱼从浴室出来后帮对方擦干了头发。   看来除了衣物鞋袜外还要多带个吹风机回来,将挑好的干净衣物递给对方,戚荣转过身,默默在自己的购物清单上又多添了一笔。   这次出门,人鱼虽然还是穿着与之前款式差不多的黑色运动裤, 但上身却换成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尽管还是有些不合身, 不过一眼看去, 这样总比以前那种衬衫配运动裤的奇怪搭配要好很多。   星历8621年, 人类的出行方式早已超速改革,排除了会有外人在场的公共悬浮车,戚荣用终端预定了一辆自动驾驶的二人悬浮车, 然后抱着人鱼直接从二十二楼展开的阳台处上了后座。   ——朔风被他丢在家里和埃迪联机,若非如此,他也很少乘坐这些随叫随到的交通工具。   “戚荣要带希尔去哪?”看够了车窗外的街道和人群,人鱼回头望了望男人,“要和其他人类一起吗?”   “别踩地,小心着凉。”双人悬浮车座位之间的扶手可以降下, 瞧着人鱼不老实的模样, 戚荣干脆将对方的小脚丫抬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们要去的地方人类不是很多,”确定人鱼没有不适, 戚荣放松肩膀,轻轻倚在了身后柔软的靠背上,“因为一些原因,现在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会很麻烦。”   帝国上将的身份、再加上米亚斯这段时间闹出的“绯闻”,只要他公开露面,那些记者一定会一窝蜂地闻讯而来。   况且人鱼的身份目前还没过明面,若是让对方现在就出现在大众面前,难免会有好事或好奇的网民查出人鱼是个非法黑户的事实。   “那就听戚荣的,”高兴地晃了晃脚丫,人鱼背靠车窗笑盈盈道,“只要跟戚荣一起,去哪里希尔都喜欢。”   “真不知道你这一肚子甜言蜜语都是从哪学来的。”抬手刮了刮对方的鼻尖,戚荣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直白的小糖罐套得牢牢的。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不过十分钟,戚荣就带着人鱼到达了自己设定好的目的地。   这是星网盘点上号称最高奢的购物会所,因得主打服务且背后有皇室支持,所以这里一般只对各界名流开放。   作为银河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就算戚荣没有会员卡更从未踏足此地,他的资料也早早就被收录在了最顶级的贵客名单上。   抱着人鱼从悬浮车走下,立即便有身着黑色制服的侍者上前引路,没有多嘴地询问男人怀中人的身份,年轻侍者笑容亲切,甚至还贴心地从随身的空间纽里拿出了一双未拆封的毛绒拖鞋。   蠢乎乎的兔子模样,倒是很适合这条小呆鱼,停下脚步,戚荣低头看向窝在自己怀里四处打量的人鱼:“希尔想穿吗?”   虽值夏季,但因为冷气十足的缘故,戚荣倒还真怕对方因此而着凉。   动物医院倒是好找,可这能给人鱼治病的地方,除了研究院外他还真没听说过几个。   “想穿。”像是知道这里不能吵闹,人鱼放轻了音量,可语调却还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快。   亲眼看着那驾驶机甲征战虫族的上将大人蹲下身、让少年坐在自己腿上亲手替对方穿鞋,表面上维持着标准微笑的年轻侍者,已然在心中默默地惊掉了下巴。   不是说上将大人钟情米亚斯并且求而不得吗?现在冒出来的这个少年又是哪一位?   还有,银发蓝眸,音色双绝,现在星网这么发达,他怎么不知道银河帝国还有这么一位美人?   “好了,走吧。”将人鱼放在地上,戚荣牵起对方的手笑道,“很好看。”   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人鱼的表情像极了拖鞋上那只耳朵直晃的小兔子,鼓励似的拍了拍对方的头,戚荣侧身向落后两人一步的侍者询问道:“适合他这个年纪的服饰区在哪?”   “还有鞋子,我可能需要每种都买一件。”   “直走左转三层,请让我为您带路。”从八卦思绪中回神,年轻侍者一边带路,一边琢磨着该怎么让上将大人和米亚斯错开。   没错,就在一个小时前,身为星网人气指数最高的男性明星,米亚斯也带着经纪人来到了这家购物会所。   少年和米亚斯外表相差不会超过五岁,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两伙人极有可能在三层的某家店相遇。   尽管平时在星网上没少吃瓜,可一旦轮到自己当值,年轻侍者只想尽可能地让双方不要见面。   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单是想想这画面,年轻侍者就觉得到时的场面一定会十分尴尬。   然而再多的担心在当下也通通没用,无法当着上将大人的面给其他同事发送信息,年轻侍者只能一边硬着头皮带路,一边在心里祈祷米亚斯此刻已经逛到了其他几层。   帝国在上,他可不想当这场感情战争中的可怜炮灰。   *   米亚斯今天有点烦躁。   自从他联手威尔森除掉了那个只会用权势逼着他下嫁的戚荣后,米亚斯的心头就总是萦绕着一层不祥的阴霾。   人鱼的感知本就敏锐,再加上威尔森最近对他有意无意的冷淡,米亚斯心头郁闷,索性便叫了经纪人一起出来逛街。   拜“戚荣”和“拒婚”这两个关键词条所赐,米亚斯现在的身价可谓是水涨船高,通告红毯连连不断,细细算来,他已经足有半个月没有出来好好放松过了。   一开始他还担心这样消费一个死人的名气会不会太过分,可在享受过热度所带来的好处后,米亚斯便再也无法舍弃那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   虽说他本来就很有名气,但在此之前,米亚斯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名声会跨越边界传到虫族那边的耳朵中去。   “这双替……”随手拿起一双顺眼的鞋子,米亚斯刚想叫人替自己收好,便被余光扫过的景象吓到说不出话。   那本该是一副十分美好的画面,身着军装的高大男人单膝跪地,身侧还放着一双简洁大方的小白鞋,而被男人捉住脚踝的则是一个貌美的银发少年,似是痒了,对方不仅笑弯了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甚至还笑掉了脚上的兔子拖鞋。   戚荣……戚荣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如遭雷击,米亚斯僵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背上爬上了一层凉津津的冷汗,而与此同时,一种类似“背叛”的怒火也悄悄地在米亚斯心头蔓延。   不是舍弃军功也要换自己回家吗?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对方就这么快地变了心?   “米亚斯?”瞧着那双可怜的鞋子几乎要被对方尖利的指甲穿透,顾忌着自家艺人形象的女经纪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好吗?”   “我没事,”深吸一口气,米亚斯收回视线,抬手将鞋递给了等在一边的侍者,“收好,这双鞋的损失算在我的账上。”   “我说你也用不着那么尴尬,”丝毫不知道自家艺人私下里做的好事,女经纪人语气轻松地宽慰,“戚上将不苟言笑,为人却很公正严明,感情这种事本来就需要你情我愿,都是成年人,戚上将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况且我看他对那少年态度亲昵,恐怕早就走出了对你的执念。”   “你懂什么!”低喝一声,米亚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恐惧亏心和愤怒三味交杂的情绪。   就是因为公正严明,对方才绝不会放过自己和威尔森联手这件事,只要戚荣将那天飞船上的一切公之于众,他这么多年在大众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必将毁于一旦。   不过对方现在并没有采取任何报复的举动,这就说明戚荣对自己很可能还余情未了……   难道自己要暂时放弃爱情为了自保和对方虚伪与蛇吗?不满地皱了皱眉,米亚斯又想起了自己被告知分配给戚荣时的厌恶。   就当是探探敌情,整了整衣服,米亚斯不顾女经纪人的劝阻大步向男人和少年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边有一条人鱼,”察觉到有同类的气息靠近,银发人鱼抬起头,只是一眼便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米亚斯?”   “好久不见,”完全没理那个看着就傻呆呆的少年,米亚斯对起身转头的男人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戚、荣。”   不得不承认,米亚斯的嗓音的确不负他“天籁之声”的美名,尤其在对方这样刻意放软声线的情况下,饶是最不解风情的男人,也会不由自主地为对方酥了骨头。   缓缓伸出保养得当的右手,米亚斯诱惑似的轻轻对男人眨了眨左眼。   “啪!”   还没等众人给这出大戏脑补出什么爱恨难解的走向,坐在软座上乖乖巧巧的少年就给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的展开。   毫不客气地打掉对方的手,银发人鱼揉了揉手指,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无害——   “不好意思,这个人类,他是我的。” 第八十一章   81 第八十一章   听到少年宣誓主权般说着“这个人类是我的”, 米亚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竟然和自己是同类,不动声色地收回被银发人鱼打红的右手,米亚斯冷冷一笑:“只有没家教的幼崽才会这么幼稚。”   一条没在研究院见过的人鱼、八成是从哪个红灯区找来的下滥货,基因驳杂,真不知道戚荣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替代品。   瞧着米亚斯翠色瞳孔中的轻蔑,林果就知道对方八成又在心里脑补了什么自恋剧情,伸手拽住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男人,银发人鱼拍了拍手站起身, 而后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年轻人,对长辈就该放尊重一点。”   眼前的场面着实有几分骇人, 看似纤弱娇小的少年葱白的手指收拢, 如铁钳一般死死地箍住了米亚斯细长的脖颈, 海蓝色的双眸有冷光闪过,周围人甚至听到了几声似有若无的咔嚓声。   “你要做什么?!”银发人鱼的动作太快,女经纪人还没有缓过神来, 对方便已二话不说地动了手,惊喝一声,女经纪人小腿发抖,却还是不得不为米亚斯那珍贵的嗓子出声。   “教训教训这条不听话的小鱼,”与在男人面前的乖巧不同,此刻银发人鱼的周身充满了一种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威压, 回头扫了一眼被戚荣拦下的女经纪人, 形似少年的人鱼轻轻挑眉,“怎么, 我处理人鱼族内的私事,这位小姐也要插手吗?”   “咳咳!”用力地扒拉着银发人鱼的手指,米亚斯的脸色因为呼吸不畅而憋得通红,察觉到周围店员的目光,还有其他店面向此处张望的顾客,米亚斯羞愤交加,情不自禁地反讽出声,“你……你就是嫉妒戚荣的心里有我。”   愿用那样一份天大的军功换自己下嫁,若说对方心里没他,恐怕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假话说多了,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当真,”凑近主角受的耳边,林果压低嗓音,“那天在飞船上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已经忘了吗?”   挣扎的动作一顿,米亚斯不敢置信地看向戚荣,没想到男人竟然会把这件事也和对方说。   “离他远点,”看不惯人鱼和米亚斯那样亲近的姿势,戚荣上前一把将对方拦腰抱开,“碰这样的人,你也真是不嫌脏。”   从善如流地松手,早已脱力的米亚斯便立刻狠狠地摔在地上,瞧着男人那一本正经说着主角受坏话的模样,林果嘴角微扬,暗道对方总算有了几分反派的模样。   “你们这是仗势欺人!”心疼地扶起自家捂着掐痕说不出话的艺人,不清楚真相的女经纪人愤愤警告,“我一定会诉诸媒体曝光你们!”   “诉诸媒体?”揽住人鱼的肩膀,戚荣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一眼地面上的米亚斯,“乐意之至。”   “不要……”哑着嗓子开口,米亚斯迅速换上一副惹人怜惜的委屈模样、顺带偷偷打开了终端里的直播软件,“我知道上将大人心里不痛快,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上将大人满意,那米亚斯无话可说。”   还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示意零十一屏蔽掉这里所有人的信号,林果眯眯眼,分分钟拉足了一身仇恨值:“你有病吧?”   “都说了戚荣不喜欢你,你怎么还要死皮赖脸地缠上来?”护食般地将男人挡在身后,银发人鱼一针见血地指出米亚斯最想掩盖的实情,“不过是分配货物前的确认检查罢了,你怎么好意思把它说成求婚?”   “出卖帝国资料、和星盗头子勾勾搭搭,像你这样的坏人鱼,戚荣怎么可能会喜欢?”   糟了,在银发人鱼提到威尔森的瞬间,米亚斯就感觉到了周围人视线的变化,顾不得其他,米亚斯立即跳过对自己不利的重点,而后将话题引至了另一个方向:“货物?难道你不是人鱼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总有一群打着平权平等旗号在网络上施暴的人类和人鱼存在,只要他能让对方背上这口锅,银发人鱼一定无法在舆论上取得什么优势。   “因为我不像你、是一种被打上了烙印的货物,”轻松地闪开女经纪人的阻拦,银发人鱼蹲在米亚斯身后,指尖一划便割断了对方绚烂的金发,“米亚斯,这是耻辱。”   少了发丝的遮掩,米亚斯后颈处那标着“13”的深蓝编号立刻暴露在了众人眼前,那是一种很冰冷的蓝,乍一看非常像人类几千年前在家畜身上按下的质检印章。   而更令众人惊讶的是,在那蓝色的编号上,赫然残留着一处暧昧的牙印和吻痕。   “就算标榜自己是最后一条天然人鱼又如何?”轻柔拂掉对方残留在后颈处的碎发,银发人鱼嗓音温柔,说出的内容却着实残酷,“在我眼里,你不过只是一个残次品罢了。”   “一个扛着自由大旗叫嚣的残次品。”   不是没有人想阻拦这场闹剧的发生,但在戚荣明摆着要纵容的威胁目光下,任谁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多说一个字。   [我知道你开了直播,]一秒切换为人鱼语,捏起对方的下巴,银发人鱼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可惜没用,被欺负的这么惨,你猜威尔森他会不会心有灵犀地赶来救你?]   [你到底是谁?!]无力反抗对方深海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威压,米亚斯只能狼狈地瘫坐在地。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可怖的感觉,从出生起,他便是高高在上的天然人鱼,那些人工合成的人造人鱼,都只能在他的精神波下乖乖臣服。   可眼前这个连容貌都没长开的少年,不仅不怕他的精神波,甚至还带给了他一种刻进骨血里的压制。   [野生人鱼?你是野生人鱼?!]突然想到什么,米亚斯惊恐地后挪了几步,[你疯了!研究院一定会抓住你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奴性。]   精准地评价,林果嫌弃地松开了自己捏住对方下巴的手,回身走向戚荣,银发人鱼张手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希尔不是故意惹麻烦的。”   “我知道。”   “他伤害了戚荣,还害得戚荣差点死掉,希尔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   “希尔可能没有戚荣想的那么好,”将小脑袋埋进对方怀里,银发人鱼闷闷道,“希尔很凶,戚荣还会喜欢希尔吗?”   “知道你凶,”拍了拍人鱼的后背,戚荣不在意道,“只要是希尔,那就什么都好。”   “那戚荣快点和他们澄清你和米亚斯没有关系好不好?”听到男人肯定的回答,银发人鱼噌地一下抬起头,“希尔不喜欢星网上的那些评论。”   “不许说不好,”飞速用手心堵住男人的嘴巴,银发人鱼没什么底气道,“刚刚戚荣说了,只要是希尔说的,那就什么都好。”   “好,”吻了吻对方的手心,戚荣的眼里满是宠溺,“希尔说什么都好。”   围观并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围观群众:……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神奇的展开?   “后续我会发公告说明,至于其他,还是希望各位能管好自己的嘴巴。”安抚好了自家怀里暴走的人鱼,戚荣礼貌客气地环视一周,“很抱歉,让各位度过了一个如此不美妙的午后时光。”   “不过没办法,任谁看到差点杀了自己的仇人时,他的心情恐怕都不会那么平静。”   本就被林果的威压吓得够呛,再加上戚荣眼里毫不遮掩的杀气,米亚斯一个激灵,竟是生生被吓出了一条尾巴。   那是一条曾被无数人称赞过的浅金尾巴,只可惜,再美的鱼尾离了水,都会让人无端生出一份异类的感觉。   因为离了水,金发人鱼无法再维持往日优雅的身姿,失了平衡倒在地上,米亚斯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在砧板上挣扎的食用鱼。   奇耻大辱,咬紧牙关,米亚斯几乎要从喉咙里呕出一口血。   这副难看的样子对人鱼来说,又和被吓到失禁有什么区别?!   “我们离开这儿,”意识到自家艺人可能背着自己闯了什么大祸,女经纪人扶起对方低声警告,“等回了公司,你最好将所有事都说清楚。”   “包括那个臭名昭著的威尔森。”   “别碰我!”崩溃地推开靠近自己的经纪人,看着那对相携而去的背影,米亚斯张开嘴巴,猛然发出了一声尖啸。   世人皆说人鱼的歌声很美,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未见过人鱼在深海捕猎的模样,被研究院驯养压抑的野性在这一刻尽数爆发,货架倒塌、吊灯破碎,有人捂紧了耳朵,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眼角已经开始渗血。   “都说了是族内事,谁准你波及到旁人?”离去的脚步未停,银发人鱼薄唇轻启,顷刻间便抵消了米亚斯所带来的所有破坏。   时间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键,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唯美梦幻地从空中缓缓飘落,没有伤害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类。   尽管人鱼没有唱歌,可人们却还是在恍惚间聆听到了某种纯洁空灵的圣歌,心灵和肉|体的伤口在这一刻尽数复原,被迫因仇人而恢复理智的米亚斯看着对方,只觉得自己从心里生出一种恐惧与恨意交杂的挫败。 第八十二章   82 第八十二章   消失整整一个月的戚荣上将回来了!   先是在街上被路人抓拍, 随后又有各家媒体多角度的高清帅照,不出一小时,“戚荣”人物词条的热度便被网友们生生刷上去了十几位。   而除了上将本人的帅气之外,对方身边一个貌美的银发少年也成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星际时代,医疗美容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高度,不论你原本长相如何,都可以在医生的帮助下全无后顾之忧地变身成为拥有个人特色的俊男靓女。   可即使如此,银发少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让人感到惊艳, 仿佛是得到了造物主最精心的雕琢,即使是在最苛刻的画师眼中, 少年的容颜和身材都完美地找不出任何一丝瑕疵。   追逐美好是大多数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有了颜值的加持, 哪怕少年总是小孩子一样粘在上将大人身边不肯离开,大多数人也没有对他进行恶意的评价。   ——除了某些不懂圈地自萌的“戚米”CP粉。   【星网用户123:前脚还说非卿不娶,后脚就带了个小美人招摇, 啧啧,这才过了几天?男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大猪蹄子。】   【金发人鱼我的嫁:就是就是,亏我们米尔还傻乎乎地为了这件事愧疚,看来某位上将当初的求婚八成也就是求着玩玩。】   【吃瓜群众567:算我眼瞎吃错粮,婚姻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随便求求,难道这就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上流社会?】   【梦想开机甲:我说楼上几位是脑残啊还是水军没请到位?从头到尾人家戚上将都没表态, 就你们有嘴叭叭地在这儿说。】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楼上+1, 我总觉得米亚斯之前是仗着上将大人的倾心才敢这么张扬,但抛开所谓单恋的剧情来看, 对方似乎笃定了戚上将这边不会发声……细思恐极。】   【脑洞少女玲玲子:woc楼上住嘴!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不过话说回来,米亚斯这次怎么这么安静,他不是最喜欢别人采访他的感情生活了吗?】   “啪”地一声将手里的终端摔向一边,米亚斯烦躁地窝在沙发上,脸上满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两天了,离那丢人的一日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天,这种等待铡刀落下的滋味,简直比真的捅他一刀还要难受。   “之前就劝你说话要谨慎要谨慎,”听到屋内的响动,忙到焦头烂额的女经纪人压着火气推门而入,“可你呢?就像吃准了上将大人不会出面回应一样胡说八道,哎,早知道上将大人根本不喜欢你,我当初说什么都得让人拦住你。”   “谁说他不喜欢我了!”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原本还无精打采的金发人鱼陡然提高了声音,“威尔森说了,当初跟着研究院四处追捕我的人中就有他的手下。”   “你还好意思说!”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女经纪人就觉得自己的头上在冒火,“威尔森!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和他搞在一起?当初你任性消失半个月,知道公司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吗?”   “星盗怎么了?你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职业而对他有偏见?!”直起身子,米亚斯愤愤道,“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居无定所地在宇宙里流浪?”   “你最好把这套说辞永远地咽回肚子里,不然我怕你会被那些被威尔森劫掠过的商人围堵,”冷冰冰地看了眼前的人鱼一眼,女经纪人的眼睛里再不见半点笑意,“而且你不要忘了,威尔森他还在和虫族做交易。”   虫族人生来强悍,但在科技的发展上却着实有些落后,若非有威尔森牵线暗中替对方输送军|火,两族的战争未必会拖上那么久,银河帝国也未必会损失那么多正值青壮的士兵。   正因如此,威尔森的大名才会一直挂在银河帝国通缉榜的首位居高不下。   “可……”   “没有‘可’,”心情不佳,女经纪人抬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停止和威尔森的来往,这不仅是公司的意思,也是研究院那边的态度。”   研究院,这三个字一出口,米尔斯便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他见过很多所谓反抗者的下场,从小到大,米尔斯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不愿被圈养的人造人鱼被推进了解刨室。   那是一种根本无法反抗的强大,野性难训如何?身体强悍又如何?在那灼热的激光刀下,任何人鱼都会被开膛破肚成为一条死鱼。   所幸,米亚斯生来就是一条珍贵无比的天然人鱼,尽管那些劣等同类们每天都有人死去或被送走作宠物,但有着血统作为保护牌的他,却可以在最大范围内挥洒着自己的任性。   因为是他最后一条天然人鱼、因为星网上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因为还有那么多人在执着地为人鱼谋平等,所以他敢逃走、敢反抗、敢去追求自己的所谓爱情。   可以说,直到米亚斯意识到如果舆论不偏向自己这边所带来的后果后,他才第一次真心地畏惧起那个地方来。   “我劝你最好还是去给戚上将服个软,”见人鱼沉默不语,女经纪人拿出一份公关方案递给对方,“与其等对方那边爆出实锤,还不如我们抢先说是误会。”   之前的沉默是在等待对方的动作,可如今星网上的讨论如火如荼,他们只有抢占先机才能保住米亚斯岌岌可危的清纯形象。   “我不要!”看都没看那份方案一眼,米亚斯转过头,脸上染上一层羞怒的红。   什么误会,他看对方就是求而不得后的报复!   “你……”刚要说话,女经纪人手腕上的终端便嗡嗡震了两声,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女经纪人嘲讽一笑,啪地将那份资料摔在了米亚斯面前——   “很好,你被起诉了。”   “诽谤、叛国、故意杀人……”摘下胸口的员工徽章,女经纪人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别说你是我带出来的艺人。”   “谋杀帝国上将,米亚斯,你完蛋了。”   *   将相关的证词物证上交给军事法庭,戚荣松了松领带,关掉了手腕上的加密终端。   那日在购物会所中发生的一切他早已派人彻底封口,有他这个手握兵权的上将在背后撑腰,就算研究院和皇室那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对希尔出手。   虽然当时大部分的证据都已经随着那场爆炸灰飞烟灭,但米亚斯和威尔森的交往却并非无迹可寻,叛国与诽谤一旦坐实,他总有办法让对方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温度适宜,身侧的人鱼正抱着被子香甜地沉睡,对方表情放松柔和,半点也看不出那日在购物会所内的威风。   他一直知道希尔是不同的,且不说人鱼那随意操控海水的能力,单说对方说话间无意散发出的治愈精神波,戚荣就没有在星网上找到任何相关记载。   他知道希尔聪明,也知道对方不可能真的如外表一般温温软软,所以就算人鱼展现出了野性凶狠的一面,戚荣也表示自己完全接受良好。   “戚荣?”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睡梦中醒来的人鱼睁开眼,小猫似的凑到男人手边蹭了蹭。   “醒了?”收拢悬浮在眼前的虚拟屏幕,戚荣笑着戳了戳对方的脸蛋,“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人鱼小腿一抬,八爪鱼似的缠到了男人身上:“人类的床好舒服,希尔喜欢。”   “那我们搬家时就把它带着,”将之前挑好的几分住宅资料投影在半空,戚荣轻轻拍了拍人鱼示意对方抬头,“这几栋房子都有泳池配备,希尔更喜欢哪一个?”   “希尔觉得家里的浴缸就很好,”盯着图片,人鱼一本正经道,“这样希尔就可以天天和戚荣一起洗澡了。”   “有没有泳池都要自己洗澡,”勾起手指敲了敲对方的脑袋,戚荣故作严肃道,“快选,不然明天没有烤鱼吃。”   本就是他将人鱼从深海带到了陆地,如果不能为对方提供一个足够舒适的环境,戚荣心里难免会替人鱼觉得委屈。   “可是希尔只想跟戚荣赖在一起嘛,”撒娇似的在男人身上蹭了蹭,人鱼嘟着嘴认真地比较,“希尔喜欢海,可是希尔也喜欢戚荣。”   紧了紧搭在男人腰间的手,银发人鱼小声道:“其实希尔刚刚在梦里听到大海的声音了……”   “希尔可以去救那些人鱼吗?”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人鱼突兀地换了个话题,“如果叫研究所的那个地方有想回大海的人鱼,希尔可以带他们回家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顺了顺对方耳边的发,戚荣低声道,“我以为希尔会很讨厌那些人造人鱼。”   “因为希尔知道他们想回家,”动了动耳朵,人鱼轻声道,“可米亚斯不想,希尔听到了。”   “他还想让研究院的人来抓希尔,所以希尔才会那么生气。”   “没人会抓你,”安抚地顺了顺对方的后背,戚荣漆黑的眸子不知不觉地深沉了几分,“只要我还在,就没人可以伤害希尔。”   “不过研究院的事情有点复杂,这件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第八十三章   83 第八十三章   关于救人鱼这件事, 林果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精神波和操纵海水,打从他发现原主很可能拥有人鱼王族的血脉后,林果便做好了要去研究院找茬的准备。   不过救人归救人,林果可不是那种传说中的圣母病,他只是想给那些不愿留在研究院的人鱼们一个不同的选择,并不是真的要仅凭个人意志就决定一个种族的命运。   况且若不采取后续的保护措施,单靠那些在人类温室中长大的娇花, 林果还真担心他们一进大海就成了其他食肉鱼类的盘中餐。   然而正如戚荣所说,人鱼研究院已在银河帝国扎根数百年, 它背后不仅有着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更是有着皇室暗中默认的免死金牌。   想将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庞大机构在短时间内连根拔起, 除非动用需要消耗大量积分的非常规手段,否则就算是林果亲身上阵也断无可能,知道这件事情急不来, 林果便暂且将它按下,而后悠哉悠哉地吃起瓜来。   ——反正这个世界人鱼和人类的寿命都不短,在自己离开之前,他一定能让人鱼一族看到一点新的起色。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关掉人鱼手腕上儿童版的光脑终端,戚荣系着条极有烟火气的围裙,将刚做好的鱼片粥推向了对方。   “米尔斯, ”如实地回答, 基本将通用文字认全的人鱼接过男人顺手递过来的勺子,“他好像被抓起来了。”   “逮捕调查而已, 等真正开庭审判的那天,我会亲自去一趟军事法庭。”   随意解下身上的围裙搭在椅背上,戚荣屈指在人鱼手边的桌面上敲了敲:“天天盯着他看,希尔这是喜欢上米亚斯了吗?”   “明明是戚荣要和他结婚,”吐了吐舌头,银发人鱼低头用勺子搅了搅眼前香喷喷的鱼片粥,“现在希尔已经知道结婚是什么了,走着瞧,这辈子除了希尔,谁都不能嫁给戚荣。”   因为是少年人的模样,人鱼凶巴巴的样子在戚荣眼里更像是一种赌气式的撒娇,打开密封好的小菜,戚荣低笑一声:“希尔就这么想做新娘?”   “新郎!是新郎!”咽下口中香软的鱼片粥,人鱼一脸认真的纠正,“希尔查过,两个男人结婚的话,那两个人就都是新郎。”   “好吧好吧,就属我们希尔最聪明,”毫无骨气地举手投降,戚荣明智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我今天要回军部看看,有可能还要去首都军校上堂课,希尔要和我一起去吗?”   边境大战后,银河帝国与虫族的战争便算暂且告下了一个段落,往日没有战事时,戚荣大多都留在军部训练,或是作为特邀教授去替首都军校的学生们上堂机甲实战课。   本就因为养伤在海蓝星耽搁了一个月,再加上这段时间留在家里照顾人鱼,细细算来,戚荣攒下的假期也的确过了十之八|九。   “一起。”忙着吃饭,人鱼简洁有力地用两个字作了回答。   “可能会很无聊,”并不意外人鱼的答案,但戚荣还是觉得他需要先给对方打好预防针,“还可能会有很多对希尔很好奇的人类。”   不管怎么说,跟在他身边被媒体抓拍到的人鱼都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星网红人,因为死活都扒不出对方的具体资料,所以大家对这个夺走上将芳心的银发少年的好奇更是与日俱增地愈发浓厚。   倒不是埃迪伪造的资料经不起盘查,只是希尔自己的人,戚荣才不愿对方被放在网上肆意评说。   尤其是那些嚷嚷着什么“盛世美颜舔舔舔”的评论们,戚荣恨不得直接开小号黑掉那些被点到首页的高赞账号。   还是醋缸似的老样子嘛,心中偷笑,林果表示对方这几日看着终端时的纠结他可都是尽收眼底,等哪日真能找到男人的本源数据带回去,他一定要把这些偷偷拍下的照片给对方好好看看。   “希尔不怕,”吃饱喝足,人鱼乖乖地将碗筷收好,“希尔知道,大多数人类都是好的。”   “就像戚荣一样。”   这条傻鱼,无奈地笑了笑,戚荣完全不知道对方怎么能独自一人长成这副单纯却不单蠢的模样。   ——就像是一颗晶莹的钻石,在保有纯粹剔透的同时,又有不畏惧任何人的硬气。   “那就一起。”三口两口地解决掉自己的早餐,看着对方自觉将碗筷放进厨房自动洗碗机内的乖巧模样,戚荣勾勾唇角,不禁故意恶趣味地扬声吓唬道,“说好了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希尔都不许一个人先回家。”   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的林果:笑话,出个门而已,小爷我还能怕到哪去?   *   事实证明,哪怕在任务世界中身经百战,有些话也绝对不能说得太满。   无视掉第N个“无意”从休息室门口路过的士兵,林果绷紧后背坐在沙发上,继续和一群穿着正装却坐没坐样的“戚荣的朋友”们大眼瞪小眼。   “这就是老大从海蓝星拐回来的小人鱼?”惊奇地打量了一眼身前和人类一般无二的少年,一个看起来颇有几分成熟韵味的黑发女人满脸不可思议道,“不是吧,就咱们老大那块木头,居然真的能开窍?”   “拜托,温蒂女士,你可不可以不要当着正主的面八卦?”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唯一和人鱼有过交集的埃迪无语地提醒,“希尔能听懂通用语。”   “抱歉,我只是有一点激动,”轻咳一声,黑发女人、也就是温蒂转身从小茶几上拿了一瓶没开封的果汁,举止间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军舰上只有果蔬汁,希尔要喝吗?”   对方的眼睛亮晶晶,周身散发的讯号也满是善意,伸手接过瓶子,银发人鱼抿抿唇,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外表御姐武力过人、内心却是个少女心萌物控的温蒂:……可爱,想揉。   眼疾手快地按住女人蠢蠢欲动的手,埃迪一把拎住对方的后领向外走:“希尔等等,我这就去帮你叫老大回来。”   “敢拎老娘,不想活了直说,”毫不客气地踩了对方一脚,温蒂倚在休息室的门上整了整领子,“老大不是让我们照顾他吗?就这么把人丢下,你也不怕希尔会伤心?”   “没看人家都被你吓僵了吗?”脚尖吃痛,埃迪故意抱着小腿嚎了几嗓子,“我见过他在老大面前的样子,可比对着你时活泼多了。”   “人家才刚成年,你可别做咱们军团的怪阿姨。”   “边去,老娘那是母性!”狠狠敲了金发青年一个爆栗,温蒂忽地将语气转为平静,“你说老大这次是认真的吗?”   “认识这么多年,我可从没见过他把什么人往军舰上带。”   “十成十的认真好吗!你是没看见老大对小人鱼的宠溺样,”夸张地皱起眉毛,埃迪做出一副牙酸的模样,“牙疼,我讨厌恋爱的酸臭味。”   “你就是嫉妒,”白了对方一眼,温蒂不紧不慢地将散乱的头发拢至耳后,“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没想到老大会跨种族恋爱,不过希尔总比那个米亚斯好很多。”   “别跟我提他,”一听到米亚斯这个名字,埃迪就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上面派人去海蓝星去取证,说是老大当初乘坐的那艘飞船整个都炸了,大出血加大爆炸,要不是老大命硬,现在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   “事情过去了再提还有什么意思,”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温蒂冷冷一笑,“做错事了就要付出代价,军事法庭可不会因为他是人鱼而手软。”   “少了舆论的支持,研究院那边再怎么蹦跶也没用。”   她是真的不理解米亚斯,放着正直负责前途无量的上将大人不要,却偏偏选择逃走和一个延长战火的星盗头子搞在一起。   就算是所谓真爱无敌,可老大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因为那条人鱼的脑补就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总之这事儿别在外人面前提,”压低嗓音,埃迪严肃道,“能救下几近濒死的老大,我怀疑希尔的身份不简单。”   “你是说……”瞬间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温蒂把玩着头发的手指一顿,试探性地发出了一个音节,“ye……?”   “没错,”指了指首都星上某个标志性建筑的方向,埃迪忧心道,“你知道研究院的那群人有多疯狂,希尔太特殊了,这事儿藏不了多久。”   “谁说要藏?”悄无声息地出现,匆匆处理完工作赶来休息室的戚荣挑起眉,“不是说让你们照顾希尔,怎么都在这里摸鱼?”   “报告长官!是温蒂,”抬手行了个军礼,埃迪下一秒又没了正形,“您知道她的性格,为了不让小希尔惨遭怪阿姨毒手,我只能把她带出来了。”   耸了耸肩,金发青年毫不犹豫地将队友卖了个彻底。   “埃!迪!”   “幼稚。”忽略身后两人的争执,戚荣推开休息室的门,然后极其熟络地接住了某个一下子扑上来的小炮|弹。   “戚荣!希尔好想你!”   空气在一刹那静止,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门前相拥的两人身上,围观众人在被狂塞狗粮的同时,也喜闻乐见地发现了自家上将大人突然的僵硬。   啧,这恋爱的酸臭。   ……不过老大的小媳妇,还真是好可爱。 第八十四章   84 第八十四章   在军舰上被一群人喊口号般轮着叫了一圈大嫂后, 林果总觉得比起帝国上将,自家男人反倒更像个英俊帅气的土匪头子。   抱着一堆军部特有的零食上了悬浮车,银发人鱼乖乖地冲着下方的黑发女人露出一个笑,惹得温蒂母性大发,差点没一个控制不住直接冲上悬浮车来。   “不许对别人这么笑,”不轻不重地把人鱼银色的小脑袋扳回,戚荣宣誓主权般地在对方唇上亲了一口,“希尔是我的。”   “可是温蒂给了希尔东西吃, ”将零食放在一边,人鱼从里面扒拉出一瓶喝了一半的果汁, “这个, 好喝。”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 用传统方式烹饪的美食虽然仍是主流,可方便快捷味道齐全的营养剂们也不落下风,战争时期外, 军部配备的零食一律采用最天然的优质材料制作,是故戚荣并不奇怪它们会得到人鱼的青睐。   “就知道你会喜欢,”刮了刮人鱼的鼻尖,戚荣低声哼笑,“小没良心的,也不问问到底是谁让温蒂给你准备的?”   “是戚荣?”惊喜地抬头, 银发人鱼腾地圈住男人的脖颈送给对方一个充满水果味儿的吻, “希尔最喜欢戚荣了。”   “吃饱了就嘴甜,”设置好悬浮车的飞行路线, 戚荣习惯性地将人鱼抱到自己的腿上,“一会儿我去上课,希尔要乖乖地坐在下面听讲知道吗?”   大学校园不比他的军舰,就算挂了个首都军校的名头,校园中的来往人员也相对驳杂,在这样一个大多数人可进的半公众场合,难保研究院那边的人不会趁此机会暗戳戳地摸过来使坏。   “希尔会的,”用力地点了点头,人鱼认真地开口,“戚荣老师。”   糟糕,望着人鱼那双大海般引人沉沦的蓝色双眸,戚荣喉结一动,只觉得自己今天这堂课很有可能要出现有史以来最大的教学失误。   有这么个宝贝坐在台下,他哪里还有心思去讲什么课?   *   亚当是个沉迷于机甲制造的科研型宅男,就算他是个连续三年霸占机甲制造系第一宝座的风云人物,首都军校的学生们也很少能在除了制作间和图书馆外的地方见到他。   因为对机甲制造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与热情,所以亚当在升入大二学年时便想方设法地推掉了一切必修选修的实战课,这事儿在当时连续气炸了好几个实战课的老师,也因此成了学校里一个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今天他还是来了,默默找了一个看起来人最少的位置坐下,亚当放下书本,用眼睛在宽敞的实战场地中搜寻起那个肩佩三星与橄榄枝的军装男人来。   他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看那些所谓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机甲实战,作为首都军校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毕业生,戚荣上将除了能熟练操纵所有型号的机甲外,更是耗费数年亲手设计了自己的专属机甲“朔风”。   对于首都军校的学生们来说,无论是实战派还是理论派,上将大人都是值得他们尽全力去努力追赶的偶像。   尽管并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是否真的能和对方搭上话,但一听说戚荣上将今天会来学校讲课,亚当还是抛下了自己画了一半的设计图,急匆匆地带着书赶到了教室。   上将大人不苟言笑也不常露面,但拜那英俊的外表和强大的实力所赐,对方在学生间的人气一向极高,没有找到自己期待的那个人影,亚当意料之中地低下头,还算平静地翻看起了自己所带的教材。   没关系,只要他一直呆到最后,就总有机会能堵到戚荣上将。   临至上课时间,周围的座位都被一个不剩地坐满,待四周接连响起学生们的惊呼和喝彩,亚当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课程已经开始、而自己这里也好像成了一个奇怪的真空区。   “这个位置……”终于舍得分一个眼神给自己的邻座,亚当这才发现对方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那是一种跨越了性别的美丽,瞧着少年罕见却不扎眼的银发蓝眸,亚当脱口而出的话不自觉地拐了个弯:“我是说……你成年了吗?”   “当然,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实力,”见那双美丽的眸子移向自己,亚当又连忙补充一句,“只是你这么小,来上军校会不会太累?”   好歹也是银河帝国最出名的军校,除了像亚当这样的“怪胎”,所有人每天都有着份量不低的体能训练。   “希尔不是这里的学生,”像是怕理解错对方的意思,银发少年犹豫了一下才谨慎地回答,“希尔只是来听戚荣讲课。”   如晨风清爽,又如海浪温柔,少年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亚当就感到自己因为连续熬夜而疼痛发胀的脑仁舒缓了几分。   心理作用吗?心中疑惑,亚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眼前的少年升起几分好感来:“不要直呼上将大人的名字,那会让人觉得很不礼貌。”   “可戚荣就是戚荣啊,”眨了眨眼,少年不解道,“戚荣、名字,不对吗?”   因为某位上将大人的精彩操作,实战教室内原本还显得有些过于兴奋的吵闹,可在少年开口之后,周围人却都不明缘由地安静了下来。   “或许……”察觉到众人不断投向两人的视线,亚当压低声音,而后抬手推了推眼镜,“或许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坐在这里的原因?”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这里是上将夫人的专属座位。”利落地放倒最后一名上前挑战的学生,身穿军装的男人打开驾驶舱,轻巧地撑起身子一跃而下。   “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看起来严肃正经的上将大人还有这样幽默的一面,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望着眼前那个懵懵懂懂明摆着被笑懵了的银发少年,亚当怎么也无法将对方和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个词联系到一起。   上将夫人?他只不过是在制作间闭关苦干了两个月,戚荣上将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已婚人士?   “好了,”虚虚按了按左手将笑声压下,戚荣示意助教收好练习使用的统一机甲,“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如果时间允许,很期待与你们的下次再见。”   失望地发出一片哀嚎,学生们表示这只有短短一个半小时的实战课根本不够看,身负要职,上将大人每年也不过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能来,这样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实践技巧,可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信手拈来地讲授。   “等等!”刚从被调侃的尴尬中回神就听到对方要结束授课,亚当顾不得那点微妙的尴尬,忙不迭地喊出了自己此行来的最大愿望,“戚荣上将,可以让我亲眼看一眼朔风吗?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设计出和朔风一样厉害的机甲。”   本不想让这个胆敢靠近自家希尔的小崽子如意,但在看到青年眼底火焰般的渴望后,戚荣还是决定大方地满足对方这个小小的心愿。   召唤朔风出来并不是什么出格的大事,他从学院导师那里看过对方的资料,如果仅此就能激励一位未来的机甲大师奋发向上,戚荣倒也乐得为国家做一件好事。   不过、朔风……戚荣真的不确定青年在见过它之后受到的到底会是鼓舞还是打击。   毕竟,人憋久了会疯。   机甲也不例外。   没想到上将大人真的会答应这个要求,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睁大双眼屏住呼吸,预备在第一时间好好观摩一下这台将虫族人死死拦在境外的传奇机甲。   空间微不可查地发生扭曲,银白机甲听从召唤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线条流畅而完美、机体高大却不笨重,单单只是看上一眼,所有人就都能体会到对方所带来的磅礴压力。   联想到“朔风”在上将大人的操纵下所表现出的傲人风采,所有有着机甲梦的年轻人,都忍不住在眼里闪动起了“bulingbuling”的小星星。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朔风身上的那一刻,看似“威猛强壮”的银白机甲却突然抬起左臂,然后“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呜呜呜,主人又把人家放在空间纽里落灰。”   “呜呜呜,人家受伤了,要希尔主人抱抱才能好。”   死一般的沉寂。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所有人都被朔风这从未暴露在人前的待机状态惊掉了下巴,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戚荣对着咯咯直笑的人鱼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是有意要戳破人民群众的美好幻想。   实战教室内气氛正好,可在教室最不引人注意的一角,一名长相普通的青年男子却蓦地眯起了眼睛。   人鱼,一条足以和五百年前那批野生人鱼媲美的人鱼。   如果他的感知没有出错,对方似乎正巧拥有最少见的治愈系精神波。   那是最接近永生的存在……   眸色猛然深沉,青年男子侧过身子,掩饰般地竖起了衣领——   “确认目标身份,务必按原计划实施抓捕。” 第八十五章   85 第八十五章   虽然早就说了下课, 但在刚刚不小心展现出那么一点平易近人的戚荣,还是在铃声响起后被热情的学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盯着被众人围堵的男人,林果一边吃着戚荣放在他口袋里的什锦果干,一边猜测对方到底能维持几秒平静不破功。   [五点钟方向有人在盯着你,]迅速将那人的样貌身形联网到当前世界数据库进行对比,零十一眨眼就搜到了对方的详细资料,[哈里森,是研究院那边的人。]   [感觉到了, ]随手将一枚草莓干放在口中,林果不在意道, [就他看我的眼神, 火热得恨不得能把我烧出一个洞。]   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人做前锋, 他还真是想替研究院的那群人默哀。   不过他平时都和戚荣黏在一起,若是想找机会将自己掳走,的确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人声鼎沸,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场地中央那个自信耀眼的男人身上,就连方才坐在银发少年身边的亚当,都在第一时间抱着书本冲了上去。   心中暗喜,穿着风衣的青年男子猛一扬手,一枚闪着银光的细针便无声无息地从少年身后发射、随后精准地扎入了对方被银发遮掩的后颈。   一击即走,伪装成学生模样的狙击手第一时间从高台撤离, 看着那抹一闪即逝的银光如愿进入人鱼的体内, 风衣男子哈里森吐出一口气,眉头也不禁舒展了几分。   那是研究院目前效力最大的麻醉针, 只要沾上那么一点,哪怕是一头成年的猛犸象都能被瞬间麻翻。   似是察觉到意外的疼痛,银发少年警惕地抬手摸了摸后颈,最终却还是无力地瘫软在了座位上。   眼见对方手中的零食散落了一地,哈里森心头大喜,同时不忘让其他几名狙击手暂时停止行动。   再来一针固然稳妥,但要是因此破坏了人鱼体内的某些机能,那可就真是一种得不偿失的愚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趁着人群中那个不好惹的男人还没注意到这里,哈里森快速上前,抬手便搭上银发人鱼的肩膀欲将对方带走。   “嗷!”   就在哈里森左手碰到对方肩膀的那一刻,原本在“沉睡”的人鱼突然惊醒,反手便将来人的手臂拧成了麻花。   凄厉的哀嚎响彻教室,甚至还带出了一点好笑的回音,无论之前在做什么,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将人狠狠怼在前排椅背上的少年。   瞧那陌生男人软成面条的手臂,八成是连骨头都被拧碎在了里面。   “他要抓希尔,”委屈巴巴地看向那个越过人群向自己奔来的男人,银发少年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教室中显得分外清晰,“他还让人给希尔扎了针。”   “他是人鱼!”情况急转直下,没想到会将事情闹大的哈里森强忍疼痛抬头大喊,“他是从研究所里逃出来的人鱼。”   X的,资料上不是说它十分天真好骗吗?瞧瞧这流畅的装晕反击,这人鱼哪里有一点天真好骗的模样?!   “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他身上可是背了好几条科研人员的命!”   不能给研究院的声誉抹黑,哈里森毫不犹豫地向银发人鱼身上泼了一盆脏水,事情发生的太快,学生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男人口中的话震在了原地。   人鱼?戚荣上将的爱人是条人鱼、还是条从研究院逃出来的人鱼?   “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戚荣几乎是在靠近人鱼的一刻就察觉到各个方向隐匿在学生中们的狙击手。   手里沾过人命的人身上总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气质,就算他们模样平凡地混迹于人群之中,对方在戚荣眼里也如黑夜里的烛火一般显眼。   一把将人鱼护在自己的身后,戚荣翻手掏枪,几息之间便冲三个不同的方向各开一枪。   灼热的激光擦着头发高速掠过,正巧站在几名狙击手附近的学生脊背僵硬,拼命地抑住自己已经冲到嗓子眼的尖叫。   肩膀疼痛难忍,三名正借着人群撤离的狙击手脚步一顿,便被四周发现不对的学生们按在了原地。   笑话,好歹他们也是首都军校的学生,比起几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身为前辈的戚荣上将。   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这个帝国上将开枪,这就是研究院明面上受到的最大掣肘,确定被踹翻在地的男人已没有反击之力,戚荣紧张地将人鱼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伤到哪了?有没有很疼?”   “还好,就是有一点点晕,”将捏在手里的细针交给男人,银发人鱼一改强势,撒娇般地靠进了对方怀里,“戚荣,希尔的果干掉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对方心里还在惦记吃的,戚荣又怕又怒又想笑,一时竟说不清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可眼下的确不是他和人鱼说话的好时机,看向这里的几百双眼睛里都明晃晃地写着好奇,无论如何,戚荣总得给这些没有恶意的学生们一个交代。   将银针和瘫在地上的男人交给朔风,注意到有学生偷偷按动了终端录像,戚荣也没有阻止,只是用力地揽住了身旁人鱼的肩膀。   “希尔他的确是人鱼,”早就料到事情有一天可能会如此发展,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戚荣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方与人类不同的身份,“可惜他不来自研究院,而是来自海蓝星。”   “不久前我独自一人去海蓝星旅行,却在抵达目的地时遭遇了一场意外……”   “是米尔斯和星盗威尔森!”除了亚当那样的学习狂,在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段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是故戚荣刚一开口,他们就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意外”是什么。   “没错,”点了点头,戚荣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和米尔斯的纠葛,“因为喜欢人鱼这个种族,所以我在几个月前向国家提交了分配人鱼的申请。”   “我并没有指定分配对象、也在米尔斯拒绝见面后撤回了申请,但很遗憾,他似乎并没有领会到这一点。”   “或者说……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借着这个由头让背叛国家的自己心安。”隐去自己精神力的问题,戚荣直白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偏头看向身旁仰头望着他蹙眉心疼的人鱼,众人清楚地看见男人一瞬间柔和了眼中的冷厉:“在飞船爆炸跌入深海后,是希尔救了我。”   “他只是一个从黑心商贩手中逃脱的小可怜,却还是拼尽全力地救了我。”早就在伪造身份时和人鱼对好了台词,所以戚荣也不怕这条小呆鱼在此时突然出声拆台。   尽管他有信心能护住人鱼,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最好还是不要将希尔是野生人鱼这件事公之于众。   相关资料早已处理妥当,无论由谁去查,希尔都只会是一条在黑市中流转最后侥幸逃脱的人造人鱼。   接下来的故事不必详说,正值青春年少的学生们便自动脑补了一场罗曼蒂克的旷世绝恋,然而,看着那些被卸掉关节压在一边的袭击者,还是有不少学生对此感到不解——   人家甜甜蜜蜜地谈恋爱,这又关你研究院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安静立在一边对比资料和分析成分的朔风忽地上前,在戚荣的示意下将所有结果投放在了虚拟屏幕上。   哈里森、还有那剂量惊人的迷药,在学生们惊讶地低声议论中,戚荣终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头喷涌而出的怒火。   欺人太甚,明知希尔是自己的爱人,他们居然还敢这样欺负他的宝贝。   “别生气了,”伸手抚平男人紧皱的眉头,银发人鱼极自然地送给对方一个安抚的吻,“戚荣,送希尔去研究院吧。”   “在人鱼的法则里,可不存在什么忍气吞声的选项。”   俏皮地眨了眨眼,林果表示自己其实并没有对方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原本他还在发愁要找一个什么借口对研究院发难,如今对方这么傻乎乎地来了一出当众抓捕,正好给了林果一个再好不过的由头动手。   虽说暗中瓦解研究院的势力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好办法,可对林果而言,打上门去才是他最常用的处理方式。   能一步步走到帝国上将这个位置,戚荣自然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趁其病要其命,眼下研究院那边理亏在先,他若再做顾虑,都对不起人鱼后颈上挨的那一针。   转身带着人鱼登上驾驶舱,银白色的机甲“唰唰唰唰”地伸出四条锁链,粗|暴地将地面上的偷袭者们捆了个严实。   “咔嚓——”   利用教师权限登入操作系统,实战教室巨大的白色穹顶立即变为透明状向两侧开裂降落。   在一片混乱与惊呼中,银白机甲拖着四条怪异的“尾巴”冲天而起,闪电般地飞向了研究院所在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一条由匿名ID发布的现场视频,也飞速在星网上流传开来。 第八十六章   86 第八十六章   米亚斯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虽然离开庭的日期还有几天、相关的证据也都还在调查审讯, 但因为涉及到“叛国”这样严重的指控,所以就算有研究院作保,米亚斯也还是被相关机构限制了人身自由。   所幸米亚斯是一个足够出名的公众人物,加之他身上还有一层天然人鱼的光环,无数媒体的视线因此而聚焦在这位金发异族的身上,所以在没有确定对方的罪名前,米亚斯只是被限制在家,并没有被强制拘留。   不知是不是想要通过他联系上威尔森, 看守人员并没有切断米亚斯的通讯,是故在军校视频流出的半小时后, 米亚斯就从星网上看到了戚荣和那条银发人鱼的身影。   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怨恨, 在看到镜头中那对配合默契甜而不腻的情侣后, 米亚斯竟有些遗憾那枚麻醉针没能将那条叫希尔的人鱼直接扎晕。   凭什么,凭什么对方生来就有比他更尊贵的血脉、凭什么对方遇到的就是至死不渝的爱人?   别说是为了他和研究院正面翻脸,自从星网上爆出他被戚荣起诉的新闻后, 米亚斯就再也没接到过任何一通来自威尔森的电话。   比起皇室用他作饵,米亚斯更不能接受的是威尔森的背叛。   像是当众被人扒下了那层极尽鲜艳的华丽外衣,尽管没有人会和被软禁中的他交流,可米亚斯还是觉得那些送水送饭的工作人员们看向他的眼中都是嘲讽。   他生来高高在上,又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于是,在看到视频中两人相携离去的画面后, 米亚斯关掉网页, 默默地登上了一个自己常用的小号。   【戚荣在骗人,那个希尔根本就是一条野生人鱼!】   特意将字体调成血一般浓重的红色, 米亚斯毫不犹豫地选定最大号的字体,心满意足地按下了回车。   然而,仿佛是网络都在和他故意作对一般,无论米亚斯怎么尝试,这条蕴含着极大恶意的爆料都像被和谐了似的无法发送。   而另一边,轻松拦截下主角受评论的零十一深藏功与名,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了研究院的防御系统。   [大部分人鱼都被关在地上二层,]将截取的影像资料投映给林果,零十一还算客观地评价,[除了地下一层那些“实验品”,这些人鱼生活的条件都还不错,海蓝星虽然自由却充满危险,果子,你真的有把握能让他们跟你一起走吗?]   [救不救在我,走不走在他们,都是成年人,谁也不能代替谁做选择,]窝在戚荣怀里背着之前拿到的研究院地形图,林果语气轻松道,[小爷我就是单纯不爽去砸个场子,救人什么的都只是附带。]   [对了,别忘了阻止接下来所有与我有关的影像流出。]   对于自己这一系列快穿任务的目标,林果向来有着很清晰的定位: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反派,顺手做个虐渣支线已是极限,若还想让他劳心劳力地带领人鱼族复兴,林果只能遗憾地表示“此题超纲”。   野生人鱼的身份固然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与方便,可这事若是被大肆公开,那他就再也别想和戚荣过什么简简单单的生活。   他知道银河帝国现任的皇帝还算明君、也知道目前人类的寿命得到了几百年的延长,可“永生”这个词的诱惑力太强,林果并不想拿这一点去考验人性。   如果知道解剖了他这条治愈系的野生人鱼就有可能破解人鱼族长寿的密码,就算他外形柔弱美丽且自身实力强大,随之而来的麻烦也足够让林果忙上好一阵儿。   “困了吗?”见人鱼靠在自己怀里不说话,戚荣将机甲隐形停在研究院上空,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对方的额头,“刚刚那根麻醉针,真的对你没伤害?”   “戚荣不是已经用治疗仪检查过了嘛,”晃了晃脑袋,银发人鱼吧唧亲了对方下巴一口,随后将手放在了那一排排闪着蓝光的按键上,“下面这个地方,希尔可以想炸就炸吗?”   “当然,”伸手摘掉自己的肩章与橄榄枝,戚荣松了松衣领,整个人瞬间褪去了军人的正经,“现在的戚荣不是帝国上将,他只是希尔的男人。”   “一个很爱你的男人。”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戚荣也能说出这样肉麻的情话,林果研究按键的手指一顿,耳垂许久未见地染上了一层薄红。   虽然三观略显不正,可他偏偏就爱极了这一套。   不过就算对研究院有再多不满,林果也没打算搭上这么多人命来泄愤,状似随便地按下了几个按钮,林果将虚拟摇杆用食指向前一推,眨眼间便操纵着朔风冲入了研究院。   “咔嚓——哗啦!”   摧枯拉朽地撕破薄纸般脆弱的透明防护网,银白机甲显露身形,在众人的一片惊叫中击碎穹顶嚣张降临。   研究院的势力虽大,其中大多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乍然见到一台身后拖着四个人类的战斗机甲,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工作四散逃开。   巨大的玻璃碎片从高空雪花般地坠落,随着众人的尖叫,一道天籁般的嗓音通过银白机甲的扩音系统流淌而出——   “院长呢?我要他出来和我对话。”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仿若被一只只无形的手指轻轻捏住,所有的碎片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下落,望着那几乎贴到自己鼻尖的锋锐尖角,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腿上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朔风?!”被地面上的状况惊动,正在地下实验室验收成果的中年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戚荣,你这是公然要与研究院作对吗?”   “作对又怎样?”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任谁都能听出男人话语中不加遮掩的冷漠,“我的人,谁都不能碰。”   “你……!”   “好吵。”未等那长相刻薄的院长再吐出什么废话,银发的人鱼便已不耐地跃出驾驶舱,用一种戚荣从未见过的冷淡姿态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而出的美景,空旷的半球形建筑中,所有或大或小的玻璃碎片都成了点缀对方的璀璨背景,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穹顶上的裂口缓缓洒入,更衬得人鱼低垂的眉眼圣洁无暇。   “放了我的族人,”依靠朔风延展出的支架立在空中,银发人鱼淡淡开口,“放了他们,我就当这场愚蠢的猎捕计划从未发生。”   对方的音量不高,却恍若耳畔低语般清晰可闻,双眼发亮,站在众人保护圈中的中年男人眼神火热,神情看上去竟有一丝癫狂。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凶悍与美丽的最佳结合,他已经有多少年只能在视频中回味这样充满野性的美景。   “抓住他!”仰头望向那半空中那几近完美的物种,中年男人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渴望,“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住……呃!”   仿佛是长了眼睛似的,一枚静立在空中的碎片忽地急速刺向中年男人所在的方向,哪怕他身前有再多的人阻拦,那折射着金光的碎片也如灵蛇一般撕咬上了敌人的喉咙。   ——虽不想滥杀无辜,但林果也明白,此时若不见点血光杀鸡儆猴,单凭谈判,他根本无法达成自己所追求的那个目标。   “再说一遍,放人。”   铺天盖地地威压以人鱼的声音为媒介、不费吹灰之力地击溃了大多数人的心防,心中恐惧,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咬紧牙关,不要钱地将子弹尽数向对方倾泻而出。   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护在人鱼身边,又好似人鱼天生便拥有能操纵时空的魔力,所有飞向人鱼的子弹都打着旋停在了对方一米外的位置,令眼前的场景显得分外滑稽而又可怖。   三级警备、二级警备、一级警备……就在众人因为恐惧而不断提高火力等级时,研究院的地下与半空中却忽然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轰隆——哗!”   如同火山喷发,原本藏于地下用来饲养人鱼的清澈海水尽数涌出,眨眼间便将地面上的众人冲上了半空,二楼饲养区的海水同样全数倾落,携着瀑布下落之势将所有人砸了个头晕眼花。   明明处于对人类而言最为安全的陆地,可研究院的众人却不得不在充满杂物的巨浪中沉浮,完全不理解对方怎么能创造出诡异而又违反自然规律的一幕,挣扎在水面上的众人,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由傲慢所带来的苦果。   温凉的海水连接了所有或通畅或堵塞的道路,几十只人造人鱼好奇地顺着水流游出,随即便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哪怕对方仍是人形,他们也能体会到那种从骨子里涌出的尊崇与亲昵。   “我不想做救世主,”再一次将海浪抬高,银发人鱼平静地注视着那些或是停留原地、或是去救助人类的人造人鱼们,“但如果有人想,我可以带你们回家。” 第八十七章   87 第八十七章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研究院中的人鱼们来说, “家”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抽象且难以理解的词语,可是在听到银发人鱼声音的那一刻,还是有不少人鱼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研究院的物质条件虽好,可他们却要每天都忍受可能被推上实验台的恐惧,这种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期”,往往比生下来就成为实验体还要可悲。   如米亚斯那样高贵的人鱼毕竟只是少数,除非有着优良血统或被某个大人物看上,否则每一条人造人鱼出生后, 都只不过是研究院旗下的“私人产物”。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人认为这种温室中万事不愁的生活是天堂、就自然有人认为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是地狱, 约莫只过了几十秒, 在人造海水中化出鱼尾漂浮的人鱼们就不自觉地无声分成了两边。   ——愿意离开的人鱼屈指可数, 他们大多身上带伤,看起来像是刚刚才从地下实验室中逃脱出来;   而选择留下的人鱼大多貌美动人,他们皮肤细腻身形匀称, 一看便知是受到了还算不错的照料。   无意强求,林果数了数愿意跟他走的人鱼,而后冲着驾驶舱内的戚荣使了个眼色。   配合地开启驾驶舱并从空间纽里召唤出一艘最小型号的飞船,男人冲银发人鱼挑了挑眉,随后便继续埋头封锁这里的一切信号。   在希尔没有成功脱身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这座建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 原本无法成型的海水顷刻间变成了一级级通往飞船的阶梯, 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景象,选择离开的几条人鱼对视一眼, 终于还是拖着受伤的身躯快速游上了半空。   水天倒转、逆势而行,这样违背自然规律的场面难免让人生出一种头晕目眩的倒错感,没有再动用大范围的治愈能力,林果将舱门打开,示意受了伤的人鱼们都乖乖躺进他提前准备好的简易休息舱中。   从研究院截人这件事早就在他和戚荣的计划中,只是在没有发生首都军校的闹剧前,林果从未想过自己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不过敢冲动、林果自然也做好了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望着那些借着人鱼和漂浮物脱离危险的人类,银发人鱼双目一闭,而后演奏一般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十指。   清澈的水流在对方手下化为最细腻的音符、温柔且不容拒绝地将所有留下的人鱼都送回了原位,银发的人鱼并没有张口,可所有人却都听到了一首从脑海深处响起的歌。   没人说得清那是一首怎样的歌,也没人能准确地复述出其中的任何一段旋律,在阵阵的流水声中,众人缓缓合拢双眼,仿佛真的透过黑暗见到了那片遥远的海洋。   假若世上真有那能诱人船毁命丧的塞壬,那眼前的这条银发人鱼,便是对这个词语最生动完美的注解。   饶是精神力强大如戚荣,也只不过是在这歌声中清醒了十余秒,这其中固然有他对人鱼毫不设防的缘由,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人鱼在精神力方面无可匹敌的优势。   痛苦会使人清醒,可舒适不能。   古往今来能熬过酷刑折磨的人数不胜数,唯有这温柔乡桃源梦、才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集中精神努力修复着戚荣脑内的创伤,林果一面维持着精神力幻化出的歌声,一面不忘让零十一清空所有自己想要抹去的资料。   原主的设定生来就带有绝佳的精神天赋,再加上有零十一帮忙将他这副身体的数值调到最高,若是没有强大的外力干涉,林果甚至能让所有人就此在这个由他创造出来的美梦中沉睡下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林果还是用积分在系统商店兑换了一个西幻世界的光明魔法卷轴,这卷轴除了能帮他在众人面前套个圣洁光环外,还能让戚荣的痊愈多一份保障。   [我说你就败家吧,]飞速将自己提前制作好的各角度假视频替换到研究院监控系统中去,零十一一边入侵数据库一边抱怨道,[明着他养你,暗地你养他,果子你说、你还要为这个辣鸡男人砸多少积分。]   [有来有往才是爱情嘛,]修复逐渐进入尾声,林果抓着空子抽出一丝心神回应对方,[小爷我这么帅,怎么也不能当个吃软饭的不是?]   [得得得,反正这热恋中的人我也争不过,]啪地敲下面前的虚拟回车,零十一抬手用小胖爪对林果做了一个“OK”的手势,[这几条人鱼的全部资料都已经被我抹除了,除了这些人脑子里的记忆,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从研究院这儿抢走了人鱼。]   大数据下的星际时代,证明一个人的身份很简单、完全抹去一个人的身份却也不难,只要能黑掉所有资料库中的相关影像文字资料,那么这个人就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不存在”。   现代科技还没有发达到能读取人脑记忆的层面,自家宿主只需咬死没有抢人,所有人就会自动将这件事儿归为是研究院在借机碰瓷撒泼。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能换取催眠道具篡改所有人的记忆,可自家宿主却偏偏选择让这些人记住一切继续生活,现实与记忆交错,在这种逼真的错乱感中,又有谁不会因此而感到崩溃压抑?   蔫坏啊蔫坏,暗暗感慨一声,零十一只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经历几个世界?他家果子已经完全被辣鸡反派带偏了。   歌声渐至尾声、魔法卷轴上的纹路也慢慢暗淡,钻进驾驶舱让半空中飞船开启隐匿模式藏好,林果低头轻轻吻了吻闭目靠在驾驶位上的男人:“快醒来吧,希尔的王子殿下。”   从精神力被理顺的舒畅感中清醒,戚荣眼也不睁,便准确地一把将对方按到了自己腿上:“台词错了,《海的女儿》可不是《睡美人》。”   “那个结局不好,”乖乖靠进男人的怀里,银发人鱼小声道,“希尔要永远和戚荣在一起。”   机甲上的两人甜甜蜜蜜,地面上的众人却是一脸茫然,尤其是之前被林果以玻璃划破喉咙的中年男人,他用力摸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脖子,眸子里满是世界观被击碎的错愕。   被海水冲开的裂口依然顽固地停留在地面上,可环顾四周,众人哪里还能看到一滴水的影子?银白色的机甲保持着俯冲的姿势向下,连带着有无数破裂的碎片随之掉落。   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个相同的念头,然而那水、那歌、还有那梦幻的少年,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楚地告诉他们、绝对有哪里出错了。   没有再暂停物体的下落,林果冷眼看着下方人四处逃窜。狼狈地躲避这场从天而降的玻璃雨。   来龙去脉他已经都简单地和戚荣解释完毕,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个疯狂装无辜飙演技的时刻。   噼里啪啦地发射几枚小型的激光炮,林果准确地将那片被海水冲开的地面打得粉碎,合理且迅速地销毁了最后一个可能会让自己暴露的证据。   “帝国法规对军婚的保护,我想院长大人也应该知晓,”强自忍笑,戚荣端起一副严肃的嗓音,“既然敢绑架上将夫人,就不要怪我砸了你的场子。”   刚从自己大难不死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院长:……等等,你好像还拐走了我的鱼。   时间恰好,原本因为零十一的小手段而没有及时赶来的护卫队纷纷乘着军用机甲抵达,透过高清镜头看到下方一片狼藉却无人员伤亡的情况,不知有多少人悄悄在心中松了一口长气。   没有伤亡就好、没有伤亡就好,这点建筑设备上的损失,只要图纸和资金到位,分分钟就能再盖起一座一模一样的研究院。   “戚上将好!”见那银白色的机甲并无阻拦之意,护卫队队长先是操纵机甲冲对方标准地行了一礼,接着才派人去下方清点残局。   皇帝陛下说得没错,戚上将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哪怕处于暴怒之中,对方也绝不会给帝国造成无法挽回的难堪。   “别放走他,他要杀我!他刚刚差点杀了我!”看到银发人鱼被请下机甲时对自己露出的凉薄一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的中年男子嘶吼道,“那条人鱼是野生人鱼!他能操控海水,还抢走了所里的好多人鱼!”   “你看、你看,他刺穿我的玻璃还在这呢!”   “还海水?你看看你这衣服干得跟什么似的,”拿走对方手上那片连根血丝都没有的玻璃,多多少少对这人有几分了解的护卫队队长语重心长地劝道,“戚上将他就是带着小情人泄泄愤,连你们这群人的油皮都没碰破,要我说啊,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得啦。”   “怎么可能算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院长大人,要碰瓷也不是这么碰的,”眼见对方一副油盐不进势要撒泼到底的模样,护卫队队长眼神陡然转冷,“研究所内生命体名单都已核算完毕,你的人鱼……”   “一条都没少。” 第八十八章   88 第八十八章   无论研究院如何强调自己遭受了巨大的精神与物质损失, 护卫队给出的调查报告都不足以支撑他们“蛮不讲理”的说辞,在刷卡赔付了相应款项后,戚荣便带着人鱼大大方方地从研究院的正门走出。   打脸赔款走人一气呵成,戚荣这样一反常态的嚣张做法,自然在星网上引起了相当热烈的讨论。   有人觉得对方这件事处理的太过冲动、实在有失一国上将的格调;也有人觉得戚上将是个真男人、冲冠一怒为蓝颜,不过不管怎么说,戚荣都有实打实的战功在身,偶尔来上这么一次有理由的出格, 反而让民众眼中的对方变得更真实了一些。   原来不苟言笑的戚上将,也只是个有喜有怒的普通人。   新鲜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星网上的热点更是更新得飞快, 在皇室、军部、研究院三方的有意控制下, 没过几天,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就只剩下了一点余波。   因为是自己闲时组装出来的小玩意,所以那架装载人鱼的飞船并不在银河帝国的记录范围内, 眼下的情形太过敏感,是故戚荣只是让埃迪将人鱼们带出首都星藏好,并没有直接将他们送到海蓝星。   “结束了?”见法庭紧闭的棕色大门打开,银发人鱼眸子一亮,立刻冲上前抱住了率先走出的英俊男人,“怎么样?戚荣有没有很紧张?”   一把接住来人, 男人习惯性地摸了摸对方软软的头发:“为什么要紧张?坐在被告席的又不是我。”   经过研究院那么一闹, 所有人都知道了戚上将的爱人是条少年模样的人鱼,此刻见到两人出现在这儿, 还是有不少人投来了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威尔森真的没来救他?”无视周围人的视线,林果大大方方地挽住了男人一边的手臂,“希尔还以为他们很相爱。”   “拥有最强防御系统的首都星,向来都是那些星盗最不愿踏足的禁地,不过威尔森此人实力不错又有野心,他这次不愿硬来,恐怕只是对米亚斯爱得不够。”   硬闯首都星,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身陨人亡的下场,如果不是真的非米亚斯不可,又有谁甘愿抛下自己偌大的家业自投罗网?   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拆散了主角攻受,原本准备借机将这两人一锅端的林果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莫名觉得自己有些不爽。   虽说虐渣支线的进度条早已在米亚斯被宣判无期徒刑的一刻走到了终点,但对于威尔森这个捅了戚荣一刀却没被算在支线里的“渣”,林果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   不过往后的日子还长,以人类目前的寿命来算,他与戚荣最少还能在这个世界相守二百余年,如此漫长的时光,他总能找到机会来报这一刀之仇。   “希尔觉得他一定后悔了,”最后望了一眼被两人抛在身后的肃穆法庭,银发人鱼轻声道,“他一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戚荣。”   “你这小脑瓜别一天天总想着别人的事儿,”将人带到自己新买的悬浮车上,戚荣用双手扶住对方的肩膀,而后嗓音透着些紧张道,“希尔,来到陆地这么久,你明白什么是‘嫁’了吗?”   男人的确很不淡定,林果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手指不经意的紧绷,扑扇了两下睫毛,林果故意坏心眼地拖长语调一脸严肃道:“懂是懂了,可希尔却不想嫁给戚荣了。”   “……因为希尔比较想看戚荣穿婚纱。”   眼见男人脸上的表情犹如坐了过山车一般高低起伏,银发人鱼歪了歪头,终究没藏住眼底那点狭促的笑意。   “出息,居然还敢捉弄人了,”停滞的心脏再次恢复跳动,戚荣又气又笑,一把便将人鱼熟练地抱到了自己腿上,“说,这些鬼主意都是谁教你的?”   他家希尔这么听话,绝对是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教坏了对方。   “是埃迪,”毫不犹豫地出卖战友,银发人鱼靠在男人怀里认真回忆,“埃迪说了,这叫情趣。”   “以后少听那个不靠谱的胡说八道。”暗暗在心里给某人记了一账,戚荣想起自己刚刚体会到的失落,终是忍不住捏起了对方的下巴。   “调皮是吧,今天咱们就来正正夫纲。”   没有拒绝,银发人鱼齿关微张,乖顺地任由男人在自己口中攻城略地。   轻轻勾住对方的脖颈,人鱼柔若无骨地用身体将男人牢牢圈住,呼吸急促、衣衫凌乱,正当悬浮车中的画面逐渐向某些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时,身着军装的男人忽地拢好人鱼大敞的领口,然后将头深深埋在对方颈间吸了口气。   预先设定的目的地突然变更,无人驾驶的悬浮车猛地转向,随即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前进。   心中郁卒、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吃不上一块肉的林果:“……去哪?”   “民政局!”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任谁在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此时带着火气的郁闷。   还真是正经的可爱,窝在对方怀里平复呼吸,林果终是忍不住一抖一抖地闷笑出声:“好啊,民政局。”   晏柏,如果能集齐所有世界的婚书,那么我是否能召唤出一个真的你?   一个完完整整的你。   *   近来首都星发生的大事不少,但若是说有哪个八卦能与“‘帝国瑰宝’米尔斯锒铛入狱”相提并论,那必定是戚荣上将和人鱼希尔光速领证的新闻。   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故意隐瞒,那两人就如所有普普通通的情侣一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民政局做了登记。   新欢旧爱境遇各异,哪怕戚荣的澄清视频仍在星网首页挂着,但还是有不少媒体想用这个噱头来吸引流量。   可还没等他们这边翻出什么水花,那边戚荣就用几封律师函和一场迅速且盛大的婚礼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那是一场足以让任何人心生艳羡的婚礼,暂时休战,可边境仍有虫族虎视眈眈,所以哪怕戚荣只是娶了一条没有任何背景的人造人鱼,也没有人敢因此小瞧于他。   君王贵族、各界名流,除了主动前来却被拒之门外的研究院,那份被媒体曝光的宾客名单不知让多少人因此而惊掉了下巴。   并非喜好奢华刻意炫耀,只是某位终于吃饱喝足的上将大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想向世界宣告自己的主权。   希尔是他的人,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若是还有人敢不长眼地招惹对方,那研究院就是对对方最好的警示。   “这样请假陪希尔真的好吗?”一如初见,人鱼将蓝色的鱼尾浸在海中,整个人懒洋洋地坐在了那块熟悉的礁石之上。   “度蜜月这种事怎么能叫做请假?”低笑一声,男人单手一撑,利落地坐在了人鱼的身边,“更何况还有那些人鱼,要是不让你亲眼看见他们被放生,我总怕你心里惦念。”   “才不会呢,”攥起自己的小拳头,银发人鱼认真道,“希尔的心很小,只装得下戚荣一个人。”   “属你嘴甜,”亲昵地在对方唇上啄了一口,戚荣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生存并繁衍下去……”   因为我怕你寂寞。   就算人类的寿命得到了相当大的延长,在拥有种族优势的人鱼面前,它仍然短暂地令人畏惧。   自从爱上了希尔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如往日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想到对方会在自己死后孤独地在海中游荡,戚荣就会生出一种控制不住的恶念——   他想把希尔带走,在他死前,亲手将对方带走。   “希尔已经通知了海里的生物,”骄傲地扬了扬头,银发人鱼像是完全没有发现男人眼中的深沉,“还有些特别凶的家伙,希尔也给他们下了警告。”   “希尔会教他们捕猎,安全期大概有两年,两年之后,一切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人鱼这个物种到底还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延续,一切还要看他们自身的努力。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既然选择了自由与海洋,他们就要学会面对深海中的天敌。   “那就好,”将人鱼揽入怀中,戚荣喃喃道,“那就好。”   “希尔知道戚荣在想什么,”伸手摆弄着男人衬衫的纽扣,银发人鱼蓦地垂下眸子,“还记得希尔在研究院唱的那首歌吗?”   “从那一刻开始,我们的生命就连在了一起。”   “希尔很自私,只想着和戚荣同生共死。”   顺着人鱼长发的手指陡然一顿,戚荣喜怒交加,心头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酸涩。   “不许皱眉!”学着以前的样子一把将男人拖入深海,银发人鱼仰头吻上男人紧抿的薄唇,“希尔永远会和戚荣在一起的。”   “永远。”   [你在骗他,那个魔法卷轴根本没有共享生命的作用。]   [那又有什么所谓,]看到男人终于展露的笑意,林果也不由将眼角笑弯成两道月牙儿,[反正无论他去了哪个世界,我都会一样找到他。]   海底长眠的那尾人鱼,从来都只会为了他的王子苏醒。 第八十九章   89 第八十九章   对于一睁眼就换了个世界这件事, 身为金牌员工的林果表示他早已接受良好,只是每次都是在款式不同的大床上醒来,这不免会让林果产生一种错觉——   搞不好“床”才是他最靠谱的穿越器。   [不要忽视我的功劳好不好,]伸出小爪子拍了拍对方的脸,上个世界几乎没怎么出来透气的零十一欢快地打了个滚,[ABO的世界观,这里可真是我的天堂。]   [天堂?时刻都要被关进小黑屋背清静经的天堂吗?]   揶揄一声,林果发现自己正仰躺在一床柔软的被褥之中, 头顶的吊灯繁复华丽却略显刺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实用居家的设计。   [商务酒店就别要求那么多啦, ]将爪子贴上对方的太阳穴, 零十一语气雀跃道, [这次的人设有点刺激,我先把原著传给你。]   闭眼接收资料,林果发现原主的五感极为敏锐, 哪怕没有经过零十一的刻意调整,他依然可以听清隔了几层房门外走廊中的响动。   再加上那柔韧有力的四肢,还未翻看原著,林果就可以确定原主曾经接受过某些具有特殊指向的专业训练。   半分钟后,望着自家宿主突然睁开的双眼,零十一蹦了几下, 啪叽一声扑到了对方头上:[被当成礼物打包送人的感觉怎么样?我的Omega果子。]   [我觉得发情期是个相当不科学的设定, ]终于明白自己这身除了浴袍外空无一物的装扮是怎么回事,林果伸手摸了摸手臂上那个微不可察的针孔, [我是不是该感谢他们没有断了原主的抑制剂?]   [毕竟他们也不希望原主真的被霍狄征服,]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零十一伸爪捋了捋自己三瓣嘴边的浅色胡须,[做卧底嘛,无论什么时候都得保持清醒。]   [不过我听说这种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很难反抗,能被训练到几乎不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原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个狠人。]   [他吃了很多苦。]对准灯光张开那白皙修长的五指,林果稍一走神,埋藏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便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   原主名叫唐默,是个从贫民窟里走出的“野孩子”。   唐默的生母是个柔弱美丽的Omega,在被标记了自己的Alpha抛弃后,她虽平安地生下了原主,却还是敌不过天性抑郁而终。   没有被登记在册,也不知道自己的外家,原主在贫民窟一路摸爬滚打,唯一庆幸的就是这里只有对信息素极不敏锐的Beta。   但作为主角受手下最锋锐的一把匕首,唐默的人生自然不可能就此归于平凡,在被主角受的手下无意发现并带回训练基地后,原主的日子便开始变得更加灰暗。   十年磨一剑,主角受莱亚是帝国的王储,而他眼中的反派,便是星际最大的军|火商霍狄。   对付这样的人当然要用最优秀的棋子,作为训练基地中最优秀的Omega,原主从两年前便开始为了接触霍狄而接受各式各样的特训。   因为还要将原主送到霍狄的床上,所以基地的教官并没有摘除对方的腺体,可对原主来说,那样狼狈不堪的信息素训练,还不如一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经过反反复复的强制发|情与强制平复,原主对Alpha的信息素几乎可以说是有一种心理上的厌恶,正因如此,他在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在霍狄的床上干呕出声,直接被对方派人送了回去。   多年准备一朝被废,想也知道主角受的心中会有多恼火,身体机能比不上Alpha,又因为心理原因不能色|诱,于是,在此次任务失败后,原主便成了主角受手下的一枚废棋。   将人丢进刑讯室好好惩罚了一番后,主角受大手一挥,干脆停了原主的抑制剂、直接将对方高价卖到了地下最大的娱乐会所。   不甘受辱,情潮爆发又被注入肌肉松弛剂的原主趁着自己还保有神智的一瞬,咬断舌头选了自尽。   与前几个世界的人设相比,这个角色明显在原著中拥有更多的着墨,可以说,作为一个“不成器的炮灰”,原主一生的悲剧都来源自主角受轻飘飘的几个决定。   “滴——咔哒。”   就在林果放任自己沉浸在原主的回忆中时,最远处的那扇房门忽然传来被房卡解锁的声音,捻了捻自己还带着些水汽的发尾,林果猫一般轻巧地起身,无声无息地换了个姿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那信息素的味道很淡,却如小勾子一般撩动着来人的心弦。   随手关上门,身着西装的黑发男人抬手松了松领带,不由对今天这个被送来的“礼物”多了几分兴趣。   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明示暗示无数次自己不需要床伴,也总会有人想方设法地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到他的床上。   可惜,他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点信息素就被本能支配的蠢人,挑了挑眉,男人随意将外套扔在沙发上,抬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黑发、雪肤、凤眸,那是一个少见的亚裔青年,虽然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确实为O,但比起一般Omega的纤细娇小,青年身形匀称修长,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床品是男人一贯爱用的纯黑,其上的青年则穿了一身裁剪得体的酒红色浴袍,同色的腰带勾勒出对方姣好的腰线,而后又不知被谁恶趣味地在一侧打了一个漂亮利落的蝴蝶结。   明明是种俗气又不好驾驭的颜色,可一旦配上青年那明艳的容貌,这抹酒红便乖乖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对方的陪衬。   这可真像一个待拆的礼物,倚在门边,男人懒洋洋地开口:“你这信息素是什么味儿?”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一句话做开场,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才用天生带着点沙哑的声线镇定回答:“我不知道。”   “或许是鸦|片……?”轻轻耸了耸肩,黑发青年弯了弯好看的眉眼,“大人知道鸦|片吗?”   几千年前一种会让人上瘾的玩意儿吗?抬脚走向对方,男人伸手抬起对方下巴:“胆子倒是不小。”   以往那些Omega,不是被他信息素的味道吓到腿软、就是几息间被欲|望支配变成一种只懂发|情的野兽,眼前的这个青年,大概是他见过最独特的一个。   “因为我有预感大人会喜欢。”俏皮地眨了眨眼,青年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一种天然不做作的风情。   直到男人进门,林果才知道原主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地崩溃。   霍狄的信息素是鲜血的味道,尽管没有普通血液那种让人不舒服的铁锈味,但是对于本就有着心理障碍的原主来说,这充满攻击性的味道无异于雪上加霜。   原来信息素的味道可以这么花样百出,第一次以非Beta身份在ABO世界中执行任务的林果,发出了乡下人进城般的感叹。   “谁送你来的?”扫了眼那被整整齐齐叠在一边的衣服,男人发出一声嗤笑,“没直接把一个发|情的野兽送到我床上,还算他有那么一点眼光。”   大大方方地说了一个主角受安排好的名字,林果仰头看向对方,眸子里真诚的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   “好了,闲谈到此结束,”向衣服的方向瞥了一眼,男人抬臂指向大门的方向,“现在,拿着你的衣服从那儿离开。”   对于这个走向,林果只能说是意料之中,如果对方真的能这么轻易就接受所谓床伴,也许此刻想崩人设打人的反而会是他自己。   “可是我不想走。”   赤足踩在雪白绵软的羊毛地毯上,青年顺从地下床,而后又在男人侧身让路的一瞬忽地抱住了对方。   “我不想走,”拉着对方的手按上自己腰间的系带,青年嗓音低哑,语气诱惑的仿若传说中会引人堕落的精怪,“大人……我只想和你快活。”   香甜的信息素猛然绽放,眨眼间便冲破墙壁弥漫开来,走廊里隐隐有Alpha不安的骚动传来,男人一下子回神,迅速将套房系统设置成了安全模式。   “好像外面也有不少人呢,”见对方仍无反应,青年勾了勾唇角,故作不在意地放开了手,“好吧,如果大人不愿意,想必老板转手就会把我送到下家。”   “真不公平,一个Omega一生只能被彻彻底底的标记一次……”   “你说对吗?霍狄大人。”   明明在事不关己地拿自己的身体做谈资,可不知为何,霍狄总觉得对方眼底涌动着一种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难得碰上合心意的味道,就算明知对方是在欲擒故纵,霍狄也愿意配合对方玩上这么一出彼此心知肚明的小把戏。   三、二……   心中的倒计时还未数完,黑发的青年便双脚腾空被人抱起,重重跌入绵软的床铺,松松垮垮的蝴蝶结就那样被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唰地抽落——   “我霍狄的礼物,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拆。” 第九十章   90 第九十章   作为一个从未体验过信息素的菜鸡, 直到被男人狠狠压在床上,林果才知道自己最开始的想法有多天真。   不同于血液嗅起来的腥甜,男人信息素的味道更像是舔舐血液时所带来的清苦,奇特的味道张牙舞爪地铺满整间卧室,林果不由自主地舌尖发涩,几乎以为自己是被男人强迫灌下了满满一杯鲜血。   四肢无力地瘫软,骨子里的本能疯狂地叫嚣着臣服,青年双颊泛红, 一双凤眸也漾满了盈盈水光。   “原来就只有这么点道行,”低笑一声, 男人缓缓凑近青年的耳边, “为了自己好, 你最好别对我发|情。”   虽然对这个Omega很感兴趣,但霍狄并不想让这样一个礼物孕育自己的子嗣。   熟悉的热浪潮水一般地涌入四肢百骸,青年咬着红唇微微喘气, 唯有双眼还勉强保持着清明。   “大人的话可真多……”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挺身,青年偏了偏头,细致地吻上了男人的唇。   香甜的信息素在唇齿的纠缠间不断蔓延,下意识地将青年紧紧拥进怀中,霍狄脑海中蓦地升起一股让人欣喜的飘飘然。   说不清是为了青年还是为了信息素,霍狄猛地将人环紧, 动作之间也再无半点温柔。   左右不过是个送上门勾引自己的礼物, 他实在用不着对对方如此温情。   直奔主题,天生就适合用来承|欢的身体几乎在一瞬间就完美地契合了自己, 苦与甜两种味道亲密地交织在一起,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   犹如在海浪上沉浮,黑发青年紧闭双眼,表情一时竟说不清到底是痛苦还是欢愉。   初尝AO结合的美妙,男人直把对方折腾到了天光微亮才算罢休,感受到那个直到最后也没有为自己打开的入口,霍狄身体餮足,却也难掩心头那一点点的挫败。   耳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趴伏在床上的青年神智不清,只露出了一片光裸的脊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两人所造成的狼藉,霍狄随手扔掉脏了的床单,第一次生出了想与人同眠的念头。   大概这就是Alpha所谓的占有欲作祟,为自己反常的举动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男人翻身上床,一把将已经陷入沉睡的青年搂进了自己怀里。   只是临时标记在作祟,等明早醒来,他一定不会再如今夜一般反常。   *   一夜好眠,不堪阳光的打扰,侧躺在大床上的男人抬手向旁边一搭,然后意料之外地落了个空。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个亚裔Omega甜甜的信息素,可霍狄身侧那个被人躺过的位置,却早已因为主人的离开散了热度,倏地睁开眼,霍狄从未想过他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果然只是个不能上心的礼物,嘲讽地勾了勾唇角,霍狄随意披了件衬衫,起身推开了浴室的门。   然而,仅仅只过了一秒,男人便停住了自己所有的动作。   不是撞见洗澡那样狗血的剧情,柔和而明亮的光线透过浴室小小的天窗缓缓洒落,青年慵懒地倚在背后冷色的瓷砖上,指间还燃着一根细长的香烟。   白烟袅袅,仿佛在青年瑰丽的眉眼间笼罩了一层欲说还休的雾,看不清对方卷翘睫毛下所掩藏的心事,霍狄收回心神,随后不怎么高明地轻咳一声。   “大人不喜欢烟味?”熟练地按灭烟头,青年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又恢复了那种得体却不谄媚的态度——   “昨夜吃得很饱,多谢大人款待。”   瞧着青年唇角扬起的笑,男人竟有些分不清昨晚到底是谁嫖了谁,拧开花纹精细的水龙头,霍狄向脸上泼了一捧温水:“我以为你会识趣地自动消失。”   “大人可真会开玩笑,”皱了皱鼻子,青年轻轻嗅了嗅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浑身上下都是大人的气味,您说我还能到哪里去呢?”   用毛巾拭掉水珠,霍狄清楚地看见镜中自己眼底的冷漠:“临时标记而已,你不必说得如此深情。”   对于AO标记,普遍适用以下三种程度的划分:长时间的身体接触,咬破腺体后的信息交换,以及、Omega发|情期下的完整结合。   没有进行信息素的交换,哪怕两人昨晚亲密地缠绵了一夜,最终也不过是最浅层的临时标记。   没有彻底为自己张开身体,这就说明,无论青年面上多舌灿莲花,对方心中都不过只是把它当做一场交易。   被抑制剂折磨得整夜都未能尽兴的林果:……讲点道理好吗?该委屈的人明明是我。   “我不介意将它无限期地延长,”轻轻侧头,早就洗漱完毕的青年温顺地露出了自己雪白的后颈,“只要大人愿意。”   “只要大人愿意,我做什么都可以,”自然地拉了拉衣摆,青年松散的睡袍立刻下滑露出一边香肩,“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唐默就已经是您的人了。”   唐默,默念了一声这个与青年表现截然相反的名字,霍狄眸色一深,抬手抚上了青年线条优美的后颈。   占有、标记、控制,这些情绪自千年前起就写满了每一个Alpha的基因,没人能轻易拒绝一个Omega的邀请,哪怕他是霍狄。   信息素带来的感觉很奇妙,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仿佛带了电,每一下轻抚都能让青年体内窜起一阵酥麻的电流,藏于后颈的腺体受不住这样直白的刺激,黑发青年小腿一软,无力地撑住了一旁的洗手池。   “你好像对Alpha的信息素格外敏感。”嗅到空气中再次变得浓郁的香甜,男人坏心眼地在黑发青年可怜的后颈处舔了一口。   “唔!”   闷哼一声,青年的嗓音沙哑撩人,以至于霍狄竟然忽略了对方陡然捏紧的指尖。   “其实我挺讨厌Alpha的,”喘着气笑了一声,青年藏于身后的手指几乎完全失去了血色,“因为他们总喜欢仗着天赋欺负人。”   就如原主,哪怕心中再不情愿,他的身体也会乖乖地为了那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而屈服。   不置可否,男人只是忽地加重了手上的动作、而后眯着眼看向弓起身体不断颤抖的青年:“嘴上说着讨厌,可你的身体却好像很喜欢我。”   “才不……!”   瞬间睁大双眼,青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吻在自己颈后的唇,双腿不自觉地轻颤,无论之前言语间表现得有多主动,青年还是暴露了那些埋藏在心底最真实的恐惧。   “果然是个会撒谎的小骗子,”没用什么力地在青年颈后的软肉上厮磨,男人的语气中充满了猫捉耗子的玩味,“可是怎么办,我这个人,可是会把别人说的话都当真。”   我信你个鬼!被Omega的本能弄得手脚无力,林果心中恼火,暗恨主系统怎么会给他分配这样一环不靠谱的任务。   原本他还是在按照原主的人设演戏,可当男人的唇吻上自己的那一刻,林果所有的表现便都变成了自己最真实的反应。   “不说话?”明知对方此刻正在和脑海中渴望着被征服的本能天人交战,男人偏偏恶趣味地揽住了青年最为敏感的腰肢,“是爽到说不出话了吗?”   被男人有力的手臂稳住身形,青年抬手捂住嘴巴,拼命地咽下了喉间所有不该发出的声音。   气息纠缠,洗手台前的玻璃镜清晰地映出两人交错的身形,将对方的视线引向镜子,霍狄愉悦地轻笑出声,总算一扫昨夜未被完整接纳的郁气:“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变成了这样,是什么给了你敢一而再再而三勾引我的勇气?”   唰地闭紧双眼,青年鸦色的睫毛仿若蝴蝶振翅般不住抖动,不能反抗,又不愿看到这样臣服在本能下的自己,青年只得催眠自己,鸵鸟般地不理会外界传来的信息。   可这样的方法对现下的情况不仅无用、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火上浇油,视觉的切断让触感变得更加敏锐,颈后那块被把玩许久的软肉热得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燃烧,咬紧下唇,青年简直可以感受到男人喷洒在他皮肤上的每一缕呼吸。   那是一种慢条斯理的折磨,比起昨夜被诱惑下的冲动,此时的男人显然变得更加游刃有余,很享受对方在自己怀中既拒绝又沉沦的模样,男人突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决定——   “不!”   犬齿轻轻一磕,那细嫩的皮肤便被迫地丢盔卸甲,失去了自己保护已久的腺体。   瞳孔猛然收缩,青年的双眼有了一刹那的失焦,叫嚣着空虚的本能终于被短暂地填满,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强横且霸道地在体内流窜,带给青年一种摧枯拉朽的快感与愉悦。   原来这就是标记、原来这就是无法拒绝的本能……   可是,这也太……   浑身战栗,青年软软倒进男人的怀抱,而后被迫接受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现在、你是我的了。” 第九十一章   91 第九十一章   经历了一次短期标记后, 林果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他处理任务时一向占据主动,很少会出现这样失控的情况。   所幸霍狄并不是一个满脑子开车的Alpha,趁着对方洗澡的功夫,林果总算找机会拿起了昨夜被原主放在一边的终端。   虹膜解锁,界面上果不其然跳出了主角受传来的加密简讯,迅速地记住下一步计划删掉信息,林果表示他对主角受这样的人并无好感。   他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却不代表他认同主角受将原主丢到地下会所的行为。   刺杀和盗取资料,这计划还真是预料中的没新意, 下意识摸了摸后颈处那又疼又麻的牙印, 林果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有没有药能管管这该死的信息素, ]暗暗磨了磨牙,林果一脸凶狠地看向零十一,[一碰就软, 小爷我可真是受够了。]   [抑制剂……?]察觉到自家宿主心中的暴躁,零十一小心翼翼地出声,[系统商店目前只有强效抑制剂在售,只是堵不如疏,等你体内对抑制剂产生了抗性,那时候爆发的情潮很有可能会把人逼疯。]   不敢相信包罗万物的系统商店居然就这样栽了跟头, 林果心中郁卒, 却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么一点不对劲儿。   [好像还有一把百分百割除腺体的小刀,]低头在虚拟面板上不断扒拉, 零十一的小胖爪子倒是一点都没闲着,[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Omega都会生孩子,果子你要不要来一瓶生子……]   [闭嘴,]一把拎起趴在自己腿上的胖兔子,林果默默手动给对方调了个头,[出门左转有电梯,慢走不送。]   [我这还不是怕你被人认为是有病吗。]短胖的四肢在空气中划水般地挥动,零十一拼命挣扎,就差没直接回头给对方来上一口。   自家宿主对所有任务世界来说都只是个外来者,就算Omega生育的基因再强大,这个与对方关系浅淡的世界都不会让他留有自己的后代。   除非有系统商店的药物干预,否则哪怕林果再与霍狄完全标记一万次,他都不可能拥有和其他Omega一样孕育子嗣的能力。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将手中的兔子放下,林果揪了揪对方毛团一样的短尾巴,[总之我对生孩子没兴趣,你的小脑瓜也别给我乱转。]   [好吧好吧,]妥协地点了点头,零十一亮出双爪从对方手中救下了自己一团乱的尾巴,[只是系统商店里打折的东西不多,你最好还是……]   话音未落,浴室的门便被人“咔哒”一声拧开,淡淡的热气夹杂着信息素的味道一起涌出,林果不禁皱了皱自己的鼻子。   通感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体会,这种又苦又涩的味道,总是能让自己全身上下都为它做出不同的反应。   “怎么不换衣服?”用毛巾擦了擦发上的水珠,男人只是在浴袍中间随意系了一条同色的系带,“是不想走,还是想在这儿再勾引我一回?”   难道Alpha们都是这么自恋?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差不多恢复正常状态的青年,再没有了方才在洗手台前的无措:“我没有能穿的衣服。”   昨夜换下的衣服就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可让林果来说,他是真的懒得再碰那些可能被贴了各种反侦测定位器的东西。   误以为对方只是娇气或是试探自己,霍狄用房间内的座机拨了一个电话,半点不犹豫地将青年所有衣物的尺寸说得分毫不差。   望着对方微微睁大的双眼,霍狄故意顿了一下,而后似不经意又似暧昧地捻了捻手指。   这个老流氓!说好的不近“O色”呢?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崩人设了知不知道!   “一会儿会有人送衣服过来。”嗅到青年信息素中混杂了自己味道的香甜,霍狄无意识地放松脊背,满足地像是一只成功将猎物圈在自己领地内的猛兽。   AO关系并不仅仅只是支配与被支配的主从,虽然Alpha能够根据自身意愿标记任意数量的Omega,但能让他真正得到灵肉满足的、往往只会是那最契合的一个。   “被刚刚的标记弄怕了?”挑了挑眉坐到青年身边,霍狄敏锐地发现对方因为他的靠近而僵硬了一下,“饿了吗?早餐想吃点什么?”   这样的对话实在太过日常,日常到就像两人似乎已经认识了许久一般,尽力忽视那个因为男人靠近而愈发麻痒的伤口,青年努力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我还不饿。”   在基地里被折腾了太久,原主本就不大的胃口更是因此急剧下跌,若不是这个世界早就有了方便快捷的针剂营养液,原主此刻是否还能健康的活着都未可知。   更何况唐默心底最厌恶的就是Alpha的信息素,如果林果在此时胃口大开,绝对会被扣上一笔“ooc”的积分。   “老霍顿那边我会说明,”本就是随口一问,霍狄也并没有非要和对方一起吃饭的意思,抚了抚青年后颈处的咬痕,男人一锤定音,“以后你就跟着我。”   样貌一流,食用可口,若是能将对方带在身边,想必那些成日盯着自己枕边位置的人也能因此消停一阵。   老霍顿就是那颗主角受事先安排好的□□,除非花费大量时间去一条条核实,否则就算是霍狄手下的人,也查不出他这个“礼物”最真实的身份。   “标记都标记了,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轻轻扣住男人的手腕,青年展颜而笑,终是又露出了那种引人注目的风情,“接下来,唐默就只盼大人不会是一个喜新厌旧的渣男了。”   青年明明在笑,霍狄却感受不到对方眼里真正的快乐,联想到青年之前倚着墙壁抽烟的模样,霍狄忽地觉得对方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外向。   静默无言,可周遭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为这份沉默而变得尴尬,尽量让自己成为一副没有存在感的壁画,林果实在不想让自己再被对方像给宠物顺毛一样抚摸。   因为Alpha心态转变的缘故、男人的信息素中充满着一种安抚平和的意味,但即使如此,头一次做O的林果还是谨慎地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适应了这种信息素带来的冲击,他一定也要让男人尝尝被撩到腿软的滋味。   阳光正好、屋内的气氛又着实太过安详,是故在节奏独特的敲门声响起之前,一大早就爬起来凹造型的林果昏昏欲睡,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男人肩上。   放下手中的电子杂志,霍狄看着青年因被惊醒而显得有些发怔的眼睛,然后不轻不重地在对方腰间一拍:“去开门。”   昨晚匆促设下的安全模式早已在男人清醒后被手动解除,拢了拢露出大半锁骨的衣领,青年踩着乳白色的毛绒拖鞋,慢悠悠地去为来人开了门。   “老……”习惯性地先打招呼,拎着两个购物袋的女助理动作一顿,及时地咽回了那个还没有说出的“板”字。   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同为Alpha的女助理差点就被自家老板那写满了占有与驱逐的信息素给吓跑,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面前那个容貌艳丽的青年,女助理可以清晰地嗅到对方掩藏在老板信息素下的那一点香甜。   不是花、也不是糖果,不浓郁、却又像猫爪一样挠人,就算是自认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女助理,一时也没能分辨出青年信息素的味道。   又是一个Alpha,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青年侧身让路,脸上则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得体的微笑:“请进。”   与传统的Omega不同,青年身上并看不出任何Omega应有的纤细与娇媚,若不是屋内的信息素暴露了一切,女助理几乎要以为自家老板是突然兴起睡了个Beta。   怪不得老板会一反常态地破例,这样特殊的Omega,的确更能激起所有Alpha的征服欲。   “查查他的背景,”见人识趣地拿起衣服进了衣帽间,霍狄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事无巨细,从他出生开始。”   点头应了一声,女助理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能为老板处理床伴问题的一天,用余光扫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女助理谨慎地开口:“那对外界……”   对感知敏锐的AO来说,信息素就是一张绝不会认错的名片,自家老板的信息素强大且又特征明显,只要这Omega一出门,圈子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谁的人。   “不必隐瞒,”摆了摆手,男人沉声道,“最近想做小动作的人太多,我正好还缺一个挡箭牌。”   可您这行动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点,目光游移,女助理禁不住在心里无声吐槽。   客厅内有一主一仆低声交谈,而在几步之外的衣帽间,收拾妥当的青年目光冷淡,直至听到“挡箭牌”的瞬间才陡然捏紧了门把。 第九十二章   92 第九十二章   不是没有发现青年在衣帽间弄出的小动静, 可对霍狄而言,对方此时的心情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派人将那个被自己标记的Omega送回本家,霍狄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多说就去了公司,端的是做足了一副冷酷金主的模样。   关于这一点,林果倒是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两人现在的关系只能说是床伴或是包养,连个暧昧对象都算不上,他当然也不会奢求对方能有多温情。   [果子你别难过, 我已经成功截取了反派身上的部分数据,等最后一环任务结束的时候, 我一定能让他想起你们的点点滴滴。]   见自家宿主孤零零地站在了某人别墅庭院的大门前, 零十一怕人伤心, 忙不迭地拍着胸脯保证。   [难过倒是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房子里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微微耸了耸肩,林果用意识中的虚拟形象摸了摸零十一的耳朵,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谢谢我们小十一啦。]   术业有专攻,若是没有零十一的帮助,单凭林果本人的手段,的确很难和晏柏有一个可触及的未来。   这边一人一兔在脑内无声交流,那边别墅里的佣人们也好奇地打量着不远处那个被特助小姐亲自送下车的青年。   对方的穿着很简单, 也不像霍先生平日接待的客人一般自带“贵气”, 仿若冬日里初降的一捧新雪,青年的皮肤很白、却无端透着一种颓然和冷意。   因为信息素之间的碰撞太过麻烦又难以掌控, 所以霍宅内的佣人都是对信息素并不敏锐的Beta,嗅不到青年身上那标志性的味道,众人也只能靠着眼力暗自揣测对方的身份。   “带他去老板隔壁的房间,”匆匆吩咐了一句,名为丽萨的女助理并没有继续多做停留,“有要求尽量满足,不要怠慢。”   主卧隔壁?那可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客房,彼此对视一眼,为首的一男一女立刻冲丽萨点头应了声“是“。   虽然现在家政机器人大行其道,可对于上流社会的贵人们来说,非机器的佣人才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这里的科技应该没有上个世界发达,接收到零十一传送过来的扫描图,林果也大致确定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所能使用的力量上限。   大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众人眼里也没有露出什么异色,挥手让其他人散开,为首的女佣轻轻一俯身:“先生,请跟我来。”   幸亏霍狄没有让人换上女仆装和燕尾服,不然林果还真有一种自己穿越到了欧洲中世纪的错觉,在女佣的引领下上楼,林果在闲谈中得知了对方名为玛丽、已经在霍宅整整工作了五年。   “唐先生是亚裔吗?”有些突兀地提出疑问,见青年好看的眸子向自己不解地瞥来,玛丽连忙解释,“我并无恶意,只是您知道,在现在的世界、亚裔总是十分少见。”   有关这个信息,林果早已从原著里有所了解,对于这种原著作者的私设,林果并不想对此多做探究。   哪怕这个世界的霍狄也同样是黑发黑眸,可对方那深邃英挺的俊美五官,还是可以明显地看出某些非亚裔的特征。   “霍先生的母亲也是亚裔,”见青年没有因自己的唐突而不悦,玛丽压低声音道,“那是一位善良且美丽的女士,只不过若是可以、您最好还是不要在霍先生面前提到家庭相关的话题。”   反派大多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穿过上千个世界的林果自然明白这个在小说中用不烂的套路,只是一想到那些过往曾经真实地发生在霍狄身上,他的心里就难免还是会有一点不是滋味。   得到青年一句小声的致谢,玛丽在将人带入房间后便行礼退了下去,倒不是她多嘴多舌爱泄露主人家的隐私,只不过霍先生的怒火实在可怕,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青年能不要触到对方的霉头。   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不仅是为了对方,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实木的房门被人轻巧地合上,林果看着周围几乎找不到“星际风格”的装饰,不由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在没有加入快穿局前,他也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现代人”,连续几个世界在古代和未来穿梭,林果还真有点想念最贴近他原本生活的第一世界。   [一个别墅装修就把你征服了,果子你行不行啊?]恨铁不成钢地跳到对方肩上,零十一伸爪拍了拍林果的耳朵,[醒醒兄dei!你这明明是被某人发配边疆了好不好?]   [瞧这些佣人见了稀客似的表情,霍狄一定是个不常回家的主儿。]   [就你懂得多,]点了点对方湿润润的鼻尖,林果不在意地拉开把椅子坐下,[不回来就不回来呗,我又不是一定非要找他。]   相处之道有很多,他完全没必要日日粘着对方。   [一看你就没有好好读我给你的《Omega手册》,]抬了抬爪子,零十一将一段标红放大的文字投映在林果眼前,[看到书上写的没?Omega被标记的前几天、一定会极其思念自己的Alpha,要是霍狄不回来,你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抱着被子寂寞了。]   [……我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坑,]一把将零十一拎到自己的眼前,林果满脸严肃地发问,[十一,我们能提前脱离不?]   连系统商店都拿这Omega的天性没辙,再玩下去,鬼知道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特性在等着他。   [你确定?缺少了这个世界的数据收集,最后抽离生成的晏柏很可能会不完整。]   对于他们这样的生命体来说,数据就相当于他们的灵魂,哪怕只是缺失了其中的一小段,千变万化的组合方式也可能会让对方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天杀的主系统,再次磨了磨牙,心系自家爱人的“灵魂安全”的林果,只能气呼呼地选择继续停留在这个世界。   不是他怂、也不是他缺少抵御本能的意志,如果林果也能像原主一样对霍狄毫无爱意,他绝对能比对方做得更好。   最少、他不会将自己弄成原主那副戒断反应般的模样。   可谁让那是他喜欢的人呢,摇了摇头,林果忽地起身扑进了右手边软软的被子里。   吃完就忘的老混蛋,他一定要让对方也试试苦恼到头秃的感觉。   *   “又没吃饭?”放下手中的钢笔,霍狄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职业非法的军|火头子,“有意思,他这是在和我闹绝食吗?”   原本他还以为青年是个难得识趣的人物,可这还没过三天,对方竟然就使性子似的玩起了这些拙劣的把戏。   “看着不太像,”早就将青年的资料上交,丽萨对对方也少了几分最开始的警惕,轻咳一声,怀疑自家老板并没有多少AO常识的丽萨犹豫道,“听说Omega在被初次标记后,大概率会极其思念他们的Alpha,手册上说,Alpha这时候要尽量陪在他们的身边……”   “当然!我不是要干涉老板您的私事,”接受到男人倏然犀利的眼神,丽萨立即举手表态,声音也变得越来也小,“我只是想说、也许他真的是胃口不好……”   不管对方的外形如何,在丽萨心里,所有Omega都是一朵娇弱且需要呵护的花。   “别被自己的天性支配,”垂下眼睑,霍狄将视线再次放到自己面前的文件上,“你先是丽萨,然后才是一个Alpha。”   话是这么说,可又有哪一个人能像老板您一样自制,偷偷在心底嘀咕一句,丽萨有时都在怀疑自家老板是不是生来就带着点“性|冷淡”。   那么多或清纯或娇艳的Omega,除了那日叫唐默的那个,她就从来没见过老板对谁动情。   放着那么多“Omega”的娇花不摘,却偏偏要了最像Beta的一个,就算她也承认青年那独特的魅力,但骨子里是个传统Alpha的丽萨还是不能理解自家老板的选择。   因得转到了心中吐槽,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平日的安静,盯着眼前写满通用语的文件,霍狄的心却少见地乱了起来。   想他想到吃不下饭吗?这听起来还真是一个矫情的Omega。   可一想到那个不走心的青年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霍狄的心头却又悄无声息地涌出了一点甜味。   似有若无且足够诱人,像极了那晚初见时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打电话回主宅,”收拢思绪,男人头也不抬地吩咐,“就说我今晚会回去。”   口嫌体正直,难不成自家老板是个死要面子的隐性傲娇?   被自己堪称惊悚的脑补吓得一抖,丽萨痛快地应了一声,然后便转身出门联系玛丽。   不管怎么说,老板今天回家,就意味着她今晚不用加班。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还是挺希望那个Omega手段够强、能将老板的人留住。   工作狂什么的,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能够降服——   死亡、或是爱情。 第九十三章   93 第九十三章   待霍狄准时下班回家后, 那个与他只有一夜之缘的青年早已乖乖地坐在了餐桌旁,霞姿月韵,对方精致的侧颜在灯光下仍然完美的不像话,半点也看不出食欲不振的模样。   见自己进门,青年稍显狭长的凤眼不甚明显地亮了一下,将外套递给等在一边的玛丽,霍狄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起身迎他的青年坐着就好。   “我听说你最近的食欲不大好, ”接过手帕擦了擦手,霍狄开门见山, “怎么?厨子的手艺不合口味?”   无声且迅速地退下, 四周的佣人很快便将餐厅内的空间完全留给了两人, 抿了口手边色彩鲜艳的果汁,青年展颜一笑:“大人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只是见不得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停下手上夹菜的动作, 霍狄挑眉看向青年面前那完全没被动过的餐具,“还是不吃?”   哪怕是被标记过后的信息素作祟所扰,在他回家之后,对方也应该不会再感到不适。   “大人秀色可餐,唐默只是看上两眼便觉得饱腹。”眨了眨眼,青年不怕死地轻笑调侃, 他的眼尾天然有一点微小上挑, 眼波流转间便自带一股说不出的风流。   零十一给他的那本手册上说的没错,在嗅到霍狄信息素的一刻, 林果几乎是立刻就卸去了这几日来隐隐的焦躁与心慌,虽然这种焦躁和心慌细微且又零碎,可对于一向对情绪感知敏锐的林果来说,它们却像黑夜中的灯火一样明亮。   然而放松归放松,原主多年训练所带来的后遗症却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克服,差不多在见到男人的第一秒,林果就感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条件反射地叫嚣着厌恶。   哪怕那是标记了他的Alpha,哪怕那是林果心中认可的爱人,残酷训练所带来的伤痕、仍旧无形地烙印在原主身体的每一寸。   “油嘴滑舌。”貌似贬义地评判一句,男人嘴角却不由扬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将一小碗较为清淡的养胃汤推给对方,霍狄淡淡道,“吃饭。”   营养剂固然也能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但对于霍狄来说,那种直接注射或干脆拧开一管喝掉的行为,着实太像是在打针吃药。   从善如流地接过男人递来的汤品,青年就着米饭细嚼慢咽,动作优雅的半点都不像是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孩子。   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份资料,霍狄也很诧异对方竟然拥有那样一个过去,不过若非如此,以青年的性格,恐怕对方绝不会甘愿做一个陪床的礼物。   不、想必这人现在也不是那么甘愿,望着青年温顺地用餐,霍狄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个在洗手台前拼命拒绝自己的Omega。   比起现在这个听话却无趣的娃娃,他反倒是更喜欢青年在床笫间所展现的一面。   信息素突兀地转向浓厚,林果一瞬间就接收了对方传递而来的信号,拿着汤匙的右手一顿,青年身上的信息素也不自觉地蠢蠢欲动。   除了餐桌旁所坐的两位,整个霍宅都没有一个能闻到信息素的存在,暧昧的气息不断交织缠绵,像极了深夜中一场不为人知的狂欢。   胃疼地吃完这顿乱七八糟的晚饭,林果表示自己差点就在身体和思想的对抗中被撕成两半,心累地跟在男人身后上了楼,他只希望自己能早点摆脱原主身体的应激反应。   金主与床伴的相处大多都是直奔主题,更何况霍狄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性格,在人面前放了一小碟佣人送上的水果,男人扯了领带,明示一般地进了浴室。   [这是让你吃饱了有力气好“干活”吗?]小心地变幻出拟态,零十一自觉地替自家宿主消灭着那碟甜蜜的负担,[不是我说,这个世界的反派可有点猪。]   [大猪蹄子的猪。]   [毕竟他是Alpha,是生来就站在最顶端的那群人,]渐渐压下身体的不适,林果也慢慢体会到了那种被自家Alpha信息素包裹的心安,[而且这个世界的他没有缺陷、我没有恩情,再加上原著中两人没有羁绊,难度增加实属正常。]   [谁说没有羁绊,AO之间的关系难道还不叫羁绊?]   [我更倾向把它归于生命繁衍的本能,]摇了摇头,林果用小叉子戳了一块苹果递到零十一嘴边,[这世界AO配对的人很多,离婚出轨的不还是大有人在?]   [我想让霍狄爱我,不是因为原主留下的信息素,而是因为“我是我”。]   [虽然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追求,但我可以保证你的信息素绝对不是原主的,]仔细打量了一番青年的眉眼,零十一用爪子托住下巴一脸探究道,[越穿越像你自己,我还是真有点不明白主系统大人的想法了。]   [谁知道呢,我一直都觉得他不太正常。]打趣一句,听到水声停止的林果,立即使了个颜色让零十一消散在了空气中。   刚刚身穿睡袍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的霍狄:嗯?他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   没有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霍狄放下浴巾瞧着人走进浴室关上门,而后拿起一本电子杂志倚在床头看了起来。   少了餐厅里那种渲染食物色彩的灯光做衬托,青年苍白的脸色仿佛是一个才痊愈不久的病患,尽管那仍是美的,可霍狄却不禁为此歇了自己想做某些事的心思。   也许丽萨说得没错,初被标记的Omega,的确十分需要属于他们的Alpha。   于是,在林果借水声遮掩哼着歌洗完澡出门后,等待他的是满室意料之外的昏暗、还有一盏留在床边的暖色小夜灯。   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安稳平和,丝毫也嗅不出AO独处应有的旖旎,诧异于男人忽然变了心思,青年犹豫两秒,最终还是一步步地挪到了男人的身边。   “睡觉。”长臂一伸将青年拽至床上,看似冷漠的男人放下杂志,一把将人抱了个满怀。   主卧的床铺很软,跌在上面的感觉还没有撞在男人硬邦邦的胸口上疼,强势且霸道的信息素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青年先是浑身一僵,随后又在男人稍显生疏的安抚下放松了脊背。   一下一下慢慢顺着对方的脊背,在青年看不到的角度,霍狄的表情复杂而又纠结,摆明了就是第一次做出这种“矫情兮兮”的举动。   但无论如何,察觉到青年的气息在自己怀中慢慢平缓下来后,霍狄心中蓦地升起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满足。   与和对方共登极乐时的满足不同,这种满足不是飘飘然、而是沉甸甸。   好像抱着这么一个人在怀里后,连带着他的整颗心都跟着安定了下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霍狄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信息素的关系、也清楚地知道那不仅仅是信息素的关系。   这世界上的Omega那么多,可好像只有怀里的这个才能挑起他的欲|望,同时勾起他爱怜般的温情。   霍宅的隔音极好,佣人们也不会不长眼地在这个时间上来打扰,原本只是想装装样子,可时间一长,林果竟真的在那心跳熟悉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呼吸清浅,青年的睡颜在淡橘色的灯光下纯净得像个孩子,绕过睡袍后领并不严密的遮挡,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后颈那个还残留着自己牙印的小小伤疤。   调了调姿势,霍狄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对方那又长又翘、小扇子似的睫毛。   很好看,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会勾得人心痒,手指不自觉地下移,男人又像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戳了戳青年的脸颊。   滑嫩嫩的很软,却没有什么能掐起来的软肉,不满于指腹下的反馈,霍狄总觉得青年似乎要比进霍宅前还要瘦削几分。   霍宅的厨子该换了?还是说家里需要个营养师?亦或是……他该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对方?   不明白自己心中怎么会忽地冒出这些越界的思绪,男人关灯闭眼,回手又将青年裹着被子一同揽入了怀中。   夜色静谧,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难得没有天雷勾地火地躁动,反而是多少有了那么点和平共处的意味。   然而,就在男人即将少见地陷入深度睡眠时,陡然一空的怀抱却让霍狄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怀里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可青年却一如那日清晨没了踪影,隐约听到卫生间传来的声响,霍狄翻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月凉如水,青年单手撑着洗手台,鼻尖与脸颊两侧缓缓有晶莹的水珠滴落,银质的水龙头有细细的水流不断流出,垂头从一旁衣篓里翻出根细长的香烟,把玩着火机的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不速之客。   夜夜爬起来抽烟到底是什么癖好?难道他的怀抱就这么让对方觉得难熬?   注意到青年似乎动用了置物架上的漱口水,再联想到对方在吃饭时的表现,霍狄眸色一沉,脑海里电光火石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厌食症或是瘾君子……这个唐默、背后到底还藏了多少没被资料记录的秘密? 第九十四章   94 第九十四章   没有叫破青年深夜奇怪的举动, 霍狄在原地停了两秒,而后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床上。   【详查唐默。】   在终端上飞速输入这么几个字,男人手指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按下发送键。   无论结果是什么,那必定都是一段不算愉快的回忆,霍狄知道自己这样掀伤疤的举动很可能会给青年带来二次伤害,可一路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他早已学会了冷心冷情多做防备。   不管对方有多好, 都有可能是敌人送来的毒|药。   卫生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停止,霍狄闭上眼, 调整呼吸做出了一副熟睡的模样。   赤脚踩在地面上的青年动作好似猫一般灵巧, 少了视觉的辅助, 男人几乎捕捉不到青年无声靠近的动作。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疑惑,但还没等霍狄细想,钻入自己怀中的那片温凉便扰乱了他的所有思绪。   有最智能的居家系统做把控, 霍宅整体的温度一直都维持在一个最能让人感到舒服的阈值,哪怕是在卫生间呆了许久,对方身上也不该沾染任何的寒意。   可事实恰恰相反,青年就像是一块未经把玩的玉,不会让人冰的发颤,却也绝对称不上什么温暖。   见人没醒, 青年大着胆子再次贴近了身旁火炉一般散发着热量的男人, 这时的他少了白日里那种公事公办的“亲近”,像是一只收敛尖刺露出肚皮的小动物般亲昵地依偎在了对方身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信息素在空气中静静地飘荡,霍狄收拢怀抱,不自觉地就想给予青年更多的安慰。   困意来袭,这一觉霍狄竟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算清醒,黑发的青年自然地仰头送上一个啄吻,显然是早已醒来了许久。   “早上好。”   从未体会过这样温情的早晨,霍狄诧异于自己居然被对方一个不染情|欲的吻所撩拨,望着男人眼中少见的呆愣笑了一声,青年起身,然后用手指捏了捏对方结实的手臂:“有没有很麻?”   被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当了一晚上枕头,想也知道男人此刻的感觉不会那么舒适。   堵塞的血液渐渐流通,带来一种电流过身般的刺痛和酥麻,看着青年低垂的眉眼,霍狄忽地就想上前吻一吻对方。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青年的唇仿佛是一块粉嫩的草莓味果冻,Q弹软糯的同时还带着一点不腻人的甜味。   乍然被偷袭,林果也没有想到对方一大早居然会这么冲动,和平共处了一整夜的信息素猛然波动,再次如那夜一般缠绵地交织起来。   带着薄茧的手指一下下拂过青年颈后那块不大的伤疤,霍狄将人按在怀中强势地攻城略地,同时不忘给对方留下一丝喘息的余地。   又来这套!腺体之上的皮肤好似有一簇灼热的火苗在烧,烧得林果整个人都跟着热了起来,连续几天没有再注射抑制剂,某些藏在原主体内的桎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松动起来。   所幸,脑中还记得青年昨夜脆弱模样的霍狄并没有就此要了对方,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用手将对方撩拨成一汪瘫软的春水,随后趁机轻轻咬住了青年颈后的软肉。   羊入虎口,莫名在脑中蹦出这样一个词汇,林果只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早晨这样特殊的时间去逗弄对方。   可那种失控般的疼痛与快感并没有如想象一般袭来,在那块淡粉色的伤疤上印下一个吻,男人在青年线条漂亮的尾骨处不轻不重地一拍:“起床洗漱。”   浑身软到不想多动一根手指的林果:……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你当Omega起来一个试试?   暴躁果子、在线咆哮,难得看自家宿主吃瘪,差点就被关进小黑屋的零十一嘎嘎怪笑,摆明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但不管怎么说,在洗漱过后,林果总算结束了这个差点就擦枪走火的早晨,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男人挑了挑眉,就像完全没有发现青年昨晚偷偷从他床上溜走的事情。   也许是昨夜的卖惨计划起了效用,除了他昨天曾经主动喝过的果汁,男人没有再让林果多吃任何看似很有营养的食物。   守在餐厅外的佣人们不住地用眼神八卦,愣是没看出这两位现在到底是什么氛围。   “宅子后面有个花园,你无聊时可以去转转,”放下碗筷,男人递给青年一张名片和黑卡,“如果想出门,你可以联系丽萨。”   “有什么想要的,直接从这张卡里划。”   终于见识到了这种传说中霸总剧情,第一次“被包养”的林果眨眨眼,心里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小兴奋。   可惜他的人设是卧底敌方的抑郁青年,哪怕真的很想收下看看霍狄的反应,林果也只能笑而不语地摇头拒绝。   虽说明面上的确是包养,可林果又怎么可能让两人的关系止步于金钱?放下喝了半杯的果汁,黑发青年撑着下巴轻笑:“我只要跟在大人身边就好。”   不置可否,霍狄只是将东西放在餐桌上便起身欲走,跟至玄关替对方整理好外套和领带,青年自然的温柔小意让两人看起来还真那么点新婚夫夫的味道。   一把扣住青年的手腕,霍狄受了蛊惑似的低下头,差一点就亲昵地吻在了青年唇上。   “我等大人回家。”识趣地仰头一吻,青年后退半步,巧妙地化解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尴尬。   淡定地看着男人没做回应就转身离开,林果表示他眼神很好,绝不会忽略对方神色间的那一点动摇。   心墙垒得再高,只要男人骨子里还是自己爱着的那个人,林果就一定有办法能逐步攻破对方的心防。   [他就这么一世一世地忘了你,难道果子你就不委屈?]不解为何自家宿主能一直保持着满满的干劲儿,零十一挥着小爪子愤愤地替对方叫屈。   [为什么要委屈?主动权不是一直都在我手上吗?]对问好的佣人们点了点头,林果顺着盘旋的楼梯上了二楼,[跟或不跟、爱或不爱,我有的选,晏柏他却没得选。]   最开始是为了积分业绩,后来是为了收集晏柏的本源数据,如果不是有这些牵绊,林果随时都可以扣除积分强制脱离。   换而言之,倘若某个世界的对方真的让林果不爽,他大可终止任务,潇洒地前往下一个世界。   [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他每次都玩失忆,你们两个也勉强算是扯平,]晃了晃耳朵,零十一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沧桑架势,[算啦,你们人类的感情生活,我们系统还是不要瞎掺和。]   “嗡——”   就在林果还想再和零十一闲聊几句时,被他放在客房的通讯终端突然小声地震动起来,谨慎地合上房门,林果不由庆幸霍狄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给客房也装上监控。   通讯号是一段经过加密处理的乱码,让零十一开启雷达扫描监控四周,林果随手按下了接听键。   “0789,”被变声器改变过的机械声线从通讯器中传出,连带着对方的话语一同显得冷漠而又刺耳,“已潜入目标主宅五天零六小时,为何还没有进行任务反馈?”   0789是原主在训练基地中的代号,而通讯终端对面声音的主人,则是专门负责原主这两年训练的教官兼上级。   敢把电话直接打入霍宅,看来主角受那边的实力的确也不算弱,褪去之前的轻松,青年眼底再次染上一层阴郁:“任务还没有取得太大进……”   “基地不养废物,”毫不客气地打断青年的解释,终端那边的人压低音量威胁,“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上面给你的最后期限。”   “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你体内的芯片会告诉你主人的答案。”   芯片?什么芯片?收到自家宿主脑中的疑问,零十一迅速检查过往数据,随后摊手向对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没了。]   那种小玩意,早在它给原主身体调整数据时就自动报废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基地那边还没有发现,不过对方现在的威胁对林果来说,的确稍显可笑。   心中有谱,林果应对起来也多了底气,假意沉默了一阵,青年低低地开口:“我杀不了他。”   “你被标记了?”诧异地反问,终端那边的声音有些嘲讽,“霍狄的信息素就那么强,能让你这个怪物也跟着发|情?”   “啧,被电击了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没有学乖?”   捏紧手指,那些被迫抵抗各种Alpha信息素的记忆再次涌入青年的心间,面无表情,青年的声音依旧冷淡:“与标记无关,只是他太强了。”   同塌安眠只是表象,如果他真对男人抱有杀机,不出一秒,对方绝对会立即清醒反击。   “那是你对Alpha的了解太少,”轻蔑地嗤笑,机械音堪称残忍地决定了那枚特殊棋子的未来,“抑制剂基地不会再送……”   “趁着情潮、在他成结的一刻动手。” 第九十五章   95 第九十五章   关掉终端, 林果总算清楚地认识到了主角受一方到底有多无耻,虽说他们给了原主一个丧母后的栖身之所,可这样的日子,又能比在贫民窟的生活好上多少?   问都不问就将人带走,这样的行为又和拐卖人口有什么差别?   因为这个世界的主线难度较大、林果原本还没打算这么早去动支线虐渣,不过如今这么一看,主角受那边还真是上赶着找虐。   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吃草,主角受这种仗着强权一味压榨的行为, 的确称不上是什么智者所为,在这样的高压下, 原主没当场叛变投敌都算心眼实诚。   [放心, 有我这么帅气伶俐的系统在, 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也能给你扒出他的地址。]压根儿没将机械音的那点小手段放在心上,零十一拍着胸脯保证。   这个世界背景下的科技水平并不算太发达,只要三个小时, 它一定能把那个基地的所有秘密都翻腾个底朝天。   有了事做,零十一也不再如之前一般闲得发慌,回忆着闲时背下的别墅构造图,林果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书房附近打探打探。   作为一个刚被上头威胁过的优秀卧底,他怎么也得做出点合理的反应才行。   除了吃得少, 住在次卧的青年安静又和气、可以说是佣人们最喜欢的客人类型之一, 是故林果在表示想出门转转时,并没有一个佣人对此表露出怀疑。   拒绝了玛丽派人跟随的好意, 林果转头就去了那个霍狄一早所说的后花园。   书房附近的走廊布满了各类隐蔽的监控器,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他也许只有不走寻常路才能接近那里。   时值初夏,花园中景致烂漫,一看就是经过花匠精心侍弄的模样,盛开的白玫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微卷的花瓣上还带着几滴未曾完全消失的露珠。   想起第一世界和男人隔着白玫瑰丛的初见,林果嘴角不自觉地挑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状似无意地抬头望向书房对应的位置,林果果然如愿地看到了那扇未拉窗帘的透明大窗。   爬上二楼不是问题,只是如果他没看错,那窗棱旁边的一处小小反光,应该也是一种外形独特的迷你监视器。   [他是变异数据又是这个世界的主线目标,我可没把握一定能骗过他,]抽空嘱咐了自家宿主一句,零十一继续埋头于代码追溯,[暴力强入不可取,果子你还是凭感情取胜吧。]   本也只是装装样子探探路,内里早就换了个芯的林果当然不会将自家爱人的情报拱手送到主角受手上,找了个看着还算结实的装饰用秋千坐下,林果闭上眼,直接在脑海里看起了零十一之前帮他下载的电视剧。   不知道对方其实有着非常丰富的脑内娱乐,玛丽看着靠在秋千上稍显落寞的漂亮青年,终是忍不住轻声地叹了口气。   “他可真好看,”羡慕地趴在窗边向外张望,一个脸上带着点雀斑的年轻女佣小声道,“怪不得霍先生会喜欢,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Omega。”   ——经过几天的相处,就算嗅不到信息素,宅子里的佣人也都知晓了青年的身份。   “霍先生还从来没带过人回家,”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年轻女佣好奇地回头看向玛丽,“玛丽,你说他会给霍家生下一个小主人吗?”   闭上了那双含情勾魂的眼睛后,沐浴在阳光下的青年纯洁得像是圣经里提过的天使,特别留意了对方这几天的饭量与气色,玛丽摆手制止了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小女佣:“主人家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来讨论。”   “来者是客,我们只要尽心照顾好霍先生的客人就好。”   “哦~”站正身体,年轻女佣俏皮又不好意思地冲玛丽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瞥了这个新来的同事一眼,玛丽只得感慨年轻人的世界果真充满浪漫与幻想。   “既然进了霍宅,就要记得这里是个不能乱说话的地方。”肃下脸色,玛丽转身欲走,却又因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对了,霍先生刚刚传了话回来,说是晚上有一场聚会要带唐先生一起参加。”   “家里适用的衣服不多,你替我去问问唐先生的意思。”   本来还因为玛丽的训斥耷拉着脑袋,但一听能有机会去和那个好看的Omega搭话,年轻女佣的眼神立刻就像注了光一般亮了起来。   真是个小孩子,摇了摇头,玛丽最后望了一眼那在秋千上假寐的青年。   放在次卧却又冷落,青年对于霍先生来说,又到底算是什么呢?   *   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迎来了出门放风的机会,林果打开车门坐进后座,在司机的带领下向预定的目的地驶去。   因得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晚宴,所以林果也只是简简单单地穿了一身还算得体的私服,知晓男人大概是想用自己挡掉那些不断被送上门的礼物,林果挑了挑眉,暗道他今天八成要在其他人面前扮演好一个“神秘小男友”的角色。   而事实也正如林果所料,刚一下车,他就看到了那个等在会所门外依旧一身黑西装的男人。   自觉地伸手挽住对方,黑发青年礼貌地打着招呼:“霍先生好。”   “霍狄,”不满于对方这样客气又生疏的称呼,霍狄皱了皱眉,“今晚回家之前,你都要叫我霍狄。”   脚步一顿,青年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诧。   “不是金主,而是男友,”刻意加重了“男友”的读音,霍狄偏头看向青年,“懂吗?”   懂懂懂,不就是做个不拘谨秀恩爱的情侣样吗?抬眼一笑,青年卸去方才周身的紧张,一双凤眸也随之漾满了盈盈情意。   果真是个小骗子,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霍狄才不愿承认自己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而晃神。   会所的环境称不上吵闹却也算不得安静,突然见到不近美色的霍氏当家带了个Omega进门,大半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正门。   忽视那些无关人等的注目,霍狄大步流星地带着青年进了转角处的专用电梯,四下无人,青年挽着男人的手不断向下,而后没用什么劲儿地牵住了对方的手指。   没料到会被对方不打招呼地“偷袭”,霍狄眉头一挑,就差没在眸子里写满了“做什么?”。   “只是觉得这样才更像情侣,”握住男人的指尖,青年笑得坦坦荡荡,“既然要演戏,那总要演得真一点才行。”   那里面坐的都是AO,哪里还用得上这样拙劣的花招?只消动动鼻子,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人。   反驳的话几欲脱口而出,可在瞥到两人那交握的双手之时,霍狄却还是生生咽下了那句可能会让青年松手的回答。   反手回握住对方,霍狄言简意赅地和青年对了几句最基本的剧本,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守在一旁的侍者先是愣了两秒,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引领两人进了包间。   与林果想象中的情况不同,包厢里并没有任何少儿不宜的画面出现,音乐舒缓言笑晏晏,若不是所有人都未着正装,林果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到了哪场上流晚宴的现场。   “一群伪君子”,想起男人之前在电梯里不经意的评价,青年眉眼一弯,立即花儿一般地晃花了许多人的眼睛。   眸若秋水、色若春华,许久未见到这样极品的美人,在场Alpha的信息素都本能地躁动起来,然而,在嗅到青年身上那甜中带着苦涩的味道后,大部分人都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般清醒过来。   那可是霍狄、坐拥无数尖端武器的军|火贩子,敢招惹对方的Omega,那完全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不过这霍狄不是出了名的对Omega没兴趣吗?不解地私下交换了几个眼神,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中年男人站起身:“霍总到了,不知这位是……?”   拜AO之间不平等的关系所赐,就算对方身上有着霍狄的味道,他们也不能随意给青年的身份定位。   情人与爱人,仅一字之差,就足以让在场大多数人的态度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唐默,我的Omega。”简短有力地介绍,男人体贴地牵着青年的手坐入房间中央代表主位的沙发之一,“莱亚殿下呢,他还没有来?”   嘴里叫着殿下,男人的语气中却听不出任何尊敬的意味,不敢触这两尊大佛中任何一位的霉头,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人只能打着哈哈:“政事繁忙,殿下他……”   “谁说本殿下没来。”正当包间内的气氛趋于冷凝时,那雕花的金色房门却忽地被人推开。   金发碧眸,那是一个十分惹眼的青年Omega,他五官俊朗,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丝只能在Alpha身上找到的英气。   那就是莱亚,在原著中以Omega身份成为帝国皇帝的主角受。   “霍总,久仰大名,”矜持地点了点头,莱亚在一片Alpha的信息素中对黑发青年笑得意味深长,“还有这位初见的同类……”   “你好啊。” 第九十六章   96 第九十六章   莱亚很早就知道自己手下有唐默这么一号人物。   这世界的Omega大多娇弱可爱的千篇一律, 偶尔见到一个长相出众又气质独特的存在,莱亚自然会更多地关注对方几分。   霍狄这个人很强,哪怕一直自诩能与Alpha比肩,莱亚也在好长一段时间内拿对方没有办法,若不是其他手段通通无效,他也不会选择“派一个貌美卧底去刺杀”这种看似无厘头的昏招。   比起其他送到基地的Omega,唐默的身上更多了一种野草般的韧劲,莱亚曾经亲眼见过对方的“训练”过程, 说实话,他很难相信居然真的有人能熬过那些单是看着就令人心生畏惧的极限计划。   可直到今天亲眼看见坐在霍狄身边姿态亲昵的黑发青年, 莱亚才真切地体会到自己这步棋走得有多成功。   “你好。”不卑不亢地微笑回应, 青年表情得体的挑不出任何错处, 唯有将人搂在怀里的霍狄,才能感受到对方脊背那难以察觉的僵直。   “看来殿下对我的人很有兴趣,”散发出安抚的讯号, 霍狄用手无声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怎么?莱亚殿下以前和默默认识?”   没想到霍狄对情绪的感知如此敏锐,还指望着眼前这枚好棋替自己走一步奇招的莱亚摇头否认:“之前无缘相识,不过这之后嘛……却也说不一定。”   “我说你们一A一O怎么把这空气弄得都是火|药味儿,”气氛尴尬,不远处的沙发上突然坐起一个发型乱如鸟巢的红发青年, “听我一句, 两个Omega之间是没有幸福的,殿下你还是不要打霍总男友的主意了。”   此话一出, 包间内立刻有不少人低笑出声,哪怕之前的氛围再糟,经过红发青年这么一搅和,众人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缓和了几分。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角落处的红发青年,林果知道那就是原著中唯一一个真正打入上层圈的Beta,作为一个以利益为导向的商人,对方严格来说并不能真正算作主角受一方的人手。   被红发青年所说的“男友”取悦,霍狄缓下脸色,并没有执意再给莱亚难堪。   ——哪怕对方是个Omega,他也不该来挑战一个Alpha的占有欲。   这次聚会除了要替莱亚和霍狄两人牵线,其余几人的确也有几笔大生意要和对方详谈,静静地在男人怀中做一个识趣的花瓶,林果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假意没有发现主角受那隐晦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反正藏在原主身体内的芯片早已报废,于林果而言,莱亚也不过是一个“曾经是原主上司”的陌生人罢了。   酒过三巡,枯燥的正事也渐渐进入了尾声,不知是谁叫了什么特殊服务,一排鱼贯而入的Omega立即将包间内的气氛推向了顶端。   尽管原著中的AO比例并没有像大多数ABO小说一般严重失衡,但能一口气找到这么多样貌身段顶尖的Omega,这家会所在某些灰色地带的势力也可见一斑。   这包间内地位最高的Alpha非霍狄莫属,步伐优雅地走至男人面前,五个Omega气质各异,摆明了就是一副任君挑选的乖顺模样。   不悦地皱起眉头,霍狄也没想到今晚有人会如此不识相,见怀中青年的笑容暗淡一瞬,霍狄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显得有那么一丝心虚:“今晚这事儿我不知道。”   让一个Omega亲眼看到同类像货物一样被挑选,无论怎么想,这都像是一种赤|裸裸地挑衅。   尤其是在青年来历本就敏感的情况下。   “大人不必解释,”姿势亲密地凑近耳语,青年口中的话却与之相反地极其自持,“本就是个替大人分忧的挡箭牌,唐默心中自有分寸。”   明明听到了一个最体贴的回答,可霍狄心头却还是莫名其妙地积了一口郁气,如同那晚始终都未曾为自己打开的身体一样,青年也从未真正地想让自己走进他的心里。   心藏暗火,霍狄周身的气压也明显地低了几分,又怕又喜,其余几个Omega不情愿地后退几步,心神却都不能自控地被眼前的黑衣男人所吸引。   “想走吗?”无意识地在男人手心画着圆圈,青年的语气狡黠地好似一只小狐狸,“我可以帮大人离开,只要大人肯配合、日后也绝不怪我。”   微不可察地点头默许,下一秒,霍狄就感到自己的左手被青年狠狠甩开。   仿佛被气得狠了,青年上挑的眼尾染上一层艳丽又可怜的薄红,猛地起身看向那些貌美动人等待怜爱的Omega,青年美目一瞪,竟是直接甩下了身边的男人夺门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坐在边缘的人根本没来得及拦下那个鼻尖通红的黑发青年,瞬间领会了对方的用意,谈完正事的霍狄立刻冷下脸色借题发挥:“霍某心有所属,怕是无福消受各位的‘美意’。”   “帝国法律一夫一妻,霍某这一生、也只会有一个Omega。”   话已至此,自然没有人再不长眼地拦着男人开门追人,小心翼翼地凑近主位上端着酒杯若有所思的金发青年,再次被推选为众人代表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询问道:“莱亚殿下,你看这……”   旁人不了解,可他却知道这些后被叫来的Omega都是出自对方的手笔,被人这样当众下了面子,想也知道殿下此时的心情不会太痛快。   “看什么看,”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莱亚露出一个复杂难辨的微笑,“专一,这对Alpha来说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品质。”   原本他还想借手下其他Omega来试探霍狄一番,可谁成想对方竟然真的看上了那个贫民窟里走出的野种,明知自己应该为了计划的成功而喜悦,但莱亚心中却还是反常地涌上了一丝不甘。   能被自己视作强敌,霍狄无疑是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Alpha,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却偏偏在一个被玩坏了的Omega身上栽了跟头。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在方才的交谈中,对方完全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不过是个血脉不纯的野种、不过是他收留的一条狗……   “麦迪亚,这些不中用的Omega、就都赏给你们了。”   眼神狠厉,莱亚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态不对,可只要一想起那两人情深意浓的恩爱模样,莱亚的心里就十分地不是滋味儿。   不知道主角受正被自己和霍狄撒的几把狗粮气得直泛酸水,林果不经意地放慢脚步,巧妙地让男人在电梯关门前的最后一秒追上了自己。   “别哭。”抬手拭掉青年眼角欲落未落的泪珠,霍狄看着对方清明的眼神,这才惊觉这场“吃醋离场”不过只是对方让他顺利脱身而演的一场戏。   “戏演的不错。”将手背后,男人的语气说不出是赞赏还是其他。   没有应声,电梯内只能听见机械运转的轻微声响,就在霍狄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被对方全数消磨殆尽之时,青年忽地垂下眼帘,给了一个让两人都为之意外的回答:“因为情绪是真的。”   “因为情绪是真的,”似是要肯定自己的说辞,青年又将那句细如吶蚊的话重复了一遍,“在那一刻,我不想让大人去看任何一个Omega。”   “我知道这很不符合一个床伴应有的操守,但我控制不住,”自嘲一笑,青年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和沙哑,“本能也好私欲也罢,这次的确是唐默逾矩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等在门口的侍者惊讶地看着那个率先走出的Omega,对方明明没有在哭,可他却还是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青年的难过。   还没等侍者尽职地递上自己胸前口袋中的干净手帕,紧随其后的高大男人便警告似的向他飞来两把眼刀,快步追上那个像是要逃离什么猛兽一般的青年,霍狄学着之前的样子用力地握上对方的右手。   “我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Alpha。”   并肩而行,男人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惊得林果差点因此崩了自己酝酿已久的情绪。   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青年偏头看向男人,仿佛没有理解对方话中的深意。   “所以你理应会喜欢我,”面无表情,男人就像在说什么无从反驳的世间真理,“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准许你这份逾矩的喜欢。”   他就说每一个Alpha都是自信到狂妄的自恋狂!心中笑得打滚,林果面上却还是配合地流露出几分怔愣的神情。   “不管你之前的经历如何,做了我霍狄的人,霍家就是你的依靠。”   声线低沉,温柔款款,怕是任何一个Omega来此都会在这样深情的承诺中迷失,然而作为某种意义上最了解对方的“灵魂伴侣”,林果又哪能读不出男人那藏在糖衣下的试探。   “谢谢,”微微仰头,青年眼底映满了璀璨的灯光,“霍狄。”   城里套路深,谁把谁当真,哪怕只是试探,我也要你为了这一刻怦然心动。 第九十七章   97 第九十七章   自从那日在聚会上落了莱亚的面子后, 所有人都知道霍狄身边最近多了个宠爱非常的Omega。   对方将青年的信息保护的极好,除了知道那个幸运的Omega名叫唐默,大多数人都没能再查到有关青年的任何情报。   而从别处听来这个小道消息的霍氏员工们,也总算为自家老板最近准时下班的反常行为找到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回来了?”接过男人脱下的外套,身着浅色家居服的青年再自然不过地送上一个拥抱,“玛丽今天准备了大餐,说是要庆祝我入住霍宅一个月。”   一个月?挑了挑眉,霍狄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把对方留在身边这么久, 扯了扯颈间系得刻板的领带,男人换好拖鞋进门:“你倒是和她们相处得不错。”   因为平日几乎不怎么出门, 青年没用多久便和家里的佣人们熟络起来, 望着餐厅那明显被人精心布置过的浪漫晚宴, 霍狄竟真的生出了一种在和对方谈恋爱的错觉。   似乎就是从那日青年一句冲动的“情绪是真的”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玛丽他们人很好,平时也都很照顾我, ”见男人的目光瞥向餐桌中央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青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花园里最后一簇白玫瑰,是我亲手摘的。”   “天天呆在家里不会闷吗?”没想到青年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霍狄绅士地替对方拉开座椅,而后拿起一旁备好的手帕擦了擦手, “我听丽萨说, 那张黑卡你都没有动过。”   和青年相处的日子太安稳,安稳到霍狄生不出任何一丝应有的提防和警惕, 如果不是丽萨那里查出了对方资料上违和的蛛丝马迹,霍狄也许已经相信了青年那清白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表现。   “也没什么想要的,大人又没有短了我的吃喝。”小小地开了个玩笑,黑发青年习惯性地为两人各盛了一小碗热汤。   原主的厌食反应除了是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外、还有一部分是源于抑制剂所带来的副作用,眼下主角受那边断了抑制剂的供给,再加上有霍狄特意请来的营养师调理,青年的胃口总算是不再如最开始一般小的吓人。   只是随着抑制剂作用的逐渐消退,林果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身体里某些奇妙的变化。   在原著的设定中,每个成年的Omega一年会经历两次为期半个月的发|情期,如果之前长期采用注射抑制剂的方式压制,那么这种Omega的情潮很有可能在非常规的时间爆发。   和原主一样,为了保证自己不受天性所困,主角受莱亚也是长期注射抑制剂的Omega中的一员,若不是一次意外让对方突然断了药剂,那个差点就沦为背景板的主角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出场。   原著描写的尺度不小,一想到主角受那样反Alpha的强O都因此被折腾的失了理智,林果就不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而且和其他的Omega不同,他这个异世界的来客,根本就不可能替霍狄生孩子。   “在想什么?”   “孩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收到男人玩味眼神的青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我是说花匠家的孩子很可爱,”欲盖弥彰地解释,青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乱飘,“之前在花园里见过她一次,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哦,”别有深意地拖长语调,男人的表情明显愉悦了几分,“如果喜欢,就多叫她来陪陪你。”   “还是不了,”摇了摇头,黑发青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男人的提议,“我只是随口一说,小孩子还是要多和父母呆在一起比较好。”   想起青年资料上的家庭背景,霍狄倒是很能理解对方此时的情绪,只是父母家庭云云,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倒胃口的词汇。   注意到男人吃饭的动作放慢,青年忽然想起刚来霍宅之时玛丽的提醒:“抱歉,我不是……”   主线任务目标的资料封锁太严,一旦原著里没有相关描写,林果就只能想办法自己从对方口中套话。   “没什么不能提的,她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个被人抛弃的Omega。”放下筷子,男人表情冷淡的就像在说什么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Alpha,被虐待被背叛也不肯放手,有时候我真觉得,宇宙根本就不该赋予Omega生育的能力。”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可林果却已经大致在脑海里勾勒出了故事的原貌,从这一点来说,他似乎也理解了对方不愿意去碰Omega的原因之一——   Omega的生育能力太强,只要处于发|情期,他们就会百分之百的中标。   “可Alpha不就是享受那种彻底征服对方的快感吗?”难得没有顺着男人说话,青年语调温和地反驳,“都是自然赋予的本能,本来就不该怪到任何一方的头上。”   “所以除了Beta,AO都该学会克制自己的本能,”抬眼看向对方,男人在不经意间抛下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弹,“就像你从来不曾在我的信息素中迷失一样,不是吗?”   花团锦簇地表象被突兀撕开,烘托气氛的蜡烛还在尽职尽责地燃烧,可房间里的温度却好似一下子跌进了冰窖。   “大概是因为我曾经注射过抑制剂的原因吧,”仿佛没有察觉周围突然改变的氛围,黑发青年淡定地开口,“您知道,贫民窟那种地界儿总是有点危险。”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嫣然一笑,青年双眸中满是一片被泉水浸润过的清澈,“做了大人的人,唐默日后再也不会担忧那些无谓的小事。”   明知青年在说谎,明知对方是某个不知名势力派来的暗棋,可每当看到青年的笑、每当想起青年夜夜在自己怀中安睡的模样,霍狄就没办法开口叫人将对方拖下去严刑逼问。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无法快刀斩乱麻的情况,没有找到满意解决方法的霍狄,依旧选择了随着自己的心意去粉饰太平。   尽管这并非良策又有些危险,但他是霍狄、是宁可冒险也不愿让自己后悔的霍狄。   一场差点捅破窗户纸的冲突就这样在青年的卖乖和男人的放过中消弭无踪,佣人们察觉不出两人间的暗潮汹涌,只道这是一对恩爱相配的璧人。   [要么你就直接和霍狄坦白算了,]看不惯两人你来我往地打机锋,零十一趁着男人去洗澡的功夫突然冒了出来,[我看他对你不错,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儿把你怎么样。]   [傻孩子,你这是存心想要让小爷我OOC?]敲了敲对方的脑门,林果裹着睡袍,悠闲地翻着床头男人常看的电子杂志,[依原主的性格,哪怕是真的爱上,他也绝不会主动向任何人揭自己的伤疤。]   想要两人的关系发生质变,那就需要一个足够大的转折。   [我看你就是故意要晾着他,]看出自家宿主的小心思,零十一了然地哼唧一声,[小心眼的坏果子。]   [相爱相杀嘛,要难受当然要大家一起难受,]被人猜中想法,故意使坏的某人依旧脸不红气不喘,[这要是本快穿小说,底下肯定有读者喊着要虐攻。]   刚说完这句,洗完澡的男人就带着一身水汽推开了浴室门,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奇怪又熟悉的波动,霍狄环视一周,却没能找到什么肉眼可见的违和。   “在找什么?”轻声询问,林果倒从没想过对方能发现零十一的存在。   “没事。”摇了摇头,男人收回视线,上前将青年拥在怀里关上了灯。   除开几次延长标记的缠绵,两人更多是一种盖着棉被纯睡觉的奇特关系,大抵是因为双方自控力太强又心防未消的缘故,两人的相处模式反而更像是不受信息素支配的Beta。   然而,就在林果以为今天也能安稳地度过这一夜时,一种从骨子里升腾而起的燥热却让他忽地从睡梦中惊醒。   甜腻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不断弥漫,像是一朵盛开在黑夜的暗红罂|粟,呼吸难以调节地变得急促,青年难受地在男人怀中磨蹭了几下,露出了领口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唐默?”身旁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足以让男人惊醒,更别提是青年幅度这样大的亲热举动,刹那间明白对方此时的情况,霍狄拿起放在一旁的终端,迅速将主卧调成了安全模式。   完全没料到这身体的发|情期会来得如此毫无预兆,林果只能死死将指甲抠在手心,以期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但是,这样的疼痛似乎触发了原主体内某种应激的开关,大段大段痛苦的记忆清晰且又真切地向林果袭来,扰得他本就杂乱的思绪更加混沌不堪。   本能地抱住身旁气息熟悉的男人,黑发青年犹如溺水之人抱紧了海面上最后一根浮木:“霍狄,救我……” 第九十八章   98 第九十八章   面对青年突如其来的热情, 霍狄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推拒。   明知这种到最后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突发情潮很危险,但霍狄还是没忍心丢下身边那个肌肤晕上一层浅淡粉色的青年。   月色皎洁,悄悄透过未拉紧的窗帘斜斜洒入屋内,睡袍散乱的青年鬓发微湿,神情无措的仿佛是一个孩子。   “霍狄、我好难受……”   沙哑的声线撩人心弦地萦绕在耳边,感受着对方在自己身上毫无章法地磨蹭,霍狄不禁讶异地按住了青年手上的动作:“你是第一次?”   成年后的Omega每年都会稳定地迎来两次情潮,市面上售卖的抑制剂都带有一定的副作用, 是故许多Omega都学会了自我纾解。   可看青年的反应,对方明明生涩的不得了。   原主虽然在基地中经历了许多次强制发|情, 但这么放开手脚不必硬挨的情况, 却还真是称得上是第一次。   脑海里瞬间闪过原著设定, 林果也不知道现在令他保持清醒的到底是自我意识还是原主残留的身体记忆,体内的火烧得太热,热到他已经根本不想再分神去想其他。   “救我。”   摸索着送上粉唇, 青年身上的信息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地扩散开来,下身某处立时起了反应,侧身拥住对方的男人终于不再犹豫,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前戏一如既往漫长得令人发疯,黑发的青年在男人不上不下的撩拨下叫哑了嗓子,只能发出几声幼猫一样细弱的哼哼。   提剑入鞘, 男人在青年用力咬上自己肩头的一瞬直奔主题, 而后满意地看到对方在一刹那失声绷紧了身段。   初时的不适渐渐消退,青年在夜色中逐渐化为一汪盈盈欲醉的春水、契合却又不失紧致地包裹住了对方。   呼吸凌乱, 男人并看不出青年紧闭的双眼中掩藏了什么情绪,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终于抿唇叩开那扇隐秘的小门时,霍狄才见到了对方眼角摇摇欲坠的一滴泪。   揽在对方后颈的左手猛然抬起,男人这才从余光注意到青年手腕上那连睡觉都不曾离身的银色终端。   因为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居然慢慢忽视了这个被判定无害的小玩意。   带着寒气的针尖抵在后颈,身下的纠缠却火热到密不可分,Alpha的结在锁住猎物的同时,也同时缚住了自己的主人。   秘密的回廊里有什么灼热的液体喷涌注入,黑发青年浑身发抖,唯有一双眼睛还保持着违背天性的清明。   知道这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栽个跟头,头一回体会到美色误人的霍狄,干脆直接一俯身吻住了对方的唇。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万千年前的古人,遇到的一定也是这样两难的境况。   那本该是一个暴戾且充满惩罚性质的吻,可在瞥到青年眼角泪水的一刻,霍狄就鬼使神差地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母亲死时没有崩溃,被“秘密训练”时也没有发疯,就连被Alpha在体内成结内X,青年也清醒自持地像个怪物。   然而就是这么轻若鸿毛的一吻、就是这么暴怒中的一点温情,却偏偏让青年转瞬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是大人赢了。”   致命的毒针无声抽离,青年灵巧地单手卸掉终端,随后“啪嗒”一声将它扔在了远处。   两唇相贴,霍狄却还是听清了对方那句在耳鬓厮磨中的低语,第一波情潮犹如一只暂时吃饱的小兽缓缓消退,黑发青年安静地躺在床上,好似在随时等待着男人之后的处置。   没想到对方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刺杀自己的绝佳机会,霍狄虽有怒气,舌尖却也不禁尝到了一丝甜味。   “谁的人?”动了动还未彻底满足的某处,身下的青年立即发出一声惊喘。   “莱、莱亚殿下。”极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黑发青年不解地看向霍狄,似乎并不明白对方此时的做法。   他只是一个用过就丢的卧底,现在自己身份暴露任务失败,对方何必还要用这种方法和他虚与委蛇?   “不对,”不紧不慢地挑起青年本已沉寂的欲|望,男人再次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谁的人?”   “唔!……是、是大人的人。”   “不对,”残忍地按住青年想要发泄的某处,男人又一次慢悠悠地开口,“重说。”   “谁的人?”   “霍狄、”受不住地蜷起身子抓紧床单,青年终是哑着嗓子说出了对方最想听的那句话——   “唐默是霍狄的人。”   “很好,”将目光移向床头的电子日历,霍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还有将近半个月的光景,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   说是半个月,男人就真的没在时间上有半点含糊,除了必要的营养剂和清洁,林果可以算是彻底在床上度过了自己最荒唐堕落的一段时光。   如果回去以后还有哪个同事敢抱怨任务世界破廉耻,他一定要把对方扔到ABO的世界好好试试。   “醒了?”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霍狄抬手按掉眼前的虚拟屏幕,转而彻底拉开了那幅半遮半掩挡了许久的纯色窗帘。   沐浴着柔和且温暖的阳光,林果抬了抬手臂遮住眼睛,意料之中地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哗啦声。   好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有他仗着皇帝身份玩囚禁,今就有霍狄二话不说上锁链,天地良心,难道所有相爱相杀的副本都离不开小黑屋这个经典情节?   “做错了事就要受惩罚,”语气冷淡,男人甚至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前,你最好还是乖乖呆在这里不要离开。”   “大人这是怕殿下会找唐默的麻烦吗?”晃了晃手腕上垫了一圈软布的手铐,黑发青年明知故问地倚在床上,“除开皇宫,还有哪里会比霍宅的主卧更安全呢?”   对方姿态懒散,动作间还带着一股饱尝雨露的风情,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儿,只消一眼,霍狄就无法让自己的目光从青年身上离开。   “莱亚殿……不,莱亚一向将大人你视作眼中钉,”被男人的目光盯得不自在,青年状似自然地转移话题,却忽略了自己耳垂飞上的一抹薄红,“从他的角度来看,你就是引发国家动乱的罪魁祸首。”   武器往往意味着冲突与暴力,作为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帝,莱亚当然不希望霍狄这样的“暴乱分子”存在于自己的国家。   尤其是在对方还掌握着相当前沿的高端技术时。   富贵险中求,很多人都想过要一口吞下这块能噎死人的大蛋糕,但几十上百年过去,全星际也就只出了霍狄这么一个成功且不必躲躲藏藏的人物。   天时地利人和,霍狄的成功根本无从复制,所以主角受才会偏执地认为,只要除掉对方,自己就能坐拥尖端武力、从而创造一个安稳强大的国家。   关于霍狄倒卖军|火的对错,林果并不想对此多做评价,人设背景是原著作者给的,任何人都不能也不该站在上帝视角高高在上地去评价。   “这些我自己会查,”轻轻挑起青年的下巴,男人轻柔地在对方红肿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我留着你,可不是为了其他什么Omega。”   好不容易拉回正轨的气氛再次偏离轨道,青年扑扇了下睫毛,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是被泡进了热水里般舒适。   与标记过程中的激烈火辣不同,现在坐在霍狄身边的林果,感觉到的只有被安抚的平和。   像是突然有了依靠、又像是突然有了铠甲,所有曾经困扰着原主和林果的难题,都在男人靠近的一刻烟消云散。   “任务失败了,你会受到什么惩罚吗?”将青年揽进自己的怀中,霍狄一下一下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一个好似专门自己喜好而生的卧底,想也知道莱亚在对方身上花费了多少心力,尽管他并没有在青年身上检查出什么不对,但霍狄却还是放不下自己这一颗已经被对方诱惑的心。   “只是无家可归罢了,”乖顺地依偎进男人怀中,青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霍狄,我不想伤害你。”   因为不想伤害你,所以我情愿伤害我自己。   猜到自家宿主是想用那枚消失的芯片做文章,被关了整整半个月小黑屋的零十一咬牙切齿:[让本系统背了半个月清静经还锁你,果子这你还能不欺负欺负他?]   “我知道,”侧头在青年发顶吻了吻,男人用手指摸了摸对方的后颈,“但我还不能放了你。”   连成结时都无法真正拥有你,唐默,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信你。   最开始的相遇便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欺骗,哪怕青年在最后一刻松了利器,谁又能确定这不是一场为取信任而设下的新一轮骗局。   他已经为对方破了太多例,如今将人锁在身边,便是霍狄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不必飞,不必畏。   我的金丝雀,你只需要在我怀里安稳地睡。 第九十九章   99 第九十九章   唐默病了。   最开始是偶尔的失眠和没胃口, 霍狄以为那只是Omega发情期后都会有的小不适,便仅仅派了佣人和营养师好生照料。   可突然有一天,在霍狄难得带着对方出门转转时,青年就那么不可预料地倒在了他的眼前。   就是那么一回眸的功夫,青年便好似童话里的睡美人一般跌入了花丛,无数药物针剂用下,青年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甚至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霍宅的医生来了又去, 引来圈内一群消息灵通人士的八卦,联想到霍狄前阵子整整消失了半个月的情况, 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位突然找到真爱的霍总是不是就要好事将近。   “感觉怎么样?”送走又一个摇头叹气的家庭医生, 霍狄转身回房, 努力不让自己面上显露出什么焦躁。   “还好,就是稍微有一点困。”   斜倚在床头的靠枕上,身着浅色居家服的青年软软地陷进被子中, 像是一朵得不到养分的玫瑰。   唇色如纸,青年脸上再找不到之前被玛丽和营养师一同喂起来的软肉,可即使如此,对方的眼中也不见颓色,反而是充满了一种霍狄从未见过的光亮。   青年手腕处还扣着那只被精心处理过手铐,其后系着的银色细链哗啦作响, 竟意外地为对方添上了那么一点点生气。   时机如此恰巧, 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传来的反馈无从造假,霍狄几乎以为这又是一场青年为搏自由而出演的好戏。   然而没有, 自从那日从情潮中清醒,青年就只字未提要离开的事情,他平静地接受着男人安排的一切,情绪中偶尔还会展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欢欣。   可就在霍狄自以为成功找到两人相处的平衡点时,青年开始再次吃不下饭。   利落地拆开一管无色的营养液,霍狄动作熟练地将它倒入一旁只有半杯的果汁中:“今天玛丽在星网上订购了改良版,她说你应该会喜欢。”   “就说我很感谢她,”被男人扶着坐起,青年靠在对方怀里握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有时候玛丽她会让我想起妈妈。”   “其实我最开始也以为你是有了宝宝,”瞧了瞧青年平坦的小腹,男人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语气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当时我还在纠结,到底该拿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Omega怎么办。”   不知是因为那特制的锁链还是青年虚弱的无害,在经历了最开始的矛盾纠结后,霍狄反倒因此对对方卸下了大半的心防。   这是被他握在手心的人,所以他大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疼爱。   “医生不是说了我的生育系统有问题?”勾了勾唇角,青年轻巧地避过了这个话题,“之前在基地里的生活比较特殊,唐默恐怕只能让大人失望了。”   “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被青年最后一句话惹恼,男人蹙了蹙眉,却还是没忍心对怀里这个陶瓷一般的人下手。   那群笨蛋,该查的病因查不到,不该查的八卦倒是一查一个准。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抬起对方的下巴,霍狄再次问出了那个已经被自己问过不知多少次的问题。   不想说话,青年只是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男人笑。   干燥的唇被掺杂了营养剂的果汁一点点浸润,随之晕染出一抹动人的水色,某种程度上算是“明知故问”的男人沉了沉眸色,而后俯身吻住了对方。   他当然知道问题的答案。   天下没有一个人爱做亏本的买卖,尤其是像莱亚那种精于谋算的政客,什么“只是无家可归”,那不过是青年随口编出的谎话。   世事弄人,他们一早就被迫站在立场不同的两面,只要他这个任务目标还活着,青年的“病”就绝不可能自然而然地好转。   听起来有些矫情又有些悲情,可在霍狄最早反应过来的一瞬,心头涌上的竟是一种酸涩的柔软。   “你未免总是太小瞧我。”将呼吸一点点归还,霍狄从青年手中抽走水杯,然后平静地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发沉的眼帘。   “杀人的时候是,‘自杀’的时候也是。”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青年的额头划下,最终落在了对方染有一丝血色的唇瓣:“等着我回来。”   等他把人从莱亚的手上抢回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小骗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   “没想到霍总这样的大忙人也会有时间主动约我。”隐秘性极佳的咖啡厅,被高大盆栽遮住大半身形的莱亚放下菜单,笑容里除开得意、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的快意。   再受喜爱又怎样,一个完不成任务的废物,注定就只有灭口这一条路可走。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废话,”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坐在莱亚对面的男人开门见山,周身充满了让人难以呼吸的威压,“开个价,我要唐默平安。”   “看来霍总这是动了真情?”用勺子在咖啡精致的拉花上搅了搅,莱亚的语气不免有些气急败坏的扭曲,“只是一把不中用的刀,霍总如此把玩,也真不怕有一天会伤了自己。”   “你以为他是什么身世可怜单纯美好的人物?”见计划已经败露,笃定对方不敢在这里对自己动手的莱亚干脆拿出了许多可以对外公布的资料。   “从少年到现在,霍总一定不想知道他手里沾了多少人命,”将资料投影在半空,莱亚嘴角勾起一抹暧昧又恶意的弧度,“还有那些‘特殊训练’,床笫之间如此销魂,霍总就不好奇他的‘技术’都是谁教的?”   “温柔刀才最致命,这种人啊,他们连血都是冷的。”   “你在嫉妒,”看都没看那密密麻麻写满实验记录的虚拟屏幕一眼,霍狄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此刻最想掩藏的心思,“莱亚,你在嫉妒什么?”   “嫉妒?”嗤笑一声,金发青年轻蔑地眯起了眼睛,“一个贫民窟走出的野种,本殿会嫉妒他什么?”   “可笑,”摇了摇头,霍狄收回视线,像是对对方彻底失去了兴趣,“一个打着引领Omega旗号的储君,居然也会这么恶毒地诋毁自己的同类。”   “同类?他只不过是本殿手下的一个工具,”指了指虚拟面板上青年双目无神的证件照,莱亚理所当然地反驳,“工具是没有灵魂的,养了他这么多年,现在正是他该回报的时候。”   “别假惺惺地说我心狠,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你霍狄霍大商人走到现在,手上就从没沾过别人的鲜血?”   “倒卖军|火,挑唆战争,霍狄,我想杀你不是为了皇位、而是为了人民。”   “可谁让那把派去杀你的刀太没用,”咔哒一声,银勺与瓷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莱亚仰着头,神情高傲地“对敌宣战”,“话已挑明,虽然现在还是平局,但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辉煌功绩上的一块基石。”   他是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Omega,家世财富谋略他一样不缺,哪怕是那些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Alpha兄姐,都无法和自己这个早早就被定下的储君相比。   这样叛逆的新新Omega,的确很适合做一个披着“Omega改|革”皮谈恋爱的小说主角,只可惜莱亚面前的霍狄是个板上钉钉的反派、不是会对他一见钟情的主角攻。   “废话说完了?”将杯子不轻不重地在桌面上一磕,男人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让他平安,不然我不介意这储君的位置换个人来坐。”   “你怎么敢!”狠狠地拍桌起身,莱亚脸上一片羞怒,再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区区一条贱命,你居然拿他来和本殿的储位相提并论!”   “哦?”挑了挑眉,男人气死人不偿命地继续开口,“若不是殿下能拿出手的东西太少,仅仅凭这储君之位,恐怕还不够默默的一根手指。”   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莱亚气到手臂都在发抖:“为了一个差点杀了你的卧底?!霍狄,你疯了?!”   “别告诉本殿你真的爱上了他,”咖啡厅内客人不多,却还是有几道目光好奇地向这边打探,顾及着自己的脸面,就算心中有再多不甘,莱亚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坐了下来,“爱情这种东西,只属于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   “就算他真的肯为你送命,那也只不过是被你的信息素征服了而已,”总算找到了男人的痛脚,莱亚放低声音假笑一声,“完全标记的副作用,懂吗?”   “不懂的是你。”   子弹无声地上膛,被装上消|音器的枪口眨眼间便抵在了金发青年的太阳穴:“毒吗?解药在哪?”   “是一枚附有微型炸|弹的芯片,”好歹也是主角,莱亚手心发凉,面上却还是一派无畏的张扬,“要是多发几条指令,它还能发出破坏人体机能的微波。”   “真可惜啊,”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莱亚快慰地对上男人的眼睛,“没有解药——”   “因为它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停止。” 第一百章   100 第一百章   芯片。   总算知道了让青年虚弱的缘由, 男人眉目舒展几分,却还是没有移开顶在莱亚头上的手|枪。   “霍总以为把芯片取出来就没事了?”轻笑一声,莱亚伸手缓缓握住那冰冷的枪身,“统一植入时就九死一生,如今想把它找到再取出来,不知道那个野……唐默还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百分之十的成功率,霍总敢拿他的命去赌吗?”   见男人沉默不语,莱亚愈发确定对方不敢在这里和自己动手, 心中有了底气,金发青年言语之间便不免显得更加盛气凌人。   “你这张嘴可真是叫人讨厌。”   枪口陡然下转, 确定对方没有在这件事说谎的男人失了耐性, 果断扣动扳机打穿了眼前青年的肩膀。   子弹闷声陷入血肉, 溢出的鲜血将莱亚绣着金纹的白西装染得通红,倒吸一口凉气,莱亚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捂伤口, 而是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配枪。   管他是不是什么军|火头子,他堂堂一国储君,岂能就这样被对方下了面子?   然而,动作追不上思绪,就在莱亚左手碰上枪托的一瞬,男人便反手扭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右手逐渐用力, 男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的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你曾经施加在唐默身上的那些痛苦, 我迟早都会分毫不差地替他讨回来。”   血液的气味在小小的隔断间弥漫,比之男人身上的信息素更多了一丝难闻的铁锈味儿,被压抑许久的信息素蠢蠢欲动,莱亚手上吃痛,心头却莫名地划过了类似臣服的念头。   这该死的Alpha!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莱亚强装镇定地咽下一口血沫:“替他讨?一个躲在Alpha身后的懦夫罢了,有本事就让他自己来。”   “不会有那么一天,”冷冷将对方甩在一边,霍狄收回手|枪,用口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动你?我怕脏了他的手。”   又不是坐在皇位上那个风烛残年的老狐狸,一个从小被娇宠到大的名义储君,若不是事关唐默的身体,他都不屑于拉低自己的身段去对付对方。   明明发生了这么大的动乱,可是除了那些被侍者礼貌拦下的客人,竟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查看。   意识到情况不对,莱亚立即像嗅到危险的动物一般挺直了脊背:“这儿也是你的地盘?”   “放心,这里暂时还没有人想要杀您。”无声靠近,一个看着像老板模样的中年人忽地接过莱亚的话头。   微微向男人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中年人的语气中满是尊敬:“霍总。”   “后续就交给你来处理。”淡定地瞥了一眼瘫在软座上捂着肩膀的莱亚,霍狄丢掉手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隔间。   狡兔三窟,他霍狄的势力,又怎么会只有放在明面上的那些?   在他没有对青年感到腻烦前,谁也不能将对方从自己的手中夺走。   莱亚不能,死神不能,连青年自己也不许。   *   当霍狄散掉血气开门回房时,被他用药放倒的青年早已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乖巧等在了床边。   夜深人静,拉上窗帘的主卧光线昏暗,只有床头一盏色彩柔和的落地灯还在尽职尽责地发着光,弯腰抱了抱坐在床边的青年,霍狄的神情宛如无事发生过般平静:“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之前做过一点抗药性训练,”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青年小动物似的在男人颈边嗅了嗅、而后又装模作样地蹙起了眉,“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是个Omega,你去找别的Omega了?”   察觉到怀中人没什么力道的推拒,霍狄失笑,却也乐得陪对方继续演戏:“是啊,是个Omega,还是个家世一流的Omega。”   “只可惜他脑子不清醒,我只能开枪让他冷静冷静。”   “他一定说了我很多坏话,”换了个姿势趴在男人怀里,青年的声音有一点发闷,“虽然只见过几次,可他总对我充满了莫名的恶意。”   “不过我不想大人去找他,”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青年认认真真道,“他是老皇帝最喜欢的孩子,我不希望大人因为我而惹上麻烦。”   青年躺在软软的被褥中,脸色苍白得好像一捧随时融化的雪,可他看向男人的眼神却很坚定,坚定得几乎让霍狄以为对方爱上了自己。   信息素的作用吗?忽然想起莱亚之前的说辞,霍狄蓦地握住了青年搭在被子外的左手:“唐默,你爱我吗?”   这是一个很冲动又很无厘头的问题,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打蒙,青年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给对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不知道,”诚实地摇了摇头,青年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刻意迎合,“霍宅很好,我不想伤害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大人不是也不知道吗?”移动手指,青年无意义地在男人手心画着圆圈,“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大人又何苦拿它来为难唐默。”   “信息素是个好东西,好就好在它会让人分不清爱欲。”   “你倒还有心思说笑,”被青年难得真诚的回答所愉悦,霍狄抬手点了点对方的鼻尖,“我已经知道芯片的事了,往后的日子还长,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想。”   “可我不想要那么多的时间,”晃了晃手上的锁链,青年无比自然地拒绝,“活着的日子太苦了,也许死了反倒会轻松一些。”   搭在对方肩上的大手猛地一僵,气氛霎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偏偏青年“迟钝”无比,仍旧自顾自地往下说:“大人不必愧疚,世界上的Omega那么多,您总会找到更喜欢的一个。”   “至于那根没有刺下的毒针,大人就当它是我对您这段时间照料的回报吧。”   “说来可笑,在基地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大概只有这段做卧底的日子我才最快……”   “再说一次,”松开对方的手指,霍狄用力抬起青年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垂下眼帘,青年没有应声,只是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   “说啊,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不必愧疚、你会找到更好的’。”气急反笑,男人堪称是咄咄逼人地质问着对方。   沉默不语,青年固执地盯着被面上的暗纹,像是能从上面盯出一朵花。   “为什么不说了?”凑到青年的耳边,男人危险地压低嗓音,“是怕我生气,还是你根本就是在说谎?”   “你在怕什么?怕自己被Omega的天性支配,还是怕我这个无能的Alpha救不了你?”见对方闷葫芦似的不应声,霍狄的语气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唐默,为什么你总是在小瞧我?”   “因为我喜欢你。”   松开被咬出深深齿痕的下唇,青年平淡地在两人中间投下一枚炸|弹:“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不想害你。”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会带来灾难的大麻烦,霍狄,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能猜到莱亚和你说了什么,我也能清楚地告诉你那都是真的,”移开男人捏着自己下巴的大手,青年第一次鼓足勇气主动揭开了自己深埋的伤疤,“霍狄,扪心自问,你真的不在意那些吗?”   “一个在封闭训练中长大的怪物,一个被放在Alpha信息素中强制发|情的荡……”   “够了!”低喝一声制止青年越来越过分的自我诋毁,霍狄紧紧按住对方的肩膀,“唐默,我不允许你那么说自己。”   “你是我霍狄的人,没人能肆意评价你,包括你自己。”   从未想过那个看似内心强大的青年会在心里掩藏着这样深的自卑,霍狄胸口发堵,脑海里忽地涌现出对方一个人倚在冰冷墙面上沉默抽烟的模样。   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对方到底独自经历了多少那样无眠的夜晚?   是不是这样藏在卧底刺杀下的虚情假意,都是青年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暖?   疼惜和愤怒两种情绪在霍狄的心头不断交织,逼得他喉咙发涩、甚至后悔起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直接一枪崩了莱亚。   “大人能有这份心,唐默就已经很高兴了,”拍了拍男人手背,青年温和一笑,少见地扮演起了安抚的那个角色,“喜欢也好,贪恋也罢,唐默都想陪大人走完这最后一程。”   “没有最后,”反握对方,男人斩钉截铁地反驳,“你会活着,我向你保证。”   一枚芯片而已,在他霍狄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打退堂鼓之类的的说法。   “大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仰头凑上前去,青年苍白的唇几欲吻上对方,“Alpha的独占欲?”   “你明明知道,”倾身碰了碰青年的唇,两人的信息素与呼吸亲密地交缠在一处,“哪怕你是个Beta,我还是会只想要你。”   “我想要你这件事……从来都与性别无关。” 第百零一章   101 第百零一章   无论在哪个世界, 男人都不曾对自己的承诺食言,在得知了芯片的存在后,霍狄便立刻把人送进了自己熟知的私人诊所。   做他们这行,时不时都会遭受那么一点见不得光的“意外”,许多不适宜暴露在人前的伤口,都需要找行当里嘴最严的地下医生来处理。   之前以为青年是因为毒|素才变得虚弱,所以霍狄请的都是白道上最有名的明医专家,如今要给对方动手术开刀, 他自然要找自己最信得过那个人才行。   “你这小男友长得可真不赖,”活动了下脖颈, 一个身穿白大褂且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男子指了指医疗舱在电脑上反馈回的投影, “不过下手的人蛮狠, 居然把芯片植入在了他的脑子里。”   “大脑是人身上最复杂的部件,那里神经密集又很脆弱,如果真要动手, 我可能只有五成的把握。”   “这么低?”望了一眼那隔着一层厚厚玻璃的银白医疗舱,霍狄脸上的表情满是严肃,“艾伦,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怪叫一声,名为艾伦的医生投降似的抬起双手, “可那是一枚被放进去了不知多少年的微小芯片, 它早就和你这小男友的脑内神经长在了一起,就算是换了白道上的那些脑科专家来, 他们成功的几率也绝不会超过四成。”   “脑部的构造太精细,只要手术刀那么一个不小心,他就有可能变成傻子、废人、或者是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对上艾伦的眼睛,霍狄的脸色不见一丝慌乱,“我要的是解决方案、而不是说你不能的风险评估。”   “可这要开颅动刀,我也总得把话提前说明白不是?”耸了耸肩,艾伦的语气颇有些吊儿郎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你为他费这么大劲值吗?”   请他这个灰色地带有名的怪医出手,霍狄所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一笔巨款那么简单。   贼兮兮地凑近男人,艾伦自以为隐蔽地压低声音:“我可替你看过了啊,这个Omega的生育系统有问题,绝对没办法替你生个小霍狄。”   “我知道,”将目光移向画面中那个闭眼沉睡的青年,男人的情绪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我早就知道。”   “那你还……”   “我不是为了繁衍才要他,”冷冷地打断对方的八卦,霍狄将一张没有标识的黑卡推向艾伦,“值不值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   就算只是一个嗅觉不敏锐的Beta,艾伦也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那如山岳般的威压,收起笑意,艾伦不禁又捏着黑卡将脸皱成了苦瓜:“拿钱是该办事,可这世上哪有百分百成功的说法?这次委托,霍总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而且你要知道,不手术的话我还能帮他拖半年的命,一旦上了手术台,他就只有立刻死和平安这两种可能。”   “那芯片上有个微型炸|弹,”垂下眸子,男人淡淡地开口,“控制器在别人手里,他随时都可能会死。”   虽说为了牵制于他,莱亚绝不会轻易地动用这张底牌,可一想到青年的命被攥在别人手里,霍狄的心中就有一头猛兽在叫嚣着无法忍耐。   “微型炸|弹?”推了推眼镜,艾伦的眼底有冷光闪过,“怪不得我会觉得奇怪……他是谁家的死士?”   除了培养死士和刺客,没有谁会用上这样残忍的手段去控制一个人。   “总不会是你自己养的又后悔了吧?”得不到男人的回答,艾伦忍不住散发脑洞大胆猜测,“虐恋情深?上流社会的生活到底要不要这么狗血。”   “是莱亚,”知道手术的事情急不来,霍狄只能尽量满足着这位“怪医”的好奇心,“就是坐在储位上的那个,他私下养了一批死士清除异己,唐默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的人已经获取了一些相关人员的名单,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他们带过来让你练手。”   都是同一个基地出来的死士,其余人应该也被植入了和青年相同的芯片。   “道上人说你心狠手辣、霍总您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啧了一声,艾伦感慨地看向了屏幕中那个容貌姣好的青年,“都说红颜祸水,可我如今一看,这蓝颜倒也不逞多让。”   “不过每个人脑内的情况不同,就算你抓了那些人过来,也不会让他活命的机会多上一分。”   “医生这职业就是从老天爷的手里抢命,这活不活的下去,还是要看他的运数。”   “我霍狄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运数,”推开椅子,霍狄起身向被玻璃隔开的检测室走去,“百分百的成功率,否则我说不好会拉着谁为他陪葬。”   “真是疯了。”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第一次被对方威胁的艾伦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拿起刚刚被打印出来的病人资料,艾伦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动手在上面迅速地勾画起什么来。   一个Alpha、一个为爱发疯名为霍狄的Alpha,别说是他艾伦,就算是皇位上的那位来了也同样拦不住。   铁树开花,看来这老男人还真是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一个稍显短暂的春天。   *   “你在笑,”被男人从医疗舱中唤醒抱回病床,换上一身病号服的青年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嘴角,“有什么好事发生?”   “百分百的成功率,最迟后天就能手术,”面不改色地撒谎,男人自然地喂给青年一颗定心丸,“都说了没事,偏生你这个小骗子一心想着去死。”   塞回被子里的手指一顿,林果没想到对方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善意的谎言,尽管他方才是真的在医疗舱中陷入了沉睡,但得益于零十一的帮助,他还是通过诊所内的监控得知了那两人之间发生的对话。   “他是圈子里最有名的医生,”见青年有些发怔,霍狄摆摆手唤回对方的注意力,“人有点怪,不过医术没得说。”   “你身体的情况太特殊,医疗舱和机器人应付不来,只能由人类亲自操刀。”   早知道这个世界的科技没有那么发达,林果对男人的选择也并不意外,轻轻靠在对方的身上,林果小声地喃喃一句:“谢谢。”   谢谢你对我如此体贴、谢谢你为我如此紧张,哪怕明知自己的手术不会出现任何差错,林果也还是会为了男人的付出而感动。   只是做到如此地步都不肯开口说爱他,这个世界的霍大总裁,还真是意料之外地别扭难搞。   [如果那枚芯片不是我亲手放进去的,我都要为你们两人之间的‘生离死别’痛哭流涕了,]假惺惺地抹了两把眼泪,零十一不遗余力地用吐槽破坏着气氛,[每个世界都要有一个人生病,我说你俩这剧本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这你得去问主系统,]配合地让男人调整好自己身后的抱枕,林果在心中默默回应,[拯救拯救,救命应该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内容?]   [总之你得想办法解决那个医生,]调出艾伦的资料,零十一学着对方的样子变出一副金丝边眼镜,[那枚芯片是在商店买的,要是真被拿去破解,霍狄他肯定会发现不对。]   [那就让他一个手抖切碎好了,]瞬间替对方找到了一口黑锅,林果窝在男人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反正激光刀那么锋利,偶尔有一点失误也是情有可原。]   [到时候催眠他输入模拟好的记忆,我可不想真的被人撬开脑瓜。]   有医疗舱修复外伤,就算他从手术室中看似完好无损地走出,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伤口可以好,可这头发却好不了呀,]点出某个被自家宿主彻底遗忘在脑后的问题,零十一幸灾乐祸地笑道,[脑部手术,果子你这是要变秃。]   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林果:……救命,请问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强效生发剂?   想想自己顶着一个光头的模样,林果就觉得自己这抑郁病美人的形象要绷不住。   [安啦安啦,都说没头发才能检验出一个人最真实的颜值,我们家果子这么好看,就算变成了一颗‘鸡蛋’,也一定是最美丽迷人的那一个。]   变着花地安慰对方,可零十一说话间那掩饰不住的笑声还是让某果深觉扎心,愤愤在男人肩上咬了一口,向来注重任务美感的林果只觉得自己这次亏大了。   “做什么?”压抑住想要回击的条件反射,霍狄伸手给了青年额头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敢咬我,这是脾气大了要造反不成?”   “留个记号,”狡黠地眨了眨眼,青年目光灵动,抵消了身上不少的病气,“就算不能标记Alpha,我也要让别人知道大人是唐默的人。”   “不会有别人,”将怀里的青年换了个姿势,霍狄低头凑近对方那咬痕已然浅淡的后颈,“从始至终、都只是你。”   齿尖刺入、信息素也随之缠绵地交织漫延。   在这一刻,曾经互相排斥的两个人,终于平和地接受了所谓标记。 第百零二章   102 第百零二章   也许是霍狄的威胁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自己的医术再次有了精进, 超常发挥的艾伦摘下口罩走出手术室,神情还有些不敢置信的茫然。   “怎么样?”见到手术室的门打开,等在门口的男人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前。   “很成功,全程一点差错都没出,”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艾伦捏了捏自己发颤的手指,“顺利到这种地步,我真怀疑这小子是锦鲤转世。”   “不过, 最后几下我有点手抖,那枚芯片可能没办法再复原了。”   完全无心理会芯片的结局, 得知青年无碍的霍狄立刻抬腿向手术室内走去, 眼疾手快地拽住男人的衣袖, 艾伦忙不迭地阻止对方:“等等等等,术后反应还要观察,他还得在无菌病房呆上一天。”   “而且他现在打了麻药在昏……睡觉, 就算你进去了也没用。”   理智回笼,因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而略显激动的男人终于在手术室门外停下了脚步,看着对方如此反常的模样,松开手的艾伦到底忍不住多嘴地调笑:“瞧你这不淡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里面那位给你生了个小Alpha。”   “都这样了还说是男友,霍总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把人娶回家?”   娶回家?可他们连情侣的身份都是演来的。   神色一怔, 霍狄这才发觉他和青年之间似乎还从未正式确定过什么关系名分。   之前他与青年之间隔了太多, 似乎哪一件事都要比“婚恋”重要,可如今那些阻碍不复存在, 霍狄的心思也不免因为艾伦的一句调侃活络起来。   “嘿、嘿!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艾伦明知故问地打趣,“事先说好了啊,你们的婚礼可别指望我随礼。”   虽然有医用机器人全程打下手,可他也是确确实实地出了力,费了好大劲儿才挣下这么一笔养老钱,谁都别想从他的手中拿走半分。   知道对方就是这么一个出名了的财迷性格,心情不错的男人压根没想过要和艾伦计较,望向仍有医疗舱在运作的手术室,霍狄只希望自己能早点见到他的Omega……   他的唐默。   *   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多面性,有人等待见面望眼欲穿,就有人心中郁闷避而不见。   鸵鸟似的躲在还残有消毒水气味的医用被子里,相当有职业道德的林果想着自己已经摸不到的头发,差点没一个委屈哭出声来。   甭管以前的任务剧情有多难,他都会尽量把原主演得相当有美感,如今没了头发变成鸡蛋,这还真是林果漫长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   [但你还是好看的呀,]盘腿和自家宿主一起坐在黑漆漆的被子里,零十一安慰般地拍了拍对方的膝盖,[原主有几分像你,再怎变化也丑不到哪去。]   [我就是觉得有点搞笑。]摸了摸自己滑溜溜的脑袋,林果发誓,如果霍狄敢在看到他的时候笑出声来,他绝对会二话不说终止任务走人。   看不得自家宿主这怨念的低气压,零十一不太靠谱地建议:[要不我去商店里给你买瓶生发剂?]   [一夜长好,我肯定会被艾伦那个怪医拖出去切片,]蔫耷耷地戳着某只兔子柔软的肚皮,林果有气无力道,[有买生发剂的积分,还不如去生活区多给我买几顶帽子。]   [要我说,你就是太在意那个劳什子反派了,]配合地躺平任戳,零十一仍不忘精准切实地吐槽,[换了别人,别说是没有头发,就算是容貌全毁你也一样能稳如老……]   在自家宿主犀利的眼神中咽下最后一个字,零十一轻咳一声紧急转向:[我这不是夸你淡定自若有大将之风、不愧为快穿局我辈之楷模嘛!]   [再说了,你和霍狄老夫老妻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那是你不懂头发对于人类来说有多重要,]戳着对方肚皮的动作一顿,林果忽然用手指捏了捏零十一那柔顺洁白的兔子毛,[说得轻松、要不我把你头上的毛都剃了,咱俩一起做对与众不同的难兄难弟?]   [住手!]一个翻身侧滚从自家宿主手下逃生,零十一见到救星般地飞速叫停,[霍狄、霍狄进门了,你们好好聊,小的我就先告辞了。]   无声在空气中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林果听着越来越近最终停在自己床边的脚步声,到底还是不争气地僵直了脊背。   天地良心,他还从没有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候。   “怎么躲在被子里不出声?”不解地拽了拽那团隆起来的被子,霍狄顺势坐在了对方的床边,“有没有不舒服?躲在里面不闷吗?”   因为手术之前的相关准备也要进行无菌处理,所以被勒令禁止在门外的男人,并没有见到青年被推进手术室前的样子。   没有回应,藏在被子里的青年摇了摇头,带动被子也跟着可爱地晃了两下。   “怎么?性命无忧就开始后悔了?”失笑地看着那团隐约能看出青年身形的“小山包”,霍狄故作生气地压低声音,“若是不想见我,你大可直说,我保证这就开门走人。”   “别走。”   迅速从被子里伸出左手,青年准确地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我不想你走。”   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和对方的苦尽甘来,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男人离开。   “所以这是怎么了?”得意地勾起唇角,霍狄隔着被子拍了拍明显反常的青年,“是艾伦哪里没有做好?”   “不关艾伦医生的事……”犹豫了几秒,青年还是磨蹭着从厚厚的被子中钻了出来,垂下眼睛不看对方,青年的脸颊因为缺氧而染上一抹绯色,“我就是觉得自己有点丑。”   平心而论,此时的青年虽没有平日里的光彩照人,却也的的确确不失为一个造型独特的美青年,因得容貌极盛,就算没有发型的修饰,对方看上去也不会有多奇怪。   “原来你也会在意这个。”抬手抱住稍显低落的青年,霍狄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一片从未见过的新大陆。   那还不是因为在乎你!凶巴巴地瞪了对方一眼,“破罐破摔”的林果瞬间忘记了之前的所有扭捏。   读出青年眼神中的暗语,霍狄心下愉悦,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低头吻了吻对方那生气勃勃的眼睛,男人真心实意地抱紧对方:“我很高兴。”   高兴你平安、高兴你在意、甚至高兴你会为了我而惴惴不安。   明白男人所有未出口的心语,林果回抱住对方,彻彻底底地将心中的纠结尽数放下。   “所以,看在我大病初愈的份儿上,大人可不可以答应唐默一个要求?”在对方背上弹了几下琴,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忽地抬头望向了对方。   难得听到青年会主动提出什么要求,心情大好的霍狄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   “我想解除和大人的包养关系。”   嘴角的笑容刹那僵硬,霍狄眸色一深,周身的气压转瞬降低:“再说一遍。”   “我想解除和大人的包养关系,”正面对上男人,青年的眼中没有半分退缩,“芯片没了,唐默也自由……”   “我不准,”用力按住对方的肩膀,霍狄一字一顿地将话重复了一遍,“我不准。”   如果自由会让你逃离我的身边,那我不介意折断你的翅膀,让你永远做我笼中的金丝雀。   相对无言,就在霍狄考虑着要不要用锁链再次将人扣住的时候,原本神情严肃的青年蓦地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坏笑:“这么说来,大人是不想和唐默谈恋爱了?”   正在脑补如何为对方打造一个舒适小黑屋的霍狄:……等等,什么谈恋爱?   “我不想让你做我的金主,”抬手勾住对方的脖颈,青年扑扇了下睫毛,语气里是带着点羞涩的认真,“霍狄,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光明正大、写在户口本上的男朋友。”   这就是传说中的告白?如果他没理解错,青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在对他求婚?   ——被青年这猝不及防的情话迷晕了脑袋,霍狄张了张嘴,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要怎么回答。   “不说话就是默认,”凑上前去,青年小鸡啄米似的在男人唇上盖了个章,“霍先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瞧瞧这小傻子尾巴都要翘上天的骄傲劲儿,抿了抿唇,终于回过神来的男人眼神一暗,下一秒便将人压在了床上。   “你抢了我的台词。”   居然被一个Omega抢先告白求了婚,这让他身为Alpha一向强势的霸总形象往哪搁?   挑了挑眉,陷进雪白被褥中的青年轻笑一声:“那你来说。”   “包养终止,”亲昵地覆上对方的唇,男人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美情话尽付这一吻——   “唐默,我爱你……”   “嫁给我好吗?” 第百零三章   103 第百零三章   求婚过后, 两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若是硬要找出什么不同,那就是林果左手的中指上多了一枚简洁低调的银戒。   取出了芯片,青年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飞速好转,仅仅在诊所呆了两周,林果便被艾伦用“没事别瞎浪费资源”的名义赶出了病房。   “明明没有几天,我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戴着男人特意按照他原来发型定制的假发,青年又不甚放心地在上面扣了一顶帽子。   夏风和煦, 林果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别墅,不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有淡淡草木香的空气。   “生死关头走一遭, 任何人都会觉得恍若隔世, ”拎着一个白色密封药袋, 霍狄右臂一伸,自然地握住了青年的手指,“这次你住进来的身份不同, 我得让玛丽他们早早改口。”   冰凉的戒指硌在手心,带给男人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安,仿佛连接着一条无形的锁链,只要看到那枚小小的圆环,霍狄就知道自己正在真真切切地拥有对方。   “这枚戒指太简单,改天我们再去选个新的。”虹膜解锁, 男人把玩着青年手上的银戒, 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男人就是要简单一点才好,”换上拖鞋, 脸色好转许多的青年挑眉一笑,“霍总要是有这个闲钱,还不如考虑考虑我们的婚戒。”   听到开门声匆匆赶来迎接的玛丽:……她刚刚听到了什么?霍先生和唐先生要结婚了?!   前几天还锁链软禁虐恋情深,怎么这一起出趟门回来,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玛丽,让人把默默的东西都搬到主卧,”丝毫不觉得自己把一个二十大几的青年叫成“默默”有什么不对,霍狄几乎是炫耀似的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指,“以后他想要做什么,不必再派人来提前问我。”   恭敬地点了点头,玛丽倒是很欣慰这两人能修成正果。   虽说不知道这两人过去到底有怎样的恩怨纠葛,可在她眼中,唐默是个好孩子、而霍先生也只有在对方面前才会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大病初愈,气色好到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的青年轻而易举便吸引了一众女佣火热的视线,尽管他身上还有着男人强势霸道的清苦味道,但对于嗅不到信息素的Beta们来说,专注欣赏眼下的美色才是王道。   无奈地皱了皱眉,霍狄第一次觉得自己招来这么多Beta是个错误,抱了抱青年宣誓主权,翘班许久的男人终于舍得迈步走向了书房。   “最近家里有没有来什么外人?”将药袋交给身后的玛丽,霍狄坐在靠椅上打开电脑连上了终端。   “莱亚殿下来过几次,”弯了弯腰,玛丽低声而迅速地汇报,“他看起来很愤怒,说是一定要找您讨个说法。”   “我知道了。”翻了翻门口监控记录的影像,霍狄并没有将莱亚的来访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把莱亚手下那群人都抓去给艾伦练刀,但霍狄还是派人将自己查到的信息都散播了出去,现在对方手忙脚乱自顾不暇,想必也没什么时间再来找他家默默的麻烦。   “还有一件事也跟莱亚殿下有关,”知道对方很少会看星网的娱乐版块,玛丽不忘将佣人们最近讨论的八卦简要告知,“莱亚殿下和一个Alpha订婚了,听说是他身边的侍卫头领,婚礼就定在下个月的五号。”   侍卫头领、还是一个Alpha,这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莱亚的作风,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霍狄偏头看向玛丽:“他怀孕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莱亚这个过于高傲的Omega低头。   “这不好说,”摇了摇头,玛丽犹豫道,“只是不知是谁拍到了莱亚殿下来霍宅的画面,现在星网上关于您和那两人的八卦沸沸扬扬,如果唐先生无意看到那些,我怕……”   “这件事我会处理。”终于明白玛丽绕了这么一大圈的用意,霍狄冷肃的眉眼也不禁柔软了几分。   “还有,”见玛丽躬身告退,男人突然开口叫住对方,“不管是谁,以后都不许在霍宅里提到孩子。”   就算青年并不在意自己身体的“缺陷”,可他还是要杜绝任何人在不经意间给对方添堵的可能。   心念电转,感情细腻的玛丽立刻明白了霍狄话中的含义,默默在霍家禁词中添上“孩子”这一项,玛丽只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霍先生。   在没有遇到青年之前,她可想象不出对方会对一个人如此体贴。   *   那边霍狄和玛丽在讨论莱亚,这边林果和零十一的嘴也没闲着,从零十一那里拿到存了好几天的监控录像,林果发觉主角受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原著中的路线。   [先上车后补票,要不是发|情期必定中标,这主角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名分。]快进看完那段布满马赛克的视频,脑海里自动响起清静经的零十一咂嘴感慨一声。   原著是本少见且典型的强O弱A文,要不是为期半个月的发|情期漫长且又无法中止,零十一毫不怀疑莱亚会一枪崩了主角攻然后堕胎。   每一个Omega一生只会有一个Alpha,只要接纳了一个Alpha所带来的完全标记,那么这名Omega之后的情潮就只能由对方来满足。   抑制剂无效、其他Alpha的重新标记更是痛不欲生,是故大多被Alpha抛下的Omega,最终都会选择切除腺体这一条路。   不过那手术很贵、去小诊所又注定九死一生,所以还有一部分如原主母亲一般贫穷的Omega,不得不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煎熬中抑郁而终。   作为一个引领Omega的带头人,莱亚肯定不能用切除腺体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宣扬自己被“强迫”的事实,换任在即,哪怕心中恨不得杀了那个Alpha,莱亚也只能将他和对方包装成一对秘密相恋的爱侣。   Omega们大多向往浪漫,王子与侍卫这种跨越阶级的童话设定,如果运营得当,无疑会让他收拢更多的民心。   [先婚后爱,他们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相爱相杀,]重温了一遍原著里的剧情,林果舒展四肢仰躺在床上,[莱亚是个狠角儿,可惜我对他实在欣赏不来。]   这段感情夹杂了太多的算计,就算是通读原著的林果,也无法说清莱亚留下那个孩子到底是为了爱情还是继承人。   [我说你可别因为这事儿心软,]跳上自家宿主的肚子,零十一一脸严肃地端正坐好,[想想他对原主做过的那些事儿,他根本就不是真正为了Omega好。]   对于莱亚来说,“Omega改革”不过是他为了上位而扯起的一面大旗,若是真的对Omega的处境抱有怜悯之心,他就不会将原主当成一件随随便便使用或丢弃的工具。   [我当然知道,]摸了摸某只胖兔子的耳朵,林果的神情有一点飘忽,[只是看在他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份上,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反正分寸你自己把握,]查了下支线任务的进度条,零十一不放心地嘱咐,[霍狄的间接虐渣只让进度条走完了百分之五十,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和他直面对上一次。]   [虐渣又不是只有暴力,]瞥了零十一一眼,林果淡定地出声,[让他失去皇位,可比什么惩罚都要来得残忍。]   [想留人还想虐渣……]托着下巴,零十一努力替自家宿主想着办法,[那就只能从莱亚那个秘密基地下手。]   [还有和主角攻的‘爱情’,]打开终端登上星网论坛,林果看着热帖配图上笑得一脸阳光的莱亚勾了勾唇,[他过往塑造的形象越是单纯完美、人设崩塌后的反噬就越是难以承受。]   [趁着老皇帝还没过世,我们得让他赶紧换一个继承人。]   [可如果涉及基地,莱亚一定会疯咬在你身上,]考虑到自家宿主还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近百年,零十一不得不为对方以后的形象多做筹谋,[虽然我能拦下星网上的一切,但霍狄那边一定会发现不对。]   不知是不是因为主线任务目标被开了特殊权限的原因,无论在哪一世的反派面前,零十一都会生出一种自己会被发现的错觉。   [你以为霍狄会让我受伤吗?]点开一篇刚被删除的热帖,林果嘴角带笑地示意零十一去看,[是他和莱亚的绯闻。]   从两分钟前开始,这些被有心人不断顶起的热帖便被论坛管理逐一删除,能黑掉星网管理的账号去做这些“小事”,除了霍狄,林果还真想不出会有谁会这么费心。   正经关心对方却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零十一:……好好好,你们秀我走。   单身的兔子,只配抱着清静经独自泪流。 第百零四章   104 第百零四章   莱亚再次见到唐默是在自己的婚宴上。   彼时对方身着一套浅色礼服浅啜红酒, 半点也看不出曾经在训练基地中狼狈的模样。   陪在青年身边的男人高大英俊气势逼人,一双骇人的黑眸只有看向对方时才会柔和几分,哪怕没有信息素昭示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恩爱。   “在看什么?”轻轻抽掉莱亚手中的酒杯,一个褐发褐眸长相无害的男人温声嘱咐,“殿下肚子里有了孩子,酒精什么的还是少……”   “别和我提那个词!”皱着眉低喝,莱亚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个刚办完婚礼的新郎, ——或者是新娘。   就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看起来如同绵羊般没有攻击性的男人, 就是他、毁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好吧, ”从善如流地闭嘴, 褐发男人顺着莱亚的目光向不远处看去,“那是霍狄?殿下怎么会同意放他进来?”   在他还没有和殿下达成眼下这般亲密的关系时,男人就知道对方和那个叫霍狄的军|火商不对付, 杀鸡儆猴,一个羽翼未丰的Omega王储,最重要的就是抓一个足够知名的“坏人”在民间和政客之中树立威望……   顺带侵占对方的势力为自己所用。   可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据男人所知,就算霍狄近来不知为何低调许多, 他也还是在两人的交手中稳稳占了上风。   “父皇亲自请的宾客, 我又哪有多做置喙的道理。”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莱亚的眼底不禁快速划过一丝冷意。   也不知道对方暗地里到底和父皇做了什么交易, 就算莱亚最近受到的宠爱一点没少,他也还是感受到了父皇态度上的改变。   那是一种对心爱儿子的疼宠、却不是对储君的。   思绪越乱就越是烦躁,一想到还要和身边的Alpha演一整晚的恩爱夫夫,本就因为处在孕期而焦虑的莱亚更是压不住心头的火气。   “放松,”大胆地搭上对方的肩膀,褐发男人缓缓地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安抚,“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殿下最好还是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您最近误会缠身,已经经不得更多的诋毁。”   哪怕心里再怎么厌恶对方,莱亚还是因为嗅到了那熟悉的信息素而平静许多,深吸一口气,金发青年露出一个不知在私下过练习多少遍的完美微笑:“谢谢,里昂。”   那笑容礼貌得体,却透着一股明晃晃的疏离,名为里昂的男人眸色一暗,于灯光交错间竟显得有几分可怖。   [我看那主角攻可不像什么小白兔,]见霍狄被一小群人围住,零十一开好隐形屏蔽,一个起跃落到了林果肩上,[虽然原著是主受视角没有写,但我总觉得这事巧合得不像意外。]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上天注定的缘分,当太多的巧合撞在一起,那么所谓偶然也就会随之变成了必然。   [这事儿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内,]摇了摇头,林果随手放下酒杯取了一小块甜点,[看主角受刚才的眼神,他应该很想找我叙叙旧。]   [你也不算算我帮着你家那位毁了多少颗他插在别人势力中的钉子,这件事传开后,整个上层圈对他都有点抵触。]   虽说星际时代下的个人隐私已经潜移默化地几近透明,但若是将它放在明面来说,没有一个人会表示喜欢别人的监视。   老皇帝那边还差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处理得当,那么他今晚就能结束掉这个支线。   有一搭没一搭地挖了几勺蛋糕,黑发的青年心有所感,忽地回眸对着右手边那一小撮人群的中央弯了弯唇角。   “这是我的爱人,唐默,”示意青年上前,一向沉默寡言地某人稍显刻意地露出右手,“婚礼就定在下个月,欢迎各位前来喝杯喜酒。”   男人一向以心狠手辣闻名于星际各国的地下世界,在场众人虽然个个耳目通达,可却也真没哪个见过对方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   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几眼霍狄和青年手上相差无几的婚戒,众人暗暗交换了几个眼神,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真的和一个普通Omega闪婚。   “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惊讶。”寒暄几句离开之前男人所处的“生意圈”,黑发青年抬手舀了一勺蛋糕送到对方唇边。   “我只是让他们知道我的态度,”口中有甜味慢慢化开,男人微蹙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至于其他,那都用不着外人操心。”   因为天性所致,没有身家背景的Omega在这个圈子里一向会遭人轻视,尽管知道青年脑子聪明身手也不错,可霍狄还是想将对方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暗笑这果然是男人一向的护短作风,林果冲着主角受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我不在意所谓的Omega改革……或者说是解放?”   “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梦,”摸了摸青年终于在生发剂作用下长好的头发,霍狄漫不经心地开口,“一个连发|情期都无法控制的领袖,这些人还能指望他什么?”   真正的改革绝不只是一次演讲一句口号,ABO三者之间的关系维持了千年,绝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被动摇。   那是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主角光环,默默在心中反驳一句,林果也很想吐槽原著中主角受一上位就改革成功的桥段。   “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朝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平权,想也知道这会闹出多少原著中没有描写的乱子,Omega天性渴望被征服,遏制天性强行让所有Omega独立,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压迫。   本就是个有瑕疵的世界背景,林果作为一个过客也无意去多做修正,他从来不是同情心旺盛的好人,只要不影响自己完成任务,林果很少会去插手原著世界中的走向。   [莱亚正向你的方向走来。]   闲聊的时间还没超过十分钟,霍狄便又被老皇帝派来的侍卫低调叫走,百无聊赖地倚在露台上发呆,林果忽然听到了零十一谨慎的提醒。   “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随手从桌上取了一杯香槟,莱亚的目光仍旧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能勾引任务目标帮你报复旧主,不愧是我基地里‘成绩’最好的一个。”   “唐默心向自由,又哪里来的‘旧主’?”低垂眼睑,黑发青年意味深长地扫过对方平坦的小腹,“好事将近,殿下还是不要动怒为好。”   知道主角受的痛脚在哪,林果扎起心来可以说是一戳一个准儿,瞧着四下无人,黑发青年忽地倾身凑上前去:“殿下,被强制发|情的感觉怎么样?”   “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不能自控,殿下又和那些被您鄙视的Omega有什么区别?”   “你……!”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莱亚眼中满是惊诧。   除了那个现在不能杀的Alpha,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被他处理干净,就算他霍狄手段通天,也不该知道那夜他在宫中发生的一切。   “好奇我怎么知道?”没有继续逼近,目的达成的青年冷眼看向对方、口中的话语更是让莱亚感到心慌。   “那晚的月色真美,殿下的眼泪更是让人心折。”   “你有我的照片?!”猛地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莱亚压着愤怒咬牙一字一顿道地质问。   “或许它还会动,”轻柔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青年古井无波的眼神莫名让人感到阴郁,“如果我是殿下,我一定不会这样无礼地对待一位贵客。”   “尤其是在他手握关于您的丑闻时。”   贵客?!一个贫民窟走出的浪荡野种能算什么贵客?!   心火中烧,莱亚却还是靠着仅存的理智松开了青年的衣领,对上对方与印象中全然不同的眼睛,莱亚脑中突然涌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你不是唐默、你到底是谁?”   连霍狄都没有发现的事实,没道理一个他手下调|教出的无名小卒会知晓。   “唐默就是唐默,”挑起一抹阴森森的笑,林果又坏心眼地玩起了第二世界那一套,“不过……他可能是一个知道殿下所有秘密的唐默。”   “里昂、基地、还有您那么在意的权利,”放下碟子,黑发青年伸手用叉子凉冰冰的背面挑起对方的下巴,“没发现吗?最近总是有人抢先一步毁了您的计划。”   “你以为那个读懂又背叛你的蛀虫是里昂,但是你错了。”   “莱亚,你会一无所有,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角落的灯光明明灭灭,莱亚不甘地僵在原地,好似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强行缚住了手脚。   “给本殿一个原因。”   没有回答,青年反而风马牛不相及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当初针对霍狄的任务失败,殿下您会怎样处置唐默?”   瞳孔一缩,向来心狠的某位储君立即便理解了对方话中的含义。   “很好,”松开手指,黑发青年手中的银质叉子迅速坠落,而后违反常理地贴着莱亚的脚边插入地面,“闲谈到此结束,唐默就先告辞了。”   “莱亚殿下,祝您新婚愉快。”   “对了,”蓦地顿住脚步回眸一笑,青年隐匿在黑暗中的半张脸犹如会下诅咒的巫师般诡谲,“殿下肚子里那位是个女孩哦。”   “一个Omega……”   “一个会爱上Alpha、并且难以继承皇位的女性Omega。” 第百零五章   105 第百零五章   “你和莱亚聊了什么?我看后半场他的脸色很不好。”   从枯燥无味的聚会中脱身, 霍狄随手关上车门,而后没什么形象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没什么,就是祝他能生个Omega,”摇好车窗,青年抬起眼帘,一把收紧了男人可怜的深色领带,“可以啊霍总,您现在已经知道观察别人家的Omega了?”   “我那是怕他伤害你。”哭笑不得地刮了刮对方的鼻梁, 霍狄发觉青年明显要比刚来霍宅的时候活泼了许多,用眼神示意对方放手, 霍狄面上佯装严肃, 心里却很吃青年这套分寸恰好的“小作”。   “老皇帝找你什么事?”听话地松手, 青年上上下下将人扫视了一圈,“去了那么久,他没有为难你吧?”   “只是谈些买卖, 他想给他的侍卫们都换套新装备,”放松身体任由青年检查,霍狄倚在后座懒懒笑道,“年事已高,我们的皇帝陛下总担心有人会刺杀自己。”   “他在为自己布防、言谈间也没提到储君,看来莱亚最近的表现让他很不满意。”   早就对这样的情况有所预料, 青年点头表示知晓, 然后又习惯性地靠进了对方怀里:“基地毁了,以后我只想离这个人再远一点。”   “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在现实中见到他, ”安抚地顺了顺青年的后颈,霍狄低头在对方的头顶印下一吻,“接下来的时间只属于我们,其他的人和事统统都要靠边站。”   人生苦短,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青年光明正大地领回家。   *   婚礼的日期定在了初秋,懒洋洋地瘫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林果对自己将要结婚这件事还没有什么真切的实感。   举行仪式的地点没有放在首都,旅途劳顿,他和霍狄直到昨晚才抵达这个颇有欧式风情的无名小镇。   仔细算来,除开那些同性婚姻还不合法的世界、再抛开那些没办法大张旗鼓公之于众的人设,他和霍狄之间,好像也只经历过一次人鱼世界的婚礼。   不过与上次的盛大浪漫不同,这次他们的婚礼计划中,几乎没有一个多余的外人。   ——包括宣读誓词神父。   [我该感谢霍狄那个醋缸没有将我也丢出计划外吗?]趴在床边翻着漫画,听到自家宿主心声的零十一忽然停下动作回过头,[还说什么婚礼邀请,我看他就是想变着花地在人前秀恩爱。]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歪头瞥了对方一眼,林果漫不经心地回答,[Alpha的独占欲太可怕,哪怕你只是兔子他也不会放过。]   [可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太淡定了一点吗?]将漫画收回空间放好,零十一迈着小短腿神秘兮兮地蹭到了林果身边,[果子,你不会是对霍狄喜新厌旧了吧?]   [看来我的演技又上了一个台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林果摊开自己藏在被子里的手掌,[其实我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与真正的爱人相伴永远不会腻烦,哪怕他已经和男人共度了许多个世界,林果也还是会为了每一次不同的相爱而心动。   “醒了?”卧室的门把手被人转开,难得换了休闲装的男人倚在门边,腰间还极不符合形象地围了一条米色围裙。   赖在床上不动,黑发青年闭着眼张开手臂:“要抱。”   “你啊,”无可奈何地上前将人从床上拽起,霍狄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对方的后背,“给你做了早餐,快点趁热去吃。”   “霍总到底要把我拐卖到哪?”狐疑地瞥了对方一眼,完全不知道婚礼细节的林果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误入狼口的小白兔。   抿唇不语,看上去好似在故意卖关子的某人摇了摇头,难得地没有对青年心软:“到了你就知道。”   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见自己的撒娇没起作用,林果又不信邪似的上前吻了吻男人的唇角:“可我现在就想知道。”   毫不客气地替主动送上来的粉唇晕上一层血色,男人收尾般地咬了一口对方红润的下唇,然后又一把将气息凌乱的青年打横抱起:“吃饭。”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某果:……糟糕糟糕,总觉得他要开始压不住对方了怎么办?   收拢思绪简单地洗漱一番,林果踩着男人之后特意为他拿来的拖鞋,若有所思地盯着终端随机投映出的影像。   “在看什么?”规整地摆好充当早餐的吐司煎蛋和果酱,明显是中西混血的男人这次倒没有开挂似的做得一手好菜,快速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文字,霍狄左眉一挑,“莱亚?”   “说是他又被媒体拍到了孤身前往医院,”将涂好果酱的吐司递给对方,没有特意关注对方的林果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次报道的实情,“我看那个里昂很在意他,不像是个会放他独自做产检的Alpha。”   隔三差五地登上八卦头条,莱亚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承受了过多的关注。   “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仔细地看了一眼画面上的照片,霍狄笃定地做出结论,“笑得勉强,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Omega的父性。”   “也许他的心思都在里昂身上呢?”在金黄的煎蛋上咬了一口,知晓原著剧情的林果不走心地猜测,“我记得你说过,Omega只会在意他们的Alpha。”   “那不一样,”从跳转到下一条的新闻上收回视线,霍狄轻声一笑,“是个人都知道他们貌合神离,否则莱亚的肚子不会出了那么多问题。”   拜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所赐,就算霍狄不关心八卦,他也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了莱亚的近况。   政治版块的风云人物变成了娱乐版块的饭后谈资、再加上老皇帝默认般的不作为,想必莱亚此时心中定然很不是滋味。   “他不会是想堕胎吧?”想起那晚自己临走时对方不敢置信的眼神,林果总觉得身为主角受的莱亚不会就这么乖乖认命。   尽管他只是嘴上说说吓唬对方,但依莱亚那高傲又狠辣的性格来看,对方说不定真的会一咬牙摆脱这个“累赘”。   “流产对Omega的身体伤害很大,王座上那位不会舍得让他的小儿子受伤,”伸手按掉青年手腕上的终端,霍狄拿起银质的叉子在对方盘子上敲了一敲,“吃饭,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无意义的人身上。”   曾经那些伤害过青年的人,他当然会让他们一个个付出代价,只是在此之后,除了他霍狄以外、所有人都只会是青年生命中的过客。   不值一提的过客。   *   墓园。   一座干净整洁、丝毫不显阴森的墓园。   站在一排排的墓碑之中,就算林果的脑洞再大,他也没想到男人会将婚礼仪式定在这么一个“别出心裁”的地方。   “放心,我们的婚礼不是在这儿,”看出青年眼中的疑惑,霍狄脚步不停,声音却比平日里低沉了许多,“我只是想带你来见见我的……家人。”   通过和男人这段时间的相处,林果知道对方有一个将全部身心都放在爱人身上的母亲、还有一个频频出轨滥用暴力的父亲,他本以为这是一段霍狄不愿回首的过往,但林果没想到男人会在今天带自己来这儿。   “因为我曾经在将他们合葬的时候发誓,我这一生都不会娶一个Omega,”在一座不起眼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霍狄偏头缱绻地看向对方,“但我食言了。”   眼前的墓碑被打理得很好,黑白照片上身着婚服的青年男女相互依偎,半点也瞧不出霍狄记忆中的那份狼藉。   两手空空,望着照片中那个眉眼带笑的漂亮女人,林果喉咙发干,竟少见地有一些无措。   “在承认我爱你的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她对爱情的痴狂,”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霍狄淡定地开口、并自然地揽住了对方的肩膀,“其实在医生告诉我你和别的Omega不一样时,我很庆幸。”   “唐默,我爱你,爱到甚至无法忍受你我之间拥有孩子。”   “我只想和你、过我们的生活,”压低声线,男人终于在父母的墓碑前说出了那些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恶念”,“我想让你呆在我的身边,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烦恼,我讨厌你的目光落在其他人的身上,哪怕你是在恨他。”   “我开始变得和她……我母亲一样,”停顿一下,男人仿佛很不习惯使用这个说辞,“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控制不住。”   “ABO的划分对我来说很可笑,唐默,我以前从未觉得我是Alpha,直到我爱上你的那一刻。”   “所有占有和欲|望的基因在瞬间被点燃,我想拥有你、藏好你,可我又偏偏很怕伤害你。”   “这不是本能,”俯身拥住青年,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这是爱。”   “我确定那是爱,所以我带你来这儿、对你剖白。”   “我不是好人,甚至还有一点病态,即使如此、即使这样……”   “唐默、你仍然愿意嫁给我吗?” 第百零六章   106 第百零六章   “如果我说不愿意……”   “那我就绑了你。”   倏地站直, 男人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与认真。   摇头失笑,林果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警戒状态的大型犬:“看来我好像没得选择……”   “谁让我那么爱你。”   踮起脚尖,黑发青年轻轻在男人唇上印下一个吻,转头看向那张似乎正在冲两人微笑的照片,林果松开搭在男人肩上的右手,而后规规矩矩地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初次见面,我是唐默。”   “往后余生, 请把霍狄这个坏脾气的Alpha交给我吧。”   多疑与悲观、纠结与别扭,那些由原生家庭所带来的阴霾与暗伤, 就让他在今后的时光中将它们尽力抚慰。   *   对于一个偏向西方的世界观来说, 教堂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标志性建筑, 所以当林果看见自己眼前这座小而精巧的巴洛克式教堂时,他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   一簇簇圣洁美丽的百合在教堂四周盛开,察觉到布满树荫的街道上没什么人走动, 林果偏了偏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外人止步”的木牌。   “这是我父母当年结婚的教堂。”将车子停好,霍狄顺手牵住了身旁那个正因好奇而四下张望的青年。   “当时他还是个穷鬼,只能给我母亲这样一个简单的婚礼,”踏上干净整洁的小路,霍狄带着青年路过花丛缓步向前, “后来他功成名就, 就派人买下了这座教堂。”   “我相信他们曾经相爱,只可惜这份爱意, 并没有经得住时间的洗礼。”   “Alpha大多风流,这是我在霍家能找到的最后一点纯粹,”推开教堂沉重的大门,霍狄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灿烂的阳光从高高的拱窗上倾泻而下,木制长椅上摆着一枝枝娇艳的深红玫瑰,浅淡的香气随着微风弥漫,林果诧异地停下脚步,完全不知道男人是何时背着他完成了这些。   “在你抱着被子在床上睡懒觉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读出青年此时的情绪,霍狄眉眼柔和地询问,“怎么样,还喜欢吗?”   “我是不是穿的有点不太正式?”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的下摆,身穿常服的黑发青年看上去颇有几分无措。   “我觉得很好,”俯身吻了吻青年的眼睛,霍狄拥着对方走到了最为明亮的神像面前,“只要看到你,我就觉得世界是美的。”   “霍总今天的嘴怎么这么甜?”拿起早就被摆好放在一边的誓词,林果歪头看向对方,“今天我的身份是神父?”   “还是我的新娘。”   笑着将青年手中的誓词摆正,霍狄坐在搁置在一旁钢琴前,用眼神示意对方准备开始。   变调的婚礼进行曲在教堂内轻柔地流淌,霍狄的手指流畅地在琴键上划过,自信地仿佛那个在私下默默练习上百遍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在这样浪漫的氛围中,青年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澈地响起——   “霍狄,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男人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或是富贵,你愿意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吗?”   庄重地宣读誓词,林果几乎不敢抬眼去看那个一直盯着他的男人。   他曾以主角或看客的身份经历过许多场婚礼,可无论是哪一场,他都没有亲口读出这些誓词。   那是一种与聆听神父询问时全然不同的体会,当那些代表誓言的单词在唇齿间经过,林果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所谓承诺。   一步一步地走向男人,林果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走向对方的心。   “我愿意,”完美地收掉第一小节的尾音,男人的眼里满是深情,“我承诺。”   “那么唐默,”无需任何提示,霍狄抬眼看向青年,熟练地将那段并不新颖的誓词如数问出,“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男人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或是富贵,你愿意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吗?”   “我愿意。”弯起眉眼,青年脸上再找不出一丝那种陷入困境的绝望。   原主的人生充满不幸,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在每次残酷训练的间隙,他一定也曾希望有某个人从天而降,然后像英雄一般将他拯救。   何其有幸,他能代替那些作者笔下没有完整一生的人物片段站在这里、接受自己心爱之人的馈赠。   那些悲伤、那些过往、那些被主角光环影响的不和谐,他穿梭各个世界去修正违和,也从各个世界中收获心灵上的满足。   望着眼前冲他微笑的男人、再想到对方原著中黯然落寞的下场,林果鼻尖一酸,忽地真正理解了拯救部存在的意义。   如果他没有来打破这个循环,男人还要在这个书本构建的世界中打转几次?   “怎么哭了?”停下手上的动作,霍狄用了个巧劲儿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抬手小心翼翼地拭掉青年眼角的泪水,男人嗓音低柔地哄劝,“怎么了宝贝?”   哭泣实在不像是“唐默”应有的举动,可霍狄却意外地没有感到奇怪,逆着穹顶洒下的光线,青年的身形被晕出一层模糊的光晕,有那么一瞬,霍狄甚至觉得自己透过对方见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对他格外重要的人。   “我就是很爱你,很爱很爱你,”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男人的怀里,林果不禁为自己刚刚的举动红了耳朵,“霍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哪怕要一直在任务世界中徘徊,他也一定会将男人的数据成功取出。   “没人会拦着你,”抱孩子似的顺了顺对方的背,男人亲密地和对方挤在并不宽大的钢琴凳上,“唐默,只要你想,我就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用力地点了点头,林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专业地失控。   好像与男人接触的越深,他就越无法维持自己金牌快穿员的准则,就算是在扮演原主遗留的人设,他也会不自觉地在其中掺杂几分自己的真心。   唯有真心换真心才能完成有关爱情的“攻略”,那些快穿局结局各异的前辈,果然没有在这一点上骗他。   习惯性地摸了摸青年刚长出不久软软的发尾,霍狄无意义却又亲密地在对方后颈上慢慢啄吻,他能感到青年在自己怀里微小的颤抖,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流泪,霍狄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安慰。   可就是这种不夹任何情|欲的亲近,却让青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猫一样的轻哼,嗅到空气中愈发香甜的信息素,霍狄转吻为咬,没用什么力地厮磨起对方后颈上的那块软肉。   AO的动情无法遮掩,飙升的信息素就是对欲|望最好的注解,撑住身后的钢琴做依靠,青年的身体因此而弹奏出一连串清脆的音符。   “唔、这里不太安全,”被钢琴的声音惊醒,林果连忙伸手抵住对方,“我们回去。”   虽然没有处于发|情期,但AO结合时所散发出的信息素,依旧可以造成一场不小的骚乱。   “晚了。”重重地在青年唇上亲了一口,霍狄的双手灵活地解着对方的衣扣。   “这钢琴的音色不错,正好我们可以‘连弹’一曲。”   见鬼的连弹一曲,腰间的敏感点被人掌控,林果抬眼瞪去,眼中盈满一片潋滟的水光。   “你这是渎神。”隔着衬衫在男人肩膀上咬了一口,青年语气愤愤地指责。   太超过了,在教堂里做这档子事,就算此时教堂内空无一人、就算林果于情|事上并不扭捏,他也还是不自觉地因“羞耻”而蜷起了脚尖。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贴心地替对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霍狄满意地看着青年在自己怀里发出呼吸凌乱的轻喘,“你得对我负责。”   “宝贝儿,自己点的火,就由你自己来灭。”   周遭空荡,没人知道那座从来不对外人开放的教堂中发生了什么,暧昧旖旎的风光被关在门内,唯有一朵朵盛放的玫瑰悄无声息地做了观众。   日色西沉,当林果从那令人战栗的余韵中回过神时,教堂内已经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红光。   频率不同的呼吸藤蔓般地亲密交缠,耳边就是男人熟悉且有力的心跳,林果披着衬衫靠在对方怀里,忽地听到男人懊恼地开口:“我后悔了。”   后悔?不解地仰头看向对方,林果发现男人那餍足的瞳孔里装满了自己。   “后悔没有更早地认识你。”   不,已经很早了。   早到在我执行任务的第一天,便见到了那个在花房中难以接近的你。   虚虚地描摹着对方英挺的轮廓,林果看着无名指上那个将两人连接的戒指,蓦地开口对男人笑道:“那下辈子我一定更早去找你。”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还会去往哪个世界,只要还相爱、我就会一往无前地奔向你。 第百零七章   107 第百零七章   “滴答——滴答——”   四下无光, 缓慢的滴水声扰得人心慌,溢满寒气的潭水绽开一圈圈涟漪,却没能因此惊动中央巨石上的青年分毫。   青丝如瀑,红衣翩跹,侧卧在石面上的青年肌肤胜雪,眉心还有着一抹看不大清的浅淡红痕。   寒气袅袅,沉睡中的青年表情恬静,假若忽略对方上挑的眼尾, 他美好的就像是传说里的谪仙人。   缚住手脚的铁链借着雾气的遮掩浸在水中,若不是其上隐约亮起的繁复纹路, 或许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眼前这个温和无害的青年是个没有自由的囚徒。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两下, 那个似乎已经长眠了许久的青年忽地张开双眼:“……这是哪?”   “九霄道宗, 后山禁地。”随着不知名声音的回答,岩洞内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只兔子,它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出场, 小爪子一撑就毫发无伤地成功着陆。   “还有枷锁,”坐起身打量着周围的情况,系在青年身上的锁链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细细观察锁链上的纹路,林果无奈地吐槽,“这是什么节奏?怎么一上来就关我小黑屋?”   不是说花积分提前几年进入剧情点吗?他怎么觉得他现在的情况更像是“事后”。   “原主本来就是个被封印的魔修, ”一巴掌将整理好的剧情拍在自家宿主面前, 零十一还在为之前花掉的那笔额外支出而揪心,“反派今天才拜入九霄, 如果你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抓着他十岁的尾巴见上一面。”   这一世的晏柏居然这么小?看来他那两万积分还真没有浪费。   一目十行地扫完剧情,林果也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锁在别人宗门的禁地——   原主是个魔修,倾整个正道之力才勉强封印的那种大魔修。   如果不是林果在中途穿了过来,身为护派大阵原动力的原主根本没有机会在原著中的时间线内清醒。   “陆淮,”缓缓拂过原著上那个代表反派的名字,林果摇头一笑,“大师兄、伪君子,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的设定。”   原著是本半升级流的耽美修真文,不是常见的废柴逆袭,主角受许微知机灵活泼,原本就是修真世家里根骨上佳的好苗子。   许是因为良好的家世所致,主角受讲原则、有底线,除了偶尔天真过头外,他倒还算是个不作妖的正常人。   至于反派陆淮,他则是完全站在了主角受的反面。   年少失怙,资质平庸,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拜进九霄道宗,却只能从个最普通的外门杂役做起。   修真界向来以实力为尊,而越是处于低位、那里的欺辱压迫就越是激烈,一个没家世没资质的小小杂役,想也知道陆淮曾在外门吃了多少苦。   但若就此屈服,陆淮也不会成为原著中直到最后一章才领便当的大反派,靠着不要命的苦练和表面上的温润端方,陆淮终于在入门后的第一次门派大比上展露头角、成功拜入了九霄宗主的门下。   因为修为出众辈分又高,久而久之,“君子剑”陆淮变成了九霄道宗这一辈人尽皆知的大师兄。   “如果不是玄诚子那老头非要抽了他的魔骨炼化,他说不定还真能当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见自家宿主的手指停在陆淮遭难的那一章上不动,零十一唏嘘地感慨了一句。   陆淮体质独特,在道修眼中十分普通的他,却拥有一种足以让所有魔修眼红的逆天资质,为了力量、为了不再被欺压,陆淮几乎是在确定自己体质的同时,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修习魔道。   他假意出宗游历,收集并研习了许多隐匿气息的法门,是故就算陆淮骨子里魔气冲天,他面上也还是那个人人夸赞的正道高徒。   如果不是元婴初成时被师尊骗去、如果不是被硬生生地抽出脊骨,也许那个叛宗出逃的“魔道奸细”真的会安安稳稳地做一辈子“大师兄”。   “玄诚子知道,”冷淡地合上原著,林果俯身向潭底密密麻麻的阵法看去,“他从一早就知道陆淮会修魔。”   原主被封印后没多久,突破渡劫期的玄诚子就成了当之无愧的正道第一人,哪怕陆淮的体质再特殊,那也不够瞒过对方的眼睛。   天魔体质的魔修浑身上下都是宝,玄诚子多年滞步突破无望,不免在这些歪门邪道上动了心思。   “仙魔双修,他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林果发现对方的确是个精于谋算的狠人。   当年原主战败被封,人人都对这个杀不掉的大魔头避之不及、唯恐这个麻烦落在自己的头上,唯有玄诚子正气凛然一力承担,又在神鬼不觉的情况下对原主进行了最极致的“废物利用”。   瞧瞧那在陆淮回宗复仇时还能坚持许久的护山大阵,里面不知有多少原主经过过滤的灵气在默默流转。   “所以我们要暴力强拆吗?”绕着自家宿主转了几圈,零十一伸出前爪解析起那漆黑锁链的具体成分,“万年寒铁加上八十一个大阵,看来玄诚子还真没少在原主身上下功夫。”   “那怎么办,”摊了摊手,林果的表情颇有些无奈,“好不容易提前来了,我总不能让他再受一次欺负吧?”   “或者我们把他引过来?”将数据保存,零十一晃着耳朵在林果面前一坐,“小孩子嘛,好奇心总是无比旺盛。”   入门第一天就擅闯禁地,这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晏柏的作风。   无奈他暂时拿这锁链没辙,就算心中很想吐槽,林果也还是接受了零十一这个退而求其次的建议。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先见到对方。   十一岁不到的小孩子,实在不适合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生活。   *   握紧手中那还剩一半的白色瓷瓶,陆淮坐在简陋的木桌之前,表情晦涩得不像是一个孩子。   回来了,他竟然在被自己那个好师弟一剑穿心后回到了过去,若不是手心的刺痛真实得可怕,陆淮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场自己濒死前的梦。   他怎么会不记得今天呢?彼时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踏入了仙门,却在安顿下的第一天就通过半瓶被迫孝敬的补气丸认清了现实。   仙门与人间一样,传说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道修,也没有比所谓凡人高尚多少。   瓷瓶上缓缓有裂隙出现,被推搡在地留下的擦痕因受力而火辣辣地发痛,可陆淮却像丧失了痛觉一样,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毫无眷恋,他竟是还要将这可笑的一生再走一遍吗?   就在陆淮因为突如其来的重生而思绪混乱时,一道细弱游丝的魔气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修为不再,可陆淮的眼力和神识却没有就此消失,顺着那丝魔气向窗外望去,陆淮发现它正指向西南的一角。   是后山禁地,除了宗主外谁也不能踏足的九霄禁忌。   那里怎么会有魔气?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九霄道宗,难道对方就不怕直接被玄诚子那老贼抓了去?   心念电转,表面上只有十岁的陆淮当然不会认为这丝来源不明的魔气会跟自己有关,收拾好破碎的药瓶,陆淮脸上又戴上了那副他早年间最习惯的温和面具。   可是那丝魔气却没有因此而放过屋内那个瘦弱的男孩,它先是在门外游荡了几圈,随后便透过门缝潜入绕住了男孩的脚踝。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陆淮瞳孔紧缩,实在想不出这世上除了许微知外还有谁能绕开自己的神识而“攻击”。   可惜,没有依托主人神识的魔气只是死物,它察觉不出男孩的惊异,只能自以为隐蔽地执行起了预设的命令。   亲昵地缠上男孩的小腿,暗红色的魔气凝成一条小蛇,而后不知是讨好还是恐吓地吐了吐信子。   没有恶意。   捏着七寸将那筷子粗细的小蛇拎起,陆淮眼露好奇,做足了一副普通孩子应有的模样。   能躲过他的神识,就说明对方很有可能在附近窥伺,在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前,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不同。   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红纹小蛇昂了昂头,目光所向正是后山禁地。   如果是曾经的陆淮,他或许真的会因为好奇而跟去,但在知晓魔修和禁地的现任陆淮眼中,魔气的主人明显是不怀好意。   可他又不能不去,因为他现在就处于“曾经”。   陆淮的曾经。   况且这是自己重生后的第一处不同,他实在不该就此放过。   在脑内搜寻了一番自己此时能用的保命法决,陆淮起身跟着小蛇出门,第一次怀念起了自己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剑。   修魔本就逆天而行,剥皮抽骨、雷劫加身,不管命运在他归来的一刻发生了什么改变,陆淮都不会因此而感到畏惧。   前世无知,今生无畏。   无论那禁地里到底封印了什么,陆淮只盼着对方不要让他太过失望。   修魔路远,他总得在成功复仇前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吗? 第百零八章   108 第百零八章   小蛇的主人心细, 预设的路线都很隐秘,跟在那条红纹小蛇的身后,陆淮七拐八拐地来到了后山。   这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看着左前方用深厚灵气所刻下的“禁”字,陆淮拭掉额头的汗水,平复起稍显急促的呼吸。   这具未经锻炼的身体太过孱弱,一连绕过了几个区域,就算陆淮暗中运转心法调息,他还是能感觉到腿上若有若无的酸软之意。   “唰——”   不知为何, 红纹的小蛇突然跃起向陆淮的方向扑来,下意识地闪身避过, 陆淮并指为剑, 准确地打在了对方的七寸。   果然是陷阱吗?   怒意刚起, 那被人打痛的小蛇就嘭地化作了一团浅红的雾气,牢牢地将眼前的男孩包裹,无数玄妙的阵法就此在陆淮眼前铺陈开来。   这么多用于封印的禁制, 玄诚子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起了兴致,知晓红雾无害的陆淮迈步踩着地上显眼的红线向前走去,周遭的景色未变,但温度却大幅度地降低,随着那蜿蜒红线的中断,陆淮发觉自己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障壁。   红雾氤氲, 陆淮只感到眼前一黑, 人就已经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空间。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山洞,无数刻在石壁上的阵法明明灭灭, 无端让这里显得有几分诡异。   缠了男孩许久的红雾散了又聚,最终化作一条小蛇钻入了不远处的寒潭,顺着对方游走的方向看去,陆淮总算看清了那个将他引到这儿的魔修。   红衣青丝、眉目如画,藏在寒雾后的青年有着一副足以让任何人艳羡的好相貌,哪怕修真界各个都是得了灵气滋润的风流人物,对方的姿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在魔道两界摘得头筹。   而在陆淮看向对方的同时,林果也总算亲眼见到了这个自己等了许久的小可怜。   衣物整洁,却可以明显看出浆洗多次后的破旧,注意到对方瘦弱的身体和手上的擦伤,林果眉头一蹙,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来。”招了招手,林果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以接近。   晶莹的冰桥在寒潭上支起,而后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潭边十步外男孩的脚下,小幅度地向后退了一步,男孩的眼中写满了警惕。   “我只是想看看你,”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红衣青年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天魔体质,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被人一口叫破了自己最想隐藏的秘密,陆淮脊背一绷,随即又想起了自己十岁孩童的身份:“魔?前辈,这里是九霄道宗。”   “九霄道宗……”沉吟一声,青年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眉心,“玄诚子?”   “正是宗主。”恭敬地行了一礼,陆淮掩下眼中的异色,多少对对方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不知世事,镇于九霄,联想到他前世听过的那些秘闻,青年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阎酒,那个半步登天的大魔修。   “原来是他,”不在意地轻笑一声,青年似乎一点也不为眼下的情况而焦躁,抬了抬手,青年第二次呼唤站定在原处的男孩,“来。”   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什么恶意,陆淮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下,接着面上乖巧地登上眼前的冰桥。   寒潭幽深,透过那清澈的潭水,陆淮可以清楚地看见其下繁复的法阵和缚住青年的四条锁链。   然而,就在陆淮还差一步便可迈下冰桥之时,他脚下的支撑却忽地消散,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合理的反应,陆淮就发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带有酒香的怀抱。   “好玩吗?”笑盈盈地看着跌进自己怀中的男孩,青年脸上找不到一丝“老前辈”应有的威严。   僵硬地窝在对方怀里,许久未曾与人如此亲近的陆淮只能压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反应,装作羞恼般移开了眼睛。   小大人似的孩子果然不经逗,见好就收地松开对方,林果拉起了陆淮伤口已经结痂的左手:“你受伤了。”   青年的音色悦耳非常,褪去了之前的恣意,那声线里便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温柔。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自己,陆淮一愣,几乎要就此推翻自己心中那个笃定的猜测。   如此平和无害,他真的是当年那个声名赫赫的魔修阎酒?   “有人在欺负你,”细白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明显是擦伤的伤口,青年态度平静地陈述,“看来你过的不是很好。”   没有正面回应,男孩只是从对方的怀中爬起,然后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晚辈愚钝,不明白前辈话中的含义。”   “小老头似的真没趣,”明显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见男孩不愿说,青年也没有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撑着下巴看向对方,青年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不着调,“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陆淮。”大大方方地报上名号,陆淮不断在脑海里猜测这一世经历改变的原因,“不知前辈引晚辈前来所谓何事?”   “陆淮。”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青年坐于石台,懒洋洋地倚上了身后变出的冰床。   一坐一立,尽管只有十岁,陆淮还是凭借站立的优势高出了一尺,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岁的孩童俯视,青年却没有半点不悦的表示,他就如传言中一般潇洒随意,根本不将任何修真界的条条框框放在眼中。   “有兴趣做我的徒弟吗?”仰了仰头,看起来像是在走神的青年忽地提出了一个让陆淮意想不到的建议。   “晚辈是九霄道宗之人。”委婉地表态,男孩脸上没有出现哪怕一点慌乱。   “九霄能教你什么?”嗤笑一声,青年抬眼看向对方,“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吗?”   “天魔体质,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一字不差地复述,男孩看上去丝毫没有被外界发生的一切所动摇。   “第一个是我,”面不改色,让零十一换好体质的林果眼都不眨地骗着某个叫陆淮的小孩,“要是被玄诚子那小辈知道,你不会有机会活命。”   “天魔体质可以被炼化,陆淮,你不会想尝试那种被人剥皮抽骨的滋味。”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隐秘的闸门,前世被玄诚子折磨的记忆蓦地潮水般向陆淮的心头涌来,眼底瞬间染上血色,男孩似有所觉地飞速垂下了头:“可前辈还活着。”   “那是他们杀不了我。”让手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青年眯了眯眼,第一次让陆淮感觉到了危险。   “前辈想要什么?”清楚自己的体质,陆淮当然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只是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青年愿意帮他,恐怕还是在自己身上有所图谋。   “陪我说话、或者随便去哪偷点酒来,”扫了一眼身前的脊背挺直的男孩,青年突然伸手抱住了对方——   “借我抱抱也可以,这鬼地方可真是太冷了。”   从没遇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陆淮一个踉跄,几乎能听到青年在自己耳边清浅的呼吸。   他的生命中鲜少有朋友之类的存在,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只会让他条件反射地神经紧绷。   太危险了,他的心脏与咽喉离对方如此之近,就连修炼之人最重要的丹田,也暴露在对方随手可及的位置。   可眼前之人并无恶意,对方的体温低得可怕,凉沁沁的像是块刚取出的千年玄冰。   完全不知道男孩的心中在这一瞬闪过了多少念头,第一次见到自家爱人缩小版的林果莫名愉悦,只想趁着对方还小的时候多抱抱捏捏。   穿梭了这么多个世界,他还从未参与过男人的过去,好像每次见到男人,对方都已经长成了那副强大到不会被任何事物所伤的模样。   [注意形象,]轻咳一声,零十一小声地提醒,[你是个让正道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不是个只会傻笑的正太控。]   [安啦,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感受到男孩的身体在自己怀里逐渐放松,林果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满意地弯起了眼睛,[我只想让他这辈子功成名就平安喜乐,再也不做那个人人唾弃的九霄逆徒。]   陆淮本性不坏,如果没有遭遇恩师背叛剥皮抽骨的苦楚,对方一生都会是那个温润端方的“君子剑”。   只要陆淮不黑化,再加上有他帮忙遮掩体质,哪怕许微知的主角光环再强,对方也不会与陆淮有更多的冲突。   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自认计划可行的林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怀里的某人是个早就换了芯的芝麻馅汤圆。   “师尊没有别的要求吗?”自然地改口,陆淮在权衡过后还是同意了对方的提议,“比如说让陆淮救您出去。”   “做个好人吧,”松开怀里小火炉般热乎的男孩,红衣青年抬手抚上对方苍白瘦削的脸颊,“三千大道归一处,功法本无善恶,做坏人太难了,一点都不适合你。”   “至于其他,就等你长大以后再说吧。” 第百零九章   109 第百零九章   “淮儿来了?今天又给为师带了什么好酒?”   刚一踏进山洞, 陆淮就听见了某人这十日来已经被自己所熟悉的声线,穿过那座专门为自己架起的冰桥,陆淮将藏在身后的酒壶递给对方:“集会上换的,应该比之前的好上一点。”   阎酒的嗜酒程度,从对方的名字里就可见一斑,像是在酒罐子里泡大的妖精一般,连这寒潭内几百年的封印都没能洗去青年周身的浅淡酒香。   执着于某种事物的人大多挑剔,可对方却和陆淮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从杂役厨房那儿偷来的凡酒还是从外门管事那儿顺来的琼浆,他都未曾见过青年脸上露出任何不同的反应。   “集会?”听到这个字眼, 无法探知对方踪迹的林果立即打起了精神, “那里来往混杂, 你莫要让人骗去了才好。”   实力被这该死的锁链封印大半,为了不引起玄诚子的注意,林果的神识只能在对方未加关注的外门游荡, 九霄道宗一月一回的集会地点靠近内门,所以他今日便短暂地失去了陆淮的行踪。   毕竟不是真的孩童,陆淮倒从未担忧过自己会惹上什么麻烦,只是看到青年认真到连酒壶都放下的样子,他还是态度端正地点了点头:“陆淮知晓。”   心中有结,不想总是想起玄诚子的陆淮, 十分不愿用“徒儿”之类的词来称呼自己。   “集市好玩吗?”见人乖乖地应了声, 林果不由暗道这次的反派果然是个好孩子,不打算做个总是扫兴的严师, 头一回带孩子的林果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若有什么喜欢的,大可拿着灵石随意去换。”   虽然暂时没办法从山洞里出去,但零十一的货币兑换功能还在正常开放,以林果这么多个世界攒下的积分来算,这片大陆还真没有哪个门派或修士能比他富有。   袖口一扬,无数亮晶晶的灵石便小山似的在陆淮面前堆成了两处,瞧着那灵石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模样,陆淮这才第一次认识到他这个便宜师傅的财大气粗。   “玄诚子他们杀不了我,自然也夺不去我手里的宝贝,”见小孩的表情有些惊讶,青年不在意地冲对方挥了挥手,“都是些用不完的旧物,若是淮儿喜欢,为师这里应有尽有。”   “陆淮惶恐。”微微垂头,陆淮并没有去伸手碰那些令人眼馋的极品灵石。   几瓶劣酒而已,实在不值得如此高昂的回报。   “是为师想差了。”被人拒绝,青年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额头。   青年的眉心有一缕火纹,不知是否是因为修为被封的原因,此时那火焰的纹路淡到几乎让人看不分明,抬头瞧向那红衣魔修,陆淮只见对方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翻出了一个不起眼的荷包。   “之前游历时随手买的,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用魔气将那两堆灵石一股脑地引进外形是荷包的储物袋,坐在冰床上的青年稍稍俯身,而后将它系在了男孩腰间,“打下神识烙印,今后就谁也不能抢了。”   真是个傻子,似乎能透过衣物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冰凉,陆淮望着对方鸦黑的发丝,一时说不上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难道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好吗?   “为师的眼光果然不错。”满意地正了正荷包的位置,林果忽然有了一种把商店里所有童装都买来给对方试试的冲动。   “师尊的眼光自是好的。”若有所思地拂过腰间的荷包,陆淮只觉得对方此刻的笑容极美,差点拨乱了自己的心弦。   “去修炼吧,”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青年指了指冰床床尾放置的蒲团,“筑基前的练气最为重要,淮儿万万不能因为体质特殊就掉以轻心。”   原主的属性偏火,这样水汽充溢的地方自然对他克制非常,不过陆淮的属性偏水,林果也不用担心会因此而伤到对方。   “还有,”生怕自己这个野路子师尊比不上九霄内门有吸引力,林果又不放心地嘱咐,“没吃透为师教你的隐匿法决前,绝不能出现在玄诚子的面前。”   “陆淮明白。”见对方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陆淮听话地应了一声,随后便爬上不远处的蒲团入了定。   这里属性相宜灵气充沛,的确是个快速修炼的好地方,若不是白日里还要完成外门管事分配下的任务,他也不想只是每晚趁着夜色偷偷前来。   看着自家爱徒秒秒钟便进入了状态,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使用的林果郁卒地叹了口气。   带着玄诚子打造的这副破锁链,他连从商店里兑换出的功法都用不了。   [快了快了,再给我五天时间,]清楚自家宿主的难处,加班加点分析破解的零十一哄孩子似的劝慰,[修□□已经触及了一部分世界法则,这里的东西不太好拆。]   帮不上对方什么忙,林果也并不会为此而觉得沮丧,系统和快穿员各有分工,只有两者默契配合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用魔气拭净那白瓷的酒壶,林果干脆对着细长的壶嘴喝了一口,这修真界的酒水大多都由灵气浸染,尝着确实要比其他世界好上许多。   然而,就在酒水入喉的一刻,林果体内的魔气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向四肢涌去。   是玄诚子,他启用了护山大阵。   瞬间分析出眼下的情况,不想让自己狼狈模样吓到陆淮的林果只能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唤醒了对方。   “为师今日有些乏了,”压抑住体内躁动的魔气,青年的语气一如往常般随性,“夜色已深,淮儿先自己跟着灵蛇回去罢。”   一睁眼就对上青年那看向自己的狭长凤眸,陆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对方摸了摸头顶:“不过别怕,师傅会用神识陪着你回去。”   无奈地瞥了青年一眼,陆淮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总爱把自己当成五六岁的胆小鬼,知道阎酒本身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陆淮点点头,面上心中都没什么不悦。   弱肉强食,以阎酒拥有的实力,对方对他的态度已经足够耐心。   冰床消散,目送男孩跟着红纹灵蛇走出洞口,本就是暗自强撑的青年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沉在谭水中的锁链光芒大盛,龙吸鲸吞似的抽走了青年大半的魔气。   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林果尽力用自己的意志和经验控制着身体内胡乱游走的魔气,拯救任务太过安逸,他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这种疼痛难忍的滋味。   [止痛剂止痛剂、我这就去买止痛剂。]焦急地念叨了两句,零十一飞速地在系统商城内输入了关键词。   不是它不能给果子提供痛觉屏蔽,只是如果被评分系统检测到它的操作,对方的评分也一定会随之降低。   林果表面跳脱,内里却确确实实地有一股傲气,没有得到对方的允许,哪怕是零十一也不敢随意地插手干预。   [不用,留着积分给你买瓜子吧。]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青年面色苍白的像只厉鬼,嘴里的话却还能听出一丝打趣。   付出与收获往往成正比,他那999个S级,可不是靠着商店里的止痛剂。   林果神思混乱,而脑子清醒的零十一又无法监控反派,是故寒潭中央的一人一兔,竟是谁也没有发现那个藏在拐角处的男孩。   将引路的小蛇打结捏住,陆淮站在被阴影覆盖的角落,无声地注视着那个蜷缩在巨石上衣衫凌乱的青年。   对方现在很虚弱,剑下曾经斩落无数魔修的陆淮无比确定,青年教给他的隐匿法决与上一世异曲同工,如果此刻出手,他有六成把握能让对方陨落。   玄诚子不能,是因为他不知道青年的罩门,而对于在修魔一路上行至极远的陆淮来说,他对自己的推测足有八分自信。   纵然要透支几乎所有的生命力,但只要能得到青年那庞大的魔气,拥有吞噬法门的他,就可以在眨眼之间重回巅峰。   玄诚子、许微知、还有那些曾经受他庇护最终却冲他刀剑相向的正派子弟……只要杀了他们,自己就不会再日日被恼人的心魔梦靥所扰。   黑眸渐渐泛起一抹血红,身着下人服的男孩向前一步,垂落的手指却无意碰到了个柔软的物件。   是荷包。   一个灰扑扑又难看的荷包。   一个青年弯腰亲手替他系上的荷包。   那双曾经焚烧过无数道修的如玉双手、落在自己身上时却总是那么温柔。   前进的步伐陡然终止,男孩离会暴露自己的光亮仅有一寸之遥,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阴影中,仿佛一头在等待进攻的兽。   潭水因阵法的运作而被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白雾,盯着那洁白中的一点鲜红,陆淮的右手攥了又松,最终还是放弃了心中那个堪称疯狂的念头。   罢了,难得有个掏心掏肺对自己好的笨蛋,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过可惜?   上一世的抽骨穿心之仇,他迟早都会一点点的还回去。   阎酒,最后望了一眼那薄雾中的身影,陆淮松开小蛇转身离去——   这一劫,只盼你能熬过去。 第一百一十章   110 第一百一十章   灯火通明, 陆淮刚刚回到房间没多久,就听说了宗内有外人闯入的消息。   修真之人向来不在意凡间的俗物,因此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外门杂役,陆淮也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简陋房间。   冷眼瞧着一群半大的孩童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讨论,陆淮合上门窗,再没了前世那种笼络人心的念头。   声名再好又怎样?当他被一个绝对权威之人宣判死刑后,又有哪一个会大着胆子站在自己身后?   今天夜里发生之事,陆淮脑子里还约莫有些印象, 九霄道宗作为正道魁首,除魔卫道的同时自然也招惹了不少仇家, 前世这事儿闹了几日, 最终还是以玄诚子将那魔修一掌击毙做了了结。   只是他从未想到护山大阵的阵眼会是阎酒。   那些阵法繁复难解, 若不是那外人闯入的时辰恰好能和青年表现出痛苦的时间对上,陆淮也没有想到玄诚子会将对方如此“物尽其用”。   用一代魔修来镇守自己的宗门,这玄诚子还真是不怕招来外人的口舌。   闭目打坐, 陆淮清空思绪,努力不让自己再想起那个红衣胜火的青年。   然而一连过了几日,直到那闯入的魔修同前世一般丧了命,陆淮都没有再见过那条只会出现在夜里的红纹小蛇。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陆淮摸了摸腰间那几次被自己解下又系上的荷包,终是第一次在没有灵蛇召引的情况下主动去了后山。   月色静谧, 藏匿在一片树木中的禁地一如往日般阴森, 踩上熟悉的生门,陆淮完全不需要红线的引导便顺利地走进了山洞。   滴滴答答的水声依然是此处单调不变的背景音, 但陆淮却还是敏锐地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石壁上的阵法焦黑暗淡,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燎原的大火,黑发绯衣的青年安静地伏在水边,像是一朵寒潭里盛开的莲。   扑通——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陆淮也说不好自己是为了青年此刻的风姿还是为了洞内几乎凝成实质的庞大魔气。   尽管不知玄诚子为何还没发现此处的变故,可若是就此将青年放在这里不管,对方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   谨慎地接近那个在沉睡的红衣青年,陆淮体内的吞噬心法不自觉地吞食着周围浅红的魔气,轻轻在对方身边蹲下,陆淮这才发现青年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挣脱了锁链。   那曾经将青年困于此处的万年寒铁,早已像一截截烧焦的黑炭般沉在了潭底,青年双手手腕尽是伤口,滴落的血液竟然在水中绽开了一朵朵燃烧的火花。   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陆淮有那么一瞬甚至忘记了自己蹲下来的原因,好在青年的肩膀抖了一下,用苍白的脸色唤回了某人的思绪。   阎酒属性偏火,如果让对方就这样浸在水中,无疑会让青年的情况越来越糟。   要动手吗?细瘦的手掌移至青年的颈边,陆淮眸色深沉,最终却只是羽毛般地在上面轻抚了两下。   温热、鲜活,少了那些禁制的束缚,青年的体温再不似往日一般冰冷骇人,涌入体内的魔气炙热滚烫,没有受到伤害的陆淮只觉得自己的每条经脉都在叫嚣着温暖熨帖。   变故在两人肌肤相触的一刻突生,因为想拖青年出水而无意中碰到对方伤口的陆淮动作一顿,体内的吞噬心法便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起来。   一周天、两周天、七周天……好似遇到了什么千年难遇的美味,本就具有强烈掠夺性的吞噬心法贪婪地吸取着对方体内的精纯魔气,哪怕陆淮有心停止,也不过只是将它的速度稍稍减缓了几分。   没有反噬,就算处于这种被人强行吞夺的情况,青年的魔气依旧像那条认得他的小蛇一般温和无害,这样的情形是修士内心无意识的反应,受到如此优待,陆淮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点入了对方的眼睛。   天魔体质间的惺惺相惜吗?这个传说中令正道修士闻风丧胆的大魔修,怎么会是一个这样天真愚蠢的滥好人?   就在陆淮闪神的一瞬,他的身躯忽然不能自控地抽长起来,许是受到神魂年纪的影响,寒潭边十岁的小孩眨眼间便变成了一个温尔文雅的年轻男人。   冷着脸用魔气幻化出衣物遮住了自己裸|露的皮肤,陆淮逆转心法,终于在吐出一口鲜血后终止了两人的连接。   经此一遭,本就状态不佳的青年更是气若游丝,弯腰将对方打横从寒潭中抱起,陆淮小心地避开了青年身上的所有伤口。   此地不宜久留,但以青年这种滴血成火的奇特体质,他又能将人不留痕迹地带到哪去?   吞噬掉山洞内的所有魔气,陆淮的脸色阴沉地简直能滴下水来,闭了闭眼,陆淮终还是妥协似的运转起了那曾被自己弃如敝履的九霄心法。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青年全身的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顺着那最后一滴滴落的鲜血看去,陆淮这才发现对方竟是赤着一双足。   少了青年魔气的支撑,往日里纤尘不染的法衣被寒凉潭水浸得通透,紧紧贴在青年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料轻而易举地勾勒出对方每一处姣好的线条。   垂下眼帘偏过头去,陆淮面色平静地将青年绯色的法衣向下拽了两下,处理好所有可能会暴露的痕迹,陆淮悄无声息地掐了个法决,身形一闪便带着青年没了踪影。   洞内昏暗,唯有那一朵朵燃烧于寒潭的火花,见证了此处所发生的一切。   *   头痛欲裂,林果感觉自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浑身上下都是一种脱了力般的绵软。   身后温热的怀抱透着一股亲切的安心,被这种熟悉的感觉搅昏了头脑,林果习惯性地抱住对方,却换来了一声稍显僵硬的呼唤:“师尊……?”   乍然清醒,想起任务和人设的林果猛地睁眼:“淮儿?”   青年的嗓音有点哑,轻得好似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猫,见对方墨玉般的瞳仁里清楚地映出了自己的影像,陆淮假意做出一副无措模样:“师尊。”   深觉自己这样抱着一个“小孩”不撒手的模样不成体统,林果掩下心中的不解起身,尽量维持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长辈威严。   “怎么变成了这样?为师伤到你了没有?”凡人一样上上下下把对方检查了一遍,青年眉心的火纹渐渐显露,明艳的似乎能灼伤人眼。   “没有受伤,陆淮只是吞掉了师尊太多的灵气,”面容英俊且又周正,五官长开的陆淮无端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亲切感,没有回避自己的过错,林果甚至没能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受惊后的委屈,“陆淮害师尊修为大减,还请师尊随意责罚。”   瞧这长相、瞧这态度,就说自家徒弟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要是没有剧情中的外力干预,对方一定能干干净净地修炼到飞升。   “无妨,”因为身高问题,林果无法再轻易地摸到陆淮的头顶,只能转而拍了拍对方的肩。“这点魔气,还不够被为师放在心上。”   元婴神魂皆在,原主的魔气本就可以说是生生不息,就算近期接连消耗了许多,摆脱了束缚的林果也可以依靠修炼和商店内的道具轻松补回。   瞳孔一缩,清楚自己到底吸收了多少魔气的陆淮暗暗惊讶,总算认识到了青年修为上的深不可测。   渡劫中期的玄诚子已是正道巅峰,而自己也在最后一战时强行突破到了渡劫前期,可是站在恢复自由的青年面前,陆淮还是觉得自己只能看到一团雾。   半步飞升,当真如斯可怕?   “淮儿的衣服是哪来的?”随手掐了个法决让自己恢复平日里的整洁,青年笑着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灵丝做线,总不会又是那个倒霉的外门管事吧?”   “师尊英明。”不动声色地拍着马屁,陆淮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在这点小事上出现纰漏。   就算他因为魔气暴涨而一息长大,也不该无师自通地学会变幻法衣的诀窍,是故在将青年带到九霄一处偏远的山峰后,他便火速潜回外门做好了伪装。   想到对方借着隐匿法决破破烂烂地回去偷衣服,林果就忍不住在眼底露出了一丝笑意,发现自己全身的伤口都被处理妥当,林果先是在心中问过零十一,而后才疑惑地看向对方:“为师的伤……?”   ——衣冠不整、反派长大,两者叠加,被判定不可观看某类画面的零十一早早就被无情地丢进了小黑屋。   “是师尊自己……”话音未落,刚变成大人没多久的陆淮就忽地一下缩了水。   宽大不贴身的衣物一件件地落下,直把里面的男孩埋进了一座柔软的小山,看着对方那副眼神错愕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红衣青年嘴角一扬,终是忍不住地笑弯了腰。   藏在衣服中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的陆淮:……。那么多的魔气,这劳什子的吞噬法决就不能再多消化一会儿吗?   不过话说回来……   笑起来的阎酒、可真好看。 第百一十一章   111 第百一十一章   有心想将某人从衣服堆成的小山里解救, 但注意到对方拒绝眼神的林果,还是极给面子地转过了身去。   捡起掉在地上的灰色荷包,陆淮也没有想到自己方才准备的衣服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手脚麻利地打理好自己,相对同龄人更显高挑的男孩拂了拂衣袖,挥手将那过分宽大的衣物收了起来。   “天就快亮了,”遥遥看向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听不见身后窸窸窣窣声响的青年回过头来, “现在还不回去,淮儿不会惹上麻烦吗?”   “无妨, 今日陆淮并不当值。”站在原处, 陆淮小心地和对方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微风拂过, 将青年本就宽松的衣摆吹得愈发飘逸,望着对方这副即将乘风归去般的超然模样,陆淮总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失去阎酒。   禁制已破, 无论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对方都没有理由再危险地停留在此处。   “淮儿在想什么?”弯腰捏了捏男孩的脸颊,青年屈起手指弹了弹对方的眉心,“放心,在你还没有长大前,师傅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青年的速度很快, 快到陆淮还来不及拒绝, 便被对方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浅淡的酒香萦绕在鼻间, 陆淮僵硬地在对方怀里怔了几秒,而后才像是真的醉了一般紧紧回抱住那个暖融融的青年。   几百年了,自从他被玄诚子背叛逃出九霄后,陆淮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的承诺。   可也许是此时的气氛太好、也许是青年的表情太真,在听到对方承诺的那一刻,陆淮竟真的动了心想要去相信。   男孩手上的力道大得骇人,若不是身高差距明显地摆在那里,林果简直怀疑对方是想将他生生闷死在怀里。   知晓原著中陆淮在外门的日子并不好过,林果没有挣扎,只是安抚似的顺了顺男孩单薄的脊背。   “从来没有人不求回报地对我这么好,”维持着这么个稍显别扭的姿势,林果看不清陆淮的眼睛,自然也就看不清对方眼中闪过的暗芒,“师尊,你会永远对陆淮这么好吗?”   “不会,”干脆利落地拒绝,红衣青年趁着怀中人愣神的功夫使了个巧劲儿抽身,然后坏笑着刮了刮对方的鼻尖,“我只会对你更好。”   任务因你而开始,爱情因你而萌芽,无论是以何种身份方式,在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   日光微熹,仿佛在青年的身上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纱,望进对方那毫不躲闪的双眸,陆淮几乎能看到里面有两簇火焰在燃烧。   “师尊对人总是这样好吗?”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男孩垂下头,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您和传言中的那些魔修很不一样。”   “这些问题就留给淮儿自己去寻找答案吧,”不想让对方在魔道的划分上产生固化的思维,红衣青年一伸懒腰,接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为师累了,淮儿可有床榻能收留师尊一夜?”   虽知道对方是因自己孩童的外表才如此轻佻不设防,可陆淮的内芯归根结底还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是故在瞄到青年眼角那生理性的水光时,他的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跑偏了一瞬。   慢了半拍地点头,陆淮手上一热,食指便多了一个暗红色的指环。   “走吧,”选好了陪在陆淮身边的形态,早就想当一把“戒指里的世外高人”的林果心情愉悦地笑道,“带为师回家。”   *   日子一天天流逝,没什么剧情可走的林果天天吃饭喝酒教徒弟,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   为了避免牵扯到陆淮,自那日从九霄禁地脱身后,林果整整让零十一封锁了三天气息才算罢休,等端坐在九霄峰的玄诚子知晓这件事时,有关两人的痕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布置多年的阵法被毁了个彻底,不敢对外宣扬阎酒的失踪,玄诚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倒也曾借着其他由头派人搜索过整个九霄,但早已恢复实力的林果,又岂能被一群分神小辈看出了行踪?   “吱呀——”   半新不旧的木门被人推开,陆淮端着一小盘洗净的灵果进门,手里还捏着个眼熟的白色瓷瓶。   今天是外门每月一度的物资发放日,因为不想被一群半大的小孩扰得头疼,林果干脆装作未醒赖在床上偷懒,只留了一丝神识去护住对方。   红衣的美人慵懒地卧在榻上,连带着那简陋的床铺都增色了几分,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陆淮放下手中的杂物,指尖一弹便用灵气无声地将门合上。   如今他体内有灵魔二气流转,为了掩人耳目,除开对招之外的小事,陆淮都刻意地让自己使用灵气去完成。   青年神识敏锐、广可覆盖至九霄之外万里,可偏偏在自己面前,对方总是这么一副连凡人都不如的迟钝模样。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站在青年床边,陆淮不自觉地靠近对方,两道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甚至能数清青年那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   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陆淮盯着对方那嫣红柔软的唇,一时竟有些微微的晃神。   “淮儿?”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咽喉,林果背上一凉,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陆淮。   “师尊醒了?”不动声色地收敛好自己的目光,陆淮自觉地上前扶住了对方的手臂,“是陆淮吵到您了?”   觉得自家徒弟有时实在关心太过的林果:……其实我自己也能起床。   “无妨,”扫了眼桌上的灵果和药瓶,青年了然地点头,“加了分量,看来九霄道宗近日将有大事发生。”   “十日后会有一次小型的秘境历练,”朝夕相处了多日,陆淮言谈间也少了那些客套的奉承,“金丹下弟子皆可参加,只要交够一定数量的灵物给宗门,其余所得尽可各自随意带出。”   听陆淮这么一说,林果立即想起了原著中的对应情节。   那时许微知灵宠相伴出尽风头,而陆淮则是九死一生斩获佩剑,因得是直到最后时限才从秘境中脱出的两位,所以旁人也少不得要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说道。   仔细算来,这应当就是原著中主角与反派的第一次相遇。   “淮儿想去吗?”尽管知道陆淮那把名为“寒蝉”的佩剑就在此次的秘境当中,但林果却并不想用自己的先知去引导对方。   从他将男孩引至禁地的一刻,“陆淮”的人生就已经脱离了原著的束缚。   “想,”平静地给出肯定的回答,男孩毫不掩饰自己对实力的渴望,“我想要变强。”   “想去就想去,绷着一张脸做什么?”习惯性地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林果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将陆淮和原著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对上号,“陆淮小老头,嗯?”   “师尊——”无奈地唤了一声,陆淮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眸子,不知为何便停下了闪躲的动作。   前世他身如飘萍孤军奋战,久而久之便忘记了该如何去笑,可今时今日,当陆淮看清青年瞳孔中那个小小的人影后,他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勾起了嘴角。   好想长大。   好想让对方的眼里完完全全地装满自己。   可是,当自己不再是一个孩子时,阎酒还会继续对他这么好吗?   没有察觉陆淮此时纠结且隐秘的心思,林果看着对方比之前圆润了一点的小脸,忽地想起了一个被自己遗忘的问题:“最近夜里还有梦魇缠着淮儿吗?”   陆淮睡不安稳,这是林果在和对方住在一处后才发现的情况,陆淮修为尚浅,还不能如筑基修士般辟谷无眠,更何况男孩还处在长身体的黄金发育期,在筑基成功前,对方每日至少要保证两个时辰的睡眠。   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两个时辰,林果都很少见到对方能平静睡过。   男孩的眉心总是蹙着,好似在睡梦中也有一股撇不清的愁绪。   “……有的。”   否定的说辞突然在嘴边转了个弯,陆淮状似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面不改色地撒着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谎言。   “师尊能陪陪陆淮吗?”就在林果考虑着要换点什么灵药才能让对方无副作用地入睡时,立在床边的男孩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就一次,不是用戒指的形态。”   似乎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有些幼稚和过分,话音刚落,男孩的耳垂上便染上了一抹粉红。   难得见到对方示弱,一颗“慈师”心都要被萌化掉的林果立即缴械投降:陪陪陪!这就陪马上陪!   瞧瞧这可怜兮兮的小表情,要不是自己开口询问,对方还不知道要把那点小委屈憋到什么时候。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红衣青年好像已经忘了现下还未擦黑的天色:“上来睡吧。”   “以后有什么想要的都要告诉为师知道吗?”见对方乖乖脱了外衣鞋袜上床闭上眼睛,林果伸手轻轻将男孩脸侧的鬓发拢至耳后——   “你是我阎酒的徒弟,这世间万物衬你都值得。” 第百一十二章   112 第百一十二章   山中无岁月, 十日的光景对修真之人来说几乎是眨眼即逝,还未来得及将原主记忆中的厉害法决多教对方几招,林果便被陆淮带着去了历练大会。   那秘境入口所连接的阵法恰巧就在九霄宗内,是故陆淮没用多久便赶到了指定的集合地点,以灵石为动力的复杂阵法前有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守,一群半大的孩子则按照青袍和灰服的穿着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那是内门和外门的区别,悄悄用魔气卷起陆淮宽大的袖口向外张望,林果表示自己并没有找到主角受的身影。   ——许微知是九霄长老的亲传弟子, 一袭白衣无论在哪里都极为惹眼。   沉默地走到灰服弟子的后排站好,这一世并未刻意与人结交的陆淮没有让自己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仿若水融大海, 男孩巧妙地将自己隐藏进了一群窃窃私语的孩童之中。   阵法旁的沙漏不断流逝, 穿着一身白衣的主角受气喘吁吁,终于在时间截止前的最后一秒赶到了现场。   察觉到自家徒弟的目光向许微知那边移去,林果不掩好奇地询问:[怎么?淮儿早先认得他?]   近来对方日日都与自己呆在一起, 若是陆淮果真与许微知相识,那也应当是在自己从禁地脱困之前。   摇了摇头,尚未学会神识沟通的男孩用动作表示着自己的否定,看不见对方此刻的表情,林果也因此忽略了陆淮眼中的复杂。   许微知,就是对方那毫不留情的当胸一剑, 才让自己在死后重回到了过去。   “时辰已到, ”睁开紧闭许久的双眼,站在阵法左侧的老者捋了捋胡须, 模样看上去竟还有几分慈祥,“瀚海小秘境已开,还望诸位多加小心。”   没想到一山长老说话也会这么客气,在场所有小辈都恭敬地抱拳回礼称是,用自己外门弟子的身份牌做引,陆淮按顺序站在那阵法之上,白光一闪便被丢进了秘境。   时空挪移的倒错感传来,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陆淮便发觉自己被人抱住在地上滚了几圈。   “那边的药草有毒。”不悦地皱了皱眉,用身体当了男孩人形肉垫的青年侧头看向远处那片长着倒刺的艳丽植物。   他的修为在进入秘境后便被隐约压制在了金丹期,除了用这种不优雅的方法就地滚开,林果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解决方式。   安静地趴在对方怀里,发现青年修为大减的陆淮握了握拳,第一次感觉对方并不再是想象中的那么遥不可及。   “来都来了,还要赖在为师的怀里不肯起吗?”轻笑一声,红衣青年用神识扫过附近的区域,“都是些练气期的小鬼,淮儿莫要与他们多做纠缠。”   手脚并用地从对方怀中爬起,陆淮瞳色幽深地看着青年再次化作一缕红烟缠上自己的指间,手掌还残留着对方偏高的体温,陆淮蜷了蜷手指,只觉得那里火燎似的地发烫。   自从那日撒谎骗得留在青年身边安睡的权利后,他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简单地将对方看作师尊。   他曾经也做过一阵儿九霄宗主最看重的“爱徒”,心智早已成熟的陆淮清楚地明白,他对青年微妙的感觉并非出自所谓感激或是尊敬。   定了定心神,陆淮甩掉脑中纷乱的思绪,迅速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方位,脑海里对这秘境的构造一清二楚,陆淮看似在无意义地“闲逛”,实则却一点点接近了寒蝉所在的位置。   那是上辈子陪他最久的一把佩剑,当年他被凶兽所伤跌落深潭,几乎耗尽半条性命才得到那把单手剑的承认。   “师尊,下面似乎有什么在呼唤我。”   站在上一世跌落的崖边,陆淮甚至能回忆起那时自己孤注一掷的决绝与绝望,抚了抚手上的指环,男孩低声发问,眉宇间好似盈满了渴求与困惑。   这就是名剑与命定之人的共鸣吗?暗暗感慨一声,正愁着怎么将寒蝉送到对方手里的林果松了口气,而后幻化出身形抱紧了对方:“有感觉?那就跳吧。”   “噗通——”   山间的寒风在两人的耳边呼啸而过,用不上几秒的功夫,被护在怀中的陆淮便和青年一同重重地砸进了水里。   寒凉刺骨,看似平静的潭水似有千斤重力,压得两人只能顺着水流的方向不断向下,知道通过一个潭底的漩涡后便是藏剑的宝地,林果主动卸去了反抗的力道,只留了一层魔气护住两人不会受伤。   除开跳崖坠入,这崖底的寒潭再没有其他入口,若非如此,林果也不想让自己来上一场这么精彩刺激的跳水运动。   神识引路,所有隐秘的路径都无处可藏,待两人从漩涡中爬出上岸,青年身上滴水未沾,眉心的火纹却无端暗淡了几分。   “师尊不舒服吗?”上前一步,陆淮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无妨,”摸了摸对方的发顶,青年看向不远处那扇半掩的石门,“接下来的路,就要靠淮儿自己走了。”   他虽疼惜陆淮,却也并不想将对方养废,事关本命佩剑,无论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他也只能放手让陆淮自己去闯。   “陆淮明白。”低低应声,男孩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畏惧。   “……等等,”不放心地叫住对方,林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玉符交到了陆淮手中,“不可强求,切忌鲁莽,若是遇到了无法应对的情况就捏碎玉符,为师会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你现在可真像一个操心幼崽的老妈子,]嘎嘎怪笑了两声,许久没有出来透气的零十一望着陆淮的背影安慰道,[寒蝉属于陆淮,这是原著设定好的因果,只要你不出手干预,它就一定会落到陆淮的手里。]   [可我还是担心,]控制着自己不要插手对方的历练,林果不安地捏了捏手心,[宝物难得,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   事实上,林果的预感并没有出错。   浑身浴血地立在原地,陆淮看着眼前那趴伏在水潭边青丝散乱的红衣青年,平静的呼吸突然明显地乱了一瞬。   这里是他在握住寒蝉剑柄时便会触发的心魔幻境,上一世他年少无知,心魔中只有旁人的冷眼和修为的止步,在堪破周围尽是虚假幻象后,陆淮仅用了三天便成功参悟破境而出。   然而,比起上一世的单纯,这一世的他又背负了抽骨之痛与杀身之仇,是故陆淮早就做好了面对玄诚子与许微知的准备,可谁成想在他将仇人尽数斩落后,画面竟又跳到了九霄禁地中的一幕。   滴落的血迹、于谭水中绽放的火花,除了那个瘦削的男孩长成了一个气势可怖的年轻男人,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青年逃脱的那日没什么不同。   不由自主地上前,陆淮蹲下身,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沉睡中的青年。   原来这就是藏在自己心中最深的魔吗?   一个对他这样好、模样如此好看的心魔。   陆淮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自从与青年相遇相识后,他或多或少地摆脱了许多本该刻骨的梦魇。   哪怕醒来时依旧刻骨铭心,可在青年身边安睡的那几个时辰,他却可以获得几分真正的平静。   就像他尚还天真时那样。   况且,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一件早就该做却没有去做的事。   轻巧地将青年从潭水中抱起,男人毫不在意两人身上的水迹和血液,右手一松便让对方靠进了自己的怀里。   没有如上次一般移开视线,黑衣男人扔掉手中的佩剑,而后果断地低头吻上了对方的唇。   与外表不符的软糯可人,青年唇齿间有着一缕淡淡的酒香和甜味,无师自通地撬开对方的齿关,陆淮蓦地想起了自己曾在凡间尝过的酒酿圆子。   拜一位好心的老妇人所赐,那是他在踏入九霄前尝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就在吻住青年的那一刻,他忽然发觉对方才是最好吃的那一颗。   心魔幻境无比真实,空旷寂静的山洞中,陆淮甚至能听清两人唇舌勾缠发出的暧昧水声。   被动地承受着一切,本该睥睨魔道不可侵犯的青年衣衫不整发出一声闷哼,似难受又似欢愉地引人欲罢不能。   衣襟被一只苍白如玉的左手拽住,眉心绯红的青年后知后觉地睁开朦胧且含着水光的双眼:“……淮儿?”   轰隆——   似有什么在脑海里轰然炸裂,陆淮动作一顿,霎时间僵立在了原地。   这是假象,这是心魔。   他不该在这样虚妄的幻想中沉沦,因为真正想让他这么做的人,此刻正站在潭底的洞外等他。   “可是出去了你就再也不能这样对我了,”凑上前咬了咬对方的唇,青年被情|欲浸染的嗓音沙哑撩人,“陆淮,那个我不会喜欢……”   “喀嚓——”   毫不迟疑地捏碎怀中人的颈骨,陆淮看着周围逐渐崩塌的幻境眸色深沉——   会的。   成了他的心魔,无论是谁都别想逃。 第百一十三章   113 第百一十三章   拨弄着手边的一株灵草, 红衣青年指尖萦绕着一缕魔气,调戏般地逗弄着那翠绿讨喜的叶片。   修炼的日子很枯燥也很平静,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干预,本该在这几年展露头角的陆淮并没有如原著一般引人注目,像是对声名权利完全无感,陆淮在取得寒蝉剑的第三年,便带着林果搬到了最偏远的灵植园。   区别于灵兽灵药,主要为低等修士提供口粮的灵植园几乎没有任何油水可捞, 因得其他弟子不愿调任,所以两人在此处一住就是三年。   “师尊醒了?”刚从崖下练剑归来, 陆淮便见到坐在葡萄藤下的某人正撑着下巴和一株灵草较劲。   六年过去, 当日的小小男童早已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在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况下,哪怕陆淮身上仍旧穿着外门弟子的灰服,也没有人会因此而小瞧于他。   少年四肢修长脊背挺直, 身后还简单地背着一把气息圆满的古朴灵剑,注意到对方发间还有些湿意,林果抬手递给少年一方帕子:“又去那瀑布下练剑了?”   陆淮的属性偏水,自打在山后发现一处天然的瀑布后,对方就总是没日没夜地呆在那水下和寒蝉剑磨合。   本身就与水犯克,再加上林果此时的神识已经可以在不惊动玄诚子的情况下覆盖整个九霄, 是故在变成戒指跟了陆淮两天后, 他便果断地选择了留院看家。   点了点头,少年接过青年递来的帕子在头上随意拭了两下:“瓶颈松动, 约莫近期就能突破。”   找对了修炼方式,少年的修为便像御行飞剑似的一日千里,不过短短数年,对方就从最普通的练气中期飞跃至分水岭般的金丹后期,假若能度过顺利这次瓶颈,少年便会成为这片大陆上年纪最小的元婴修士。   用短短六年便摸到了元婴期的门槛,要是被其他的修士知道这些,准保有人会想把对方抓回山门好好研究。   “突破元婴时会有四九雷劫降落,这九霄道宗你暂时是不能呆了,”放过手边那被魔气纠缠得可怜巴巴的灵草,青年将桌上一盘洗好的葡萄推与对方,“道修与魔修的雷劫不同,玄诚子定然会发现其中的不对。”   青年语气平静,仿佛完全不为少年逆天的资质而感到惊讶,知道自己是靠着上一世的累积和青年赠与的灵石才能如此进步神速,清楚内情的陆淮并不会为了自己的成绩而感到骄傲。   心境神识皆在,他要做的不过是积累同每一境界对应的灵气,青年赠他的灵石成色极好,大大缩短了陆淮“垒基础”的过程。   “我可以申请去外出历练,”听话地捡了颗葡萄放入口中,少年动作规矩得赏心悦目,“只要接几个门派贡献值高的悬赏任务,管事那里也不会为难。”   反正他们这种外门弟子的死活向来不被大人物们放在眼里,这些年陆淮一直把自己灵气的修为隐藏在练气后期,就算此时他突然要外出历练换取筑基丹,也没有什么人会觉得奇怪。   “不过宗门大比就在近期,淮儿真的不想去凑个热闹?”还没见过与剧情脱离得这么彻底的反派,联想到原著中某段重点着墨的剧情,林果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看不是陆淮想凑热闹,而是师傅想凑热闹吧?”抬头瞥了对方一眼,灰服少年脸上满是一派无奈的了然,“说吧,师尊又看上了那奖品名单上的哪瓶灵酒?”   还真没将思绪延伸到这个方面,林果一愣,随即佯装羞恼地反驳:“什么灵酒?为师我是那样贪嘴的人吗?”   “那奖品中有一个能进入藏宝阁的名额,若是能顺他个十件八件的宝贝出来毁了,保准玄诚子那小辈能心疼地呕出一口血来。”   秘宝有灵,一个普通的小辈入内自然不能引得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器现身,但若是换成他与陆淮进门,保准能让玄诚子赔得悔青了肠子。   “毁了?”   “没错,”挑了挑眉,红衣青年慵懒地向后一靠,眉宇间尽是一片浑不在意的嚣张,“就当着他的面毁。”   虽说早就在六年间将对方的那点孩子气看在眼里,可青年眼下堪称幼稚的报复方式还是让陆淮一愣,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   操着老父亲心还要被嘲笑的林果:……宝宝委屈,可宝宝不能说。   要不是那藏宝阁里藏着专门克制魔修的宝物,他又何至于亲手将陆淮引回原著的剧情,若非越过任务目标对世界背景干预过多会降评价,林果早就趁着夜黑风高自己一个人摸了过去。   藏宝阁内的缚魔索,主角受手中的却邪剑,要是能解决这两个在原著中极克制陆淮的物件,他也算是解决了两处最大的后顾之忧。   “就依师尊,”想看对方展颜,陆淮当然不会拒绝青年这个小小的提议,“修炼之事急躁不得,我们可以赢了大比再离开。”   曾经为了这次十年一度的门派大比苦修了无数个日夜,陆淮当然记得“藏宝阁入阁资格”是第三名的奖励,可要么不做要么最好,若他决定参加,就万万没有不拿魁首的道理。   隐匿法决他早已修习的炉火纯青,别说是门派大比,就算是玄诚子亲临,陆淮也有信心不被对方瞧出任何破绽。   “也好,”眯了眯眼,红衣青年状似无意地发问,“听说九霄道宗内有个不世出的修道天才,淮儿对他可有耳闻?”   “上阳许家的小少爷许微知,”抬手为两人各倒一杯茶水,陆淮波澜不惊地答道,“之前偶然见过一面,的确如传言一般资质非凡。”   金丹中期,哪怕是前世的陆淮,都没有在这个年纪拥有如此惊人的进展。   没想到陆淮对许微知的评价如此之高,林果弹指清空茶水,用眼神示意对方倒上酒来:“你对他的观感不错。”   “表里如一的愣头青、总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得要好。”翻手从储物袋里拿出酒壶,陆淮熟练地替对方满上一杯。   思维简单的人往往更无情,许微知眼里只有泾渭分明的黑白之分,只要那人堕了魔道、犯了恶孽,对方手中的那柄却邪剑都不会有任何犹疑。   低低地“嗯”了一声,林果郁闷地仰头饮尽杯中灵酒。   这个世界他于陆淮亦师亦友,就是半点也不像是暧昧对象。   早先对方经历坎坷年龄又小,林果只想着如何好好疼宠自家徒儿,心里全然没有半分邪念。   修炼中最容易被遗忘的就是时间,等他回过神来,陆淮早已抽长拔高,长成了一个温和俊秀的少年人。   尽管知道对方的品性端方,万万不会对自家师尊动什么歪念,可当林果听见陆淮口中对许微知的正面评价时,他还是不自觉地在心中尝到了点酸味。   因为修真|世界有神识的存在,在陆淮成功筑基后,零十一就很少再主动出声,如果没有林果的呼唤,它甚至能窝在数据海看一年的小说。   少了平日里那个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胖兔子,郁结在心的林果更觉烦闷,索性撤了魔气一杯一杯地喝起酒来。   虽是在喝闷酒,但青年的表现和平日并无不同,早就习惯了自家师尊会随时兴致一来痛饮几杯,陆淮心头一跳,却也只当是今天这灵酒格外合对方的心意。   直到日暮西沉,满身酒香的红衣青年差点“咚”地一声从躺椅上栽下来时,陆淮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眼疾手快地扶住对方,注意到青年肤色泛绯的陆淮,终于在心中确定了对方现在的状态——   阎酒醉了。   刻意停下了魔气运转,就算对方的体质再强,也经不住如此多灵酒的浇灌。   倒了倒桌上本就是储物器皿的酒壶,陆淮意料之中地发现其内的灵酒已经被某人喝得一滴不剩,弯腰凑近青年找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孔,陆淮几近贪婪地用手指虚虚描绘着对方的睡颜。   自从窥破了那最深的心魔,陆淮便将自己这份见不得人的心思死死地按在了心中,若说之前他还能顺着本心对青年亲昵几分,但在秘境之行后,陆淮就堪称严苛地克制住了自己心头所有的欲|念。   师尊太强了,在没有确定能困住青年之前,他绝不能因为任何事而吓跑对方。   可今天不同。   今天的师尊醉了。   缓缓抚上那在自己梦境中无数次出现的嫣红双唇,陆淮正想如当年幻境中一般低头吻住对方,却猛地因青年无意识的呢喃僵在原地——   “为什么……微知……”   微知?!   许微知?!   自认为找到了青年反常的原因,陆淮眸底染红,手边的酒壶也于无声无息间化为齑粉。   醉了会喊对方的名字。   醉了才会喊对方的名字。   那个还是黄口小儿的小鬼,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在意?   捏起青年小巧的下巴,陆淮再顾不得以往的考量,压着怒气狠狠吻了上去。 第百一十四章   114 第百一十四章   头痛难忍, 当林果迷迷糊糊地从宿醉中清醒后,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抱到了床上。   喉咙火燎燎地发干,身上也残留着一些莫名的酸软,要不是醉前的衣物还好端端地穿在自己身上,林果几乎以为是他一时失态酒后乱了性。   跃动的烛光将房间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黄,黑发少年捧着一本古旧的竹简坐在灯下,只露出半张线条流畅的侧脸。   自家徒弟长得可真好看,觉得灯光有些碍眼,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青年抬起一只手遮了遮眼睛。   要是对方能把那些规矩仪态君子之礼抛到一边,他也许真的会忍不住对陆淮下手。   “师尊醒了?”敏锐地察觉到塌上传来的视线, 黑发少年放下竹简转过头去。   “嗯, ”随意地应声, 红衣青年的嗓音低哑撩人,望了望窗外高悬的明月,林果轻咳一声询问, “为师睡了多久?”   那灵酒的味道不错,想必后劲儿也不会短到哪去。   “十日有余,”倒了杯茶水走到床边,陆淮极其自然地伸手扶起了对方,“若是师尊再不醒来,恐怕就要错过陆淮的门派大比了。”   十日有余?没想到自己这一醉竟整整醉了小半个月, 林果低头抿了口茶水, 心里却不禁暗自庆幸。   还好修真之人身子洁净又辟谷不食,否则他这一觉醒来还不知道要有多狼狈。   然而也就是这么轻轻一抿, 立即让林果发现了某些不对。   略显干燥的唇被温热清香的茶水浸润,而后泛起一丝不容忽略的刺痛,下意识地在那疼痛处舔了几下,直到见到陆淮的动作顿了一瞬,林果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师尊这里好像有个伤口,”虚虚用手指点了点青年唇上格外鲜艳的某处,陆淮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当日师尊从躺椅上栽了下来,想必就是在那时落了伤。”   自己竟然还干过一头从躺椅上栽下来这样的傻事吗?无声地在心中抓狂,林果只觉得自己神秘高人的形象已经在喝醉的那一秒尽数崩塌。   “放心,陆淮有接住师尊,”强压下嘴角的笑意,黑衣少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时机慢了半拍,动作可能不是那么稳当。”   看不见唇上的伤口什么样,林果自然也没有对陆淮的说辞产生什么怀疑,郁卒地闭了闭眼,林果抬手揉着太阳穴,只道自己下次绝不能再散了魔气喝酒。   “很疼吗?”   下唇忽然传来玉石般温凉的触感,林果倏地睁眼,却只看到对方一脸严肃地用之间运转灵气在自己唇上摩挲。   水性寒凉,但偏偏少年人火力旺盛,恰恰与它做了一个最完美的中和,正当林果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浅淡的蓝光亮起,青年的唇瓣再次恢复了平日的嫣红水润。   上善若水,除了天性温和的木系修士,水系修士也有不少成了有名的医者,陆淮虽主修魔道,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伤,根本不需要什么深奥的法决。   更何况,这是他亲自咬出来的伤口,偷偷满足一下自己的占有欲无伤大雅,可若是因此惊动了师尊,那绝对称得上是得不偿失。   干脆利落地抽手垂袖,少年的手指似乎对那唇瓣没有一丝多余的留恋,尽管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少年毫无破绽的表情和六年如一日的表现还是让林果忽略了心中的违和。   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林果清了清喉咙:“谢谢淮儿。”   “师尊的头也疼吗?”将青年喝过的茶水放在一旁,黑发少年空出双手,毫不避讳地搭上了之前那处被对方按压过的穴位,“事急从权,陆淮失礼了。”   温和的水系灵气在酸痛的太阳穴边萦绕,林果本想拒绝,却又因为这惬意的感觉放弃了抵抗。   算了,他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这么大,偶尔回收点利息也算不上过分。   只是这么一双干净温柔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联想到往后那个行事狠厉的黑袍魔修。   “师尊在想什么?”侧坐在青年身后,陆淮不动声色地将人半拥着圈进了怀里,“那日师尊散了魔气饮酒,可是心中有什么解不开的难事?”   那日?一想到自己曾经和那个没长大且有官配的许微知吃醋,林果就觉得自己的心智实在是向后倒退了800个level。   个中情况复杂难言,不想再提自己那日的失态,红衣青年便只是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无妨,只是兴致来了,便想学凡人的样子醉上一回。”   撒谎。   明显感到青年的回答慢了一拍,本等着对方和自己坦白的陆淮眸色一深,差点没失了手上的分寸。   久久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回应,被对方舒适力道弄得昏昏欲睡的青年强打起精神:“淮儿怎么了?”   “无事,”收回神思,陆淮敛眸垂头,“陆淮只是在想,门派大比明日报名,不知我的第一个对手会碰上谁。”   “遇到谁都无所谓,”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浑身放松的青年不自觉地倚进了对方怀里,“为师相信,我的淮儿是最好的。”   随着青年的动作,本就因床榻酣睡而凌乱非常的衣物更是松松垮垮地外散开来,红衣雪肤,只是瞥上一眼,陆淮就能回想起那仍在自己指尖残留的美好触感。   他不仅仅是吻了对方。   在怒火和长久压抑的双重支配下,那日他不假思索地将人抱回了房。   对外人危险重重的法衣对他完全不设防,不需要任何法决,陆淮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碰到青年身上任何一块温热滑腻的肌肤。   红衣层层叠叠,床榻上的青年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又像是一个等待着他亲手拆开的礼物。   陆淮从没有这样想要过一个人,咬着青年的喉结,他几乎想像那些只于深夜中出现的梦境一般将人囚禁在身边。   没有别人,没有许微知,他可以蒙上对方的眼睛,从外到内地将人完全侵占。   青年也许会反抗,又也许会哭叫,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对方从自己的身边逃开。   满心黑暗归来,阎酒可以说是他心中最后一点洁净,对方给了他最真挚的师徒情谊,却又偏偏用这份情谊将他一点点逼疯。   可是陆淮没有。   就算双眸泛红、身下的某处也硬得发痛,陆淮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可能会伤害对方的事情。   他只是一点点吻遍青年的全身、看着对方在自己的挑逗下一次次的煎熬发泄,少年将所有的痕迹在青年转醒前消除殆尽,却偏生恶趣味地留下了唇上的那一处咬痕。   他想看,想看青年自认无碍却茫然不知自己早已被徒弟用唇舌把玩的模样。   这很恶劣,但他陆淮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重生归来的他尤甚。   那个傻乎乎心怀善念相信一切的陆淮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想把自己想杀的杀尽、想留的圈牢。   “淮儿?”不知怎地,林果忽然感到自己的鼻子有点痒,想撑起身子回头去看,但红衣青年只是稍稍一动,便被身后的人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按住。   “真的没有心事?”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倔脾气的小鬼,无条件惯着对方的林果全然忘记了自己修为过人的某个事实。   房内安静,只有燃烧的蜡烛偶尔爆出一朵灯花,等了好一会儿,那黑发的少年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起了过去。”   “师尊睡得太沉,这园子里便只剩下了陆淮一个,”犹豫地开口,变声期还未彻底结束的少年无端透出几分可怜,“许是突破将至,陆淮心中似乎总有心魔萦绕。”   心魔一物,任你是魔修道修都无法摆脱,依照原著里对秘境情节的描写,陆淮的心魔倒的确是他过去的经历。   若不是被逼得狠了,又有哪个愿意豁出性命向上爬。   “都过去了,”拍了拍少年的手背,红衣的青年安慰道,“有师父在呢,定然不会再叫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青年态度诚恳措辞亲切,端的是一副好师傅好长辈的形象,可就是这样不夹杂念的情谊,才让陆淮既满心欢又意难平。   阎酒,你到底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若当初拥有天魔体质的是许微知而身为正道天才的人是我,你也会像念着他一样暗自念着我吗?   “……陆淮能和师尊一起睡吗?”薄唇轻启,时隔六年,已从男孩长成少年的陆淮再次提出了一个同样的要求。   偏身向旁边一让,半点没向暧昧方向联想的林果拍了拍床榻:“记得脱靴。”   床单都滚过了那么多回,这种盖棉被的纯睡觉他又有什么好怕,况且心魔是修行中的大忌,难得见自家徒弟“撒娇”,林果当然不会煞风景的拒绝。   只是连同睡一榻都要请示,他这个正经过头的徒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他,已经注定了要当一只单身汪?   “咻——”   弹指灭了烛光,黑发少年板板整整地躺在一侧,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一处逾矩。   看来只要是个会喘气的陪着就行,轻笑一声,红衣青年伸手拂了拂对方的鬓发:“别怕。”   “就算是九九雷劫加身,为师也会帮你抗下。” 第百一十五章   115 第百一十五章   九月初六, 宗门大比。   作为修真界最强盛庞大的门派之一,九霄道宗的入门条件虽然严苛,但其门下弟子却绝称不上稀少。   宗门大比第一天只不过是简单的热场初试,除了维持秩序的几位执法长老,高台上的坐席明显地多出了几个空位。   青袍弟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间或还夹杂着几抹突兀的灰色,至于地位最高的白衣弟子,则是各自留在了自己的师父跟前。   “在看什么?”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肩膀, 一位须发皆白满身药香的布衣老者笑眯眯道,“如此迫切, 可是看上了台下的哪位女道修?”   “为老不尊, 师尊您害臊不害臊?”回头做了个鬼脸, 许微知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白色佩剑,“却邪在抖,徒儿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家世优渥个性跳脱, 知道对方的脾性,老者也没将自家爱徒的不敬之语放在心上,神识扫过全场也没有发现异样,老者不由笑骂一声:“你这小调皮蛋,无缘无故地又来戏耍师尊。”   “这次是真……”   还没等许微知把话说完,高悬于九霄道场上的天行钟便被人重重地敲响了三下, 那钟声庄重肃穆又绵远悠长, 一时间道场上下鸦雀无声,就连一向活泼的许微知都不禁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时辰已到, 请各位参赛弟子按照抽签顺序进行比试。”   执法长老话音刚落,台下的少年少女们便迅速地行动了起来,作为首日无需比试的亲传弟子,许微知没有下场,而是坐在那老者身边打量起一旁的水镜来。   宗门大比限于金丹,其中又按照各人的修为详细分为练气、筑基、金丹三大赛场,不过若是练气与筑基赛场最终的获胜者仍愿比试,也可以继续进入金丹赛场争夺品质更佳的奖励。   大比第一日乃是初试,道场上只开放了练气与筑基两个赛区,已至金丹中期,这等境界的比试对许微知来说可谓是毫无吸引力,可当水镜的画面转向一个黑发黑眸的灰服弟子时,他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目光。   对方看起来和他年岁相当,一头长发只用了最简陋的布带高高束起,看着少年带着浅笑的温润侧脸,许微知不知哪根筋不对,忽地一下捏紧了却邪的剑鞘。   那把不起眼的古剑,还有那个一闪而过的红色指环……明明对方只是站在最低级的练气台上,他却还是感到了一股玄而又玄的压力。   “他是谁?”见画面中的少年干脆利落地一招解决了对手,许微知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水镜,“风姿这般出众,徒儿怎么从未见过?”   没想到自家徒儿竟会对一场练气初试起兴趣,闭目假寐的老者睁了睁眼,手中随意地掐了个法决:“陆淮,水系杂灵根,是个六年前入宗的外门杂役。”   “品性尚可,只是苦练六年还在练气,他并不适合修真界。”   简单地扫了几眼玉简上的记载,老者耐心地替自家徒儿解惑,心中却并未将那个叫陆淮的少年放在心上。   一境之差差之千里,没能筑基迈进修真界的门槛儿,对方最多也只能在练气弟子中逞逞威风。   道场上出色弟子众多,没人会将目光一直放在一个练气期的外门杂役身上,所以当许微知再次注意到那个奇怪的黑发少年时,对方已经挂着练气魁首的令牌站到了挑战区的赛场上。   身形挺拔,黑发少年拂了拂不合身的灰衣,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底下人的窃窃私语。   “没那么容易,”见不得自家徒弟那一副傻乎乎吃惊的模样,那布衣老者不禁捋着胡子哼了一声,“想要和金丹弟子一并比试,他得先通过执法长老设下的傀儡人才行。”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越级挑战的弟子都要先经过金丹初期试炼傀儡这一关,在九霄道宗呆了这么多年,老者见过的挑战者不知凡几,可是能最终通关继续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然而,仿佛是要打破在场所有人固有的认知一般,黑发少年于比赛开始后倾身上前,三招内便准确地扣住了傀儡的运转灵核。   “承让。”   温尔文雅,哪怕是面对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头傀儡,黑发少年也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轻巧地将傀儡击落一边,少年甚至全程都没有动用过他背后的古剑。   全场哗然,布衣老者瞳孔一缩,确认般地对上了左侧执法长老的眼睛——   剑修。   天生的剑修。   除开这种极为特殊的存在,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不透支生命的前提下整整跨越两个境界而轻松取得胜利。   由下至上,整个九霄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灰服少年打乱了节奏,道场上低语不断,所有人都在讨论着那个叫做陆淮的外门杂役。   毫不留恋地跳下台子,陆淮一言未发,行礼领过令牌后便转身向灵植园的方向走去。   重活一世,外人口中的虚名已经不再被他放在眼中。   “等等!”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耳熟的叫喊,陆淮脊背一僵,立时停在了原地。   是许微知,那个被师尊在意的许微知。   “陆淮对吗?”绕到对方身前眨了眨眼,白衣少年的表情娇俏却不惹人讨厌,“我是许微知,可以看看你的剑吗?”   缩地成寸,陆淮的脚程很快,是故待许微知追上对方时,他们周围已经没有了其他参赛和观战的弟子。   一黑一白、还都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光,没想到陆淮会因为主角受的“搭讪”停留,化身成戒指的林果再次尝到了那种微妙的酸味。   指间的指环微微发烫,像极了某人情动耳赤时的温度,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无声撩开,陆淮双眸一眯,看向许微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杀气。   果真是他。   一遇上这个讨厌的家伙,阎酒就总会变得很奇怪。   冷淡地摇了摇头,陆淮收起嘴角的笑意,连多给对方一个眼神都欠奉。   难得自降身段去接近一个人却遭了冷脸,许微知心中对黑发少年的印象可谓是一降再降,紧了紧手中的却邪,白衣少年扬了扬下巴,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不过一个练气期的剑修,看他明天在赛场上会怎么赢了对方。   *   “师尊的心不静。”随手倒了半杯清茶放在一旁,陆淮盯着趴在石桌上一眼不发的红衣青年淡淡开口。   今日他在道场上的表现太过惹眼,初赛结束后,有不少人都通过各式渠道摸到了他所在的灵植园,等陆淮闭门谢客并布置好相应防打扰的阵法后,青年已经差不多在石桌上趴了两个时辰。   “是因为许微知吗?”意料之中地没有见对方抬头,陆淮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近来师尊好像总是格外在意他。”   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在意他!   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反驳,可一对上陆淮那清澈真诚的眼睛,林果就忍不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算了算了,陆淮突破在即,他实在不应该再说这些来干扰对方。   “师尊想说什么?”见青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淮满心期待地暗中诱导,“此处并无外人,若是师尊有什么心事,大可对陆淮尽数倾吐。”   “我只是不想你太在意旁人。”   分明不想在这种时候坦白,可一听到陆淮那耐心温柔的诱哄,林果就不由得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为师是说,修炼一途贵在专心,整日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淮儿的修为要何时才能再有长进?”   发觉少年的目光忽地被点亮般直勾勾地看向自己,林果轻咳一声,临场打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补丁。   “师尊这是在吃味吗?”低声轻笑,黑发少年的心情霍地开朗,“吃味陆淮将目光投向了别人?”   “休得胡言。”不想承认自己的确是在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争风吃醋,林果神情一肃端起师尊的架子,“许微知的剑名却邪,明日交手时你定要小心。”   “陆淮明白,”知晓对方并非如自己想象一般完全无意,陆淮心中愉悦,言谈之间也不免放开了几分,“陆淮一定谨记师尊教诲,绝不多看那却邪剑的主人哪怕一眼。”   少年语气正经,神情仍如平日一般温顺有礼,可不知怎地,这话听在林果耳中,却偏生让他品出了那么一点调侃的意味。   仰头饮尽杯中的茶水,红衣青年拂袖欲走,却又被身后的少年唤住了脚步——   “师尊,你方才用的是陆淮的杯子。”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别仗着自己神经大条就可以随便撩!   暴躁地深吸一口气,红衣青年脚下生风,权当没有听见身后人的胡言。   原来生气的师尊也很可爱,把玩着刚刚被青年红唇吻过的瓷杯,陆淮低下头,轻轻用唇在上面碰了碰。   怎么办,在看过对方今日出乎意料的反应后,他反而更想将人牢牢握在手中。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阎酒,无论你是真的无意还是有意而不自知,我都会让你习惯我的存在。   习惯到无法离开。 第百一十六章   116 第百一十六章   许微知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最后一场比试中遇到陆淮。   就算昨日已经从师尊那里晓得了剑修的厉害, 但许微知还是不认为一个尚未筑基的少年会一路在金丹的赛场上留到最后。   原本他还想着或许能在比赛当中教训一下陆淮顺带送对方出局,可谁成想天公不作美,对方竟在最后的擂台上同他站在了一处。   仍然未窥得那古剑的真容,黑发少年在今日的比试中至多只用了剑鞘,收起心中轻视的心思,许微知屏住呼吸,只觉得握着却邪的右手都在微微发抖。   不是畏惧,而是仿佛遇到了宿命对手的兴奋。   却邪剑轻声嗡鸣, 许微知眼中再无台上台下的看客,一心只想和对方好好地较量一番。   这剑对魔气的感知可真是敏锐。   轻轻咂舌, 陆淮并未对高台上某道探究的视线做出什么反应, 拔剑出鞘, 黑衣少年的脸上尽是温柔:“寒蝉。”   剑柄古朴优雅,剑身亮若秋水,那把名字稍显柔弱的长剑刚一出鞘, 许微知就察觉到了周围似有若无的冷冽寒意。   那是一种能渗透到骨髓里的寒凉,随着温度的降低,他甚至能看到赛场周围不断蔓延攀爬的白色霜花。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白衣少年手中的却邪猛地一颤,被手上传来的热意惊醒,许微知这才发觉方才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没有霜花、没有寒气, 黑发少年单手握紧剑柄, 犀利的攻势已经迫在眉睫。   灵巧地向后一闪,白衣少年靠着柔软的腰肢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击, 反手回刺,却邪周身的白光明亮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真是麻烦,知道却邪对自己的体质十分克制,陆淮闪身避过,心里琢磨着自己硬抗一剑而后速战速决的可能。   除了阎酒,他不想为任何人或事束手束脚,与其避其锋芒处处退让,倒不如直接让自己这个魔头脏了那把剑。   况且只有自己重伤得胜,才不会让玄诚子那老头起更大的疑心。   打定主意,陆淮便在见招拆招的过程中等待着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因得两人都是剑修,是故除了两剑相撞时摩擦出的些微火花外,这场比斗并没有任何吸人眼球的花哨之处。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如疾风骤雨般愈发密集,台上两人的身形越闪越快,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了一白一灰两道弧光。   就是现在!   乍然找到对方一处破绽,许微知心下一喜,当即运转灵力向陆淮的左肩刺去。   剑随意动、气机锁定,此等家传秘法,元婴之下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却邪剑尖堪堪刺破对方的衣物之时,那黑发少年忽地一个回身,竟是以一种玄奥至极却又似□□控的身法躲过了这一剑。   “叮!”   好似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件,却邪剑上传回的力道让许微知虎口发麻、并体会到了一种火烧般的灼痛。   那是什么东西?再次留意到陆淮手上的指环,许微知噔噔倒退两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那成功躲闪的黑发少年也满脸错愕,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压住怒气刻意逼出一口鲜血,陆淮飞身上前,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前一剑刺透了许微知的肩膀。   “你我两清。”   抛下一句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低语,黑发少年毫不犹豫地将寒蝉抽回,任由喷洒的血液溅了自己满身。   “竖子尔敢!”   见自家爱徒受伤,那高台上的布衣老者再顾不得什么脸面规矩,隔空一掌便狠狠打向了那个站在场地中央的少年。   那一掌气势磅礴,仿佛夹杂了毁天灭地般的可怖威压,来不及躲闪回避,看台周围的小辈纷纷失了镇定,不受控制地半跪在了地上。   透明的结界如纸糊一般应声而裂,被合体修士气机锁定的少年倔强地挺直脊背,毫不畏惧地抬剑以对。   “好了,”左手一拂,坐在首位一直没出声的中年男子轻描淡写地将布衣老者的攻击消弭无形,“小辈们的比试,我们这群老头子就不要再插手。”   “可是……”   “没有可是,”摆手打断布衣老者的说辞,中年男子语气强硬的不容拒绝,“门派大比生死不论,药一,九霄道宗丢不起这个脸面。”   渡劫期修士的威压如山岳一般施加在自己身上,布衣老者心有不甘,却也不能真正违背宗主的命令。   “我会派最好的医修去给微知疗伤,”见老者坐回原位不再闹事,中年男子神色略缓,又适时地送上了一颗甜枣,“至于丹药……这修真界怕是再找不出一个比你更强的炼丹师,近日又有一批上好的灵药入库,你大可带着微知前去转转。”   话已至此,布衣老者也不好再多做纠缠,知道宗主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放弃一个修剑的好苗子,药一心有愤愤,却也不得不咽下了那口郁结的恶气。   言则短书则长,待高台上的两人达成共识,时间也不过刚刚过了几瞬,没有在意台下的喧闹与身边落败的对手,陆淮神色凝重,满心满眼都是左手指环上那道细小的划痕。   阎酒受伤了。   为了救他,对方用自己的化身挡下了却邪的剑刃。   “陆淮,很好。”就在药一心疼地将自家经脉受损陷入昏迷的徒弟抱走之时,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忽然飞身而下,缓缓步行至少年的面前——   “陆淮,你可愿做我玄诚子座下的亲传弟子?”   全场静默,任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因为一场门派大比而得到这样堪称天上掉馅饼的机遇。   那可是玄诚子,正道领袖中的第一人,只要处在对方的庇佑之下,这世间便有无数修士凡人上赶着巴结。   更何况对方是现存唯一的渡劫大能,若是能得到玄诚子的指点,渡劫飞升之事怕是也不会再如想象中的那样遥远。   想透其中的关窍与好处,一时间,台下所有弟子看向陆淮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或是火热。   可谁能料到,就在道场众人都等待着对方跪地拜师的一刻,那身着灰色杂役服的少年却突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开口——   “我不愿。”   眉心一蹙,自从掌管九霄道宗后便再也没被拒绝过的玄诚子不悦开口:“你可知本座的身份?”   “九霄宗主,玄诚子,”不卑不亢地抱拳回答,黑发少年归剑入鞘,“胜负已分,陆淮只想要那进入藏宝阁的名额。”   “藏宝阁名额是第三名的奖励。”   “陆淮知道。”   “做了本座名下弟子,你今后就可以随意出入那藏宝阁。”   “陆淮知道。”仪态标准,少年的神色恭敬得挑不出任何一丝错处,可玄诚子却偏偏能从那眼睛中看出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那又如何。   好歹也是坐镇一方的渡劫大能,玄诚子当然不会强求一个小辈扫了自己的脸面,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算心中有再多不快,玄诚子也只能不痛不痒地瞥了对方一眼:“少年人,你会后悔的。”   一个空有剑意的少年剑修罢了,若是不能靠灵药突破或以剑入道,对方最多也不过只有几十年的寿命罢了。   本该热闹的气氛在这一连串的鸡飞狗跳中彻底降至冰点,执法长老黑着脸简单地宣布了本次大比的成绩和奖励,再次敲响了三下那代表比试结束的天行钟。   千百年来,宗门大比还从未出现过这样荒唐混乱的时候。   有眼无珠错认良才是其一、欲报私仇长老出手是其二,再加上宗主当场收徒被拒,一向重视九霄声誉的执法长老差点因此而灵气逆转背过气去。   甩开身后所有用意难分的追踪,确定玄诚子没有再继续盯着自己,陆淮先是用神识化出一抹分|身放在自己处于灵植园的院中,随后才隐去身形前往了自己早已备好的藏身之所。   那是他练剑瀑布后的山洞,三年间这附近被他布下近百阵法,就算是玄诚子亲自来查,他也有信心能骗过对方几个时辰。   “嘶——”   才进山洞,那绕在陆淮指根的暗红指环便化成了一个身着绯衣的貌美青年,撑住石壁倒吸一口凉气,青年背后自左肩起赫然有一道成年人手掌长的深刻剑痕。   不确定在玄诚子面前动用魔气会不会暴露,清楚那一剑只有元婴之上才能逃脱的林果大脑一空,下意识地便用身体去挡了那却邪。   明知空间里还有许多可以救场的道具,可是在陆淮真正遇险的那一刻,他所想的只是尽快救下对方。   “怎么了?这点伤还没不值得被为师放在心上。”见少年只是死死盯着他的伤口不说话,林果勾起嘴角,尽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要不是却邪对魔修的威力着实bug,就凭主角受现在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还刺不破他肩上的一处油皮。   “疼吗?”轻轻抚上青年染血的左肩,陆淮的眼底被映出一片鲜红,“它一直在流血。”   “那剑邪门,须得将剑气尽数驱逐才能痊愈,”原著里对却邪剑的描述再详细不过,因此林果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慌,“无妨,为师只要运行几个周天……”   “师尊,”强硬地打断青年的安慰,陆淮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展露出不容拒绝的强势,“就让陆淮替您疗伤吧。” 第百一十七章   117 第百一十七章   黑发少年看似询问, 可实则却压根儿没给青年留下半分拒绝的余地,小心地扯了扯那早已和伤口粘连在一起的衣物,陆淮哄劝似的低声安抚:“可能会有点疼。”   正准备散去魔气重构一件法衣的林果:……好吧,你开心就好。   别扭地被对方扶到石床上坐好,林果总觉得自己陆淮眼中好像变成了个弱不禁风的纸娃娃,蹙着眉顺着对方的力道解开系带,红衣青年不自在地露出了小半个左肩。   肤若凝脂,触如暖玉, 青年长久不见天日的皮肤恍若白瓷,若不是被上面那一道丑陋狰狞的剑痕所破坏, 任谁都不会否认那是一件异常完美的艺术品。   肉眼不可见的白光星星点点地散落在青年的伤口中、不断地阻止对方伤处的愈合, 正因陆淮前世曾亲自体会过那被却邪穿透的痛苦, 所以他才能对青年此刻的体会感同身受。   拿出提早备下的两种丹药碾碎混入一瓶烈酒,陆淮忽地伸出一只手按住对方的肩膀:“有点痛,忍一忍。”   辛辣的烈酒自肩头浇下, 随即在青年瘦削的蝴蝶骨出冲出一道漂亮的浅红长痕,下意识地咬唇咽下了口中的闷哼,林果也没想到这两者叠加的效果会这么带劲儿。   原本还想调笑少年这过于凡人的疗伤方式,但在明显感到伤口的剑气被驱逐后,林果还是乖乖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纵然魔修天赋也分五行,但正宗的魔气总是带着天生的破坏与暴虐, 尽管原主资质逆天修为傲人, 可是在治病疗伤这方面,他还真不如这个未到元婴的乖徒弟。   “却邪剑锋满是浩然正气, 师尊贸然拿魔气去硬拼,只会让伤口溃烂的愈发厉害,”察觉到手心下的肩膀被痛意激得一抖,陆淮面不改色地继续倒酒,“虽说只是小伤,但若是耽搁久了,师尊怕是连个好觉都睡不下。”   主角受心向正道,作为对方最大外挂之一的却邪剑当然也不会弱到哪去,无需考量使用者的修为,却邪剑本身就是所有魔修的克星。   “好了好了,哪就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习惯了在虐渣部受伤且有零十一作为保障,林果当真是没把这巴掌长的口子放在心上,实在不想在苦兮兮地“受刑”,红衣青年小幅度地向旁边一躲,“疼。”   被烈酒和药粉冲洗过的伤口泛着一点淡淡的粉白,低头冲那上面轻轻地吹了口气,少年刻意放低的声音竟莫名地显出了几分危险:“师尊竟还知道会疼。”   天知道他在看到戒指上划痕的那一刻有多慌乱,若不是顾忌着那时在玄诚子面前闹事很难全身而退,他对许微知的报复绝不会只有肩头一剑那么简单。   刚被烈酒清洗过的伤口被人一吹,那酸爽的滋味立即让林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少年人常年练剑的手中带有薄茧,一碰一按间便让青年细嫩的肌肤感到了痒意。   等等……现在这个走向是不是有点奇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氛的不对,林果勾了勾唇角,艳丽的眼尾有一丝轻微的上挑。   “胆子大了,竟然连师尊也敢教训?”微微偏头,青年眼里盈着一点因疼痛而漾起的生理性泪水,“陆淮,谁给你的胆子……”   “师尊给的。”用一根手指抵住青年开合的唇瓣,黑发青年按着对方的肩膀俯身向下,堪称虔诚地吻上了那道并不美丽的伤痕。   有效却又不至于伤害到青年的水系灵气透过少年的唇齿一点点传送,被对方动作所震惊的红衣青年呆呆地张了张唇,像是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却邪留下的伤痕渐渐愈合,少年于背后的□□也因此变了味道,疗伤的目的不再,林果几乎能听清那无从忽略的暧昧水声。   “治好了,”在青年震惊的目光中抬头,黑衣少年略略起身,而后顺势吻住了对方的唇——   “师尊的味道真好。”   “你……”还未来得及遵从人设地推拒,林果就发现自己的手脚蓦地没了力气,瘫软在自家徒弟怀中,被烈酒浸湿的红衣青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对方的攻城略地。   那吻和少年的表情一样温和,可偏生就是这种看似无害的温和,正一点点地将青年的呼吸尽数掠夺。   魔气被阻又被人堵住了唇舌,青涩到不会用鼻子换气的青年下意识地收拢双手,灵蛇般地攀紧了对方的颈子。   “喜欢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青年气喘吁吁地松手跌进他的怀中,那黑发少年才轻笑着放过了对方,“师尊,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本来他还不想这么冲动地冒险,可在看到青年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时,陆淮还是没有压抑住心中那头名为欲|望的猛兽。   这伤是为他受的、这血是为他流的,从初见的那一面开始,这人就在接连不断地招惹于他。   重活一世,他本以为自己除了复仇再无念想,然而造化弄人,就在那一晚命运的拐点,青年像是注定一般发现了重生的他。   “是酒香,”瞥了眼立在一旁的酒壶,黑发少年笑得一如往日般温柔,“陆淮将那药一并捏碎融进了酒里,师尊果然未曾留神其中的反常。”   那还不是因为小爷信你,无声地控诉,无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林果欲哭无泪,完全不敢相信对方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长歪”成了这样,鲜少走眼的林果简直想时光倒流回去掐死那个为了许微知而吃醋的自己。   说好的温和有礼规矩刻板呢?敢给师尊下药,原著里的人设都崩了你知道吗?   “师尊在生气,”用手指拂过青年卷翘的睫毛,黑发青年稍显失落地开口,“我就知道师尊会生气。”   我不是在气你我是在气自己好吗?   沟通不畅又对不上脑电波的结果就是鸡同鸭讲,动了动唇,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气音的红衣青年懊恼地闭上眼,收拢残余的力量冲击起那层封印了他的屏障来。   少年再怎么妖孽也只是金丹,之前能制住青年只不过是趁虚而入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现下林果稳住心神全力破封,几息之间便让那屏障摇摇欲坠。   “咳!”   喉头一甜,少年的嘴角立刻有一丝鲜血涌出,诧异地睁眼看向陆淮,林果已经彻底搞不清对方又背着他搞了什么幺蛾子。   “那药里放了一滴心头血和一缕神魂,”随意地用手背拭掉嘴角的血迹,黑发少年眉宇间满是一副吃定了对方的胸有成竹,“灵肉皆连,师尊不会想让陆淮死的,不是吗?”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有这么黑?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剧情,怎么到他这都变成了要关小黑屋的节奏?   以陆淮的魂血做引、加之零十一无法对主线任务目标作用,如果想要挣脱束缚,林果眼下就只有两个选择——   让陆淮死,或者等对方给他解药。   “看来师尊果然是在意陆淮的。”发觉对方一瞬间放弃了抵抗,陆淮胸口闷痛,心头却是止不住的愉悦。   他知道这样的手段很卑鄙,可只要能将青年圈在身边,哪怕要他再卑鄙一点也无妨。   “放心,在师尊没有点头前,陆淮绝不会做到最后,”随手整理着青年在一番动作中已显凌乱的红衣,黑发青年垂着眸承诺,“师尊想要去藏宝阁,陆淮会带您去;师尊想要饮尽世间美酒,陆淮也会帮您找。”   “还有玄诚子,陆淮会让他身败名裂、亲自跪在您的面前。”   “只要陪着我,”紧紧将青年拥在怀中,黑发少年沉着眸道,“只要师尊能陪着我,陆淮什么都愿意做。”   明了对方深情心情却依旧日狗的林果:……其实我很想说好你知道吗?   错过了他最想答应的时机,只希望这个小鬼日后不要后悔。   耐心且细致地褪掉青年失了魔气支撑的法衣,少年轻轻地在对方耳侧颈后啄吻,珍重地像是在对待什么宝物。   “别怕。”   感受到怀中人的战栗,陆淮顺了顺对方被青丝覆盖的脊背,挥手变幻除了一套和之前并无不同绯色长衫。   “睡吧。”用最宽大的外衫盖住青年如玉的肌肤,少年掐了个法决便将石床上铺满了柔软的锦被,“陆淮会陪着师尊一起。”   被人揽在怀中,青年才发现对方已经不知何时出落成了比自己还要高挑的模样,卸下伪装之后,除了面容犹带些许稚嫩,陆淮身上再找不出一点往日里的少年气。   “怎么还不闭眼?”见青年仰头目光复杂地闯进自己眼中,陆淮伸手盖住对方的眼眸,再次要不够地吻了上去。   “若是师尊还不想睡,那我们就来做点更有趣的事。”   唰地合眼,青年小扇子似的睫毛猫爪一般掠过自己的手心,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陆淮挥袖用魔气遮住用作照明的晶石,然后在一片黑暗中拥紧了对方。   阎酒。   师尊。   让对方爱上自己,那就是他接下来人生中的最终目的。 第百一十八章   118 第百一十八章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九霄道宗门派大比上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修真界的每个角落。   剑修很多,但能以小小年纪领悟剑道的剑修却少之又少,就算没有足够高的修为,这类人也可以凭着对“道”的理解越阶斩杀,若是能有势力辅之以功法灵药,对方未必就不能成为实战性极强的一方大能。   九霄道宗的大比魁首竟是个外门杂役,误把珍珠当鱼目, 这等荒唐事儿不知让多少人在暗中看了笑话。   宗门外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可玄诚子却完全没心情理会这些。   因为他寻到了阎酒的气息。   自当日禁地被毁, 对方销声匿迹一藏就是数年, 玄诚子怕因此坏了自己的名声, 既不敢将阎酒逃脱的事实公布,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搜。   六年已过,对方刚一出现就送了他一份足够“惊喜”的见面礼, 看着顶层几乎被洗劫一空的藏宝阁,玄诚子气得差点要灵气逆转走火入魔。   那可是九霄道宗防御最强的藏宝阁,就算对方是当年声名赫赫的魔修阎酒,也不该在被封百年后如此轻而易举地悄声潜入。   不是没有怀疑过特意要求调换奖励的陆淮,可任凭玄诚子如何试探,他也无法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丝阎酒的痕迹。   水系剑修、身无魔气, 不能成为替自己担责的背锅对象, 玄诚子很快就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少年抛到了脑后。   藏宝阁并非是宗主的私库,那里存留的都是九霄道宗历代以来的累积, 若是让执法堂的那群老顽固知道了这件事,他这个宗主还能不能当下去都未可知。   突破的契机久久不至,糟心的烂事却接二连三,玄诚子心中郁结,连带着平日里的言行都严苛了几分。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宗主最近好像不大对劲?”拿着一个白玉的盒子走出库房,许微知走到布衣老者身边压低了嗓音,“全程都有神识黏在背后,这种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好歹也是修真世家里娇养出来的少爷,就算那灵药再珍贵,他也决不至于动手去偷。   “好像是隔壁驭兽宗被人潜入盗了宝库,”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玉盒,药一用灵气探了探那药的成色,“九霄道宗家大业大,宗主加强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用手指饶了绕垂在脸侧的头发,许微知皱着眉问道,“师尊,我的却邪当真只会对魔修出现反应?”   “还有遇到另一把好剑的时候,”补上一句,药一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个问题你早在得到却邪时就问过许多次,怎么这会儿忽然又来问它。”   因为它对宗主产生了反应。   下意识地想将这个困扰了自己几天的难题脱口问出,可一联想到玄诚子的身份,许微知还是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对方可是玄诚子,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正道领袖,就算他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师尊,对方也一定会笑骂他胡思乱想。   可那真的很奇怪,就在大比结束后的第三天,却邪突然就对玄诚子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反应,为了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许微知还特意找机会多见了对方几面。   难道现在的宗主不是宗主?   被这个看似无理却又并非完全不可能的念头惊到,许微知背后一凉,莫名觉得自己的猜测竟真有几分可信。   “想什么呢?”见自家徒弟站在原地发愣,药一抬起玉盒不轻不重地敲了对方脑门一下,“如此认真,莫不是你在宗内发现了魔修的踪迹?”   “怎么会,”弯了弯眼睛,许微知尽量自然地笑道,“只是那日在和陆淮比斗时却邪极其兴奋,徒儿便想着有没有可能……”   话说一半,但药一还是理解了对方的未竟之意,摆了摆手,布衣老者半点也没将那黑衣少年放在心上:“无需多虑,当日大比时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他真是个魔修,早该被执法长老和宗主抓了去。”   心头一动,许微知状似好奇地继续发问:“难道这天下就没有魔修能瞒过宗主的眼睛?”   “有,几百年前有个大魔修名叫阎酒,”被人打开了话匣子,布衣老者摇头晃脑地讲道,“那是千万年来最有天赋的魔修,若非正道大能联手对敌,现在这修真界可能早就变成了魔修的天下。”   “别说是瞒过宗主了,倘若那魔头仍在,整个正道都会因此岌岌可危。”   阎酒。   出身世家,许微知对这个名字也算有所耳闻,听说那人修为已臻于化境半步登天,许微知实在不明白对方怎么会就那样戏剧性地魂消陨落。   “好了,别在这些无谓之事上多做纠结,”自觉说得太多,药一假咳一声,接着正了正神色叮嘱道,“那陆淮已被破格提至了内门,若是日后又与那小子对上,你可不准再丢了为师的脸面。”   “徒儿明白。”拱了拱手,许微知回答得一脸认真。   陆淮、寒蝉。   下次相遇,他决计不会再输得那样难看。   *   浑不在意玄诚子被自己的“小玩笑”弄得焦头烂额,陆淮坐在那比之前精致了不知多少倍雕花木床边,轻轻抚了抚红衣青年安静的侧脸。   玄诚子早在兑现奖励的那天便确定了他内门弟子的身份,从灵植园搬到九霄道宗的五大主峰之一,陆淮自然不能像往日一般带着青年随意进出。   所幸前世今生,陆淮最擅长的除了剑术便是隐匿法决,是故就算住在这随时都可能被玄诚子神识扫过的九云峰,陆淮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内门弟子皆着青衫,可许是因为那日主动收徒的缘故,有意彰显自己大度的玄诚子竟破例赐了他一身白衣。   天蚕丝作线,绣之以带有门派标志的银色暗纹,玄诚子习惯地用对付少年人的方法笼络人心,却不知这恰好踩到了陆淮的痛点。   多讽刺,上一世他在昏暗密室中被剥皮抽骨之时,身上也是这看似纤尘不染的白衣。   然而就算如此,陆淮却还是将那套极衬他的白衣穿在了身上。   因为阎酒喜欢。   两人都是魔修,可青年似乎偏生喜欢看他正人君子温润端方的模样,就算心知自己再回不去上一世九霄道宗大师兄的样子,但陆淮还是愿意尽可能地去演给对方看。   除了放手,只要能让青年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像是察觉到脸侧的痒意,因为魔气被封而像凡人一般陷入沉睡的青年不自觉地蹭了蹭对方温凉的手指,而后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惊醒。   “师尊醒了?”不在意地抽回手指,陆淮低头吻了吻对方印有火纹的眉心,“今日得闲,陆淮又从别处换回了一瓶佳酿。”   刚醒来就要灌我灵酒,就知道你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无声地用眼神控诉,林果当然知道对方更喜欢他睡着后不会反抗的乖顺模样,可一连躺了几日,林果是真的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睡下去。   仿佛从青年的眸子中读出了对方的诉求,又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说,黑发少年扶起床上四肢绵软的青年,手中并无什么酒瓶出现。   因得被封了修为,青年眉心处那一缕火纹竟是要比在禁地中还要模糊许多,斜斜地靠在少年怀里,红衣青年身形消瘦,无端显出几分病美人的意味。   “师尊不开心,”揽着青年的肩膀,陆淮撒娇似的凑近对方的耳边,“就算把藏宝阁里值钱的宝贝都抢了,师尊也还是不开心。”   “是因为陆淮吗?”明知故问,少年的声音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委屈,“可我没办法,若是不将师尊牢牢地绑在身边,陆淮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师尊,别讨厌陆淮,多喜欢陆淮一点好不好?”   奇了怪了,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囚禁人的那个这么委屈,瞧着大型犬一般窝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少年,林果恍惚间体会到了一种被小奶狗攻略的错觉。   大抵是因为陆淮稍微放松了禁制的缘故,林果这几日已经渐渐恢复了一点最基本的力气,只是与手脚间的自由相比,对方还是没有解开他喉咙处的限制。   不给纸笔,没有灵气,是不是非要他咬开手指惊悚地写一行血腥版的“我心悦你”,这小子才能相信他是真的愿意。   “师尊不说话,那陆淮就当您同意了,”咬了咬青年小巧的耳垂,陆淮自说自话,就像真的听到了对方的回答,“明日我便会申请离宗,待‘游历’归来,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一个了结。”   因果循环,这一世的玄诚子虽还没做出那些阴毒的狠事,但他前世所种下的因,早已在陆淮那里结下了复仇的果。   天道让他回来,便是认同了这份因果,再加上对方在青年身上施加的一切,玄诚子此人,陆淮绝不会再留。   “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抱紧青年,黑发少年姿势别扭地靠在对方肩上,“往事惹人心生畏怖,师尊,如今你还会心疼陆淮吗?”   没有回应,空气中是一片静到极点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陆淮已经快要放弃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时,青年忽然费力地抬起手,然后在少年左手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心疼你。   无论你是个怎样的小坏蛋,我都心疼你、 第百一十九章   119 第百一十九章   极地冰原, 雷声阵阵。   黑色的云朵不断在空中积聚,阴沉沉地似乎能就此将一切压垮,单手持剑站在黑云下,陆淮神色镇定地等待着他的四九雷劫。   心境不稳,元婴期的临门一脚他竟整整卡了两年,虽然直至现在他也没能甩脱心魔,但灵气的累积已到达金丹期的顶点,就算陆淮不想, 他也不得不被迫一脚踏入了元婴的门槛。   坐在完全不会被雷劫波及的远处,仍旧没有找到合适机会摊牌的林果蹙着眉望向劫云之下, 神色间满是焦心与担忧。   他能感觉到陆淮近两年愈发受心魔所扰, 但身体受限对方又拒绝与他沟通, 哪怕强如林果,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该怎么从这委婉版“我不听我不听”的情况中破局而出。   是故若是把握得当,这必须直面心魔的四九雷劫, 反倒有可能成为两人之间最关键的一处转折。   心中分析的头头是道,但真到了雷劫降落的一刻,林果的心还是忍不住高高地吊了起来,屏住呼吸看向远处身形模糊的少年,林果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的双手。   “轰——”   像是终于攒够了足够多的怒气,水桶粗的黑色天雷流星般地从天而降, 随后精准地劈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上。   抬剑以对, 少年身上除了寒蝉外没有一件法器,白中染蓝的剑气呼啸而出, 霎时间便将那骇人的天雷劈成了两半。   一九、二九、三九……   就在少年挥剑迅速地斩落第四十八道雷劫后,那孕育着天雷的劫云忽地一滞,而后呼吸似的一起一伏起来。   瞳孔一缩,陆淮不由绷直脊背握紧寒蝉,被天雷所伤的手背上还残留着焦黑的伤口,可少年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多皱一下。   四九雷劫的最后一道天雷,正是被修真界称为“生死关”的心魔劫。   哪怕平日里伪装得再好、哪怕你早就将那些事忘在了脑后,在天道面前,任何人的秘密都会像新出生的婴孩般无从遮掩。   “咔嚓——”   夹杂着能将整个冰原一瞬点亮的闪电,最后一道雷劫携着风雷之势转瞬即至,没有再做无谓的抵抗,陆淮闭上眼,任由那漆黑的雷劫当头劈下。   冰原上呼啸不停的风声渐渐消失,陆淮睁开眼,毫无意外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玄诚子洞府之下的密室中。   嵌在墙壁中的照明晶石自顾自地幽幽亮着,架子上永不熄灭的火焰热得人发慌,浑浊肮脏的空气中,陆淮竟还能清楚地辨别出自己鲜血的味道。   四肢被绑在灵木所制的刑架上,青年的后背处赫然是一处惊悚的空洞,支撑身躯的脊骨被人无情地抽走,青年靠着嵌入体内的法阵残喘苟活,模样可怖一如传说中的怪物。   原来他还是在畏惧这一刻吗?   自嘲一笑,陆淮根本没有将那自己早已习惯的疼痛放在心上,他抖了抖被缚魔索绑住的手脚,果然无法从体内感到任何一丝魔力。   “徒儿醒了?”   透明的结界被人拂开,身着宗主服的中年男人迈步而入,脸上仍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伪善表情。   男人面色红润气息圆融,显然是已将青年那块成色最好的魔骨炼化完成,这幻境构筑逼真,陆淮甚至能真的感受到对方境界上的一点松动。   “犯了错就要受罚,”心情愉悦,玄诚子却说话行事却仍然谨慎,哪怕周围再无旁人,他也仍旧撒着那个瞒过了整个宗门的弥天大谎,“身为九霄首徒却自甘堕落坠入魔道,淮儿,此事你可不要怪为师心狠。”   “不要叫那个名字。”冷冷地抬眼,黑发青年手中忽地多了一把花纹古朴的长剑,反手割开捆住自己的缚魔索,陆淮唰地一声将剑搭在玄诚子的颈边——   “你还不配。”   鲜血喷溅,方才还活灵活现趾高气昂的无耻男人立刻瘫软在地化成了一缕黑烟,背后的伤口眨眼愈合,很快便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未给对方任何可以思考的时间,下一秒,一把正气凛然的单手剑便凭空出现刺破了青年的心脏。   好痛,仿佛是见了烈日而迅速消融的雪花,早已完全被魔气浸染的心脏被那滚烫的剑尖灼出一个黑洞,空荡荡地似乎能听到风的回声。   周遭场景变幻,却邪剑的主人显形而出,他白衣无暇,眉宇间充斥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怜悯:“欺师灭祖、叛宗堕魔,大师兄,你真的让我等很失望。”   随着他的声音,那日九霄道场上所在的所有人都出现在了四周。   抛却怜悯憎恶,每个人眼里都有着一层盖不住的欣喜,直至此刻,陆淮才发现自己将当日的一切记得那么清楚。   身子一动,那却邪的剑尖立即又深入了几分,全然不在意肉体上传来的疼痛,陆淮四下张望,只盼能见到自己最想又最怕见到的那个人。   若是注定要在这幻境中受尽伤害,他宁愿那个施予他痛苦的人会是师尊。   可是没有。   无论陆淮怎样去找,他都没有再见过那抹熟悉的绯色身影,哪怕他一次次地拔出却邪、哪怕他一次次地斩了玄诚子、哪怕他一次次地用足迹踏遍九霄,他都无法再找到阎酒的存在。   禁地、瀑布、灵植园,那些曾经布满他与青年回忆的地方,如今都只剩下了个毫无意义的空壳,尽管明知这里是幻境,陆淮却仍旧不能自控地迷失其中。   怎么会呢?明明师尊才是自己最难解的心魔,哪怕对方厌极了自己,也该用一把熊熊的烈火烧了自己才对。   “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   独立于九霄正门之前,早已复活又死去过无数次的玄诚子再次出现:“不爱不恨、不怨不愤,陆淮,阎酒的态度分明是漠然。”   “真可怜啊,枉你苦苦在这里挣扎,终究还不是一场虚妄。”   “闭嘴!”被耳边忽远忽近的声音弄得心烦,陆淮敛目回身,一剑向玄诚子的方向斩去。   仿佛被逼至了极点,这掺杂着怒气与心虚的一剑足足用了陆淮十成力,直到那剑气撞上一层之前没有的透明屏障,陆淮才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头。   滴落的鲜血火花一般地无声绽放,身形消瘦的红衣青年取代了玄诚子所在的位置、正一脸苍白地看向他。   眉心的火纹暗淡,唇色也只剩下了一层虚弱的浅粉,见陆淮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浑身鲜血淋漓、好似要在火焰中重生的青年蓦地张口——   “不要!”   “陆淮,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天雷轰隆劈下,陆淮呆呆地愣在原地,连手中的寒蝉都虚幻了几分。   这就是他最畏惧的存在。   他不让青年开口,不是怕对方怨他、骂他、憎恨他。   他只是怕阎酒不要他。   寒蝉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又凝实,冰原上特有的风声再次在耳边放肆地叫嚣,喉头一甜吐出大口鲜血,陆淮仰头看向那势不可挡的最后一道天雷,终是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魂血禁制强行被破,他的师尊,竟然选择了在这样一个时刻离开自己。   罢了。   若是这样便能还给阎酒一份对方想要的自由,他又何苦继续狼狈地反抗挣扎。   “乾位后退!”   耳边乍然传来一声熟悉却又许久未闻的低喝,陆淮还未来得及睁眼,便被人狠狠地扑在了冰面之上。   染血的唇瓣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萦绕着浅浅酒香的小舌灵活地叩开自己的齿关,陆淮怔住,任由对方渡给了自己一口纯度极高的药液。   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陆淮正巧撞入对方因焦急和愤怒而泛红的凤眸,黑色天雷气势汹汹地劈着青年撑起的无色护罩,烟花般噼里啪啦地在四周高声炸开。   阎酒救了他。   被动地咽下青年渡过的不知名药液,陆淮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外伤内伤的疼痛。   “谁准你就这么去送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林果嗓音发颤,强行才压下了心里的后怕。   天知道刚刚的情况有多凶险,如果他时机差上半分、如果陆淮没有挨过破禁的反噬、如果那道天雷再强上那么一点,他就真的要失去对方了。   “别哭,”伸出还带着焦黑的左手,陆淮用干净的指腹轻轻抚了抚青年的眼角,“师尊,是陆淮错了。”   是他错了,可他不悔。   若是一场雷劫便能换来对方的真情流露,陆淮倒是宁愿自己再多经历那么几次。   “死不悔改。”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林果哪里能不知道少年道歉背后所掩藏的真正心思?可一见到对方大伤小伤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林果也只能学着陆淮以往的样子亲了亲对方,“有句话、为师一直都很想和你说。”   “我答应你了,”勾了勾唇角,红衣青年眼带笑意,间或还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陆淮,我心悦你。”   “还有,”见对方惊喜地似要回应什么,林果忽然伸手按住了对方的唇瓣——   “后悔吗?若不是某人作死下了什么劳什子魂血禁制,这话你或许早在两年前就可以听到。” 第一百二十章   120 第一百二十章   若说陆淮心里没有半分懊恼, 那肯定是他在骗人,可想想青年这两年间无故受的委屈,陆淮又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后悔那么一点才对。   抬手抚上对方被红衣包裹的脊背,陆淮在青年想要逃离的一瞬按住对方:“别动,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你那是看吗你那是摸!凤眸微瞪,林果只觉得自己抵住陆淮的手指在对方嘴唇的张合下被磨蹭得发痒。   身子一抖,靠着红衣青年魔气支撑的透明屏障无声碎裂,肆虐过的劫云缓缓散去, 而后露出了一片雨过天晴般的浅金色阳光。   沐浴在这样的光芒下,陆淮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开始飞速愈合, 金丹碎裂, 一个缩小版的“陆淮”缓缓成型, 娃娃一般地坐在了他的丹田内。   像是找到了一个勉强能盛放自己的容器,陆淮那过于强大的神识总算不至于再大材小用地无处安放,紧紧将身上的青年拥入怀中, 陆淮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   还好,还好就算他走了一步再糊涂不过臭棋,对方也依旧留在了他的身边。   “没事了就赶快起来,”鼻尖狠狠撞上少年的脸颊,两人的唇仅仅相隔了那么几毫米,“天寒地冻, 又在这里撒什么娇。”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代表天道馈赠的金光渐渐消散,陆淮拥着对方躺在一望无垠的白色冰原上, 竟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声也温柔了几分,“师尊,陆淮好开心。”   撑起身子,林果能看见陆淮似有星光闪烁的双眸,也能看清对方眼底映出的那个小小的自己,薄唇轻启,林果听见寒风送来少年认真的低语:“阎酒,我想让你做我的道侣。”   “求婚”说来就来,没有一丝丝防备的红衣青年愣在原地,甚至还误以为自己听错似的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道侣?”   “同生共死,气运相连,”抬手抚上对方的侧脸,身着白衣的少年人已经不知不觉有了几分成熟的样子,“阎酒,这条望不尽的长生路,我只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修士的一辈子很长,陆淮,你可想好了?”心中甜蜜,但林果面上还是一派为徒弟担忧的严师模样。   “早在我拿到寒蝉的那一天便想好了,”手指爬上青年眉心那活灵活现的艳丽火纹,陆淮黑眸一眯,嘴角挑起一个轻笑,“心魔丛生,师尊可知我那日看到了什么?”   制住对方愈加放肆的手指,红衣青年猛地起身,耳垂却像联想到了什么一般染上了一抹绯红。   时机未到,知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陆淮也只能调戏几句过过嘴瘾。   道侣初次双修的神魂相连会让彼此之间毫无秘密可言,想起自己重生后的装傻卖乖,陆淮就觉得他还需要做好一个足够充分且能让青年消气的准备。   耍赖似的躺在冰面上不肯起来,陆淮形象全无地撒娇,做足了一副娇滴滴的西子捧心状。   亲眼见证了一只狼狗变身二哈,林果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弯腰将手递给了对方:“你呀。”   顺着青年的力道起身,陆淮不动声色地让两人的手十指紧扣,而后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了对方的身上。   冰原极寒,青年身上却仍维持着一种温度恰好的暖意,见对方没有排斥自己的亲近,心下熨帖的陆淮终于相信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又一场逼真至极的幻境。   “接下来想要去哪?”没有动用法决回府,林果无奈地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上捏捏碰碰,“元婴已成,你可以结束游历回去九霄了。”   以陆淮现今在隐匿法决上的造诣,除了突破时无法遮掩的雷劫,应当没有什么会暴露对方魔修的身份。   “九霄自是要回的,”好似看出了青年眼中潜藏的含义,陆淮眉梢一挑,少见地露出了些不羁的锋芒,“只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掩饰我魔修的身份?”   因为你是陆淮啊。   那个小心翼翼隐藏自己身份却从未想过离开九霄的陆淮,若不是中间出了玄诚子那一出,对方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挑破自己修魔的事实。   “师尊似乎总把我想象成一心向善的真君子,”猝不及防地低头在青年唇上啄了一下,黑发少年故意调笑道,“虽不明了原因,不过若是师尊喜欢,陆淮也可以装成那个调调。”   一本正经做坏事的温柔笑面虎,原来师尊偏好的竟是这一口。   完全想不通自家的小绵羊是在什么时候歪成了这个样子,被误解又被调侃的林果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背下了这个锅。   难道说他这人就是有把反派带向黑化的特殊体质?好像无论在哪个世界,对方的三观都不是那么太积极向上。   “我会和九霄划清界限,”又抓着空子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陆淮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刚得到心爱之物的小孩子,“无论在哪里,陆淮的师尊都只有阎酒一人。”   “修真界不容魔修又如何?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天下任由师尊去得。”   草蛇灰线,伏延千里,有许多事情,早就在他离开的那天就定好了结局。   *   冷汗淋漓地逃回自己的洞府,许微知后怕地坐在移植灵树下的蒲团上,握紧却邪的右手满是一层粘腻腻的潮湿。   他看到了,那个备受敬重的九霄宗主,居然在偷偷地抽了魔修的骨血炼化。   若不是他早已在一年前突破元婴并稳定了境界,以今日心绪之动荡,他根本不可能从那隐秘昏暗的密室中成功逃出。   稳住心神毁掉所有可能会让自己暴露的痕迹,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倚在树下的许微知闭眼回忆,极力想确定对方有没有看清自己的样貌。   宗主,不,玄诚子,尽管早就因为却邪的反常而私下怀疑对方,可许微知也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走上修魔的道路。   魔修人才凋敝,却也不乏隐世散修的大魔,在此之前,许微知一直都怀疑是有魔修控制了玄诚子,可方才所窥之景,分明是为他的天真敲响了警钟。   魔修之所以被正道所不齿,正是因为他们修炼的方式充满了掠夺与血腥。   与大多数人踏实悟道刻苦积累的道修不同,魔修们往往更加崇尚杀戮,胜者杀人夺宝、再吞了对方的金丹元婴或魔气,便能轻松地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的提升。   尽管周身还有道法残留,但玄诚子杀人抽骨,显然已经踏入了魔修的行列。   修真界第一道宗的宗主不声不响地成了魔修,这样荒唐的事实让向来崇尚正道的许微知深受打击,握着却邪的手有青筋凸起,许微知忽地一拳锤在树上,眼里充满了愤怒与纠结。   这曾是他最向往的正道福地,身为九霄弟子,他怎能不秉承先人遗志清理门户?   明白是自己偏执,也清楚玄诚子的势大,是故许微知并不想将自己的家族牵涉其中,可仅凭他一人,就算手握堪称魔修克星的却邪,他也根本不可能伤得了身处渡劫中期的玄诚子分毫。   正当许微知烦闷难解之时,一只携着灵气的纸鹤却扑棱棱地撞在了他设立的结界之上,招手将那撞歪了一边翅膀的纸鹤收入掌心,药一放低音量的叮嘱从中传出:“宗主大怒,原因不明,徒儿你近来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莽撞行事。”   “为师被宗主召去炼制丹药,若有急事,可用传讯灵鹤联络。”   话音刚落,那歪着翅膀的纸鹤便在许微知手中化作了一捧熟悉的灵气,怔在原地,许微知当然知道师尊此刻会被召走的原因——   他在玄诚子炼化魔骨时惊动了对方,魔气反噬,玄诚子定然需要灵药来稳住伤势。   然而魔道双修本就是逆天之举,寻常的灵药无法帮助对方,只有找到一位炼药大师对症下药,玄诚子方能不损根基地痊愈如初。   可若要对症下药,就意味着医者一定要十分了解对方的身体状况,想到玄诚子在密室内剥皮抽骨时的面不改色,脑海中跳出“灭口”两字的许微知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是他害了师尊。   若不是他贸然闯入惊动了玄诚子,玄诚子根本不会受伤、师尊也就不会因此落入对方的魔爪。   思及此处,巨大的愧疚感立时如山岳一般将许微知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见天日的密室、无名魔修的哀嚎求饶、还有那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的殷红腥气,一幕幕画面在许微知眼前闪过,直把他逼得要发疯。   怎么办,在不向宗族求助的前提下,他要怎么才能救出师尊?   “咚!”   心绪紊乱差点入了魔障,却有一声闷响适时唤醒了许微知的神思,抬眼向外看去,另一只扑扇着翅膀的纸鹤同样一头撞在了那层无形的壁障之上。   不过与前一只纸鹤不同是,这只夹带着不明气息的纸鹤只是顿了一秒,随即便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所有拦截。   准确地降落在目标人物的手心,雪白的纸鹤自动化为一张泛着寒气的纸张——   “九霄魔气升腾,欲归联手除之。”   “——陆淮。” 第百二十一章   121 第百二十一章   行事低调, 除了事先联系过的许微知与悬赏处的领事,陆淮的回归并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目。   如约赶到对方信中所指的地点,许微知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温润少年诧异道:“陆淮?”   对方神清目明气息圆融,一把寒蝉也不再如往日一般咄咄逼人,修为突破至筑基后,少年明显比过去少了几分锋芒。   无声地点了点头,陆淮也没有傻乎乎地说什么“是我”,自从在离开九霄时于玄诚子身上做了手脚后, 他就早早地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许微知多疑,只要让对方相信玄诚子身上沾染魔气, 不用他催促, 对方就会自动寻着玄诚子那老贼追查下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就算这一世没有了自己这个天魔体质做最佳选择,玄诚子也不会放过魔道双修以求突破的这步险棋。   修为越高的人就越是怕死,眼看着寿元一天天地减少而自己却无可奈何, 这种煎熬的滋味儿足可以把任何人逼疯。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宗?”好歹也是世家里长大的少爷,就算心乱如麻,许微知也还是保持着相对清醒的理智。   陆淮来得太巧了,巧得好像是对方刻意在等着玄诚子事发一般。   “恰巧结束游历而已,”微微一笑,少年脸上的表情格外真挚, “只不过陆淮在刚靠近九霄之时便发觉主峰魔气翻涌甚是可怖, 说来可笑,我在宗内没什么朋友, 只能试探着问问你这却邪剑的主人。”   纵然早就知道越是接近人剑合一的剑修对自然的感应就越是敏锐,可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的轻松语气,还是让差点把命搭在密室的许微知感到了一丝挫败。   这人说的可是真话?定定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实在无法从少年脸上找出什么破绽的许微知才轻声应道:“你猜的没错。”   “主殿中的那一位……堕魔了。”   配合地露出吃惊的表情,陆淮暗道事情果然正如自己预想一般进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许微知主动去对付玄诚子,这本就是陆淮一早就想好的复仇计划。   “真的是他,”蹙眉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忧虑状,背负寒蝉的少年喃喃自语,“怪不得之前误闯九霄禁地窥见一洞魔气,原来……”   “九霄禁地?”还未等少年说完,许微知便急匆匆地打断了对方,“那里除了宗主外不准任何人踏入,陆淮、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师尊还情况不明地落在玄诚子手里,思虑难平,许微知根本没有心情去听陆淮的“吹牛”。   “若你不信,大可按照我所说的路线自己去看,”无端被人怀疑,白衣少年的眉宇间却见不到任何愠色,“堕入魔道,宗主已经背叛了九霄。”   “他还带走了我的师尊,”被对方周身温和的气息安抚,许微知说话也冷静了几分,“炼化失败遭受反噬,宗……玄诚子身上有伤,应当会闭门谢客好一阵儿。”   敌我双方差距悬殊,除了趁机笼络帮手或偷袭,许微知一时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好的办法。   “你想找外人帮忙?”看出对方眼底的犹豫,陆淮话锋一转,不动声色地将两人划分到了一派,“直言正道魁首乃魔界妖人,许微知,几年过去,你仍旧天真得令人发笑。”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他们相信你所言非虚,可玄诚子积威已久,又有哪个修士敢真正站在你这边帮忙?”   被少年说得脸热,许微知也知道自己找人帮忙的念头太过理想化,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羞恼交加的许微知发出一声冷哼:“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说说你要怎么做。”   若想拉近两个人的关系,最好的方式便是让这两人之间拥有一个足够大且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玄诚子入魔”这种千年难遇的修真界秘闻,很快便让许微知将陆淮当做了“自己人”。   “既然敢来,陆淮就定然做好了一击必中的准备,”垂下眼眸,少年已过变声期的嗓音低低地在林中回荡,“只是那堕魔之人是宗主,陆淮身为九霄弟子,恐怕……”   “你若怕了便回去!”愤而低喝,许微知实在看不下去对方这副啰嗦婆妈的样子,“得知了身份便退缩,陆淮,你真是让我瞧你不起。”   甩袖离去,向来任性惯了的许微知半点没给陆淮留什么颜面,孤零零地站在云雾飘渺的竹林中,陆淮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   轻易到手的东西总是会引起聪明人的怀疑,他明面上没有必须对玄诚子出手的理由,若是当真一口应下那才叫反常。   “原来你平日里都是这般骗人,”从藏身之处飞身而下,青年飘扬的衣角好似深秋的一片枫叶,“能彻底瞒过却邪剑的感应,看来淮儿的修为又有了不小的长进。”   “既有长进,那陆淮能不能向师尊讨个奖励?”   还没待青年反应,陆淮便熟练地抬手揽腰,而后低头精准地在对方唇上轻啄了一口。   敏感的腰肢因少年手掌的触碰而发痒地战栗,红衣青年眉眼弯弯演不出怒气,只能无奈地戳了戳对方的脑门:“你是哪家灵兽园里放出来的灵宠吗?怎么这么喜欢黏在‘主人’身边?”   “我只想黏在师尊身边,”假装委屈地望了对方一眼,陆淮轻轻凑近青年的耳边,“师尊,今天的陆淮可以娶你了吗?”   毫不客气地扒拉开对方凑在自己身边的脑袋,林果冷哼一声,挂起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假笑“啊啊”演起了哑巴。   之前想说的时候你不听,过期不候,小爷我现在还不肯了呢。   被自家师尊的幼稚行径萌翻,陆淮握拳抵唇,拼命想要压下嘴角的微笑。   怎么办,好像只要有对方陪在身边,这片令他厌恶的土地也没有记忆中的那般面目可憎起来。   牵起青年的左手,陆淮习惯性地与对方十指相扣:“师尊乖,我们这就回家。”   气人不成反被哄的林果:……???@   放肆,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长辈?!   *   且不提陆淮两人那边的蜜里调油,冲动离去又在树下静坐一夜的许微知理清思路,最终还是抱着却邪去了陆淮所在的洞府。   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帮忙,自己都应该和对方约法三章。   构陷宗主的罪名太重,若是让玄诚子抢占先机颠倒黑白,那他便真的会失去那最后一点微乎其微的胜算。   与许微知的洞府不同,陆淮的“洞府”更像是俗世中那些王权贵族热衷的庭院,推开那扇没有施加任何阵法且虚掩着的木门,许微知的脚步蓦地一下便停在了原地。   陆淮在与人接吻。   陆淮在与一个男人接吻。   反季生长的葡萄藤下,许微知只能看见那人绯色的背影与如瀑的青丝,周遭寂静,许微知恍惚间甚至能听清那两人唇舌交缠间带起的细微水声。   从未想过两个男人之间也能如此“苟且”,许微知脸颊爆红,像是突然被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屏住呼吸许微知默默给自己洗脑,脚下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挪动半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红衣青年的背影有些眼熟,像是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对方在许微知眼中忽地多了几分神秘。   “谁在那?!”   偷看别人亲热又被抓了个正着,自认做了亏心事的许微知假咳一声,尴尬地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就此钻下去。   “是我,许微知,”装模作样地偏过头去,许微知甚至还脑子短路一般伸手敲了敲那扇早就被自己推开的可怜木门,“贸然闯入实属无意,还望陆兄多多海涵。”   本还想着要和对方好好理论理论玄诚子之事,可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许微知早已把自己原本的来意彻底抛到了脑后。   神识境界远超元婴,陆淮自然早早就察觉到了许微知的到来,只是一想起阎酒曾在醉意朦胧间呼唤对方的名字,陆淮就忍不住想要在许微知面前宣誓主权。   师尊动情的风光不能轻易叫旁人看去,是故陆淮只留给了对方一个清晰的背影,哪怕许微知真的和师尊有什么纠葛,对方也该在这样两情相悦的氛围下知难而退。   可让陆淮万万没想到的是,许微知不仅没走,甚至还着迷似的盯着青年看个没完。   道侣被觊觎的警报瞬间拉响,自觉领地被侵犯的陆淮这才突兀地出声叫破。   被主角受鸵鸟般的反应所愉悦,青年斜坐在自家徒弟腿上抬眼回望,一双凤眸里还残留着些未散去的水光:“你很有趣。”   原著中的主角受便是个灵动跳脱的性子,若不是容易受骗又将黑白分割的太过绝对,林果对这个角色倒真称不上什么讨厌。   不过一码归一码,单是“有可能会伤害陆淮”这点,就足以让林果将对方不由分说地一键拉黑。   青年凤眸潋滟,嫣红的唇上还带着一抹暧昧的水光,垂头不敢再看,门口的少年声若蚊喃:“你……你也很好看。”   “嘎嘣。”   指骨关节一声脆响,第一次宣誓主权就惨遭失败的某人,彻彻底底地沉下了脸色。 第百二十二章   122 第百二十二章   原主虽然容颜极盛, 但碍于他的实力,倒是很少会有人把这略显轻佻的称赞之语当面说出。   乍然听到主角受那话都说不顺的奉承,林果眉梢一挑,只觉得今日的剧情怕是要狗血大条。   “看来你们还有要事相谈。”安抚地拍了拍自家徒弟握紧的拳头,林果语气轻松地借力起身,端的是一副要抽身离开的识趣模样。   转头看向呆愣愣对门面壁的许微知,红衣青年自觉好笑地勾起唇角:“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   “哦。”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被对方的微笑晃花了眼, 许微知强装镇定地随手关门,走路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有几分同手同脚。   原著中的主角攻虽是正道出身, 言行举止间却颇有几分跳出规则的不羁, 阎酒的人设和主角攻略有重合, 是故林果并不意外许微知会对自己产生些微的好感。   然而,林果通晓剧情,却不代表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分明, 一把握住青年的手腕,白衣少年嗓音温润:“师尊又不是外人,做什么要在此时离开?”   “介绍一下,”转向在自己对面坐下的许微知,陆淮嘴角勾起一抹再虚伪不过的假笑,“陆九, 我的师尊、亦是我未来的道侣。”   “……道侣?”结巴了一瞬, 在感情上全然是一张白纸的许微知张了张嘴,“天道认证的那种道侣?”   “没错。”肯定地点头, 陆淮扣紧身边人的手腕,就差没在脸上写明“他是我的你别碰”几个大字。   “那还真是恭喜陆兄。”见那红衣青年并无反驳之意,许微知心下震惊,却还是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祝福。   修真之人向来重视寿数气运,哪怕是平日对万事看得很开的许微知,也从未想过要把这些和另一个人尽数分享。   修真界在一起的道侣很多,敢去向天道求一个认证的却少之又少,没想到陆淮骨子里居然这么看重感情,许微知心下一松,对对方的警惕不免又降低了几分。   “我这次来是想找你合作,”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红衣青年为他倒茶的手上移开,许微知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就算陆兄不肯帮我,也请你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玄诚子此人手段狠绝,若陆兄想靠告密换取功劳,到最后恐怕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妄。”   “陆淮不嚼舌根,对九霄道宗的权势更是毫无兴趣,”掀开茶盖,少年的语气里满是一片坦荡与洒脱,“至于那除魔卫道的英雄人物,陆淮更是半点念想也无。”   尽管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许微知的心里还是难免有几分失望,单靠他自己,到底如何才能把师尊从玄诚子的手中救下?   “除魔卫道?或许我这里有一物能派上用场。”   见气氛陷入沉默,坐在一旁安静喝茶的红衣青年忽地放下茶杯出言打破了僵局。   诧异地抬头,许微知万万没想到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会这样帮着自己说话,盯着青年手上那根忽然出现且辨不清材质的绳索,许微知不解地出声:“这是何物?”   “缚魔索,”将手中之物推到对方的面前,红衣青年面不改色地编着故事,“游历之时偶然所得,希望它能对你有所帮助”   那绳索正气斐然、内里隐隐还有经文般的金字流转,单是看上一眼,许微知就知道那是一件不输却邪剑的好物。   “这太贵重了,”眼前的法宝诱人之极,可良好的家教还是让许微知选择了拒绝,“无故承情,微知受之有愧。”   “谁说要送你了?”轻声一笑,红衣青年一举一动都有着足以入画的诱人风情,“神识烙印,凭现在的你可抹不掉。”   笑话,原著中堪称对魔bug之一的宝物缚魔,林果岂会让它真真正正地落入许微知之手?   只是现在主角受修为尚浅,若不借着外力推对方一把,许微知又怎能真的伤到玄诚子那个渡劫中期的伪君子?   那缚魔索在元婴手中本无大用,可在林果强行用神识烙印催动之后,哪怕是正道魁首的玄诚子,也得乖乖地被它捆成个肉粽。   话已至此,许微知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做推拒,客套地寒暄几句,救人心切的许微知便收起宝物拱手告辞。   主角受的身影刚一消失,陆淮就启动了院内院外的所有防护大阵,紧张地抬起青年那碰过缚魔索的左手,白衣少年的声音立时透出了一丝责怪:“疼吗?”   天生魔体,所有正道法宝的威力都被发挥到了最大,没想到青年会背着自己偷偷收服缚魔,陆淮甚至有点埋怨那个将所有宝贝送上讨对方欢心的自己。   失了做伪装的障眼法,青年的手心立刻显露出几道明显的红痕,不在意地动了动手指,红衣青年垂眸一笑:“这世上能伤你的东西,只能握在我一个人的手里。”   若非那却邪早已被算作了主角光环中的一部分,林果肯定也要变着花地想办法将它销毁或降服。   “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为了我才厌憎玄诚子,”反手握住对方带有薄茧的大手,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的红衣青年低声道,“不论是因为何种理由,只要是淮儿想做的,为师都会尽力帮你达成。”   好歹也是经历了上千个世界的金牌快穿员,相处的时日久了,林果自然能发现陆淮身上的某些违和。   只不过重生这个操作太过匪夷所思,林果目前也只是想到了陆玄二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原著中没有写明的世仇。   没想到青年早就看破了他自以为完美的伪装,陆淮动作一顿,心中既有懊恼后怕又有甜意升腾,头脑发热,白衣少年突然不经思考地按住了对方:“师尊,我们双修吧。”   对他的反常早有察觉,可青年仍旧选择了温柔且体贴的包容,如此作为,是否意味着他再也无需小心翼翼地向对方隐藏自己关于重生的秘密?   不明白话题怎么会一下子跳到了双修之上,红衣青年茫然地眨了眨眼,下一秒便直接被人打横抱离了椅子。   “青天白日,淮儿这是要做些什么?”跌落在铺着锦被的柔软榻上,未有任何衬托,青丝散乱的红衣青年便无端显露出几分诱惑。   “做陆淮想做却从未敢做之事,”欺身上前,陆淮抵住对方的额头亲昵低喃,“师尊,接纳陆淮吧,从此你我二人之间,再不会有任何欺瞒。”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现在有事情瞒着我喽?质问的话还未出口,林果便被对方压在身下封住了唇舌。   原本安分的魔气在少年刻意的引导下变得蠢蠢欲动,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青年推拒挣扎了两下,旋即便因为对方恰到好处的□□而软下了腰肢。   主系统的权限高于小世界的所有法则,心中有底,林果当然不会怕神识相交会暴露自己的底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哪个世界何种人设、他都注定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天地良心,难道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受?   “这种时候师尊也要走神?”穿过层叠衣物一手握住身下人的要紧之处,白衣少年衣冠整洁地半伏在青年身上,戏弄对方喉结的动作也不免加重了几分。   咬唇轻喘,青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甜腻的闷哼,像是极享受这种掌握对方的快感,陆淮手下生疏却进步神速的挑逗不停,直到青年忍不住眼神迷离地想要发泄,他才坏心眼地瞬间停下所有的动作。   “你!”愤愤地在对方肩头咬了一口,林果简直恨死了这种不上不下的难受滋味,一把扯开少年腰间的系带,红衣青年沙哑的嗓音仍带着些身为长辈的威严与命令,“陆淮……给我。”   “不行,”“残忍”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陆淮慢条斯理地顺着对方的锁骨一路向下,“师尊,床下听你的……”   “可这床上、你得听我的。”   快感被无限延长的欢|爱有时更像是一种甜蜜的折磨,没有刻意抵抗,素来懒得主动的青年将一切交给少年,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在欲|望之海中浮沉。   属性不同却同样精纯的魔气在少年的引领下透过结合之处不断交换,冷热交替的感觉太过奇妙,青年咬紧下唇,不长的指甲也在对方背上留下一道道微红的抓痕。   红烛暖帐,旖旎的气氛足以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就在两人双双登至顶点的一刻,林果第一次完整地“碰”到了对方的神识。   像是被最温暖最缠绵的泉水包裹,林果眯起双眼,几乎在一瞬间就接受了对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   毫无隐瞒的、两世的记忆。   而就在青年闭眼沉浸在陆淮回忆中的同时,同样接触到对方神识的少年蓦地僵住,当机似的停下了所有动作。   墨色的眸子渐渐失色,无数浅绿色的代码在少年眼中飞速闪过,仿佛在脑中响起了一道惊雷,小黑屋中打瞌睡的零十一一个激灵,差点没直接丢了手里的清静经——   搞什么……   主系统大人、他醒了?! 第百二十三章   123 第百二十三章   天色微熹, 当林果从黑甜的睡梦中醒来时,房间内已经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身旁被褥上的暖意仍在,但那个将人吃干抹净的白衣少年却没了踪影。   [应该是帮你弄早饭去了,别慌。]久违地出声冒泡,零十一顶开被子,哼哼唧唧地从青年的怀里钻了出来。   扒拉开自家宿主又要闭上的眼睛,零十一神色激动, 就差没在林果的脸上再拍两下:[果子你知道吗?主系统大人他醒了!]   哪怕是看似万能的主系统,也需要适当的休息和自我修复, 知道这位每隔一段足够长的时间就会封闭主意识陷入“沉睡”, 林果对这件事倒也没有多少惊奇。   [醒了就醒了呗, 上次升级系统的时候你不还亲眼见过他?]捋了一把零十一软趴趴的兔子毛,林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昨晚‘战况激烈’, 您老让我再多睡一会儿成吗?]   [可这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舒服地享受着自家宿主熟练的顺毛,零十一嘴上的话却是一点都没停,[两次沉睡的间隔太短,系统论坛里都说主系统大人最后一次是主动陷入了休眠。]   [所以呢?]尽管困得要死,但林果还是强撑起精神跟着零十一扯皮, [主系统正常苏醒, 所有的世界又可以安稳运转万年?]   [那些小事不需要大人的主意识也可以运行,]恨铁不成钢地踩了自家宿主一脚, 零十一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你不觉得主系统大人苏醒的时间太巧了一点吗?]   [不是说神识也是灵魂的一种形态,你昨天和陆淮做到最后了对吧?]   [你说陆淮……反派他是主系统?]被零十一的猜测逗笑,林果屈指弹了弹对方的脑门,[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主动沉睡,对方也不会把主意识投放到低等世界的连环任务当中。]   [与其念着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帮我把反派的数据整合,六个世界已过,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可我根本就破解不出对方的源代码呀,委屈地扁了扁嘴,零十一还是坚信自己心底那个看似不可能的猜测。   毕竟在最初的最初,果子转到拯救部的调令就是由对方亲手签发。   不过还没等它再多说什么,紧闭的房门便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脚底抹油地钻进被窝散去身形,心底有了猜想的零十一更是不敢再对方面前随意现身。   “师尊醒了?”将手中的托盘放至桌上,浑身清爽且能看出那么一点意气风发的少年极自然地坐在了青年床边。   境界一下子飞至元婴后期,看来这初次双修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然而无论怎样观察,林果都无法将少年和那个与自己仅有几面之缘的主系统对上。   虽说他从未真切地接触过对方,但依零十一和同事们口中的八卦所言,主系统应该是一个理智到没有任何感情的“超级电脑”,——或者是“神”才对。   就这么一个重生之后还要他来救赎的偏执小屁孩,怎么会是那个高高在上只可远观的快穿局Boss?   “时间回溯?第二世?”自觉想通,林果总算后知后觉地开始秋后算账。   一想到这芝麻馅汤圆天天披着一层糯米皮和自己撒娇卖萌,林果就觉得对方的节操和自己的英明一并碎了满地。   “陆淮并非有意隐瞒,”体贴地在青年腰间垫了个软垫,陆淮讨好似的上前蹭了蹭对方,“陆淮只是怕惹来师尊的讨厌。”   “含冤重生,这怎么看都像是俗世鬼魅复仇的烂俗戏码。”   “我堂堂一届大魔,难道还能怕了你这个小鬼不成?”知道陆淮一开始的隐瞒是因为警惕,林果也不想非要把所有事都掰扯个分明。   没有记忆、敏感多疑,可无论如何,对方每一世都会准确地爱上藏在原主壳子下的自己。   好像爱上林果,已经是一条写进对方源代码中不可删除的隐秘本能。   比起每一世因为“熟悉的感觉”天雷勾地火地迅速相爱,林果反而更享受这种看着“反派”不可自控爱上自己的模样。   只是一想到陆淮曾真真切切地经历过原著中所描写的所有痛苦,林果心中就有一股止不住的抽痛,抬手拥住对方,红衣青年轻轻抚过少年那曾经被整根抽出的脊骨:“淮儿受苦了。”   比起他这个让玄诚子无可奈何只能当成大块灵石的俘虏来说,对方的经历明显要更痛苦千万倍,前几次任务都是在悲剧发生前改变一切,林果简直不敢想象陆淮是怎么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独自挺过了那些时日。   “如果上一世受的苦是为了这一世能遇到师尊,那陆淮便觉得一切都值得,”将下巴抵在对方的左肩,少年低垂的眼眸让人辨不清情绪,“师尊,我已经等了你太久太久。”   莫名觉得对方最后所言有些奇怪,可早已习惯对方时不时冒出几句甜言蜜语的林果并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任由少年赖在自己怀里撒娇,林果放低声音询问:“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让许微知废了玄诚子便好,”把玩着青年散落在身后的青丝,神色餍足的少年似乎对复仇也没了往日的执着,“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却邪性烈,想必被它挑断经脉刺破丹田的滋味也该很痛快才对。”   “缚魔索有我的加护,擒住玄诚子之事应该不在话下,”蹙了蹙眉,红衣青年眉宇间还是有一抹忧虑挥之不去,“只是他们二人境界相差甚远,就算有却邪的加持,他也未必真的能做到如淮儿所愿。”   当日却邪伤他不过是占了林果不能使用魔气的便宜,这会儿换做发起疯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玄诚子,许微知“清理门户”能否成功还未可知。   “世家公子怎么会没有些强行提升境界的秘药?”轻笑一声,陆淮倒是很受用青年这副为他担心的模样,“天下没有无缘无故掉馅饼的好事,想救师父,他也总得付出点对应的代价才行。”   更何况那小子对师尊还有觊觎之心,就算不提前世那当胸一剑,陆淮也不会再更多地帮助对方。   恩怨分明,念着许微知一剑将他送回过去的因果,陆淮没有亲手报复便已是他此刻所能做出的极限。   “只是……陆淮恐怕要让师尊失望了,”将头埋入青年仍有吻痕残留的颈侧,少年的声音有些低落地发闷,“师尊总盼着陆淮君子般温润向善,可事到如今,陆淮也只不过是个满腹阴暗的小人罢了。”   我那哪是盼着你温润向善?我那只是在按照原著中没有崩掉的剧情养成你啊?   欲哭无泪,之前根本不知道反派是个重生版的林果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想陆淮原本也是一个温和可靠的“大师兄”,怎么一到他这儿就变成了个满肚子坏水还爱吃醋的小坏蛋?   仔细想想,这么多个世界走下来,对方内里的人设还真是和谐统一的一点都没有崩坏。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对于自家爱人的黑心林果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早已在相处中习惯并接受了对方的所有好坏,是故林果只是给大型犬顺毛似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只要你开心就好。”   无论人设如何,我想做且能做的,也不过是陪你开心地走到最后罢了。   玄诚子也好、许微知也罢,不管他们到底是数据还是活生生的人类,在林果眼里,这个世界也唯有陆淮才会让他在意。   不是因为对方是反派,也不是因为对方是他连环任务中的主线目标,林果爱陆淮,只是因为陆淮是陆淮而已。   “师尊为什么对陆淮这么好?”直起身,少年神情期待地对上青年的眼眸。   事到如今,他好像还没有亲耳听到来自师尊的告白。   人都睡了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心里恨不得把这个明知故问的小崽子暴揍一顿,但人设是潇洒肆意的林果还是大大方方地满足了对方:“我心悦你。”   “天道在上,魔修阎酒愿与陆淮结为道侣,从此福祸同享共逐长生。”   没想到对方会不假思索地给了自己如此大的承诺,陆淮一愣,随后便紧紧扣住了对方举起的右手。   结为道侣并没有什么特定的誓词,只要双方向天道起誓并各自交换一滴心头血,天道便会自动地将两人的生死运数连接到一起。   指尖一痛,两人被逼至无名指指腹的心头血便毫无阻碍地交融互换,脑海里有什么类似的画面闪过,陆淮忽地抱住青年,委屈且无厘头地在对方耳边低喃:“我有点吃醋。”   明明那些与青年交换戒指举行婚礼的也是自己,可是在记忆复苏后,陆淮还是会为那些甜蜜的过去而吃醋。   “心魔里要醋、见许微知要醋、就连心血交换你也要醋,”无奈地戳了戳少年的脑门,红衣青年摇头失笑,“陆淮呀陆淮,你莫不是个醋坛子转世?”   “师尊说是那便是,”捉住青年的手指舔了一口,少年眼里是毫不遮掩的缱绻深情,“只是‘婚约’已成,师尊便是悔了,也只能一头淹死在我这醋缸里了。”   师尊。   林果。   无论是现实还是虚幻,我都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反悔。 第百二十四章   124 第百二十四章   将复仇这种苦差事推给别人的好处就是自己能落个清闲, 为了避开许微知隔三差五的上门“骚扰”,陆淮干脆带着自家师尊再次搬回了灵植园后山那个被瀑布遮挡的山洞。   任务评定系统仍在运转,若不是复仇这件事在“反派”的人生轨迹中占比太大,陆淮甚至都想直接带着林果离开九霄。   修士的时间过得飞快,两情相悦的日子就更是如流水一般,于是待陆淮二人再次见到许微知时,对方已经成功地做到了“为宗除害”。   在使用缚魔索的一刻便知陆九修为深不可测,许微知对两人的神出鬼没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拱手将那宝物归还,许微知脸上天真依旧, 眉宇间却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成熟:“家师已经脱险, 多谢陆兄与陆前辈出手相助。”   陆前辈?眉头一挑, 林果这才想起陆淮在对方面前替自己起了个“陆九”的假名。   主动将那会伤人的缚魔索收起,陆淮状似不经意地低声开口:“多嘴一问,玄诚子那魔头现下如何了?”   “已经交由执法长老们处理, ”见少年表情似有不赞同之意,许微知好脾气地补充,“不过玄诚子已被我废了丹田和手脚,陆兄大可不必担心长老们会有什么包庇之举。”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无论玄诚子再怎样权势滔天,在对方修为被废之后, 他所拥有的一切就都会在须臾间化为泡影。   “强行提升境界, 你的身体可有大碍?”自从看过陆淮前世的记忆后,林果对许微知便再没了好感, 不过看着对方不掩苍白的脸色,林果还是无法对这一世什么都没做的主角受无故冷脸。   “多谢前辈关心,微知的伤无损根基,只需用灵药将养些时日便好,”轻咳一声,比陆淮还要小上一岁的少年眼里染上愁绪,“不过师尊他九死一生,恐怕此生都……”   明白对方话中的未竟之意,林果也没有不识趣地继续追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许微知忽地抬头看向那一身红衣的貌美青年:“说也蹊跷,不知为何那玄诚子一见到这缚魔索,便冲微知嚷嚷着什么‘窃贼’‘无耻’之语。”   “两位大恩在前,微知无意冒犯,可那玄诚子信誓旦旦,说是藏宝阁内与这缚魔索共同丢失的顶级法宝共一十六件,如此大的罪名,微知一个元婴小辈着实担待不起。”   话虽客气,可主角受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他们配合调查,不过比起对方上一世那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严苛作风,许微知没有直接请出执法长老便已经算是进步。   “我可以跟你去玄诚子面前对峙,”布局数年为一日,陆淮又怎会错过这种最后收尾的好戏码,握住身旁人修长温热的手指,白衣少年笑中带出一丝冷意,“正巧师尊与那人有段因果,不如便借此时机一并清算了罢。”   不清楚对方口中的因果为何,但眼下的情况无疑是在朝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拿上可以随意出入刑堂地牢的玉制令牌,许微知挥手撤掉周围的阵法,礼数周全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令牌本不该在他的手中,可碍于他家世雄厚又立了大功,长老院那边还是破例下发了一枚“执法令”。   这不仅是对许微知的奖励,更是对药一不可说的补偿。   尽管权利极大,但长老院下属刑堂却并不在九霄道宗的中心,三人御剑飞行半刻有余,这才见到了那座稍显阴森的巍峨山峰。   “走吧。”直直飞落崖底,许微知用令牌打开一道隐秘的石门,“刑堂有诸多执法长老坐镇,无论结果如何,还望两位都不要鲁莽冲动。”   虽然心中并不觉得陆淮二人会是那等偷盗宗门宝物的小人,但向来帮理不帮亲的许微知,还是决定要带两人在执法长老面前“验明正身”。   地底昏暗,唯有石道两边永不熄灭的烛火幽幽散发着微光,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绝于耳,林果神识一扫,很快便找到了玄诚子所在的“囚笼”。   那是一个注满了漆黑液体的阴冷水牢,发丝蓬乱的中年男人垂头向下,被铁链吊起的手腕上还留着两道焦黑的剑痕。   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男人呼吸轻微的让人难以分辨死活,再次用特殊的法决将牢门解禁,许微知手腕一转,便将那玉制的令牌变作了一盏宫灯。   那宫灯颜色温暖光线柔和,可对于长久生活在黑暗中的玄诚子来说,它无异于正午升至最高的太阳一般刺目,不耐烦地闭上眼,水牢中的男人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怎么又是你?”   先不提偷袭与否,堂堂渡劫老祖输给一个元婴娃娃便已是耻辱,若不是修为被废,他真想一掌拍死这个隔三差五就来刷存在的小鬼。   “有人想要见你,”两看相厌,许微知也没有心情和对方多做废话,“缚魔索的主人我已请来,你可还有其他话能狡辩?”   “缚魔索的主人……”冷笑抬头,玄诚子正想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小贼敢如此嘴硬,却在下一秒就被恐惧彻底扼住了喉咙。   绯衣青丝,眉心烈火,除了那被正道联手镇压的魔修阎酒,又有哪个会有如此动人而又可怖的风姿。   “好久不见,”上前一步,青年将精致的侧脸暴露在宫灯温柔的光芒之下,“一别经年,不知宗主设下的护山大阵可还运转完好?”   他知道了!头上忽地冒出一层冷汗,玄诚子也明了自己当日所为有多过分。   士可杀不可辱,哪怕阎酒的脾气在魔修中算是极好,对方也一定无法接受自己像是被圈养的家畜一般为九霄道宗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比起这等羞辱,青年可能更愿得到一个干脆痛快的死亡。   可这种事又怎能怪他呢?正邪不两立,为了能让自己和宗门发展得更好,他当然要接手阎酒并榨干对方身上全部的价值。   艺高人胆大,富贵险中求,若非其他宗门手腕不够,阎酒又怎会被二话不说地封入了九霄道宗?   “宗主怎么不说话?”见男人浑浊的瞳孔猛然放大,红衣青年慢条斯理地迈步上前,“时日久了,宗主竟是连故人也忘了吗?”   “阎酒,”知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玄诚子也不再忌讳地直呼对方大名,“想不到百年过去,你这魔头竟然还能清醒。”   阎酒?!   宫灯跌落,许微知愣愣地看向那个引他心动的红色身影,头一次失了世家礼数地张大了嘴巴。   右手下意识地按上腰间却邪,许微知心中混乱,一时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别乱动。”   寒蝉出鞘,白衣少年无声地瞬移到许微知的背后,察觉到身后那似乎能渗入骨髓的寒意,许微知不敢置信地开口:“你早就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手下用力,陆淮根本不在意周遭那几道疾驰而来的强者气息,“修魔修道,他都是阎酒。”   “以功法分辨人心,许微知,你还真是幼稚地令人发笑。”   像是被一锤敲在天灵盖上,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许微知心中竟产生了一缕从未有过的迷茫,道心不稳,许微知喉头一甜,竟是直接“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你要做什么?!”无暇理会青年身后两个小辈之间的闹剧,玄诚子身体后仰,带动着手上的锁链也哗哗作响。   “就是想毁了你所在意的一切,”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袖口,红衣青年悠哉悠哉地看着那些法宝玉简被黑水浸染失去了灵动,“权势修为宗门,玄诚子,你所在意的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宗门最看重的便是传承,少了如此多的顶级功法和法器,九霄道宗的未来已经注定衰落。   “看在这儿曾经帮我养过淮儿一阵儿的份上,那地底灵脉我便好心替你留着,”踏水而去,红衣青年慢悠悠地道出最致命的一击,“知道吗,淮儿和我同为天魔之体。”   “一步之遥擦肩而过,玄诚子,你当真是可笑又可怜。”   “阎酒——!”   睚眦欲裂,玄诚子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追逐的一切被青年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然而他修为全失宛如废人,又怎能留下那恢复鼎盛的红衣魔修?   无数法阵升落明灭,九霄长老纷至沓来,可那红衣青年只是轻甩衣袖,熊熊的烈火便将一切声势浩大的攻击尽皆拦下。   “走吧,”将手伸向地面上的少年,红衣青年被火光染上一层薄红的笑靥美得惊心动魄,“陆淮,接下来的时光、就只属于你我。”   两耳嗡鸣,许微知根本听不清那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到底回答了什么,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恍惚地以为那手那话是为了他。   可那不过是烈火燃烧下所蒸腾出的幻想,被青年不费吹灰之力地拦住去路,没有一个人敢再不要命地追上前去。   怔怔地望着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携离去,许微知嘴角带血,却仍是握住了那嗡鸣不止的却邪。   大梦三千,唯道永存。   阎酒,你不过是我此生最美的一场梦。   梦醒之后,我依然是我。 第百二十五章   125 第百二十五章   倚在爬满翠绿藤蔓的窗边, 黑发少年安静地看向窗外,五官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称得上“朝气”的存在。   这是一间装修华丽且复古的超大卧室,配上窗外那让人不悦的高墙与藤蔓,乍一看去,处于最顶层的少年就仿若是童话中被囚禁在高塔中的公主一般寂寞。   可以被远程遥控的房门咔哒一声弹开,身着统一制服的货运工人七手八脚地将一个巨大的箱子轻轻放下,从镜子反光中看到一切的少年条件反射地缩起身体,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代表反对的言论。   像是知道这间“城堡”中主人的脾气, 仅仅过了两分钟,房间里便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好奇地望了望那被摆在一边还系了巨大缎带的礼盒, 少年身旁突然冒出了一只雪白且肥嘟嘟的兔子:[我滴个乖乖, 难道这就是本世界的反派?]   [不好说,这个世界有点奇怪。]没有动作,林果仍旧谨慎地维持着自己仅有的人设。   修真者的寿数极长, 若非陆淮忽然在飞升雷劫着“身陨魂散”,他完全还有大把时间可以陪着对方再到仙魔两界转转。   怪事频发,林果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可是还没能多做细想,他便被法则排斥前往了下一个世界。   这环任务非常反常,也许是没有正常从上个任务世界脱离的缘故, 林果此次竟然完全没有接受到与任务相关的原著, 翻了翻原主所剩无几的零散记忆,林果也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硬着头皮演绎下去。   这世界的科技水平并不发达, 但零十一却意外地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从目前有限的资料中来看,他们所处的应该是一个并不寻常的现代。   沉默地在窗边站了许久,穿着整洁的少年才一点点接近了那个躺在地上比自己还要长的巨型礼盒,面无表情地抽掉那漂亮的蓝色缎带,少年稍显费力地掀起盒盖,而后在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盒子里有个男人。   仿佛是由最优秀的工匠一笔一划地雕刻而出,男人英俊深邃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瑕疵,黑发柔软顺滑,睡姿赏心悦目,哪怕没有意识,身着燕尾服的对方也像极了中世纪古堡里优雅得体的管家。   原主怕人,是故在看清男人也样貌的一瞬,少年便“啪”地一声松掉了手里的盖子。   被带有棱角的纸壳撞在脸上,男人的神色却依然没有变化,似是留意到了什么,黑发少年蹲下身,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男人右太阳穴旁那块亮着一圈红光的皮肤。   “滴——指纹录入正确。”   冰冷的机械声转瞬即逝,就在林果为那过于真实的触感而暗自心惊时,躺在礼盒中的男人却忽地睁开了那双无机质的双眸。   像是被突然注入了灵魂,在看到身旁少年的第一秒,男人人偶一般无神的眼睛便飞速变化起来,瞬间在眼中聚拢两抹浓淡相宜的深黑,男人直挺挺地坐起,而后绅士地向身旁的少年伸出了带有白手套的右手:“柏清少爷,我是凯文。”   男人的嗓音如大提琴一般低沉悦耳,再没了之前那种令人齿涩的生硬,右侧太阳穴旁的红圈悄然隐匿,男人看上去和普通人类再无不同。   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全然忘记自己还处于蹲立的少年脚下一软,眼看着便要狼狈地摔倒在地。   “失礼了。”   敏捷地伸手一抓,还没待少年回过神来,凯文就已经隔着衣袖牢牢地抓住了对方。   顺着男人的力道向前,黑发少年狼狈地隔着纸板扑进对方怀中,鼻尖被对方的胸口撞得发痛,少年甚至能听清对方胸腔里规律无比的“心跳”。   可对方又的的确确不是人类,从零十一反馈回的扫描图来看,男人那看似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的身躯完全是由金属芯片和一种不知名液体构筑而成。   似乎早已被设定好了与少年有关的各式程序,面对现场这稍显混乱滑稽的情况,男人轻巧地将对方打横抱起,然后稳稳地起身迈步将少年放置在了床边。   警惕地抱紧双臂,少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体贴而去主动道谢,视线紧紧跟住那个自动收拾起包装的男人,林果的脑海中也闪现出了一些属于原主的潜藏记忆。   这是一个机械生命格外发达的时代,尽管在武器和寿命等方面没有较大的进展,但这个世界的人类却制造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人工智能。   它们与人类外表肖似,并对主人有着绝对的服从,因为学习能力极强,人类便赋予它们“机械生命”的别称。   虽然还不能确定眼下的情况,但从那一连串的开机操作来看,凯文应当就是原主记忆中那种相对高端的机械生命。   只是谁会送他这么一个又贵又稀少的大礼呢?瞧着周围无厘头且并不日常的奇怪环境,林果对原主身份的还原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这怎么像是我的同行?]意识到房间里还是只有林果“一个人”,零十一不禁又从数据库深处冒出了头,[不过就眼下的情形来看,这兄弟好像没有本大爷智能。]   小世界下的存在自然与主系统的造物无法比较,不知道这次任务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林果不免在意识海中又戳了戳零十一的耳朵:[还是没有原著?你有没有找九九九报错?]   九九九是快穿局中专门追发剧情的高级系统,遇到这种情况,对方应该早早就发来相应的解决方案才是。   [问是问了,可它压根就没给我回话,]耷拉下耳朵,零十一的语气蓦地变得有些沮丧,[果子,你说九九九会不会真的把我拉黑了?]   那可是主系统大人麾下的直属系统,要是对方心血来潮向男神告个黑状,那他的统生可就真的前途无亮了。   [不是你先吵架把人拉黑的?]叹了口气,林果对现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也是没辙,要不是主线任务还明晃晃地挂在那里,他真不想在这种明显有bug出现的世界里多呆一秒。   [刚来就闹出这种幺蛾子,你家那位主系统大人是不是还没睡醒?]翻了翻这两天被他随身携带的小巧笔记,林果不走心地猜测,[无原著出演,那位该不会是在给我最后一轮的收官之战增加难度吧?]   细细算来,他也差不多在这个连环任务中停留了千年,可有关反派的本源代码还没有收集齐全,林果并不想就这样功亏一篑地抽身离开。   从原主桌上所留字迹凌乱的笔记来看,对方更像是被强制囚禁在了此处,尽管那些字迹破碎得不成句子,可林果却还是可以感受出其中蕴含的厌恶与恐惧。   无法如常地获取资料,根本连接不上外部网络的零十一也彻底没了办法,盯着简易日记般的笔记入神,少年阳光下的侧脸无端显得有些脆弱。   囚禁他的会是晏柏吗?还是说屋中这个让他眼熟的机械生命才是反派?无法再用梦黄粱去做考量,林果此刻所能相信的便也只有自己。   “少爷在想什么?”将房间再次恢复最初的整洁,男人再次恭敬地站回了少年的身边。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人造的机械生命,林果也并不习惯让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安全距离,不再压抑身体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本能,黑发少年向外蹭了蹭,默默坐得离对方更远了一些。   像是看出了主人的不喜,黑发的机械生命并没有再次主动地接近对方,笔直地立在一边,男人安静得像是古堡中年代久远的骑士像。   “我是谁?”不知过了多久,黑发少年突然合上手中的笔记开口。   少年的音色清澈,宛若空旷幽谷中的泉水泠泠,可大抵是因为很少说话的缘故,少年咬字缓慢,还带着一种略显干涩的沙哑。   “柏清少爷,凯文的主人。”弯腰行了一礼,身着燕尾服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又是谁?”偏头望进那双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眼眸,黑发少年难得有了一个能称之为专注的表情。   “78187号机械生命凯文,柏清少爷的私人管家。”   78187?莫名觉得这串数字有些耳熟,林果闭了闭眼,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许多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来。   将自己按在病床上的男性医生、被拒之门外的中年男女、飘入庭院的花哨传单、还有自己难得向外界发送的一封订购邮件……   “原来是你,”点了点头,少年并不觉得自己刚刚“健忘”的情形有多怪异,“传单上只有机械原貌,我并不知道你会长成这样。”   大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林果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几分,尽管仍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但只要给他时间,他总会查到一切的真相。   “如果少爷喜欢,凯文也可以变成传单上的模样。”一板一眼地回答,黑发的男人毫不犹豫地伸手解开衣领的第一颗纽扣。   只是想给自己“失忆”找个借口的林果:……等等?   上来就脱,你真的是个正经机器人? 第百二十六章   126 第百二十六章   不是多话的性子, 少年在男人解掉第一颗纽扣的同时便伸手拽住对方的袖子,无声却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似是没想到少年会做出这样“亲近”的举动,凯文微微低头,而后用一双墨色的眸子注视着对方:“少爷?”   底气十足地回望,没有人设全靠猜测的林果毫不心虚,脸上找不出一丝闪躲的意味。   甭管原主原来怎么样,在他接手之后,只要零十一那边没有跳出人物OOC的提示, 他的行动就都算是标准范围内的合理演绎。   没有回应黑发管家的疑问,少年在确定对方不会再无缘无故“脱衣变身”后, 便逃也似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瞥向那扇被人从外面关上的卧室大门, 已被整整困在别墅三日有余的少年忽地开口:“我要出去走走。”   不是“想”而是“要”, 少年明显对自己主人的身份认知良好,不知是不是没有触发相应剧情点的缘故,在这栋足够住下十几个人的豪华别墅, 林果竟没有找到几间能随意进入的房间。   主人发话,身为专属管家的男人自然不会拒绝,飞速系好了那颗松散开来的纽扣,男人单膝跪地,用带着手套的右手轻轻扶住了对方的小腿。   这是要干什么?!   废了好大劲儿才压抑住身体想一脚把对方踹飞的冲动,黑发少年绷紧脊背看向男人, 模样像极了一只警惕的猫。   像是极清楚对方的喜好, 明明有着最逼真的拟态皮肤,男人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带上了一双不算薄的白色手套, 拿起之前掉在地上的毛绒拖鞋,凯文抬起少年的小腿,认真地将拖鞋套上了对方赤|裸的足。   隔着两三层布料,少年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对方所带来的“触感”,缩了缩脚趾,黑发少年侧头垂眸,假装没有看到脚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   在进入眼前世界的第一天,林果便发现原主身上有许多形状各异的淡白疤痕,只是那些疤痕大多收拢痊愈,就算是零十一出手,也很难分辨那到底是来自于何种“凶器”。   家庭暴力还是医学创伤?摸了摸手腕处藏在衣袖下的伤疤,林果眉心微蹙,只觉得原主的人生充满了迷雾。   体贴地为少年拉开卧室紧闭的房门,黑发管家后退一步,随即便不远不近地缀在了对方的身后。   原主的卧房在采光最好的二层,顺着盘旋而下的楼梯看去,入目的便是一个简洁到有些过分的客厅。   没有电视、没有茶几,除了宽大柔软的布艺沙发和随意丢在上面的抱枕,林果甚至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找不到。   带有密码的大门根本无法随意从内部打开,透过明亮且强度极高的窗户向外看去,被精心修理过的花草错落有致地生长,无端赋予了这栋别墅一丝别样的生气。   这里应该是在一个相对偏僻的郊外,除了每天会在夜里定时上门的奇怪员工,林果从未在这间别墅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类。   没有贸然地提出要出门的要求,黑发少年脚步一拐走向这几日自己最熟悉的厨房,然后随意地从中拿出了一袋营养剂。   没有食材、不能开火,从冰箱里空缺的数量来看,原主平时应该都是靠着这种袋装的液体充饥。   “这不健康,”不知什么时候换好了一副新手套,男人伸手拦下少年的动作,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哄一个容易受惊的孩子,“您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实在不宜吃这些冷冰冰的速食垃圾。”   将营养剂放在嘴边却差点亲上对方手心的林果:……???   瞧这话说的,如果条件允许,谁又愿意天天喝味道一样的“垃圾”。   顺着男人的力道松开手中的袋子,少年倚着冰箱双手抱臂,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将那代表自己晚餐的营养剂扔进了垃圾桶。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对方再如何智能,也不能凭空变出一桌美食。   好奇地翻出脑海中那张完整的扫描图,林果盯着男人裸|露在外的脖颈,不禁玩笑般地调侃一句:[十一,你说他不会想给我喝机油吧?]   还没等藏在数据海的那只蠢兔子回话,男人便已高抬左手按下了吊橱旁一个隐秘的按钮,被切断的电流瞬间通畅,分分钟便让各种未经使用的家电恢复了运转。   对方在这栋别墅的权限要高于他,瞳孔微缩,林果因原主订购记忆而放松的心神再次警惕起来。   类似那样的隐藏按钮他也见过,只是在假装无意地用手按下后,林果并没有发现它们会产生什么特殊的变化。   “少爷也想碰碰吗?”见少年抬头看着按钮发呆,黑发管家在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应后,立即不由分说地将对方托在肩上举了个高高。   视角忽地变高,自觉已经是个成熟大人的林果眼皮一跳,突然觉得方才点头说“嗯”的自己有点智障。   不过事已至此,林果还是抿着嘴角抬手碰了碰那个原主踮脚也够不到的隐藏按钮,稍纵即逝的红叉闪过,林果放下手臂,深觉这里更像是凯文的家。   好似一把通用的万能钥匙,从对方被自己唤醒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便都开始逐步解锁。   不过机械生命的力气就是大,稳稳地坐在对方刻意展开的肩上,少年用手碰了碰男人的衣袖,示意对方快点将自己放下。   安稳着陆,清楚知道对方不是人类的林果站在一旁,不知不觉间就卸下了对男人亲密接触的防备。   神色淡然地看着对方变戏法似的从橱柜里拿出炊具和食材,林果已经不想再对男人的“神奇”发表任何言论。   如果说他是被禁足在此处的囚犯,那男人显然就是被“上面”派来照顾他的特别狱卒。   从之前一连串的表现来看,对方绝对不仅仅是原主订购回来的机械生命那么简单。   将少年的座椅上放了一个软垫,男人摘下手套,颇有些滑稽地系上了一条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碎花围裙。   将久未使用的用具洗净,男人剂量精准地倒出各种调味料,又将案板上干净的蔬菜切成了许多长度相同的小块。   眨了眨眼,林果注意到对方右手背外侧有一串条形码样的小字,吩咐零十一拍照放大,林果才发现那正是男人最开始所说的编号。   78187,看来对方真是一款对外销售的智能管家。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反派?]翘着尾巴趴在自家宿主的意识海,零十一一脸好奇地猜测,[找不到任务目标,我们肯定要在这一轮失败。]   自觉型号高出对方几百个level,零十一也再没有了平日里在反派面前的谨慎。   [我说不好,]皱了皱鼻子,林果似乎还能感受到自己撞在对方胸口那硬邦邦的触感,[已知信息太少,也许我还需要更多的接触。]   没想到自家宿主居然这么淡定,坚信反派就是男神的零十一腾地起身:[老攻下落不明,果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慌?]   [要知道反派不是标准男二就是黑化小可怜,万一倒霉碰上前者,你还不得快点想办法赶在剧情发生前截胡?]   [感情这种事又不能勉强。]   这么多个世界过去,他与晏柏之间的羁绊早就不仅仅只靠着剧情作为凭依。   每世不同的相恋固然美妙,可他不想永远活在人设下与对方相爱,如果可能,林果更想替对方摆脱反派的宿命在现实中相认。   “咕噜——”   明明在心里想着再严肃不过的正经事儿,可嗅着厨房内渐渐飘起的食物香气,黑发少年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发出一声抗议。   唰地一下立刻回身,手里还拿着锅铲的男人卖萌似的歪了歪头:“少爷?”   少爷少爷少爷,难道这是对方出厂就设定好的口头禅吗?隔着衣服按了按自己的肚子,黑发少年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向窗外,被碎发遮掩的耳垂上也飞快地染上了一抹薄红。   烤箱“叮”地一声响起,恰巧打破了房间内稍显微妙的气氛,放下锅铲,男人根本不怕烫地徒手抽出烤盘,随后又将一个色泽形状完美的蛋挞夹到了放着水果做摆盘的瓷碟中。   “第一次做饭,凯文还不知道少爷的口味,”在少年的面前蹲下,男人温柔地将瓷碟和餐巾递给对方,“饭前甜点,少爷愿意帮凯文这个忙吗?”   犹豫了一下,不想拒绝美食也不想丢了面子的少年接过瓷碟后便起身离开,只留给了蹲在原地的男人一个“无情”的背影。   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走后露出了一个宠溺又无可奈何的笑容,自认没有崩人设的林果美滋滋地端着盘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还算优雅地享用起了自家“狱卒”的手艺。   然而就是这么随意坐下后的眼风一扫,少年因咀嚼食物而仓鼠般鼓起的脸颊却蓦地失了血色——   那是一片藏在沙发下的暗红。   就算看似经过了某人的处理,他也能嗅出那上面无从遮掩的血腥。 第百二十七章   127 第百二十七章   动了动腮帮, 少年轻巧地将瓷碟放在一边,而后不顾形象地弯腰蹲了下去。   呆在房间无聊到发霉,林果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有可能接触到真相的线索,况且那片暗沉的红色,总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那块污渍看着不远,等林果真正伸手去够时却没那么容易,撑着地毯伏在地上,就在少年对着沙发下方暗暗用力之时, 一只带着白手套的左手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少爷,”四目相对, 黑发男人面带微笑, “地上很凉。”   厨房里还能听到汤水煮开的咕嘟声, 对方明显是看到了自己的动作后才匆匆赶来,顺着男人手上的力道起身,少年抬手冲沙发下方指了指:“帮我把这个移开。”   微微弯腰, 男人示意少年远离此处,随即便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个让对方格外在意的单人沙发。   少了沙发阴影的遮盖,那片印在地毯上的暗红便变得愈发醒目起来,可就在少年想凑上前看个清楚之时,男人却突然手脚麻利地将地毯卷了起来。   迅速地将地毯剩余被压的部分抽出卷好,男人扶着那个足有一人高的“圆筒”, 半点也没有将它交给主人的意思。   狐疑地盯住对方, 少年忽地开口:“那是什么?”   “番茄汤,少爷, ”优雅点头,身着燕尾服的男人就算是抱着卷地毯也仍旧风度翩翩,“应该是之前的佣人偷懒藏匿,凯文很快就会将它清理干净。”   “少爷气管不好,还是少接触这些易积灰尘的物件比较好。”   单手端起少年放在一旁还未吃完的蛋挞,黑发男人仪态得体地告退:“已经脏了,凯文这就替您去再换一份。”   话已至此,非要凑上去闻灰什么的确实不是原主应有的选择,注视着黑发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向洗衣房,林果脑海里突然跳出了格林童话中蓝胡子的故事。   ——掀开华丽漂亮的假象,蓝胡子家中锁上的小屋里堆满了他过往妻子们残破的尸体。   他到底是蓝胡子、还是那个待宰的最后一任新娘?收回视线,那块无意被自己发现的暗红就像故事里那把擦不掉血迹的钥匙一般让林果想了又想。   [我好像没闻到什么味道……]挠了挠头,还没躲进数据海的零十一小声嘟囔,[你确定那真的是血迹?]   [这里很危险,]似乎没有听清零十一的询问,黑发少年没头没脑地重复了一句,[这里很危险,连凯文也不能相信。]   [可机械生命们必须要遵守各世界通用的三大定律,]疑惑自家宿主此时的状态,但零十一还是尽职尽责地解释了几句——   [第一,机械生命不得伤害或允许伤害人类;]   [第二,机械生命必须在不违反第一条定律的前提下执行人类的任何指令;]   [第三,机械生命必须在不违反第一、二条定律的前提下保护自己的存在。]   [有这三条定律做约束,无论凯文是谁派来的都不可能伤害到你,]晃了晃耳朵,零十一认认真真地替自家宿主作着分析,[原主那么胆小却敢订购一个机械管家,想必也是因为这三条定律的影响。]   [或许吧,]捂了捂胸口,林果的眼中少见地染上了一丝真切的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很不安。]   物种不同,零十一也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自家宿主所谓的不安,确定对方身体无碍和周边环境安全后,零十一又宽慰了林果几句,这才一头扎进数据海里奋斗了起来。   这里好像被人完全切断了信号,无法侵入网络,零十一便很难获取到这个时代以及原主的相关资料。   暴风雪山庄模式吗?食之无味地吃着凯文准备的晚餐,林果明知自己这样的多疑有些反常、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某些若隐若现的疑点思考下去。   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片用作摆盘的柠檬放进口中,黑发少年动作一顿,五官立即皱巴巴地缩在了一起。   刺激性极强的酸味一下子让林果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下意识地避开男人递上水杯的右手,黑发少年低头吐掉那被印上几个牙印的小片柠檬:“我吃饱了。”   堪称冷漠地将对方抛在身后,少年周身好似又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围着围裙收好所有需要清洗的餐具,黑发的男人看似平静地站在流理台前,右侧的红灯却在哗啦的流水声中无规律地闪个不停。   *   反锁房门,林果砰地一声将自己砸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塞了团乱麻似的发痛发胀。   [要来点醒神药吗?]弱弱地出声,零十一语气里的担心根本无从遮掩,[好像从见过那团血之后,果子你就变得怪怪的。]   [暂时不用,]摇了摇头,黑发少年在枕头上蹭了几下,随后起身走向不远处的衣柜,[比起吃药,我还是觉得洗个热水澡要更实在。]   原主的衣物不少,但其中有大部分都是连颜色都一致的相同款式,拿起一条挂在角落的白色睡袍,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捏住睡袍仔仔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没有任何奇怪的痕迹,不知是失望还是放心地舒了口气,黑发少年抬腿走向浴室,门外却恰巧响起了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停下脚步,少年望着那扇反锁的房门,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进”。   “滴——咔哒。”   不出林果所料,那扇看似牢固的房门并没有对对方造成什么阻碍,迅速地环视过周围的情况,男人将手中盛着水果的托盘放在一边,随即俯身冲自己的主人弯了弯腰:“请让凯文来服侍您沐浴。”   服侍沐浴?对方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尽管知道男人只是个依照程序运转的机械生命,可林果却还是不想在一个外人面前宽衣解带。   “呆在那儿别动。”吐字清晰地抛下一句指令,少年收回视线,随后毫不留情地在对方的面前关上了门。   就算再怎么会开锁,男人也不该违背主人的命令。   别墅的设计者显然很懂得何为享受,按下墙壁上的按钮让热水盈满大部分嵌入地面的浴缸,林果随手将睡袍向木质的衣篓一放,然后将手指搭在了腰带浅银色的搭扣上。   衣物接连跌落,逐渐在少年脚边堆成了一座没过踝骨的小山,就在少年即将迈步踏入浴缸中的一刻,浴室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滴——咔哒”。   “扑通!”   不顾沉入浴缸时带起的一片水花,少年将身体藏进温度适宜的热水中,又气又恼地瞪向了那个不经允许就推门而入的黑发男人。   对方脱去了一直穿在身上的黑色燕尾服,上身只留了一件白色衬衫和与之配套马甲,扬了扬手中干净柔软的宽大浴巾,自觉关门的男人一脸无辜:“初始设定之一为‘全天候陪伴’,指令冲突,当前指令无效。”   “若少爷不习惯被凯文触碰,凯文可以站在一旁观看待机。”   完全没料到原主还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手的林果:……观看待机?谁会想要被人围观洗澡啊朋友?!   “修改初始指令,”发梢被水汽浸湿,黑发少年一字一顿,简直不敢去看那堆被自己随意扔下的衣物,“现在、立刻、马上!”   乖巧地停下脚步,男人右侧的红灯一闪:“请输入声纹密码。”   ……?声纹密码?   “……你赢了。”彻底拿这一板一眼不知变通的机器人没辙,发现零十一又被扔进小黑屋的林果,只能无话可说地摆了摆手。   “密码输入错误,初始设定执行,滴——78187号管家凯文,欢迎柏清少爷使用。”   使用个鬼啊使用,背过身去,林果下定决心要将背后的男人无视到底。   不就是当着一个机器人的面洗澡吗?他堂堂一个快穿局的金牌员工难道还能怕了这个不成?瞧对方那只会执行命令的刻板样子,想必也没有加载什么感知模拟人类情绪的模块。   默默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少年眼观鼻鼻观心地泡在水中,努力忽视掉身后那道有若实质的目光。   本想尽可能快地洗个“战斗澡”结束这令人尴尬的一幕,可自动加入的精油和不知何时燃起的熏香却让林果不自觉地舒缓了紧绷的神经,时常处于警戒状态的身体慢慢放松,少年眼皮一垂,后脑“咚”地一声撞上了浴缸。   很响,却并不太痛,黑发管家时机完美地用手拖住了自家少爷小巧的后脑勺,尽职尽责地当了一把“人肉”靠垫。   姿势别扭地坐在浴池边缘,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少年的头托到了自己并不算太坚硬的腿上,调整到最佳体温,黑发管家盯着脚下的一堆衣物,太阳穴处的红灯再次开始闪烁。   困意模糊了所有防备,少年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磨蹭着在男人腿上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   虽然还是很气……   但这种感觉、好熟悉。 第百二十八章   128 第百二十八章   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逼仄的黑箱子, 林果动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因为过于蜷缩的姿势而酸胀发痛。   紧紧扣住的塑料束带将手脚腕勒得生疼,塞在嘴里的抹布也散发着不知名的酸臭,混杂着血腥味和灰尘的空气一股脑儿地涌进林果的鼻腔,直把对方的脑袋冲得发蒙——   我这是在哪儿?   思绪好似轻飘飘地浮在天际,这种不真实的虚幻感立刻让林果意识到他正处于一个梦境,可周围的环境太过逼真,以至于在林果屏住呼吸后,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耳边那恐惧而又急促的心跳。   箱内暗无天日,只有用作透气的小孔才能洒进一丝微弱的光, 艰难地移动头部目测了一下箱子的大小, 林果发觉“他”现在应当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男人们带着口音的粗鲁对话从箱外模模糊糊地传来, 仿佛隔了层雾般听不真切,林果凝神想听,紧贴箱壁的背后却忽然被人抱住似的升起一阵寒意。   “他们要害你, ”凉气从耳边拂过,不知名男童的声音透着一股奶声奶气的阴冷,“柏清,没人值得相信。”   “所有人都要害你。”   “——不要!”   满头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林果猛地一下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夜色柔和, 被窗帘遮挡的卧室就更显昏暗, 不知何时被人抱离了浴室,黑发少年裹着睡袍, 精致的小脸苍白得像是个暗夜里的妖精。   “少——”   肩膀突然被一直大手搭上,还未彻底从梦境中回神的少年抱着被子一滚,随后尴尬地对上了黑发男人在黑夜中微微反光的眼睛。   见鬼的全天候陪伴。   暗暗松了口气,少年肩膀一塌,表情却仍然像个炸了毛的野猫。   “您做噩梦了吗?”收回想安慰少年的左手,一直站在床边待命的男人放低声线,语气柔和得好似一段小夜曲。   摇了摇头,林果并不想多谈自己方才的梦境,被冷汗浸透的睡衣湿哒哒地黏在后背,稍一动作,林果便能感觉到一阵让人不爽的冷意。   原主的精神有问题,若非如此,对方绝不可能在他接手后还能影响到自己。   “可是这样您会生病。”稍稍弯腰,男人迅速扫描出少年此刻的身体状况,但还没来得及将数据汇报,他便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一句明确的指令。   “出去。”裹紧棉被,少年的表情里充满了警惕。   不管对方是用什么方法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将他抱到了床上,林果都不能接受男人夜里门神一样无声地杵在自己床边。   “所有人都要害你。”   男童的话宛若魔咒般萦绕在他的耳边,假若对方不是在三大定律下对人类绝对无害的机械生命,林果甚至不知道他会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对男人做出什么事。   没有回话,在少年凶巴巴的注视下,之前还因为修改密码而将对方气得不轻的男人像是彻底忘了“初始设定”这回事,礼貌且安静地退了下去。   “咔嗒。”   房门被轻巧的合上,卧室里再次恢复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沉寂,黑暗像什么不知名的怪物般张牙舞爪地向屋内袭来,林果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逼仄恐怖的小黑箱。   我不怕血,也不怕黑。   极力想从原主带来的影响中挣脱,林果不断在嘴里念叨着什么给自己洗脑,同时又不禁后悔起自己刚刚的冲动。   如果没将凯文赶走,这屋子里好歹也能多个会喘气的“活人”。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林果想把零十一从数据海中揪出来陪陪自己时,卧室的房门忽然又响起了那声耳熟的“滴——咔嗒。”   温暖却不刺目的橘色光线顺着门缝洒入,方才关门离去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找了盏不用插电的小夜灯,而后将它认认真真地捧在了手里。   令人滋生恐惧的黑暗就这样随着男人的步伐被驱离床边,别扭地接过那个被做成星星形状的幼稚光源,黑发少年抿唇戳了那玩具一下,而后别扭地抱紧被子看向对方的背影:“你在找什么?”   “衣服,少爷,”快速地摘下几件衣物叠好,黑发管家转身恭敬地看向对方,“如果不想凌晨两点起来洗澡,您最好还是新换一件睡袍。”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能称之为机械生命的固执?脑海里倏地闪过这个念头,看在那盏小夜灯的面子上,林果总算没有再拒绝对方的好意。   然而,在伸手接过衣物的那一刻,本就已经穿着一套睡衣的少年突然后知后觉地一愣:“我身上的衣服……”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他最后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放满热水的浴缸才对。   “是凯文亲手所换。”一本正经地回答,黑发管家的神色坦然,眉宇间竟还能看出些小小的骄傲。   “……那换下来的衣服呢?”僵着身体看向对方,林果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都从身上脱下了什么东西。   “少爷的贴身衣物当然是由凯文亲手洗浣,”听不出少年话语中的崩溃,黑发管家尽职尽责地汇报着自己的工作,“若是少爷想要,明天一早就可以在床头看见它们。”   谁会想一睁眼就在床头看见自己的胖次阿喂!   内心抓狂,被噩梦黑暗和某个过于耿直的机器人连番折腾得不轻,少年蔫耷耷地垂首,只觉得自己此刻简直称得上心力交瘁。   读不出自家少爷微妙而又复杂的心思,通过表象判断出对方处于疲惫的黑发管家欺身上前,单腿跪在床上将被子里的少年抱了起来。   让发愣的对方借着自己的支撑在床上站好,黑发管家熟络地抽掉少年腰间那根被系成蝴蝶的系带。   “等等。”一把按住对方的手腕,林果抬头盯着男人不掺任何杂念的眼睛,一时竟忘了自己还要说些什么。   身高差距不小,在男人这样半跪斜身的情况下,两人才堪堪达成了一个持平,用了个巧劲儿挣脱少年的手腕,黑发管家动作不停:“少爷是害羞了吗?”   “凯文只是个普通的机械生命,在家具物什面前,少爷实在不必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从没想过男人对自身的定位如此清晰,林果干巴巴地张了张嘴,竟是没有能找到直接反驳对方的有力理由。   是啊,在一个只会按照程序运转的机械生命面前,他为什么要有如此不专业的情绪化表现。   对方只是一台机器,无论是温柔还是固执,那都只是源于最开始出厂时的设定。   可凯文真的只是一台机器吗?两道清浅的呼吸交缠间,林果完全能感觉到手下肩膀隔着衣物散发出的热度。   是不是只有人类才会有这样无谓的苦恼?被手脚规矩的男人换好衣物塞入被中,林果盯着那颗落在床尾的“星星”,忽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留下来陪我。”   在没有确定原主残留的意识到底对他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前,林果并不想让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独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总觉得周围充满了危机。   顺着少年的力道止步,男人没有再向之前一样站回墙角,严谨地将枕头的位置调整好,坐在床边的男人抬手将对方脸侧的碎发轻轻拢至耳后:“睡吧。”   听话地闭上眼睛,陷在柔软被子中的少年天真无邪地像个孩子,可无论林果怎样清空思绪入睡,他的脑海里还是不断闪过那些仍未解开的谜题。   “这个世界很危险,”几分钟后,难以入睡的少年蓦地开口,“凯文,下午地毯上的污迹真的是番茄汤吗?”   毫无卡顿,男人的说辞依然没有改变:“是的,少爷。”   “可我闻到了血腥味。”皱了皱鼻子,少年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味道、又似乎在不满于对方又一次的“欺骗”。   “或许是您闻错了,”侧身而坐,男人安抚地顺了顺对方的脊背,“柏清少爷,这个世界远没有您想象中的那样危险。”   明明是一句无甚差错的宽慰之语,可林果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心头便突兀地燃起了一蓬无名火气。   怎么会闻错?怎么会闻错!他明明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倏地睁眼,少年恶狠狠地拍开男人安抚自己的手臂,圆圆的杏眼中竟能看出几丝暴戾。   “为什么要骗我?”撑起身子,少年低哑的质问彻底搅毁了屋内的最后一丝温馨,“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凯文没有骗您,”稍带强制地拉过少年那泛红的右手,黑发管家掰开对方紧握的拳头,“少爷,您受伤了。”   因过于用力而被指甲划破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少年瞳孔一缩,忽然狠狠推开男人飞快地离开了床边。   “咚。”   床尾的夜灯因少年剧烈的动作而跌落,犹如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响,林果盯着那滚落至男人脚边的星星,难得地有了一丝清醒。   他……到底是怎么了? 第百二十九章   129 第百二十九章   “少爷, 您还好吗?”   大概让少年独自在床上冷静了几秒,弯腰捡起“星星”的男人才放缓表情靠近对方:“恕凯文冒昧,您好像在发抖。”   远远地跪坐在床的另一边,身着白色睡袍的少年无端显现出了几分脆弱,将夜灯放在凌乱的枕边并绕行几步,男人在确定对方可以看清自己动作的前提下轻轻揽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别怕,凯文会一直陪着您。”   与人类相似的体温透过衣料一点点地传来,少年没有挣扎, 反而堪称平和地接受了对方的拥抱。   黑夜往往会让人变得多思,不想再纠结鲜血与番茄汁的区别, 身心俱疲的林果合上眼, 只想在今夜还能拥有一个无梦的好眠。   许是之前在浴室里呆久了的缘故, 男人身上还残留着一股让人安心的香薰味道,不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向零十一要药,林果凑进对方怀中,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歪头靠了上去。   就当男人是个会发热的人形抱枕,就让他稍稍放纵这一小会儿。   夜色深沉,怀中人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将对方散落的碎发捋至耳后,黑发管家低头在少年的眉心处小心地印下一个轻吻。   对不起,这样会让你痛苦的任务, 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   体温、光源、香气, 不知到底是哪个起了作用,总之当林果再次睁开眼时, 太阳早已从东方爬到了正中。   没有再做噩梦,睡眼惺忪的少年翻身蹭了蹭被子,看上去像是很想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就在少年翻身的一瞬,他的左手却忽然打到了什么硬邦邦的物件,被痛意一激,少年警惕地睁眼,旋即便对上了某人清醒得完全不像是睡过的眼睛。   “早安,少爷,”一大早就被自家少爷无意中抽了个有些偏的“巴掌”,黑发管家的表情看起来却仍旧是那样无懈可击,“现在是Z国时间十一点十五,恭喜您度过一个长达九小时的好眠。”   记忆回笼,少年很快便回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一个剧情人物的身边安稳睡上这么久,林果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   不是没有怀疑过凯文与反派的联系,可对方机械生命的特殊身份,还是让那些猜测变成了各种似是而非的疑问。   在没有确定男人是否能拥有自己的思想前,林果并不想操之过急地妄下定论。   深色窗帘在男人的遥控下缓缓向两边拉开,明媚热烈的阳光通过宽大的落地窗挤挤挨挨地涌进屋中,瞬间便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   光明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驱走一切阴暗,躺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林果恍惚间觉得昨夜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幻想。   只要不触发某些特定的“开关”,就算是原主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影响到自己。   洗漱穿衣,林果已经渐渐习惯了身旁一直有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抬了抬下巴,少年偏头,配合地让对方替自己系好了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   反正没有密码他说了男人也不会听,与其和对方无意义地较劲,他还不如省下这时间多去找点线索。   “我的本子呢?”没有忘记那本属于原主的笔记,林果随口问了一句,而后又状似无心地瞥了眼书桌最底端的抽屉,“帮我从那儿拿点东西。”   抽屉有锁,这是林果穿过来第一天便知道的事实,不想因莽撞行事而惹出什么麻烦,是故他并没有让零十一在第一时间暴力破解。   如今事件的关键人物到来,考虑到男人那堪比□□的特殊权限,林果心中有数,倒也不再担心自己会被系统判定为作弊。   正如林果所料,在将收在一边的笔记递给自己后,黑发管家只是拽了拽把手,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了那个藏着秘密的抽屉。   “相册和文件,少爷想要哪一个?”目光下移,没有收到具体指令的男人回过头,像是完全没发现对方耍的小花招。   “都拿来吧,”面不改色地踩着拖鞋起身,少年淡定地替自己争取着独处的环境,“我饿了,你去做饭,我就在沙发那里监督你。”   这间别墅构造宽敞通透,若非刻意回避,只消向厨房门口一走,对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望见自己。   抱着相册和文件起身,黑发的管家并没有对自家少爷的提议表露什么质疑,合上抽屉,男人一边替少年开门一边低声询问:“少爷今天想吃点什么?”   “番茄汤吧,”垂下眼眸,少年漫不经心地开口,“很简单的食物,我想你应该会做。”   没有异议,黑发管家的运转依旧如常,准备好果汁和点心,男人在将少年再舒服不过地安置在客厅之后,这才围上围裙进了厨房。   昨夜那块脏污的地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男人换回,洗涤剂浅淡清爽的气味在沙发周围萦绕,似乎在告诉林果昨日的一切都不过是错觉。   翻开那本被放在顶端封面素雅的相册,林果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几个写在扉页龙飞凤舞的大字——   “赠与我们的宝贝柏清。”   在这句话的下方,端端正正地贴着一张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全家福,俊男美女并肩而立,怀中婴孩清澈的杏眼看上去和原主一般无二。   从那一男一女的肢体语言来看,他们的关系虽称不上如胶似漆,却也绝对够得上相敬如宾,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什么细节,林果翻过一页,专心且迅速地浏览起了那本绝对称不上轻薄的相册。   整整一百三十二张照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被定格的时光几乎向林果完整还原了原主的某些经历。   一岁到八岁的照片在相册中占了绝大多数,那时原主笑容灿烂,身旁也经常能见到父母和其他小朋友的身影。   可到了八岁之后,写有年龄标牌下的照片便开始急剧减少,除开升学毕业这样大事件的合影,相册中很难再见到属于原主的单人照。   然而,就算是躲藏在人群之中,林果也能一眼就找到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年。   因为他太特殊了。   仿若惶惶不可终日的惊弓之鸟,少年常常绷紧身体,眼里写满了怀疑和警觉,和周围人隔开一层不明显却绝对存在的真空区,不知道是主动推拒还是被孤立的少年“鹤立鸡群”,像极了一座飘在茫茫大海中的孤岛。   越是向后翻看,陪伴在少年身边的人就愈发稀少,就连最开始那对相敬如宾慈眉善目的夫妻,也慢慢从这本记录时光的相册中消失。   代表年龄的标牌早已写好,“十九岁”下的少年孤零零地蜷缩在沙发之上,那视角一看便知是从哪段监控录像中的随手一截。   而与个人照片数量截然相反的是,随着少年年龄的增长,相册中关于各式奖杯证书的照片也跟着越来越多,因为被放进陈列柜堆在一起,林果眯眼仔细辨认了好久,才勉强从上面找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生物医学,原主获得的所有奖项,都或多或少地与此有关。   思路逐渐清晰,林果一时竟有了种拨云见日的喜悦,结合昨晚那个骇人的噩梦来看,所有的转折都应该发生在原主八岁那一年。   绑架、拐卖、还是单纯地成了某些亡命之徒的猎物?极力回想着梦中的一切,林果借着身体的遮掩将放着点心的瓷碟捏碎一角,随后悄无声息地将碎片藏在了手中。   原主残留的意识太过强烈,若不为自己留一个绝对可靠的“安全门”,林果很担心自己又会像之前一样沉沦其中。   平躺在沙发上合拢双眼,林果运用起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催眠般地让自己沉入了那层最浅薄的意识海。   黑箱、束带、抹布,酸臭、灰尘、血腥,梦境中那种令人窒息的逼仄感再次袭来,沙发上的少年不由自主地蜷紧身体,像是又被人小动物似的摆弄成了那么小小一团。   周遭氛围阴冷且压抑,不停暗示自己要保持清醒的林果尽量撇开环境的影响,竖直耳朵想去听清箱外男人模糊的话语。   梦中不会凭空出现一个人未曾接触过的事物,现在的“听不清”,或许只是原主潜意识中的“不想听”在作祟。   “……买他的命。”   隐约有几个清晰的字符传入耳中,林果心头狂跳,脊背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侵入骨髓的阴寒。   恐惧如蛇般缠绕周身,当脑内再次升起对地毯的质疑时,林果当机立断地握紧拳头,任由锋利的瓷片扎入了自己的掌心。   尖锐的刺痛从左手蔓延到心脏,感觉有人在不断摇晃着自己,林果拼命抬起沉重的眼皮,正对上男人一双蕴满怒气的黑眸。   真奇怪,按照程序,对方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对自己表现出担心才对吗?   类似的念头飞速地从林果脑中闪过,放任对方掰开自己的拳头将碎片取走,发根微湿的少年轻喘几声,忽地抬眼望向了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我没做错。”   就在刚刚电光火石的那一刻,林果突然明白了原主身上伤痕的来源——   为了从那可怕的妄想中挣脱,他们都不惜用外力来伤害自己。 第一百三十章   130 第一百三十章   “嘶。”   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还在放狠话说“我没有错”的少年眼泪汪汪,深刻怀疑对方是在因为自己不乖而“怀愤在心”。   面无表情地收起手中装有稀释双氧水的小瓶子,男人半跪在少年身侧,迅速地抽走了那条垫在对方手下且已被染成淡红的棉质手帕。   知道自己的情况经不得刺激,少年倒也乖觉地没有向伤口处张望,偏头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少年的眼中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脏。”准确地抬手捉住对方想揉眼睛的左手,正在医药箱中翻找药品的男人仰起头, 模样无奈地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宝宝。   被男人这么严肃地一盯,两行清泪立即便从少年的眼角蜿蜒而下, 扑扇了两下长而卷的睫毛, 少年的话中染上一丝软糯的鼻音:“难受。”   ……好吧, 谁让自己就是拿这个任性的小祖宗没辙。   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条备用的手帕,而后轻轻地拭去了对方脸上的泪痕:“现在好一点了吗?”   点了点头, 少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一点温顺的模样,将手帕放入对方空着的左手,黑发管家用棉签沾上一些白色粉末:“会有点疼,还请少爷再忍一忍。”   其实他真的不怕痛,但原主也真的是个易泪体质的小哭包,不想耗费心力去控制这种无伤大雅的条件反射, 林果也只能哭唧唧地攥紧手帕擦眼泪。   像是压抑了许久后的爆发, 少年仿佛在用泪水无声地发泄着内心的恐惧,听到对方幼猫般细弱的抽噎, 男人身体一僵,随后再次放轻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上药包扎,当最后将绷带系成一个完美的蝴蝶结时,全神贯注的男人这才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将所有沾血的用具都归拢到一个不透明的袋子里封好,男人关上药箱,起身摸了摸少年有着一个小小发旋儿的头顶。   鼻尖通红,比起竖起保护壳的小刺猬,少年此刻更像是个红眼睛的兔子,收走垃圾和被对方攥紧的手帕,男人不自觉地又将自己的声音放轻了八度:“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好吗?”   “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却半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没有忘记相册下的那份文件,林果趁着男人去扔垃圾的空挡,再次用完好的左手拿起文件琢磨了起来。   从文件的内容来看,原主之前应当是以优异的成绩被某大学旗下的科研机构特邀加入,虽然看不出文件所写的“X计划”到底是什么,但林果还是被那一长串的保密条约晃得双眼发花。   不过不知是否是因为病情加重的缘故,原主大概在三个月前就向那家科研机构递交了辞职申请。   所以原主是主动将自己封闭在这栋相对安全的别墅中吗?可从对方断断续续的随笔来看,似乎呆在这里也不能够让他完全安心。   盯着文件的双眼因为入神而逐渐失焦,还没等林果仔细想出个所以然,他手中的纸张便被人堪称无情地一把抽走。   “先吃饭。”俯身用一只手臂穿过少年的膝弯,男人用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公主抱,轻轻松松地将人腾空带离了沙发。   下意识扶住对方肩膀的林果:……???如果他没记错,他好像伤的是手而不是脚?   这个不靠谱的管家机器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不作声地在内心吐槽,一脸黑人问号的某个少年,似乎彻底忘记了自己方才那能将任何人哭到心疼的“悲惨气势”。   被男人抱到餐厅放着柔软坐垫的椅子上坐下,少年脊背一僵,着魔似的盯住了那碗被放在自己手边不远处的番茄汤。   那其实是一道很普通的开胃汤,尝遍各地美食却总爱在华夏打转儿的林果,轻而易举便能想起记忆中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   可现在不一样,原主对红色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哪怕林果接连不断地替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那碗汤想象成一碗鲜血。   粘腻的、腥臭的鲜血。   “别看了。”就在林果喉头涌上一股酸意的同时,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大手却忽然温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凯文知道少爷做事有自己的理由,”拦下对方差点就紧握成拳的右手,黑发管家有效地阻止了少年对自己伤口的二次伤害,“但万事都讲究循序渐进,少爷还是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黑暗本应带给自己不亚于鲜血的恐惧,但察觉到男人掌心传来的淡淡热意,林果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疑心生暗鬼,原主那过于强烈的执念,就是此刻藏在他体内那无法轻易根除的魔障。   得到对方一声代表肯定的鼻音,黑发管家手脚麻利地撤掉那碗番茄汤,顺带不忘叮嘱自家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少爷“不要偷看”。   不满地轻哼,林果表示自己才不会像某人想象一般那么幼稚,在确定男人将一切可能会刺激到自己的因素都清理干净后,林果顺手拿起筷子,随即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思。   ——他是个右撇子。   虽然在执行任务时也曾为了人设而使用左手,但眼下这个他所扮演的柏清,绝不是一个熟练使用左手的人物。   眼底飞速掠过一抹隐晦的笑意,摘下手套的男人表现得一本正经:“我来喂您。”   并非询问,男人仿若知道对方不会拒绝般地用了陈述句,瞧着男人那与正常人一般无二的双手,林果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先前过于冲动的“自残”行为。   “我可以喝营养剂。”侧头避开男人送到嘴边的瓷勺,少年脸颊微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动作未变,黑发管家的语气仍如往常一般恭敬:“如果少爷想一辈子都长不高的话,那凯文也没有意见。”   “你!”   又羞又恼,少年气鼓鼓地看向对方,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   不管到了哪个世界,身高好像都是会被雄性生物格外在意的问题,哪怕知道自己现在用的是原主的壳子,林果还是不免为对方堪堪达到及格线的身高而郁卒。   如果他能再高上、壮上那么一点,想必男人就不能再将他娃娃似的抱来抱去。   稍稍在“长不高”和“被喂饭”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下,林果还是妥协地避开了那个事关男性尊严的第一选项,假装淡定地张口,少年看似正常地含住那大小恰好的瓷勺,牙下的力道却是差点没直接把那勺底磕出个豁口。   男人厨艺上佳,在食材的选择上更是神奇地没有碰到少年任何一处雷点,不知不觉跟着对方的节奏吃完了两碗饭菜,林果放下用作饭后清口的果汁,不禁开始担心起原主不是那么健康的肠胃。   偷偷伸手揉了揉那衬衫下略微鼓起的小肚子,林果神色一凝,深深在心里怀疑起了男人的“险恶用心”。   吃这么多却不做运动,男人把饭做得这么好吃就是为了把他喂胖没错吧?   背后长眼一般,站在洗碗池前清洗餐具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少年此刻幼稚的怨念和纠结,将干净的盘子向旁边一放,男人回身用手帕擦净手上残余的水珠:“今天阳光不错,少爷想出去走走吗?”   出去走走?   诧异地张了张嘴,默认自己正处于“被囚禁”或“主动要求被囚禁”状态下的林果,完全没料到自己还有能“出门放风”的权利。   这个名为凯文的机械生命,真的是由原主亲自设定吗?   依男人现在所表现出的种种迹象来看,柏清根本不像是对方真正的主人。   “我可以吗?”瞥了一眼窗外灿烂的阳光和长势正好的花草,少年再次将视线放回那个系着围裙的男人身上。   “为什么会这么问?”脱下自己那一身有些滑稽的“厨房制服”,男人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和风度翩翩,“现在这种时候,应该是凯文来问少爷愿不愿意。”   要出去吗?   在清楚原主特殊的精神情况后,林果对外界反而没有了最开始的渴望。   之前他以为这里是监狱,明里暗里都在想着要怎么出去,可是在经历过这两天的一系列事件后,林果却开始理解起了原主的想法。   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很危险,没有记忆,就意味着他不能完全掌控原主的全部刺激源,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失控发疯,林果就觉得他还不如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呆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别墅。   可他还有任务。   刚想开口表明不愿,林果便想起了那毫无进展的主线任务进程条,尽管不知道像原主这样的精神问题者到底会和反派有什么联系,不过在看过那本相册和文件后,林果也总算不再如最开始一般全无头绪。   是出去面对一个随时会变成疯子的自己,还是留在别墅等待着任务失败脱离?   那个刻意将门锁死的少年,是否也曾无数次地面对这个问题?   “少爷,”仿若没有发现对方此刻的纠结,没有得到回应的黑发管家又一次开口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今天阳光不错,您想出去走走吗?” 第百三十一章   131 第百三十一章   尽管心中还有些顾虑, 但向来不喜欢退缩的林果到底还是选择了外出,拒绝了某位管家的好心,黑发少年默默在门口替自己穿好了鞋袜。   配合地抬起双手,少年看着俯身替自己床上外套的男人,忽然命令似的开口:“要看好我。”   知道机械生命不能违背定律伤害人类,林果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必要时将他打晕“的要求,了然地点了点头,男人抬手系好外套的最后一颗纽扣:“凯文知道。”   浅绿色的数据不断在眼中闪烁, 握住门把手的男人大概停顿了三秒,这才将那扇看起来被锁死的大门顺利打开。   热烈的阳光瞬间涌入玄关, 站在光影交界处的少年脚步踌躇, 一张藏在暗处的小脸上也写满了不知所措。   若说原主是一只逃避现实的蜗牛, 那这栋别墅就是他背上那个沉重却又安全的硬壳,看向那个站在光芒中回身冲自己伸出手的男人,被原主残念绊住手脚的林果却根本无法坦然地踏出那一步。   灵魂、或者说意志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有许多时候,尽管那些“原主”只是一组用来维持原著世界合理稳定运转的“龙套数据”,但他们依然可以影响到林果这个来自更高位面的快穿局员工。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林果才能感觉到他们是真的活过。   “别怕。”再次将手向前伸了一点,男人逆光而站,脸上的表情一时竟让林果有些看不分明。   抿了抿唇, 少年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左手, 而后下定决心般地将它放入了男人的掌心。   冰凉且带着点潮湿的小手瞬间被另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住,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前, 将自己困于孤岛的少年终于再次站在了阳光下。   那是一种与坐在屋里晒太阳完全不同的感觉,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林果似乎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草木香。   扫视一圈窥得别墅的全貌,林果才发现这里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阴森,除了那修得过高的围墙稍显怪异,这里倒更像是一个位于郊区的独栋疗养院。   约莫是清楚原主忌讳的缘故,庭院里没有一株能与粉或红搭边的花草,但在看到那些藏在花朵脚边的杂草后,少年还是不解地皱眉:“花匠呢?”   “您忘了吗?他们都被您赶跑了,”一板一眼地回答,男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揭对方的短,“少爷不相信他们,他们也不愿忍受少爷偶尔的小脾气。”   小脾气?这机器人委婉起来也真是敢说,单从原主为了清醒能对自己下手的事情上来说,对方发病时就绝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要不是对方是个体质过硬的机械生命,光凭林果昨晚情绪激动下的那狠狠一拍,就足以让男人的手臂留有淤青。   “说说你吧,”不想继续向前、也不想追究男人关于“小脾气”的善意谎言,少年干脆直接撩起衣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凯文,是谁给了你关于这栋别墅的最高权限?”   沉入数据海的零十一还没有回应,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进行,他还是要尽可能地搜集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   “柏先生和柏夫人,”平静开口,男人在这个问题上出乎意料的坦然,“在拦截了少爷的订单后,他们联系了生产商,提前向凯文输入了一些特定的指令。”   “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歪头看了看松树一般笔挺守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少年用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地面,“声纹密码,你应该见过他们吧。”   “健康状况良好,并没有什么需要少爷忧心的地方。”像是无法理解对方过于抽象的提问,黑发管家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才按照字面的意思作出回答。   哭笑不得地听着男人刻板且标准的回答,少年扯了扯唇角,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正处于安全与危险的边界。   “我是说状态……”尽量让自己的表述更加清晰易懂,可看着男人脸上一成不变的标准微笑,少年最终还是挫败地摇了摇手,“算了,你有保留他们的影像吗?”   点头表示肯定,男人摘下手套,翻手向上露出了自己的掌心。   模拟的人类肌肤渐渐退去,黑发管家将掌心变幻支起屏幕,第一次向少年展露出自己由各种合金机械打造的冰冷内里。   眨了眨眼,林果从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对方与自己分别隶属于不同的生命,低头凑近男人右手上立着的小小屏幕,林果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和原主有几分相像的男女。   他们看起来过得不错,虽说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品牌,但见多识广的林果也可以一眼认出那裁剪设计上的高级。   不过,与过往照片中不同的是,柏氏夫妇的脸上笑意全无,看上去竟是比凯文还像一台冰冷的机器。   抱臂对着身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中年男人的眉宇间满是质疑和不耐,一旁的女人拉了拉对方的衣袖,声音小得要林果凝神才能听清:“难得那孩子肯相信机械生命,我看这个型号就很不错。”   “就你‘心善’”不满地蹙眉,男人挥手示意工作人员回避,“一个机械生命而已,随便选选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把我从办公室拉来?”   “你以为我很想浪费陪萱萱的时间来这儿吗?”见屋内没了外人,女人挂在嘴角的笑容也冷了下来,“要不是为了维持你我在外面的形象,我至于亲力亲为地做到这个份儿上?”   “总之,今天选好一个足够结实的型号,我们以后就不必再为聘请佣人的事情而烦心。”   萱萱,听到这个名字,男人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并自动忽略掉了女人的后半截话:“她今天怎么样?”   “午餐多吃了半碗米饭,”解锁手机给对方看了张照片,女人的眼角染上一丝笑意,“一点半,现在应该在和老师学琴。”   “嗒。”   蓦地用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一下暂停视频,少年两指外扩,无师自通地放大了那个让他格外在意的画面。   黑发黑眼,拜凯文双眼超高的像素所赐,林果轻而易举便看清了对方与原主极为相似的眉眼。   那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对方兴高采烈地坐在特制的琴凳上,水汪汪的杏眼天真快乐的像是一个天使。   怪不得原主的生命中渐渐少了父母的身影,原来他们早已迎接了新的生命。   “少爷?”用没有变形的左手在少年的头上碰了碰,黑发管家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一丝困惑,“是凯文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摇了摇头,少年点掉暂停,情绪稳定地将整段视频看到了最后。   没有心疼、没有关切,那对男女厌烦于谈论原主,就像厌烦一个总是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陌生人。   有人说与爱相反的不是憎恨而是漠然,看过柏氏夫妇对两个孩子截然不同的态度后,林果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这段话的真意。   哪怕他只是个借用壳子的外人、哪怕他并没有能和原主共情的记忆,可在看完视频的那一刻,林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舌尖尝到了酸涩。   “少爷,”变形金刚似的将手恢复原样,男人迷茫地碰了碰少年暴露在阳光下的那半张侧脸,“没有眼泪,可为什么凯文觉得您在哭。”   “机械生命也会有感觉吗?”躲开男人的手指,少年忘了自己受伤的右手,下意识地便想撑着地面起身。   “小心。”稳稳抓住少年的手腕,男人不知第多少次地将站不稳的对方带进了自己怀里。   “是凯文做错了,”按住在自己怀中挣动的少年,黑发管家突兀地张口,“虽然程序运转没有问题,但凯文不想见到少爷那样的表情。”   “分析不出结果,可在看到少爷‘哭泣’和受伤的时候,凯文体会到了愤怒。”   “少爷,”察觉到怀中的少年停下了推拒的动作,男人安抚地用手顺着对方的脊背,口中的话却足以让任何人惊骇,“想要安全,您可以消灭这世界上的所有人类。”   正在思考对方到底有没有独立思想的林果:……等等,消灭人类?这种危险的论调是怎么回事?   “抽象的恐惧无法消灭,但恐惧的源头却可以根除,”见少年仰头看向自己,黑发管家好似受到了鼓舞一般继续,“机械生命不能伤害人类,只要这世界上的人类全部消失,少爷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安心。”   目瞪口呆却不能表现出来的林果:……如此硬核的治愈方法,您不去当心理医生还真是屈才了嘿。   还有,他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发疯小可怜,到底能拿什么去消灭人类?   然而,尽管在心中花式吐槽,可林果脑海中某根被原主影响的神经,还是在男人话音落下的刹那跳动了一下。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能做到男人所说,他是否就能在那片寂静的世界里获得长久的安宁? 第百三十二章   132 第百三十二章   关于如何毁灭人类的这个问题, 林果认真想了许久,直到天色擦黑坐在床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无聊——   居然真的去思考一个如此中二的假设,他还真是被原主的残念带魔怔了。   不过,在听到如此反|动偏激的言论后,林果又不禁在心里怀疑起了某位管家在原著中的真实身份。   [我觉得他就是直线思考单纯想想而已,]从数据海中抽身,听到自家宿主心声的零十一小声分析, [‘不能伤害人类’的限制太大,一般作者都不会把这种人设套给反派。]   [但我心里有点乱, ]瞥了一眼在不远处整理衣柜的黑发管家, 林果的语气略显犹疑, [最反常的世界往往就是终结,晏柏的本源代码还没有集齐,我怕……]   少年的话没说完, 可零十一当然知道自家宿主对此的顾虑,偷偷变出一只小爪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某只兔子还算靠谱地安慰:[果子别怕,男神那里拥有所有人的数据备份,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打动男神‘放人’,但无论如何, 这终归是个念想。]   男神?近来太多次地听到这个称呼, 林果也不由对对方产生了几分好奇,一想到主系统能监管快穿局下所有世界, 林果就觉得自己现今的处境和对方脱不了干系。   “少爷不舒服吗?”见黑发少年的眼睛失神地盯着一点,男人合上衣柜,大步地走到了对方身前。   飞速地收回搭在自家宿主身上的那只小爪子,零十一再次潜回了数据海的最深处,摇了摇头,少年望了一眼窗外渐升的月色:“我不喜欢夜晚。”   夜晚会放大人脑中每一处细小的思绪,尤其在原主这样的人眼中,它更像是个会吞食一切的怪兽。   “其实夜晚也有夜晚的美丽,”低声劝慰一句,就在林果以为对方会长篇大论地开导自己时,男人却突然抬手用遥控器将窗帘拉好,“不过若是少爷讨厌,那么再美丽的东西也会失去它存在的意义。”   蓦然失笑,黑发少年轻哼一声,语气里竟能听出些调侃的意味:“78187,你这个型号都是这么会说话吗?”   “这不是程序中设定好的赞美,”垂眸看向对方,男人漆黑的瞳孔恍惚间好似有了一丝温度,“在看到少爷不开心的那一刻,凯文就很想这样说。”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抬手碰了碰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睛,林果第一次不顾人设地将心中藏了很久的那个念头脱口而出,“可我不知道这份熟悉是来源于你、还是来源于为你制定程序的那个人。”   “少爷很喜欢那个人吗?”突兀地开口,见少年疑惑地挑起秀眉,黑发管家立刻抬手指了指对方映有自己的眸子,“这里,有光。”   “像星星。”   像是有一头撒了欢的小鹿在心头乱撞,林果错愕地眨了眨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如此抽象的“情话”。   “不是喜欢,”在男人执着且充满疑惑的眼神中,林果听到自己这样说,“那或许是爱。”   如果结束这环任务就无法再见到那个偏执又坏的“大反派”,那么林果宁愿自己一直在这个所谓的拯救任务中游荡下去。   进入快穿局前的记忆早已在上千次穿越中忘得干净,对于林果而言,所谓更真实更高等的“现实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值得他去留恋。   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猛然收紧,诧异地看向那个眼底似有乱码翻滚的男人,少年焦急出声:“凯文?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人类般地重重喘了口气,男人不解地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少爷,您的话超出了凯文思考程序的最大范围。”   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失言居然会对凯文造如此大的影响,林果一愣,心中的天平却愈发倾向某个早已存在的猜测。   “不要再想了,”生怕男人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程序崩溃,少年难得绷起小脸下了命令,“放轻松,或许你需要去充个电?”   虽说对方可以用太阳能来维持大部分的运转,但若想要男人“精神满满动力十足”,则还是需要最原始的接线充电。   不知道如何能让一个机械生命开心,偶尔也会神经大条的某果,脑子一抽便提了这么个建议。   动作一顿,本以为少年要命令自己重启的男人瞬间领会了对方话中的含义,闭了闭眼起身,黑发管家自觉地走到一个不常用的柜子前拿出了自己的充电线。   没成想对方居然真的听从了自己无厘头的命令,林果在男人身后耸了耸肩,一张小脸就差没写上个“囧”字。   不过说起来……对方的接线插口藏在哪来着?   还没等林果从原主模糊的记忆里想出个所以然,那边放下充电线的男人,就已经不声不响地脱下了燕尾服的外套。   “你做什么?”亲眼见到男人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坐在床边的少年张了张嘴,眉宇间全然是“这又是再演哪一出”的茫然。   “充电,少爷。”手上的动作不停,黑发管家无比坦然地在对方面前宽衣解带。   “等等……”无力地伸手叫停,欲哭无泪的少年后知后觉地发问,“你的充电接口在哪?”   “右肩后方。”尽管稍有不解,但男人依然恭敬地作了回答。   “那这样就可以!”生怕对方再因为“直脑筋”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先前已在男人面前崩过人设的林果干脆破罐子破摔,匆匆上前拢起了对方半褪未褪的衬衫。   将男人一把按到床边坐下,林果弯腰捡起被对方放在地上的充电线,而后赶在男人想上前帮忙前凶巴巴地开口:“呆在那儿别动。”   扫视一圈找到藏在床头柜后方的电源插口,林果一边反复在心中强调“对方只是个机械”,一边抬手拽掉了男人右肩的衣料。   乖乖地坐在床上,黑发管家任由对方在自己后背胡乱动作,然而男人外表的仿真技术太高,哪怕再怎么凑近观察,林果也没有找到那个想象中的小小裂缝。   挫败地停手,少年气鼓鼓地隔着布料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自己打开。”   唇边划过一丝宠溺的笑意,背对着对方的男人肩膀一动,瞬间便在后背处弹开了一个只有啤酒瓶盖大小的方形插口。   这场面看起来可有点惊悚,好奇地向那个小小的正方形里面瞧了几眼,林果只能看到里面几块隐隐闪着金属光泽的合金。   电路接通,男人眼中立刻有些搞笑地闪烁起一段段心电图似的波纹,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男人那衣冠不整、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跪坐在床上的少年忽然伸手戳了戳男人后背那块弹开的“皮肤”:“会痛吗?”   说真的,活了这么多年,他还真想知道手机在充电时会是什么感觉。   “不会,”皱了皱眉,男人故作不解地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但凯文好像感觉到了一点痒。”   衣衫半解,本就是被随意拢起的衬衫更是在男人的动作间尽数敞开,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林果却还是不由为那惊鸿一瞥的八块腹肌而感到心酸——   连一个机器人都能有这样的好身材,为什么他还是只有一片平坦坦的小肚皮?   “少爷?”明白对方的怨念,故意调整过每个世界数据的某人深藏功与名,又假装无辜地凑近了对方。   “没事,”事不过三,不与对方对视的林果当然不会再崩掉原主的人设,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少年声音含糊道,“我有点困了。”   “要洗澡吗?”瞥了一眼时间,黑发的管家体贴询问,“凯文这就去帮您准备热水。”   “充你的电。”   不想再经历昨晚那样尴尬的局面,少年踩着拖鞋下床,然后飞速抱着男人早就准备好的睡袍钻进了浴室。   “五分钟,不许跟来。”   乱码再次流窜,目光停滞的男人似乎正在和某种未知的约束对抗,仿佛是个人意志占了上风,望着那扇被刻意敞开的浴室房门,黑发管家终究还是没有遵循设定地跟上前去。   十、十一、十二……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从浴室中传来,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的男人听着那渐渐响起的水声,几乎立刻就在脑中描绘出了昨夜少年藏在水中的模样。   右侧代表软体不稳定的红圈危险地闪烁,男人却浑不在意地任由它去,直到少年如约带着一身水汽出现在浴室门口,黑发管家才动用权限将它暂且压了下去。   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让自己顶着一头湿发睡觉,换好睡袍的少年拖鞋上床。自觉地将手里的吹风机递了过去。   无声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摘下手套的手指带着最让人舒适的温度在发间穿梭,眼皮发沉,本想整夜装睡避开噩梦的少年身子一歪窝进对方怀里,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喃喃的叮嘱:“记得叫醒我。”   如果我再次迷失在那可怕的妄想中,请你一定要记得叫醒我。 第百三十三章   133 第百三十三章   夜深人静, 只有充电指示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身着睡袍的少年磨蹭着在男人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随后便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少年的姿势,黑发管家随手拉过身后的被子盖住了对方光|裸的小腿,虚虚用手指描摹着少年五官的线条,男人无机质的眸中盈满了逼真类人的宠溺。   他已经注意林果太久了。   在对方还是个在低等世界做任务的虐渣部新人时,他便从千千万万个反馈画面中注意到了对方,在那一瞬, 从不会出错的他突然出现了为期两秒的卡顿。   就是那短短两秒钟的心动与纠结,让他作茧自缚地将情况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不能坦白、不能崩人设、更不能刻意违背剧情来提示对方, 这些曾经由他亲手定下的规矩, 竟在此刻成了他与少年之间最大的阻碍。   直到林果亲自发现真相并猜出他的身份前, 他都只能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仿生管家的身份。   “抱歉,”看着少年窝在自己怀中且苍白瘦削的半张小脸,男人微不可闻地低低开口, “千万个世界里,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睡意浓重,侧身蜷在男人怀中的少年并没有听到对方这句近乎真相的坦白,像是被周身的暖意所安抚,少年的眉目舒缓,再不似昨夜一般在噩梦中沉沦。   时间随着电子钟上数字的跳跃渐渐向前, 直到晨光大亮, 难得有个高质量睡眠的少年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脑袋下的枕头软中带硬,舒服地在上面蹭了两下, 林果这才从睡眠带来的当机中清醒过来。   等等……这个会发热的“枕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唰地偏头睁开了半合的双眼,侧躺在某个黑发管家大腿上的少年眉头一皱,差点没因为过大的动作而闪了自己的脖子。   “少爷早安,”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细微的不适,男人轻轻用手托住少年的后颈,而后力度恰好地在上面揉按起来,“昨夜看您睡得香甜,凯文便自作主张地没有将您叫醒。”   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的确是在吹头发的时候睡了过去,因颈部舒适而放松的少年小动物般地哼哼一声,像极了一只性子高傲却又被顺毛成功的猫。   不过他无意识中选择的位置还真是有点尴尬,悄咪咪地掀起眼皮向某人的不可描述处瞥了一眼,很少和机械生命打交道的林果忽然开始好奇起对方的生理构造。   由人类创造出的类人生命,不知道和这种人接起吻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约莫是某些男性清晨特有的火气所致,心里倾向凯文就是自家爱人的林果一个不小心,脑海里的思绪就脱缰似的统统跑了偏。   然而,就在林果闭眼摇头想要甩掉自己脑中那些无厘头的杂念时,他的唇却忽地碰上了一个什么软软暖暖的东西。   像是一块忘了加甜味素的果冻,男人无味的唇看似温柔的贴近,实则却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攻城略地。   呼吸一点点急促,某些被压下去的火气再次从脐下三寸起熊熊燃烧,猛地推开对方,少年抱着被子起身,尚不平稳的嗓音里隐约还带着点期待的怀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少爷看起来很想要凯文吻您,”伸手勾画出少年眼部的轮廓,黑发管家的表情里尽是无辜,“‘吻我’,您的眼睛就在这样告诉凯文。”   所以还是因为“要满足主人要求”的设定在作怪吗?收紧被子,少年垂头咬了咬唇,脸颊所染上的血色也在顷刻间飞速褪尽。   顺利相爱了太久,他竟然忘了对方还有不会爱上他的可能。   “别咬,”被丝质手套包裹的手指拂过少年的唇瓣,男人倾身凑近对方开口,“少爷会疼。”   “别碰我。”   稍显暴躁地拍掉对方的手腕,本就因为“任务bug”而烦闷的林果偏了偏头,心头立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委屈。   要不是为了晏柏、要不是为了对方的本源数据,他又何苦留在这样一个出错的世界里遭罪。   不管凯文到底是晏柏本人还是晏柏的作品,在这一刻,林果想做的就只是一拳锤爆这个大猪蹄子的狗头。   越想越气,向来不愿委屈自己的林果松开被子,抬手就向某人的胸口锤了一下。   然而,刚被吻了个晕头转向又处在气头上的林果却忘了,因为一直连着接线充电的缘故,男人那半掉未掉的衬衫,早就在两人的动作下滑到了腰间。   是故,在拳头碰到某颗凸起的“小果子”时,少年浑身一僵,忽地触电似的停下了所有动作。   “是凯文错了,”压下嘴边控制不住的笑意,男人温柔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以后无论少爷想不想,凯文都会更自觉地吻您。”   “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少年带着一个小巧牙印的唇瓣便被人又一次吻住,敌不过对方那非人的力气,少年很快便被男人隔着被子压在了身下。   手腕挣扎,正在生闷气且降了火气的林果自然不会再如方才一般意乱情迷,好似摸准了少年承受度的临界点一般,就在林果想要动用道具脱身时,男人悄然转移占地、不轻不重地咬住了对方的耳朵:“院子里的白玫瑰开了,少爷早上想要在餐桌上放上一束吗?”   白玫瑰?这庭院里哪来的白玫瑰?   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林果手上的反抗渐弱,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一世界的花房初见、六世界的餐桌玫瑰,晏柏……他该不会是想起了过往世界中的全部记忆?   可自己每世的人设外貌都不相同,对方又是凭什么确定原主柏清就是自己?   心头的疑问太多,林果抬眸,一双圆润的杏眼中写满了与原主不符的犀利:“你到底是谁?!”   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仿佛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亲昵地撞到对方高挺的鼻梁,紧紧盯住男人那玻璃般剔透的义眼,林果迫不及待地想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个问题您问过了,”瞳孔转瞬变为墨色,黑发管家的表情依旧完美的无懈可击,“78187号机械生命凯文、竭诚为您服务。”   竭诚服务个鬼!卸下了所有力道瘫在床上,林果终于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中有了脚踏地面的实感。   这世界没有那么多“碰巧”,当所有巧合撞在一起时,那么就算结论再不可能、它也就是最正确的真实。   尽管还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跟他玩这种“角色扮演”,但重担已去的林果,并不介意和对方“好好玩玩”。   不过……经历了这一连串变故,为什么他还没有听到零十一关于OOC程度的提示?   眼神飘忽,少年的思绪明显已经不在此处,不满于身下人的走神,黑发管家低头撞了撞对方的鼻尖:“少爷……”   刻意拖长的尾音似诱惑又似撒娇,心中有数的林果扑扇了下睫毛,故作天真地屈起膝盖在某人身下蹭了一下。   硬件设施不行,这个世界、您老还是好好歇着吧。   不忍心看对方难过、强行将自身数据损毁一瞬的凯文:……???一精神就挑衅欠x,他到底是在家里养了只什么样的野猫?   [不好了不好了!世界大地震!刚刚主系统维持世界规则的那部分数据居然遭到了攻……]   刚从数据海深处跑回向宿主宣读八卦,下一秒,零十一便被眼前两人亲密暧昧衣衫不整的情况一下子甩进了小黑屋。   [主系统在上,这么重要的世界级大变动,你们就不能换个时间再鼓掌?!]   才吐槽完一句,零十一便因为系统守则的硬性规定而被消了音,但从对方三言两语中获得重要信息的林果,却又再次对男人的身份起了疑。   如果他没猜错,男人之前那句似是而非的暗示就是对世界规则的反抗,虽说林果也能如此违规,但能惊动主系统几秒引发所有世界的波动,对方这串变异数据到底是什么来头?   “少爷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将手伸入那碍事的被子之中,十分想在某件事上找回自己尊严的男人灵巧地解开了少年睡袍的系带。   “唔!”   身下要紧之处被人隔着手套捏住,少年杏眼微睁,完全没想到男人会违背管家人设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因为凯文的设定就是要满足少爷所有的要求,”一本正经地回答,黑发管家学着方才少年膝盖磨蹭的频率在某处顶端摩挲了两下,“包括那些少爷羞于启齿的渴望。”   见鬼的羞于启齿!他那明明是挑衅!挑衅!   原来他怎么不知道对方居然是个如此能曲解人意的语言鬼才?   反驳的话在嘴边化为喘息又被少年别扭地尽数吞下,卧室内光线朦胧,只能听到某些暧昧而又旖旎的水声。   ——我的少爷,无论如何,我只负责满足你的欲|望。 第百三十四章   134 第百三十四章   当林果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时, 他已经无法直视男人那已经换过一副的白手套。   弄脏的衣物已经被尽数清洗,男人身上还残留着一层清爽的洗衣液香气,用没受伤的左手叉了一块煎蛋放入口中,林果实在好奇对方那个小叮当一样的口袋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少爷怎么一直这样看着凯文?”将用过的厨具收好,男人递上一杯牛奶,而后极自然地在少年额头上吻了一下。   得寸进尺。   用余光瞥过男人一本正经却藏不住得意的表情,少年低下头,默默把那个涂好果酱的吐司当成对方咬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的进展有点快吧, ]许是因为进了太多次小黑屋有了抗性,零十一脸上再也找不出那种被经书摧残后的生无可恋, [我这才离开几天, 您老就确定了他是反派?]   [人是同一个, 但是不是反派却说不定,]抿了一口牛奶,林果忽地想起一个差点被自己遗忘的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提醒我OOC?]   [因为我这边没有收到提醒, ]说到这件事,向来觉得主系统监测不会出错的零十一也是一头雾水,[从你进入这个世界开始,我就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人设的提示。]   [不过主线任务倒是有了一点进展,]将那个前进了百分之一格的进度条指给对方,零十一的表情突然猥琐, [缘由未知, 要不你再和你家老攻多做几次?]   “咳!”一口呛到,握着玻璃杯的少年咳得停不下来, 一把丢下手中摆弄的花瓶,黑发管家立即上前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气管呛进异物的滋味十分难受,呼吸不畅,林果似乎又回忆起了那种被人剥夺了呼吸权利的痛苦。   “放轻松,”察觉到手下人的不对劲儿,男人立刻移开了被对方紧捏在手中的玻璃杯,“有凯文在,您会一直安全的。”   抓紧男人的衣袖,少年约莫过了三分钟才完全恢复到正常的呼吸频率,眼眶红红地靠在对方怀里,少年用沙哑的嗓音开口:“绑架我的是谁。”   解决问题要从根源入手,既然原主妄想症的源头是那次绑架,他就直接帮原主宰了那群人渣便是。   “他们已经死了,”被派来单独照顾原主,男人自然被输入了与对方有关的所有资料,“在被警方抓捕后,他们……”   他们抢了枪吞弹自杀。   无需男人说完,林果脑海里便自动跳出了一个这样的回答。   灵魂渐渐飘起,林果仿佛又再次以一个上帝视角回到了那阴雨连绵的一天。   乱哄哄的人群,响彻荒野的警笛,七八岁的男孩披着不合身的宽大警服,呆愣愣地任由警员替自己解着手上的系带。   长时间被束缚的手脚肿胀发紫,被系带绑住的地方更是多了两道深红的血痕,形容憔悴的年轻夫妇发了疯似的想上前殴打那两个毫无悔意的亡命之徒,却又被周围身着便衣的警察死死拦下。   天空灰蒙蒙地发暗,接连不断的雨水更是让夹杂着土腥气的闷意不断扩散,透过人群的缝隙观看着眼前的闹剧,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呆滞。   变故就是在那一刻突然发生。   本该牢牢锁住犯人的手铐在一瞬间被挣脱,压制着对方的警察毫无防备,轻易便被人夺了配枪掀翻在地。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男孩转了转眼球,清楚地看见方才还像英雄般要为他报仇的父母畏惧地收声,而后怕极了似的接连后退了几步。   雨声、风声,脚步声、子弹上膛声,所有杂乱的声音混杂着涌入男孩的耳中,自知无望在重重包围下逃出这片荒地,挣脱了手铐的绑匪疯了似的哈哈大笑,接着分别将两颗子弹送给了他的“兄弟”和自己。   “砰砰!”   “砰砰砰砰砰!”   几乎是在绑匪开枪的一瞬,周围处于警戒状态的警察们也扣动了自己手上的扳机,不致命的手脚被击中,绑匪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唯有那被他自己打穿的头部还流着红红白白混杂的浑浊液体。   鲜血被雨水冲刷,霎时间便染满了男人身下的整片草地,不知是刻意还是凑巧,从男孩的角度望去,他恰好刻意看清对方那丑陋且满是恶意的狰狞笑脸。   恐惧就是在那一刻根植于心,哪怕父母就在身前、哪怕自己正处于警察叔叔的保护圈,男孩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狭小肮脏的黑箱。   没有人能救他,这段噩梦般的经历,迫使正处于探索时期的男孩对世界下了定义——   危险。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可以伤害他。   “少爷?少爷?”   肩膀被人用力摇晃,林果这才从原主突如其来的回忆杀中回过神来,抬起手臂看着手腕处拿到浅到几乎无法看清的疤痕,少年若有所思地开口:“他很害怕。”   哪怕身体在不断长大,可对方本质上依然是个困在那场阴雨中无法挣脱的孩子。   但从原主还能上学读书的情况和那些为了挣脱妄想而留下的伤疤来看,对方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思想残余,正是这种现实与妄想的交锋,才让原主一步步把自己逼进了这个与外界无法沟通的“安全屋”。   “您还好吗?”轻轻用手帕拭掉少年额上的冷汗,黑发管家安抚似的拍着对方的后背。   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林果将这几日搜集的信息整合一遍,蓦地在心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世界的反派……该不会就是他自己吧?   作为仅次于主角的支柱型人物,反派当然不会有所谓OOC的限制,因为是世界支撑之一,所以无论他怎么变化,规则都会判定其为合理。   再加上悲惨的过去、心里时不时冒出的反人类念头,林果越是深想,就越觉得这世界反派的帽子应该落在自己的头上。   毕竟,无论嘴上说得有多天花乱坠,受到三大定律约束的凯文都不可能去伤害主角。   除非这世界的主角也是个机械生命。   但从机械生命无法为爱鼓掌的构造上来看,一般脑回路的作者,都不会作死地选择把这种设定安给主角。   无辜中枪的凯文:……我怎么觉得某人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   飞速地从男人的下三路收回视线,林果心下一定,愈发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某个猜测。   只是像原主这样一个把自己封闭在别墅中的病人,到底要怎样才能和原著中的主角相遇并产生冲突呢?   难道说主角是那个绑匪的后代?   不不不,甩掉脑海中这个过于狗血的猜测,林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而后一把揪出了某只因心虚而躲进数据海的胖兔子:[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和晏柏来了个身份互换?]   [按理说没有可能……]故意拖长音调,一直站自家男神和自家宿主有一腿的零十一慢悠悠道,[不过要是男神出手,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儿。]   可他刚刚还攻击了你心心念念的主系统。   不想给自家蠢兔子头上泼凉水,但愈发觉得男人身份蹊跷的林果,也不得不思考起了零十一那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拉郎配”。   [顺带一提,在你刚刚说到身份互换时,主线任务的进度条唰唰唰地前进了那么一大截。]   夸张地用爪子比划了个长度,零十一得意洋洋,只觉得颇有点做预言家的天赋。   猜想被肯定的林果:……所以这个世界我要自己救自己?   这么奇葩的任务,设计这个世界的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鼻尖违反常理地发痒,瞧着少年眼里那不加掩饰的嫌弃,凯文就知道这人准没在心里说自己什么好话。   没有在意身后人揉鼻子的小动作,林果腾地一下起身,随即问出了一个正常人听了都会发笑的中二问题:“我要怎样才能毁灭所有人类?”   “少爷忘了,”抬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男人低声背起了第二守则,“‘机械生命必须在不违反第一定律的前提下执行人类的任何指令’,关于这件事,凯文实在是无能为力。”   “那就换个问法,”狡黠地眨了眨眼,少年对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并不失望,“凯文,要怎样才能阻止我伤害其他人类?”   哑然失笑,男人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赞赏和欣慰:“虽然很想回答少爷,但‘凯文’现在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知道对方此刻正处于自己平日里执行任务时的受限状态,林果也十分看得开地放弃了从男人嘴里套话的心思。   无法根据原著回避剧情,林果也只能靠经验来揣测原主被拯救的标准。   避开与主角注定的冲突只是其一,联想到原主曾经对回归正常世界所作出的努力,林果摸着手上那刚换过药的绷带,深觉自己还有一份摆脱妄想症的必要。   真是麻烦,扫视了一圈这个没有触犯到原主任何忌讳的安全地带,林果深吸一口气,仰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睛:“凯文,带我出去吧。”   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样貌,终还是需要他亲眼去看看。 第百三十五章   135 第百三十五章   顺着还算平缓的环山公路向下, 林果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囚笼”正位于一个人迹罕至却绝不荒凉的富人区。   从未考虑过原主会主动出门的情况,别墅里也理所当然地没有配备汽车这种交通工具,徒步走在道路的边缘,林果莫名觉得执意要出门走走的自己有些智障。   “凯文已经叫了车,”默默伸手拦下自家闷头向前走的小主人,黑发管家体贴地在对方面前欠了欠身,“只是这里管理严格,未经登记的车辆绝对不能轻易上山。”   “如果少爷愿意, 凯文可以背着您走到山脚。”   扬了扬头,不想被人当成智障宝宝的林果轻哼一声, 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山路无人, 空气清新, 一连在别墅里闷了几天的林果心情愉悦,只觉得自己像是只逃出了铁笼的小鸟。   错开半个身位跟在少年身后,男人神色温柔, 眼底却还是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虽说订好了智能无人驾驶的交通工具,但只要是出门游玩,对方就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人群。   尽管他相信林果意志的坚强和独立,可对上原主残留的病变执念,对方还是免不了要吃上些苦头。   像是察觉到身后男人无言的担心,披着浅色薄外套的少年伸出自己绷带包裹下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小指, 而后轻轻地勾了勾对方的尾指。   那种感觉很奇妙, 就算隔着一层手套,触觉模拟灵敏的男人也能体会到少年带给自己的、小勾子般地痒意。   将一切甜蜜的小动作掩藏在稍长的袖口下, 林果感受着手指上回馈而来的体温,极力压制住脑内那些看似真实却又经不起推敲的妄想。   如果要完成这个任务,他就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那个窄小的别墅,自我逃避地躲在蜗牛壳中,就算拥有爱情,原主的命运轨迹也绝称不上被拯救。   约莫走了半个多小时,林果才看到那辆停靠在一边并印有“xx公司”的黑色汽车,认不得这个世界的牌子,林果深吸一口气,看向那扇车窗的眼神也多了些许警惕。   凯文就在自己身后,身体素质也被零十一调到了最优,哪怕里面坐了个持枪的绑匪,他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暗暗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少年一把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去……”   刚一开口,少年的话便被眼前空无一人的景象打了回去,恼怒地松手戳了戳那个拿着手机操作着什么的男人,少年一双清澈的杏眼瞪得溜圆:“你故意的。”   “循序渐进,少爷总要一点一点学会适应,”不轻不重地捏住少年的手腕,黑发管家低头在上面吻了一下,“别戳,小心手疼。”   明明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可被男人这么小心翼翼地哄劝过后,林果竟也真觉得那正在愈合的伤口开始疼痒起来。   卸了后背紧绷的力道,少年抽手坐进车内,半是做戏半是认真地埋怨:“都怪你。”   要不是对方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将他宠坏,就凭这点轻伤都算不上的划痕,哪里能让他这个虐渣部的金牌蹙眉?   “都怪凯文,”顺手在少年发尖上面挡了一下以免对方撞到车顶,黑发管家单手点开手机界面上标着“目的地”的一栏,接着极自然地坐到了自家少爷的身侧,“少爷今天想要去哪儿?”   游乐园、电影院、还有会有白鸽飞起的教堂广场,只需一秒,林果脑海里就冒出了各式各样的约会圣地,但考虑到自己特殊的精神状态,林果还是飞速在心里替它们打上了叉。   “规划行程这种事本来就应该交给管家。”封闭的空间让人稍感不适,林果摇开一侧的车窗,理直气壮地把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抛给了对方。   “去一个相对小众的商场怎么样?”三下两下定好目的地,男人收起手机,笑容温和的像是早有预谋,“许久没有出门,少爷也是时候该添置些衣物了。”   你确定原主那一柜子衣服还不够穿?狐疑地盯了男人一眼,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去处的少年犹豫一秒,最终还是接受了男人那个看似可行的建议。   小众商场的顾客不会太多,依照原主之前还能上学的情况来看,那里应该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然而,世事向来不会尽如人意,就在林果踏上地面的那一秒,他突然有了一种落荒而逃躲回别墅的冲动。   他无法正确解读他人的视线。   曾经他对情绪所有细腻的捕捉,在原主恐惧异变的滤镜下,统统都变成了令人生畏的恶意。   许是因为两人的颜值太过养眼,又或许是因为少年怪异的表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原本零星落在两人方向的视线,忽地一下子增加不少。   “他们只是觉得您太过美丽,”按住少年发抖的肩膀,黑发管家侧身在对方耳边小声劝解,“少爷,只要凯文在,就没有人能伤害您。”   稍稍因男人的话语冷静些许,不想半途而废的林果到底还是顺着对方的力道迈步向前,低头盯着地面,少年尽量忽视周围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作为型号相对高级的机械生命之一,假若凯文的指示灯不亮,根本没有人会发现他非人的身份,并肩走在一处,两人比起主仆倒更像是一对刚刚陷入热恋的小情侣。   在这个时空的华夏,同性婚姻早已被纳入了法律认可的范围内,是故就算两人姿态亲昵,也没有什么人向他们投来奇异的目光。   商场内的顾客不多,店面导购也不会过分热情地在门口招呼,轻呼出一口浊气,林果总算感到自己心上的压力小了许多。   “少爷喜欢什么样的风格?”特意避开了会让对方陷入密闭空间的电梯,男人牵起对方没有受伤的左手踏上扶梯,“适合少爷的男装都在三楼,那里的顾客只会更少。”   知道对方这是在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林果也极配合地回答了两个原主衣柜里常见的款式,眼风在不经意间扫过四周路人的背影,林果发现许多人类的身边都有机械生命在陪伴。   与凯文不同,这些机械生命大多都有着相对明显的“非人标志”,他们五官完美表情鲜活,甚至代替了一些家庭中爱人或是孩子的身份。   “许多人都选择了和机械生命一起生活,”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男人语带笑意地开口,“绝对忠诚且任劳任怨,少爷真的不要多考虑一下吗?”   “像凯文这样稀少的完美型号,绝对值得少爷您一生珍藏。”   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恋,暗戳戳地瞥了对方一眼,林果倒也没有作死地再去调侃男人这世界某个不可言说的遗憾。   虽说干柴烈火后不能真枪实弹,但凭着男人爱记仇“小心眼”的性子和联网后的知识储备量,他极有可能要尝试某些奇奇怪怪的花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某人“不行”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玩一把反攻的套路?   脊背莫名一寒,不知道对方小脑瓜里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的男人脚步一转,双手搭肩将人推进了不远处一个没有客人的店面:“那家的T恤不错,少爷也该试试同龄人都爱穿的风格。”   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因为迈入一个有着陌生人的地界而紧绷,明知店员看向自己的眼神应该充满礼貌和热情,但林果却还是偏头回避了与对方视线交接的可能。   如芒在背。   柔和的女音在条理清晰地介绍着什么,但所有音节落在少年的耳中却都发生了怪异的扭曲,男人熟悉的声线像是隔了层雾般忽远忽近,手心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少年忽然烦躁地扯了扯自己外套的衣角。   “他有些害羞,”客气而疏离地微笑,男人用身体挡住店员善意且关切的目光,“抱歉,可以给我们一些私人的空间吗?”   “好、好的,”将视线从那个脸色苍白的漂亮少年身上收回,母性突发的女店员冲男人点了点头,“我去准备些热饮。”   “别伤害自己好吗?”将少年弯曲的手掌摊平,男人一边仔细检查伤口是否开裂,一边面色平静地低声发表“反|动言论”,“再这样下去,我宁愿你去伤害那些人类。”   “我可不想对所谓注定的命运妥协,”给大型犬顺毛似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林果用悄悄用手指挠了挠对方被手套遮挡的手心,“你就是那块能让我清醒的‘瓷片’。”   “永远也不会伤害我的那种。”   可现今的情况本就源于我的失误,无法将真相说出,男人也只能一脸心疼地抱了抱怀里的少年。   “好啦,不是说要挑衣服吗?”不想因为当众秀恩爱而再次经受旁人目光的洗礼,少年从男人怀中挣脱,转移话题似的随手拿起一件上衣,“嗯……这件看起来好像不错。”   “那我们现在就去试衣间吧,”接过少年手中的衣服看了看尺码,男人无比自然地开口,“直走右转,进门的时候凯文就有看到。”   愣在原地,少年误以为自己听错般地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   “……我们?” 第百三十六章   136 第百三十六章   一脸茫然地跟在男人身后, 林果亲眼看着对方一路挑挑拣拣抱了几件衣物,而后又理直气壮地推开试衣间的门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见到如此“伤风败俗”的景象,在一旁准备热饮的店员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壶匆匆赶来。   “抱歉先生,”歉意地躬了躬身,女店员尽量让自己的说辞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根据店里的规定,我们的试衣间不、不……”   话没说完,女店员便因为男人右侧太阳穴闪烁的指示灯而结巴了起来, 迅速将自己原本要说的后半句话掐断,女店员不掩惊讶地开口:“您是机械生命?”   老天在上, 她还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样高端的型号。   礼貌地点了点头, 男人右侧的指示灯就是最好的证明, 注意到少年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男人放下手中的衣物,不动声色地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   “抱歉, 我的小主人有些怕生,”将少年的异样一语带过,男人对上女店员的眼睛里满是无害,“贵店的衣物不错,现在、可以劳烦您给我和少爷一点私人的空间吗?”   少爷?为这个特殊的称呼讶异一瞬,知道男性机械生命某些特点的女店员立即痛快放行:“当然, 您请。”   不说其他, 那个黑发少年看起来是真的很害羞。   摇头杵在一边,十分负责的女店员为了确保没有意外, 到底还是没有从试衣间的不远处离开。   “咔嗒”一声,某人相当熟练地将那扇不太隔音的木门随手反锁,商场内特有的柔光驱散了试衣间内的逼仄和黑暗,林果回手拽住男人的衣袖,并没有出现太剧烈的应激反应。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温柔掰开少年捏紧自己衣袖的手指,男人半蹲在对方面前,一颗一颗地解起了对方的扣子:“这么多衣服,少爷想从哪一件开始试?”   高大的试衣镜就好端端地立在自己眼前,无需低头,林果就能清楚地看清男人手上的每一个动作。   平日看不见时他还能催眠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服侍,可一旦这画面入了眼,林果就莫名地觉得两人有些破廉耻。   一把按住男人在自己第三颗纽扣上动作的大手,少年故作凶狠地鼓起一张小脸:“我自己来。”   “您确定?”仰头看向对方,男人忽然“委委屈屈”地压低声音,“可凯文本就是照顾少爷衣食起居的贴身管家,像换衣这种小事,本就不该让少爷亲自动手。”   演,你就在这儿跟我演。   刚想挑眉看看眼前的男人还有什么花招,林果就感到自己那被绷带包裹的手心被对方没用什么力道地戳了一下:“这里的伤,动起来不疼吗?”   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反驳的林果:……你还别说,昨晚今早换衣服的时候的确又疼又麻烦。   见对方在能看不能吃的情况下还想了这么多说辞来为自己谋福利,林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松开了那只拦住对方的左手。   罢了,老夫老妻,他还有什么样子没有被对方见过?   配合地抬高手臂,少年垂眸,一脸淡定地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动作,可随着在穿脱衣物间触碰的增多,少年终究还是忍不住在男人手套划过自己腰间时发出一声闷哼。   “少爷怎么了?”明知故问,站在少年身后替对方整理衣摆的男人嘴角一勾,双手更是有意无意地在对方的敏感点上撩拨。   “你……!”确定了男人的身份,林果当然不会在这种让两人都快乐的事上矫情,可既然都说了要陪对方好好演戏,林果自然要扮演好自己这个小少爷的角色。   侧头瞪了一眼对方,少年咬了咬唇愤愤开口:“你这是以下犯上。”   “嘘,”嗓音低哑,男人偏头在少年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刚刚那个店员,现在可还敬职敬业地等在门外。”   “什……唔!”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不能召唤零十一看雷达吗?!   控诉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少年的嘴巴便被一只带着白手套的大手轻轻捂住,体温渐高,男人呼吸间带起的微弱气流让少年还残留着一点痛意的耳朵火辣辣的发烫:“嘘——,安静。”   这样带有威胁意味的动作本该让少年觉得不安,可大抵是因为能从镜子中看清对方所有动作和表情的缘故,少年竟没有什么太激烈的挣扎。   腰带上的搭扣被人灵巧地解开,要害落入他人之手的少年腿上一软,不由自主地跌进了身后人的怀中。   唇瓣与丝质布料微微摩擦,下意识伸手拽住男人的衣摆,少年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地挣动了一下,微张的唇中呼出一口难耐的热气。   要注意不能让少年右手的伤口开裂,黑发管家用右手最后揉了揉对方唇瓣,而后一路向下地从后方与对方缠有绷带的右手十指相扣。   “接下来就靠少爷自己了,”亲昵地用唇蹭了蹭少年的颈侧,男人坏心眼地在对方耳侧低语,“外面有人,少爷可别出声。”   “嗯……”   死死压抑住喉中那些引人遐思的喘息,为了能让自己安心的少年,只能顺着男人的恶趣味紧紧盯住眼前试衣镜的景象。   衣衫凌乱,瘫软在男人怀中的少年眼神朦胧,可口的就像是这世间最甜软的糕点,纵然还有一层最后的布料做遮掩,但那半遮半露欲遮还羞的风情反而更加引人探究。   心脏急速跳动,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失了规律的节奏中变得寂静,被调整过数据的身体耳聪目明,林果甚至能听到门外店员脚步细小的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试衣间旖旎的氛围不断升腾,濒临极限,门外却隐约有陌生人咨询的声音传来,少年失控地松开下唇呻|吟出声,却又在下一秒被男人用深吻尽数封敛。   唇齿间拖出一条暧昧的银丝,男人稳稳托住短暂脱力的少年,弯起的眉眼间尽是一派餍足的得意:“怎么样?就算条件受限,凯文也绝对能让少爷尝到极致的快乐。”   这个爱记仇的小气鬼!有气无力地瞪了男人一眼,林果深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对方的预算之中。   什么添置衣物,他看这人就是想玩一把奇怪的play。   ——尤其是看到男人有条不紊地“毁尸灭迹”并不知从哪摸出一小瓶喷雾净化空气时,林果那种“被算计吃掉”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拖着绵软的双腿在男人的搀扶下坐上沙发,林果无比庆幸那个热心的女店员没有一直等到最后,拎起那些被少年“好好试穿”过的衣物,男人温柔地揉了揉对方稍稍汗湿的黑发:“在这等我,我去结账。”   点了点头,林果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大尾巴狼说话,掩饰似的拿起茶几上的杂志,少年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真是,想他一个快穿局的金牌员工,怎么就栽进了晏柏这个偏执又恶趣味的人手里?   杂志配图没有红色,林果便也转移注意力般地认真读了下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响声越发接近,林果从书中抬头,正巧对上了手里端着两个马克杯的女店员。   “那位‘先生’呢?”见少年落单,女店员担心地环顾四周,却也顾着对方的忌讳没有贸然上前。   “他去结账了,”自觉两人方才的举动有些对不起店家,林果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衣服很好,我很喜欢。”   “那就好,”保持着安全距离将马克杯放下,女店员笑意真诚,“伯爵红茶,听到那位先生对您的称呼,我想您大概会很喜欢。”   红褐色的液体随着女店员的动作微微荡漾,清新的柑橘香缓缓飘散,这本该是个适宜少年人和女性的最佳选择,可对于少年来说,他根本就闻不到那诱人的香气。   是血,是红茶;是血,是红茶……   天人交战,少年闭上眼,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抱歉,”拦下女店员因想要安慰而伸出的右手,男人语速飞快地下着“逐客令”,“您做的很好,但这里现在要交给我。”   “您确定不需要医生?”不安地问了一句,神情紧张的女店员还是在男人的坚持下退了下去。   “这是红茶。”仿佛能读出少年此刻的想法,男人按住对方的肩膀,强硬地将杯子送到了少年的嘴边。   “睁开眼睛,”坐在对方身边,男人语气诱哄,漆黑的瞳孔中却满是一片下定决心的决绝,“少爷,看着我。”   长而卷的睫毛蝶翼一般颤动,就在少年听话睁眼的一瞬间,男人眼疾手快地捏住对方的下巴,随即在少年惊恐而又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将那杯温度正好的红茶灌了进去。   胃部翻涌、喉头紧缩,少年条件反射地想要将那“肮脏”的液体吐掉,却又在下一瞬被男人故技重施地堵住了双唇。   “这是红茶,”靠着自己非人的力气将对方的反抗尽数压下,男人用唇舌引导少年将那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吞下,“和少爷一样……”   “是甜的。” 第百三十七章   137 第百三十七章   眼眶发红, 少年喉头微动,被动地吞咽下了那红褐色的温热液体。   确定对方不会再将红茶吐出后,男人伸手将少年揽在怀中,而后安慰似的顺了顺对方的脊背。   “没事了没事了,”哄孩子般地抱着人轻轻晃了晃,男人低头吻了吻少年头上那个小小的发旋儿,“怎么样、尝出来了吗?红茶到底是什么味儿?”   虚假的妄想在男人强硬的干预下支离破碎,察觉到舌尖泛起的点点回甘, 少年将头埋在男人怀里闷闷出声:“甜的。”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自然地端起杯子再来一口。   知道原主留下的残念一时半会儿无法根除, 男人倒也没有苛求对方再去尝试, 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循序渐进, 他虽急着想帮少年走出困局、却也不想真正地把对方逼疯。   “少爷还要赖着凯文多久?”宠溺地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瓜,男人看向脚边的几个购物袋温声道,“钱都付好了, 少爷不想继续逛逛吗?”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环在对方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一点,少年将自己一张小脸挡得严严实实,“是谁?”   “那个尽职的女店员,”偏头准确地与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相撞,男人能轻易从那双眼里读出类似兴奋和关心的情绪, “您突然发病, 可是把她吓坏了。”   见自己担心中夹杂着八卦的“偷窥”被撞破,才因看了一出现场版高颜值强吻戏码而激动的女店员干咳一声, 随后蹑手蹑脚地踩着高跟离开了两人的视线范围。   总之人没大碍就好,至于机械生命和人类相爱什么的,那都是人家两个人自己的事儿。   “她也是好心。”发觉没了外人的视线,少年这才一点点从男人怀中抬起头来。   不知者无罪,对方也不是故意要用红茶来刺激他。   侧头望了望那个被男人推远的马克杯,林果从男人怀中起身定了定神:“我们走吧。”   先喜后惊,这家店面带给林果的“惊喜”,足够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礼貌地表示两人无碍并拒绝了店家想要提供帮助的建议,男人一手购物袋一手少爷地按照导航“逛街”。   路过一家排了不少小孩子的热饮店,男人示意少年稍等,接着在五分钟之后递给了对方一杯热乎乎的草莓牛奶。   “白色,无毒。”意料之中地看着少年将那印有商店logo的纸杯翻来覆去检查几遍,男人长臂一伸,到底还是在少年将盖子掀开前制止了对方。   将细长的吸管插进盖子上的小口,男人将吸管口向少年的方向送了一送:“喝吧,安全。”   对方现在开启的真不是什么专门面向儿童的婴幼模式?含住吸管喝了一口牛奶,林果总觉得自己要被男人宠成一个大龄宝宝。   “又在胡思乱想,”见对方眼神灵动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男人的脸上也总算又露出了一点笑模样,“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下次如果少爷还是抗拒,凯文不介意用相同的方法再帮您一次。”   这个老流氓!斜斜瞥了男人一眼,林果发现自从自己暗示过某人身体不行后,对方的思想就撒丫子狂奔地滑向了黄|暴。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摇摇头顺势看向商场服务中心液晶屏上随机显示的画面,林果咬住习惯的动作忽然一僵。   “……xx大学科研机构药剂失窃,偷盗者疑为内部人员。据悉,20xx年x月y日上午……”   优雅端庄的女主持接下来说了什么林果已经无暇在意,猛地从屏幕上收回视线,记忆回闪的少年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监控截屏上连性别都辨认不清的模糊身影。   X计划的失败品,原主将那管与原本目标背道相驰的半成品偷了出来。   手心唰地布满冷汗,少年像是要将自己藏进地砖裂缝中似的垂下了头,来来往往每一个人的脚步声,都如警钟一般狠狠踏在了他的心上。   “冷静,”扶住对方的肩膀,男人漆黑的瞳孔满是从容不迫的镇定,俯身抱了抱少年,黑发管家的声音里尽是温情,“宝贝,你不是他。”   “但‘我’偷了那管药剂,”知道男人话中的深意,但林果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头喷涌而上的焦躁,“能通过血液传染的变异药剂,凯文,这个世界会因为我而变成末日。”   话音刚落,才从小黑屋里爬出来的零十一就挥着手里的《清静经》大叫:[果子!撞大运!剧情居然被你解锁了!]   [原著下载中,我这就把相关内容都传给你!]   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林果示意男人坐在自己身边,然后脑袋一歪靠在了对方肩上:“我睡一会儿。”   头颅低垂,将大半张脸遮住或藏进阴影中的少年果然没有引起什么动乱,安静地依偎在一处,两人看起来和商场里其他普通的小情侣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得两人是在心知肚明地彼此演戏,是故林果也不必再刻意地去对男人掩饰更多,一目十行地扫过原著内容,林果心里只剩下了一连串刷屏的“卧槽”。   原著是本末世文。   那种杀丧尸囤资源、打怪升级式的传统末世文。   除了这场混战里又多了机械生命的救援或叛变,林果基本没有在这片文中找到更多的新意,正如他之前所想,这一世他和晏柏的身份来了个对调。   在这一世,他才是反派,是那个偷盗并放出半成品药剂毁掉大半人类的疯子。   因为身边一直有一台型号高端并产生自我意识进化升级的机械生命保驾护航,所以直到最后,原主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疯子”都没有变成丧尸。   若不是机缘巧合下主角小队激怒并抓获了帮助丧尸“清理”人类的原主,这场末世爆发的原因,恐怕永远都只会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拼死反抗,本就精神不正常的原主在被主角小队抓捕后便不计代价地选择了“和坏人同归于尽”,通过读取那台报废机械生命的记忆芯片,主角小队了解到原主的过去和病情,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将那最真实却也最荒谬的真相深埋。   事已至此,憎恨无用,与其让所有人浪费时间对一个死人口诛笔伐,倒不如让他们利用这些时间去重建家园。   抱着这样的念头,主角小队一行人在经历过一系列的波折磨难后,终于成功地将丧尸疫苗和净化药剂研发制出。   虽说原著结尾并没有详细描述人类的结局,但按照正常的发展逻辑来看,未来的世界应当也会慢慢恢复原样。   这还真是一个戏剧性相当强的反派,回想起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林果怎么也无法猜到自己正生活在一个末世小说的开端。   “死了好多人,”过于生动的文字让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在脑海不断翻滚,握住身边人的大手,林果甚至不敢再睁眼去看周围的环境,“凯文,我不想他们死。”   一想到无数人平凡却安稳的日常会被自己摧毁,林果就能感到一股自心头涌起的酸涩和沉闷。   他从来都没有能屠尽天下人的“狂气”。   尽管在每一次执行虐渣任务时他都不曾心软,但林果向来信奉恩怨分明,涉及无辜的杀戮,他做不到。   尤其是男人那在原著中被暴力拆卸的悲惨模样,林果单是对着那洋洋洒洒的几百字想象,舌尖就已经尝到了一丝泪水般地咸苦。   “没人能逼您,现在是少爷自己在做选择,”接过少年手里被捏到变形的纸杯,男人鼓励似的用唇在对方睫毛上碰了一碰,“您可以的,对吗?”   说是这么说,可假若我真的抽了风要毁灭世界,你一定是第一个站在我身后支持我的那个。   又气又笑,林果睁眼对男人晃了晃左手的小指:“约法三章,你绝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有意无意地诱导我。”   “在这件事上,我要你来做我的底线。”   然而这一次,向来在大事上对少年言听计从的男人却意料之外地表示了拒绝,将对方的小指放回,男人冷静得近乎冷漠:“抱歉,少爷。”   “对于凯文而言,这世上的一切都比不过您重要。”   假若一定要在少年与世界之间做个选择,那么他宁愿去做那个背负骂名的千古罪人。   算了,他就知道对方在这方面派不上用场。   无奈地盯了男人一眼,林果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冷血没人性”地感到甜蜜,找到了接下来推进任务进程的方向,莫名其妙背上一个“盗窃案”的林果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   “走吧,”最后瞥了一眼那早已切换至其他新闻的显示屏,林果低声开口,“‘忘了’那东西在哪,我们得赶紧回去找找。”   以原著的时间线和叙事手法,作者根本就不会涉及到“反派把药剂藏在哪”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那玩意儿的威力太大,晚一秒将它握在手中,这世界就多一分潜藏的危险。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拉着男人的手大步向前,少年压下眼底所有的畏惧和怯懦,“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回现实。 第百三十八章   138 第百三十八章   翻遍整栋别墅也没找到那管药剂, 林果瘫坐在沙发上,恨不得直接使用暴力拆了天花板瞧瞧。   [拆了也没用,]伸爪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零十一学着自家宿主的模样在意识海里一躺,[扫描结果显示,这别墅的墙体中并没有藏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如果末世随时会来,你最好还是靠着‘先知’多囤点物资。]   虽说系统商店里什么都有,但出门在外, 他们最好还是多省一点积分。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盯着天花板上吸顶灯散发出的冷光, 林果烦闷地抓了抓头发, [原主能活动的地方就这么大, 他到底能把药剂藏到哪去?]   眼前的灯光忽然被一阵阴影覆盖,还没等林果出声,他的眸子里就映出了一张放大版的俊脸。   “睡觉, ”吻了吻少年的唇将对方一把抱起,换回燕尾服的男人看上去倒是越来越有管家婆的架势,“拯救世界的事明天再说,现在少爷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长高。”   见鬼的长高!   林·无辜中枪·总演少年·果:……人设限定怪我咯?   不过不管内心怎么吐槽,林果也拗不过眼前这个硬邦邦的臭男人,乖乖被对方抱回床上, 少年摊开手掌, 蹙着眉任由男人为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换药。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暗红色的伤口,少年专注地像是要在脑海中打上一场无声的战役, 老老实实地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态,短暂控制住自己的少年得到了男人一个奖励性质的亲亲:“少爷真棒。”   男人的唇很软,落在手心仿佛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发觉自己有些脸热,少年默默移开了自己放在对方侧脸上的视线:“明天我们去哪?”   虽然男人这一世受到了诸多限制,但只要他巧妙地给出台阶,对方也便会默契地给予他良好的反馈。   “少爷这是迫不及待地想和凯文开始第二场约会吗?”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少年的下半身,男人习惯性地调戏了对方一句。   “啾——”   侧身握住少年偷袭的小拳头亲了一口,占够便宜的男人在对方真正生气前飞速开口:“不过既然少爷已经尝试接触外界,那为什么不回家里看看呢?”   “离开家人这么久,他们一定也很想您。”   想他?想起之前从男人那里看过的录像,林果摇了摇头,暗叹对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过,回家……   联想到之前在相册中看到的照片,林果也不由对原主的原生家庭产生了一丝好奇。   一个放弃大儿子选择新生命的新家,它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叮咚——”   “叮咚——叮咚——”   门铃不依不挠地响起,站在桌前摆弄着剪刀和花枝的女人不悦地皱了皱眉,面容姣好的脸上满是一派被扰了兴致的不耐。   “艾米。”不知道是谁非要在这周末的早晨来搅人安宁,女人挥了挥手,示意在一旁清理地面的家政机器人前去查看。   “是柏清少爷和凯文,”迅速将眼前的画面与资料库比对,身着黑白女仆装的机械生命躬身询问,“夫人,要给他们开门吗?”   柏清?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修剪花枝的右手一抖,下一瞬便让火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保持着相同秒数的间隔,门铃一声接一声地继续响起,没有得到主人的指示,名为艾米的家政机器人又一次开口询问:“夫人,要给他们开门吗?”   匆忙扯了一块毯子扔在地上遮住花瓣,丢不起“将亲生儿子拒之门外”这个脸的女人,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   将剪刀放在高处,女人示意艾米开门,而后一秒端起了一个慈祥亲切的假笑。   房门打开,女人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逆着光站在门口的半大少年。   对方身形清瘦,脸上却少了平日里那种惹人厌烦的瑟缩,瞧着少年那与自己颇有几分肖似的五官,女人不由软了一下心肠:“清清来了?”   清清是原主幼时用过的小名,这本该是一种亲昵的体现,可一旦将它放在原主和父母许久未见的情况下来看,这句话就只剩下了类似寒暄客套般地尴尬。   轻咳一声,自觉肉麻的女人没等少年回应,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惯用的语气:“你来这里做什么?”   反正无论如何都会被对方推拒,她早已丧失了对少年温柔以待的耐心。   “没人照顾你了?”瞥了少年身后沉默不语的黑发管家一眼,女人甚至没有一点让两人进门的意思,“如果是想换台新的,我会叫你爸给你打……”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平静开口,少年干脆利落地将女人话中未说完的“钱”字堵了回去。   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女人一时竟不知道该对这句话作何回答,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二楼便传来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娇喝——   “这里才不是你家!”   “噔噔噔”地踩着拖鞋飞奔下楼,身穿公主裙的女孩用力将女人向后一拽,随后便大张手臂挡在了门前。   柏萱,原主的妹妹,那个继承了柏氏夫妇所有希望的新生命。   林果从凯文那里见过的对方的照片,彼时女孩正坐在琴凳上练琴,天真可爱的像是一个坠落凡间的天使。   可在面对原主这个疯子一样的哥哥时,林果却只能从对方眼中读出满满的厌恶。   不确定那是真实还是自己的妄想,林果闭了闭眼,好不容易稳定下的情绪又受到了不利的挑拨。   “萱萱怎么下来了?”完全没有在意僵立在门外的大儿子,女人半蹲着将女孩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不是要和爸爸多玩一会儿吗?怎么突然就跑下来了?”   “因为萱萱想妈妈了,”吧唧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女孩自以为隐蔽地向少年的方向扬了扬头,“妈妈,萱萱想和妈妈一起种花。”   她不喜欢柏清,更不喜欢对方当自己的哥哥。   尽管不知道“疯子”到底是什么,可她却总是因为有一个“疯子哥哥”而受到其他小朋友的嘲笑。   六岁已经是一个可以记事的年龄,偶然在爸爸怀中见过一次少年发狂打人的画面,柏萱便默默在心中将对方划进了和怪兽等同的恐惧范围。   而且她不能让爸爸妈妈被这个坏孩子抢走。   腻在女人身边撒够了娇,女孩理直气壮地伸手将少年向外推——   小姑姑和她说过,爸爸妈妈最喜欢聪明的孩子,假如对方又变回了那个什么生物天才,爸爸妈妈就再也不会要她这个不争气的替代品了。   虽然她还没完全弄懂小姑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柏萱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爸爸妈妈让给对方。   “小姐自重。”眼疾手快地抓住柏萱的手腕,男人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就手下留情。   计划失败,明明没有感觉到疼痛的女孩眼睛一转,立即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大声哭叫起来。   “松手!”关心则乱,女人已经完全忘记了机械生命不能伤害人类的第一条定律,一把将女儿搂进怀中,女人头也不抬地赶人,“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既然那个被设定了复杂程序的机械生命没坏,就证明少年的生活仍旧可以得到最基本的保障。   多年来的相互折磨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耐心,现在生活好不容易踏上正轨,她不想再让同一个人来毁了它。   女孩仍在小声啜泣,身着家居服的女人耐心地抱着对方安慰,眉宇间的心疼写满了属于母性的光辉。   如果我是原主,我会恨吗?   好似要找到一个支撑似的扶住了门框,少年自虐般地死死盯住眼前刺眼的一幕。   我会恨吗?恨父母的放弃、恨这个对自己充满恶意的新生命?   我会恨吗?恨到将药剂藏在这个家中、让他们在第一时间成为自相残杀的真怪物?   仿佛原主亲自现身质问,一个个问题不住地在林果脑内盘旋,可当他在无意间扯动到右手的伤口时,濒临崩溃的少年却忽地一下子冷静下来——   能用划伤自己的方式保持清醒,原主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真的吗?”轻轻凑至少年的身边,黑发管家意味深长地提醒,“少爷,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恶意……”   “也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熊孩子的作死欲。”   “这都是在闹什么?!”   ——原来只有他触发了相关剧情男人才能给予提示。   还没等林果细细琢磨规则漏洞,二楼便又传来了属于柏父威严的呵斥。   一瞬间收住自己的哭腔,女孩眨了眨眼,委屈巴巴地指了指少年身后的黑发管家:“爸爸,他欺负萱萱。”   家丑不可外扬,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柏父一摆手,终是让守在门口的艾米放了两人进门。   “你来做什么?”如出一辙地质问,柏父的态度明显要比柏母还冷淡几分。   “拿东西,”不想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中再多待一秒,少年没有换鞋,只是用一个防御的站姿冷眼看向了那个被母亲护在怀中的“公主”——   “她偷了我的东西。” 第百三十九章   139 第百三十九章   偷东西?   听到少年这样说, 躲在女人怀中啜泣的女孩身子一僵,断断续续的哭音也突兀地停了一瞬。   耳边终于恢复了清净,少年乘胜追击似的向前逼近,一双与女孩如出一辙的杏眼中充满了一种神经质的偏执:“还给我。”   害怕地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女孩抽抽噎噎地打了个嗝:“妈妈,我没有。”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消看到女孩那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睛,女人就知道对方是在撒谎,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柏萱一眼,女人却并没有任何要拆穿对方的意思。   虽然少年使用了“偷”这个严肃的字眼, 但在女人看来, 妹妹拿哥哥东西这种小事根本无需如此上纲上线。   再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她要教育孩子,她也不会让自家女儿在外人面前丢脸。   “清清记错了吧,”心中有了决断, 知道不能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硬碰硬,女人很快便又露出了一个亲和的笑容,“萱萱很少去你那边,怎么会有机会拿你的东西呢?”   本来只是顺着凯文的提示诈诈对方,但在见到柏萱的反应后,林果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找对了门路?眉目冷淡, 少年不依不饶:“还给我。”   少年瞳仁偏大, 一旦认真起来便无端显得有几分渗人,原本只是演戏假哭, 可在不小心偷瞄到对方的脸色后,柏萱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好可怕,眼前这个“哥哥”,比她以往见过的每一次都要可怕。   “好了,”就在几人僵持之间,还穿着家居服的柏父也从二楼走了下来,随意挥了挥手,男人语气间尽是一派想快点息事宁人的不耐,“多大的人了,还要和你妹妹一般见识。”   “什么东西多少钱?我之后让艾米转账给你。”   这是单单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吗?气急反笑,有那么一瞬间,林果甚至就想干脆让那瓶药剂留在这个家中。   等那东西通过空气传播将人变成丧尸时,他倒想看看这一家人到底还能不能再如此嚣张。   “你买不起,”冷冷地瞥了柏父一眼,少年冲女孩摊开自己被纱布缠绕的掌心,“最后一遍,还给我。”   眼见着对方一步步逼近,自知心虚的女孩故技重施,半真半假地被吓得哭了起来。   抱紧自己的宝贝女儿,女人看向少年的目光里只剩下厌恶,那块隐约散发着药味的医用纱布不仅没有让女人心软,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将对方拒之门外的决心。   就是他,就是这个自残且有暴力倾向的疯子,让他们一家成了圈子里“经久不衰”的负面八卦。   这世上被拐卖的孩子这么多,怎么偏偏只有他毫无预兆地发了疯?   像是读到了女人眼里的抗拒,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少年垂下睫毛,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受伤后的脆弱。   这又不能怪她,不自在地移开眼睛,女人将视线全部放在了身前女儿可爱的小脸上。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反过来也一样,如果柏清能一直顶着天才的名头从x大毕业,那他倒也总算是为这个家做出了些贡献。   可对方没有。   哪怕她不断向外人解释少年是自退休学,可还是有人明里暗里地笑话她有一个因为精神异常而被学校开除的儿子。   人们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这么多年下来,向来争强好胜爱脸面的女人早已没了拽着个拖油瓶继续向前的心思。   “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紧锁眉头训斥了少年一句,不想掺和这些琐事的男人只想尽快结束这个糟心的上午,“东西没了就再买,非要在这儿为难你妹妹做什么?”   “都说了你买不起!”陡然拔高声调,一直没有大动作的少年忽地伸手,一下子便将柏萱从女人的怀中拽了出来,“把东西给我。”   “放开萱萱!”   “艾米!镇定剂!”   场面混乱,柏氏夫妇男女二重唱似的齐齐开口,血液从崩裂的伤口中涌出,而后逐渐在雪白的纱布上绽放出点点艳丽的红梅。   刺目的红色仿佛点燃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情绪,手腕被紧紧捏住,自打出生起就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女孩嘴巴一张,立即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闭嘴。”本就被这一团糟的局面和原主的残念搞得心烦,接连听了柏萱三四种哭腔的林果失了耐性,反手就抽掉凯文胸前口袋里的手帕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唔唔唔唔唔……”   哭声一停,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许多,仗着柏氏夫妇对自己的“暴力倾向”有所畏惧,林果一个闪身,灵巧地躲过了女人的抢夺。   “真是反了!”愤怒地锤了锤身旁的沙发,柏父的脸色直接涨成了一片猪肝色,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女儿,柏父不顾形象地偏头怒吼,“艾米,镇定剂还没找到吗?!”   “在这里老爷。”推净空气,放下医药箱的艾米将一支崭新的注|射器抽满,熟络地起身上前,身穿女仆装的机械生命用一种人类难以企及的速度将针头刺向了少年。   “别伤到萱萱!”   “咚!”   女人焦急的叮嘱和金属相撞声一同响起,黑发管家护在少年身前,轻而易举地拦下了女仆艾米的强制治疗。   “凯文?”没想到一个充当背景板的机械生命会突然站出来搅局,女人先是愤怒,随后才感到了一丝惊讶。   她才是这台机械生命的最高权限人,哪怕少年是需要保护的优先目标,对方也不该为了柏清而忤逆自己。   型号不同、又或许是机械生命中也有性别带来的先天差异,总之还不到十秒,名为艾米的女仆便被男人放倒并被迫进入了短暂的休眠状态。   失了程序的支撑,体内被合金充满的艾米立刻变得沉重不堪,金属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巨响,就连外表威严的柏父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你也知道我是个疯子,”单手握着女孩的两个手腕,眼底有一丝血红的少年一字一顿道,“小心我杀了你哦。”   哪怕平时心眼再多、性格再骄纵,柏萱也只不过是一个六岁大的小孩,护着自己的三座靠山倒下,对上少年黝黑的瞳孔,女孩小腿一软,差点没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正常人哪能斗过一个疯子?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还不想让警察介入这件“家丑”的女人只得哄劝起了自家女儿:“萱萱,先把东西给他好不好?”   等解决这场闹剧之后,她一定要把对方好好锁在那栋山间别墅里。   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被手帕堵住嘴巴的女孩泪眼汪汪,做足了一副害怕的模样。   疯子的人设有时候也蛮好用嘛,过足了戏瘾看够了戏,林果右手一松,轻柔地抽走了女孩嘴里的手帕:“去吧。”   像是被彻底吓住,满脸泪痕的女孩没有再次扑进妈妈的怀抱,而是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其实我清醒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扯掉手上脏了的纱布,少年故意露出自己还未痊愈的伤口,“您说对吗,妈妈?”   不敢应声,回想起对方曾经将十数名佣人吓走的“光辉战绩”,女人只想赶紧打发走对方,接着紧锁大门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等待柏萱下楼的时间沉默的让人难堪,三人一机械分三角而立,乍一看去根本瞧不出一点家人的模样。   那本被原主妥善收藏的相册,遥远得仿佛只是一场儿时的梦。   卧室房门的开合声再次传来,擦干眼泪的女孩走下楼,手里还捏着个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小瓶子。   那瓶子的密封性不错,淡蓝色的液体在其中微微荡漾,放在阳光下颇有一种梦幻的质感,稍感讶异,林果也没有想到那管致命的药剂居然会是如此漂亮的模样。   “都是哥哥没把它收好,怎么能怪萱萱偷拿?”重新站回了父母身后的保护圈,女孩歪了歪头,天真无邪的笑脸下满是恶意,“这是我喜欢的东西……”   “就算我不要了,它也不会是你的。”   倏地松手将瓶子用力向地面一摔,女孩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之前“发疯”的少年好上多少,冷眼看着对方作死,少年和其身后的黑发管家,都没有做出类似抢救的举措。   末世来了也好,正好给熊孩子一个教训。   原主没有将药剂收好,恐怕也是矛盾纠结下的最终选择。   生与死、偷与不偷,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柏萱自己的手里。   原主心思不纯,柏萱却也是自己作死,假若末世真的到来,这对兄妹哪个也脱不了干系。   然而,令在场每一个人都倍感失望的是,那看似脆弱的玻璃瓶质量极佳,就算被狠狠摔落,它也只是骨碌碌地滚到了少年脚下。   “天意如此。”弯腰捡起那个食指长的玻璃瓶,少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被羞辱的屈辱,“最后一声爸妈,从此我不会再回柏家。”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场灭顶之灾的柏氏夫妇交换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舒了口长气。   少年主动消失,这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 第一百四十章   140 第一百四十章   将浅蓝色的玻璃瓶交给零十一收好, 林果这才算将心头的一块大石放下。   作为X计划中一次实验失败后的偶然产物,这瓶药剂具有不可复制的唯一性,要不是原主正巧看过有关该药剂的成分分析,他也不会突然对它起了邪念。   不过自信人类现有的科技足以应付这瓶药剂带来的麻烦,没有人认为这种会传染的病毒能毁灭所有人类,虽然x大科研机构现在仍在寻找盗走药剂的“小偷”,但若是久久没有反馈,想必对方也不会不依不饶地坚持下去。   任务中最大的阻碍被妥善处理, 林果吐了口气,这才分神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疼痛。   “少爷总是让自己受伤, ”拿出车上标配的医药箱, 男人周身坏绕着一圈不妙的低气压, “那一家人,您实在不该轻易抬手放过。”   不想影响对方执行任务,男人才没有在少年飙戏的第一时间去阻止, 如今车内只有两人,黑发管家自然也就跟着变了脸色。   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少年故意在男人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又眼泪汪汪地凑上前去亲了亲对方的下巴:“疼。”   “疼就对了,”不为美色所动,男人手下的动作从头到尾都贯彻着“稳准狠”的原则,将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粉洒在对方手上, 男人凶巴巴地拽下一块绷带, “送上门去给人家欺负,少爷平常对凯文使性子的劲儿都哪去了?”   他平常哪有使性子?无辜地眨了眨眼, 手上吃疼的少年委屈地用鼻尖撞了一下对方:“你凶我。”   要不是念着原主对原生家庭还有一份旧情,林果今天上门的态度绝不会这么客气。   被少年秀挺的鼻子一撞,男人无奈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不少,熟练地将绷带系成蝴蝶结,男人妥协似的吻了吻对方的眉心:“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在制定计划时害怕少年是为了完成任务才“爱上”自己,他也不会留下这么一个两人身份互换的世界用作保险。   如果少年的人设不是反派,对方就不必承担这些无谓的苦。   如今他虽早已确定了少年捧出的真心,但为了不让维持各世界运转秩序的那部分自己崩溃,男人也只能静待这个世界顺其自然地走到最后。   “怎么总是说自己不好?”见男人神情低落,少年不由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为一群外人置气。”   “就那一家子极品,早晚都得被柏萱那熊孩子作死。”   无需刻意出手,只消在某些关键的节点上轻轻一推,林果就有自信让对方尝到后悔的滋味。   小没良心的。   低头在对方颈间蹭了蹭,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男人哼了一声,环在对方腰间的手也不由收紧了几分。   如果知道我就是那个制定这一系列任务的“幕后黑手”,你还会这样温柔地对待我吗?   “怎么突然撒娇?”颈侧被男人的发梢蹭得发痒,少年眉眼弯弯,不自觉便笑出了声,“好了好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凯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少爷,包括少爷自己。”   低声在少年耳边承诺,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黑发管家忽地眯起双眼咬了咬对方的耳朵:“除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   怎么回事?这个机械生命的储存空间里为什么堆满了无用的黄|色废料?   一秒毁尽温情,少年一把将男人从自己肩上推开,完全不想在这种时候引起对方的某些兴趣。   顺从地顺着对方力道起身,男人连好网络启动车辆,又伸手摸了摸少年平摊在自己身侧的手心:“少爷这次没有失控。”   没有失控?经过男人这么一提醒,林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次居然没有因为血液和伤口而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柏氏一家三口太气人、又或许是因为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那管药剂上,原主的残念第一次没有对林果产生任何影响。   要不是男人出声提醒,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病在身”。   看来转移注意力要比硬抗有效得多,若有所思地盯住手上那看不出半分血迹的纱布,林果也总算总结出了点对抗病魔的经验心得。   现在末世的发展可能已被抹杀,按照以往任务的经验来看,只要他能恢复正常并顺带见证柏家不好的结局,这个世界的主线就会顺利地宣告结束。   “少爷又在走神,”捏了捏对方的指尖,男人不满地拽回少年飘飞的思绪,“凯文就坐在您的面前,少年还有精力去想谁?”   “想你。”   反手勾住对方的手指,林果微微露出一个笑来。   尽管还不确定能否将男人的本源代码顺利带出,不过按照零十一的估算,这件事情也并非几率为零的不可能。   更何况、假若对方的身份真如他的猜测一般,那么所谓本源代码的事情,或许根本就是男人掩藏自己真实身份的一个幌子。   因为原主柏清的影响,少年在这世界的笑容多多少少都带着那么点忧郁的味道,乍然见到对方如此轻松的微笑,男人双手一抬,轻轻松便把少年抱到了自己腿上。   像是在端详什么稀世的珍宝,男人忽然将自己一张放大的俊脸凑近对方:“少爷,凯文可以吻您吗?”   瞧这话说的,好像他说不可以对方就不会硬来似的。   被某人过于灼烫的目光盯得脸热,少年瞥了男人一眼,眸子里写满了不加遮掩的挑衅——   要亲就亲,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然而,一向热衷于和少年有某些亲密接触的男人这次却没有着急,好似非要听到一个回答,抱紧少年的男人固执地再次询问:“少爷,凯文可以吻您吗?”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本想出其不意地答个“不行”挫挫对方的锐气,可一对上男人那熟悉的眼睛,林果到了嘴边的话就情不自禁地转了个弯。   “随便你。”偏头错开与对方相交的视线,少年只给男人留下了半张线条完美的侧脸。   “不行,”用手捏住少年的下巴,男人使了点巧劲儿将对方的姿势摆正,“下达指令这种事,少爷还是要好好说出来才行。”   “啰嗦。”不满于对方的追问,少年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接着便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   好歹也是经历过七个世界的老司机,除了气息有限这种种族限制外,林果的技术并不比某个满脑子废料的老男人差上多少。   叩开齿关攻城略地,少年细致地在男人拟态逼真的口腔中一下下舔|弄,直到唇舌勾缠带起一阵又一阵暧昧的微弱水声。   错开一瞬,“教训”够某位管家的少年压住凌乱的呼吸,接着颇为痞气地用手背蹭了蹭被水渍沾染的唇角:“听到了吗?我说可以。”   “那凯文可以碰碰少爷的这里吗?”大手不规矩地在少年身上游走,男人挑眉,最终将手指暗示般地停在了少年被衣料遮掩的尾椎。   “碰了有、有什么用?”腰间的痒肉麻酥酥地被袭,少年又软又痒,只能伏在男人左肩愤愤地放着狠话,“反正你都不能用。”   动作一顿,哭笑不得的男人发现这世界他犯的第二个错误就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槽点满满的身份。   ——毕竟是个单身了无数年的“纯情老男人”,最开始设定最终任务的背景人设时,他只想着辨别林果的真心、顺带给对方打一剂关于自己的预防针。   可是到了开过荤的现在,男人回首再看,只想一巴掌拍飞那个不懂考虑“幸福”的自己。   “是吗?”思绪流转只是片刻,被少年在腿上的磨蹭唤回现实,男人轻轻在对方耳边吐出一口热气,“少爷怕是忘了、您昨天在试衣间里舒服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闭嘴。”虽然对于情|事的态度并不扭捏,但少年骨子里却总是自带一种天然的羞涩,之前从未做过如此破廉耻只会在小h文中出现的举动,少年抬手堵住男人的嘴巴,脸颊也迅速飞起一抹薄红。   嘴上被堵,男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伸出舌尖挑逗般地顶了顶少年细嫩的手心,手上动作不停,早已摸清对方喜好的男人,没用多久便让对方在自己怀中软成了一汪春水。   “咔嗒。”   皮带搭扣被解开的声响在温暖安静的车厢内清晰可闻,少年额带薄汗,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发动机自动行驶时发出的嗡鸣。   不该被侵占的入口被带着手套的手指温柔地开拓,少年一口咬住男人的肩膀压下喉中的呜咽,只觉得自己要被丝绸和某处软肉摩擦的触感逼疯。   不紧不慢地动作,深得全网数据库真传的男人完美地用可以简单调整的手指代替了某处,坏心眼地在少年濒临极限的一刻停手,男人报复般地用尖尖的犬牙咬住了少年的耳垂——   “少爷、凯文可以吗?” 第百四十一章   141 第百四十一章   彻底和柏家闹翻后, 林果很快便带着原主在意的物件跟凯文一起从别墅里搬了出来。   因为原主个人档案中留有“精神状况不佳”、“暴力倾向”等不良记录,所以单凭原主的ID身份卡,林果并不能向机械生命公司申请将凯文的最高权限人换成自己。   为了避免柏家又抓着这个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林果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找一个靠谱的心理医生“治一治”自己。   ——想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就算林果能靠着意志力将原主的妄想尽数驱逐,他也需要一份足够权威的痊愈鉴定。   原主的智商不低,从小到大获得的奖学金累积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再加上有林果本人的理财投资,重新开始一段相对优质的生活对两人来说并不是难事。   “咔哒。”   房门开合, 一名高挑却纤瘦的少年从心理医生的诊疗室走出, 他脊背挺拔, 右手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驼色的大衣和围巾。   时值深秋,可这家布置温馨的心理诊所却仍旧温暖如春,伸头看了看在等候区沙发上坐下的少年, 前台接线的小姑娘熟络地开口招呼:“柏先生出来啦。”   “嗯。”礼貌地点了点头,少年看起来仍旧冷淡,眉宇间却少了那种神经质的防备和怀疑。   知道要配合医生的治疗让对方敞开心扉,前台小妹见少年状态稳定,言谈间便带了点善意的调侃:“凯文先生今天来的有点晚哦~”   三个月来每周两次的治疗,足以让她眼熟那个次次来接送少年的黑发管家, 对方型号高端, 若非偶然见到了那个标志性的红圈,她也很难相信对方会是一台如假包换的机械生命。   好歹也耳濡目染地跟着医生开了几年店, 前台小妹很快便从肢体动作的细节间猜出了两人的关系,尽管讶异于这段相对少见的“人机恋”,但考虑到少年特殊的病情,前台小妹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选择。   永远服从、永不背叛,从某种角度来看,机械生命的确是一个比人类更加值得信任的物种。   “路上堵车,”像是高山上融化的一捧新雪,提起男人,少年的眉眼便下意识地柔和了几分,“应该很快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少年话音刚落,门口迎客的风铃便清脆地碰撞,带起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回音。   身高腿长,推门而入的男人有着足以登上杂志封面的英俊面庞,纯黑的风衣下搭配着同色的燕尾服,男人气质独特,并没有带给人任何不适的违和之感。   “久等了。”散掉身上的寒气,男人俯身给了少年一个例行的拥抱,他动作自然眼含神情,半点也看不出某些“非人”的痕迹。   似乎还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露对男人的亲昵,少年先是小幅度地挣动了两下,随后才一脸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别闹。”   抿嘴偷笑,不动声色围观的前台小妹表示她爱极了这对高颜值cp的高萌互动,每个周二周五的晚上,都是她姨母笑的高发频段。   “辛苦您和医生照料,”在少年炸毛前起身,男人先是熟练地替对方穿上大衣系好围巾,随后才冲不远处笑盈盈的小姑娘礼貌点头,“天色不早,凯文就先带少爷离开了。”   “好的,那我们下周再见。”挥挥手对两人做了个拜拜的动作,前台小妹一秒正经,充分展现了自己优秀的职业素养。   下午五点的天色已经有些阴沉,被傍晚的冷风一吹,少年打了个哆嗦,接着便将半张小脸埋进了软乎乎的围巾里。   “车就停在那边。”抬手向前指了指,男人自然而然地拉开风衣将少年揽进了怀里,调高自己的机体热量,男人“一机多用”地充当着最智能的大型暖宝。   让人舒适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从两人相贴的位置传来,林果一边在嘴上抱怨着男人的腻歪,一边又口是心非地回扣住了对方的手指。   真好,这样安稳喜乐的日子,不知要比那危机遍布的末世好上多少。   有了自己的座驾,两人也不能再如以往似的一同腻在后座,拉开车门坐上自己的专属副驾,少年向后一倚,习惯性地让男人替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没有再选择与世隔绝的山间别墅,少年将两人的家定在了一个刚落成不久的新楼盘,那里的地段虽不繁华,但住户较少和安保极强这两个优势却足以满足少年对养病的需求。   天色渐暗,街边的路灯也跟着一盏盏地亮起,一路平稳地将车开回楼下的车库停好,男人一手牵着少年,一手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啪。”   暖色的灯光亮起,柔柔地照亮了放着布艺沙发和小巧盆栽的客厅,没有开灯的厨房隐约飘出一阵香气,少年小动物似的动了动鼻子,一双清澈的杏眼也随之一亮:“糖醋小排!”   “就属少爷的鼻子灵。”亲昵地刮了刮对方的鼻尖,男人顺手将对方换下的大衣围巾挂上了衣架。   得意地扬了扬头,少年一换好鞋袜,便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向了厨房。   许是因为能精准把握食材状态的缘故,男人的厨艺在这个世界得到了长足的提高,再加上在一个心理医生面前装成逐渐痊愈的模样太费心力,是故每次接受“治疗”归家,少年总是会丢下人设包袱化身馋猫。   “先洗手。”头也不抬地伸手一抓,男人精准且力道恰好地拽住了少年的后领。   无视对方控诉的目光,将衣物全部挂好的男人上前两步,然后用双手撑住少年的肩膀将对方推向了洗手间:“乖,洗手洗脸,等你出来就吃饭。”   管家婆。   挑衅地对男人做了个鬼脸,少年没有出声,口型却还是清晰得足以让对方看清他在说什么。   转身溜之大吉,少年在男人下手“报复”之前飞速躲进了洗手间,情人眼里出西施,摇头看着对方稚气的行为,男人只觉得少年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的迷人可爱。   自从摆脱原主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后,少年性格中属于林果的部分也渐渐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收回视线进了厨房,将饭菜摆上餐桌的男人也只能无奈失笑。   怎么办,他确定他是彻底栽了。   真切的、以最清醒的姿态一头栽在了对方身上。   这个名为林果的独特灵魂,不仅让他体会到了所谓爱情,更是让他感受到了那些琐碎的、独属于人类的烟火气儿。   “想什么呢。”蹑手蹑脚地靠近状似在发呆的男人,洗漱完毕的少年出其不意地拍了对方的后肩一下。   “想你,”学着少年之前的样子回答,男人体贴地为对方拉开椅子,“谢谢你,让一段数据拥有了爱情。”   没想到男人突然这么正经,少年去夹小排的动作一顿,莫名觉得对方这话像是在说男人自己。   那个不只是“凯文”的自己。   “你最近真的很肉麻,”掩饰性地咬了口酸酸甜甜的排骨肉,少年被养出了点软肉的脸颊小仓鼠似的鼓起,“说吧,网上流行的土味情话,你又背着我偷偷看了多少?”   “可我看少爷分明就很喜欢,”坐在少年身侧歪头看向对方,男人撑着下巴虚虚点了点对方的眼睛,“这里,在笑。”   爱意是世界上最难掩藏的事物之一,就算嘴上不说,它也会悄悄地从眼中偷跑出来。   “是啊是啊,”咽下一口米饭,少年终于舍得把眼神从饭桌上抽离分给男人一瞬,“本少爷就是喜欢你行了……”   “吧”字还未出口,少年便注意到男人墨色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串浅绿色的数字,好奇的同时不忘继续吃饭,林果实在想不出谁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   “是柏家座机,”声音陡然跌入零下,男人脸上笑意渐消,“少爷,要挂断码?”   柏家?无意识地咬了咬嘴边的筷子,没有刻意关注对方的林果倒还真猜不出这熊孩子熊父母凑堆的一家找他会有什么事。   “接吧,”考虑到柏家多少与主线任务相关,一时被勾起兴趣的少年给了男人一个预料之外的回应,“一别数月,我倒想看看他们还能作出什么花儿。”   号码一闪,不想让对方影响少年食欲的男人篡改程序,瞬间将柏家那边的视频通话变成了单向。   “清、清清。”光线交汇,柏母稍显虚幻的身影立即被投射在了少年座位的不远处,仿佛没料到对方竟还会如此痛快地接起自己的电话,女人结巴了一下,声音里却多少带上了点喜意。   “凯文坏了吗?”看不见少年的投影,女人久违地用了一个让林果牙酸的自称,“清清,妈妈怎么看不见你?”   “有话就说,”没好气儿地搁下筷子,林果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就是个错误,“没话的话……凯文,切断通讯。”   “等等!”眼见温情牌毫不奏效,女人立即出声想要阻拦少年的动作,嗫喏地从喉咙里发出几个气音,女人再次开口时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柏清,你妹妹她出事了。” 第百四十二章   142 第百四十二章   “哦。”冷淡地应了一声, 少年拾起刚刚被自己放下的筷子,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如果说原主对柏氏夫妇多少还保留着一点情谊,那么对于妹妹柏萱,柏清从来都未曾抱有什么善意。   不管柏萱最后有没有选择偷拿那管药剂,从猜到柏清将药剂放在柏萱面前的那一刻,林果就深刻理解了对方对这个便宜妹妹的感情。   挣扎有,犹豫也有,但最后的最后, 原主还是那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放在了柏萱的手中。   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拿。   这个看似留有余地的做法,早就在柏萱性格定型的一刻没了选择。   他要报复, 报复所有让他痛苦的人类。   虽然林果并不赞同原主开启末世的极端做法, 可在柏萱和柏氏夫妇的问题上, 他并不想做一个包容一切的圣母。   几个月前的礼貌退场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对方没有在他宣布断绝关系时出声挽留,就已经是在无声地默认这个结局。   “清清, 你别这样,”纵然看不到少年的影像,女人也能从对方的话语中判断出少年的冷漠,心下焦急,女人撑住桌子声泪俱下,“萱萱、萱萱她被人绑架了……”   “所以呢?”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夹菜, 少年事不关己地建议, “这种事情你该去找警察,而不是找我这个与世界脱轨的疯子。”   “还是说你们怕柏萱受刺激疯掉, 所以特意来找我这个‘过来人’讨些建议?”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少年的每一个字都如钢针一般尖锐,“没关系,就算柏萱疯了,你们也还可以趁着年轻再生一个。”   “多么简单省力的办法,不是吗?”   哑口无言,通讯器那边的女人张了张嘴巴,只能失声般地发出一串不成句的气音。   像是被人扒开外衣丢在了正午最炙热的烈日下,那些曾经因女人自我催眠而被遗忘的阴暗过往潮水般地席卷而来,脸色涨得通红,女人几乎不能保持频率正常的呼吸。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的母亲说话?!   愤怒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激发至顶点,可考虑到自己被人带走的小女儿,女人还是生生地压下了濒临爆发的怒气。   “咚。”   就在林果以为对方会“不堪受辱”地挂掉电话时,女人却突然跪在地上哀切地恳求起来:“从前都是妈妈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和你爸的错,可萱萱她、萱萱她是无辜的呀……”   “妈妈已经失去了你,如果再失去了萱萱,我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呀?!”   失去?这词用的可真好听,八风不动地吃着晚餐,少年精致的侧脸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冷酷。   抛弃、命运早在柏氏夫妇抛弃原主的一刻便写下了结局。   无法通过肢体语言去判断对方此时的状态,发觉少年沉默的女人错误地以为对方产生了动摇,瞥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女人来不及铺垫更多地提出要求:“清清,救救你妹妹好不好?”   “只要你愿意赶到指定地点赴约交换,你妹妹她就能毫发无伤地平安回家。”   筷子啪嗒一声跌落,林果不知道到底是多自私的人才能提出一个如此不要脸的计划,望向女人充满“母性”的脸庞,林果再一次体会到了原主对人类、或者说是对人性的畏惧与绝望。   原生家庭带给一个人的影响不可估量,当虚假的亲情被现实击碎,原主又怎么能不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步步崩溃?   也许在最初的最初,点燃原主心中恐惧之火的并非绑匪的饮弹,而是父母那下意识退缩的脚步。   “妈妈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仿佛猜到了少年此刻的震惊,女人忙不迭地罗列理由补充,“但你相信妈妈,他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们只是想请你配合去做研究,清清不是最喜欢呆在实验室了吗?只要把你妹妹换回来,妈妈可以提供大量的资金帮你做研究。”   这人怕是疯了,不想再看女人那副令人作呕的虚伪模样,少年收回目光,轻声对身旁的黑发管家吩咐道:“关闭通……”   “柏清!”见哀情政策无效,女人飞快地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具,恶狠狠地盯着那片只有黑色的投影区,女人的眼神凶悍地像是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听好了!你妹妹被绑架全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偷拿X计划的成品药剂又躲藏起来,萱萱她怎么会沦为引你上钩的诱饵?!”   成品药剂?诧异地挑了挑眉,林果也不知道那帮“绑匪”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个错误的消息。   不过X计划原本就是一个关于延长人类寿命的秘密研究,对于这个世界普遍只能活过八十岁的人类来说,这的确是一个足以令人疯狂的诱惑。   “我没有成品药剂。”利落地反驳出声,林果表示他绝对不背自己不该背的锅。   “你别狡辩!”将声音提高八度,坚信对方是想要报复自己的女人完全失了理智,“我就说、我就说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从x大退学,偷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要脸的儿子。”   不知少年用了什么法子,无论是那群绑匪还是自己都无法定位到对方的位置,明明知道柏清就好端端地活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可任谁也无法从任何渠道捕捉到对方的痕迹。   若非如此,萱萱根本不会受到连累,自己也不必如此屈辱地跪在少年面前。   “那真可悲,”耸了耸肩,少年用一种几近诙谐的语气讽刺道,“你还有一个同样不要脸的女儿。”   一口气没喘上来,女人差点要被少年忽然犀利的言辞刺激得背过气去,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向来秉承“不插手不负责”原则的柏父也终于忍不住加入了战局。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现在并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抛开温尔文雅的外表,柏父在骨子里其实是个偏向独|裁的强权派,看不上女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做派,男人拿出通讯器,迅速地在上面输入了一串数字——   “这是x大公布在新闻上的举报电话,”将通讯器画面上的数字亮给对方,柏父眉宇间充满了笃定的自信,“X计划的机密程度我也略有耳闻,盗取研究成果,你会被处以死刑。”   好歹也是上流社会中的一员,柏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有关人类寿命的秘密计划,当年他支持精神状态不佳的少年出去“抛头露面”,多少也存了些获取第一手资料的心思。   一群真相都没搞清就来叫嚣的傻子,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少年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好啊,你去吧。”   且不提原主盗走的根本就是一个破坏性“有点大”的失败药剂,就算柏清真的如他们所说偷了成品,林果也有自信抹掉原主留下的一切证据。   所谓“高智商疯子”往往都会在他所偏执的方面展露出极大的天赋,直到主角队出现以前都没有人发现末世的真相,这足以证明柏清在隐匿自己这方面做的极好。   如今有了可以联网的零十一做辅助,林果更不可能让自己被原主犯下的错误束住手脚。   更何况、背后有快穿局做靠山的林果,完全可以依靠积分拟制出一瓶与原本药剂外形一致、成效却截然不同的仿制版,哪怕柏氏夫妇上庭作证,他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交出假药脱身。   没想到少年拒绝的如此干脆,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柏父呆滞一瞬:“你疯了。”   “在你们眼里,我不早就已经是个疯子了吗?”歪了歪头,少年语气轻快,吐出的音节却不由让通讯器对面的两人感受到一阵从地狱攀爬而上的寒意,“放心,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会先让你们的宝贝女儿给我陪葬。”   “你这个冷血的怪物!”尖叫一声,早前求助过警方却没有结果的女人心中绝望,被怒气驱使着不管不顾地拨通了举报电话。   “嘟——嘟——嘟——”   就在女人按下拨号键的刹那,通讯器那边的少年也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听着耳边受理人员温柔的询问,女人直言来意,毫不犹豫地报出了柏清的名字。   如果能借着上面的力量找到柏清,赶在他人之前动手,她的萱萱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儿女是父母最好的名片,想昂起头、想不再被其他人非议,女人在音乐天赋极高的柏萱身上倾注了最后的希望与爱,不管要付出何种代价,她都不能够再失去对方。   如果柏清执意报复,她不介意先狠心要了对方的命。   ——这个从八岁起便麻烦不断的累赘,已经拖了他们一家太久太久的后腿。   然而,正当柏氏夫妇切断通话商量着怎么用大儿子的自由来换回小女儿的命时,收到自家宿主定向监控指令的零十一却稍显惊讶地给了林果一个出乎意料的反馈——   [柏萱死了。] 第百四十三章   143 第百四十三章   柏萱的死亡完全是一场意外。   毕竟要拿对方来引“柏清”出面, 在林果没有带着药剂现身前,理论上那群绑匪都会好好地保住这枚重要筹码的小命。   但万事都有例外,作为一个从小被父母养在温室泡在蜜罐里的“公主”,柏萱对危险的处理完全偏离了正常孩子应有的轨道。   和当初被吓到说不出话的原主不同,就算被堵住了嘴巴,仓库内的人也能听见对方“呜呜”的沉闷哭叫。   那声音在漆黑的夜里不断扩散,无端端便惹得人心生烦躁,尤其是在抽掉毛巾放对方和父母通话验明身份时, 对方更是扯着嗓子哭了个撕心裂肺。   她是父母手心上的宝贝、也是周围家长小朋友都羡慕的公主,过往的经历告诉柏萱:只要她哭, 她就什么都能得到。   不管是受了欺负还是犯了错误, 只要她哭一哭, 所有的人都会心软地去满足她的渴望。   然而,从小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柏萱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要远比父母为她圈出的那个小圈子危险得多。   井底之蛙、所见甚小, 一直生活在柏家保护伞下的柏萱,自然而然地将父母视为了无所不能的神。   被坏人抓了又怎样?反正他们不能伤害自己、反正父母总会赶来救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艺术天分极高情商却接近负数的柏萱选择了一个最任性也最错误的做法,抽掉毛巾空档对柏清的谩骂抱怨让绑匪怀疑起兄妹二人的感情,而让人心烦又会导致暴露的哭叫更是让绑匪们彻底失了耐性。   一个手刀下去,被绑住手脚的女孩终于软绵绵地靠在了身后的货箱上, 深深呼出一口气, 总算还耳根一个清净的绑匪揉了揉耳朵,和同伴打了个招呼后便迈步出门去打探情况。   月光透过狭窄的窗户倾泻而下, 小小的女孩嘴唇发白地侧头歪在木箱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通过压迫动脉而使大脑突发供血不足,“手刀”其实是一种具有相当大不确定性的攻击手段,人体的构造太过精密,一个不小心,施|暴者便会让原本至晕的结果变为致死。   就算那绑匪已经因为对方孩童的身份而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从出生起便被娇生惯养的孩子们有多脆弱,身为被机械生命一手照料的柏家千金,别说是挨打,柏萱甚至连磕磕碰碰都没怎么尝试过。   心脏骤停,在布满灰尘的冰冷仓库中、在绑匪们讨论计划的吞云吐雾中,身穿公主裙的女孩瓷娃娃一般坐在原地,永远地停止了自己的呼吸。   从零十一回放到自己脑内的画面中抽回“视线”,林果推开碗筷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片唏嘘。   从原主到柏萱,这对奇葩夫妇还真是坑孩子的一把好手。   体贴地将手指搭上少年的太阳穴,黑发管家力道正好地替对方在穴位上揉捏:“公安系统正在全网搜寻少爷此刻的位置,是否要立即开启当前定位?”   “嗯。”点了点头,林果并没有拒绝男人此时的建议,怎么说都还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上几十年,他可不想因为过于特殊而被政|府盯上。   “收拾下家里吧,”按住男人替自己揉捏的大手,少年极为自觉地端起了手边的碗筷,“最多十分钟,警察叔叔就要上门了。”   *   不情不愿地回答着身旁女警的询问,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少年的柏母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眼前这群绑匪特意声明“不要联系”的警察。   偷偷向玻璃门外的方向瞥了一眼,女人知道柏清此刻就在那辆印有x大标志的白色房车上接受调查,说不准是什么心态在作祟,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那瓶药剂而起的女人,并不希望对方真的被判为无罪。   不过仿佛是老天故意要在这个夜晚和她作对,就在被女警的叫声唤回思绪之时,女人却忽然看见那房车上走下了一个少年。   对方身姿挺拔、眉眼如画,再没了女人印象中躲闪瑟缩的小家子气,裁剪合体的风衣与暖色系的围巾穿在少年身上,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几分少年气质上的冷淡。   知晓自家少爷的脾气,黑发管家仪态得体地应对着身后带笑说着什么的调查人员,从对方友善的表情和不断鞠躬的动作上来看,少年应当已经彻底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这怎么可能?震惊地看向门外,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见过那瓶药剂!那瓶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药剂!   “柏夫人、柏夫人?”伸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刚刚收到最新消息的女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那个足以让任何一个母亲崩溃的噩耗,“柏萱她……柏萱她遇害了,还请您节哀。”   轰隆——   如同一道惊天巨雷在耳边炸响,女人双眼发花,耳中也出现了一阵挥之不去的嗡鸣。   玻璃门开合之间带来的寒气将她包裹,身体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女人这才发觉深秋的夜晚竟然有这么寒冷。   柏父跟在外勤警员身边去了那个藏着女儿的仓库,此时此刻,女人摇晃着撑住座椅的扶手,身旁竟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柏先生来了……”   恍惚间听到女警的声音,女人惊喜地抬头,却只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杏眼。   “抱歉,关于药剂的事情是我们弄错了,”没有留意女人的异样,身着深蓝制服的女警不好意思道,“麻烦你跑这一趟,不过,你母亲这里……”   “谁是他母亲!”好似被挑动了某条最敏感的神经,女人忽地暴起,“我只有柏萱这一个宝贝女儿!”   声线尖锐音调高昂,一时间,大厅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了柏母所在之处。   明知道少年最怕处于焦点、明知道少年无法应对外人的视线,可女人还是想都不想地把对方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要亲眼看少年发疯、她要亲眼看少年崩溃,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哪怕柏萱早夭,她也绝对要比一个神经错乱的疯子强。   “你本来也不配当我的母亲。”平静地张口回应,少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态,冲女警点了点头示意没关系,少年与怒目圆睁的柏母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令……柏萱去世了,”隐约猜出了这一家子的内部关系,女警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用词,生怕又一个不小心引爆了什么“尖叫炸|弹”,“遗体还在运送回来的路上,致死原因不明,我们需要有人签署解剖同意书。”   虽然在刑事案件中就算家属不同意法医也可以对其进行强制解剖,但考虑到柏家身后的背景,女警还是觉得有必要征求到直系亲属的同意。   “我不同意!”   “柏易明呢?”   女人和少年的声音同时响起,女警转了转身子,果断无视了无法沟通的那一方:“这是我们的疏忽,柏易明先生在得知这个噩耗后便不知在何时离开了,通讯器关闭,现在我们短时间内也没有精力去刻意寻人。”   “根据绑匪的供词,他们只是想让不停哭闹的被害者安静下来,并非故意杀人,”扫了一眼手腕上的通讯器,女警尽量简洁地解释着当时的情况,“虽然已经在被害者后颈处发现淤痕,但要进一步确定死因,还需要专业法医的鉴定。”   说到这里,女警的心里也有几分无奈,见多了生死离别的无常,她实在很难接受那一条鲜活的生命竟是消逝在如此一个荒谬的理由下。   就算再怎么害怕,除开不能与人正常沟通的特例,一般儿童也都会在绑匪的各式威胁下因为恐惧而闭上嘴巴。   人类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关于这次的被害者,她还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不过也正是因为人质的突然离世,才会让他们如此迅速地将嫌犯缉拿归案。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现实往往要比小说更加富有戏剧性,听到柏萱的死因,女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脖颈,只能“嗬嗬”地喘着粗气。   “柏家的事情与我无关。”摇头拒绝女警递来的纸笔,少年的脸上没有假惺惺的遗憾悲痛、也没有女人想象中的幸灾乐祸,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行动在自己和柏家之间画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白线。   不在意被说冷血,也不在意这些事被围观群众拿去八卦,克服了病理影响的少年,根本无惧于任何外人的评说。   “对了,忘了告诉你,”玻璃门被黑发管家单手推开,原本要就此离开的少年蓦地停下脚步,“谢谢你的举报,现在我又是一名研究员了。”   “负责X计划的那种。”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秋夜的冷风中轻飘飘地降落,女人僵立在长椅边,好似已经被这冷意从内至外地冻成了冰雕。   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向她投来,不受控制地在脑内幻想着来自外人的腹诽,女人终是在隐隐约约间体会到了少年以往的“疯癫”。   或许是她错了。   可她早已没有机会去后悔。 第百四十四章   144 第百四十四章   在配合完成柏萱案件的后续调查后, 林果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   警方顺着那群绑匪提供的线索查到了z国的某个龙头药业公司, 但碍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 x大和警方还是共同选择了将这条暗线埋藏。   几名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绑匪两罪并罚, 不出意料地被判了无期徒刑,向来喜欢逃避麻烦的柏父,也只是在终审现场出现了一次。   没有再关注柏家的情况,是故林果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再生一个三胎, 作为x大研究机构的特聘人员, 林果每□□九晚五地上下班, 小日子倒也过得还算滋润。   “小林要走了?”瞥了一眼窗外大亮的天色,和少年同在一组的中年男人开口调侃,“匆匆忙忙的, 这是赶着要去约会?”   整理用具的动作一顿, 对外素来冷淡的少年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血色, 见对方被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中年男人爽朗一笑,挥了挥手便放人离开。   柏清在X计划中贡献不小,对于这样的高精尖人才, 机构总会给予他们一些特殊的优待。   自从发生过药剂被窃事件后, 研究所的警备等级就又上了一个level, 在规定的更衣室换好冬季常服后, 少年通过层层检查, 终于顺利地走出了那栋银白色的半球形建筑。   男人就等在研究所不远处堆了积雪的白桦树下,冬日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模糊的金光, 时不时有路过的女学生状似无意地回头,之后又激动地拉着身旁的同伴咬起了耳朵。   心中忽地有醋意翻腾,少年快步上前,然后在男人张开手臂的一瞬准确地扑进了对方怀里。   “招蜂引蝶,”奶凶奶凶地对男人发起“指控”,少年的声音因为埋在对方怀中的姿势而有些发闷,“要我说,生产商他们就不该把你做的这么好看。”   “没错,全都是生产商那边的错,”摸了摸自家少爷软软的头发,黑发管家配合地顺着对方的话头向下说,“看在今天过节的份儿上,少爷就放过凯文这一次?”   轻哼一声,少年仰头在男人下巴上盖了个章,这才牵着对方的手向校门外走去。   原主的年岁本就不大,一双圆润的杏眼更是让他多了几分稚气,是故穿着白色羽绒服走在路上的林果,倒真像这x大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今天是年轻情侣们都爱过的圣诞节,老天虽没有应景地飘下一场小雪,但路边已经有了不少红绿搭配的节日装饰。   低声交谈着两人未见时各自发生的趣事,男人自然而然地牵住少年早已痊愈的右手,默契地没有询问接下来的行程。   不是游乐园也不是高档餐厅,车子如往常一般开回了家的方向,暖风融融,迷迷糊糊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因为昨夜通宵赶进度而睡眠不足的少年脑袋一点,终是在车子平稳的运行中合上了眼睛。   像是穿行在一条漫长又梦幻的记忆回廊中,原主的梦魇已经彻彻底底地退出了林果的脑海,前几个世界的经历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林果心中惊悸,只觉得有什么已经一步步地走到了尽头。   外面的世界会有什么?   就在林果将要踏上那被白光笼罩的矩形出口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少爷?”摇了摇少年的肩膀,男人担忧地用手帕拭掉对方额上冒出的细汗,“您是做恶梦了吗?”   茫然地睁开眼,林果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被男人放到了自家柔软宽大的沙发上,深色的窗帘被人贴心地拉上,只有沙发旁小型圣诞树上的“星星”在柔柔地发着暖光。   光线昏暗,林果看不太清眼前男人的表情,猛地起身抱住对方,少年默默将头搭在对方的肩上:“我有点害怕。”   虽然身为主线的拯救任务没有具体的进度条,但随着生活一天一天地步入正轨,林果总有一种很快就要结束这个任务的预感。   尽管之前做过各式各样相关的预想,可一旦涉及到自家爱人,林果就总会忍不住去想那些始终存在的失败概率。   假若对方不是主系统、假若主系统不愿将对方的数据交给他、假若对方在他离开的一刻就被抹掉了自主意识……   前辈们的经历一字一句地在林果的脑中飞速闪过,林果用力抱紧男人,只觉得今时今日的甜蜜竟让他幸福得有些不安。   和对方相爱了这么久的自己,真的能适应未来没有对方的日子吗?   “别怕,”轻而易举地猜到少年此刻的心思,男人一下一下地顺着对方的脊背,眉眼在少年看不到的角度写满了心疼,“我保证,你现在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无论你去了哪,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你。”   “真的吗?”用额头轻轻抵住对方的肩膀,少年还是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积压已久的猜测,“你……真的是主系统吗?”   如果这个世界是来源于男人的设计,那么三千世界中,只有主系统拥有置换反派和快穿员角色的权利。   现在想来,最早他被调入拯救部这件事,就是因为主系统亲自下发的特殊调令。   然而,还没等林果得到对方的回应,他身下的沙发就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惊讶地用遥控器拉开窗帘,林果真切地在眼前见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末日”。   天地寂静,中心广场上巨大的钟表不再转动,像是突然被什么人强制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沉寂的绝对静止,万物崩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无声地陷落,顾不得再考虑自己是否会暴露,林果当机立断地召唤出零十一兑换道具。   然而,对于世界法则导致的毁灭轮转,系统商店内的任何道具都只能说是徒劳,就在林果为自己方才的冲动而懊恼不已时,一道道由浅绿色数据交织的网格却奇迹般地撑起了整个世界。   “你猜的没错,”吻了吻少年的眉心,男人安抚地将对方搂入怀中,“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这种低等的小世界根本承受不了他的真身降临,一旦有人发现了他隐藏在剧情人物后的真实身份,相应的小世界就会无可避免地陷入崩坏。   与零十一之前的猜测不同,少年刚刚看似询问的语气已经近乎笃定,正是这份心有结论的笃定,才会让世界法则注意到了他掩藏在凯文躯壳下的真身。   “我不想毁了这里。”望着窗外荒诞而又怪异的景象,林果抬手碰了碰那同样被绿□□格撑住的玻璃,“今天是圣诞节,我不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不会的,”覆上少年的手背,男人眼底不断有绿色代码流转闪烁,“只要我们离开这里,世界法则会自动将没有毁灭的世界恢复原状。”   “……可我还没有完成任务。”苦恼地蹙了蹙眉,林果并不想带着一个失败的评价回到现实。   他这人对工作向来认真,就算初出茅庐时的几个任务没能得到S级评价、可他的履历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任务失败”类似的字样。   “完成任务吗?”轻笑一声,男人抬起少年的下巴,一双黑眸直直地望入对方的眼中,“林果、你爱我吗?”   尽管不明白男人为何要在此时问一个这样肉麻的问题,但不再拘于人设的林果,还是毫不扭捏地给出了心中唯一的答案:“我爱你。”   不管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也不管对方到底有多少事在瞒着自己,与对方整整相恋八世的林果,根本无需再怀疑自己内心的感情。   “叮咚!恭喜宿主,‘我和管家第一好’任务完成,现在开始任务结算……”   耳熟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看着那只被男人随手抓出虚空的蠢兔子,林果神色一怔,电光火石间便明了了对方话中的含义。   原来、主线任务完成的关键,从头至尾就只在于他自己。   “是否功成名就无所谓、是否救出苦海也无所谓,”放下手中那只又白又胖满是星星眼的迷弟兔子,男人低头轻轻凑近少年,“林果,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就只有你。”   爱上他、或者永永远远地被困在任务世界,从一开始,某个偏执腹黑的男人就只给了对方两个选择。   至于那个从未被林果按下的脱离按钮,完全就是一个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的摆设。   ——胆大果决,他将自己分成两半抹消记忆设下豪赌,又怎么会容许“对家”的中途逃离?   “叮叮叮……叮咚!”被自家宿主和男神之间微妙的气氛吓得一个哆嗦,零十一抖了抖耳朵,播报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缩到地底,“‘我和反派第一好’连环任务已完成,总体评价超S级,请宿主即刻准备脱离。”   “这事儿我和你没完。”明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儿,身体逐渐虚幻的林果磨了磨牙,只恨不得在对方那张笑眯眯的俊脸上揍上一拳。   “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完’,”痞气一笑,男人在少年唇上印下最后一吻,“记住,我叫晏柏……”   “我们现实见。” 第百四十五章   145 第百四十五章   忙碌的纯白色高层建筑中, 无数穿着各异的男女老少正井然有序地穿梭其中, 将十厘米高的鞋跟踩得嗒嗒作响, 抱着本纸质档案的东方女人用身份卡打开了眼前标有“Z组7号”字样的房门。   微风轻拂, 单人的睡眠舱在阳光下折射出银白的光,在旁边闪烁不停的操作台上飞速输入几道指令,身着一袭白大褂的女人温声开口:“林果,欢迎回家。”   “哗啦。”   像是突然从海中跃出了一尾沉睡的鱼, 紧闭的睡眠舱在一片稍带寒意的白气中缓缓打开,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左手率先带着水珠搭上舱壁, 而后支撑着它的主人慢慢地直起了身。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的黑发青年,无色的营养液从他赤|裸的上半身凝成水珠滴滴跌落,而后又因阳光折射出各色炫目的光。   雪肤红唇, 青年容颜极盛, 就算是周身那源源不断的冷气也压不住他眼角眉梢的肆意和风流。   “杨姐。”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许久没有使用原本身体的林果没有急着出舱,而是不紧不慢地活动起了自己的手脚。   “这次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将早就准备好的纸袋扔给睡眠舱中那个“衣冠不整”的青年,女人回避似的垂下眼睛看向了报告, “连环任务的超S级评价, 拯救部和虐渣部那边肯定又要为你的归属争破了头。”   超S级评价?想起脱离最后一个世界前的短暂交谈, 林果着实觉得自己这次的最终评价拿得有点心虚。   按下按钮将舱内的营养液抽空, 青年用袋子里的浴巾擦干身体, 接着大大方方地换上了那套他出发前随手存放在女人那里的衣物。   周围刚刚恢复干燥,一只长着雪白皮毛的胖兔子便三下两下地蹦出了睡眠舱, 兴奋地在地上转了两圈,零十一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此时的激动——   超S级评价算什么?他家宿主可是泡到了主系统!   “连环任务憋久了,这兔子难免有点发疯。”抢先开口,匆匆忙忙穿好鞋子的青年总算在零十一露馅前成功地拎起了对方的耳朵。   将某只蠢兔子一把塞入怀中,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的青年随意地甩了甩头,模样倒还真有几分青年人的朝气。   “这样活泼的性格也不错,”将任务汇总及睡眠舱数据整理好发送至青年的邮箱,女人长辈般地笑了一笑,“连环任务的确有些难熬,这次认证结束,你大概能得到接近百年的休假。”   心中揣着事儿,这突然多出的超长假期也没能让青年真正展颜,了然地看向对方,女人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询问:“小世界里出了事?”   她与林果合作的时间不短,哪怕是在虐渣任务里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磨难,对方也从未在苏醒后露出如此神思不属的模样。   “也不算,”摇了摇头,青年一把拿起放在睡眠舱上的身份卡,“我得去找一个人确认一些事。”   约好了在现实见,他可不能什么事都让那个男人抢了先机。   *   就在林果苏醒的一刻,强制将主意识分离的男人也在尝试着和另一半维护世界运转的自己融合,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但拜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一次的自我休眠所赐,男人还是成功地在十分钟内完成了自我修正。   八世以来的记忆走马灯似的在脑中一幕幕闪过,确认自己没有将任何一处细节遗漏,斜倚在椅背上的男人睁开双眼,久违地见到了窗外那熟悉且又热闹的景象。   这是快穿局的最顶层、也是快穿局员工们人人都向往的“神殿”,他曾长长久久地端坐在此处,百无聊赖地透过成千上万的反馈屏幕观察着世界的运转。   这栋建筑是由他所造,环绕着这栋建筑的卫星城也是出自他手,烂熟于心的风景早已让晏柏觉得腻烦,可如今换了心境,他竟也觉得这一成不变的世界多了一丝生趣。   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正不断向顶层逼近,男人勾起唇角,毫不犹豫地对其开放了所有权限。   被放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的心跳也跟着那声音一点一点急促起来,将自己所有的数据运转调至最完美的状态,绕过办公桌的晏柏房门被推开的一瞬张开手臂——   “宝贝,欢迎回家。”   眼见着那个被他观察过无数次的青年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男人满心雀跃,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最真实也最鲜活的生命拥入怀中。   然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某人却忘了,比起恋爱攻略的甜蜜戏码,青年则更擅长复仇打脸的虐渣套路。   在被男人拽入怀中的前一秒及时刹车,黑发青年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攥拳在对方胸口锤了一下:“谁是你宝贝?”   暗地里动用特权给他挖了八世界的坑,要是不好好教训男人一下,对方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好欺负的软柿子。   这一下林果用了十成九的真力,就算是无所不能的晏柏,也在不能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被锤了个趔趄,委屈巴巴地握住青年的手腕,自知理亏的男人大型犬般地凑上前去:“我错了。”   但我下次还敢。   哪怕再重来千千万万次,他也会在爱上林果的那一秒做出相同的选择。   “离我远点。”没好气儿地伸手推开男人放大的俊脸,自觉被人摆了一道儿的林果哼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气。   亏得他之前还为如何将对方带出小世界伤透了脑筋,合着到了最后,他才是始终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有表露任何不满,男人故技重施地吻了吻青年细嫩的手心,“林果,你是我有意识以来最想拥有的存在,关于这件事,我绝不能容许一丝一毫的闪失。”   “所以你就把我骗去了拯救部?”抽回左手无果,林果眼都不眨地踩上对方的脚尖,“以公谋私,主系统大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什么要和反派第一好,这男人打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我只是怕你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受苦,”“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男人敏捷地抽空将青年打横抱起,随后又稳稳当当地将对方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虽然你在虐渣部的业绩很好,但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吃苦。”   “七世界前你都没有记忆?”没有再对男人“家暴”,冷静下来的青年坐在对方面前,说话的语气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是,”坦率地点头,男人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对青年有任何隐瞒,“尽管这段感情始于谋算,但我不想让它萌芽的过程也充满诡计。”   将自己的记忆抹去,再将代表攻略的原著送给对方,从某方面来说,这是晏柏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平衡。   有心算无心,现实和小世界之中,他和林果都分别拥有这样一个相同的权利。   “所以最后一个世界你是想试我的真心?”戳了戳男人的肩膀,青年哼笑一声,“怎么?怕我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攻略‘反派’、怕我根本不是真的爱你?”   ——如果自己真的是为任务通关才“爱上”反派,那么在意识到“柏清”是反派以后,他就大可踹了某人,再也不必为了任务评分而在对方身下“委曲求全”。   “是,我害怕,”点了点头,男人握住青年的手指将它引向自己的胸口,“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就算是主系统也不能将它们尽数读懂模拟。”   “所以我第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就算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可我还是害怕,”见青年没有再拒绝自己,男人终于如愿地俯身将对方拥入自己的怀中,声线低沉,知道青年受了委屈的男人再没了之前告别时的痞气,“林果,我不怕你骗我,我只是怕你不爱我。”   “真是个傻子。”   事已至此,任谁也不能将过往发生的一切出手抹消,明白男人封印意识所冒的风险,哪怕见多识广如林果,也不由为对方压上一切的执着而感到心酸。   恼火是真、对男人的爱意也是真,如今人也打了气也消了,林果当然不会再扯着一件过去的事情说个没完。   也许那并不是一个足够好的开始,但所幸,它总算有了一个还不坏的结局。   “不气了?”听到青年嗓音中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男人可怜兮兮地在对方颈边蹭了一蹭,“宝贝,你刚刚那一拳打得我好疼。”   “疼就忍着。”被男人的撒娇刺激得脊背一凉,林果不为所动,做足了一副“冷情渣受”的做派。   “可是人家就是要宝贝亲亲抱抱才能好。”搬出了某个摄政王用过的那一套,男人抱紧青年,毫无节操地扮演着超大只版的嘤嘤怪。   额头冒出一堆黑线,林果忍无可忍地扒拉开对方的脑袋,却正巧撞入了一双幽深的黑眸:“林果……”   “我可以吻你吗?”   夏风飞扬,带动着轻薄的窗帘将一对璧人的身影掩藏,将眼前的照片放大到极致,某个无意间拍到惊天秘闻的摄影爱好者,一动不动地捧着相机震掉了自己的下巴——   夭寿了夭寿了,竟然有人敢在主系统大人的办公室里偷|情? 第百四十六章   146 第百四十六章   【震惊!顶层办公室内惊现不明生物秀恩爱!】   X年x月下午3时, 快穿局内部论坛内的一条爆料贴横空出世, 随后又在短短半个小时内被顶成本月最红的热门。   碧空如洗, 在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蓝天的顶层房间内, 落地窗旁的薄纱被轻轻吹起,隐约露出了其后两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   那两人一坐一立,被动承受着亲吻的青年伸手勾住对方的脖颈,腰线也因此弯折出一道美妙绝伦的弧度。   无需更多说明, 单单看着那照片上被定格的瞬间, 围观群众们就嗅到了一股标准的“恋爱酸臭味”。   【女配组·小甜甜:嗷嗷嗷嗷嗷这又是什么绝美爱情!敢跑到主系统大人的办公室秀恩爱, 兄弟我敬你是个人才!】   【龙套组·二十一:不过顶楼的风景是真的好鸭!要不是权限太低,我也想溜上去亲眼看看。】   【男配组·青竹:我说……你们就没考虑过那个站着的男人是主系统大人吗?随意出入顶层办公室,除了大人以外谁还有这个权限?】   【数据组·张张:……???楼上是新来的吗?要知道, 主系统大人单身的时间完全可以用‘亿年’为单位来计算2333】   【虐渣部·美人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艰不拆好嘛?!不过话说回来……坐着这人怎么这么像我们部被挖走的那个金牌?】   【拯救部·暖心布丁:LS在说林果?听说他刚刚才从一个连环任务中苏醒, 应该没有什么时间能去谈恋爱吧……?】   【数据部·柠檬少女:破案了破案了, 主系统大人送他的小情人下楼了、就是拯救部的林果没错!居然有人泡到了主系统,发帖将主系统大人归为‘不明生物’的那位仁兄,眼下还是请您自求多福吧。】   有了柠檬少女的实锤,接下来的楼层便立刻被一片幸灾乐祸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所覆盖, 只一会儿的功夫, 关于“大BOSS和小员工”的爱情故事就已经流传出了不下十个版本。   走在回拯救部交接的路上, 好不容易甩掉某块大型牛皮糖的林果,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整个快穿局的名人。   刷卡解锁电梯, 成功到达二十七层的林果,在刚进入办公室的一瞬便察觉到了周围人齐刷刷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是他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还是他未完全消肿的下唇被人看出了端倪?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能反光的玻璃, 自觉外表毫无破绽的林果轻咳一声,试图找点话题来打破眼前的僵局:“呃……其实我只是想来交个档案?”   颇有些蠢萌地挥了挥手中的文件袋,青年茫然的表情立即点燃了吃瓜群众探究真相的欲|望,三三两两地凑到林果身前,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中心思想却无外乎总结成了那最致命的一问——   你和主系统大人什么时候结婚?   刚刚原谅晏柏不到两小时的林果:……???怎么回事?互通心意不够,晏柏已经丧心病狂到要用路人来向他“逼婚”了吗?   “应该就在近期,”正当林果被众人追问得哭笑不得时,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只用了一个巧劲儿便把青年从人群拉回了自己怀中,“好不容易追到的媳妇,我肯定要尽快把人拐回家才行。”   诧异地看向男人,才与对方分别五分钟的林果张了张嘴:“你怎么来了?”   “还你这个,”伸手在外套的口袋里一抓,晏柏勾勾唇角,而后把某个抱着签名傻笑的胖兔子塞入了青年怀中,“小十一藏在顶层没有走,我就正好眼巴巴地来当一次快递员。”   顶层,飞速确认过彼此的眼神,所有看过论坛热帖的员工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慈父慈母般地迷之微笑。   感天动地,他们这个从世界规则诞生起便是孤身一人的神秘BOSS,终于在他们有生之年开了窍。   希望对方以后能和林果和和美美恩爱一生,再也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监督下属任务过程这种无聊的小事上。   搞不懂眼下是什么状况,彻底被自家蠢兔子弄得没辙的林果,也只能屈指弹了弹零十一晃来晃去的长耳朵,而后又顺手将对方扔到了自己的肩上趴好。   一个签名就能乐成这样,要是将来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傻兔子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被顶头上司亲手喂了一大把狗粮,众人在八卦之火被满足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地感到了一阵牙酸。   瞧主系统大人那情话满点的宠溺样,哪里还有半点“注孤生直男”的影子。   极有眼力见地接过青年手中的文件袋,身为拯救部副部长的男人抬手推了推眼镜:“档案交接完毕,Z组7号林果,从现在起,你的百年休假开始了。”   无话可说地抿了抿唇,被男人揽在怀中的林果还来不及抗议,便被身旁故作正经的男人抢了话头:“那我就先带林果走了,至于婚礼的具体时间和场地,我会再另行下达文件通知。”   迅速地交代完一切,男人还不忘轻飘飘地留下一句“祝大家工作愉快”,暗暗给了对方一肘子,黑发青年咬牙一字一顿地质问:“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那你还想和谁结婚?”半点没躲地受了一记“重击”,男人笑眯眯用手指比量着青年无名指指根的粗细,“‘幽会’的八卦已经坐实,林果,你这辈子注定了要当我晏柏的人。”   姿容上佳、业务能力出众、再加上青年那可皮可沉稳的讨喜性格,在这基本只能靠内部消化的快穿局大楼中,还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在明里暗里地盯着他的宝贝。   作为一个在小世界中“修炼”八世并成功甩掉“亿年单身狗”成就的超大龄青年,晏柏除了爱之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示主权,就算没有出现今日被偷拍的巧合,晏柏也会制造机会让两人的关系彻底公开。   “自恋狂,”哼笑一声,青年微扬的眼尾一挑,“不过事先说好,要结婚可以,但这次你不能让我嫁。”   之前在小世界时执行任务时也就罢了,如今回了现实,他当然要好好过一把当老公的瘾。   “好啊,”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到青年的要求后,男人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婚纱你喜欢什么样的?”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底层,神色自然的男人将青年带上那台八百年没有被自己使用过的座驾,接着又毫不心虚地将它导向了那处被自己用数据即时构造起的家。   在遇到林果之前,晏柏只是一组游魂般在世间独自飘荡的庞大数据。   游魂不需要居所,周而复始的沉睡和苏醒便是男人漫长生命中的全部,“家”对于晏柏而言,也只不过是字典上一个解释枯燥的汉字。   “你来穿?”狐疑地望了男人一眼,林果总觉得对方这是在变着花儿地给自己挖坑,深觉话题正在向着某些自己不该听的内容滑去,被小黑屋关出经验的零十一抱着签名蹦到前排,极有眼色地用靠枕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象征性调好自动驾驶模式,与青年一并坐在后排的男人不置可否:“就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还有蜜月,”手指轻轻一抹,两人眼前便立即浮现出了一块浅蓝色的虚拟屏幕,精准地调出某个被藏在最深处的文件夹,男人此时的架势完成称得上是做足了准备,“星际世界不错、兽人世界好像也还可以……这个怎么样?吸血鬼与人类共存的世界,宝贝想不想试试被初拥的滋味?”   ——果然,他就不该对这人装满废料的脑袋抱有什么期待。   “可我就是想亲近你,”顺手牵住青年放在一边的左手,男人看向对方的眼中蕴满深情,“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想要和你腻在一起。”   “这很不像我,可是林果,你本身就是一个能改变我的奇迹。”   “要不要这么肉麻。”故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心底早已因为对方低哑情话而乐开了花的林果偏头将视线投向窗外,以此藏住了自己不敢与男人对视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会嫌我肉麻,”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青年的指腹,垂下头的男人此时看着竟颇有些低落,“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下次不说了便是。”   这又化身成了晏小公主不是?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男人的反应,林果小心翼翼地回身,试探性地低头凑近了对方:“生气……唔!”   呼吸的权利被瞬间剥夺,青年唇齿间都充满了男人模拟而来的薄荷凉意,清凉与灼热来回交替,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从唇角滑落,随后又被男人用手指暧昧的抹去。   “小笨蛋,”放开怀中因换回原本身体就忘了如何调节呼吸的青年,男人用唇碰了碰对方那夹杂着羞恼和享受的眼睛,“我爱你,关于你的情话,再说上一亿遍我也不会腻。”   “既然如此,”一把攥住男人的领带,回过神来的青年亲昵且危险地贴上对方耳侧,“……婚纱你穿?” 第一百四十七章   147 第百四十七章   林果与晏柏的婚礼定在了现实世界两个月后。   在这个众多世界的交接地带, 在这个普通人无法察觉的高等世界中, 亲手创建了这个梦幻城市的“神明”,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年后找到了他命定的爱人。   那一天, 城市中本该消逝的夏天被奇迹般地拨回,除了因投身任务无法返回的特殊人群,快穿局下的所有员工,都盛装出席了自家老板那亿万年也不见得有一次的浪漫婚礼。   见证过两人数次定情的白玫瑰热热闹闹地开满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被修改过数据的花香清淡且又甜蜜, 无需刻意去闻, 这香气便如一位无形的爱神,热情地拥抱了整个城市。   仪式的举行地点被放在了城市最中心的教堂广场上,碧空如洗, 成群的白鸽井然有序地划过天际, 更衬得天空下的教堂分外圣洁。   那是一场注定会印刻在所有人记忆中的盛大婚礼, 当身着白色西服的俊美青年从红毯的另一端走出时,所有人都被那只跟在对方身后挥爪撒花的兔子逗弯了腰。   代表炽热爱情的火红花瓣被高高扬起,而后又纷纷扬扬地与脚下的红毯融为一体,望向那个在花雨中缓步向自己走来的青年, 一身同款黑色西服的男人动了动喉咙, 十分不淡定地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在这个世界上, 还没有什么人有资格以长辈的身份为晏柏证婚, 因为扮演神父过多而被票选登台的拯救部员工轻咳一声, 十分紧张地打开了面前那页被自己熟背无数次的婚礼誓词。   在商店道具的作用下,“临时神父”颇有庄严感的声线轻而易举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晏柏先生, 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男人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或是富贵,你愿意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世界的尽头吗?”   盯住眼前这个历经数个世界才被自己拐回家的宝贝,男人松开自己攥到发白的指节,郑重地做出了一个承诺起誓的手势:“我愿意。”   “那么林果先生,”将视线投向另一边俊美的白衣青年,渐渐进入状态的神父面色庄重,沉稳的语调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信任,“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男人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或是富贵,你愿意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吗?”   “我愿意。”   纵然已经在小世界中说过数次完全相同的承诺,但看着周围同事善意的笑脸、还有这不知收留了他多少年的熟悉城市,林果还是产生了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体会。   就这一次。   就这个人。   他终于以“林果”的身份,娶到了那个他最爱的男人。   青年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与林果熟识的同事带头鼓起了掌,示意“专属花童”快点将对戒送上,被某兔子跳着扑了个满怀的神父一惊,差点没直接忘了之后的台词。   “k……下面有请新郎新郎交换对戒!”   那是一对银色打底翠色做纹的圆形指环,顺着那精心雕琢的纹路看去,神父仿若见到了夜空中璀璨的星河、又好似看到了冰冷却有序的数据之美。   没人知道那看似平平无奇的翠色纹路是由构架出这无数世界的本源代码编织,只是在带上戒指的一瞬,林果心头一跳,好似以戒为桥连通了另一个人的心脏。   仿佛在一瞬间察觉了青年的不安,男人弯下腰,轻轻在那被自己圈牢的无名指上烙下一吻:“现在、我是你的了。”   来不及等神父宣布“亲吻你的新娘”,白衣青年在男人直起身体的一刻,便毫不羞涩将自己的宣誓之吻送了出去。   尖叫声、口哨声,所有人都被青年这攻气十足的“主权盖章”刺激得不轻,伸手从空间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却没人愿意拿的捧花,零十一气定神闲地跳高一扔,立即引发了婚礼上的另一个高|潮。   ——这可是亿年单身汪婚礼上扔出的捧花,比起不靠谱的月老和丘比特,还是他们成功脱单的Boss更旺桃花运。   笑闹声在教堂广场的上空欢快回响,甚至还惊走了许多飞回塔尖的白鸽,对顶头上司威严的固有畏惧被短暂打破,全然没有捧花抢手的某位主系统大人,只能在人群中带着笑抱紧了自己的爱人。   “咔嚓——”   镜头一闪,混迹在白鸽中做伪装的航拍相机扑腾了一下翅膀,忠实地定格住了每个人的笑脸。   沧海桑田,当下这幸福的一瞬,便是你我所有人的永恒。   *   婚礼向来都是一件幸福却又磨人的事,哪怕体力极佳、哪怕从头到尾也没有人敢闹他喝酒,在推开家门的一刻,林果还是由内而外地感到了疲惫。   虽是“新婚”,但两人生活过两个月的小窝却没有过多的装饰,抛下男人甩掉皮鞋,外套都没脱的林果只想什么都不管地扑上那张柔软的大床。   然而,就在拧开卧室房门的一刻,本来精疲力尽的青年却立即挺直了脊背。   当机立断地转身后退,嗅到某种危险气味的青年眼皮一跳,只想尽快逃离眼前的“是非之地”。   “宝贝这是要去哪?”一把将青年抱了个满怀,早有预谋的男人眯着眼单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零十一已经被我扔去九九九那儿玩了,新婚燕尔,今晚就只有咱们两个。”   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晏柏低哑的声线自带一种说不出的色|气,顺着男人幽深的目光看去,一条不太繁复却足够圣洁的婚纱正安静地躺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   “我想看你穿,”咬了咬青年的耳朵,男人的嗓音宛若海上塞壬的歌声般诱惑,“宝贝选的,我想看宝贝穿。”   我那明明是选给你的!   反驳的话语被男人时机恰好地以唇封缄,愤愤地咬了一口对方偏薄的下唇,青年只能在呼吸的空隙中发出细小且夹杂着水声的闷哼。   不是没想过反攻,可在床笫情|事上,林果这人天生就犯懒又贪恋享受,一想到自己忙了一天还要辛辛苦苦地“耕耘”一夜,青年在男人怀中挣扎的力道便立刻小了许多。   早已摸透了自家爱人的心思,对症下药的男人到底还是在新婚之夜守住了自己霸占已久的主动权。   推开差点就抱着自己滚到床上的男人,青年用手背蹭了蹭唇角,半点不怯场地拎着那件婚纱进了浴室:“老实呆着,别偷看。”   然而,当确认浴室房门被自己成功反锁后,之前还又骄又狂的青年却不禁对着那条明显需要让人从背后才能拉上的婚纱飞红了脸颊。   这个腹黑老流氓!怪不得刚刚那么轻易地放他离开,原来是还有这么一招在后面等着。   换下衣物将自己埋在热水中,临时决定在浴室装死的林果,小鱼一样气鼓鼓地从嘴里吐出了一串气泡。   女装paly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太过羞耻了。   不过,好似早已预料到了某人冷静下来后的临阵退缩,就在林果手指碰上其他衣物的一刻,除了婚纱之外的所有布料都刹那化作一串串晶莹的星光在空中消散。   原本还打算用换下来的衣服凑合一下的林果:……???这又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操作?   面对主人的疑问,青年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翠纹一闪,无声地掩藏了自己的功与名。   别无他法,本来也只是和男人较劲的青年只能无奈地换上了那条他亲自挑好的“小裙子”,正当青年别扭地和背上的拉链作斗争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男人故作礼貌的询问声:“要我帮忙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本就因为拉不上拉链有些心急的青年手下一抖,不经意间便被裙子上的碎钻划了一下。   “咔哒。”   听到青年低低的抽气声,等在门外的晏柏顾不得情趣,随手一转便破坏了门锁。   浴室暖色的灯光柔柔打下,又在对方周身形成一圈浅浅的光晕,急忙转身的青年表情慌乱,像极了一只误入野狼领地的纯洁小兽。   那是一条专门为青年设计的婚纱,没有令人尴尬的胸|部弧度,纯白的婚纱只是分寸恰好地勾勒出对方完美的腰线。   笔直修长的双腿被华丽的裙摆尽数遮掩,内里完全真空的青年下意识地掐住背上的拉链,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片削瘦白皙的香肩。   “好美,”鼓励似的亲了亲青年不敢望向自己的眼睛,低笑一声,确认对方没有大碍的男人缓缓将手伸向对方光滑细腻的脊背,“宝贝、我来帮你。”   美妙的风光被短暂遮挡,细心地让对方赤着足踩在自己的脚上,男人将怀中的青年转了个位置:“抬头。”   散去水雾的宽大镜面清晰地照出了此刻在洗手台前紧密相拥的两人,哪怕青年身上穿着圣洁精致的婚纱,也没人会将这两人的性别错认。   “今晚弄脏你好吗?”眸色渐深,男人的手在镜子照不到的角度伸入裙摆,“我的小新娘。”   “晏……呃!”   夜幕低垂,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在炙热的枪口上悄然绽放。   三千世界无声运转,白裙新娘与黑衣恶夫的故事暂告一个段落,而在未来等待着林果和晏柏的,正是无数爱人们最向往的永恒。   ——END。 第一百四十八章 番外(一)   148 番外(一)   X街是这个城市最混乱的地段, 除了繁星般数不清的酒吧, 这里还经常能见到一种传说中的生物——   吸血鬼。   大约在一个世纪前, 这群优雅华丽的不死生物终于在人类愈发先进的科技下暴露了踪迹, 经过长达十数年的交流与协商,人类和吸血鬼也一同达成了和平共处的相关协议。   而位于Z城的X街,就是为数不多可以让吸血鬼们随时合法出现的地点之一。   冷着脸拒绝掉第n个无趣的搭讪者,只是想喝杯酒来解解愁的青年放下杯子, 颇为扫兴地起身穿过不起眼的酒吧后门离开。   臂弯里搭着一件正儿八经的西装外套, 青年上身只穿着一件纽扣系到最顶端的白衬衫, 薄唇微抿眉目冷淡,不厚的金丝边眼镜则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个过于年轻的大学老师。   磕磕绊绊地走在光线昏暗的后街,并没有喝醉的青年显然是对这里的环境不太熟悉, 稍显不耐地扯了扯领带, 本就心情不佳的青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不适的地界儿。   说什么在X街能找到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极乐, 他真是昏了头了才会相信网上那群人的八卦。   懊恼地皱了皱眉,青年已经可以看到后街和主道一暗一明的交接之处,就在青年抬腿想迈入那明亮灯光下的一秒,一道夹杂着奇异香气的“怪风”却一下子把他连推几步按到了后街的石墙上。   “美人, 借个吻。”   还没等青年从后背与墙相撞的疼痛中回过神来, 他因痛呼而微微张开的粉唇便被一个有着暗红双眸的黑发男人吻了个严实, 又惊又怒地睁大双眼, 双手被扣的青年只觉得自己今天真真是流年不顺。   纷乱的脚步声匆匆而至又匆匆离去, 没人注意那对藏在昏暗后街中急着亲热的“野鸳鸯”,可就算已经脱离了危险, 那奇怪的红眸男人却还是没有半点要放过青年的意思。   “那群治安官可真叫人讨厌,”亲昵地咬了咬青年的下唇,男人老朋友似的抱怨,“不过能让我遇到这样的美人儿,也算是他们立了大功一件。”   无语地瞪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怪人,青年总算从被对方掠夺呼吸的窒息感中活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踩了对方一脚,曾经学过几手防身术的青年找准时机,趁着男人吃痛的瞬间灵巧脱身。   “好凶。”   一把拉住青年的手腕,男人小声抱怨,脸上却没有什么被偷袭的愤怒,违反常理地闪现到青年面前,男人再次将人按到墙上来了个壁咚。   “我知道美人的心情不好,”仿佛拥有读心的超能,男人暗红的双眸在夜色中宛如会引人深陷的漩涡,“你不是想找忘掉所有烦恼的极乐吗,让我亲自教你好不好?”   双眸无神空洞,青年只觉得自己原本清晰的思维忽然开始变得迟钝,像是被罩上一层薄纱,又像是迟来的酒意上头,青年双腿一软,就那么无力地倒在了男人的怀中。   “乖。”诱哄地顺了顺青年的脊背,男人单手灵活地抽掉对方颈间那碍事的领带,而后露出了自己被掩藏得极好的尖锐獠牙。   就喝一口,手指一勾崩掉青年衬衫上的纽扣,将猎物抱在怀中的男人不住地做着自我安慰。   只喝一口的话,应该不会对这个人类造成什么伤害。   “唔呃!”   颈侧的皮肤被獠牙毫不留情地穿透,青年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透过那被撕裂的血管不断外流,但就如许多影视作品中所描述的一般,那种被撕咬的强烈痛感,很快便被一种甜蜜愉悦的快慰所取代。   捏紧男人的衣角,青年将下巴搭在对方硬邦邦的肩膀上,而后羞愧地发现自己竟在短短几秒间起了某些不该有的反应。   那是一种比自给自足要激烈上一万倍的快|感,克制又难耐地在男人怀中磨蹭,死死咬紧下唇的青年眼镜歪了一边,只觉得眼前似乎炸起了一阵又一阵炫目的白光。   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手脚也愈发没了力气,就在青年眼前一花陷入黑暗之时,他却突然听到了一声与男人外表极不相符的“艹”。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原来“暗夜贵族”里面也有会说粗话的流氓。   *   当青年从漫长而又疲惫的沉睡中醒来时,他已经被人放进了一副棺材。   那个将他生活拖出正轨的流氓血族,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棺材上,一脸得意又欠扁地冲他挥了挥手:“叫爸爸。”   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撑着棺材坐起的青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了几个色号的手:“你转化了我?”   “转化什么的可真难听,”皱了皱眉,将人抱回古堡并贡献出专属棺材给对方休息的男人严肃纠正,“准确来说,小家伙,你被我初拥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晏柏的子嗣。”   得,这还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蝙蝠,压根儿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青年戴上手边的眼镜嗤笑一声:“强吻自己子嗣的……父、亲?”   “父亲”两个字被青年刻意重音放慢,无端就透出了一种浓浓的嘲讽,完全没有普通人被转化成血族后的恐惧或是狂喜,青年平静得就像只是错误地被狗咬了一口。   “没错,”毫无节操地承认,男人暗示般地伸手在青年下身隔空勾勒,“可美人儿当时不也是很享受?”   “啪”地拍掉对方不老实的大手,一向禁欲连自|渎都很少有过的青年涨红脸颊,一点也不想回忆那个让自己失控的夜晚。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只是因为男人进食时下意识的舔|弄就……   “你要去哪?”见青年撑着身体想从棺材中离开,男人也不阻拦,只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观察对方。   “上课,”瞥了一眼腕上还能用的手表,青年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开口,“周三下午一二节,我想我已经要迟到了。”   “事实上,我已经帮你请了假,”十分不吸血鬼地掏出一部手机,男人将解锁的屏幕面向对方,“你整整睡了两周。”   “而且,几周没有进食,你确定还有力气走动?”   算准了一般接住刚离开棺材就差点摔倒的青年,男人不顾对方的挣扎,满意地蹭到青年颈边嗅了一嗅:“这几日的衣服都是我换的,林老师你就别害羞了吧。”   像是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原本还奋力抵抗的青年立即在男人的怀中僵直了身体,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被陌生人看光的情景,青年脸颊飞红,好似在下一秒就能直接滴下血来。   一种陌生却亲昵的安全感在他心头涌起,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亲近对方,待青年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凑进了对方怀中。   “刚被初拥的小家伙都会这样,”发现青年见鬼似的从自己怀中弹开,男人忍着笑意低声解释,“至少在百年内,你都无法离开我。”   “我会好好教导你,教导你学会如何享受这冰冷华丽的永生。”   虽说将青年转化成自己的子嗣是个意外,但在青年蹭入自己怀中的一刻,男人突然就理解了那群不停发展自己后裔的小辈们。   原来有了“儿子”的感觉是这么奇妙。   “你在说谎,”习惯性地推正眼镜,青年不知是要说服对方还是要安慰自己地小声辩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会离不开谁。”   无辜地眨了眨眼,男人一针见血地反击:“可你现在是吸血鬼了。”   见鬼的吸血鬼。   愤愤地捏紧拳头,青年的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下。   “噗。”   再也忍不住喉中压抑的笑意,男人爽朗地大笑出声,接着又将自己被丝质衬衫遮挡的手腕递了过去:“喝吧。”   目光霎时间被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手腕吸引,青年似乎能透过男人苍白的皮肤看到那在青色血管中流淌的鲜红血液,理智和本能天人交战,青年喉头一动,终还是极有骨气地把头偏了过去。   就算一定要以血液为食,他也绝不会接受这个可恶男人的馈赠。   “亲王的血都不要,你知道你出去后会被多少人眼红嫉妒吗?”干脆利落地收回手臂,男人将怀中的青年轻轻放回棺材,竟是半点也没有要勉强对方的意思。   “牙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儿,”手指在青年的唇瓣上摩挲了一下,男人堪称残忍地转身,“我欣赏你的傲气,但你总会想要的。”   “我保证。”   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含住对方手指的冲动,青年在房门的开合声中抱紧了自己,虚弱脱力的不适和胃部的烧灼感一同向他袭来,青年躺在因窗帘遮挡而像极了墓穴的房间里,只觉得身下的棺材硌得人生疼。   不能认输,自己怎么能被这样一个霸道又不讲理的流氓吸血鬼驯服?   放松身体,青年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地平躺在棺材中,而一出门就立刻变回蝙蝠倒挂在主卧窗外的某位亲王大人,此时正紧张又怂地透过窗帘微小的缝隙向内偷窥——   怎么办?媳妇没了记忆后,这个世界的福利吃得他好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章 番外(二)   149 番外(二)   名叫林果的青年只在棺材里躺了五分钟。   就这么干巴巴的呆着实在是难受, 为了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食欲这种低级欲|求上移开, 青年还是费力撑着那花纹繁复的木棺磕磕绊绊地爬了出来。   大抵因为从小就被别人当成“书呆子学霸”的原因, 青年不仅对自己一觉醒来就换了物种这件事接受良好, 甚至还十分符合人设地在屋子里寻找起了精神食粮。   华贵的天鹅绒窗帘只留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对吸血鬼基本特性有所了解的青年,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借着那缕微弱的阳光行动,夜视能力翻了几倍的青年扶着家具行动, 不断用眼睛在那排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搜寻着自己的“猎物”。   歌功颂德的血族历史与荣耀先放在一边, 青年目标准确地在相关书目中检索出了带有“初拥”的词条。   血液交换、沉睡转化、失败几率……   对着那愈发微弱的光线读了半小时后, 青年整理好摞在自己手边的一堆书籍,十分肯定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只流氓蝙蝠一上来就初拥他,完全是因为“吃饱了撑的”的缘故。   要不是怕失血过多的自己横死街头, 对方恐怕也不会愿意将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类发展成后裔。   看来人类和吸血鬼之间的协议还算有点效用, 知道了自己突然被初拥的原因, 青年心头最后一点好奇也被浇灭。   无趣地将书放回原处,青年习惯性地伸手扶了扶眼镜。   什么血族亲王,原来只是个连食欲都控制不好的蠢货。   无声地打了个喷嚏,倒挂在窗外的黑色蝙蝠爪子一抖, 差点一个不稳栽了下去。   看来他根本不需要太过担心, 就算没了记忆, 自家媳妇还是那么的有杀伤力。   敏锐地察觉到窗边的异样, 五感被高度放大的青年警觉回头, 而后极为克制地停下了自己想要上前查看的脚步。   他没什么力气。   虽然不知道血液转化为吸血鬼力量的原理,但此刻虚弱至极的身体, 还是让青年意识到自己需要血液。   不是人类对吸血鬼公开贩售的医用血袋,也不是低劣腥臭的家畜之血,能让新生“幼崽”满足的第一顿大餐,只能是来自“父母”的血液。   真是见鬼的父亲。   抿了抿唇,胃部被烧灼感不断折磨的青年动了动喉结,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之前依偎在对方怀中的感觉。   强大、信任、还有安心,之前在青年生命中很少出现的正面情绪,忽然就都在一个黑暗生物身上得到了体现。   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不是还在睡,瞥了一眼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深谙吸血鬼昼伏夜出特性的青年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要在黑夜到来前去碰碰运气。   他只是在为日后的逃离做准备,缓了一会儿积蓄好力气,面色如常的青年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疏导,一边抬手拧开了那个雕着玫瑰花纹的纯金门把。   门没有锁,昏黄的暮色洒落在走廊之上,立即带给青年一种轻微而又极有存在感的刺痛。   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周围房门的样式,发觉自己所在房间就是主卧的青年,忽然觉得自己转头寻找厨房才是上策。   就算男人真是那种龟毛到除了处|子血其他不喝的变态亲王,对方的冰箱里也应该存着一些应急的速食血液。   ——沉浸在对食物渴求中的黑发青年,一不小心便把自己也吐槽了进去。   然而,许是命运这东西在冥冥中作祟,当青年尝试着推开本层第二个没有上锁的房门时,他便看到了一副摆在房间正中央的棺材。   心电感应般地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青年悄无声息地合上房门,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那个看似在沉睡的男人。   冰冷的黑暗有效地缓解了令青年不适的刺痛,而那让人依恋的气息更是让青年忍不住想凑上前去,不愿像眼前的“蠢货”一样因进食而失去理智,青年认真注视着男人的表情,直到确认对方是真的睡着后才稍稍放松了脊背。   该从哪下嘴才能咬了一口就跑呢?视线在男人的脖颈和手腕处来回扫描,被血液吸引的青年弯下腰身,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没有学会怎样使用獠牙。   锐利的目光隔着金丝眼镜在男人身上一寸寸解析,不知不觉已经将半个身体探入棺材的青年,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凉而微弱的呼吸。   这里不需要獠牙也能咬破,眼神忽地在男人嫣红的唇上一顿,青年屏住呼吸,脑子里快速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操作。   放缓动作凑上前去,借着棺壁做支撑的青年,此刻像极了一个要吻醒公主的骑士。   好甜。   用齿尖轻轻嗑开男人的下唇,本想着一触即退的青年,着魔似的停下了自己要离开的脚步。   蕴含大量铁离子的血液本不该有这样反常的甜蜜,但已经被男人亲自转化成吸血鬼的青年,却逐渐接受了这种温热且富有生命力的液体。   “我说过你会来。”   在青年精神最放松的一瞬睁眼,红眸的男人用了个巧劲,轻而易举地便将青年拉入了棺中:“夜半爬棺偷吃,林老师,您说您这算不算是占了人家的便宜?”   唇齿间的厮磨让男人故作委屈的打趣变得含糊,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抓包的青年来不及反抗,整个人就摔在了冰块一样的男人身上。   “为什么咬在这里?”放慢动作舔了舔下唇上的伤口,男人单手箍住青年的腰肢,力度恰好地压下了对方的挣扎。   “是因为还没学会怎样使用獠牙吗?”低低一笑,男人抓住青年张口要争辩的时机,一个仰头便准而又准地吻了上去。   沾染一抹血迹的舌尖灵活地叩开对方的齿关,男人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随后又暧昧地顶了顶青年的犬齿:“它在这儿。”   不再掩藏血液中那份独属于亲王的精纯,男人放松身体,任由对方无师自通地凑到了自己的颈边。   “喝吧,”皮肉被初生的獠牙刺破,男人神色不变,只是安抚般地顺了顺对方的后颈,“从今以后,这里就只属于你。”   来自父辈的血液是会令后裔上瘾的毒|药,自今夜起,便只有我一个人能满足你。   *   坐在古堡尖尖的塔顶上晒着月亮,肤色苍白的黑发青年叼着血袋,抬手将那关了机的手机丢在了一边。   他已经整整和那只流氓蝙蝠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周。   亲王的血液十分强大,仅仅是那夜一次的进食,便足以让青年不必担心在阳光下被烧得灰飞烟灭。   不过拜吸血鬼这种生物的特殊习性所赐,就算明知阳光无害,青年也不会再想着去晒什么日光浴。   或许是初拥太过仓促的缘故,青年的眼睛并没有如男人一般被染成暗红,知道自己无法再回到正常的人类世界,青年推了推眼镜,并不后悔自己刚刚发出的辞职信。   既来之则安之,莫名对世界有一种旁观感的青年,很少会在可以自控的情况下表示出震惊。   但这血可真难喝啊。   蹙着眉喝了一口今天刚到货的医疗用血,青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强行灌下了一口生锈的自来水,暗自说服自己不要浪费,青年扫兴地将血袋放在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所尝到的第一口鲜血。   藏匿的獠牙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青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道这食物果然还是新鲜的更好吃。   可他一点都不想靠近那个只对他开放的大型血库。   明明自己在被对方吸食血液时那么失态,怎么轮到男人被咬,他就还能那么淡定地保持理智?   难道说,獠牙的诱惑能力也要看每个人的体质?   不解地用舌尖碰了碰自己的牙齿,青年脸上依旧是一副十分正经的探究模样,蝠翼倒挂,隐藏在暗处的亲王大人苦哈哈地看着对方的反差萌态,不知道自己到底猴年马月才能光明正大地搂着青年看个月亮。   可惜,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心虚不稳,也足以让回忆中的青年清晰地捕捉到那抹诱人的波动。   偏头看向左上方的位置,青年平淡的语气里充满笃定:“你在那里做什么?”   没想到封印记忆后的青年也能对自己的气息如此敏感,偷窥被抓个现行的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没直接以蝙蝠的形象大头栽地。   “看月亮,”轻咳一声,恢复成人形的男人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我就想着要一个人上来看看。”   “哦。”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这几天一直在想方设法避开对方的青年态度平和,并没有男人想象中的排斥。   “晏柏,”还没等男人因为自己的回答暗自抓狂,青年就已老学究似的正了正眼镜,“问你一个问题。”   双手抱臂,一脸状况外的男人挑了挑眉:“……嗯?”   合拢书本,月夜下的青年满脸严肃地扫了扫对方的下半|身——   “你……是不是不行?” 第一百五十章 番外(完)   150 番外(完)   质疑男人能力的结果就是被按在塔顶亲了个爽。   浅淡的甜意渐渐将医疗用血冷藏后的铁锈味驱逐, 因为男人心机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青年甚至没做什么反抗, 就乖乖放松了自己的齿关。   大抵是因为还不太饿的缘故, 青年这次并没有再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回生二回熟,专注把亲吻这件事归于“进食”的林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男人越线的亲昵。   直到隐约感到男人身下某个不可描述处的苏醒, 理智尚存的青年, 这才突然用力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被用完就丢的晏柏:……?突然感觉自己好委屈。   “今晚的月色真不错, ”敷衍地称赞一句,青年顺了顺呼吸,尽量压下自己脸上的热意, “你接着看, 我先回房睡觉了。”   还没等男人再说什么, 熟知自己身体异变的青年便纵身一跃从塔顶跳了下去,哭笑不得地眨了眨眼,男人只能尴尬地坐在原地,默默吐槽着自己曾经盼望已久的“情趣”。   月落日升, 时间在这栋偌大的古堡内好像失去了意义, 除了偶尔会上门送血的快递小哥, 青年从没在古堡里见过第二个人。   趴在自己随便从一个房间里扒拉出来棺材上看书, 林果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充满了好奇。   恕他直言, 那些血液的味道那么奇怪,男人怕不是要捏着鼻子才能喝得下去?   脑补出对方拧着眉头的糗相, 青年一个忍不住,嘴角便勾起了一丝狭促的笑意。   “那是备着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像是猜透了青年的心思,倒挂在房顶上的男人无声落地,并且刻意加重的“客人”的读音,“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是时候让他们来点野菜清清胃。”   “有人要来?”早已习惯了男人随时随地的出现,青年将书翻过一页,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多留给对方,“你亲戚?”   “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辈罢了,”自来熟地坐上青年的棺材,男人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他们想见见你。”   华夏区唯一一个纯血亲王有了后裔,除了世界各地震惊不已的吸血鬼们,人类的治安官那边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熟练地偏头避开男人的“慈父式疼爱”,从小就性格孤僻的青年,压根就不想和那些不认识的人或吸血鬼扯上关系。   “该有的警告还是要有的,”并不在意青年的无礼,男人最近变得格外平易近人,“我晏柏的第一个后裔,总不能叫别人随便欺负了去。”   这语序还真有那么点老派吸血鬼的感觉,从书本的文字上抽回神来,青年抬起头来,一双在血族中独一无二的黑眸在烛光的映射下格外美丽:“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不想在还不确定的时候吓到对方,男人故作犹豫,随后又在下一秒笑得痞气,“因为我是林果小朋友的爸爸啊~”   “晏柏!”   充满生气的怒喝在房间内响起,就算房门厚重,也隔不住那噼里啪啦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   堡外阳光明媚,堡内鸡飞狗跳。   被自家“儿子”追着“暴打”的晏柏,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有趣。   *   虽然很享受这种有事没事就调戏自家媳妇的二人世界,但勉强还记得那么一丢丢剧情的晏柏,还是迎来了那场拖延已久的宴会。   窗外寒风凛冽,古堡内却因为那壁炉中跳跃的火焰而显得温暖如春,俊男美女们轻摇着酒杯低声交谈,复古优雅的穿着仿佛是集体穿越回了中世纪。   被鼻尖的香水味和血腥气刺激,身为新任治安官的于海捂住嘴巴,特别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尽管已经和吸血鬼达成了和平协议,但为了避免某些恶性意外的发生,人类政|府还是组建了一批配有十字架圣水银子弹的治安官。   一个刚刚由人类转化成吸血鬼的公爵后裔,几乎在听说这个消息的第一秒,相关部门就准备好了专门应对对方的治安小组。   ——毕竟还没有被漫长的时光磨去身上的人性,如果对方愿意合作,人类的寿命一定也可以跨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听说那后裔是个刚工作没多久的年轻人,治安部部长大手一挥,还特意贴心地送上了于海这样一个职场同款小菜鸟。   不知道那个叫林果的人类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假装镇定地握住系在手腕上的十字架,站在规定安全区的于海,深觉自己像是一只闯进了狼窝的小兔子。   在那群吸血生物的眼中,自己大概也就是个会跑会跳的人形血袋。   血族们闲聊的声音很小,却也不至于一点点都听不清,然而,就在于海即将捕捉到某些重点信息的那一刹那,大厅却忽然在瞬息间彻底恢复了安静。   “亲王大人。”   在这一刻,无论是自诩高贵的血族、还是心怀警惕的人类,所有生物都对那个顺着楼梯缓缓走下的男人表现出了绝对恭敬。   亲王,在不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前提下,甚至没有人能有资格和对方同归于尽。   不过,比起在重大活动中露过几次面的红眸男人,他身旁那个气息已达公爵的青年显然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对方的瞳色未变,看起来和各方资料上的照片并没什么差别,不卑不亢地站在晏柏身边,气质拔群的青年完全没有被身旁男人的气势所压倒。   觥筹交错,华尔兹的曲调在主人的点头下缓缓奏起,不想跳舞也不想应对任何人的盘问,硬被男人拉来走个过场的青年找了一个角落,心情微妙地看着那个舞池中央引领开场舞的男人。   “那是迈卡维安族这一代的女族长。”按照前辈的指示上前搭话,于海紧握十字架,却还是忍不住在青年看过来一瞬打了个哆嗦。   见对方冷淡的脸上没什么反应,于海耸了耸肩,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我是说……晏家或许需要一个足够美丽的女主人?”   “多个后妈什么的,这听起来可真刺激。”   眼神陡然犀利,青年只是想想那个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心中就忍不住燃起了一簇又一簇的怒火。   和男人一起生活了太久,他差点忘了地球上还存在着他们二人以外的世界,朝夕相处血液共鸣又如何,这对人类来说足够长久的半年,在血族眼中或许还长不过平日里打发时间的消遣。   “你还好吗?”掏出一个怀表大小的监控器,于海看着上面摇摇晃晃的指针谨慎开口,“能量不稳,你还没有学会适应血族的新身份吗?”   “不过也对,初拥过后就成了公爵,这可是多少血族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运……”   初拥,想起那个迷乱且将自己拖入另一个世界的夜晚,青年就觉得眼前那对在舞池中央共舞的身影格外扎眼。   来不及等那个呆兮兮的治安官把话说完,青年难得地情绪外露,无礼地闪身从众人面前离去。   意味深长地掩唇一笑,早已看透一切的女人停下舞步,优雅地提起裙摆向男人行了一礼:“午夜已至,您该去追那个真正的灰姑娘了。”   该隐大人在上,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吸血鬼心甘情愿地与对方分享如此珍贵漫长的永生?   *   冬夜的月光很冷,坐在早已被自己霸占标记的顶楼上,青年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金丝边的眼镜也被呼吸染上一抹白气。   他不该这么任性。   今天这场宴会本就是男人为了介绍他的身份而特意举办,现在自己如此不给面子地起身走人,也不知会让多少在场不在场的吸血鬼和人类看了笑话。   可他忍不了。   只要想到什么该死的“青梅竹马女主人”,青年就再也维持不了自己平时淡定自持的理智。   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无名指的指根,林果总觉得自己那里好像是缺了什么,思考无果,青年小动物似的缩成一团,忽地想起了两人曾在塔顶上有过的荒唐一吻。   “怎么哭了?”无声无息地被人从身后圈住,青年竟错觉般地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丝温暖。   “你才哭……”条件反射地抬头争辩,林果在对上男人笑眼的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上了当,没好气儿地推了对方一下,青年的话里还带着点糯糯的鼻音,“离我远点。”   “宝贝醋了?”准确地道明青年的心思,男人愉悦地在对方耳尖上亲了一亲,“醋了就好,要是你还是没感觉,为父恐怕就真要被你的迟钝气得吐血。”   电光火石间明了男人的“圈套”,青年睁大双眼:“你诈我。”   “兵不厌诈,”一路吻至青年的唇角,男人霸道地夺去了对方的呼吸,“不是好奇我行不行吗?爸爸现在就来告诉你……”   雪花纷飞,失了主人的宴会场面混乱,谁也没有闲暇去注意那古堡塔顶一角上的暧昧。   “叮。”   雨歇云收,两枚银底翠纹的戒指因紧扣的十指而相撞,随即带出一声清脆且清晰的撞击音。   “晏大Boss……”   “嗯?”   “你好像很爱当我‘爸爸’的样子。”   “……。”   蜜月告罄,可属于林果和晏柏的幸福,还将永永远远地继续下去。   ——番外完。